================== 书名:八零海鲜大王 作者:寒小期   文案   丈夫出事后,刘秀红独自带着俩年幼的孩子艰难生活,不仅面临着来自婆家的责难,还要面对命运对她时不时开的恶意玩笑。   *   直到,她得了一个神奇的捕鱼罗盘。   食用指南:   ①年代文,家长里短,咱不种田咱捕鱼。   ②同系列已完结文:《六零年代好生活》、《七零年代美滋滋》、《七零交换人生》。   ③作者专栏求收藏=3=   内容标签:美食 爽文 市井生活 年代文   主角:刘秀红 ┃ 配角: ┃ 其它:年代文   一句话简介:重新起航的励志人生。 ==================== 第001章   “秀红啊,你这倔脾气啥时候能改改呢?”   “当初让你想清楚了再嫁,你非说婆婆不好,但男人是你自己中意的。行吧,先前有你男人护着,现在他没了,俩孩子又那么小,往后你可怎么过啊?”   “我给你算一笔账,就先不说你自己了,俩孩子要吃要喝要上学,长大以后还要盖新房娶媳妇,这得多少钱?要是你婆家靠谱也就算了,可他们连队里补偿的二十块钱都拿走了.你不赶紧改嫁,你还能指望什么呢?啊哟,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可真急死我了!”   ……   刘秀红目光呆滞的抱着双膝坐在床头,她真的不想说话,却架不住娘家大姐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她表态。   又迟疑了一会儿,她才哑着嗓子开了口:“我能说什么呢?孩子是我的,他们爹没了,难不成还要让他们连妈都没了?”   “敢情我说了这么多话,你全没听进耳里?他俩是老许家的金孙,那许老太婆还能真的撂开手不管了?你呀,就是太死心眼,现在孩子还小,等再大一些才是真的丢不开手了!”   秀红她娘家大姐名唤刘帅红,跟她前后脚嫁到了同一个生产队里,两家隔了大半个生产队,平日里倒也不常见面,毕竟人人都要干活赚工分,谁也没空闲磨牙。   可就在半月前,刘秀红的丈夫出了意外,人没了……   这年头,失了家里的顶梁柱,日子是真的没法过。刘帅红是早也劝晚也劝,就想劝妹子丢下孩子回娘家改嫁去。就是再嫁是比不上头一个,可就算条件再差,也总比现在强吧?   “这都半个月了,车轱辘一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你就是块石头也该开窍了吧?”见妹子就是死活不松口,刘帅红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婆婆、小叔子、小姑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你要是留下来,他们铁定往死里蹉跎你!”   “大姐,你别说了,我已经想清楚了。”刘秀红微微侧过脸来,目光里的呆滞逐渐变成了坚定,她看着娘家大姐,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改嫁。”   “行,你记得以后可别找我哭!”   刘秀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岔开道:“大姐,你给我带的衣服呢?不是说你们航航穿不了了?”   “你你你……你就知道衣服!衣服衣服!我跟你说正事你听见了没?”   “那大姐你明个儿过来时,别忘了带上衣服。”   再一次把大姐气走后,刘秀红只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大姐的好意她心领了,可她实在是没办法狠心丢下俩年幼的孩子。   她的俩孩子,大的五岁,小的还要再过一个月才满一周岁。叫她如何狠心丢开手?再说了,丈夫没了她是伤心,俩孩子也一样不好受。   刘秀红起身下床,唤醒了睡在里头的小儿子,抱孩子去了外屋。   其实,他们家统共也就内外两个屋,里头那间是全家人睡觉的地方。他们这一带地处南方,没的北方那种炕,却也没有正经的床睡,多半都是自己打两条长凳,再往上头搁几块木板,拼的简易的床睡的。床都这般将就了,旁的家舍就更别指望了,就她家而言,整个里屋就两个破木箱子,还是她当初嫁过来时,娘家爹给她打的。   外屋比里屋稍稍好点儿,起码有桌子也有板凳,还有一口砌在窗户底下的土灶,水缸米桶碗橱也都一应俱全。   刘秀红让小儿子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她自己打开米桶一看,米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不得已,她只能少少的舀了一点,又拿了根大红薯削皮切块。   原先,她是真没觉得日子过得苦,丈夫是渔业队的出海队员,月月都能往家里拿八块钱的工资和四十斤粮票,每回出海归来还能带些鱼虾螃蟹,哪怕只是些半死不活的小鱼,那也能改善下家里的伙食。   如今,丈夫才走了半个多月,家里的一切都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刘秀红一面生火煮红薯粥,一面忍不住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发呆。   其实,大姐说的话她都听在耳里,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艰难,也明白要是她松口改嫁日子会轻松很多,而且就像大姐说的那样,她婆婆甭管嘴上嚷嚷的再厉害,也不会真的丢开俩孩子不管的,可再怎么样,她都狠不下心来。   红薯粥的甜香味逐渐在空气里蔓延开来,刘秀红回了神,一面将灶膛里的火拨小,一面起身拿碗筷准备盛粥:“日子再难,总该想法子熬过去。”   这话与其说是对小儿子说的,不如说是她在给自己鼓劲儿。   片刻后,她盛了三碗粥,两碗多是白米,另一碗乍一眼看去俱是发软的红薯块,因着天气太热了,先放在饭桌上晾着,打算放凉了再吃。   趁着这工夫,她简单的给自己和孩子洗了脸和手,又往屋外张望了几眼,后来索性抱着孩子走到了外头,站在高处往滩涂方向喊:“豪豪!回家吃饭了!”   相较于懵懂无知的小儿子,五岁的大儿子在这段时间的变化,才让刘秀红最为心痛。   以往,大儿子豪豪最是淘气好动了,整日里话多的烦人,成天上蹿下跳的,跟个小皮猴儿似的。可自打大半月前丈夫出事后,豪豪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见天的往外跑,恨不得扎根在滩涂上,不到饭点不着家,有时候还要她催着才回家。   而滩涂那块儿……   刘秀红咽下了满嘴的苦涩,站在门前望着由远及近的大儿子,到底没忍心责怪,只淡淡的道:“先吃饭吧。”   “嗯。”豪豪跟只穿着小肚兜的弟弟不同,他是光着上身只穿了个裤衩,头上身上都是水珠子,也不知道是海水还是汗水。   他回了家就先将手里的竹篮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到了饭桌前,也懒得坐下来,就站在桌子边上,大口大口的吃起了早饭。   刘秀红瞥了眼豪豪拿回家的竹篮,见里头盛了不少鱼虾蟹贝壳海菜,乱七八糟的堆了半个篮子,心里略一盘算,便道:“中午给你们煮羹吃。”   羹算是他们沿海这一带常见的吃法了,不拘往里头放菜还是肉,或者鱼虾蟹乱放一气,煮成糊糊状就是一道羹汤了。要是加点儿面,还能做成面羹,既当菜又当饭,还省了放油,大人小孩都吃的。   又见儿子吃得凶,刘秀红劝他:“慢点儿吃。”   豪豪不听:“我吃完饭还要去滩涂上呢!”   海边长大的孩子,倒是清楚涨退潮的时间,再说滩涂边上有的是人,因此刘秀红并不担心儿子出事,却还是道:“等日头高了就回家歇着。”   “妈,爹今天回来吗?他啥时候才回家呢?”五岁的豪豪其实不太清楚生死问题,几大口呼噜完碗里的米粥,他一抹嘴,“算了,我还是去等着吧。”   拿上刘秀红刚腾出来的竹篮,他光着脚丫子飞一般的跑出了家门。   刘秀红目送大儿子跑得没了人影,这才端着碗喂小儿子吃饭,等下她还要带着儿子去上工。   丈夫没了,日子总归还得过下去。原先,她补渔网赚的工分是补贴家用,因为孩子太小的缘故,她偶尔会只上半天工,横竖工分是按照时间算的,也没人会说她。可如今不同了,她得靠这活儿养家糊口。   喂完了小儿子,又匆匆的扒拉了一口,刘秀红背上儿子拎起板凳,就出门上工去了。   他们生产队跟其他地界不同,又细分成了农业队和渔业队。这农业队的自然是下地干活,如今是农忙时节,农业队的人连轴转,实在是忙不过来了,还会拨渔业队的过去帮忙。当然,渔业队该出海捕鱼的还是得出海,只是剩下些老弱妇孺,留下来晒鱼补网。   刘秀红娘家婆家都是渔业队的,不会农业队的活儿,就算眼馋那头的高工分,她也只能往晒渔场去。好在,补渔网这活儿她熟,好好干赚的工分勉强也够养活自己和俩孩子了。   八十年代初期的小渔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能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日子过得不说有多好,起码比前些年可要好上太多了。尤其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最近两年还多了来渔村收鱼的个体户,以前那些投机倒把的活儿也变成合法的了,倒是让小渔村的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眼瞅着晒渔场近在眼前,刘秀红调整了一下背带,让小儿子趴得舒服一些,大步流星的往前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书啦!   求收藏=3= 第002章   晒渔场算是整个生产队里难得的大块地儿,这也是因为他们这儿的地少得可怜,稍微好点儿的都开垦做了农田,就连山地也满是红薯土豆。   偏晒渔场是省不了的,天气好时成排成排的晒鱼,边角处就织网补网,以前开大会时,也会临时征用一下,等地里的收成都上来了还要兼做晒粮的地儿。   这会儿,半个晒渔场都被腾空了,算算日子,地里的粮食也该收上来了。此时的晒渔场里,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角落里,等着妇女主任发活儿。   刘秀红过去时,明显的感觉到那几人往自己身上多瞧了两眼,她也没说什么,只低着头上前,说要领织网的活儿。   补渔网明显要轻松很多,但工分也低,干半天才得三个工分。织渔网就不同了,是按照多少网眼多长尺寸来算,干得好就拿得多,当然要是磨洋工的话,怕是还不如补渔网的。   “行吧,自己去拿尼龙绳。”妇女主任看了她一眼,在手里的本子上划拉了两下,指了指旁边。   刘秀红依言领了材料,随便寻了个空地,放下板凳就开始做活儿。这织渔网也是有技巧的,一手竹片一手梭子,不熟练的人怕是得低头凝神细看着,可干熟了的人却是动作灵巧的穿梭引线,轻轻一挑一勾,再打个转儿,一穿一拉,重复个两遍后,一个网眼就织成了。   可就算是熟练工,终日低头做着活儿,时间久了也受不住,这又不像补渔网那样,可以趁着找破损洞眼的机会,活动下筋骨,同周遭的人稍微聊几句。   她在这边已经埋头干上了,其他人却是姗姗来迟。   妇女主任大声喝斥着领活儿开始干,这两日的活儿重,得赶紧将这些事儿做完了,回头好将地方腾出来。不光是织网补网的,那些晒干了的鱼也得收起来,不然回头粮食收上来都没地儿晒了。   渔业队的大队长管的是出海的渔船和渔民,当然还有渔站那头的事儿,可像其他后勤的琐事却是妇女主任分管着的。也是巧了,妇女主任就是大队长的亲妈,后勤归了她管,大队长放心的就出海去了,不像农业队那头,大队长见天的在地里转悠,一刻不得松懈。   但同样的,渔业队也不好管,出海捕鱼风险大就不说了,哪怕没遇到狂风暴雨,也不能保证每趟出海都能大获丰收。偏渔船都是吃柴油的,要是出海一趟收获的还抵不上油钱,又哪来的钱给队员发工资呢?   更别提,渔船隔三差五的都要保养检修一番,遇到小毛小病倒是无所谓,队里就有老师傅。万一有个什么大问题,无论是请技术员过来修,还是拆下来送去市里修,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耽搁出海捕鱼。   生活不易,谁也不比谁容易,只是陆续赶来上工的队员们,看着早早过来埋头苦干的刘秀红,都不由的议论了几句。   他们是东海渔业队的,但刘秀红并非这里人,她是七年前来这里探望坐月子的大姐刘帅红时,无意间叫许国强看对了眼,辗转托了人上门求娶,隔年就嫁到了这里。虽说在这里待的年头也不短了,姐妹俩的人缘都还不错,亲朋好友也不少,可有些话要怎么说呢……   “你们说,她啥时候回家去?”   “早晚的事儿!她才多大?一小寡妇带俩儿子,这日子咋过?估摸着是觉得人刚没,她就走不大好意思?”   “傻了吧?现在是什么时候?秋粮就快下来了,她好赖干了小半年,能不要粮食就走?咱们就算渔业队的,也能分到不少粗粮。”   几个大妈凑在一起叨叨了半天,总算得出了一个相对比较靠谱的结论,认为最多再一个月,她就得走了。   也有往日里同刘秀红比较要好的小媳妇,听了这话不满的说了句:“怎么就要走了?她同你们说了?上回她还跟我说,舍不得俩孩子呢。”   “你知道个啥?哪个当妈的能舍得下孩子?那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不是没法子嘛,她才多大?二十三?就不说老了以后的事儿,我就问你,拖着俩孩子这日子咋过?就凭咱们补网织网的那俩工分?”   “那她跟我说的……”   “小年轻没经事儿,你看队上不是补了她家二十块钱吗?她要是真存了留的心思,还能不跟她婆婆去要?办丧事花的都是她攒的钱,那二十块全叫许老二拿走了!”   小媳妇不吭声了,默默的拿了工具开始补网,只是小声的嘟囔着,是刘秀红跟她说的。   几个大妈见说服了她,更得意着呢,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妇女主任拉着个脸没好气的看着她们,赶紧闭了嘴开始补网。   “磨洋工也要分时候!!”   眼见妇女主任真的发了火,其他人赶紧埋头苦干,一时间晒渔场这边倒是干的热火朝天的。   不过,好景不长,过了一阵子日头升高了,自有人借着扇个风、喝口水的工夫,乘机歇一歇,还有人嘀咕着,说某某渔业队有大仓库,可以进里头补网织网的,虽说也热得很,起码能遮挡下太阳,又说场部那头新装了大吊扇,啥时候也给他们这边装一个……   偶尔偷会儿懒,妇女主任也是懒得管,况且他们这边也不是做到正午的,多半是早来早走,下午两三点再过来干活,一直干到日落西山。   刘秀红倒是始终干得认真,她从七八岁起就跟着娘家妈帮人补网了,当初也是队上出了名的巧手。只是,在嫁人后不久就怀了孕,丈夫心疼她,加上家里也还算宽裕,就叫她上半天歇半天,这手艺也就渐渐的荒废了。   早上刚认真做活时,刘秀红还在懊悔这些年疏于练习,好在稍稍熟悉后,速度还是提了上来,就是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她低着头织网,哪怕背上的小儿子叫她放下来在一旁玩了,这半上午干下来还是很辛苦。   “秀红,大妈问你个事儿。”妇女主任走到刘秀红身边,“那个……你是咋想的?就等着分秋粮?放心吧,秋粮肯定会分给你的,一点都不会差,大妈给你保证。那你接下来咋办呢?”   刘秀红放下手里的竹片和梭子,抬手敲了敲已经僵硬了的脖颈,努力的挤出了一个不那么苦涩的笑:“咋办?捱过去呗。”   妇女主任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你是真不打算回娘家了?你可要想清楚,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   “我舍不得俩孩子。”刘秀红看了眼坐在一堆编织好的渔网上自娱自乐玩得高兴的小儿子,忍不住又想叹气,“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可要舍了他们,我得恨我自个儿一辈子。”   “行吧,我帮你问问这事儿咋整,以前也没个先例。”妇女主任也没再耽搁她继续干活,摇着头走开了。   所谓的没先例,并不是说小渔村没出过事儿。有肯定是有的,可死了丈夫的女人,要是年轻肯定改嫁了,要是年纪大了那儿女也该立起来了。再一个,队里其实也是有补贴的,像刘秀红家这种情况,按惯例每个月都能补些粮票,现在孩子还小,按每个月十斤来算,俩孩子每月能领二十斤粮票,等他们大些了还能添,一直补贴到满十八岁。   可光有粮票没用啊,没钱的话,咋买粮食呢?再说了,队里只补贴孩子的,可没补贴小寡妇的说法。   ……   这一日,又是出海的船只归来的日子。   一艘艘渔船整齐的停靠在简易码头上,队员们兴高采烈的招呼着来接他们的自家小孩儿,每个人手上都拎着篓子筐子,盘算着今晚又能打牙祭了。   渔船接连靠岸,队员们挨个儿的走上了滩涂,招呼着小孩儿回家去。   渔业队补货的多半鱼都会直接由国家开的冷库船直接收走,按季度结算。但也有冷库船不收的海产,就拖到晒渔场晒干了按工分发到各家各户,不过只要是上船的队员,每次或多或少总能分到一些,算是给他们的福利。   也因此,每回渔船归来,小渔村都跟过节般开心,哪怕不是渔业队的,也会拿自家自留地产的菜去换点儿海味解解馋。   这情景,几乎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来一次,对小渔村来说,这是熟悉到不行的场面。   渔业队大队长韩远征跟队员的道了别,提起竹篓子就往自家放心走去。结果没走出多远,就停了脚步。   滩涂边上,有个小孩儿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垫着脚往海那头眺望,面上满是焦急,嘴里更是忍不住叫出声儿来:“我爹呢?咋还不回来呢?再不回来,奶又要来家骂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03章   豪豪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恰好被风送到了韩远征耳里。   这要是搁在一个月前,他还真不一定认得这孩子,他们这小渔村说大不大,却也有几百号人。壮劳力他肯定都熟,但小孩子嘛,长得都差不多,尤其是男伢子,全都是剃着小平头、穿着大裤衩,浑身上下都晒得黝黑发亮的。   可眼前这小孩儿,韩远征却还真认识,毕竟他大半个月前刚参加了人家亲爹的丧礼。   “回家去吧,今个儿没船来了。”   豪豪抬头看向走到自己跟前的大人,韩远征或许认不得村里多半孩子,可孩子们却全都认识渔业队的大队长。见是大队长跟自己说话,豪豪还挺高兴的,忙问道:“那明个儿呢?咱们队里的船还有几艘没回来啊?”   “五艘吧,啥时候我也说不准。”   事实上,除非是遇到了台风天,所有的渔船才会统一靠岸。平日里,哪怕是同一时间出海的,那也不一定会同时归来。   听他这么一说,豪豪面上略有些失望,不过听到韩远征再度催促他回家时,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走人了。   豪豪难掩失落的回了家,刘秀红也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见他这个点儿回来,还略有些惊奇:“今个儿倒是乖了,省得我还去滩涂那头找你。你看着点儿弟弟,妈给你们做羹吃。”   “妈,爹他到底啥时候才能回来呢?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豪豪坐到了弟弟身边,嫌弃的看了眼哈喇子滴滴答答往下落的弟弟,“你想爹不?想不想啊?”   刘秀红生火的手抖了抖,不过很快她就跟没事人一般,利索的忙活了起来,嘴里敷衍的说着:“快了,就快了。”   ……   另一边,韩远征拎着竹篓子回了家。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饭,韩家自然也不例外。   韩老太是队上的妇女主任,她养了俩儿子,个顶个的出息孝顺,只一点不好,老大不小了都不肯结婚。   小儿子暂且不提,前头有他哥顶着,有的是借口推脱。大儿子却也着实倒霉,早先谈了个知青,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哪知前两年突然能回城了,一开始韩老太可不乐意了,可架不住大儿子被说动了,帮她弄到了回城指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想到这里,老太太就一肚子火气。她在队上,人人都要唤她一声主任大娘,既羡慕她家好日子,更羡慕她有俩好儿子。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是做梦都想让儿子娶个好媳妇进门,好叫她赶紧抱上大孙子。   “妈,你跟咱家大铁锅有仇?”韩远征走到自家灶间门口,随便一瞥,就瞧见他家老太太满脸杀气的挥舞着锅铲,一副要将铁锅捅穿的架势,看着格外得渗人。   “你可闭嘴吧!今个儿好生洗个澡,明个儿收拾收拾自个儿,我领你去峡口渔业队。”   “不是……妈你又想干啥?”   主任大娘不想理蠢儿子,自顾自的收拾出了俩菜来,很快就端上桌开饭了:“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废话那么多。对了,有个事儿我要跟你仔细掰扯掰扯。”   “要是相亲就免谈,要是队上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要不是心疼粮食,主任大娘真想把大海碗扣在蠢儿子头上。忍了又忍,她还是决定先说正事,先三言两语的说了刘秀红那事儿,又道:“……许家那小子倒是找了个好媳妇,都这样了,还是不肯回娘家改嫁。我想啊,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早先□□那会儿,队上都没饿死过人,没的说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还把人往死里逼的。”   “许国强啊……”韩远征想起了刚才在滩涂上碰到的许家大崽,挟菜的手略顿了顿。   “你爹也是在船上出事的,幸亏当时你已经十五了,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你说,咱们队能不能改改规矩?帮衬人家一把呗,那秀红也是个勤快能干的,我瞅着,织网大概能赚八个工分,估摸着能把她自己的口粮挣出来。”   “她能养活自己就成,俩孩子队里出粮票和钱就成了。”   粮票本身就会补,钱的问题也不大,如今粮食也就一毛五分八一斤。像他们这些正式队员,每个月能发四十斤粮票,出海的队员工资八块,不出海的工资十二块。基本上工资全交代在粮食上头了,好在出海的队员每次都能往家捎带些海味,也算是贴补了家用,毕竟吃的可比钱更珍贵。   韩远征很快就想好了对策:“依着粮票的数量补足买粮食的钱,不白给,全记在队里的账目上,等孩子长大了,让他们还上。”   “那不还得还上?”主任大娘一脸的不满。   “七十年代咱们队里每个月的工资才两块、两块七毛,现在都八块、十二块了。等许国强家那俩小子长大了,谁知道工资涨到什么价了?咱们又不跟旧社会那样收利钱,怕啥。”   “成,我等下同秀红说一声。”   “明个儿再去呗。”   主任大娘狠狠的将筷子拍在桌上:“明个儿要带你去峡口渔业队相亲!你敢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爹坟前!!”   再能耐的儿子也是儿子。   最终,主任大娘以胜利的姿态,大摇大摆的出了门,直奔刘秀红家。   哪知她还是迟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早一步登门的是许国强他妈,也就是豪豪和杰杰的亲奶奶。   许老太婆是掐着饭点儿来的,堵在门前破口大骂:“刘秀红你个丧门星!你克死了我儿子,还装着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你还有良心吗?赶紧滚回你娘家去,我们老许家的孙子我们自个儿会养!”   结果,还没把刘秀红骂出来,倒是把主任大娘给招来了。   主任大娘气得直瞪眼:“你这是想干啥?什么丧门星,什么克死?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你儿子是出海死的,跟秀红有啥关系?她好好的待家看孩子呢!”   “不是,主任大娘,我这不是让她赶紧回娘家改嫁去吗?横竖早晚都要走的,咱们也不兴旧社会守孝那一套的,就算真的要守,让她回娘家守不成吗?我就想啊,过两天不就又要发粮票了……”   “发粮票咋了?先前你们家抢着领走了队上那二十块补偿金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可那是我家国强……”   “对呀,给国强办丧事的钱,多的就补给俩孩子,你拿了干啥?”   “我帮孙子存着啊,总不能给刘秀红吧?那她要是拿着钱回娘家改嫁了,我们家还不亏大了?粮票也是,可不能发给她。”   “人家还没改嫁呢,为啥不能给?”   “迟早的事儿。”许老太婆不敢跟主任大娘硬着来,连嗓门都放轻了很多,“你看她才二十三呢,咋可能守一辈子呢。”   “那你就不能干脆等她改嫁了再说?敢情你当奶的疼孙子,她当妈的还不疼儿子了?走走,赶紧给我回家去,再来闹,我让远征找国庆谈话去!”   打蛇打七寸,许老太婆一听说这事儿扯上小儿子了,当下就怂了,忙挤出笑脸赔了不是,转身就跑回家去了。   她一走,刘秀红就红着眼圈走了出来,将主任大娘请进了屋里。   主任大娘未语先叹气,她自己也是苦过来的。只不过,她本来就是东海渔业队的人,娘家兄弟子侄多,当时俩儿子年岁也不小了,总算把日子混过去了。   刘秀红显然没她那么幸运,哪怕一切顺利,熬到大儿子成年,那也足足还有十三年,更要命的是,刘秀红在这里除了个姐姐外,再没别的亲眷了。   “我跟我大儿说了你的事儿,他说啊,往后每个月由队上补给你们家粮票和买粮食的钱。粮票本就该是你们的,钱先记在账上,等以后有钱再还。”   “谢谢主任,也谢谢大队长。”哪怕将来仍要还,但起码能将眼下的日子先对付过去,刘秀红发自内心的感谢主任大娘。   主任大娘扫视了一下屋里,又问:“你家大儿呢?”   “跑出去了,他最怕他奶上门吵吵了。”刘秀红拿手指按了按眼角,“那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爹没了,天天往滩涂上跑,就盼着他爹跟从前一样回来。”   “这事儿确实不好办。”   有些事情是真的不好同孩子细说,说不清楚是一回事儿,刘秀红更怕这孩子受不住。不过,眼下粮票和钱的事情解决了,起码她可以一直陪在孩子们身边,总算是个好事儿。   在刘秀红看来,就算她婆婆确实会养俩孩子,这有妈跟没妈能一样吗?再说,小叔子许国庆今年也有二十了,也相看好了,估摸着年底就该结婚了,到时候老许家又会有别的孩子,哪怕当奶的还是最疼孙子,可谁能保证叔婶就不介意?   “先捱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不管怎样,谢谢主任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求求求收藏~   本章随机发50个红包,截止今年底=3= 第004章   在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后,刘秀红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会的东西其实不少,除了织网补网外,也会做衣裳、纳鞋底,还跟娘家妈学了腌制海货,味儿还挺不错的。可这些手艺并不能赚来钱,包括织网补网,也就每天赚上七八个工分。   每天七八个工分,一年下来倒也能换不少红薯土豆,每个月还能从队里分点儿晒干了的小鱼干,队上还养了猪,年底按户分肉。   小渔村虽说一贯都同富裕扯不上丝毫关系,不过平常的日子倒也不算难捱。就连闹自然灾害的那几年,因为他们并不是全部依靠地里的出产过日子的,反倒是熬了过去。而运气不好摊上捕获的海产不多时,也能靠地里的粗粮混过去。   农业队和渔业队尽管平时往来不多,可每到紧要关头却是同心协力一齐度过难关的。   像如今,国家提倡买卖自由了。农业队那边除了公家的地不能动外,自留地出产的蔬果还可以卖给城里人换点儿零花钱,养的鸡鸭生的禽蛋也能卖出去。渔业队也可以卖些小鱼小虾,或是自家做些腌货,拿坛子装了卖给外头的人。   唯一麻烦的是,他们住的地方要去想进城,就得坐摆渡船去。可眼下各个队都只有渔船,根本就没有专用的摆渡船。这要是去其他岛上走亲访友,还能蹭渔船走,住几天再搭顺路的渔船回来。可要是去了城里,吃住都要花钱,就为了卖这点儿东西,着实划不来。   好在,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就有那脑子好使的鱼贩子,借着来渔村收鱼的机会,再廉价收点儿别的东西,也不一定是花钱收购的,多是拿外头的日用品来换,像脸盆、茶缸子、热水瓶等等,都是极为受欢迎的东西。   赚钱的路子还是有的,却没一样适合如今的刘秀红。   想想俩儿子,五岁的大儿子还丢得开手,随他上哪儿玩都成,只等再过两年就给他送到小学里头去。可一岁的小儿子,却是时时离不得人,要带着孩子的话,也就只能想法子加快速度织网了。   正盘算着,家里又来人了。   “秀红你没事儿吧?我听人说,你家那老婆婆又来闹事了。”刘帅红家离这儿还是有段路的,她一听说就赶忙跑过来了,这会儿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能有什么事儿?她最多也就是在门口骂两声,不会怎样的。”刘秀红起身倒了碗凉白开给娘家大姐,她家倒是一直晾着开水,只要是小儿子年岁太小了,要是直接喝凉水,容易闹肚子,别家可没这般讲究。   “她是不会怎样,可也绝不会给你搭把手的。”刘帅红呼噜噜的喝下去半碗水,把碗一撂,又说起了已经讲了八百回的车轱辘话。   刘秀红听了一会儿,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忍不住说:“大姐你赶紧回家去吧,我还要出门去找豪豪,那孩子一见他奶就躲出去了。”   “真是大人造孽小孩遭罪!就你那老婆婆,见天就上门吵吵,瞧把个孩子吓成啥样儿了?算了算了,你赶紧去吧。”   “嗯,那你记得下回别忘了给我带航航的旧衣服啊!”   已经出门的刘帅红听了这话,差点儿就叫门槛给绊了一脚,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大外甥在拐角处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当下忙扯着嗓子喊:“豪豪过来,你奶早就走了。”   听说奶走了,豪豪才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走过来:“大姨好。大姨你放心,等我爹回来了,我奶就不会再来吵吵了。”   本来嘛,刘帅红还想跟大外甥说几句话的,结果被他这话一噎,索性不说了,只摆摆手叫他进屋,又站在外头对妹子:“明个儿早上别急着走,我给你拿点儿东西来。”   刘帅红的丈夫也是渔业队的,还在船上混了个大副当当,这趟他们那艘船的收获不错,往家里拎了好几斤鱼,本来刚才刘帅红就要拎过来的,结果一听说许家那死老太婆又去找妹子麻烦了,气得她赶紧跑过来,鱼啊旧衣服啊,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等第二天一早,刘帅红又往妹子家跑了一趟,拎了两斤鱼,还提了半包旧衣服,顺便还带了个消息回来:“我刚看到主任大娘拽着大队长上了小舢板,好像是往峡口那头去了。”   小舢板就是那种一人撑的木板小船,走不远,不过也够走近路去别的地儿了。巧合的是,峡口那头正好是刘家姐妹的娘家。   “去就去呗,主任大娘会提前安排好今个儿的活计。”刘秀红接过了鱼和衣服,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鱼是刘帅红昨晚就简单腌制过的,毕竟这天气,不做任何处理的话,一晚上鱼就发臭了。衣服是刘帅红儿子航航穿不了的旧衣服,航航今年七岁了,他的旧衣服给自家大儿穿刚合适,这年头什么东西都缺,像孩子的旧衣服,若不是关系亲近的,人家还不愿意给呢。   见妹子忙着,刘帅红也急着去做活,没多做停留就匆匆离开了。她就是可惜先前不知道主任大娘今个儿要去峡口,不然她也能写个信托人带给娘家爹妈了,好叫爹妈想想法子劝服了这个倔脾气的小妹子。   刘帅红是没能送的了信,可傍晚主任大娘倒是拿了封信来刘秀红这儿。   信是刘秀红娘家大哥写的,她爹妈可不识字。里头写的内容也简单,前后三句话,写的就是同一个事儿,全是劝她回娘家,说爹妈都很担心她,说哥嫂都在等着她,家里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侄儿们也在念叨小姑姑啥时候回来。   她丈夫出事的消息传开后,娘家那头也是来了人的。当时,她娘家爹和俩哥哥都出海去了,来的是她妈和俩嫂子。   因着那会儿人才刚没,家里为了办丧事也是人来人往的,有些话就不大好当人家的面说,尤其是许家人的面。可她妈还是想法子背着人叮嘱了她好些话,基本上就是她大姐同她说的那些。   刘秀红当然明白,娘家人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可她实在是舍不得放弃孩子。偏生,想要带着孩子改嫁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不说老许家能不能答应,就算答应好了,也没人会愿意娶个带俩儿子的女人,她也不愿意叫孩子们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被人指着鼻子骂是累赘是拖油瓶。   草草的看完了信,又诚恳的谢过了主任大娘,刘秀红还是坚持自己原先的想法。   主任大娘摇了摇头:“谢倒不必了,就是这事儿吧,你自己想清楚了别后悔就成。”顿了顿,她又高兴起来,“跟你说个好事儿,咱们队要来新船了,是大船,不光要比原先的大好多,还给配了俩小渔艇,说是什么……围网作业。”   刘秀红早以前还跟着娘家爹上过渔船,不过峡口渔业队比他们这儿要穷一些,渔船小不说,数量也不多。像东海渔业队的大船能出海十天才回来,峡口那边的差不多三五天就算一趟了。走不远是一回事,主要是捕获的鱼多了,他们既装不下也拖不动。   至于围网作业什么的,她完全听不懂。   可不管怎么说,有新的渔船,还是大船,那肯定是件好事儿。大船意味着能去更远的海域,自然也就能捕获更多的大鱼,尤其在附近海域捕捞的渔船特别多,避开这些竞争者,想也知道下一趟必是收获满满的。   “就是上回说的事儿落实了吧?国强他以前……”刘秀红忽的住了嘴,原本听了好消息微微上扬的嘴角,再一次耷拉了下来。   来新渔船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上头突发奇想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国家造船厂完工后,分配给乡镇公社的,然后再依着往年的捕获量分配给各个渔业队。也因此,多半都是老早以前就有传闻了,只不过等真正落到实处上时,都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刘秀红先前听丈夫提过,那会儿他还兴冲冲的盘算着会来几艘新渔船,掰着手指头算各个队员的能耐和资历,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有机会被选到新船上去。   谁能想到,船来了,人却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要的加更!   上章的红包等我晚上12点发,群么么哒=3= 第005章   因着想到了已故的丈夫,刘秀红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见状,主任大娘也没多做停留,横竖信已经送到了,她借口天色不早,就出门回家去了。   说起来,主任大娘也替刘秀红感到可惜,她是主管渔业队后勤工作的,哪怕对船上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可她大儿平常也会同她提几句。因此,她知道许国强是个能干又不怕吃苦的,关键是脑子还灵光,要是没出意外,怎么着这回也能分到新渔船上,兴许还能提个小组长当当。就算是从小船员干起,过个几年等老船长退下来了,不一样要提拔年轻人上岗吗?   可惜,人就这么没了。   人没了,丢下家里的老娘、媳妇和年幼的孩子。他老娘好歹还有他弟妹照应着,媳妇和孩子将来的日子只怕要在苦水里泡着了。   主任大娘感概了一路,可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到家时就已经彻底抛到了脑后,转而想问大儿子今个儿相亲是啥感觉,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人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儿子没了踪影,倒是有提前得了消息的人过来打听消息,问关于新渔船的事儿,又问知不知道大队长是怎么安排的,还有直接提着东西过来的,是个啥意思还用多说吗?   新渔船的好处连刘秀红都知道,那些半辈子待在穿上的老渔民哪里能不知道?   东海渔业队在附近算是大的了,可渔船再多却也安排不了那么多人,有些就免不了要在岸上干活,像修理损坏的船,联络渔站的人,入仓运输等等。可这些活儿就算工资不低,却没啥油水,人人都巴不得往船上去,辛苦归辛苦,起码每趟出海归来,都能给家里带不少海货。   就算原先有活的,那也想换艘好船,毕竟每趟捎下船的海货数量,看的是收获量。这大获丰收时,多得一些也没啥,要是捕的鱼不多,谁还敢伸手?   “主任大娘,我家金根都在岸上待了好几年,该叫他上船了吧?我不奢望他去大船上,好歹也分条小船啊!”   “那我家大东都干了好几年大副了,是不是该叫他当个船长了?孩儿他三姑婆,您看咱们还是亲戚呢?”   “还有我们家的……”   主任大娘恨得牙根痒痒,该死的小兔崽子,一定是知道会有这么个情况,早间才痛痛快快的跟着她去峡口渔业队相亲来着。都这个点了,还往外跑,明显就是开溜!   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在刘秀红家多留会儿呢!   为了给自家人多争点儿利益,各家的大娘婶子那是使尽浑身解数,恨不得能替大队长决定了。殊不知,大队长那头也有了麻烦,却是别的渔业队来求旧渔船的。   “韩大队长,你们东海渔业队是咱们附近最大的渔业队了,十好几艘船呢。这不,上头觉得你们干得好,又批了三艘大船下来,你们人手够吗?不如这样好了,把你们的旧船给咱们,不白要,咱们拿其他东西换。”   韩远征呵呵哒,就跟庄稼把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卖掉自家田产一样,他们这些老渔民又怎会卖掉能开得动的渔船呢?至于人手不够更是扯淡,小渔船有俩人轮换着来就行了,普通的中型渔船最多也就三五人。像才刚批下来的大渔船,算是人手多的了,那也顶多就七八人而已,怎么可能不够呢?   费了些劲儿回绝了这些人,可对于如何分配人手问题,韩远征也挺头疼的。   人人都想去新渔船上,可一共就这么点儿位置……   又一天早上,便传来了公平选拔的消息。   当然不是将渔业队最能耐几个都往新渔船上塞,而是从各艘船的船长里头挑个最好的,再挑选个最大的大副,依次往下排。要不然,真要是将好手全挑走了,回头遇到风浪啥的,一船人都能直接抓瞎!   就这样,选拔赛在渔业队里轰轰烈烈的进行了起来。   也是凑了巧,之后几天恰好起了风,据说是有个小型的台风过来了。先前未归港的渔船也都陆续的靠了岸,所有人都兴冲冲的为选拔做着最后的冲刺。   这些事儿,按说同刘秀红没什么关系,不过农业队那头忙不过来,她便主动报了名,往那头去帮忙了。横竖别的不会,帮着推车送粮食她还是能行的。   赚工分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听周围人说选拔的事情。   唯一叫她感到庆幸的是,她大姐终于没空来她这儿叨逼了,因为她大姐夫也想上新渔船。   前后也就那么两天工夫,结果就出来了。   刘帅红兴冲冲的过来告诉妹子:“你姐夫选上了,等这阵台风过去了,他就要上新渔船了!”   “那敢情好,回头他能往家里捎更多的鱼了。”刘秀红整理着领回家的口粮,她上半年因为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小儿子杰杰身上的缘故,赚的工分并不多,哪怕后面咬牙坚持了几天,总得算下来,得的粗粮也就堪堪够她一人吃个六七分饱。   俩孩子都还小,就算队上给解决了部分粮食和钱的问题,却还是不太够的。   再说了,除了粮食之外,柴禾、油盐还是要花钱买的。其他零零碎碎的日常开销也不少,哪怕衣服可以拣刘帅红儿子穿不了旧衣服穿,鞋子总是要买的。   她还想偶尔给孩子蒸个蛋补充点儿营养,再就是过两年豪豪也该上学了,哪怕学费并不算高,总归也该攒些钱,免得到时候要用钱了,直接抓瞎。   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她原先是不需要操心的。   一来,丈夫每个月都有工资可以拿,应付日常开销措措有余了。   二来,渔业队的效益不错,每年年底也会发一些分红,这些钱可以用来给孩子们置办一身新衣服,买些平常舍不得吃的禽蛋肉类,好好的过个肥年。剩下的钱,还能存起来,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见妹子一脸的愁容,刘帅红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愁什么,忙将心头的喜悦搁在一旁,再一次旧话重提,要她赶紧丢下这一切回娘家改嫁去。   “大姐,你再说这个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饶是刘秀红知晓娘家人没什么恶意,可有些话说个一两次无妨,说多了却显得过分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会丢下俩孩子不管的!”   刘帅红满脸的为难,妹子的态度她倒是看明白了,只是她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妹子的做法,迟疑了半晌,她岔开话题:“前个儿听我婆婆说,我小叔子相看的那对象会一手跟咱们不太一样的织网技术,速度快得很,咱们一穿一插起码要两套才能完成,她一套就成了。”   “真的假的?”刘秀红来了兴趣。   “我骗你做啥呢?我婆婆那性子,就喜欢那些个勤快的能干的儿媳妇。最好还是吃得少做得多,头年结婚次年生儿子,一年生一个三年抱俩个的。”说起自家婆婆,刘帅红那是吐不完的槽,“要说这些也没啥,可她能不能稍微挑剔下长相?你是没见过我那未来的弟媳妇,长得真的是……”   刘帅红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她算是服了她婆婆:“敢情跟那女的过日子的不是她,她才不在乎呢!”   “你继续说织网的技术。”刘秀红对人家大姑娘的长相丝毫不感兴趣,她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学一手新本事。   “忙过这阵子,就该嫁过来了,到时候你去我家喝喜酒,我介绍你俩认识认识呗。”刘帅红满不在乎的道,哪怕对方嫁过来了,也同在一个渔业队干活,相互之间也形成不了竞争关系的。说白了,织网是按照长度和网眼数量算工分的,又不是你做了我就不能做的。   刘秀红将这事儿暗暗记下来,心里略松快了点儿,对于娘家大姐接下来不停吐槽她婆婆的行为,也多了几分耐心。   又几日后,风平浪静了,一艘艘渔船再度起航,带着家里人的牵挂,驶向了遥远的深海。   而等这一趟渔船再度归来时,小渔村开始陷入一片喜庆的氛围中,好几个先前相看好对象的,集中在某两日之内把喜事给办了。而没来得及的,则抓紧时间再度相看起来,要是错过这一阵,就得等到寒冬腊月里了。   碍于自己小寡妇的身份,刘秀红并不曾去大姐家帮忙,连喜酒都不曾去喝。还是刘帅红让她大儿子周航端了一盆子好菜过来,又带了口信,叮嘱第二天别出门,她领着弟媳妇过来认认亲戚家的门。   认门是借口,帮娘家妹子偷师才是真的。刘帅红如今也认命了,摊上这么个倔驴脾气的妹子,她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真的学旧社会那一套,把人硬绑到花轿上吧?既然妹子不肯改嫁,那就只能想法子把日子过下去。当姐姐的,自然是能帮多少是多少了。   索性,刘秀红也聪明,虚心求教了一早上,倒也学了个通透,琢磨着等练熟了,每天起码能多赚俩工分。   作者有话要说:  圆蛋快乐~~ 第006章   学到了新技术后,刘秀红的织网速度确实快了不少。刚开始其实还有些生硬的,但随着她埋头苦练,没几天就达到了书熟练的程度,每日里赚到的工分比以前多了三分。   刘秀红觉得,自己学会后,难保不会有别人来求教,因此也提前问过了她大姐的夫家弟媳。   她大姐的夫家姓周,周家人口也简单,老大周大军,老二周小军。其实两兄弟上头还有个姐姐,不过早在十年前就嫁出去了,听说嫁得挺远的,平常不太走动。   比起刘帅红,她弟媳长得的确有些普通了。说普通都是夸赞的话了,不过这人确实是个好性儿。听说别人会求教后,直接表示完全不介意别人学了去。还叮嘱道,这法子快是快,但必须全神贯注的织网,时间久了不光是腰背疼,眼睛也挺难受的。   凡事都有利有弊嘛,这个道理刘秀红还是懂的。   “我也是没别的法子了,苦点累点没啥,只要别让我跟孩子们分开就成。”刘秀红说话的时候,还要分神去瞧身畔的小儿子,幸好杰杰这孩子打小就很乖巧,不吵不闹的,一个人就能玩得很好。   虽说是新媳妇,不过周小军媳妇果真是对了她婆婆的胃口,端的是手脚勤快。新婚第二天上午就教了刘秀红新的织网技术,下午就同她一起去了晒渔场。之后便准时准点的来晒渔场报道了,或是织网,或是帮着腌鱼晒鱼,一刻不停的。   一起在晒渔场干了几天,其他人没对她们会的新技术产生半点儿兴趣,反而对周家这个新媳妇好奇满满,都说周大娘总算是做主了一回,娶了个合心合意的儿媳妇进门。   说真的,刘秀红听着多少有些尴尬。   自己的娘家大姐是什么人,她当然是明白的。   其实,也不能说人不好,只是依着老一辈人的看法,她大姐确实不是那么会持家的。像做饭洗衣打扫带孩子之类的活儿,她大姐全会。但也仅仅是会而已,而且每次觉得做得差不多,就撂开了手。   用刘帅红的话来说,家里哪样儿活她没做?做完了,还不准她歇会儿跟人说说话?非得像老黄牛似的成年累月的弓着身做活儿?   偏周大娘就觉得这个大儿媳眼里没活儿,见天的闲在那儿。说你自个儿屋里的活儿干完了,不能顺道把其他屋也归整一遍?把你们俩口子的衣服洗了,就不能把婆婆和小叔子的也洗了?   刘秀红刚嫁过来时,当真是没少听大姐抱怨,抱怨到了最后,婆媳俩是相看两厌。周大娘索性把大儿和儿媳轰了出去,自己守着小儿子过,说这样起码眼不见心不烦。   差不多也就是刘秀红生下大儿子豪豪那会儿,周家分了家,她大姐还觉得挺好,俩口子带个孩子过得又不累,没了身边的老婆婆念叨,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再看周家的小儿媳,不过才几天工夫,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真是个顶顶勤快的人,用老一辈人的话来说,就是眼里能出活。小辈儿们有些不是滋味,老一辈的却很是羡慕周大娘,夸你眼神好,挑了个能干的,以后就只等享福好了。   也有人不大赞同。   “秀红,你知道周小军那媳妇是哪儿的人吗?大巨渔业队的!那头啊,穷得叮当响,她还是家里的老大,底下七八个弟弟妹妹。就算现在不搞旧社会那一套彩礼了,听说周大娘还是送了不少东西过去,才算说成了婚事。”   “周大娘这么偏心,你大姐就没个想法?她有没有跟你念叨?妯娌俩呢,当婆婆的咋能不一碗水端平呢?”   刘秀红忙着低头干活,偶尔才嗯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跟她搭话的人嫌她没意思,又想到她家那个情况,多半说了两句后,也就走开了。   等人走开了,她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互相攀比这种事儿,她打小就经历得多了,姐妹之间比完了,还要跟兄弟们比,成家以后比丈夫比孩子,跟婆家那头的妯娌还得争个高低长短……   偏她这性子,最是不耐烦这种事儿,总是能避就避,这才会在年初,小叔子说好了对象后,二话不说跟丈夫一起搬离了婆家。   周大娘让大儿子俩口子搬出去时,起码帮着起了房子,打了家舍,粮食和钱都是给足了的,加上那会儿航航也有三岁了,因此刘帅红没费什么劲儿就将日子给过顺了。   反观老许家这边,年初开春刚给小叔子许国庆说好了对象,对方不想跟妯娌一起过,再说老屋那边的房间也确实不够用。许国强作为长兄,倒是没同弟弟计较,很快就同生产队商量,低价买了两间年久失修的房子,自己弄材料找渔业队上的哥们帮忙修好了房子,将将置办了点儿家舍,费了点儿心力总算将日子过下来了。这还不算,每个月发工资时还得拿出三块钱给老娘,返航时也每每往老屋那头送些鱼虾。   那会儿的日子其实也挺苦的,大儿子倒是不用太操心了,可小儿子才出生几个月,最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了,家里家外更是有一堆琐事等着她去做……   可甭管怎么说,当时一家人总是齐齐整整的。   正盘算着呢,主任大娘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明个儿就是咱们队上发工资的时候了,你等下晚点儿走,我提前把下个月的粮票和钱给你。”   刘秀红微微有些讶异:“这合适吗?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我说你都是俩孩子的妈了,咋还那么天真呢?明个儿一早发,粮票和钱还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还是你打算跟你婆婆比早起?”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主任大娘也没说的太直白,不过刘秀红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是担心老许家作幺。   当天傍晚,刘秀红等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放下了手里的渔网。好在,这些天她本身走得也晚,倒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了,来晒渔场干活的人,多半都是要赶回去生火做饭的,一看到点了,恨不得立刻走人,哪儿会关心别人如何?   背上小儿子,刘秀红跟着主任大娘去了场部。   东海渔业队是附近岛上数一数二的大渔业队,不光渔船多好手多,连场部的房子都造得比别的地儿好。   所谓的场部,就是一排二层小楼。一楼原本是作为知青的宿舍,不过这两年能走的都走了,没走的也都娶妻嫁人了,陆陆续续搬空以后,这里就成了仓库,存的倒不是海产品,而是渔船上的各类设备、零件,还有新领来的尼龙绳、粗麻绳等等。   一楼的门口全部挂着沉甸甸的大锁,靠南面的第一间还住着值班的人。值班室里有设备连着队里的大喇叭,真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保准第一时间将全队的人从梦乡里喊起来。   二楼则要绕过值班室,从小楼侧面的楼梯往上走。   刘秀红亦步亦趋的跟着主任大娘,她从前很少往场部来,像领粮票工资之类的事情,在从老屋搬出来之前,都是婆婆去领的,之后则由丈夫许国强自己领,领完了分出三块钱和十斤粮票拿去老屋那边,剩下的才会交给她。   主任大娘走在前边,上了二楼,走过了三间办公室,这才掏出钥匙开了门,拉了下垂在门边的绳子,点亮了屋里的灯。   借着明亮的灯光,刘秀红这才看清楚了屋里的情况。   办公室不大,靠左手边的墙边摆了两个巨大的档案柜,右手边则是两张办公桌和两把靠背椅,桌角处还搁了个废纸篓子。   主任大娘熟门熟路的拿钥匙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头抽出了粮票和钱,又拿本子和笔出来,教刘秀红怎么填。   “就这儿,写下你的名字,再勾一下,记得对下粮票和钱的数目。”   “粮票是十岁以下的给十斤,你家俩儿,一共二十斤粮票,粮价现在是一毛五分八一斤,我给你批了三块五,足够了。”   “钱是场部借的,不叫你还,等孩子长大了能赚钱了,叫他们自个儿还。到时候呀,估计这钱也不大值钱了,放心好了。”   钱会越来越不值钱,这话还是韩远征同她说的,她一开始还有些不信,后来闲得没事时,仔细得琢磨了又琢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会儿同刘秀红说时,也就忍不住带了出来。   刘秀红依言打了勾,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才将核对过数目的钱和粮票收进了口袋里。   主任大娘拿本子看了看:“你字写的不错啊,小学念完了?”   “念完了初中。”刘秀红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   “可比你大姐那狗爬式的字好看多了,我记得她也说自己是初中生来着。”   “大姐念书的时候,学校老师不大上课。轮到我时,又不一样了。”刘秀红小声的替大姐辩解了一句。   没说出口的话是,她当初在学校的成绩是真的好,完全可以继续上高中,可家里不宽裕,俩嫂子也进了门,接连怀上了身孕。再说前头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是念完初中就不念了,她也不好搞特殊化。因此,当爹妈问她要不要上高中时,她说不想再念书了。   如今回头想想,后悔倒谈不上,就是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第007章   夏日里,就算时间晚点儿了,外头还是挺亮堂的。   刘秀红特地先绕了点儿路将主任大娘送了回去,人家好心给她提供方便,她送人回家也是应该的。也因为这样,等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等刘秀红背着小儿子走到家门口时,就看到大儿子豪豪坐在门槛上抹着眼泪正哭得伤心。   “豪豪怎么了?来,先进屋再说。”刘秀红慌了神,忙将豪豪拉进屋里。   他们家的大门从不上锁,横竖没值钱东西,再说队里全是熟人,混不进外人的。   “为啥不进屋等着妈?还是哪家孩子欺负你了?”刘秀红拉了绳开了灯,这还是年初她丈夫拉的电,说是豪豪也大了,以后上了学有灯也方面写作业。不过,装上灯泡有半年光景了,开灯的机会却没几次,主要还是心疼电费。   今个儿也是晚了,刘秀红顾不得旁的,一面将背上的小儿子放下来,一面拉着大儿子问这问那。   她这俩儿子,性子差别其实挺大的。小儿子是天生乖,不爱哭闹就喜欢安安静静的待着。可大儿子豪豪却完全不同,他打小就淘气,是远近闻名的小皮猴子,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就是从他爹没了以后,家里一团乱,他奶又接连来吵了好几天,这才有些变“乖”了。   刘秀红不稀罕孩子乖,她宁愿豪豪跟以前那么淘气,横竖这孩子又不会祸害人和东西,爱玩爱闹也不算啥。   “到底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眼见豪豪光抹眼泪不吭声,刘秀红当下急了。   本来,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没啥,可眼下瞧着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早以前豪豪没少跟他的小伙伴们吵架打架,可也从没哭成这个样子过。   “没、没人欺负我,我以为你也不回家了。”豪豪哭了半天,才挤出话来,“爹为啥还不回来?我都想他了。”   刘秀红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话。   以前她娘家峡口渔业队那边也曾出过事。那家的老人就哄孩子,说他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后来,他妈改嫁走了,老人又骗他说,他妈去找他爸了。谎言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孩子长大后,才知道了真相。   说真的,刘秀红不想编谎话骗孩子,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情才好,迟疑了半晌,她帮豪豪擦干了眼泪,语气十分坚定的道:“豪豪,妈妈保证哪儿也不去,一直留在家里陪着你们兄弟俩,好不好?”   说着,又掏出了口袋里装的粮票和钱,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晚归的理由,并承诺明个儿去粮站买了粮食回来后,给他煮白米饭吃。   豪豪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小渔村里,他养成了十分天真的性子,也没想为什么大晚上的发粮票和钱,更不会去思考为什么以前都是爹领的,如今却换成了妈。   他只忙不迭的擦干了眼泪,高兴的道:“不用白米饭,番薯饭也很好吃的,米饭留着等爹回来了给爹吃!”   “……好。”   刘秀红匆匆做了顿简单的晚饭,叮嘱大儿子自己吃饭,自己则拿着小勺子喂小儿子吃,不过才吃了一半,小儿子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入夜,刘秀红将粮票和钱都藏到了衣服内侧小口袋里,琢磨着明个儿一早就去粮站,只二十斤米,她完全拎得动,也省得回头平添事端,白瞎了主任大娘的一片好心。   次日一早,刘秀红买了粮食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把门掩上后,就匆匆背着小儿子去了晒渔场,同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料想到的吵闹并不曾出现,甚至许婆子连小儿子的粮票工资都还没来领。   急倒是不急,也无需担心场部这边将东西昧下来了,可哪次发钱发物,大家伙儿都不是急吼吼的冲在第一线,没及时过来拿,甚至连个人影儿都没了,这本身就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见刘秀红过去,还有人问她知不知道老许家那头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我刚去买粮食了,家里都快断炊了。”   断炊倒是不至于,不过刘秀红的小儿子才一岁,每顿都要吃煮得烂烂的白米粥,因此大米没了倒是有人信。   从她这儿得不到消息,自有人去别的地儿打听。渔业队说大也不大,再说今个儿所有的渔船都出港了,留下来的全是老弱妇孺,稍稍一套话,就将事情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那小姑子落榜了!”   “落榜了不算,还在家闹着要再读一年,你婆婆不答应,她在家里寻死腻活的。从昨个儿就开始闹了,听说都三顿没吃了,非要再读,要考大学生,当城里人。”   “我咋记得秀红她男人每回发了工资,都给他妈三块钱的?一个月三块,一年下来也有三十六块了,高中读一年多少钱来着?我记得是五块,还是六块?”   “还有年底分红呢,也要孝敬不少钱。”   刘秀红继续秉持少说多做的风格,横竖人人都知道她需要赚工分养活自己和儿子们,倒也没人说她是故意不理人。又听了一会儿,她大致上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老许家那边,许老头去年没了,许婆子倒是身子骨硬朗得很。老俩口一共生了两儿两女,大闺女小时候就没了,大儿子许国强,也就是刘秀红的丈夫,如今人也没了。眼下,老许家那头也就只剩下了最小的一儿一女了。   许家二儿子叫许国庆,也是渔业队的队员,前次新船选拔船员,本身不合格的,可念在他哥因公过世的份上,还是调他去了新渔船上,这会儿还在船上忙着捞鱼呢。   还有个小闺女,名唤许秋燕,打小就长得漂亮,人也聪明,不像俩哥哥念完小学就死活不去上学了,她是一口气念到了高中。   考大学这个事儿,刘秀红还是有印象的。   就今年过年那会儿,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那时她家还没分出来单过,婆婆又忙着给小叔子相看亲事,准备彩礼等等,因此很多琐事就都落到了她身上。想着来年小姑子要考大学,她也就将所有事情一肩扛下,可就算这样,小姑子还是闹了脾气,嫌弃刘秀红在灶间准备年夜饭时动静太大,吵到了她复习功课……   至于许秋燕没考上大学,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他们这儿就是一连片的小渔村,小学初中倒是不算少,高中只唯一的一所,老师都是以前留下来的知青。至于大学生,从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到现在,一个大学生都还没出过。   不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不上不稀罕,考上了才是祖坟里冒青烟了。   没考上也就俩选择,要么再考一年,要么服从分配安排个工作,紧接着估计就是相亲嫁人了。   刘秀红没太往心里去,她倒是盼着小姑子能考上大学,家里出了个大学生,说出去倍儿有面子。可考大学太难太难了,她觉得考不上也是正常的。   她是无所谓,架不住许家老屋那头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   许秋燕说什么都想要再复读一年,她铁了心想要考大学,好走出这个小渔村,成为从小就羡慕的城里人。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她妈手里有一笔钱,别说一年了,几年复读都供得起。   可许婆子却很是犹豫,钱她有,家里也不缺许秋燕一个劳力,问题是她已经给二儿子说好了婚事,人家大姑娘年前就要嫁过来了。这门婚事本身就是许家高攀了的,要不然她年初开春那会儿,也不会逼着大儿子俩口子搬出去住了。这儿子儿媳也就罢了,家里还白养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子,想也知道人家一准不能乐意。   “你要是今年就考上了,我这个当妈的,说啥都供你上大学。可你又没考上,还要再读一年,那得花多少钱呢?再说,要是明年还考不上呢?我得再琢磨琢磨。”   说是这么说的,但凡了解许婆子的人都知道,她所谓的琢磨琢磨,十有八.九是没信儿。   许秋燕哪儿能不了解自个儿的亲妈呢?当下就冒了火了,哭着闹着非要再读一年,又说她妈有钱,就是舍不得给她花。偏许婆子本身也不是什么好性儿,见她闹成这样,愈发舍不得掏钱出来。   “啥叫没钱?大哥出事,队上赔了足足二十块钱呢!你就不能给我五块当学费?不让我念书,这个家我还不待了!”   “你走!有种你走了就别回来!”   许婆子气坏了,双手叉腰站在门前破口大骂:“还跟我闹上脾气了,谁家生个闺女还供到高中的?你俩哥哥小学念完就不念了!还考大学,你倒是考一个给我看看啊!白瞎了我那么多钱!”   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她忽的一拍脑门,才想起今个儿该去场部领粮票和工资了,忙急急的掩上门,一溜小跑的往场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蛋说,我不加更她就从天台上跳下去!   圆蛋节才刚过,她就打算把自己砸成碎蛋吗?我还是个宝宝呢,为啥要这么吓唬我? QAQ 第008章   自打高考恢复后,学生们谁还没做过大学梦呢?   可这大学实在是太难考了,城里重点高中的学生都不一定能考上,像他们这种偏远小渔村里的高中学生,真当是只能靠做梦了。   许秋燕的成绩不好不坏,事实上她今年的高考,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可离录取分数线还是差了一大截。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琢磨着还是自己不够用功,只要再复读一年,一定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在她妈这头没讨得好,她索性离家去找了同学诉苦。   东海渔业队总得来说还是比较富裕的,因此队里念高中的还真不少,光今年参加高考的就有八人。而这八人里头,只有许秋燕和王小凤是女生。   许秋燕找到同班同学王小凤家时,后者也在家里闹腾。   考上大学是一条通天的捷径,大学的学费全免,每个月还能拿好几块生活补贴,而且毕业后包分配,包落户,工作年限久了还包分房子。   不光许秋燕不愿意放弃,王小凤在家里闹得更厉害,当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惜,王家更绝,一听说闺女没考上大学,二话不说火速安排好了相亲,只等着收到高价彩礼后,将闺女嫁出去。   瞧着王家那阵势,许秋燕心里拔凉拔凉的,她总觉得王小凤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要是再不想法子让她妈同意她复读,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也要被逼着嫁人了。   却说许婆子,哪怕被自家蠢闺女耽搁了小半天工夫,她还是拿到了队里发的粮票和工资。   就是吧,这数额有些不太对。   “我家国庆的粮票和工资我领了,那我家国强的呢?上个月我领补偿款的时候,不是说以后每个月队上都会给补贴的?补多少粮票啊?”许婆子估摸着,补贴肯定不能跟工资比,可再怎么着,一半也该有吧?   还真叫她猜对的,原本许国强领的就是每月四十斤粮票,如今他那两个儿子每人每月能领十斤粮票,刚刚好就是一半。   主任大娘倒是没作任何隐瞒,其实这个事儿吧,迟早都是要公开的。说白了,这并不是她对刘秀红的关照,而是渔业队对因公殉职队员的抚恤。   当下,主任大娘就将商量好的决定告诉了许婆子,自然也说了粮票和钱都叫刘秀红领走的事情。   许婆子脸色都变了,油绿油绿的,一看就气得不轻。   “咋能把粮票叫她领走呢?你们还借钱给她了?什么?她借的钱,却叫我孙子长大以后还?凭什么啊!我孙子才多大点儿?咋就欠你们钱了?你去要回来啊,咱们老许家不欠人钱!”   “这是场部经过商量以后,一致做出的决定。”主任大娘早就猜到了许婆子的反应,就是没想到这人大清早的忙着跟亲闺女吵架,一直耽搁到这会儿才来,可她早就打好了腹稿,应对起来是半点儿不慌。   主任大娘是不慌,许婆子却是急得跳脚:“不是啊,你们这么干,万一她刘秀红真的不改嫁了,这可咋办啊?”   “这倒是稀罕了,她娘家人盼着她改嫁,我能理解。可你这个当婆婆的,还能盼着自家儿媳改嫁?你咋想的啊?”   “儿子都没了,我要儿媳干什么?顶好她赶紧改嫁,好把孙子留给我带。”   这天气本来就热,许婆子又是急匆匆赶到场部来领粮票和工资的,这会儿急得一头一脸全是汗珠子,她努力想跟主任大娘分说,试图得到对方的支持。   哪晓得,主任大娘瞧了眼都已经打上勾签上名的本子,直接把东西往抽屉一搁,起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也就是许婆子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内兜里这么点儿工夫,主任大娘就已经走得没了人影。这下,许婆子没了奈何,只能先离开场部,回头再慢慢想别的法子。   儿媳妇必须赶走!   孙子一定得留下!   ……   中午,刘秀红熬一锅大米粥,还特地将早间买的白糖糕放在蒸笼里热了热。   “豪豪,妈早上买大米的时候,特地给你买的。”   白糖糕要五分钱一块,是小孩子顶顶喜欢的零嘴之一。主要吧,这玩意儿既好吃又抵饿,还不用粮票。刘秀红早上买了本来是打算立刻给豪豪吃的,可等她回来时,豪豪早就跑出家门了,她急着上工,也就没出去找。   豪豪看着白糖糕,眼睛都发亮了。   以前,他爹每趟归航后,总能休息个一两天。那时,他就喜欢跟在他爹屁股后头,几乎每次都能得到一些平时吃不到的小零嘴。白糖糕就是其中一样。   “给我的?弟弟不吃吗?我跟他一人一半。”   “弟弟还小,豪豪你自己吃。”刘秀红其实也没休息多久,入了八月以后,他们这儿比先前凉快了些,除了正午太阳晒得不得了外,旁的时候,她都杵在晒渔场织网赚工分。   收拾了碗筷,又看了眼昨晚俩孩子换下来的衣服,刘秀红索性背上小儿子,抱上大木盆去了池塘边上。他们这个小渔村,光井就打了好几口,还有七八个池塘用于蓄雨水,山上还有小溪一直流到山脚下,用水倒是极为方便。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豪豪已经知道他妈不会丢下他不管,这会儿又得了好久没吃的白糖糕,他高高兴兴的边吃边往外头走。   等咬了几口后,豪豪已经下意识的走到了滩涂边上,此时的港口并无一艘船停靠,海面格外得平静,只偶尔会在风的吹动下,泛起丝丝涟漪。   “爹你咋还不回家呢?上次刮台风,好多好多的渔船都回来避风了,船都停不下了,可我咋就没瞧见你呢?爹啊,豪豪老想你老想你了。”   “奶她又来家里骂妈了,要是爹你在家,跟奶说两句话,奶肯定就不吵吵,乖乖回老屋去了。”   “爹啊,豪豪想你了,豪豪有乖乖听妈的话,豪豪把白糖糕留给你吃,你快点儿回家好不好?爹你到底啥时候才回来啊,你再不回来,回头弟弟就该不记得你了。爹啊……”   豪豪本来就格外得想爹,昨晚天黑了都不见妈,还以为继爹丢了以后,妈也走丢了,可把他吓得不轻。虽说后来误会解除了,可因着这熟悉的白糖糕,他再一次想起了很久没见面的爹。   滩涂边上,豪豪絮絮叨叨、嘀嘀咕咕、反反复复的就念叨这些话。   正是中午日头特别晒的时候,滩涂边上倒是没什么人经过,可豪豪也不是待在原地不动的,他边念叨边瞎走,念得正起劲儿呢,冷不丁的从斜刺眼里窜出来个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豪豪的小姑姑许秋燕。   许秋燕也是真倒霉,高考失利不说,本想绝食威胁她妈叫她再复读一年,哪知她妈根本就不吃这套,回头想找同班同学诉个苦,前后也就这么一个小时工夫,同学王小凤的婚事就已经定下来了……   此时的许秋燕,不仅仅是心里拔凉,她还整个人狂躁不已,那种不知前途在何方的焦虑感,险些逼疯了她。   本想嘛,她想随便逛逛散散心,横竖这个点儿路上也没啥人,结果就是这么凑巧,偏叫她碰上了正在碎碎念的大侄子豪豪。   “你学王.八念经呢?翻来覆去的就这么两句话?什么你爹啥时候回来,我告诉你,你爹不会回来了!”   豪豪本能的反驳道:“你胡说!我爹出海捕鱼去了,他肯定会回来的。小姑姑你骗人,骗人是小狗。”   许秋燕气得一巴掌打掉了他手里才咬了没几口的白糖糕,面色狰狞的扯着嗓门冲着他吼道:“许军豪你给我听着!你爹不会再回来了,他死了!听到没有,你爹死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啊!!”   雪白的白糖糕掉落在石子路上,滚了一圈后就沾上了灰色的尘土。   豪豪那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很快就蓄满了泪水,视线里的白糖糕却是越来越模糊,满脑子都是他小姑姑刚才大吼的那番话。   爹……   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天到了,燕子该凉了……   我去关机睡午觉,隔壁的傅二蛋脑壳坏掉了,催催催就知道玩命的催更→_→ 第009章   五岁的孩子咋经得住这般打击,被自己的亲姑姑吼破了真相后,豪豪整个人都傻在了那儿,看着就跟失了魂一般。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许秋燕心里的郁气尽数消散了,再感受不到丝毫憋屈,只觉得浑身畅快淋漓。   可惜,这种舒坦的感觉也就维持了不到三秒的时间,许秋燕方才吼得太大了,别说邻近的几家了,就是隔了百来米的老许家都能听到她近乎声嘶力竭的痛骂声。   老许家……   在场部那头受了一肚子的气的许婆子刚回到家里,她肯定不敢跟妇女主任对着干,只想着有啥法子能逼着儿媳刘秀红自个儿主动改嫁。正寻思着呢,猛然间她就听到了这么一通大吼。   许婆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许婆子一阵风般的冲出了院门。前后也就这么两三秒工夫,她已经杀到了路边,二话不说,直接举起她那蒲扇般的巴掌,一下就给糊到了亲闺女许秋燕的脸上。   快,狠,准。   许秋燕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股子大力从自己的右脸处袭来,紧接着她整个人就被掀翻,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这档口,附近的几户人家也都陆续出门看情况,毕竟许秋燕方才那骂声是既高亢又嘹亮,配上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可以轻轻松松的脑补出一场大戏。   结果,等人家捧着饭菜走出家门时,却正好直面这铁血的一幕,心理素质稍微差点儿的,一个没稳住,手里的碗就咣当一声落了地。   没等那倒霉蛋心疼自家的碗,许婆子就扯着嗓门骂了起来。   怎么说呢?许婆子一开口,当即就用事实表明了许秋燕确实是她亲生的,同时也用实力证明你妈还是你妈。   “许秋燕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你说谁死了?你才死了啊!”   “那是你哥,打小最最疼你的亲大哥啊!”   “我打死你个狗日的白眼狼!!”   骂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许婆子每一声骂都配上了相对应的动作,那可真的是巴掌接巴掌,哪儿疼往哪儿扇,能用多大力就用多大力。   几巴掌下去,秋天的燕儿啊,差不多已经成了冬天的母猪了,还是快出栏的那种。   “妈,妈!妈……”许秋燕被这铺天盖地般的巴掌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别说反抗了,那是连躲都躲不了,除了哭着喊妈外,甚至连句讨饶的话都说不全乎了。   围观群众已经惊呆了,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同时也因为剧情发展得太迅猛,震惊之下连个上来劝架的人没有。   “你别叫我妈!长本事了啊,你这么能耐,还管我叫妈干啥?你管别人喊妈去,我没你这种闺女!滚!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老许家没你这种祸害!!”   “不是的……妈,妈!”   “你哥多好一人呢,又能耐又孝顺,对你这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妹子都掏心掏肺的。可你是咋对他的?你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吗?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许秋燕!你说说看,为啥死的不是你呢?”   “妈!!”   不光是许秋燕哭得气噎声堵,许婆子边骂边打,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她的大儿子啊!   她那孝顺能耐的儿子啊!   她老许家的根啊!   整个队上都知道她许婆子是个心眼偏到咯吱窝里的人,可问题在于,她偏心的一贯都是大儿子许国强。别看许国强比大队长韩远征还小了两岁,可事实上许婆子却比韩远征那当妇女主任的妈大了足足十岁。   人家管妇女主任叫大娘,管她叫许婆子,这里头不光是尊重与否的问题,实实在在的她就是年岁大。   许婆子年纪大,可其实她嫁人并不晚,十五岁就嫁给了许老头,头胎得了个闺女,没能养活不说,第二胎是她三十那年才生下来的,也就是大儿子许国强。   这哪儿是大儿子啊,这就是她的命根子,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事实上,许国强也的确没辜负许婆子的期许,有本事能吃苦不说,关键他极为孝顺。他还不光孝顺老子娘,对弟弟妹妹也尽到了长兄的职责,很是关心爱护。   包括他弟许国庆的工作,也是他托人安排好的。他妹许秋燕原本念完了小学就该留在家里干活了,也是他一力主张能念就接着念。不然,就许婆子那抠门性子,才舍不得把钱浪费在这上头。   也正因为许国强打小就处处替家里人考虑,等他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后,许婆子发现他对媳妇太好了,这才忍不住搞了事儿。   许婆子认为她没错啊,这孝顺老子娘是应该的,爱护弟妹也可以,疼爱亲生的儿女更没毛病。尤其豪豪还是老许家的大孙子,多疼点儿是应该的。可疼媳妇干啥?老许家娶了媳妇回来,不就是让她生孩子干家务赚工分的?   疼个屁!!   要说当儿媳妇的也是真的难,嫁的丈夫要是婆家不受宠的,指定被冷落被欺压。反过来嫁的是婆家最受宠的儿子,老婆婆她不依不饶啊,总觉得是你抢走了她的孝顺儿子。   那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凭什么叫你个外人坐享渔翁之利呢?   原先,许国强没出事时,有他从中调解,婆媳之间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好,却也从未激化过矛盾。甚至为了避免矛盾加深,他还主动搬离了老屋,尽可能的让两人减少相处的机会。   在他看来,不天天碰面总归吵不起来了吧?   可谁能料到,在又一次出海后,他却没能像往常那样平安归来。   ……   许婆子边骂边打,还是旁边一个老大娘出声提醒她:“国强他妈,你快来看看你家大孙子,这孩子好像被惊到了,你要不要找人收收魂啊?他看着可吓得不轻。”   一听事关大孙子,许婆子当即就撇下了已经被揍成猪头样儿的亲闺女,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豪豪跟前:“大孙子,奶的宝贝孙子,来,看着奶。”   海边的小渔村这边,碰到有小孩子夜惊了、梦魇了,大人都会给孩子叫叫。而要是叫不应,就会像那老大娘建议的那样,给孩子收收魂。   “大孙子!豪豪!许军豪!”   连着叫了好几声,豪豪都没有丝毫反应,且这会儿看过去,他不光脸色惨白,俩眼珠子都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异常呆滞。   许婆子吓坏了,她已经没了大儿子,可不能再没了大孙子。   当下,她一把抱起了豪豪,飞快的往村外跑:“大孙子不怕啊,奶在呢,奶带你去看病,咱去大医院看大夫!奶有钱,奶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村子里根本就没有医院,渔站那边倒是有个小卫生所,里头的赤脚医生平时能帮着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可许婆子这会儿太害怕了,她根本就不相信那赤脚医生,直接抱着孩子就往渡船码头那边跑。   也是赶了巧了,今个儿一早就有外头的私人船运了些日用品过来,不用票,直接拿钱买或者拿海货换都成。等许婆子跑过去时,船上的日用品已经卖了个七七八八的,许婆子忙唤那船老大,央求人家带她去城里,她孙子病了。   人家跑货的船老大本来是想等剩下的日用品都卖光了再走的,可看了一眼被老太婆抱在怀里的那孩子,大热天的都在打冷摆子,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吩咐开船了。   许婆子心安了点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衣服内兜,那里不光有她上午刚去场部领到的钱和粮票,还有早些她大儿子给她的孝敬钱。   这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要是人没了,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船老大啊,麻烦开快点儿行不行?这是我家大孙子,这孩子可怜啊,他爹上个月刚没,要是他再出什么事儿,我、我……”   东海渔业队上个月出过事,还死了人,这个消息换成别人兴许不太清楚,可同时在海上讨饭吃的,怎么可能没听说呢?   船老大心生同情,忙催促快点儿开,救命要紧。   ……   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许婆子倒是带着豪豪顺利的进了医院看了医生,晚上歇在了医院里,次日上午出了院,下午找的顺路船,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了队里。   此时,队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刘秀红昨个儿一晚上没睡,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恨自己没看好孩子,更恨不跑快点儿好一起搭船去城里看病。   她娘家大姐不光陪了她一整夜,第二天更是陪着她一起堵在了许家老屋门口。   闹了一整天,连主任大娘都赶过来调解了,可一贯好性子的刘秀红这次却态度异常坚决,她要儿子,只要儿子!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许婆子怀里搂着大孙子,背后背了个竹篓子,满身疲惫却还是掩饰不住她面上的轻松愉快。   大孙子看好了,花点儿钱算个啥?   她老许家的金孙孙,没事喽~   作者有话要说:   凉的是秋天的小燕儿,才不是燕儿她妈→_→ 第010章   正庆幸着呢,许婆子就看到了围在她家老屋门前的一群人。其中就有她原先只是讨厌,如今却十分憎恶的儿媳妇。   哦不,那不是她儿媳妇,是克死了她大儿子的丧门星!!   “你们围在这儿干啥呢?”许婆子一声大吼,成功的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她怀里的金孙孙。   豪豪挣扎着要下来,并且双脚一落地就往他妈跟前冲:“妈,妈!豪豪可想你了!”   整整一天一夜没见到妈了,豪豪可不惦记上了?这情况跟他爸还不同,要知道,自打豪豪出生以后,他就从未跟妈妈分开过,哪怕白日里他总会跑出去玩,但一日三餐还有晚间总是待在一块儿的。   不光是豪豪惦记得慌,刘秀红何尝不是?   眼见儿子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刘秀红大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事儿后,这才一把将儿子搂进了怀里。   母子重逢的一幕在别人看来,自然是相当得感人,可落在许婆子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那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的大儿子。   许婆子将背后的竹篓子卸下来放在脚边,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万全准备后,才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刘秀红你个丧门星!”   “你克死了我儿子不说,现在连我孙子也不放过吗?你个混账东西,我老许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进门,你不走是打算留下来继续克我孙子、克我老太婆吗?”   “赶紧给我滚回你娘家去!我老许家才稀罕你守寡,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来碍我的眼!你滚啊,你为啥不滚?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你还有啥用?”   许婆子越骂越生气,搁早以前吧,哪怕儿子死了,家里人也可以帮他把这倒霉媳妇给休掉。新社会别的都好,就这点不行,凭啥她不想改嫁就能留下?还说她一个当奶的,不如人家妈亲,凭啥啊?那是她老许家的金孙孙!!   刘秀红在确定儿子没事后,心下就轻松多了,就算听到老婆婆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没太往心里去。   道理很简单,婆媳之间虽然有冲突,但刘秀红明确的知道,老婆婆对她的丈夫、儿子是真的好。如果可以的话,她老婆婆甚至能替她丈夫去死,一命换一命都保准不带丝毫犹豫的。   再一个,老婆婆对她永远都只是骂,隔着三五步远的地方骂骂咧咧的,却从不曾对她动过哪怕一根手指头。被骂几声也不会少块肉,刘秀红本身就是个好性子,又顾及早逝的丈夫,便是心里有所不满,也是能忍则忍。   这回,刘秀红也是听人说豪豪被他小姑姑给骂哭了,又被他奶送到城里医院去了,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惊恐之下这才来许家老屋要人。如今孩子全须全尾的站在她跟前,刘秀红便没了怨愤,只低头搂着孩子,一声不吭。   依着以往的惯例,许婆子一旦破口大骂,绝对能中气十足的骂上几个小时。可今个儿她才骂了没几句,就叫人给打断了。   打断她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闺女许秋燕。   许秋燕先前躲在老屋里不敢出来,直到听见她妈骂她大嫂,她才赶忙出来看情况。这一看不要紧,眼睛都给她看直了。   才一天工夫,她大侄子怎么就完全变了个样儿?   这别人的关注点在许婆子身上,刘秀红则满心满眼都是她儿子,唯独许秋燕将目光落在了豪豪身上的衣服裤子上头,再就是搁在许婆子脚边的竹篓子。   许秋燕三两步的走到竹篓子跟前,随手一扒拉,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奶粉!罐头!小汽车!还有豪豪那从头到脚的新衣服!……妈你不是说你没钱吗?你不是说没钱吗???”   要是许秋燕不开口,许婆子还真就将她给忘了。可她这么一开口,豪豪就哆嗦了一下,原本还高兴的表情,一下子垮了,满脸都写着害怕。   许婆子就算忙着骂儿媳,那也时刻关注着她的大孙子,一看这情况,顿时急了:“刘秀红你看好我大孙子!”   一转身,她对上了自己的亲闺女。   她亲闺女这会儿正坐在地上哭得伤心呢,边哭边质问:“你不是说你没钱吗?你还给豪豪买这么多东西,你把钱都花了,我还咋去复读呢?我要读书,我要考大学,我要……”   回答许秋燕的来自于亲妈的连环巴掌。   “读书?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有个屁用!连良心都丢了,你还读什么读!”   “还考大学呢,你信不信我把你给烤了?就你这蠢样儿,家里没镜子你不会跳到海里照照?我看你就是复读一百次也考不上大学!”   “我昨个儿在路上就想着,我大孙子要是能好,你还能好,好不了我就把你剁吧剁吧喂了队里的大肥猪!你说你咋就那么狠心呢?豪豪啊,我的大孙子,那是你死去大哥的亲骨肉!”   昨个儿许秋燕已经被打了一顿,之所以没跑成,一方面是因为许婆子是突袭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秋燕早先绝食威胁她妈,已经足足饿了三顿饭了。   饿都快饿死了,哪儿来有力气逃跑呢?   可今个儿不同了,许秋燕是吃饱了的,哪怕昨个儿挨了打,多半也是在明面上的,她的腿又没伤着。因此,在最初的短暂懵逼后,她逮着个机会起身就跑,边跑边大叫着救命。   “救命啊!我妈要杀人了!我想考大学有啥错啊?我妈她重男轻女,宁可给我侄子买衣服买好吃的,也不让我念书!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许婆子气都要气死了:“我就不该叫你念书!你以为你读书的钱是谁给的?敢情你能花你大哥的钱,你大哥亲儿子反倒是花不得了?跑!你还敢跑!你给我等着,你看我今个儿不打断你的腿!!”   战场范围扩大了。   前边,许秋燕一马当先撒丫子狂奔。   后边,许婆子气势如虹长途奔袭,一副誓要取其狗命的狠戾模样。   看热闹的人早就让开了一条道,就不说劝架拉架的了,连一个敢上前稍稍阻拦的都没有,还生怕自己退得不够快,让战火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就连妇女主任都傻眼了。   其实吧,她昨个儿听闻消息赶来时,就被惊得不轻。那会儿,许婆子已经抱着豪豪离开了,就只剩下脸肿成猪头的许秋燕坐在地上哭,还有就是早一步赶来的刘家姐妹围着许秋燕要人。   妇女主任那会儿是真的被吓到了,还以为队上发生了严重的斗殴事件,毕竟许秋燕当时那模样着实有些渗人,一看就知道动手的人是下了死劲儿打的。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发问,许秋燕就哭着说,她妈打了她了。   主任大娘:……哦,原来是你妈打的啊!   这打人的变成了被打的亲妈,事情的性质一下子就不同了。当然,就算是亲老子娘也不能随便打人,该教育的还是应该好好教育。   等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尤其是今个儿又听了许婆子的连环炮骂声,主任大娘忽的就改了主意,哪怕教育方式出了问题,但当妈的教育一下孩子好像也没错啊。   围观群众们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一方面觉得给孩子买吃的穿的好像是有点儿浪费,可再一想,人家花的是亲爹的钱,咋花关你啥事儿啊?另一方面又觉得想读书想上进也没错,可再没错也不能害死供你读书的亲大哥的大侄子啊?   在其他人摇摆不定中,许婆子终于在滩涂边追上了许秋燕,抡起胳膊狠狠的揍,不光揍了,还一把抓住了许秋燕的长头发,又是揪又是扯,标准的农村老娘们打架法。   可怜的许秋燕已经被打得嗷嗷叫了,真当是哭出猪叫来,可看戏的人多,嘀嘀咕咕发表着自己看法的人也多,就是没一个敢上来拉架的。   也不是完全没有,刚从归航的渔船上走下来的几个队员一脸懵圈的看着滩涂边上的这一幕,其中一人在愣了半晌后,惊讶的叫道:“妈,妈你这是干啥呢?”   巧合都凑到一块儿去了,许家老二许国庆就在今个儿归来的人之中。   然而,许婆子显然并不把自家二儿子的话放在心上,动起手来毫不含糊,配上许秋燕那哭成猪叫的痛呼声,在傍晚的余晖下,竟然还成了一幕令人刻骨铭心的难忘场面。   别人能否忘掉尚不知晓,反正许秋燕是决计不可能忘了的。   最终,许国庆还是将亲妈拦了下来,只是这个时候,他妈仅仅是头发看着有些凌乱,他妹就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作为和平使者,许国庆并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   “你拦着我干啥?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丧门星妹子干了什么事儿?你还拦着我,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好换个人给你当妈!”   得了亲妈好一通骂,就连亲妹子都不理解他。   “二哥你咋现在才来啊?你看看,妈都把我打成什么样儿了?我想考大学,我想当城里人有错吗?”   许国庆听得脑壳疼,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只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终只憋出一句话:“妈你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这可把许婆子给气坏了,直接拿手指去戳他的大脑门子,一面戳一面骂:“我是你妈!我生了你养了你,你还反过来教训起我了?哎哟我的国强啊!你咋就走了呢?你看看你弟弟妹妹,都不是好东西,个顶个的靠不住!你倒是走了,你叫妈下半辈子咋办啊?哎哟我也不活了,我跳海算了!!”   说干就干,许婆子一把挣脱了许国庆的手,直接就往海面上冲。   跳海肯定是不成功的,这会儿正退潮呢,根本就没等她沾上海水,就已经有人将她拦了下来。拦下她的是同许国庆一起回来的几个队员,大家伙儿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再怎么着,也不能眼瞅着许婆子往海里冲呢。   几人都争着当和事佬,有人劝许婆子消消气,有人让许国庆赶紧道歉,还有人喊主任大娘,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片刻后,主任大娘被人簇拥着走到了跟前,满脸都是木然。   许家这老婆子厉害啊,昨个儿先把亲闺女边骂成臭头边打成猪头,今个儿一回家先找儿媳算账,回过神来又怼上了亲闺女,完了这会儿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真当是,怼天怼地怼闺女,怼完闺女怼媳妇,怼完媳妇再怼儿子,怼到最后自个儿还委屈上了,又闹着要跳海了。   主任大娘深呼吸一口气:“我说许家老姐姐,这孩子嘛,不听话可以回家好好教育教育,犯不着寻死腻活的。你看你大孙子才五岁呢,你不想看着他长大成人?好了,别生气了,回家去吧。”   好声好气的把这凶老太婆给劝回去了,主任大娘自己心里也窝着火,扭头就吼那几个刚上岸的队员:“韩远征那小兔崽子啊?他咋还没回来?”   队员们瑟瑟发抖:“主任大娘,大队长跟咱们不是一艘船啊,大概明个儿就回、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总觉得今个儿上岸的姿势不太对_(┐「ε:)_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加到怀疑人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我的基友是傻货# :) 第011章   眼瞅着主任大娘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将许婆子劝回家去了,许国庆赶紧跟上,还不忘将亲妹子许秋燕拉走:“你到底干啥了?瞧把妈给气的。”   自己亲妈是什么脾气,当儿子的能不清楚?说白了,许婆子的脾气是不好,可这以往就算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是骂人,哪儿会今个儿这样失去理智追着亲闺女打呢?   “我干啥了?我就是没考上大学,想再复读一年!”许秋燕委屈死了,要知道自打高考恢复以后,读书人的地位又上去了,像他们公社高中,复读生都快跟应届生一样多了,怎么她想复读一年就那么难呢?   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委屈,许秋燕索性不走了,蹲下来捂着脸伤心的哭了起来。   许国庆上一趟出海前,还不知道亲妹子落榜的消息。不过还是那句话,考大学太难了,许秋燕的成绩就算在公社高中里都不是最好的,落榜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没考上就没考上呗。”许国庆随口说着,心里仍充满了疑惑,仅仅高考落榜而已,干嘛要打人?他以前上小学时,年年往家里背红灯笼,他妈都没有半点儿不高兴。   难不成,是因为落榜了还打算继续复读??   许国庆很快又道:“别复读了,让妈给你找个好婆家,早点儿嫁出去。”   “二哥!”许秋燕气坏了,顾不得再哭,愤怒的冲着许国庆吼道,“你们怎么都这样呢?嫁人嫁人,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人家?我要是考上了大学,成了正经的城里人,到时候嫁什么人不成呢?”   “那也得你能考上呢。”许国庆伸手将她拽起来,他是干惯了粗活的,区区一个学生妹子,他一手就能将人拖走,“行了,别闹脾气了,就算你考上大学将来不也得嫁人?嫁谁不是嫁呢?横竖以后都是干家务赚工分生娃养娃伺候公婆……”   “你闭嘴!别说了!我不想听!”许秋燕这时候就无比想念起她大哥了,最起码她大哥一直支持她念书,不会给她泼冷水。   等他们俩兄妹回到家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开了,不过刘秀红还没走,她背着小儿子牵着大儿子,正在等婆婆他们过来。   见人过来了,她才出声问道:“豪豪看病花了多少钱?”   “花了多少钱管你屁事啊!豪豪是我老许家的大孙子,我爱给他花钱怎么了?走走,我看到你就烦!”许婆子就跟那炸了毛的老母鸡一样,扭头就是一通大吼,吼完了还急忙忙的将竹篓子拿起来看,确定东西一样不少后,才松了一口气。   “豪豪,回头记得常来老屋这边,奶给你买了好吃的,你过来吃啊,一定要过来啊!”   就跟那川剧变脸似的,许婆子面对豪豪时,那脸色立马阴转晴,只是没过一会儿,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后头的亲儿子亲闺女上,脸色瞬间从晴变成了雷暴雨,一副随时随地原地爆炸的模样。   刘秀红对这情况很熟悉,她嫁到老许家六年了,没少见婆婆黑着脸骂人。想着这回好歹不是冲着她来的,她赶紧拉着豪豪匆匆离开了。   “这回跑得倒是快!咋不干脆跑回娘家去呢?”许婆子做梦都想儿媳妇赶紧跑回娘家改嫁去,把孙子丢下她也不介意。偏生儿媳妇就是不跑,宁可挨骂都不跑,可把她给愁坏了。   怼完了儿媳,许婆子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走在最后头的小闺女身上,与此同时她也将手伸向了院门后头,举起了有小孩胳膊那么粗的门捎。   许秋燕:……!!!   “妈!妈,你听我解释啊!我大哥是没了啊,豪豪他也不小了,迟早是要知道的,总不能一直瞒着他吧?难道真要他一天天的去滩涂上等着?等到哪年哪月才是头啊!”   这话听着其实还是挺有道理的,可许婆子这人是讲道理的人吗?再说了,假如许秋燕是好声好气的跟豪豪解释他爹许久未归的事情,许婆子还不会这么生气。   可她都听到了啊!听到许秋燕一声声的在那儿吼。   ——你爹死了死了死了!!   ——他不会回来了!你永远见不到他了!!   许婆子一想到昨个儿亲耳听到的那些话,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尤其心肝宝贝儿的金孙孙差点儿被吓到失了魂,更叫她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你念过书,你嘴皮子利索……”   说不过就打呗,趁着许秋燕还在愣神之际,许婆子劈手就是好几棒子,直接把人打得鬼哭狼嚎,要不是许国庆抬手拦了一把,只怕今个儿能打掉她半条命。   “妈!小妹她知道错了。”许国庆踢了瘫坐在地上的妹妹一脚,压低声音吼她,“还不快跟妈道歉!”   许秋燕哭着说知错了,可惜这会儿许婆子懒得再跟她说话了,只抬手指了指灶屋:“去烧饭!”   等许秋燕哭哭啼啼的进了灶屋后,许婆子才提着竹篓子进了堂屋,她才舍不得将这些金贵的吃食给儿媳拿走,万一叫别人吃了,她亏不亏?结果她才刚进堂屋,她二儿子也跟着进来了,搓着手说,要跟她商量个事儿。   “有话就说!憋着等下崽呢?”   “妈,就是我那对象家里吧,想要个缝纫机。”许国庆提到对象时,还有些不大好意思,“前些年吧,城里就流行四大件,手表、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咱们这儿穷,四大件是凑不齐的,再说有些东西它也不实用。我琢磨着,缝纫机倒还不错,以后不光能给自家人做衣服,还能接点儿零碎活儿做做,贴不下家用,挺合适的。”   许婆子一屁股坐在堂屋上的靠背椅上,脸色黑漆漆的,就跟她家灶屋大铁锅的锅底似的。刚开始她没吭声,一直等许国庆把话说完了,她才张嘴骂道:“我看你像个缝纫机!”   “你少给我提你那对象,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合计着,你大嫂反正是守不住的,迟早要改嫁。杰杰太小了,让她先带着。豪豪是咱们老许家的大孙子,我就把豪豪留在我这边,以后啊,你管豪豪的吃喝,他跟着你,我照顾他。”   “国庆你要记住啊,豪豪以后就全靠你了,你要多赚钱,吃穿就挺费钱的,他上小学初中高中花费更多。将来,我大孙子啊,可是要上大学的,当城里人!”   许国庆:……   他本来是走过来想坐椅子上的,结果一个没对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的惊悚。   “不是……妈你是咋想的?豪豪是我大哥的儿子!”   “对呀,豪豪是你大哥的儿子,现在你大哥没了,他可不就是要靠你了吗?不靠你,难道靠他那个迟早要改嫁的妈?”许婆子理所当然的道。   眼见儿子都两眼发直了,她又换了种语气,悲悲切切的说:“你爹去年咽气之前,嘴里念叨就是咱们老许家的大孙子,现在连你哥都走了,赔的那二十块钱,不也拿给你去下聘了?你花了你哥的钱,就得给你哥养儿子。”   许国庆何止惊呆了,他快吓成傻子了。   敢情当初他妈答应把队上给的那二十块赔偿款给他去下聘礼,图的就是如今这档子事儿?   他妈可真能耐啊,没念过书没出过海,居然还知道放长线钓大鱼,这是算计好了来坑他的啊!   不小心手碰到了旁边的东西,许国庆一瞧,这不是他妈刚拎进堂屋的竹篓子吗?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就觉得胸闷气短。   奶粉、水果罐头、牛皮糖、麻杆糖、大白兔奶糖……居然还有一辆玩具小汽车!   再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刚才大侄子身上穿的好像是全新的衣服,明显不是自家手工做的,而是从商店里买的那种。至于是谁买的,眼下还不清楚吗?肯定不能是他大嫂的,大嫂过日子原就仔细得很,如今大哥没了,她咋可能花大钱给孩子买成衣穿呢?   “妈……”   许国庆跟许秋燕不愧是亲兄弟,连叫妈的调儿都是一样的。就是那种绝望之中带着哀求,震惊之余又有些不确定,还隐隐透着一股子虚弱和凄凉。   明明是八月里,哪怕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按说也仍是极为炎热的。可许国庆的心拔凉拔凉的,就好像那被装入了冷库里的冻鱼一样。   偏偏,许婆子还不放过儿子,一声声的在那儿唤着。   “国庆啊!以后豪豪就是你的责任了!那是你哥留下来的孩子啊,你对他要跟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要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你哥在地下看着你啊!”   “你爹也在下面看着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听许家兄妹的主题曲: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 第012章   许国庆不好了,他已经彻底不好了。   其实吧,全大队都知道许婆子这人心眼偏到了咯吱窝里。一方面是因为大儿子许国强确实是她盼了好多年才得来的宝贝疙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国强这人太能耐太出息了。不光有出息,人还孝顺啊!   假如说,许婆子偏心的是个废物点心,那兴许还有人帮着打抱不平。可正因为许家这两兄弟差距太大太大了,以至于甭管是队上的人,还是自家的亲朋好友,甚至就连去年刚没了的许老头,都认为这么偏心没错。   许国强他是家里长子啊!   他能耐啊,他孝顺啊,他方方面面都比他二弟许国庆强上百倍!   所有人都表示可以理解,唯独许国庆本人却怎么也看不开。也正是因为如此,上个月他出海归来,听闻他大哥出意外人没了,不知怎的,在最初的那阵子悲伤过后,他心头竟然还隐隐有些窃喜。   大哥没了,他妈总该偏心他了吧?   等许婆子表示愿意将渔业队的补偿款给他时,他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看吧,大哥没了,他妈往后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了,如今他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结果……   就说许秋燕这个事儿吧,搞凉的何止她本人,还顺带给她二哥许国庆折腾了个透心凉冰冰凉。   错了啊,他完全想错了啊,他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角度的关系,许婆子压根就没发现瘫坐在地上的二儿子面色有多么的绝望凄凉,她还在那头絮絮叨叨个没完:“你哥没了啊,一共就赔了二十块钱,全给你娶媳妇了,你要感恩,你要对豪豪好,你要……”   许婆子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指望着二儿子养她大孙子,这指着人家给你办事,可不得给点儿甜头?如果不是抱着这个打算,你看她舍得不。   偏许国庆却只想要钱,养大侄子什么的……他自己不吃不喝啊?他不娶媳妇啊?他不生孩子啊?   亏了亏了,这次真的是亏大发了。   等许秋燕匆忙做好了饭,端到堂屋后,才发觉她二哥整个人仿佛死了一遍似的,嘴唇还在动,似乎在很小声的嘀咕什么。一个没忍住,许秋燕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钱都给豪豪花了,那我结婚咋办?缝纫机咋买啊?我要讨媳妇的啊……”   许秋燕一下子就炸了:“啥?买缝纫机?你都有钱买缝纫机了,就没钱让我复读一年?学费才五块钱,缝纫机要多少钱?妈!”   “叫个屁!谁是你妈?赶明儿我就找人家把你嫁过去,你喊别人当妈去,我没你这么个丧门星闺女!”许婆子端过饭碗就开吃,还不忘对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二儿子道,“没有缝纫机,这婚爱结不结。”   “那万一人家真不嫁了?”许国庆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不敢置信的问道,“妈,你想过没,万一人家……”   “反正你花了你哥的赔偿款,你就要养豪豪。要是真不成,我做主把杰杰过给你当儿子,以后你赚钱养你大侄子和你儿子,多好。”许婆子吧唧下嘴,“你们说我那丧门星儿媳啥时候改嫁啊?”   许秋燕:……   所以她几句话就让自己跌到了和刘秀红一个地位了?   许国庆:……   他才想换个妈!!   **   刘秀红才不想改嫁。   她谢过了跟着自己白折腾了一天的娘家大姐,随后就带着俩儿子回家去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好在家里的东西是全的,刘秀红一面生火做饭,一面随口问大儿子这两天的事情。   豪豪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大白兔奶糖:“妈,给你吃,奶在城里的商店给我买的。”   “你自己吃吧,妈不爱吃糖。”刘秀红太了解她婆婆了,以前还没分出来单过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她拿给儿子吃是没关系的,可她自己要是敢吃一口,那绝对是一场世界大战。因为印象太深刻了,哪怕这会儿没人看着,她也不想多事。再说了,哪儿有孩子吃食的道理?   “那给弟弟吃。”豪豪到底还小,想不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既然妈不吃,他就剥开糖纸,要拿给弟弟。   “等等。”   刘秀红接过了奶糖,拿刀切下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儿,塞到了眼巴巴看着这边的小儿子嘴里,其余的又都还给了大儿子。等她坐回去继续拨弄柴火时,这才接着问这两天的发生的事儿。   从豪豪嘴里得知,昨个儿许婆子该是直接带着他去了县城里。   小渔村这边相当得落后,连个小卖部都没有,要买东西除了去公社那头的供销社外,就只能等私人的货运船来。可县城那边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如今已经是改革开放第六个年头了,曾经买卖东西被称作是投机倒把,现在却成了发家致富的不二法宝。县城里,街头巷尾都满是私人开的小摊小店,很多东西都已经不需要票证了,有钱就能买。   豪豪说的其实不是很清楚,据他所说,他奶先领着他去了医院,住了一晚上后,又带他去商店里买衣服裤子鞋子,后来还去了一家卖小零嘴的店,买了好多的糖块点心,最后在回来时,搭了人家货运船,还买下了放在角落里小汽车。   “小汽车呢?”豪豪说着说着,终于想起了他的小汽车,他想拿给他弟弟瞧,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顿时失望极了。   “在你奶那儿吧?回头你想玩了,就去找你奶。”刘秀红其实并不介意儿子跟他们的奶奶多相处一下,好意歹意她还是会区别的,哪怕许婆子一贯对她横眉竖眼的,但老人家疼爱孙子的心却是不掺任何水分的。   可豪豪拒绝。   “不去,老屋里有小姑姑。”   话音刚落,豪豪就奔到了刘秀红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妈,小姑姑说我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刘秀红叹了一口气,将火苗拨小后,她转身抱住了豪豪:“是妈不好,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个事儿,才由着你天天往滩涂上跑。你小姑姑没骗你,你爹……他确实不会再回来了。”   兴许是因为已经知晓了这个事儿,豪豪并没有再度崩溃,他只抱着刘秀红不放手,哭哭啼啼的说:“那妈呢?妈你会走吗?会丢掉豪豪,不要豪豪吗?”   “不会,妈保证,绝对不会。”刘秀红不知道婆婆到底跟豪豪说了什么,再说与其追究这个,还不如直接给孩子一个保证更为妥当一些。给孩子擦干眼泪,又再度给了承诺,她才又道,“爹没了,豪豪成了家中的小男子汉了,你看,弟弟在看你呢,咱不哭了好不好?”   豪豪扭头一看,弟弟扑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好奇的望着妈和哥,嘴角还挂着一条哈喇子,看来奶糖确实挺好吃的。   “嗯!我不哭了,我要保护弟弟,绝对不叫小姑姑欺负我弟弟!”豪豪拍着胸口,豪气万丈。   只不过,许秋燕哪里还敢欺负她侄子?她应付相亲都来不及。   许婆子真是个能耐人,她这才说要让许秋燕尽快嫁出去,次日一早,整个队上就都知晓了,有多半数大娘得了她的嘱托,要帮着挑个人家。   这嫁闺女跟娶媳妇是不同的,不管在哪里,娶媳妇一般都讲究一个求娶,哪怕先前许国强已经算是队上的能耐人了,为了娶到刘秀红,还是往刘家去了好几趟,各色礼物更是没少送。也就是刘家实诚,又看中女婿本人能耐,没要太多东西,像别家小子要娶媳妇,掏空家底都是常事。   可换成嫁闺女……   哦,把闺女准备好了就成了。   许婆子那心也不大,哪怕她闺女高中毕业了,也不会强求女婿也是高中,横竖家庭殷实,本人吃苦耐劳就成。这么一来,符合条件的人选就算不多,但在整个公社里还是很多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人家愿意娶吗?   早先那个事儿,不说闹得极大,起码他们东海渔业队上下都知晓了。试问,连自己死去亲大哥的儿子都要害的人,谁敢娶回家?又怎么敢帮着说亲呢?   于是乎,在许婆子都已经做好了本月底就将闺女嫁出去的准备后,愕然发现自家闺女砸手里了。   她忙跑去找妇女主任。   “主任大妹子啊!我家秋燕就算人傻了点儿,干活不勤快了点儿,但起码模样还是不差的,又念完了高中,咋也该有人看得上吧?您帮着说合说合,好叫她赶紧嫁出去,我不挑的。”   “你是不挑,你家秋燕怕是要挑吧?这么说吧,不嫌弃你家秋燕的,怕是她看不上,她看得上的怕是得嫌弃她。”主任大娘也干脆,半点儿没修饰就这么直筒筒的说了出来。   许婆子顾不得生气,只忙着讨教道:“那还有别的法子不?总不能真叫她在娘家吃住一辈子。”   “这样吧,她到底是高中毕业的,看看能不能分配个工作,说不定等她有工作能拿工资后,就不愁嫁了呢。”   主任大娘也不是非要跟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一般见识,到底还是帮着出了主意。哪知,她这话一出,许婆子立马两眼放光了,有工作能拿工资?哦,那倒是不用急着嫁人了。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主任大娘见她要走,忙叫住人,给了个提醒,“你二小子是打算年底办喜事?要办就趁早,回头政策就要变了。”   “啥意思?啥政策还能不让结婚?”   “那个叫啥计划生育政策,以后家家户户都只能生一个娃儿了。省城那头已经开始了,到咱们这儿,我估摸着最快一两年,迟一些的话,兴许三四年吧。算了,回头我开大会时说一声,要生就趁早,等真开始了,可不能怪我不留情面。”   许婆子半懂半不懂的点了点头,只道:“反正我有大孙子,不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二蛋蛋很乖很乖的一点儿也不催更,我都不适应了_(┐「ε:)_ 第013章   许婆子其实压根就没弄明白啥是计划生育,她本身年纪就不轻了,又没上过一天学。哪怕早些年人人都背语录的那段日子,她也就跟鹦鹉学舌一般,勉强学了个囫囵,内里是什么意思,她既不懂也不想懂。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许婆子这会儿满心满眼的都是大孙子,哪里还顾得上别个?   这许婆子是淡定了,可妇女主任这心里却是难受得紧。   正难受着呢,就听路过的人同她说,码头那头有渔船回港了。主任大娘一听,忙往滩涂边去,还没等她走到呢,就远远的看到她家大儿子提着大竹篓子往这边来了。   “韩远征你个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家啊?”   妇女主任压根就没给亲儿子任何辩驳的机会,张嘴就是噼里啪啦一大堆:“别家小子十六七岁就开始相看了,过个一年就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你呢?你呢!眼瞅着都快二十五岁了,你告诉我,我的儿媳妇我的大孙子在哪儿呢?你自个儿不学好,还带着你弟弟一块儿不学好,你说说你,你你你……”   韩远征:……   隔了一天工夫,他堂堂东海渔业队大队长就感受到了昨个儿回来队员的懵圈和绝望。   这话要怎么说呢?总感觉今个儿上岸的姿势不太对。   “妈,你又打哪儿受了气?”韩远征一脸的无可奈何,空着的手拉过他妈,“先回家吧,有话回去再说。”   “说什么?我跟你没话好说。”话是这么说的,但妇女主任也没打算真不给儿子留半点儿颜面,到底还是先往家里去了。   不过,她还是抓紧一切机会,先将事情说了个大概。等回到家时,她已经吐露了个痛快,而韩远征也终于了解了前因后果。   “计划生育啊,这事儿我听说过。老首长早就说了,男女平等,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将来,家家户户都是一个孩子,男孩女孩没啥区别。”韩远征随口说着,边说边把竹篓子里还活蹦乱跳的鱼放到了灶屋门口的大水缸里,快死的两条鱼则拿出来,直接开杀。   结果,鱼还没杀呢,他妈差点儿把他灭了。   “对呀!老首长是说了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可你生了吗?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也该将老首长的话听进去吧?我的儿媳妇呢?我的大孙……大孙女呢?”   平心而论,妇女主任肯定还是想要大胖孙子的。可这人嘛,有时候贪心得很,有时候又很容易得到满足。她从大儿子十六七岁起就开始操心婚事,到如今也有七八年过去了,别说大孙子了,那是连儿媳都没娶进门。也因此,她的标准是一降再降,只求儿子先娶媳妇再说其他的。   见儿子不吭声,她又道:“前次带你去看的峡口渔业队老张家那姑娘咋样啊?你倒是说话啊,觉得好,我就准备份彩礼,把这事儿先定下来。你真要是不喜欢,我再张罗着帮你另外选一个好的。”   “急什么?”   “咋能不着急呢?你知道不?许国强他妈,今个儿大清早就对外说,要给她小闺女说个好人家。她小闺女才多大?刚高中毕业呢。人家多着急,我呢?”   “我不要许家小闺女,你可千万别把我俩扯一块儿。”   “没说她,我说的是峡口那老张家的大闺女!你就说吧,成不成!”   韩远征迟疑了一会儿,半晌才道:“才见了一回面,谈不上好不好。妈,你就算急着抱孙子,也该叫我选个自己喜欢的吧?这样吧,先处处你看行不?”   八十年代,城里已经很流行自由恋爱了,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小渔村里,多半还是由长辈帮着牵线搭桥的。当然,现在到底不比从前了,哪怕还有人是见一面就结婚的,可多数还是会留点时间处处看。   妇女主任哪怕再着急,那也肯定是盼着儿子和儿媳将来和和美美的,要是她喜欢,儿子不喜欢,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行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既是要处对象,那就好好的处,你得把人家姑娘放在心上,认真一点儿。老首长可是说了的,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   有个当妇女主任的妈,好处肯定是一大堆,坏处也不少,就说眼下,摊上点什么事儿就往老首长的语录上扯,简直不能更叫人牙疼牙酸脑壳痛。   “好好好,妈您说了算。”   见儿子终于服了软,妇女主任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都琢磨好了,先把最难搞的大儿子搞定了,争取在年前把喜酒办了,来年她就可以抱上大孙子了。当然,小儿子那头也不能放过,大儿子的婚事一解决,就可以将小儿子的婚事提上议程了,想来用不了两年,她就孙子孙女都有了。   愁完了自家的事儿,妇女主任就开始准备大会事宜了。   这几年,国家抓的是经济建设,因此不像前些年那样三天两头的开大会了。当然,该交代下去的政策肯定还是要交代的,场部有广播室,队上各处都安装了大喇叭,一有事儿就嚷嚷两声,保准传遍整个队上的各个角落。   不过,计划生育工作是重点,妇女主任特地让人通知下去,于次日傍晚在晒渔场那头开个大会,到时候万一队员们有什么疑问,也能当场解答。   想法很不错,执行起来的难度却超乎想象。   指望小渔村这些没念过几天书的大老粗明白“计划生育好”、“少生孩子多养猪”这种事情,难度相当之高。   幸好,妇女主任还有后招。   “我知道大家心里头肯定不愿意的,没生儿子的想要儿子,有儿子的也想再要几个。可这事儿吧,是国家的新政策,是不容更改的。好在,上头也知道咱们的难处,就先从大城市开始,再慢慢推广到小县城,最后才来咱们这儿。”   “从今年开始,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就该开始计划生育了。不服从的,开除工作不发粮票。而只生一个的家庭,还有独生子女补助。”   “就咱们公社领导估计,大城市那头得推广个一年,到各个小县城又是一两年,等到了咱们这儿,起码也得三年以后了。”   “所以啊,不是不让你们生,是要生趁早生。等回头政策到咱们这儿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再来跟我吵吵,别说我不依了,上头也不能由着你们来啊!”   主任大娘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先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回头却又给了宽限的时间。队员们本来是抗拒十足,等听完了她后头补充的这些话,顿时就不那么抗拒了,就是平添了许多的紧迫感。   要生赶紧生啊,现在生了没关系,以后是想生都不让生了。   一瞬间,什么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没人去理会政策是否合适,满脑子都是生生生。   哦,也有人不是很在意。   刘秀红一脸茫然的听完了全场,大家正在轰轰烈烈讨论之际,她却完全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直到她娘家大姐凑过来拍了她一下,她才堪堪回神:“大姐?”   对了,她大姐只得了个独子,该是着急的。   不想刘帅红压根就没在意:“我要是能生,前头几年也就生下来了,这不是一直没怀上吗?估摸着我命里大概就航航这唯一的一个孩子了。”   “大姐。”刘秀红提醒了一下,哪怕最近一两年里,风声没那么紧张了,可那些所谓的封建残余,能不提还是不提的好,尤其如今她俩就站在晒渔场上,周遭全是人。   刘帅红听懂了,当下岔开话题:“不说我了,咱们说说英红。你说她该咋办啊?”   “二姐啊……”刘秀红犯了难。   早先也说了,刘秀红娘家有俩哥哥俩姐姐,她是里头最小的一个。这俩哥哥倒是还好,他们年岁大了,膝下各有好几个儿子女儿,生不生都无所谓了。而她们姐妹仨里头,大姐刘帅红只得一个儿子,二姐刘英红却生了个闺女,倒是她自己得了俩儿子。   甭管宣传得如何到位,除非能让女人也赚到跟男人一样多的钱,不然所谓的男女平等就是一句大空话。   这一点,刘秀红本人体会最深刻了,哪怕主任大娘给了她很大的帮助,让她勉强能养活自己和儿子们,其实她心里还是没谱。   队上给了粮票,也借了买粮食的钱,她自己赚的工分勉强够吃喝。可别的呢?人活在这世上,又不光吃喝二字,衣裳鞋袜怎么办?孩子们将来念书的钱从哪里找?至于孩子们将来娶媳妇需要的彩礼钱和盖房子钱,她如今只能尽量无视这些,过一天算一天。   ——要是她也能像男人们那样赚钱就好了。   “在城里应该还成,听说好多厂子都招女工呢。可咱们这地儿,只得独一个闺女,将来老了靠谁呢?”刘秀红垂下眼睛,面露愁容。   刘帅红忙点头附和:“可不是这个理?你看咱姐俩也算是孝顺的了,逢年过节都往娘家送了东西,可平常照顾爹妈的还不是俩哥哥?”   “嗯……”刘秀红愈发犯愁了,不光愁娘家二姐,还因着刘帅红的这席话,又有了新的烦恼。   眼下已经八月里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佳节了。   以往每年过中秋节,她会提前两天拿些东西带上孩子回一趟娘家,今年肯定也不例外。她倒是不担心东西少了爹妈不高兴,以她对娘家人的了解来看,只怕她空着手去,爹妈也照样欢迎她。   她担心的是,到时候爹妈哥嫂只怕又要劝她改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14章   刘秀红会这么担心一点儿也不为过。   事实上,早在多日前,她大姐就曾回过一趟娘家,同娘家爹妈是了她不愿意改嫁一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来托主任大娘帮着捎带的那封信。   而之所以刘家的人一直没过来,也是因为正好赶上了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时候。   尤其,前些日子,不光是东海渔业队分配到了新船,业绩稍逊一筹的峡口渔业队也是如此,新船的数量是没他们这边多,可就因为数量少了,麻烦事儿才更多了。   峡口渔业队也进行了船员选拔,同时因为渔民的人数略少,他们还将几艘又破又小的旧渔船转手卖给了另外一个精穷精穷的小渔业队。光为了这些个事儿,前后就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哪儿还有精力过来找刘秀红?   当然,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忙,还有其他的原因。   算算日子,离中秋节也没多长时间了,出嫁的闺女们只要不是离得极远的,一般都会回娘家一趟。刘家人也觉得上门去劝闺女改嫁不地道,还不如坐等闺女回娘家时,再同她仔细分说一二。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刘母比刘帅红经历的事情多了,考虑问题也会更全面一些。   这刘秀红新近才死了男人,哪怕如今是新社会了,不讲究守节那一套了,可也不能连丁点儿日子都捱不住,前脚刚办完丧事,后脚立马回娘家改嫁。甭管怎么说,最最起码也该过了百日。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母倒是比她那急性子的大闺女刘帅红淡定多了,一面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面还能仔细盘算到时候该怎么劝小闺女。   末了,她还叮嘱家里的两个儿媳妇。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等过中秋时,秀红带孩子过来了,你俩可得帮衬我一把。劝人的事儿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就把俩孩子哄过去,好叫我单独跟秀红说说话。我到底是她妈,她心里是个啥想法,总该同我偷偷底。”   “秀红这孩子啊,打小看着是性子柔顺的,可实际上就是个倔驴脾气。我就想着,先一步步来,哄着她松了口,再慢慢叫她把孩子送回她老婆婆那儿去。回头等她心里好受些了,再问问她想找个啥样儿的。”   “我琢磨着,上回找了渔业队的,这回找农业队的也成啊。日子是没咱们过得好,可最起码没风险啊!”   像他们这样的渔业队和农业队并存的生产队,哪怕没有明着说,但其实暗地里却是魏晋分明的。   通常情况下,两边是很少通婚的,渔民的孩子跟渔民的孩子通婚,农民的亦如此。倒也谈不上是谁嫌弃谁,而是因为会的活儿不同。   刘家祖祖辈辈都是渔民,家里人各个都会织网补网,也擅长做一些熏鱼腌鱼,杀鱼剥虾也熟练得很。刘家三姐妹嫁的也全都是渔民,只因她们从小到大就没学过丁点儿农活,甚至连养鸡喂鸭都没接触过。   反观农家也是如此。   因此,两边极少有结亲的,很多人家宁可将女儿嫁到更偏远的小渔村去,也不会嫁给同村的农家。穷是一方面,这活儿样样不会,嫁人后还要从头学起,图什么呢?   不过,事有例外,哪怕概率再小,还是会发生的不是吗?   刘母盘算来盘算去,琢磨着让小闺女改嫁给农家也不错的。最好是找那种家里壮劳力多的人家,横竖她小闺女家务活儿还是拿得出手的,养鸡喂鸭瞧着也不算难。只要别让干地里的苦活累活,哪怕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也还算凑合。   “你们觉得咋样啊?”刘母琢磨了半晌,又跟儿媳妇们讨主意。   “妈,我倒是觉得,这事儿还是要问问秀红。她到底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心里有主见呢。不过我认为,嫁到咱们队上不错,起码离得近了,多少有个照应。”   “对对,这次不能叫她嫁远了,尤其不能让她在东海渔业队里找了。妈你想想,她要是留在那头,离她前婆家也太近了,俩孩子日日在她跟前晃着,你说她这日子能过得安心?回头找的那家心里也不舒坦呢。”   刘母边听边点头:“是这个理儿。”   道理是这样的,可谁也没规定人一定要跟着理儿走吧?   ……   一晃眼,中秋节到了。   刘秀红提前用半斤粮票换了几块月饼,就中秋节的前一日,背上小儿子,领着大儿子,搭上了小舢板往峡口那头去。   也是赶了巧了,小舢板上还搭了主任大娘的大儿子,也就是渔业队的大队长韩远征。   比起刘秀红那寒酸的半斤月饼,韩远征拎的东西就多了,光是月饼就提了两斤,背篓里还装了两瓶酒,糖块糕点也备下了,还有主任大娘特地托人从城里买来的“的确良”。   撑小舢板的老大爷乐呵呵的同韩远征搭话:“这是要去老丈人家?”   “还不是呢。”韩远征苦笑着摇了摇头,依着他原先的想法,即便要送节礼,也是正常的礼数,送两斤月饼不就行了?偏他妈准备了那么厚重的礼物,为了让他松口答应,只差没以死相逼了。   他能怎么办呢?只能捏着鼻子应下来了。   “你家那么实诚,就算现在还不是,以后也是了。对了,你说的是峡口渔业队老张头家的大闺女?这闺女好啊,长得好啊!”   老大爷是个能聊的,哪怕舢板上的刘秀红母子三人一直闭口不言,韩远征也仅仅是应付式的回答一两个字,老大爷一个人就能吧唧完全程。   幸好,峡口离得不算远,过了多会儿工夫,就到了。   刘秀红背着小儿子上了岸,转身要去抱大儿子时,韩远征已经顺手将孩子抱了上来。她谢过了韩远征,领着孩子往娘家去了。   老张家和刘家并不同路,不过因为是在一个渔业队的,刘秀红倒也知道那一家。当然,也仅限于知道而已,毕竟两边的年岁差了蛮多,刘秀红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可老张家的大闺女好像去年才高中毕业,应该跟她小姑子许秋燕差不了多少。   “妈!你看阿婆等着咱们呢!”   小孩子到底忘性大,哪怕豪豪如今依旧会时不时的往滩涂上去,提及他父亲时,也会眼圈泛红,但旁的时候他还是挺乐呵的。尤其平日里刘秀红忙得很,没空领他出来玩,这一年没几次的走亲戚就成了他最高兴的事情了。   刘秀红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娘家门口的刘母,索性松开手,由着豪豪连蹦带跳的跑了过去,自己则稍慢了一步才走到刘母跟前:“妈。”   “嗯,来,先进屋喝口水再说。”刘母其实在七月里,许国强刚出事那阵子,就带着俩儿媳妇去看过小闺女了。当然没待太久,当天去当天就回了。因此说起来,她们母女俩也就两个月没见而已。   两个月啊,可仔细瞧瞧,变化还是不小的。   刘母招呼小闺女进屋,又给俩外孙拿好吃的,这时刘家的两位儿媳也出来了。   大儿媳笑着道:“让强强带豪豪去玩吧,上个月前头老孙家开了个小卖部,去瞧瞧有啥爱吃的。”   小儿媳也道:“斌斌也一块儿去,看好弟弟啊!”   刘家人丁兴旺,刘秀红两个哥哥家,每家都有七八个孩子,如今是上课时间,大的都不在家里,只留了俩最小的。不过,就算是最小的,这俩也比豪豪大。   “去吧,别乱跑。”刘秀红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横竖豪豪一贯喜欢到处跑,她只将杰杰放下来,接过二嫂递过来的帕子,给孩子擦了擦脸和手。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三个大些的男孩子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放下帕子,刘秀红笑着道:“一晃眼孩子都那么大了,明年九月,强强和斌斌是不是都要上小学了?”   “强强其实今年就可以上了,可他不愿意去。我想着,索性再搁家里玩一年,明年跟斌斌一块儿去上学,俩孩子还能互相做个伴,省得叫人给欺负了去。”刘母伸手去抱杰杰,“哎哟我的小外孙哟,瞧瞧这一身的肉,小肚皮都鼓出来了,你妈给你吃啥好吃的了?”   杰杰已经完全忘了他外婆,不过这孩子心大,又一直被刘秀红带到晒渔场干活,平常也有人来抱他逗他玩。因此,叫刘母抱着他也完全配合,一点儿都不怕生。   “天天吃大米粥呢,隔几天我还给他整个蛋,他现在胃口大了,常跟他哥讨吃食。”刘秀红随口答着。   刘母见小闺女如今这个样子,的确同刚出事那会儿不一样了,起码精气神是好的,就是看着消瘦了不少。   其实,消瘦那是难免的,她以前上工又不尽兴,心里挂念着小儿子,时常上半天休息半天。加上她男人疼惜她,哪怕每个月都要往老屋那头孝敬一部分钱和粮票,但其实剩下的也是完全够用了的。   正因为先前太幸福了,一听说出了事,她才会在短短几日工夫里,整个人暴瘦了好些斤。哪怕后来她挺过来了,但因为上工辛苦,一时半会儿也养不回来。   “来,杰杰让你二舅妈抱会儿。”刘母逗了小外孙一会儿,很快就将孩子交给了小儿媳,又让大儿媳去准备午饭。   一看这架势,刘秀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的同时,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她妈劝她改嫁。   听就听呗,横竖改嫁这个事儿,最终还是得她拍板决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推荐我的新文《女巫的占卜屋》   文案:   神秘莫测的占卜屋。   吉凶祸福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女巫的占卜屋,玩的就是心跳!】 第015章   这世道便是如此,见不得人家独一个过日子。   就不说她一个小寡妇了,今个儿哪怕她是个男子,没了伴儿,家里人还是要会催着再找一个的。还有那些个到了年纪没成家的,一样也会被念叨,无关男女,仿佛只要是单着的,这个事儿本身就是个错。   刘秀红回娘家之前就已经有所觉悟了,因此听着刘母接下来的一番话,是半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你呀,都是俩孩子的妈了,怎么还能跟小时候那样使性子?是不是许家那老太婆不让你改嫁?我跟你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你可不能由着你婆婆胡来。她自个儿一把年纪了,你可还年轻着呢。”   “听妈的话,我是你亲妈我还能害你不成?大不了找个啥样儿的都听你的,反正你得再嫁一回,一定要再嫁,不然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呢?”   “秀红!你有好好听吗?改嫁,记住了没?”   刘母的态度格外坚决,况且在她看来,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这日子的确是没法过啊!   试想想,别家有男人赚钱养家,她闺女怎么办?真靠那几个工分勉强糊口?还有将来俩孩子逐渐长大了,处处都要花钱,钱从哪儿来?更别提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好好的姑娘家,再嫁一回分明就能过得轻松自在的,凭啥要作践自己,非过那等子不是人过的苦日子?   平心而论,刘母的想法完全正确,可她忽略了刘秀红本人的意愿。   刘秀红的耐性一直都很好。其实光看她的外表,完全是一副柔弱无依的小妇人,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平常脾气是很好,却架不住偶尔会犯倔驴脾气。   等刘母把盘算了好些日子的话,一股脑的全都说完后,刘秀红才淡笑着开了口:“妈,你方才那些话句句在理,可这人嘛,也不一定非要依着理过日子吧?你说我改嫁了,日子会好过,那豪豪和杰杰呢?”   “不是有他们奶吗?”刘母满不在乎的道,“还有他们的叔和姑,哪用得着你来操心?”   “他们的奶跟我一样没办法赚到钱,辛苦一年也顶多就拿工分换点儿粗粮。他们的叔年底就要结婚了,掏空家底才凑够了彩礼钱,等新媳妇进了门,家里又要多添一张嘴,要是回头生了孩子,只怕工资也就堪堪够用。他们的姑就更别提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嫁出去了。”   刘母抿了抿嘴,说到底她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俩外孙她也心疼,可她更心疼的却是亲闺女:“不管咋样,老许家都不能把俩孩子饿死。”   “他们也一样不能把我饿死。”刘秀红笑开了,“□□都没死过人呢,现在都改革开放了,真要是把我饿死了,队上也交代不过去。”   “那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回娘家来!”   刘秀红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逃避真的是一种特别轻松自在的方法。   前提是,能够无视良心的谴责。   “妈,从我嫁给国强以后,他可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现在他走了,你希望我丢下我和他的孩子?那假如,今天走的人是我,你也愿意看到他再娶一个,然后把豪豪和杰杰丢到脑后,由着他们饥一顿饱一顿,瞎糊弄着过日子?”   “那不行!!”   刘母说到底不过是个小渔村的老妇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乡,所谓的生存智慧也不过是从跟前学到的。就她这几十年的阅历来看,死了丈夫的女人除非本身年纪很大了,膝下又有成年的儿子依靠,不然就没有不改嫁的。   至于说孩子怎么办,她只知道爷奶叔伯会管的,改嫁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带走孩子的先例。   可听刘秀红这么一说,她又难受起来,喃喃的道:“哪儿有这个理?豪豪和杰杰可是老许家的金疙瘩。”   “有人疼着宠着,那自然是金疙瘩,没人管没人理,那就是小叫花子!”   刘秀红敢来娘家就不怕她娘家人唆使她改嫁,甚至她已经有了万全的法子,让娘家人也站在她这一边。其实,说白了刘母也是为了亲闺女好,真当是应了那句话,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疼。   想到这里,刘秀红伸手握住了刘母的手,语气格外诚恳的道:“妈,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就因为心疼我,才更应该支持我留下来照顾俩孩子啊!”   “你还记得,前些年队上有个叫小谭的孩子吗?他就是爹死了娘改嫁,刚开始还有他爷护着他,等他爷一没了,还不就是靠着队上各家各户的接济捱过去的?就前两年,他妈没了依靠过来寻他,你看他是怎么说的?死也不养!”   寡妇再嫁很难的,那小谭娘改嫁时,已经三十出头了,想嫁好的也不成,就嫁了个五十岁左右的老鳏夫。前两年,老鳏夫没了,她被继子们赶出了家门,让她找亲生儿子养老去。可她的亲生儿子小谭宁可死了也绝不给一分钱,甚至为了这个事情,去年间跟着渔船出海后,留在了外头。一个船的渔民都心疼小谭,谁也不愿把他的下落告诉他妈。   事情发生时,刘秀红已经嫁出去了,不过她那时也常回娘家,因此没少听刘母高声骂活该!   “那咋一样呢?不一样……”刘母还有些不依,可语气明显放缓了许多,底气也有些不足。   偏巧,这时外头进了人来,径直走到她们跟前,瓮声瓮气的道:“小姑姑,你别怕,就算将来豪豪和杰杰不养你,我养你。”   刘秀红懵了一下,才认出这个晒成了黑炭头的少年是她大哥家的大侄子,顿时笑道:“你上哪儿去了,晒得那么黑?成成,小姑姑领你的情,等着你养我。”   “嗯。”大侄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又说,“我没上哪儿玩,我是刚下船。小姑姑你还不知道吧?我上个月刚跟老师傅们一起上了船。”   原本,刘母还想再多劝几句的,哪怕明知道自家这个小闺女脾气拧,不劝劝她总归是不甘心的。可被大孙子这么一打岔,她顿时没了好气,又想说什么,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憋了半天,索性起身往灶屋去了。   尽管刘母没有明确的承诺什么,不过刘秀红还是看懂了。   只是,没多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娘家这边从来不是问题,她如今面对的麻烦是怎么能够赚到钱。   等中午吃饭时,似乎是刘母提前跟家里人支会过了,总算没人再提那个事儿,而是说起了队上的新鲜事儿。   “诶,你那个小姑子,早先不是寻死腻活的要复读吗?咋没去呢?”   刘秀红摇了摇头:“去不成,我婆婆不给钱呢。不过好歹工作落实了,她是高中生,成绩其实也不差的,嘴甜又会来事儿,分到了咱们队上场部里,就在妇女主任手底下干活。”   “她欺负你不?”   “那倒不至于。”刘秀红没说的是,她小姑子如今可顾不上跟她较劲儿了,只因为前两天场部发工资和粮票,全叫她婆婆给领走了。   其实,许婆子还想“帮”刘秀红领走,可惜主任大娘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出,提前让刘秀红领走了。   她的粮票和买粮食的钱是保住了,许国庆和许秋燕兄妹俩的工资粮票全没护住。这许国庆还好,他多半时间都是在船上的,再说先前也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许秋燕就难受了,见天的在家里吵啊闹啊,非要许婆子把她的钱和粮票交出来。   不过,这事儿倒是不用同娘家人细细分说了,横竖许秋燕也欺负不到她头上来。   可有时候吧,人还真的经不起念叨。   等到傍晚时分,刘秀红带着俩儿子回到了东海渔业队后,竟在家门口碰到了许秋燕。   豪豪一开始没看清楚来人是谁,等许秋燕唤了一声“嫂子”,他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忙躲进了妈妈的怀里。   刘秀红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安抚道:“你带弟弟进里屋成吗?你小姑姑有事找妈。”   打发走了俩孩子,刘秀红才叫许秋燕进了屋里,也没多客套,只径直问有什么事儿。   许秋燕虽不满她连碗茶都不叫她喝,却因为今个儿过来确实是有要紧事儿,当下忍不住心头的不满,开口道:“你今天回娘家了吧?有人说看到你和大队长坐在一艘舢板上。”   “所以呢?”刘秀红眼神古怪的打量着她,“大队长有对象的,你总不能因为我跟他坐一艘舢板,就想编排什么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他今天去找他对象了是吧?他那个对象是你娘家那队的人,你认不认识?她人咋样?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有工作吗?”   “那个……她长得好看不好看?”   “你别光看着我,你倒是说话啊!我特地找你,就是问你这事儿的。”   眼见许秋燕真的要气到跳脚了,刘秀红才慢吞吞的说:“我跟她又不熟,只知道长得挺好看的。而且看大队长今天带去的中秋礼,应该是对人家姑娘很满意的,怕是好事近了。”   话音刚落,许秋燕就唰的一下变了脸色,随即便捂着嘴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16章   许秋燕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哪怕刘秀红原先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这会儿也不由的立在了门边,望着小姑子远去的背影发呆。   平心而论,许秋燕会看上大队长韩远征并不算稀罕,后者不光本人条件好,家里人口也简单,主要是一家子都有工作,全是干部。在早几年,完全是队上的黄金单身汉,包括他弟弟。   可世事难料啊,谁也不知道当初韩远征为什么就下乡的知青看对了眼。光这样也就罢了,偏那女知青一门心思要回城,订婚酒都办了,搁在他们这儿,俩人就已经是夫妻了。估摸着韩家那头也是这么想的,就帮着弄来了回城的名额,只等着对方搞定工作后,韩远征也可以想法子一并调过去,结果……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哪怕韩远征是渔业队的大队长,他的行情也是大大的打了折扣。毕竟,在他们这儿的人看来,他跟那回城的女知青已经有了夫妻之名。兴许城里人不在乎,可他们却是极为在意的。   这么一拖再拖的,好些年就过去了,也是妇女主任拍着胸口跟人家诅咒发誓说,那女知青肯定不会回来了,哪怕人回来了,她也不会再认这个儿媳妇的。   如此这般好说歹说,才总算有人愿意帮着说合亲事了。   刘秀红深以为,要是早几年小姑子有这个想法,兴许还能走怀柔路线,毕竟在女知青刚离开的那两年,主任大娘急得天天上火,这时候愿意嫁,那叫雪中送炭,如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最重要的是,韩远征已经有对象了啊……   其实也没想多久,刘秀红很清楚小姑子那头的事情她是插不上嘴的,稍片刻后,她就关了门烧了水,给俩孩子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也就歇下来了。他们母子三人是吃了晚饭才回来了,不光连着吃了两顿,临走前,刘母还塞了五个煮鸡蛋,两个大白馒头,连第二天的早饭都够了。   ……   却说许秋燕哭着跑回了家里后,差点儿没叫她妈打死。   “你干啥去了?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直接跑去韩家了!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眼见亲妈抡起棍子就要揍,许秋燕顾不得伤心,赶紧大叫着躲开:“不是不是!我去找我嫂子了!”   “找她干嘛?你又去吓唬豪豪了?”   又是一道送命题……   许秋燕都不知道自己这两年是走了什么霉运,去年一贯最疼爱她的爹突然得了急病撒手离开了,今年素来很支持她上学的大哥又因意外离开人世。她既无法复读再参加高考,连辛苦工作后的工资和粮票都叫她妈尽数拿走了。这要是她爹和大哥还在,就不说全部了,起码也会给她留一小部分。   再就是,她好不容易开了窍,偏没赶上……   “妈!我要是再敢吓唬豪豪你叫大哥晚上来找我,行不?”许秋燕哭得那叫一个涕泪横流,她是真的伤心了,明明上次自己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吼了大侄子几句,她又不是真心想要害人的,那是她大哥的亲儿子,她亲侄儿呢!   “那你说,你好端端的找你嫂子干啥?”   “这不是大队长找的那个对象是峡口渔业队的吗?我就问问她,她是咱们家的人,就算知道了我的心思,总不能出去乱说吧?”   许秋燕又不是真的傻,她不敢跟别人打听,怕万一事情没成,反而坏了自己的名声。但亲嫂子就不同了,甭管刘秀红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决计不可能出去乱说。说白了,只要刘秀红一天不曾改嫁,那就是他们老许家的人。   这个解释稍稍缓解了许婆子的怒火,于是她放下棍子,举起蒲扇般的大手,狠命的往许秋燕背上拍了好几下:“人家都有对象了!搞不好比你二哥都要早娶媳妇,你怎么敢……”   “怪我吗?这能怪我吗?我原本想的是,复读一年我肯定能考上大学的。到时候,我就是正宗的城里人,就不说找个城里的干部,我在大学同学里头挑一个不成吗?我犯不着非要窝在队上?可你不让我复读,又给我找了工作,那我当然要挑个好的。你自己说,整个队上,除了大队长还剩下好的吗?”   许婆子想了想,觉得闺女这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道理的。可眼下这事儿已经成不了了,那还折腾这么多干什么?   “咋没有好的啊?你找那个……韩远洋啊!”   许秋燕沉默了。   “反正这个事情你别管了,我回头找妇女主任好好问问。他韩远征能耐,那他弟韩远洋也不差啊,主要是人家没对象!”   老许家又不是外来户,更不是那等子下乡的知青。他们做事还是要考虑队上其他人的想法,真要是豁出去硬来,搞不好鸡飞蛋打,还会影响到许国庆的工作。   草草的安抚住了闺女后,许婆子极是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也是奇了怪了,她刘秀红到底在等什么啊?咋还不改嫁呢?这都两个多月了。”   最初,许婆子没催促的原因在于,她跟其他队员一样,都认为刘秀红在等秋收后下发的粗粮。甭管刘秀红前头大半年上工尽不尽心,多少还是能分到一些口粮的,舍不得很正常。   可口粮到手了,刘秀红还是没走。   后来,许婆子又觉得她想多领一个月的粮票和钱,领完了就会揍的。她也没说什么,想着大不了就当是送瘟神了。   结果这都领了两个月的粮票和钱了,人就是不走。关键是,这个领几个月其实都是一样的,因为俩孩子要吃饭啊,最多也就是堪堪够,省也省不下多少的。   许婆子怎么想都想不通,正好又碰上自家小闺女这事儿,她琢磨着,明个儿去刘秀红那边瞧瞧,是好是歹倒是说个清楚分明啊!   谁知,已经哭得告一段落的许秋燕却突然开了口:“等啥?肯定在等年底分红呗!我大哥是七月初没的,前头他干了好几个月呢!”   对哦!!   得了提醒,许婆子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渔业队是有年底分红的,具体的时间应该是小年夜的前后两日。这个数目并不是固定的,而是看各个队员所在的船只捕鱼量,以及职位等等。若是依着去年的情况来看,许国强一年的分红得有三十几块,今年的情况比去年更好,哪怕只干了半年,这个分红应该也是不少的。   许婆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索性次日一大清早,揣上钱去了刘秀红那头。   “我知道我许诺年终分红全归你,你肯定是不相信的。那咱们依着去年的算法,我给你十五块钱,成吧?还没半年呢,再说以前得了分红,国强也会给我几块钱的。”   刘秀红沉默的看着她这个老婆婆。   她娘家大姐刘帅红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选择忍让婆婆,以前是怕男人夹在中间为难,还勉强可以理解。可如今,她男人已经葬身大海了,她怕个啥?想改嫁就改嫁,现在是新社会了。   可刘秀红其实从来就没有惧怕过老婆婆,之所以主动配合丈夫搬离老屋,也是因为希望婆婆别总是一看到她就生气。老人体弱,生气坏身子骨。   “妈,我不会走的。”刘秀红最终也只说出了这句话,   就像许婆子认为她不会信任自己这个当婆婆的,刘秀红也一样觉得,她婆婆是不会相信她这话的。偏她如今也没法证明这一点,说白了,能证明她心迹的,唯独只有时间。   许婆子难得没冲这个儿媳妇撒脸子,而是好声好气的跟她讲道理:“你太年轻了,我一把年纪死了男人,日子都不好过。你这样的,怎么过?你也不用担心豪豪和杰杰,他俩是我亲孙子,我还能不管他们?再说了,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该早点儿改嫁了。”   刘秀红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诧异的问道:“为什么?”   “你要是现在改嫁,杰杰一点儿感觉都不会有的,兴许他会因为找不着妈哭两顿,可不出两天,他一准儿没事。豪豪呢,就算再难过,一年工夫总够了吧?正好他年岁也到了,小学那头六岁到八岁的孩子都收,他生日大,等稍微好点儿了,我就给他送学校里去。大人小孩其实都一样的,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到时候他不就把你忘了?”   许婆子见她怔怔发呆,又道:“你现在改嫁,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小孩子忘性大嘛。再说了,等过上个十来年的,谁还记得你这号人?到时候豪豪和杰杰要说婚事,别人只会当他们是孤儿,不会拿他们妈改嫁的事儿埋汰他们。”   “可你要是现在不改嫁,回头过个几年又熬不住了,俩孩子该多伤心啊?性子彻底变了都不是没可能的,保不准还要叫人笑话许多年呢。”   “所以啊,你还是改嫁了好,对咱们所有人都好!”   刘秀红惊呆了,足足懵了半晌,才勉强找到话:“可、可我要是没打算改嫁呢?我就这样带着俩孩子长大成人,看着他们娶媳妇生娃儿,不成吗?”   “成啊,咋不成啊?可你叫我咋相信你呢?”许婆子反问道。 第017章   其实,刘秀红跟婆婆之间,最多也就是有些小口角。这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磕磕碰碰的,尤其许婆子脾气爆炸,刘秀红这人看着是柔弱,可有时候也会拧着脾气来,俩人一贯不是很和睦。   可这是在许国强出事之前。   许国强还在时,哪怕婆媳俩有矛盾,那也不过是生活琐事,许婆子最多也就看不顺眼找机会骂儿媳几句。可偏偏,许国强他死了,还这般凑巧,就是在单独搬出去后没几个月死的。   开春后搬的家,入了夏人就没了。   且不说许婆子这人的确是有些迷信又爱钻牛角尖的,就算是别个通情达理的人,那也受不了这种事儿。   只要是个当妈的,她就受不住!   至于坚信儿媳会改嫁,那还真不是许婆子一个人这么想的,没见连刘秀红娘家爹妈哥嫂都这么想吗?怪不到她身上来。   眼见刘秀红沉默不语,许婆子尽管脸色依旧很臭,但起码语气算是正常了。   “你改嫁,我不拦着你,而且你放心好了,就算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也绝对不会带着俩孩子去找你要这要那的。就连国强被你克死这个事儿,我都可以再也不提了。反正啊,你赶紧走,早走早了事,俩孩子就算现在哭闹得再厉害,闹一段时间就能把你给忘了。”   “可要是你现在不走,等俩孩子大一点儿,你再想要改嫁,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哪怕以后有谁来求,你想嫁,我也得给你拆散了。所以就这么着,要走马上走,不走就别走了。”   来之前,许婆子就想过了,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法子,横竖他们就是平头老百姓,最重要的还是将日子理顺过下去,旁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行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告诉我一声。”撂下这话后,许婆子拉着个脸,弓着腰背着手走远了。   许婆子以为,她这么一番话说下去,刘秀红是肯定待不下去了。她估摸着,最快一两天,最迟也就那么三五天的,大概就能迎回了她那俩孙子。   打死许婆子都不会想到,刘秀红闷头思量了半天后,决定找个份量重的见证人,好以此证明她终身不改嫁的决心。   可整个东海渔业队,跟她比较熟悉的人之中,也就只有主任大娘有这个份量了。她索性去了晒渔场找人,却不想主任大娘根本不在。转道去了大娘家里,还是没人。她无奈跑了一趟场部,得知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大娘去公社那头的,据说同行的还有大队长韩远征。   “……好像是公社那头临时有事,特地把电话打到了值班室里头。对了,农业队的大队长也跟着一道儿过去了,大概是真的有紧要的事儿。你要是不着急,就明个儿再过来,我估摸着他们就算回来,也该是下半晌了。”   刘秀红谢过了值班的人,带着满腔的狐疑离开场部回到了晒渔场。   大概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很少有政策会同时涉及渔业队和农业队了,刘秀红想不通出了什么事儿,尤其她昨个儿才看到大队长韩远征优哉游哉的去了峡口老丈人处送节礼。   不光她觉得奇怪,另外一些消息灵通的队员也是边上工边讨论这个事儿。   “是不是主任大娘前头说的那啥啥计划生育?提前了是吧?”   “那跟大队长没啥关系吧?这种事情不都是妇女主任管的吗?再说了,我感觉不至于这么快,可能是有别的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呢?咱们渔业队就不说了,农业队刚秋收完,正扎堆说对象起房子呢,怎么就突然被叫走了?总不能是上面要发新种子、新农具了?”   “就咱们这边的破山地,田不好,再好的种子都种不出好庄稼来。农具就更扯了,就算上头发了那个什么拖拉机,咱们有路让它开吗?”   “是挺奇怪的……我跟你们说,我这眼皮子从今早开始就一直跳跳跳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离最乱的那几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些所谓的封建迷信又偷摸着兴了起来。索性这块儿都是相熟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似乎都是这么认为的。   道理很简单,若是有好消息,一贯都是大张旗鼓来的,就好比年初那会儿上头说要调拨新的大渔船过来,一说就是三五个月,开春就有消息了,入伏以后渔船才来。   反过来,假如是什么噩耗,却每回都像那电闪雷鸣一样,轰的一声就在你耳边炸响。   对这点体会最深的,大概就是刘秀红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低头继续织着渔网,但心头却也跟着有些不安起来了。   两边的大队长并妇女主任等几个干部,一走就是一整天,等他们回队里时,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可饶是如此,场部的大喇叭还是响了起来,召集全队上下去晒渔场开大会。   这几乎是确实证明了接下来会有不好的消息。   时隔数年,渔业队和农业队上的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开大会。首先开始讲话的,是渔业队的大队长韩远征。也是赶了巧了,他本来今天上午就要跟随渔船一起出海的,正好被电话给截下来,尤其可见确实是发生了大事。   “早先咱们也曾科普过‘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里我就不再多说了,假如有不明白的队员,可以在大会散了以后找你们农业队的大队长了解情况。总之,咱们公社也要面临着解散,以后公社、生产队都将不复存在,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们会组织生产小组,先实行包产到户政策,作为过渡。”   “我要说的是,农业队会重新丈量土地,按户按人口分配到每家每户头上。而渔业队这边,变化可能会更大一些,不会立刻进行,但你们心里要有数。队里的船只会承包或者卖给个人,具体的措施还没有完全出来,不过有意向的个人,可以先来我这边报名,到时候可以优先挑选船只。”   “下面让农业队大队长先来说包产到户的事情。”   韩远征沉着脸将位置让了出去,由农业队大队长接手。   农业队大队长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把式,哪怕跟韩远征一样身为大队长,实则却很少管这些对外事宜,毕竟他们生产队一共也没多少地,还全都是又贫瘠又不好走的山地。   对于包产到户的事情,不少人其实都是有所耳闻的。想也是,改革开放都已经好多年了,那些农业区早已开始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可以说,这是一套已经完全成熟了的制度,哪怕各处都有各自的小问题,但总得来说,实施过程中会遇到的麻烦,都已经在别处发生过了,有很多宝贵的经验可以借鉴。   然而,渔业队这边的问题却是大了去了。   土地可以一点一点的细分,哪怕你想把它切成豆腐块都成,至于具体哪家分到哪块,实在不行还可以抓阄。   可渔船呢?   他们东海渔业队,大大小小的渔船有十几二十艘,可渔民家庭却有好几十户。毕竟如今不同于早以前了,一大家子人可能几十上百年都不分家,现在流行的是小夫妻结婚后就搬出去住,老人家要么跟着长子,要么跟着幺儿过日子。因此,每家每户的人口都很少。   按户分渔船肯定是不成的,退一步说,哪怕渔船的数量够,那大小怎么说?   最老的渔船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是那种修修补补,或者换个发动机继续使用的。最新的却是上个月才刚刚发到他们队上,不光大,马力也足,承载量是小渔船的数十倍。   就因为各艘渔船之间的大小新旧差别巨大,直接导致无法合理分配。这土地却按照半亩三分这样分,渔船怎么办?拿刀切了??   最麻烦的是,土地改革是有前例可循的,渔船怎么分?承包怎么算钱?买卖又有人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   渔业队这边一片哗然,其议论的声音之大,甚至一度盖过了正在台上讲话的农业队大队长。   韩远征见这情况不对,索性大手一挥,唤了如今还在岸上不曾出海的所有渔民,去场部那头开会。   通常情况下,各家兄弟都是分开上不同的渔船,就好比韩家兄弟俩,韩远征如今在家,他弟弟肯定在出海。还有像刘秀红的娘家大姐刘帅红他们家,她丈夫今个儿不在队上,那她的小叔子就在。   一大家子亲戚里头,总归是有人在队上。再不济也有已经退下来的老渔民去,这样既能通知到每家每户,也不会造成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彻底乱套的场面,乱哄哄的根本听不清楚任何话。   可凡事都有例外,刘秀红她丈夫没了,她小叔子如今出海去了,至于她公公更是早在去年就得了急病走了。   眼看大队长他们要走了,刘秀红急急的拿眼神去寻她婆婆:“妈,咱们家谁去啊!”   但凡涉及到包产到户这种事情,自家的人去不去必然会有很大影响的。因为你不知道别家的会不会抢走自家的资源,毕竟土地也好,渔船也罢,都是有定数的,论到最后总有人会吃亏。   许婆子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家老头子倒是兄弟,可到底是隔了一层了,人家也都有儿子孙子,不一定会替他们家着想。这个时候,她分外的想念过世的大儿子,心道要是国强还在,她愁什么呢?   刘秀红看出了婆婆如今也没了主意,索性心一横,拉过婆婆:“走,咱们一起去听听,总不能因为男人不在家,就不给咱们活路吧?现在是新社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求收藏新书《女巫的占卜屋》,已开文,正在更新中   app读者可以点入作者专栏收藏。   PS:新年新气象,我打算挑战一下双开,八零本周入V,具体时间过两天公布_(┐「ε:)_ 第018章   许婆子急得都快跳脚了,她是不清楚渔业队解散以后,那些渔船到底该怎么办,因为这根本就没有前例可循的。   可她却是听人提过别的地方,最近这几年生产队都陆续解散了,为了给自家争一块好地,吵啊闹啊,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惊动了公安。   道理很简单,以前地是公家的,好坏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横竖上工的时候都是跟着一起走的,收割更是一片完了去另一片。可等要分地时,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土地肥沃的,到时候出产的庄稼就是又多又好的,反之那些贫瘠的地就不用多说了。哪怕是同样肥沃的土地,离河边远或者近也是有讲究的。   总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要是先前不小心得罪了队上干部的,回头人家在分地的时候动点儿小手脚,却是有损子子孙孙的利益。   讲道理,渔业队肯定不能照搬农业队那边的章程,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有人受益就必然有人吃亏。   许婆子本就是那种格外喜欢斤斤计较的人,不让她占便宜她这心里都能难受老半天,要是叫她吃了亏,还是那种惊天大亏,她能直接气到厥过去。   也因此,一听到儿媳的提议,她仿佛抓住了主心骨一般,忙不迭的狂点头。   婆媳俩总算是暂时性的言归于好,一致决定先将眼下的问题处理妥当。   刘秀红本人是不用说了,她是确定自己要留下来照顾俩孩子的,这就关系到她和孩子们将来的生计问题。至于许婆子,虽说依旧认为儿媳迟早会改嫁,可到底这事儿跟俩孩子的未来有关,她觉得儿媳不是那等子狠心肠的人,再怎么样也会将俩孩子安排妥当后,再离开的。   只这般,她俩匆匆跟着大部队,来到了场部这边。   场部的小二层楼前面是一块空地的,面积并不算大,肯定不能跟晒渔场比的。而且,场部这边的空地是坑坑洼洼的,也不像晒渔场是专门做了平整处理的。   但甭管怎么说,只是开个会而已,完全没问题的。   渔业队的大队长韩远征示意大家伙儿安静一下,这才走到前面,面朝众人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渔业队解散,咱们这个情况跟他们农业队是完全不同的。种地,哪怕一家出一个劳动力也够了,大不了农忙时候全家出动。但捕鱼肯定不能这样,队上最小的渔船都需要至少三个人出海,大的渔船起码要十人以上。还有别的大大小小的问题,都会在渔业队解散以后出现的。”   “但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上面下的命令。好在,渔业队不会立刻撤销,一定会给我们留一段过渡的时间。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一起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下面,我先跟你们说一下,具体的措施。”   ……   韩远征一样样细说下来,包括他们渔业队一共有多少渔船,有几艘大船、几艘小船,还有其他的机械设备、修船厂等等。毕竟,就算是一般人家想要分家,也得叫家里人先知道有多少家当才对。   还真别说,在今天之前,绝大部分的队员压根就不清楚这些事情。几乎所有人都是闷头干活的,最多也就是清楚自己待过的船只状况,对于渔业队整体的情况,很是缺乏必要的认知。   幸好,韩远征没想过要在这种方面做任何隐瞒,只将队上全部的家当都如数家珍的讲述了一遍。同时,也结合上面给出的意见,提供了几种选择方案,供众人参详。   渔业队的家当因为特殊情况,注定是没办法平分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折算成钱,然后再按照比例分配。换言之,就是卖家当,最后将所卖家当的钱统计好了,均分给队上的各人。   当然,实际操作起来肯定会更加的麻烦,但这个也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大队长,咱们这些人家,到底有多少家底,你应该也猜得到。就不说新来的大渔船了,只怕连个小舢板都买不起。”   “对对,要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怎么办?现在谁家都不富裕啊!”   韩远征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其实上头也给了几个不错的建议:“咱们队上的渔船,假如一致选择承包的话,那就承包出去。承包人每年给队上钱就可以了,哪怕渔业队取消了,场部也依旧还在,到时候请会计做账,每年年底收上来的承包费,再按照各家各户分下去就可以了。”   承包的主意倒是不错,起码不需要立刻拿出钱来。   可也有人想要渔船,尤其他们小渔村一带,搁在旧社会也是分成穷人和富人的。那时候穷人靠给人打零工为生,富人则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光靠几艘船就能养活全家。   当然,因为地域缘故,哪怕是以前的富户,实则也没太多的钱,连渔船都是人力的那种,只是过得比其他人稍微好点儿罢了。   就有人问:“大队长,你前头不是说,也可以买渔船吗?这个又是咋算的?要是一家钱不够,能不能几个人凑在一起?”   “可以的。要是几家凑一起,每家出一样的数目,到时候赚了钱平分就成。要是每一家出的钱数不同,也可以请会计做个账,到时候按照比例分配。”生怕底下队员听不懂,韩远征还举例道,“就好比一艘船要一百块,我出五十块,你出二十五块,又来一人跟你一样。那等以后赚了钱,就是我拿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你俩再对半分。”   队员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多数人还是觉得很麻烦,可听韩远征的意思,渔业队解散是必然的,他们虽有所不满,却也没冲着干部们发作的意思。   说白了,回头真要是解散了,还得依仗干部们分队上的家当,这档口上赶着得罪人,不是傻子就是呆子。   又有队员陆续问了些问题,但凡能回答的,韩远征都一一做了答,回答不了的,他也记录了下来,回头好去公社那头问问。毕竟,除了东海渔业队外,其他的渔业队也一样面临着类似的问题。   等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这些人才陆续散了开去。有些是打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有些则干脆本身就是传话筒,真正能做主的还在船上呢。   “你们放心,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会出海的。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场部找我。要是我去了公社那头,就先等等,晚间总归是会回来的。”   韩远征也是焦头烂额,他现在就希望两个事儿,一是底下的队员配合一些,千万别闹出乱子来,二是上面能再宽限些时间,毕竟很多事情都是越着急越容易出状况的。   待多数人都离开后,刘秀红和许婆子这才上前。   许婆子焦急的问:“大队长,以后咱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吃饱穿暖吗?我家人口可不少,赚钱的就我家老二呢。对了,渔业队要是真的解散了,那我家秋燕的工作是不是就黄了?”   韩远征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吃饱穿暖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是新社会了,自然灾害那几年都没饿死人,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怎么可能叫你吃不饱穿不暖?”   至于第二个问题,他看了看他老娘,才道:“场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撤销的,我估摸着,最起码三年里面,这些后勤职位都是存在的。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难说。”   如果真的要全部撤销的话,那么妇女主任也该下岗了。   不过,韩远征其实并不担心。其他地方的生产队是解散了,可原先的大队长就顺势当了村长,妇女主任这个位置,村里也是需要的。包括会计、出纳之类的,改制又不代表直接取消一切。人民公社变成了乡政府,以前的干部,现在不过是换个称呼继续当干部罢了。   许婆子还要再问,却被刘秀红急急的打断了。   “大队长,我想问问,像我家这种情况,队上以后还会给粮票补贴吗?还有买粮食的钱,还能不能再借给我?”   粮票补贴其实反而问题不大,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出现了不要粮票的粮食了,价格肯定会略高一些,但其实也没高出多少来。再说了,这是现在,说不定再过个几年,买粮食就直接不需要粮票了。   麻烦的还是那个钱。   韩远征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笔先记在了本子上:“我没法立刻给你答复,不过你放心,这个问题我会好好跟上面反映的。国家一直很重视给困难家庭的补贴,我想应该会有解决方法的。”   见刘秀红一脸的失落,他又添了一句:“实在要是不行,场部这边也可以酌情给予借款,不会看着任何队员无米下锅的。”   一旁的主任大娘也摇头叹气道:“秀红啊,其实真要是不成,你还是回娘家改嫁吧。现在是新社会的,不兴守节那一套了。至于俩孩子,队上肯定多少会给点儿补贴的。”   许婆子斜眼看向儿媳:“对啊,不行你就走吧,人还能被尿憋死?早走早了事,以后没了渔业队,谁愿意养闲人呢?”   刘秀红低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渔业队突然面临解散的状况,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可说真的,就算没这个事情,队上愿意一直补贴俩孩子直到成年,那她其实也迟早要想法子赚钱,不然孩子读书的钱仍然是个大问题。   眼下这情况,相当于是把将来的磨难提前到了现在,让她不得不做出抉择。   沉默了几分钟后,刘秀红猛的抬头,看向的却是一直对她很是照顾的妇女主任。   “主任大娘,我想求你一个事儿。”   “我不想改嫁,绝不!我知道光这么说说没诚意,所以我想立字据、盖手印,然后请你给我做个见证,我生死都是老许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届时有万字更掉落=3= 第019章   刘秀红这番话不单震住了妇女主任和大队长, 连带许婆子都被惊到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 比起那些真心为刘秀红好的人, 她反而更容易跟婆婆达成一致。原因很简单, 许婆子并不是故意针对她, 才非要她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而是为了俩孙子的将来考虑。   换句话在, 在对待豪豪和杰杰这俩孩子的态度上, 婆媳俩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真的是一切都为了孩子。   也因此, 从上午那会儿听了婆婆难得好声好气的一番劝告后,刘秀红就在琢磨这个问题。她确定婆婆并不是厌恶她到已经无法容忍她的地步了, 而是单纯的不希望她继续打扰老许家的生活。换言之, 许婆子崇尚的是长痛不如短痛。   小孩子忘性大, 就说豪豪好了,他才五岁,现在倒是还惦记着他爹, 可等过个几年、十几年后呢?兴许记还是记得的,就是不会有多痛苦了。至于杰杰就更不用说了,屁事不知,哪怕刘秀红突然走了, 估摸着不出三五天,就把她这个当妈的彻底抛到了脑后。   道理全对,刘秀红根本就无法反驳。   既然不能反驳, 那她决定顺着许婆子的意思来。   “妈,你早间不是还跟我说,可以让我终身不嫁,看着俩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吗?你只是信不过我,对不对?那要是主任大娘肯帮我做这个见证人呢?大不了你敲锣打鼓的告诉全队上下,我刘秀红这辈子都不改嫁了。”   刘秀红一脸认真的看着婆婆,耐心等待着回复。   许婆子:……   她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啊!   哪怕刘秀红嫁到许家也有六年光景了,婆媳俩在今年开春之前都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可她愣是没看透这儿媳妇。   不过仔细说来,也怪不得许婆子。主要是因为刘秀红长得柔柔弱弱的,平日里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家里家外倒是一把好手,也将俩孩子照顾得很好,可她一般不爱拿主意,全是由着许国强做主的。   冷不丁的,刘秀红说出了这么一番铿锵有力的话来,许婆子别提有多懵了。可懵过之后,她低头盘算了起来。   她们婆媳俩老这么僵持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眼下确实就两个法子,要么遂了她的愿让儿媳改嫁,要么就遂了儿媳的愿留下来。   二选一,就这么简单。   许婆子似乎是想明白了,慢吞吞的开了口:“不走也行,就照你说的那样,写字据盖手印,让主任大妹子帮着做个见证人,那你这辈子就都是我们家的媳妇了。机会呢,我是给过你的,你自己没要罢了。这以后你要是再敢跟我提改嫁,我打断你的腿,打死了你都别问我为什么。”   “行!就这么办!”刘秀红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诶诶,你俩咋唱一出是一出呢?”妇女主任好不容易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忙伸手扯了扯刘秀红的胳膊,“你胡闹什么呢?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   早先,妇女主任愿意给刘秀红行个方便,也是基于同情的缘故。说白了,她也跟其他人一样,不觉得刘秀红会一直待在这边,估摸着就是现在还走不出丈夫死亡的阴影,等过一段时间,心态平和了,不就该找个人家嫁了吗?   这其实很合情合理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丈夫死了女人再嫁,那绝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刘秀红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吃准了妇女主任同情她,只低头拿手背抹着眼睛苦苦哀求道:“主任大娘,大娘您就帮帮我吧,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跟俩孩子分开。俩孩子已经没爹了,我不能叫他们连妈都没有了。您也是当妈的,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在一旁纯看热闹的韩远征:……   话是好话,就是吧,他妈可能并不咋稀罕他们兄弟俩。   最终,妇女主任还是没能拗得过刘秀红,唉声叹气的做了见证人。   写字据这事儿当然由刘秀红自己来做,印泥则是跟场部那头借的。接下来,妇女主任并几个仍留着没走的人,一起见证了这一幕。而且瞧着许婆子那神情,怕是待会儿她就会去整个队上嚷嚷的,一定会闹得个人尽皆知。   妇女主任压低声音对刘秀红道:“你也太乱来了,你那婆婆……要不是现在破四旧了,她能给你弄个牌坊立起来!”   刘秀红原本还带着极重的压力,听得这话反而笑开了:“挺好的,这样一来,我的日子也能轻松不少。”   这话,别人兴许听不太懂,妇女主任却是知晓的。她男人当初就是在船上累坏了身子,年纪不大也没了。好在当时她两个儿子都是半大小子了,她本人又是队上的干部,日子倒也能过下去。   可过日子,有时候却不单单是看票证、看工资的。哪怕妇女主任没了男人时都已经三十出头了,可最初她的身边依旧有人晃悠,即便表现得不是很直白,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方面觉得烦躁,一方面又不能主动说什么做什么,毕竟人家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好在,她儿子很快就立了起来,凭自身的能耐成了渔业队的干部,甚至之后还当上了大队长,这下她跟前才算是真正的清净起来了。   想想自己前头那些年的经历,再看看比她那会儿还要年轻许多的刘秀红,她只剩下了摇头叹息:“也成吧,起码以后没人会来烦你了。”   这话说的不错,哪怕刚才已经走了一多半人,还是有些留在了场部这头,听到了刘秀红那番坚定的宣言。况且,没听到也不怕的,许婆子牌人肉收音机会将这个事情详详细细的宣布出去,保证做到人尽皆知。   还真别说,知道她坚决不改嫁的决定后,哪怕本来有点想法的,也跟着蔫吧了。这么坚决的人还真就别见过,你得尊重人家绝不改嫁的心。   一时间,队上甚至忽略了渔业队即将解散这个天大的消息,全都在议论刘秀红的事儿。   ……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这会儿却是回了家里。她得回来做饭呢,俩孩子还没吃饭,至于盖了手印的字据叫婆婆拿走了,接下来她总算是可以过清静日子了。   “妈,奶叫我拿这个回来。”豪豪把手里到了小箩筐给了刘秀红,里面装的是不少熏鱼,瞧着起码得有一斤多的份量。   刘秀红忍不住红了眼圈。   从丈夫过世之后,她婆婆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过她,尤其是噩耗刚传来的那阵子,天天堵在她家门口痛骂。诚然,她也知道婆婆不会进来对她做什么的,甚至她可以体谅婆婆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可她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丈夫是出海捕鱼过程出的意外,怎么就能归结成是她克死了丈夫呢?嫁到许家七年时间,她自认为是个合格的媳妇,从进门那一天起,生火做饭、洗衣清扫等等,那些零碎的琐事都是她做的,也尽可能的避免了同婆婆、小姑子发生冲突,还给许家先后生下了两个儿子。   所以,凭什么将丈夫的死推给她呢?   婆婆失去了儿子,她也一样失去了那个说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同她白头偕老的人。   人生至痛,不过如此。   刘秀红低头掩去了眼底深处的委屈,将小箩筐里的熏鱼倒在了大海碗里,又拣了几块,掀开锅盖搁到了已经半熟的米饭上。   这天晚间,她依旧是咸菜佐饭,把熏鱼都留给了豪豪吃。   “妈怎么不吃?这鱼好吃的。”豪豪试图挟一块给她。   她只摆手道:“你自己吃吧,妈不爱吃这个。诶,不要给你弟弟吃,他太小了。”   “弟弟啥时候才能长大呢?我想带他去海边玩,我还会保护他的,不让他被别人欺负。”豪豪拿手去捏杰杰的小肉胳膊,后者咯咯的笑着躲开了,哈喇子伴随着笑声嘀嗒嘀嗒的落了下来。   刘秀红给小儿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舀了一勺大米粥喂他:“明年吧。等明年杰杰就能陪你玩了。”   “不是陪我玩,是我带着他玩。”豪豪认真的纠正道。   “好,你带着他玩。”   母子三人正吃着呢,忽的从外头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一人,张嘴就喊:“秀红你疯了吧?是不是许家那个死老太婆逼你了?她逼你,你就由着她?现在可是新社会了!!”   刘秀红初时被吓了一跳,反而俩孩子胆儿更大一些,都好奇的扭过头去看好久没来家的大姨刘帅红。   “大姐,你这一惊一乍的是干什么?对了,你婆家那头商量得怎么样了?回头要租渔船吗?合计的怎么样了,你给我说说呗。”   “说什么说?现在要说的是你的事儿!”刘帅红刚听到消息时,简直能疯了,活生生给气疯的。本来,她还真就在那儿打听渔业队解散的事儿,盘算着怎么能给自家多谋点儿福利,万万不能叫别人占了便宜去。   结果,前后不过半拉钟头,就变天了。   “我怎么就能有你这么蠢的妹妹呢?你干脆把我气死算了!再不改嫁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呢?万一、你说但凡有个万一,过个几年你碰上了喜欢的人,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你呀你,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我看啊,到时候你就该琢磨,怎么才能把放出来的屁憋回去!” 第020章   刘帅红是真叫妹子给气着了, 气到就连渔业队即将解散的事情都顾不上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假如上头真的打算将渔业队解散了,她就算是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也一样没辙儿。等于说这是个笃笃定的事情, 那她还折腾什么?横竖她就一个妇道人家,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外头的事情本来就该由男人来料理的。   这渔业队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刘帅红算是彻底丢开手不管了。可自家这个傻妹子的事情, 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   眼见妹子该吃吃该喝喝,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说话啊!原先我由着你, 也是想着国强他刚走没俩月,你心里难过也是正常的。可这一辈子多长啊, 你咋能上下两拌嘴一拨弄, 就把后半辈子给赔上了呢?那死老太婆倒是高兴了, 恨不得敲锣打鼓来个昭告天下!”   刘秀红低头偷笑了一声,眼见她大姐变了脸色,她才正色道:“这不挺好的?从国强走了以后, 她是连个正眼都没瞧过我,就今天,还让豪豪拿了熏鱼过来。”   “你是不是傻?她是你婆婆,可你男人都没了, 你和她就算眼下看着还算和气,可这和气能维持多久?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甭管谁拿来东西, 最后不都进了俩孩子的肚子里?”   “大姐,你还没跟我说呢,周家那头可有章程没?这渔业队说解散就解散了,大队长倒是忙着安抚队员们,可我老觉得……罢了,还是等过几天大姐夫回来了,让他去打听打听。”   刘帅红“嗯”了一声,其实就算嘴上说着丢开手不管了,这冷不丁的变天了,她咋可能真就心大到一点儿都不犯愁呢?唯一叫她庆幸的是,自家人口少,她男人再怎么样都能养活他们一家三口。至于公婆那边,有她小叔子俩口子赡养着,倒是不用太操心了。   周家比许家好的就是,俩兄弟其实都挺靠谱的,能干又不怕吃苦,赚的钱还全部上交。可以说,除了模样不如许家,旁的都不差。   尤为重要的是,她婆婆周大娘最起码不是个搅家精!!   “原先我还老说我婆婆这儿不好那儿不对的,现在我可算是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我婆婆再怎么样,也比许家那死老太婆强上太多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咋就还有守节这种说法呢?你说她咋不干脆给你竖个贞节牌坊呢??”   刘秀红很是无奈的听着她大姐叨完这个叨那个,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事情都叨叨了一遍后,最终得出结论。   “婆婆就是不如妈!咋样都比不上!”   这话,刘秀红还是赞同的。她一面打发大儿子陪小儿子玩,一面利索的收拾了碗筷,还得抽空附和她大姐两句:“嗯嗯,可我又没拿她当亲妈看,她自然不可能拿我当亲闺女疼……”   说着说着,刘秀红呆住了:“算了,还是别拿我当亲闺女了,我受不住。”   她婆婆啊!   对待大儿子、大孙子那叫一个态度和善,对她这个儿媳妇虽然屡屡看不顺眼,可最起码从来没跟她动过手。这要是换做是亲闺女……哎哟妈呀,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是别想了。   刘帅红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龇牙咧嘴的般的道:“快别介了,你婆婆对亲闺女,就跟对那阶级敌人一样,差点儿没把亲闺女直接打成傻子。对了,你那个小姑子……”   “咋了?”难得见娘家大姐吞吞吐吐的,刘秀红还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忽的想起前不久小姑子曾来找过她,还非要跟她打听峡口渔业队老张家大闺女的事情,顿时心下一个咯噔。   “她吧,早先有变着法子跟我套话来着。东拉西扯的好一阵子,从我家婆婆扯到我那已经嫁出去十几年的大姑姐,又扯到咱们娘家嫂子身上去,后来我都被弄得差点儿没晕头转向了。我琢磨着,她就是想跟我打听什么事儿,只是没好意思直接问。”刘帅红越想越觉得这里头有情况,可因为那许秋燕实在是太能扯了,还是那种漫无目的的瞎扯淡,她苦思冥想的好久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刘秀红沉默了,她没打算曝光小姑子的秘密,又不想骗自己的亲姐姐,因此只低头自顾自的做事儿。   “行吧,你继续忙吧,我回家再去问问情况。估计我婆婆这会儿该去几个叔伯家里讨主意了,回头要是有好法子,我再来寻你。”   周家比许家要强的是,不单亲哥俩都很能耐,更重要的是,他们家人口比较多。   就说刘帅红的公公单是亲兄弟就有五人,兄弟又各自成家立业,生了不少孩子。因此,就算闹到最后,渔业队真的解散了,周家那边分分钟凑齐一艘大渔船需要的人手来。   “那你千万要记得有消息来告诉我啊!”刘秀红高声叮嘱了一句,她现在可跟以前不同了,早先只需要管好家里头的琐事就可以了,如今却是什么事情都务必要做到心中有数。   片刻后,她特地点亮了大灯,仔仔细细的好一番翻找后,寻出了她丈夫生前拍过的唯一一张照片。   那还是去年冬日里,渔业队表彰优秀队员时,她丈夫上台领奖叫人拍了下来。本来只是留存在场部那头的,可在出事以后,刘秀红特地去要了回来,夹在一个小本本来,权当留作纪念。   照片不大,还是黑白的,听说城里已经有彩色照片了,可惜她从未见过。   手捧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刘秀红依依不舍的将照片又放了回去。她考虑挪点钱出来,把照片带到公社那头去,因为她依稀记得那头有人可以帮着弄玻璃相框,到时候就可以把照片放进去,摆在外头也不用担心碰坏了。   就是吧,不知道一个玻璃相框要多少钱。   带着一脑门的杂念,刘秀红到底还是歇下了。   兴许是因为前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这两个月以来,刘秀红的情绪一直都紧绷着,如今彻底的掰扯清楚后,她感觉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紧绷状态下突然那口气泄了,第二天一早才发现自己起了烧。   生病这种事情,对于刘秀红而言还挺稀罕的。谁叫她打小身子骨就很不错,极少有病痛,就连丈夫刚过世那阵子,她最多也就是感到身心俱疲,并不曾彻底病倒。   如今想想,极有可能从那时候起,身子骨就已经是紧绷状态了,只是她觉得孩子们已经没了爹,再不能失去妈了,这才下意识的咬牙强撑着,好不叫自己病倒。   这么一想,病一场反倒是个好事儿了。   刘秀红病得不算严重,只是头晕脑胀的,外加就是四肢无力。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坚强的起身生了火做了饭。结果,饭还没出锅,婆婆就来了。   “豪豪跑去找我,说你生病了。”许婆子极是嫌弃的看了儿媳妇一眼,“你还跟我说你要照顾俩孩子,结果连自己都没照看好……我跟你说啊,你赶紧好起来,我可不伺候你。”   许婆子边说边将儿媳轰回了里屋,自己取代她开始生火做饭。   刘秀红还有些不大放心,在进里屋之前还特地问了一句:“妈您过来了,那家里呢?”   “国庆又还没回来,我带了粮食过来,等下跟你一起吃点儿不就成了?哦,你问秋燕啊?饿不死的。”许婆子边生火边笑眯眯的瞅豪豪,“大孙子啊,吃鸡蛋不?奶从家里拿来的鸡蛋,给你们小哥俩一人一个,咋样?”   “好!”豪豪吸着口水,眼巴巴的站在灶台旁边。   最终,许婆子打了两个蛋做了一大碗的蒸蛋,还给刘秀红舀了好几勺出来:“吃吧,赶紧把身子骨养好了,不然你特地留下来,不是给我老许家添乱吗?听到没有,赶紧好。”   刘秀红笑着答应了下来。   本来也不是什么重病,她其实歇了半天就感觉好多了,就是手脚依旧软绵绵的,感觉使不上力气,头倒是不晕了,只不过看东西隐隐有些重影……   重影???   蓦的,刘秀红瞪圆了眼睛。她本来是靠坐在床上的,冷不丁的就坐起身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   可前方却是一片虚无,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被放在床靠里边玩耍的杰杰好奇的抬起头,看了看正一脸呆滞的妈妈,又继续低头抱着脚丫子啃了起来。   然而,刘秀红依旧还在发呆,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又抬手抹了一把脸,可那本日历依旧在她的眼前飘着。   日历这东西,她谈不上有多熟悉,但起码是认识的。去年她丈夫得了优秀队员的称号后,场部发了不少奖品。除了热水瓶和搪瓷脸盆、搪瓷缸子外,还有就是一本今年的手撕日历了。   她当时还翻看了一下,就在老屋的堂屋墙上敲了枚钉子,给挂了上去。再之后,开春后他们一家四口就搬了出来,只拿走了搪瓷脸盆和搪瓷缸子,连热水瓶都没能带出来,更别提那本手撕日历了。   可眼前分明就是……   刘秀红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手指却穿过了那本日历,并且指尖并未感受到任何触碰感。   一下子,她又吓得把手指缩了回来,脸色煞白,愣是在秋老虎肆虐的九月里,激灵灵的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眼前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第021章   刘秀红呆呆的望着半空中漂浮着的日历, 那东西长得真的特别像年前她丈夫许国强得到的那本手撕日历。不过,也就仅仅是乍一看比较相像,仔细看去时, 还是很明显能找出不同的。   首先, 许国强拿回家的那本手撕日历相当得厚, 比盖房子用的红砖都要更厚实一些。而眼前这个, 看着像,实则根本就没什么厚度, 看着也就普通小本本一般厚。   其次, 原先那本手撕日历上写的东西特别特别的多, 最顶上写了年份加月份,紧接着的巨大数字则是日子, 再往下却是密密麻麻的一堆小文字, 什么农历、节气、宜忌、吉时凶辰、吉神方位等等, 就连周公解梦都有。   而眼前这本日历,看着要比原先那个清爽了很多,年月日肯定是有的, 农历也有,再就是……   刘秀红忍不住凑上前了点儿,盯着那个宜忌发呆。   她知道正常的日历上,适宜安葬搬迁交易开市等等, 当然也会有诸事不宜这类的日子,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宜忌里面, 居然还能跟捕鱼扯上关系?   就在巨大的日期数字底下,赫然写着今日宜捕鱼。再看吉神方位,当前适合捕鱼的方位为正东,旁边还有一个很小的方向罗盘。   刘秀红:……   尽管她初中毕业了,在校成绩很不错,哪怕结婚生子以后,她也没有完全丢下以前的知识。然而,在这一刻,面对这凭空出现的日历,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也就短短几分钟,她忽的回过神来,不顾手脚发软,就这么急匆匆的下了床,汲着拖鞋就冲到了她的陪嫁箱子跟前,一阵翻找之后,终于寻到了昨个儿晚间刚看过的丈夫照片。   抓着照片,刘秀红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尽管伤心不已,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避免弄坏照片:“是你吗?是你在帮我对不对?那个日历……”   说实话,哪怕是这个时候,刘秀红还是没能完全弄明白那个日历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主要是他们这一带的小渔村,对于日期时间的观念不是很足,最多也就是记一下几个大节日,至于更细则的东西,多半人都是不在乎的。   刘秀红以前也没关注过这个,只是因为早先杰杰太小了,完全离不得人,她当时还没跟丈夫一起搬出来住,因此完全可以说是成天成夜的被困在了老屋里。横竖闲着没事儿干,她自会去翻日历看,这才堪堪记住了一些东西。   尽管那本尚且留在老屋里的日历让她消磨了不少时间,可她还是想不通,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甭管有用没用,刘秀红认定了这是亡夫留给她的东西。其实,假如她丈夫没死的话,像今日是否宜捕鱼……   刘秀红突然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巨大的痛楚瞬间让她恢复了清醒,她拿着亡夫的照片,再度抬头看向半空中,原本飘荡在床的上方的日历,此时已经随着她飘了过来。她闭了下眼睛,再度睁眼时,又一次认认真真的看过去,连任何一个小字都没有放过。   连着看了三遍后,刘秀红逐渐恢复了清明。   她懂了。   这本日历的作用就是出海捕鱼。因为上面明确的写了今日是否适合捕鱼,哪个方向能捕捞到鱼。甚至在右下方还详细的写了会出什么鱼,最下面的小字上还注解了有可能出现的珍稀鱼类。   很明显,这是专门给渔民准备的日历。   那么,她是否可以认为,是九泉之下的丈夫看到了她不愿改嫁,一心抚养俩孩子长大的决心,所以才出手帮了她?还是看他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这才给了她这么厉害的宝贝。   甭管怎么说,这一切都是亡夫的保佑。   刘秀红再度躺回了床上,方才一阵折腾,她这会儿身子虚得厉害,连拿着照片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可就算身子骨不适,她心里却是极为高兴的。   有什么比生活再度出现希望更令人振奋不已的?她原先还在发愁渔业队解散以后,他们母子三人的生活恐怕就要无以为继了。哪怕上头领导可怜他们,愿意给些补贴,可手心朝上讨饭吃的日子能好过吗?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靠自己的双手挣到好日子。再说了,俩孩子如今年岁尚小,万万不能叫他们以为依靠别人是理所当然的,真要是养成了这种习惯,恐怕等到她百年之后,都没脸去地下见丈夫了。   刘秀红又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她其实以前也上过渔船的。   那时,她是跟着父亲出海捕鱼,她父亲因为年轻时候吃了太多的苦,上了年纪后,就有些不大康健了。因此,没跟那些大船走,上的是小渔船,只在附近海域捕捞作业,经常是早上出发晚上就回来的,哪怕偶尔耽搁了一下,最多也就出去两天。不像那些大渔船,最起码也要五六天,有时候甚至半个月才回来一趟。   她还记得,那会儿因为年纪不大,也不能做别的事情,就帮着做个饭。   船上做饭用的是一种叫煤油炉的炉子,顾名思义烧的是煤油,印象中是个绿色的圆型铁桶。因为炉子本身就不大,锅也小,每次都只能煮不多的吃食。还好,小渔船上一共也没几人,她帮着做个饭,就能跟着一起在船上吃了,好给家里省点儿口粮。   “妈,妈……”杰杰忽的发出声儿来,尽管有些含糊不清,可还是能听得出来,他喊的是妈。   刘秀红放下本子和照片,一把将小儿子搂在怀里:“杰杰,你爹在天上看着咱们娘仨呢,咱们一定能把日子过下去的。不但要把日子过下去,还要过得自在,过得舒坦!”   杰杰什么都不懂,他就是看着妈妈突然泪流满面,才蹭蹭的爬了过来。这孩子是个好性儿,哪怕被强搂在怀里,也不吵不闹,只懵懂的抬眼看向他妈。   搂着孩子哭了一会儿,刘秀红心里反而舒坦了不少,就仿佛心中憋了多时的郁气,一下子全都发泄了出来一般,连病情似乎都轻了几分。   耐着性子养了足足两天的病,到第三天,刘秀红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杰杰去了公社那头的照相馆,先翻印了一张照片,又买了两个玻璃相框,一共花了四毛钱。   哪怕再心疼钱,刘秀红都觉得这钱花得值得。她打算给自己留一张,就搁在里屋的床边上,早晚还可以上柱香。如今不比前头那几年了,关于封建迷信的东西查得也不怎么严了,之前自家办丧事时,也曾烧了纸钱。基本上,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队上的干部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至于另外一张……   刘秀红特地回了一趟老屋,将照片给了婆婆。   “这是……我的国强啊!”许婆子一下子迸出了眼泪来,实打实的老泪纵横。   老泪纵横这个词,其实是带着一股格外悲伤的感情。老人家面上皱纹多,眼泪根本就没办法直接落下来,而是顺着脸上的皱纹,横着流过去。当真是,听着就心酸,看着简直就是心揪在了一起。   刘秀红没在老屋多停留,抹着眼泪就离开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甭管内心深处的哀恸有多甚,这生活总得朝前看,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   养好了身子后,刘秀红也没多休息,就径直去了她大姐家,准备打听一下关于渔业队解散的最新消息。又或者说,她想问问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渔业队上的船只,各种型号的都有。像前不久刚从上头调拨过来的新渔船,刘秀红是不奢望的。   新渔船太大了,最起码也得上去十来个人,且每次一离开就是半拉月,像这样,她小叔子许国庆那艘船,都快二十天没回来了。   正因为新渔船大,马力足,能驶去更深更远的海域捕捞更多的鱼,她才必须要放弃。   她没可能跟十来个大男人一块儿,一离开就是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她理想的方式,就是承包个两三人的小渔船,早出晚归的那种。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捕鱼卖钱补贴家用,另一方面也不至于离开孩子太久,因为她太清楚大儿子豪豪有多害怕她走。   赚钱本来就是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要是因为这样弄得孩子崩溃大哭,那她又图什么呢?   背着小儿子,刘秀红往她大姐家去了。   谁知,大姐竟然不在家,至于大姐夫似乎也是出海未归。刘秀红扑了个空,想了想又去了周家的老屋。结果,周大娘拉着她好一番诉苦,说她大姐有多懒,又嫌弃不能多生几个孩儿,眼瞅着那啥计划政策就要实施了,以后就是想多生都不能再生了。   刘秀红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摆脱了周大娘,及至离开时,她还有些觉得难堪。   其实,在她看来,她大姐谈不上懒,尤其如今都分开单过了,家务活儿还能推给别人来做吗?只不过,她大姐也的确称不上勤快,干自家的活儿都跟糊弄一样,瞧着差不离了,就干脆利索的歇着了。   以前她娘家妈也说过的,说她大姐洗碗只知道洗里面,外头从来不管,刷锅也是一样,锅底都黑成啥样儿了,从来不知道擦,抹了桌子就不管地上了,擦了地又不管台面是不是干净。   就感觉吧,活儿是干了的,可你要是不刻意说干过了,一般人还真就看不出来。   正想着事儿,刘秀红就听到了她大姐那洪亮的大嗓门:“秀红啊,刚你找我啊?我也有事儿同你说!” 第022章   正巧都有事找对方, 姐俩一合计,决定去刘秀红家里坐下来慢慢说。   其实,这要是搁在以前, 刘秀红肯定是天天早起往晒渔场去的, 她如今织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每天赚的工分也不老少。可问题是, 前几天那场大会一开,直接搞得队上人心惶惶, 哪怕没限制上工, 可大家伙儿都担心, 到时候家庭承包责任制一开展,就算是有工分, 能保证兑现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 这几天上工的人很少, 就算真的去了,也全都是糊弄事儿,连队上的干部们也是成天聚在一起开会、商讨, 颇有些放任队员胡闹的意思。   刘秀红这两三天又在生病,今个儿身子骨倒是松快了不少,可要她卖命的织渔网肯定是不行的,随便的敷衍混俩工分又没太大的意义, 还不如趁早弄清楚渔业队解散后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也好早点儿做好准备工作。   姐俩很快就回了刘秀红家里,先将小杰杰安顿好了, 这才坐下来慢慢说。   先开口的是大姐刘帅红:“你这两天病着,还不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儿了吧?全乱套了,大家伙儿真当是什么法子都想出来了,就盼着生产队解散这个事儿,越晚来越好。”   “农业队无所谓吧?经验都是现成的,照搬就成了。”刘秀红拿了搪瓷缸子,给自己和大姐各舀了一杯凉白开,“咱们渔业队问题才叫大呢。”   “一样一样。你以为有经验,他们就不怕了?大家都习惯了一起上工,统一记工分,年底分粮食……一下子全要自己来了,就不说别的了,这心里没底啊!”   是有一部分人觉得,土地分给自家种以后,因为干的多了,也干的用心了,回头粮食一定能收获得多多的。可这事儿吧,其实也得看具体的情况,假如是那些农业大省,那确实是这样的。然而,就他们这些个小渔村,还真就不存在这样的事情。   其一,开垦出来的土地太少太少了,而且多是山地,上下不方便,收获了粮食以后还得费劲儿背下来,且那些先进的农机设备是一项都不能用,最多也就是养两头牛耕种一下,就这个也不是每个生产队都有的。   其二,土地太贫瘠了,这已经不是勤劳不勤劳的问题了,而是怎么干就只能出产这么多粮食。尤其他们这一带种植的多半就是土豆地瓜,这玩意儿好种,不需要精心侍弄产量也还算可以。反过来说,你就算是精心侍弄了,产量也一样多不到哪儿去。   就这两点而言,土地一旦分到个人手中,大家伙儿还真就没啥信心说,一定能比先前种得好。   哪怕真能比以前好那么一丁点儿,麻烦事儿也多了不少。要知道,一旦分了地,所有的一切都要你自己来操心,不像以前完全可以不带脑子随大流干活,队长让干啥就干啥,让在哪儿干就在哪儿干。回头粮食收上来了,交公粮、分粮食,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帮你料理得妥妥当当的,不消你操心半分。   农业队尚且不乐意,更别提渔业队了。   关于捕鱼的事儿,俩姐妹知道的情况是差不多的,因此也更加得担心起来。   “上头大概的意思是,解散是肯定要解散的,先让农业队解散,把那头搞定了,再来咱们渔业队。渔船的话,先照原样,回头今年干的部分,年底也分。所以我估摸着,咱们渔业队哪怕真要解散,也该是从来年开始算的。”   刘帅红打听了一圈,深以为这个说法最为靠谱。没的说,已经干了大半年了,冷不丁的说解散就解散,那先前干的那些呢?咋算呢?   农业队起码已经秋收结束了,虽说他们这边也能种两季,可第二季的产量是明显不如第一季的。再说了,还是可以依着前头的工分来算。等来年春耕时,再各算各的。   “眼下都十月了,我也觉得该是来年重新算过的。”刘秀红点了点头,真要是猜测的那般,起码年底分红时,她丈夫干的那半年,分红起码也得有十几二十块。   别小看了这个钱,等真要承包船只的时候,哪怕承包费用可以后续再结算,那柴油钱却是肯定要船员们自掏腰包的。大渔船很耗油,船员多了,平摊下来价格也是不菲。小渔船因为本身船员少,哪怕有钱不算高,估计每个人也得出不少钱。   手头上捏着一笔钱,甭管到时候能不能用上,起码心头不至于那么慌。   刘秀红还在盘算怎么想办法跟别人搭伙承包渔船,就听她大姐又道:“我还特地帮你打听了一下。”   “什么?”刘秀红有些诧异,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大姐,她也准备承包渔船出海捕鱼去。   “你还记得咱们娘家那头的老张家吗?他家那个大姑,不就是嫁到了城里去了?那大姑生养了仨儿子,都挺能耐的,前年听说一起去了南方,做起了小买卖。这几天咱们这边闹成这样,那大姑就回了一趟娘家,说可以让她儿子带着娘家子侄去南方,赚了钱好给家里盖房子。”   刘秀红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也明白了,大姐根本就不知道她准备出海,便奇怪的问道:“你跟我说这个是要干什么?我跟老张家又不是的。哦,对了,是大队长找对象的那个老张家吧?”   张姓在他们这一带不算罕见,就她们姐俩的娘家峡口渔业队那边,姓张的就有好几户。不过听她大姐那口气,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常被队员里挂在嘴边的大队长对象家里。   果然,刘帅红点了点头:“就是那家。我说的那大姑,就是大队长对象的亲姑姑。好像听说,他对象家的俩弟弟,还有几个堂哥都打算去。”   大队长韩远征的对象,是老张家的大闺女,那家一共有两儿两女,具体各自有多大,姐俩都不大清楚,只知道最大的也不过去年才刚高中毕业。   “都打算去南方做买卖?那书都不念了?”   “那俩兄弟应该也初中毕业了吧?管他呢,反正是亲姑姑家的表哥们带着,还能哄他们玩不成?反正大概要去七八个,大队长那对象也去。”   刘秀红更纳闷了:“不对吧?前头主任大娘还跟我说,年底打算给大队长将喜事儿办了。这档口去南方?眼下都十月份了,离过年统共也没几个月了,急吼吼的过去,没干多久就回来?还是说,明年开春再走?甭管咋说都不对啊,年前结婚的话,开春就背井离乡的走了?还是大队长也会跟着一起走?”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直接把大姐弄得了个迷瞪。   其实吧,刘帅红本身注意力就不在这方面,她是想跟妹子说别的事儿,被这么一追问,她懵了一会儿后,索性摆手道:“你别管人家咋打算的,我就问问你,你想不想跟着一道儿走?”   见妹子愣住了,刘帅红又道:“我早先就听人说,南方的钱好赚,只是无缘无故的,咱们也不能独个儿往外头跑。这次也是赶了巧了,有熟人带着走。再说了,渔业队一解散,那些老手可以承包船,新手咋办?哪个也不愿意带新手啊,除非新手不拿分红,可这样的话,叫人家打白工,谁也不能干啊!”   “你是叫我跟着老张家大闺女他们一起去南方?不成。”   “为啥不成呢?”   “我不改嫁就是因为舍不得俩孩子,这要是我跟着去了南方,豪豪和杰杰怎么办?丢给我婆婆?那跟改嫁了,有啥区别呢?”刘秀红拒绝的特别干脆,“不成就是不成,没的商量。”   刘帅红面上的神情颇有些微妙。   这一下,刘秀红就懂了:“大姐,你别是打着叫我去南方打工赚钱的由头,先把我忽悠走,再慢慢的劝我改嫁吧?”   要不怎么说是亲姐妹呢,刘秀红立马就看透了她大姐的心思,后者一脸的尴尬,一副被你猜对了的倒霉样儿。   刘秀红被气得都没脾气了,拿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水,黑着脸不理人。   “行啦行啦,那你要是不乐意了,我也不能强逼你去呢。不过话说回来……”刘帅红想了一会儿,“你刚才那话也没错,这现在走,干个两三月就回来?这路费也该不老少吧?”   正在气头上的刘秀红不理她,又拿水喂杰杰喝,暗地里还是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总觉得这里头可能另有文章。   见妹子气鼓鼓的,刘帅红也不好再继续留下来,讪讪的起身道:“成吧,那先就这样了,我回头要是得了新消息……”   “妈!大姨父给了我好大好大的一条鱼啊!妈,咱们晚上烧鱼吃吧!”豪豪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手里果然拎了一条大鱼,目测起码得有两斤重。   等进了自家大门,豪豪这才看到了刘帅红,忙笑嘻嘻的喊人,又道:“大姨啊,你赶紧家去吧。我大姨父拎了半篓子大螃蟹回来,航航哥哥抓螃蟹叫大钳子挟了手,都哭出鼻涕泡了!”   “这作死的周大军!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瞧我不收拾他!”刘帅红风风火火的起身走了。   “大姐,回头姐夫要给出了主意,记得同我说一声啊!”刘秀红也顾不得闹脾气了,忙追在后头喊了一嗓子,听得她大姐应下来了,她才转身接过豪豪手里的大鱼,欢喜的杀鱼准备给俩孩子加个餐。 第023章   最近这两三天里, 为了渔业队即将解散一事,整个队上从大队长到普通队员,都忙了个四脚朝天, 各种大会小会轮着开, 就算不开会的时候, 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四处打听各种小道消息。   这岸上的人倒也罢了,哪怕再怎么样, 有了两三天时间的缓冲之后, 多多少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出海刚归来的船员们呢?   要他们说, 就出了一趟海,感觉就好像错过了一整个世界一样。   “渔业队要解散了?”   “什么?渔船要各家自己买下来或者承包?”   “等等, 啥叫以后各凭本事吃饭了?这都是啥玩意儿哟!!”   今个儿刚归来的船员们, 全体懵圈中, 就仿佛上岸的方式发生了重大错误,懵了个彻底。   等刘帅红匆匆赶回家后,她丈夫周大军已经听周遭的人说了个大概, 正傻不愣登的蹲在家门口发呆。确切的说,是边发呆边想辙儿。   辙儿还没想到,媳妇先回来了。回来也没啥用,媳妇眼里根本就没他, 急匆匆的查看了宝贝儿子手上的伤势后,周大军得来了一通臭骂。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孩子都不少。通常情况下, 一家三个孩子总归是有的,可刘帅红却只得了独一个儿子。   看她同小妹刘秀红,年岁差了有五岁呢,可她俩的大儿子,却仅仅差了两年。那是因为她嫁得晚,怀孕也晚的缘故,虽说后来到底是平安生下来儿子周航,可自打那之后,她这肚子就再也没了动静。   也不是没上医院瞧过,可医生说她没啥大问题,尤其她前头生过一个了,就说兴许是缘分没到。结果,眼瞅着她大儿子就快到上学的年岁了,她依旧没再怀孕过。   独一个儿子啊,那自是心肝宝贝儿。刘帅红一看儿子手指那红彤彤的,还破了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逮着丈夫就是一通骂。   周大军倒是个好脾气,由着媳妇骂了一顿后,他还顺便把今个儿带回家的鱼虾蟹都收拾出来了。   还活着的鱼暂时养在水缸里,这个天气能放好几天呢。死鱼就得赶紧杀了晚上吃,虾蟹可以腌一下,慢慢吃。   及至刘帅红骂够了,他才低声说了个事儿:“我这趟出海,碰上了个事儿。”   “啥事儿?海上还能有啥事儿?”   “就是上岸补给的时候,我看到了妹夫……英红她男人。”   刘帅红刚听到一半的时候,差点儿没叫丈夫给吓死。要知道,周家是姐弟仨,且周家传统就是生儿子,周大军别说亲妹子了,他连堂妹表妹都没,倒是有好些个堂兄弟。一听说妹夫,她本能的想到了自家妹妹,可她妹夫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及至周大军描补完了,刘帅红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末了又没好气的伸手掐了他胳膊一把:“你下回说话能不能一气顺下来?差点儿没给我的魂儿吓没了。”   缓了缓神,她又问:“英红她男人?他家不是正在想法子帮他往城里调吗?还是又出海了?”   周大军面上明显闪过一丝迟疑,吭吭哧哧的半天后,才一咬牙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他去那头是干啥的,可我都看到了,他跟一个不是英红的女人走在一起,还拉手、搂腰了。”   刘帅红:……   这刘家是前头俩哥哥,后头仨妹妹。刘帅红是大姐,刘秀红则是小妹,她俩的中间还隔着个姐妹,名唤刘英红。   她们姐仨全都是初中毕业的,毕业后在家里待了几年,就陆续出嫁了。   像刘秀红,她是因为当初来探望生完孩子的刘帅红时,叫同队的许国强看中了,找人说合后,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可刘英红却不是,她嫁得较远,是在另外一个小岛上的,娘家和夫家各自的岛上还没有专门的摆渡船,因此回一趟娘家就成了很麻烦的事情,得去蹭恰好路过的渔船,再么就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私人货船。   正因为如此,在刘英红出嫁后,跟娘家以及另外两个出嫁的姐妹之间关系慢慢的疏远了些,毕竟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她们也不兴写信啥的。这姐妹之间的感情,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冷了下来。   饶是如此,那也是刘帅红的亲妹妹啊!   “你给我说清楚点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慢点儿,仔细说,慢慢说,你想好了再给我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周大军好后悔啊,你说他多啥嘴呢?兴许那女人是二妹夫的亲戚?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刘英红并没有大小姑子,就算有亲戚家的表亲,那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小手搂着小腰啊!   甭管南方那头有多开放,就他们这一带,哪怕夫妻出门,也少有这样的。   周大军到底还是将他看到的一切,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他媳妇。末了,他迟疑的问:“这个事儿,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二妹?”   刘帅红面色极为难看,就她那样儿,得亏她二妹夫没站在她跟前,不然她兴许就直接拉开架势揍人了。可她仔细思量了一阵后,最终却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说,说了不得离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二妹的脾气,咋能离婚呢?”   “那……咋办啊?”周大军也没了主意,他打鱼倒是一把好手,能吃苦又肯下力气,可为人却略有些木讷,尤其不擅长与人沟通。   “反正不许说!记住了,这话就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听见了没?”   周大军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了媳妇的话,点头道:“嗯,记着呢,反正我也碰不到二妹。”   刘帅红原本是打算多叮嘱两句的,及至听到他后头那句话,倒是歇了这份心:“也是,你又碰不到的。”   说是不让说的,可刘帅红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有心去寻下二妹,但想想来回这般麻烦,又有些打了退堂鼓。好在,她及时想起来了,离过年也就两三个月光景了,去年她二妹没回娘家,今年无论如何也该回来看看爹妈了吧?   这么想着,她稍稍安心了点儿,又同丈夫说了渔业队解散的事儿。   一直到次日一早,刘帅红再度去找了小妹,却没在家里瞧见人,辗转晒渔场、场部等等地儿,最终在许家老屋外头见到了刘秀红。   “秀红你咋跑这儿来了?是不是想出门没人给你看孩子?来,给我,我帮你看。”刘帅红顺势接过了小外甥杰杰。   刘秀红忙谢谢她:“那好,大姐你先帮我看着点儿,回头我去你家寻你。”   “咋了?出啥事儿了?”   “是有点儿事情,我回头去接杰杰的时候,再同你细说。”刘秀红匆匆的又进了许家老屋。   确实出了事儿,不过跟渔业队解散没啥太大关系,倒是同刘帅红前一天跟她提过的南下打工有关。   等她进了许家老屋,就见婆婆压低了声音在骂小姑子。   许婆子倒是瞥到了她进屋,却完全没当一回事儿,该怎么骂还怎么骂,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许秋燕脸上:“……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还敢怂恿人家去南下打工!我就问问你,你到底是咋想的?她去不去南方有你啥事儿啊?”   “妈你别骂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啥数啊!这眼瞅着渔业队就要解散了,回头承包渔船啥的,不得是大队长说了算?要是叫他知道,你哄他对象去南方打工,咱们家还不跟着倒大霉了?就算渔船不像土地那样是一票子买卖,可人家是干部,要真想叫咱们家吃亏,回头哭都找不到地方!”   “那要是我能嫁给大队长呢?”   “咱们家就算没那亮堂堂的玻璃镜,你就不能撒泡尿照照你那蠢样儿?他韩远征要是看上了你,怕不单是瞎了,还傻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妈——”   许秋燕要疯了,她就不明白了,为啥别人家的妈都是处处替儿女打算的,轮到她妈时,非但不支持她,反而将她从头到脚损了个遍。   “大队长哪里不好了?我就是看上他了,你啥意思啊?我都不指望你帮我了,就求你别拖我后腿成了吧?”   “啧啧,我说他不好了?我说了吗?我说的明明就是你个蠢东西!”   “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嫁定他了!”   许婆子斜着眼,那眼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看了许秋燕好几遍,最后才嫌弃的扯了扯嘴角,翻了个白眼:“我凭啥不同意呢?你要真有本事嫁给他韩远征,我保证买那个两百响的大鞭炮挂门口放!我怕啊,我怕人家妇女主任不同意。”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说的有数就是哄他对象去南下打工?你就不怕叫人家知道了?回头要是咱们家因为你这个事儿吃了大亏,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许婆子还不是光嘴上说说的,眼神还瞄向了竖在墙边的门捎上,威胁的味道溢于言表。   “妈!我有那么蠢吗?算了,我告诉你吧,我先找了我以前初中的同学,又拐着玩儿说了南方赚钱容易的事儿。也亏得张家有亲戚家的孩子就在南方,不然她还不一定去呢。”   许秋燕美滋滋的摆弄着她的麻花辫,眼角瞥到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刘秀红,笑道:“大嫂你病好了?你原先还说老张家的大闺女挺好的,我看她是挺傻的。南方的钱再好赚,那不得背井离乡啊?女人赚那么多钱干啥呢?还不如找个好男人早些嫁过去了事。”   她原先很是看不惯刘秀红这个大嫂,不过自打听说她大嫂决定终身不改嫁后,她这心里倒是痛快了很多。   不改嫁才好呢,小寡妇过日子难得很,合该她留在自家当牛做马!   刘秀红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提醒道:“你能想到的事情,主任大娘未必想不到,你觉得她会由着未过门的儿媳就这么跑去南方打工?”   “你啥意思啊?你咋跟妈一样,爱泼人凉水呢?我告诉你,渔业队这会儿一堆事情呢,大队长就算想跟着他对象一起南下都没可能的,他必须把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理顺了,才能得出空来。最少半年!他哪儿都别想走!”   许秋燕如今就在场部里上班,有些事儿外头的人不一定知道,她却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打听到的。   因此,刘秀红并不怀疑她这个话,联系她大姐跟她提过的事儿,估摸着渔业队起码也要等年后开春才能解散了,算上后续的一些事宜,半年时间也就堪堪够而已。   见刘秀红低头不说话了,许秋燕以为自己胜利了,嘚瑟的一扬头:“你们就等着吧,我回头就叫你们瞧瞧,什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哼~” 第024章   许秋燕的小算盘打得贼精, 却不知道别人也不是傻子。   眼下,各个渔业队都在忙于改制的事情,因为涉及到各队的公有财产, 单是整理资料申报就格外得费事儿。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就是如何安顿好所有的队员, 除了实质上的安抚外, 还得注意好各人的心理安慰,千万不能出现人心惶惶的情况。   这么多的事情一气压下来, 偏韩远征兄弟俩都是干部, 等他弟弟出海归来后, 也跟着一头扎进去,忙得四脚朝天。至于韩母, 因为是队上的妇女主任, 单是天天应付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 就差点儿能累死她了。   也正因为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以至于他们听说了老张家几个子侄要一起去南方赚钱的消息后,也没立刻上门问个分明。但这并不代表就完全坐视不理了, 待忙过几天后,韩远征并他妈一道儿去了一趟东海渔业队。   如今是新社会了,没的说不让女人干活赚钱的,尤其韩母本身就是队上的干部, 也是拿工资分粮票的。   因此,对于未过门的儿媳妇打算出门打工赚钱一事,主任大娘还是很支持的。前提是, 先把喜酒给办了,名分这事儿要先落实了。   老张家那头其实也是这么个想法,包括他们家大闺女。   大闺女名唤张兰萍,去年刚高中毕业。她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不过她妹妹的运气比她好多了。姐俩其实就差了一岁半,但因为这年头父母对于学业也不是很在意,很多家庭都会让大孩子晚一年上学,姐俩还能互相做个伴,因此姐俩其实是一起毕业的。   结果,去年间张兰萍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公社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而她妹妹却幸运的考上了县里的公办教师编制,成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就为了这个事儿,张兰萍其实一直不是很服气。要知道,按成绩来说,她比她妹妹更优秀,不然公社小学也不能让她去当老师。   结果,就隔了没几天,她县里的姑姑就打电话让她们姐俩去考公办教师的编制。可她当时已经去了公社小学,要是请假去县里考试,不就说明她不想继续干了吗?假如考上了当然没什么,可万一考不上呢?就这么一犹豫,她没去,她妹妹倒是去了,顺顺利利考上编制。   张兰萍后悔了很久很久,尤其在今年六月里,她妹妹彻底转了正,拿的是比队上干部还要高出五块钱的工资,而她的转正却落了空,白白辛苦了一年却仍然是个代课老师。   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好在,从入秋之后,张兰萍觉得自己转运了,父母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哪怕她也听说了韩远征曾经跟一个女知青谈过一段,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想着妹妹一直待在县城里,至今还没找对象,她这边先成了倒也不错,况且她对象是大队长呢!   偏偏好景不长,渔业队即将面临解散……   “妈,我不能先结婚再出去吧?这也太那啥了。最多最多,我答应先办个订婚酒,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张兰萍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么优质的对象。   要知道,韩远征除了是东海渔业队的大队长外,他本身长得也很不错,真要是完全不办酒,她也怕回头对象被别人拐跑了。   可办喜酒又不同了,毕竟真要是结了婚办了酒,下一步就是进洞房了。她怕的是,自己这体质随了自家女性长辈,尤其是她妈那边的,几乎都是一结婚就怀孕的,她姨家的几个表姐,还是那种结婚没几天丈夫就出海捕鱼的。就这样,都能立马揣上。   万一,她这边刚结了婚,回头就怀孕了,那她还怎么去南方赚钱呢?反正这个该死的代课老师她是干不下去了,明明说好了一年后给转正都办不到,笃笃定的事情都能有变数,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订婚……行吧,订婚就订婚,反正这订婚了也跟结婚没差了。”   张母倒还算通情达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这一带,一旦办了酒,就算是坐实了夫妻名分。只不过,这个规矩多半只能约束当地人,像外来的下乡知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那几个跑掉的知青,哪个不是办了酒的?   别的就不说了,韩远征同一个对象,不就是办了酒之后拿着回城指标,就一去不回头了。   人家城里头讲究的是领证,要去照相馆里照个相,再去县政府领两个小本本,据说上头还要盖个戳呢!   你说办喜酒啊?酒席肯定也是办的,可要是只给办酒席不给领证,人家不认的。   不过那到底是城里人,张家这边,哪怕小闺女当了城里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还是改不了的。末了,张母就同张父说了女儿的决定,俩人又同韩远征母子俩商量了一下,最终两家一直决定先办订婚酒。   因为张家那边的子侄都急着去南方大城市捞金呢,这订婚酒就办得有点儿着急了,时间就定在了后天,一切从简,反正就是过个明路,能让大家伙儿知道,韩远征和张兰萍订婚了就成。   其实,这也是因为前些年上头查得紧,像一些算命先生之流,被整得厉害。哪怕已经改革开放好几年了,有些人心里头怕了,就算迫于生计偶尔还是会接单生意,那也得熟人介绍着来。   偏韩家和张家都有些年头不曾嫁娶了,加上时间太紧迫了,哪怕临时想托人都来不及,索性就翻了日历,择了个离得最近的宜嫁娶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定好了日子后,韩远征母子俩便回了家。这所谓的嫁娶,嫁闺女的人家其实不用咋操心,包括办酒都是由男方这边来的,因此他们这边还有的忙呢,得早早的找了亲朋好友帮着留点儿好东西,到日子还要请人来帮忙。   得亏韩远征是大队长,他本人这些日子是在忙队上的事情,可渔船还是照样出海捕鱼的,他只需要跟那几艘小渔船支会一声,回头自然有人帮他留着新鲜鱼虾。   他也不会白要,而是依着队上一贯的规矩,拿工分买。其他队员家里要是有喜事,也一样参照这个法子来。   这事儿吧,倒是跟刘秀红没啥关系,她是小寡妇,哪怕破四旧以后已经不那么讲究了,可她还是会主动避讳着点。   道理很简单,假如她一个小寡妇去喝了人家的喜酒,要是人家婚后样样都好,那倒是无所谓了。可但凡夫妻俩有个什么口角,绝对会怪到她身上来的。谁叫她一个寡妇还参加别人的喜事,不是她给冲撞的,还能有谁呢?   这就是为什么,上上个月,她大姐夫家的弟弟娶妻,特地叫她过去吃酒了,她也一样没过去的原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特地赶过去多吃一顿饭,也不能胖呢。   亲戚家办酒她都不去,更别提跟她没啥关系的大队长家了。哪怕妇女主任一贯对她友善得很,可就是冲着这个友善,她也不能上赶着去触人霉头啊!   于是,到了正日子,她只打发豪豪去找他奶,由许婆子带着他去吃酒。   许婆子也是没了丈夫的,但因为她本身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个倒不至于那么忌讳了。说白了,当初许婆子骂她克夫,就是因为她丈夫许国强没的时候才二十四岁。这个年纪没了,实在是太年轻了,叫人没法不介意。   反过来说,要是四五十岁才没了的,甭管是什么原因,都不会惹人非议的。   甚至还有这样的,要是当爹妈的二十出头就没了,留下的孩子长大以后都不好说亲。假如像许国强这样过了明路的意外,还会有人家不是那么介意,要是病死的,只怕不单连累儿女没了行情,弟妹都会被拖累得难说亲事。   目送豪豪跑开后,刘秀红蒸了块米糕,一小勺一小勺的喂杰杰吃。   米糕还是邻家嫂子买来,卖了一小块给她的。   他们这边还是太落后了,哪怕这两年出现了那种私人的货船,可那些船却并不是经常过来的,一般都是在附近的海边小渔村到处绕的,隔几个月才能看到一回。也因此,平日里想买点儿东西还得往公社那头跑。   刘秀红在没拿到那本虚空漂浮的出海日历前,还有想过要不要开个小卖部。   不过,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则,她家太小了,没地儿叫她开小卖部。二则,哪怕是家小卖部,也要准备不少货,本钱再少也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承担得起的。   当然,她也不是不能跟婆婆借点儿钱,在她决定终身不改嫁之后,婆婆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可问题在于,进货实在是太麻烦了。要是去县里进货,就得一口气进不少囤着,一趟趟的花费巨大。要是打算直接跟人家私人货船进货,那就势必会抬高成本。   就他们队上这些人家的仔细劲儿,那绝对是宁可耗着时间等货船来了再买,也不会图方便花高价买的。哪怕只贵出了一两分,也绝对舍不得。   等把杰杰喂饱后,刘秀红正准备吃午饭,就看到豪豪猛的冲了进来,且一进来就嚷嚷道:“妈!奶叫我赶紧喊你去老屋那头,快快!”   刘秀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她婆婆又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要不是真的情况紧急,压根就不可能使唤豪豪快跑的。   当下,她赶紧杰杰抱在怀里,虚掩了门后,跟着在前边跑着的豪豪,一起往许家老屋那头去了。 第025章   刘秀红家同许家老屋相距并不远, 她又是急急赶去的,不多会儿就赶到了。   到时,她就瞧见许家院门大敞, 进了门才看到婆婆正拿了大锁将小姑子那间卧房的门给锁了, 当下不禁奇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来了?行, 你就抱着杰杰待这儿, 回头我会端些饭菜给你吃的。”许婆子明显不欲深谈,拿了碗盆就唤过豪豪就要出门, 临到了门口时, 又回头多叮嘱了一句, “你记住,我不回来你不要出去啊!”   尽管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可刘秀红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许婆子和豪豪都走了以后, 她去灶屋那头寻了点儿水喂杰杰吃, 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一些,暗自摇头心道这叫什么事儿。   那边屋里传出了许秋燕的阵阵哭声,恰好今个儿周围所有人都跑去吃韩家的订婚喜酒了, 在一片寂静的情况下,许秋燕压抑的哭声只愈发清晰起来,隐隐还能听到她边哭边抱怨着什么。   刘秀红叹了一口气,搂着已经喝完水的杰杰, 小声的哄着他入睡。   许秋燕大概是之前狠狠的闹过一场,以至于许婆子连出门都不放心,唯恐她一时倔脾气上来, 非要去捣乱人家的订婚喜酒。他们这一带虽说都是不起眼的小渔村,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还是不少的,又因为地处偏僻,哪怕早些年破四旧,很多东西也只是从明面上挪到了暗地里罢了。   就说订婚、结婚的喜酒,像刘秀红这样年轻守寡的小寡妇是万万不能去的,还有就是不可以说一些晦气话,更不能捣乱。这新人要是没事呢,当然也就无所谓了,可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回头人家能找上门来,指着鼻子痛骂。   哄着杰杰,刘秀红时不时的看一眼毫无动静的卧房,因为一直都有听到小姑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她倒是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说白了,不过就是许婆子担心那个万一,实则,就许秋燕那小破胆子,未必就敢真的豁出去闹一场。毕竟,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约莫一个多钟头后,许婆子就端着饭碗盆子回来了,没见着豪豪的面,大概是跑别的地儿玩去了。   “吃吧,我提前给你挟的。”许婆子抱走了杰杰,好让刘秀红腾出手来吃饭,又看了眼那头仍紧闭着的房门,问,“她没生事?”   “妈你想多了,小姑子她不敢的。”但凡还想继续在队上待下去,想保住现在的工作,也打算另寻他人嫁了的,谁敢不管不顾的豁出去闹一场?   许婆子冷哼一声:“也怪早先太宠着她了,想着家里就她一个姑娘家,俩哥哥又比她大了好几岁,能多疼一分是一分,真没想到疼了这十几年,倒是疼出了个白眼狼来!还非问我为什么不同意,这事儿是我说了算的吗?人家主任大妹子又不傻不瞎的,能相中她?”   “小姑子也没……那么差吧。”   前次,许秋燕那一番吓得豪豪差点儿没失了魂,可真要追究起来,却也是因为其他人先好意的隐瞒了真相。后来,刘秀红想了想,的确孩子最终肯定是要知道的,与其一直叫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还不如索性告知他真相,也好让他别做那些无用功。   许秋燕的话是直接的过分了,不过同为家里老小的刘秀红也不是不能理解她那种感觉。   说白了,以前是父母哥哥们宠着她,直到大侄子出生了,突然就发现自己失了宠。换做刘秀红,当初也是有些难受的,只不过她那会儿很快就被白胖可爱的大侄子吸引去了注意力,闹到最后,竟是比她哥嫂更疼爱侄儿。   不过,撇开这点,许秋燕也确实没有显然易见的短板。   人长得漂亮,高中文凭,又分配到了场部工作,哪怕将来渔业队解散了,总归还是需要干部来管理他们这些普通队员的,许秋燕那工作有可能会调整,却不会被直接抹去。   许婆子抱着杰杰在屋里慢吞吞的走动着,听了刘秀红的话,却很是嗤之以鼻:“你以后终有一天也是要当婆婆的,到时候碰上燕子这样的姑娘家,我看你能不能答应。”   见刘秀红没听明白,许婆子索性说开了:“我当初为啥会答应叫你进门?国强选中是一点,再不就是你娘家人多?兄弟姐妹五个,各个身子骨都不错,你爹妈爷奶也都健康,你爹那边兄弟也好几个,你妈虽说姐妹多了点儿,可起码人也多呢。你瞧瞧你娘家,再看看咱们家。”   “结亲啊,要是那些没得挑的,那当我没说。能挑的,我干嘛不挑个好的?同样是初中生,我就选个家里人多的,干活利索的。”   “对了,反正都这会儿了,我也不瞒着你。那会儿我其实想选另一家的,那家跟你娘家差不多,不过你是小的,小的受宠,天知道你活计行不行。那家就不同了,是家里最大的闺女,底下弟妹一堆,性子铁定好,干活也保准利索。”   刘秀红默默的扒饭,闻言还看了她婆婆一眼,随后低头继续吃。   许婆子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好气的说:“你那大姐也是绝了,算了,谁还能保证不出岔子呢?小闺女有利索的,大闺女也是惫懒的。可甭管咋样,就咱们家,人家看不上的!”   老许家这边,许老头没了,大儿子许国强也没了。其实往上数的话,许老头的父母去得也早,都是五十刚出头就没了。虽说许老头还有几个兄弟在,可甭管怎么说,外人一见这个情况,心里头还是难免嘀咕几声。   就像许婆子说的那样,能挑的干嘛不挑?   这嫁女儿的,希望婆家人口简单点儿,日子也能舒坦一些。可相媳妇的标准能跟嫁女儿一样?   闹明白这其中的原委后,刘秀红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最起码她生的儿子,不会叫人嫌弃。   才这么想着,许婆子就给了她当头一瓢冷水:“人家嫁闺女的,顶顶忌讳对方家里只剩下一个寡母。你又不知道了吧?要么公婆都在,要么只剩一个公公,要是家里就一个婆婆,你看人家愿不愿意把闺女嫁过来。寡母啊,尤其是年轻守寡辛苦拉拔孩子长大的,你不刻薄,别人当你刻薄得很!”   刘秀红:……   她婆婆今个儿仿佛吃了炸.药,火气大得很。   匆匆吃过饭,又洗了碗,刘秀红就抱着小儿子家去了。她觉得婆婆有句话还是对的,寡母啊,刻薄得很!   回了家,将小儿子安置在里屋的床靠里边,刘秀红开始归整她的衣箱。虽说如今秋老虎还没走,可海边春秋两季本来就短,天要是真的冷起来,用不着几天就冷下来了。她得趁着这两日还算清闲,天气又好,先将过冬的衣物被褥晒一晒,要是发现短了什么,也好提前准备起来,免得要用的时候抓瞎。   被褥的问题倒是不大,虽说年初开春刚分了家,可他们搬出来时也是将日常要用的东西带齐了的。早先起码是一家四口,如今成了母子三人,过冬的被褥是绝对够用的。   衣物方面,刘秀红自己穿去年的旧衣就成了,大儿子豪豪可以拣他表哥航航的旧衣服穿,要补的也就是小儿子杰杰的衣服。   小哥俩的年岁差得略多,豪豪又是一贯拣旧衣穿,隔了多年,他的旧衣服能给弟弟穿的不算多,那些较为破旧的,当初也裁了给杰杰做尿布用。   花了多半天时间将被褥衣物晒一遍又归整好,刘秀红也罗列的短了的东西,准备先试试看能不能碰巧遇到私人小商船来队上,实在不行再另想法子。   干活的事儿,她也在想出海的事情,其实最好的就是跟着亲戚一起出海。而亲戚里头,又有人能亲得过娘家父兄呢?麻烦的是,至今为止她也不知道允不允许跨渔业队合作,为了确保万一,她还是得先在本队里寻找合适的人。   这样一来,也就是她小叔子以及婆家这边其他几个堂兄弟了。至于大姐夫那边,说实话她不太想去,因为周家兄弟多,很容易凑齐一艘大渔船需要的人数,她只想跟小船,早出晚归的那种。   算算日子,她小叔子许国庆这两日也该回来了。   果然,等过了一日,傍晚时分许国庆所在的那艘船就回港了。大队长韩远征另开了一桌请他们这些刚归来的兄弟,喜糖也照发,只不过给许家的糖,最后肯定是落在了豪豪小兜兜里的。   因为当天太晚了,刘秀红没立刻去老屋,而是等了一日后,半上午时分才背着小儿子去了那头,当着婆婆的面说了这个事儿。   许婆子因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并不觉得意外。毕竟,眼下刘秀红可以靠织渔网赚工分换粗粮养活自己,可以后就不好说了,她一个女的,还要带俩年幼的孩子,指望她出去找工作也不现实。可以说,跟着渔船外出捕鱼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再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   可许国庆却断然拒绝。   “这不可能的,大嫂你死心吧,你找不到合伙人的。”   刘秀红想过她找人搭伙合作之路不会特别顺,可没想到的是,小叔子竟然会拒绝得那么干脆。   别说她了,连许婆子都有些愣住了,回过神来就拍他:“咋说话呢?为啥不成呢?以前没渔业队的时候,不也有女的上船吗?我记得我的小时候,还跟你外公外婆上船呢。”   “妈,你都说了那是跟着外公外婆。”许国庆一脸的无奈,“我就问你,要是大嫂上了船,这个钱咋算?”   “啥咋算啊?我哪儿知道你们以前是咋算的?反正主任大妹子发多少钱我就领多少钱啊!”许婆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许国庆瞅了瞅他妈,又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大嫂,旋即猛摇头:“想啥啊,做啥美梦呢,你还想着咱们得多少,就该给大嫂发多少?我告诉你,给一半的钱,都没人跟她搭伙,你要是想拿跟咱们一样的,做梦去吧,绝对不可能的!”   “有这个钱,请谁不好,就是请个啥船上经验都没有的愣头青,那也比请个女人要好吧?她能干什么?体力活干不了,生个火做个饭多简单的事情,凭啥拿走咱们的辛苦钱?”   “还有,大嫂她是个寡妇。咱们这种没媳妇的,兴许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要是家里有媳妇的,人家能愿意?以前那些个带女人的船,要么是夫妻俩的,要么就是婆娘的钱算在男人身上,稍微多得一些,再给解决了一天三顿饭的。”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女人能干什么呢?累赘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许国庆:女人能干什么呢?累赘啊!   多日以后,看着满载而归的渔船。   许国庆:……   脸疼。 第026章   许国庆的断然拒绝是刘秀红始料未及的, 不过更让她心惊的还是小叔子的态度。   女人能干什么?   纯粹就是累赘?   刘秀红满脸煞白,她突然意识到,要是渔业队里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那她要怎么出海捕鱼呢?   没等刘秀红想出法子来, 就见许婆子抬手就往许国庆背后狠狠的拍去:“咋的了?照你这么说, 女人就丁点儿用处都派不上?那你还娶啥婆娘呢?干脆别娶了, 反正都是累赘!”   许国庆被他妈拍得愣是往前挪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他一脸无奈的解释道:“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实在是……我这么说吧, 就算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刚上船也是没的工资拿的, 什么苦活累活都是新手干的, 还要帮着烧饭做菜, 船上只包一天三顿,想拿钱得看表现,快的半年, 慢的一两年拿不到工资也是正常的。”   早先面对自己大嫂时,许国庆是满满的不耐烦,他觉得这就是纯粹瞎扯淡,哪儿有女人上船还领跟男人一样工资的?可换做是他妈, 就算心里有啥想法,明面上他还是毕恭毕敬的解释了起来。   问题是,他不解释还能当做他瞧不起女人, 等他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刘秀红愈发感到绝望。   直觉告诉她,许国庆没必要在这种地方骗人,况且这会儿刘秀红也依稀想起来了,自己娘家大哥二哥最初跟着父亲上船后,好像的确是连着好几个月没拿到钱的。具体多长时间,因为时隔太久,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渔业队似乎确实有这么个规矩。   其实,也不光是渔业队,这年头学手艺也有学徒工这个说法,一般都是师傅包吃住,得等到出师了,才能有钱拿。有些行业甚至于有出师后再帮师傅白干三年的说法,还有逢年过节必送礼的习惯。   这些都且不说,就依着许国庆的说法,学得快的白干半年,那她就算学得再快,起码有半年光景,没办法往家里拿钱。   再说还真不一定有人愿意要她……   许婆子的想法大概跟她差不多,沉吟了半晌后,追问道:“照你这么说,那啥办法都没有了?”   “妈,你自己想想,要是我待的那艘船上多了个别人家的女人。干力气活吧,她没力气;开船吧,她又不会掌舵;成日里就帮着洗洗涮涮,拿的工资跟咱们一样,你能高兴不?”许国庆摆了摆手,拒绝的意味溢于言表,“别闹了,女人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带孩子。”   这话一出,许婆子倒还真是点了点头:“对,这话我赞成。那这样好了,你也别娶媳妇了,横竖咱们老许家有俩孙子,我做主了,杰杰给你当儿子,以后叫他给你养老。你嘛,赚的钱也够养活咱们娘几个了。”   许国庆:……   不是,这事儿还能这么解释???   刘秀红显然没她婆婆这么乐观,低头思量了片刻,她开口道:“办法肯定是人想出来的,我也不信船上就没我能干的活。”   “船上当然有你能干的活,有力气活儿就肯定也有不费啥力气的活儿。可你想想,我拼死拼活的卖苦力,你尽拣那轻松自在的活儿,完了咱俩拿一样的工资,你觉得这合适?”许国庆费劲儿的解释着,试图让他大嫂和他妈理解他的苦衷,“就算我不介意,那别人呢?船又不是我一人的!”   许婆子又有了主意:“那不行就你多干点儿啊!”   “妈,哪个人上船不是死命干的?要是一人能干两人的活,那干嘛不少几个人上船呢?回头分的钱也能多点儿。”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最后剩下的法子还不就剩下你养咱们娘几个了?”   又一次的,许婆子把亲儿子堵得了个正着,后者被气得面红耳赤,偏又寻不到合适的辩解词儿,只能颓废的蹲在屋檐底下不吭声。   刘秀红并未在老屋久留,通过小叔子的这番话,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将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离开老屋后,她径直去了场部那头,大队长以及几个干部又去公社开会了,留下的多是管后勤的人,妇女主任也在这儿。   “主任大娘,我想问你个事儿。”刘秀红将自己的想法,以及小叔子那话,简化后告诉了妇女主任,又问道,“您见多识广,我想请您替我想个法子,看看像我这样的情况,有没有可能上船。”   主任大娘迟疑了很久,才慢慢的摇了摇头:“你要是只想上船,我还能帮你一把,可这领工资确实不大合适。”   小渔村这一带,是世世代代都以捕鱼为生的,多年以前,还没有渔业队时,他们这边也都是用类似的方式,靠海吃海,囫囵过日子的。   那时,出去捕鱼的多是一家子兄弟,因为船只不大,人上多了鱼不够分,人上少了活儿没人干,所以每艘渔船一般都是三到五人这样的。也有女人上船,但因为一艘船上都是一家人,也不会有人计较那么多,吃喝随意,不另外分鱼就是了。自然,活儿干多干少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妇女主任还告诉她,以前也有不是一家子的女人上船帮忙的,那多半是家里的船只出了事儿,只剩下了孤老太太和几个孩子,所以就将孩子托给亲戚照顾,孤老太太上船给人家烧饭做菜,混点儿口粮吃,到下船时再拎两条鱼回家改善下伙食。   “……这也不适合你啊,以前那老虞婆子就是这么干的,可她上船时都已经四十六七岁了,在船上帮着干了十多年,实在是干不动了才下船。就那样的,她也不是固定在哪艘船上,而是时不时的换一艘。”   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撸啊!   谁也不欠你的啊!   刘秀红咬咬牙:“那要是我一个人出海呢?”   “瞎胡闹!谁敢让你一个人出海?出了事儿咋办?就算是老渔民,起码也得有两三个人搭伙出海,轮流看着情况呢。”妇女主任拍了拍刘秀红的胳膊,安抚道,“你也别使性子,凡事都得一步步来,哪怕要出海,也得先把技术学会了,对不对?现在的渔船又不是早以前了,靠着双桨摇的。那倒是烧柴油的,你会?”   “我要是学呢?等我学会了,队上能叫我一人承包艘船吗?”   “不能。”妇女主任拒绝得比许国庆还干脆,好在她还是顾虑到刘秀红的心情的,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呀,把船上的那些活儿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你上去一趟,人家什么事儿都不做,就手把手的教你怎么开船、怎么撒网、怎么捕鱼?没这样的,那都得自己有眼力,边那最苦最累的活儿,边在旁边偷着学点儿的。”   渔船又不是学校,老渔民也没有义务手把手的将压箱底的绝活教给别人。   因此,多半情况下,要么是当爹的耐心教儿子,要么就是叔伯帮着带侄儿。除开这两种情况,毫无关系的上船后,只有埋头干活,空闲了偷师这一条路。   这才会有人半年就能出师,也有人连着在船上干了好些年,依然处于最底层,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的,绝活却是丁点儿不曾学到手。   像妇女主任他们家,韩远征因为他爹没了时,他也才十五六岁,活儿还没学到手了。因此,他当时是被送到了他堂叔那头,狠狠的磨砺了两年后,这才带着弟弟上了船。至于他弟弟韩远洋,学得倒是快了不少,毕竟韩远征对弟弟是倾囊相授的。   眼见刘秀红面色越来越难看,妇女主任好歹还是帮着出了个主意:“要是实在不行,你不如跟着你娘家人一起出海?你爹你大哥二哥,你大侄子应该也已经练出来了吧?一家子人,也就没了顾虑,兴许还真能学到一些本事呢。”   说实话,妇女主任不是很看好刘秀红,毕竟女人在体质上,先天性的弱于男子。当然,这世上肯定也有那力大无穷的女人,可刘秀红明显不是啊。   “以后会允许不是一个渔业队的一起出海吗?”刘秀红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这一点在之前是决不允许的。   听了这话后,妇女主任倒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说要是经验老道的老渔民,那肯定不能跑到别地儿去帮人干活的,怎么着也得留下来帮着培养本队的后生。可要是你的话就无所谓了,你这就是给人家添乱去的,谁会在乎?放心,我给你打包票,肯定没事。”   刘秀红:……   好赖得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刘秀红总算不至于完全失望而归。   之后,她又去找了小叔子两回,都被断然拒绝,直言她要力气没力气,要技术没技术,要钱也没钱,啥都没有,别人凭啥让她上船白拿东西不出力?至于她提出想要学开船,更是徒惹笑话。   “大嫂,谁家后生上船后,都是先从最苦最累的活儿干起来的,哪儿有一上来就学开船的?就咱们队上,会撒网会捞鱼的人一堆,会开船的啊,连一小半都没有。”   意识到许国庆这头彻底行不通后,刘秀红又去找了她娘家大姐,想叫大姐夫帮着出个主意。可很快她就得知,她大姐夫早已经凑齐了十个人,商量好了到时候一起去承包那艘最大的渔船,出海一趟就要至少半拉月。   大姐刘帅红一脸的歉意:“这个真不成,别说妹子你了,连你大姐夫的三堂弟都没叫他去。他们几个,都是挑那些能吃苦受罪又有技术的老渔民。就为了这事儿,亲戚里头也在吵呢。” 第027章   自打农业队开始进入了解散倒计时, 渔业队这边,陆陆续续的也传来了具体的试行办法。一时间,队上各家的态度就瞬间变了, 很快就形成了两极分化。   就拿刘秀红大姐的婆家来说, 周家那头亲戚众多, 各家也不单是一个孩子, 多半每家每户都超过三个的。即便撇开已经嫁出去的闺女,林林总总的亲戚算在一起, 单是近亲就有十多户。   亲戚一多, 各种情况就会发生。   刘秀红嫁到东海渔业队也有六年了, 对于队上的人家,哪怕不算熟悉, 起码或多或少也知晓个大概。就说她大姐方才提到的她大姐夫三堂弟, 这人她就知道。   说来, 那人也是个倒霉的,还很小的时候,他妈在晒渔场上补渔网, 他就在旁边玩。没曾想织网的尼龙绳捆住了小腿,偏他当时太小了,没跟妈说,就这么一直待到了晚间。到将渔网收起来了, 他妈硬生生的将他从网子里拽出来,将他的整个脚掌拧到骨折。偏那时医疗水平太差了,直接导致他长大后两条腿不一样长短, 成了远近闻名的瘸子。   渔业队倒是挺照顾他的,给他安排了岸上修船厂的活计,每个月工资和粮票照拿,虽说没了年底分红,可这也是没办法,好赖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谁能想到渔业队说解散就解散呢?哪怕以后仍旧需要修船厂,可他又没技术,纯粹就是混日子罢了。一听说刘帅红她男人起头召集弟兄一起承包船只,他赶紧找上门去,结果当然不言而喻了。   “以前吃的是公家饭,大家一起出海,拿一样的工资和粮票,虽说年底分红是有些差别,可那也不算大啊。可以后就不一样了,他们那些好手全聚在了一起,说什么都不让稍微差点儿的上船。还说啊,要是有家里的子侄需要上船学点儿本事,只管吃,旁的啥都别指望。”   刘帅红叹了一口气,把她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妹妹。   其实,道理很简单的,谁也不愿意吃亏。以前是在渔业队上干活,听大队长的话分配人手。眼下渔业队都要解散了,当然要为自己考虑了。有些规矩以前没有的,也都趁早提了出来,只要人人都遵守,也谈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   可这么一来……   “大姐,那岂不是有些船都只剩下了毛头小子?”刘秀红惊讶极了,她没想到她大姐夫会这么干,且这点儿早先并未在小叔子那头听说过。   “嗯,就是这样的。我也觉得这么做不地道,可这事儿吧,我真的插不上话,就连你大姐夫也是跟他们有商有量定下来的。”   刘秀红沉默了,迟疑片刻后,她还是跟大姐告了别,又去了一趟老屋那边。   老屋那边,早以前刘秀红是一两个月都不带去一趟的,最近几日却是一天三趟的往那儿跑。小叔子许国庆都无奈了,眼见她进来,还没等她开口,他先抢先道:“大嫂你就饶了我吧,渔业队解散以后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现在不是还没数吗?”   “没数?”刘秀红见小叔子确实是一副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顿时眉头紧锁,赶紧将她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许国庆惊呆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们几个老手已经都商量好了?不是自家几个亲戚搭伙?也不是按照以前渔船那样分配人手?所有的好手都凑在一艘船上?他们疯了吗?”   因为嚷嚷的太大声了,许婆子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赶紧跑出来看情况:“咋了?啥情况?”   刘秀红又将刚才的话简单的重复了一遍,忧心忡忡的道:“我也不知道队上会有什么决定,可要是所有的好手真的全自发的凑在一起,肯定会发生有些渔船上一个老手都没有的事儿啊!”   许家的亲戚当然也有,却没有周家那么多。况且,许国庆刚出海回来才几日,他本人又是不久前才从小船上被调职到了大渔船上,跟那边的人都不熟悉,因此压根就没有思想准备。   “国庆啊,你那些兄弟没来找你?你到底是咋个打算?”许婆子原先还在担心刘秀红的事儿,及至听了这话才发现,她家这蠢儿子还没着落呢,“你早先对你大嫂嫌弃个不停,别人是不是也嫌弃你啊?”   可不就是这样吗?   许国庆脸色煞白,抱着头蹲在地上,半晌都没吭声。   他为什么能在众多好手里头被选上新渔船?还不是因为他哥许国强在队上是排得上号的能人,不单本人能耐,跟队上的几个干部交情也好,尤其是韩家那两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这许国强出意外死了,他那俩儿子又实在是太小了,队上想给点儿补偿,就将他弟许国庆安排到了新渔船上。   换句话说,许国庆本身就是不合格的。   “你个蠢东西!你大嫂还知道见天的找人打听消息,你呢?一回来不是吃就是睡,你跟我说出海辛苦了,要好好休息一下,你信不信再这么休息下去,回头连活儿都给丢了!”   许婆子气都要气死了,她为啥一直偏心眼儿?还不是因为二儿子和小闺女个顶个的蠢,不单蠢还自以为聪明,打小看着就不靠谱,长大了一看……   哈,果然不靠谱!   “我出去打听打听。”许国庆被亲妈骂了个狗血淋头,熬不下去了,只能耷拉着脑袋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这许国庆可以对刘秀红坐视不理,反过来刘秀红却不可能看着小叔子丢了船上的活儿。   说白了,只有许家这边日子过得好,才能或多或少的帮衬她一把。别的不说,婆婆得闲了起码能帮她看下孩子。可要是小叔子没了船上的活儿,搞不好连她婆婆都要想法子去谋生,那她还怎么脱得开身出海捕鱼呢?   刘秀红急得不得了,索性先将背上的小儿子解下来交给婆婆:“妈,我等不了了,这就去一趟峡口我娘家,问问那头是个啥情况。”   “行,你去吧。杰杰有我看着,回头我也会去喊豪豪来这头吃饭的。”   顾不得客套,刘秀红匆匆的走了。   峡口渔业队的情况其实不比东海渔业队好,毕竟私心这种东西,任何地方都会有的。好在,刘秀红娘家的父兄子侄都挺能耐的,即便轮不到最好的那两艘新渔船,承包个中等的渔船还是可以的。   等刘秀红匆匆赶回娘家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娘家妈乍一看到她惊讶归惊讶,忙给她盛饭,叫她先吃了饭再说。   可她顾不得吃饭,直接讲了自己的担忧,刘母皱着眉头听完后,这才同她说起了家里的打算。   “你爹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就不太赞同承包大渔船。你大哥二哥担心一家子都在一艘船上,要是开到深海去了,大半个月才回家一趟确实叫人不放心,就商量着承包早以前那艘船,就是你二哥原先干活的那艘。”   刘二哥原先干活的那艘船就是中等的渔船,船上大概有五六个人,通常七八天,最多不会超过十天就归港的。   这样的话,刘父算一个,刘家俩兄弟,还有刘大哥的大儿子,都算是主力了。到时候再带上自家的俩新手,四个主力带俩半大小子,倒也折腾得了。   不过,刘家拒绝接纳刘秀红。   “秀红啊,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唉,你咋就那么死脑筋呢?非要拧着性子守寡一辈子?我告诉你,我是你妈才这么狠心的,想上渔船没可能,你爹你哥哥们愿意,我也不能答应的。答应了你,才是真的害了你啊!”   刘秀红看着她妈流着眼泪摇头的模样,心里也很是心酸。   养儿方知父母恩,她妈舍不得她留在许家吃苦,跟她舍不得俩孩子的心情是一样的。   “妈,对不起,你就当没生养过我这个不孝女吧。”刘秀红不忍看她妈心碎流泪的模样,到底还是一狠心离开了娘家。   婆家的小叔子自身难保,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娘家这边则是不希望她那么辛苦。试想想,连她爹这样原先身子骨很强壮的老渔民,在船上干活久了,还是落了一身的毛病,更何况她呢?   两边都不成,大姐夫那头也绝了希望,她想象不到还有谁能够接纳她。   她小叔子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她就是个新手,彻头彻尾的新手。没技术也就罢了,那是连一把子傻力气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跟她搭伙呢?纯粹扶贫吗?   在回去的路上,她碰上了刚从公社开会回来的大队长一行人,不过那些人似乎没注意到她,只自顾自的大声讨论着什么。   “凭啥让咱们渔业队打头阵呢?敢情咱们要给他们当示范?把岔路子都走一遍,好叫跟在咱们后头的那些渔业队白捡了便宜?”   “那也是因为咱们渔业队例来的效益好啊!年年都是先进渔业队,这可不是白评的。”   “可要是提前的话,那接下来咋办啊?年都过不好了吧?还有,事情都还没撸顺呢,咱们是留在岸上帮着做承包的事儿?还是不管这一摊子乱糟糟的事儿,直接出海捕鱼去?”   “就是啊,总不能叫咱们留在岸上干活,然后不给咱们工资粮票吧?要单单是这样也还好,可要是咱们不赶紧些,回头好的渔船都叫别人承包走了呢?”   “大队长你说啊,你说这事儿该咋办呢?” 第028章   韩远征眉头紧锁。   在刚才的会议上, 公社干部示意往年绩效最好的东海渔业队来打头阵,给其他渔业队起一个示范性的作用。当然,好处还是有的, 只不过所谓的好处是给整个渔业队的, 他们这些干部怕是要注定吃亏了。   理由很简单, 既是成了整个公社的示范点, 就势必要立刻安排下去,说服底下的队员开始承包渔船。到这份上倒还没啥, 可想也知道, 正常情况下, 人家都决定承包了,肯定会先挑好的。   等一艘艘渔船都被承包出去了, 负责整个协调工作的渔业队干部怎么办?又不可能说, 他们先跟其他人一起承包, 然后不出海,就待在岸上主持工作。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就是几家亲戚联合起来,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让亲戚们给自己留个空缺。可这般凑巧的情况,估摸着很难出现。   见几人都等着自己拿主意, 韩远征到底还是开了口:“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咱们还是应该照做的。实在是不行,就先弄几艘小渔船干着, 回头看能不能再跟其他人商议换艘船。”   这也勉强算是个法子,前提却是自身要足够强大。   有技术的老渔民把式永远不愁找不到活儿来干,可渔业队干部里头,也不一定就是以技术服人的,好几个人早先是上面分配下来的高中生,平时还跟着渔船出海,得闲了再帮着计算工分、分配年终分红等等。   那几人迟疑的看着韩远征,后者也懂:“你们也可以先做些安排,队上工作要紧,也不能完全不顾生活。”   “嗯,大队长说得是,不过我还得回家问问我爹。”   “本来以为最早也该是来年开春的事情,没想到这么着急。回头年底算分红的时候,只怕能逼死人,太绕了。”   “那也没办法啊,上头的命令……”   这时,一直远远坠在后面的刘秀红走上前来:“大队长。”   “有事?”韩远征原先对刘秀红的印象仅仅是队上好兄弟的媳妇,再不就是他妈口中的勤快利索人。不过,自打前些日子刘秀红在场部立志终身不改嫁后,他倒是对这人有了新的印象。   “我想问问,队上是不是已经打算开始让队员承包渔船了?”   “对,不过也是有要求的。”韩远征以为她是替别人问的,便答道,“每一艘渔船的船长都必须是有十年以上出海经验并且技术过硬的老渔民,要求一半的船员都是老手,每次出海新手的数量不能超过两个。如果是新来的那三艘大渔船,要求会更高一些。”   刘秀红本来就满心的失望,及至听到这个话,失望都快变成绝望了。   照这个说法,哪怕她想承包小渔船,也得至少寻到两个老渔船搭伙不可。   韩远征原本以为她是替她小叔子问的,可看到她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了,顿时诧异的问:“这是出于安全考虑的,大海可不是咱们队上的池塘、水库,哪怕是老手也不敢保证回回都不出问题。”   有些话还不能深说,毕竟刘秀红的男人就是出海后遇到了意外。韩远征解释了两句后,稍稍提点了她一句:“技术好的不用犯愁,技术不够的反而最好要快一些。”   刘秀红低头道了谢,匆匆往队里走去。   其他几个队上干部面面相觑,有人家就住在离许家老屋不远的地儿,就迟疑的开口道:“早先我好像听到许国庆在家里嚷嚷,说不会带他大嫂出海的。”   “啥玩意儿?她要出海?别闹了,上船干啥?专门做饭吗?算了算了,我得赶紧回家跟我爹说这个事儿,我家想承包大渔船呢。”   大渔船谁都想承包,毕竟他们队上并不缺吃苦耐劳的人。只是先前谁都认为这事儿最早也要年后了,多数人都安心等着,及至事情到眼前了,才开始着急发慌起来。   所以说,机会只给提前做准备的人。   随着场部的大喇叭咿咿呀呀的响起来后,整个队上都沸腾了。   刘秀红的大姐夫周大军以及几个早就说好的哥们,急匆匆的赶到了场部,抢下了第一艘新渔船的承包权。   因为都是在一个队上的,哪怕从未在同一艘渔船上合作过,各人有多少水准,韩远征也是心里有数的。至于早先让刘秀红深感诧异的事情,在他看来也是正常。   以前那叫一帮一结对子,每艘船上都有是一群老手带俩新手,新手还会轮换着来,省得对某个人产生依赖。可说白了,那是公家的事儿,以后全变成了私人的,除非是自家子侄,不然谁还会这么有闲心?   第一艘船承包出去后,场部的大喇叭又广播了一遍,既是在通知全队上下,又像是在催促其他人赶紧下定决心。   而那些已经定下来的人,则无疑成了所有人追问的对象。   怎么承包,需要什么前提,要不要现在就拿出钱来,等等……   周大军他们几个倒是好耐心,横竖这些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别人一问他们就说,差点儿没说秃噜了皮。   刘秀红也从她大姐处打听到了全部的情况,去老屋那边接孩子的同时,顺便将消息告诉婆婆。   这会儿,小叔子和小姑子都不在家,大概也出门打听消息了,到时候许婆子因为要看着杰杰,没跑出去。   见刘秀红回来了,许婆子眼神热切的看过来:“咋说咋说?”   刘秀红先不提她回娘家的事儿,径直说了最新的消息:“我大姐夫他们已经承包下了新渔船之一,什么时候出海不知道,大概也不会太晚的,毕竟以后是给自己挣钱了。”   “那可不……你倒是说说,要咋承包呢?”   “公社知道咱们手头上都没钱,所以承包费先欠着。听说也可以选择直接买下来,一样都先欠着,按年扣钱。要是承包的话,钱不多,估计年终分红扣个两三成就很够了,但缺点是年年要交钱。要是买下来,前头几年怕是没啥赚头的,可只要船钱付清了,以后赚的钱就全都是自己的了。”   许婆子快速的盘算开了,她虽然没念过书,但自有一套生活智慧:“还是买船好,承包这玩意儿吧,万一明年不让承包了咋办?”   “对,这个是问题。现在的承包好像只有一年期的,因为谁也不确定将来会咋样。大队长说,以后要是定下来了,可以签五年的十年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   “你大姐夫家呢?”   “承包。大家心里都没底啊,不知道离了渔业队到底是赚是赔。先承包个一年试试水,反正大不了白干一年,承包费倒是亏不了的。”   刘秀红从灶屋拿了个大海碗,用水瓢舀水喝,这一路跑的,可把她累得不轻。等喝够了,她才忽的想到一个事儿:“我听大队长说,不是所有人都能牵头承包船的,要十年以上的出海经验,还说技术过硬。”   “啥?那国庆可不成呢,他去船上一共也没几年。”许婆子不知道小儿子捕鱼技术是高是低,但前头那个年限就够呛了。好在,许国庆也不像是能牵头承包的人,眼下就得看他是不是能找到人搭伙。   可怜的许国庆也没想到啊,早先他有多嫌弃他大嫂,如今别人就有多嫌弃他。   本来,他是想问问几个叔伯家的堂兄弟,结果老手全有着落了,即便还没完全定下来,也不想跟他搭伙。余下两三个毛头小子倒是被挑剩下来了,可他自己都心里没底,咋敢拉着比自己还不如的人出海呢?   那可是出海捕鱼啊!   许国庆又不是刘秀红那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再怎么样都是有着三年多出海经验的人,他太清楚出海的风险有多高。因此,他迫切希望找到老手跟他搭伙,最好是能找队上最强的几个人。   这里的最强,不光是要有丰富的出海经验,还得是年轻力壮的。这要是只有经验身子骨不行,回头苦活累活还不都是像自己这样的新手扛了?这可不行,许国庆是半点儿亏都不想吃。   思来想去,他找上了人在场部的韩远征。   整个东海渔业队里,能跟韩远征兄弟俩比拼的,估计也就只有许国庆那早逝的大哥了。可就算是他大哥好了,对上韩家兄弟俩任何一个,其实都没什么胜算。   最重要的是,韩家兄弟不单年轻力壮、技术过硬,他俩还都是干部。干部嘛,都习惯了以身作则,不太可能故意剥削普通队员的。   许国庆寻过去时,韩远征刚打发走了一群人,扭头正在跟他妈说话:“……对,我是听人说,许国强那媳妇也想出海。没规定女人不能出海,就是吧,她要非出海其实也成,搭那种小渔船比较好,再找两个老手搭伙,早出晚归,既有收获还没啥风险,也不会太辛苦。”   既有收获还没啥风险,也不会太辛苦??   刚进门的许国庆压根就没听到前面的话,他满脑子都是最后那句,顿时激动坏了,搓着手道:“大队长,你看我咋样?”   韩远征循声回头一看,顿时惊讶的挑眉:“你?你打算跟你大嫂一起出海?”   不等许国庆开口解释,他就摇头摆手:“我看你不行,你技术太差了,万一碰上什么情况,估计只能抓瞎了。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去那些稍微大些的渔船上,给人打打下手,干些不费脑子的体力活比较好。”   许国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国庆:我不想干苦活累活_(┐「ε:)_   韩远征:我看你就适合干不费脑子的体力活→_→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第029章   韩远征是真心诚意的给手底下的队员一点建议, 可这话听在许国庆耳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臊得满脸通红, 突然明白大队长看他就跟他看他大嫂是一个样儿的。   不过, 臊归臊, 该问的问题却还是得问。要不然, 许国庆也不甘心白走这一趟。   “大队长, 我倒是不在乎上大船还是小船, 就是想问问你……我能不能跟着你干?”许国庆眼巴巴的看着韩远征, 迫切的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回话。   韩远征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恐怕不行,我还没决定承包哪艘船,很有可能在渔业队这些事情安排好之前,都不会出海的。”   “那你以后呢?要是所有的渔船都承包出去了呢?”   “找一艘渔船挤进去呗。”韩远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拿手点了点刚登记完毕的信息表, “周大军不是拉人入伙承包了新来的大渔船吗?我跟他打过招呼的,回头加我一个。”   就算是老渔民,也没有一趟不落出海的。经常会有人上岸轮休,况且除了捕鱼之外,还有一样很重要的工作,是至今还没人意识到的。   那就是鱼类的售卖。   搁在以前,渔业队里所有收获的鱼虾蟹等等,都是由国家派出来的冷冻船只收购的。当然,也不可能说你有什么他们就全收购了,可就算挑挑拣拣的, 被收购的也有九成以上,剩下的那些大不了几个船员分一分。等年底了,上头将分红发到渔业队,再由队上的会计核算妥当了,下发到各人手上。   现在,渔业队面临着解散,虽说场部那头一时半会儿还存在的,上头的冷冻船应该也会按时来,可说不好是不是跟以前那样收购,万一有什么变数呢?   说白了,以前全都是给公家做事的,只要埋头苦干就成,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儿,谁都不好说。   这些事儿,韩远征并未直接同底下的队员说,因为公社那头明显是想要粉饰太平。很多话都是往好听了说的,给队员们描述出一副宏伟的蓝图,至于会遇到的风险之类的,能不说就尽量不说,非要说也要修饰以后再说。   如何寻找收购方,才是韩远征的杀手锏。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他的人脉不是普通队员能够比的。更何况,他年轻力壮,捕鱼技术也够高,有一手掌舵能力不说,还能服众。   以韩远征的能力,就算一开始没赶上承包船只,想找个活儿干却是很容易的。说不准,到时候还是人人抢着要他了。   可许国庆不同啊,他还不够资格拉人入伙承包渔船,因为韩远征说的很清楚,他必须对渔业队的每一艘船只、队上的每一位队员付起责任。在当船长的资格认定上,是绝对不可能放水的。   抱着希望来,带着失望走。   许国庆蔫头蔫脑的回到了家里,一走到屋檐底下就抱住了脑袋蹲在了地上。   听到外头的动静,许婆子从灶屋里走出来:“咋说啊?”   “大嫂她走了?”   “不走还等着吃晚饭呢?”许婆子没好气的走到小儿子跟前,她其实都不需要问,就差不多猜出了结果来,“叫人嫌弃了?嫌弃你没用?”   “妈!”许国庆难受死了,也是到了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渔业队解散以后,那些能耐的老手根本就不用犯愁,甭管是打算自己当船长拉人入伙,还是懒得揽事随便找个活儿干,都是极为容易的。   那些纯粹的新手找活儿也不会特别难,只要别开口要工资,包吃住完了给点儿鱼虾,等本事学到手了再谈其他。   反而像他这种半吊子的,愈发的上不上下不下。自己当船长没资格,入别人的伙,想拿跟老手一样的钱,没可能的,人家又不傻。可跟新手一个待遇,又拉不下脸面来。   再一个就是,他其实不是很想去大渔船。   早先,他是没去过大渔船,一直都在那些差不多每周回来一趟的普通中等渔船上干活。当时他是真的盼着能被选上大渔船,可等真的去了以后,他却是叫苦不迭。   出一趟海就要至少二十天,去的还不是附近那些熟悉的海域,而是很远很远的深海。要知道,越是离岸远,越是容易遇到各种危机。虽说他是还没遇到过什么问题,可有他哥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咋能彻底安下心来呢?   他就想找那些小船,可大队长却说他适合在大船上干苦力???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许婆子也急啊,这要是刘秀红找不到活儿,队上兴许会看在她孤儿寡母的份上给点儿补贴,可要是换做许国庆没活儿干,你看队上会不会同情?   同情是别想了,奚落和嘲讽保准能收获一箩筐。   许国庆被追问得没了法子,这才吭吭哧哧的把先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啥玩意儿?你跑去找了大队长?你个怂蛋还想跟大队长搭伙出海?你咋想的啊?”许婆子惊呆了,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儿子会突然去找了以前从未合作过的大队长要求入伙。   “那不是因为大队长能耐吗?”   “哦,我知道了,你和你妹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她也觉得大队长能耐,寻死腻活的要嫁给他。你呢,你是非要入伙。结果你俩呀,人家大队长一个都看不上!”   许国庆:……   “我说妈,我是你亲儿子不?你儿子我快寻不到活儿做了!”   “行,少不得我舍了老脸给你去寻个活儿做。”许婆子还能怎样呢?她想起早先大儿子的几个铁哥们,寻思着要是跟他们推销自家儿媳妇,人家指定不能乐意。可换做是蠢儿子的话,就算没脑子也没技术,好歹还有一把傻力气。   这么想着,许婆子摇头叹息的出门去了。   整个渔业队人数不少,况且早先都能将所有人安排妥当,那么现在肯定也没问题。哪怕不能跟以前那么完美,但磨合一下,也还算凑合。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又凑出了三支中等渔船的承包人,以及五支小渔船的承包人。   会看上小渔船的,一般都是自家父子或者兄弟。多是老手带新人,因为是一家子,倒也没谁嫌弃谁的说法。   许国庆瞅着邻近两家都定了小渔船,真的是羡慕嫉妒:“要是我大哥没出事,他也能带我承包小渔船!”   邻居家的小哥听到了他这话,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还真别说,要是你大哥还在,你也不用那么犯愁了。别说小渔船了,让你大哥打头承包个中等渔船,回头分分钟就把人凑齐了。”   “唉,别提了。”许国庆愁死了,眼看着周遭好多人都有了着落,哪怕还没去场部敲定最后的名单,起码也凑了个七七八八。就他,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其实也不单是他,没落实的人在队上还挺多的。   有些是因为等着出海未归的兄弟,有些是挑来拣去的定不下来。还有一些就比较惨了,属于那种纯粹是被人挑剩下来的,只能继续等着,看回头哪艘船人手不够,再顺势蹭上去。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第一艘个人承包的船只出海了。   之后不久,其他渔船陆陆续续的跟着出了海,也有先前未归的渔船靠了岸,队上这几天那叫一个热闹,比过年都闹腾。   刘秀红一直在想法子,也寻了她丈夫生前的几个好友,却全部被拒绝了。求了人教她开船,承诺学会了就自己去承包船只,又被告知剩下的船只已经不多了。   比起许国庆的颓废无力,刘秀红才是真的感到无能为力。   每天支撑着她出门打听消息的动力,就是她渐渐掌握了的出海日历。   日历上的日期,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与之一同变化的还有每日的吉凶,鱼群出没的方向等等。可假如她没办法出海捕鱼,再好的东西都没办法派上用处。   叹着气让日历从自己眼前消失,刘秀红照例将自己收拾妥当后出了门。这一次,她去的是场部,因为她发现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探问最新消息,以及凑够人数的会一起来登记承包信息。   可以说,场部这几天的热闹程度,远胜于晒渔场。   刘秀红几乎天天都来报道,别人倒是没怎么样,许秋燕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这天她刚上二楼,许秋燕从后勤处办公室看到她,忙急急的奔了出来,拦住了她。   “大嫂,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别再过来丢人现眼了!哪儿有女人跟着一起出海的?要是我大哥还在,他要跟你开夫妻船,那我是没话好说。可他已经死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儿待在家里带孩子吗?寡妇本来就容易惹闲话,你还非要上赶着叫人编排你的不是?你还要不要名声了?你想清楚啊!”   “我想得很清楚,好好活着,把俩孩子养大,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刘秀红自嘲的一笑,“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许秋燕气得直跺脚,心道,你反正不打算改嫁了,当然不用在乎名声,可我还没嫁呢!!   偏这话又不能大喇喇的说出来,毕竟这会儿她俩是站在场部二楼的走道里的,许秋燕满脸通红,纯粹是憋气憋出来的。   不等她想到合适的话挤兑走刘秀红,就忽的看到旁边的办公室闪出一个人影,那人吊儿郎当的倚在门框上,随口道:“嫂子想出海啊?不如跟咱们哥俩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30章   韩远洋?   刘秀红一脸惊讶的看过去。其实, 她对于韩远洋反而比大队长韩远征更为熟悉一些。   那是因为早以前, 韩远洋跟她丈夫许国强曾在一艘渔船上共事过很久。只是后来, 俩人都练出来了, 就被分配到了不同的渔船上, 作为后备干部培养起来。   不过, 对比最近这段日子常待在场部的大队长韩远征, 身为弟弟的韩远洋倒是不怎么来这边, 更多的是接连不断的跟船出海。有时候上一艘船刚靠岸, 因为另外的船只人手不够,他还会紧跟着上去。   毕竟说白了,都是渔业队的船,算的是工分,上哪艘影响的是归港时分得的鱼虾蟹数量, 再说韩远洋跟的都是大船。   会在这里看到韩远洋, 刘秀红还是挺惊讶的。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这人必是来登记承包示意的。   等等……   还没等刘秀红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她身旁的许秋燕就不干了:“啥叫跟你们哥俩一起出海啊?我不准!”   韩家俩兄弟的性格差异其实还是蛮大的,哪怕韩远征看着也不是特别会顾忌别人的性子,但总的来说,他到底是大队长,说话相对而言会周全一些。当然,像之前差点儿将许国庆噎死是那个意外,再说他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可韩远洋却不同,他比他哥更为直接一些, 且很多时候完全不给别人留丝毫的颜面。   在听到许秋燕这话后,韩远洋挑了挑眉:“我问你的意见了吗?又不是带你出海,你管的真宽。”   许秋燕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冷不丁的,她想起了她刚瞧上韩远征那会儿,她妈好说歹说就是不乐意这门婚事,毕竟韩远征当时就已经在谈对象了,还建议她改换目标,说那韩远洋不就挺好的?   挺好的?   好个屁!   “她是我大嫂,你说她的事情跟我有没有关系?”许秋燕来了火气,忍不住怼了一句。   “哦,原来她是你大嫂啊!你要是不说明白了,我还以为你是她妈呢!”韩远洋随口回了一句后,又冲着刘秀红道,“嫂子啊,你来,进屋里来说,我哥刚才还在跟我商量承包那艘船呢。就算这半年场部离不得人,也总不能完全不出海啊,手艺生疏了咋办?”   刘秀红瞥了一眼被气到脸变形的小姑子,淡淡的道:“你哥没了,我会替你哥养育孩子、赡养母亲,可我没有照顾他已经成年妹妹的义务。”   这番话,刘秀红并不曾刻意压低声音,因此不单是许秋燕听到了,一旁的韩远洋也尽数听到了耳中。   许秋燕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回看过去:“你什么意思啊?远洋哥,你听到了没有?她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韩远洋一面招呼刘秀红进屋,一面感概道:“怪不得老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   没等许秋燕反应过来,他已经麻溜儿的进了屋,三两步的窜到他哥跟前,指了指跟进来的刘秀红:“哥,你说咱俩带一个纯新手出海,没问题?”   办公室里,韩远征正在核对资料,本身就不大的办公室,刚才又只有他一人在,外头的那些动静自然叫他听在了耳里。回想了一下刘秀红在队上的亲戚关系,他还真点了点头:“也对,许国庆不靠谱,卖傻力气还成,别的什么都指望不上。那周大军已经跟其他人出海去了,大船也不适合你……”   刘秀红是从峡口渔业队嫁过来的,本人也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稍稍一思量就可以推断出她想要出海只能找小叔子和大姐夫。   无奈,这俩人一个是靠不上,一个是不合适,看她那样儿估计娘家那头也碰了壁,至于队上其他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韩远征看了眼桌上的资料本:“有些话得先说在前头,场部这边我暂时撂不开手,所以只算承包个小渔船,早出晚归的那一种。还不能是天天出去,因为公社那边时不时的要开会。另外,要是你打算跟我们哥俩出海的话,你得包下织渔网补渔网的琐事。”   这一刻,刘秀红当真是感觉到了“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她足足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这才忙不迭的狂点头。   韩远征这边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他很快就取了空白文件,低头开始填写。他身旁的韩远洋又要开口,结果才刚说了一个“嫂”字,就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迟疑了两三秒之后,才再度开口:“许家嫂子,你要不要跟你婆婆说一声?这个别的没啥,早出晚归的话,你家那小的可没人带啊。”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刘秀红早先就曾跟婆婆提过一嘴,婆婆只叫她先想法子找活儿干,别的到时候再说。   因此,听得韩远洋的提醒,她点头道谢后,又道:“我婆婆人挺好的,她会帮我照顾俩孩子的。”   韩远洋:……   人挺好的?请恕他眼拙,完全没看出来。   不过,人家当儿媳的都这么说了,韩远洋也就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只盯着他哥将空白文件填写好后,自己在下方签了名字,又将笔递给了刘秀红。   刘秀红激动的眼眶泛红,她第一次感到希望的曙光离自己那么近,也因为太激动了,握笔的手都有些颤抖,费了些劲儿才将名字签好,还给了韩远征。   韩远征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对刘秀红道:“承包资料我得送到公社去备案,之后才能得空了出海。这两天,你可以先去船上熟悉一下。远洋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领她过去瞧瞧。”   “什么叫我闲着也是闲着……是!”惊人的求生欲在最后关头解救了他,韩远洋也不耽搁,这就领着刘秀红往外走,边走边顺口介绍着出海要注意的一些情况。   这一次,他们倒是没碰上许秋燕,顺顺利利的一路走到了滩涂那边的小码头上。那边,几艘大渔船陆续有了承包人,中等的渔船也走了多半,留下的不是特别老旧的渔船,就是最小型的那种。   刘秀红完全不懂船只的事情,就看着韩远洋径直走到了一艘小渔船前:“许家嫂子,你别看这渔船看着挺旧的,设备都是才换过没多久的。你看啊……”   韩远洋将船上的各种设施设备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因为是小渔船,其实一共也没多大的地方,且这其中鱼仓又占了大部分,事实上甲板下面俱是鱼仓。   “咱们这边的技术还不行,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用那种活水鱼仓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传到咱们这边来。”   说着说着,他又说起了队上渔船的分类,告诉刘秀红,其实就算队上最大的渔船,都称不上真正的远洋渔船,人家别地儿的大船上,跟个移动的小岛也没啥两样了。   刘秀红认真的听着,甭管韩远洋是认真介绍船上设备,还是单纯的就是瞎扯淡在感概,她都一律先记下来,打算回头自己慢慢琢磨。   关于海上的事情她还是知道得太少了点儿,仅有的那点儿小时候跟父亲上船的经验,根本就派不上用处,她得抓紧一切机会学到那些新知识。   韩远洋见她听得认真,还真就仔仔细细的讲解了一遍,不过末了他还是提醒道:“出海这个事儿,终究要去了以后才知道,岸边说再多都比不上实打实的出去一趟。就是我哥也不知道这两天里能不能把事情办妥,要是不成,也只能先等等看了。”   “好。”刘秀红心里有了底,倒是不介意多等几日,再说这本来就是依着规章制度来的,身为大队长肯定要以身作则,这些她全都可以理解。   该瞧着时间不早了,刘秀红才匆匆赶回许家老屋接孩子。   不曾想,许婆子早就抱着孩子在灶屋前等着她了,见她过来,只道:“你找了韩家俩兄弟带你出海?”   刘秀红都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许秋燕回家说的,毕竟她去场部时,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间,压根也没瞧见别的人。不过,她原本也没打算隐瞒,因此倒是没带什么怨气,只平静的点头道:“是的,大队长说他起码半年内没法上大船,所以就打算跟他弟弟一起先开一段时间的小船。”   “你这话的意思是,这个活儿不长久?”   “难说,反正我现在只要能寻到活儿做,我就乐意。再说了,就算真的只能干几个月,那我不是也能多学点儿东西吗?”刘秀红看出了婆婆神色间并无任何不满的意思,当下心头一松,“我是想着,多少总归能分点儿钱,有了钱甭管以后做啥都能轻松点儿。”   许婆子点了点头,将怀里的小孙孙交出去后,语重心长的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跟俩大男人一起出海,就算咱们都信韩家两兄弟的人品,保不准还是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的。唉,也是国强以前结下的善缘,他人都走了,以前的兄弟还是会帮咱们。”   刘秀红不在乎别人在背后说什么,她一个小寡妇带着俩孩子,生活已经够不容易了,要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日子直接不用过了。   倒是对许婆子最后那句话,她很有感触:“嗯,主任大娘一家子人都很好的。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再苦再累只要能看着俩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031章   许秋燕傍晚归家时, 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她满心满眼的以为大嫂的出海计划一定会落空的, 就算韩家俩兄弟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滥好人, 她妈也不是好惹的。   正因为对亲妈充满了期待, 等她回家后得知并没有发生自己预料中的事情后, 一下子就爆发了:“妈!妈你到底在搞什么呢?大嫂她要跟着俩大男人一起出海捕鱼啊!你就这么由着她去?你到底是咋想的啊?”   许婆子抬了抬眼皮子, 凉凉的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她不出海捕鱼, 这日子往后要怎么过下去?”   “那我哪知道你?反正好坏都是过日子, 她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吗?”许秋燕想起这段时间,就因为刘秀红见天的往场部跑,她可是没少听那些闲言碎语,顿时眼圈就泛红了,“妈, 你也替我考虑考虑啊, 我这还没嫁人呢,要是名声坏了,那我以后……”   “大不了别嫁了呗,回头叫杰杰给你养老。”   这话说的太出人意料了,许秋燕目瞪口呆的看着亲妈,一时间脑子就是空白的。   要不怎么队上都觉得许婆子这人就天生一副刻薄相呢?说她是极品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反正她满脑子都是大儿子、乖孙子,别的什么都可以被牺牲的。   说白了,眼下许婆子和刘秀红看似已经和解了,实则就是婆媳俩的目标暂时保持了一致, 俩人都是为了豪豪和杰杰这俩孩子。当然,许婆子更偏心大孙子豪豪,可平心而论,她对小孙孙也不差的。至于刘秀红则是俩孩子都喜欢,一样都是她的心头肉。   当目标一致时,婆媳俩之间自然而然的保持了温馨和睦的气氛,反过来许婆子同俩儿女愈发不合,就是因为互相之间的目标不同。   许国庆暂且不提,他如今忙着找活儿干呢。就说许秋燕好了,她压根就不在乎家里人如何,一心只盼着能嫁个好人家。可许婆子却不在乎她嫁给谁,嫁谁不是嫁呢,横竖就她那性子,嫁到哪家都少不得一场闹腾。   “妈!我是你亲闺女诶!”   “豪豪和杰杰还是我亲孙子呢。”   “你这是重男轻女!”   “那咋了?看不惯你嫁出去啊,我既然没求着你留下来,也没指望你给我养老,我爱咋咋的,有你啥事儿啊?”许婆子可不是刘秀红,她啥话都能说得出口,当初她差点儿将儿媳逼走,如今更可以将闺女往死里逼。   许秋燕没了言语,只低着头拼命的抹眼泪。   这档口,又碰了一天壁的许国庆蔫头蔫脑的回了家。一见亲妈和亲妹似乎又起了冲突,他赶紧往灶屋里一躲,避开锋芒,先填饱肚子再说。   见状,许秋燕哭得更厉害了,索性也不吃饭了,径直就回了自己那屋,甩上房门之前,还撂下一句话:“你们还是我至亲的家里人呢,就没一个肯替我打算打算的!”   然而,她妈和她哥都没搭腔,如今已经入了冬,吃饱喝足早点儿歇觉才是硬道理,不然磨叽得晚了,回头还得开灯洗漱,多浪费钱呢。   ……   许家老屋那头的事儿,刘秀红并不知道,不过她也猜到了小姑子回家铁定又有一场闹腾,就是没当回事儿。   人嘛,只有你先替别人考虑了,人家才会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了打算一二。许秋燕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唯一的一个女儿,长得好看也会读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确是最受宠的那个,以至于她早就习惯了所有人宠着她捧着她。可家里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接连失去了两个顶梁柱,其他人都忙于生计,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考虑她的心情和感受?   刘秀红没多想老屋那头的事儿,她连自己和俩儿子的事情都照顾不过来了,实在是没这个闲工夫。   一回到家里,她就先将小儿子安顿好。杰杰已经快一岁半了,最近这两月里,他完全不爱坐,就喜欢迈开小胖腿在家里走来走去,偏因为他腿上的劲儿还不太足,经常走着走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还好,他虽然爱走动,却不会真的走远,多半都是在屋里绕圈圈的。   “杰杰你在里屋玩,妈妈给你做饭去,知道了吗?”刘秀红让他乖乖待在里屋,也是怕他在灶屋这边容易受伤。搁以前,给他一条小板凳就行了,可现在他能晃晃悠悠的蹭到你跟前来,确实有些不妥当。   尽管得了叮嘱,可其实杰杰似乎没太听明白,一开始是待在里屋,可是没过多久就迈着小短腿走了出来。还好,这档口豪豪提着一篮子海菜回来了,把东西交给妈妈,他把杰杰又抱回了里屋去。   刘秀红叹着气准备晚饭。   就算没人提醒,她也明白自己太忽略孩子了。   想起几年前,大儿子刚出生那会儿,她是全身心的都扑在孩子身上,无论是吃食洗漱等等一切,尽数都是她精心准备完成的。等豪豪一岁时,她就开始不厌其烦的教他说话,扶着他走路,再大一点儿还会陪着他去滩涂边玩耍,拾贝壳回来洗干净以后给孩子当玩具。   可轮到小儿子时,刚开始那一年自是很上心的。然而,自打她丈夫海难去世之后,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她身上,还得要分出心力跟婆家那头沟通。好不容易一切顺当了,又碰上了渔业队解散的事情。   不久之后,她更是要早出晚归的出海捕鱼,哪怕她很放心婆婆,也仍然心疼孩子。   还不单是小儿子这边,就连大儿子她都没办法彻底放手,生怕他到时候找不到妈了哭闹,刘秀红觉得很有必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等吃饭时,刘秀红边喂小儿子吃饭,边同大儿子说:“豪豪,妈过几天可能会跟着大队长他们一起出海捕鱼,要晚上才能回来。”   豪豪才听到前头半句,就立马惊讶的抬头:“出海捕鱼?”   “对,妈要捕鱼换钱养你们。”刘秀红顿了顿,语气愈发的放缓了,“豪豪你是哥哥,到时候帮妈看着弟弟好不好?你放心,每天傍晚时分,妈一定回来。”   豪豪瞪圆了眼睛看着刘秀红,似乎在努力思考这话里的意思。隔了好半晌,他才略带迟疑的点了点头:“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按说,平日里的豪豪也是每天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玩的,经常到了饭点还要刘秀红站在外头喊他回家吃饭。可问题在于,豪豪自己跑出去,玩也好,捡些螃蟹、捞些鱼虾都是出自于他的本意,他很清楚他妈在家里等着,这跟刘秀红主动离开是完全不同的。   刘秀红替杰杰擦了擦嘴角,随即很肯定的点头道:“那当然,咱们会一起吃早饭和晚饭。到时候你和杰杰的午饭就在你奶家吃,成不?”   豪豪看起来不是很情愿,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成。”   “真乖,等妈捕到大鱼给你们哥俩吃。”   看豪豪那表情,要是有选择的话,他宁可不吃大鱼。可他到底没说啥,只耷拉着脑袋扒着碗里的饭菜。   平心而论,许婆子这个当奶奶的,对俩孙子真的没话说。可再怎么样,孩子们都更亲近当妈的,尤其豪豪的情况特殊,他直到现在,还是会每天下午往滩涂上跑,哪怕已经被告知了他爹的死讯,他依旧抱着一丝近乎无望的希望,盼着他爹能回来。   已经没了爹,刘秀红这个妈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一方面他说什么都不想叫妈离开,另一方面他又想当个乖宝宝,妈已经够辛苦了,他不想再叫妈操心。   这日过后,豪豪明显就不爱往外头跑了,他宁可待在家里,看着弟弟在屋里摇摇摆摆的走路,不小心摔倒时,他还会上去把人扶起来,就是内心不住的叹气,总觉得这个弟弟有点儿傻乎乎。   哪儿有人平地走路都能摔跤的啊?又没人碰到他……   没等豪豪叹气太久,公社那边的承包文件就被通过了,刘秀红他们出海的时间比预料中的更早了一天。   到了出海那天大清早,刘秀红天不亮就起来做了饭给俩孩子吃,之后领着豪豪,背着又盹过去的杰杰,去了老屋那边。顾不得多说什么,她又匆匆的往滩涂去了。   她倒是走了,刚被敲门声惊醒的许秋燕火大了:“天还没亮呢!这大冬天的,她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许婆子搂着小孙孙,又伸手去拉大孙子,冷不丁的听到这话,她懒得再同闺女较劲儿,只侧过身子骂住在东厢的儿子:“多会儿工夫了,还在屋里睡大觉?眼瞅着这队上的人都有了着落,剩下的渔船也没几艘了,你可真稳得住啊,一点儿都不着急。反正大不了没活儿干,全家扎脖,你也不是很着急,对?”   明明是许秋燕造孽,许国庆愣是被他妈大清早的从暖和的被窝里骂了起来,叹了口气出门找活儿做。   与此同时,刘秀红已经到了滩涂边的小码头上,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了承包的小渔船。   哦对了!   刘秀红悄悄的召出了她的捕鱼日里,半夜里她就已经瞧过了,今个儿是适合捕鱼的日子,风和日丽,海上平静无风,适合捕鱼的方位为东南方……   好,问题来了,在岸上时刘秀红自然能分得清楚东南西北,可一旦上了船出了海,没什么经验的人是极为容易迷失方向的。   幸好日历的吉神方位旁边,还有一个很小的方向罗盘,指针晃晃悠悠的颤动着,最终为她指明了鱼群出没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32章   刘秀红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指明方向, 而是试探着问道:“咱们现在要往哪儿去?”   回答她的是一贯爱念叨的韩远洋:“先这么顺水漂着呗, 谁知道鱼群往哪儿走, 咱们去的时候就省点柴油, 走哪儿算哪儿。”   见刘秀红有些懵, 韩远洋琢磨着刚才那话是不是崩了自己睿智的人设, 赶紧描补道:“许家嫂子你想想看, 鱼群啊, 要是没啥特殊情况, 一般都是顺着水流游动的,极少极少数情况才会逆流而上。再说了,大海那么大,哪儿都有鱼,大不了多撒几次网, 咱们的船小, 运气好半天就能满仓,运气不好也就耗个一天光景呗。”   站在渔船驾驶舱里的韩远征听到了自家弟弟的叨逼声,嘴角微微勾起,等稍片刻后,他得了空才开口拆台:“别信他瞎忽悠,他从首次跟船出海就是上的大渔船,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近海捕鱼呢,他知道个球!”   韩远洋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亲哥会这么拆他的台:“不是啊,我连远海都去过了, 难道还会怕近海?”   “这俩能比?”   “咋就不能比了?肯定是越往深处越危险的。”韩远洋辩解着的同时还不忘跟刘秀红道,“嫂子你是不清楚啊,这要是到了远海那头,那可真的是一眼看过去全是海,海和天连成一片,没有岛啊山啊礁石啊,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咱们的船,啧啧。”   “所以你一网下去,肯定能捕到鱼。”韩远征毫不犹豫的泼弟弟冷水,“这里的近海,就算没风暴,也要注意周围的礁石暗流。还有,近海的鱼并不多,网网落空也是常事。”   “啥玩意儿?”   韩远洋再度被震住了,他所谓的捕鱼技术多是在大型船只上培养出来的。换句话说,他更擅长使用各种先进的机械设备,以及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风暴。因为年纪的关系,他哥当年还是跟着他们的爹上过小渔船,可他并没有类似的经验。   那哥俩在说话时,刘秀红没有应声,她只专心致志的听着,偶尔还会分神瞧一眼日历上的吉神方位罗盘。   很巧合的是,他们船只驶去的方向跟罗盘上指针的方向相差无几。   “渔船大有大的好,使用的全是最先进的设施设备,所有的海员分工明确,遇到事情也会齐心协力度过难关。可你也得多试试小渔船,看看不依赖那些设施设备和同船的人,能不能捕到鱼。行了,这趟就由你来当船长,我们都听你的。”   韩远洋的掌舵经验是很丰富的,开个小渔船绝对没问题,而且近海这边,只要提前看了天气预报,一般是不会在中途发生很大的天气变化。   也就是说,安全无虞,不过最后能收获多少就得随缘了。   “我怎么觉得……”韩远洋低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猛的抬头瞪向他哥,“你是故意坑我来着?”   这会儿,韩远征已经让出了位置,走到甲板上摸出条小板凳,坐下来看日出:“是你把人家哄着跟咱们一起出海的,今天能往家里带多少鱼,就看你的本事了。”   听到这话,韩远洋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哥这话的意思是,要是他今天捕不到鱼,他们仨……不对,他们哥俩倒是无所谓,这得叫人家许嫂子空手而归??   哎哟好气哦,他果然上当受骗了!   愤怒的韩远洋转身进了驾驶舱,还得随时注意风向和海面情况。可他哥有句话说对了,近海的鱼本来就不多。   刘秀红默默的看着这俩兄弟拌嘴,心中对大队长的形象微微有些了变化。要知道,以往她每次见到大队长时,人家都是一副威严的干部做派,没曾想还会跟个小孩子斗嘴。   小孩子——得亏韩远洋不知道他在刘秀红心中的形象,不然他真的能哭出来。   其实韩家兄弟年岁差得不多,韩远征比刘秀红大了三岁,韩远洋跟刘秀红是一年生的。不像许家的兄妹三人,互相之间的年岁差得都挺大的。   也因此,他们哥俩的感情更好一些,当哥哥的更喜欢考验弟弟,而非许国强那样事事都替弟妹包办了。   刘秀红心里头想着事儿,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她早先就不是空着手上船的,自备了一些清洁工具。想着就算一开始帮不上忙,起码可以把船上打扫一下,毕竟这艘船看着的确是脏兮兮的。   “许家嫂子你忙什么?渔船脏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咱们这种木头加铁的船,都是些成年累月的污垢,擦不掉的。我跟你说啊,就前几个月刚调过来的大渔船,刚来的时候都是簇新的,你现在去看看,早就旧了。”   驾驶舱里,韩远洋从侧面的窗户里探出脑袋,说话的同时也没忘记观察海面的情况,心下暗暗催促鱼群快来啊,不然面子要保不住了。   可惜,海龙王并不曾听到他的心声,目光所及之处,海面平静得很,倒是能看到远处也有几艘渔船在撒网捕鱼。   近海就是这样的,渔船多且杂,鱼群却极少,尽管安全可以保证,却无法保证每一网下去都能有所收获。   这也算是有得有失。   韩远洋在心里叹着气,见刘秀红仍旧在打扫卫生,还准备去船舱里瞧瞧,刚打算再劝,就听刘秀红说:“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涨涨见识,这船同我小时候跟我爹去的不一样呢。”   “那可不一样吗?隔几年就更新换代了,咱们这儿还算是慢的呢。”   刘秀红没陪他继续唠下去,她转身进了船舱,留下韩远洋一人待在驾驶舱里对着海面发呆。   “喂,哥你就不打算动动?只等着吃白饭?”   船头甲板上的韩远征终于有了动静,不过也只是转过身来,看了蠢弟弟一眼,提醒道:“咱们只拎了几斤米上来,要是到中午你都捕不到鱼,那就只能干吃白饭没的菜了。”   韩远洋:……   所以,三人出海的真相就是,他一人承担所有的压力吗?   哪怕韩远洋知道真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他哥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可眼下光想想,他就气得很。   等船又驶出了一段距离后,韩远洋决定试探着先撒一网看看情况。本来,他是打算趁刘秀红在船舱里忙活时,悄悄的试一把,结果就是有那么凑巧,他这边刚打算撒网,刘秀红就从船舱里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就是刘秀红从船舱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韩远洋隐约听到他哥笑了一声,可等他回看过去时,他哥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严肃正经。   这个混蛋!!   “要撒网了?”其实哪有那么凑巧,刘秀红是看到了日历上那个方向罗盘的指针已经停在了代表鱼群的光亮处时,这才急急的走了出来。   见韩远洋正准备撒网,她还觉得这人真不愧是连队上老手都称赞的能人,凭直觉都能推测出这附近有鱼群,不像她还得靠罗盘来作弊。   “是,我瞧着这边应该有鱼群。”韩远洋内心泪流满面,他知道个球!他就想先撒一网碰碰运气!这小破渔船上,啥先进设备都没有,全凭经验啊,他有个见鬼的近海捕鱼经验啊!   偏生到了这份上,他又不能临时退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承包船只后首次出海,就算海龙王不给面子,他哥总不能真的完全袖手旁观?   这么想着,他就心一横,准备撒网。   “要不要试试这边?”刘秀红看他的动作,又瞥了一眼日历上的方向罗盘,忍不住出声唤道。   韩远洋看了一眼自己准备撒网的地儿,又瞧了瞧刘秀红所指的地儿,心道,反正是碰运气,往哪边撒网有啥区别呢?腹诽归腹诽,他还是从善如流的换了个地儿,横竖在他看来没啥两样。   只不过,这地儿一换,虽说也就多走几步路,可就因为这样,他对上了他哥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来了火气:“你看好了,我一定能大获丰收!”   “那咱哥俩赌一赌?”   “你说,咋赌?”   “我赌你一网下去网不到十条鱼。我要是赢了,今天的收获我跟国强媳妇一人一半。你要是赢了,你跟她一人一半。”   “赌就赌!谁怕谁!”   韩远洋是那种心思单纯的人,完全没听出他哥这话背后隐藏着的含义。可刘秀红不是啊,她一听就明白这是大队长想偏帮她,估计是觉得第一天出海,他本人也是许久不曾开这种小渔船了,担心收获不丰,三人平分下来,值当不了几个钱。   刘秀红正思考着要怎么驳回这个赌注,就听韩远洋又叨逼开了:“许家嫂子赌不赌?你要是输了,今天的午饭就由你来做,我们要是输了……”   “我赌你这一网下去,能捞个两三百条鱼。”瞥了一眼罗盘,刘秀红随口说道。   他们现在这个位置旁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金点,要是一个点代表一条鱼,那只怕一网下去都不止这么多。当然,因为是小渔船,他们网子也不大,算上临时逃脱的,她觉得两三百条还是能够达到的。   韩远洋:……   哦,你可真看得起我。   韩远征:……   这是铁了心要包揽做午饭的活儿?   哥俩没再说什么,韩远洋开始撒网,韩远征也没真的干看着,到底还是上去搭了把手。撒网之后并不是立刻捞起来,还得稍稍停留一段时间,如果是大船的话,多半还得要渔艇帮忙将网彻底撒开来。小渔船就好办多了,多片刻工夫,韩远洋觉得可以了,就示意他哥帮他一起收网。   像撒网,其实一个人也能搞定,可收网就不同了,得两人齐齐用力。这也是为什么,韩远征最初规定渔船哪怕再小,也必须有两个有经验的老手。   不过眼下嘛……   “你一人没啥问题?反正也没啥鱼。”说是这么说的,韩远征还是上前帮兄弟一起收网。   这一收网……   那哥俩对视一眼,均从对方面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俩人齐齐用力,费了大力气才将网收了回来。   满满一网的鱼,刚离了水,鱼群们拼命的在甲板上蹦跶着,可惜被渔网所束缚,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再跳回海里。关键是,网子里的鱼不单数量众多,多数还都是大鱼,甚至还有几条明显超过了两公斤的超大鱼。   这要是在深海捕鱼,别说几斤的鱼了,十几二十斤的鱼都不算稀罕。可别忘了,他们今天出海到现在才不过一个多小时,且并不是全速前进的。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离岸上并不算太远,这一片都是渔船常来常往的地界。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哦,我赢了,所以今天的午饭是你俩一起煮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033章   午饭的事情暂且先放到一边, 单说这一网鱼的数量就足以证明他们撞了大运碰到了鱼群。   哥俩顾不得答话, 忙利索的抖索出网子里的鱼, 用最快的速度又下了一网, 并且这一次没有再等候, 而是撒网、收网一气呵成。   哪怕这一网比不上前头第一网, 那鱼的数目也着实不少, 及至第三网下去, 即便他们的速度已经不算慢的了, 还是叫剩下的鱼跑了。第三网差不多也就十来条半大不小的鱼了。   “大丰收!”韩远洋乐坏了,见他哥开始忙着捡还活蹦乱跳的小鱼往海里丢,他也赶紧招呼刘秀红,“许家嫂子,咱们外出捕鱼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碰到这种小鱼, 都要丢出去的,免得海里的鱼都叫咱们捕光了。”   刘秀红一听这话,也忙跟着他们哥俩一起挑了起来。   半死不活的小鱼就不用管了,丢回海里也肯定活不了,不过要是还挣扎着在甲板上乱蹦乱跳的,就可以放生了。因为他们是连着网了三网鱼,前后多少耽搁了些时间,有些鱼已经不太灵活了,不过多半大鱼倒是蹦跶得起劲儿,只不过在怎么蹦跶, 想要跳到海里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接下来的事情,刘秀红能帮忙的不多,她事实上都不大看得明白,还是韩远洋边帮忙边给她解说了几句。   大意就是,老手们都知道怎样才能让捕获的鱼在鱼舱里还保持活泛劲儿,这些才是真正的不传之秘,好些跟船多年的都不知道这里头究竟该怎么做。再就是……   “哥,我看鱼舱都半满了,咱们要不要直接去找老鱼头?”   韩远征还没忙活完,就没第一时间回答弟弟的话。韩远洋也不在意,继续跟刘秀红叨逼着:“我估计我哥就没想到咱们第一回 出来就能大获丰收,应该没跟冷冻船那边打招呼。等下估计就该去找老鱼头了,那家伙有销路,每回给钱也痛快,不像冷冻船都是批条子的,要到年底才结算一回。”   刘秀红头一次真正出海,看到啥听到啥都是新鲜的,她这人倒是不爱发问,就喜欢把听到的事儿搁在心里,自个儿回头慢慢琢磨。   这个习惯,应该是打小养成的,毕竟她娘家孩子多,她又是家里头最小的那个,活儿倒是用不着她来做,但家里人都忙,没人会陪着她玩给她解惑。因此,多数时间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看着也听着,可绝不会添乱。   等到了上学的年纪,老师们虽说不像前些年搞运动的时候那般敷衍了,可他们公社的小学也不是很负责,老师们倒是会上课,却只照本宣科的念着,不爱提问,更不会经常叫学生们起来回答问题。   那会儿,她就喜欢将问题藏在心上,自己慢慢琢磨,横竖遇到再难的事情,掰开了碾碎了细细思量,总能想明白的。   刘秀红不知道的是,她这个习惯倒是正好对了韩远洋的胃口。要知道,因为他太爱叨逼了,就不说别人了,连他哥都嫌弃他,老是叫他闭嘴,别说了,求你歇会儿。   想想过去的那些遭遇,再看看许家嫂子多好的耐心,韩远洋高高兴兴的给她科普:“嫂子你不知道?咱们这些渔船,都是在回港之前,就将船上的鱼卖个七七八八的。一般都是去固定的地方,有冷冻船等着我们,咱们给他们鱼,他们给咱们批条子,每年差不多腊月初开始结算。这就是咱们通常所说的年底分红。”   “至于咱们以前每个月拿的工资,是国家批下来的,提前给的生活补助,等年底的分红下发之前,先要将这笔钱扣掉。”   “不过那是以前了,我和我哥都跟的是大渔船,特地跑去找冷冻船当然没啥。可要是像咱们这种小船,人家是不接待的。说白了,批的条子是按照渔业队为单位的,又不是按船算的,人家不惜得做咱们这种小生意。”   听到这里,刘秀红悄悄的瞪圆了眼睛,要是对方不跟他们交易,那他们要怎么出售那么多的鱼?以前她男人许国强倒是也经常往家里拿鱼,可那都是几条的,最多也就小小的一个竹篓子,就算真的吃不完也可以腌好了留着慢慢吃。   可眼下却是好几百条鱼啊!   韩远洋看出了她的疑问,笑道:“这就得靠以前的赚外快的路子了!你想啊,咱们以前逢年过节,渔业队不是会发一些福利吗?这就得靠老鱼头了,咱们把鱼卖给他,他拿钱给咱们,回头不就能给队员们发福利了?”   “可那不是……”刘秀红太吃惊了,这不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脚吗?   “其实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以前查的严,投机倒把可是要被抓进去坐牢的。最近这两年,国家管的也松泛了,你想想,卖给国家的冷冻船,是过年前把钱发给咱们,卖给私人是立刻拿到钱。其实这也没差的,真要算起来,卖给私人还亏呢,毕竟人家也是要赚钱的。”   刘秀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来,出海捕鱼的学问还大着呢,她原先压根就没考虑过售卖这个问题。   等等!   “这事儿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韩远洋点头:“那可不!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咱们还玩啥?万一有人脑子不清楚,把一船鱼都偷偷卖掉了,再把钱私底下几个人分一分,等到了年底咱们喝西北风去啊?”   这事儿只能由干部们去做,还得是那种没啥私心的。不然你也卖我也卖,赚的钱全都揣到自己的腰包里,回头迟早完犊子。   可那是以前的事儿了。   刘秀红看了眼还在忙活的俩兄弟,又抬眼看远处的其他渔船们。他们东海渔业队是第一批承包的,且多数人都是先选择从大船入手,因此像他们这样的小船,多半还是在给队上开。就算是承包好了,多半情况下捕获的也不算多,再不济也能去县里的渔船码头附近卖掉。   那要是等那些出海的大船们回来了呢?是照以前那样卖给冷冻船,还是找私人的贩售处?   见他们还有段时间要忙活,刘秀红安耐住了心头的狐疑,转身去拿煤油炉和锅碗瓢盆,开始准备做午饭了。   其实,不单是韩家兄弟带了几斤米上来,刘秀红也一样。虽说是搭伙出海捕鱼,可她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了,没的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吃别人的口粮。   很快,她就淘了米,用煤油炉开始煮饭。   船上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就说煤油炉好了,煮饭烧菜哪怕要比家里的灶台更简便点儿,但火力比较小,且每次只能烧一锅,用时也比土灶要长一些。   等她这边米饭半熟了,韩家兄弟也将甲板都收拾好了,见她已经开始做饭了,韩远洋当下笑开了:“刚才谁输了?你赌我一网下去网不到十条鱼?哈哈哈哈哈……”   刚才的赌注其实不太详尽,韩远征那会儿太笃定了,以至于存了许多的漏洞。因此,不单刘秀红猜对了大致数目,韩远洋也赢了,输的人只有他。   韩远征懒得理会笑翻天的蠢弟弟,转身拎了水桶又拿了剪子,去船头杀鱼去了。   像他们这样外出捕鱼的,除了口粮自带外,别的吃食尽数是现抓现杀的。横竖每次都会有一些不值钱的死鱼烂虾,因为刚离开海,味儿还挺不错的,简单收拾一下就是一道美味了。   “算了算了,我也来帮忙。”   这哥俩都是闲不住的,有他们的帮忙,等米饭熟了后,他们也将死鱼都收拾了出来。   刘秀红探出头瞧了一眼,见有小半盆清洗好的杂鱼,心里就有数了。   就听韩远洋嚷嚷道:“我还是觉得应该叫我哥大展身手,我都好久没吃他做的菜了。”   “大队长还会做菜?”话一出口,刘秀红就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像他们这些一出海就是半拉月的渔民,一日三餐肯定是自己做的,就算以前在家时不会,出去了一两趟后,也都会了。   韩远征横了弟弟一眼,可到底还是走了过来:“愿赌服输。”   他都这么说了,刘秀红也就顺势让开了,心里还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然真要是按着最早说的那样,今天的收获输方不取,那也太便宜她了,毕竟最早的赌注是那俩兄弟折腾出来的,明摆着就是偏她。   在船上做饭菜,当然是以简单快捷为主,凉拌是最常见的,再不就是蒸煮了。韩远征是会做饭菜,这个的确不假,可他会的特别简单,就是把食材收拾好了,或是腌或是直接撒点儿盐巴,然后放到锅里煮熟。   因为是现捞的鱼,哪怕已经死了味儿还是鲜得很,几人吃着胃口也不差。   尤其是韩远洋,他还真没说假话,好久没吃他哥做的饭菜了,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就连刘秀红都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正好被韩远征看在了眼里。   “别理他,他一贯就是饿死鬼投胎的吃法。”   旁边的韩远洋正忙着吃呢,第一次默认了他哥的说法,连个眼神都欠奉,低头一阵猛吃。   再看韩远征,吃相是好多了,可其实也吃得格外带劲儿,连带着刘秀红瞧着都不由的食指大动。   及至吃饱喝足,韩远洋才长出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说:“这可怪不了我,在家连着吃了三天我妈做的饭菜,我就是看到猪食都馋了。”   刘秀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主任大娘:→_→   二更√ 第034章   刘秀红可没吃过主任大娘做的饭菜, 所以她选择闭嘴不发表意见。   倒是韩远征听了这个话, 抬头瞥了眼蠢弟弟:“这就是你宁可整年在海上漂也不肯回家的理由?”   寻常人要是听到这种送命题, 就算不知道该怎么做答, 也会选择闭嘴不谈的。   可韩远洋是什么人呢,人家就不带怕的, 当即想都不想就答道:“要不是怕妈抽我,我就是饿死都不想吃她做的饭菜。哥啊,你说妈咋就那么固执呢?啥叫男人不能下厨呢?咱们在船上不也经常轮着做饭吗?我觉得我煮的饭菜比她做的好吃一百倍!”   “说, 你接着说,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 我回去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妈。”   “你十岁啊!还告状!!”韩远洋好气啊, 他不就是说了两句大实话吗?不过转念一想, 反正他哥要告状他也拦不住, 还不如索性说个痛快。   当下, 他扭头笑嘻嘻的看向刘秀红:“嫂子你给我评评理, 我妈那做饭的手艺啊!我说真的,在我上船之前, 我都不知道饭菜那是个啥味儿, 反正就是想着没饿死就成了。结果就是我上船的第一顿饭啊,吃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我都不敢相信,我哥他以前就一直背着我吃好吃的!”   韩远征懒得理他,吃过饭就去驾驶舱了,临走前撂下一句话:“我烧的菜, 你记得洗碗。”   “成成。”韩远洋摆摆手叫人赶紧滚,继续吐槽道,“我还是念完了高中才跟着出海的。要是早知道船上的饭菜那么好吃,我还念啥书呢?直接小学毕业就上船蹭饭吃了!”   刘秀红默默的望天,海面上的天空给人的感觉特别蓝,蔚蓝且纯净,而海水也是越往深处越干净,她以前可从来不知道海天一色会那么美。   韩远洋才不管刘秀红在想啥,他只管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等说完了自家那惨不忍睹的伙食后,又说到了今天天色还很早,要是能再网一兜鱼,就可以提前去渔船码头找那老鱼头了,说不定还能空出时间来去县城里逛逛呢。   “卖鱼的地方离县城很近?”刘秀红忽的插嘴问道。   “就在县城的郊区啊,老鱼头就是县里最大的鱼贩子,他手底下好几十号人呢。除了那些机关单位、国有工厂的食堂不会跟他采购外,县里其他人家但凡想吃鱼的,就得找他。他跟咱们是一船一船的买鱼,回头就转手加价给了手底下的鱼贩子,让他们推着车去菜市场、居民区里卖鱼。一倒手就是好多钱呢。”   刘秀红就算没去过县城里,也曾经听人提过的。   以前,县城里吃点儿啥都要票证,什么肉票、油票、糖票、糕点票……这想买鱼,当然也需要票证,关键是很多东西你就算弄到了票,也不一定能买到手,得看当天供应什么。哪怕真的有供应,还得半夜起来排队,不然一样吃不着。   自打前些年改革开放了,票证虽然没有立刻消失,却有些不需要票的高价商品。说是高价,其实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像他们公社那边的供销社,就有卖不要粮票的高价粮,还都是新米呢,按照等级的不同,每斤贵个三五分钱。   也是从那时候起,各个小摊贩是越来越多了,就连小渔村都有人开着私人货船来贩售日用品,县城里多几个商贩简直太正常了。   虽然韩远洋跟的一直都是大船,可也曾去过好几次县城,不说门儿清,但起码比刘秀红懂得要多很多。见刘秀红问起县城,他就顺势说开了,从码头说到码头上干苦力的劳工,再到沿街叫卖的流动摊贩,还有县城街面两边的小摊贩,以及他曾打过交道的一些私货贩子。还打包票说,刘秀红想要什么,他都能想法子帮忙弄到手。   韩远征从驾驶舱窗户中探出头来:“你这么能耐,你倒是帮我弄台电视机呢!”   “收音机要不要啊?”韩远洋简直气了乐,“我说你还是我亲哥呢,咋老喜欢泼我冷水呢?行啊,不就是电视机吗?等你娶媳妇那天,我一定给你弄到手!”   刘秀红诧异的看了过来:“那不没多少时日了吗?主任大娘不是说,年前办喜事?”   “啥?”韩远洋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过来,“年前办不了,他对象回不来,说是要来年的年底再回来。”   所以又要拖一年?   这次不等刘秀红发问,韩远洋就利索的讲解开了:“嫂子我跟你说啊,我哥他这人运气特别背,每次谈对象都能搞出事儿来。你以为当年那个女知青是第一次?瞎扯淡,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大概也就上初中那会儿,我爹妈就给他说了一门亲,结果才说完亲没两年,那姑娘半夜里闹肚子疼,等送到医院就没救了。这才是第一个,那回城后就没了动静的女知青是第二个。”   刘秀红:……   因为座位的缘故,刘秀红能看得到驾驶舱的情况,可韩远洋却必须要扭过头才能看到,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哥已经摩拳擦掌的走出来收拾他了。   就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完全无视了刘秀红冲他眨眼睛暗示,继续逼逼:“女知青没消息后大概三年,我妈就又给他说了对象,每次都是见一面就黄,不是人家嫌弃他,就是他瞧不上人家。这样的情况大概反复了三四次,他自己觉得没啥意思,拒绝了相亲。”   “再后来,我妈大概消停了有一年时间,实在是坐不住了,杀鸡抹脖子的逼他去相看。哦对了,就是我哥现在的对象。”   刘秀红看着已经逼近的韩远征,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旋即心一横,很快就将小桌上的碗筷盘子堆叠起来:“你们俩聊着,我去洗碗。”   “啥……哥!!”   兄弟相残的戏码,刘秀红一点儿也不想看。不过,等这俩消停后,又撒了几网,哪怕没有一开始那样大获丰收,可总得来说,或多或少还是捕获了一些鱼的。   照例将活泛的小鱼丢回海里,俩人又安顿好了余下的鱼,调转船头去了县城郊外的码头。   时间其实还很早,韩远征又是这边的熟客,尤其前两个月的中秋节,他还来这边卖过几船鱼,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人,将满仓的鱼都卖了个一干二净。   韩远征在那头看秤收钱,韩远洋还不忘安慰刘秀红:“嫂子你别担心,等回去的时候,咱们再捞一网,多多少少还是能捞到一些的,到时候全给你带家里去,给俩孩子添个菜。”   “能卖钱是最好的,少吃几口又没什么的。”刘秀红忙推辞,“况且我这一天下来也没帮上什么忙,可不敢要。”   “咋没帮忙呢?你运气那么好。”   刘秀红心头一颤,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日历也好罗盘也罢,都是旁人看不见摸不着的,这点她早在刚得到这宝贝时就试验过了。一开始是对着杰杰试验,后来又让豪豪瞧,最后她还曾在场部召出来后,都不曾引起别人的注意。   再看韩远洋,刘秀红故意道:“你瞎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运气好?”   “嫂子,我不骗你,就不说别人好了,你那个小叔子,许国庆!那小子点儿贼背,那手啊,黑得不得了。以前我还跟他一艘船干过,大概同船了五六趟,反正每次叫他去撒网还好,可要是叫他收网,得了,鱼能跑掉大半。最初我还以为是他技术不行,教了他好几次,手把手教啊,还是不成。后来我就明白了,他就是背运,倒霉催的。”   “你小子又在逼逼啥呢?说谁倒霉催的?”韩远征站在岸边没好气的回头怼了弟弟一嘴。   韩远洋忙跳下船只,颠颠儿的凑上前:“钱呢?先分我一块,我带嫂子上那头买点东西。”   他拿手遥遥的指了指都码头东边,那是个自发形成的小集市,卖的东西倒都挺普通的,多是自家做的吃食,或者是日用品。不过因为他们小渔村连个像样的小卖部都没有,能顺道带些东西回家倒是挺好的。   “拿去。”韩远征给了蠢弟弟一块钱,想了想又抽了五块钱出来给后一步下船的刘秀红,“先拿着,回头再仔细算。”   刘秀红也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跟韩远征推来推去的,就先接了下来,想着回头仔细算了,从分红里扣。又听到韩远洋一叠声的催促,她赶紧跟了上去。   刚吩咐手底下人将鱼分送出去的老鱼头,瞧见这一幕,嘿嘿嘿的笑开了:“前头还说先订婚年底再结婚呢,这就娶上媳妇了?行啊,反正咱们平头老百姓搞那么多花样干啥,媳妇儿子热炕头才是是实实在在的!喜糖呢?咋能不给我两块喜糖吃吃?”   “瞎说什么呢!她是我们队上的人。”   “那娶媳妇当然要知根知底的,我媳妇还是我隔壁邻居家的外甥女呢,这有啥啊!”   “我说她不是我媳妇!”   “那远洋那小子咋一口一个嫂子,叫得那么亲近呢?”老鱼头才不信,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不是只办了订婚酒,还没办喜事?没事儿,反正离年也没多久了,迟早的事儿!”   “还想让我给你介绍货源吗?嗯?想清楚了再说!”   “是是是,韩大哥,韩队长,您说了算!”老鱼头背过身去就嘀咕了一句,“害什么臊啊,毛头小子就是面皮薄,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韩远征:……   是时候打一波弟弟了。 第035章   老鱼头和韩远征之间的对话, 刘秀红并不知情。她这会儿已经随着韩远洋去了渔船码头的东边。   韩远洋边走边随口介绍着这里的情况:“这个码头, 最早跟咱们渔业队差不多, 就是一片滩涂地, 进出特别不方便。像咱们这种小渔船倒是还凑合,稍大一些的船就没法过来, 只能放个小舢板,人力摇过来,特别费劲儿。大概也就五六年前, 改革开放了,县城这边招募了一批劳工, 费了大力气把码头归整了一下。也没个名字, 就因为来往的渔船比较多, 起了个诨名叫渔船码头, 慢慢的也就叫开了。”   其实说是渔船码头, 来往的船只里头还是有些商船的, 就是早先常去各个小渔村卖一些日用品的私人小商船。那种船偶尔也做些载人的活儿,收费还算便宜, 大人也就两毛钱, 小孩子不收费,颇受大家伙儿的青睐。   主要是这年头也没个正经的客运船, 现在还算好的,各个渔业队都有自己的船只,也有往来的商船,进出算是方便多了。   搁在早以前, 想要出个门还得到处打听,要么运气好刚巧碰上渔船,要么就耐心的等上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搭到便船。要没个急事也罢,真摊上了要紧事儿,都能把人给急死。   就韩远洋说话的工夫,俩人已经到了码头东面。   东边原是块较为平坦的空地,后来因为码头上来往的渔船多了,小商小贩也跟着多了,就有附近的村民挑着担子拿些自家产的蔬菜过来售卖,偶尔还能看到家禽之类的。到底是县城的郊区,离县里也不算特别远,要是有自行车的话,不过就是半拉小时的工夫。   正因为如此,这边是越来越热闹了。平常倒也罢了,要是逢休息日,每每都能看到骑着自行车的城里人过来采购东西。那些人都喜欢在自行车的后座挂个大筐子,一口气就能买上许多食材,鸡鸭鱼蔬果都买,是这边摆摊的小贩最喜欢的那种顾客。   说来,这还是刘秀红头一次来到这么热闹的地儿,她年幼的时候倒还曾跟着刘父出过海,可那时还没改革开放呢,投机倒把是个大罪,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东西摆出来售卖。   等到后来改革开放了,她又已经结婚生子了,最远也就去公社那头的供销社买点儿东西,可没工夫往县里来。   一下子看到这么热闹的集市,可真是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一会儿将目光落在摆满了鱼虾蟹的海鲜摊位上,一会儿又去看卖自家蔬果、家禽的农家摊位,甚至她还看到边角上还有人卖锅碗瓢盆。   就听韩远征道:“这就是个自发的小集市,啥小玩意儿都能在这儿看到。不过真要说的话,也没啥好的,就一些很平常的东西。”   “真要有好的,我也买不起啊。”刘秀红东看看西瞧瞧,感觉这儿真不错,起码比公社供销社柜台里的东西齐全多了。   “也是,我就一直想弄个电视机,没门路。不然弄个自行车也好啊,啧啧,为啥都这么难弄呢。”韩远洋丧气的摇了摇头。   其实,就最近这一两年里,大部分票证就算还没取消,也差不多已经退出市场了。毕竟,市面上有太多太多不要票的东西。   就不说别的,城里人原先买米买油买肉都要票证的,可现在不要票的高价粮连刘秀红他们渔业队所在的公社粮站里都有卖,不过贵了几分钱而已,谁还会纠结粮票问题?   还有肉票,城里每个月就给每人三两肉的指标,够干啥呢?来渔船码头这边的小集市里,只要有钱,鸡鸭鹅随便买,禽蛋也有的是,还有各种刚捞上来的鱼虾蟹。   可惜啊,就算这些都解决了,像韩远洋心心念念的自行车、电视机仍然还是稀罕货,既要相应的票证,还需要自备一些工业券,可有时候就算这些都齐备了,没门路还是买不到手。   韩远洋并不稀罕这边的东西,刘秀红却看啥都想买回家,尤其小渔村那边买点儿啥都不方便,俩孩子正在长身体,最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可别说肉类了,经常连鸡蛋都吃不上。   还有油盐酱醋,公社那边只有粗盐是不限量购买的,那些都是盐场那边出来的,颗粒大且有杂质,吃到嘴里隐隐还有些苦味儿,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了。至于油,就得早早的打听到消息,提前去排队购买了,晚了很有可能买不到。谁让他们附近几个村子都无法种植油料作物,全靠外面采买。   刘秀红手里捏着五块钱,盘算着如今天气冷了,就算买的略多些,也不怕坏掉。尤其离年关也没多远了,辛苦了一年,是该买些好东西给孩子们补补身子骨。   看来看去,她决定多买些鸡蛋,再买两块肉,家里地方小没办法养鸡,倒是可以买一只白条鸡回去冻着,过年了再吃。油也要多买几斤回去放着,糖块瓜子之类的,一样不能放过。   韩远洋冷汗直冒的看着刘秀红大买特买,眼见她买的东西太多都快拿不下时,忙上前忙着分担一些,又忙不迭的提醒道:“嫂子啊,咱们接下来肯定还要往这边来的,你少买点儿,回头过年前一周,来这边的商贩还会更多,到时候还有鞭炮爆竹对联福字啥啥的呢。”   “下次还来?不是说年前公社会议多吗?”刘秀红停了手,她刚才还犹豫着要不要买点儿红糖,这玩意儿金贵,但营养也好。早些年物资匮乏的时候,探病或者看望月子里的产妇,要是能送几两红糖,是极为体面的事情。   偏这边还不单有红糖,还有蔗糖、麦芽糖等等。好东西太多了,刘秀红一时间不知道该买哪一种。   韩远洋忙道:“再忙也要过来两趟的,年前各种东西卖得都很好,城里人还特讲究,说那啥……对了,年年有余。反正过年就是要吃鱼,一尾一尾的往家里拎。同样的东西,年前的价格要比平常日子里,每斤能多赚好几分钱呢。”   别小看了这个差价,像他们今天,多半天工夫就捕捞了差不多一百五十斤鱼。主要是鱼压秤,都是实打实的份量,因此哪怕每斤只贵了几分钱,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刘秀红点了点头:“那我今天不买白条鸡了,回头再买。对了,鸡肉啥的,年前会贵吗?”   “年前啥东西都会稍微贵一点儿,不过肉类还行,这两年县城郊区家家户户都爱养些鸡鸭鹅,养猪的大户都有不少,齐刷刷出栏的话,肉价就算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嗯,我知道了。”刘秀红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会儿,决定今天再买点儿油好了,别的等下次再说。   结果,买油的时候,她又遇到了难题。   早以前,去公社供销社买油时,轮到自己时,还有的就不错了,一般只看份量对不对,别的都不会细问的。可今个儿,刘秀红去了那卖油的摊子,才知道这单是植物油就有很多种,菜籽油、大豆油、芝麻油、花生油等等,居然不下十余种。   刘秀红看来看去决定不下来,最终还是学了旁边的一位顾客,买了三斤装的花生油。   总算采买妥了,刘秀红又问韩远洋要买什么,后者已经开始头大了:“本来想看看有啥需要的,现在……算了,咱们还是回去。”   韩远洋心道,女人真可怕啊,就一个破集市都能逛那么久。   这一刻,韩远洋隐约有些明白为啥以前一起出海的队员里,有好几人怕自己了。假如购买欲都这么吓人,他平日里一刻不停的叨叨,兴许还真有那么一点一点烦人?   等回到了船上,他赶紧往驾驶舱里跑,一进去就跟他哥哭诉道:“嫂子太吓人了,她买了三十枚鸡蛋、十五枚鸭蛋,还有糖啊油啊肉啊,一大堆的东西。对了,她连菜都不放过,可吓死我了。”   “那你买了啥?”   “我看她买那么多东西,就感觉跟自己买了似的,一下子就蔫了,不想买了。”韩远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难怪妈老喜欢她了,她简直就跟咱妈亲生的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36章   韩远征并不在意弟弟刚才受到了多么重大的打击, 他只“哦”一声, 伸出手来, 并且手心朝上:“既然啥都没买, 一块钱还给我。”   “什么?”韩远洋惊呆了,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哥, “你你你……给你!”   好气啊,这居然还是他亲哥?小气抠门吝啬鬼周扒皮!   “你在心里骂我?”韩远征一看蠢弟弟那表情,就瞬间猜到了七八分, 哪怕弟弟立马矢口否认也没用,“想骂就骂呗, 就是骂的时候仔细想想, 你中午吃饭那会儿, 说馋猪食的那个事儿。”   韩远洋:……   馋猪食当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那会儿狠狠的嫌弃了他亲妈的厨艺。哦不, 就他妈那做饭的本事, 已经不能用厨艺来形容了,说是下毒还差不多。   想当年, 他第一次出海, 中午开饭时,尝到的第一口饭菜, 简直就是惊为天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平日里吃的东西居然和船上的美食一样,都是用同样的食材做出来的。   “想清楚了?”韩远征又问了一句。   “算、你、狠!”   人在屋檐下啊,不得不低头啊!   韩远洋能怎么办呢?恨恨的磨着牙离开了驾驶舱, 这会儿才半下午呢,匀速前进的话,大概能在五点之前赶回小渔村。要是中途再撒两网,哪怕鱼不多,接下来的两三天也够吃了。   这么想着,韩远洋就去甲板上蹲着去了。   刘秀红不知道这俩兄弟在驾驶舱里说了什么,她回来后就忙着归整东西。因为先前靠岸的时候,她不知道码头附近就有集市,也没提前拿篓子筐子,所有的东西都靠她和韩远洋两只手弄回来的。   幸好,她清晨上船的时候,是带了个背篓的,将背篓里的米和盐拿出来,仔细归整一下,能装下她今个儿买来的多半东西。   再剩下的一些,她可以拎在手里,反正她家离滩涂近得很。   等她将东西都整理妥当了,抬头一看,就见韩远洋蔫头蔫脑的从驾驶舱走出来,一声不吭的径直走到了船头甲板上,往地上一蹲,望着海面上出神发呆。   刘秀红搞不清楚这俩兄弟又干啥了,她也不知道老渔民其实常常蹲甲板上,因此她瞅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你在瞧什么?”   眼前的海面上,只有微微起伏的海浪,以及远处零星的几艘渔船。平心而论,风景还是挺美的,要是那种从未见过大海的人,兴许看到了会激动不已,可刘秀红不认为他们这些小渔村出身的人,会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大海猛瞧。   “看鱼啊,回去的路上再撒两网子,反正现在天气冷,冻起来能放很久的,再不济也可以腌好了留着过年吃啊。”韩远洋微微叹了一口气,“嫂子我不瞒你,反正我宁可在甲板上吹冷风受冻,也不想进驾驶舱听我哥逼逼了,他太烦人了。”   刘秀红:……   哦,那好,你高兴就好。   并不想陪着一起吃冷风的刘秀红,将她采购回来的东西分两趟拎进了驾驶舱里。这要是等下不打算捕鱼了,放在甲板上也没啥,可既然韩远洋还打算再撒几网,她还是别把东西放在这里碍事了。   进了驾驶舱,就听韩远征问道:“他跟你说啥来着?”   “他说你烦人,不想进来听你说话。”刘秀红一脸真诚的说道。   韩远征:……呵呵呵。   弟弟这种生物,果然就应该一脚踹到海里去。   接下来,俩人倒是没再说什么话,刘秀红用煤油炉烧着水。冬日里的海上还是很冷的,哪怕驾驶舱能挡风,但其实并不算保暖,更别提海上湿度大,冷风就像是能透过棉衣一样,吹得人就连骨头缝都发冷。   这也是为什么渔民到老了以后,身上总少不了各种病痛的缘故。如今起码是柴油发动机了,搁在以前纯手摇的更费劲儿,年纪轻的时候太过于耗身体,等年纪大了可不得吃各种苦头了。   刘秀红一面烧着水,一面又将船舱打扫了一遍。早先没注意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船上的东西挺齐全的。   除了煤油炉外,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个半人高的带盖塑料大桶,里面全是淡水,不过如今也用得七七八八了。还有装米的塑料桶,油盐酱醋也都是全的,甚至她还发现了一小包干辣椒。   将这些都记在心上,刘秀红深知自己干不了那些体力活,就打算将船上的一切杂务都给包圆了。   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后,煤油炉上的水也开了,她拿搪瓷缸子装了水,给韩远征送去,又招呼韩远洋也过来喝点儿热水。   韩远洋倒是老实过来了,却离他哥远远的,偶尔看过去的眼神里充满了怨念。   偏这时,韩远征道:“这趟出来收获挺好的,那批鱼都卖掉了,一共得了十八块钱。国强媳妇你得一半,扣掉我刚才在岸上给你的五块钱,再给你四块,你收好。”   刘秀红呆住了,看着韩远征从兜里掏出钱来搁在了驾驶舱靠窗户的台板上,半晌才道:“大队长你算错了?”   鱼的价格倒是没错,因为品种各有不同,再说活鱼和死鱼的价格也是不同的,还有他们和老鱼头明显是老熟人,因此抹了点儿零头,一共十八块并没有出错。   可为什么要分她一半?   这时,韩远洋高兴了,搁下搪瓷缸子,拍手笑道:“对对,早上咱们打赌了来着,你赌我一网子下去捞不到十条鱼。结果呢?哈哈哈哈哈……你输了!”   “我愿赌服输,怎么了?”韩远征眯了眯眼睛,危险的看了过去,“作为弟弟,眼看我这个当哥哥的一无所获,你是不是应该主动分我点儿?”   韩远洋刚还在大笑呢,听到这话瞬间咬到了舌尖,不服气的道:“凭什么?”   “也行,正好咱俩头一次自个儿承包船出海,晚上咱妈肯定会问情况如何。到时候,我仔细跟她说道说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韩远洋气啊,要不是打不过亲哥,他老早就揍人了,“行行,你看着分。”   不然还能咋样呢?摊上这么个坑弟的哥哥,韩远洋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命苦了。   刘秀红却摆手道:“早上那不是开玩笑吗?三人一起出海,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你们肯分我三分之一就已经很好了。要我说,我还得另外出一份钱,这船上的其他家舍不都是你们带来的?”   像桌椅这类的也就罢了,看陈旧的状态,估摸着是原本就在船上的。但锅碗瓢盆肯定不是啊,还有那个半人高的塑料大水桶,里面的淡水肯定是俩兄弟提前担水上船的,再就是油盐酱醋,拿样不要钱了?   “还有柴油,很贵?刚那五块钱我都觉得拿多了。”刘秀红伸手掏了掏兜,别看她刚才买了不少东西,可因为价格都不高,其实也没花多少钱,剩下的全叫她装在兜里。   见刘秀红不打算拿钱,还准备掏钱,韩远洋忙阻止:“愿赌服输啊,该你的就是你的。”   刘秀红不肯,韩远征索性又从兜里掏出了四块钱:“也行,这八块就当是公用的。以后出海,每趟收获里头,都拿一份钱出来,用来买柴油,还有别的必需品。”   “对哦,这样也成,那嫂子你回头别背米上船了。”韩远洋点了点头,突然觉得他哥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居然还能这么算。   见俩人执意如此,刘秀红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暗暗下决心,下一趟出海时,尽量多干些活儿。   “就在这边下一网。”韩远洋瞅了瞅外头,很快就出去撒网了。   刘秀红忙悄悄的召出了日历,看着周围没几个小亮点的罗盘发呆。   再看韩远征一点儿也不想出去帮忙:“跟大船跟多了,先进设备用多了,人都傻了?”   这回,确实叫韩远征说中了,等韩远洋收网时,网子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条鱼。他不死心的又撒网,再度收网时,仍是如此。   刘秀红又看了看日历,根据她这一天的观察下来,离他们最近的鱼群起码也要开上多半个钟头,而这附近确实没多少鱼。   好在,再怎么着多少还是网到了鱼的,韩远洋神情恹恹的拿了水桶来装活鱼,又把那些半死不活的丢到竹篓子里,随后整个人往角落里一蹲,唉声叹气去了。   都这样了,韩远征还不忘打击弟弟:“跟你说了别老是依靠先进设备,要是人人都这样,不出二十年,老把式就都没了。”   刘秀红不懂这些,却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近海的鱼那么少。不过,这次她倒是没问出来,而是帮着收拾了甲板,又将分几次捞上来的鱼都归整好。   已经得了这么些便宜,她本来是不打算要鱼的,可等渔船靠了岸,俩兄弟非叫她拿上鱼。   “明个儿不出海,我们要去公社那头开会。等下趟出海前,我会通知你的。”韩远征见她东西多,就叫弟弟帮着送一程,自己则下船拿缆绳将渔船固定好。   韩远洋索性拎上装了活鱼的桶子,又去拿油罐子,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   刘秀红无法,只得赶紧跟大队长告了别,急急的跟了上去。结果,才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小身影蹦蹦跳跳的冲了上来,欢快的喊着:“妈回来了!”   “豪豪……”刘秀红看着豪豪从滩涂边上的那块大石头上跳下来,她记得以前豪豪就老喜欢站在那上面,说站上头看得远,还说那样的话,他爹在船上就可以看到他了。   压下了心底里的酸涩,刘秀红拉了豪豪的小手:“走,咱们家去。”   “还要去奶家把弟弟接回来!”豪豪忙不迭的提醒道,“妈你可不能把弟弟忘掉了啊,他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哭鼻子了,非要闹着找妈,他都想你了。”   虽说最近一段时间,刘秀红也常将杰杰送到老屋去,可她一般也就送个半天光景,杰杰还从没一整天都看不到妈过。因此,他白日里扯开嗓门很是哭了一顿,可把许婆子给心疼坏了,乖宝好宝的哄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把人哄好了。   豪豪把白日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妈,并拍着胸口说:“我傍晚那会儿才来滩涂上的,早先都一直陪着弟弟,哄他玩逗他笑。奶说了,我是个好哥哥呢。”   “嗯,我们豪豪最棒了,多惦记弟弟啊,当然是个好哥哥。”刘秀红从兜里摸出了一块硬水果糖,像这种糖块还是挺贵的,要三分钱一块,她咬咬牙才买了两块。   可豪豪接过糖块却并不吃,而是直接揣到了小兜兜里:“留着,等下跟弟弟分着吃。”   因为刘秀红家里离滩涂并不远,就几句话工夫,已经到了家门口。   韩远洋将东西放在门口,他就算再咋心思单纯,也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因此并不打算进去。   刘秀红谢过了他,又让豪豪跟叔叔再见,却听韩远洋感概道:“桶子下回出海前再顺便带过去好了……啧啧,瞧人家当哥的,多好啊多称职啊!再看看我家那个,唉。”   说着,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豪豪站在门口看他走远后,才问刘秀红:“妈,那个叔叔是在夸我吗?”   “对,他夸你是个好哥哥呢。”   听到这话,豪豪眼睛都亮了,笑眯眯的帮着他妈将东西拿进去放好,美滋滋的道:“嗯,大家都夸豪豪是个好哥哥呢。”   刘秀红又另外拿了个小桶,装了半桶海水又舀了两条鱼进去,一手拎起小桶,一手拉过豪豪:“走,咱们去老屋那边接弟弟。”   “走喽~接弟弟回家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037章   刘秀红母子俩到许家老屋时, 那边已经开饭了, 许婆子正搂着杰杰喂饭呢。至于许国庆和许秋燕兄妹俩, 一个在没见着人, 另一个则还在灶屋忙活。   见状,刘秀红忙将水桶里的鱼拿给婆婆看:“我拿来给你们添个菜, 这就去杀了?”   “不用,先养着,明个儿在吃。”许婆子远远的瞅了一眼, 又高声冲灶屋喊道,“燕子啊, 你嫂子回来了, 可以开饭了。”   “妈, 我还抱孩子, 等下回去做饭。”刘秀红忙推辞道。   “还折腾啥啊, 顺便吃了呗。正好, 吃饭的时候,也同我说说今个儿的情况。”   刘秀红知道她婆婆一贯都不会假客气, 因此也没再多推辞, 先将鱼连着桶一起拎到了灶屋,再帮着小姑子一起盛了饭菜去堂屋里吃。   等她回到堂屋时, 刚才还没人影的小叔子许国庆已经坐在了饭桌边上,就听婆婆在那儿没好气的说道:“干活的时候不见人影,说到要开饭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这话, 刘秀红可不敢接,只低头分了筷子,又将豪豪抱上椅子,给他拿了饭碗又挟了点儿菜,让他自己吃。之后,她又从婆婆怀里抱过了杰杰,由她来喂。   杰杰有整整一天没看到妈了,从她刚才进堂屋开始,就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看,这会儿终于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里,乐得他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对妈亲昵得很。   一旁的豪豪也低头乖乖吃饭,显然待在老屋的这几天里,他已经很习惯奶怼人了。   待几人都入了座,许婆子吃了两口后,才问:“今个儿情况咋样啊?我看你拿了鱼过来,收获不错?”   “嗯,是挺不错的。其实半下午的之后去了一趟县城郊外的渔船码头,大队长找了个熟人卖掉了舱里的鱼,分了我五块钱。”刘秀红并不打算将实情全盘拖出,可完全不说也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只虚虚假假的,挑能说的说。   横竖她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没说全乎而已。   不想,许婆子听到这个数,居然还挺高兴的:“分你那么多?那赚得可不少?”   “我倒觉得可能是因为年关快到了,先分我点儿钱,让我能过个好年。不然,那些个柴油费一扣,再算上每回小修大修啥的,也不能剩那么多。”刘秀红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在船上真帮不上什么忙,难怪国庆早先不乐意帮我,那些活儿果然多半都是需要下死力的。”   许婆子了然的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是韩家那头有意帮你,估摸着是他们本身也没打算干长久,等上头派下来的所有任务都结束了,韩家那俩兄弟大概就会找大船出海了。”   说着,她还横了许国庆一眼,唧着嘴,满脸都写着嫌弃:“你可瞧着,别看你现在找人搭伙特费劲儿,回头韩家兄弟要找活儿,打个招呼的事情。还不是仗着干部身份胡来,人家是实打实的有本事!”   依着早先的传言,渔业队一解散,哪怕场部暂时还存在,可想也知道,大队长的权限一下子就被削弱了九成九。   毕竟,以前无论是船舶调拨、人员调配、分钱分粮票、年底分红等等,一切都是大队长说了算的。以后,估摸着也就只剩下帮着登记各种资料,偶尔发生了冲突矛盾时,帮着调解了。   可即便那样,人家手上有真本事,也照样不愁吃喝。   许国庆是不敢反驳的他妈的,哪怕他妈当面嘲讽他,他也只低头吃饭,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他不吭声,许秋燕却一脸与有荣焉的笑道:“那可不,谁叫人家是大队长呢。”又对刘秀红叮嘱了几句,“嫂子,你可千万不要把人家的同情看成了别的情分。大队长肯定是觉得你一个小寡妇生活不易,他既然是干部眼下又正好有空,这才顺手拉拔你一把的。你呀,能干的活儿尽量多干点儿,别叫人家既舍了情分还要出大力气。”   刘秀红喂杰杰吃下最后一口饭,就将他放在地上,由着他在堂屋里四处蹦跶,反正大冬天的,院门和堂屋门都是紧闭的,他一个小孩崽子还没这个能耐自个儿开门。   许秋燕见她没搭理自己,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上瞬间一片铁青:“刘秀红,我在跟你说话呢!”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那索性别吃了。”许婆子突然开了口,关键她还不止是嘴上说说,而是伸手就拿过许秋燕的饭碗,也不嫌弃已经被吃小半碗,麻利的将剩下的全扒拉到自己碗里,又将许秋燕面前的小菜往其他人跟前挪了挪。   这一幕,着实惊呆了众人,不过连许秋燕本人都没敢吭声,其他人明显是不会帮腔的。   刘秀红看了眼在双手扒在椅子边边上的小儿子,见他还老实,就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后,又讲起了今个儿在渔船码头的见闻,就仿佛她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一般。   还真别说,小渔村的人极少往县城那边去,就连许婆子当日领着豪豪去了县医院,那也是一上岸就急急的找车子往医院里去,可没那个心情看这看那的。就连后来看完了病回来前买的那些东西,除了一身衣裳是在医院旁的商店买的,其余的都是从带他们回来的私人商船里买的。   因此,听刘秀红这么一说,许婆子立马来了兴致:“码头边的集市那么热闹啊?真就啥都有?”   “也不是啥都有,大队长的弟弟想买电视机和自行车,这俩就没有。那边卖的都是一些吃食和日用品,油啊红糖啊,这些倒是极多的。对了,我记得还有人卖猪油来着,不过我觉得那玩意儿肯定贵,就没问价格。”   “猪油啊……”许婆子一点儿也不在乎没有电视机、自行车这种话,事实上就算有好了,她不也照样没钱买吗?她只对吃食日用品感兴趣,尤其是吃的,毕竟眼看就要到年关了。   “妈想买点儿?那我下次再去的时候,帮你带些过来。应该还要出海个一两次的,大队长兄弟俩肯定也要置办年货的。妈你慢慢想,明天我不出海,回头想好了跟我说一声就成。”   许婆子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出来想要带啥,一听说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她就暂时不想了,又问起了其他。   渔船码头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因此,无论许婆子问啥,但凡是刘秀红知道的,她一并都说了,包括自己买了几斤油和糖的事情。   只是听了她这话,刚才还憋着眼睛难过的许秋燕立马找到了破绽:“好啊,你明明在县城里买了那么多好东西,结果留拿来两尾不值钱的鱼!妈,你还说她人好,好啥好!有本事把油和糖拿到老屋来才叫好!”   许婆子一脸的莫名其妙:“拿这儿来干啥啊?”   “当然是孝敬你啊!”   “我一个老婆子吃啥不是吃?有好东西当然要留给我大孙子吃啊!”   偏巧这档口豪豪吃完了饭,一下子蹦到地上,伸手就将杰杰抱了个满怀,哥俩笑嘻嘻的玩作一团。许婆子看着俩孙孙相亲相爱,那笑容啊,就跟抹了蜜一样甜,看了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对刘秀红叮嘱道:“你那么费劲儿的出海捕鱼是为了啥?还不就是想赚钱供豪豪读书,让俩孩子过的好吗?”   “嗯,我赚钱就是为了俩孩子。”刘秀红知道婆婆其实更偏爱豪豪,不过这也无所谓,大孙子本来就是当奶的心头肉。再说了,哪怕更偏爱豪豪,婆婆对杰杰也是掏心掏肺的,只是有些习惯老人家改不掉而已。   许秋燕:……   两连败,不杠了,杠不起。   接下来饭桌上倒是安生了不少,其实只要许秋燕闭了嘴,许国庆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再说他也不敢在他妈跟前逼逼。   可有时候,就算人不惹事,事儿也会主动找上门来的。等刘秀红将她在渔船码头的见闻都说了一遍后,许婆子仿佛看到了商机,瞬间连眼睛都亮了。   “你是说,码头那边有人干苦力?帮着船上下扛大包?还有人用人力推车运货去县城里?哎哟这个好!秀红你看国庆他合适吗?”   这叫什么?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没等刘秀红开口,许国庆就一脸震惊的抬头道:“不是……妈你咋想的?让我去码头上当力工?”   “咦?你知道那玩意儿?”许婆子很快就发现了盲点,她本来还想叫刘秀红下回去的时候,顺道打听一下干苦力是咋算钱的,万万没想到许国庆居然知道这个事儿。   要是脑子活络的人,这会儿就该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了,可许国庆真的不聪明,他只嚷嚷道:“力工啊!这我哪儿能不知道呢?虽说赚的挺多的,可这一趟趟的运货,累死个人了。”   “赚的挺多的啊……”许婆子眼里放着光,那光亮名叫要发财了!   哪怕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了,许国庆还是没有感觉到危险,接口道:“力工啊,不给高价,人家肯帮你干活?我记得谁跟我提过的,力工干得好的话,一天下来能赚七八块钱呢。”   这话一出,许婆子那眼神啊,真就是堪比探照灯了,透着幽幽的绿光,看着人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刘秀红快速扒拉了几口饭,都没顾得上挟菜吃,就匆匆放下碗筷,招呼俩孩子:“豪豪、杰杰,跟妈回家去了,妈买了鸡蛋,明天早上给你们做糖水蛋吃。”   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刘秀红抱着一个拉着一个,头也不回的开溜了。   而许秋燕的动作比她更快,几乎是在她开口唤俩孩子时,就已经脚底抹油飞快的闪身出了堂屋,几秒之后就窜进了自己的屋里,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也就这么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堂屋里就只剩下了一桌的狼藉和许婆子母子二人了。   许国庆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是……这咋回事儿啊?”   “国庆啊,我的儿啊,现在家里是啥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爹没了,你哥也跟着去了,孤儿寡母的,这日子难捱啊!偏你又一直没寻到活儿干,这一天天的,总不能光吃喝,连个进项都没有?你这样,就当是为了你死去的爹和哥,先去码头那边干一段时间,等回头找着其他活儿了,再搭船出海。这样成?”   许国庆再一次惊呆了,连筷子从手里脱落都没发现。   “妈啊!您可真是我亲妈啊!那力工是人干的?扛一个大包就给三分钱啊!要是自己有三轮车还好,帮工的全靠卖死力气,赚的还没人家蹬三轮的高。还有啊……”   “废话那么多干啥?就问你干不干!咱家不养吃白饭的,你总不能还不如你嫂子、你妹?等着谁养你啊,我是不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万万没想到之祸从天降系列# 第038章   许家老屋那边堪称是修罗场, 不过刘秀红家里却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杰杰年岁太小了, 哪怕等到过完年, 他其实也还不满一周岁半, 偏他自打出生以后就没怎么跟妈妈分开过。即便前段时间忙不开身时,刘秀红最多也就托婆婆照顾几个小时, 像今个儿这样,一走就是一整天的事情,是从未有过的。   孩子小, 又不能跟他讲道理,不像对着豪豪, 刘秀红只需要重复几遍妈妈出海捕鱼赚钱去了, 他只要听明白了, 就不会再闹。   万幸的是, 杰杰虽然听不懂道理, 可同样的, 他忘性也大。也就这么多半会儿工夫,他早就忘了被迫跟妈妈分开一整天的事情, 高高兴兴的靠在妈妈怀里, 笑得小酒窝都出来了。   刘秀红也没抱他太久,到家后稍片刻, 就放他下来待在堂屋里。   这会儿其实已经挺晚了,刘秀红检查了一下带回家的一桶子活鱼,见里头的鱼全都活泛得很,当即就放下心来, 寻思着明个儿早起再收拾。不过,就算暂时不用收拾鱼,她还是要生火烧水。大冬天的,就算她咬咬牙用冷水洗漱,总不能叫俩孩子也跟着受罪?   就这么看来,热水瓶还真是好东西,她依稀想起早先在渔船码头边的集市上看到过,就是不知道这不要票的热水瓶卖多少钱,假如不是很贵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入手一个。   刘秀红一面考虑着家里的琐事,一面就生火烧了一锅水,这期间她还得注意别让杰杰靠近灶台,免得小孩子不知道轻重,被火烫着了。   其实,一般的人家,堂屋和灶屋都是分开的,小孩子待在堂屋里玩耍很正常的,压根就没必要拘着。就好像杰杰在他奶家时,只需要将灶屋的门一锁,其他地儿随杰杰怎么蹦跶。   可刘秀红家不同,当初因为分家比较匆忙,且那会儿已经开春了,许国强急着出海捕鱼,只匆忙的寻队上要了两间空置的屋子,内外都不大,根本就没办法像寻常人家那样,既有堂屋又有灶屋。只能说,要么堂屋和灶屋在一块儿,要么就将灶台砌到外头去。   无论哪种其实都不太方便,许国强当时想的是,等入冬以后,他腾出时间来了,到时候完全可以再批个宅基地,重新盖几间平房,犯不着跟队上闲置的空房子较劲儿。   当时,谁又能想到后头那些事儿呢?   给俩孩子洗漱完毕后,刘秀红又灌了个热水袋。这玩意儿也是许国强早先拿回家的,好用得很,偏早些时候她没想起来,还是前两日出海的事情定下来后,人放松下来了,才依稀想起了这个事儿,忙翻找出来洗洗继续用。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清早,母子仨吃过早饭后,刘秀红就开始杀鱼。她没打算养着鱼,哪怕这么活泛的话,放在海水里起码有三五日可以活,她也没打算继续留着。道理很简单,这些海里的东西,一旦离了海,接下来只会越养越瘦,还不如趁早杀了做别的菜吃。   似乎是因为前一天当妈的消失了一整天的缘故,俩孩子都特别黏人,尤其是豪豪,他都不乱跑了,一面抱着弟弟不让捣乱,一面眼巴巴的看着妈。   刘秀红只求他们别靠近伤到自己,旁的并不管,还告诉他们,乖乖听话,中午烧鱼吃。   年岁小的杰杰压根就不记得鱼是啥滋味儿了,可他喜欢妈,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妈在那儿大开杀戒,努力的想要挣脱哥哥的怀抱,奔到妈妈的怀里去。   豪豪其实也馋,他还记得以前爹在家的时候,时不时就能吃一回鱼。他还知道,别人家烧鱼就是蒸熟了事,就他家,他妈会仔仔细细的将鱼刺和鱼肉分离开,好叫他多吃两口。   可惜,他现在长大了,以后怕是要将香喷喷的鱼肉让给弟弟吃了。   “杰杰不要乱动,乖乖待在这儿!乖一点,哥哥给你吃糖!”   糖块安抚住了急于找妈的杰杰,他半点儿都嫌弃的接过了豪豪咬给他的半块糖,糖块进了嘴里,他高兴的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真甜啊!   看着大小两个儿子玩得很好,刘秀红彻底放下心来,决定将所有的鱼都归整出来。她都想好了,将鱼肉和骨头分开,鱼头还能熬汤喝,鱼肉则做成鱼丸子。正好如今天气冷了,储存得当的话,放到年里吃也是没问题的。   这般想着,感觉水都没那么冷了。杀鱼这活儿本就是她干熟了的,麻利得很,没过太久,就分出了一盆子的鱼肉。   鱼丸子各地的做法都不同,她自己喜欢添点儿姜汁,盐巴肯定是要的,本地产的粗盐不大好,但可以弄成盐水过滤掉杂质,这样口感会好很多。再就是,她昨个儿买了些鸡蛋回来,蛋清可以加在鱼丸子里,味道一级棒,剩下的蛋黄绝对不能浪费,正好中午煮个蛋黄羹。   一上午的时间,基本上就耗在这上头了,毕竟鱼丸子要反复的捶打,还要在中间添些番薯粉增加黏度。说复杂不算太复杂,可真的要做起来,却是颇费一番工夫的。   做鱼丸子的间隙,她也顺道将午饭做了。   一大海碗的鱼头汤,鲜得能叫人吞掉舌头,可惜他们队上没有卖豆腐的,不然做成鱼头豆腐汤,味道更美。   再来一碗蛋黄羹,上头撒点儿细细碎碎的葱段,又好看又好吃。   配上白米饭,就算还没开饭都听到吞咽口水的声儿了。   刘秀红:……   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后,她扭头看向门口,总觉得刚才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这时,豪豪主动告状:“是昨天那个夸豪豪是个好哥哥的叔叔!”   哦,破案了,她说怎么俩孩子突然变那么馋了,搁以前就算再馋,也不至于按耐不住猛吞口水来着。   “嘿嘿嘿,嫂子啊,那个啥……我路过,路过哈。”韩远洋好尴尬啊,这次还真不是他瞎编的,就是单纯的路过而已。他家开饭早,他妈做的饭又难吃得很,哥俩打小就已经被磨练出了吃快饭的本事,反正就一阵狼吞虎咽,啥味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等吃过午饭后,韩远征去公社那头了,估摸着得晚间才回来。韩远洋就去滩涂上瞧瞧,整理下船上的东西,再看看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以前给公家干活的时候,他就不是个会偷懒的人,没的说给自己干活了,反而懒散了起来。   结果,好巧不巧的,他去滩涂的路上恰好经过了刘秀红的家,闻着那个味儿啊,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就感觉刚才那顿午饭白吃了一般。   刘秀红就算以前同他不熟,一起出过一趟海,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当下,她取了自家的搪瓷缸子,连汤带鱼头的,给他盛了满满一缸子,转身给了他:“就不请你来家坐了,你拿去家里喝。”   韩远洋自家当年也遇到过尴尬事儿,他爹没的时候,他和他哥都已经十来岁了,就这样家里还是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的,自然理解刘秀红的为难之处。   当下,他接过搪瓷缸子转身就跑了,动作之快,很是给人一种抢劫得手就跑路的感觉。   刘秀红好笑的摇了摇头,招呼俩孩子洗手吃饭了。   杰杰年岁是小,可今个儿的菜他都能吃,刘秀红特地舀小半勺的饭浸湿了鱼头汤,拌匀了喂他吃。吃得杰杰眉开眼笑,连原先最爱的蛋黄羹都顾不上了。   等午饭完毕,刘秀红也没闲着,她打算将买来的那十五枚青皮鸭蛋给腌制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过年就可以吃了。咸鸭蛋吃起来简单,蒸熟了对半切开就是一个菜,过年时,哪怕只他们几人,也该尽可能将菜肴准备得丰盛一些。   就是想到这里时,刘秀红犹豫了一下。   年初开春那会儿闹分家,过程不是很愉快,也因此,没说明白将来年夜饭在哪里吃。她本来是想等关系缓和点儿了,主动服个软,谁叫婆婆是长辈呢。只是后来的情况越来越出人意料,拖到现在离年里也就半拉月了,还没将这个问题落实了。   好在,刘秀红本来也不是什么爱纠结的人,等全部妥当了,她装了一碗鱼丸子,背上杰杰又招呼上豪豪,往老屋那头去了。   鱼丸子回头蒸熟了就能吃,下汤里味道也是极鲜的,不然跟白菜之类的一起炖了,滋味也不错。   送上鱼丸后,她也就乘机说了过年的事儿。   许婆子显然没打算为难她,让她自己看着办,先紧着出海的事情,得闲了可以来老屋这边帮着做点儿年里的吃食,忙不过来也可以不用来,横竖家里也不缺人手。   得亏这个时候许秋燕不在家,不然她一准又要不乐意了。   刘秀红其实也看出来了,小姑子说是坏人,还不够格,就是娇气了点儿,顶好叫所有人都围着她打转,捧着她宠着她。可惜的是,愿意配合她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   拿过腾出来的碗,刘秀红打算走人,不想许婆子又同她说了个事儿:“大概就这两三天,队上的年底分红就快到了,回头我跟你一块儿去领。”   年底分红吗?   渔业队平常每个月的工资很低很低,刚够家里吃食开销。而年底的这笔分红,才是一年到头拿到的最大一笔钱,足够扯布做衣裳,买点儿日用品、吃食等等,节俭点儿的还能存下一多半。   许国强是七月里走的,前头好歹也干了小半年,今年渔业队的业绩不错,确实应该能有一小笔钱。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039章   临近过年, 事情就显得特别多, 且还是又多又杂乱。   公社那边大会小会的不间断,不单渔业队的干部都过去了, 连农业队那边也派了人过去。   其实,相对于渔业队这边一团乱,农业队的解散过程要顺利很多, 毕竟有太多前例可循, 依着其他地方得出来的宝贵经验推广家庭责任承包制,总归不会出错的。   错是不会出,但小问题还是挺多的, 主要是就是分地的好坏问题,以及距离的远近。   很简单, 他们这边多山地,很多时候种个地还要往山上走很长一段路, 既麻烦又累人。既然是山地,那肯定是有高低的, 想也知道, 位置低又离村子近的地就成了抢手货, 谁都想要这样的。以前是所有的社员聚在一起干活,干完一块地再换另外一块地, 这样自然不会引起纠纷, 如今要以家庭为单位承包了,且看情况一般来说就这么固定下来了,那肯定谁都想抢好的了。   就因为这个事儿, 农业队那边一度气氛相当得紧张,反正渔业队这边,靠着自己的摸索,硬是闯出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子。   刘秀红的娘家婆家都是渔民,关系近的亲朋好友也都在渔业队里,因此她不太管那边的事情,可饶是如此都听闻了不少消息,由此可见那边闹得有多厉害了。   倒是东海渔业队,因为韩远征的威信,以及妥当的调配,至今为止还未出现过任何矛盾。   据说,等到了年后,东海渔业队总结出来的经验就会被推广到附近其他的渔业队去,而韩远征也因为这个原因,公社让他年后去其他渔业队开展一下宣传工作,以便开展个人承包。   得到这个消息,刘秀红还是挺高兴的,她现在就担心渔业队彻底解散后,韩家兄弟俩没了牵挂,就会全身心投入到远洋船那头,真要是这样的话,她也不能阻拦,到时候她的出海大业就又要被耽误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争取尽快学会开船、撒网、收网等等技能,然后攒下一笔钱,这样哪怕没了韩家兄弟,她也能照样出海去。   目标倒是明确下来了,不过刘秀红也明白,这么做的风险非常大,韩远征大概率是不会将船只承包给一个新手的,除非她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对方折服。   只是……   可能吗?   叹着气继续忙活过年的事情,刘秀红算着时间,感觉就照公社这个开会频率,只怕年前都没办法再度出海了。   才这么想着,韩远洋就过来通知她,明个儿出海。   好消息是好消息,唯一让她迟疑的是,她的出海日历上只显示当天的情况,次日是个什么状态,得过了午夜十二点才能看到。   想了想,她也不能再挑剔什么,毕竟今个儿的天气看着挺好的,明个儿应该也不会差才是。况且,韩家兄弟是老手,应该很清楚海上的那些事儿。   再说了,兴许明天又是个捕鱼的吉日呢。   刘秀红对自己好一通安慰,心里隐隐泛起来的不安感觉逐渐淡了去。   然而,等到了次日,她一从睡梦中醒来后,就第一时间召唤了日历,随后就盯着日历上面的字,懵了。   别的且不提,单说宜、忌这两个格子里,宜这格里赫然写着“诸事不宜”,忌这格里则写了“出海、捕鱼”。其他的小格子里,吉神方位“无”,方向罗盘则跟失灵了一般,晃晃悠悠的颤动着,半天都没停下来。   怎么办呢?   看日历这个情况,她肯定不能出海。哪怕早先通过韩远洋了解到,海边很少起风浪,就算真的起了风浪,多半情况下也可以紧急靠岸的。   可万一呢?她的丈夫死于海难,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不然俩孩子又该怎么办呢?婆婆年纪大了,就算再疼惜孙子,又能护他们多久呢?   片刻后,刘秀红有了决断。   今天肯定不能出海捕鱼了,她自己不会去的,也不能让韩家兄弟出海。只是,她自己推辞倒是容易,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轻而易举就能避开了,反正那两兄弟没她也照样能出海捕鱼。问题在于,她也不想在明知道有事的情况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出海。   叮嘱豪豪待在家里看着弟弟,刘秀红保证说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她就离开家往滩涂小码头走去。   这个时间,外头的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不过小渔村的治安一贯很好,主要是附近的人家都是认识好多年的,一下子来了陌生人,大家立刻会警觉起来。时间一久,也就没人会过来了,毕竟谁也不想被围观当成稀罕热闹看。   刘秀红很顺利的就到了滩涂边上,远远的看到码头边有好几个灯泡亮着,除了她和韩家兄弟所承包的船只外,明显还有其他的渔船,似乎也准备今天出海。   顿时,刘秀红心头一紧。   说真的,她完全没把握说服韩家兄弟,要是再算上别人的话,那就更没把握了。假如她要是个经验老到的老渔民,那兴许还能有点儿说服力,可惜她不是。   匆匆忙忙的走到码头边,刘秀红跳上船只,一眼看过去,只有驾驶舱里有人,她忙进去:“大队长,今个儿……今个儿能不能别出海?”   韩远征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闻言很是诧异:“你家有事吗?有事的话,你就别去了,不打紧的。”   刘秀红苦笑一声,怎么说呢?韩远征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一听说她不出海,立马好脾气的同意了。可她要的并不止这些。   这时,立在一旁的韩远洋开了口:“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儿吗?”   “其实,是我刚才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梦、梦里……”刘秀红忽的有了主意,接下来的话就利索多了,“是我梦到了国强,他让我今天老实待在队上,不要出门,更不要出海。”   韩家兄弟:……   这么神奇的理由,说实话他们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别说韩远征了,就连一贯都不咋正经的韩远洋都惊呆了,好半天才吭吭哧哧的问:“就、就因为这个?”   其实,他很想问问,那许国强出事那次出海前,你有没有梦到呢?好在,他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却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最终也没问出这么戳心窝子的话,只无语的扭头看向他哥。   “那你还是别出海了,也别出门,今天就待家里。”韩远征其实是不信的,可他也不想为难刘秀红。他就觉得,可能就是丈夫过世的打击太大,才导致刘秀红有点儿神神叨叨的。虽然有些不大理解,但他选择尊重刘秀红。   刘秀红愈发为难起来,可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日历的出现太匪夷所思了,况且就算她说了,那日历别人根本就看不到,人家肯定还是不信,说不定还以为她疯了。   头疼的皱了皱眉头,刘秀红做着最后的努力:“真的不能不出海吗?我这心里慌慌的,不然换一天?明天行吗?今个儿要不然在队上开个会?不是本来就有会议安排吗?”   韩远征有些无奈:“我本来是打算刮风下雨的天气开会的,今个儿的天气那么好,还没风……”见刘秀红一脸的哀求,他又看了眼身旁的弟弟,结果蠢弟弟也在看他,一副征求的神情。   迟疑了一会儿,韩远征妥协了:“行,那改成今天开会。远洋,去把那几艘船的人给我叫回来,说有临时的紧急会议要开。”   一听到这话,刘秀红的眼睛都亮了,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劝其他船只的人呢!毕竟,她跟韩家兄弟起码还能说上话,对其他人则很多都只是眼熟,可能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的。   韩远征也是没办法,道理很简单,你要是完全不信,那直接出海好了,可既然相信了,哪怕是半信半疑,那他也该为渔业队的其他队员负责。   “行,我去通知他们。”韩远洋生怕那几艘船说开就开了,赶紧跑出驾驶舱,也没上岸,直接从甲板上跳到了旁边的船上,把人家吓了好大一跳。   “没事了,他会搞定的。”韩远征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会儿又道,“那你去开会不?还是去喊许国庆开会?”   刘秀红知道年前的会议是跟渔业队解散的相关政策有关的,她也想听听:“我去开会,等下我把俩孩子送到我婆婆那儿去,顺便通知国庆去场部。”   “不着急,时间还早着呢。”   确实还挺早的,他们出海一般都在六点左右,而渔业队开会多半都是在九点十点这个阶段。因为省略的讨论过程,全程就只是听大队长宣读上头的政策,并进行详细的分析解读,其实也不算特别长,一般都能在午饭前结束会议。   当然这是渔业队,要是换成农业队,十有八.九都是在太阳下山以后,一点儿都不耽搁他们干活。   跳下船后,刘秀红先回了趟家,也没立刻去许家老屋,而是守在家里做了点儿活,顺便照看那俩又睡过去的孩子。及至太阳完全升起来了,她也做好了早饭,这才唤醒了孩子们,让他们吃过早饭后,抱一个牵一个,往老屋那头走去。   差不多在她快到老屋时,队上的大喇叭也响了起来,通知召开紧急会议,强调是渔业队的,要求每家每户都必须来人,男人不在女人来也可以,是强制性的会议,不到的话扣年终分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存稿箱里还有存稿,结果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用完了存稿的蠢作者:……………………   人间不值得_(┐「ε:)_ 第040章   刘秀红停下脚步看向场部那头,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韩远征这么笃定, 韩远洋能搞定那些即将出海的渔民了。   强制会议啊,不来要扣钱的啊!   那确实不敢不参加。   等到了许家老屋时, 刘秀红刚松开豪豪的手, 又将怀里的杰杰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叮嘱俩孩子别乱跑, 就发觉院子里的气氛不对。   场部的大喇叭在循环播报了三遍开会的消息后, 就没了动静, 不过按说, 许家这边也该准备准备, 往场部去了。结果,许婆子坐在堂屋桌边没动弹还可以理解,怎么就连许国庆都一声不吭的蹲在堂屋门口呢?   “妈?”刘秀红走进堂屋,试探的唤了一声。   许婆子长叹一口气,抬头看了眼俩孩子,冲着刘秀红摆了摆手:“你忙去,孩子我会看着的。”   刘秀红面上浮现了一丝迟疑,她是想问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这时, 许婆子却冲她使了个眼色,这到了嘴边的话又叫她给咽了回去,改口道:“那行,我先过去听听有啥事儿不,国庆……”   “你去听就好了, 回来告诉我们。”许婆子道。   都这么说了,刘秀红也不好再勉强,可她心里的疑惑却是更甚了。转身叮嘱俩孩子乖乖待在老屋里,刘秀红匆匆往场部赶去。   因为是强制性的会议,这一路上,刘秀红倒是看到不少队员走出家门往场部去。虽说规定是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人,可也有人家担心自家的二愣子学不来大队长的话,加上眼下也没什么活儿要做,便索性家里好几人都出动了。   越是快到场部时,越是人多,好在场部前的空地也不小,是比不上晒渔场那边,不过挤下队上的一多半人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秀红!秀红你过来!”   刚走到场部前的空地上,刘秀红就听到了她大姐那熟悉的招呼声,站在原地张望了一阵子,她很快就走到了大姐跟前:“姐夫没来?哦,他们还没回来。”   “大概就这一两天了。”刘帅红并不欲多谈自家的事儿,而是急急的问道,“你怎么说?前头不是跟大队长他们哥俩出海了吗?本来我那天就要来问你的,偏最近事情太多了,就没顾得上。”   “挺好的。”   “得了,你打小就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你?出海有什么好的,航航他爹每次出海回来都能累得半死,活儿重休息的又不好。夏天在海上能晒秃噜皮儿,冬天能给吹成冰人,连骨头缝里都是凉飕飕的。别的就不说了,咱们老爹那关节病是咋得的?还不是因为年轻时候太拼了。”   “大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是为了赚钱,这赚钱哪儿有不辛苦的?”   刘帅红看了看四下,因为会议就快开始了,场部跟前的空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倒是谈不上人挤人,可前后左右确实都有人在。   看清楚情况后,刘帅红顿时泄了气:“罢了罢了,先不跟你说了,等下开完会,你慢点儿走,我有话同你说。”   别看刘秀红偶尔会犯倔脾气,可事实上,在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很软和的。早先,刘帅红是一门心思的劝她改嫁,次数一多,哪怕她心知大姐是为了她好,心里也难免会有些不舒服。可自打她在许婆子跟前立了誓后,大姐倒是消停了很多。当然,也有可能是打算缓缓图之,更有可能是因为临近年终了,事情太多太忙乱了,大姐根本就顾不上。   不过,这会儿听刘帅红的口气,似乎是在焦急之中又带了些愁苦,她想了想,便点头道:“嗯,待会儿我等着你。”   “还有啊,最近没事少往你婆婆那头去,今个儿开大会是特例,回头你就算又要出海,没人帮你看孩子,你就把俩孩子送到我那儿去。反正豪豪大了,让他跟航航玩,我就看杰杰一个,费不了什么劲儿。”   刘秀红没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有心想说她婆婆最近待她很好,不想旁边有人听到了这话茬,抢先接口道:“许国庆那没过门的媳妇想悔婚是真的呀?不是早先说正月里结婚吗?不结了啊?”   “不知道还结不结,反正没好事儿就对了。”刘帅红随口答应了一声,又转而对妹妹叮嘱道,“听到了没?没事少往那头跑,真嫌你婆婆的烦心事儿不够多?”   “这……”   “大队长来了,先听他说。”   随着韩远征的出来,空地上的人群瞬间纷纷噤声,目光尽数投向了前头的大队长。   开会确有其事,就是,其实也没那么紧要。韩远征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好在他临场发挥挺不错的,愣是将前面几天公社开会的重点罗列出来,告诉了在场的队员,又提出了几个新的要点。   “国家对咱们的补贴出来了,咱们队是附近这一带的示范点,是首批开放个人承包渔船的大队。所以,前面几个月的承包费全免,之后要从正月初一开始算起。”   这话一出,全场都轰动了。   那些得了好处的自是不用说了,看刘帅红就知道了,喜得眉飞色舞。要知道,船出海后,最大的费用有两笔,其一是承包费,其二是柴油钱,反而像船员的工资和伙食费之类的,花不了几个钱。   眼下,承包费免了,那省下的钱,哪怕几个人均分,也有不老少呢。   可那些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队员心里就不舒服了,虽说韩远征一贯积威甚重,可到底渔业队面临解散,况且这事儿太重要了,就有人忍不住质问道:“这么要紧的事情早以前怎么不说?”   “个人承包渔船是机遇和风险并重的,到底能不能推广,谁心里都没个底。对于那些敢于冒险的人,国家所有补贴也是正常的。”韩远征瞥了眼发问的人,语气平平的道,“至于为什么不早说,我也是昨天去公社开会才知道的,今天上午就开会通知大家了,还不够早?”   发问的人不吭声了,可仔细瞧他的面色,明显有着不忿。   一旁的刘帅红嘀咕道:“让干活的时候往后缩,有好处的又怨别人不喊他,咋好事都非得要惦记着他呢?”   “大姐。”刘秀红小声的提醒了一句,示意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跟别人结怨。   这时,韩远征又高声宣布了一个消息。   “年前,所有的渔船还是跟以前一样,将海产卖给国家的冷冻船。年后的话,除了国家的冷冻船,还会有其他私人开的大船沿途收购海产。下面是重要消息,凡是船员本人没在场的,请家属回去后告知,如果说不清楚,也可以让他再来找我。”   “国家的冷冻船还是批条子,拿上条子来场部找会计领钱,每个月的十五号领取上一个月的钱。而私人的大船,是直接给现钱的,价格也会比国家的冷冻船略高一些,但是!人家是收购完了就离开的,你们要记住,凡事要赶在前头,万一落后了,对方完成了收购,这一鱼舱的鱼可都废了。”   人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太能理解大队长这话里的意思。   刘帅红也忍不住问妹妹:“秀红啊,这是咋说的?人家不收?鱼卖给他,他还能不收?”   到底有过出海经历,还曾经目睹韩远征将鱼卖给鱼贩子的刘秀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差不多应该是粮站和私人粮贩的意思。前者会一直收购,不限量的,后者随他高兴收不收。”   “那要是一个不收,换一个不就成了?”刘帅红还是不太理解。   “不太清楚,可大队长既然都这么说了,咱们记下他的话,回头给家里人学学就行了。要是实在是弄不明白,再私底下问问呗。”   “也对。”   韩远征在队上到底还是有威信的,尤其他刚才提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假如还是卖给国家的冷冻船,得到的就是条子,而非现钱。条子得于次月的十五日来场部找会计兑现,那就证明起码在几年里面,场部是不会解散的,他韩远征就算不当大队长了,也依然是个干部。   在短暂的小混乱之后,人群又恢复了镇定,听韩远征说了后面的事儿。   接下来的事儿也挺要紧的,像年终分红什么时候领取,本人不在的,家里人可以代为领取,还有场部这边会向各个渔船收购一些海产,用于跟人交换肉类,好叫大家过个好年。   拿鱼换肉其实很平常的,渔业队的队员常拿鱼跟农业队那边换东西,不一定是肉,多半都是禽蛋一类的,还有各种粗细粮食等等。肉的话,农业队那边养了三头大肥猪,今年取消了任务猪,三头分下去,每家每户都有不少,渔业队完全可以拿鱼跟他们换一头过来。   这次会议时间还不短,主要是中间被打断了好几次,不过总算在中午前结束了会议。   人群纷纷散开,刘秀红略停顿了片刻后,才跟她大姐一起走在人群的最后头。   “大姐,什么事儿啊?”   “我问你,最近二妹有没有找过你?”   刘秀红一脸的莫名:“二姐找我?没有啊,我都已经有一年没瞧见她了,不是说好了年初二回娘家见面吗?”   “这个我知道,我就……算了算了,我就随口问问,我以为她知道了呢。”最后那半句话,刘帅红说的又快又轻,说话的同时,面上的神情也略显慌张。   “大姐,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谁说的?没有的事儿!二妹家里啥事儿都没发生!”刘帅红撂下这句话,转身急急的走人了,速度之快就好似背后有人在追她一样,稍片刻后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刘秀红愣愣得看着自家大姐跑远,心头的疑惑自然越来越盛了。   咋感觉今个儿的会议,正事儿没办成几件,倒是小道消息听了不少呢?还有她小叔子许国庆,什么叫做未过门的媳妇想要悔婚啊?她大姐还特地叮嘱她不要去招惹她婆婆……   至于她二姐就更怪了,好在离过年也没多久了,正月初二就能看到二姐了。   对了,先不说这些个事儿,她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出海日历到底是怎么了。忌出海、捕鱼,到底预示了什么?假如仅仅是忌捕鱼,她姑且会认为捕鱼会一无所获,可连出海都要忌讳,还能不是出海会遇到危险?   怎么想也想不通,刘秀红骨子里到底缺乏冒险精神,她只盼着这样的提示少一些,免得她下回还要寻由头再度拦着不让人出海。一次两次的倒也罢了,次数一多,人家肯定会生疑的。   唉,以前上头发下来新船、新设备,都有技术员带着说明书一起来的。   要是出海日历也有说明书该有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出海日历:请玩家自行探索…… 第041章   让刘秀红没想到的是, 她白日里还在琢磨日历里出现忌出海是个什么情况,到了晚间就知道了。   消息是由她大姐夫带回来的。   更确切的说,是她大姐夫所在的那艘渔船,于晚上六点多到了滩涂边的小码头上。按说,这个时间是不太对劲儿的, 因为正常情况下,渔船都是掐算好了时间往港口赶的, 多半都会在太阳下山以前靠岸。至于怎么算时间, 刘秀红是不清楚的, 可渔船上的老把式却对于船舶的航行所需时间知晓得一清二楚。   也因此, 当听到码头那边传来渔船的马达声时,离滩涂比较近的几户人家都纷纷出来看情况。   晚上六点多, 其实也不算特别晚, 毕竟现在家家户户都通了电装了灯。只不过, 眼下是腊月里, 天黑得特别早,六点多外头几乎全暗了。   “怎么回事儿?哪艘渔船回来了?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吗?路上耽搁了?”   “说不好就是回城时遇上了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可今个儿有渔船出海吗?我怎么记得,大队长临时通知开会,没人出海吧?”   “那就是早先出去的回来了呗。走,去看看, 到底啥子情况。”   刘秀红出来时,就听到几个邻居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还看到有人拿上了手电筒往滩涂方向走去。   她家没有手电筒, 再说家里还有俩孩子呢, 因此她只是站在门口一面往滩涂那头张望,一面留神听人说事儿。   与此同时,刚靠岸还没停稳的渔船上有人大喊着过来帮忙,那些原本就往滩涂走去的人,忙不迭的加快了速度,奔了过去。因为喊叫声略远,只能听到有人惊慌失措的在喊,具体在说什么,刘秀红等一些邻居都没能听清楚,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背风的缘故。   刘秀红面上血色尽褪,她又看了眼日历,还未到午夜时分,日历上显示的内容跟今早她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儿,就是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儿,以及有多严重。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就有人从滩涂那头冲过来:“去拉板车,板车!赶紧送用板车送人去卫生所!”   一时间,靠近滩涂的几户人家全部慌了神,但凡脱得开身的,都赶紧上去帮忙。   卫生所在公社那边,要是抄近路走水路的话,大约要二十来分钟才能到。假如是骑自行车,半个钟头也能到了。可换成板车就难说了,再说眼下黑灯瞎火的,连路都看不清楚,路上花费的时间肯定更多。   刘秀红心头慌慌的,伸长脖子往路上瞧,冷不丁的就叫她看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人影:“大姐夫!”   周大军听到唤声,脚步略顿了顿,回头答应了一声:“三妹啊,没事没事,不是咱们队上的人,别太担心了。”   “不是咱们队上的人?”刘秀红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出了一身冷汗。   对呀,出海日历对应的又不是东海渔业队,兴许是指某片海域,或者干脆就是她上次去过的那条线路。可大海又没栅栏,附近的几个渔业队大致上倒是有分区域,但分得并不严格,况且一般都是沿着各自的渔业队边沿划分的。饶是刘秀红都知道,渔业队周边的海域肯定没有鱼,有也老早就捕光了,所以所谓划分区域根本就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真要是出事的,人人都有可能。   她早上是陷入了思维怪圈里,只觉得拦下了他们自己队上的渔船,就肯定不会遇到问题了。却完全没想过,假如有其他渔业队的去了那片即将出事的海域,会发生什么事儿。   不是她圣母心泛滥,实在是她放心不下娘家那边的人。   “是哪个队的?出了什么事儿?”刘秀红难掩紧张的情绪,说话的声儿都颤抖的。   周大军及时想起了她男人遭遇海难的事情,赶忙解释道:“真没事,不要紧的。就是……唉,海上冷不丁的起了一阵风,把一艘小渔船给吹翻了。咱们眼睁睁的看着那船出事,赶紧丢救生圈救人,人是都救上来了,就是冻得不轻。”   其实,只要不是在深海处出了事儿,一般的翻船落水,老把式们是肯定能自救的。就说今天下午这事儿,哪怕没有周大军的渔船路过,落水的渔民也能想法子游到岸边去,或者找块礁石先缓缓。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段时间天气太冷了,要是长时间得不到救援,耽搁一晚上的话,到明天出太阳时,尸体都凉了。   “也不知道是他们倒霉还是咋的,听说今个儿咋折腾都没网到几条鱼,不然要是鱼舱是满的,哪怕半满好了,船也不至于翻了。”   周大军又解释了两句,不单刘秀红听得认真,旁边几个没一道儿去的邻居也在侧耳倾听。只是就连周大军也不一定认识附近渔业队所有的人,反正人是救上来了,也得送到卫生所去了,就算因为挨了冻发烧什么的,应该也能扛过来。   略聊了几句后,周大军就回家去了,至于那几个倒霉蛋,自然由别人给送到卫生所去。   其实吧,那些人也不算特别倒霉。等到了次日一早,刘秀红出门打听了一下,得知那几人全都没事,就是普通的感冒咳嗽,看来本身体质就很好。   到了下午,满仓渔业队的大队长过来了,去场部那头拉着韩远征的手一叠声的道谢。也是巧了,出事的小渔船就是满仓渔业队大队长的亲戚家,据说是兄弟仨,最大的也就二十二,刚结婚不到一年,媳妇还怀着身子呢,最小的今年才十六。真要是出事了,全家都得完蛋,哪怕没出大事,冻出毛病来,家里都得承受灭顶之灾。   韩远征已经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对于这个道谢他是全盘接受,还特地唤来了周大军等人,好生表彰了一番。   明面上,韩远征是一派淡定,可暗地里他却跟着惊出了一身冷汗。就满仓渔业队的大队长所说,那家兄弟仨都挺靠谱的,除了最小的弟弟才刚上船一年外,其他两个都是老把式了。然而,面对突如起来的海上狂风,还是无力应对。这要是换做他,他也不敢保证在这种突发状况下能够全身而退。   最关键的是,如今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海上倒不至于结冰,可要是落水时间超过半个小时,就算是游泳健将,都能被冻成冰棍,到时候不死也能冻残废了。   韩远征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满仓渔业队大队长,转身就开了大喇叭,再度召集全体队员来场部前的空地开大会。   大冬天的,哪怕场部前的空地是背风的,那也一样不好受。好在,昨个儿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渔业队,大家伙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乖乖的去开会。   这次会议应当属于安全会议。   哪怕海上的意外防不胜防,可多些警惕总归是好的,尤其眼下渔业队已经基本处于解散状态了,承包的渔船多半不是自家兄弟就是亲戚家的兄弟,一旦出事,毁掉的是整个家族。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我知道要说吉利话。可都这会儿了,你们也别嫌弃我说话难听,难听总比出事要强。再一个,我建议尽量不要跟亲兄弟、堂兄弟在一艘船上,至少不要全部在。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靠着大海,吃饱的同时也要学会敬畏大海,小心一点儿总没错的。”   过年生怕晦气,哪怕韩远征已经尽量委婉的说了,还是有人一脸的不爽。   韩远征无奈的摇头,没出事时,谁都抱着侥幸的希望,并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不觉得死的会是自己。可真要是出事了,就眼下这个情况来看,绝对是一锅端,偏生渔业队解散在即,哪怕真出事了,队上能给的帮助也少得很。   “安静,还有一件事儿,反正来都来了,也不让你们多跑一趟了,今天就发年底分红。”   一听要发钱,刚才还怨声载道的人群瞬间就沸腾了,摆着手头上算自家能分到多少钱,又琢磨着私人商船会不会再来,实在不行就去公社的供销社买点儿。这年嘛,总归要好好过的。   刘秀红本来都要走了,听了这话又止住了脚步,就看到韩远洋扛了张桌子过来,妇女主任提了把椅子,安顿好后,就开始翻着明细单开始发钱了。   见状,刘秀红也赶紧上前排队,不想却好巧不巧的排在了小姑子许秋燕的后面。   她也没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排着队,好在前面也没几人,不多会儿就都领了钱离开了,主任大娘抬头看了眼许秋燕,又瞅了瞅许秋燕身后的刘秀红,诧异的问:“你干啥呢?”   许秋燕当然想把俩哥哥的年底分红都领走,可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因此只道:“领我二哥的那一份啊,我妈没来。”   主任大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从来没有这种先例的,让你妈或者你二哥自己来领。”   “啥先例不先例的?主任大娘,我帮家里领有啥关系呢?你看我大嫂还来领我大哥的钱呢。”许秋燕很是不服气,心里也抱怨刘秀红动作太快,都差点儿赶在了她前头。   “本人可以领,媳妇可以领,爹妈可以领。咱们队里一贯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当妹子的代哥哥领的事情。反正这钱放在这里又不会坏的,让你妈或者你二哥啥时候有空来领一下。”主任大娘态度不错的解释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042章   可对于许秋燕来说, 哪怕主任大娘再怎么态度和气, 也改变不了她不肯把年底分红给自己的事实。顿时,她觉得又憋屈又丢人,仿佛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一般。   憋了一会儿, 她索性一跺脚跑开了。   主任大娘无奈的摇了摇头, 拿手指挨个从名单上头从前往后指着看,等找到许国强的名字后, 才叫刘秀红核对数字签上名,又道:“你小叔子的那份钱,回头喊你婆婆过来拿啊,这规矩可不能乱。”   刘秀红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她很理解主任大娘的想法, 本来身为干部就不想多事来着, 尤其是涉及到钱财的问题,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真要依着规矩来,该是叫本人过来领钱的,可渔业队的情况到底特殊,经常会发生渔民长期出海未归的情况, 万一家里正好有急用,那不就抓瞎了吗?所以就允许家人代领,但就像主任大娘说的那样, 就算不是本人,也该是父母或者妻子。   签了字领了钱,刘秀红也没多停留, 就往许家老屋去了。   许秋燕并未回家,她也没提刚才在场部发生的事儿,只跟婆婆说了领钱一事。   “那你先在家待着,等我回来你再走啊!”许婆子连围裙都没摘掉,就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目送婆婆离开,刘秀红也没闲着,帮着收拾了一下灶屋,又见婆婆刚才杀了一半的鱼,顺手帮着收拾起来。这期间,小儿子杰杰一直趴在小板凳上,兴趣盎然的看着他妈杀鱼,竟是半点儿也不害怕。   刘秀红边干活边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杰杰,见他一副瞪圆了眼睛很好奇的模样,就逗他:“你看什么呢?杀鱼也有意思?”   “吃吃。”杰杰会说的话并不多,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意思,伸出胖爪爪指了指刘秀红手里的鱼,他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边说边咽着口水,一副小馋猫的模样。   “这鱼刺多,回头妈给你煮鱼丸子汤。”刘秀红随口跟儿子搭话,“你哥呢?又上哪儿玩去了?”   这次杰杰没开口,只继续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妈手里的鱼。基本上,在杰杰的心里,全世界的东西就只分为两类,一种能吃的,另一种就是不能吃的。很显然,鱼在他心目中就是能吃的东西,至于会不会怕看到杀鱼,可以说小渔村长大的孩子,打小就看惯了,习以为常也就没感觉了。   许婆子其实也没离开多久,顶多半个钟头,她就带着一脸的怒容回了家。   刘秀红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事儿。说白了,她不说是因为不喜欢嚼舌根,可队上多的是爱传小话的人。平时倒也罢了,这眼下多少人排队等着领钱呢,闲着也是闲着,肯定会有人跟许婆子告状的。倒也不一定是心存恶意,就是习惯了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道,不然大把的时间也没地儿耗啊。   “燕子没回来啊?”   “没看到人。”刘秀红这会儿已经将家里的活儿都做完了,见婆婆回来,她只抱上杰杰,“那妈,我先回去了。大概明后两天可能会出海,要是想好了要买啥,记得跟我说声儿。也不着急,反正到时候我也得先来你这儿放孩子。”   “嗯,左右也就是买两斤肉,面粉粮站里有的卖,要是看到有年糕,也买几根。”没见到正主,许婆子就算再生气也只能憋着,不过想到过年,她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可她平常节俭惯了,就算刚拿到分红的钱,也舍不得多花用。   刘秀红记下以后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队上发的年终分红其实不多,这主要是许国强是在七月初出的事儿。从开春到七月里,连半年都没有,哪怕每趟出去都是丰收,这么算下来也没太多的钱,一共是二十六块八毛钱。   其实也很不错了,要是搁在十年前,每个月三五块钱就够一家老小过活的了。现在物价是高了点儿,可因为平常每个月都发工资,年终有这么一笔收入,着实不差了。   不过,刘秀红并不曾花用这笔钱,她之前翻找东西,寻摸出了一个空的水果罐头。那还是几个月前,豪豪被他姑姑吓得失魂后,他奶抱着他去县城里看医生,后来买了不少吃的,其中就有水果罐头。   本来,许婆子是不会把东西给她的,还是因为后来她写下字据绝不改嫁后,这才叫许婆子放了心,把买来的玩具和吃的都给了她。   这吃的都进了豪豪的小肚子里,罐头她却舍不得扔,拧巴拧巴做成了个小的储蓄罐,早先家里剩下的最后几块钱都被她放在了里头,这会儿她又将刚得来的年底分红一股脑的塞了进去。当然,外头也不是完全没留钱,上次出海时,大队长分给她的五块钱,还剩下了一多半,用来置办年货足够了。   才刚把储蓄罐安置好,刘秀红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喊她。出来一看,原来是韩远洋:“什么事儿?明个儿要出海?”   “嗯,再不去一趟,就要过年了。渔船码头也是要关门的,要至少出了元宵节才会有人。”韩远洋本来想问问前天的事儿,可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临近晚饭时间,除了还没领到钱的人外,其他都回家准备做饭吃饭了。他也不好堵在刘秀红家门口问这问那,遂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寻思着明个儿出海了有的是时间说话。   刘秀红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猜到了七八分,可她也不好说这事儿。真实的理由肯定不能说,糊弄人的借口一事也编不全,便索性当没看懂他的意思,答应下了明个儿一早出海的事儿,琢磨着得闲了仔细将话编编圆,免得漏了馅儿。   再就是,她得祈祷明个儿日历上千万不要再出现忌出海了,哪怕不能大获丰收,起码好叫她顺顺利利的出海,不然她真的编不出来了。   幸运的是,次日一早,日历上显示的是宜出海、宜捕鱼,方向罗盘上甚至出现了三处代表着鱼群的星星点点。当然,鱼群是会移动的,看这距离估摸着还不近。可因为刘秀红只盼着能顺利出海,见到这情形,就只剩下了高兴。   将俩孩子送到许家老屋,兴许是因为太高兴了,刘秀红进门时发出了点儿动静,西屋那头传来了许秋燕语气不善的训斥声。可旋即就被已经起来了的许婆子怼了回去,不单如此,许婆子一面摆手叫刘秀红走,一面三两步的冲到了许秋燕门前,举着巴掌大力的拍在门板上,硬是把人逼得出来开门。   许家母女俩的斗法,刘秀红没太大兴趣,横竖她只要知道婆婆铁定不会吃亏就行了。   惦记着今个儿多捕些鱼,她脚步匆匆的往滩涂方向赶去,先返回家里拿了背篓,这才急急的去小码头上了船。没一会儿,包括她所在的船只在内,七八艘小渔船陆续离开了码头。   有了上回的经验,刘秀红这次坦然多了,先将背篓子放到了船舱里,随后就收拾开了。舀水烧开,又拿水淘了米,还特地将米粒泡在了水里,又取出了从家里带来的鱼丸子和半颗白菜,准备中午添个菜。   韩家兄弟压根就不管她干啥,反正离预期中撒网的地儿还有老远呢,哥俩就待在驾驶舱里闲聊。   呃,韩远征负责“闲”,韩远洋负责“聊”。   其实,韩远洋挺想去找刘秀红聊天的,毕竟他哥太没意思了,别说搭话了,人家连点头都不干,面上的表情更是纹丝不动,让他老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傻子,对着个木头人在说话。   还好没多久,刘秀红就过来了。   “嫂子啊!没想到还真叫你给说中了,大前天真的不能出海啊,不然要是恰好碰上了海面刮大风,就是后来得救了,也免不了大病一场。”韩远洋瞬间改变了说话对象,本来还想多问问细节方面的,不曾想却挨了他哥一记眼刀子,于是他闭嘴了。   咋忘了是许国强托梦给刘秀红的呢?这事儿肯定不能问细节,一问岂不是把人家的伤心事给勾出来了?嘴欠!   韩远洋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弄得已经走进驾驶舱的刘秀红一愣一愣的。   “嘿嘿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很蠢,韩远洋忙改成挠头,边挠边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说啊……对了,许国庆那小子怎样了?我可是听我妈说了,他那个对象,原本已经说好了正月里结婚的,人家又不乐意了?好像是打算跟人去南方打工赚钱呢。啧啧,被嫌弃了,可真不得了啊,指不定回头还能被甩了呢!”   刘秀红:……   沉默了又沉默,最终刘秀红止住了脚步,随口扯了个理由:“我突然想起船舱里还有点儿事情没做完,等下再说啊。”   “这才刚上船呢,能有啥事儿啊?”韩远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回忆了一下,淡水桶是满的,米粮和盐罐子也都摆得整整齐齐的,还有什么问题?锅碗瓢盆都是早早的洗干净了,就这么巴掌大点儿的小船舱,能有什么活儿啊?   想破头都想不通的韩远洋,完全没注意到他哥正朝他发送死亡射线。   “你可以啊!行,在船上我不收拾你,你给我等着!”韩远征见大傻子弟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索性直接说开,还道,“我可真佩服你,每次闲聊都能做到哪壶不开提哪壶。”   作者有话要说:   韩远洋:怕你啊?→_→ 第043章   说真的, 像这种精准的戳人痛脚的本事,一般人还真就没有。   在亲哥的提醒下,终于明白过来的韩远洋“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半是嘚瑟半是讨好的道:“瞧哥你说的, 我刚才不是在说许国庆那小子吗?你说, 都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许国庆跟他哥比起来,也差得太多了?看看他们俩兄弟, 再看看咱们俩, 啧啧……”   “我觉得没差啊,谁还没个蠢弟弟呢?”   韩远洋瞬间被噎住了,偏生他虽然是个话唠,却当真不擅长怼人, 憋了半晌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哥,我俩是一个爹妈生的!”   哥俩一阵互怼之后, 倒也很快就消停了, 一心想当个好弟弟的韩远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哥啊,我那个未来的大嫂,到底咋说啊?别拿订婚酒糊弄人,咱俩又不是成天窝在小渔村不动弹的浑人,谁还不知道这玩意儿没实际意义呢?订婚……结婚了都能离婚呢,订婚算什么?”   小渔村所处的位置其实并不算特别偏僻, 无奈出入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像最近这些年,科技发达了,几乎多半的渔船上都装了柴油发动机,航行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可早以前,却不是这样的,小渔村多是小舢板。   所谓的小舢板,就是那种非常简单的木制小船只,没有马达,只能靠两根船桨,或者是一根长长的竹竿。这种船只因为太小了,运载能力十分的有限,再就是极为不安全,稍稍有点儿风浪就容易翻船。   如此这般,小渔村的人们就这样被困在了这巴掌大的地方,早出晚归的撑着小舢板捞些鱼,再加上到底还是有一些贫瘠的土地可以出产些土豆红薯一类的粗粮。倒也这么磕磕绊绊的,把日子给过下来了。   也因此,这里的人们多半都很天真,更加遵从古训,像订婚、结婚这种事情,更是重视得不得了。   韩远征早几年也曾天真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跟女知青订婚后,想尽办法弄到了回城指标,把人送走了。他当时是真的认为订婚很靠谱,反正他们这一带,就从未出现过订婚后反悔的事情。   结果……   有了这么一次经验教训,加上最近几年,韩远征经常去公社那边交流,还曾被派去过县城里,最远甚至去过海市那边。看得多了,听得多了,懂得事儿自然也多了。   张家那大姑娘是个心高气傲的,这一点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韩远征就察觉到了。不过那会儿他没当一回事儿,想着人家到底是高中毕业的,有些傲气也是难免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可随着张兰萍去了南方打工,公社这边又突然传出渔业队解散的消息,韩远征就开始不确定起来了。   见弟弟突然提起这一茬,韩远征很清楚肯定是昨个儿他妈私底下叮嘱过了,大概是想问问他的态度。当下,他也不含糊:“强扭的瓜不甜,她要是不愿意,就跟没这回事儿呗。”   韩远洋牙疼般的捂住了腮帮子:“你说的可真轻巧啊,人家就算真不准备承认这桩婚事了,也不能立刻跑回来跟你掰扯个清楚。你就不怕她像上一个那样,一拖拖个好几年。回头她在那边另觅他人,结婚成家了,你呢?”   “有道理。”韩远征难得的附和了他弟一句,“不然这样,妈不是老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这边实在是没办法确定,不如你先结婚。”   ……   等刘秀红听着驾驶舱里没啥动静时,才出来一看,结果一眼没看到韩远洋,拿目光搜寻了一圈无果后,她开口问了一句。   韩远征冲着外头甲板抬了抬下巴,刘秀红得了提醒后,才愕然发现韩远洋正蹲在船头的甲板处,面朝大海背冲驾驶舱,那背景看着萧瑟极了。   刘秀红有点儿懵,她依稀记得之前的话题好像提到了许国庆的未婚妻准备南下打工的事情,联系到半年以前张家大姑娘也跟她的亲戚们去了南方,那扎的也是韩远征的心?   “别理他,正好耳根子能清净一点儿。”韩远征相当得没兄弟爱,当然也完全没提就是他把弟弟打击成这样的。   “呃……我是想问,咱们不撒网捕鱼吗?”   刘秀红之所以跑出来,除了觉得这俩兄弟应该把尴尬话题跳过去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看到了方向罗盘上那代表着鱼群的星星点点,已经跟他们的船只越来越近了。   韩远征看了一眼无波无澜的海面,迟疑了一瞬,才道:“也行,让远洋教你撒网好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刘秀红生怕他反悔,赶紧跑出去唤了韩远洋。   “我教你撒网?”听到这话,韩远洋是懵圈的,“不是,现在是大冬天呢!”   “撒网跟季节有关系吗?”   “那倒没有,就是,新人刚开始学撒网的时候,要么用力太轻,渔网根本就撒不远,要么就是用力过猛,网子是出去了,人也跟着出去了。”韩远洋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龇牙咧嘴的道,“所以一般新人都是盛夏时分才开始跟船的。”   “你放心好了,我不能把自己甩出去,没那么大力气。再说了,我又不会永远,夏天还是冬天落水,没差别的。”刘秀红说着,就去拉拽渔网,殊不知她这话差点儿吓死了韩远洋。   “等等,你不会游泳吗?哥!哥!!”韩远洋惊吓过度本能的去找他哥,全然忘了就在片刻之前,他哥想让他当替死鬼,应对亲妈迫切的想要抱大孙子的心。   了解了前因后果的韩远征一派淡定,虽说小渔村这一带,几乎人人都会游泳,但其实意义不大的。因为多数人都是在海边上玩水,像刘秀红这样的,哪怕以前会游,真要是到了暗流汹涌的大海上,稍微扑腾两下后,体力就会不支的。   嫌弃的看了眼蠢弟弟,韩远征叫他让开,亲自上阵教刘秀红撒渔网。   “看好了,这撒网又叫轮网、手抛网,重点是要在抛出去的同时张开渔网。除了两手保持配合外,重心一定要稳,不然就会发生像某些蠢蛋那样,网出去了,人也跟甩出去的惨状。”   头一次撒网,韩远征压根就没对刘秀红报以什么期望,事实上新人少有一次就成功的,这倒不一定是力气问题,而是技巧不够。   见刘秀红似乎有些紧张,一旁的韩远洋半是打岔半是安慰道:“不用紧张,撒网而已,多试几次肯定能成功的。反正也没指望你捞到满网鱼。”   撒网是不难的,难的是捞到鱼。像他们这种小渔船上的渔网,新人学个半天一天的,肯定能掌握撒网要领。   简单的说,撒网挺好学的,就是容易弄脏衣服,外加网网落空。这其实就跟钓鱼差不多,不需要太费劲儿就能学会钓鱼的基本要领,可至于究竟能不能钓到鱼,那就只能随缘了。   因此,韩远洋那话当真是一点儿错误都没有,完全正确。   只不过嘛,这以前渔网在别人手里,刘秀红就算想提示位置,也只能通过暗示。如今,渔网在她自己手里了,她是瞄准了方向罗盘显示的鱼群集中处抛的。   尽管中途有韩远征的帮助,可刘秀红还是成功的将渔网抛出。见她成功了,韩远征就退后了几步,拿眼神示意蠢弟弟去收网。   理论上,撒网只需要一个人,收网反而需要至少两人。可今个儿倒是稀奇了,反着来了。   韩远洋啧啧两声,满不在乎的上前一拉……没拉动。   用了九成九的力气……还是没拉动。   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干咳两声掩饰住了面上的尴尬之情:“咳咳,可能是挂到哪儿了。哥,你去拽那头。”   两人齐上阵就好多了,刘秀红也上前帮忙,费了大力气才将满满一兜鱼的网子拖上了船。因为站位的问题,可怜的韩远洋被一尾半腾空挑起的大鱼甩了脸,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指着那条与众不同蹦跶得格外欢快的大鱼,怒道:“今天中午就吃它!”   尽管是靠着作弊器才捕到这么多鱼的,可刘秀红依然高兴极了,嘴角无法自抑的往上翘,笑得眉眼弯弯:“好好,就吃它。”   听她这么说,韩远洋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他家就俩兄弟,从小无论他说什么,他哥都负责抬杠,哪怕最后是依了他的,反正好话是听不到的。   换做他哥接他的话,绝对能怼他一脸,多大的人了,还跟条鱼计较?   当然,事实跟想象还是有些区别的。   韩远征沉默的将鱼丢进鱼舱里,倒是特地留出了那条甩了他弟一脸海水的大鱼,等全部收拾妥当了,他才起身目光深沉的看向他弟:“我早先一直觉得,努力终究是会有回报的,勤能补拙。现在才知道,有些人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   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却被亲哥那幽幽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韩远洋主动投降:“下次我收拾,我收拾还不行吗?”   再一次被亲弟弟蠢到的韩远征扭头不去看他,而是冲着刘秀红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是哪个笨蛋第一次撒网,就成功的把自己甩到了大海里?”   刘秀红:……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你都这么说了,我大概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上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既没存稿也没存款QAQ 第044章   冷不丁的被亲哥掀了老底, 韩远洋有些懵。   好在, 这些年来他也已经习惯了类似的打击, 在短暂的懵圈之后, 他假装不在意的摆摆手:“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也就你还记在心上。”   说罢, 他就抢先一步夺过渔网, 也不调整方向, 就直接抛了出去。也亏得他已经是老手了, 要是搁在几年前刚上船那阵子,怕是要当场表演一个抛自己入海的戏码了。   刘秀红并不是那种会戳人肺管子的人, 再说她这会儿还在偷瞄日历上的方向罗盘, 见他们的渔船尚未完全离开鱼群范围, 顿时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鱼群范围挺大的, 之前游动的速度也不是特别快,且鱼群比较紧凑, 是朝着一个方向游的。可要知道,刚才刘秀红先撒了网, 肯定会惊动鱼群的, 哪怕现在他们还在鱼群范围内,可鱼群早已被惊得四下溃逃,密度大不如前。   尽管如此,韩远洋这一网也网到了不少鱼,毕竟他的技术可要比刘秀红高出很多的。等再一下网, 鱼的数量才骤减,他索性不撒网了,乖乖的在那儿送鱼入鱼舱,再拿拖把将甲板弄干净。   韩远征似乎很满意弟弟难得老实的样子,看了眼已经半满的鱼舱,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咱们直接往县城那头去,中途再撒几网,应该能凑个七八分满。”   刘秀红忙瞄日历,早先那三个集中的鱼群,如今只剩下了两个,放向却是相反的,一个偏南边,靠近另外一个渔业队,另一个则在西边,应该是去县城途中稍微绕一下的地方。   见状,刘秀红心头大定,忙道:“大队长你做主就好,我没意见。”又拿眼去看韩远洋,后者瞬间双手举过头,呈投降状,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只是个弟弟。   一朝为弟,终生是弟,这就是命啊!   韩远征一贯都觉得自己很民主,可既然两个合伙人都没意见,他就从善如流的改了航道,径直往县城方向去了。   其实,正常情况下,渔船除了出海之初是有固定方向的,行驶出一段后,就开始四下游荡了。这是因为固定的航线上经常有船只经过,鱼群就算再傻,怕受惊总是天性,不可能留在那些船来船往的地方。也因此,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完全偏离了去县城的航线的,俗称瞎晃。   哪能想到,就这么瞎晃都能晃到鱼群上方来,没费多大的劲儿就网到了半鱼舱的鱼,韩远征这个老手都觉得稀罕。再仔细一想,他忽的忆起刚才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打算撒网,是刘秀红忽的提出要学一学撒网的技术,他这才使唤起了闲得发霉的蠢弟弟……   “我觉得你运气很好。”韩远征肯定想不到刘秀红居然有作弊器,不过像他们这种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其实挺看重运气的。   有些人哪怕技术一般般,可天生就是运气好,他们队上也有一个,跟刘秀红大姐夫家里还有亲戚关系,如今也在一艘船上干活,那人的运气倒不在于能捞到多少鱼,而在于每次出海都绝对不会碰上风暴。因为是他惯常待的都是大渔船,一出海至少十天半个月的那种,这种船只一般行驶得极远,经常遇到茫茫大海上只有一艘船这种事情,最怕还真就不是收获一般,而是遇到风暴。   可老渔民啊,多出海几趟,或多或少会碰上的。偏就是那个人,从他上船至今也有将近十年了,一次风暴都没碰上过,也是神奇了。因此,他就算技术一般,也被周大军当成了吉祥物,二话不说抢先把人要走了。   韩远征正好想到了这个事儿,就顺口说了出来。   刘秀红听得稀罕,她丈夫没出事前,在家里多半都是忙着干活。就算要说也是说自己小家的未来,比如要添置些什么,或者俩孩子有什么变化,以后上学怎么样。从来不提海上的事情,也很少提及队上的人,这会儿听着倒是挺有意思的。   于是,这俩人就站在避风的驾驶舱里闲聊,别看俩人都不太爱说话,聊天的气氛倒是挺好的。韩远征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刘秀红则是偶尔应一句,看似有些沉闷,却也有一种别样的默契。   至于船上的另外一人,就比较凄惨了,站在寒风凛冽的甲板上,整理东西、冲水拖地。   大概这就是命运了。   其实韩远洋本来不用那么辛苦的,渔民少有洁癖的,很多渔船上都是到处污渍,经常捞过一次鱼后,甲板上就湿哒哒的,还有人在上头滑倒来着,反正都是糙老爷们,弄那么干净做什么?甚至别说甲板了,好多人连船舱里都不收拾,死鱼跟米面都放在角落里,就不说细菌了,光是那股子味道,就能把人熏死。   像现在是冬日里还好,冷是冷了点儿,起码不晒人。到了酷暑时分,哪怕天气再热,他们都必须穿得严严实实的,头上还要戴斗笠,倒不是怕晒黑,而是怕晒秃噜皮。   再就是,夏日里的渔船味道哟,真能把人熏死,所以很多人宁可被晒秃噜皮,也不想待在船舱里。   眼下说这话还太早,就这一两年里,政策变化太大太大了,谁也不知道来年是个什么情况,哪怕身为大队长的韩远征都不敢打包票,因此他略过了这个话题没讲,只着重说了一些船上的注意事项,以及偶发的幸运事件。   出海打鱼最重要的肯定是技术,可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难以捉摸,在同等技术的情况下,就是有人回回满载而归,有人累死累活不过挣个辛苦钱。只能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带着幸运出生,有些人拼死拼活也就混个肚儿圆。   “等下你瞧着,你说在哪儿网鱼,咱们就在哪儿下网子。”韩远征从来没指望刘秀红能把打鱼的技术练起来,在他看来差不多就行了,做人嘛,本来就要对自己严格对别人宽容的。   呃,这个别人不包括他家蠢弟弟韩远洋。   这么想想韩远洋也真是挺惨的,他有个远近闻名的老渔民亲爹,可惜他爹去得太早,只来得及把他哥教出来,根本没办法教他一星半点儿东西。偏这个亲哥,对他是真不错,就是奉行棍棒教育,还是越亲近的越狠心,反而对队上那些新来的,宽容有加,一副好队长的模样。   当然,这么一来区别也挺明显的。韩远洋其实也就比许国庆大了两岁,但两人的水准……怎么说呢,韩远洋上船刚一年,水准就超过了如今的许国庆。   俩当哥哥的,水平差距其实没那么大,无奈许国强是个软和性子,对弟妹是如同春风化雨一般,哪怕弟妹故意偷懒,他最多也就是帮着把活儿干了,别说骂人了,连重一点的话都不会说的。   相对而言,韩远征这个当哥的,就是疾风骤雨,跟超强台风有的一拼。   等收拾完甲板的韩远洋过来一看,好家伙,平常聊天没声响,但训起他来跟训孙子没两样的亲哥啊,正好声好气的给刘秀红上课呢。   最气人的是,他才刚进去准备打断他们,就看到刘秀红忽的转身出来,冲着他招呼一声:“走,咱们再去撒一网。”   韩远洋:???   我刚把甲板收拾干净啊,你俩真的不是合伙来折腾我的?   可惜他是个怂货,就算有着满腹的不满,最终还是将不满深深的转化为心酸,委委屈屈的跟着一道儿回到了甲板上。   刘秀红是有作弊器没错,可她撒网的技术其实非常不行。之前那一次,更多的是运气好,而不是她将本事学到家了。也因此,这第二次撒网直接没成功,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甩出去,而是直接没能将网抛到海里。   “你这师傅当得可有够差劲儿的。”刚走出驾驶舱,准备等收网时再出手的韩远征冷冷道,“怪不得老周不让你带徒弟。”   韩远洋直接给气乐了,他当年没学好,身为师傅的他哥差点儿没喷死他。眼下换成他当师傅了,刘秀红第二次撒网没成功,他就挨喷了?敢情好事没他的份,错全都是他的。   幸好,刘秀红第三次倒是成功了,并且又是一次满网。   这下韩远洋可高兴了:“瞧瞧,我徒弟厉害?”   “我记得,刚才是我教她的?”确切的说,是韩远征让弟弟教刘秀红,可他弟当时有些没缓过神来,不知道从哪边开始教,韩远征就索性自己上阵了。   可问题是……   “不是,你咋一会儿一个说法?那她到底算是我徒弟,还是你徒弟啊?”   “你徒弟,不过你这个当师傅的,真不称职。”   “行行,你最厉害。你说我咋那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爱损弟弟的亲哥呢?”   “那我咋也那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蠢弟弟呢?”   哥俩互怼的同时,也不妨碍他们收网,随即又是一网鱼,跟上次一样,第二次明显没第一次那么多了。不过,多网了几次后,鱼舱里差不多有九成满了。   通常情况下,鱼舱是不会装得十足十满的,会故意留点儿空间。所以,就眼下这个情况,完全可以直接前往县城找鱼贩子卖了。赶一点儿的话,兴许中午就能返航,下午再撒两网,回程收获的鱼,就可以平分一下,各自带回家里了。   当下,船只再度改变航向,韩远洋还不忘叮嘱他哥:“那条鱼不要卖啊,中午就吃它,是叫它甩我一脑门子水的?”   “是啊,把水都甩到你脑子里了。”   刘秀红默默的拎起鱼去了船舱里,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不想掺合这对兄弟俩的战局。其实,她还在想,要是能离县城近一点,是不是一天就能跑两趟了。她是有作弊器在手的,完全可以直奔鱼群出没点,能剩下极多的时间,半天一个来回绝没问题。唯一麻烦的是,他们每次都要从小渔村出来,要耽搁不少时间。   这些且不提,她还盘算起了今个儿要买的东西。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大概是他们年前最后一趟出海了,要买东西可得赶紧点儿。   除了早先盘算好的年货,刘秀红还打算看看有没有红糖,有就买两斤,那玩意儿补身体,大人小孩都能吃。而且她刚才想到,她大姐夫家的弟媳妇好像就快要生了,具体日子不清楚,依稀记得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提前备着点儿,万一她大姐想托人买红糖,就能派上用处了,用不上也无所谓,自家留着冲开水喝。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45章   赶在中午之前, 渔船先靠了岸。   哪怕刘秀红还仅仅还是站在甲板上, 就已经发现码头旁边的小集市上, 人流量异常得多,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小商贩们的高声吆喝,以及人们的讨价还价声。   韩远征下船之前, 先叮嘱了一句:“别急着去买东西, 等下结算了钱再一起去。”   撂下这句话, 韩远征就先下了船, 远远的就看到老鱼头高兴的冲他招手。   并不急着下船的韩远洋还帮着解释了两句:“他第一呢,是觉得你就算带了钱肯定也不多。第二呢, 没两天就要过年了, 码头这边最是鱼龙混杂了, 你悠着点儿,别叫人摸了兜。”   刘秀红微微一惊:“码头这么乱吗?”   “毕竟贼偷儿也是要过年的嘛。再说了, 你是不太出来,并不知道外头有多乱, 就这两年,各种犯罪又起来了, 估计啊, 二次严打该开始喽!”韩远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贼偷儿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你这样的还行,一看就是兜里没几个钱的。”   “……你说的对。”刘秀红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面对队员时,一副宽容大度模样的韩远征, 每次都会找准了机会怼弟弟。只能说,某些人就是欠的。   “对了,咱们要不要买点儿好吃的,回头午饭做得丰盛点儿?嫂子,你觉得咋样呢?嘿嘿嘿,我请客,你做饭,像上次那样的就成。”   韩远洋原本并不知道刘秀红的厨艺是好是坏,可上次他不是骗了一茶缸子的鱼汤来喝吗?想他身在渔民家里,初中毕业没多久就上了船,吃过的鱼肉、喝过的鱼汤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可像上回那么鲜美可口的,却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听他这么一说,刘秀红也想起了那缸子鱼汤,当即笑道:“鱼汤配豆腐才叫一绝呢,可惜咱们队上没有豆腐作坊。”   “县城有啊!”韩远洋立马高兴了,二话不说跳下船,“我去买豆腐,嫂子你等着啊!”   刘秀红:……   你怕是又想挨打了。   果不其然,等韩远征跟老鱼头谈好了过年的鱼价后,跳上船刚打算卸货,扫视一圈后却只看到了刘秀红,当即想也不想的就问道:“那傻子呢?”   刘秀红:……   船上一共就仨人,再说这个语境下,问的肯定是韩远洋了,可配着前面那一句问话,还叫她怎么回答?   还好,韩远征很快就回过神来了,改口道:“我弟呢?躲船舱里了?”   “他说他去买两块豆腐,中午烧鱼汤吃。”刘秀红很想说的委婉一点儿,可这事儿,因为太简单了,反而没办法委婉。想了想,她只好又添了一句,“也怪我,是我先提了鱼汤跟豆腐是绝配。”   “我看他跟白米饭是绝配!”韩远征气啊,哪怕其实没几分钟韩远洋就回来了,他仍旧没个好脸色。   韩远洋一回来就赶紧先将手里的豆腐连同盆子一并交给了刘秀红:“记得把盆儿腾出来,我跟人借的呢。”   刘秀红连盆带豆腐就捧在怀里,提醒道:“等下再给,我怕大队长一气之下拿盆敲你的头。”   “嘿嘿……”韩远洋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他哥一眼,随后立马干活,动作之利索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求生欲。   老鱼头那边大概是急着要货,没一会儿又上来一个年轻人,帮着一起卸货,韩远征则招呼了刘秀红,让她一起去看秤:“会看吗?不会就学着点儿,回头你来管这个。”   所谓的看秤,其实挺简单的,主要是盯着鱼贩子将鱼称重,一边默记下每一次的重量,当然也可以拿纸笔记下,最后按着说好的价钱,换算成实际的货款。真不算难,就是略繁琐了点儿。   刘秀红最怕什么忙都帮不上,难得韩远征主动派活儿给她,她立刻答应下来,学得很是认真,不一会儿就弄明白了。   老鱼头一直就笑眯眯的看着他俩:“我干这一行好多年头了,童叟无欺。别人就不太清楚了,仔细点儿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韩远征知道这老货压根就没把他上次的话听进耳里,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了,本来俩人的交情就不深,做买卖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又不是韩远洋,没那么多话。   尽管刘秀红是新手,可其他人都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前后也就二十分钟,就已经算好了钱。   老鱼头将一沓子数好的钱给了韩远征:“提前给韩大队长拜个早年啦!”   这肯定是年前最后一次出海了,他这么说自然也不错,韩远征难得露出笑来,跟着客套了一句,随后也不理会蠢弟弟,只招呼刘秀红跟他一起去集市。   没等刘秀红提醒少了人,韩远洋就主动自发的奔了上来,眼巴巴的看着他哥手里那沓钱:“也分点儿给我呗。”   鱼贩子给的多是一块两块五块的钱,韩远征数了十块给刘秀红,又从抽了张一块的给韩远洋:“给!拿去随便花!”   一块随便花呢,这哥真不愧是亲哥,太有兄弟爱了。   韩远洋嫌弃的接过钱,倒是没说什么,可脸上的表情其实已经代表了一切。   刘秀红已经从最初的不习惯,到如今彻底的习以为常了,别说这会儿已经到了热闹的集市上,就算是在只有三个人的渔船上,她也能做到淡定依旧了。   “我得去买点儿猪肉,回头过年包饺子。再买两斤红糖,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刘秀红看来看去,发现最多的还是各类海鲜,鱼类虾蟹贝壳,样样都有,还有人再那边兜售海菜的。   “不买布?我知道哪儿有卖不要票的厚棉布,你要不?”韩远洋问。   “贵吗?”   “还成,反正我妈让我看着花色喜庆的买一些,嫂子你帮我瞅瞅呗。”   刘秀红压根就没明白,为什么主任大娘非要韩远洋买花色喜庆的布料。不过,她还是先答应了下来,想着吃食反而可以放在最后买,就先跟着去了卖布的地方。   卖布的地方也在集市上,就是略微偏僻了点儿。事实上,入口最热闹的地方,全是清一色卖吃食的,生的熟的都有,大家都没那么讲究。吃食周遭则是一些日用品,牙膏牙刷毛巾搪瓷缸子,要啥有啥。刘秀红也是看到了大红色的热水瓶后,才想起应该添一个,不然大冬天想喝口热水都要现烧,麻烦得很,再说热水瓶买一个能用很久很久,倒也值这个价。   一直要走过日用品的摊位,到靠角落里,才有各类布料、棉花,以及成衣的摊位。   成衣最贵了,看着式样却是相当不错,刘秀红多瞧了两眼,她没打算买,就是女人看到漂亮衣服本能的反应而已。   再说她本来也不擅长做衣服,倒是她大姐,没出嫁时就是远近闻名的巧手,不单会裁剪做衣服,还能织毛衣、钩针,甚至只要瞄了一眼,回去略一琢磨,就能学个八.九不离十。像她大姐拿过来航航穿不了的衣服,其实好多都是被稍稍修改过的,更加适合豪豪穿。毕竟就算是小孩子,身形也是不同的,航航偏圆乎一些,豪豪则要瘦很多,旧衣服挂在他身上就显得略有些空荡荡的,得略改改才合身。   刘秀红其实挺感谢她大姐的,这年头,不是至亲哪里舍得将孩子的衣服白送?哪怕自家孩子穿不上了,那也可以改大点儿,或者补一截,谁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根本舍不得把好衣服送人。   也就她大姐了,还会帮着修改好了再拿过来。正因为知道大姐对她好,早先大姐隔三差五的要她丢下孩子回娘家去,她才忍了没说。说白了,不过就是因为在大姐心目中,她这个当妹子的份量远比俩孩子要来得重要得多。   至于主任大娘想要的花色喜庆的料子,刘秀红也终于在看到摊位上的红布时,明白了过来,悄悄的问韩远洋:“替你哥买的?”   “不然还能指望他?我妈急都急死了,好不容易挑好了人,今年居然不回来过年了。啥时候结婚不知道,啥时候生娃……随缘。”   吐槽归吐槽,东西还是要买的。叫人吃惊的是,韩远征痛快的付了钱,面上并无任何羞恼之意,一副坦荡荡的模样。别说刘秀红有点儿懵,韩远洋都没弄明白他哥怎么就突然那么坦然了,明明早先提到张家大姑娘还不耐烦来着。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韩远洋没开口询问,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怕当众挨揍。   刘秀红没买布,她想了想,还是买了几斤棉花。家里的老棉花反复的使用,如今已经不抗冻了。她想买几斤新棉花给小儿子杰杰做件新棉袄,棉布家里倒是还好,棉花这玩意儿最是难得了。   除了这些,在返回的路上,她买了个刚才就相中了的大红色热水瓶。想了想,咬咬牙买了一套新的牙刷牙膏,打算回去就逼豪豪刷牙。   一旁的韩远洋看得稀罕:“你倒是比城里人还讲究,咱们队上少有人用牙膏牙刷?”   “我是看我大姐家的航航一口烂牙,生怕豪豪也跟着那样了。”刘秀红叹了一口气,“回头我再劝劝我大姐,不能再这么惯着孩子吃糖了,牙给弄坏了,以后有的苦头吃。”   像他们小渔村里的人,是很少有人刷牙的,可问题是,一般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两块糖,确实不需要那么讲究。不过她大姐刘帅红家条件好,吃食明显比别家略高出一等来,更是供销社那头的常客,弄得好好的一孩子,张嘴就是一口烂牙。   之后,他们一行人又转战肉铺子,刘秀红狠狠心买了三斤猪肉,韩家俩兄弟却是直接买了半扇肋排,把摊主给高兴的,愣是多送了些猪下水给他们。   韩远洋乐了:“中午就把这些吃了!嫂子,你看看还要买点儿啥配菜不?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等晚上回到家,我就又要吃猪食了……”   说前面那番话时,韩远洋是挺乐呵的,等说到后头,他就蔫了。一想到别人家大过年的,快活的吃着美食,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妈把那么好的食材给糟蹋了,他这心哟,都痛得麻木了。   早先就听了好几次,可刘秀红一直觉得是韩远洋夸大其词了,如今再听到这话,她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娘做饭真的不好吃吗?”   “我非常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吃饭,吃完了你就知道,我妈做饭不是不好吃,那是简直对不起死去的猪!”   刘秀红:…… 第046章   说真的, 就算韩远洋说的那叫一个信誓旦旦,但刘秀红对此还是表示存疑。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 就算家有巧手媳妇, 可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家户户都是做一些糊涂饭糊弄肚子的。所谓的糊涂饭,那是不管主食蔬菜还是旁的什么,但凡能吃的全部弄到一起煮熟了哄肚子, 比他们这一带常见的羹还要敷衍。   这也是没法子,前些年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谁也不会在乎这么多。   也因此, 很多人家的当姑娘的,做饭手艺都挺一般的, 不是不愿意好好学, 是没食材让她们学习掌握厨艺。当然,还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打小就出去干活赚工分了, 连灶台都没上过几次, 自然也就什么都不会了。   像刘秀红娘家,其实早以前条件也很差,毕竟她前头俩哥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早几年基本上都是半饥半饱过来了。好在等刘秀红有记忆时,家里已经将最难熬的日子给捱过去了,她两个姐姐都要跟着母亲赚工分, 她却很少去,多半时候她都是待在家里做些家务活的,比起旁人更轻巧一些。   不过,她的厨艺却不是在娘家练就的,而是嫁人以后。   东海渔业队是附近一带最为富裕的渔业队了,船只大老手多,每年捕捞的鱼数量是其他渔业队的好几倍,因此每次上头调拨新渔船来,他们自然也能拿到多数。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良性循环,日子越过越红火。   这日子好了,自然会先在吃食上想法子,再说许婆子那人,在别的方面兴许挺不好说话的,可每次刘秀红想点子做好吃的给大儿子豪豪吃时,她总是鼎力支持。   慢慢的,刘秀红这手厨艺倒是练出来了,兴许不能跟专门吃这碗饭的比,却也比渔业队里的其他妇道人家高出了一大截。   仔细想了想主任大娘的情况,刘秀红笑道:“怕不是大娘厨艺差,而是仔细惯了,不想在吃食上多费心思?”   韩远洋一下子没听明白,刚想发问,就听刘秀红又说:“不然,你买点儿肠衣,我帮你做点儿腊肠?这玩意儿简单,做好后切片搁饭上蒸熟就可以了,保准好吃。”   “来得及吗?离过年没几天了。”   听出了这话里的迫切感,刘秀红笑了:“按说是来得及的,就算来不及了,大不了也就是没赶上年夜饭,回头还是能吃的嘛。”   “对对,嫂子你说的太对了!哥,再给我点儿钱,我去买肠衣!!”   韩远洋拿过钱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速度之快,就像是后头有鬼在追他一样。   他是跑了,留下刘秀红和韩远征却有些尴尬。怪只怪韩远洋平素叫惯了哥啊嫂啊,分开叫时倒没什么,这会儿连在一起了,怎么听都不合适。   刘秀红尴尬了一下,倒也没太纠结,只随意的指了下不远处:“那头有卖干辣椒,我稍微买点儿。”   说着,也没等韩远征搭话,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去了卖干辣椒的摊位。等走近了,她才愕然发现,这小摊子上卖的东西居然不少,除了干辣椒外,还有别的好些佐料。   询问了价钱后,刘秀红到底还是没舍得,东西都是好东西,可自打改革开放以后,好东西还少吗?关键是价钱啊,哪怕她如今有了收入来源,这钱也得省着点儿花。   买了一斤干辣椒,她就跟着韩远征回到了渔船里,至于韩远洋咋办,她也没多想,反正亲哥都不担心,她操哪门子心呢?   回到了船上,刘秀红先将东西简单的归整了一下,主要是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放到了她背上船来的背篓里。之后,她才开始舀水烧开,正好灌到她刚买的热水瓶里,接着就可以准备午饭了。   这个时间其实已经过了饭点了,不过既然打算当个渔民,这种事情迟早都是要习惯的。捕鱼不是种地,很难寻摸出规律来,忙得时候能忙死,清闲的时候却也不一定是饭点。真要说起来,捕鱼比种地更难,也更辛苦,哪个来钱的行当都不好混。   等韩远洋回来时,刘秀红这边已经弄了个七七八八了。   她今早上船时,就带了些鱼丸子和半颗白菜,还顺手将米给淘好了,再算上韩远洋制定要吃的那条鱼,以及刚才他买来的豆腐,菜已经不少了。   本来,她是打算烧个白菜鱼丸汤的,不过因为还有鱼和豆腐,临时改了主意,变成了鱼头豆腐汤和白菜烩鱼丸,正好葱蒜都好,还没出锅就已经稳到了阵阵香味。   韩远洋早就支起了桌子搬来了凳子,船还没开,反正今个儿收工早,本来就不着急,不如索性吃饱喝足再开船。   很快,饭菜上了桌,一菜一汤一盆米饭,对于三个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丰盛了。   长期生活在渔船上,自然而然就会养成快速吃饭的习惯。不过,韩家兄弟俩的吃相倒是不错,快归快,倒不至于像码头边上蹲着的力工那样,菜汁和口水齐飞。   因为瞄到了力工吃饭,刘秀红忽的就想起了她婆婆先前说的那个事儿,正好她胃口小,感觉已经吃了个七八分饱了,就顺口说了那个事儿。   结果,韩远洋差点儿被她这话给呛死。   “啥玩意儿?你婆婆想叫许国庆来当力工?她咋想的啊?许国庆最懒了,他能干得了苦力活?”   韩远征看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我咋没好好说话了?不然哥你以为为什么那些人自己承包了船只,却偏偏不叫上许国庆?他捕鱼技术是一般,却也没当真差到见不得人的地步。说白了,队上比他水平还差的新手一大堆,人家都能找到搭伙的,为啥他找不到呢?”   “为什么呢?”刘秀红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是因为他懒啊!嫂子你想,咱们出海捕鱼,船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大堆,可有时候,活儿也不是那么紧要的,拖一拖也没什么。但是要是技术不咋样,是不是要多干点活儿?他不,就是分配给他的活儿,他磨磨唧唧的总归会干完的,可没分给他的,他绝不沾手。要是单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就喜欢糊弄一下。比如,轮流清洗甲板,他就做个样子,反正第二天有人会干的。再比如,轮流做饭,他随便蒸一下,反正就一天吃的不咋地也没什么。”   “喂。”韩远征冷眼看他,“越说越过分了,谁教你在背后说人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韩远洋特委屈,不过他哥在他跟前还是很有威信的,因此他终于闭上了嘴,只最后嘀咕了一句,“反正让他当力工就不靠谱,咋想的呢?”   刘秀红无言以对。   等吃过了饭,韩远洋倒是手脚极快的拿过碗筷去清洗了,看他那样子更像是逃窜,一副生怕被他哥揍的模样,一溜烟儿的就跑没了踪影。   韩远征还真没打算收拾他,只对刘秀红道:“你别听他瞎叨逼,你小叔子那人也不坏,大概就是打小他哥顶在前头,习惯了听人安排好一切,如今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估摸着他自己也懵了。”   “是啊,国强走了以后,这个家确实……”刘秀红叹了一口气,“我公公没了也快两年了,国强也走了有半年多了,家里真的有点儿撑不住了。偏偏渔业队要解散了,家里要真没了进项,可不得着急吗?我婆婆也是真没法子。”   渔业队解散一事,来得太突然了,假如是其他队倒还好一些,偏生东海渔业队因为历年来的业绩都是数一数二的,直接被选中成了示范站点。   好处肯定是有的,哪怕是为了将个人承包制度推广下去,上头也必须给他们这些先行者一些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最明显的就是有很大优惠倾向的政策了。   可要说坏处更明显,那就是对于一些习惯了跟着上头走的人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了。   以前,只需要听从队里的分配,让上哪艘船就上哪艘船,让什么时候开船就什么时候开船,还有捕到了鱼以后卖给谁,每个月拿工资和粮票,年底还有分红……   多省事啊,只要埋头干活,别的压根就不需要费脑子去想。   可惜,像这么舒服的日子已经注定一去不复返了,接下来的路要他们自己走。聪明人的日子会过得比以前更好,那些完全没主见的人,只怕迟早要糟。   见韩远征听了自己的话后,陷入了沉默之中,刘秀红迟疑了一瞬,到底说出了思量了很久的话:“其实,像我小叔子这样的人,在各个大队应该也不算少?不知道上头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些人应该怎么办呢?”   韩远征点了点头:“想过,怎么没想过。但有些事情不好说,总不能强迫渔船承包人接受这些技术不行做事又敷衍的渔民?难啊!就算强迫,回头各个船老大也能想出应对法子的,再说,一开始肯定不能这么干,会反弹的。”   要渔船的承包人自行解决柴油费、船只修缮费、吃喝、售卖鱼、发工资等等,这些已经够呛了,要是还逼迫他们接收一些他们不乐意看到的船工,这政策到底能不能推行下来,恐怕都成了未知数。   就韩远征估算看来,要是再过个三五年的,等一切安顿下来了,倒是可以用别的优惠政策来诱使船老大做出让步。比如解决多少个船工,就给一定的补贴之类的,这些都可以商量,然而肯定不能在政策推行之初那么干。   说白了,一件新事物要推行,你倒是要让人家看到好处啊,好处没有,负担一堆,谁跟你干?   “要是许国庆那小子像我弟那么爱耍嘴皮子倒是还好,大不了让他跟着鱼贩子跑。做买卖最是需要嘴皮子功夫了,累是累点,也要看人脸色,不过做买卖却是最能来钱的。偏生……算了,开船。”   韩远征到底没把话说完,他跟已故的许国强是挺熟的,可跟许国庆却没什么交情。   一来,俩人的年岁差距略有些大。   二来,许国庆也的确比较闷。正常来说,新手入渔业队,肯定是想着跟大队长打好关系的。可他不,反正不用干活就去歇着,旁的事情一概不理会。   其实像许家这种情况,许老头没了,许国强也走了,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成年男人,许国庆怎么说都该立起来了。不过就目前看来,够呛。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47章   不久之后, 船就驶离了码头,可刘秀红却没立刻进入船舱,而是一脸愕然的看向逐渐远去了的码头。   等韩远洋收拾好一切后,见她还在甲板上发呆, 惊讶的问道:“嫂子你咋了?落了什么东西?还是有啥要紧的东西忘买了?”   刘秀红这才回过神来,不过目光依旧朝着码头那边,语气很是不肯定的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我姐夫。”   “谁?周大军?”韩远洋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没看到人, “他今个儿出门了?这不对, 他要是想来县城这边,肯定会搭咱们的便船的。嫂子我跟你说,周大军跟我哥的关系还挺好的。他虽然不爱吭声, 看着那性子跟许国庆差不多, 可他却是捕鱼的老手,而且特别会修理机器,有他在可放心了,不怕航行到一半哪个设备坏了。”   渔民们或许是因为常年外出在海上飘荡的缘故, 其实能说会道的特别少,哪怕本身会说,久而久之也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最好的例子就是韩远征,他其实能说的,起码年少时候是这样的,可如今却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懒得说话。   至于像韩远洋这种话唠, 那绝对是渔民里头的奇葩,整个东海渔业队,甚至包括整个公社这边,就没他这么能叨逼的。   不过,就算是不擅长言辞的,那也分两类,一种是纯粹走技术类的,就好比周大军。他不单捕鱼技术好,还能开各种型号的船只,并且有一手修理机械的本事,当然仅限于渔船上的,因此他在渔业队里相当吃香,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能在第一时间聚集起一帮子老手共同承包队上最大最好渔船的原因。   说白了,只要是真的能耐人,别说仅仅是不爱说话,就算他是个哑巴,照样抢手得很。   而第二种就是许国庆这样的了,不爱说话不会来事又没技术,甚至还爱偷懒,真的难怪别人嫌弃他了。   周大军是刘秀红的大姐夫,哪怕谈不上十足十的了解,起码也知晓个七八分。不过,她这会儿听了韩远洋的话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大姐夫,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我二姐夫。”   韩远洋抬头望天,这海面上的风啊,呼呼的吹着:“不认识没见过,咱们去驾驶舱避避风。”   刘秀红答应了一声,返身回了驾驶舱,不过就算进到了里头,还是面带迟疑的望向了码头方向。她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了,其实她刚才没把话说全乎,她不单是看到了自己的二姐夫,好像还看到二姐夫拉了个女人,可那女人绝对不可能是她二姐。   心里揣着事儿,刘秀红又不是那种会隐藏心事的人,自然不免带出了点儿。   韩远征没听到刚才甲板上的对话,可他好歹看到了他弟在那头逼逼,抬手就给了他弟一个脆邦邦的脑瓜崩:“平时怎么教你的?少说话多做事!”   “啥?”韩远洋不敢置信的抬手捂住脑门,一脸的懵圈。   他从进入驾驶舱到现在,根本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尽管他也没做事,可他就好端端的站在原地没动弹,怎么就又碍了他哥的眼了?   “没事,你来开会儿船。”   亲哥撂了摊子撒手不管了,韩远洋自然要接过来。可直到他哥离开了驾驶舱,他依旧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平白无故的挨了那记脑瓜崩呢?   回程的路上,他们又撒了几次网,尽管不像去的时候那样收获满满,不过总算也没落空。到了临近傍晚时分,鱼舱差不多填了个五分满,几人都很满意。   也就是冬日里了,室外就是天然的冰箱,无论是冻鱼还是熏鱼都可以保存很多天。不像夏日里,就算做腌鱼好了,不撒大把大把的盐,回头一准馊了。   只是,还没等船只靠近滩涂码头,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聚在码头边上,当然还有好几艘船只。   大概从前几天起,那些较大的船只就不再外出了,反而一些小渔船仍旧早出晚归的忙碌着。这是因为大船只出海一趟太费油了,偏如今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要是去个半趟划不来,去个整趟只怕回来时已经是正月里了。   另外,东海渔业队还有两艘新渔船没回来,至少他们今早出海前,那两艘船都没回来,三艘新渔船里只有周大军承包的那艘提前回港了。   不过如今看去,三艘大渔船都在,将港口挤了个满满当当,其中晚来的两艘,离码头还略有些远,估摸着应该是停泊以后,再放下小船送船员们上岸的。不然要是全靠岸了,只怕小渔船们根本就过不去。   韩远征也看到了岸上的异常情况,按说就算是远航的渔船平安归来了,也不该这么大阵势。你说接家里人回家过年,这都接到人了,还不赶紧回家去歇着?大过年的,就意味着是寒冬腊月,海上风大,码头边亦是如此。   “赶紧靠岸,应该是出事了。”   冲着驾驶舱招呼了一声,韩远征先走到了甲板上,准备第一时间上岸。   而岸上的人群这时也发现了小渔船的靠近,就有那眼神好的已经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韩远征,忙高声呼喊着。因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听不清楚具体喊了什么话,只依稀仿佛听到了“大队长”三个字。   很快,船只靠了岸。   韩远征都没等船停稳,先行一跃到了岸上,都不用他开口询问,自然有人抢着上前,七嘴八舌的将事情告诉了他。   刘秀红和韩远洋明显要慢一些,不过因为说话的人很是愤怒,都不需要凑近细听,站在甲板上就听了个七七八八。   简单的说,就是韩远征先前预料的事情,如今终于发生了。   以前是国家的冷冻船包一切,反正打上了鱼他们就收,虽说不会直接给钱,但会批条子,到时候一起结算。这样方式从渔业队成立后就一直沿用至今,从未出过差错。然而,随着渔业队面临解散,开始由个人承包渔船了,方方面面的问题也就展现了。   最初,冷冻船那边还是给条子,后来在层层抗议之下,加上批条子确实不好结算,所以就改成直接给钱。   可给钱也麻烦啊,这年头又不是后世,各种支付方式层出不穷。事实上,如今就只有一个方式,给现金。   现金能有多少?尤其年前各个渔船都玩命似的捞鱼卖钱,打算过个肥年,直接导致冷冻船那边钱没了。   没了现金,批条子人家也不干,急等着钱过年呢,谁要你的条子?闹了半天,两边也没谈妥,船老大索性将船开了回来。   要说也得亏是腊月里,活鱼变成死鱼倒是不怕,只要别馊还是能卖钱的,当然肯定不是一个价钱了,可起码还是能卖出去的。   两艘船的船老大和船员们都不甘心,眼见大队长回来了,赶紧将他团团围住,希望他能帮着想个辙儿。   韩远征听完了他们的讲述后,皱着眉头问道:“没钱了?咱们东海渔业队是第一个实行个人承包制的,公社里,其他渔业队都是年后才实施。我听说,峡口渔业队好像有几艘小船和中型船只也开始了,但大船肯定没有。你说他们没现金了,那现金去哪儿了?”   像这种情况,韩远征先前确实有想到,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那么快就发生了。   在他看来,等年后所有的渔业队都开始实行个人承包制,各艘大船全部被人承包了,以及来年开春以后,上头肯定还会多调拨些大船过来的。   到了那时候,才是竞争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了。   就现在,统共也就东海渔业队的三艘大船,谁跟他们抢啊?   “周大军呢?周大军他在不在?”韩远征想起前几日,周大军所带领的渔船回来时,压根就没提起这个事儿。当然,那也是因为周大军他们的渔船在返程时,恰好看到了别的渔业队的船只倾覆,忙着救人的话,忘了说也是有可能的。   很快,周大军就过来了:“我们那艘船是第一艘个人承包的,我还跟主事的说了,还有两艘,应该就这两天了。”   “然后呢?对方怎么说?”   “就说知道了,还能说什么?他们又不会跟咱们套交情的。”   冷冻船是吃国家饭的,比渔业队靠谱太多了,只怕过个十年都不一定会面临解散。所以,他们端的是公事公办,也不接受底下船老大的套近乎,反正见面说的就是鱼的种类和数量,旁的攀交情的话,一概不说。   如此这般,韩远征见周大军这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让其他人帮着将鱼卸下来。   要知道,无论是打算冻鱼还是做别的,都得放置在露天空地上,要是再闷在鱼舱里,就算是寒冬腊月,多闷半天也该变味儿了。   当下,这些人又开始忙活起来了,两艘船的船老大知道单凭自己这些人肯定忙不过来,忙高声唤其他队员帮忙,又允许到时候按帮忙的人头分鱼,一时间倒是有不少人过来帮忙。   韩远征也过去帮忙了,他吩咐韩远洋将自己船上的东西分一分,帮刘秀红拿回家去,完事后也不用回码头了,径直回家帮妈干活去。   亲哥的话还是要听的,谁叫这位不单是亲哥,还是个时不时抽风的哥呢?韩远洋认命的帮着分鱼,还将中午没用的大半块豆腐都给了刘秀红。   “反正我拿回家也是被我妈祸霍了,你拿回去给俩孩子煮汤喝。” 第048章   有了韩远洋的慷慨解囊, 当天晚上刘秀红就给俩孩子做了道鱼头豆腐汤。   豪豪倒还好,他牙口好得很, 且从来不挑食, 吃啥都是香喷喷的。杰杰因为年岁还小的缘故,很多菜都不能吃,因此独爱软糯的豆腐, 以及被鲜滑汤汁浸透了的白米饭饭。   在解决了晚饭后,刘秀红简单的归整了一下东西,因为傍晚那会儿,得闲的人们都在帮两艘渔船卸货、晾晒,她婆婆也在其中, 所以早先从集市那头买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给婆婆。好在,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过两天有空了再给也是一样的。   冬天日头短, 等吃饱喝足又收拾了一番后, 刘秀红就带着俩孩子入睡了, 横竖接下来也不出海了, 有的是时间准备年货。   别看小渔村这边物资匮乏, 没办法像城里人那样, 一趟趟的往家里搬年货。可再怎么样这都是过大年,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   海产品自是不用说了,刘秀红还得将腊肠灌好,至于能否赶在年三十前晒干,那就得看运气了。除此之外, 她还要和面剁馅儿包饺子,再多准备一些鱼丸肉丸等等。   这期间,她还去了一趟那俩倒霉船老大的家,用极便宜的价格买了不少鱼。这倒不是有钱没地儿花了,而是近海的鱼群跟远海那边是截然不同的,以前许国强还没出事时,她家多半吃的是远海鱼类,杰杰还好,她和豪豪更习惯于那口味。这要是搁在平常,没机会也就算了,可这不是正好碰上了,又是年关里,多买些倒也合适。   也不单是刘秀红,队上其他人家也陆续买了不少,包括许婆子,至于农业队那边来的人更多,谁让机会难得呢?   甚至于在消息传出去后,附近的生产队也过来了,毕竟其他地方就算有个人承包了船只,肯定来不及往远海去。大过年的,谁不想往家里的饭桌上多添两个菜呢?反正又不贵。   嗯,最后那个才是重点。   也是因为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就有人没憋住,悄悄的泄露了一个消息。   原来,正常来说国家的冷冻船是带足了钱的。当然不可能估算的那么准确,可也是根据以往的交易量,大致的算出了这次需要的现金数量。假如这次几艘船都是大丰收,那兴许会遇到钱不凑手的情况,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的收获也就平平。那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泄露消息的人其实说的也不是很确切,只道某个渔业队的队员家里突然阔绰了不少,可能是顶了别家的船的,偷偷的将鱼卖了直接换钱。   试想想,要是换了条子,肯定是算在整个渔业队头上的,假如卖了大半的鱼换成了现金,回来后只需借口收获不多就成了,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至于信不信,横竖只要整艘船的口供一致,你就算再怎么怀疑,也没得证据。   秘密这种事情,只要一旦漏了个口子,就注定是捂不住了。   刘秀红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后来她将买的东西送去给婆婆后,才听婆婆提了一嘴。   许婆子挺忿忿不平的,哪怕事不关己,她也觉得这种行为太过分了,这不就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脚吗?刘秀红却因此听出了别的意思来,忍不住问道:“照这么说,等年后开春了,岂不是谁先到谁先得?那以后……”   “啥意思?你是说,去晚了啥都没有?”许婆子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慢慢的品出了这事儿背后的事儿,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能这样?眼下是冬天,没卖掉也能拉回来冻上慢慢卖,这要是搁在夏天没卖掉,不就白干了?”   “只怕还不单是白干。”   刘秀红仔细的想了想,船只是需要定期维护的,还有船上的各类机械设备等等,不是说不发生碰撞就没事的,是必须隔段时间检修机器,该上油的上油,该替换零件的赶紧替换。这些都是需要钱的,以前是在渔业队里,普通的日常检修不收钱,只有大修才会算,以后肯定不是这样了。   渔网也是如此,像他们在近海还好,这边的鱼因为长期被捕捞,普遍长不大。就算碰到鱼群死命挣扎,多半也就挣破一个小口子。可那些去远海的就不同了,经常出一趟海,渔网就破得不成样子了,就算能够修补,也需要尼龙绳,要是无法修补了,整个儿替换下来,花费只会更多。   以前,公社那边每个月都会来送尼龙绳,补网织网也是由队上的妇女来做的,全部按照工分算,并不需要花一分钱。可以后,都是各管各的了,这些只怕全都要计算入成本里头。   乍一看,好像都是小费用,可一笔笔加在一起其实是很多的。更别提还有最大头的柴油费用,以前都是算成本价的,可以后呢?谁还会一分钱不赚的帮你拉到家门口给你用?   刘秀红思量清楚了,就将这一笔笔费用算给了许婆子听,成功的让本来就受惊不轻的许婆子愈发惊恐万状了。   “这也要钱,那也要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万一要是去的晚了,没把鱼卖给国家的冷冻船,那不就只能将鱼拉回来卖给咱们队上的人?冬天还好,夏天呢?”   “我觉得,就算是冬天也难说。”刘秀红并不赞同这个话,“这次其实卖的就是低价,真要是按这个价格卖,也没多少利润的,怕是连柴油钱都赚不回来。”   “那就卖贵点儿呗。”   “眼下是咱们队当了领头羊,鱼才抢手的。可要是以后家家户户都那样了,还能卖出去?更别说卖贵点儿了,别人我是不知道,反正要是卖的跟县城里一样贵,我是宁可不吃也不会买的。”   许婆子没了言语。   对啊,要不是眼瞅着快过年了,卖的价格也确实便宜,谁会去买?这吃啥不是吃呢?非要花大把的钱去买?   也不能说所有人都跟刘秀红是一个想法,问题在于,这年头大多数人还是很节俭的。偶尔尝个鲜是没啥,当长期顾客那是想都别想的。   哪怕远海那边的鱼,个头更大,味道更好,只要价格上去了,就会直接失去大部分顾客。   生怕婆婆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刘秀红又道:“我在县城那头的小集市上看到有人再卖牛肉、羊肉,听说数量很少,也就过年这阵子才会少,稀罕得不得了。可那价格,买一斤牛肉我都能买三斤上好的五花肉了,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买的。”   许婆子点了点头:“兴许城里人会买。照你这么说,咱们队上的大船以后万一没赶上趟,还要去城里卖?”   “很难,我看城里人也有自己的门路。像大队长就是将鱼卖给专门守在码头上的鱼贩子,再由鱼贩子分给底下的人,赶紧往县里各个菜场、食堂送去的。”   “我明白了,以后这日子啊,只怕是聪明人越过越好,笨蛋的好日子怕是到了头。”   以前是样样配给的,就算脑子再活络,最多也就当个干部,操心再多也不过是上头多给几个优秀奖、进步奖。说白了,就是聪明人也没施展的空间,周遭的束缚太多了,哪怕再有本事,你也得依着既定的规矩来做事。   至于从今往后嘛……   许婆子终于明白她那蠢儿子为啥没人要了,不过也就是这番谈话,让她愈发的下定了决心。   这天之后,她就去找了她娘家的大侄儿,打定主意非要将蠢儿子推销出去不可。她想的很明白,她儿子没本事自己闯荡,但不管怎么说,总归还是能干活的,那就索性不要分红了,就上船当苦力,按月拿工资。   不得不说,许婆子还是很有魄力的,她这番作为,不单终于将许国庆安顿了下来,更是让大队长韩远征看到了新的希望。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决心的,跟着船老大上船干活,收获满满就多分钱,万一亏本就一分钱拿不到。   对于很多人来说,哪怕只是听听,就足以叫人感到窒息了。   反过来说,要是干一趟算一趟的钱,那滋味就好多了,哪怕这趟是大丰收别人拿钱多自己拿钱少,那起码安心啊。   旱涝保收就足以叫人心满意足了。   在年二十九,韩远征再度召开了全队会议,提出了新的方案。就是有胆量和魄力的人,选择合作承包,这种等于是风雨同舟的,要赚钱就一起,要亏本也别想躲。反之要是不能接受,就直接选择雇佣性质,出一趟海固定给多少,但除了那部分工钱外,别的什么都别想得到。   韩远征提出这个建议其实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要知道,哪怕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好几年了,投机倒把也不算罪名了,然而他提出的方式却像极了资本主义。   这不等于船老大还是老板,底下的给他打短工吗?   区别肯定还是有的,就是一艘船上不止一个老板,而是大的小的老板一堆。可这么一来,像许国庆这种小喽啰就显得更可怜了。   “咱们跟资本主义最大的区别就是,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上。以前给地主老财干活的时候,他会给你们选择吗?最多也就是让你们选择干还是滚蛋。”   “现在是新社会了,你可以选择合作承包渔船共同承担所有的风险和收获,还是选择旱涝保收按趟拿工资。”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49章   年前的这一番谈话, 对底下人造成的冲击是极大极大的。   那些原本就不安于现状的年轻人们,仿佛看到了新的机遇, 激情澎湃的找要好的小伙伴商量来年的事儿。这里也不单指渔业队的队员, 还有农业队的壮小伙子,他们受到的束缚其实更大,毕竟他们这一块的土地贫瘠得很, 哪怕你再怎么用心侍弄土地,先天的差距直接导致很多农作物都无法种植,仅供选择的也就只有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就算真的增产了,又能如何呢?   渔业队的大队长韩远征在开会时, 也有农业队那边的人闲得无聊听了一耳朵, 且不说听了这话就能立刻指明道路, 最起码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选择。   以前是所有人都干一样的活儿, 拿一样的钱或者工分, 周遭的束缚就足以让你失去对未来的希望。   可现在, 什么束缚都没有了, 只要你有本事, 这天下任凭你闯荡。   兴许这么一来, 像对于许国庆这类脑子不好使又没有闯劲儿的人来说,并不怎么友好。哪怕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来,等将来时间一长,只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的。   然而,谁愿意承认自己天生不如别人?不出去闯闯, 又怎么能甘心呢?   甚至还不单是壮小伙子们都想出去试试看自己的能耐,连姑娘们都有些不甘心。离他们不远的峡口渔业队的老张家,因为有亲戚带着,一口气去了好几个人,哪怕今年过年并不曾回家来,却也寄了钱和包裹来。包裹里具体装了什么,外头的人并不清楚,却知晓老张家的几个儿女合着寄了三百块钱回家。   三百块钱是什么概念?   就算韩远征是东海渔业队的大队长,比普通队员每个月能多领一些补贴,他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十块钱,通常一年下来的分红能有三四十块。可要知道,他这是风里来雨里去,干了一整年的结果。像今年,因为后半年忙着处于渔业队的事情,他的分红也才二十块。   再看老张家出去的那几个儿女,论能耐,哪个比得上韩远征?况且,他们南下的时候就已经是八月底九月初了,扣掉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满打满算又能打几个月的工呢?   谁也不愿意承认技不如人,况且那几人确实本事平平。就有人趁着年关里得闲的工夫,偷偷的寻了小伙伴,商量妥当了之后,才寻上韩远征,询问能不能南下的问题。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前些年出门是很不容易的,买火车票、住招待所都是需要开介绍信的。这些人很多都是最远只去过县城的,甚至有些还从未出去公社范围,一方面他们想去南方闯荡一下,另一方面也确实难免有些胆怯。   韩远征没想到自己先前的那番话还激发了他们的血性,又见他们确实是想离开,索性道:“我知道拦不住你们,那这样好了,年后我去公社那边问问,看其他生产队有没有像你们这样打算出去闯闯的。既然要走,那不如干脆多找几个人一起南下,也好在路上有个照应。”   听说他们担心介绍信的问题,他也给了说法:“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证明文件肯定还是要的,但各方面的政策都宽松了许多。放心,我会帮你们问清楚的。”   这厢,韩远征是给队员们吃了颗定心丸,那厢,他妈主任大娘差点儿被老头老太们给逼死。   跟年轻人不同,年长的多半都有故土难离的想法,不懂为什么明明可以在家里待着的,非要跑到千里之下的南方打工。哪怕听说南方工资高,可隔了那么远,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别说照应了,怕是连个消息都传不过来。   一时间,察觉到家中孩子异常的老头老太纷纷找上了妇女主任,目测整个正月里,主任大娘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好在,这些事情倒是同刘秀红没太多的关系,她只赶在年三十早上将腊肠送到了韩家。主任大娘和大队长都不在,只韩远洋待在家里敲敲打打的,一看到刘秀红提着腊肠过来,他顿时乐坏了。   “腊肠这就做好了?嫂子,我可太谢谢你了,你救了我一命呢!”手脚麻利的接过腊肠,韩远洋很快就将腊肠一一挂到了屋檐底下,看着半屋檐的腊肠,笑得像个大尾巴狼。   刘秀红提醒道:“这些腊肠做是做好了,但最近天气一般,都还没晒透呢。现在是冬天倒没什么,放得住的,等天气再热一些……”   “那就全进我的肚子了。”韩远洋完全不当一回事儿,他是不会做这些东西,可不代表他以前没接触过。可别人家做腊肠是打算吃好几个月的,他家又不是。就这么点腊肠,还开春呢,怕是连元宵节都捱不到。   见他心里有数,刘秀红也就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又道:“我过两天要回娘家,咱们那船前头几天不开?”   “我估计最起码也要等初七以后了,可能会再晚那么几天也不好说。”韩远洋想了想,给了个确切的说法,“就暂定初十,要是有变化,我去再找你。”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秀红也不是那么着急出海的,原因在于,从前个儿开始到今天,出海日历上显示得一直都是忌出海。虽说不一定会遇到事儿,可不知道也就罢了,她都明确的知道了,确确实实不想触霉头。   安排好一切后,刘秀红就带上俩孩子背上年货,去了许家老屋过大年。   没想到的是,她才刚到了老屋的院门口,就听到里头小姑子许秋燕呜呜呜的哭声。当下,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根据她以往的经验,估摸着又是许秋燕主动惹事,却反被许婆子怼了。   这事儿她是真的没辙儿,想起她娘家妈以前老担心她摊上那么厉害的婆婆和小姑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可她妈却从未告诉过她,要是婆婆和小姑子天天怼了个你死我活,这事儿又该咋整儿呢?   拉着孩子进了院子,刘秀红让俩孩子进堂屋玩,自己则去了灶屋里,将背篓里的东西归整好后,这才转身去了堂屋。   兴许是因为俩孩子过来了,许婆子笑得一脸菊花开,一手搂着杰杰一手拉过豪豪,怎么看都看不够。   其实,许婆子明显是更喜欢大孙子豪豪的,无奈豪豪翻过年都要六岁了,他可不耐烦叫奶奶一直拽着他。就见他将弟弟往奶奶怀里一塞,自己成功的挣脱出去,也不怕冷的,跑到了院子里蹦跶。   拿大孙子没奈何,许婆子只能抱起小火炉一样的小孙子,亲香个没完。   至于许秋燕,就坐在堂屋的饭桌旁,侧过身子拿手背抹眼泪。别说没理会俩侄儿,就连刘秀红这个大嫂进来,她都假装没瞧见。   刘秀红也不好太过问她的事情,只回头去嘱咐豪豪别乱跑,随后就跟婆婆商量起了年夜饭的事儿。   今天是年三十,中午那顿倒不需要太讲究,甚至很多人家直接就很敷衍的随便对付一顿。可晚上的那顿就是顶顶重要的,根本就不能到平常的饭点前开动,这要是人多的,还可以中午十二点以后慢慢做,可许家人可不多,到时候真正干活的只怕就许婆子和刘秀红,得早早的准备起来。   许婆子一听是年夜饭的事儿,忙抱上杰杰,就往灶屋去,跟刘秀红俩人一边就着提前备下的食材,一边商量起了菜色,还道今天要做祭祀。   这要是搁在早几年,别说光明正大的做斋饭烧纸钱了,只怕偷摸着上坟都不允许。好在,最近这一两年好太多了,烧香拜佛还是不允许的,可这逢年过节的,给自家祖先做顿斋饭,让儿孙们过来磕个头烧个纸,倒是没人会说道。   基本上,就是不提倡,但也不反对。   许家这边,情况还有些特殊,毕竟今年还是许国强走的第一年。而老许头是去年没的,算下来也就第二年,自然需要略慎重一些。   香烛和纸钱,是许婆子提前好几个月就托人买来的,也折了纸元宝,前头更是特地跟那两艘倒霉渔船的船老大买了好些许家父子爱吃的远海鱼来。   过年啊,别家过年是热热闹闹,老许家这边,却难免带上了些许哀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起码刘秀红和许婆子算是各自谅解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刘秀红最在意俩孩子,许婆子也格外在乎俩孙子,哪怕是为了他们,也没必要再继续针尖对麦芒下去了。   在商量年夜饭的菜色中,婆媳俩也没什么矛盾,说白了,一方面俩人都不是什么挑食的人,另一方面也是都优先考虑已故许家父子的口味,除此之外也特地多做了两道杰杰能吃的菜。至于她俩本身的口味,哪个也没在意。   这边商量得差不多了,那边许国庆也哆哆嗦嗦的回来了。   还没等许婆子开口骂他,他就主动说道:“妈啊,我小舅子说,叫我过两天去商量婚事,就是……商量给的彩礼。”   “彩礼不是早就给了?”许婆子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大儿子许国强没了时,队上是给了一笔赔偿金的,她都拿去下彩礼了,怎么又要了?   “说是不太够。”   “你直说,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原先说好了腊月里结婚,他们非说你哥冲你,要把婚事挪到正月里。现在又有什么借口了?你说!”   “没什么借口,日子还是老日子,正月十八嫁过来。就是他们要缝纫机,要蝴蝶牌的。还说这个不是给他们的,是保证会叫我媳妇嫁过来的时候一并带过来的。”许国庆低着头不敢看他妈,说话的声儿也愈发轻了,“要是没缝纫机,她不嫁。”   “行啊,让她把彩礼钱退回来。”   “妈!”许国庆皱着一张脸,无奈的道,“本来她开春就要跟着去南下打工的,就是想着……”   “别想了,就这样。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坏人家的大好前程,就叫她开春去南下打工好了。不过记得,先把彩礼钱给我退回来,谁叫他们先悔婚的,这事儿我可没错。要是她不愿意,我就是告到公社干部那边去,也一定要讨个公道。”   许婆子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让人毫不怀疑到时候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且撂下这话后,她就又进了灶屋,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极富节奏的剁菜剁肉声儿,听着还怪渗人的。   见婆婆开始忙了,刘秀红自然也不可能闲着,她去关了院门,防止年纪小的杰杰偷跑出去。又拿了条小板凳,哄杰杰坐在灶屋门口,这边暖和得很,且屋里待会儿就会飘香了,估摸着他应该坐得住。   安顿好儿子后,她也跟着去忙活了,从头到尾也没同小叔子说话。   许国庆在院子里呆立了一会儿后,大概知道没希望了,蔫头蔫脑的进了堂屋,一见他妹子在饭桌边上抹眼泪,纳闷道:“你不去灶屋帮忙干活,躲这里哭什么?妈又骂你懒了?”   整个家里,能把妹子弄哭的人,除了亲妈许婆子再没别人了。   “二哥你知不知道,年后县城的师专要升为大专院校了。”   许国庆抬头望向房梁,他妹子这话说的太有文化了,连初中都没混完的他压根就没理解:“县城有师专?都是师专了,还怎么升级?”   “本来是中专!以后就要变成大专了!”许秋燕火大的吼了他一句。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关你什么事儿呢?”闻言,许国庆更纳闷了。   ……   片刻后,许秋燕大哭着从堂屋里奔回了自己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许国庆:在这个家里,只有我妈能把我妹弄哭!!   许婆子:→_→ 第050章   直到匆忙对付了一口午饭, 到了半下午,刘秀红也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挺简单的, 这不是从几年前高考恢复后, 各大高校就开始重新运作了起来。他们这边严格来说, 也不算特别偏僻, 只是因为地处海岛小渔村,跟县城那边是整个儿脱轨的, 交通非常不便才影响到了发展。   事实上,县城那边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距离县城只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市里, 更是繁华得不得了。   最后那话是许婆子说的, 当然她也是听许秋燕说的,毕竟她们谁都没有真的去过市里。   许秋燕口中的县城里的师专,其实已经快接近市区的, 原先就一直在招收中专生。这年头的中专生可不得了,那录取分数线比重点高中的还要高出一大截,且三年后毕业了,国家包分配工作, 多半情况下都是能留在市里县里的, 再不济也能成为乡初中的老师。   当然, 这是以前。   照许秋燕的说法,年后师专就要改成大专院校了,那可不得了, 哪怕还是不能跟本科生相比,却也算是大学生了。兴许那些大城市的人看不上这个,可别忘了,就他们这么个小地方,那是祖祖辈辈都没出个哪怕一个大专生。   还有,大专生是有补贴的,没真正的大学生那么多,不过扣扣索索的总归也能够读下来了,并不需要家里贴补多少。   换句话说,只要能考上,后面的事情就都不用愁了,可当真是鲤鱼跃龙门。   就是刘秀红没弄明白,小姑子是打算再考?   一个没忍住,她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却听许婆子很是不屑的道:“先不说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都说是城里的学校了,肯定是优先招收城里人,能给咱们渔民户口的几个名额?就算有好了,最多也就一两个,附近多少渔村啊,单咱们公社考试的人有多少?燕子要是能在班上排前五名,我狠狠心也就挤出钱让她去读了。可她读个公社高中都磕磕绊绊的,拿啥都城里人去比?”   “也是。”刘秀红倒是赞同这个说法,私底下却也理解小姑子为何这么不平,说白了,试都没试过就将她全盘否决,肯定是心有不甘的。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毕竟小姑子高中毕业都半年了,再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刘秀红索性换了话题:“那国庆的婚事……”   “没事儿,会咬人的狗不叫。你看那老张家的闺女,一声不吭就去了南边。那家要是真想叫闺女南下打工,早就悄没声息的去办介绍信了。肯定就是想趁机多要点儿彩礼,还说会带着嫁过来,你猜我信不?”   因为并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情况,刘秀红没立刻开口。好在,许婆子本来也不需要她搭腔,就又絮絮叨叨的说下去了。   “我是想给国庆找个好的,可人家好姑娘也不能眼瞎看上他啊。我找的这个,家里兄弟姐妹多,想着大不了在彩礼上吃点儿亏,回头嫁进来了,好多生几个孩子。谁知道,先是吵吵闹闹的说要计划那个啥啥生孩子的,后头又是吵彩礼不够,又是闹着要推迟结婚。早知道她事儿那么多,我就不说她家了。她还想威胁我?我巴不得她闹腾起来,这样就可以把彩礼拿回来了。”   许婆子算得可清楚了,按说彩礼钱给了是拿不回来的,可凡事都得看具体情况。   像眼下这桩事,他们家要彩礼,许婆子连大儿子的死亡赔偿金都给了,还能说没有诚意?其实,她当时手里是有钱的,不是凑不够,而是故意拿了大儿子的赔偿金,并且特地嚷嚷的全大队都知道。这样一来,一方面制住了亲家那边,另一方面也可以往小儿子许国庆头上压座大山,你都用了你亲哥的死亡赔偿金,你好意思不拉拔俩亲侄儿?   不过,就如今这情况,许婆子基本上已经歇了靠小儿子的想法。可当初做的铺垫却还是有用的,最起码万一对方悔婚,彩礼肯定要退回来了。   她都想好了,假如对方真的那么不要脸,她豁出去让儿媳妇刘秀红抱着俩孩子去队上告她。   那是许国强的死亡赔偿金,不给媳妇孩子,咋能挪出去给小叔子娶媳妇呢?怎么着都要讨回来!!   这么想着,许婆子愈发用力的剁起了饺子馅儿,咚咚咚的,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吓人了,要是再配上她那狰狞的表情,简直就是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   这天的年夜饭还是很丰盛的,就是在吃之前,先让俩孩子给他们的爹和爷磕了头,又由许国庆帮着烧了纸钱,气氛一度很是压抑。   好在,大家到底还记得这是在过年,很快就将悲伤强按了下去,重新扬起笑脸,开心过大年。   到底心里开不开心暂且不说,反正明面上大家都是笑呵呵的。俩孩子里头,豪豪已经懂事了,也知道刚才是给他爹磕头,因此有些红了眼圈,还好许婆子及时塞给了他一个压岁红包,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硬水果糖,这才哄了他高兴。至于杰杰,他从头到尾都盯着奶奶手里的糖块,“糖糖糖”的奔过去伸手讨要。   许婆子先给了他一个红包,这才又剥了糖块塞他嘴里。结果就转眼的工夫,红包就被豪豪骗走了,作为补偿,豪豪剥了一把瓜子仁给弟弟吃,哄得弟弟眉开眼笑。   没办法,哪怕是年后,杰杰名义上算是三岁了,可实则不过才一周岁半,他知道糖块甜津津的特别好吃,却完全不明白红包的意义在哪里。   一旁的许国庆和许秋燕兄妹俩,都一脸羡慕的看着俩大侄儿,哪怕明知道许婆子给的压岁钱最多也就是一毛钱,他俩还是羡慕得紧,毕竟从许国庆退学后,以及许秋燕上了高中后,他俩就再没拿过压岁钱了。   只是,这艳羡的神情落在许婆子眼里却格外的扎眼:“看啥呢?压岁钱呢?都是当叔叔、姑姑的人了,也都赚工资了,别告诉我,你俩压根就啥都没准备?”   还真被许婆子给说中了,这俩确实什么都没准备。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   像许秋燕就不用说了,去年这会儿她正忙着准备高考的事情呢,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怎么可能记得给侄儿压岁钱呢?况且,去年过年时,她大哥许国强还在呢,事实上许婆子虽然没给钱,她大哥私底下还是给她一块钱,叫她自己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   只一年工夫,哪怕她早在半年前就高中毕业,也在场部上班了,没人教她,她也确实不懂这些。听到许婆子的话后,她顿时愣住了。   许婆子都懒得说她了,只抬眼看向许国庆:“你呢?”   “这、这……我这不是忘记了吗?”其实,许国庆以前倒是给的,只不过他这边给了,他大哥之后也会补给他一些,反正从没叫他吃亏过。而今年,一方面也确确实实就是忙碌,又是渔业队解散的事情,又是个人承包渔船的事情,全挤在了一块儿,当然另一方面他也是犹豫了那么一下,不确定他嫂子会不会事后补给他钱。   俩侄儿呢,一人给一毛,这不也是两毛钱吗?要知道,他自从渔业队搞改革开始,就一直没活儿干,歇了足足半年光景,自然没的工资拿,以前攒下的那三瓜两枣的,还不够他自己开销的呢。   许婆子直接给气乐了。   小闺女也就算了,乍然从学生的身份转换到已经上班的大人,就她那个脑子,还真就不一定能适应得过来。毕竟,在今年之前,她都没给过压岁钱,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肯定顾不来侄儿们。   可她二儿子是什么意思?年年都给的,今年就给忘了?那是你亲大哥留下来的孩子啊!   要不是时机不对,许婆子真想把许国庆给骂死。也正因为有许国庆给垫底,许秋燕成功的逃过一劫。   见许秋燕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刘秀红在心里微微摇头叹息。小姑子年纪轻不懂事,殊不知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对你的行为看不下去。   像许婆子,明摆着儿子女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的,女儿再蠢对她来说也不碍事儿,横竖早晚要嫁出去的,再说她也没打算依靠女儿。反而儿子的问题,她明显不打算轻拿轻放,如今不在乎侄儿,将来也不一定会在乎她这个亲妈。   年夜饭上,看似一片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依着一贯的习俗,他们今天是要守岁的,可小渔村穷得很,哪怕最富裕的人家也没买电视机,像韩家、周家那头倒是还有个收音机,他们连这都没有,加上第二天又都有事儿,待差不多晚上七点了,就各自散了去。   许婆子让许国庆送刘秀红母子仨回家去,又吩咐他晚上守岁,自己盯着闺女烧水洗漱去了。   这回,许国庆倒是真没敢反抗,哪怕他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出来他妈今个儿是真的生了气,忙缩着脑袋将大侄儿豪豪抱起来往外走。   大冬天的,渔村的夜路不好走,刘秀红带着俩孩子肯定不方便,因此她没拒绝婆婆的好意,而是抱着杰杰,跟在小叔子身后,慢慢的往家里走去。   等到了家门口,许国庆把豪豪放下,吭吭哧哧的说了一句话:“嫂子你别介意,回头等我赚了钱,一定会给俩孩子补份压岁钱的。”   “不用了,你负担也不轻。”刘秀红还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盘算着她婆婆那脾气,猜想正月里有他好受了,倒是平添了几分同情。   “嫂子……唉。”许国庆叹着气往回走了。   他也觉得很委屈,打小他哥就比他强太多了,无论是个头还是长相,亦或是打鱼的本事,当真是方方面面都胜过他不止一筹。他倒谈不上有多嫉妒,只是习惯了事事听从爹和大哥的话,想着就算爹总有一天会早走,他哥总归是能照看他一辈子的。万万没想到,他爹没了还不到一年,他哥也走了。   从他哥走了之后这半年多时间里,已经不止一个人跟他说了,要他早点儿立起来,如今的老许家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要是渔业队不解散,他还可以认真的出海捕鱼,每个月固定拿钱和粮票回家。偏生,他运气那么差,他哥刚没,渔业队也跟着解散了。   顶门立户啊……   许国庆觉得,让他顶门立户,其难度绝对不小于他妹子许秋燕考上大学。   让他更难受的是,老丈人那边也作幺蛾子了,明知道他家是个什么情况,偏故意出难题为难他。他倒是想答应下来,可他妈能答应吗?   缝纫机啊,他连只老母鸡都拿不出来!偏偏,正月还要去未来丈人那头拜年……   愁啊愁啊愁,他才二十出头就已经觉得人生多苦难,可愁死他了。   这个时候,许国庆还不知道,他妈只是碍于今天日子特殊,才勉勉强强的忍耐了下来。明天也没事儿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正月初一不打孩子嘛。不过,老祖宗没说初二咋样,所以许婆子已经打算好了,先憋气两天,回头连本带利都讨回来,好叫他知道你妈还是你妈!   就连刘秀红,哪怕猜到了她婆婆回头肯定会大发雷霆,可也没猜到具体日子。况且,她自个儿也要准备准备,正月初二带孩子回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乐乐乐乐乐乐乐~~   =3= 第051章   正月初二回娘家。   但凡是嫁得不算太远的闺女, 到了这一天, 总归是会带着孩子拎着礼物回一趟娘家的。要是孩子尚小不大方便, 也有只自己去不带孩子的。而礼物的多寡则看婆家对儿媳的中意程度,假如是极为重视的那一种, 不单会提着礼物去,还会叫儿子陪着儿媳一道儿回娘家。   可以说, 正月初二回娘家这个事儿, 已经不单单是风俗习惯的问题了,更是代表着出嫁女本人的颜面。尤其这年头各家的兄弟姐妹都是一堆,难免会攀比一二。   出嫁前比谁更得父母的宠爱, 出嫁后自然是比婆家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了。   当然,凡是也要讲究个度, 要是过分了,弄得姐妹之间情分彻底没了,那就没意思了。   像刘秀红娘家,她是兄弟姐妹五人里最小的一个。两个哥哥暂且不提,单说她们姐妹仨, 因为嫁的都是渔民,而渔民过年期间肯定是不出海了, 倒是每年都会带着老公孩子往娘家赶。   其中她和大姐刘帅红因为离娘家近,平日里得闲时也会回娘家看下父母。二姐刘英红就不同了, 嫁得很远不说,她那头的渔业队又是出了名的穷,哪怕想添些钱让私人商船送她过来, 也要肉疼老半天,因此她算是最少回娘家的,有时候连正月里都不过来。   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刘家父母都是善解人意的,只盼着女儿们在婆家各自安好,哪怕心里头再怎么惦记,也绝不会让人带话过去让女儿回来。事实上,他们对女儿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只道家里样样都好,让女儿们安心照顾好自家就成。   刘秀红知晓娘家爹妈是什么样儿的人,因此哪怕提前得了叮嘱说,让她别带东西,她还是归整出了不少礼物。   鸡蛋是没有的,她家又不曾养鸡,不过海货是不缺的,又因为她娘家父兄都是打鱼的,她没拣附近海域常见的鱼,而是特地拿了早先跟那两艘倒霉渔船买的远海鱼,又提了几根腊肠,并一斤红糖,算是齐整了。   将礼物都整整齐齐的码在背篓里,刘秀红将小儿子杰杰抱在怀里,又牵起大儿子豪豪,母子仨往小渔村另一边的小码头走去。   也幸亏东海渔业队跟峡口渔业队近得很,尤其抄近路乘坐小舢板的话,既省力又省时间。唯一不太友好的就是,小舢板是四面通透的,风极大温度极低,连一贯爱蹦跶的豪豪就不由自主的缩成了一团,老老实实的挨着妈坐下。   刘秀红出发得不算特别早,她是等到太阳升得老高了,才带着孩子出发的。这是因为她打算今个儿在娘家住一宿,这才没特地赶早。也因此,她以为同村的大姐以及要去老张家拜年的大队长韩远征应该早就出发了,没曾想听撑舢板的老头说,她居然是今个儿第一拨客人。   心下虽有些纳罕,可刘秀红也没当一回事儿,心想兴许是大姐他们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下,要知道她大姐可比她爱回娘家多了,她最多也就一年去个两三趟,她大姐有时候能每个月都往娘家跑至少一趟。   等到了峡口渔业队时,刘秀红碰上了特地在码头边等她的大侄儿。   大侄儿见豪豪哆哆嗦嗦的走在路上,立马上前一把将他抱起来:“小姑姑,今年二姑姑比你们谁都早来呢。”   “你二姑姑已经来了?”刘秀红诧异极了,下意识的算了下时间,却怎么算都不对。就她二姐婆家那位置,要比她早来的话,岂不是最少也要在凌晨四五点出发了?   这要是渔船急着出海捕鱼,这个点倒也没什么稀罕的,尤其是夏日里,谁家渔船都是赶在五点前出发的。可别忘了,今个儿是正月初二,冷得要命不说,也没人会这么开船的。   不想,大侄儿却道:“二姑姑昨个儿就来了,就她一人来了,二姑夫和橙子都没来呢。”   “昨个儿?”刘秀红彻底懵了,想不通谁家闺女会在正月初一往娘家跑。   蓦地,她想起了上次去县城郊外的渔船码头时,看到的那个疑似二姐夫的人。因为当时她所在的渔船已经离岸了,加上岸上的人极多,她也不是很肯定,还道是自己看岔了。这会儿仔细想想,她二姐夫个头比常人要高出很多,应该是不至于看错的。   “走,赶紧回家去。”   “好嘞,小姑姑。”   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刘家,从早上就开始盼女儿们回来的刘母,隔三差五的就探头往门口看,冷不丁的看到了人,顿时乐坏了:“来了来了,秀红来了。”   等刘秀红走到家门口时,她妈和二姐已经出来迎接了。   照例,俩哥哥和俩嫂子肯定不在家,侄子侄女们里头也走了大半。像大侄儿之所以没跟着去他外祖家,也是因为他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回头只怕要去未来的老丈人家拜年,这才留下来的。   不过,因为刘家人口众多,就算走了一半,仍旧还是热热闹闹的。   刘秀红看着她家豪豪和杰杰被挨个儿的抱啊亲的,她只将注意力放到了二姐身上。熟料,她二姐也在偷偷瞧她。   姐俩都不是矫情性子,索性凑到一块儿说私房话去了。   对于刘秀红来说,上回看到她二姐还是她生杰杰那会儿,眼下杰杰都一岁半多了,她二姐看着变化倒不是很大,尤其冬日里穿得多,并不能看出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   而二姐刘英红则满脸都是抱歉,早先许国强出事时,她虽然得到消息晚了点儿,可再怎么说都应该抽空来看望一下妹子的。谁知就是那么凑巧,她老公突然病了,病得还挺严重的,一时间她又要照顾公婆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去县里看望老公送钱送票送吃食。等她老公病愈时,都已经是元旦那会儿了,想着正月里肯定能碰面的,她也就暂时忍耐了下来,盘算着回娘家见到妹子时,好生道个歉。   没几句话下来,姐俩就说开了。   刘秀红自然不会责怪二姐,她只是狐疑为什么二姐昨个儿就赶来了,难不成是担心今个儿没船?   “别东想西想了,我跟你说实话好了,反正这事儿迟早都是要传开的。我啊,打算跟陈宝钢离婚了。”刘英红爽爽利利的开了口,听得一旁的刘母长叹一声。   “怎么回事儿?”   “还能是怎么回事儿?他在外头有人了呗。他倒是挺有诚意道歉的,想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没想到那小房不甘心一辈子做小,挺着肚子找上了门来。行啊,我让位还不行吗?”   刘秀红目瞪口呆,她再度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渔船码头看到的那短暂的一幕,当下忙将那事儿说了出来。   “渔船码头?那你应该没看错,县城里的人好多都爱往码头边的集市里钻,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你看到的应该是他带着那小房采买年货?”刘英红半点儿都不遮掩。   旁边的刘母欲言又止,想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事实上,连刘秀红都知道正月初一回娘家不正常,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该问的,昨个儿就都已经问了,自然这改劝的,也早就劝了个遍儿。   刘母的心思,刘英红一眼就能看穿,却假装看不到,继续同妹妹刘秀红道:“你说讽刺不讽刺?他病得那么严重,得送县医院才能治好,前前后后家里花了三五百块钱了,家里的老人都差点儿跟着急病了,他哥连好不容易买到手的收音机都给折价卖了,全家都快跟着砸锅卖铁了。他倒是好,在外头跟人家女的眉来眼去的,居然还怀上了。”   “二姐,所以你是想要离婚吗?”   “不离婚还留着过年?我告诉你,前个儿我就大闹了一场,凭什么他们一家子还欢欢喜喜的过年?不过,这也怪不得我,我本来是想着好歹等过完元宵节再说的,到底我公婆对我是不差的。谁知道那小房这么不要脸,年三十居然跑到我们家去了,那我还能憋着?成啊,大不了谁都别想过年。”   年三十闹了一场,第二天一大清早,刘英红就搭船回了娘家。本来,人家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的,她狠了狠心出了足足五块钱,才叫人开了这一趟船。   就这样她还不解气呢。   “我从嫁给那混蛋后,连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他明知道家里为了给他治病,不单所有的积蓄都赔了进去,连带他哥嫂都把能卖的东西都卖光了,还跟队上、亲戚朋友那儿都借了不少钱。结果,他倒是好,给那小房花钱是半点儿都不心痛。那我干嘛要省?还不如叫我花了用了,总不能白便宜了小房和那野.种。”   “英红啊。”刘母见她越说越过了,忙开口制止。   刘英红却道:“妈,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我那公婆说的。他们明着表态了,说要离婚可以,小房别想进门,生下的野.种也不准跟陈家的姓。另外,家里的债我不用管,全归他陈宝钢一人。”   “那是气话你不懂?当爹妈的,就算一时来气,等时间一长,肯定还是原谅孩子的。再说了,你这不是没儿子……”   “我没儿子,我大伯哥有儿子啊!妈你真以为我公婆能稀罕外头的野.种?说白了,谁能证明那是他陈宝钢的种?那女的,还没结婚就能跟人上了床,怀孕了不知道遮遮掩掩,就这么闯到了陈家门口,能是个好的?别说怀的是儿子是女儿还不知道,就算是儿子又怎么样?陈家可是有大孙子的!”   这话,刘秀红倒是赞同,她是见过二姐的公婆的,尽管出身脾性不太相同,但在对待儿孙事情上,却跟许婆子没什么两样。   大儿子重要,大孙子更重要,至于旁的疼是疼,却远没有长子长孙来得要紧。   旁的不说,就看那许婆子,压根不在乎小儿子的婚事,哪怕心底里是希望儿孙满堂的,可回头真要是生了闺女,也就那样,横竖她是有大孙子的。   “真是说不过你们姐俩!可你们咋不想想,离了婚一个人过日子是那么容易的?英红啊,你公婆以前待你不错,那是因为你嫁到了他家里。真要是离婚了,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在乎你。还有,你要是离婚了,橙子呢?橙子那孩子咋办呢?你公婆会让你带着女儿走吗?”   刘英红果断摇头:“我就没想过要带孩子走,我自己让位还不行,非得叫我女儿也跟着让位?妈你别担心了,我可没那么好欺负。”   “你呀你!我跟你说,这事儿可不简单。”   “是不简单啊,现在县城里已经开始计划生育了,生孩子要准生证,不然就算生下来了也上不了户口。没户口,以后孩子上学找单位都麻烦,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急吼吼的上门来闹?所以啊,这婚我是会离的,不过离之前,该讨回来的公道,我绝对都要加倍讨回来!”   “二姐,我支持你。”刘秀红重重的点头。   刘母简单要疯了,她以为小闺女来了还能帮着劝劝,结果人家是来火上浇油的。还好这会儿孩子们都跑出去玩了,不然她能疯得更厉害。   幸好,这时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她大闺女刘帅红一家三口回来了。   “帅红啊!妈可等你好久了,来来,你赶紧过来坐。你这俩妹妹哟,可真是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猪年快乐!大吉大利!! 第052章   刘母见到大闺女刘帅红那神情, 当真就跟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直接无视了一同赶来的大女婿和大外孙, 拉过大闺女就走。   前头的刘父无奈的摇了摇头, 唤过一脸懵圈的大女婿和大外孙, 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带他们出门走亲戚了。   很快, 家里就只剩下了刘母和仨闺女。   就刘英红要离婚这个事儿, 刘秀红是站在二姐这边的。然而, 就如刘母所预料的那般, 大闺女跟她一条心。   “离婚?好端端的离什么婚?外头有人?那也不该是你走啊,让什么位!叫那小房滚蛋才对!好啊,太过分了,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妹妹头上来了, 我倒是要问问那老张家到底是怎么教的闺女!!”   刘母只猜到了开头,却不曾猜到结尾。她才讲了个大概, 就看到大闺女刘帅红气炸了, 且压根就没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起身就径直往外头走, 看她去的方向, 赫然是村头的老张家。   别说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刘母和刘秀红惊呆了,就连打定了主意要离婚的刘英红都懵了。   刚才还一派镇定完全不在乎母亲怎么劝的刘英红,这会儿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姐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向老张家,顿时惊道:“大、大姐怎么知道那小房是老张家的小闺女?”   老张家有两儿两女,最大的闺女就是跟东海渔业队的大队长韩远征订婚的那个。早在去年初秋, 老张家那边,连同大姑娘在内,好些个近亲家的凑在一起,同去了南方打工。   不过,老张家还有一个小闺女,说是小,其实也就比韩远征那对象小了一岁半。又因为渔村这边不怎么讲究,很多年岁相仿的兄弟姐妹都是在同一年上班的,也因此这姐俩其实都是前年一道儿高中毕业的,比刘秀红的小姑子许秋燕早上那么一年。   这本也没什么,谁知姐俩的际遇差得挺多的,当姐姐的长相出挑人也聪明成绩更是好上许多,一毕业就被公社小学招了过去,却也因此错过了城里姑姑帮着找的好机会。反而当妹妹的,因为没能立刻找到工作,拖到了县里考公办教师编制,踩着线进入后一年就转了正,成了真真正正的城里人。   问题是,这跟刘英红的丈夫有什么关系呢?   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刘秀红先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我二姐夫找的是……老张家的小闺女?”   “对呀!我原本也不知道,前个儿那人上门闹事时,我也只是觉得她长得很是眼熟,还是那混蛋喊了名字,我才猛的回过神来。可这事儿……我没告诉任何人啊!”   刘英红惊讶极了,她是气小房没错,可她跟时下多数女人不同,她是气小房,却恨上了她丈夫。因此,哪怕知道小房父母是谁,她也没想过要闹上门去。尤其还是一个队上的,两家虽不曾沾亲带故的,却也从来没有红过脸。   “赶紧去拦啊!”刘母也回过神来了,忙急吼吼的追了上去,刘秀红姐俩见状,也跟着跑出去了。   可惜,来不及了。   刘帅红这人跟时下多数女子也是不同的,别看刘家兄弟姐妹众多,她又是家中排行中间的孩子,可其实因为她前头已经有俩哥哥的,且她跟底下俩妹妹年纪差得还是蛮多的,在好几年里,她都是家里独一个闺女。不说有多受宠,起码从来就受过半点儿委屈。   再说了,她那俩妹妹。二妹脾气是倔,却是典型的对事不对人,待家里人更是掏心掏肺的。三妹其实一贯都是好性儿,这辈子唯一一次犯倔脾气,还是因为不想改嫁不想离开她的孩子,在这个事儿发生之前,她是出了名的软和人。   种种原因造成了刘帅红风风火火的个性,尤其她嫁人后还早早的分家单过了,等于家里都是她做主的,愈发的导致她颇有些说一不二的气势。   等刘母等人赶到老张家时,刘帅红已经将老张家弄了个灰头土脸,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差不多说了个七七八八。   老张家倒霉的点在于,他们家的人口其实不算少,在队上的近亲也挺多的。可这不是去年初秋那会儿,他自家和近亲家的孩子们都跑出去南下打工了吗?这年月的交通可没后世那么方便,回来一趟特别不容易,再说才刚走了小半年,也舍不得把钱花到路费上。   也因此,今个儿老张家这边,只他们夫妻俩,以及年迈的老母亲。   一则,这仨都不是能说会道的主儿,二则,他们压根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总之,连着被刘帅红骂了十分钟后,周遭闲得没事儿做的乡里乡亲都赶过来看热闹了,刘母和俩闺女也姗姗来迟,张家那仨人还是懵的。   甭管张家人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反正刘帅红是说了个痛快。   “街坊邻居给评评理啊!我家二妹是什么人,大家还不清楚吗?在家里时,她就是最勤快的一人,嫁出去后,又是照顾公婆又是照顾男人孩子的,前头她男人病得可重了,都送到县医院去了,家里花了好多钱才把人给救回来。谁知道就碰上了张芬萍这小浪蹄子,趁着我二妹忙里忙外的机会,爬上了我二妹夫的床。现在啊,都怀上了,这不要逼着我二妹离婚!”   “天老爷啊,您倒是睁眼看看呢,这事儿要是搁在前几年,那叫什么?流氓罪!她张芬萍就是个女流氓,破坏别人家庭,跟有妇之夫滚了床单,还怀上了野.种!这样的,还不该给枪.毙了?”   “现在政策变了,她没给关起来,居然还上门逼着我二妹离婚!大家说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刘帅红说得挺清楚的,几句话下来,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撸顺了。而且她还特别照顾那些晚来的,将这番话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几遍,都省得来晚了的跟别人打听了。   再看老张家那仨人,早就涨得面皮通红,张大妈大概也是气狠了,颤抖着手指向刘帅红:“你说谎!根本就没这样的事情,我家芬萍是去市里学习了,才不是大肚子了!”   “你敢指天发誓?要是你家张芬萍没勾搭别家有妇之夫没怀孕,我吃饭噎死走路摔死。要是你家张芬萍真干了这些缺德事,就叫她怀了孩子生不下来,一尸两命也是自找的!”   刘母忙上前拽住大闺女:“你干什么?这事儿还没弄清楚呢,你怎么就……”她后悔了,这还不如偏帮二闺女的小闺女呢。   “咋没弄清楚呢?对了,她家张芬萍不是考上了县里的公办教师编制吗?行啊,过几天我就往县里去一趟,问问县教育局是怎么选老师的,这种人也配吃公粮当老师?不怕她把人家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刘帅红才不怕事,她自诩行得正坐得直,就没怕过事!   相反,老张家的人见她说得那么笃定,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家已经很久没见过小闺女了,按说从县城回来也挺容易的,尤其最近好多小船都被承包了,就算他们队没有船,那不是还有东海渔业队吗?自家大闺女跟东海渔业队的大队长订了婚,小闺女就算找不到船只,报她姐夫的名号,也会有人顺路带她回家的。偏生,连着半年了都没往家里来,甚至过年都说要去市里培训。   平心而论,这个话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过年啊,人家市里不用休息吗?再说了,老师的培训其实多半都是集中在暑假里的,寒假的假期很短暂,除非是特别紧急的情况,不然怎么可能卡在年关里培训呢?而紧急的情况跟张芬萍有什么关系呢?她前年才高中毕业考上了公办教师的编制,满打满算上班也就一年半的光景,哪怕现在再怎么缺老师,也该先提拔老教师。   有些事儿,就不能往深处想。   不单是老张家的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连围观看热闹的,这会儿也已经信了七八分。   见已经这样了,刘英红索性上前把话给说开了:“张叔张婶,其实我知道的,这事儿跟你们二老没什么关系。不过呢,我大姐也是为了我好,她就算再冲动,那也是替我在抱不平。你家芬萍确实跟我男人在一起了,年后我就会跟他离婚。至于你们家芬萍到底能不能嫁进陈家的门,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我公婆确实挺生气的。”   因为刘帅红的那顿痛骂就已经信了七八分的围观群众们,在听完了刘英红的话后,彻底信服了。   说白了,哪怕前些年有知青为了回城闹离婚的事儿,在他们本地人眼里,离婚还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情。要不是真的没法子了,谁愿意离婚?尤其刘英红年岁也不小了,还生过孩子,离婚对她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说不是被逼的,都没人信。   其实这就是多数人的思维盲区,哪怕提出离婚的人是刘英红,大家还是会对她报以深切的同情,并主动帮助指责渣男和小房。   至于小房的父母家人……   看在老张家的人一贯在村里人缘还不错的份上,明着指责倒是没有,可大家看过去的眼神里却不免带上了鄙夷。   未婚怀孕已经是大丑闻了,还逼迫人家原配离婚给她让位?啧啧,可真能耐啊!   ……   另一边,刘母强行将大闺女拉回了自家,另俩闺女倒是不用她拽,自个儿就跟着溜溜达达的回来了。   “帅红你怎么那么冲动啊?我知道你是想护着你妹妹,可你把事情闹大对她有什么好处?人人都知道她守不住男人,以后还不得都笑话她?这事儿本来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闹得那么大,叫他们俩口子往后还怎么相处?”   被刘母这么一训,刘帅红面上明显闪过一丝后悔的情绪,不过她还是嘴硬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妈你还惦记着给他留面子?他自个儿做下了丢人现眼的事儿,把咱们家的面子往脚下踩,他做得我说不得?方才那些话,我哪句说错了?不想被人议论,他倒是管住自己啊!”   “大姐说的对。”刘英红慢悠悠的开了口,“不过,我也挺好奇的,我记得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小房是老张家的小闺女?连我公婆都不知道的事情,大姐你怎么就那么清楚,还那么笃定呢?”   刘帅红:……   完了,说漏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53章   看到自家大姐一脸“说漏嘴”的心虚表情, 刘英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说!!”   在亲妹妹的逼问下, 刘帅红不得不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切。   事情要回溯到几个月前了, 当时刘帅红的丈夫周大军偶然一次在县城的码头边上看到了人, 尽管只敢确定男的是二妹夫,那男的身畔的人并不知道是谁,他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妻子。   而刘帅红当时还迟疑了一下, 事后甚至委婉的跟小妹刘秀红打听了一番,可惜都没什么结果。再往后,她让丈夫多留意点儿,费了些工夫终于将事情给打探清楚了。   很多的秘密其实都是经不起打听的, 说白了,张芬萍就是借着小渔村跟县城来往不便的机会,这才蒙骗了其他人。她学校的同事领导都是知道这个事儿的, 可她对外说那是家里的父母帮着介绍的对象, 又对家里父母说最近学校工作特别忙,两边都糊弄了过去。   尤其还有一点很重要,张芬萍知道, 陈宝钢跟刘英红虽然结婚生了孩子, 却并未去县里领证。这就大大的方便了她, 盘算着回头只要陈宝钢跟她领了证, 谁是大谁是小还不一定的。   可她千算万算却正好应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渔业队突然要解散呢?东海渔业队还被作为了示范点,更要命的是, 渔业队里本身认识陈宝钢的人就不多,先是周大军后是刘秀红,这不是……   刘帅红想着反正大家都知道了,索性把事情彻底说开了。   末了,她还长叹了一口气:“我是想着,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离婚,我不想叫你离婚,就叫你姐夫别说,真要说了,你……你不得离婚啊?怎么能离婚呢!!”   说着说着,刘帅红还激动了起来:“二妹,你听大姐的,这男人嘛,该教训的还是要好好教训一顿,好叫他长点儿记性,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可这日子嘛,到底还是要过下去的。”   “对对,闹够了教训够了就成了,你可不能真闹起了离婚。你想想,这要是真离婚了,你不得便宜了那小房?”刘母也忙跟着劝了起来,心道,大闺女冲动虽冲动,可也确实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刘英红却完全听不进去,看着外头天色也不早了,索性拉着小妹进灶屋去了,完了还把灶屋的门一关,直接把妈和大姐都关在了门外。   灶屋里,姐俩开始收拾饭菜,就听到外头又是拍门又是敲窗的,还能听到刘母嚷嚷着让小闺女帮着劝的声儿。刘英红好笑的撇过头看向小妹:“你要劝我不?”   “劝什么?男人都在外面有人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刘秀红很是坚定,“甭管是家里没钱没粮,还是公婆难伺候,哪怕再多添几个爱搞事的小叔子小姑子我也完全不怵。只一点,男人必须跟我一条心,这个没的商量。”   “可不就是这个理?我嫁给陈宝钢时,他家多穷呢,家当都是我一点一滴的置办起来的。眼瞅着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他又突然得了重病,我当时就想好了,无论怎么样都要救他,他是我男人,是我闺女的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弃了他,我都不能撒手不管!”   说到这里,刘英红就拿过菜刀,当空一劈:“要早知道他在县城里住院都那么不安分,我就该由着他去死!”   刘秀红差点儿没二姐给吓死,赶紧夺过刀放在一边:“我看你也就嘴上说着厉害,真叫你选择,这人肯定还是要救的。”   “也对,甭管怎么说,他是我闺女她爹总是不争的事实。”   “那往后呢?二姐你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其实我跟你说实话好了,陈宝钢这人,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早些年是因为大环境就那样,他不敢出去搞事,眼下改革开放了,这社会风气只怕是会越来越开放的,我就算饶过他这一回,肯定还有下一回的。算了,我没精力跟他扯皮,就由着那张芬萍恼去。”   张芬萍以为她胜利了,殊不知这种人根本收不了心的,除非国家再开展各种严打,可就算这样,心都野了,靠死盯狠防根本就没意义。   眼见二姐已经打定了主意,刘秀红连多一句劝都没有。只要是因为她跟二姐虽说性子方面有所差异,但在婚姻观念上却是几乎一模一样的。   当初大姐劝她改嫁,又拿她婆婆用了她丈夫死亡赔偿金的事情说嘴,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一则,她笃定她婆婆不可能不管她的俩儿子,二则,却也是为了死去的丈夫。   许国强是个家庭责任心特别重的人,在他看来,所谓的家人并不单单只有老婆孩子,更是包括了父母弟妹。   去年开春分家一事,若不是实在是没有第二个选择,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只是他明白,再这么拖下去,母亲和妻子本就不和睦的关系绝对会继续恶化下去,甚至会连累到家里其他人,叫他不得不下定决心。   他出事的消息传来后,刘秀红就知道,要是他在天有灵,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家人在他死后彻底闹翻,家不成家,俩孩子要么不认母亲,要么不认祖母,甚至于整个许家彻彻底底的分崩离析。   带着这丝不忍,刘秀红没去计较赔偿金的事情,更是在关于改嫁的事情上,终于同婆婆达成了共识。哪怕其中经历了不少波折坎坷,最终的结局总算还是好的。甚至于对小叔子小姑子,她也尽可能的退让着,哪怕不像许国强那样待弟妹掏心掏肺的,可最起码也没发生过冲突。   说白了,就是因为刘秀红在乎许国强,才会对他的家人一再退让,努力寻求解决的办法。   可反过来说,要是叫她碰上二姐这事儿,那就不好意思了,直接离婚走人,只要有幸遇到合适的人,立马分分钟改嫁,至于对方有没有脸,与她何干?   姐俩很快就收拾出了一桌饭菜来,只是陆续赶回家吃饭的人里头,多半脸色都不太好。   也就几个小的,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尤其是年岁最小的杰杰,拿着一大块麦芽糖,非要跟妈一起吃,笑得一脸的灿烂。   碍于孩子们,起码在这顿饭上完全没提那事儿,可吃过饭,打发走了孩子后,刘母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劝了起来,大姐也跟妈一道儿说着,大有不同意就一直叨逼死人的感觉。   二姐很是无奈,她倒是能指着混蛋陈宝钢破口大骂,可对着自己的亲妈亲姐,却实在是硬不起心肠来。亦如当初的刘秀红,哪怕想法不同,还是得念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离婚啊,那肯定是大事,甚至可以说,要是这事儿真的成了,他们老刘家怕是开了当地的先例了,同一桩本地人离婚的案例啊!   更要命的是,老刘家一共仨闺女,一个离婚了,一个丧偶又不愿改嫁,这不是明摆着叫人笑话吗?   刘母已经放弃了跟小闺女掰扯,主要是刘秀红做得太绝了,相当于是给自己立了个贞节牌坊,且娘家这边还是在事情彻底宣扬开了后,才知道的。   可二闺女就不同了,虽说闹着要离婚,可这不是还没成吗?   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工夫,别说二姐了,就连刘秀红都忍不住头晕眼花了,心道,幸好当初她没在娘家留宿,不然就她妈这念叨劲儿,只怕能要了她的命。   “二姐,你先听着,我去找找杰杰。”刘秀红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得讨饶提前溜走。她本来想的是,横竖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倒是可以在娘家多留宿两天。现在她后悔了,反正东海渔业队离这儿也近,她完全可以下回再来,这两天就敬谢不敏了。   哪怕二姐拿眼瞪她,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溜走了,稍片刻后,她抱着杰杰拉着豪豪回来了,跟她妈说了要先回去,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点儿了,再回来看望爹妈哥嫂侄儿们。正好她大侄儿在说婚事,她这个当姑姑的,说什么都要喝一口侄儿的喜酒。   要是搁在平日里,刘母说什么都要留一留人,可眼下却不同,她巴不得小闺女赶紧走,好叫她跟大闺女联手好生劝服了二闺女。   刘秀红倒是猜到了她妈的想法,可她又能怎么办呢?主流思想就是劝和不劝离,况且有知道内情的大姐在,连推说是陈家那头赶人都不成。因为这离婚,就是二姐提的,陈家根本就不愿意,连陈宝钢本人都是不同意的。   “妈、大姐、二姐,那我先带着孩子走了。”   “等等!”二姐忙起身唤住了她,“我好久没同小妹见面说话了,正好眼下我有空,不如跟着去小妹家里住段时间?小妹啊,你不会嫌弃我?”   刘秀红只是怕了她妈和她大姐,对她二姐还是很同情了,闻言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成,正好我那儿冷清得很,二姐你想住多久都成!”   “就这么办!”   根本就没给刘母反对的机会,刘英红就拿上包裹跟着跑了,她的东西本就是现成的,事实上昨个儿下午到娘家时,光顾着被爹妈哥嫂盘问了,她连收拾包裹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却是方便了眼下,拎上东西麻溜儿的走人,等刘母追出来时,她连人影儿都没了。   刘母气坏了,嘴巴不停的动着,却好半天没声儿出来,这是嘴巴跟不上脑子速度了,憋着劲儿在心里骂娘呢。   还好,刘帅红没跑,她站在她妈身旁一叠声的安慰着:“二妹三妹都是好的,错的肯定是别人。妈,我回头叫大军和航航先回家去,我跟你一道儿,再叫上大嫂二嫂和几个侄儿,咱们一起去给二姐讨个说法!”   “对!讨个说法!他们老陈家太欺负人了!”   刘母何止是生气,她也伤心得很,都是她的亲骨肉,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儿啊。小的就不说了,丧夫又不是她愿意的,更不能怪老许家。可二闺女呢?凭啥叫人欺负成这样了?   老刘家的人口多得很,都不用找远亲的,就刘父的亲兄弟和亲侄儿就有一大堆人。   但考虑到自己并不想让女儿离婚,刘母到底只唤上了晚间回来的儿子儿媳们,再加上大闺女,一行人于第二天一早,出发前往老陈家所在的小渔村。   人其实不算太多,而且出面的人是刘母这个老太太,不算什么太大的威胁。陈家原本就理亏,见了亲家母先底气不足。原本就这么着也闹不大,偏那小房高声嚷嚷着要杀人了。   这下可好,倒是将他们队的大队长等人招来了。   事情闹开了,反而就不好收拾了。   刘母也没料到对方干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居然还有底气嚷嚷,气急败坏之下,也是动了真火,两边差点儿没真打起来。关键时刻,还是队上的干部们帮着劝了架,让大家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   这些事儿,已经回到了东海渔业队的刘秀红姐俩可不知道,她俩到家那会儿已经不早了,索性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歇下了。第二天,就在刘家那头浩浩荡荡的出发时,她俩则是分了工,刘秀红要去婆婆那头打个招呼,她二姐则暂时留在家里看孩子。   只是没想到的是,刘秀红在去许家老屋的路上,碰上了一路冲她奔来的主任大娘:“秀红哟!!”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54章   刘秀红被主任大娘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止住了脚步, 诧异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主任大娘眼泪花花都要被逼出来了, 她一把拉住了刘秀红的手,又见路两旁的屋子里仿佛有人探头探脑的, 当下咽了到嘴边的话, 只拉着她往自家去。   因为刘秀红也不是太着急去婆家, 便没挣扎, 由着主任大娘拉着她往韩家去了。等到了韩家以后, 都不用她发问,就听主任大娘一叠声的说开了。   原来, 昨个儿在峡口渔业队发生的事情,相距不远的东海渔业队这边也听说了。   更确切的说, 就是刘帅红站在老张家门口痛骂一事,全传了回来,并且这流言嘛, 本身就是越传越离谱的,等主任大娘听说后, 已经变得异常夸张了。她初时还有些不信, 急急的奔到了周大军家, 问明白了之后, 心都凉透了。   这才正月初三啊, 主任大娘的心那是拔凉拔凉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秀红啊,我刚才去过你姐家了, 她人不在家,可那周大军在啊,他跟我说昨个儿峡口那事是真的,那个老张家的小闺女她……”   刘秀红一开始还真没绕过弯儿来,及至她看到主任大娘一脸的欲言又止,还夹杂着一丝难堪时,才忽的想起来,老张家的大闺女正是大队长韩远征的未婚妻。   事实上,在他们这一带,已经办过酒的就算是小夫妻了。订婚基本上跟结婚没两样了,像日常的走礼,也是跟普通俩口子一样走的。   “大娘……”刘秀红也很为难,理智上来说,跟她二姐夫在一起的人是老张家的小闺女,跟早半年前就出门南下打工的老张家大闺女其实没什么关系。这人在本地的父母都不知道,相距千里之外的姐姐怎么可能管得住妹子呢?然而,她们是亲姐俩却是不争的事实,没的说当妹妹的名声坏了,姐姐还能独善其身的。   “你说,甭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你统统都告诉我,也好叫我心里有个谱儿。”   “那行,我直说了。就是前几个月,我二姐夫突然得了急病送去了县里的人民医院,就住院的时候认识了老张家那小闺女。她不是前年考上了县里的公办教师吗?好像是去医院探病还是怎么的,就碰上了,跟着俩人就好上了。然后就是前几天,她顶着个大肚子上了我二姐家闹事,逼着我二姐夫娶她。”   刘秀红简单的疏离了一下事情,也没加入太多的感情,就这么平铺直述的把事儿讲了一遍,末了还安慰道:“大娘您也不用着急,大家心里都明白的,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跟父母都没关系,更别提在南方的姐姐了。”   道理是这样的,而且,就韩远征在他们队上的威信,也绝对没敢人逼逼的。不过,假如真有人在背后说两句小话,那就很难避免了。   不想,她这么一说后,主任大娘更伤心了:“秀红啊,我也不瞒着你了,其实那头一直不太情愿的。就是,她走的那会儿咱们渔业队还没解散呢,后来要解散的消息传出来了,她就寄信回来,让远征也去南方打工。远征他肯定不愿意啊,他打小就是在船上长大的,离了这片海,他还能做什么呢?真要去了南方,他是给人扛大包好呢?还是给人端盘子呢?那头是个文化人,咱们家不都是大老粗吗?”   “大娘你的意思是……”   “唉,那头是叫远征过去,说什么一起打拼赚钱。要是远征不去,就当、当这门婚事不存在了。”主任大娘一脸的苦涩难耐,“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桩事,只怕那闺女更不会回来了。”   没离开过小渔村的人,永远想象不到外头的世界有多精彩。   尤其越偏僻的地方对女人的束缚越大,要想让翱翔惯了的鸟儿重回笼中,太难太难了。   这些道理,经历了不少坎坷的主任大娘其实是明白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她竭力反对未过门的儿媳妇南下打工的原因。可问题是,她拦不住啊!   本来这桩婚事就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里,冷不丁的又出了昨个儿那事情,主任大娘深以为,这事儿怕是更不可能了。   刘秀红也道:“是这个理,她在外头没人知道她有个丢人的妹妹。等她回了这儿,就算没人当面说,暗地里总归是要说嘴的。”   “唉,我这个年过的哟!”主任大娘本来以为问明白了以后,甭管是好是坏,这颗心总归是能放回去了。结果眼下看来,不是心放回肚子里了,是彻彻底底的凉透了啊!   见她这样,刘秀红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索性主任大娘还是很善解人意的,让她忙去,横竖如今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了。   只这般,刘秀红离了韩家,又往许家老屋去了。   许家这边,人倒是齐全得很。许婆子坐在檐下背风处边晒太阳边做针线活儿;许国庆永远都是随便找个角落一蹲,半天都不带挪窝的;至于许秋燕,则是待在她自己那屋里,听到院门口的动静,才探头看了一眼,很快就又缩回去了。   “回来了?”许婆子抬了抬眼皮,瓮声瓮气的喊她过来,又道,“听说你二姐家里出事了?”   刘秀红苦笑一声,看来她是真的小看了年关里的流言传播速度。不过仔细想想也对,大过年的,所有人都闲着,出了走亲访友也没旁的事儿了,冷不丁的碰上个新鲜事儿,铁定会说道一二的。   想到这里,她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昨个儿她带着孩子回娘家时,摆渡的老头儿说她是第一个去的,之后可以说是她大姐一家三口,那大队长呢?按说,正月初二是要陪着媳妇回娘家的,哪怕他还没跟老张家的大闺女结婚,起码也是摆过订婚酒的未婚夫妻了,他肯定是要去走礼的。   算了下这时间,刘秀红突然想到,别是大队长亲眼目睹了她大姐跑到老张家门口掐着腰怒骂的情形了?   “咋不说话了?”许婆子停了手里的动作,纳闷的问道。   刘秀红忙收了思绪,勉强挤出一个苦笑:“我二姐这会儿就在我家呢。”   “她跟你一道儿回来了?”   许婆子倒不会嫌弃人家,事实上这年头绝大多数人都是下意识鄙夷那小房的。只不过许婆子的想法跟刘母简直如出一撤,她哪怕认为这事儿错在男人和那小房,也不会支持离婚的。   因此,听刘秀红这么一说,她颇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走亲戚呢?不是说那小房赖在她家不走了?回娘家是应该的,赶紧搬上救兵打上门去啊,怎么就跑来咱们这儿混日子了?”   “打上门去?然后呢?”刘秀红面对亲妈时,还是头疼居多,那是因为在她看来,亲妈应该站在女儿这边,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呢?可换成婆婆就不同了,刘秀红又不能要求许婆子心疼她二姐,事实上这俩人压根就没见过。   也因此,刘秀红倒是想听听她婆婆是怎么想的。   “还有什么然后?把那小房赶走啊!不是说那小房是县里学校的老师?去县里大闹一顿,把她的工作搞黄,名声搞臭,再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搞掉,最好是把她送到局子里去关着。这种人,留着就是个祸害!”许婆子说得那叫一个激情澎湃,就是看向儿媳妇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味儿,“我忘了那是你二姐,要是跟你一个性子,她怕是会忍下来?这不就干脆躲到咱们这儿来了,真给咱们劳动妇女丢脸。”   刘秀红:……   “妈,我二姐是个炮仗。”憋了半天,刘秀红才挤出这么句话。事实上,东海渔业队的人只知道她大姐是个厉害精儿,却少有人知道,整个刘氏一族的姑娘里头,就数刘英红最泼辣。   “那她来咱们这儿干啥?”许婆子奇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二姐跟我二姐夫还有个闺女,为了孩子着想,她不可能真的把我二姐夫送到局子里。假如没有我那外甥女在,就算严打已经结束了,我二姐夫怕是也没命了。”刘秀红冲着许婆子笑了笑,见对方愣住了,又添了一句,“小房肯定有错,可就算她死了又怎么样呢?有一就有二,真要是想彻底解决,咱们得换个目标,对不对?”   许婆子傻眼了,懵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啥、啥意思?你二姐这是……”   “离呗,还能怎么样?男人都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了,凑合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对了,国庆那事儿是怎么说的?他老丈人那边,彩礼说定了?”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叫人防不胜防。   不过因为前头那个话题实在是太渗人了,许婆子愣是没敢往深处想,而是顺着刘秀红的话头接了下去:“有啥定不定的?不嫁就退彩礼呗,又不是非她不可。”   “那就还是正月十八办喜事?”   “嗯,就那天了。对了,你回头还跟韩家那哥俩出海?你同他们说一说,回程的时候多带些鱼回来,我出钱买,叫他们给我算便宜一点。”说到了正经事儿,许婆子当下就来劲儿了,“最好是十七那天出海抓鱼,你回来的时候,再帮我带点儿县城里的肉啥的,你看着买,连鱼带肉的,到时候一块儿算钱。”   钱倒不是什么问题,可她不确定十七那天出不出海,好在如今天气还冷得很,因此她只道:“万一十七不出海呢?提前两天备下成不?”   “成,有什么不成的,你记得帮我跟那哥俩说说价啊。”许婆子这日子也不好过,自打老伴和大儿子没了,俩小的又不争气,她手里的进项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回头家里还要添人,只能说幸亏她把许国庆安排出去了,不然没进项还多张嘴,愁死她算了。   “好的,妈。”   许婆子的话突然给了刘秀红新的启发,她一面随口应着,一面却也在心里形成了个好主意。   离开了许家老屋后,她忙快步往自家赶去,就连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都顾不上了,毕竟想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是想跟她打听关于她二姐的是是非非。   等她一路奔回了家里后,顾不得喘匀气,就冲着一脸愣神的她二姐道:“我突然想到,二姐你要不就干脆留下来,年后咱俩一起出海打鱼。”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55章   “啥意思?啥叫跟你一起出海打鱼?”   及至二姐惊讶的问了这话后, 刘秀红才恍然大悟, 她似乎从未跟二姐提过她跟人搭伙出海的事情。   也难怪了,姐俩在出嫁前感情倒是不错,可问题在于她俩嫁的人家距离太远了。这女人嫁了之后, 铁定是更在意自己的小家的,要是像大姐那样跟刘秀红是在一个村子里的, 平日里倒是时常能碰个面说说话。偏生二姐嫁得太远了,别说来看望已出嫁的妹子,就是娘家那头,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回去一趟。   二姐对刘秀红的近况并不知情,早先听说了妹夫出事的事情,还想着正月里见着了好生安慰一番。谁曾想, 妹子倒是好端端的,她这个当二姐的, 反倒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等刘秀红将自己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后,二姐思考了一会儿, 问道:“你是说, 大姐和妈她们都逼着你改嫁, 偏你舍不得俩孩子, 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这才干脆跟你婆婆定了那个什么……唉, 你呀!”   隔了半年才知晓情况,那可真的是说什么都迟了。二姐也不好太责怪妹妹,只得长叹一口气, 面上俱是不认同。   刘秀红明白二姐是好意,其实,假如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她也觉得改嫁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说白了,改嫁以后幸不幸福是不确定的,可不改嫁,生活的磨难、重担却只能是由她一肩挑的。   这就好比搁在她眼前有两条道儿,一条是康庄大道,另一条是羊肠小径。哪怕谁也不知道康庄大道走到最后是否是幸福的终点,但可以确定的是,羊肠小径走起来真的很难很难。   不过幸好,最难的那阵子已经过去了。   “二姐,你想要说的话,我敢保证大姐已经都替你说过了。你想想咱们大姐那性子,要不是真的没法子了,她还能不管我?她早先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呢,说什么会给我挑个好的,绝不会叫我吃了苦。生活不易,谁都知道,可我这不是实在是放不下俩孩子吗?”   “所以你就先斩后奏了?妈居然没骂死你。”   “那我还能怎么样呢?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与其等老了后悔,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由着自己的心意去。”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二姐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当然,假如这事儿早些时候叫她知道,情况又不同了。说白了,她才刚遭受了丈夫的背叛,代入一下自己想想,她丈夫要是死了,她只会仰天大笑三声。   末了,二姐只得摇头叹道:“这可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该死的怎么不去死呢?”   刘秀红知道她这会儿说的是气话,自是不会接这个话题。事实上,二姐的反应在她看来好多了,起码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一下子就炸毛了。   不过话说回来,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二姐就算立刻炸毛也来不及了。   姐俩一面生火做饭烧水,一面继续刚才的话题。   二姐已经接受了妹子终生不改嫁的事情,她心里还是犯愁的,因为很多事情本身就不好说。你是人,又不是神,你怎么会知道将来能发生什么事儿呢?哪怕眼下决心再大,这世事难料,谁敢保证一生都不会变?说白了,她自己跟丈夫难道不是当初过得好好的?   可这些话,一方面已经迟了,另一方面二姐觉得自己也确实没底气说,毕竟她现在把日子过得一团糟,自身都难保,还要靠妹子拉拔,确实不好意思再多插手。   略平静了下心绪后,二姐问起了出海的事情。   本来,二姐是担心刘秀红被人骗,听说搭伙的是东海渔业队的大队长和他弟弟,这心就放下了许多。   “这样也好,甭管什么人,能自己赚钱了底气就足了。不过,你这自己还靠着别人呢,可别再想着拉拔我了。你放心,我有手有脚,还能真饿死不成?再说我可不像你,我没什么舍不得的。”   刘秀红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你就同我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呗。”   “先把婚离了,再谈别的。至于钱什么的,自家有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就因为那混蛋的病,别说我家了,连我公婆、大伯子家里都被掏空了,还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那是救命钱的,大家倒也都愿意借,可借了是得还的,我都要跟他离婚了,这钱我是不会替他还哪怕一分的。”   “然后呢?”   “我净身出户,女儿是他老陈家的,自是由他养去。我也不担心女儿跟他亲近将来不认我,这都六岁的孩子了,哪儿能忘记谁是她亲妈呢?回头我想想法子,托人开个后门,叫她秋天就去上学。她生日大,也坐得住,应该能成的。我嘛,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她,拎点她喜欢的吃的玩的,就成了。远香近臭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以前她爸忙着出海老不管她,她就跟她爸亲近,眼下我不管她了,保准她回头还惦记我呢。”   二姐家的情况跟刘秀红家的本来就是不同的。   说白了,刘秀红担心的是婆婆年纪大了,假如她要是改嫁了,俩孩子就很有可能没了爹又没了妈。这种日子,想想就叫人心里难受,她肯定是舍不得放下去的。   可二姐不一样,她丈夫又没死,哪怕将来再娶一个,那人还是在的。还有,她公婆年纪都不大,加上大伯子一家也是很靠谱的,她放得下心来。   总结一下就是,在老许家,最靠谱的人就是已故的老许头和许国强,别的都靠不住;可在陈家,除了养小房的陈宝钢之外,别的一个个全都极为靠谱。   二姐压根就不担心女儿吃亏,叫她犯愁的是,眼下她没有落脚的地儿。   “搭伙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假如今个儿是大姐夫让我入伙,我二话不说立刻就去。偏他那头没可能了,你这边,别人是照顾你,你可不能仗着别人的客气当福气了,等哪天你当上了船老大,我一定跟着你混!”   见刘秀红还要再劝,二姐索性帮她定了下来:“这样,我呢,暂时也没地儿可去,本来是想在娘家住一段时间的,眼下看来还是别了,我这耳朵还是想要的。我就在你这儿待几日,等我把婚离了,再想想接下来该咋办。”   到底是亲姐妹,刘秀红还是很清楚二姐那性子的。   想想如今都已经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以前闹灾荒的时候,他们这一带也没饿死过人,没的说现在形势好了,反而没活路的。   这般想着,刘秀红倒是放下了心,不过她也没彻底放弃,她觉得二姐的顾虑是对的,可都没问问韩家兄弟俩,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哦对了……   “二姐,有个事儿我忘了跟你说了,就是老张家那大闺女。”刘秀红简单的把这里头的人物关系给二姐撸顺了,其实她不担心韩家那边厌恶二姐,事实上就算是要厌恶,那肯定也是主动送上门去给人当小房的张家小闺女。不过,既然二姐要在村里待下去,该说的还是要说明白的。   再就是,村里这些人的态度也是关键。谁让正月里人人都闲着呢,要是换做韩远征,大家肯定不敢说道,起码当面是不敢的。换做是她二姐,保不准还会有人主动上门打听一二。   这些事情,刘秀红都说了,安慰二姐不要往心里去。   二姐回以灿烂一笑:“你在担心什么?你怕麻烦,我又不怕的,他们想知道什么都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丢人的又不是她,她怕个鬼!   还真别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验证了刘秀红的猜测,只不过她猜对了开头却不曾猜对结尾。   等有那闲得无聊的大婶大妈跑来刘秀红家门口探头探脑时,二姐麻利的出来跟人打招呼,自我介绍说是那个倒霉催碰上不要脸狗男女的原配老婆。   “大妈您给评评理,哪儿有这般不要脸的?还是大姑娘呢,都还没说亲事呢,就顶着了个大肚子跑到我家里去,那天啊,还是大年三十呢!”   “谁摊上这事儿能咽得下这口气?人人都说改革开放好,那能多挣钱当然是好事儿,可也不能不要脸皮?我是不想跟他们掰扯下去了,谁有那个闲工夫呢?他们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我个黄脸婆,自请下堂得了。”   ……   刘秀红去场部那头领了一些织网用的尼龙绳,这些绳子是要钱的,但可以先领后算钱,只要签字就行了。因为她的合伙人是韩家哥俩,谁也不会在这方面为难她的。   结果前后也就最多一个小时,她家就沦陷了,成为了忆苦思甜开大会的地儿,一群大婶大妈小媳妇儿端着板凳围成了一个圈,纷纷讨伐新时代的陈世美,呼吁来个包公怼死他。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真要算账,那也是找男人!你看那包公就很不错,砍了陈世美一了百了。不过我这也是没法子,我跟那混蛋还生了个女儿呢,就是为了女儿着想,这口气我也得忍下来。唉……”   站在人群外面,刘秀红一脸的懵圈。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在她跟前凶得要命的二姐,转眼就演起了苦情戏。关键,二姐能耐之处在于,她在演苦情戏博取大众怜悯的同时,还将自己的想法揉了进去。   哪怕大家还是认为小房有错,却还是将矛头对准了新时代的陈世美。   “还真别说,陈宝钢那混蛋挺对得起他的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家庭聚餐,我喝醉了_(:з」∠)_ 第056章   刘秀红一直就知道自家二姐很是厉害。   跟大姐那种爱嚷嚷的“厉害精”还不同, 二姐所谓的厉害是既能让旁人同情自己,还不必显得自己弱小可怜。在多数情况下, 那些知情的不知情的人, 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洗了脑,顺着她的想法去了。   这就好比,早先刚听说了二姐的家事后, 多半人都觉得错在小房身上, 就好像只要小房遭到了报应, 这事儿就了结了一般。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哪怕小房是有错,陈宝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唯一可惜的是, 二姐洗脑的能力再强,也没办法说服娘家亲妈和亲姐。   刘秀红微微叹息了一声,不过也没真的往心里去。她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明白很多事情只要自己下定了决心, 哪怕是亲妈和亲姐也奈何不了的。   想到这儿,刘秀红就淡定多了, 眼见里头的人们聊得更欢, 又看到杰杰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脸听人说话, 她也没做打扰, 只悄悄的将尼龙绳放在墙边, 自己转身又出门去了。   这次,她是去找韩家哥俩的。   那俩人既不在家里,刚才也没在场部那头碰到, 也没听说今个儿公社要开大会,那么剩下能去的地方也就不多了。   刘秀红想着,先去码头边的渔船上瞧瞧,要是没在那儿,估计也就只能在晒渔场那头了。   她的运气还挺不错的,一去滩涂边上,还没等她走近,就看到豪豪在渔船上蹦蹦跳跳的高声叫她。快走了的几步后,她也跟着上了船,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正在忙活的韩家哥俩。   “豪豪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刘秀红还是有些诧异的,她刚才没在家里看到豪豪,只以为他跑到别处玩了,没曾想却是来了这边。   豪豪笑得一脸灿烂,俩小虎牙都露出来了:“妈,叔叔抱我上来的,他说以后还要带我出海呢!”   都不用细想,会说这话的人必是韩远洋。事实上,豪豪的话音刚落,韩远洋就嘚瑟的扬了扬头:“过两天就带你去县城咋样?年后县城里可热闹了,啥都有的,兴许我碰碰运气还能买到好东西呢。”   “别想了,没可能的。”韩远征从船舱里出来,一开口就是一盆冷水泼过来,“你想买自行车、电视机,那得去南方碰运气,这里咋可能呢?”   “电视机不可能,自行车还是可以的?”韩远洋不服气,“妈上次还说,要咱们买个缝纫机,还说这样好讨媳妇?”   最后那句话,韩远洋是满心的不服气,缝纫机跟讨媳妇有什么关系?真要是能扯上关系的话,那媳妇到底是嫁给人呢,还是嫁给缝纫机呢?   眼见这哥俩又杠上了,刘秀红忙笑着打圆场:“我刚好要寻你们呢,想问问看,你们年后是怎么打算的?”   韩家哥俩闻言齐刷刷看过来,面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疑惑。   刘秀红也懒得拐弯抹角的,索性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也知道你俩不可能一直开小渔船的,就想着能多学点儿是一点儿。还有就是,我二姐如今住在我那儿,我就想着,能不能也教教她?不算搭伙,我可以拿原先的钱同她平分的,就是想学门本事。”   换做是别人,刘秀红怎么着也会包装一下,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算是老渔民把式也是很介意倾囊相授的。例来,都是父传子,兄传弟,要是毫无关系的上了船,恐怕待的日子再久,学的本事也寥寥无几。   可韩家哥俩却是例外。   刘秀红很清楚,他俩不可能一直就靠小渔村过活的,如今是因为队上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毕,往后就不同了。以他俩的本事,就算一开始试了先机,也是分分钟就能找到合伙人的,去开远洋的深海渔船。   这两者的收入是完全不能比的。   道理其实很简单的,像刘秀红他们如今用的小渔船,承载量太少了,基本上几个满网收上来,鱼舱就已经七八分满了。等于说,他们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从小渔船出发到捕鱼的地方,捕鱼结束后再去县城那边的渔船码头卖掉,看似好像是早出晚归的,实则两头浪费的时间太多太多了。   可换做是大渔船就不同了,他们出发可能要花上两三天时间,之后半个月就都在忙着捕鱼。承载量大的渔船,装的下连续十来日捕到的鱼,之后直接卖给冷冻船,兴许因为出货量大,单个的价格没他们高,但总的算下来,利润还是很高很高的。   远航船只最大的问题在于危险性,因为一旦驶向了深海,在茫茫大海中,但凡出了什么问题,当真是叫天天不应了。好在,最近这几年,进步还是有的,起码每艘船上都安装了无线电收音,遇到紧要事情还是可以向陆地求救的。   当然,危险性仍然是存在的,可它们本身的赚钱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刘秀红深以为,这还仅仅只是个开端,这两年,船只是越早越大了,以前哪儿有一出海就是半个月二十来天的渔船?可如今不就有了?那往后呢?   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们国家就能造出那种一出海几个月都不用回港的超级大渔船?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刘秀红耐心的等待韩家哥俩的答复。   这次,回答她的却是韩远征了:“以后的事情,咱们谁也说不准,我只能告诉你,起码最近两三年里,我不太可能出远门的。”   刘秀红面露讶异:“公社的事情要那么久吗?我以为很快就能安排妥了。”   “哈哈哈哈哈!”韩远洋突然就笑开了,“嫂子你以为光是公社的事情?不不不,还有我哥他……”   韩远洋没能把话说完,就遭到了他哥的毒手,不过刘秀红却是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懂的,大娘早上还同我碰面了。”   “你见到她了?她没跟你说……”韩远征迟疑了一下,“罢了,反正迟早都是要说开的。你二姐那事儿我知道了,昨个儿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大姐在老张家门口骂人,本来我也要上去问个情况的,周大军拦了我,也跟我说了个大概。”   这个内情,刘秀红基本上也猜到了,因此只苦笑了一声:“早先谁能想到呢?也是赶了巧了。”   “你二姐如今在你家里?行啊,回头出海也叫她一起。”韩远征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很清楚,要是刘秀红二姐喜欢迁怒,那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反过来说,但凡是明事理的,都不会将责任推诿到他身上。   “嗯,我回头叫上她,能学多少学多少,技多不压身嘛。”刘秀红笑道。   一旁的韩远洋这会儿已经捞上了豪豪,兴致勃勃的带他在小渔船里外转悠着。刘秀红看了他俩几眼,遂很放心的帮着打扫了起来。   好些日子没过来了,海上风大,船舱的门窗又不是很紧密的那种,因此只需要几天工夫,就足以让里外都布满了薄尘。   略收拾了会儿,看着时间不早了,几人就都下了船,各自往家里赶。   刘秀红拉了豪豪往家去,结果才走出几步路,就听到身后的韩远征调侃他弟:“我看你跟豪豪那孩子挺有共同语言的啊?”   “那是……啥玩意儿???”   没管后头的兄弟相残,刘秀红只笑着带儿子回家做饭去,她还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二姐,哪怕赚不了太多的钱,起码手头上有事儿做了,不会显得那么空落落的。她一直觉得,过日子一定要有盼头才行。   等到了家里,刘秀红发现刚才来家里闲聊的人都已经走了,而她二姐也已经将饭菜做出来了,这会儿正舀了碗粥喂杰杰吃着。   看到妈和哥回来了,杰杰挥舞着小胖爪子,高兴得直叫唤,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我来喂。”刘秀红接过碗勺,喂孩子的同时,也将先前的事儿一并都说了,“二姐,你先别着急着拒绝,如今是新社会了,女的一样能靠自己赚钱。我呢,一个人肯定玩不转一艘船的,等我俩都出师了,到时候我们搭伙。”   “说的轻巧,人家男的都要学个两三年才出师呢。”   “男的行,咱们就不行?再说了,你说的那个是大船,咱们开的是小船,还没打算更新换代的,怎么就不成了?我还听说啊,有些地方有那种围一块海,养殖鱼类虾蟹的。这种就更简单了,用小舢板都成,保不准咱们以后也能这么干呢。”   海水养殖场这回事儿,不单刘秀红听说过,她二姐也一样。当然,也就仅限于听说过而已,具体是怎么折腾的,谁也说不清楚。   可这会儿再听刘秀红提起,二姐也有些意动了:“养殖啊……我原先听说的时候也没往心里去,其实仔细想想,真的挺好的。咱们也不求发财,安安稳稳过日子总成?我跟你说,我本来还想学人家南下打工的,就是没人同我一起去。”   南下打工也算是一个热门话题了,刘秀红知道他们队上有不少人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碍于一下子出门那么远,谁心里都在打鼓。还有就是,老一辈的铁定不会同意的。   刘秀红想了想,还是说了这个事儿,又道:“你要真想好了,我也不能拦着你,倒不是跟咱们队上的搭个伙,一起去好歹有个伴儿。不过呢,起码前头这段时间你得跟我一道儿出海去,就算要去南边打工,这路费呢?你总该略攒攒。”   “成啊。”   姐俩很快就商量定了,主要是因为连二姐她自己都吃不准什么时候能将婆家那堆腌臜事儿处理妥当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何止难断啊,还拖拖拉拉的,特别磨人。哪怕那头的小房着急,这事儿仍旧是急不来的,万一一拖两三个月,她总不能就这么闲在妹妹家里。   二姐还想着,回头跟妹子一起去韩家拜个年,就不说她以后要跟着人家学本事,就单前头那些日子,人家这么照顾她妹妹,她这个当姐姐的也该上门感谢一番。   哪曾想,她还没来得及去,大姐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娘家凑了几人帮她讨说法去了,就是结果可能不太乐观。   “你们就这么杀去了老陈家?”二姐简直无语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也好,横竖她原本就不打算跟陈宝钢继续过日子了,闹翻了正好,“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儿就这么打住了。大姐你往后可千万别再冲动的找上门去了。”   大姐根本就不想答应:“要是他陈宝钢就这样老实下来了,这事儿当然就算了。可要是他回头又跟那小房好上了呢?这事儿可没完!”   说罢,连回答的机会都不给妹妹,大姐刘帅红一溜烟儿的就跑了,用实际行动表明,她是真的没打算就此罢手。   刘秀红和二姐目送她撒丫子狂奔而去,俩人面面相觑。   末了,还是刘秀红忍不住先开了口:“二姐,我觉得这事儿怕是要糟,咱们大姐是啥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没打算离婚,这事儿兴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可你眼下是笃定了要离婚的……”   “那我能怎么办?这婚是肯定离定了,我又不可能为了大姐不搞事,特地不离婚的。”   二姐说着,自己也烦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糟就糟,反正死的也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聚餐真可怕→_→ 第057章   大姐这事儿无解, 同为亲姐妹,无论是刘秀红还是她二姐,都对自家大姐的性子太了解了。说好听点儿, 那叫执着, 说难听点儿, 根本就是爱钻牛角尖,固执倔强的要人命。   可那是亲大姐, 所以能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刘秀红和她二姐索性就淡定了,毕竟办不到的事情, 想破头也没辙儿,还不如就这么随她去。   没两日,二姐就依着原先打算的那样, 跟刘秀红一起去了韩家拜年。一同前往的,还有小不点儿杰杰。   其实,本来刘秀红可以将杰杰托付给许婆子暂时代为照顾的,还是二姐阻止了她。理由是,平日里麻烦许婆子的次数太多太多了,眼下她们姐俩都在, 就省省,毕竟以后要拜托的事情也不会少的。   刘秀红原本是没多想,只是听二姐这么一说,心下也觉得有道理,又想着杰杰并不闹腾, 遂抱着他一起去了韩家。   大过年的,一般来说家家户户都是有人的,韩家自然也不例外,不过那哥俩照样不在家,只主任大娘一人在家里。   这几天,场部那边都有人在值班,就算有事也不需要主任大娘亲自出面,因此她还算清闲,忙活灶屋的事儿,再抽空补下衣服,纳个鞋底。这屋里的事儿就这样的,看着琐碎,做起来格外得费时间。也亏得主任大娘年纪还不算大,眼睛也好使,不然就家里琐事都让她一个人来做,换成许婆子这样的,准保累死。   听到刘秀红在外头喊人,主任大娘笑盈盈的迎了出来,就是在看到生人时,微微一愣,紧接着就猜到了来人身份:“是秀红二姐?怎么称呼啊?来来,先进屋,进到屋里慢慢说。”   韩家的格局跟许家老屋差不多,事实上,那些有年头的房子格局都是类似的。   前边一个小院子,然后是一排屋子,最中间最大最亮堂的,必是堂屋。堂屋两边就是卧房了,再两边,多半靠东边的是灶屋,靠西边的则是搁粮食或者其他杂物的房屋。   不过韩家这边,还是跟其他人家略有些区别的。   眼下,包括主任大娘在内,所有人都是住西面的两间屋的,韩家哥俩睡一屋,主任大娘一间屋。而东面的两间大屋则是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前几个月还专门粉刷过的,连窗户都是新打的,两边对比挺明显的。   刘秀红自是知晓韩家那些事情的,因此并不觉得奇怪。二姐虽诧异两边的门窗有所不同,却也没表现出来,只跟着妹妹一起进了堂屋里。   主任大娘倒不避讳什么,拿了热水瓶给姐俩倒了水,还特地放了点儿糖,随后看向杰杰的眼里,满是艳羡:“我呀,如今就盼着早点儿抱上大孙子,要是能有个像杰杰这么白胖可爱的大孙子,到时候见了我家老头子,总算也能有个交代。”   大过年的,扯这些也不好听。主任大娘很快就收拢了心思,笑着说:“秀红二姐也想出海?其实,我挺不赞同女人家出海的,海上风大,日头也大,还湿,那些在船上待了几十年的老渔民,哪个到老了不是腿疼胳膊疼的?唉,也是没办法。”   “有办法谁愿意吃这个苦?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刘秀红很理解主任大娘这一代人的想法,事实上,不止他们这些年长的人,连小辈儿们也觉得,养家糊口是男人们的事情,假如男人没了,那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改嫁,再找个养家糊口的男人了。   这就是眼下多数人的想法,计较这些是没意义的,因此刘秀红只一面应和着,一面又道:“不过咱们现在跟以前还是不一样的,早以前都是小舢板,靠的是手摇浆,累不说,还危险得很。还是风吹日晒的,水汽也挡不住,确实不容易。”   “可不是?”说到这个,主任大娘深有体会,她就是本地人,父兄丈夫儿子全是渔民,对于早先渔民的日子太清楚了。   就说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们这个队上,年长的女人有,但男人却很少,即便有也是农民。老渔民的话,一旦稍微上了年纪,各种病痛那是接踵而来,治还治不好,最多也就是上卫生所配点儿止疼药,治标不治本。   不过,时代到底是不同了。   想想农业队那边,大型的机械是没办法进来的,但小的也不是没有。渔业队更是连续好几年都不停的在给渔船更新换代,想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可就算再好,她的大孙子呢??   刘秀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主任大娘本来高高兴兴,一下子又颓了,都不用问她就能猜出是什么缘故。可惜的是,这个事儿她还真就帮不上忙。   主任大娘是知道刘秀红二姐跟那个老张家小闺女之间的纠纷,也明白人家不打算搞株连。可这个事儿,就算受害方不计较,也不能代表别家一样可以当做没发生事儿。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里,她那些老姐妹就不止一次的过来问情况,人家倒还真不是来笑话的,是实打实的想帮着出出主意。可主意呢?   就她那些老姐妹,意见那叫一个统一啊!   虽说这亲姐妹不一定是一样的性子,可全都告诫说,这当妹妹的跑去当人家小房,还胆子大到大年夜里逼上门去让原配让位。哦,这已经不叫胆子大了,这叫脸皮厚,忒不要脸了。   当妹妹的这个样子,试问当姐姐的能有什么好?   有时候,不是非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实在是这事儿是有迹可循的。尤其一家子姐妹,性格方面兴许会有所差异,可人品呢?就说刘家三姐妹,大姐刘帅红人是咋咋呼呼的,脾气也躁了点儿,可说白了,她每次咋呼是为了谁?不就是怕俩妹妹吃亏受罪,被人欺负上门吗?   反观老张家那俩姐妹,姐姐嫉妒妹妹运气好能考上县里的公办教师,憋气之下愣是没管婚约南下发财去了,妹妹不好好工作,谈个病都能跟已婚男人混到一块儿去,还顶着个大肚子大年夜的上门逼婚……   主任大娘只要一回想起她那些老姐妹劝她的话,就忍不住脑仁疼。   你要说她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可现在,是她介不介意的问题吗?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叹着气拍了拍刘秀红的手背:“秀红啊,你说现在这日子不是明明越来越好了吗?怎么小年轻的,就喜欢往外跑呢?家里不好吗?老话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怎么这一个两个的……”   刘秀红一猜就知道大娘又在担心队长那未婚妻的事情,可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南下不好,假如她眼下是单身状态,她也想去南方看看,瞧一瞧那个所谓的遍地黄金满是机遇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惜,她有儿子,有俩丢不开手的儿子,所以只能安生待在家里。哪怕将来还是有机会出去看看的,那起码也要等俩孩子都长大以后了。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就像咱们觉得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可也有人想出去闯一闯、看一看。”刘秀红看了一眼身畔的二姐,“我二姐原本也打算去南方。”   二姐坦然的接口道:“是啊,不出去看看,咋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儿的?不过,就算要出去,也得先把家里这摊子腌臜事儿给收拾妥当了。在这期间,我还想跟着您儿子们出海看看,总不能回头人家问起大海啊捕鱼啊,结果我一个打小在小渔村里长大的人,啥问题都回答不上,那也太丢人了。”   主任大娘被这话逗乐了:“秀红你看看你二姐,可你比会说话多了。”   “那是,我家啊,就属我最笨了。”刘秀红笑着说,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担心韩家哥俩拒绝带上她二姐,她不放心的是主任大娘或者韩家其他亲眷。   别看她素日里并不常跟队上的人来往,可有些话,人家就算没明着说,她也猜得到。   她跟着韩家哥俩出海打渔,最初担心的是别人说闲话,不过这事儿是无解的,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说什么。可后来,因为出海的收获很不错,哪怕没明着说到底卖了多少钱,可随着队上去渔船码头的人越来越多了,大致上还是可以打听出来的。就有人私底下议论大队长哥俩人好,白叫她一个没啥用的小寡妇占去了便宜。   本来,刘秀红可以权当不知道这话,偏如今还要加入她二姐。更重要的是,前段时间出海次数其实不多,毕竟韩家哥俩要兼顾队上和公社的事情。可等过几日,只怕是天天都要出海,到时候……   刘秀红也想借着这次拜年,顺便探探主任大娘的口风。还好,主任大娘似乎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谁都不会拿刘家姐妹俩当成竞争对手来看。   眼下来看,效果还算可以,起码主任大娘对她二姐的感观还不错。   等离开韩家后,刘秀红就对二姐说:“这下咱们可以安安心心等出海了,大概也就这两日了。走,先回家,我把我会的东西先教你。”   二姐伸手接过胖乎乎的杰杰,还没开口先叹了一口气:“你说,啥时候真能轮到咱们当家做主?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我却想,凭什么咱们不能顶起一片天?”   “会有这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真口怕,人多的时候嫌吵,等人都跑光了,蠢作者就跟二蛋家的那只猫一样,抑郁了┭┮﹏┭┮ 第058章   其实,刘秀红的捕鱼经验也不多, 况且她靠的是出海日历, 又不是她自己的技术。在教了二姐一些基础知识后, 姐俩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二姐在消化了这些基础知识后,沉默了半天, 感概道:“你们大队长真是好人啊!”   可不是好人吗?要不是心地善良,谁会愿意带这么个拖后腿的?哪怕是站在队上干部的位置上想,刘秀红不出海捕鱼可能就饿死了,可这不是还没到那份上吗?先不说许家还有人呢,就算夫家真的靠不住,刘秀红是有娘家的, 娘家父兄不可能真就眼睁睁的看着她饿死。就单从这个理由来看, 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思来想去, 二姐只能将一切的源头归结于, 韩家哥俩人好。   就这样,在韩远征兄弟二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俩各自得到了一张好人卡。   ……   没两日,就到了约定好的出海日子。   因为家里有二姐在,忙活起来就更快了。刘秀红将俩孩子送到许家老屋,回头二姐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在家门口等着她了,姐俩很快就赶到了滩涂边上。   已经是初十了,哪怕仍旧很冷,可因为眼下队上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工,这档口好多渔船都出动了。唯独只有三艘超大的船只尚且没出海, 估摸着得再过两天。还有急性子的,昨个儿就忍不住先出了一趟海。   刘秀红上船时,就看到韩远洋蹲在甲板上跟旁边船上的渔民聊天,见她们姐俩过来,韩远洋才起身打了个招呼,又冲那头摆摆手,充作告别。没一会儿,小渔船就驶离了码头。   韩远洋是个自来熟,哪怕早先没跟刘秀红她二姐碰过面,这会儿也乐呵呵的同人家打招呼:“二姐好啊!”又扭头冲刘秀红道,“嫂子啊,咱们今个儿中午吃点儿啥?”   刘秀红和韩远征是早就习惯他的不着调了,可二姐却着实被他惊得不轻。   这唤一声二姐倒是不打紧,刘秀红跟韩远洋是同一年生的,二姐比他要大个一岁半,唤了也就唤了。可管刘秀红叫嫂子是什么鬼?你倒是在前面加个称谓啊,叫许嫂子不是挺好的?   二姐很想上去跟韩远洋仔细掰扯掰扯,偏刘秀红毫不在意,一面将身后的背篓放下来,一面顺口答道:“过年把家里的存货都吃完了,咱们这地儿,就是有钱都买不着好东西。你想吃啥得看等下捕着啥,再不然,就看回头能在集市那头买点儿啥。”   韩远洋猛点头:“可不是?嫂子你年前给我的那些腊肠全吃光了。哎哟,那滋味可别提了,都不用费劲儿折腾,蒸米饭的时候切几块搁着,等饭好了,腊肠也蒸出油来了,可下饭了!”   “都吃光了?”   “那可不!”韩远洋一脸的自豪,“本来还剩了点儿的,可我一想咱们今个儿不就出海捕鱼了?回头再买肉再做呗,所以昨个儿一气都吃光了。”   这会儿工夫,刘秀红已经将带上船的东西归整好了,一面顺手烧了水,一面扭头同情的看了眼韩远洋:“我倒是可以给你做腊肠,可肠衣呢?肉呢?”   “再买呗!”   “平常的日子里,买只鸡容易,买猪肉怕是难?还要特地买适合灌肠子的肉,还有肠衣。要是你能买到,我肯定帮你做。”   “呃……”韩远洋傻眼了。   如今改革开放了是不假,买日常用品也方便了,尤其像肉类,哪怕多数还是要凭票供应的,但只要运气好,还是能碰上不要票的肉。问题在于,集市上少有人卖整猪的,多数卖的还是鸡鸭鹅,以及各类禽蛋。   当然,年前是个特例,好多自家养猪的,都会赶在年前将猪杀了卖钱。一方面年前的猪肉能卖个好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是开春捉猪崽,年底正好猪出栏。   “嫂子你觉得,咱们要是天天出海,每天都去集市那头转一圈,是不是就能碰上卖整猪的?”韩远洋还是不死心,追在刘秀红身后问道。   见状,二姐看不下去了,哪怕她没养过猪,可她那个队上其他人家还是养过的。再说了,这道理很简单啊,根本就不需要特地养过的才知道。   “谁家有出栏的猪,年前能卖个好价钱的时候不杀,非要等年后开春了才杀?就算真有这样错开时间养的,也不可能就差那么几天呢。你等再过几个月,兴许是有的。不过啊,就算有好了,咱们出海捕鱼,等满仓了也得是半下午了?还能有好肉等着你?”   二姐也是心直口快,等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回过神来时,就见韩远洋一脸伤心欲绝的回看了她一眼,随后就往甲板上一蹲……   面朝大海,生无可恋。   这下,轮到二姐傻眼了。   可这会儿,刘秀红早就进船舱里去了,煤油炉是方便不假,那也不能完全不管。她提了热水瓶上船,打算先灌一瓶,大冬天的,就算啥都不放,光喝口热水,身子骨也能舒服很多。   她才看着水呢,二姐就略带慌张的进来了:“秀红啊,我好像把你们那个大队长的弟弟给说坏了。”   “说坏了?”刘秀红不明所以的抬头,起身去外头瞅了一眼,却正好看到韩远征也从驾驶舱里探出半个身子,她就问,“发生什么事儿了?我二姐把远洋……咋了?”   “没事儿。”韩远征黑着脸往甲板上看了眼,“人家是过一年长一岁,我看他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他不是爱待着吗?今天就让他一个人干活!”   这就是亲哥啊!   他们这艘渔船又不大,从甲板到船舱压根就没几步路,偏那韩远征说话还特地抬高了声音,一副生怕蠢弟弟听得不够清楚的模样。   韩远洋自然没辜负他亲哥的用意,反正他听了个真真切切,原本只是哀悼暂时吃不到腊肠了,这会儿……   算了,横竖又不是头一回被亲哥怼了,以毒攻毒一下,韩远洋反而觉得好多了。   等船驶出去一段路后,至始至终都盯着出海日历的刘秀红赶紧叫停,见韩家哥俩包括二姐都诧异的看过来时,她只能笑得一脸讪讪的:“我跟二姐说了好多捕鱼的事儿,可单说说有啥用呢,不如让我们练习一下?”   二姐一头雾水:“这里?这里能有鱼吗?”就算没出海捕鱼过,也知道离海边越近的地方越是没鱼。毕竟,鱼又不傻,这船来船往的,得多缺心眼才会待得住呢?   刘秀红能说什么呢?她又不是鱼,能知道鱼是咋想的?   “那个……二姐你想想看,就算底下全是鱼,咱俩能捞上来几条呢?试试呗,万一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呢?”   二姐无语极了,你说底下全是鱼,兴许还真能抓瞎捞到几条,可要是没鱼呢?老把式都只能捞一空网,她俩顶什么用?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到底是自家亲妹妹,二姐还是很配合的,只是这会儿她对韩远征特别能够感同身受。   ——谁家还没个蠢弟弟/妹妹呢?   ——忍忍,还能打死咋地?   感觉自己真是个绝世好姐姐的二姐,很是配合的跟妹妹一起拖了网走到甲板上,在韩远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成功的撒了网。   撒网真的不算难,道理就跟钓鱼一样,操作起来很简单,但要有收获就得随缘了。   姐俩合作谈不上有多愉快,可过程还是很顺畅的。就是,旁观者那眼神要一言难尽,仿佛在说我看你们有多傻。   二姐扭头瞪刘秀红。   刘秀红是有点儿尴尬,要不是因为出海日历从来没骗过她,而且今天还是难得的吉日,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底下满满当当全是代表着鱼的小点点,她也不会这么建议。   “总归是要练习的。”刘秀红稍稍解释了一句,又看向还在愣神的韩远洋,“等下帮我们一起收网?”   “空网还用我帮?”韩远洋有点儿懵。   本来嘛,二姐也有点儿嫌弃自家的傻妹子,可她比大姐更护犊子,一听这话,直接就炸了:“不用你帮,我一个人就行!”   韩远洋摸了摸鼻子,直觉告诉他,刘秀红这个二姐不太好惹。随后他又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是有点儿过了,嫌弃的意味太重了:“咳咳,还是我来。浸湿的网子,份量也不轻的,你一人肯定不行。”   刘秀红都没脸继续听下去了,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家二姐跟韩远洋是不是八字不合,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对上了呢?   “我来,还是我来。”刘秀红生怕二姐发火,赶紧上前收网。   预料之中的,她没拖上来。   二姐本来是想要回嘴的,可一看妹子都上去收网了,赶紧上前帮忙。结果可想而知,她憋着气发力,也才将渔网拖上来一点点。   驾驶舱里的韩远征看不下去了,他觉得他弟弟简直就是个棒槌:“韩远洋!!”   韩远洋忙收了看好戏的心情,笑眯眯的上前用力一收网……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渔网还是纹丝不动。   哦不,动还是动了点儿的,问题在于韩远洋选择的位置很不好,刘秀红之前选了右边,她二姐到底被科普过不少基础知识,因此选择了左边。本来这么做是没错,可她俩这么干了,直接导致韩远洋只能捞了个中间的位置,位置不对,哪怕用力了,效果也不明显。   可不就尴尬了吗?   刘秀红果断的松了手,转身往驾驶舱走了两步,一点儿也没不好意思的求助道:“大队长,我和我二姐还有远洋,三个人一起用力也没能捞起网子来,你来帮帮我们。”   韩远洋:……   他差点儿没叫这话给憋死。   是的,刘秀红的确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力气小怎么了?再说了,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己捞了多少吗?这手感,必须是满网的鱼。   驾驶舱里的韩远征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帮忙:“三个人都捞不起来?”他对刘秀红姐俩没意见,只是在走到蠢弟弟身旁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过年就光顾着吃了?”   韩远洋真的要被憋死了。   最惨的是,他的位置还是不对。   他哥过来时,刘秀红已经松了手,他哥自然而然的接替了刘秀红的位置。   可问题在于,二姐没松手啊,她憋足了劲儿要让韩远洋好看,这直接导致了韩远洋使不上劲儿。   等最后那一网子鱼被拖上了甲板时,韩远征显得游刃有余,可韩远洋就惨多了,使劲儿使得满脸通红,脑门上都爆青筋了,又因为角度的关系,他不得不往二姐那头靠,可他又不能真的往二姐身边靠,弄得他那叫一个不上不下,憋气到快要断气了。   满网子的鱼啊!   鱼被送进了鱼舱里,韩远洋也脱力到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喘大气。   刘秀红到底有了经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可她二姐却不知道,眼神在哥俩身上漂移了一下,对比俩人收网后的状态,二姐真的是用尽洪荒之力才没让自己脸上出现鄙夷的神情。   二姐是忍住了没有暴露,可韩远征没有啊。   韩远征压根就没想过要忍,他嫌弃的踢了弟弟一脚:“你到底行不行啊?过个年吃成猪了?赶紧起来,再捞一网子!”   好在这一回,二姐没去碍事儿,她让开来了,毕竟她也知道一般鱼群都是扎堆的。不过,第二网到底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只有不到半网鱼,看这样子也就没必要再捞第三网了。   可怜的是韩远洋,哪怕第二网的鱼并不多,他还是快累死了。   他觉得,今个儿可能诸事不宜。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59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刘秀红没有再作幺。也因为她消停了, 韩远洋得以少少的休息了一段时间。   之所以说是少少的休息, 那是因为就算刘秀红不搞事了,这不还有他亲哥韩远征吗?   韩远征重新回到了驾驶舱, 他是看到了蠢弟弟累个半死的模样,可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反而下定了决心好生操练蠢弟弟一番。于是,接下来船上所有的活儿都让韩远洋包揽了, 哪怕刘秀红没发现鱼群, 那又不妨碍韩远征自己选个合适的捕鱼地点, 继续让弟弟撒网收网。   本来,刘秀红和二姐是想上去帮忙的,毕竟说好了是来学本事的, 这就算是当学徒工, 那不也得帮着干活吗?可韩远征拒绝,表示撒网没什么好学的。   至于如何选择捕鱼的海域,这个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法教, 再说今个儿还是二姐头一趟出海,他的意思是, 先看着,适应一下,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看二姐早先怼韩远洋时,那是一怼一个准儿,可面对韩远征她却没那个胆子。   原因倒是简单, 韩家哥俩长相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性子截然不同。   身为哥哥的韩远征原本就是东海渔业队的大队长,身上的威信极重,尤其他今个儿被蠢弟弟那一连串的骚操作气得头顶冒烟,脸色难看得很,愈发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了。   而弟弟韩远洋嘛,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别看他哥有事没事就凶他一脸,可实际上他还是被照顾的多。   一个是超凶,一个是奶凶,想也知道哪个好惹哪个不好惹了。   因为韩远征发了话,二姐果断的缩回了船舱里,又因为她也还是个闲不住的勤快人,立马撸起袖子开始收拾了起来。刘秀红由于跟韩家哥俩都很熟悉了,她倒是不怕韩远征,可正因为已经很熟悉了,她才丝毫不担心韩远洋被怼死。   唇边挂着一抹笑,刘秀红转身也去了船舱里,却没着急帮着收拾,而是去翻她背上船舱的竹篓子。   二姐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那哥俩……”   “没事的,回头我弄点儿好吃的。”就算没了腊肠蒸饭,这不还有其他的好吃的吗?刘秀红知晓韩远洋只是嘴馋,并非挑食,她一面盘算着中午做什么好吃的,一面索性又出去拎了两条鱼回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他们这些渔民,自然而然就是靠着大海吃海鲜了。哪怕这些鱼都是能卖钱的,挑两条不那么能蹦跶的杀掉吃了也没什么。事实上,其他渔船也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些远航的船只,又不可能真的带足粮食的,多半情况下,主食是带的,配菜一般都是腌菜、榨菜,其他就要看回头能捞上来什么海鲜的。   见刘秀红在杀鱼,二姐还有些心疼:“这就杀掉吃了?回头不是能卖钱吗?”   “不差这两条。”刘秀红见她是真的心疼,又添了一句,“就算咱们不吃,这不是还有那哥俩吗?你看他们就带了点儿米,难不成熬粥让他们喝?”   “也是。”心疼归心疼,二姐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回答,又想起早以前的日子,就忍不住说,“原先,你姐夫也常拎鱼回家……”   话题就开了个头,很快就又收了尾。   刘秀红都不用扭头看,就能猜出二姐这会儿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只好一面低头继续忙活,一面在心里暗暗叹气。   其实,哪怕性子再豁达,遇到丈夫养小房这个事儿,正常人都受不了。二姐是快刀斩乱麻,既然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就索性别过了,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可这事儿,即便回头真的离了,只怕想起来心里头还是有根刺。   能怎么办呢?眼下看来,也就只能让时间慢慢平息了。   ……   韩远征也是有真本事的,就算没有刘秀红,他也能找到鱼群常出没的海域。虽说之后没再遇到一网子下去全是鱼的情况,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少有落空的,多打几网后,鱼舱也就满了。   只是这么一来,韩远洋也彻底累瘫了。   “一点了!!哥啊,你为啥不能让我先吃了午饭再继续捞鱼呢?”   “你太过分了,你等着,回头我一定跟妈告你的状,你就等着被妈狠狠收拾好了。”   “好香啊……”   刘秀红和二姐端着今个儿的午饭出来了,成功的解救了差点儿因为乱说话被一脚踹到海里去的韩远洋。   韩远洋完全不知道刚才危险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他甚至都忘了早先还在生气,并且前一刻还感觉浑身上下就没劲儿了,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可随着饭菜被端了出来,他整个人就跟那个牵线木偶一样,鼻子一抽一抽的,就这样跟过去了。   落后他两步的韩远征磨着牙瞪着弟弟,好在他及时想起,要收拾弟弟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才忍不住没逮人。   这顿迟来的午饭挺丰盛的。   刘秀红除了杀那两条半大不小的鱼外,还搜罗了一把小鱼。要知道,就算渔网的网洞不算小,还是会带上来一些小鱼的。这些鱼是卖不上价的,假如还活蹦乱跳的,那就丢回大海去。偏生,早先第一网上来后,韩家哥俩忙着撒第二网,没立刻管那些小鱼,等回头就凉了。   所以,午饭里多了个冬菜炒小鱼,刘秀红还颇有些可惜,要是把小鱼晒成鱼干后再炒,味道就更棒了。   冬菜炒小鱼、白菜炖鱼丸、鱼头冬菇汤,再来一盆米饭,齐活了。   配菜都是刘秀红从家里带来的,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并没有时令蔬菜。不过,那哥俩明显不在乎这个,韩远征还好,韩远洋简直就跟饿虎扑食一般,全然不见刚才颓废的模样,一下子就冲过来坐好,两眼晶晶亮的看着饭菜,差点儿没感动到落泪。   二姐小心翼翼的坐到了韩远洋对面,她觉得这个位置离得最远了,殊不知这么一来,韩远洋那可怕的吃相全落入了她的眼底里。   凭良心说,韩家哥俩都不丑,用老人家的话来说,都是很俊的。至于吃相,韩远洋也还可以,无非就是进食的速度快了点儿,挟菜的频率高了点儿,吃菜的表情虔诚了点儿……   反正对于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确实蛮吓人的。   在二姐那个角度看来,韩远洋一筷子下去的同时张开嘴,然后一口菜一口饭,中间还夹杂着无比虔诚的神情,甚至还能看到他眼圈都泛红了,眼底里隐隐泛着泪光。   就仿佛,他吃的不是家常便饭,而是无上的美味佳肴。   二姐:……   等吃完饭,韩家哥俩忙着全速往县城冲刺,刘秀红姐俩则忙着收拾。   避开那哥俩后,二姐一脸纠结的压低声音问妹子:“那个当弟弟的,是不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这暗示相当于是明示了。又思及自己早先怼了韩远洋好几次,就算二姐再怎么性子大大咧咧的,都不由的心生愧疚。   明明是大冬天的,刘秀红愣是汗都出来了,忙否认道:“没这回事儿,就是他家我大娘做饭太随便了点儿。”   “那咱们做饭也没多精细?”这个回答,二姐显然没法接受。   都是从那个吃不饱的年代过来的,刘秀红姐俩的厨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上,她们小时候都是自己摸索着做饭的,当妈的也就是教她们怎么生火,怎么把饭菜蒸熟。至于味道好不好,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谁在乎那个。   还是后来,姐俩相继嫁了人生了孩子,日子也一天天的好过起来了,慢慢的,也就有那个闲工夫琢磨饭菜了,这厨艺也就自然而然的提了上去。   可不管怎么说,也就那样?   别说二姐了,就连刘秀红都想象不出来主任大娘做饭究竟有多难吃。   见二姐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刘秀红安慰道:“要是二姐你开春不打算去南方,回头待的日子久了,总有机会尝到主任大娘做饭的手艺。”   还真别说,仔细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只能说,得亏韩远洋不知道刘秀红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他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愿意换换。   你问跟谁换?   当然是跟豪豪换啊,当刘秀红的儿子多幸福啊,而且这回总算可以轮到他当哥哥了。   完美!!   **   还是那句话,幸好谁都不会读心术,不然难保这大海上的孤帆上会不会发生血案。   等船只到岸时,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   果然,就跟几人预料的一样,正月里的渔船码头并没有几分热闹气氛。从船上远远的往小集市那头看,只能依稀看到有人在摆摊,当然顾客还是有的,但完全不能跟年前的熙熙攘攘相比。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来晚了的缘故,冬日里天色黑得早,这都下午两三点钟了,保不准多数人都已经买到了心仪的东西,早早的回家了。   又片刻后,老鱼头领着他手底下的一帮子力工,风风火火的就过来。待看到船上多了一人,老鱼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好好,好好好。”   韩远洋迫不及待的想跑到小集市上去瞅瞅,见老鱼头这副磨叽的样子,不禁急道:“啥好啊?这冷不丁的……”   “新年好啊!”老鱼头收了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而笑得一脸和气,报了个数字后,得了韩远征的应允,就招呼人直接卸货。别看今个儿码头上的人少,可县城里的人对于各类吃食的需求,仍然是供不应求的。   鱼嘛,年年有余/鱼,多好的兆头啊!年前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少不了一尾鱼,年后正月里当然也要有的。   这头正忙着算账呢,韩远洋就已经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小集市那头看,他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抬脚踹了他一脚:“滚滚,赶紧买完赶紧回来。”塞了他几块钱后,又看向刘秀红姐俩,似乎拿不定主意让谁去。   刘秀红忙道:“姐你去,我帮着看账。”   二姐倒是不推辞,一方面她是不会这些事儿,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挺好奇小集市都卖的啥,别看她年前为了照顾丈夫来过县城几次,可哪次不是匆匆来匆匆去的?就算她心再大,丈夫在医院生死不知呢,怎么可能有心情看热闹?   当下,二姐也袖了钱,跟韩远洋一起往小集市那边走去。   也没隔多久,俩人就又结伴回来了。只是这一回,俩人的前后顺序有了变化,二姐风风火火的走在前头,面上全是笑意。而落后两步的韩远洋却是满脸的苦逼,就好像刚干掉了三斤黄连。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60章   韩远洋又不是那种会掩饰自己心情的人, 没瞎的都看出来他情绪不佳了。然而,刘秀红又不好发问, 剩下的韩远征……   他显然并不怎么关心蠢弟弟又犯了什么蠢。   几人再度上船, 船只很快就启程了。   县城跟小渔村的直线距离其实并不怎么远, 可他们显然不会笔直往渔村去, 横竖鱼舱已经全空了, 这会儿天色也不算太晚, 当然要再多下几网子。或是自己这些人分了,或是便宜卖给队上的人,都成。   因此, 船只启程后,并没有立刻往回赶, 而是由韩远征挑了方向,依着他的经验选了个鱼群常出没的地儿, 再度下网子捕鱼。   其实刘秀红很佩服他,要知道,她之所以能选对捕鱼地点,全是凭借手里的作弊器, 也就是出海日历。可韩远征不同, 他是纯粹凭借多年出海的经验, 肯定没刘秀红那样百分百的概率,但也十分的不错了,起码从不落空,回回都能满载而归。   这回也是如此, 不过考虑到时间问题,再捞了三趟后,韩远征就收手了,转而将船往回赶。   冬日里天时短,而海上,哪怕是近海区域,也不能保证一定是安全无虞的。白日里倒是问题不大,可一旦入了夜,再起个风什么的,危险系数就会骤然提升。而他们这艘小渔船,无论是承载能力,还是抗风等等,全都不行,跟那些大型渔船是比都不能比的。   韩远征对此很有经验,因此他一发话,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意见,该收拾的收拾,准备回渔村。   这就是一个船长的威信,倒是不一定要做到像军队那样令行禁止,可一旦船长发号施令,底下的人就必须听从。要知道,船只离港入海后,等于就是大海上的一个孤岛,假如同一艘船上的人意见不合,出事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幸好,这种事情在韩远征所待的船上从不会发生。可去年那会儿,许国庆想要承包船只,却被韩远征断然拒绝,怕的就是许国庆毫无威信,一旦遇到什么意外,直接完球。   渔业队对搭伙出海这个事儿,有个特别直观的说法。那就是,合适就搭伙,不合适就散伙,千万不要勉强,谁也不知道勉强凑一起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也是韩远征将时间掐得准,等他们的船只靠岸时,正好是夕阳西下之时,从船上往大海深处看去,那景致,美得不像话。   “大队长,那我先去喊我婆婆过来?一会儿就来。”靠了岸,刘秀红忙同韩远征打了个招呼,跳下船打算去喊许婆子。   这是早就说好的,许家正月里要办喜事。渔村嘛,最常上桌的大菜就是各种海鲜了,毕竟便宜的肉都要凭票购买,不要票的肉要相对贵一些,而素菜的话,大冬天的倒是不缺萝卜白菜,旁的就够呛了。   也因此,想要办喜事,就得提前买下颇多数量的鱼。   韩远征答应了一声,又让刘秀红二姐先回去,说船上这点儿收尾工作不着急。   二姐本想客气点儿婉拒了,可她是个人精儿,看出了韩远征似乎是有意支开她的,当下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提着东西下了船,跟妹子一起离开滩涂。   从码头去任何地方,都要先离开滩涂,再走一小段路就是刘秀红家里了,而要是想去许家老屋,则还要往前走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远倒不算远,毕竟小渔村一共也就那么点儿大。   等姐俩走出一段路后,二姐看了四下无人,才没好气的瞪了妹子一眼,低声道:“你就由着那韩远洋唤你嫂子?”   “什么?”刘秀红一时间有点儿懵,不太清楚二姐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我是说,今个儿早上刚上船那会儿,韩远洋一口一个嫂子,他倒是叫得亲近了,可他想过没,这么喊对你有什么影响?”   “二姐。”刘秀红失笑道,“他就是这么随口一叫,没坏心的。”   “这不是废话吗?他要是有坏心,故意使坏占你便宜,我也不能让你继续跟他们哥俩搭伙!可你有想过没?他是没坏心,他是随口叫的,可老话都说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眼下是没人注意到,那以后呢?万一叫有心人听了去,败坏你的名声怎么办?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你不是不知道吧?还有,这世道就算再怎么进步,吃亏的永远都是女人!”   二姐也是急了,她都憋了一天了,有些话又不能在船上说,回家慢慢细说也不合适,毕竟家里还有俩孩子呢。年岁小的杰杰都已经开始学舌了,更别提翻过年已经六岁的豪豪了。万一叫他俩听了去,无意间说出去叫人听到了,那才叫糟糕。   趁着这会儿周围没啥人,二姐索性停下脚步跟妹子好好掰扯起来:“你自己想想,是你发誓说一辈子不改嫁的,你还求了韩家兄弟的亲妈帮忙做了见证。大家是信了你的话,也是信了那个主任大娘的话,这才收了别的想法。结果呢?”   “早先你跟俩男的一起出海,是个人都会有看法的。就是因为你说了那些话,大家信了才给了你机会。回头要是有人听到了那韩远洋叫你嫂子,你说,这事儿怎么收场?”   “我敢保证,人家绝对不会说他韩远洋心机重,故意使坏的。人家只会把脏水全泼到你一个人身上,觉得是你做的不地道,是你哄了他一个缺心眼的傻孩子!”   刘秀红原先是真没想那么多,毕竟韩远洋有时候是唤她许嫂子的,少数时候说顺口了才直接喊她嫂子。   可这会儿,得了二姐的提醒,她的冷汗一下子渗了出来。的确,这事儿要是真被人知道了,错全在她不说,出海的事情也绝对黄了,甚至极有可能彻底闹大。一旦弄个不好,她怕是真的在队上待不下去了。   见妹子脸色煞白,二姐稍稍缓了缓语气,又道:“不是我吓唬你,这世道再怎么变化,咱们女人到底是难做的。好事轮不到,一旦出了坏事,不管错在谁身上,怪得都是女人。”   刘秀红的脸色依旧很是难看,因为很多事情没被点出来时,本来就是很难发现的。可一旦被点破了,才会意识到处处都是危机。   “二姐,那我……”   “我之前在县城那头,借着别人的事儿,点了韩远洋几句。当然,你放心好了,我没点明了说,不过只要他不是傻子,应该能听得懂。”   “你说什么了?”   “就是在集市上看了个热闹,我评了几句。”二姐想了想,索性破罐子破摔,埋汰自己道,“你就当我是在指桑骂槐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然呢?难道叫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蠢蛋坑我亲妹妹?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你是我亲妹妹,我还能体谅他不成?”   刘秀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嗯,二姐,我知道错了,往后我会注意的。”   “你是该注意一点。你要知道,就算国强人没了,可你又不是人家未婚单身的小姑娘。说白了,你还是许家的媳妇,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想下俩孩子。我跟我大姐不一样,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可你也不能自打脸,不是吗?”   “好的,二姐。”   “年后我先不南下打工了,陪你一起出海打渔去。再帮你看看韩家那小子长记性了没,实在要是不行,你也干脆别出海了,咱俩一起南下打工去!”   见妹子低垂着头似乎拿不定主意,二姐也是无奈,想了想这个事儿倒是可以回头慢慢说,就先搁下了,伸手推了妹子一把:“你先去许家老屋那头喊你婆婆吧,我就不去了,我把东西直接拿回家做饭去。”   姐俩很快就在岔口处道了别,二姐往家里去,刘秀红则继续往许家老屋走去。   因为之前说话耽搁了时间,刘秀红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赶到了,高声唤了婆婆出来,婆媳俩又一齐往回赶。   尽管是在赶路,刘秀红其实一直在心里琢磨二姐说的那些话,因此很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好在她原本也不是那种爱说话的人,许婆子虽诧异她怎么一声不吭,可转念一想,兴许是出海累着了不想开口,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   殊不知,就在刘秀红姐俩离开滩涂后,韩远征就收拾了他家蠢弟弟。   当时,眼看着姐俩走得没影儿了,韩远征唤了弟弟到跟前,冷着脸问:“说吧,到底在搞什么鬼?从在码头上船以后就不吭气了,突然哑巴了?”   这刘秀红不开口,没人会觉得有问题的,只因她原就不太爱说话。然而,换成韩远洋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还能没问题?这里头的问题大了去了。   韩远洋期期艾艾的瞅了他哥两眼,抱着脑袋蹲地上,瓮声瓮气的道:“在集市上碰着了点儿事情……那个,哥啊,我喊许家嫂子叫嫂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回答韩远洋的是韩远征毫不留情的一脚踹,直接把人踹翻在地后,他才道:“早提醒过你了,你就不当一回事儿。我看我就该把你丢海里,好叫你长长记性!”   “我就是说顺了口……”抬头看了眼亲哥的脸色,韩远洋默默的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好嘛,回头我注意一下。”   “光注意就行了?”   “那还要怎样?总不能特地为了这个事儿去跟许嫂子道歉吧?我倒不在乎赔礼道歉,可真要掰扯开来,反而难堪吧?”韩远洋又不是真的傻子,事实上他聪明得很,早先是没往那方面想,如今得了提醒,他心头也是愧疚得很。   就听韩远征凉凉的道:“年前咱们出海两次,码头那边的人认识我,却不认识队上多半人。年后,咱们肯定要经常往码头那边跑,队上的人也会跟老鱼头打交道的,时间一长,谁还不知道谁?等下次出海,让刘家姐妹去集市那头逛逛,你去找老鱼头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但凡解释不清,下次你自己游回来!”   韩远洋:……   噢,好叭。   蔫不拉几的韩远洋正要下船,又被他哥揪住了:“这就走了?鱼舱里的鱼都给我捞上来,死活无所谓,全给我摊甲板上。等会儿许大娘就要过来了,你找东西给我装起来,然后扛到许家那头去。还有,等都妥当了,再回来把船舱和甲板,都仔仔细细的打扫一遍,听到没?”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快乐=v= 第061章   韩远洋憋屈极了,关键在于, 就算他再憋屈, 亲哥的话还是得听, 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这就是命啊!   刚打算去干活, 韩远洋一个抬头, 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 可看身形却不是刚离开的刘家姐妹任何一人,况且这时间也不对,她俩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的。   “哥,你看那是谁?”   这个时间点,队上的渔船都早已回来了,他们没韩远征这么会掐时间,都是宁愿提前回来,也不敢在海上多逗留的。因此, 眼下停靠小码头的渔船里还有人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一艘了, 想也知道,来的人肯定奔着他们来的。   韩远征抬头看了一眼:“周大军?”   尽管语气不是很肯定, 不过只片刻之后,那人就已经走到了近前, 韩远征猜的没错,就是刘秀红的大姐夫周大军。   周大军冲着船上摆了摆手,随后就跳上了船,开口就道:“还有鱼不?卖我几条呗。”   鱼肯定是有的,哪怕许婆子想要一些, 也不会包圆了的。况且,离许家办喜事还有好几日呢,这期间他们肯定还要出海的,不怕到时候没鱼。   因此,听了周大军这话,韩远征只冲弟弟扬了扬头:“去给你周哥拎几条鱼来。”又对周大军道,“不用给钱。”   “那咋好意思呢?不然回头我还你们几条远海鱼。”周大军倒也没拒绝,其实像他们这些渔民家里头,偶尔想吃条鱼,的确是不给钱的。客气点儿的,回头自家捕了鱼再给人家送过去,实在要是忘了,人家也不会往心里去的。这就像是农业队那边,跟邻家讨瓣蒜要根葱的道理是一样的。   不过,接了鱼后,周大军也没着急离开,而是摆开架势跟韩远征聊了起来。   他俩都是渔业队的老人了,论出海捕鱼的水平,该是不相上下的。当然,周大军缺了韩远征那种威信,哪怕技术是好的,平常却不是很难服众。好在,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因此之前承包渔船时,特地找了个相熟的人搭伙,出海几次都相安无事。   再有一点,周大军这人不擅长找销售门路,年前那次他也是赶了巧了,没摊上卖不出鱼的事情。可眼看着队上其他两艘船都碰上了这等倒霉事儿,他这个年里也一直都在琢磨这事儿。   像他们这种大船,每年年后出海的时间要比其他小渔船晚几天,可再晚也晚不到哪里去,怎么说过了元宵节也该出去了。到时候,不单他们队上这三艘大船,还有别的渔业队的,甚至还有别的公社的。要知道,年后可不比年前那会儿就他们队上的船只被承包了,别的地方应该也都安顿下来了。想也知道,竞争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周大军并不惧跟人比拼捕鱼,对这个他很有信心,可万一叫别人赶了先呢?抢先将捕获的鱼卖给了国家的冷冻船,等那边收够了,他就算捕获再多的鱼,又卖给谁呢?   “大队长啊,我也是想找你合计合计。你说,要是回头再遇上年前那事儿……就是鱼捕来了卖不掉,怎么办?冷冻船要是不收,咱们卖给谁去呢?离咱们最近的县里那渔船码头,可吃不下这么大数量的鱼。”   韩远征见他没着急走,差不多就猜到了七八分,等他说完了,就劝他:“你能提前想到也是好事。我看啊,要么你们就掐着时间往前赶赶,宁可没满舱就先卖了,也不能贪图多捕些鱼。再不然,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开辟别的收购点,提前跟人家商量好,问题不大的。”   “别的收购点?渔站啊?”周大军不太明白。   所谓的渔站,其实跟那些冷冻船是差不多的性质,不过渔站多半是跟小渔船收购鱼类的。真要说的,就好比是农业队那边的粮站,粮站不单收粮食,也收购别的作物,像鸡鸭、蛋类的,同样也收。而渔站那边,除了鱼类外,别的海产品也一样都收。   在渔业队上的船只还没有承包给个人的时候,所有小型渔船捕获的鱼类都是卖给他们的。   相较于渔船码头那边老鱼头这种个体户,渔站的收购价要低一些,不过他们会补贴粮票,因此总得算下来也不亏。   周大军以为韩远征说的是渔站,在心里记了一笔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一艘船,就算只装了九分满,起码要两个渔站才吃的下。”   “眼下都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你就不能多想想别处?别总是冷冻船、渔站的。你嫌弃渔船码头那边的个体户收购量太小,你就去找别的地儿,跟人家工厂、学校联系一下,定期卖鱼给他们呢?”韩远征也无奈了,他不懂销售渠道那么多,周大军怎么就非要跟国家办的点死磕呢?   “那得多麻烦呢。”周大军一听这话,顿时就头疼不已,他是典型的老渔民,闷头捕鱼的那种。要是让他去跟人谈生意,找渠道推销海产品,这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尤其,别看他跟韩远征聊天没啥问题,可那是因为他们熟得不能再熟了,换个陌生人,他一准打磕绊。   “麻烦也得做。或者这样好了,你们几艘船的老大合作一下,找个能耐点儿的人,帮着联系出货的渠道,再把出海时间都错开来,起码每周都要有货送到。”   周大军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转而他又摇头了:“依着大队长你这个说法,那还真是要找个能耐点儿的人,一般的人可没这个本事。可问题来了,这么能耐的人,他凭啥听我们的呢?”   这次,却不是韩远征开口了,忙活半天终于将鱼都弄出来的韩远洋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向周大军:“你们出钱啊!比如他卖出一百公斤的鱼,你们分他多少钱,看在钱的份上,人家肯定愿意干啊!再说都不一定要在队上找,你找个县里大厂子的职工,或者爹妈在厂子干活的那种半大小子,让他给你牵线搭桥,反正卖出多少,现给多少钱,你又不怕他搞鬼的喽!”   “对哦,这法子不错!”周大军恍然大悟,“我明个儿就把几个老伙计唤到我家里,仔细商量商量……咦?许大娘?秀红?”   就在他们说话间,刘秀红婆媳俩赶了过来。   见周大军也在,她俩还挺纳闷的,不过许婆子的心思都在鱼上头,冲着周大军摆了摆手,她就去看鱼了,盘算着先要个五十斤,回头再看情况添点儿。   别看五十斤鱼挺多的,实则不然。鱼跟肉是不同的,鱼拿回家后还得杀了清洗,净鱼的份量可比不上活鱼。好在,用鱼做菜还是能凑出好几盘的,什么鱼头汤、炖鱼肉、烧鱼尾等等。五十斤的话,假设摆个十桌酒,每桌大概能摊上四斤多点儿,差不多就是三个荤菜了。   许婆子还瞧见有些小鱼,忙道:“这个也给我吧,能弄个鱼酱,鲜着呢。”   韩远洋都依她,忙着拿鱼装鱼。   一旁的刘秀红也跟她大姐夫聊了两句。   周大军倒是没提海货销售渠道的事儿,而是拿手里的鱼晃了晃:“你大姐嫌冻鱼味道不好,非要我来买鲜鱼。”   刘秀红笑道:“那也是大姐夫疼我大姐。对了,小军媳妇也快生了吧?我算着快了。”   “是快了,不过我肯定赶不上了,过两天就出海。等我回来,吃满月酒还差不多。”   那头,许婆子看韩远洋都开始装鱼了,又恰好听到这话,忙接口道:“大军啊,我可羡慕你家我大妹子了,她年岁比我还小了好几岁。瞧瞧,这大孙子小孙子的,日子过得多好啊!”   “许大娘,你家不也大孙子小孙子的?”周大军笑道。   “那可不一样,我家还有个国庆到现在还没结婚呢,我都不知道啥时候能看到他家的娃儿。再说了,年前吵得那么厉害,什么政策什么计划的,万一他正好轮到了,可咋办呢?”   “国家的政策咱们肯定是要遵守的,随缘呗。再说大娘你想想,不管咋说,连外的算进,起码你家孙辈得有四个吧?我家就我俩兄弟,估摸着下一辈也就这俩了。”   几人随口聊了聊,因为天色已经晚了,倒是没多停留,很快就散去了。   韩远洋背着装了五十来斤东西的大篓子跟着许婆子往许家老屋走,刘秀红也在,本来她是没必要走着一趟的,这不是还要往婆家那边接孩子去吗?好在,路途也不远。又片刻后,刘秀红就带着孩子们回到了家里。   他们回程的鱼不算特别多,可就算这样也有百来斤了。撇开卖掉的不提,还有几十斤呢。   等刘秀红刚回到家,就看到二姐在门口杀鱼,一问才知道这是韩远征拿来的,分了她们姐俩差不多十七八斤的鱼。   二姐笑得格外灿烂:“等着,饭就好了,我再烧个鱼,马上就能美餐一顿了。”   “杀自个儿抓来的鱼就那么高兴?”刘秀红可记得她二姐刚才还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转眼就那么乐呵了,不免有些纳闷。   “咋了?敢情你还想看着我每天拉着个脸教训你?”   “呃……我去看个火。”   见妹子落荒而逃了,二姐才笑着撇了撇嘴。她才不会告诉妹子,刚才韩远征告诉她,已经教训过那不知轻重的蠢弟弟了,让她放心。   这话要怎么说呢?她是挺放心的,不过比起放心,一想到船上那皮小子挨了教训后那蔫头蔫脑的样子,她这心里哟,咋就那么高兴呢?   等饭菜都上了桌,刘秀红又跟她说起了方才碰到大姐夫的事情,也提了大姐夫的弟弟家快添丁的事儿。本来,这事儿跟二姐的关系不大,毕竟又隔了一层,她离得也远,没的说哪家有个喜事都得到场的。可这不是二姐如今住在她家里吗?一个村子的,到时候肯定得去看看。再有就是,过几天许家的喜事,二姐也不能不去。   可去了还得随礼,还不能光拎条鱼。   “我这儿还有早先买的红糖,到时候分半斤出来包好送过去就成,红糖补身子。周小军媳妇还教过我怎么快速织网呢,我得谢谢人家。国庆那边,我原就准备了喜钱的,二姐你不然买十个鸡蛋送过去?”   这礼是门学问,轻了不成重了一样不好看。   二姐想了想,拍板决定:“周小军媳妇生孩子,我跟你送一样的。你小叔子结婚,我回头问问大姐,跟她送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元宵了吗?-0- 第062章   接下来几天里,小渔船又出海了两次。   这是因为眼下公社也好, 队上也罢, 暂时都没什么要紧事儿。也是天公作美,连着好几天都是大晴天, 最好的是, 刘秀红看日历,这几天都还行,哪怕不是宜出海捕鱼的,起码也不是忌出海捕鱼。她也不贪心,即便出海没什么收获也无所谓, 平安顺遂才是福。   而在这两次里,一次刘秀红看好了地方,随便寻了个借口撒网, 满满当当的捞了一网鱼。而韩远征也似乎想到了什么, 赶紧接过网子, 以最快的速度捞了两网。就这么不到半个小时里, 鱼舱就已经满了一半。之后就更顺畅了, 也因此这天他们早早的去了县城里。唯一不太幸运的是,可能上午把好运用光了, 回程的时候费了半天劲儿,才捕了不到三十斤的鱼。   还有一次, 刘秀红全程没吭声,好在有韩远征这个老手在,倒是不愁捞不到鱼, 无非就是多费了点儿时间罢了。   终于,在两次出海后,正月十八这天到了。   刘秀红早早的起身洗漱,没管俩孩子,横竖有她二姐在。她只匆匆赶到了许家老屋,跟婆婆、小姑子一起忙活了起来。   许家的亲戚也不少,许婆子提前跟人打过招呼,差不多就在刘秀红到了没多久,其他大嫂大娘也相继赶到了。他们预想的是摆十桌,许家的院子肯定摆不下,好在许家这边离晒渔场很近,就索性安排在了那头。至于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些物件许婆子都提前跟人家借好了。   基本上,刘秀红要做的也就是忙灶屋的事情,她的厨艺还算不错,毕竟嫁到许家以后,家里不愁吃喝,她自己也不忙,有的是工夫琢磨吃食。因此,许婆子安排她和另两个大嫂,一起在许家灶屋里做饭菜。当然,就她们仨肯定来不及的,还有相熟的人家灶屋也借了出来,一样有人在帮忙操持。   村里遇到喜事都是这么做的,谁也不会说什么。况且到时候要有剩下的饭菜,也会给这些来帮忙的人,大家自是乐得帮衬。   至于像迎新娘子之类的事情,那就愈发跟刘秀红没什么关系了。   说白了,小渔村这边还是迷信的偏多,要不然当初周小军结婚时,刘秀红也不会故意避开了。像今个儿许国庆结婚,她作为许家的儿媳虽然过来帮忙了,却也注意不去沾场面上的事儿,免得回头落人口舌。   幸好,许婆子还是很能耐的,将喜事操办得妥妥当当的,从头到尾没出一点儿岔子。   等差不多忙完了,刘秀红也没出去吃,她知道二姐肯定跟大姐一起,带着几个孩子坐在外头,所以很是安心的扒拉了些饭菜,待在灶屋这边吃。正好,赶紧吃完帮着收拾妥了,她也好回家照顾孩子。   及至半下午了,刘秀红才拎着许婆子给她额外盛放出来的饭菜,回到了家里。彼时,二姐自然早就回来了,她是客人,没的上赶着过去帮忙的,再说杰杰太小了,她可不放心让她那粗心的大姐帮着照顾。   看到妹子回来,二姐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给她倒了水:“先喝口水歇歇,瞧把你给累的。”见妹子接了,才又道,“豪豪跟航航出去玩了,杰杰早先闹够了,这会儿困得不行,我给抱里屋睡觉了,咱们晚上怕是有的熬了。”   小孩子白日里困得多了,晚上铁定睡不着。可他都困成这样了,又不能不让他睡,所以也只好大人辛苦一点儿了。   刘秀红坐下来喝口水缓了缓,这才问二姐:“今个儿这喜事办得怎么样?我没晒渔场那边,二姐你跟我说说呗。”   “知道你忙。”二姐也跟着坐了下来,边想边说,“应该来说还行吧。”   “为什么这么说?”   “就办的席面来看,你婆婆算是下了血本了,不说样样都好,起码每桌都有五个带荤的菜,凉盘啥的也都挺好的。就是吧,后头接了新娘子过来,你是没看到,我感觉吧,那姑娘是个不好相处的。”二姐边回忆边小心措辞,“你婆婆给她下了多少彩礼?她看着不像满意,而且陪嫁几乎没有。”   “二十块的彩礼钱。”刘秀红略过了赔偿金没提,毕竟那过去很久了,现在再提没意义。   “那也不算少了,你那会儿才给了十块吧?妈给你做了身新衣裳,又给你打了两口大木箱子,剩下的钱全叫你带过来了。”二姐摇了摇头,“我看那新娘子,除了身上的衣裳是簇新的,再就是陪嫁了一对搪瓷缸子,别的啥都没有。”   这搪瓷缸子,要是搁在六七十年代,绝对是有钱也难买到的好东西。   然而,现在都是八十年代中期了。随着改革开放,那些原本需要票证甚至还要连夜排队才能买到的紧俏日用品,如今随便花点儿钱就能弄到。当然,像韩远洋心心念念的自行车、收音机啥的,肯定还是难弄的。可搪瓷缸子的话,渔船码头旁的小集市上就有的卖,依着大小或者图案不同,售价也不一样,但不贵就是了。   刘秀红不清楚内情,因此只道:“兴许人家也装了钱过来呢?挺好的,过日子处处都需要钱,兜里有钱人也有底气。”   这倒是。   二姐点头表示赞同,也就不再想别人陪嫁的事儿了,转而说起了新娘子给她的感觉:“我看许国庆配不上人家,那俩人站一块,就感觉许国庆缩头缩脑的,还不如人家新娘子爽快。”   “二姐,你刚还在说人家看着不好相处呢,这会儿又说她爽快。”   “人看着是大大方方的,哪怕今个儿是她结婚的日子,我看她都不露怯。可这人吧,总感觉有些精明过了头,我看你婆婆这回是失策了,娶错了媳妇。”   刘秀红想起许婆子不止一次的在她跟前后悔不该说那家的,尤其是中间对方好几次反悔,又要加钱又要买东西的,深以为她二姐还是挺会看人的。可这些事儿吧,不好由她来说,因此她只笑道:“好相处就多相处,不好相处就少碰面。横竖我已经分出来单过了,没事也不会往那头去。等豪豪再大一点儿,我送他去上学。杰杰嘛,实在不行我带他上船去。”   提到了孩子,二姐忽的想起一事:“你不说我还真就给忘了。那啥,大姐跟我说,航航今年九月要去上学了,还说咱大姐夫的一个堂哥家的三小子,今年也一起去。她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让豪豪也去,虽说年纪是小了点儿,可好歹有个伴儿,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这年头,孩子上学还没个定数。年纪小的,六七岁就上学了,年纪大的,九岁甚至十岁才念一年级的也不是没有。其中,小女孩上学相对会早一些,因为坐得住不闹腾。小男孩的话,尤其是那种皮得要命的,不会那么早上学,反正搁家里也不用大人操心,一般就随他们去了。   刘秀红想了想,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再等一年吧,豪豪翻过年是虚岁六岁,他还太小了,我怕他坐不住惹了老师的嫌。再说了,年纪那么小就上学,回头跟不上,还不得越学越丧气?”   “也对。那行吧,反正我家橙子也没上学。他俩一个年纪,就算小学没在一起,上初中总能碰面的。”   公社里小学多初中少,高中更是仅有唯一的一所。因此,小孩子们只要继续往上念,最迟高中肯定能碰面的。   姐俩聊了一会儿,也就各自忙活去了。别看她们家里的活儿少,船上的活儿却是多得很,当初刘秀红搭伙的时候也保证过了,织网补网全是她的事儿。毕竟,总不能一面吃分红,一面让韩远征再花钱请人去织网补网吧?事实上,勤快些的,想要赚外快也挺容易的,以前是想着渔民家里都有女人帮着织网补网,却没料到承包以后,出海的次数愈发多了,渔网坏得也更快了,很多家里女人来不及补网,就会出钱请队上其他人帮忙,倒是让一些没能力承包渔船的人家添了个进项。   其实,自打队上开始允许个人承包渔船以来,队上人家的生活明显就好了一截。   搁在以前,因为是公开的船只,最多也就允许顺路带人一程,别的肯定是不行的,尤其像买些东西回来贩卖之类的,那是严重禁止的。可自打承包渔船后,因为属于个人了,哪怕是几个人一起合伙承包的,那也跟公家没啥关系了。就有那头脑活络的,买些别地儿的东西,拿回来队上卖,一进一出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不过,也就是这几个月吧,以前经常来各个小渔村的私人商船没了踪影,想来是因为生意不好做了,改去别地儿了。   刘秀红隐隐觉得,世道怕是真的变了,搁在以前是所有人吃一样的饭,拿一样的钱。可往后,只怕有些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路越走越宽,反之……   她没办法改变世道,能做的也就只有让自己尽快的适应这个飞快发展的社会。   改变自己,才是最简单且可行的。   就这样,在许家办完了喜事后,刘秀红和二姐再度出海捕鱼。不过,这回倒是稀罕了,没等渔船出港,大姐刘帅红就匆匆赶来,一见他们还没走,顿时高兴的摆手:“等一等,你们捎我去县城里好不好?”   等大姐上了船,都不用人询问,她就自个儿全说了:“我弟媳快生了,婆婆叫我去买只上好的老母鸡来,再看看有啥补身子的,能买就多买点儿。我不耽搁你们,你们捎我到码头,不用等我回来,我有同学在那边,住一宿明个儿再找船回来。”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意见。   倒是刘秀红纳闷了:“大姐你有同学在县里?”   “有啊,我当初挺要好的一同学,后来不是嫁到了县城里?就县里那个百货大楼,她在里头卖电器呢。”   这话一出,可把一旁的韩远洋给激动坏了:“周大嫂你还有同学卖电器的?能弄到不要票的自行车、收音机不?我买!”   大姐刘帅红懵了一下,才道:“收音机应该是可以的,自行车……不算电器吧?不然回头我帮你问问?这个我可不敢打包票。”   “成成,你帮我问问啊!要是有电视机就更好了!”韩远洋激动的直搓手,赶紧又添了一句。   “电视机啊?那肯定没有,就算真有也早就被人截胡了,不用问。”   韩远洋:……   噢,那就没办法了。 第063章   看得出来韩远洋对电视机爱得有多深沉了, 不过这玩意儿如今还是稀罕东西, 只怕县城里也不多见, 真想要买的话, 哪怕不去南方,估摸着起码也得往市里去了。   幸好, 韩远洋似乎是被打击习惯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心情挺不错的瞅了两眼刘秀红带上船来的背篓,盘算着今个儿吃点儿啥。   吃点儿啥尚且不知道, 倒是开船没多久,他们就忙活了起来。   原因特别简单,那就是刘秀红发现了出海日历上一片星星点点, 连她也没想到, 在离小渔村那么近的地方, 居然会有鱼群。既然都发现了,那肯定没有放过的道理, 好在刘秀红也不是第一次寻借口了, 一回生两回熟嘛,她如今已经能脸不红气不喘的瞎扯淡了,赶巧大姐在船上,她就说要让大姐瞧瞧她和二姐的捕鱼本事, 说着就自顾自的拿渔网去撒了。   可怜那韩远洋还在伸长脖子看背篓里装了啥,结果一回头,就看到刘秀红和二姐憋红了脸也没将渔网拽上来, 顿时懵了。   大姐刘帅红还在那头看来看去的,她虽说也是渔家女,可事实上比早先的刘秀红还不如。最起码,刘秀红年幼的时候,因为没人照看她,还跟着刘父上过几趟渔船,她就不同了,有限的船上经历全是搭船出去玩。眼看俩妹妹撒了网却没劲儿捞,她兴冲冲的上去帮忙,当然结果已经注定了,姐仨一起用力,愣是没能将网子拽回来。   驾驶舱里的韩远征看了个全程,刚开始他真没明白刘秀红突然撒网是几个意思,再后面,他就更傻眼了。好在,他经历的事情多,甭管心里有多懵圈,面上还是崩住了,且扭头就喷了蠢弟弟一脸:“傻愣着干啥?还不上去帮忙?你上船是来看戏的?”   回过神来的韩远洋赶紧上前帮忙,这回倒是还好,刘秀红及时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自己挪到了二姐那边,又帮大姐调整了一下位置,在四个人齐刷刷的努力之下,连鱼带网子全给拽了上来。   韩远征已经停了船走上了甲板,顾不得管那些蹦跶的鱼,赶紧又下了网。   连着三网下去,到了第四网,鱼才少了很多。刘秀红偷瞄了一眼日历,看着下一个密集点该是在往西挺长一段路的位置上,她索性不管了,反正有这些鱼保底,之后随便捞几网子,总能满舱的。   刘帅红看的目瞪口呆,真不怪她见识少,实在是这么轻松的捕鱼超出她的想象:“这就差不多装了一半了?那要是这样,一天下来三四趟就成了。”出发才十几分钟呢,依着这个算法,三四趟还是少算了的。   “今个儿语气特别好。”刘秀红笑着解释道,“多半时候,咱们都要中午才能装满一鱼舱,还有时候到县城都已经是下午一两点钟了。说来也奇怪,怎么离渔村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有鱼群呢?”   说最后那句话时,刘秀红下意识的看向了韩远征。   然而,韩远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按说,这个地方是船来船往的。当然,他们今个儿出发还算早的,估摸着还没有其他船来过。可甭管怎么说,这个位置出现大批量的鱼类,都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韩远征没开口,到底他弟弟韩远洋想也不想就道:“还能是为什么呢?鱼也有聪明和笨的呢,我看这些鱼啊,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话听着居然还挺有道理的,毕竟多数渔民都是根据经验来判断的,像刘秀红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估摸着也就仅此一家了。   接下来倒是没那么好运了,刘秀红倒是看了眼日历,用船速估摸了下距离,感觉她要是不开口的话,应该是到不了的,尤其方向也有所偏差。略一沉吟,她还是没再开口,这也是因为他们如今这艘小渔船承载量偏低,没必要特地往那头赶,就这么慢悠悠的往县城那头去,沿路捞几网子,估摸着能有七八分满,也足够了。   其实这么想想,最迫切的还是换艘略大些的渔船才对。   可在他们这一带,全自动的渔船很少,即便有也是远航的船只。说白了,既然是新技术,那肯定是要用在大渔船,甚至是超大型船只上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嘛,没的把那么好的设备往小型船只上按的。当然,这也不是决定的,刘秀红琢磨着,以前的好设备不都是用在部队船上的?哪里会安装在他们这些民用的渔船上。可现在不一样有了?这么算下来,哪怕这会儿还没有,想来过个几年,要啥都会有的。   “你傻愣愣的,想啥呢?”二姐帮着收拾了甲板,回头就看到妹子傻乎乎的站在风口上,赶紧拉了她一把,将她推进了船舱里,才出声问道。   “想着咱们啥时候能有那种,只需要两三人开船,但能装很多很多鱼的船只。”刘秀红顿了顿,还额外补充了一句,“二姐,你说以前会不会有自动收网的渔船?撒网倒是容易,收网太吃力了,半网咱俩还勉强可以,满网的拖不动啊!”   这会儿,刘秀红是太理解为什么不论渔业队的还是农业队的,都会下意识的重男轻女。有时候,这跟观念没什么关系,全是因为劳动力的缘故。说什么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假如有朝一日,女人能跟男人一样赚钱养家,甚至赚的钱比男人还多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平等了,不然说破天都没用。   “你想的可真美。”二姐嗔了她一句,转身去跟大姐聊天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要是搁在往日里,大姐只怕一早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话了,说的肯定是陈年老调,不是劝刘秀红再仔细想清楚了,就是逼二姐答应不离婚。就因为大姐太啰嗦了,说的还都是不讨喜的话,刘秀红和二姐平常见了她,这心里就犯怵。可谁知,今个儿大姐就跟哑巴了似的,也就是刚上船那会儿说了两句话,后来就开始装锯嘴葫芦了。   大姐越是不肯开口,二姐偏要上前跟她闲聊。   刘秀红看了眼俩姐姐,默默的走开了。有这工夫,她宁愿去驾驶舱偷师。   关于刘秀红偷师这个事儿,韩家哥俩都是心知肚明的。所幸哥俩原就没打算一直吃这碗饭,再说小渔船的驾驶技术也不算复杂,便有心教给她。甚至于,韩远洋好几次故意装蠢问一些简单到不行的问题,让韩远征来帮着解答。他倒是好意,韩远征也看明白了,就是在回答的同时,不忘用眼神嫌弃蠢弟弟。   之后,韩远征又下令撒了几次网,虽说费了些劲儿,但也总算将鱼舱填了个九分满。又一阵子后,船就驶向了渔船码头,顺利的靠了岸。   可船只刚刚挺稳当,大姐刘帅红就一马当先的冲了下去:“我先走了,你们忙啊!”   刘秀红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姐一阵风似的远去,下意识的扭头去看二姐:“我怎么觉得大姐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哪儿是有点不对劲儿?她肯定有事瞒着咱们!”二姐眯着眼睛,开始寻思到底是什么事儿。   原本她俩是没往深处想,这会儿仔细一琢磨,却发现哪里都是问题。尤其是大姐最早借口说婆婆让她买只老母鸡,可小渔村里虽说能出庄稼的土地少,可这又不妨碍养鸡鸭的。当然,养鸭的极少极少,农业队那边都是习惯性养几只鸡的,哪怕年前杀了一些,但肯定不能全杀了,哪家都不能这么干的。所以,为什么要特地来县城那头买老母鸡?   就算真的是买老母鸡好了,码头边上的小集市上就有卖的,根本用不着特地在县城里住一晚上。   姐俩面面相觑,从心底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问题是,哪怕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俩还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按说,大姐极少离开队上,肯定不能跟县里的人结怨。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会让大姐费劲儿往县城里跑,甚至还要留宿一晚?   及至帮着一道儿卸了货算了账收了钱,刘秀红姐俩依旧没明白这里头有什么问题。韩远洋还想去集市上逛逛,姐俩也就跟着一道儿去了,最终买了几斤辣椒,盘算着开春以后做腌菜、辣菜吃。   等船再度离开码头时,还是没能见到大姐的人影,刘秀红心底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二姐的情况也差不多,姐俩商量了一阵子,决定回去后往周家那头跑一趟,打听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谁知,等真的往周家去了,才知道大姐夫前两天就已经出海了,大姐将独子航航送到了她婆婆那头,找的借口是县里的同学找她有要紧事,最多两天就回来。   越打听越感觉不对劲儿,刘秀红回头就去了韩家,问明天还出不出海,她有点儿担心大姐。   事实证明,刘秀红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   大姐在县城里挨了打,鼻青脸肿的等在码头上。她本来是想蹭其他回渔村的船只,哪晓得刘秀红他们还没到中午就赶到了,直接将她堵了个正着。   刘秀红倒是还好,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倒是二姐一看这情况,顿时就炸了:“谁打的你?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64章   刘帅红真的不想回答, 她甚至打算转身开溜,却被俩亲妹妹一边一个拽住了胳膊。   这下可好, 想溜走都没法子了。   说起来,刘家这姐仨, 明面上看脾气最炸的其实是大姐刘帅红,她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 遇上点儿小事就容易炸毛。而二姐刘英红是碰上小事半点儿不着急, 可一旦摊上了大事,能在短时间里做出决定, 却坚决执行,绝不后悔。至于最小的刘秀红,看着是最和气的那个了,可先是经历了立誓不嫁那档子事儿,后又自个儿寻着了出路, 谁也不敢再小看她。   而眼下,这姐仨凑到了一块, 刘秀红还跟二姐联手了, 这事儿躲不过去。   大姐被逮了个正着, 吭吭哧哧的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刘秀红愈发觉得奇怪了, 按理来说,大姐在外头受了欺负,以她的性子该是回家搬救兵才对,毕竟以往小时候也没少发生这种事儿, 她一贯都是哭着跑回家找爹找大哥找二哥帮忙的。   刘秀红才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二姐先想到了一个事儿:“是不是周大军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他打了你对不对?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想帮他隐瞒?好啊,好他个周大军,敢打我姐,看我不打死他!!”   眼见二姐就要气到原地爆炸了,刘秀红赶紧提醒她:“不对啊,大姐夫前几天就出海了,可昨个儿大姐还是好好的。”   船上的韩家哥俩这会儿也跳下船到了她们的跟前,正好听到刘秀红这话,韩远洋忙举手发誓:“大军哥出海了,而且船上清一色全是公的,连只母耗子都没有!再说了,大军哥是啥人呢,他才干不出……”牲.口的事儿呢!   可惜,韩远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哥一胳膊肘给打断了。   韩远征警告的看了蠢弟弟一眼,这才对刘家三姐妹道:“先上船吧,去船上说话,这人来人往的……”   得了提醒,姐仨才意识到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毕竟这会儿就算时间还算早,那已经是临近中午时分了,码头上来往的人不少,全都朝她们这头看过来了。   依着韩远征的话,刘家三姐妹上了船,且径直走进了船舱里。不过,就算是上船的这短短几步路,刘秀红和二姐也依旧没有松开手,就跟押解犯人似的,硬生生的将大姐拽进了船舱里。   大姐欲哭无泪。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从实招来!”二姐凶巴巴的冲她吼道。   刘秀红虽说没那么大火气,可她面上那坚决的神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反正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副让大姐掂量着办的模样。   眼看着全无退路,大姐瘪着嘴不得不吐露了实情。   **   却说大姐刘帅红也是个能耐人,眼下这桩事儿,是她蓄谋已久的。   真要算起来的话,得往年初二那天讲起。就是那一日,刘帅红得知自己苦心隐瞒了许久的二妹夫养小房一事曝光了,居然还是小房挺着大肚子上门闹事。她当时就气坏了,直接杀到老张家门口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够本,之后更是跟她妈和嫂子们一起去了二姐夫家里,吵闹就不说了,要不是因为那会儿陈家人多,她能当场跟小房拼了。   兴许是这个愿望太强烈了,以至于她虽然那一日没能完成,却一直落在了她心里,直到生根发芽……   好不容易看着自家男人出海去了,又盘算着学校也该开学了,她兴冲冲的搭船来到了县城里,靠着早先就打听好的路线,一路冲到了县中心小学。   昨个儿她到码头时,已经是中午过后了。从码头到县里头,哪怕她提前问好了路,这一路摸过去也费了不少时间,更别提到了县里后她还得找人问路,及至她走到了小学门口,人家学校已经放学了。她也不气馁,毕竟这一点她也是提前预料到了,就跑去提前打过招呼的同学家里借宿了一晚,今个儿一大清早才又往县中心小学去了。   要不怎么说她是预谋已久的呢?各方面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等今个儿一大清早,她熟门熟路的杀过去时,人家小学生正高高兴兴的走在上学路上,有些低年级的小学生还是由爷奶帮着接送的。她倒好,一到人家门口就拉开架势,扯着嗓门开始破口大骂。还不单单是骂人,她边骂人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明白,当然也没忘记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小房姓啥名啥,家住何方,父母是谁,毕业于哪里,又是靠着谁的关系走后门弄到了公办教师的资格等等……   其实,刘帅红有一点说错了,人家虽然是有后台的,不过这个资格还是自己考上的。可都这会儿了,她才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冤枉那小房,她只恨不得亲自调一盆黑成墨汁的污水当头给人泼过去。   在刘帅红的大嗓门下,全校师生都被惊动了。   秃脑门的校长愣是在大冬天里急出了一头的汗,急匆匆的跑过来问情况。   也是赶了巧了,今个儿正好是那小房来办理产假的日子,她虽然离生产还有段日子,不过这年头的单位都松泛,加上她又拿出了县人民医院给开的病假单,请假相当得容易。事实上,她也不是全然骗人的,大年三十她自个儿闹了一场,正月里又叫刘家人闹了一通,加上陈家那老婆子也是个不好惹的,愣是让她没休息好,前天去了医院做检查,医生也建议她最好卧床一个月保胎。   不知道是那小房运气不好,还是刘帅红出门没看黄历,就在校长即将成功的将刘帅红劝到校长室去时,小房来了,由陈宝钢搀扶着到了校门口。   这可不得了了,就见刘帅红一个原地起跳飞扑过去,真就像那饿虎扑食一般,嗖的一下就冲到了挺着孕肚的小房跟前,趁着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她一个巴掌就扇到了人家脸上。   一瞬间,小房的脸上出现了格外分明的一个巴掌印。   刘帅红还嫌不够,正准备撸袖子硬干时,扶着小房的陈宝钢回过神来了,一面护着爱人,一面上手拦了刘帅红。   ……   “就、就是这样嘛,其实我也没吃亏,我把那小房打进了医院里。”面对凶神恶煞的俩亲妹妹,刘帅红到底还是心虚的,低垂着脑袋,手指头对着戳啊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二姐原本就气得要命,听了这话只愈发的生气了:“你跑去县小学把老张家的小闺女给打了?然后又被陈宝钢那混球打了?嘿,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咋就那么能耐呢?我跟你说了没,我说了我要跟他陈宝钢离婚,你还跑去打人干什么?打人也就算了,你还被打了!!”   刘秀红原本正听着认真,她半点儿都不想阻止二姐发火,可听到后面,她忍不住呆住了。   ——什么叫做“打人也就算了”??   她正打算开口,就听二姐又噼里啪啦的开了口:“还有!你说你就算要打人,照着陈宝钢的脸呼几个大耳瓜子过去,多爽快啊!你打那小房干什么?你以为没了她就不会有别人了?最该死的就是那陈宝钢!你倒是好,连哪个坏得流油都分不清!!!”   “我就是不想你离婚……”大姐弱弱的开口。   “因为不想我离婚,所以你就打算隐瞒下陈宝钢那混球打你的事实?”   “对。二妹啊,你自己想想,离过婚的女人再嫁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呢?二妹夫也就是这一回,猪油蒙了心,他往常对你对橙子不都挺好的吗?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反正我看那小房也动了胎气,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我还要再给他一个机会??”二姐气得直跳脚,眼珠子四处乱转着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一旁的刘秀红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赶紧抢先一步将菜刀、剪刀包括锅铲都一并抱在怀里,并且夺门而逃,直接跑出了船舱,上了甲板。   偏甲板上还有个韩远洋在,小渔船嘛,承载量那么少,甲板又能有多大呢?刘秀红跑得急,好悬没撞上人,一个急刹车还把韩远洋吓了个半死,差点儿身形不稳跌到海里去了。   “嫂……许家嫂子哟,您这是干什么呢?”韩远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扭头正好跟岸上的亲哥对上了视线,哪怕俩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岸上,他依然从他哥的脸上看出了浓浓的鄙夷和嫌弃。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跑得太急了。”刘秀红赶忙道歉,她又不好说是因为她二姐方才那眼神太过于吓人了,就好像下一秒要血溅当场一般,唬得她抢了利器就跑。这会儿略冷静了点儿,她感觉二姐应该不至于气到要对付大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拿着凶器剁了陈宝钢。   “没事没事。”韩远洋赶紧摆手,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二姐在里头喊……”   听他这么一说,刘秀红顿时心一沉。   她忽的意识到方才二姐因为太生气了,好像吼得是有点儿大声。就是不知道是只有站在甲板上的韩远洋听到了,还是岸上的其他人也一并听见了。   “……什么什么流油,不然咱们等下去集市上买几斤鸭蛋,回头腌青皮蛋吃?”韩远洋一脸认真的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二姐:你倒是好,连哪个坏得流油都分不清!!!   韩远洋:什么什么?什么流油?流油的咸鸭蛋好好吃!!   -----   决定了,中午喝粥配咸鸭蛋~OvO 第065章   刘秀红本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都已经做好准备, 让韩远洋听去了她们姐妹的谈话。万万没想到啊, 听是听了去,而且应该不是故意偷听的,该是因为船舱的隔音效果不好, 飘了两句话出去,这才没头没尾的听到了这么个话。   “……好啊。”   憋了好半晌,刘秀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 只能无奈的顺着他的意思去了。想着买几斤鸭蛋回去腌了也不错,回头做饭了,蒸一个切两半就是一道菜。   安抚了“满脑子都是吃”的韩远洋, 刘秀红略定了定神后, 又回到了船舱里。   彼时,大姐和二姐已经说到了一个段落, 俩人似乎达成了共识,看着倒不像之前那么□□味十足了。刘秀红也不知道就她出去的这会儿工夫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过既然看着太平了点儿,她也就不说什么了,横竖回头有的是机会问二姐。   等下午回了渔村里, 韩远洋提了足足五斤的鸭蛋去了她家, 之后就被他哥像拎鸡崽子一样的拽走了。至于大姐刘帅红,早在船只刚靠到码头时,就麻溜儿的跑离了滩涂,喊都喊不回来。   刘秀红也没急着去许家老屋接儿子, 而是一面打水清洗鸭蛋,一面问二姐到底怎么劝服了大姐。   二姐冷笑一声:“劝服?我就跟我大姐说,说我没法子跟陈宝钢那混蛋过日子了,要是她实在是接受不了我离婚,丧偶也可以啊!”   话一出口,二姐还意识到这话不太适合当着刘秀红的面说,又赶紧添了一句:“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千年王.八万年龟,陈宝钢那瘪犊子!”   刘秀红:……   行吧,骂人总好过于直接冲上门去干架。毕竟,先不说杀人犯法,单就她二姐真要是杀上门去,指不定会不会发生大姐这样的事情,揍人不成反被揍,那多划不来呢。   想到这里,刘秀红扭头看向二姐:“大姐夫前个儿刚走吧?他弟呢?周小军在家吧?”   “我怎么知道?”二姐纳闷了,她其实跟队上的人都不太熟悉,哪怕已经住了有段日子了,平常也有大姑娘小媳妇凑到她跟前闲磨牙,可对于各家各户的情况却还是一头雾水。对于周小军,更是只知道那是她大姐的小叔子,哦,还得再加一个,周小军他媳妇刚生了娃儿。   刘秀红心里一沉。   她嫁到队上很多年了,对多数人还是有所了解的。像周家那头,兄弟其实也不少的,哪怕周大军只得一个亲弟弟,可他有好些个堂兄弟,各打各的悍得很。可以说,是队上出了名的不吃亏的主儿。还有周大军那妈,因为大姐的缘故,刘秀红跟周大娘还是打过交道的,那是既精明强干又护短。平常跟俩儿媳的关系兴许一般,可要是被她知道自家儿媳被人家打了,呵呵……   “二姐,我觉得大姐这回弄巧成拙了。你这婚啊,不离也得离了。”刘秀红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姐,二姐却十分的高兴,恨不得立刻离婚。   事实上,刘秀红猜得一点儿也不错,等周家人发现她大姐在外头吃了大亏,顿时都冒火了,还好她大姐多少帮着劝了点儿,加上周大军又不在家,周家那些人也没真的冲到县城里去。哪知道,他们没去,县城里却来了人,却是那老张家的小闺女央了人过来帮她讨公道。   简单地说,就是她被刘帅红打的险些没流了孩子。哪怕孩子勉强是保住了,却也花了一大笔的医药费,加上接下来的时间必须卧床养胎,丁点儿都不能动弹,偏她娘家妈不愿意去县城医院里伺候她,陈家这头就更不用指望了,别说还没进门,就算进门了,也不知道到底谁伺候谁。   左一笔开销,右一笔开销的,陈宝钢本来就因为他自己生病住院的缘故,掏空了家底,哪儿来的钱给小房看病?那小房因为月月拿工资,倒是攒了一笔钱,却也是不够花的。自然而然的,他们盯上了刘帅红,非要叫她赔偿一笔钱不可。   本来,他们不来,周家人怎么说也得等周大军回来再说。偏他们来了,陈宝钢领头进到了队上,刚到周家,才说了个来意,就被围过来看热闹的他媳妇逮了个正着。   这一天,全队上下得以见证悍妇的诞生。   二姐直接将陈宝钢追出了十里地,俩人一个在前头疯狂的逃命,一个在后头死命的追杀,愣是绕着队上跑了个来回。队上的人不知就里,有心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人科普了一脸。当下,好心人收了好心,专心致志的看起了热闹。   悍得还不止是二姐,周家人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虽说罪魁祸首小房没来,可打别人一样是能够出气的。要不是大队长韩远征得了消息,急急的赶过来,估计这几人今个儿都要交待在这儿了。   当然,事实上也没那么惨,毕竟谁也不想摊上人命官司,受伤的多是皮外伤,尽管各个都是鼻青眼肿的,可想来养个十天半个月应该是能好的。最惨的是陈宝钢,被他媳妇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完了直接将人绑了,第二天就开船去了县城里,找公安局开了离婚证明。   其实早些年以前,根本就没结婚离婚的概念。所有人都是说了对象以后,办几桌喜酒,就住在一起过日子的。也没人想过万一过不下去怎么办,反正在一起了就没有分开的道理,除非一方早早的没了,才会有再找个。   既是没有结婚证,自然也就没了离婚证。以前有丢下老婆孩子跑了的知青,那也是一走了之的,没的说还特地回来办手续的。因此,二姐刘英红这桩离婚还真就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公安局也是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帮着打了个证明还盖了个章,大意就是俩人闹掰了,往后就各过各的了,刘英红什么都不要,相当于净身出户。   对于净身出户这个事儿,刘英红其实早就心里有数。这年头,别说当爹的还在,就算像豪豪和杰杰这样的,没了爹,那也没有跟妈走的道理。说白了,刘秀红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的待在东海渔业队养孩子,还不是因为她来了一招绝的,要不是这样,许家那头迟早会把孩子带走的,哪怕不符合法律,可有时候法律却是闹不过风俗习惯的。   刘英红没打算要女儿,在她看来,只要是她生的,那就一辈子是她闺女。   “放心吧,橙子又不是个傻的,还能叫那小房给哄了去?那小房以为我跟陈宝钢离婚了,她就有好日子过了?我可真要瞪大眼睛瞧着,看她能不能跟陈宝钢过一辈子。”   撂下这句话后,刘英红又唤上妹子一起去了教育局,实名举报县小学张芬萍跟有妇之夫有了孩子,不配当个人民教师。   甭管在哪个时代,对老师的标准都是很高的。除了业务水平要过关外,还有一定的道德标准,稍稍不对的,就能给人撸下来。尤其这年头县里的公办教师还是很抢手的,刘英红这边才刚告上,没一会儿就成了。问了才知道,原来前几天大姐闹的那一出还是很管用,本来教育局还打算仔细调查一番,却陆续的接到了好几个家长的反馈,再加上今个儿受害者都过来了,这事儿不成也得成。   其实,张芬萍不是没解释过,她最初说的是陈宝钢没说自己是已婚的,可这么一来,陈宝钢就涉嫌犯罪了,因此她又临时改了口。再后来人家也懒得细细调查了,哪怕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未婚先孕总是事实吧?哪怕今个儿陈宝钢真的是单身,你也不能在没办理结婚的情况下怀了人家的孩子吧?   就这样,张芬萍没捡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这年头的开除可后世是完全不同的,张芬萍不单是没了工作,粮油关系也要被迫转出。她本来是县里吃商品粮的,眼下全完了,哪怕如今很多东西都不需要票证了,可粮油关系一旦转出去,就代表她的户口也不能落在县里了。毕竟,她又没在县里买房,落户总得有个地方,学校不要她了,她就只能迁回去原籍。   问题是,原籍不收。   峡口渔业队跟东海渔业队离得太近了,两边的好多人都是原本就认识的,再说可别忘了,还有个刘帅红在呢。她在听说自己反被小房告了,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回头就杀回了峡口渔业队,在老张家门口骂了足足一天,又跑去找了那头的大队长,死活不让他接收张芬萍。   那头的大队长一个头有两个大,正安抚着呢,韩家哥俩也赶来了。   他俩倒不是非要帮衬刘帅红,主要是韩远征跟周大军关系真的不错,加上又同刘秀红姐俩合作有段日子了。就思量着,甭管是帮里不帮亲,还是帮亲不帮理,结果都是一样的。索性就同峡口渔业队的大队长商量,别让人回来了。   “老哥,有个事儿你可能不知道,接下来公社里要成立专门的渔业总公司,咱们各个渔业队就是总公司下属的分公司。回头,队上的人家按比例能分些股。你想啊,队上的渔船都或租或卖给个人了,这个钱赚回来花到哪儿?还不是分到队上各家各人的头上?你让她回来了,不就多了个人分钱?要是该分的,咱们也没办法,可她呢?她早就去了县里,凭什么叫她占这个便宜?”   韩远征懒得扯什么人情关系,直接点出了利益问题。   整个渔业队人不少的,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按户来分钱,还是按人头分钱。可不管怎么样,少一个人总归是个好事。   况且,就像韩远征说的那样,换成别人,大队长还不好不让人回来,可老张家这小闺女……   “万一队上的人有样学样怎么办?”韩远征最后这句话,彻底摧毁了张芬萍回娘家的希望。   峡口渔业队的大队长也问他:“那好歹是你小姨子,你这么干,不怕传到你老丈人耳里?到时候,婚事落了空,你妈又该吵吵你了。”   韩远征苦笑着摇了摇头:“早就不成了。”   没再给别人发问的机会,他直接带着蠢弟弟走人了。   **   小地方出了点啥事儿都瞒不住人,陈宝钢家虽然在另外一个岛上,距离东海渔业队还挺远的,可隔了没几日后,还是获悉了事情真相。   还是拜个人承包渔船所赐,渔船都是个人的了,当然要努力捕鱼再卖到县城里去,一来二去的,渔船码头倒是成了消息的中转站。不过,就算传得再快,等陈宝钢家里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陈宝钢他哥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震惊之余,恨不得打死弟弟。   可最终,他也没下手,只回家跟爹妈说了这个事儿,又问要不要先瞒着橙子。   橙子,全名陈橙,是陈宝钢和刘英红的独生女儿。尽管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在很多城市里实施了,不过在他们这头,独生子女还是个很稀罕的事儿,尤其是独女,太少见了。这也是因为一般家里若只得一个儿子,像大姐刘帅红这样的,哪怕后面一直没怀上,但因为她已经有个儿子了,不会太放在心上。可若是头胎生了女儿,多数人会想尽办法赶紧再怀一个的。偏刘英红觉得应该顺其自然,也没特地上医院去瞧,只一心一意的照顾女儿。   她女儿橙子跟刘秀红的大儿子豪豪同年生的,橙子还略大了半年,可就算这样仍是个孩子。   陈家那头有心要隐瞒,可孩子又不傻,从大年三十那个顶着肚子的女人闹上门,到后来她亲妈赌气回了娘家,再到后来好些日子都没看到亲妈,女孩儿知事早,她比豪豪更敏感一些,大概的猜到了一些事实后,就躲在奶奶家里,说什么都不回家去。   爹不在,妈走了,家还能算是个家吗? 第066章   甭管古今中外, 一旦夫妻离了婚, 受到伤害最大的莫过于孩子了。   刘英红和陈宝钢有一女, 小名橙子, 今年也不过才六岁。在意识到亲妈回不来后,她抱着奶奶哭了好几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宝钢他妈豁出去了, 死咬着不松口,就是不准小房来家。   陈家在他们渔业队还是挺有地位的, 这跟陈宝钢没啥关系, 倒是同陈宝钢的父兄有关。况且,迁户口这事儿本身就必须有人接受才能转迁,陈家那头找上了渔业队的大队长, 咬定了自家绝不接受这门婚事, 大队长又何必当这个坏人?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如此这般, 张芬萍却是没了着落。   县城里,学校开除了她, 勒令她立刻将粮油关系转回原籍。原籍, 也就是峡口渔业队,被刘家人好一通闹腾后,又被韩远征挑明了利益关系,坚定的不收她回原籍。本想着,既然陈宝钢已经跟刘英红离婚了,那完全可以立刻扯证把婚事给办了, 籍贯和粮油关系什么的,也能迁到陈宝钢所在的渔业队。   谁能想到,这副打算又落了空呢?   张芬萍躺在县人民医院里,又气又急又恼火,偏她这胎还不太稳当,医生再三强调了必须保持心情愉快,最少也要保持平静吧?可惜,张芬萍做不到啊!她逼着陈宝钢给她想法子,要知道她如今已经被开除了,哪怕粮油关系还没转出,下个月也拿不到城里户口的商品粮了。到时候,要票证没票证,要配额没配额,假如有钱还能买黑市的粮食,可眼下连钱都不够了。   陈宝钢也在医院里,却不是陪床,而是在养伤。刘英红下手太狠了,是没往死里抽他,可这一身的伤,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不可能好,甚至要完全康复的话,只怕得等月余时日。   这俩“苦命鸳鸯”如今可没空再细细品味爱情的美好了,现实太残酷了,住一天医院就花一天钱,财迷油盐酱醋茶,这才是生活的本质,爱情不过是吃饱穿暖后才会惦记的美好事物。   ……   刘秀红跟她二姐这小日子过得倒是不错,因为这会儿还冷着呢,天气也不是特别好,隔三差五就刮风下雨的,海面上的温度更是低得很。也因此,他们出海的频率不是特别高。   这要是天气晴朗无风无浪的时候,四人就出海捕鱼,有刘秀红这个人形外挂在,再加上本身就捕鱼经验极为丰富的韩远征,一行人几乎是无往不利的,每一趟都是满载而归。   假如是没办法出海的日子,韩家哥俩是乘机忙着处于队上的琐事,帮着调解船队里的纠纷,向上头申请更多新造的船只,以及人员调配、船只租借等等各种细碎的事情。刘家姐妹则更多的是宅在家里,一面带孩子一面将家里归置的更好。   其实,刘秀红本来就是去年年初才搬到这里的,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光景。   早先因为小儿子杰杰年岁太小太小了,没婆婆在旁边帮衬着,她一个人既要照顾五岁的豪豪,又要无时无刻不守在刚出生不久的杰杰身边,还要忙着生火做饭、洗衣打扫等等家务活,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份闲心装扮家里。也因此,整个家显得空空荡荡的,统共没几样家舍也就罢了,像窗棱、墙面也都显陈旧,地面也有好几处都是坑坑洼洼的。   及至二姐来了,有人帮着看孩子了,加上这半年里陆陆续续出海赚得了一些钱,刘秀红心里也有底气了,索性趁这个机会,把家里好好捯饬捯饬。   泥地找平倒是不难,难的是时刻保持平整。倒是可以拿石板铺地,更可以像场部那样,直接水泥浇地,可这样一来花费就大了,刘秀红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花大价钱,索性就先只找平,回头攒够了钱直接盖大房子。   倒是墙面可以刷一刷,她借着某次出海的机会,买来了一袋子石灰粉,亲自上阵刷白了墙面,哪怕别的没什么太大变化,可墙面一刷白,给人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用二姐的话来说,一进门就觉得亮堂,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窗棱彻底换掉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略修理一下倒是可以。家具也是如此,修修补补之后,哪怕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看着就新了许多。刘秀红还找了几个破瓦罐,从外头挖了点儿花草来,有几个索性直接种了葱蒜,就搁在窗台上晒太阳,记着了就浇点水。   除此之外,她还想法子找人买了个半人高的瓦罐,拎了几桶子海水灌进去,或是放几条海鱼,或是丢点儿虾蟹进去,终归能多养几日,这鲜活的海味肯定比冰冻的要好吃。   前后这么一折腾,等大姐养好伤过来瞧俩妹妹时,几乎愣住了。   “你俩倒是有闲心,前头要过年了没工夫捯饬,眼下咋就惦记上这个了?”大姐已经知道刘英红离婚的事情成了定局,今个儿特地过来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也是看看这个妹子过得好不好。   结果呢?看着人都圆润了一圈!   “前头这不是没那份心情吗?”刘英红抱着杰杰出来外头找了个背风处晒太阳,“大姐你今个儿咋想起过来了?哟,伤都好了呀,这倒是不错,省得过几日我大姐夫出海回来了,瞧你这一脸青青紫紫的,还不得心疼坏了?”   “我……我为啥受伤啊?结果你还不争气!”   “咋就不争气了?我保证他伤得要比你重,起码也严重两倍!对吧,三妹。”   刘秀红正拿了脏衣服和杰杰的屎尿布打算去外头洗,听了这话也只笑笑不反驳,这是她的习惯了,从小到大她都不会主动参与到大姐和二姐之间的战争中。   她是不想参与,可架不住两个姐姐非要她表态,眼见不表态就走不出家门了,她这才道:“离都离了,再说这些又有啥意思呢?大姐,你也甭费心了,二姐离了,证明都打出来了,只怕这会儿那头都已经办好证了。”   “对嘛,说这么说有啥用?话说回来,大姐你今个儿到底为啥来的?我咋觉得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大姐气结:“我关心我妹妹还有错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算了,我弟妹前阵子生了,我婆婆让我同你们支会一声,满月酒就不办了,你们要想看孩子的话,得空就去瞅瞅呗。”   “为啥不办了?”   “因为生的是个女儿。”   这话一出,刘英红倒是没声儿,刘秀红则是一早乘机溜出去洗脏衣服搓屎尿布去了,因为没走远,自然也听到了,只问道:“你家我大娘不乐意了?”   “那可不?”   周大娘生了两子一女,不过女儿听说嫁得很远很远,好多年都没来往了。俩儿子里头,周大军和刘帅红生的是儿子,也就是航航。周小军结婚晚,也就是去年的事儿,媳妇进门后倒是很快就开怀了,没曾想是个女儿。   要说没想到也是假的,怀孕生孩子嘛,不是儿子就是女儿,对半开的几率罢了。刘秀红跟周小军的媳妇还算熟悉,早先她拼了命的想通过织渔网赚工分,特地跟人家求教了新的织网法子,速度加快了不少。她记着这份情,后来还帮着带了些红糖之类的稀罕东西,盘算着回头办满月酒时,再捎份礼物去。   哪怕这是预料中的事情,刘秀红听着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周大娘当初不也是先得了个闺女?往常没听说她重男轻女呀。”   大姐没好气的说:“这是重男轻女的问题吗?眼下计划生育都已经到县城里了,谁知道啥时候就到咱们这儿了。我那老婆婆倒是不在乎生男生女,她在乎是她那老儿子将来没人养老送终。这不,早几天就开始给航航说,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赚大钱,养爹妈爷奶还不够,还得连带着把叔婶一道儿养了。”   这是她儿子诶!为啥要给别人养老呢?   还不止刘帅红听了这话不高兴,人家周小军俩口子更不乐意了。是啊,兴许闺女是没儿子稀罕,可那也是亲闺女,比不得亲儿子,那肯定比侄儿强呢。人孩子刚出生没几天,这就觉得靠不住了?好家伙,本来添丁进口是桩喜事,结果这几天下来,周家那头□□味儿别提有多浓了。刘帅红瞅着脸上的淤青看不出来了,赶紧寻了借口跑出来躲事儿。   “我那老婆婆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小军他结婚是晚了点儿,可这也才二十三岁呢,见天操心他将来没人给养老送终,你说这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回头等大军回来了,我一准要跟他好好说说,让他去劝劝他妈,就不能安生一点儿?”   刘秀红知道她大姐一贯跟婆婆不合,这婆媳不合真谈不上什么稀罕,就他们渔业队里好多家婆媳都是磕磕绊绊的,吵架还算好的,甚至还有一言不合打起来的。   想也是,渔业队啊,男人多半出海去了,留下的都是妇孺。这一天到晚的凑一起,还真免不了发生口角。要命的是,婆婆还抱着早以前的想法,觉得你当媳妇的必须对我百依百顺,偏当媳妇的一口咬定现在是新社会了,谁还陪你玩旧社会的那一套?一旦吵吵起来,婆婆摆出的是十年媳妇熬成婆的架势,媳妇则直接说能过就过,不能过分家。   正想着呢,刘秀红就听她大姐道:“只怕周小军也要搬出去单过喽!” 第067章   择日不如撞日, 横竖手头上就算活儿也不是什么紧要的活计。等刘秀红将衣服尿布晾晒好后, 就拎上鸡蛋拿上红糖, 跟大姐二姐一道儿往周家去了。   也不是径直往周家去的, 中途刘秀红将手里的东西给了二姐,接过杰杰去了许家老屋, 让婆婆先帮着带一会儿,也说了她们要去周家看孩子, 许婆子明显已经知道了周小军媳妇生的是个闺女,一脸的了然, 摆摆手让她去吧。   本来嘛, 抱着杰杰一起去也没啥的,杰杰已经一岁多了,而且并不闹人, 可这不是……   姐妹仨很快就来到了周家这边, 而除了出海未归的周大军和去上学的航航外, 周家其他人倒是都在家。刘秀红把东西拿给了周大娘,又略聊了几句, 之后就进屋看孩子去了。   刚出生的孩子几乎都一个样儿, 谈不上有多好看,而且周小军这闺女看着蛮瘦弱的,哪怕已经出生好几天了,刘秀红估摸着最多不会超过七斤,由此可见刚出生时肯定更瘦。见来了人,躺在床上坐月子的周小军媳妇冲着她们笑了笑, 刘秀红是认识的,旁边她二姐也见过,毕竟前段时间那一出悍妇打人的戏码,在他们东海渔业队可是传遍了。   因为几人都是当妈的,眼下又是特地过来看孩子的,自然而然的也就聊起了自家的孩子。   刘秀红说的不多,更多的时候她是属于安静聆听的那个,倒是她大姐极是能聊,二姐因为是在别人家里,倒是不会跟大姐抬杠,几人之间的气氛倒也不错。   还真别说,别看大姐这人跟婆婆合不来,跟妯娌的关系倒是不错。当然,这个不错是建立在没啥太大的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假如真叫她儿子给周小军俩口子养老,那她肯定不干。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要是等周小军俩口子都老了,她婆婆早就蹬腿了,到时候谁又在乎老婆婆曾经说过啥呢?   可惜和乐融融的气氛并未保持太久,周大娘就跟着进来了。   一进来,她先是瞅了眼小孙女,之后就开始叹气:“你们说这造的是啥孽哟,依着早以前,先开花后结果也没啥大不了的,可这计划生育一来……老二媳妇,赶紧把奶戒了吧,趁早养好身子骨,抓紧时间再怀一个。”   刘秀红一下子就明白为啥她大姐跟婆婆合不来了。   她大姐是个直肠子,一不留神就容易说错话跟人发生冲突,好在时间一久大家也就都知道大姐是啥性子了。久而久之,也就两极分化,要么继续相处着,别太把她的话当回事儿,要么就直接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可这个情况并不适用于婆媳关系。大姐明显就不是那种会把婆婆放在眼里的,有啥话都往外说,偏她婆婆说话又不中听,俩人不闹矛盾才是稀罕事儿了。   果不其然,周大娘的话音刚落,人家当事人周小军的媳妇还没吭声呢,刘秀红就看到她大姐一下子炸毛了,拦都拦不住。   “月子还没做完呢,就忙着戒奶了?妈,你这么做可不地道,不然你出钱多买些奶粉、麦乳精回来?”   “航航都没吃过这个。”   “对呀,航航吃奶嘛,他吃了足足一年光景,牙都出来好几颗了,这才给他戒了奶。”   “你……咋哪儿都有你?前头的教训还没吃够?听说那家孩子掉了呢,你可安生一点儿,没的大军出远海还要挂心家里的。”   “小房的孩子啊,那叫啥?野.种!早死早投胎,有啥好可惜的?难不成他还敢来找我算账?来啊,上回是我没防备,再来一次还能叫他得了好?”   眼看着婆媳俩又要掐起来了,刘秀红和二姐赶紧帮着劝架,周小军媳妇也忙出声打圆场:“妈,好歹你也得等我喂个三五月再提戒奶的事儿吧?政策咋就这么快下来了呢?不着急的,急也急不来。”   有人给台阶下,周大娘还是会顺势下来的,只嘀咕了一句:“我这是为了谁啊!”说着就转身出了屋子。   等周大娘一走,刘秀红和二姐就用一模一样的死鱼眼瞪着大姐。大姐被看得心虚,认真的反思了一下,只说:“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吗?算了算了,我回家去吧,不跟她碰面就不会吵架了。”   既然要走肯定是一块儿走的,刘家三姐妹很快就告辞离开了。本来嘛,来探望周小军媳妇就是面子上的事儿,现在情分尽到了,也没必要多留了。不过,因着这事儿,二姐也略有些不高兴。别看她在面对丈夫出轨时,一口咬定是对方的过错,铁了心要离婚,可私底下她也曾想过,是不是真的像闲话说的那样,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来,丈夫才会在外头找小房的。甭管怎么说,找小房肯定是错的,可有时候她却是控制不住的想,假如她当初生的是儿子,那是不是……   二姐的心结,刘秀红不说全部猜到,却也猜了个七八分。瞅着时间还早,她也没立刻往许家老屋去,而是拉着二姐慢慢逛着,边走边说话。   “二姐,有个事儿我一直没问你。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你是因为生了橙子坏了身子骨,这才一直没怀上的。你嫁得远,我确实不知道内情,能说说吗?”   “唉,有啥好说的?就是怀孕的时候忙着赶工分,怀就没怀好,生完了月子也没坐好。说白了,还不是穷闹的?那头别说东海渔业队了,连咱们娘家那边都比不上,队上的社员们各打各的穷,渔船小又破,开不远,近处又没多少鱼。这捞不到鱼就没办法按时上交规定份量的鱼,一年又一年的,上头觉得咱们没本事,有好渔船也不给咱们了,这没好渔船又捞不到鱼……”   很多事情就是恶性循环的,像东海渔业队这边,以前刘秀红也是不怎么出工的,得闲了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干点儿轻松的活计,也不在乎能赚几个工分,横竖有许国强在,不愁家里吃不饱饭。可搁在二姐原先婆家那边,只靠家里的男人赚工分根本就不够,女人只能跟着一起上,这强度高了,平常时候也就罢了,一旦碰上怀孕生孩子这种事儿,那可真是进退不得。   是穷闹的没错,可身为男人难道没责任吗?   沉默了一会儿后,刘秀红问二姐:“你就没想过去看看医生?”   “你讲笑话呢?早几年,饭都吃不饱,还看医生?也就去年吧,我本来是攒了些钱的,盘算着得空去县医院瞧瞧,结果那混蛋好死不死的,就那档口得了重病,我攒的钱全赔进去了不说,还背了一屁股债。这也算了,病也不是他想得的,可那混蛋呢?我在家里拼命的干活赚钱,家底全赔进去了,还要到处跟人赔笑脸说好话借钱给他看病,他却跟人家大姑娘勾搭上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一提起这个事儿,二姐就一肚子的火气,倒是没了早先的那一丝遗憾:“这种人真恶心,就算是我不能生儿子,单凭我豁出去一切给他筹钱看病,他也得感谢我吧?他就这么报答我?活该他没儿子!”   正边走边说着呢,道路尽头跑来一人,摇着手冲他们喊着:“秀红啊,秀红你娘家妈来了,就在你家门口等着呢!”   也是巧都凑一块儿了,刘秀红和二姐除了出海的日子,几乎都不出门的,也就今个儿跟着大姐跑了一趟。那么巧,刘母选择今天过来了。   急急的赶回了家,刘母果然就在家门口等着了,一见到俩闺女跑来,顿时没了好气:“你爹说今个儿海上起大风了,说你俩肯定不能出海的,我这才赶了过来,你俩上哪儿去了?”   姐俩边将妈往屋里让,边解释了今个儿外出的缘由。   听说是大闺女的妯娌生娃,刘母也就不再说啥了,顺口问了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得知是女儿后,她回忆了一下亲家母的性子,咂舌道:“这下可有的罪受了。”   刘母的逻辑是,生了儿子的大闺女都跟婆婆处不来,这生了女儿的,还不得被蹉跎坏了?刘秀红倒是有心解释周大娘没那么夸张,不过听二姐已经问起妈来干啥后,她也就没继续解释,横竖这事儿跟刘母也没太大关系。   “我来干啥?来看你呗!咋的?你还打算一辈子住你妹妹家了?赶紧的,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去。那个你二舅妈啊,给你介绍了个好的。”刘母说着又拿眼去瞧刘秀红,“秀红啊!”   “妈,您先坐着,二姐你给妈倒碗热水啊,热水瓶满着呢。我去婆婆那头接下杰杰,妈你等着哟,我马上就回来,杰杰前头还说他想外婆了。”刘秀红语速极快的说了这一番话,转身就出了门,二姐也得了提醒,去倒热水了。   刘母气结:“还杰杰想我了?他才多大啊!他知道个屁!” 第068章   “刘秀红!你给老娘回来!!”   想那刘母, 年轻时候也是峡口生产队的女霸王, 她在娘家时是长姐,还不是跟自家大闺女刘帅红那种头上有哥哥们的长女, 而是实打实的大姐。   在娘家时当大姐, 嫁到夫家来后又当了大嫂, 加上前些年年景不太好,要想自家过上好日子, 不斤斤计较是没法过的。一来二去的,刘母也练就了一番能耐。也就是这些年, 日子太平多了,儿子闺女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 连孙子辈儿的都有了, 她这才开始修身养性,当起了和善老太太。   可眼见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刘母直接火大了。   刘秀红都已经跑出门外了, 冷不丁的听到她妈发大火的声音,不由的心里一个咯噔,犹豫了一下后, 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她担心自己就算真的把杰杰接回家了,该挨的骂依旧少不了。那就比较尴尬了, 尤其当着儿子的面挨骂……   “咋了?你俩刚才不还很能耐呢?”   瞅着在自己跟前站成一排的俩闺女, 刘母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拿手指虚指她俩:“你们啊!真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跟老娘叫板了?”   “妈……”   “我就把话给搁这儿了, 没错,这趟过来就是让你们回家相亲的。你说我容易吗?前些年拼命的攒钱给你们的哥哥攒老婆本,给你们姐妹攒嫁妆钱。好不容易看着你们一个个都结了婚都生了娃,本来想着,也该轮到我享享清福了。可结果呢?”   刘秀红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她妈,却正好跟她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当下,刘秀红被吓得立马开口:“妈,我也不想的……”   “我知道你不想,可你也该闹够了吧?早先我是想着不该在刚出事的时候提起你的伤心事儿,可眼下都多久了?你也该走出来了吧?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是老早以前了,贞节牌坊这种东西,那就是封建糟粕,要打倒的!”   瞅着亲妈那铿锵有力的架势,刘秀红也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气。   她也是当妈的人,咋可能不理解这种心情呢?这要是别人跟她说这事儿,她还能回一句多管闲事,可眼前这人是她亲妈啊!   迟疑了一下,刘秀红边在脑海里组织语句边慢慢的开了口:“妈,我懂你的意思,可你也想想我吧。你觉得我年纪轻轻没了男人,一个人苦熬着日子,你心疼我这个闺女,对不对?可我呢?我好歹也是个大人了,要是你觉得我这是在吃苦,那我走了,我那俩儿子该咋办呢?我都吃不了的苦,他们能吃的了?”   “谁让他们吃苦了?让你婆婆养着去啊!过几年他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刘母其实也被刘秀红这话说的心里酸涩不已,可她能怎么办?亲闺女和外孙,她肯定是选择亲闺女的。   “是啊,等过些年他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我呢?我一个结过婚生过儿子的女人,还是个寡妇,我能找到什么好人?愿意娶我的人,能有多好?等回头,人家打我骂我折腾我,我能咋样呢?忍着呗受着呗,我连对外哭一声都觉得没脸。要是将来,我老来无依,还能有脸回来找我那俩儿子?”   刘母怔住了。   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后,刘母才恼怒的说:“你说你这孩子咋就不想点儿好的?就算你后来嫁的男人是不如许国强,那你不能再生孩子?回头让你后来生的孩子养老不就成了?”   “哦,照妈你这意思,我先随便找个人嫁了,也不管那人到底咋样,是个男的就成了。大不了婚后他打我骂我不把我当成人看,我呢,再低声下气的捧着他供着他,拿他当个太爷伺候着。回头还要给他生孩子,万一生个女儿还不成,人家愿意娶我这个寡妇肯定是为了传宗接代,生个女儿我不得成罪人了?估摸着还得再接着生,直到生出儿子来。到时候,我就是上要伺候老的,中间要伺候男人,下头还是照顾小的。累死累活半辈子,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有儿子养老送终……那我现在就有儿子啊,我干啥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瞎折腾呢?”   刘母:……   目瞪口呆的都不足以形容刘母此时此刻的心情。   要知道,早先刘秀红虽然一直都是态度坚决的反对再嫁,可说实在的,她更多的是表达自己对俩儿子的不舍,当然这也是的确是她心里最难以割舍的一点。   可问题在于,刘母也是当妈的,她哪怕理解这一点,也还是不能眼看着亲闺女吃苦受罪,给老许家做牛做马一辈子。   而这一回,刘秀红变了,她换了个角度来说事情。哪怕是完全一样的事情,换个角度来看,却是截然不同的。的确,真要是依着她说的来,只怕闹到最后也不过是回到了原点,可是……   “你这孩子瞎胡说啥啊!你为啥就非要嫁给一个坏男人呢?”刘母气红了眼,“我是你亲妈,我还能害你不成?”   “那妈你说说看,这要是一个样样都好的男人,他凭啥要想不开娶我呢?”刘秀红两手一摊,“哪个生产队都有好多未婚的大姑娘,既然他好,人家大姑娘为啥不嫁他呢?”   “兴许是因为……他也死了婆娘呢?”   “要是那人家底不薄又有能耐,人品也不差,就算是大姑娘也愿意吧?又不是给人当后娘。”   刘母眼前一亮,立马接口道:“那万一啥啥都好,就只是给人当后娘呢?”   “计划生育都已经到县城了,我生过孩子,再找个有孩子的,回头会咋样,妈你没想到?我呢,要跟亲生儿子分隔两地,就我婆婆那性子,以后连见面都是奢望。他呢?孩子就在他跟前,我又要伺候男人又要照顾跟我没半点儿关系的孩子。这下就好了,回头人家不养我,我不就依旧得回来找儿子?”   刘秀红满脸都写着无可奈何,望向刘母的眼神里充满了认命。   “妈,你就放弃吧,连我都放弃了。”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刘母气得双手发抖,可显然刘秀红今个儿说的这些话,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她猛的一扭头,眼神狠戾的瞪向了二闺女,“刘英红!!”   刘英红也在懵圈中,她从来不知道一贯闷葫芦般的三妹,今个儿突然变得伶牙利嘴了。关键吧,这些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仔细一回味……那就更有道理了。   结果,还没等她夸妹妹,就遭遇了来自于亲娘的骂声。   “妈我……”刘英红正准备问咋了,就被刘母打断了话。   “我啥我?你能耐了对吧?说离婚就离婚也就算了,你咋能一直赖在你妹家不走呢?她要照顾俩孩子已经够辛苦了,你还让她照顾你这个当姐姐?别回嘴,我不想跟你解释!我告诉你,今个儿你不走也得走,信不信我回头让你俩哥哥过来绑你走?你离婚了,你不回娘家你还能去哪儿?你真以为你妹有俩儿子要分你一个?做梦!跟我走!”   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就是啊!!   刘英红满嘴的苦涩,其实这个结果她早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她妈会来得那么快。   这不是开春了吗?家里没活儿要做吗?就算刘家没地需要耕种,那一旦天气热了,就会有很多的船只出海的,她妈不用织网补网吗?不用做些腌菜咸菜吗?不用……   “妈……”   “别喊我!我没你这个闺女!!”刘母梗着脖子伸手就过来拽她,“走,跟妈走,现在就跟妈回家!”   饶是刘英红当初举着大棒子追杀陈宝钢十里地,这会儿是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毕竟她妈年岁也不轻了,万一这推推搡搡的,把人推倒磕了碰了咋办呢?她只能用哀求的眼光看向三妹,指望她妹能出出力。   刘秀红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她赶紧拦下她妈,急忙忙的道:“妈,就算你要让二姐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吧?你说二舅妈来了……”   “对,你二舅妈来了!她说要给你们介绍对象!”   你们??   不等刘秀红开口询问,刘母就径自说开了:“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个啥情况,我也不逼着你们非要定下来。可不管咋说,你们二舅妈都是好意吧?她也是为了你们好,这才不忍心看你们就这么熬日子。你们啊,倒是过去瞅一眼,实在不行就算了,妈不强求。”   这话是说的可怜,可甭管是刘秀红还是刘英红都听明白了。   对,刘母说的是不强求,只需要去瞅一眼。可瞅一眼是目的吗?并不是,那只是第一步。   第一步是瞅一眼,第二步是先聊聊,第三步就该多了解了解,第四步就该是会亲家了,再然后……还有啥不清楚的?   姐俩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刘母倒是没意识到自己的把戏已经被女儿们看穿了,她只絮絮叨叨的道:“我是想着,让秀红见一见,万一遇到个合适的,也能把许国强给忘了。英红嘛,我想来想去……不然你跟宝钢复婚吧?我听说,他小房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这儿子没了,他还娶那小房做啥?你俩到底还有个女儿,这孩子肯定也是希望爹妈复婚的。你呀,你也多想想孩子啊!”   哪知,刘英红果断摇头:“不,我不想,爱咋咋地,反正我已经离婚了。” 第069章   刘母真的差点儿没叫这俩闺女给气死。   “你你你们!!”   “该丢下孩子不管的, 非说舍不得, 死活都不走。不该丢下孩子的,又这么冷心冷肺的, 说走就走!敢情你俩就是排着队来气我的, 对吧?”   “今个儿你俩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反正我这个当妈的,没办法看着俩闺女都这么落单着!!”   ……   姐俩作小学生检讨状, 并排站在刘母跟前,低头忏悔。   然而, 态度再好也没用,这俩就跟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 怎么都不松口。   刘秀红的态度很坚定, 反正她就是要儿子,还道,要是她妈能哄得婆婆松口把俩儿子都叫她带走, 那她今个儿就走,立马走,啥东西都不要了, 带着儿子们净身出户!   这可能吗?刘母就算再强势,也明白亲家母绝对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的。再说了, 就算亲家母答应了也没用啊, 她的目的是让女儿回娘家改嫁,这要是带着俩儿子,还改嫁个啥啊?这才是笃笃定的嫁不出去了呢!   刘英红也没差, 反正一口咬死了自己已经离婚了。她都离婚了,她都摆脱老陈家了,那还管啥闲事儿?轻松自在的过日子不成吗?   “那是你闺女!你亲闺女啊!你就不担心她被后妈蹉跎?万一她被打了被骂了咋办?”刘母气不打一处来,事实上她已经气疯了,伸手就去拍刘英红的胳膊,只是不舍得下死力气罢了。   “对,橙子是我亲闺女,那她不也是陈宝钢的亲闺女?”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刘母改拍为掐,可依旧不敢太用力。   刘英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橙子哟,你外孙女哟!你要是告诉我,她把那小房折腾得死去活来,我信,我一百个相信。可你要是说她被小房欺负了,咋可能呢?她一哭二闹,都不用上吊,老陈家就翻天了。回头老太太搂着孙女叫嚣着要跳海,老爷子拿着拐杖满生产队的追着打,我大伯哥嫂子死命的上前拦着,还有我侄儿一准儿跑去找大队长……你还是担心一下那小房吧,刚流了孩子,别把小命搭进去了。”   刘母:……   “对了,橙子啊,她瞧见她爸的小房绝对要闹事,那要是等我改嫁了,她还不得气到抹脖子?妈你省省吧。”   “你说啥啊!难不成你不复婚也不想改嫁了?”刘母瞬间跳脚,也不顾得孩子了,“行行,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说复婚这个事儿了。可这回你二舅妈介绍的人还不错,你跟我回去看看,就看看,看一眼就回来,成不?”   “妈,我这不是为了孩子吗?你都说了有后娘就有后爹,就算这个小房没进门,陈宝钢今年还不到三十,他能不再娶一个吗?我家橙子啊,这苦命的孩子,她已经没爹了,咋还能没我这个妈呢?”刘英红说变脸就变脸,那眼泪真的说来就来,唰唰的,跟下暴雨似的,瞅着怪渗人的。   刘母:……   还、还能这么说?   刘秀红:……   喂,二姐你抢了我的台词。   只这般,刘母满载希望的来,却注定只能失望而归。临走前,刘秀红还要给她拿鱼,也被她拒绝了。吃啥鱼啊?家里又不是没渔船。再说了,她现在啥都吃不下,她就想吃闺女们的喜酒咋就那么难呢?   目送亲妈悲伤凄凉的走远了,那可真是连背影里透着一股子孤寂。   刘秀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刚准备跟二姐打个招呼就去许家老屋接儿子,扭头就看到她二姐疯了一样的把头伸进了水缸里:“二、二姐?!”   “妈呀!你这上哪儿买的辣椒?我就掐了个尖尖,辣死我了!!”刘英红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淹死,好不容易洗干净了,可还是老觉得太阳穴那边辣乎乎的,她只能抹着眼泪抽着鼻子,惨兮兮的道,“我、我再也不抹辣椒了,我……”   没等二姐把话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儿。   “许家嫂子!我哥说这几天都不出海,公社那头有要紧事儿……咦?你咋了?谁欺负你了?”韩远洋瞪圆了眼睛看着刘英红,看着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怎叫一个凄惨可怜了得。   刘英红觉得丢脸极了。   你说咋就这么巧呢?被谁看到不好,偏就被这浑小子瞧见了,叫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哪怕被韩远征瞧见也无所谓,就韩大队长那性子,看见了也会装作没看见了,免得以后见面尴尬。也就只有韩远洋这浑小子……   “我、我说我被辣椒辣着了,你信吗?”刘英红大声的抽着鼻子,努力替自己辩解道。   韩远洋果断且极为快速的摇摇头:“我不信。”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又不是没给家里干过活,切辣椒……又不是饭点,你为啥要切辣椒做菜啊?”顺势往灶台上一扫,“炉灶也没生火,啥吃的都没准备,你总不能告诉我,你闲着没事儿干故意掐一把辣椒往脸上抹吧?”   刘英红:……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干的。   “远洋啊,你刚不是说你哥让你带了话给我吗?正好我要去接杰杰,咱们走呗,边走边说。”刘秀红赶紧把人拽出去,她二姐她了解,眼下是真没精力跟韩远洋较劲儿了,可这不代表她二姐就不会秋后算账,她二姐啊,可记仇了!   幸好,韩远洋也没傻到底,被刘秀红一拽,也就顺势出去了。   可就算出去了他那张嘴也不消停:“许家嫂子啊,你二姐咋了?咱们队上有谁会欺负她啊?你说啊,回头我让我哥给那人下绊子!”   “你先说说你哥让你带啥话?只是这几天不出海?”刘秀红也不单是为了岔开话题,而是真的好奇。   事实上,他们出海一贯都是,临到要出海的前一日,由韩远洋过来通知一声。要是第二天风大浪大,也会临时取消。可还没有哪一次是直接来通知未来好几天不出海的。   就听韩远洋随口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为了改制的事情。”   “又要改制?”刘秀红心下一阵忐忑不安,她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所谓的改制。   因为前途未明,也因为她没那个底气。 第070章   底气这事儿, 听着似乎很虚, 可实际上作用却是不得了。   刘秀红回忆往昔,她原先就是个很有底气的人。   没嫁人前, 有爹妈和哥姐照顾她,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 她压根就不需要考虑生计问题,平常做的事情, 无非也就是帮着收拾碗筷抹抹桌子,轻松省力, 活得格外自在。尤其他们这一带,虽说跟那些城里人是没法比的, 可因为渔业队的收益还不错, 她打小不说吃得有多好,也的确是没怎么挨过饿,偶尔还能吃到鱼, 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等年岁渐长,经过别人介绍认识了许国强,之后顺理成章的嫁了人怀了孕生了娃, 日子是过得有些枯燥,可生活不就是这般细水长流吗?   那个时候, 她每日里所要做的事情, 也就是比出嫁前略多了一些,毕竟家里添了个孩子,杂事肯定会多一些的。尽管如此, 她还是不觉有多苦,哪怕偶尔觉得累了,看到孩子那甜甜的笑容,她顿感疲惫全消。   要说烦恼,无非就是跟婆婆处得有些不愉快。可这也没啥,她婆婆那人虽然时不时的会找茬,可总得来说,人还是好人,在乎儿子也疼孙子,尤其是把豪豪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爱。   光冲着这一点,刘秀红也没办法真的记仇。   再后来……   刘秀红愕然发觉,原来她自己一直认为的底气,都是别人给的。而等到她的依靠不见了,轮到她成为别人的依靠时,生活重担才实打实的落到了她的肩上。   可她不能退,她要是退了,那些苦难不就要落到她儿子身上了?   听韩远洋说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这里头的事儿,刘秀红心里直打鼓。   她当然不会怀疑韩远洋,只是这么一来,不确定因素就更多了。   似乎是看出了刘秀红的担忧,韩远洋拍着胸口打包票道:“许家嫂子你放心好了,一旦有啥最新消息,我保证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会不会不大合适?”刘秀红是想早一些知道政策,可假如为此影响到了韩远洋,那还是算了。韩家兄弟已经帮了她太多太多,要是因为她的缘故影响了前程,她就太白眼狼了。   “不会。”韩远洋果断的摇头,迟疑了一下后,又道,“其实,这些事情也没啥不能说的,就是吧,说出去了可能会影响场部的威信。我实话跟你说吧,咱们现在的改制,底下的社员都是一头雾水,上头的领导其实也没比咱们好多少。都是新鲜事物,谁也没那个经验,所以说,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连我哥都不确定这回改制是不是最后一回了。”   刘秀红愣住了,她确实没想过改制这里头还有这些个讲究:“都没经验?”   “咱们公社是头一批试验的,咱们东海渔业队又是公社里的第一批,你说谁有经验?我猜啊,各种制度都会轮流试验一下,最后比较下来,哪种合适用哪种。等在咱们这边出了经验后,再慢慢的推广到其他渔业队。”   韩远洋也不是真傻,他打小跟在他哥屁股后面混,哪怕本人没亲手接触过这些事情,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了不少的消息。   见刘秀红发呆,韩远洋又举了个例子:“许家嫂子你看市里都已经开始计划生育了,别的一些省城半年多前就开始了。咱们县呢?听说是准备开始了,可到底还没真的执行啊!所以,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没啥的。”   刘秀红点了点头,她虽然不大关心计划生育政策,可用这个举例子,她就明白了。   不过就是前头的一些政策都是在别地儿先开始实行的,等效果好了以后再往其他地方推行。而眼下,渔业队到底是特例,让他们先试验也说得过去。   总归是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的。   “嗯,听你这么说我就心安了。其实,仔细想想也没啥,最困难的那几年,咱们公社也没饿死过人,眼下日子越过越好了,肯定没事儿的。”不知道这算不算心理安慰,反正刘秀红说完后,心里也跟着略微踏实了一些。   “没错!就是这个理!”   说话间,俩人已经快走到许家老屋了,刘秀红跟韩远洋道了别,只说她这边完全听从他们哥俩的安排,啥时候要再出海通知一声就好了。韩远洋点头表示记下了,也跟着转身离开了。   其实,很多新政策的诞生,伴随着的就是惊涛骇浪。   韩远洋是比普通的社员多知道一些消息,然而,就连刘秀红都忽略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亦如许国强还在世时,哪怕队上有什么纠纷,许国庆也不会全部知道的。   只要有人站在前面为你挡风遮雨,你所感受到的风雨就是天然的要比别人小很多。   这并不代表生活就是一番风平浪静,只能表示有人帮你承担了风雨。   事实上,韩家这边已经乱了。   那些个消息灵通的人,都在替自己替渔业队抱不平。凭啥让他们先当试验品?既然是新政策,就代表结果有好有坏。好的也就罢了,万一弄坏了呢?谁来赔偿他们的损失?更别提,一旦寻找到了好的出路,还要把自己的经验原原本本的传授给别人。   凭啥?!   不是所有人都是心胸开阔的,更多的是在自己打算。当然,真正自私自利的人还是少数的,绝大多数人也不单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人亲朋,乃至整个渔业队、公社。   就有人找上了主任大娘,让她好生劝劝韩远征,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毕竟改制这种事情,一旦失败了,承受损失是全渔业队的成员,而非他一人。   再就是……   “婶子啊,你就跟远征哥说说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渔业队迟早要被撤销的,他这个大队长,现在瞧着是挺了不得的。那以后呢?要是渔业队都没了,谁还在乎他这个大队长?他技术那么好,为啥不趁着手头上还有权利,捞一艘远航船开开呢?只要他说一声,咱们弟兄几个肯定都听他的。他现在为了队上忙里忙外的,等回头整个渔业队都垮了,他再想当船老大就迟了!”   主任大娘那脸色哦,黑漆漆的,就跟她家那口大铁锅的锅底似的。 第071章   要说主任大娘完全没私心吧,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她一心为人民服务, 可只要别干那些个对人民有害的事儿,在合理合法范围内让自家的日子稍微好点儿……   那也没错, 对吧?   唯一的问题在于, 她那俩儿子都不听她的。   说句实在话, 但凡俩儿子愿意听她的话,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找个儿媳妇。这要是搁在几年前, 她的要求可没那么低。毕竟她那俩儿子都很优秀,怎么着也该找个样样出众的儿媳妇。学历嘛, 最起码也要高中生,长得好看就不说了, 人品要好, 要孝顺要温柔要手脚勤快……   反正林林总总的要求就是不少。   这也不稀罕,她一个当妈的,咋都觉得自家儿子值得最好的。   结果, 这一年年的过去了,她对儿媳妇的要求是一点一点的放低了。到如今,她真的没啥要求了, 只要俩儿子能赶紧结婚,她啥意见都没有。   你说学历吧, 那不重要, 找儿媳妇又不是公社招聘干部,要学历干啥?能当饭吃?   长得好看,当然是好的, 可只要长相还过得去,不那么歪瓜裂枣的,也凑合吧。人嘛,总不能这么肤浅。   不过,人品这玩意儿还是要讲究的,不然娶个惹事精回来,好好的家都能给你拆散了。至于其他方面,倒是可以放低一些的。像孝顺,她感觉自己会是个好婆婆,只要儿媳妇不是那么爱作幺,婆媳应该能处好的。温柔不温柔的就无所谓了,性子爽利一些更好。手脚勤快也不强求,横竖就这些个家务活儿,她早就已经做惯了。   然而,主任大娘咋样都想不明白,她都把儿媳妇的标准放得那么低了,可她的儿子哟,咋就一直不往家里领人呢?   最大的愿望还没实现,那些个亲戚偏要这般没眼力劲儿的往她跟前凑。   主任大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满心的烦躁压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只问道:“那按着你的意思,我家远征该咋做呢?”   听了这话,来人还以为自己劝服了主任大娘,立马咧嘴笑道:“要我说,当然是要趁着远征哥现在说话还作数的时候,赶紧给咱们这些个亲戚多谋些好处了。队上一共就那么些船,有大有小有好有坏,给谁不是给呢?当然是要紧着咱们这些亲戚了。”   “当船老大不得靠自己的本事?”   “婶子啊,本事是本事,可也得让咱们试试看呢。你想啊,本事好坏也就差那么一点,要是让咱们几个弟兄开大船,那兴许是不如周大军他们那伙人捞的鱼多,可就算少点儿又咋样呢?周大军他们那伙人赚的再多,跟远征哥有关系吗?没啊!”   主任大娘冷眼瞧着,心道,你小子赚得再多,跟我家有关系吗?这些年来,也就最近多跑了两趟,前些年那是连正月里都没瞧着你。   想法归想法,主任大娘平日里那活儿就是笑脸迎人的,因此她面上还是挂着笑,乐呵呵的听来人瞎逼逼,时不时的还冲他点点头,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   闲聊了半个钟头后,那人终于满意而归,因为主任大娘答应他会帮着劝劝韩远征的。   那人完全不怀疑主任大娘那承诺的含金量,毕竟在他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他是画了个大饼没错,可他太清楚周大军那伙人了,那是连画大饼都不会的。   就知道埋头干活,好听的话一句都捞不着。这要是前些年在队上,任劳任怨的人当然是受欢迎的。可眼下,渔业队即将彻底消失了,只会干活的人……   那就继续干活啊!   他觉得,假如让他当上了船老大,他还是会请周大军来干活的,大不了开工资,多好。这么爱干活,就得给人家机会好好干,发财这种事情就交给他来吧。   ……   别看主任大娘是笑眯眯的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来她家打听情况的人,可心里老早就开始骂娘了。   让她儿子从中做手脚把好处都分给亲朋好友?万一出了事,倒霉的是她儿子,没出事的话,发财的也是别人。   打量她是傻的吗?   只这般,等韩远洋回家时,看到的就是气成个蛤。蟆的老娘。   “你咋了?谁惹你了?”韩远洋第一时间反省了一下自己,可他很确定,自己最近啥都没干。唯一做的事情,也就是跟在他哥屁股后头跑。可根据他从小到大的经验,只要是跟着他哥的,就算到最后真的坏事了,他妈也只会找他哥算账,跟他没关系的。   正因为早不早的就有了这种觉悟,韩远洋才是事事都以他哥马首是瞻。   试想想,有好处他哥肯定会分给他的,一旦倒了霉,他妈也骂不到他头上来。   打死主任大娘都不会想到,她家小儿子才是最混球的那个。   “你又干啥去了?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没见你哥忙得连喝口茶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你就不能伸手帮衬一把?”主任大娘神情严肃的上下打量着小儿子,没等儿子回答,又改口道,“算了,出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哥吧。你呀,我也没别的要求了,赶紧找个对象结婚。”   韩远洋:……   短暂的沉默后,韩远洋果断的道:“我觉得我还是出息比较好,这么辛苦的事情咋能全部推给我哥呢?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场部那头帮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妈,我去了。”   “你个混小子……”   将亲妈的骂声远远的抛在身后,韩远洋在土路上奔跑着。   他体力很好,加上出于亲妈的忌惮,跑得那叫一个飞快,只眨眼功夫,就到了场部那头。   场部这边也是经历了一波三折的,最初也就只有晒粮、织网啥的,社员才会往这边来,毕竟场部前面这块空地还是挺大的。后来,也就是开大会的时候才会聚集。再往后,随着上头的政策一变再变,场部这边是一会儿冷清一会儿热闹。   显然易见的是,现在格外得热闹。   熟门熟路的摸到他哥那办公室,韩远洋还特地等人少了一些才进去:“咋样?又有啥最新消息了没?”   “你要是问咱们渔业总公司的事情,那没啥消息。不过有个额外的,想听吗?”   “啥?”韩远洋有点儿忐忑了,主要是他哥笑得一脸诡异。   韩远征抬手从旁边的文件柜里取出了一叠红头文件,啪的一下丢在了韩远洋跟前的办公桌上,伸手点了点最前面的那张资料:“计划生育政策,咱们公社跟县里同步。”   “……”韩远洋下意识的低头看去,随后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啥啊?   说这文件来得不是时候?   可到底啥时候才算是正时候呢?   再早点儿来?那不就是渔业队最乱的时候吗?晚些?很明显眼下这档子事儿,不是一年半载能够料理清楚的。   “哥,你打算啥时候通知大家伙儿?还有,这次很严格吗?”饶是韩远洋这种没心没肺的都开始头疼了,“咱们是渔民,跟那些城里吃商品粮的还是要区分开来的吧?哥你想想,远的不说,就说许家那样的,要是只有许国强一个儿子,他走了,许家全家都要抓瞎。哪怕许国庆再废物,他起码是个男人,起码许大娘心里能有个主心骨。”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一刀切肯定不对,就不说别的,周家那头只怕是就要闹翻天了。”   周大军的弟弟周小军,因为结婚晚的缘故,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女儿。   虽说,大家也明白计划生育迟早会来,可真真切切的到来,跟只活在传说中,那是截然不同的。   一旦真的执行,只怕周大娘能跟她小儿媳拼了。   很多人其实都是懂道理的,可道理能当饭吃吗?   必须不能啊!   还是提许家,像许家这样的情况,假如许国强是独生子,那会产生怎样的情况?他一出事,他老娘直接就活不成了,唯一的儿子没了,这个打击足以彻底击垮一个老太太。就算有孙子又如何?年幼的孙子和年轻的儿媳,许大娘非但不会感到欣慰,只会遍体生寒,既为自己感到悲凉,还要为孙子的未来担惊受怕。   当然,现实是许国强有弟妹,哪怕他弟蠢他妹傻,有人跟没人还是差很多的。起码许大娘不会寻死腻活的,反而会好好的保重自个儿。毕竟,只要她还活着,就能督促儿子女儿成才赚钱照顾她的俩孙子。   而像许家这样的情况,在整个东海渔业队并不算太稀罕,要是放到整个公社,更是一抓就有一大把。   最近这些年还算好,随着科技的发展,加上国家不间断的补助,队上的渔船都更新换代了,出的事儿也就少了。可搁在前些年,所有人都用小舢板时,出事的概率是很高很高的。像韩远征他爸那一辈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命丧大海的人。   大海啊,养活了他们世世代代的人,也吞噬了不少壮劳力。 第072章   72章   韩远征不反对计划生育, 可他认为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一刀切。这跟重男轻女已经没啥关系了, 主要是每一家若是只有一个孩子,谁能保证那个孩子一定不出事?万一出事了, 他的妻子是可以改嫁, 那孩子呢?以前有渔业队帮着兜底, 现在渔业队没了,谁来帮忙兜底?   其实, 孩子的问题反而相对简单一些,大不了吃百家饭, 这些年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好过了,街坊四邻互相拉拔一把, 日子也能过得去。只要养到十五六岁了, 就能自己赚钱过日子了。   那老人呢?要找出愿意帮忙拉拔孩子的人还是很容易的,可赡养老人就没那么容易了。很多人家连自家的老人都不想照顾,你能指望他们帮忙照顾别人的父母?   做梦吧!   “……这些问题都要处理, 我现在忙改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韩远征将大概的情况跟弟弟说了声,随后就放权了。   韩远洋目瞪口呆, 愣是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啥啥啥!啥情况啊这是!!哥,你啥意思呢?”   “意思就是说, 你是我弟, 你该帮我分担一些重任。就这个,你去咱们队上调查情况,我回头会让其他渔业队也配合的, 将各自的情况汇总,调查清楚每个队上有多少像许家这样的人家。”   “呃……我能问下,调查这个有啥用吗?”   韩远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自家蠢弟弟,再一次深深的怀疑,明明是一个爹妈生的,咋智商差距就那么大呢?   “国家要想让咱们放心的只生养一个,就要保证这个孩子将来既能养活父母、妻儿,甚至岳父母,还要保证万一这个孩子出了事,有人帮忙赡养双方的父母。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那就干脆让他们先照顾眼下失去壮劳力的家庭好了。”   “等等,赡养父母照顾妻儿,我懂。可为啥连岳父母都要养?”韩远洋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他一直认为,哪怕将来娶了妻子,逢年过节的要提着礼物去孝敬岳父母,但这并不代表他要帮着赡养岳父母吧?这已经跟孝不孝顺没关系了,就像他家,也没说让他孝顺外祖父母的。   “我以为我岳父母是大舅子小舅子养的,就像咱们外公外婆,不是该舅舅他们养吗?再不济也有表兄弟们,跟咱们没关系吧?平常看看就成了,还养?”   韩远征胳膊都已经抬起来了,随手都准备给蠢弟弟来一下。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憋着气反问道:“都计划生育了,所有人家都他娘的是独生子女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小舅子,舅舅们、表兄弟们?等过些年,就是一个娃一对爹妈两对祖辈!你的脑子都被你吃了吗?”   说着,他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厚本子,直接往蠢弟弟怀里一丢。   韩远洋很明显被震住了,慌手慌脚的接住了本子:“那……那行吧,我这就挨家挨户的去调查情况。”   其实,都不用那么麻烦的上门调查,他只需回家问问他妈就成了。   都是一个队的,以前全部都是给渔业队干活的,哪一年哪一月谁家的谁出了事,队上是怎么处理的,后来的日子过得咋样了,主任大娘心里门儿清。   毕竟,在早些年,这些事情都是主任大娘一手处理的。就好比许国强当初出事,也是队上出钱出力帮着处理了后事,包括抚恤金啥的,全部都是记录备案的。   只不过……   韩远洋他才刚从他妈的魔爪中逃脱,这不,才过去多久,又要主动自投罗网了。   关键在于,他还没法反抗,唯一的选择就是乖乖就范。   ……   同样的事情,不单发生在东海渔业队里。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改制问题了,而是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对待。   要知道,计划生育政策早就在其他大城市里开始实施了,并且效果显著,起码多数人还是乐意配合的。   可城里的情况跟小海岛上的渔业队,本来就是两码事儿啊!!   就不说像首都、沪市这种超大型的城市了,就说他们这边的县里,那情况也会好很多。像这种意外、生病啥的,每个地方都没办法避免,却不像出海捕鱼那般危险系数大。再一个,假如是国有厂子里的员工出了意外,他的儿女是可以顶职的,哪怕暂时性的年纪不够,那也可以帮忙保留职位。要是家庭有什么困难,厂子里的工会也会伸出援手的。   最重要的是,像这些单位,其实不在乎男女的,儿子女儿只要到了年纪都可以顶替父母的工作。哪怕当儿女的做不来父辈的工作,那也可以调岗的,国有厂子一般都很大,除了一线工人外,还有很多后勤的岗位。甚至再不济,还能去看仓库、扫厕所呢,怎样都不至于没饭吃。   可渔业队不行啊!   出海捕鱼本来就存在一定的风险,且还是重体力活。很多时候并不是渔业队主观的想要歧视女性,而是很多活儿,女人是真的做不来!   像韩远征这样,既有能力又愿意帮忙的,放眼整个公社都不多。   说白了,凭啥让别人吃亏替你干活?   其实,正常情况下,重男轻女都是有原因的。当然,有些极个别脑子有坑的例外,至少多数正常人对于亲生骨肉还是疼爱的,只是对现实妥协了而已。   这些事儿,刘秀红还不知道,她从婆婆那儿接走了杰杰后,就立马回了家。   一路上所犯愁的,也不过就是下一次改制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那些变化是好是坏,尤其对于她本人来说,是真的输不起。   考虑到这个问题,等这天入了夜,刘秀红哄睡了儿子们后,从箱子底下抠出了一个小包裹,开始盘点自己仅有的积蓄。   刘秀红的积蓄其实不多,毕竟许国强在世时,工资也不是特别高,还要交给许母一部分钱,加上自家的日常花用,实在是攒不下几个钱。   等许国强人没了,刘秀红一度失去了经济来源,哪怕后来有韩远征他们的帮忙,可毕竟他们那小渔船并非天天出海捕鱼,又是几个人分的钱,其实攒下来的钱也不算多。   仔仔细细的算了一遍又一遍,刘秀红最后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咋样?数清楚了?”刘英红坐在床榻边,给俩侄儿拈了拈被角,见小妹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的担心道,“你是有啥地方要急着用钱吗?我那儿还有些积蓄。”   刘秀红摇了摇头:“不是急用钱,是我担心回头韩大队长被公事牵绊着,没办法经常出海。我又没别的收入,俩孩子又小,就想先算下手里有多少钱。”   “那有多少?”   “二百八十五块。”当然还有些毛角票,刘秀红没算那么仔细。主要是,眼下都八十年代末了,搁在二十年前这么多钱倒是很值钱了,放在如今却真的算不上什么。   这些钱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大概就要一百五,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就要一百八,这还是在有票的大前提下。假如手头上没票证,就只能多出钱买高价货,那样的话,这两样东西里的任何一个她都买不起。甚至一块稍微好点儿的手表,都要两百多了,更不用说韩远洋心心念念的电视机了,只怕最差的黑白电视机,都要五百块往上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年头别的东西都涨价了,唯独粮价涨幅不大。   两百八十五块,要是全都用来买最差的米,足够俩孩子吃上个十来年了。   “你想咋样?”刘英红问,“有个啥章程没有?”   刘秀红继续摇头,她就是心里没谱才这般忐忑不安的,要是真有个想法,反而不用这般担心了。偏生,她现在选择的余地太小太小了,甚至可以说压根就没有选择权。她没办法去指责韩家哥俩忙于公事不出海捕鱼,事实上当初她入伙时,韩远征就有言在先,他要优先处理上头派下来的任务,得闲了才能出海。   其实,假如韩远征不需要忙公事的话,以他的能力,压根就不用屈居于一艘小破船,他完全可以开队上最大最好的远航船。那样的话,他的收入绝对是现在好几倍。   韩远征太忙了,没办法经常出海;假如他要是不忙了,他就可以一去一两月。   也就是说,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刘英红也不说话了,她手头上是有一笔钱,不过也就几百块,借给三妹倒是无所谓,可几百块钱显然没办法让刘秀红安心。   最可怕的是,物价一直在上涨,搁在十几二十年前,谁家能有个两三百块钱,那绝对是队上的大户了。可放在眼下,却什么都不是了。   换句话说,以后呢?   会不会到了将来的某一天,两三百块钱连一个月都活不下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算了,先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幸好,刘秀红也看得开,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利索的收拢了钱,吹熄了油灯,先歇下了。 第073章   刘家姐妹的情况是不同的。   刘秀红最担心的是俩儿子的将来, 吃饭穿衣哪样不要钱?以后还要上学成家, 处处都要花钱。   可刘英红并不担心,她男人虽然是个花心大萝卜, 可总不至于让亲生闺女饿死吧?就算男人不靠谱, 她公婆还是很靠谱的, 还有她大伯哥和嫂子。至于她父母,有俩哥哥照顾呢, 也不需要她操心太多。   甭管怎么说,刘英红都只需要顾好自己, 没啥后顾之忧。   这般想着,刘英红都忍不住替妹子揪心了。想想妹子、妹夫多好的人呢, 咋就摊上了这样的事儿呢?真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要是死的是陈宝钢那混蛋玩意儿,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   正被人惦记着的陈宝钢在干嘛?他快要愁秃头了。   自打他找了小房的事情曝光后,麻烦真的是一个接着一个, 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好不容易跟前妻离了婚,他琢磨着,好日子总归该到来了吧?   然而, 并没有。   张芬萍被县里的公办小学开除了,编制也没了, 粮油关系也被迫转出。无奈的是, 竟然找不到人接收。小学不要她,她没能力在县里买房子,除非再找个愿意接收她的单位。可这年头, 好的单位本来就是僧多粥少,就算是真正的县里人,也得等爹妈退了以后,顶职上才行。张芬萍肯定没这个能耐,想回娘家渔业队,又被人搅合了,最终她只能跟着陈宝钢回了陈家所在的渔业队。   单单要是跟着去倒是无所谓,最近两年,其实查得没那么紧了,除非是坐长途车或者火车,短距离出行的话,压根就不需要介绍信的。张芬萍本来是峡口渔业队的,现在哪怕跟着陈宝钢走了,那也没出公社,所以没人拦着她不让她走。   可她吃啥喝啥?大着肚子呢,接下来生孩子不又是一大笔钱?   陈宝钢本以为爹妈会看在孩子的面上,让张芬萍住进来,毕竟他已经跟刘英红离婚了。哪曾想,他女儿橙子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陈大娘心疼小孙女,跟着哭天抢地的,说什么除非她死了,不然小房这辈子都别想进门,还非要陈宝钢带人去把孩子打掉,说老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一开始,陈宝钢跟她商量,可架不住陈大娘不想商量,她就哭就闹就寻死腻活。   实在是没辙儿,陈宝钢不得已骗她说,孩子其实已经掉了,只是因为张芬萍身子骨不好,看着肚子还挺大的,是肚子没消肿,得好好养着。   这下子,陈大娘瞬间精神了。   “孩子没了?太好了,你赶紧跟人家断了关系,去峡口那头跟刘家门口跪着,他们家啥时候原谅你,英红啥时候跟你复婚,你再回来!”   陈宝钢真的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让他妈明白,自己跟刘英红没可能复婚了。   也行吧,陈大娘退而求其次:“英红多好一人……算了算了,我让你姑你大姨二姨再帮着相看相看,咋瞅着英红那脾性再给你介绍一个。这下你得要好好的,千万别再犯老毛病了,好好过日子。”   陈宝钢:……   其实,陈大娘还真不在乎谁来当她的小儿媳,反正儿子都说了,英红不可能了,那换谁不都一样?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陈大娘还斩钉截铁的强调道:“谁都行,就独独张芬萍不行!”   “不是……妈啊,这是为啥啊?芬萍她不差的,她高中生,她当老师的,她……”没等陈宝钢将张芬萍的优点一一阐明,就被他妈狠狠的瞪了一眼。   陈大娘语气异常坚决道:“没结婚就跟人搅合在一起,你知道她以后会咋样?你瞅瞅你自己,十来岁就盯着大姑娘瞅,这不,我管了你那么多年,一个没留神你就跟人好上了。你是我儿子,就算再怎么想打死你,我也下不去这个手啊!那她算啥?分了,换一个!”   后知后觉的,陈宝钢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事儿。   他妈啊,真的不在乎他娶谁,只要不是张芬萍,谁都可以。   可问题在于,张芬萍孩子掉了这个事儿,是他瞎编排出来哄他妈的,又不是真的!他妈是觉得自己有孙子孙女了,啥都不在乎了。可他呢?他想要儿子,他没儿子啊!!   其实,他也没觉得刘英红这个前妻有啥不好的,真要计较起来,也就是没给他生个儿子了。   以前他身子骨好的时候,因为队上事情多,平常大家伙儿也都凑在一起干活聊天,没那个闲工夫想东想西的。可去年那会儿,他突然就病了,还一度病重到不省人事。哪怕后面被救回来了,也是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身上哪哪儿都不舒坦,成天就盯着天花板看,不然就是盯着那药水瓶子滴答滴啊的。   人就不能闲下来,一闲就要多想。   就说陈宝钢吧,他前头那小半辈子还真就没吃过多少苦头,哪怕平常干活也挺辛苦的,可别人能干的他也没啥干不了的。直到他病倒了,回顾这二十多年,第一念头就是,要是自己真的没了,连个给他哭灵的儿子都没有,他这辈子真的是……   有些念头,一旦兴起来了,就好像在心底里扎了根一般,再也去不掉了。   等他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可这件事情一直挥散不去,直到他意外碰到了张芬萍。   真叫戏文里说对了,不知道谁是谁的劫难。   要说陈宝钢吧,年轻时候的确有些花花肠子,可谁还没年轻过呢?想娶个长得好看温柔听话的媳妇,本来也不是什么错。再说了,陈宝钢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人家只是想想,半点儿心思都没露。直到后来娶了媳妇生了娃儿,更是老老实实的待在渔业队里干活。   谁能想到……   陈宝钢在彻底理解了他妈的意思后,愁得跟个什么似的。   这头他妈死活不同意他跟张芬萍的好事,那头张芬萍等着跟他结婚办酒好迁粮油关系。从来没受过这种夹板气的他,终于在而立之年,明白啥叫婆媳不对付了。   关键在于,他妈不承认那是他媳妇啊!   最终,陈宝钢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他哄张芬萍,只要等孩子生下来了,当奶奶的瞧见了亲孙子,那肯定得松口让人进门呢。要不然,粮油关系反倒是其次,孩子上不了户口就完蛋了。   张芬萍怎么也没想到,刘英红都主动让位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落了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要是听陈宝钢的,乖乖生下孩子等着陈母松口,可问题是,她既没把握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男孩,也没把握陈母看到孙子就一定会松口。然而,要是不听陈宝钢的,难道要她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吗?先不说月份那么大了有多危险,就算能平安的将孩子打掉,她将来咋办?   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张芬萍再一次回到了娘家。   当爹妈的,就算早先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不能眼见着亲闺女被逼上绝路。   “你呀你!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好好的工作就这样丢了,本来能吃上商品粮的,现在呢?就为了他陈宝钢,值得吗?你本来是城里小学的老师,找个啥样儿的不行呢?你啊……”   张芬萍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可她就算再后悔又能怎么样呢?时光又不可能倒回去,眼下她就是顶着个大肚子,进退不得。   眼见亲妈除了责难还是责难,她当下就急了:“妈,咱们不能先解决问题以后再说我吗?只要我跟陈宝钢领了证,你想骂我想打我都成。妈!你倒是帮我想想法子啊!”   “啥意思?他真的不认账了?他就不怕咱们去告他?”   “不是的……是他妈不同意。”张芬萍心里也是恨得要命,偏还不能在娘家人跟前露出来,抚着已经明显凸出来的孕肚,她咬咬牙哀求道,“妈,我是真的想跟陈宝钢好好过日子,我不想惹他生气。”   张母一听这话就来气了:“那你还来找我干啥?你找他去啊!”   “他想娶我的,想跟我和孩子好好过日子的,就是他那个妈……我就想着,等扯了证生了孩子,立住跟脚以后再慢慢跟她掰扯。妈你不懂,宝钢他喜欢温温柔柔的女子,他那个前妻就是性子太强了,我可不能犯这样的错。我就想着,找人跟宝钢他妈好好说说,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先领个证,也好让我安心养胎。”   “那我能有啥法子?换个人家,都是当女婿的上丈母娘家的门,亲家主动提出要见面,哪有我上赶着求上门的?不去,我丢不起这个人!”   “妈,妈!”   张芬萍苦苦哀求了好一阵子,这才让她妈略松了口,哪知,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彻底惹毛了她妈。   “啥玩意儿?你让我去老刘家求人?芬萍啊,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你抢了人家的男人,还指望她妈帮你说好话?你这是想让我上门去挨打吧?” 第074章   刘秀红也没想到, 她妈刚走没几日, 又来了。   来的那天是个风雨天,说大倒是不算大, 可这年头, 除非有紧要事儿, 谁还能乐意这种天气出门?尤其前不久才刚来过,何必呢?   因此, 刘秀红一看到她妈就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连怀里的孩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就急急的迎了上去:“妈,是家里有啥事儿?”   刚才离得远了, 刘秀红只瞧见她妈过来的, 等走近了才发觉她妈的脸色极为难看,一时间更着急了。   其实,刘家姐妹仨对娘家都是很挂心的, 哪怕刘母早先一直催着二闺女三闺女赶紧再找一个,可摸着良心说,这要不是亲妈, 谁会吃饱了撑着这么干?要是没良心的,还会说当妈的嫌弃闺女丢人, 但刘秀红也好, 刘英红也罢,都知道刘母不是这个意思。   做女人难啊,就不说在渔业队里了, 哪怕是在城里,单身女人都难得很。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不是说着完的,更别提刘英红还是离婚的。   对于刘母来说,丢人不丢人的反而在其次,她怕的是将来自己老俩口走了,闺女没个倚靠该咋办。就不说将来了,哪怕眼下这日子过得也难啊。别家是男人赚钱女人管家,她这俩闺女却是既要赚钱又要做家里,时间一长,铁打的人都吃不消。   不过,今个儿刘母还真不是为了催婚来的,她见三闺女满脸焦急的奔过来,赶忙说:“没事,家里啥事儿都没有,都好好的。”   这话一出,刘秀红立马长出了一口气,她是真的害怕了,自打许国强出事后,她怕极了听到任何坏消息。   可既是无事,她妈过来……   “你二姐呢?咋不在家?”刘母四下看了看,纳闷极了。   “二姐去晒渔场那头了,帮人修补渔网。我也打算去来着,就是杰杰一直闹,打算哄好了他再过去。”刘秀红换了个姿势抱孩子,一面解释着一面让她妈进屋里说话。   虽说已经开春了,可海岛上风很大,站在外面海风直接往身上吹,冷不说,时间长了还疼。   及至进了屋,刘母替闺女抱着孩子,刘秀红则拿了热水壶倒了一缸子热水,还特地兑了点儿红糖,搁在了刘母手边的桌上:“妈,你找二姐有啥事儿?不然我去喊她。”   “不用,你帮我说一声就行。”刘母面露不忿,咬着牙说道,“那黑心肝杀千刀的老张家,什么孩子掉了,居然是编出来骗人的。我那亲家母……就是陈宝钢他妈啊,嫌弃老张家的小闺女不是个好东西,死活不让进门,还说陈宝钢要是敢娶,前脚办喜事,后脚她就上吊。张家那个老婆娘就想让我帮她闺女说一说,她咋就有脸找上门来呢?”   刘母不知道的是,张母也不愿意这么做,却架不住亲闺女苦苦哀求,甚至张芬萍都以死相逼了,说不能结婚,她还不如去死。   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用在这地儿上不太恰当,可对于张母来说,哪怕闺女有千错万错,当妈的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亲闺女走上死路?当然是能拉一把就赶紧伸手拉一把,教训什么的,完全可以等闺女扯了证生下孩子再慢慢说。   可惜,刘母半点儿也不想配合。   “秀红啊,你就跟你二姐说,我再也不提复婚这事儿了!不过人还是要找的,咱们要找就找个好的,气死他陈宝钢!!”   刘母也是气得狠了,她咋也没想到当初在她跟前百依百顺的女婿,居然是这么个东西。她以前是觉得张家那小闺女不对,没脸没皮的跟个已婚的男人混一道儿。不过现在吧,瞅着老张家的里子面子全失了,她心里倒是舒坦了点儿。   唯一不舒坦的是,凭啥陈宝钢就没报应呢?   想娶媳妇就娶媳妇,不想要了就跟人家鬼混,摆不平家里的老娘就让人家顶着大肚子等着,还要生完了看是不是男娃再决定要不要进门……   咋就所有的好事都轮到他了呢?   刘母越想越生气,又琢磨着两个渔业队离得太近了,现在又不像过去,所有人都是给渔业队干活的,都各管各了,就自由多了,万一有个谁传了话过去,不得把她闺女气坏了?   一想到这里,她整宿都没睡,天不亮就起了床,直奔东海渔业队而来。   “……嫁人的事情以后再说,妈你的意思是,陈家吃干抹净不认账了?”刘秀红有点儿懵,她太清楚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了,就她自己的情况,队上还是同情她的人占了多数,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不少说闲话的。   换成张芬萍的话,简直不敢想象。   也不是同情,而是气不平。   明明犯错的是两个人,甚至陈宝钢更过分,因为张芬萍本来就是单身,她这么做伤害的是她自己,可陈宝钢却是伤害了妻女。偏生,被开除工作的人是张芬萍,挺着大肚子终日惶恐不安的人也是张芬萍,陈宝钢什么损失都没有,高高兴兴的等着孩子诞生,还可以选择要不要负责。   真不愧是亲母女俩,刘秀红和刘母想到一块儿去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俩都毫无办法。   刘母气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搁在前些年,那就是流氓罪!要关大牢的!”   “要告的话,现在也可以的,就算没前些年判的罪重,也一样要进去的。”刘秀红看着她妈,“张家小闺女没道理不懂这种事儿,你和我二姐也是心里明白,咱们为啥不告,还不是为孩子考虑?”   “那就这样算了?”刘母心疼闺女不假,可外孙女也是在乎的,哪怕再恨前女婿,也不想让外孙女摊上一个坐牢的爹。   “看看吧,反正现在最着急的也不是咱们。”   刘秀红一脸的气定神闲,伸手接过杰杰后,催刘母喝点儿热糖水暖暖身子,似乎完全不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原本,刘母是真的被气的不轻,哪怕昨个儿张母是满脸愧疚的上门来的,一进门就赔礼道歉,姿态放得极低极低,可她依旧被张母的恳求气到了。可这会儿,看着三闺女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知怎的,她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在喝了几口糖水后,刘母慢慢的琢磨过味儿来了。   “秀红啊,你的意思是,咱们就不管这事儿,就待在一旁看热闹?陈家不松口,张家也不可能同意的,肚子都那么大了,谁知道啥时候就要生了,别人等得了,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住呢。”   “是啊,所以咱们就看着那两家闹腾不就成了?”刘秀红伸手捏了捏胖儿子的小肉爪,笑盈盈的道,“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两个,要么陈大娘如愿了,那张家铁定会闹翻天的,要么张家如愿了,可陈大娘能让儿子儿媳好过?”   刘母被劝服了,只是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忧:“那要是真生了儿子呢?”   “疼孙子跟作践儿媳又不矛盾的。”刘秀红奇怪的看了她妈一眼,别的不说,她婆婆以前可没少给她找麻烦。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否认许婆子疼孙子的那份真心。   最终,刘母满意而归。   只是一直到回了家里,刘母才终于品过味儿来了,气得捶胸顿足:“许家那疯婆子是不是又欺负秀红了?我就说了,那老婆子不是个好东西!等着瞧吧,我一定给我俩闺女都找个好人家,气死许家,气死陈家!!”   而另一边,刘秀红也将这事儿委婉的告诉了她二姐。   就算说的再怎么委婉,听到这种事儿,刘英红也高兴不起来。   何止高兴不起来,她几乎气得恨不得立马提上刀子去砍人。然而,没等她动身,不远处传来一记惊呼声。   “孩子没掉?二妹、三妹……”刘帅红一脸的目瞪口呆,看她这模样,倒是不怎么愤恨,只是面上有着明显的懊恼。   果不其然,刘帅红紧接着就说:“我当初咋就不下手狠一点呢?反正打都打了,直接把孩子打掉多好啊!”   饶是刘英红知道大姐没恶意,也被这话弄得无奈极了,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你要是把孩子弄掉了,我还咋知道陈宝钢能这么不要脸?还生下儿子进门呢,也就张芬萍那蠢东西,换个人还不得气到把人砍了?”   刘帅红想了想,似乎被说服了,可面上的懊恼却不曾收回:“那现在咋办呢?她回头生下了儿子,橙子还不得被后妈欺负死?”   “大姐你认真的?”刘英红不敢置信的看过去,“陈宝钢的亲闺女啊,被那个傻婆娘欺负死?”   这话一出,刘帅红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外甥女那性子,沉默了半晌后,她很快就跳过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转而道:“我差点儿给忘了,你大姐夫回来了。还有啊,你赶紧先把户口落实了,晚了怕会出岔子。”   “我户口不是转回娘家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让你想法子独立出来,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最好直接批个宅基地,有钱就盖屋,没钱就随便搭个棚子,反正先弄出来。”刘帅红急急的说道,又提醒刘秀红也上些心,“让你婆婆也去弄,你小叔子也能批,赶紧的。”   姐俩面面相觑。   这是……变相分家? 第075章   八十年代跟早以前还是不同的, 这年头已经没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了。   话是这么说的, 可在一般情况下,当儿子的还是要给老子娘养老的, 很少有真的分出去单过的情况。其实, 像东海渔业队这边, 多数就算家里的房子不够住了,也是额外再扩建的。除非是家里人实在是太多了, 外加凑在一起不是吵就是闹。为了能安生些过日子,倒是会选择分家。   然而, 问题在于,甭管是刘家还是许家, 都没有这些个问题。   刘家那边是兄弟姐妹感情都很好, 等仨妹妹陆续出嫁后,剩下的两兄弟脾性相投,娶的媳妇也都是柔顺性子, 妯娌俩的感情一样不错。之后,接连生下的孩子们,也都处得很好, 多年以来,始终都是和和乐乐的过日子, 加上刘家的宅基地其实不算小, 压根就没考虑过分家这个事儿。   相对而言,许家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许国庆当初倒是的确带了点儿分家的意味,因为他媳妇跟他妈无论如何都处不来, 既如此,还不如趁早离远点儿,免得彻底闹掰了。又因为他是长子,当初离家前就说好了每个月拿钱给许婆子。至于他弟许国庆,那会儿还个对象都没有,自然是跟着妈过日子的。哪怕现在,许国庆是结婚了,可许家老屋还是挺宽敞的,就算将来添了孩子,可许秋燕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完全不存在住不开的道理。   所以,这到底是搞什么名堂啊?   瞅着刘帅红满脸神秘兮兮的模样,姐俩迟疑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原因无他,刘帅红这人兴许在婚姻问题上跟俩妹妹有些差距,可甭管咋说,身为大姐,她对俩妹妹是真的好。再说了,不就是先占一块宅基地吗?完全可以先占着,不着急盖屋子,等将来有需要也有钱了再盖也来得及。退一步,哪怕以后没用到,也吃不了亏。   这般盘算着,姐俩淡定极了。   等回了家,俩人又仔细商量了一番,刘英红是打算明个儿回娘家一趟。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缘故,虽说不太确定,不过应该是大姐不知道打哪儿听来了关于宅基地的消息。兴许是大姐夫说的,也有可能是刘帅红自己的消息渠道。   刘英红琢磨着自己应该是分不了宅基地的,可她大哥二哥行啊!所以说,话还是得带到的,正好她妈为了她的事情在发愁,与其一直拖着,不如直接回家一趟,也好叫她妈安安心心。要是赶巧碰上了张家母女,也好叫她出口恶气。就算陈宝钢才是整个事情的罪魁祸首,可想也知道,张家小闺女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刘秀红……   吃罢午饭后,她就往许家老屋跑了一趟。没明说是她大姐带来的消息,只委婉的提了一句,她婆婆立马就听懂了。   “是不是以后不让分宅基地了?还是宅基地分起来难了?嗯嗯,我记着了,我这就去场部那头!”   对于占便宜的事情,许婆子一贯很有斗志。   其实吧,关于宅基地这个事儿,以往是没往那方面去想,这会儿仔细一盘算。这东海渔业队一共才多大的地儿?你占一块我占一块的,好地方老早就被占完了,只怕往后略差一些的都分不到了。再一个,如今的年轻人已经跟许婆子那代完全不同了,虽说整个队上绝大多数人家都是聚在一起过日子的,可也有少数搬出去的。她自家就不说了,那周大军不就是好多年前就搬了,就连周小军也早早的申请好了宅基地,只是一直凑不到钱盖屋子。   想到这里,许婆子还不忘表态:“秀红你放心,那宅基地能申请下来是最好的,要是实在不成,回头咱们这老屋给豪豪,杰杰还小,就吃点儿亏住你那头。”   刘秀红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目送她婆婆心急火燎的跑了。   是啊,她婆婆从老早以前就明确的表示过,豪豪这个长孙是最为重要的。好在,尽管很重要长孙,但起码许婆子对杰杰也不差的。这不,好赖比许国庆来得重要……   **   宅基地这个事儿,在小范围里引起了轰动,又极快的没了消息,一看就是有心人故意压下来的。   刘英红反正是回了趟娘家将事情说清楚了,至于能不能分到宅基地,那就不是她说了算的。因此,她把话带到之后就跑了回来,连饭都没吃。   “小妹你是不知道,妈她差点儿没直接把我给扣下了。我早间还想着要是碰巧遇上了张家母女,保不准要狠狠臭骂她们一顿,结果倒是好,我差点儿没被妈给吓死。”   吓了个半死的结果就是,刘英红奔回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吃的。   刘秀红笑道:“还好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你要是住一晚,明天再回来该咋办。”   “咋了?”   “韩远洋说明个儿出海呢。”   这话一出,刘英红顿时惊呆了:“啥意思?这不是说最近忙得很?也不对啊,宅基地的事情这么快就消停了?”   “不知道,明个儿再说吧,反正咱们当初跟韩家哥俩说好的就是,他们决定时间。”约定是这样的,不过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更改,韩家哥俩没那么强势,况且刘秀红以前也曾改过一次的,因为她看到了罗盘上的凶。可最近几天都是吉,再说了,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刘秀红巴不得天天出海捕鱼,又怎么会拒绝呢?   “哦,那行吧,听他们的。”   第二天一早,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姐俩就背着竹篓子结伴去了滩涂边上。   这不管什么事儿,都讲究一个熟能生巧。出海捕鱼的次数一多,她俩已经很习惯了,每回都是刘秀红把俩孩子送到婆婆那头,刘英红在家里做早饭外加准备一天要用的吃食等物。等刘秀红回到家,差不多都齐备了,姐俩简单对付一口,就可以出门了。   她俩都这般习惯了,更别提韩家哥俩了。   招呼一声,等人都上了甲板,小渔船就驶离了码头。   刘秀红瞥了眼罗盘上的中吉字样,心里毫无波动。怎么说呢,比好的差,比差的好。估摸着,今个儿哪怕谈不上大丰收,应该也能捕获不少鱼的。   她还沉浸在捕鱼这事儿上,一旁的刘英红则直接问韩远洋:“为啥你俩又没事了?不是才说事儿多得不得了吗?”   韩远洋牙疼的冲驾驶舱瘪了瘪嘴:“他要上县城里去,又心疼油,就想着干脆出海一趟得了。回头咱们到了渔船码头,卖了鱼我带你们回来。”   “大队长不跟咱们一起回?”刘秀红也听到了,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明个儿吧,兴许后天也有可能的。没啥的,到时候我哥自个儿会找船的。”顿了顿,韩远洋压低声音道,“他就是快被逼死了,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开溜的……”   “韩远洋!!”   “在!!”   驾驶舱里,韩远征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自家蠢弟弟,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撒网。”   一听到这个话,刘秀红本能的看了一眼罗盘,然而罗盘上他们这一片并未有鱼群的踪迹,就好像片刻前看到的那样。   韩远洋也跟着懵了一下,很快就鬼叫起来:“这地儿??哥你疯了啊?咱们才开船不到十分钟啊!咋可能呢?”   “让你撒网你就去,你忘了以前也有先例的?”   所谓的先例……   呃,好像就是刘秀红干的,可那不是因为她从罗盘上看到了大片鱼群的踪迹吗?   刘秀红茫然的看了看这哥俩,她二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转身就去帮忙了。片刻之后,在预料之中的,收回了一张空网。   韩远洋白出了一把子力气,却并不气恼,反而一脸的嘚瑟:“看吧看吧,啥也没有。哥你居然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嘿嘿嘿。”   “哦。”韩远征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继续开大马力往前冲。   中吉不算个特别好的卦象,不过其实也不错了。   这天,他们费了挺多的工夫,终于在中午过后将鱼舱装了个七八分满。之后,韩远征下了船,卖鱼一事全部交给了韩远洋来处理。好在这货平常看着是不太靠谱,干正事时候还是挺能干的,只是等再度上了船后,韩远洋仿佛突然失了语,愣是足足一个多小时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刘英红惊呆了,悄悄跟妹子咬耳朵:“他这是受啥刺激了?今个儿的收获不是还不错吗?”   “发现他哥耍他了?”   “不至于吧?”   一开始,刘秀红还以为她二姐说的是,就算发现了也不至于这么严肃,结果她二姐很快就又跟了一句:“就他那脑子,能发现吗?”   刘秀红:……   最终,还是刘英红憋不住,主动问韩远洋咋突然没声儿了。   韩远洋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一般,讶道:“我这不是在开船吗?我哥叫我把你俩全须全尾的送回去,要是磕了碰了,就把我丢海里喂鱼。”   “所以你只是太专心了,并不是发现你哥上午故意拿你开涮?”   “对啊!……你咋个意思?!” 第076章   刘家姐俩在这一刻, 齐刷刷的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话要咋说呢?   要怪就只能怪韩家哥俩的父母太偏心了,不是主观意识上的偏心眼儿,而是……凭啥把一家子的聪明劲儿都给了当哥,却忘了给当弟弟的塞脑子呢?这也太偏心了, 太不公平了。   可惜这话吧,还不能这么直筒筒的说出去。   刘英红其实不在乎把韩远洋的心扎出个血窟窿来,她怕的是, 眼下在茫茫大海里,万一这娃儿真就心碎欲绝了,她和妹子可不会开船,到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考虑到这一点, 她默默的咽下了嘴里的话, 还让妹妹也不要说。   韩远洋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面上全是狐疑的神色:“你俩是不是有啥事情瞒着我?”   ——还不算太笨。   “没啥, 就是看你刚才一直不吭声, 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咱俩这不是担心吗?”刘英红笑着打圆场,还悄悄的拍了下妹子, 让她也开口。   刘秀红比俩姐姐更不善言语,这会儿更是无比的希望她大姐在。这要是她大姐在, 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 还担心什么冷场?迟疑了一下, 她最终还是拜倒在了二姐那犀利的眼神下, 急中生智扯了个话题:“远洋,你哥去县城干嘛呢?”   “就是就是,明明队上一堆的事情。”刘英红昨个儿才回过娘家,目睹了那头对宅基地的热切心情,她就不信这边会没动静,怎么看都是东海渔业队这边消息更灵通一些,“对了,你们家有宅基地吗?”   “我家就我们哥俩加一个老娘,要宅基地干啥?”韩远洋的思绪被带跑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狐疑,只反问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前夫家还是哥俩呢,一样都分开住了。”   “那他们哥俩感情一定不咋地。”   刘英红想了想,平心而论,事情反而不是这样的。陈宝钢兄弟俩的感情挺不错的,不过那头的情况跟这边又不一样,要说东海渔业队这边多数人家还是聚居的,小俩口过日子的先例甚至还是她们大姐刘帅红开的,在这之前压根就没有新婚小夫妻搬出去住的情况。可那头,分家却是太常见了,一般都是娶了媳妇就搬出去,老父老母则由最小的儿子养着,老屋和财产也归小儿子所有,前头几个儿子只要每年给些钱和米粮就行了。   只能说,十里不同俗吧,哪怕事实上两个地方隔得也不是十分远,但习惯上差距还是挺大的。   回去的路上,左右闲来无事,刘英红就随口说起了她前夫家那头的习惯。韩远洋本来就是个话唠,先前完全是因为被他哥威胁过了,让老老实实的把船开回去,把人全须全尾的安全带回去,这才硬是憋住了没吭声。眼下,刘英红主动打开了话茬子,他哪里还忍得住,立马搭上了话,俩人聊得可起劲儿了。   刘秀红一脸的佩服。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那种颇受家里人宠爱的幺儿,按理说是很容易养成骄横跋扈的性子,就算没那么严重,骄纵或者略微有些娇气是免不了的。   可刘秀红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她打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乖乖女,最早爹妈哥哥们都很忙,她就听大姐二姐的话,后来姐姐们也去上学了,家里没人带她,她就跟着她爸上船去。按说,像以前那种老渔船,是不该允许小孩子上去的,倒不是什么风俗习惯,而是那种船舶对于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弄个不好就能掉海里去。好在,刘秀红很乖很乖,每回她爸都是拿跟小板凳让她坐下,她就能乖乖的坐好久,从不乱跑也不捣乱,略大一些还能帮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有一点,兴许就是因为以前在船上待过一段时间,刘秀红跟同龄小伙伴玩耍的时间非常有限,甚至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啥玩得好的朋友。记忆里,不是哥哥姐姐,就是后来进门嫂子,连带学校里同学的印象都不深了。   没小伙伴,也没同龄朋友,直接导致她不擅长言辞。加上婚后又忙着照顾家里,生孩子带孩子,最多也就是跟婆婆小姑子,以及嫁到一个队上的大姐聊几句。因此,她只愈发的安静了。   安静,不多话,时常静悄悄的立在一旁,发现有什么能做的活儿,就会立刻上前帮着做了,眼里有活闲不住,勤快能干……   这些都是刘秀红的标签,可不得不说,就她本人而言,她其实很羡慕她大姐二姐,也很希望能像她们那样能说会道。   就说现在好了,瞅着二姐跟韩远洋聊开了,还是那种越聊越开心,啥话题都能信手沾来,有话说且谈得来,刘秀红羡慕的瞧了一会儿,悄没生息的离开了驾驶舱,往旁边搁东西的船舱走去。   今个儿出海其实挺匆忙的,因为宅基地那事儿,队上闹得厉害,刘秀红眼见大队长被好多人纠缠到脱不开身,还以为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法开船了。因此,她都没准备什么能带到船上的吃食,早上出门前,也只来得及带上米面,中午那顿则是煮了碗鱼汤蒸了点儿米饭,凑合着吃了一顿。   早上出海时,她看过罗盘,是中吉,典型的比上有余比下不足。不过,按理说,既是中吉,这会儿再多撒几网还是多少能有些收获的。可韩远征不在,韩远洋一个人又要驾驶船舶又要撒网收网,显然是为难他了。勉强的话,不是不可以,而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刘秀红挽了袖子开始着手整理中午来不及收拾的东西,她习惯了一面做事情一面思考问题。   还是那个老问题,出海捕鱼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依赖韩家兄弟了。   驾驶船舶、撒网收网,前者需要极富经验,后者则需要一把子力气。哪怕两者兼备,其实也不一定能当好一个船长,因为捕鱼这事儿还得考验眼力劲儿和判断力,以及捕到鱼之后的售卖问题。   比别人好的是,刘秀红暂时不需要去考虑捕鱼的问题,只要有罗盘在,她有信心比别人出海少却比别人捕的鱼多。可最重要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甚至比起技术性更强的驾驶船舶,最叫人无奈的却是收网的活儿。   力气这种事情,真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   边收拾东西,边瞎想一通,刘秀红甚至觉得,这世上都能有罗盘这玩意儿了,为啥就不能出一个自动收网的机器呢?假如能有那种小小的,不需要很大,只要能装的下二三百斤鱼的小船,然后她就能驾驶着小船出海,自己撒网,再让船自动收起满满一整网活蹦乱跳的鱼……   在失去了家中顶梁柱后,刘秀红一面接受着来自外界的帮助,一面却希望能够自己,只靠自己就站起来,替换亡夫撑起这个家。   能吗?   刘秀红的眼神逐渐暗了下来,不过她还是将东西都收拾好,又拿着笤帚将船舱清扫了一遍。末了,这才弯腰将两个竹篓子放在靠门这边,起身往驾驶舱去了。   不管怎么说,学会驾驶技术才是眼下最重要都是回请,也是目前为止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驾驶舱里,韩远洋已经跟刘英红侃大山侃到彻底忘记了他哥临走前的叮嘱,结果看到刘秀红进来,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哎哟我的妈呀!……好好开船。”   刘英红一脸懵:“咋了?哦,秀红来了。等等,你啥时候出去的?你去干啥了?”   “看你们聊得欢儿,我去把船舱收拾了一下。待会儿靠岸以后,咱们直接提上竹篓子就能走了。对了,眼下风平浪静的,能让我开会儿船吗?”刘秀红笑着说道。   本来是不可以的,韩远洋谨记着他哥对他的威胁呢,再说了,海面上有时候经常前一秒风平浪静后一秒就狂风骤雨了。当然,看今天这个情况应该是不行的,可他哥没在呢,他来教刘秀红开船的话,完全教瘸了咋办?   心里是这样想着的,可韩远洋还是将舵交给了刘秀红,只是不放心的立在她身旁,好一通嘀咕,让千万别告诉他哥。   刘秀红笑着答应了下来,一旁的刘英红见不得韩远洋提起他哥就怂的样子,嫌弃的撇过脸去,又临时想起一事:“话说回来,你哥上县城到底干啥去啊?”   跑偏了的话题再次归了位,韩远征一面盯着刘秀红掌舵,一面随口答着:“好像是上头临时发了个通知,不知道又要改啥玩意儿,可能又是啥思想报告吧。”   “这种事情需要咱们大队长亲自去吗?”   “肯定不用啊!你看他以前去吗?这不是快被队上的人逼死了,才想着借这个机会躲一躲。要我说,我老娘以前老说我这个人没聪明到地方去,还说我脑子不行小聪明倒是有,我看啊,这些话该对我哥说才对。刘二姐,你别看我哥平常老一本正经的,他鸡贼着呢!” 第077章   以前不用并不代表这一次也不用。   韩远征无比庆幸自己的直觉,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其他渔业队干部们, 淡定的坐在位置上,抬头看向讲话的县委书记。   老话里, 有一种老天爷赏饭吃的说法,韩远征就是这种人,天生的直觉让他在当初刚开始跟着父亲出海时就得了很大的实惠。外人只道他爹疼惜儿子, 这才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可韩远征却明白, 他爹对他和其他小年轻是一样的,只是他学得快,且往往很多时候都是一点就通的。不单单只技术类的活儿, 还包括了对鱼类来往踪迹的直觉,甚至在日常生活中这种天赋也不止帮过他一回。   就好比,队上没人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带上刘家姐妹,哪怕他跟刘秀红的男人是好兄弟, 帮着向上面申请补助、救济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完全没有必须非拽着俩拖油瓶出海。这一点,别说其他人了,连他妈、他弟都无法理解。幸好,他至亲的俩人即便理解不了,也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只有他知道, 那就是一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别人觉得刘秀红占了他们哥俩的大便宜,甚至还不要脸的带着姐姐一起占便宜, 可他却感觉真正占便宜的人是他们哥俩。   再有就是,这一次临时通知县里要开会,明明只需要像往年那样,随便派个识字的人过来就成了,甚至都不需要记录什么,因为以往的每一次开会都有文件发下来。所谓的过来开会,不过就是负责将文件材料拿回队上而已。   结果……   “安静!!”   负责维护会场秩序的干事恼了,开口喝止了底下这些渔业队小干部的议论声。而正在台上讲话的书记却仿佛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底下的暗潮汹涌,径自抬高声音继续着今天的会议议程。   谁也想不到,这次的临时会议竟然是上头准备将最新研制出来的新型自动化船舶投入使用,而他们这边很幸运的成为了试验区。这里的试验是没有任何危险性的,上头十分在意安全问题,所谓的试验,也不过是让他们试试看新型捕捞船舶在实际操作中,对捕捞作业能产生多大的影响,最终得出的数据将会汇总到上面,决定了接下来的船舶制造方向。   “因为某些客观原因,咱们国家的科技水平确实不如资本主义国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完全不需要反驳,更没必要否认。”面对底下忍不住又起来的窃窃私语声,书记的面上只有一派淡然,“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辩驳什么,而是用事实证明,他们可以的,我们一样可以,甚至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议论声响起又戛然而止,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来。   谁不希望国家强大?谁不希望科技进步?   就不说别的了,像他们这些打小就出生在海边的人们,哪一个没有遇到过家人骤然离世的情况?在别的地方,兴许也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可在海里讨生活的人,几乎每次出海前都会在心里升起一个疑问。   ——这趟能平安归来吗?   平安。   这两个字,说出来轻巧极了,可有时候却会成为压在每一个海边长大的人心头上的千斤重石。   是科技进步救了他们。   比起以前几乎隔三差五就能听到的出事消息,自打各种新型船舶入驻以来,哪怕仍然有出事,比率却减少了太多太多。新的船只,安全性更高,能驶出更远,还能捕捞更多的鱼虾蟹,在保障船员安全的同时,还能为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让他们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   没有人不盼着上头研究出更新更好更高科技的船舶来。   可饶是如此,这一次的消息还是太惊人了。   化繁为简的驾驶操作、全自动化的收网设备……   诚然,这意味着出海捕捞作业将变得简单且省力,却也同样意味着一次大改革即将到来。要知道,像他们这些海边长大的人,很多人不一定真的就懂捕捞技术,绝大多数的人可能就是凭借一把子力气,上船也是听船老大的话,卖力气混口饭吃。可一旦,船舶上需要卖力气的地方没了,都不说没了,单单只是减少了一部分的话,那些人怎么办?   韩远征想得远,他在心下一盘算,就知道这种做法会带来什么。   遥想最初,一艘小舢板也需要两到三人,忙碌一天可能就只能捕捞几十斤鱼。后来,小舢板变成了吃油的渔船,船大了不少,鱼舱的承载量翻倍,可需要的人还是那么多。再往后,船只越来越大,在确保安全性的同时,扩容了鱼舱,人数却不一定增加,哪怕增加那也不是依着倍数来的。   假如说,依着书记所言,一艘全新的自动化渔船,更安全更方便,却只需要一到两人就可以出海作业,那么多余的人呢?被舍弃的人呢?要是仅仅只是一艘船倒是无所谓,当这些拥有新设备的船只结束试验,彻底的推广开来呢?   在不久的将来,只怕有不少人会不得不离开渔船。   ……   “什么?新船只?”   “大队长!上头又要发新船了?这次是大船还是小船?是不是又要重新选船长了?”   “对对,有新的船来了,肯定要选新的船长啊!”   “怪不得啊,队上事情一大堆,大队长就这么跑了,原来是上头要发新船了。我说呢,宅基地的事儿多重要呢……”   “宅地基又不会跑!新船要是不赶紧弄过来,说不好就叫别的渔业队抢走了!”   韩远征是开完会第二天搭别家的小船回来的,一回到队上就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告知所有人这次会议的重要内容。   结果才刚说了个开头,大家伙儿就忍不住纷纷议论。   “好了好了,先安静一下,听大队长说啊!”   “对对,大队长您说啊!新船咋样?咋安排啊?”   不多会儿,众人又安静了下来,一双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就这么齐刷刷的看向了站在临时搭的台子上的韩远征。   韩远征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像这样的情形,他曾经见过无数次了。从多年前,他被选为东海渔业队大队长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社员们带来最新消息。像最开始第一艘吃油的船,大家最初还有些怀疑,毕竟他们这儿是海岛,不像内陆人们那样起码见过拖拉机。事实上,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吃油的大铁个儿。   然而这一次……   “这回都是小船。”   韩远征的话一出口,有不少人就开始摇头叹气了。   有那性急的更是忍不住抢先问道:“为啥是小船呢?咱们队上不缺小船啊!”   “是小船,却跟以往那些不一样了。”韩远征示意大家静一静,这才沉声详详细细的解释了起来。   新科技的试验船,更稳定也更安全,全部都是机动推行的,有自动撒网和收网功能,另外渔舱的设计也更科学,有一定的冷冻保鲜功能。   底下的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实话,就算是世代都以捕鱼为生,那也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这些稀罕词汇的。事实上,队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哪怕是上过学的,也嫌少有小学毕业的,多的是随便上几年学会写名字会记账后就辍学回家的。   这也是没办法,早些年他们的日子过得真不容易,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谁会去管孩子的学习问题?也就是最近三五年里,一方面是日子过顺了,另一方面也是国家在大力宣传,各家各户倒是有意识的让孩子多念书,将希望放在了下一辈儿身上。   就在大家伙儿都处于迷茫之中时,有个人却是两眼放光。   真的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刘秀红激动的手都在发抖,她昨个儿还在念叨,怎么就没有自动收网的船只。这撒网她是没问题的,就算一个人可能偶尔失误,加上她二姐是肯定能成的。可收网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力气啊,就算她天天干重活,那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练就一把子力气。   结果,好消息这就来了!   别的内容她没怎么听,就光顾着听自动撒网和收网了。等略一平静后,她才有心思琢磨起来。   韩远征说的是小船,可到底有多大呢?对比那些庞然大物般的远洋船只,十几二十人的渔船也是小船。可若是这样,她就不行了,没人会愿意跟她搭伙的。   当下,刘秀红急了,恨不得立刻开口问个清楚明白。   没等她开口,就有人先问了出来:“这船到底有多大?几人开的?”   “全都是适合家庭作业的小船只,如果是熟练工,两人就可以了,不过最好是三人一艘船,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更安全一些。”   韩远征顿了顿,面上的神情十分得复杂。   其实到了这一刻,能想到问题症结的人还不多,可他不可能隐瞒着不说的,哪怕明知道说出来对很多人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他也得说。   “虽然是两到三人就能起航的小船,可运载量……大概跟咱们队的十人船只差不多。”   刚刚才议论纷纷的人群,随着这话瞬间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韩远征,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话,就连方才还很激动的刘秀红,也懵了。 第078章   用极少的人手收获更多的东西。   这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儿。   可问题来了, 一旦大丰收了, 那么多鱼类海鲜卖给谁呢?先前就曾遇到类似的情况,有些人幸运的卖出去的, 可更多的却是没办法立刻将鱼舱里的海产品换成钱。偏生,这年头多数的渔船都是没有冷冻保鲜功能的,卖不掉的鱼除了重新倾倒回大海外, 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先前就已经这样了,那以后呢?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韩远征, 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事情,他早就想到了,可想到了又能怎样呢?就好像有些内陆地区早就已经开始使用收割机了, 一排排成熟的麦子唰唰的倒地,一辆收割机一天的收割量竟是抵得上壮年男子干十天半个月的。   而现在,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他们这儿了。   他们卖不掉那么多的鱼,更别提吃掉了。而为了尽快卖掉鱼, 鱼贩子一定会压价的,说不定辛辛苦苦捕捞回来的一船舱鱼,还不如以前半船舱,甚至更少的鱼卖的价格高。   这又是图啥呢?   韩远征再度开口:“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咱们能做的也就努力跟上去。我知道大家伙儿的顾虑, 所以我会抽调一些能说会道的人,跟我一起出去扩张销量,其余的人就努力捕鱼, 争取捕捞更多的鱼卖出更高的价!”   下面的人还是有些懵,每一张脸上都写着迷惑不解。   这时,韩远征又道:“还有一桩事儿,上头的意思是,呼吁咱们搞创新,除了出海捕鱼外,咱们还可以搞一搞海水养殖。这个事儿在咱们这边是首例,上头会给予一定的扶持帮助,要是有人有兴趣,回头散会了,记得来我这边报名。”   “当然,咱们是自愿原则。还有,对新船有兴趣的,也可以来我这边报名,记得必须是两人以上。”   说完这些后,韩远征就喊了散会。   可人群并没有就此散去,反而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了起来,还有人径直朝韩远征那儿去了,打听事儿外加报名。   队上十人左右的船只不少的,一想到同样的捕捞和承载量,以前的船只至少需要十人,而新的船却只需要两三人,那得省下多少工钱呢?   现在的船只,多半是船老大和正式船员分股制。简单的说,每次出海捕捞后,赚得的钱先给船老大一份,然后才是由船老大和正式船员平分。也有那种并非正式船员的,上船跟着学,类似于学徒工性质,这种就不能分股了,只能拿少得可怜的工钱,以及一两篓子的鱼。   甭管怎么说,在总数差不多的前提下,人越多,每个人分到的就越少,这个道理就算没念过书的人也是明白的。   韩远征那边很快就有七八队报名了,有些是从原本的旧船分出来的,也有的是先前没能上旧船的,想讨新船使。   “报名只是初步统计,我不保证一定能让你们开上新船。还有就是,新船跟老船的驾驶方式也不太一样,到时候要先去培训的……你来做什么?”   刘秀红看着一脸讶异的韩远征,鼓了鼓勇气:“我也想报名。”   韩远征:“……”   讲道理,上头是没刻意强调男女,可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了,也从来都没有女的当船老大的道理。   起码他们这一片没听说过。   “不行吗?不是说到时候要去学技术吗?而且以前女的没力气,干不了船上的重活,可新船不是能自动收网吗?那力气想小的也能开。”刘秀红据理力争,她觉得她能行的!   韩远征还没开口,旁边那些刚报了名的人就不干了。   “女人凑啥热闹?回家带孩子才是女人该干的事儿!”   “啥叫力气小的也能开船?不成不成,还是得按照老规矩来,新船就该是由最能耐的来开!不然,那些没本事的开新船挣大钱,咱们有能耐的反而要开旧船?凭啥!说破天都没这样的道理!”   “没错!还是依着老规矩来!”   几人边说边去看韩远征,试图从他那儿得到承诺。   韩远征一声不吭的低头将刘秀红的名字记录下来:“先报名,回头再说。”   “不是啊!这哪儿成呢?”还有人要抗议,却被韩远征冷冷的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韩远征倒是还好,只是瞥了那些人一眼,急急凑过来的韩远洋立马不干了,开口就是怼。   “报名是报名,到时候要考核的。通不过考核的,就算你是经年的老船长也没用!你们不是说要按着老规矩来?咋的,不敢跟女的比?怕被比下去?耗子胆回家找你妈去!”   这下,没人再叫嚣了,毕竟谁也不想承认自己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有人担心新技术跟以前的完全不一样,这回都不用韩家兄弟开口了,旁边人就帮忙怼到哑火。   “都说了是新技术,谁都没碰过的!你不会,难不成其他人会?那别人学得会,就你不会,还能不是你自个儿蠢?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只要是按老规矩来,比技术老子就没怕过谁!”   ……   看似抗议是被强压了下去,但事实上,大家伙儿不过是碍于韩家兄弟的面子,没再当面开口罢了。   这也实属寻常,谁让出海打渔这桩事儿,自古以来都是男人的活儿呢?这跟种地还不同,事实上农业队那边,哪怕多数地都是男人种的,但碰到春耕秋收时,女人还是要下地帮忙的。别说女人了,忙起来连半大的孩子都要下地,干多干少也是干啊,总归能减轻一些负担的。   但这出海打渔……   刘秀红眼见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心下却没有半分安稳,反而显得愈发焦躁不安了。   不多会儿,她二姐过来寻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索性将她拉到角落里,低声的问道:“你报名了?也算上我了?”   “二姐你不愿意?”刘秀红惊了一下,韩远征方才开会时就说过了,报名必须是两个人以上的。当然,她也没特地说是她和二姐,但她看到韩远征将她们姐俩的名字写到了一块儿。   可若是二姐不愿意,那这事儿从根本上就成不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英红看到妹妹一下子脸就白了,忙开口安慰她,“我当然是愿意的,你想干啥我都乐意陪着你。可你想想,我只是暂住在娘家的,户口又没落在这里。就算户口办妥了,那也是落在娘家的啊!”   这年头,户口这玩意儿远不如后世那般好迁,基本上迁户口的途径也就那么几个。   其一,出生后放在父母名下。   其二,男子可以婚后迁出去独成一户,女子则出嫁后随夫家。   其三,考上大学迁出去。   以及最后的,有国家认可的正式工作后,也可以迁到单位所在地。   兴许这么一看,方法还是挺多的,可对于刘英红来说,压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迁回到父母家里,哪怕今个儿她没了父母,那也是迁到她娘家兄弟的那儿,没的说放着父母兄弟不管,愣是跑来迁到早已出嫁且寡居的妹妹名下。   倒不是说这么操作是犯法的,而是压根就没人会这么干啊!   刘秀红被二姐的这一番话给弄懵了。   早先,她们随韩家兄弟一起出海打渔,但其实渔船并非落在她们名下的。换言之,她俩之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具备船长的资格,充其量也只能被称之为船工。这种情况倒也有,像那些中型船大型船上,虽说平常都是有固定班底的,但谁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是那些人,偶尔碰上缺人的情况,只要船长点了头,哪怕并非合格的渔民,也一样能上船帮忙的。   可如今,刘秀红已经不满足于当一名小小的船工,她想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船。   “算了算了,反正都说了要培训了,还要考试呢,就算有资格也不一定能考出,咱们就当考不过了。”刘英红不忍见妹妹失落,可问题是,她也确实是不会安慰人。   好在,刘秀红知晓她二姐是什么人,听了这话也不气恼,只柔声道:“让我再好好想想。”   她边思量着,边忍不住往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去。   经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多数人都已经考虑好了,似乎都打算报名试试看。若是能通过培训,那自然是好事一桩,实在要是不成,那就还开老船去呗。   再一个,每次有新船过来,甭管怎么样都有一些人会被调拨去开新船的。如此一来,其他地方就会出现空位,相当于是一个良性循环。   又过了一些时候,韩远征似是记录好了报名的人,这会儿跟身旁的弟弟说了一些话,又抬起手示意大家静一下。   虽说此时在大队部的人已经没刚开始的多了,可但凡是有心想要开新船的,都还是留下来没走的。走的那些人,说白了就是觉得没意思,或者跟自家无关,想着与其搁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回家多干些活儿。   如此这般,在韩远征的示意下,人群再一次的安静下来。   “大家的积极性我都看到了,不过这一次,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次的情况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并不是上头发下来几艘新船,让咱们自个儿内部选拔的,而是所有人都会统一参加培训,只有最后通过考核的,才能开上新船!”   考核?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第079章   渔业队的这些人, 多半都没什么文化的。   哪怕勉强小学毕业的那群人, 隔了这许多年,当初学到的那些知识也早已尽数还给了老师。   也因此, 听完了韩远征的话后,底下的人尽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来,就这么木呆呆的抬头看着韩远征, 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这个情况,韩远征也料到了。   当下, 他补充解释道:“我这么说吧,举个例子,咱们这儿出了二十个人, 隔壁还有再隔壁的队上也各出了二十个人,可最终也许只有十个人能通过考核。但这十个人不是每个队平均分配的,可能全部集中在某个队上……”   “天!那也太不公平了!”   “怎么能这样呢?为啥不能像以前那样呢?大队长,你去跟上头领导说说呗!”   眼见底下人又开始闹了, 韩远征索性大吼一声,让他们全闭嘴。   “少给我扯这套,咱们占便宜的时候,咋不提公平了?峡口渔业队那边穷得都快跳海了,以往哪次分好船的时候,你们主动分他们了?那会儿讲谁有本事谁拿好船, 这会儿又要公平了?美得你们!”   “还有,我刚才说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次, 你们最好给我认真点儿,要是到时候一个人都没通过,你们就给我等着!”   底下的人瞬间怂了。   甭管上头怎么叫嚣要改革,要撤销渔业队,要改成渔业总公司,要这个要那个的……但对于他们来说,不就是换个名字吗?领导他们的还是韩远征,而韩远征一贯都在这里有着极高的威信,这就够了。   “咱、咱们会好好干的。”   “就是大队长啊,为啥许国强他婆娘也能报名呢?”   不知哪个说了这话,刘秀红一瞬间就成了众人关注的重点。她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心知这会儿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好在,韩远征很快就接了口:“照这话说,国家恢复高考了,还得特地规定不准女的参加?那是不是当初闹革命的时候,也不准女的参军啊?你谁啊,你这么能耐要不要我把位置让给你!”   “可、可那不一样……”   “没啥不一样的!”韩远征满脸的不耐烦,“去年县城一中,还有个女学生考上大学了!就咱们这儿,女娃子和男伢子都一样的没用!不过这高考,我说了不算,可这一回的培训考核,你们要是敢给我掉链子……”   众人终于彻底的闭嘴了。   过后不久,见韩远征没什么要说的了,人群陆陆续续的散开了去。   及至人都走了,韩远征才头疼的看了刘家姐妹一眼,倒是他身畔的韩远洋主动过来问:“你俩真的要参加培训考核啊?那个很辛苦的,基本上都是在海面上的。”   “我倒是不怕辛苦。”风吹日晒什么的,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刘秀红不在意这些。   她担心的,始终都是过不去培训考核这个坎儿。   倒是她二姐想到了自己的顾虑,问道:“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也能报名吗?”   这个问题却是问倒了韩远洋,他扭头看向他哥。后者点了点头:“肯定不能当船长,不过要是考核通过了,可以让你妹妹当船长,你当副手就是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刘家姐俩应该高兴才对,可事实上俩人却高兴不起来,总感觉韩远征这话里暗藏的意思是,她俩一定过不了。   还真别说,韩远征就是这个意思。   他之所以替刘秀红说话,一方面也是因为太熟悉了,不好当面驳斥刘秀红的面子,但另一方面他却是认为报不报名没差的,反正到时候一准儿过不了。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刘家姐妹,而是这一次新船明显是香饽饽,所有人都盯着呢。到时候,一定会引出各个渔业队里最能耐的人出来。   简单地说,每个渔业队本身就存在竞争的,完全可以先派出最为优秀的人参加培训考核,等考核通过了,新船也到位了,到时候再让谁开……   这就属于内部问题了,完全是可以商量的。   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刘家姐妹了,也算是给她们留了点儿念想。   等刘家姐妹离开了,韩远征拿着名单上了大队部的二楼,他如今只是简单的登记了一下,还得誊抄到专门的表格里,表格可就复杂多了。   “哥,这些是……”韩远洋跟上来后,就看到他哥照着本子画表格,“姓名、年龄、捕鱼年数、是否当过船长……”   韩远洋都没工夫替刘家姐妹心凉,他自个儿的心就先凉了。   “这啥玩意儿啊?有必要那么认真吗?以前没这样的啊!”   “以前不这样不代表以后不这样。”韩远征面无表情的继续画着表格,画好之后,依次往里头填写内容。不过,他并不曾按照登记报名的先后顺序填写,而是在第一个先写了他的名字,随后写了他弟的名字。   韩远洋愈发的看不懂了:“咱们开新船?可新船再好,还能有远洋大船来得好?”   远洋船是去公海捕鱼作业的,船体之大,多半情况下甚至要一个月才能捕够鱼回来。况且,远洋船跟近海的船只又有所不同,他们捕捞的鱼都不是近海里有的。又有国家帮着兜底,哪怕船员人数再多,算下来也比开小船只来得合算得多。   这跟最近半年光景还不同,若不是因为队里的事情太多太杂了,又没人能够顶上,韩远征是不可能去开小船的。对他来说,哪怕每天都是满载而归,那也是极为不划算的。   可眼瞅着队上的事情即将结束了,怎么……   韩远洋是真的不明白,但有一点他还是很明白的,那就是他哥不会害他。   所以就这样吧,还能咋地?   殊不知,韩远征压根就没打算开小船,不过他还是依着记忆里对船员们按照能耐排序,很快就誊抄好了名字。   只是,让人十分意外的是,上面还有未曾报名的人。   ……   又两天后,大姐刘帅红急吼吼的跑来找妹子。   “二妹三妹哟!我给你们说!”   刘秀红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就立马开始忙活了。慢了一步的刘英红很是怨念的看着小妹,不得不起身去欢迎大姐。   “你们呀!你们倒是还坐得住!你们知不知道,大队长那就是个不老实的!”刘帅红一进来就熟门熟路的抽出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顺手拿起饭桌上的茶缸子,掀开盖子就往嘴里灌,随后猛的一抹嘴,“他去找我男人了,让我男人也报名!”   刘秀红手上的动作一顿,赶紧走过来:“找大姐夫?可大姐夫原就已经是大船的船长了,为什么要找大姐夫?”   想也知道,都已经当上远洋船船长的周大军是绝对不可能退回来开小船的。哪怕还是船长,大船和小船的船长,孰轻孰重谁不知道?哪怕新船的承载量会增加,那能跟远洋船比?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小船那是要每日里出海的,从码头出发到捕鱼的地点,这段路是白耗油的,一来一去不得好几个小时?等于说,一整个白日里捕鱼,起码有一半甚至一多半的时间浪费在路途上。   当然,也可以干脆就待在原地捕捞个两三天的,可谁能保证没有风浪来?远洋船的抗风浪等级非常之高,可小型船只若是遇到了大浪来袭,搞不好就是船毁人亡的惨剧。   再一个,远洋船捕捞的海产品单个的价值远远的超过了近海海产品,这里头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当然,若非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远洋船一走就是大半月、一个月,甚至可以合理推测,将来船只越造越大,搞不好还能弄出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才回港一次的超级大型船只来。可小船嘛,撑死了在海上漂泊个两三天,甭管怎么说,从顾家这个点来看,两者是完全不能比的。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恋家的啊!比起经常回家,吃饱喝足以及拿钱回家才是至关重要的。   反正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人看来,终日只知道往家里跑的男人,忒没出息了。   刘秀红虽然不至于这么认为,可真要她说的话,当大船的船长怎么看都比开一艘小船好吧?两者压根就没比头。   显然,她大姐也是这么想的:“我差点儿没被大队长吓死,你们姐夫听了大队长的话,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可后来啊,大队长就说了,这次不是咱们内部的较量,而是涉及到好多个地方的,整个县以下,可能连隔壁县都要算在内,反正沿海这边,第一批一共只有二十艘新船,几百人上千人比赛啊!”   说是几百上千人,这都还是个保守估计,搞不好人更多。   主要是,稍微有点儿眼力劲儿的人都明白,这应该是以后的大趋势了,亦如多年前第一艘吃油的船进港一般,是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儿!   那一次,韩远征就是赶了先的,这一次,他当然不允许自己落后。   可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少的,都认为上次叫韩远征抢先了,一步错步步错,之后每次都叫他们占了便宜,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落后了。   也因此,很可能这一次,所有渔业队都会拿出压箱底的杀手锏来,誓要决出胜负来。   “……反正大队长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姐夫也去参加那个什么培训,最好一举拿下来。等新船到手后,你们姐夫爱开不开,就算不开,也会给奖励的。大不了,接任的船长分一股给你们姐夫。”   这话听着吧,似乎有点儿…… 第080章   刘秀红本就聪慧, 听完了大姐的解释后, 又细细的一寻思,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也看懂了韩远征的操作。   虽说韩远征这个做法的确是有失公平的,但要搞清楚,这又不是竞技比赛, 还比赛第二友谊第一的。对于韩远征来说,他要的就是队上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 至于其他人如何,又不是他管辖范围内的,与他何干?   退一步说, 他能想到这些,还真就不一定别人想不到。若是别人都派出精兵强将了,只他遵守着公平原则,那岂不是对队上最大的不公平?   “小妹你咋说啊?”   刘秀红抬头看向两位面露关切的姐姐, 哪怕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怯场:“放心吧,都说了是新型船只,等于谁都没有基础的,就算是老船长好了,以前那些老船长, 会开帆船的,也不一定会开吃油的船。”   道理是没错,可总是叫人忍不住心里打鼓。   “反正大队长将我和二姐的名字登记上去了, 我就承他一份情。再说了,总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想法,拖了全大队的后腿吧?大队长考虑的没错,我也会努力的!”   刘帅红还是一脸担心,她觉得俩妹子就算再能耐,那还能越过她男人去?不是她太自恋,真要比起来的话,整个大队上有能耐跟她男人较量的,除了大队长韩远征之外,只怕就是她那死去的妹夫许国强了。   等等!   “你们说,大队长会不会也报名了?”   刘秀红顿了顿,随即很肯定的点头:“他肯定报名了!韩远洋绝对是他的副手,他们两兄弟擅长的事情其实各有不同,但要说默契的话,谁都不能跟他们比!”   “是啊,你们姐夫倒是能耐,可小军太没用了。”刘帅红叹了一口气,心想老许家也差不多,许国强曾经也是队上数得上号的人物,可他弟许国庆简直跟个笑话似的,搞不好还没她两个妹妹能耐。   这么一算的话,韩家兄弟等于是占了一艘新船的名额。   “算了,我还是回家去吧,就快到饭点了。”刘帅红想不出好法子来,只能先告辞了,她还说,“要是有啥情况,我还过来告诉你们。”   这话却是将刘英红逗乐了:“大姐,你不是一贯都反对咱们姐俩出海捕鱼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刘帅红摇了摇头:“我还是反对啊,没改主意。可我仔细想过了,你俩要是真能考过,就算不开船又咋样?不是还能给别人开吗?到时候你们占一股,我算过了,有了这一股,咋说也够你们吃饭的了。”   这下,却是轮到俩妹子面面相觑了。   等大姐离开后,刘英红左思右想,觉得这法子真不赖啊!   “真难得大姐有了个好点子,就冲她这个话,咱们也要好好干,甭管咋说都得抢下一个名额来!不过,等名额下来了,那一份干股就给你,我不要。”   刘英红想的是,自己好歹是孤身一人,她前夫再怎么不靠谱,前公婆总归是靠得住的,还有她前大伯子,也是个能耐的,咋说都饿不着她闺女。可妹妹就不同了,一个人又是当爹又是当妈的,还要拉拔俩儿子,更愁人的是,许家那头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有时候,人真的要盼着身边的人过得好。   只有当身边的亲戚朋友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了,真碰上难处的时候,咋说都有人拉拔一把。反过来,要是家家户户都不如自己,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别人遇到难处会来找你,而你摊上难处了,只能求老天了。   不是说非要依靠着别人生存,而是自强自立终归不是万能的……   刘英红已经做出了决断,可刘秀红却是笑开了。   “二姐你真逗,这灶膛还没点上火呢,你倒是把肉都分好了。行了,一切等咱们真的考过了再说。”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刘英红便没再多说。   她俩倒是看得开,主要是她们发现,就韩远征这个搞法,起码他们队上能弄来两艘新船。既如此,就代表肯定有旧船下来了。实在要是不行,她们还能承包下如今这艘船来。虽说收网时太废力气了,可一网鱼捞不动,还不兴半网半网捞吗?是累点儿是苦点儿是费时间点儿,但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这俩是看开了,可也有人看不开。   许国庆便是其中之一。   他愁死了。   八十年代的变化,说是日新月异都不为过,也就是他们处在小岛上,这才没有切身体会到外头巨大的变化。可就算如此,有一点他们还是有所体会的。   那就是物价。   要知道,八十年代初期跟八十年代末期的物价差距,那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有人长达数年不曾接触过买卖,骤然接触后,绝对会吓死个人的。   尤其在前几年,也就是许国庆他哥刚出事那会儿,渔业队就给了二十块钱的抚恤金。别看这个钱放在现在是少得很,可搁在那会儿,真心不算少了。   在当时,一个船老大的工资,都只有每个月八块钱。   可之后呢?   物价飞快得上涨,工资虽然也涨,但完全跟不上物价那个速度。到如今,许国庆每个月拿到手的钱,真的只有混个肚儿圆。偏生,家里原先的那些个存款,都已经用光了。还是用在了给他娶媳妇那事儿上,弄得连抱怨都不能了。   在这档口,忽的来了这么一桩事儿,许国庆觉得新船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虽说这年头推崇的是男的出去干活拿钱回家,但许国庆毕竟跟那些打小就被寄予厚望的人不同,他从小就是缩在他爹他哥背后的,想着哪怕他爹走在了前头,那也有他哥照顾他。到时候,他哥去开远洋船赚大钱拿回家里,他嘛,就跟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三五天回趟家,当然要是能每天回家就更好了。   前提是,他哥还在。   本来,他只需要管好自己就成,哪怕管不了自己,他哥也会补贴他一些的。可如今,他不但要管好自己,还要管他老娘、妹子,甚至连嫂子和俩侄儿都不能彻底撂开手不管。更别提,他本身就还有老婆,以及将来的孩子……   钱钱钱,许国庆自认不是贪财的人,可他如今想疯了也想要弄到钱。   其实这也实属寻常,以前的人拿着钱也不知道干嘛去。他们这些打渔为生的人,又跟那些捧着国家铁饭碗的人不同,他们没什么票证的。倒是卖掉了鱼后能拿粮票,可那也是自家的口粮,并没有多余的。至于布票、肉票、糖票乃至工业券之类的,更是瞎扯淡了。   哪怕隔段时间会有专门运送物资的小船靠岸,那也是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像你再有钱,你会去买十个八个的痰盂吗?没那个必要啊!   可如今不同了,且不说大城市里,哪怕是渔船码头那边的小集市上,都有了各种东西,不要票不说,东西都跟以往截然不同。前阵子,许国庆得空带媳妇去了一趟,那头甚至开始卖不要票的成衣了!   那衣裳,别说小媳妇了,连许国庆都看着两眼发直,那款式那颜色,从来都没见过的。要知道,他们这边就算偶尔咬牙换了一块布,那必然是黑色或者蓝黑色的劳动布,偶尔能看到一块浅灰色的布,那都是稀罕货了。   可渔船码头那边的集市上,竟然开始卖大红色的衣裳了,颜色既鲜亮又正。还不止红色,蓝色、绿色、黄色啥颜色都有,甚至还有小碎花的……   许国庆是不聪明,但他隐隐的感觉到了,以前有钱也花不出去还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好东西一样样的摆在面前了,可兜里却没钱。   除了那些个日用品外,还有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听人说,县城里的百货大楼里,还有卖大彩电和电冰箱。   许国庆心里挠心挠肺的,他不稀罕衣裳,觉得能蔽体能保暖就成了。可他呀,做梦都想要个大彩电……   好巧,韩远洋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也就想想而已,倒不是说大彩电必须要票或者门路。当然,要还是要的,可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一个大彩电卖一千八……   许国庆如今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是二十八块钱,比几年前多出了不少钱,当然也有他调岗的缘故。可这些钱吧,且不说离一千八差多少,就说他一家子吃吃喝喝,也就能用得差不多了。勒紧裤腰带的话,也是能攒下几块钱的,可过日子又不是只有吃喝,这不偶尔还是要买衣裳买鞋子,逢年过节不得买些肉之类的。   反正,大彩电这种事儿,还是在梦里想想比较现实。   不过没有彩电,有黑白电视机也好啊!   比起许国庆,韩远洋还是有希望的,只是他不知道,就算他今个儿真的把黑白电视机捧回家了……都不需要多久,过个两三年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说到底,他们这边还是太落后了,把人家大城市里不稀罕的东西当成了宝。   ……   又几天后,韩远征再度召开了大会。   这次,他要说的是之前没想到的一个问题。   “名单已经报上去了,但上头提出了一个要求,培训是全日制的,白日里上实践课,也就是上船培训,晚间上理论课,要是摊上不能出海的日子,就全天上理论课。”   底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少数几个人嘟囔着怎么开船还要上课呢?理论课……听着就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韩远征没给大家讨论的机会,只继续往下说:“这么一来,所有人就必须脱产参加培训了。知道脱产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在培训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不能再出海捕鱼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以前不是没有新船到来,仔细想想,也就只有当初第一艘吃油的船过来时,韩远征带着几个好手离开了数日。可再那之后,就再不曾发生过脱产这种事儿,哪怕要教新手,那也是直接拽上船的。反正就算啥都不会,力气活总是会干的吧?一边打白工一边学捕鱼,时间是会拖长没错,但总归会学会的嘛。   可这次,明显跟以往哪一次都不一样了。   “安静!”   “这不是我规定的,是上头的命令。当然,因为之前没说清楚,上头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报名,所以让我们都回来重新统计人数。凡事报名的,都默认会脱产参加培训。”   “对了,培训的时间暂定为一个月。但很有可能会延期,我建议大家最好空出两个月的时间,尤其就算开上了新船,也还有个适应期,不一定说上手就能抓到鱼。”   底下的人都懵了好嘛!   脱产两个月是什么意思?意味着这两个月里没有丁点儿的收入啊!   关键是,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想着报个名也不用报名费的,所以参加培训也没损失嘛。那就试试看呗,万一成了呢?   可如今,损失摆在眼前了,倒不是要报名费,而是损失了足足两个月的收入。   那还不如要报名费呢!!   很多家里都是一个人干活养全家的,当然也有兄弟好几个一起干活的。可就算干活的人多了,家里的老婆孩子不也多了?所以总得算下来,差别也不是那么大。   当然,如果是周家那样,兄弟堂兄弟多的,再一个周大军本身格外有能耐的,他几乎可以算是凭实力抢一个名额的,那么这个损失还是很划算的。   底下的人心思各异,好在韩远征也不催促,只让大家先回去商量,先前的报名直接作废,假如真有人想要参加,重新来大队部签字。   注意了,这次是要签字的,表示自愿参加培训,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自行承担。   末了,韩远征又宣布了一个消息:“我本人和我弟弟是一定会参加的,还有你们的周老大……倒不是我们想抢你们的名额,而是咱们得先一致对外,将新船抢到手再说。等船到了,再来一个内部的培训,到时候就可以依着老方法,跟船出海,直到出师后,就会将船交给新的船老大。当然,这也不是白得的,到时候新的船老大得出一份股,给咱们这些劳苦功高的。”   韩远征还真是不怕说,直接就将劳苦功高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戴。   不过,他在队上的威望太高了,愣是没人敢反驳。   甚至还有人高兴起来:“那行啊,那我就等着大队长把船开回来好了!我比不过外头的人,还比不上自家的人吗?”   回答他的是来自于他哥们的揍,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跟韩远征似的,说了欠揍的话还能不挨揍的。   好在也因为这个话,气氛有所缓解了,大家笑闹了一阵子之后,纷纷选择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去了。   至少一个月多则两个月的脱产培训,真不是开玩笑的,肯定得好好商量一下。   说实话,也有那聪明人想到,是不是上头的领导看到报名的人太多了,又不好提出收费的想法,才故意这么做的。起码,这么做可以让一帮混日子的人主动退出。   且不提这些,反正刘秀红在多半人都离开后,径直走到了韩远征跟前,语气无比坚定的道:“我和我二姐还是决定要报名!自愿报名,一切损失自己承担。”   随着刘秀红话音落下,她二姐也走到了前边,虽未曾开口,可面上的神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081章   韩远征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了, 这会儿听了这话, 丝毫不感到意外,他还指了指小二楼:“让远洋带你们上去, 你俩都得填写一份表格,必须你们亲自写。”   刘秀红谢过之后,就拉着二姐一起跟上了韩远洋。   小二楼的办公室里, 韩远洋拿出了一摞的东西,抽出一张空白纸, 又拿了最面上的那张让她们照着写:“许嫂子就照着上半部分我哥的来写,刘二姐你就照着下半部分我的写。”   等刘秀红拿起笔开始写了,韩远洋又忍不住叨逼了起来:“你们也别嫌麻烦, 这也是没办法的,这次的新型船只跟以往那些船真的不一定,不单单是吃油的问题,涉及到的新内容太多太多了。就这个资料, 也不是故意为难谁,而是想叫一些连字都认不全的人自动退出,省得到时候费时费力,还啥都没学成。”   这个情况,倒是刘秀红所没有考虑到的,不过她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填写资料的态度愈发得认真了。   因为还没轮到刘英红填写,她忍不住跟韩远洋唠了起来:“所以你们要一个个盯着写?万一真的有人让别人帮着写呢?那咋办?总不能为了这点儿小事情撕破脸吧?到底是一个地儿出来的。”   “我哥说,真要是有人死缠烂打的非要拿回家去写, 那也成,反正咱们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非要不相信的,咱们也没法子,对吧?”   韩远洋说着摊了摊手,瞄了一眼外头,见没人过来,他压低声音说:“到时候要考试的,闭卷考试,考得内容倒不一定特别难,据说上课的老师都会讲到的,背下来就行。可你们想想,要是不认识字,光背下来有啥用?到时候对着卷子,两眼一抹黑,不得考个鸭蛋回家啊?”   “真要考试?”刘英红还以为那所谓的文化课,也就是意思一下,可眼下听着这话,似乎上头是动真格的了。   “那可不?我哥说,题目不一定特别难,到底是选船长,又不是考大学,估摸着答案都是现成的,可你也得会写是吧?反正,不认识字肯定是不行的。”韩远洋说这话时,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听我哥说,这个叫做大趋势,以后啊,凡是不认识字的,干啥都没出息了!”   刘英红不懂什么大趋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是认识字的,而且当初在学校时,成绩还算不错。   这会儿,刘秀红已经填写好了资料,里头除了出生年月外,还有类似于政治面貌、文化程度等等。倒是没有要求填写性别,不知道是上头不在乎性别,还是压根就没想到还有女的会来报名培训。   她写完之后,还认真的检查了一遍,这才起身让开了座位了,让二姐坐下来慢慢写。   嘴闲不住的韩远洋还在这儿说:“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都说了这是第一批新船。第一批是啥意思?那就代表着以后肯定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真要是这次不行,那就等下次啊,多大回事儿呢!”   及至听到这番话,刘秀红才心下一跳:“你的意思是,就像当年吃油的船淘汰了帆船那样的,咱们现有的这些船,迟早有一天会被彻底淘汰的?”   “那可不!”   韩远洋是什么人?没人搭理他都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半宿话,一旦有人搭理那还了得?当下,就不管不顾的说了起来。   先从早先那些旧船被淘汰开始说,又说他们父辈祖辈那会儿,别说三五年的换一茬船舶了,那是连着百多年都不带任何更新换代的。还说如今就讲究一个科学技术,试想想,农民有拖拉机、收割机,那会不会哪天突然来了个播种机呢?到时候,从播种到收割,再到运送到粮食站,一条龙全部搞定!   既然农民能这样,他们渔民为啥不能?以前最早的渔船还是靠人摇的呢,后来不就换成了帆船?再后头,吃油的船就出来了,而且越造越大,现在可不是又换新花样了?   韩远洋还语重心长的告诉刘家姐妹。   “你们别以为这就到头了,新船不就是自动撒网、收网,外加有一部分冷冻冷藏功能吗?这才倒到哪儿呢?保不准,以后咱们出海捕鱼,都不用上甲板了,直接全机械化了,就跟那个大彩电一样,摁一个钮,就有一个节目可看。说不定了,以后我坐在船长室里,也摁一个钮,哇,撒网了,再摁一个钮,哇,收网了……”   “我看我把你给摁了才对!”韩远征的声音从外头响了起来,不多会儿他就推门进来,“你可真能耐啊!搁楼下都能听到你那叨逼声了。还摁一个钮呢!没事儿干了回家干活儿去!接下来还有的忙活呢,赶紧帮咱妈多干些活计!”   “噢。”韩远洋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出去了。   等自家蠢弟弟走了,韩远征这才看向刘家姐妹:“写好了?写好了给我看看,免得回头交上去了才发现出错,麻烦。”   刘英红赶紧写完最后两笔,快速的扫视了一遍,感觉没啥问题了,这才交给了韩远征。   韩远征很是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末了才点点头:“你俩这字倒是写得不错,每一个我都能看懂,不费劲儿。”   这里的能看懂,并不是说韩远征不认识几个字,而是底下的渔民们文化程度差距太大太大了。就不说别的了,很多人那字写得吧,说是狗爬式都是夸赞了,丢笔画简直是家常便饭,更可怕的还有自创字。   韩远征都已经做好准备,要被这些人折磨一通了,没成想,刘家姐妹写的字都是一笔一划的,全写对了,还特别容易看懂。   至于笔迹幼稚什么的,韩远征压根就不在乎,能看出写得是什么字了还不够?   确定没问题后,刘家姐妹就离开了大队部,接下来就要等消息了,据韩远征所说,应该不会太久的,毕竟上头不可能一直耗时间等着,估摸着最快三五天,最迟也会在十天内有个明确的说法。   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培训期间肯定不能回家的,到时候记得提前将家里的孩子安顿好。”   这话肯定是对刘秀红说的,后者感激的点了点头。   也因此韩远征最后那句提醒,等姐妹俩离开了大队部后,刘秀红就表示要去许家老屋那头,让二姐自个儿先回家。   在去许家老屋的一路上,刘秀红就看到好些个人聚在一起讨论,他们倒也不避着人,横竖韩远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各凭本事,这倒是公平得很。   等刘秀红走到许家老屋时,不出所料的听到堂屋里的争执声。   争执的内容自然是为了是否脱产去培训一事。   许国庆肯定是想去的,他是没有韩家兄弟知晓的那么多,可他本能的感觉这次是个好机会。再说了,韩家兄弟都打算去了,那肯定就错不了啊,真要是不好,他俩为啥要蹚这趟浑水呢?   这个逻辑还是经得起推敲的。   但许婆子仍是坚决反对。   “韩家哥俩那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俩是奔着给队上抢新船去的。你呢?你去干啥?你是抢得过韩家哥俩,还是抢得过周大军?国庆啊,你岁数也不小了,别瞎折腾了。反正队上还有别的船,你开旧船就是了。”   刘秀红走进堂屋时,就听到许婆子苦口婆心的劝着许国庆。   可许国庆梗着脖子坚决不从。   “嫂子来了啊!”许国庆的媳妇看到刘秀红过来,忙起身招呼着,别管她究竟有多少心思,起码面子情还是很愿意做的。   许婆子也看到了刘秀红,迟疑了一下,问她:“你来干啥?哦,你也想报名参加那个啥啥……这不瞎胡闹吗?”   “韩家哥俩都参加了,我和我二姐甭管参不参加,都不可能再开船出海捕鱼了。”刘秀红很是平静的开了口。   “对哦,他俩都去了,你俩又不能自个儿开船捕鱼的。”许婆子喃喃的说道,显然被说服了。   见状,刘秀红又道:“我和我二姐是打算着,甭管成不成,起码试试看呗。真要是成了,甭管是自己开,还是像大队长那样给别人开拿干股,总归都是一条出路。”   “也是。”许婆子很快反应过来了,“那你来这儿,是想让我帮你带孩子?成吧,到时候你提前把孩子送过来。”   刘秀红的问题瞬间解决了,可这么一来,许国庆就愈发的烦躁了。   “妈!妈你也讲讲道理好不好?凭啥嫂子都能去,我反而不行?再说了,有女的当船长吗?自古以来,有这样的事情吗?”   许婆子才不管以前咋样,她只看现在。   现在的情况就是,甭管刘秀红去不去,等韩家哥俩一走,她和她二姐还能咋样?闲待在家里做饭洗衣带孩子?那还不如去试试看呢,万一瞎猫碰着死耗子呢?   可许国庆就不同了,他一走,家里这么多张嘴咋办?   许婆子就一句话:“反正家里没余粮,你要走了,咱们全家就去跳海,横竖早晚都是要饿死的,还不如干脆利索的死个干净!”   这话一出,许国庆是彻底蔫吧了。   他是没啥本事不假,可他又不是那等黑心烂肠的东西,眼睁睁的看着一家子去死?他做不到的。   看来,这事儿是真没辙儿了。   刘秀红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婆婆占了上峰,她也没多停留,只告了声饶就先行离开了。 第082章   刘秀红倒是从未想过让自家孩子来许家老屋白吃白喝, 兴许其他人会认为, 这里是孩子的奶奶家,来又如何?可显然, 她并不这么认为。   因此,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盘算着这个事儿。   许国强意外过世后, 不仅仅她和孩子们的生活遭遇到了重大打击,其实老屋那边也是如此。尤其许国强以前太顾家了, 不光对妻子和孩子好,对老娘、弟妹都十分得上心。这样的一个人突然离开了,对至亲家人的打击是非常巨大的。   刘秀红思来想去, 最终还是决定下次送孩子过来时,顺便拿些鱼过来。哪怕老屋这边并不缺鱼吃,可许国庆拿回家的是一回事儿,她拿过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就当是帮俩孩子交伙食费了, 毕竟她也不好直接拿钱过来。   这般想着,等她回到了家里,就将事情告诉了她二姐。主要有两桩事儿,其一是许婆子答应了在她去参加培训时,帮她看孩子,其二当然是她打算送孩子过去的同时, 再拿点儿鱼虾过去。   二姐完全没意见。   非但没意见,还板着脸嗔怪道:“你跟我还客气啥?真要说起来,要不是有你在, 人家也不会带我一起出海捕鱼啊!说白了,是我占了你的光,白吃白住,也亏得你不嫌弃我。”   刘秀红自是知晓二姐是在开玩笑,不过既然二姐主动提到了这个事儿,趁着最近两日不用出海,她决定仔细问问二姐对将来的盘算。   提到这个,二姐难免有些沉默。   半晌后,她强笑着看向妹子:“你倒是会问我,你咋不问问你自己呢?你才多大的人儿?难不成就真的一辈子守着不嫁人了?行行,我知道你在外头已经把话给说满了,可这事儿吧……”   “我现在就想好好过日子,能多赚钱自是好的,毕竟就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俩孩子将来娶媳妇怕是要花上不少钱。”   刘秀红这话倒不算是杞人忧天,他们这一代,嫁娶本来就早,那些个高中毕业才相看亲事的,就已经算是晚的了。一般来说,十五六岁就差不多开始相看了,先订婚再结婚,中间顶多也就是间隔个半年光景。再往后,就是按部就班的怀孕生娃过日子了。   这在一些大城市里的人看来,十分得不解,可事实就是如此,不同的成长经历,会早就不同的人生。   就刘秀红看来,身为一个母亲,最起码也该为孩子们攒下一笔家当。先不说别的,孩子的学费总是要的,哪怕只念到初中,俩孩子加一起,也是一笔不算小的开销。若是打算念高中的话,开销就更大了。   至于大学……   这种事情,刘秀红倒还真没想得那么远。她就琢磨着,先给孩子攒一些钱,假如俩孩子真有那个机缘,能考上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动用结婚的钱也无妨。   毕竟,若真的考上了大学,将来国家给分配了工作,还用担心娶不到媳妇?   平常也没人问这个问题,刘秀红又是个素来习惯于把所有的问题都放在心上,自己私底下慢慢琢磨的人。这会儿,听得二姐问了起来,她这才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盘算了许久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二姐听得目瞪口呆。   “我就随便这么一问,敢情你还真就想了那么多?不是啊,你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倒是考虑一下你自己啊!”   “我无所谓。”刘秀红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目光却是看向已经一摇一摆走过来的小儿子杰杰,顿时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要孩子们好,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二姐心知这个事情没法劝,索性也就不劝了,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嘛,我其实比你还不知道将来怎么办,就想着,索性走一步看一步。过日子总归是要往前看的,说不定过着过着,就迎来光明了呢。”   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很多人在当下都不一定能做出完美的选择,更多的时候,处于局中的人,都是摸索着前进的。   兴许等过个二三十年以后,后世的人会发现那时候明明处处都有机遇,怎么就有那么人不懂得抓住机遇呢?但事实就是如此,并不是说哪个时代的机遇特别多,而是从多年以前再追溯历史,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有种上帝视角的感觉。但其实,真要是让某人来亲历历史,还真不一定能做得比这些人好。   刘家姐俩也不是完全随波逐流的,虽然长期目标不算明确,但俩人倒是都有相当清晰的短期目标。   就目前而言,再没有什么比通过培训考核更重要的事情了。   等吃过饭后,刘秀红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干坐着等消息不太靠谱,她寻思着,就算不知道将来要培训些什么内容,那能不能猜一下呢?别的不说,听韩远洋的意思,文化课仿佛是很重要的?   “二姐,我想了想,咱们要不要去借些课本来看看?我是认识不少字,可到底离开学校都那么久了,常用字倒是没啥,万一他们让我写跟船舶相关的,什么桅杆的,船帆啊……我怕提笔忘字。”   “有道理。”二姐很是赞同,“可咱们要上哪儿去借书看?对了,大姐!”   “我也是这么想的,航航已经上学了,家里应该会有笔和本子的。大姐夫又是老船员的,应该会有一些跟船舶相关的资料吧?甭管有用没用,横竖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来瞧瞧?”   姐俩一拍即合,最后还是决定由二姐跑一趟。刘秀红则留下来照顾孩子。   东西倒是不难借,相反,收获远远超过了姐俩原本的预料。大姐借了本子和笔,还有一本在岛上特别稀罕的新华字典,说是本来给航航买的,可航航完全不爱学习,问了老师,也说年岁太小了,还用不上。索性,就都借给了俩妹子。   至于大姐夫那头,给了几本船舶的相关资料,倒不一定都是跟驾驶有关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跟维修相关的,也有出厂说明等等。当然,大姐夫也明说了,这玩意儿都是旧船上的,跟新型船只怕是相距甚远,闲着无聊瞧瞧无妨,但估计作用不大。   可就算作用不大,姐俩也是如获至宝。   没办法,她俩离开学校太久太久了,试想想,俩人都嫁人多就了?哪怕嫁人之后,偶尔还是需要去大队部签个字拿工资拿粮票的,可那用的都是最最常用的一些字。要知道,就算队上再怎么没文化的,自个儿的名字还是会写的,最次也会写姓氏,然后标个一二三啥的。   但想也知道,培训考核没那么简单。   因为是一沓的资料,姐俩决定分别看不同的,要是遇上觉得特别有用的,再一起分享。   也亏得俩孩子都很乖巧,至于生火做饭什么的,这些都是做惯了的事情,倒不至于太浪费时间。   当下,姐俩将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都用在了苦读资料,以及摘抄一些她们认为有用的字词。   这里头,刘秀红就发现了一份很有用的资料,是关于渔船上的安全救生的,包括在遇到了特殊天气的情况下,该如何自救以及呼救,万一船上出现火灾或者其他故障时,应该采取怎样有效的手段等等。   “二姐,这一份资料你回头认真瞧瞧。我觉得吧,就算船是在更新换代的,安全知识应该是差不多的。”   姐俩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各种船舶相关的知识,别的不说,一些平常很少用到的字,最起码都是摘抄下来了,并且认真的誊抄,并牢牢的记在了脑海里。   ……   终于,在重新登记报名后的第六天,消息传来了。   说是次日一早,统一乘船去县城码头,到时候会划一片区域作为他们暂住的地方,实践课和理论课同时进行,培训时间确定为至少一个月。具体的解释是,培训一个月后就会参加考核,通过者便成为新型渔船的船长,若通过人数不多,则再度进行培训,直到每一艘新型渔船都有了自己的船长。   认真的听完后,刘秀红和二姐面面相觑。   其他人还在后悔,说早知道只有一个月,倒是可以去试试看。也有聪明的开始盘算,领导都这么说了,只怕考核的难度会非常高,不然又怎么会有通过考核的人数不够,再度回炉重造这个措施呢?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这般了,韩远征叮嘱众人准备好行囊,次日一早就在滩涂那边集合。   这年头,出个门本来就不易,更别提是长达一个月的培训了。除了衣裳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口粮问题。   幸好,这个问题韩远征已经解决了,他已经提前让队上的其中一艘渔船送了一舱的鱼去县城里,换取了不少粮票,到时候他们只需要用专用粮票去食堂吃饭就可以了。当然,只管主食,不管其他。   能解决主食就已经很不错了,刘秀红拿最辣的那种辣椒,炒了一大罐子的辣炒咸菜,不一定好吃,但绝对够下饭。   只这般,提前一晚,刘秀红就将俩孩子送去了许家老屋,叮嘱再三后,这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   次日大清早就要出发了,来不及送孩子过去,所以只能提前送。   孩子是送过去了,刘秀红却是十分的忐忑不安,她不担心小儿子杰杰,她怕的是大儿子豪豪会被吓坏。毕竟,她这一去就是至少一个月,他们从未分别那么久。 第083章   要说许家这俩孩子, 尽管都是年幼时没了爹, 可平心而论,大的那个要比小的可怜多了。   对于小儿子杰杰来说, 他是没了爹,可问题是他压根就不记得他曾经有过爹了。年岁太小了,与其说他是失去了父母, 不如干脆说他从未拥有过来得更确切一些。   可豪豪不是这样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有爹,爹还很疼他,每次出海归来, 都会给他带很多好吃的鱼虾蟹,得闲了还会带着他一起给家里干活,陪着他玩、闹,以及答应他下回有机会带糖果饼干等一些小零嘴回家给他吃。   当然, 许国强对两个儿子肯定都是很疼爱的,可问题是,小儿子那会儿年岁太小了,就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吃奶娃娃,饶是他耐心不错,那也不可能跟小儿子玩, 充其量帮着换个尿搭子或者趁着天气好给儿子洗个澡,再就没有了。   所以豪豪一度认为,爸爸最爱的人是他, 其次才是弟弟。   可也正因为如此,失去父亲这个事儿,对他的打击非常巨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刘秀红刚开始跟着韩远征他们出海捕鱼时,豪豪都会跑到滩涂上等着,直到看见船只归来,看到妈妈站在甲板上冲着他挥手了,才会露出笑容来。   刘秀红知道,豪豪在害怕。   毕竟,他从未真正的看到过父亲死亡的那一刻,在他看来,最最疼爱他的爸爸,是在某一天出海时,就再不曾归来。   他怕,他怕妈妈也会这样。   刘秀红是知道这事儿的,所以每次都会用心的安抚他。好在,豪豪毕竟是个小孩子,最初几次的确是满怀不安的,等次数一多,也就渐渐的习惯了,不再跑到滩涂上等着,而是会待在奶奶家,陪着弟弟玩,直到妈妈回来。   可问题就是,这一次的情况跟以往哪一次都不同。   这回,刘秀红至少要离开一个月的时间。   她当然有跟豪豪再三说明白,还特地举了个例子:“你看航航哥哥的爸爸是不是出门一趟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你这样,要是等不住了,就去找你大姨和航航哥哥,问问他们,航航的爸爸回来了没有。”   “航航哥哥的爸爸回来了,妈妈也会回来了?”豪豪有点儿明白了。   刘秀红的大姐夫周大军也是去培训的成员之一,不过,考虑到韩远征先前说过的,第一个月的培训之后是考核,如果通过的人数不多,还要加一段时间培训。因此,刘秀红还真就不敢保证,她会跟周大军一起回来。   她只告诉豪豪:“妈妈会尽快回家的,你呢,等航航哥哥的爸爸回来了,可以问问他,他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   豪豪是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可即便已经安抚住了豪豪,刘秀红还是满心满眼的不安。   要说豪豪是第一次离开她那么久,她又何尝不是第一次离开俩孩子那么久呢?况且,豪豪还能听得进去道理,那么杰杰……   刘秀红只能默默的祈祷,祈祷杰杰这孩子忘性大,最好就是眨眼之间就把她给忘了。她宁愿孩子忘了她,也不想让孩子因为找不到妈妈而哭闹。   一路无话。   等船到了县城码头后,在韩远征的带领下,依次排好队,走着去了已经划分好的宿舍楼。   他们这边一共报名了四支队伍,也就是八人。   韩家哥俩、刘家姐妹,还有就是周大军和他的一个堂弟,以及另外两个队上的老手,不过刘秀红跟他们不熟。   等到了宿舍区,韩远征让其他人去大通铺那边,又领着刘秀红姐妹上了楼,去了楼梯间的储物室。   “也别嫌弃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大通铺那头你们住不了,只能将就着住这边了。”   刘秀红怎么会嫌弃呢,她正在犯愁住宿的问题。吃饭倒是好解决,横竖有主食吃,哪怕泡点儿开水也能咽下去的,住宿的问题麻烦得很。幸好,韩远征已经考虑到了。   再三感谢之后,刘秀红这才有工夫打量这小小的储物间。   看得出来,人家已经整理过了,腾空了多半的地方,其中多半都是被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占据了,好在床底下还是能放东西的。再就是,在高高的墙上有一扇很小很小的气窗。   “反正也就是晚上过来睡个觉,不打紧的。”刘秀红很是看得开,二姐也无所谓,毕竟若仅仅是为了生活条件不好而选择退出,就太不值当了。   同时也辜负了韩远征处处为她们着想的一番好意。   万幸的是,宿舍楼下的厕所还是分男女的,大概是因为这边还是有女性工作人员存在的,虽然多数都是在食堂工作的大妈们,可总算不至于全都是男的。   草草的整理收拾后,姐俩结伴出去熟悉了一下地方,转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好像是以前的技校。   头一天的白日,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到了晚间,倒是将人集合在了一起,来了个开学报告。   也是这时,其他地方的人这才发现他们中间居然有女的存在。   在原先队上已经上演过的一幕再度出现了。   刘秀红苦笑连连,这年头,做个女人真难,尤其还是需要养家糊口的女人。偏生,她一点儿也不能退缩,只因她要为家中的孩子遮风挡雨。   幸好,韩远征提前跟领导提过这个事儿,也显然已经得到了领导的应允。   领导是个有些年纪的男人,抬了抬眼皮轻飘飘的看了眼抗议的人,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这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开了口。   “老首长说过,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怎么你有意见?再说了,这次的培训所有人都是从零开始的,你是觉得自己不如两位女同志,所以才想提前将人赶走?”   “小同志啊,人要学会自己进步,而不是靠打压其他同志凸显你的进步!”   饶是刘秀红知晓她们姐俩来参加培训一事,已经告知了领导并且得到了领导的同意,那也没想到领导居然会来这么一通夹抢带棒的话。   不过,这话的效果却是显著的,再没有人敢提意见,毕竟一旦抗议就意味着自认为不如妇女同志……   这谁能忍?   待会后,韩远征找了个机会告诉刘秀红,说领导同意她们参加培训,就是打算拿她们给其他人施压的。这次培训的难度比较高,考核更是没办法放宽标准,所以一定要逼着所有人拼命往前追赶。   刘秀红听懂了。   “领导拿我们姐妹当鲶鱼?也好,甭管怎么说,起码咱们多少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不过,这也说明了,没人看好她们,只是拿她们当个激励别人进步的工具罢了。   可越是这样,刘秀红越是不想叫别人得逞。   如今已经有了女拖拉机手,也有女的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更有女的开飞机、开坦克,那为什么就不能有女的当船长呢?   要说先前刘秀红还是为了能有个糊口的工作,那么现在她就是想为全天下的女同志争一口气!   她一定行的!   第二天,培训就正式开始了。   因为天气状况良好,他们很快就分组上船,参加实践培训。当然,就算是分组的,那也不可能是一带一的。事实上,为了确保公平,每个队的人都是被拆开的,像韩远征带过来的四组人,就被分配在了不同的四艘船上,跟着不同的老师。   这样做,当然是最大程度的保证公平,毕竟就算是当老师的,也不敢保证水平是完全一样的。若是不幸某个渔业队全军覆没了,搞不好就要责怪老师了。   而像现在这般,是好是坏都怪不了人家了。   值得一提的是,昨个儿还抗议的人,在看到今个儿跟刘家姐妹一艘船时,纷纷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仔细想想也没错,每艘船的人数都是一样的,可他们这一艘船多了俩女的,那岂不是他们能像老师多讨教了?隐隐的,其他人自成一派,将刘家姐妹排挤在了外头。   二姐气得不行,恨不得冲过去硬生生的将人群分开。   刘秀红赶紧阻止了她:“二姐你别这样,大队长不是说了吗?这次培训的内容特别多,难度也特别大,老师不可能只讲一遍的,他们也没这个能耐一次次的拦着我们。再说了,看不到还能听啊!”   “真是可恶!我偏要考出来!我偏不叫他们如愿!”   要么怎么说是亲姐俩呢?她俩执着的时候,那简直一模一样。   好在,事情正如刘秀红猜测的那般,老师在第一天仅仅是介绍了整艘船的构造。虽说只是介绍,但因为涉及到很多方面,尤其新型船只还包括雷达侦测鱼群位置等等,需要记住的内容太多太多了。   偏生那些人完全没经验,并没有带纸笔的意识,全凭脑子记的话……   真要有这个本事,还当什么渔民呢?去考大学它不香吗?   刘秀红暗中偷笑不已,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跟二姐合作亲密无间的记下了课堂笔记。   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想也知道,培训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里头的知识点肯定是海量的。虽说不一定每个知识点都会考到,但多记多背总是没错的。再就是……   说真的,新型渔船还是大大出乎了刘秀红的预料,尤其是那个用雷达探测鱼群的方向和位置,着实让她深感不安。   不过,当天下午她就发现了,雷达的探测范围并不算大,当然比起全靠经验和肉眼观察那是要强上太多了,却不像刘秀红自带的罗盘那般,可以看到极远海域的鱼群,甚至可以直奔鱼群而去……   认认真真的听课兼记笔记,刘秀红真的就像海绵一般的吸收新的知识。她比所有人的基础都要差得多,甚至可以说是零基础。毕竟,其他人都是经年的老渔民了,哪怕不懂文化知识,起码该有的经验是不缺的。   但也有一点。   像最早,吃油的渔船刚到来时,深受打击的就是那些最能耐的老渔民。他们是真正的凭借经验来捕鱼的,可问题是,无论是手摇的渔船还是帆船,那动静都是很小的。相反,吃油的船,那个声音大的哟,隔老远就能听到。   自然,鱼群也会受惊避开。   老渔民们很快就发现,原先的那些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经验啊,它不管用了啊!   而如今,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新型渔船是拥有自动撒网和收网功能的,且不说收网,先说这个撒网的问题。以前是凭借人力撒网的,该选择哪个角度抛网,该用多大的力气,两个人怎么合作等等,这些都是他们干惯了的事情。不一定能详细的解释出来,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熟能生巧的,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里面,除了刘家姐妹,哪个都是极为擅长如何撒网的。   可如今,变成了自动撒网……   那要怎么控制呢?机械还能比人手更精确吗?等于以前的那些经验全作废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其实收网也是差不多的道理,要是问一个老渔民,要怎么收网才是最合适的,他兴许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但他绝对能给你演示一遍。可如今,既是自动收网了,谁知道什么时机才是最合适的。   一天的实践课下来,就有人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那个,要不我还是去开原先的旧船吧,原先那样不就挺好的?还是算了吧,这个我学不来。”   领导那边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倒也不勉强,想走的离开便是。况且,谁都知道第一天打退堂鼓的人是最多的,等培训了一段时间后,沉没成本增加了,就没人舍得了。   再一个,也有人会觉得,若是其他人都坚持不下去,那是不是自己就能幸运的通过考核呢?   呵呵,想太多。   韩远洋就在那儿逼逼着:“他们以为必须从咱们这些人里头选吗?想啥呢!能通过考核当然是最好的,实在要是不行,全中国那么大,海岸线那么长,还怕找不到能耐的渔民?还非你不可,可别做这白日梦了!”   渔船改革是大趋势,谁也不可能阻挡的。   当然,哪怕是现在还是有手摇渔船的存在,这个自然不会有人拦阻着。可问题是,小舢板的危险系数太高太高了,一旦遇到风浪,几乎没有丁点儿的抗风险能力。再一个,小舢板的承重放在那里,撑死了装几十斤的鱼。   这要是普通老百姓去菜市场买几十斤鱼,那确实是要花不少钱。可惜,如果是卖出去的,那确实便宜太多太多了。   海产品储存困难这个问题,是没办法在短期之内解决的。若是算上冷冻的,一下子成本就会增加不少。   再一个,随着渔船的更新换代,只怕鱼价下跌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第084章   都说, 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猪的还大。   别看韩远洋平日里是傻头傻脑的, 可放在渔业方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哥平常跟他说得多了, 或者压根就是他们俩兄弟在渔业这个事儿上本来就很敏感,反正别人才看到了第一步,他们已经看到了十几步乃至几十步远。   鱼价下跌是必然的。   甚至不会鱼价了, 其他的吃食也会相应得跌价的。   正如同很多地方已经开始了科学种植或者养殖,随着农作物和畜牧业的发达, 到时候产量倍增,那肯定不能按照原先的价格来卖的。   兴许某些人会认为,产量增加了那是他们这些干活人的功劳, 但对于国家而言,让所有的国民吃饱喝足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哦不,也不能说是最终目的,应该是其中一个目的。   只怕到了最终, 他们会希望所有的国民不单吃饱喝足,还能吃好喝好,吃得有营养又健康,甚至还能随意的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食材,永远不会再发生饥荒年代里,饿死人的事情了。   在这种情况下, 就算渔民们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的,但国家肯定会控制住海产品的价格。   特别容易,比控制粮食产量都容易, 毕竟粮食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好保存的,当然耗损肯定是难免的,那也比海产品好。反正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海产品唯一的保存方法就是腌制,再没有第二种办法了。   至于冷藏冷冻,谁家有那么大的冰箱?就算是新式渔船好了,是自带了冷冻船舱,可那又有什么用?冷冻船舱再大,那不也只有一船的鱼吗?你还能为了抬高这一船鱼的价格,不去捕鱼了?   明显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些话是说给要听的人听的,更多的人是明知道时代在进步,他们也不愿意跟着时代走。   总觉得就算按照老法子来,是不可能发财的,但国家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   那确实不能。   只这般,好些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里。   不单如此,还有一些人在临走前很是鼓动了其他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在劝他们没必要这般折腾。祖祖辈辈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他们已经赶上了好时代了,就用吃油的船不成吗?什么自动撒网自动收网的,大不了接着用人工啊!干这一行的,谁还没一把子力气呢?   还真别说,就是有一波人被鼓动了。   幸好,刘秀红他们并没有改变主意,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些立场摇摆不定的,老早以前就被韩远征吓唬跑了。   刘秀红后来跟她二姐讨论:“你说其他人地儿,是不是没把话讲清楚啊?要是像咱们大队长那样,一开口就将人吓了个半死,谁还敢过来呢?来的,哪一个不是豁出去也要学完学好的?”   “我觉得你说得对。你想想,是不是人多机会就多?搞不好,其他地儿就是挑最出众的那些人来的。只是没想到吧,力气大经验足又吃苦耐劳的,却唯独熬不过这一关。”   严格来说,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是单纯的来碰运气的,更多的原本就是经年老渔民了。   可这次的情况真的跟以往哪次都不一样,最早的吃油渔船,那仅仅是改变了发动船只的方式,具体的撒网捕捞还是没差的。   再说这个吃苦耐劳,其实也得看具体情况。那些人不一定是吃不了生活上的苦,只是多半读书太少,脑子早已僵化掉了,逼着他们学习从未涉猎过的新领域,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别说那些人了,连刘秀红的大姐夫周大军,都差点儿打了退堂鼓。   周大军私底下跟韩远征兄弟俩聊天,只说这年代发展得太快太快了,快到他们根本就跟不上。   “算下来,也就是短短十几年工夫吧?看看咱们这里的船舶,一次次的更新换代。以前一艘船讲究的是百年大计,造一艘新船,是能从爷爷辈儿,一直用到孙子辈儿的。修修补补,还能接着往下用。可现在呢?”   别说百年了,连十年都没有。   周大军其实没韩远征那么聪明,他是对韩远征特别信任,才愿意跟着他一起干的。但真要他说的话,压根就没必要这么做吧?真的非要这么勤快的换设备换渔船吗?怎么样不都是干吗?   韩远征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也没想过要说服他,只叹了一口气,道:“我只知道,我爹还在的时候,我和远洋啥都不用愁,跟在他后面埋头干活就是了。等他没了,我就算当时年岁还小,那也得硬着头皮撑起这个家。我绝对不能倒下来,不然我妈、我弟怎么办?”   刚开始,周大军不太理解他这个话,却听他又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上头想干嘛,可我知道,我现在多干一点儿,我妈就能过上好日子,我弟以后也能轻松一点。假如我将来娶了媳妇生了娃儿,尽可能的多攒点儿钱,他们的日子总归能松快一些。”   周大军面色沉了沉,他想到了他妻妹一家。   刘秀红和俩儿子如今过得怎样,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想想以前,许国强还在的时候,刘秀红一点儿也不要强的,她就是个普通到不起眼的渔村妇女。甚至因为许国强很能干,家里的孩子又小,刘秀红都不出去补渔网挣工分的,她要做的仅仅是待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   当然,不是说做家务带孩子就不辛苦,只是普通人光活着就很难了,干什么又容易呢?反正对比现在,当时的刘秀红活得还是很轻松的。   可许国强一走……   周大军原本略微有些动摇的心再度坚定了下来,他不怕吃苦,甭管是体力上的辛苦还是脑力上的,只要一想到他不吃苦迟早要轮到他的妻儿吃苦,他就完全受不了。   照韩远征先前的承诺,只要他拿下这艘船,就算自己不干,给别人干也是一份收入。他跟韩远征还不同,他有儿子,他也想给儿子挣一份家当。   ……   培训的日子不可否认是艰苦的,尤其多半人学历太低太低了,甚至有部分人都已经四十几了。   四十几岁放在城市里还算是年轻的,但在捕鱼这一行业里,却已经是属于老年人了,他们没了年轻人的体力,虽有经验但这种东西不一定能吃一辈子的。偏生,上有老下有小,容不得他们不用心。   可有时候,世上又充满了不公平。   并不是你用功你努力,就一定能通过考核的。当然,反之浑水摸鱼的,倒是笃定的不能通过。   终于,培训到了尾声,头一次理论考试开始了。   理论考试是最遭那些老渔民反感的,一方面他们本身就没上过几年学,另一方面就算上学了又如何?离开学校几十年后,平常除了领工资时写个名字,又用不到学校老师教的那些知识的。久而久之,他们就将知识全部还给了老师。   哪怕突击了一个月,成效也甚微。   这也正常的,毕竟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又不是光上理论课的,比起理论课,最最要紧的还是实践考试。自然而然的,他们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开船、如何使用雷达查找鱼群下落、如何自动撒网自动收网,以及如何使用冷冻舱、调节冷冻舱温度等等。   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想要面面俱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幸好,上头也没指望他们考得有多好,理论考试的过关要求很简单,及格就行。   也就是满分一百分,考个六十分就成。   一般来这里的,多半都是有点儿年纪,绝大多数人家中都是有儿女的,甚至儿女早已到了上学的年纪。   想想以前,孩子们考不好,脾气暴躁的当爹的就忍不住动手打孩子。那会儿他们就想着,满分一百分啊,你们天天上学,不愁吃不愁喝的,怎么连六十分都考不上呢?   结果,现在轮到他们来考试了。   呃……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六十分有多难考。可就算再难,那也得硬着头皮考下去。   等考完之后,就感觉吧,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焦糊味道,都烤焦了的说……   反正周大军是特别感概:“以后我再也不骂我儿子了,考不好不是很正常吗?这也太难了吧?”   可刘秀红却持反对意见:“淘气什么的,不骂也就算了,成绩不好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咱们这时候就这么难考了,那还仅仅是当船长要考试,假如以后等他们长大了,当船员也要考试了呢?”   周大军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是想反驳来着,可仔细一想……   “他娘的!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出海捕鱼还需要文化知识的,哪怕当船长好了,难道不是应该经验丰富且能服众吗?要什么文化知识?可如今呢?   先是理论考试,之后还有实践操作,据说等通过后,还会给发一个证明,上面还有公章,大意是,证明他们通过了考试。   那会不会以后这种情况就变成了常态?   周大军忍不住问了韩远征,他觉得这里的人当中,还是要数韩远征最是聪明了。   韩远征先前还真就没想到这一茬,不过仔细一寻思,感觉刘秀红的猜测还是有可能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搁在老早以前,不是还没有吃油的船吗?现在呢?反正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搞不好以后干点儿啥都需要考试了。”   这话很吓人好不好?   周大军本来就被刘秀红吓得不轻,让韩远征说说,并不是真的想听他的意见,而是想听点儿安慰的话。   可结果呢?韩远征比刘秀红还吓人,起码刘秀红只是说以后有可能不止船长要考核,船员也要。可若是这样的话,周大军还能让他儿子干点儿别的。结果韩远征说,以后干啥都要考试……   这就很可怕了。   尤其他儿子周航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啊!   “行吧,这次回去我就压着航航好好念书,兔崽子要是不肯念书,我就打死他!”周大军发了狠,如果注定要吃苦的话,那还不如小时候多吃点儿苦,怎么着都比长大以后再吃苦来得强。   老话都说了,小时候苦不是苦……   似乎是生怕周大军的决心下得还不够坚定,韩远征又说了一句话,这次周大军才是真正的不好了。   他说:“是要好好读书,搞不好以后大学生都不稀罕了呢。” 第085章   刘秀红就这么看着她大姐夫浑浑噩噩的走了, 要不是他们如今在陆地上, 她还以为她大姐夫打算跳海了呢。   不过,大学生难道真的有一天会不稀罕了吗?   说真的, 刘秀红不是特别相信这个话。   其实韩远征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他想的是,以前连填饱肚子都困难, 谁会有那闲工夫让孩子念书啊?小学毕业都算家里条件好的了,念到初中更是稀罕得很。也就是最近几年, 开始有了高中生,但就他们这一片来说,一个大学生都没出过。   但时代在变化啊, 谁能预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以前初中毕业的就是文化人了,现在高中毕业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当然,大学生还是很稀罕很稀罕的,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可要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当大家都不再为了吃饱喝足犯愁的时候, 当大家手头上都有余钱的时候,当大家越来越羡慕城里有文化的体面人时……   那时候,有那个条件的人家,肯定会将孩子的教育问题提上来的。   尤其现在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了计划生育政策,家家户户若都只有一个孩子的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砸锅卖铁也得为这唯一的一个宝贝疙瘩考虑啊!   上小学的人越多, 上初中的人才会跟着多,紧接着上高中的人数也会增加。一旦大部分人都能上高中后,甭管怎么看, 考上大学的概率都会增加的。   至于大学不够……   韩远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秀红,刘秀红初时一愣,随即却忍不住点头附和。   倒是站在刘秀红身畔的二姐很是不解:“那这样一来,学校会不会不够用了?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人上高中,哪里来的那么多大学让他们念呢?”   “可以盖啊!”   这一次,却是韩远征和刘秀红异口同声的说的。   “呃……好像也是哦。”刘英红没觉察到异样,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以前咱们那一带别说高中了,连个像模像样的初中都没有。后来还不是盖了学校?既然初中高中都能盖,大学应该也可以吧?”   刘秀红很快就恢复了常色,笑着点头道:“连这么稀罕的自动渔船都能造出来,学校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就是房子吗?泥瓦匠哪里都有的。”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到底还是惦记着次日的实践考核,很快就散去早早的歇下了。   实践考核并不是在一起考的,毕竟考的是对船舶的控制能力,全混一起,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哪怕分开考,那也不像昨个儿考理论时那般,小半天就结束了。   事实上,整个实践考核花了差不多一周时间。   要考的内容相当之多,驾驶船舶只是最最基础的一项,这一项上并未刷下任何人。随后,就是跟岸上的呼叫通话系统,雷达系统等等,全都要考试。当然,既然是渔船,操作撒网收网,以及其他方面的细微操作,都是必考项目。   因为是首次进行这样的考核,不管是学员还是考官,都还是在摸索中的。   他们也没说一项通不过就直接刷人,而是将所有的考核项目细分成共十二个小项,哪怕其中几个没过关,也不妨碍继续考核。   除此之外,补考也是安排了的,当然这个就得等到全部考核结束之后,再进行补考。   最终,一周后考核结束了。   为了不影响考核期间的心情,甭管是考了啥,都不会直接告诉是否通过。只除了驾驶船舶这一项,因为是属于基础中的基础,要是连船都不会开,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被刷下来,考官才会公布成绩。   等彻底考完后,理论考试的成绩也出来了。   确切的说,是出了个大名单。   因为理论考试跟实践还是有很大不同的,答对就是答对了,错了就是错了的,并没有主观题目。也因此,老师们直接批卷后计算了分数,又按照分数给所有人排了名次。   所有人的名字都放在一张大名单上,不过中间画了一条黑乎乎的杠,往上就是及格了的,往下就是没及格。   刘秀红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她很神奇的考了第一名。   第二名是她二姐。   就不说别人了,她们姐俩都惊呆了。   要知道,刘秀红哪怕是学生时代成绩还不错,那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跟优秀还差了很大一段距离呢。至于第一名,她这还是第一回 拿到。   她二姐更不行啊,以前读书时候因为不怎么用心,成绩中不溜丢的。当然,这也是因为刘家父母本身也不太在意女儿们的学习成绩,在他们那一代人看来,女儿们还是要嫁得好,读不读无所谓的。   结果,她俩就这样创造了奇迹。   韩家哥俩也通过了,名次也挺不错的,处在十名左右。周大军和他的搭档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确切的说,周大军很是危险的卡在了及格线的上两位,也就是通过的人里面倒数第二,他的搭档则在他后面的后面的后面……   反正就是没通过,不及格嘛。   这次韩远征带了四队搭档,也就是八个人来参加培训考核,结果通过了五个。除了兄弟姐妹组合外,也就是周大军很惊险的擦线而过,其他三位虽然名次高低不一,但结果是相同的,都没过。   周大军的搭档也是他的兄弟,见状都快哭出来了:“哥啊,哥,我没过咋办呢?要是我其他都过了,就考试没过,咋办啊?”   显然,这个问题大家都回答不上来。   还是韩远征比较镇定:“肯定会有法子的,不然这么多人都没过,难不成都刷下去?”   这个说法成了救命稻草,没过的几位纷纷互相安慰了起来,盼着理论考核也跟实践考核一样,有补考的机会。   有是肯定有的,就算是搁在后世考船员证,那也有补考的。就算补考还过不了,这不是还能继续重考吗?办法总是有的,就是过程难免会充满了坎坷。   理论考核的成绩出来后,实践考核的成绩前几项也跟着出来了。其实,实践考核是当场打分的,按说现场报成绩都没问题。但有个排名和统计的事儿要做,毕竟上头还等着他们汇总呢。   很快,前面几项就先公布了。   刘秀红特别紧张,紧张到差点儿没将她二姐的胳膊掐出青紫来。万幸的是,前面几项都还算是比较容易的,再说操作船只本身而言,就是考验一个记忆力或者说理解能力,哪怕实在不行,也能将就个强背强记。因此,前面几项刘家姐妹都过了。   韩家兄弟也是如此,另外的两队四人在好一阵斗鸡眼一般的查看名字后,最终还是都在及格线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周大军还是很不错的,实践考核的名次都没跌出过前十名,其他三人就有些悲惨了,基本上都在靠后头。   但是及格了啊!   六十分万岁!   接下来,就看最后那几个小项了。   他们差点儿没睡好觉,好在次日一早,最后的那几个项目成绩也出来了。同时出来的,还有补考的时间和方式。   并没有一个人顺利的通过全部考核。   对于刘秀红来说,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她看到连韩远征都有一项没通过,她大姐夫跟自己一样,都是两个项目没通过,就感觉还成吧。   因为补考就在后面一天,刘秀红又查了自己的分数,深以为再考一次,通过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她又镇定了下来,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又去安慰她二姐。   她二姐有三项没考过,其中一项分数还差得挺远的,因此很是有些难过。因为老师说得很明白了,补考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再不能通过,就要重新培训,再度考试。   当然,重新培训的重点是没过的那几项,已经过了的,可以保留成绩。   这样就很不错了,毕竟若是高考的话,一旦选择了复读,那就是真正的从头开始。既不能单选几门考砸了的重考,甚至还要再等一年时间。   不过,刘秀红也明白的,他们跟那些高考生终究是不同的,根本就不能比。   “好了二姐,没事儿的,这样的情况已经非常好了,本来咱们也没想过要一次性通过的。再说了,你看连大队长都没过。”刘秀红最后那句话,倒是真的安慰到了她二姐。   是啊,连韩远征都没过,当然韩远征的成绩要远远好过于刘家姐妹。说白了,她俩仅仅是在理论考核里拿了第一和第二名,再后面的实践考核里,是成功的通过了,但名次并不好。   在刘秀红的安慰下,她二姐很快就恢复了精气神,还有精力去关系别人。   “韩远洋那小子呢?他几门没过呢?”   这个问题就问得特别好,刘秀红没关心啊,一下子让她记住那么多,显然不可能的。她看了自己的成绩,也记了她二姐的成绩,还有就是她大姐夫和韩远征了。   至于韩远洋……   其实记不记都无所谓的,因为她们很快就知晓了最终结果。   从韩远征的骂声之中知道了。   韩远征把他弟弟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来多有精神的一个帅小伙儿啊,生生的被骂得低着头弓着背,只差没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了。   关键吧,韩远洋都不敢回嘴,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挨骂,再没了往日里话唠的特质。   刘家姐妹循声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凄凉悲惨的一幕。   好在,韩远征看到姐妹俩过来,到底还是给他弟弟留了那么一丝丝面子,努力平复了情绪后,他问道:“你俩怎么样?周大军有两门没过,不过成绩还行,补考应该还是能通过的。”   “我也有两门没过,成绩比我大姐夫略差一些,努努力试试看吧,兴许能过的。实在要是不行,我再培训一下,前头这么多门都通过了,没道理栽在这最后两门上。”刘秀红已经恢复了自信,不单是她,她二姐也是。   韩远征微微一怔,随后立马给了她鼓励,还让她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紧接着,没等韩远征开口询问,刘英红主动开口,还指了指韩远洋:“我跟他一样呢。”   如此言简意赅的话,成了压死骆驼……哦不,是压死韩远洋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还想给蠢弟弟留点儿面子的韩远征,彻底的暴怒了,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再一次开骂不说,还威胁他若是补考没考过,就把他丢到海里去!   韩远洋瞬间哭成了狗。 第086章   别人考不过, 他哥是给予鼓励和安慰, 还让别那么有压力。可他考不过时,就变成了威胁, 还说要把他丢到海里去……   人生太苦逼了。   关键是,韩远洋还没法怪他哥。   因为他跟刘英红一样,都是三门没过。当然, 韩远洋的成绩要比刘英红好一些。可惜的是,就算之后韩远洋知晓了具体情况, 他也没胆子跟他哥辩解。   不辩解最多也就是威胁把他丢海里去,万一他辩解了,把他哥激怒后, 搞不好会先挨揍再丢到海里去。   他好惨啊!!   更惨的是,次日就是补考。   说真的,一门不过或者差距不是那么大的话,第二次的通过率确实是蛮高的。尤其是, 实践考核跟理论考核有个相当大的区别,那就是实践考的内容,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样的考试内容考两遍,傻子都能进步一点儿的。就怕只进步一点点还是够不上及格线。   韩远征倒是不用犯愁了,他真的就是只差了那么一小点。很快,他就成为了这一批学员里第一个真正通过的人。   然而, 他全程黑着脸,仿佛想要眼神杀死他弟。   韩远洋觉得吧,如果他不跟他哥在一艘船上, 或许考核通过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太吓人了!   补考的学员太多,一天根本考不完。   直到又一天后,才有另外几人陆续通过了考核,其中就包括了周大军和刘秀红。   然而并不包括韩远洋。   韩远洋补考再度失利,好在他不管怎么说还是通过了其中两项。就目前而言,只要再培训一段时间,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能通过的。   然而,等韩远征后一步得知另一艘船上的刘秀红通过了,周大军通过了,周大军那个傻子搭档实践考核也全部通过了,只剩下倒霉催的理论考时……   他那个眼神啊,直接把韩远洋吓趴了。   “哥我错了,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哥你别把我丢到海里去,我一定好好培训,重新做人。”   刘秀红等人:“……”   就觉得吧,韩大娘挺对不起这个小儿子的,不是主观的偏心,而是没把好脑子给他。   韩远征懒得搭理这蠢货,跑去问了情况后,又回来告诉一起来的这些人:“我问过了,之后还有个出海考试,那个倒是不存在通过率的,就是让我们实际出海真实的撒网捕鱼一次,算是试一试能力。期间,老师不会帮我们的,如果有搭档都考过的,可以一起,没有搭档的会临时安排。”   因为不存在通过率,那就无所谓了。但随便安排搭档这种事情,还是挺烦人的。   没等其他人开口,韩远征又道:“搭档可以是两人的,也可以是三人一组的,这个随意。正好,咱们这儿理论和实践都通过的有三人,不如索性组成一个组。你们怎么想?”   刘秀红肯定愿意啊,她当即就点了点头,又拿眼去看她大姐夫。   因为只是临时的搭档,周大军也紧跟着点了头:“既然不算考核的话,那还是熟悉的人搭档比较好。”   谁知,韩远征摇了摇头:“我刚才说的是,不存在通过率,不是说不考核。真的要是不考核的话,他们搞这个干什么?”   “什么意思?”   刘秀红和周大军都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连其他人也看向韩远征,毕竟就算这次没通过,这不是还有下一次吗?   韩远征正色道:“你们忘了吗?早先就说过了,这次培训考核关系到咱们队能拿到多少艘新渔船。以前我是觉得,一对搭档能分到一艘船,现在想想不太对劲儿,如果是真的按照这么算的,他们就不该给我们考一模一样的内容。”   假如是船长和副船长的考核,没道理考试内容一模一样,通过的要求也是一模一样的。   说难听点儿,真要是俩人都过了,新船也发给他们了,那接下来听谁的?   “我是觉得考核完成后的出海捕鱼,应该就是最后确定分给咱们几艘新船了。所以我才希望咱们仨在一块儿,如果跟其他队的联手了,以后不好分。”   周大军还是不明白:“那怎么比?比什么?看谁开船开得最好?最快?”这玩意儿咋比?他们从来就不比速度的。   缩在一旁始终没敢吭声的韩远洋终于忍不住了,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周大军一眼,逼逼道:“咱们是渔民!还比谁开得快呢!当然是比谁捕鱼多啊!你是不是傻……啊!!”   周大军脾气好,不会跟韩远洋一般见识的,可韩远征显然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一巴掌拍在他弟的后脑勺,直接把人拍得一声惨叫后,立马闭了嘴。   刘英红很是同情的看了韩远洋一眼,同情他居然那么傻。   “具体情况等出海以后,肯定会说的。我还是那个意思,咱们仨一起合作,真要是拿到了船,利益平分!”韩远征正色道。   周大军很快就点了头,他心知自己处处不如韩远征,跟韩远征合作完全是他占了便宜,尤其还是利益平分。至于刘秀红,他当然觉得不如自己,可那是自己的小姨子,又没了男人,他不帮一把回头搞不好被他婆娘踹到堂屋去睡觉。   当然,拉拔一把跟长久的帮衬是两码事儿。   说白了,周大军还是认为刘秀红不会长长久久的出海捕鱼,她应该会在得到船后,转手给别人。再不然,他觉得吧,也可以让刘秀红当老师啊!   想到这里,他直接就说了:“等回头,咱们不是要教那些人怎么使新船吗?让航航她小姨教啊,她多有耐心呢,考得也很好,教别人绝对没问题!”   韩远征心下一动,不过他没立刻表态,而是看向了刘秀红。   刘秀红想了想,她还是更希望出海捕鱼,不过她也明白大姐夫这是好意,当下便道:“也可以这样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可能取得好名次,别的事情,咱们可以回去以后慢慢商量,对吧?”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很快众人便散开去了,准备好好休息一下,面对接下来的困难。   当然,在离开前,韩远征还是找了个机会揍了他弟一顿,没下死人,但也让韩远洋吃了教训,蔫头蔫脑的表示就算没大哥看着,他也会认认真真的参加培训,努力考出来的。   就很委屈……   但没办法……   不久之后,通过考核的那一批人再度登上了新船,却是按照每队一艘船的标准上的船,另外船上还配了一位老师。   其实,第一批包括后面补考通过考核的人,数量都不算多。再加上搭档至少是两人一队,也有三人一队的,事实上一共出海的也就只有四个队伍。   且不说别人,单说刘秀红这边,肯定还是以韩远征为首的。   韩远征在上船之后就分配了任务,他自己去了船长室,虽说驾驶船只相对其他事情而言比较简单,但那是针对于风平浪静的时候的,一旦出现什么情况,船长的掌舵能力代表着一船人能否平安归来。   周大军没什么意见,都说了最后的利益平分,他当然不会提意见,谁开船都一样,毕竟今个儿天气好得很。   他就顺势要去做撒网收网的任务。   然后韩远征就开口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刘秀红。   周大军就懵了,他没跟刘秀红争执,而是等刘秀红出去后,很是茫然的看向韩远征:“为什么?不是说今个儿的捕鱼量关系到咱们队能分到几艘船吗?”   “咱们是搭档,总不能就咱们俩干活,她什么事儿都不做吧?放心吧,今个儿要出海一整天呢,等回来时,交换就行了。”   “怎么交换?”哪怕利益平分好了,也不代表周大军乐意吃软饭。   “等下换成你开船,我歇着。再等会儿你小姨子歇着,我去她那头。最后再换,反正咱们仨都有休息的时候。”   一整天呢,分成三等份是有多难呢。   周大军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便道:“那行啊,我最后撒网收网了,那我先歇会儿。”   韩远征笑而不语,心说大概轮不到你来干那事儿了。   跟船的考官全程不吭声,他接到的命令是,除非这些人要把船搞沉了,或者出了别的重特大事故,不然他就不插手。   哪怕这些人到最后一条鱼也没捕到,也不关他的事儿。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当然,韩远征是很淡定的,他原本就猜到了。本来刘秀红就特别能找到鱼群聚集点,再加上如今又有新船自带的雷达系统,刘秀红找鱼群那叫一个准儿。   而且还有一点,以前的刘秀红就算找到了鱼群,她是没办法一个人完成撒网作业的,还需要其他人的配合,这一来一去必然会耗费时间,可如今呢?   指哪儿打哪儿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等韩远征将驾驶舱让给周大军后,他看似是跑去帮着撒网收网了,事实上他就是闲着的,反正周大军也看不到他在干嘛。   刘秀红又不知道他们商量了啥,更不会举报他的。   倒是随船的考官:……   这人太懒了吧?   话是这么说的,考官还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默默的观察以及记录。反正船只很平稳,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很快他又溜达到其他地方去了。   直至到了下午,韩远征主动去找了随船考官,告诉他一个惨痛的事实。   “渔船的非冷冻舱已经装满了,下面是不是要开启冷冻舱了?” 第087章   随船考官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末了, 他还让韩远征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确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后,还是觉得可信度不太高, 又再度亲自跑了一趟,发现韩远征说的话全部属实,非冷冻舱的鱼舱几乎已经有九成满后, 他漠然的伸手抹了一把脸。   新式渔船最大的特性,在刘秀红看来, 该是自动撒网和收网功能。其实那也不叫做自动,确切的说,是机械撒网和收网。但事实上, 这并非新式渔船最大的优点。   人家最大的优点是自带了大量的冷冻舱。   如今这年头,电冰箱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当然,肯定还是指大城市里头,像他们这一带, 县城里倒是有的,但乡下地头,电冰箱还是奢侈品。   但从技术上而言,冷冻设备早已突破了技术难关。   说白了,要不是因为这样的话,也轮不到民用设备。本来很多新技术都是先在实验室里研究成果, 然后优先供给国家机构以及国有企业,再发展到商用,最后才是转为平价的民用, 进入千家万户。   也正因为如此,以后渔船自带冷冻设备会成为常态化的。   但起码在这个时候,自带冷冻舱的渔船还是极为稀罕的,反正除了国家专用的收鱼大货船外,给近海渔民使用的小型船只,是没有这个功能的。   也因为没办法保存海产品,捕鱼量才一直上不去。   现在,这个问题倒是解决了,可又碰上了新的麻烦。   那就是……   他们这次只是试验一下这些渔民对于新式渔船的行驶捕捞能力,并未正式开启冷冻舱。想也知道,一旦开启了,整个费用会直线上升。再说了,就算不提费用问题,请问哪个在一天之内能将非冷冻舱全给装满了?   噢,就是眼前这个。   是还没完完全全的装满,但已经九成满的话……其实,依着若依照正常情况来说,别说九成满了,一般达到七成满后,就要考虑归港了。   随船考官没遇上过这样的问题,他抬头望向蔚蓝的大海,以及远处海天一色的地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韩远征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悠悠的等着他回话。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立刻返航了。   ……   所有的考核都结束后,刘秀红和周大军先一步回到了岛上,他们是蹭了别家的渔船回去的。   至于韩远征,则是自告奋勇的等着上头发船。还说,一旦有最新消息,他会让人捎话给他们的。   周大军也没多想,倒是刘秀红觉得吧,兴许韩远征还打着待在县城里方便打弟弟的想法?但甭管怎么说,历时一个多月的培训考核终于结束了,她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回家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见到宝贝儿子。   先前每日里都在忙活,人一旦忙起来,就没精力去想东想西的。可等到彻底闲下来,且放松了,却再也忍不住了。   跟周大军不同,刘秀红以前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离开过俩儿子。事实上,别说一个多月了,就算少少的几天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归心似箭,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刘秀红离家前,曾跟豪豪说过,她大概会离开家一个月时间。但事实上,他们所花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原先的计划。还好,她也曾刻意提醒过豪豪,让她可以去大姨家找大姨夫。当时她想的是,以周大军的能耐,一次通过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那会儿她肯定没想过补考来得那么快,只道等周大军通过考核后,可以托他带个口信。   而现在……   离家越来越近了,刘秀红难掩激动之情,心里想的全是两个孩子在奶奶家如何了。   谁知,就在船快靠岸时,她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人影站在滩涂上……   “豪豪!妈妈回来了!”   豪豪本来是好好的站在滩涂上的巨石上头,那算是他的老位置了,以前每回他爸出海快回来时,他都会等在那头。可是,从某一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曾等来过他爸。   人人都说他爸没了,已经葬身大海了,可他就是不相信。   他始终认为,终有一天,爸爸会像以前每一次那样,从遥远的海平线那头,驾着一艘大船归港,站在甲板上,远远的冲着他摇手说,豪豪,豪豪……   豪豪看着越来越近的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刘秀红就算心里再怎么着急,她也不能立马跳船,只能安耐住心下的焦虑,等船靠岸后,连随行的东西都没拿,就急匆匆的跳下去找豪豪。   “豪豪不哭啊,妈妈回来了。”刘秀红一把抱住了冲着自己扑过来的豪豪,却发现豪豪整个小身子都在发抖,再摸他的小手,发现冰冷冰冷的。   按说,最近这段时间天气也不算特别冷,但不要忘了,海边的风是极大的,也不知道豪豪在海边等了多久,才被吹成这样。   不多会儿,周大军也下了船,还帮刘秀红拿了随行的东西,他也没直接给刘秀红,而是说:“你抱着孩子回家去吧,我帮你提到家门口。”   刘秀红没有推辞,赶紧往前头走,她家离海边极近,不多会儿就到了。   周大军把东西放下后,也就赶紧回家了,他因为常年出海的缘故,倒也不是特别惦记家里头,毕竟这次统共也就一个月出头的时间,不算特别久。但他急着回家报喜讯,而且他还在县城里买了不少媳妇孩子喜欢的东西,因此脚步匆忙的离开了。   而这边,刘秀红拿钥匙打开了家门,顿时扑面而来一股霉味儿。   刘秀红苦笑一声,认命的开门开窗透风换气,外加还要打扫卫生。住在海边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并没有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美好诗意,有的只是生活不易,以及近乎整天出现的腥味和霉味。   豪豪也赶紧过来帮忙。   好在,这些活儿都是刘秀红干惯了的事儿,再说也得亏她只离开了一个多月时间,这要是一年没回来,那她大概要重新找人修缮房子了。   大致的收拾了一下,又将带回来的行李归整了一番,刘秀红也没立刻做饭,而是重新关上门,领着豪豪去了许家老屋那头。   方才忙着收拾家里,刘秀红都没空询问豪豪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这会儿走在路上,她忍不住问了起来。   豪豪确实是心思比较敏感的人,但只限于父母的事情上。确切的说,他原本也是个性子大大咧咧的孩子,可因为他爹突然没了这事儿,才陡然间改了性子的。   但是吧,除了父母的事情,他其实对别的事情很是无所谓的。   刘秀红问他过得怎么样,他就说很想念妈妈,末了还小声的说了一句,也想爸爸。   再问他弟弟怎么样?他就有点儿不高兴了,撅着嘴说弟弟一点儿也不惦记爸爸妈妈。   “妈!杰杰是个小坏蛋!你刚走那两三天,他还白天乐呵呵的,晚上睡觉了就哇啦哇啦的哭。可就那么两三天!后来他就把你给忘了!”   刘秀红一脸的哭笑不得:“因为杰杰还小啊,你看他比你小那么多,他没你聪明也没你记性好,记不住人和事儿也不奇怪。”   豪豪其实不是特别明白,可他会通过这话去联想现实中的情况。   在快到许家老屋时,豪豪突然说:“哦,弟弟就是比哥哥笨一点儿的,就好像大队长比他弟弟聪明。”   刘秀红听了这个话后,差点儿没给绊倒了,她哭笑不得的看向豪豪:“谁跟你说的这个话?”   “二姨呀!”   好吧,罪魁祸首找到了。   不过刘秀红也不明白了,她二姐究竟是有多闲,才会在孩子跟前数落韩远洋笨呢?   “我爸也比二叔聪明。”豪豪嘟嘟囔囔的说着,“妈你放心吧,我以后不说杰杰笨了,他都是个小笨蛋了,我再说他他就太可怜了。”   刘秀红很是无奈,偏她本就不是那般巧言善辩的人,当下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兄友弟恭本来就是一桩好事儿。   很快,她领着豪豪走进了许家老屋。   老屋这边,许国庆并不在,估摸着应该是跟船出海去了,许秋燕也不在,倒是许婆子正在院子里补着渔网,旁边摆了个小凳子,杰杰正乖乖的坐在上面,托着腮帮子看他奶补网。   “杰杰!妈回来了!”豪豪“嗷”的一声跑了过去。   杰杰循声看过来,顿时冲着刘秀红裂开了嘴,笑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刘秀红忙上前将他抱了起来,入手的感觉就是这孩子又沉了不少。   许婆子抬头看了一眼后,就又低头继续干活,同时开口问道:“你这就回来?新船咋样了?”   “我通过考核了,不过新船啥时候到我也不知道,大队长还在县城里呢。”   “你……你通过了?”许婆子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满脸惊讶的抬头看向刘秀红,“就通过了?”   “是啊,我大姐夫也通过了。”   “那大队长呢?”   “大队长是第一个通过的呢!不过他还没回来,说是要等新船……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应该是心里有数的。”刘秀红忙着跟杰杰亲香,随口回答道,“我二姐还没通过,不过应该也快了,她只差了一点点,估摸着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也可以的。”   许婆子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说话间,倒是从灶屋那头出来一人,正是许国庆他媳妇。她显然听到了刘秀红方才那话,只满脸堆笑的走过来,边走还边拿围裙擦着手:“嫂子回来了!你刚才说的那个,是真的啊?”   “谁会扯这种谎?”回过神来的许婆子没好气的怼了小儿媳一句,随后又问刘秀红,“那有没有说到底能分几艘船?咋算的啊?”   “不太清楚。”刘秀红冲着妯娌笑了笑,又对婆婆道,“大队长一贯公正得很,再说这不是还有我大姐夫吗?不会叫我吃亏的。”   许婆子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只让刘秀红留下来吃过饭再带孩子走。   她是不吭声了,倒是许国庆的媳妇一直想说什么,刘秀红猜是关于新式渔船的培训考核的事儿,不过这事儿原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这又不是高考,不存在泄密的问题。   当下,刘秀红将杰杰放下来,又让豪豪看着点儿弟弟,她则跟妯娌一通进了灶屋。   虽说这里是许家老屋,可到底他们老早就分了家,留下吃饭是没啥,可什么事儿都不干,袖着手等饭吃就太过分了。   刘秀红一面帮忙做着饭,一面跟妯娌说起了培训考核的事儿。   “那个培训啊,就跟学校里老师上课差不多的,也要考试,理论考试主要是背诵,当然还要会写字,不然就算背会了也白瞎。我倒是将笔记带回来了,搁家里忘了拿来了,到时候我把笔记给国庆,让他提前看看。反正肯定会有第二批的。”   “好好,正好秋燕是高中生,到时候让她教教国庆!”许国庆媳妇也挺犯愁的,尤其是听到还要考试,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好在家里总算还有个文化人,提前教一下,应该不难吧?   “理论考试还是比较简单的,到底不是高考。就是这个实践,到时候等新船下来了,我可以教下国庆。”   刘秀红顿了顿,提醒道:“我听大队长的意思是,就算到时候新船到了,没通过考试的还是不能开。他还说,以后怕是当渔民也得考试了。”   “啥?” 第088章   原先, 韩远征对外说的是, 由他们这一批人先去培训考核,通过以后发到了新船, 再由他们教大家开船,最后就是内部分配。   许国庆媳妇是知道这个事儿的,她想的是, 要不要让自家男人也去外头培训考核,这样一来也能发到新船。至于能不能通过考核, 她原本挺担心的,可假如连她嫂子都能通过,许国庆该是没问题的吧?   当然,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有问题,这不是还能内部分配吗?让她男人顶了刘秀红的位置,大不了就按大队长说的那样, 给一笔钱呗。   她盘算得很好,想着前后都有路,以后的日子铁定会越来越好的。结果就听到刘秀红这个话,顿时懵了。   待饭菜上了桌,许国庆媳妇忙将刘秀红的话告诉了家里人。   许国庆当然是不在的,他出海了。不过许秋燕还是回家吃饭的, 她如今帮大队部干活,原先拿的是工分和粮票,如今是直接改发工资了, 数目不算多,但够她自己祸霍了。   听了二嫂这话,许秋燕先惊讶的出了声:“都要考试?那可了不得了,我二哥那成绩哟,他能拿到小学毕业证,还是开的后门呢!他考不出来的。”   实践考试是怎样的,许秋燕不太清楚,可她清楚她二哥的文化课成绩有多差!   事实上,许家三兄妹的成绩都不咋地,包括家里最能耐的许国强。但问题是,许国强是三人里头年岁最长的,本来就有重任在身,再说他小时候谁也不在乎成绩,普通人的脑子,加上完全不用心,能考好才叫怪了。   许国庆的话,也是类似的情况,他们当时想的都是,随便在学校里混个几年,反正会写名字了,也看得懂工资条了,别的又无所谓的。   唯独就许秋燕略强一些,但这是相对的,她毕竟是读到高中了,铁定比她两个哥哥强。然而,她以前在班上还是垫底的存在。   听许秋燕这么说,许国庆媳妇自然是不高兴的。   考都还没考呢,小姑子就猛泼冷水,说肯定考不出来的。这不是触人霉头又是什么呢?   “考不出来也得考,哪怕重新拿起课本学习写字!”这时,刘秀红开了口,“我算是看出来了,上头如今越来越重视文化知识了。别的不说,要是不认字的话,很多机械都没办法操控的。”   “有那么夸张吗?”许国庆媳妇面露难色。   许婆子也问:“那要是考不出呢?国家还能不让人出海捕鱼?”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刘秀红在这一个多月的培训期间,除了认真复习功课外,也听说了不少消息,当下便道:“没人会管那些旧船的,但如果是新船,恐怕就不行了。”   “还能跑到船上去查啊?”许婆子满脸不解。   倒是许国庆媳妇很是高兴:“对对,真就把人往船上带了,别人又不知道的,怕什么?”   刘秀红苦笑一声,心说你都能想到的事情,国家还能想不到?不过有些话,不能由她说出来,显得故意拦着不让许国庆上进似的。   因此,她只道:“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细则,还是等大队长回来后再说吧。”   这种明显推脱的语句,听在许国庆媳妇耳中却显得格外有道理。她当下点了点头:“也是,嫂子到底是个女人家,懂啥呀!”   刘秀红没吭声,只忙着吃饭以及喂孩子。   横竖有些事情迟早会发生的,没必要在这会儿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平白惹人讨厌。   她是不说了,却架不住许国庆媳妇一直在那里叨叨个没完:“嫂子啊,先不管那个考不考的,你总归是有个名额的吧?让给国庆吧,到时候就像大队长说的那样,让他分你钱!”   刘秀红迟疑着不说话。   “嫂子,你一个女人家,先前那是没法子,现在都有法子了,还老跑出去干啥呢?还不如留在家里带孩子,又有钱拿又松快!再说了,豪豪和杰杰肯定也希望妈妈待在家里陪他们啊!”   许国庆媳妇还是挺会抓重点的,尤其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亲眼看着俩孩子,特别是豪豪,见天的往滩涂那头跑,可不是想得慌了。   “对吧豪豪?”许国庆媳妇笑眯眯的看着豪豪,“豪豪肯定也不愿意妈妈老跑出去,还跟老早以前那样待在家里陪你多好?”   豪豪立马看了过来,显然被说中了心思。   刘秀红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每个人都各有想法,或许是自私了点儿,可说白了,谁又不自私呢?   “弟妹,你当我不想留在家里?可我有俩儿子呢,家里又只那么一点儿大,回头俩孩子甭管是吃喝还是念书,再不然以后长大了盖新房娶媳妇……哪样不花钱了?待在家里是好,出海捕鱼是累,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让国庆给你一些钱,不就好了?”   刘秀红不知道她这人是天真,还是故意装傻,因为分不清楚索性就略过这一茬不提,按着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现在吃喝啥都贵,更不说别了。就说俩孩子每个月的吃食,买衣裳和书本费,还有将来娶媳妇的彩礼钱,盖新屋的钱,要是小叔子都能给我出了,我巴不得安生待在家里。”   这下,许国庆媳妇不吭声了。   许婆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咋不说话了?继续啊!真没出息!国强媳妇都能考出来的,你们为啥考不出来?要我说,等下一批你也去!”   “啥?”许国庆媳妇差点儿没跳起来,“叫、叫我也去?”   “你不也念完了初中?为啥不能去?又没叫你一直出海捕鱼,就去考考试咋了?家里也不指望你挣钱养家,再说你也没孩子要养,出去试试呗,考上了当然好,考不上也没啥。”   要不怎么说许婆子是个人才呢,她不单盯上了许国庆媳妇,还盯上了亲闺女许秋燕,吓得许秋燕差点儿没一头栽进汤碗里。   “妈!妈你别闹了,出海捕鱼多苦啊,我可吃不了那个苦。再说了,我现在有工资!有钱拿的!”   “那我咋没看到呢?”许婆子很是不满,她还指了指刘秀红,“她出海捕鱼,我起码能看到几条鱼,你呢?你说你挣工资了,我为啥没看到呢?”   眼瞅着家庭大战一触即发,刘秀红赶紧将碗里剩下的饭都扒拉到嘴里,然后飞快的带着俩孩子跑了。   及至她都离开了许家老屋,还能听到许婆子扯着嗓门破口大骂。   这要怎么说呢?   许婆子那个脾气吧,自己对上的时候是不好受,可要是她跟自己站一边了,那就很解气了。   当然,刘秀红还没自大到认为许婆子全然站自己一边。但不得不说,她方才提到的读书、彩礼、盖新屋,都触动了许婆子的内心。毕竟,刘秀红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俩孩子。   根据刘秀红对婆婆的了解来看,她婆婆还真不是那种光会盯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人。毕竟,外头天大地大,与其跟她这个小寡妇争这点儿好处,不会自个儿去外头闯荡吗?   最最重要的是,大概是刘秀红的考核通过给了许婆子极大的自信,让她觉得这所谓的新式渔船也不是那么难开的。   真的吗?   外人并不知道考核的细则,甚至于连周家那边,哪怕已经出了个周大军,他们也仍然对考核报以极大的轻视。   周大军明着说了,他还拿他堂弟举了例子。可家里亲戚一听说那蠢货只是没通过理论考核后,顿时大松一口气。   “就写写字嘛!可能是因为太久太久没写字了,所以才没考过的。这也没啥嘛,下次一定能考过的。”   “对对,可就不是这个道理?反正就考那些东西,回头咱们好好学一下,还怕考不过?”   “又不是考大学,能有多难呢?   很快,周大军就放弃了劝说,既然你们都说考核容易得很,那就都去考啊!反正肯定不止他们这一批的。   除了周家这边,许家老屋也不得安宁。   头一批只过了三人,且其中一人还是刘秀红时,得到消息的村里人一方面是觉得不敢置信,另一方面也认为这里头可能另有门道。   于是,那些个跟许家沾亲带故的,纷纷跑去问许婆子,还有人直接跑来找刘秀红,吓得她麻溜的收拾了东西,带着俩孩子跑回了娘家。   然而,就算回了娘家,事情也并未彻底平息。   他们这一代全都是小渔村,很多事情都是一样的。尤其这次参与的人更多,甚至于刘秀红娘家那边,还有之前报了名却中途退出的人。   也不能算是中途,一般退出的都是前期的,没学几天,学得头大不多,还觉得这玩意儿也就那样嘛。谁知道,就听说他们这边有三人考了出来……   消息一出,各家各户都不消停了。   好在,又过了三天后,韩远征那头传来了新的消息,新式渔船发下来了。   船是韩远征直接开回来的,就一艘。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批,之后等那些人或是考过了,或是干脆放弃了,还有一些也会下发。   再就是,大改制的内容。   等刘秀红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后,就听说以后但凡想开新式渔船的,全部都要统一考试。且考试并不是内部的,为了避免开后门等行为,也是为了更好的规范化,全部都要统一去县城报名、考核。   不过,培训还是可以在自个儿地方的,但最终评定是否通过考核的,却不是自己人。   消息一出,附近几个村都一片哗然。 第089章   “那先前说好的呢?大队长你们去考试了, 不是说通过以后, 可以再内部分配的吗?”   “对对,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说是分钱给你们,船可以给咱们开!”   “大队长……”   韩远征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后才道:“就我本人来说, 肯定还是要去开远洋船的。但渔船的改革是没办法避免的,所以我建议大家, 分批次的学习培训,然后再统一去考试。只要通过了,上头陆续肯定还会有渔船下发的, 到时候自然是大家都有份的。”   “那现在这一艘呢?”就有人等不及了,眼神热切的盯着韩远征,还有一些人则在悄悄的瞧刘秀红。   刘秀红格外得淡定。   果然,韩远征很快就开了口, 他直接反问道:“给你开,你会吗?”   呃……   “我不会可以学啊!”   “那你既然都学会了,为什么不去参加考核呢?如果你通不过考核,那不就代表着你没学会吗?”韩远征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直把那几个刺儿头问得哑口无言。   不过,就算这样, 还是有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那大队长你要开远洋船,周老大也是啊,刚发下来的这艘船怎么办?”   “我暂时不能撂下这摊子事情直接出海, 所以接下来我还是会待在这里。周大军会回去老船那边,当然我绝对不会昧下他应得的那一份。”   周大军也站在底下,笑着冲韩远征摆摆手,表示自己相信他。   利益相关者都这么表态了,那些所谓的替别人出头的,一时间被噎住了。   “至于以后,我相信下一批肯定还有人能通过的,下发的船也不止一艘。但因为如今这个政策下来,私下教你们怎么开船当然可以,可最终你们还是要去县城考核的。”   韩远征面无表情的说着,他虽然才刚回来没多久,却还是通过他妈知道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儿。   这些人,一方面觉得连刘秀红都能考过,那肯定容易得很,可另一方面真叫他们去考核了,又畏手畏脚的,总想捡现成的便宜。   要怎么说呢?   韩远征多少还是有些自责的,有时候全盘责怪别人真的不行,因为最开始搞这一套的人就是他。是他仗着自己和一些优秀的渔民,先跟其他队争夺渔船所有权,然后再进行所谓的内部分配。   这么一来,短时间内队上是真的发展起来了,可长此以往,还是会阻碍其他人上进的。   尤其如今推行了考证这个事儿……   就在韩远征思量之间,又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那要是我没证,偷摸着上船呢?”   韩远征看了出声的人一样:“允许学徒跟船学习,但不给发工资,包吃住。”   “什么?那怎么行!”   “就是就是啊,许国强媳妇一个女人能干什么?让我们上船帮她干活,她白拿钱?凭什么?”   韩远征淡淡的回道:“那你可以选择不上她的船。”   “没这样的道理啊!这是队上的船!”明明是无理取闹的事儿,却总有人仗着人多势众,叫嚣着要闹腾,要所谓的公平。   刘秀红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不能一直靠着韩远征帮她说话来立足。尤其,这关系到她和俩孩子接下来的生活。   很快,她就穿过人群走到前面。   韩远征看到她过来惊讶了一下,站在前头的一些人更是冲着她横眉竖眼的,刘秀红不是不怕,是不能怕。   “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不过就是看我是个小寡妇,觉得我不配当船长对吗?想开船自己去,没能耐就老实培训考核,国家既然出台了这个政策,就没道理为了个别人收回去的。”刘秀红冷冷的看向人群,“想占便宜不想付出,成啊,船就在那里,去开吧。”   人群一阵骚动。   很快就有人嘴巴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   韩远征皱了皱眉头:“我刚才忘了说了,渔船不是白给人开的,是要每年付承包费用的。如果没人开船捕鱼,这个费用就从咱们渔业总公司的账面走,在场的各家都平摊这笔钱。”   这话一出,人群又开始炸锅了。   韩远征示意刘秀红离开,刘秀红不愿意,最后还是韩大娘将她拽到了一旁。   “你这孩子哟,怎么还是这么倔!现在是船少人多,大家当然是一个劲儿的盯着那个船看。等往后呢?你放心吧,远征跟我说过的,这个新式渔船迟早是要代替原先的船的。你想想,现在咱们这里还有几艘手摇的小舢板?就是这么个道理。”   刘秀红心下一动:“大娘,你是说,到时候指不定人人都有新船开了?”   “船肯定会有的,但是不是人人都能开就不知道了。”韩大娘笑了笑,还拍了拍刘秀红的肩膀,“我就知道远征跟我说过,总有一天,商场里会满是大彩电、自行车、缝纫机。咱们小老百姓啊,荷包里鼓鼓囊囊的全是钱,看着那些个东西,挑挑拣拣的,想买啥就买啥!”   刘秀红心下略松快了一些,眉目都舒展开来了,她也希望真有那么一天。   这次的消息通知,到底还是下韩远征强势之下结束了。   周大军要等下一波远洋船回来后,再出海。不过他懒得跟刘秀红争,就说要带老婆儿子去县城里逛一圈,至于船的事儿,就交给韩远征处理了。   韩远征的处理方法是,次日一早就将船开了出去,带上了刘秀红,以及她妈。   要说村里人完全没有意见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眼见强占肯定是不行的,就有人打起了别的主意。   不是说要私下教吗?那就教啊,咱们上船当学徒,只要学会了,不就有新船开了吗?   很快,那几个自认为脑筋灵活的人就商量好了,等韩远征他们一行人回来后,主动自荐。   韩远征一看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只道:“人太多了没法教,每次上两个人,船上所有的苦活累活都是你们的。”随手点了俩人,“就从现在开始吧!走,给我打扫船舱去。”   学徒是那么好当的?像他们在县城里参加培训,那是全日制的实践培训,以及晚间的理论课。   换成跟船学习的,别说这种新式渔船了,哪怕是以前的吃油船,那也得先当三年学徒。甚至能不能出师,还得由师傅说了算。   现在的话,是否出师倒是不用师傅来说了,只要能通过考核就行了。   那两个被点名的,还顾不得窃喜,就苦逼的干上了活儿。   等之后,真正的登上了船,看着驾驶舱里那光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的机械设备,顿时傻了眼。再一学……   他们仿佛重温了一遍课堂,可以前他们上学的时候,老师是不管他们的,哪怕上课不听、作业没写、考试不及格,那又怎样呢?又不能考大学,学会写名字还不够吗?   然而,现在却是,学不会要挨骂,在船上挨骂也就算了,回到家里接着挨骂,偏生活儿还不能少干,才三五天工夫,他们就想说不干了,开旧船算了。   偏就在他们即将放弃之际,韩远洋他们回来了。   开着新式渔船回来了!   韩远洋、刘英红,还有那位周大军的笨蛋搭档,以及先前去的另外一个,四个人考核通过了。   他们第一批一共去了八人,竟然有七人考核通过,这个概率不得不说高得惊人。   可问题是,少量样本内存在的概率,并不能等同于总体概率。事实上,依着上头的说法,都只差没一对一的教学了,还给予了不少补考的机会,甚至都采用了考过记成绩的方式,真正通过的人还是不足一成。   想到以后不可能再有这般好的脱产培训机会,上头开了紧急会议,商量增加一些跟海洋渔业对口的大学专业。   这些事儿,底下的人是不知道的,哪怕是韩远征也仅仅只知道一个大概情况。   事实上,他们也顾不得以后发生的事情了,因为新船到了,平均算下来,该是两人一艘的。   之所以说是平均算,那是因为他们队考出了七人,开回来了三艘船。   最终,由这些考核通过的人开小会商量出了个结果,利益平分,共同承担三艘船的承包费,也共同出其他费用,最终的盈利平均分配。   说真的,刘秀红不是特别满意这个分配方式,她其实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艘船,当然费用她也会承担的。但在这个时候,新式渔船还是很稀罕的,自然不能直接提出来,毕竟现有的分配方式也算是公平的了。   最最重要的是,甭管具体是怎么分配的,刘秀红和二姐已经决定了要共同出海,这艘船的使用权归了她们姐俩。   这就够了。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船。   花了一天时间细细的打扫擦洗之后,刘秀红选了个罗盘上的大吉日子,带上二姐扬帆出海。   噢,也不是就她们姐俩,许婆子到底还是舍不得放弃她儿子,正好许国庆出海回来了,直接被许婆子塞到了刘秀红的船上。   呃,当跟船学徒干苦活累活。   对了,还没工钱拿,但包两顿饭。   许国庆都快哭出来了,他都已经出师多少年了,怎么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呢?当学徒啊,那也太苦了吧?他还不如直接去参加培训考核呢!   ……   甭管怎么说,这也是刘秀红当船长的第一天。   她站在驾驶舱里,目光眺望远方,面上渐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出发!”   新的征程,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