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穿成万物之神的黑月光 作者：言言夫卡 　　作品简评： 　　叶瑟薇穿进了曾经看过的一本西幻小说里，成为了原文中的替身炮灰女配。为了避免重蹈原剧情的覆辙，叶瑟薇毅然跳入了神魔之井，也因此邂逅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万物之神。在不断努力和成长的过程中，叶瑟薇逐渐强大，最终获悉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并且收获了来自万物之神千万年始终如一至死不渝的爱情。本文题材新颖，爽中带甜，行文与剧情流畅轻松而不失细腻，描写画面感十足，想象力丰富大胆，是一篇不容错过的西方幻想言情佳作。 ========================== 第一章 　　晃眼的光线打在眼皮上，叶瑟薇有点烦躁地想要抬起手遮住，却又有过分嘈杂的声音一并传来，如同尖刺一般扎入了她的脑中。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是馥郁的香气，大殿恢弘精致得让人咋舌，巨大的圆顶苍穹上布满了浮雕和精美的壁画，阳光从穹顶正中心的开孔铺撒进来，不偏不倚宛如聚光灯般打在了距离她大约十来米远的一位白衣少女身上。 　　少女有着金子般灿烂的长卷发和天使般美丽的面孔，仿佛天生就应该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接受所有人的赞美。 　　“天哪，也就是说叶家这么多年来都抱错孩子了？叶瑟薇不是神女，明蒂丝……不，或许现在应该叫叶蒂丝了，她才是？” 　　“这不是废话吗？刚才叶蒂丝觉醒血脉时引发的天地异动足以证明她是三级血脉了，整个神族里除了三大家族的直系纯血，还有谁能有这么纯粹的血脉？” 　　“而且你看她的眼睛，多像叶家家主啊，我之前就觉得叶瑟薇哪里不太对，果然……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假的，我看她以后还怎么给我们摆脸色！” 　　“摆脸色？那她也得有命才能摆，恐怕叶家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她炸成灰吧？这他妈已经快要成整个神族这一百年来最大的笑话了，哈哈哈哈！” 　　周围人的话语发音有点奇特，叶瑟薇却能毫无障碍地听懂。人群以她为中心散开，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里并没有直接落在她身上的，只有倾泻出来的幸灾乐祸和嘲讽包围了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刻满了浮雕的白玉石柱旁边，颇有点四顾茫然的意思在里面。 　　这是哪里？ 　　叶瑟薇第一反应是抓住旁边的人问两句，但她方圆五六米范围都空空荡荡，硬是给了她一小片不怀好意的清静。 　　也多亏这样，没有人发现她此时此刻的异样。 　　更多的窃窃私语声飘入耳中，叶瑟薇抓住其中更多的关键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点儿什么。 　　淦！她该不会是穿了吧！ 　　而且按照这些人刚刚说的关键词来看，她大约应该穿进了自己睡前看的一本名叫《爱神后宫》的西幻小说里，那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女炮灰身上。 　　用女炮灰来形容的话，似乎宽泛了点儿，准确来说，这书里的叶瑟薇，身份应该是女主的“替身女配”。 　　——一个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好下场的角色。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原主从小就生活在帝都，还是在神都希西底彻最顶层的三大家族之一的叶家长大的，眼高于顶，娇纵肆意，满身被刻意纵容出来的恶意和纨绔。每次出场的时候自带恶人BGM，简直将“口出狂言到处树敌”、“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女主和读者添堵”这些字作为了自己人生的座右铭。 　　因为她，不过是叶家为了隐匿自己天生无垢神体的亲生女儿叶蒂丝，而树立的一个活靶子。 　　是的，这书的女主角叫叶蒂丝，就是刚刚那些人对话里提到的那个“真千金”、“觉醒了三级血脉”、现在正站在天然聚光灯下的那位金发美人。接下来，她将在神都希西底彻大放光明，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神女，并且得到所有神祇的侧目与偏爱。 　　而“替身女配”叶瑟薇的作用，便是在真千金叶蒂丝平安顺遂地在乡下长大、真正觉醒血脉、并且拥有足够自保的强大实力之前，成为她的一道挡箭牌，承接下原本应该由叶蒂丝承受的那些幼年时期的刀光剑影、暗算和绑架。顺便让真千金归来的时候，成为真千金扬名立万的垫脚石。 　　实惨。 　　不过，其实以上这些都不是这本名叫《爱神后宫》的书的重点。 　　说起来，叶瑟薇是睡前在某个论坛乱逛，结果被按头安利了这本书的。 　　有关这本文的讨论帖里，所有人都在交口称赞说“这文的肉贼几把香”，她好奇地点进去一看，就连作者本人都在文案上大咧咧地写着“我的肉超棒的，不看会后悔哦”，叶瑟薇顿时就心动了！ 　　当时开始看的时候，她还挺震惊的，心想作者为了写肉，居然构建了这么漂亮的一个世界观，还搞了一整套精彩纷呈反转连连的打脸情节，直到她再翻一页，突然发现这书里的替身女配和自己同名同姓。 　　叶瑟薇表情一僵。 　　肉/文里的替身女配，想想也知道会遭遇什么。原书男主和男配纷纷登场后，某些男配和反派在得不到叶蒂丝的时候，自然就将所有的不可描述都发泄在了替身女配身上，一眼望去都是面红耳赤的情节。原主成了男配们抒发不可描述的工具人，甚至还在原书里占据了大片篇幅。 　　看着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在肉/文里被男配们酱酱酿酿是什么感受？ 　　——谢邀，别问，问就是唧儿软了，看不下去了。 　　叶瑟薇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 　　穿书警告也就算了，谁能想到看个肉/文也能穿呢！！还能快乐起来吗！！ 　　可真是去他哔——的。 　　如果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绝不会被“我的肉超棒的”这几个字蛊惑，翻开这本小说，就算不慎翻开了，也应该在看到书中有与自己同名角色后立刻将书扔了！ 　　这就是蔑视同名穿书定律的下场！ 　　在心底吐槽完毕，叶瑟薇定了定神。 　　很显然，她正好穿到了故事开头，真神女强势归来，即将踩在她这个女炮灰脸上立威的场景。 　　按照剧情，此前一直光辉耀眼高高在上的叶瑟薇应该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忽视，尖声喊着自己才是叶家唯一的大小姐，最后在浓郁的不甘心和狠厉中陷入失态和疯狂，迎来叶蒂丝一波疾风骤雨般的打脸。 　　叶瑟薇必不可能送上门去被打脸。 　　她也不想当什么叶家唯一的大小姐。 　　讲道理，在知道了后续剧情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像原主一样和叶蒂丝争的，试问谁想要当一本肉/文里的女主呢？ 　　叶瑟薇觉得，自己有必要向所有人都说清楚自己的态度，以期摆脱自己替身女配的身份，离叶蒂丝越远越好，免得被之后奇奇怪怪的禁脔剧情波及。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却见面前的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道。白色祭司长袍在地面拖曳，金线在袖袍的边缘绣出了繁复精致的画面，紫色的宝石点缀其上，更大更耀眼的宝石则是镶嵌在祭司长袍垂下来的领边，以及那头已经些微花白的发顶上所带着华贵至极的大祭司帽。 　　这是众神之都希西底彻的金色神殿，是整个欧斯卡纳大陆最神圣的主神殿，在大主教进行沉眠休息的时间里，大祭司便是代行所有一切职责的、代表着神权的至高存在。 　　“叶瑟薇。”沉缓却清晰的声音念出了她的名字，大祭司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冷漠一片：“你可知罪？” 　　上来就被问罪，叶瑟薇始料未及，下意识道：“我……我犯什么错了吗？” 　　“不知悔悟，罪加一等。”大祭司的声音中厉色更甚：“明明不是纯血神女，却混入了我金色神殿的预备神女中，你这是对金色神殿的欺骗，这是——渎神！” 　　他的语调骤然提高，挟雷霆之势扑面而来！叶瑟薇原本高高盘起的长发被激得向后飞散开来，她忍不住踉跄后退半步，只觉得血脉沸腾，几乎就要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指责而进入某种自裁状态！ 　　叶瑟薇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激烈的场景，她努力咽下翻涌上来的腥甜，狼狈地试图解释：“不，我……我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也无意冒犯，我愿意让出原本属于我的一切，物归原主，我……” 　　“你骗人！”一道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人群中有少女站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愤怒，而那层愤怒之下则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你怎么可能愿意！祭司大人您千万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整个希西底彻最贪恋权势和荣华的就是她了！我愿意向我信奉的火焰与光明之神起誓，我所说的绝无虚言！” 　　少女音落，并没有神罚落下。她举着起誓的手，微微扬起下巴，用看落水狗般的眼神看向了叶瑟薇。 　　与此同时，大祭司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叶瑟薇身上：“看来她说得是真的。我再给你一次忏悔的机会，你——可知罪？” 　　叶瑟薇瞠目结舌。 　　啥玩意儿？发个誓就是真的了？？ 　　来自大祭司的压力让她浑身都疼痛难耐，她强忍着，压下话被打断的怒火，重新尝试开口：“不，就算我真的曾经贪恋权势，但这并不代表我曾经欺骗过神殿，纯血与否并不是我能决定的，被错认为是叶家人的时候我也并没有任何行为能力。总之，不管过去怎么样，如我刚才所说，我愿意让出……” 　　“怎么可能。”一道清冽却充满了讥讽的男声响了起来，身穿华服的少年站了出来，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忘记你是怎么倒贴乔伊斯的了吗？你忘记你是怎么用尽手段，强迫他成为了你的未婚夫吗？怎么，难道你连乔伊斯都愿意让出去吗？” 　　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充满恶意的笑容，他侧开身，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金发英俊少年：“你在神祇面前对他发的誓难道是假的吗？可如果是假的，这也是——渎神哦。” 　　叶瑟薇抬眼与乔伊斯对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表情里竟然可以流露出这么多的厌恶和唾弃，她几乎要被那样的眼神钉在原地。 　　“我……我可以为过去所做的事道歉。”接二连三被打断，叶瑟薇其实到了烦躁爆发的边缘，但她还是努力冷静下来，避免进一步的冲突，毕竟既然她已经成为了叶瑟薇，自然也要承担这份因果：“我很抱歉，但是我确实不打算……” 　　“我无上荣光的神主啊。”一道充满了悔恨和痛苦之意的中年男声和女人的哭声一起从神殿的门口响了起来，第三次将叶瑟薇的话截断。 　　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两人双双跪倒在了大祭司面前，俯首掩面忏悔：“是我们有眼无珠，认错了亲生女儿，玷污了金色神殿的神辉，我们愿意为此受到任何责罚。但请不要责罚我们的女儿叶蒂丝，她与这件事情无关！” 　　说到这里，叶家家主叶尼生骤然抬起上半身，在所有人愕然的眼神中，怒目指向了叶瑟薇，声音也越发凄厉：“是她！是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迷惑了我们！她说不定与魔渊有染，甚至精通其中的某项秘法，否则我们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 　　叶瑟薇：…… 　　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自己想要解释的所有话语。 　　是她之前想的太天真，也太幼稚了。 　　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里没有人想要听她说话，也并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 　　所有人，都只想给她定罪。 　　——叶家当初策划“真假千金”这件事的时候，想必都已经排演好了今日。无论是叶家认错了千金、还是金色神殿的预备神女居然不是纯血……所有这一切荒诞和错误，都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担。 　　那个人，就是她。 　　他妈的。 第二章 　　一旦想通了这件事，叶瑟薇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书里对这段剧情的描述。 　　原身在经历了昔日信任的姐妹反目成仇，未婚夫对自己厌恶嫌弃，平日里对自己宠爱纵容的父母恶言相向，亲情友情爱情全盘倒塌的重重剧情后，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坍塌，哭到无法自已，最后宛如人偶一般被扔进了神魔之井里。 　　她理解原身的崩溃和绝望。 　　但她和原主不一样，她虽然理解，却无法共情，亦或者说……无法认同。 　　她凭什么一来就要接盘这些与自己完全无关的诋毁，凭什么要咽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指责和绝望？ 　　那是原主，不是她。 　　她忍够了。 　　大祭司冷冷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死物，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充满了言语所能描述的所有恶意，她之前所有的忍耐、道歉和屡次试图解释的举动，仿佛全部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抑制不住的怒气熊熊燃烧，叶瑟薇深吸了一口气。 　　“我确实有错。”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被打散的头发，慢慢站直身体，抬手擦了一下从嘴角涌出的血，不避不让地环视了一圈丑态各异的面孔，突然开口道。 　　神殿里所有的窃窃私语骤然一顿。 　　大祭司冷漠颔首，居高临下道：“既然你……” 　　然而他的话还未落音就被截断，叶瑟薇蓦地抬高了声音：“我错在相信了亲情，却不料朝夕相伴在血脉面前一文不值！我错在对朋友推心置腹，却未曾想到真心换来的只有背叛与虚假！我错在以为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未婚夫，却不料他竟然对我憎恶腻烦！” 　　她仰着脸，长发披散，双唇染血，肤色苍白如雪，极致的红与白散发出了一种咄咄逼人而残败的美。 　　“你认为我是整个希西底彻最贪恋权势和荣华的人，那是因为你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身边既世界！” 　　她看向出言指责自己的少女，再转向站在乔伊斯身侧的少年，冷笑一声：“你说我用尽手段强迫了乔伊斯？可笑。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想要逼迫你与我订婚，你会同意吗？” 　　少年脸色骤变：“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 　　“是啊，既然乔伊斯这么委屈、这么不情愿，那他为何不和你一样以死明志呢？怎么？是不敢，还是不愿？又或者是看上了叶家的滔天权势和财富？” 　　乔伊斯再也忍不住：“我乔家与叶家同为神都三大家，我怎么可能贪恋这些！” 　　“是啊。”叶瑟薇摊开手：“那可真是好奇怪呢，我们两家平起平坐，我又怎么可能强迫你和我订婚呢？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对神都三大家的乔家施压吗？难道我背后站着某位神祇吗？” 　　乔伊斯眼神一窒。 　　他当然知道叶瑟薇说的是实话。叶家和乔家订婚，其实并不存在谁逼迫谁，不过是强强联合，保持血统的高贵纯正而已。而他的朋友为他出头，其实是为了撇清他与叶瑟薇的关系——两家的婚约还是要继续的，但并不是和叶瑟薇，而是和真正的叶家大小姐叶蒂丝。 　　叶瑟薇懒得继续和他废话，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依然跪在大祭司面前的叶尼生夫妇：“至于你们……搞错了亲生女儿，这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自己的愚蠢和错误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越说越气，语速更是飞快：“你们居然还张口就来地想要将我与魔渊扯上关系？那请问，我是不是也可以质疑你们是故意抱错了女儿？我真正的父母呢？他们会不会已经被你们杀了灭口？！” 　　叶尼生脸色骤变：“你闭嘴！” 　　“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天真妄想，是我心存侥幸！权势和地位是叶家带给我的，兴许我确实不配拥有，但我错在，竟然以为我所拥有的亲人朋友和爱人都与这些无关！” 　　叶瑟薇根本不管叶尼生的脸色和其他人的表情，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叶蒂丝，第一次与这位原书真正的女主角对视：“叶蒂丝，从现在起，刚才我所描述的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恭喜你。” 　　所有人都知道叶瑟薇娇纵又蛮不讲理，却不知道她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保持住理智，而她所说的话看似冲动又强硬，但细品之下，竟然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叶尼生终于从被这个便宜替身女儿怒怼了一脸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暴怒开口：“你一派胡言！扰乱神殿！名义上我还是你的监护人！我要向大祭司大人申请将你逐去污秽魔渊！” 　　“怎么，说不过我就考虑将我灭口吗？”叶瑟薇毫不退让，反而笑出了声，“神都三大家尚且如此虚伪，又与魔渊何异！” 　　她笑得张扬肆意，一时之间，人群聚集却寂静无声的金色神殿里，竟然有了“与魔渊何异”这几个字的回音！ 　　回音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巍峨的神像环绕着神殿四周，静默垂眸，似乎并不为所动，然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大祭司却不能容忍欧斯卡纳大陆最崇高的金色神殿里，居然回荡起了这样的言论！ 　　“——渎神！”大祭司袖袍飞扬，向着叶瑟薇的方向前踏一步，他衣袂上精绣的神罚审判图几乎像是要活过来：“渎神者，当罚下污秽魔渊！” 　　“我自己跳！” 　　大祭司的声音还没说完，便被少女高声打断了，叶瑟薇不知何时已经冲进了神殿正中央的禁忌法阵中，被镇守的那一方连同神魔两界的封印之井中有金紫色的缭绕光芒吞吐，仿佛有两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时时刻刻地交着手。 　　她在众目睽睽中站上了神魔之井，面向着所有人张开了双臂。 　　按照原书的剧情，原身是被叶蒂丝请来了真正的神罚，一身狼狈地被扔进了井里的。 　　她之所以在一开始选择了处处退让，就是因为不想和原身有同样的下场。只可惜，她只能改变过程，却改变不了结果。 　　但叶瑟薇并不感到失望。 　　虽然她还不确定自己的命运到底是否能够被改写，但至少，看到此时此刻所有人被她撕破了虚伪面具后的表情、叶蒂丝脸上的惊恐与愕然的时候…… 　　她爽了。 　　“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日，我，叶瑟薇，因为其他人的错误而被逼跳下了魔渊。如果神明有眼，当为我洗刷所有的冤屈！我没有错，我也绝不认错——！” 　　少女张狂地笑着向后仰去，长发被井口吹出的风吹开，飞扬在半空中，随即，她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坠入了神魔之井！ 　　诡谲却灿烂的光芒从神魔之井倒卷出来，瞬间吞没了少女的身影。 　　骤然漆黑的视线和失重感中，叶瑟薇终于缓缓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撕裂般的感觉从五脏六腑席卷而来，她终于忍耐不住，咳出了一口血。 　　坐落在金色神殿中央的神魔之井是连通欧斯卡纳大陆和污秽魔渊的唯一通道，金色神殿不仅是为了表达对神祇的崇敬，更是这口井的封印。这样的封印之力与魔渊吞吐的污秽之力的碰撞之强，让她在走入禁忌法阵的同时就感觉到了凌迟般的痛苦，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纯粹靠的是一口气。 　　现在爽也爽过了，终于不用强撑着了。 　　这波……勉强算是不亏吧？ 　　彻底陷入昏迷前，叶瑟薇如是想道。 　　—— 　　再睁开眼的时候，叶瑟薇有点摸不准现在的情况，并且开始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好好看书。 　　原主在魔渊的剧情并不是重点，基本都是草草掠过，她只记得最后原主还是被神域的人抓了回去，沦为禁脔，却并不知道原主在魔渊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 　　此时此刻，有好几个穿着黑白双色翻花边女仆裙的少女在她周围忙碌，有抚平裙角的，有给她熏香的，给她梳头的，还有一个人捧着还沾着露水的蓝紫色花朵一路小跑过来，试图将那些花朵点缀在她纯白的袖边和裙边。 　　她的四肢都有点颤抖，不知道是不是跳下神魔之井的后遗症，除此之外，倒是竟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几位少女都很专注地忙着打扮她，一片寂静无声中，叶瑟薇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打扰的感觉，只好先悄悄打量四周。 　　灰蓝色的护墙板上有浅白色的不知名花朵纹样，看上去倒是和点缀在她裙边的很像，窗棂是木制古铜色的，四周都有雕花和近乎浮夸的生物雕像，之所以用生物来形容，是因为她完全没认出来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门窗紧闭着，没有一丝风进入这里，纱窗和帷幕都安静地低垂在厚厚的绛紫色地毯上，直到这个时候，叶瑟薇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嗯……讲道理，这个气氛，是不是过分沉默了？沉默到有点诡异？而且之前她都是昏迷的吧，这会儿看到她醒来了，这几个人怎么似乎一点惊讶都么有？ 　　她有点憋不住了，张嘴准备问，结果才刚刚发出一个“请问”的音节，理她最近的少女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想活了吗——！”少女用一丝几近于无的气音在她耳边道：“闭嘴！” 　　叶瑟薇看着少女夹杂着毫不作假的惊惧的双眼，乖乖闭了嘴，但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从神魔之井跳下来以后就直接到了这里吗？ 　　这些少女到底在惧怕什么？ 　　她们又为什么要打扮她？ 　　少女们在她的思索间已经飞快地打扮好了她，然后将她推出了房间。 　　门外是长长的走廊，暗红色的厚地毯填满了视野，一名看上去可以被称之为“嬷嬷”的女人早已等在了门口，用明显挑剔的严厉目光从头到尾地打量过叶瑟薇后，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几个少女明显松了口气。 　　嬷嬷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发网里，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叶瑟薇踌躇地跟了上去，和她一起穿过走廊，兴许是地毯铺得真的太厚了，两个人这一路竟然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路过了无数间闭着的雕花木门后，嬷嬷终于顿住了脚步，径直向着一面空无一物的墙壁走了过去，然后在叶瑟薇目瞪口呆的眼神里穿了进去。 　　叶瑟薇对着墙：？ 　　半晌，嬷嬷的脸又从墙上浮凸出来，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写满了“干嘛呢？快滚进来”。 　　叶瑟薇咬了咬牙，向着墙壁伸出手，然后毫无障碍地穿了过去。 　　墙壁后面是一处宛如审讯室一般的狭小空间，甚至没有桌椅，冷白的光芒燃在青铜灯座上，嬷嬷的脸色被这样的色彩照得更加严酷，而她也终于开了口：“少主喜欢安静，所以你也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叶瑟薇：？ 　　什么少主？ 　　她眼中的疑惑太明显，嬷嬷忽视不了，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那群人带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和你说过吗？” 　　叶瑟薇茫然眨眼。 　　“所有从神魔之井跳下来的人，都会被送到这里来。”嬷嬷的声音在古井无波里还多了几分厌恶和嘲讽：“像你这种一看之前就是神女的人，如果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怎么可能跳井到魔渊来？魔渊可不是什么收容所，难不成你还想要来这里享福？” 　　顿了顿，她用恩赐一般的神色说：“还好我们少主就喜欢你们刚刚坠落下来的时候身上还没散掉的神力，愿意收留你们。” 　　叶瑟薇有点听懂了，原来这里是大型堕落神族收容所。于是她顺着嬷嬷的话试探道：“那……谢谢？” 　　嬷嬷被她噎了一下。 　　狠狠瞪了她一眼后，嬷嬷向着墙壁的方向走去，兴许是那句“谢谢”终于让嬷嬷起了点儿恻隐之心：“记住，一会儿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兴许还能活下来。” 　　言罢，嬷嬷就穿出了墙壁。 　　叶瑟薇下意识跟了上去。 　　穿过长长的九曲走廊，气氛越来越阴沉，终于，她们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扇雕花和质地明显比之前更好的双开门巨大木门，依然雕刻着她不认识的各种生物，那些生物栩栩如生地抬着头，从门的四面八方探出头来，眼睛的位置镶嵌着各色的华丽宝石，就像是在“看”着她和嬷嬷。 　　无声的压迫感隔着门传了出来。 　　嬷嬷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却似乎掩饰不住自己也有些紧张，她上前一步，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浓郁的血腥味从房间里倒卷随着风倒卷出来，被扔出来的少女浑身上下几乎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她的衣衫破碎，表情看上去痛苦里还夹杂了几分奇特的愉悦，她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而就在少女被扔到地上的同时，暗红色的毛毯上出现了一些灰白色的小手，飞快地将所有血迹和少女一起拉到了毛毯之下。 　　叶瑟薇：……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就算她嘴炮了，跳到了魔渊，但也改变不了这书是本肉/文的本质。再结合刚才她被洗白白喷香香的画面和嬷嬷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她被送到这里的原因似乎呼之欲出了…… 　　——这位少主，竟然玩的是这种花样！ 　　嘶！ 　　就在她满脑子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嗯？” 第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叶瑟薇的错觉，就在那道声音响起来的同时，原本就凝滞的气氛变得更加阴郁，在自己面前威风凛凛的嬷嬷止不住地抖了一下，就这么恭恭敬敬地在门口跪了下去，俯首小声道：“少主，人已经带来了。” 　　叶瑟薇心道你的声音这么小，距离你超过一米都听不清楚，这是说给谁听呢？ 　　果然，里面没了动静。 　　然而嬷嬷转过半个身子，开始拼命给叶瑟薇使眼色，叶瑟薇不得不迟疑地向前几步。原本打算先探头打量一下的，结果才站定，背后就有力量推了她一把，让她一步踏了进去。 　　木门悄无声息地关闭。 　　跃入眼帘的是一个过分空旷和安静的房间，房子里一眼望去几乎没什么家具和陈设，却有铺天盖地的精美壁画与浮雕布满了整个房间，从圆顶苍穹蔓延到墙壁，再延伸到地面上。乍一眼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个小型神殿。 　　很难想象在魔渊的一个房间里，居然可以看到这么多像是供奉神祇一样的精美壁画，而且那些壁画竟然像是连环画一样在讲述什么神话故事，虽然她一个神祇都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的阅读。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叶瑟薇一时之间竟然被那些壁画吸引，忘记这个房间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静谧无声中，她仰着头从穹顶看到地面，再沿着地面不自觉地上前了几步，神祇壁画故事从世界起源讲起，勾勒了大陆历史的瑰丽，神魔两族的战争，还有各个种族世界的分立，最后剧情在这样的和平与璀璨中急转直下，一直讲到了诸神在神主的背后举起了刀。 　　嗯？这是要……背叛？ 　　叶瑟薇有点疑惑。 　　虽然她跳章了，但是她很确定原书在开头就讲了关于众神的事情，一本肉/文在开头先构建了庞大漂亮的设定体系这种事情还挺罕见的，所以她认真地看了一遍，这会儿也都还能记得起来。 　　千年前，人类居住的欧斯卡纳大陆迎来了魔族的入侵，战火蔓延了整个大陆，将世界秩序彻底搅乱，最后发展成了“坠天”的神魔之战。大陆信奉的万物之神在那场战役后陷入了沉睡，五位从神在大战中身陨，随后，名为“命运”的大天使用自己的身躯封印住了神魔边境，只留下了神魔之井这一条狭窄的通道。 　　众神的神格散落，不知去了何方，欧斯卡纳大陆却迎来了和平与曙光。而万物之神在沉睡之前，将自己的神性撕裂后洒落在了大陆上，从此，人类开始可以使用如今元素之力，到了如今，魔法师已经成为了足以和战士分庭抗礼的重要职业。 　　为了感念万物之神的恩赐，如今的欧斯卡纳大陆上，处处都是神殿。每个城市都至少会分设一个主神殿和五个次神殿，分别侍奉万物之神这位至高无上的神主和五位次神。 　　同时，神殿内部也随着时间演化出了非常严明庞杂的晋升制度，成了所有人心中宛如国家公务人员一般最崇高和最稳定的职业。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所在的希西底彻的那所金色神殿，便是神殿体系晋升的终点，而她本身也是这个庞大严明的制度中，被许多人所羡慕的、众神之都希西底彻城正神殿的预备神女。 　　凡是神殿，都必须有供奉的神女。且只有血脉最为纯粹、通过了神殿检验的人族少女，才可以成为代表着无上荣耀和光辉的神女。 　　神女并不是只有类似“向神明献上无垢圣洁”的象征性意义，她们要学习繁复的神语，并且进行赐福咏唱，这种咏唱功效还挺多的，总结来说就是可以加Buff（增益效果）。 　　Buff在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下极其重要，尤其是其中有个叫做“命运咏唱”的东西，是加幸运Buff的。如果出门打怪之前不叠几层，魔法师很有可能念了长长一段魔咒之后，因为幸运值太低而放不出来大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书女主叶蒂丝其中的一个金手指似乎就是“命运咏唱”的增益效果又快又强又好。 　　总之，记忆里这场“坠天之战”的所有描述，似乎都和这里讲述的……不太一样。 　　兴许是她之前在金色神殿的遭遇太过糟糕，所以哪怕她明知自己已经处于了有神明存在的魔法世界，心头却依然无法升起半分对神祇的崇敬之情。 　　是以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好奇。 　　叶瑟薇边回忆，边向前了一步，准备看看被众神在背后举刀以后，万物之神的下场，而这个时候的壁画已经从穹顶进展到了地面上，她的目光随之而动，终于移到了这间大得过分的房间的正中央。 　　原本大约应该描绘着诸神与神主之争的那块地面上，压着一口漆黑的巨大棺椁。 　　猝不及防。 　　叶瑟薇：……连载断了！ 　　所以被背叛的神主到底会被怎么样！接下来的故事剧情到底是打脸还是什么！ 　　嘤，有种被卡章的感觉！ 　　按理来说，神殿一般的房间中央突然出现了巨大纯黑棺材这种画风实在是奇诡到了极致，但被卡章的难受劲儿冲淡了惊讶，她甚至下意识想要将棺椁推开。 　　在打量了一番棺椁的大小后，叶瑟薇默默放弃了。 　　有繁复到浮夸的雕花覆盖了巨大棺身的每一寸，棺椁并没有盖盖子，却因为有大约一米多高的底座而让人看不到里面。叶瑟薇瞧着那些花的脉络有点眼熟，可不就正是点缀在自己袖口裙边的那种花吗？ 　　就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空气里突然弥漫起了一种奇异的花香，那种味道刚入鼻的时候有一点刺痛神经的感觉，但稍纵即逝后，便化作了一种美丽却脆弱的迷离，仿佛空气中漂浮的孤高尘埃。 　　是花香吗？ 　　叶瑟薇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将鼻尖凑近自己的袖边。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一只白得几乎渗人的手不知何时闲闲地搭在了棺材边上，肤色与棺材的底色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那只手的五指漂亮修长，就仿佛某种近乎恩赐的艺术品，漂亮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叶瑟薇猛地从连载画中回过神来。 　　是了，她……她是来让这位少主抒发不可描述的！ 　　于是她打量着周遭的眼神顿时变了。 　　漫天神祇的注视变了一种味道，阴森森的棺椁也成了进行某些运动的承载物，之前的某种无声的恐惧瞬间化作了一言难尽，神魔之战什么的成了不可言说的背景板，叶瑟薇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心道这位少主在某方面的口味……是真的有点重。 　　而且她又缓缓地回忆起了一件事情。 　　她确实是因为“我的肉贼棒”这句话而打开书的，但在看完了前期漂亮的设定，进入主题后，让她草草翻完全书的，除了替身女配和她同名同姓实在是太雷了的这个原因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这书对肉的描写……实在是太土了！！ 　　土到什么程度呢？她草草翻完全书的表情和心理都一直维持在同一个状态上： 　　叶瑟薇：……？？？ 　　她看的真的是西幻，而不是什么乡村二狗和翠花的爱情故事？？ 　　比如，实在觉得惨不忍睹而匆匆翻过全书如她，也清晰地记得在书里反复了许多次的诸如“女人，还满意你看到的这一切吗”、亦或者“你这双眼睛，天生就应该被我X到哭”的描述。 　　听说过土味情话，土味肉她还是第一次见！！ 　　叶瑟薇脸上被土到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棺椁上搭着的那只手却微微扣住了厚厚的木质边缘，坐在其中的人终于翻身坐了起来。 　　四目骤然相对。 　　叶瑟薇的表情完全地被对方收录入了眼中。 　　叶瑟薇：……啊，对、对视了！ 　　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漂亮又深邃，有着极淡的浅碧瞳色。一般来说，这样的瞳色容易显得人淡漠孤冷，但显然这双眼主人周身的气质决不能仅仅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眼角眉梢流转着讥诮和厌世，目光锋利如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混杂着暴戾之色迎面而来。 　　他的年龄看上去比叶瑟薇想象的还要更轻一些，长着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英俊面容，黑色长发披散下来，随着他从棺椁里坐起来的动作披散开来，零乱随意地缭绕，与他过分苍白的肌肤相映，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虽然嘴炮能力强了些，但叶瑟薇绝对不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去主动惹怒面前这位身上写满了“我很危险”的少主。 　　而且怎么说呢，作为第一次的对象，叶瑟薇觉得这位少主绝对是及格了的，甚至还有点儿满意。 　　“你刚才在想什么？” 　　对方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眼神带着天然的居高临下，声音低沉动听，却有着不加掩饰的傲慢骄矜。 　　离开了墙壁与门的阻挡，如此近距离地听这道声音，叶瑟薇比之前更多地感受到了这个问题中蕴含的阴晦。 　　用直白的话翻译一下，那种阴晦就像是在说“回答得不对，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她刚才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自己可能快要被他酱酱酿酿了，既来之则安之，看起来也不好反抗，看在他脸不错的份上从了也就从了吧，而且穿过来之前她也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是合法的年龄了……除此之外还有点怕他到时候说出什么土味肉语，最后再因为她的笑场而摘了她的脑袋。 　　咳。 　　实话实说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转个弯。 　　叶瑟薇自我调节的能力极强，酱酱酿酿地脑了一下，她从善如流拿捏出来了几分羞涩：“在想少主喜欢用什么姿势。” 　　坐在棺椁里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就连刚才那种风雨欲来的气势都散去了不少。 　　“……你说什么？” 　　叶瑟薇茫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心道难道是自己的表达还不够直白？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眼神诚恳地继续推销自己：“我其实都可以的，嗯……只要能让少主高兴就好！”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对方愈发古怪的眼神，男人如鬼魅般从棺椁中掠出，站在了叶瑟薇面前，低头看着她，冷笑了一声：“让我高兴？” 　　叶瑟薇更加茫然了：“我的任务难道不就是来让少主……高兴的吗？” 　　——不然干嘛要那么隆重地换上漂亮裙子点缀花朵再喷香香？ 　　男人的眼神更加晦涩了，他原本微抬的食指悄然落了下去，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出来：“神殿就培养出来了你这种神女？” 　　叶瑟薇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现在只觉得这个男人居然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还要更多一点，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一片黑色的影子压下来，压迫感十足，而且她之前闻见的那种似有若无的花香似乎随着男人的靠近，更浓了一些。 　　她有点害怕，但似乎又不是特别害怕。她直觉好像这个男人并不想杀她，却又因为这样铺天盖地的气势而本能畏惧。 　　黑衣男人肆意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末了，他还愉悦地骂了一句：“一群蠢货。” 　　叶瑟薇原本忐忑不已的心情一顿。 　　……咦，等等。 　　他刚刚是有骂人吧？ 　　而且他骂的，是神殿那群人吧？ 　　骂了那群人我们就是朋友了！ 　　叶瑟薇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跟着点了点头：“你是说神殿的那群人吗？你也是这么觉得吗？我跟你说，神殿那群人真的有病，包括希西底彻所谓的三大家——他们就像你说的，真的是一群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的蠢货！” 　　“嗯？他们怎么了？”黑衣男人顿了顿，才重新看向了她，他脸上的笑意没有收敛，反而更浓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口气憋得实在太久了，叶瑟薇有一种他乡遇知音的感觉，她连之前仅剩的那点儿畏惧都没了，一口气噼里啪啦地从叶家真假千金的事情吐槽到了自己主动跳下神魔之井：“……他们想要将坠入神魔之井作为对我的惩罚，我确实没有能力反抗，但我可以不让他们如愿，跳到这里是我主动选择的，他们没有惩罚到我，因为我本来就没有错！只要我跳的够快，就没有人可以碰到我！” 　　她气势汹汹地讲了半天以后，才发现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坐在了那口棺材的边上。 　　绣着银色花纹的黑色衣袍顺着黑色木质棺椁的边垂落下来，他一脚随意地耷拉着，另一只脚则是踩在了棺椁边上，手腕搭在腿上，另一边则是支着侧脸。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叶瑟薇，眼梢的讥诮并未褪去，那股不耐烦却淡了许多。 　　叶瑟薇这才从一腔不平的吐槽中回过神来，倏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她看着对方的表情，顿了顿才道：“抱歉，我……我不该说这么多话的，来这里之前，嬷嬷也和我说过，少主喜欢安静。但我……”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却听得对方笑了一声：“确实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么多话，你胆子很大。” 　　不知怎的，叶瑟薇竟然奇异地觉得对方没有生气。 　　“欧斯卡纳金色神殿的神女啊，”黑衣男人支着下颚，声音里的讥讽和笑意愈发浓烈起来，末了，他的笑声甚至回荡在了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弹在墙壁上再反射回来，形成了某种奇异的交叉回响，就仿佛漫天壁画中的神祇都随他一起发出了笑声：“你刚才说‘如果神明有眼，当为你洗刷所有冤屈’？” 　　下一秒，他已经从棺椁上跳了下来，大笑着抬脚冲着黑色棺椁踹了一脚。 　　棺椁与地面摩擦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刚才让叶瑟薇心急难耐的下一幅连载画面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四章 　　移开的棺椁下面，是一幅堪称血腥的画面。 　　红色几乎覆盖了整个画面，神殿面前爱奥尼亚柱的涡形纹被染成了红色，有如实质的液体连成了线，再变成面，甚至连天空都变成了诡谲的凄红。 　　万物之神并未被刺中，反而是向他举刀的所有神祇都面露愕然和不甘，形状极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当然了，那位万物之神也并未能全身而退，画面上，他浑身都是血，却是整张画面中唯一站立着的人。而到这个时候，叶瑟薇才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这些连环画里都没有出现过这位万物之神的正脸，包括这一幅画中，万物之神依然是背对着画面的。 　　“看到了吗？”黑衣男人立在万物之神旁边，嗤笑道：“所有的神都陨落了，又有谁能看到你的冤屈呢？” 　　叶瑟薇愣住了。 　　什么叫，所有的神都陨落了？那位神主呢？明明不是还站着吗？难道其实祂也是强弩之末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甚至不敢看下一幅画了。 　　黑衣男人欣赏着她突然愣住的样子，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愉悦地边笑边重新往棺椁的方向走，宽大黑衣的下摆扫落在地面上，那些瑰丽的壁画骤然黯淡消失，原本如神殿般的房间恢复变成了真正的空寂一片，那具棺椁几乎要被淹没在黑色的墙壁、房顶和地板中。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黑暗中，叶瑟薇却没有失去视觉，她清楚地看到对方走到了棺椁旁边，似是厌恶又似是嘲讽地用手指从上面硬生生掰了朵浮雕花下来，随手扔向了她：“我不喜欢你身上花的味道。” 　　叶瑟薇手忙脚乱地接住，下一秒，她面前景色的骤然变幻，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门外。 　　叶瑟薇：……嗯？怎么就出来了？ 　　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就是殿试落选了的意思吧……？ 　　可是落选就落选了，临别前还被送了朵棺材花是什么意思？ 　　叶瑟薇沉思着转过身，这才发现那位嬷嬷竟然还等在原地。 　　两个人的眼神显然都带着惊愕。 　　无数灰白色的小手从暗红的地毯里探了出来，刚刚要碰到叶瑟薇的裙边，就似乎是在忌惮什么一般，蜷缩着退回了暗红色的毛毯下。 　　不知不觉间，叶瑟薇又捡回了一条命，但她依然毫无所觉。 　　她觉得自己就被这么扔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有种交上去的论文被导师打回来的莫名愧疚感，于是下意识直接老老实实地复述了黑衣男人最后的那句话给嬷嬷听。 　　……是花的错，与她无关！ 　　结果等她说完了，却见嬷嬷像是见了鬼一样盯着她手里的那朵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浮雕花，甚至没有阻止她发出声音。 　　叶瑟薇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会儿手里的花，突然就悟了。 　　所以这大约就是留了牌子的意思对不对！ 　　不过说实话，她总觉得事情和自己脑补的并不完全一样，至少她完全没有从那位少主身上感受到半分对她的欲望。她絮絮叨叨倒了一大堆苦水，对方中间完全没有打断她，四舍五入还等于给她看了漫画小故事，除了稍微莫测了点儿，略微神经质了点儿，睡棺材的喜好骇人了点儿……之外，也没什么吓人的。如果不是之前亲眼看到形容极惨的那个少女，叶瑟薇简直要觉得他是好人了。 　　是因为肉文buff并不会在原书女主叶蒂丝不在场的情况下出现吗？还是说所有人都应当是先对叶蒂丝产生不可描述的想法，随即才会波及到她身上来？ 　　就在她沉思剧情的同时，嬷嬷沉默不语地领着她离开了那扇雕花木门，她们没有再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而是顺着回旋楼梯下了楼，走出了这座府邸。 　　魔渊和叶瑟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府邸外竟然是一片透彻的蓝天，没什么云，炙热的光线铺撒在庭院漂亮至极的花园里，里面种的正是那种蓝紫色花朵，有浅淡的香气铺撒在空气中，却又与她刚刚在那位少主那里闻见的并不完全相似。整个世界都仿佛被这一片花田照亮，呈现出了一派生机勃勃。 　　嬷嬷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高傲地解释了一句：“那是魔渊的龙喉花，整个魔渊也就只有我们海加尔公爵府这里有这么一大片。” 　　叶瑟薇的脑中下意识响起了黑衣男人的那句“我不喜欢你身上花的味道”，迟疑道：“可是，少主说他不喜欢……” 　　嬷嬷的眼神如死亡射线般扼住了她后面的话：“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她的语调虽然严苛，却终于没了之前的那种刻意压低的压抑，甚至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你竟然没死，算你好命。你进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仔细讲给我听。” 　　叶瑟薇的记忆力其实不是非常好，之前还记得原书内容简直算是超常发挥了，上学的时候她最头疼的事情就是背书。但是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实在是太震撼了，是以她这会儿连两个人的对话都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但是她下意识得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比如刚才所谓的“众神陨落”的事情。 　　不过还没等她说到这个部分，嬷嬷的表情就已经很诡异了，尤其是她说到“让少主高兴”的时候，嬷嬷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叶瑟薇的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啥？啥意思？她到底应该知道什么？ 　　嬷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没见过其他跳魔渊的人吗？你们被关在一起的时候，别人没告诉过你什么吗？谁告诉你，你是被送去要给少爷……高兴一下的？” 　　最后几个字，她吐得格外艰难。 　　叶瑟薇心想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总不能告诉她是自己脑补的，只能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 　　对话进行到这里有些卡壳，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下来。 　　嬷嬷没心情在这里陪着叶瑟薇看风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眼神在她手里捏着的那朵花上顿了一下，虽然表情依然有点凝固，但语调到底好了不少：“少主说了怎么安排你吗？” 　　叶瑟薇心道你们少主除了嫌花难闻之外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但这问题听起来还挺生死攸关的，便含糊道：“倒是没有说，不过应该按以前的惯例就行？” 　　嬷嬷：…… 　　嬷嬷：“以前的没一个活着，你确定要和他们一样？” 　　叶瑟薇眼神惊恐。 　　没、没一个活着？ 　　她心底对那位少主的印象顿时又打翻重排，却无论如何都勾勒不出一个清晰的形象出来。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是因为她故事讲得好？还是骂神殿的人骂得格外起劲？ 　　嬷嬷这会儿脑子里的问号不比叶瑟薇的少，她看着叶瑟薇的眼神也有点犯难。 　　连接污秽魔渊和欧斯卡纳大陆的唯一通道神魔之井，正是位于海加尔公爵府的管辖范围之内。谁都知道欧斯卡纳大陆上、尤其是那些自诩为神族的家伙们对魔渊有多看不起，甚至将跳魔渊的人称为“堕落神族”。当然了，反过来，魔渊对于道貌盎然的那群狗神族也是同样的鄙夷。 　　所以跳井的一般都是些在欧斯卡纳混不下去了、打算到污秽魔渊放手一搏、亦或是被“神罚”下来的家伙，没几个是好人。魔渊虽说传闻中秩序差了些，但这种垃圾人谁也不想收，当场弄死可能也稍显残忍了点儿，所以一直以来的处罚办法都是扔去荆棘雾地那片连魔渊人都怕的地方送死。 　　不过自从海加尔公爵府的少主长大以后，这些无从安放的欧斯卡纳人就有了去处——少主虽然脾气越来越古怪，但却似乎意外地非常“喜欢”这些堕落下来的神族人身上的残存的神力。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最后都变成了地毯下的幽魂，也没人关注最后这些人的去向，魔渊无需做出任何解释，反正欧斯卡纳那边也不会专门来问。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谁说海加尔公爵府包分配。这说法流传甚广，甚至还传到了欧斯卡纳那边，导致许多人觉得到魔渊还能苟条生路出来，于是一段时间里，不仅跳井的人数有了井喷的趋势，两边的关系也奇异地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缓和。 　　不过其实这些跳魔渊的人大多十恶不赦走投无路，在欧斯卡纳都是些被称为是“被神厌弃的人”，身上的神力稀薄，五十个加起来也比不上叶瑟薇这种正统神殿出身的神女。嬷嬷回忆了一下，从自己接了神魔之井的活儿以来，这还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纯正神女。 　　毕竟连她这种魔渊人都知道，神女在欧斯卡纳大陆是多么的珍稀，要培养出来一位神女所要消耗的财力物力更是骇人……更何况，面前的这位神女还姓叶。 　　神都三大家之一的叶家。 　　她无意探究为何叶瑟薇会到魔渊来，她只是有些困惑，这个身上的神力充沛的前任神女到底是怎么才从少主手下逃得一条性命的，犯难的点则是在于，叶瑟薇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从少主手里存活下来的欧斯卡纳人。 　　按理来说，叶瑟薇应该已经被地毯下的魔灵吞噬了，就算没吞噬干净，直接杀了或者扔去荆棘雾地也就完事了，可是她手上居然还拿了少主的信物，这他妈要怎么安置啊！ 　　和叶瑟薇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嬷嬷抬手捏了捏眉心，又扫了一眼那朵棺材花，心中有了决断：“海加尔公爵府不养闲人，既然你得了少主看重，那就负责给他送饭吧。” 　　言罢，似乎是觉得叶瑟薇实在是一无所知，她又重音强调道：“能够成为海加尔公爵府的侍女是你的荣幸。我不管你过去的身份在欧斯卡纳大陆有多崇高，到了这里，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少主饶了你这一次，不代表你次次都会这么好运，所以你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听明白了吗？” 第五章 　　嬷嬷敲打完之后，也没等她回应，而是拍了拍手。顿时有之前为叶瑟薇摆弄过裙子的、穿着黑白双色女仆装的少女出现在了她旁边，两个人先是向着嬷嬷行了礼，随即一边一个地挽住了叶瑟薇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向了另一条小路。 　　“天哪噜，你是怎么做到的噜！”左侧的圆脸少女一走出嬷嬷的视野，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诸神在上！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去了少主那儿还活下来了的人噜！” 　　她的声音带了明显的口音，却并不影响理解。 　　叶瑟薇听到了她话中的“诸神在上”，微微拧眉，却随即恍然：想必是哪位魔神，亦或者是魔渊这边信仰的什么其他诸神。 　　“大家都很好奇唯一一个幸存者神族到底是什么样！”另一侧的少女个字稍微高一点，语速也更快更激动：“八百年了！我真没想到我还能等到看见活着的神族人的日子！快给我们讲讲神域到底是什么样！” 　　“早就说了，是欧斯卡纳人！神族和神域都不过是自封而已噜！而且我们也只不过力气大了点儿，活得长了点儿！我们是魔迪安人噜！才不是什么魔族！”圆脸少女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地纠正道。 　　叶瑟薇寻思着这两位就是以后的同事了，丝毫没介意她们明里暗里的意思，热情地套出了两个人的名字，左边更活泼一些的圆脸少女叫苏西，右边的个子高的叫莎拉。 　　见她居然丝毫不反驳自己的话，原本隐约还有点敌意的圆脸苏西迅速拉进了和叶瑟薇的距离，等带着她左拐右绕地走到了侍从们的居所时，苏西已经絮絮叨叨地和她说了一大堆魔渊的事情了。 　　魔渊的全称是污秽魔渊，也不怪欧斯卡纳大陆的人总觉得这里是堕落之所。这片大陆上主要生活着五个种族：石头人、狼人、哥布林、黑暗精灵以及魔迪安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口很少的稀有种族，比如头上长着兔耳朵的奥兔族，又或者多半情况下都在沉睡的血族。 　　除了魔迪安人是人形之外，其他四个主要种族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属于“听上去就很邪恶”的范畴。不过苏西坚持说，除了只会在黑暗森林和荆棘雾地出现的黑暗精灵和白天不太喜欢出门的哥布林之外，海加尔公爵府里生活的别的种族都很可爱善良。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苏西就这么站在了砖红色小楼的院子里吹了声口哨。 　　片刻后，小楼旁边巨大的假山动了动，有碎石滚滚而落，假山顶上骤然出现了一块带着眼睛的石头——不，说是眼睛未免牵强了点儿，那块疑似为头部的石头上，多了两个燃烧着红色火焰的空洞，跳跃的火苗投出了实质性的目光，定格在了叶瑟薇身上：”嗯？你就是那个从少主手上幸存下来的欧斯卡纳人？” 　　他的声音很沉闷的，带着一种胸腔与石壁共振后的回音，却并不如叶瑟薇想象的那样骇人。 　　苏西热情介绍道：“这是利奇石坦，你还没见过石头人吧？石头人一族都姓石坦，姓氏和所有魔渊的种族一样是后置的噜！就比如虽然我叫苏西，但其实我的全名是苏西瓦伦，莎拉的全名是莎拉卡特一样！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噜？” 　　“我姓叶，名字是叶瑟薇。”虽然已经算是彻底和原身的叶氏家族撕破了脸，但叶瑟薇的原名也确实是这个，她并不是会为此纠结的人，也并没有打算的要改姓。 　　“好的瑟瑟！”苏西从善如流地给她起了昵称：“整个公爵府总共有二十五位守卫石头人，利奇石就是守卫我们这一片的噜，日常情况下他看上去都像是一座假山，但是当隔壁的特纳们来犯的时候，他就会化身火焰石头人，给那群不长眼的家伙们好看噜！” 　　叶瑟薇这才真切地有了一种自己是真的来到了魔法世界的感觉，她好奇地盯着石头人，却发现如果她对那两团火焰的解读没有问题的话，对方显然对她也很好奇，形容起来的话，两个人的眼神大约就是： 　　——哇，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石头人！ 　　——哇，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神族人！ 　　她才刚刚绽放了友善的微笑，一道黑影便从她的面前骤然掠过，她下意识地随着影子偏过头，就眼睁睁地看到了约和她一样高的巨狼顷刻间变成了红发碧眼的英俊少年，只是毛茸茸的灰色尾巴还没收好，给她递东西的手也依然是锋利狼爪的形状。 　　对方一脸好奇地以狗狗坐姿蹲在叶瑟薇面前的地上，身后的尾巴还在左右摇摆：“这就是那位幸存者吗？你好，我叫贾尔斯。姓氏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们狼人在满月日会失控，呼唤我们的全名会激怒我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在外都不会说出自己的姓氏哦。” 　　叶瑟薇的目光忍不住地停顿在贾尔斯身后毛量实在是惊人的尾巴上，使劲压制自己想要扑上去摸一把的心：“你好，我叫叶瑟薇。是……嗯，欧斯卡纳人。” 　　“欧斯卡纳真的遍地是黄金吗？” 　　“是不是所有欧斯卡纳人都很害怕狼人？” 　　“为什么你没有长翅膀，你不是神族吗？” 　　几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分别来自贾尔斯和两个在小楼门口探头探脑的男孩子，叶瑟薇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些问题，莎拉就在旁边拍了拍手：“好了好了，这些问题都别着急，叶瑟薇以后有的是时间回答我们。一会儿的课是女巫玛莎的，你们还不赶快出来去上课，难道想被玛莎扔去荆棘雾地吗？” 　　整个小楼顿时都有了窸窸窣窣动起来的声音，不一会儿，十几个穿着同款黑白女仆装的少女就一起跑了下来。 　　苏西带着叶瑟薇逆流而进，最后停留在了一件小房子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以后，又将钥匙塞进了她手里：“理论上来说我们女佣都是住双人间，但正好现在没人和你一起，便宜你了噜！衣服都在里面准备好了，换好就出来和我们一起去上课噜。” 　　刚才莎拉提到“上课”的时候，叶瑟薇还在好奇打量贾尔斯的尾巴，直到这会儿才突然警觉。 　　“课？什么课？我不是来做送饭侍女的吗……？” 　　苏西的目光投向她手里：“你不是已经拿到课程表了吗？你以为海加尔公爵府的侍女这么好当噜？整个海加尔大区有多少人都挤破了头。算了，跟你一个欧斯卡纳人有什么好说的，以后你就知道了噜。” 　　……懂了懂了，别问，问就是海加尔公爵府牛逼。 　　叶瑟薇展开贾尔斯刚才递给她的纸，发现上面按照时间顺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将她的每天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七点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赫然正是她一整天的劳动安排时刻表！ 　　目瞪口呆。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嬷嬷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西扫了一眼，“啧”了一声：“真是仁慈，你居然只用从早上八点半上课到晚上六点，之后再去给少主送个饭就完事儿了噜。我们刚来的时候可是要每天都学习到晚上十点的噜！” 　　写在纸上的字用了这个世界的通用语，叶瑟薇读起来没怎么问题。 　　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 　　“基础格斗”和“护身术”什么的可以理解，魔迪安人肉体强劲，天生都是力士，人人习武，要她去上这个课，她不但不抵触，反而还挺好奇的。 　　后面列出来的“魔族语言教程”和“艺术烹饪”也都在情理之中，两边的风俗习惯和方言有异，送饭侍女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变成做饭侍女，提前适应一下也合理。 　　但是请问。 　　“幼崽养护教程”和“暴躁魔兽安抚术”都是什么意思……？ 　　苏西也看到了这几门课，顿时露出了点儿了然的神色：“别慌，你这不是要去近距离接触墨菲斯少主了吗？这几门课都是必须的噜。虽然少主凶了点儿，禁忌多了点儿，在主堡里发出声音会死，脑子里胡思乱想会死，对他有非分之想会死，看到他以后觉得他美也会死噜。但是呢，按照我们魔迪安人的年龄来算，少主确实，嗯，还是幼崽，需要精心呵护噜！” 　　叶瑟薇：……？ 　　她脑中浮现了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男人，开始对“幼崽”这两个字产生了浓郁的怀疑。 　　而且她不仅直说了要让少主高兴高兴，还觉得少主长的真他妈好，在房间里冲着少主噼里啪啦地将神殿那群人吐槽了个遍，在被赶出来的时候甚至有些莫名失落。 　　全中。 　　……她再一次产生了好奇，为什么她还活着？ 第六章 　　怀着满心的疑惑，叶瑟薇在苏西的催促下进了房间。这是一个典型的宿舍式一居室，有盥洗台，一张床，原本应该放另一张床的地方暂时还是空着的。 　　目之所及并没有浴室和卫生间，估计是集体式的。房间并不破旧，整体挺温馨，贴了浅碧色碎花的墙纸，木质窗棂上没什么雕花，但却放了一个样式奇特的小雕塑。叶瑟薇顺手试了试，发现床和被子都很新很软。 　　制式的黑白女仆装不知何时已经放在床上了，叶瑟薇换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本的白裙上点缀的花朵还没有凋零，于是干脆将所有的花都飞快地收集了起来，摊开在了窗台上。想了想，她又找了根线，从棺材花的花瓣缝隙里穿了过去，然后挂在了脖子上，塞进了衣服领子里。 　　门口苏西有点等不及了，叶瑟薇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往外走，路过盥洗台的时候，突然在侧边的全身镜里看到了自己。 　　苍金色长发的少女面容白皙，湖绿色的眼瞳漂亮如琉璃，双唇如玫瑰般娇嫩，面容的轮廓还大致有她原本的样子，但五官就宛如开了什么高级美颜再换了高级色调。女仆装勾勒出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和长腿，四肢的比例简直好到惊人。 　　穿过来以后，这还是她刚刚看到自己的样子。 　　叶瑟薇倒吸一口气：嘶，谢谢，有被美到！ 　　她美滋滋地出门，之前发生的一切不顺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觉得世界都明亮了，苏西的小圆脸和小雀斑也都可爱极了！ 　　这份快乐一直持续到四十分钟以后。 　　“……还没到吗？”叶瑟薇觉得自己腿都快要走断了，这一路以来，她见识了整个海加尔公爵府里的各种漂亮景色。 　　花园假山温泉都不算什么，她们甚至路过了一个漂亮却险峻的瀑布，然后才像是进入了公爵府的另外一半。鳞次栉比的小楼上挂着用花体字写的漂亮牌子，她粗略扫了一眼，看到了诸如“魔晶研究局”、“矿产提纯局”之类的字样，走完长长的这条可以称之为“街”的路之后，还路过了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和剧院。 　　“你们欧斯卡纳人的体力这么不行的吗？我已经走的很慢了，这会儿我估计他们都已经到了。”苏西嫌弃道：“一会儿的基础格斗课上，你岂不是连石头人的一拳都接不住？” 　　叶瑟薇回忆了一下利奇石坦的体型，再想象了一下“石头人的一拳”。 　　……？ 　　这他妈能接住才是奇怪的事情好吗！你们防御高也要讲究基本法的好吗！ 　　现在逃学还来得及吗？ 　　又这么走了十来分钟，苏西这才终于在一栋刷了暗黄色外墙、有三层楼的漂亮建筑面前停下了脚步：“到了。这就是上课的地方，正常脚程过来是半小时，你的课和我们不一样，你先去上幼崽养护，一会儿我们基础格斗见。” 　　苏西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先走了进去。 　　叶瑟薇这才看到暗黄色小楼的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钟表，上面的刻度类似罗马数字，正巧快要两点半了。 　　学生的本能让她一慌，也顾不上在原地大喘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莎拉背后冲了进去！ 　　然而苏西已经不见了。 　　而从外面看起来只是普通大小的建筑内部空间，居然大到让人咋舌。 　　门厅的中央立着一尊漂亮高大的神像，直接通到了三楼楼顶的高度，阳光穿过透明彩色玻璃洒落在白色雕像上，叶瑟薇眯眼抬头看，却看不到他的脸，甚至分不清性别，只能看到长袍垂落，他的背后有巨大的双翼微微收拢，几片羽毛漂浮在他的衣袍和脚边。光让整座雕像都有了梦幻般的色彩。通往四个方向的楼梯依次环绕在雕像四周，有无数不同肤色和发色的人奔跑穿梭其中。 　　……屮，这是什么大型迷宫？ 　　叶瑟薇陷入了震惊。 　　在进错了三次教室、迷路了整整半小时后，叶瑟薇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教室。 　　走进教室之前，她也没想到幼崽养护教程这门课居然有这么多人。教室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结果走进去才发现居然是半扇形的阶梯教室，就像是她以前只在公开课视频里见过的那种国外名校里，漂亮典雅又庄重的巨大课堂。 　　叶瑟薇生怕被发现迟到，不敢多打量，从最后一排猫着腰向前走了四五排才找到一个空位。 　　结果她刚坐下松了一口气，旁边就发出了一声坠地的声音！ 　　咚！ 　　叶瑟薇板凳都还没坐热，就被吓得跳了起来。 　　原本一声坠地的声音并不怎么醒目，但是她站起来的时候把旁边刚刚滑下去的人也吓醒了，贾尔斯一脸惊恐地吼了一嗓子：“怎么了啥情况？隔壁不要脸的特纳们打过来了吗？” 　　这下，全班都向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看到密密麻麻的视线，叶瑟薇有点头皮发麻。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被关注。 　　她原本就对这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从坠井到现在的目前为止，她还是完全没有回忆起来半分有关于魔渊的剧情，都几乎完全是处于身不由己，被其他人推着走的情况下。无论是去见少主、住在哪里、还是来上这个莫名其妙的幼崽饲养课，全部都并不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 　　“非常抱歉。”叶瑟薇到底还是开了口，她扬高了声音，确保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站在台上的那位似乎年轻得有点过分的导师听清楚：“我……” 　　“咦，是你，那个新来的神女？你叫什么来着？”贾尔斯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嗓门极大地拦截了叶瑟薇的话。 　　叶瑟薇：…… 　　她恨不得掐死他。 　　课堂上的这种插曲其实都是小事，但根据之前的讯息来看，海加尔公爵府卡死了神魔两界的通道和所有神族的人，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所有普普通通的东西，都会因为唯一性而变得弥足珍贵，惹人侧目。 　　人也不例外。 　　果然，在贾尔斯这道声音落下以后，原本因为他们打扰了课堂秩序而些微不满的窃窃私语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天啦撸我要叫妈妈奶奶太奶奶一起来看活着的漂亮神族”的打量目光。 　　叶瑟薇抿了抿嘴，在无数道目光的探究下，将眼神落在了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太清面容的导师身上，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非常抱歉，是我迟到了。” 　　“下课来趟我的办公室。”导师似乎并没有生气，听声音似乎还是一位相当温柔的人。 　　叶瑟薇因为这样的声音拂过而放松了点，但她的脑子里很快就重新过了一遍这句话。 　　下课，来，办公室。 　　……还有比刚转学第一堂课就被点名去办公室更惨的吗？ 　　还好那位导师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了。他一开口讲课，大家自然而然就收回了投放在叶瑟薇身上的目光，当然还有部分人依然关注着她，但很快叶瑟薇就坐了下去，被她旁边身形高大的贾尔斯遮盖住了大半身形。 　　贾尔斯凑过来和她窃窃私语：“你怎么才来？” 　　虽然是阶梯教室，但是好巧不巧，她面前居然坐了一位并不像利奇石那么巨大的石头人，只要她稍微俯下身，就可以被完全地遮蔽，是以她放心地和这位之前才新认识的狼人朋友吐槽道：“这里面也太大了，我迷路了好几次，走错了三次教室才找到这里。” 　　贾尔斯差点笑出声：“带你来的是苏西吧？她之前也因为迷路被罚了，所以她也热衷于让新来的都感受一下找不到教室的痛苦，免得以后一起起哄她。” 　　叶瑟薇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层，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当然了，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她是知道你这节课要来上幼崽养护的吧？拉斐尔教授是所有科目里面最温和的一位了，迟到也不要紧，所以不要紧张。”贾尔斯安抚道，末了，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拉斐尔教授虽然好，就是太温柔太催眠了。我们狼人睡着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去地上，一会儿我下去的时候，你别再被吓到了。” 　　叶瑟薇这会儿已经穿过课桌椅的缝隙看到了许多逶迤在地的各色巨狼了，有点木然地点了点头。 　　贾尔斯撑着下巴，手已经变成了爪子，他盯着叶瑟薇看了会儿，突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苏西和莎拉都说我还不错，你要试试吗？” 　　叶瑟薇：？ 　　……？？！！ 第七章 　　什么不错？ 　　哪里不错？ 　　试试什么？！ 　　看到她倏然惊愕的眼神，贾尔斯并不强迫，也没什么失落的情绪，只耸了耸肩：“我只是还没试过神族，想必你也没试过我们狼人吧？听说和神女来一下可以增强体质和攻击力，虽然我觉得我不太需要，但是如果你什么时候有兴趣了，记得喊我哦。” 　　几乎是话音刚落，贾尔斯就像是一滩水一样滑落了下去，红发少年顷刻间便变成了毛茸茸的狼形，尖尖的耳朵不耐烦地翕动了几下，还无意识地伸了伸狼爪，露出了过分锋利的爪子。 　　叶瑟薇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如果说之前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话，那么贾尔斯后面的一句解释无疑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淦！果、果然还是肉文吗！！ 　　叶瑟薇刚刚放松了点儿的心顿时重新紧张了起来。 　　而且贾尔斯刚才说的“和神女来一下可以增强体质和攻击力”又是什么意思？！她还有这作用的吗？！所以这才是原主被酱酱酿酿的究极原因吗！ 　　看书不仔细真是太亏了。如果给叶瑟薇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做到全书默写，倒背如流。 　　……不，她一定不碰这本破书！ 　　此起彼伏的坠地声响了起来，拉斐尔教授的语调平稳悠长，没有丝毫被打扰到。他的声音有一种平静人心的悦耳感，似乎每一个词的发音都有着特别的韵律，而这样的吐字技巧让他的讲课内容变得生动了起来，虽然打动不了这些嗜睡的棘齿魔狼，但其他人显然都听得非常投入。 　　就在她坐下的时候，她面前的桌子上就具现化了一本厚厚的课本出来，封面是硬壳烫金的那种，看起来华丽又高贵。 　　——如果不是在下面画了一头张牙舞爪惟妙惟肖的小狼崽的话。 　　时间线拉到十分钟以前，她在看到这个小狼崽的同时，还觉得画得挺萌，但现在，她满脑子就只有类似于“这个狼崽子长大了就是贾尔斯这种想要OOXX她的狗比”的吐槽。而在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拉斐尔教授的时候，这才发现，就算距离远到看不起面容，但对方墨绿色半长发的头上雪白毛绒的狼耳却十分清晰。 　　叶瑟薇：……？ 　　她是进了什么狼人窝子吗？ 　　惊恐max。 　　这里是魔迪安人的领地，少主作为海加尔公爵府的继承人，自然也是魔迪安人，然而她却被看似不动声色地扔来学习狼崽养护……那位少主显然非常孤僻，并且不怎么爱出门的样子，难道是…… 　　魔迪安人和狼人不可告人的混血后裔？禁忌的存在，黑暗中不被允许的罪爱之花？ 　　就，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大秘密！ 　　叶瑟薇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顺着这个思路一捋，少主的行为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不被接受而只能待在房间里，承担着不应该由他负责的错误。 　　美，强，却惨。 　　叶瑟薇唏嘘半晌，觉得自己对送饭侍女这活儿的排斥度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高了。干一行爱一行，既然自己是送饭侍女的事情已成定局，还被送来上培训课，那么她就要把这个事情做好，指不定之后还会有什么业务能力考查和评级制度。 　　职场凶险，当咸鱼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拉斐尔教授这节课讲的正好是幼崽的喂养管理，叶瑟薇掠过了之前的抚摸技巧，直接把书翻到了这一章，然后清楚地看到了写在最上面的文字。 　　——大多数的幼年狼崽一般每日需要喂养三次，体型偏大的类型建议在夜间加餐。知道喂养的数量是否合格，可以通过查看幼崽狼形时的肋骨和两颊。除此之外，优秀的幼崽会开始出现明显的发腮，肋骨的线条优美流畅。 　　之后的整整一章都是图文并茂的发腮和肋骨示意图，包括此时此刻拉斐尔教授徒手在魔法黑板上画的，也是在讲授“什么叫做漂亮优雅流畅”的肋骨线条。 　　叶瑟薇的余光扫过已经在地上睡得翻了个身、露出了半边肚子的贾尔斯。 　　很显然，贾尔斯的肋部线条是属于拉斐尔教授列出来的“次级甲等”行列，换句话说，就是“还行，算不上最优秀，但也拿得出手”的那种。 　　至于发腮，睡到把半根舌头都吐出来的贾尔斯整个脸都歪了，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腮。 　　叶瑟薇默默从毫无睡相的贾尔斯身上移开眼睛，觉得自己有点难以想象狼人形态的少主会是什么样。 　　会是雪白的毛色，还是黑色呢？似乎黑色更适合他一点？ 　　他的爪子也会和贾尔斯一样锋利吗？按理来说，幼崽是不是应该出来多晒晒太阳，多做运动？不然怎么长出来漂亮的肌肉？ 　　但是这位看起来喜好睡棺材的狼人少主会愿意晒太阳吗？总感觉对方不怎么喜欢阳光的样子，就很让人非常担心他的毛发会不会漂亮松软。 　　想到这里，叶瑟薇听课更认真了，还扯了张纸下来，在上面列出了自己觉得之后需要注意的要点一二三，并且在发腮这一条上面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狼崽美不美，重点看腮，少主美不美，主要看脸。 　　叶瑟薇一边发散思维，一边仔细对比书上的示意图，却始终难以确定少主的脸型大约应该对应哪一种。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她面前的桌子突然被敲了敲。 　　“叶瑟薇同学？你还想在这里坐多久？已经下课了哦。” 　　叶瑟薇下意识抬起头。 　　巨大的教室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刚才还小得只有一掌大的拉斐尔教授站在自己面前，微卷的墨绿色头发垂在他英俊的脸上，这位教授的笑容带着仿佛深入骨髓的温柔，就连眼眸里都有着包容和温和。他身上披着一件绣了银色叶片和星星图案的深黑华丽长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那种神秘却温柔的神职人员。 　　……又或者是有神秘力量能够安抚一切暴躁狼人的温柔饲养员。 　　对方对着她微微一笑：“跟我来吧。” 　　叶瑟薇将书抱在怀里，下意识站起了身，却在目光扫到对方头上毛茸茸的白色狼耳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他妈，是本肉文。 　　跟着肉文里的老师去办公室这种私密的地方，很难不让人乱想啊！！ 第八章 　　走到门口的拉斐尔教授回过头，带了点儿疑惑地看向驻足的她：“叶瑟薇同学？” 　　阳光恰好透过玻璃窗洒落在他的身上，拉斐尔教授的背影挺拔消瘦，他头上的那对雪白狼耳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色，许是在等待她的回应，那对狼耳不自觉地颤动着向前微微倾倒。墨绿发色的男人眼神澄澈沉静，整个人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这一瞬间，叶瑟薇觉得自己的思想可真是龌龊极了，简直是在亵渎这位宛如沐浴圣光的教授。 　　她偏过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这才跟了上去。 　　拉斐尔教授并未与她交谈，他们静默着走过了长廊，转了大约两三个弯后，拉斐尔教授终于停下了脚步，抬手在门上按了一下。 　　细密的魔法纹路从他的掌心浮现，刹那间便点亮了整扇门，原本平平无奇的木门在这一刹那变得瑰丽无比，随即在这样的光线中隐去了身形，原本有着一扇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光幕。 　　有了在主堡和嬷嬷穿墙的经验，叶瑟薇还算是淡定地跟在了拉斐尔教授身后，一并穿了过去。 　　光幕背后竟然是一间玻璃花房。 　　所谓玻璃花房，不是说房间里全都是花，而是说，这间房子是建在花海茂林之中的，房间从穹顶到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宛如置身某种梦幻般的花野与色彩的海洋中。 　　拉斐尔教授微笑着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不太习惯海加尔这边的气候，所以在我的办公室门上加了一个魔法阵，可以直接连通到夜色湿地这边——对了，你对魔渊不怎么熟吧？” 　　这是叶瑟薇最期待听见的问题了，她在感激中又恰当地捏了几分愧疚：“是的，我……确实对魔渊一无所知。” 　　“身为欧斯卡纳人，你无需为此抱歉。事实上，魔渊的绝大多数人对于欧斯卡纳也一无所知。”拉斐尔教授起身从旁边的办公桌上取了一张纸，用羽毛笔沾了墨汁，就这么站着俯身边说话边在上面流畅地书写。 　　他的声音间隙里还有一些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图书馆借这些书。另外我这门课的参考书目我也写在后面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来上幼崽养护……” 　　说到这里，拉斐尔突然顿住了，他侧脸看向叶瑟薇：“你见过墨菲斯了？” 　　叶瑟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说得墨菲斯是谁。 　　仔细回忆的话，似乎有人也提到过这个名字，但很快就被当时其他需要她记忆的信息量冲淡了，事后她也并没有专门去想。 　　但她还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后面跟着的修饰是……“少主”。 　　海加尔公爵府有且只有一位少主。 　　墨菲斯指的是谁昭然若是。 　　叶瑟薇拉回注意力，颔首道：“嗯，已经见过了。教授和少主很熟吗？” 　　不然怎么会直呼其名。 　　拉斐尔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但显然他并不打算深究，而是重新打量了她一眼，那一瞬间，叶瑟薇确定自己看到了对方眼中斑驳的花纹，金色潋滟在黑色的瞳孔上，又飞快散去，拉斐尔歪了歪头：“你身上的神力虽然纯正，但是已经很干涸了。你是希西底彻金色神殿的神女？” 　　“嗯……但也只是预备神女而已。”叶瑟薇在这一瞬间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她谨慎地挑着自己还记得的关键词，含糊过后反问道：“教授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拉斐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先将自己列好了书单的那张纸递给了她。他的字飞扬又凌厉，和他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书单上密密麻麻地列了十几本书，叶瑟薇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拉斐尔就重新开了口：“你下节课是什么？” 　　叶瑟薇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后还有课：“啊，是基础格斗。” 　　“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弱了。”拉斐尔低头看着她：“基础格斗的那群人会很想要和一个神族交手的。” 　　叶瑟薇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之前莎拉说的“连石头人的一拳都接不住”已经很让她惊恐了，结果这会儿似乎情况比莎拉说得还要更加凶险一些？ 　　拉斐尔明显看到了叶瑟薇脸上的惊愕，他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抬起手，隔空点在了叶瑟薇眉心的位置。 　　有金色的脉络从他的指尖蔓延开来，宛如藤蔓一般在叶瑟薇的脸上绽放开来，暖流顺着枝叶流淌过她的全身，之前一直在止不住微微颤抖的四肢仿佛突然有了支撑。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恍然，之前她似乎一直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但由于她对这句身躯的不熟悉，所以竟然并未察觉。 　　她不知道拉斐尔做了什么，但此时此刻，她在身体骤然变得轻松了许多的同时，脑中却同时有许多并不连贯的片段画面出现，欲裂般的痛苦肆虐着她的神经！ 　　“穿过神魔之井的过程非常很痛苦，不少人都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记忆。”拉斐尔垂眸看着她，叹了口气：“如果你忘记了什么，并不是你的错。” 　　叶瑟薇确实不记得穿越神魔之井到底有什么感觉了，但是她觉得再痛苦也不过现在这样，恍惚了片刻后，她突然意识到，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竟然是原身的记忆！ 　　拉斐尔……是在帮她找回她“忘记”了的记忆！ 　　她不知道这份痛苦是因为“找回”，还是因为记忆本身与她自己并不兼容，所以她不敢显露太多出来，只死死忍着脑中欲裂的痛楚。 　　翻涌的感觉中，叶瑟薇看到拉斐尔在她对面坐下，俯身用指尖点了一下桌面。发出响声的同时，白瓷雕花的茶具凭空出现在了桌子上，这位看上去年轻得过分的教授提起茶壶，向其中的一个茶杯里注入了褐红色的液体，浅酌一口：“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对欧斯卡纳如此了解？”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从神魔之井跳下来的。如你所见，我的体内有二分之一的狼人血统，另外的一半，则是来自光明精灵。神域不接受混血，我的出生既是原罪，所以我被坠了井。”拉斐尔语调轻松，仿佛那并不是什么悲痛或令人悲伤的过去：“光明精灵天生对光系魔法亲和，所以我能看出来你身上神力的纯正程度。包括刚才，我也是用光系魔法对你做了复苏治疗，现在有感觉好一点了吗？” 　　叶瑟薇一愣。 　　对方的声音里似乎真的蕴含某种安抚的力量，她注意倾听他话语的同时，竟然真的忘却了自己之前头痛欲裂的感觉，等到他说完，那种撕裂般的痛意已经消失了。 　　“我的声音对班里的狼人也有催眠作用，很多狼人选我的课其实就是为了好好睡一觉。有关这方面的知识都可以从我给你的参考书目里看到。”拉斐尔站起身来，他走到门口，在自己的光幕大门上点了一下，有魔法符咒沉入其中：“时间不早了，去上课吧，基础格斗再迟到的话，沃德教授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 　　叶瑟薇捏着那张写着书目的纸条，还想要说什么，拉斐尔已经看出了她的情绪，安抚一笑：“不用介意，我既然知道了你的秘密，自然要用我的来做等价交换。不过，说起来还是你吃亏了，毕竟我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替你做复苏治疗就当做补偿吧。” 　　“……谢谢。”叶瑟薇抿了抿嘴，到底还是不太相信这位教授叫自己来，就是为了给自己一张参考书目和做治疗：“教授还有别的事情吗？” 　　“你希望我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拉斐尔教授好脾气地笑了笑：“是觉得交换依然不对等吗？那么这样好了，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倾诉什么的话，我很乐意做一个倾听者。我喜欢收集别人的情绪，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我都很欢迎。” 　　叶瑟薇点了点头，这才一步踏入了门里。 　　“啊，对了，关于你刚才的问题。墨菲斯啊，我和他……” 　　她的身影没入光幕中，并没有听见拉斐尔教授的未尽之言，叶瑟薇愕然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一步跨入了基础格斗的教室门，鼎沸的人声让空气都变得燥热，而光幕已经悄然消失，她也没有返回去再问的可能性了。 　　……这个断句就很有灵性，让人忍不住产生奇怪的遐思。 　　叶瑟薇在心底吐槽，边抬起了头。 　　入眼是宛如罗马古角斗场的空旷格斗场地，环形座椅分布在两侧，上面已经坐了许多人了，鼎沸的人声和欢呼尖叫回荡在空气里，苏西一眼就看见了她，站起身来边挥手边自来熟地喊着她的名字：“瑟瑟——！这边！” 　　叶瑟薇穿过小道，顺着座位旁边的台阶一路小跑上去，坐在了苏西旁边，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刹那间包围了她，给了她一种终于回到了凡世间的感觉。 　　“你怎么才来？”苏西凑过来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语气激动：“你知道你运气多好吗！今天才刚来就遇见了贝莱尔学长的实战教学噜！贝莱尔学长可是整个魔迪安的同龄人里战力最高的天才噜！魔战双修，而且居然都已经六级了！！” 　　另一边的莎拉也凑了过来，表情比苏西还要更夸张一点，嗓子已经喊哑了：“看到了吗！！！那个红色头发的，正在和沃德教授聊天的人就是贝莱尔学长。贝莱尔学长——！看这里——！！！！” 　　介绍了没两句，莎拉突然跳起来挥舞着双臂，尖叫了一声。 　　叶瑟薇被吓了一跳。 　　赛场里其实很多人都在喊这位红发学长的名字，莎拉的声音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但偏偏那位众目睽睽中的少年似乎真的听到了莎拉的呼唤，转过头，穿过重重人群，向着她们所在的方向扫来了一眼。 　　少年红发红眸，面容英俊却极具侵略性，那一眼更是如同出鞘的利剑般，直接落在了叶瑟薇身上！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倏然安静。 第九章 　　短暂的寂静后，苏西和莎拉混合着这个方向周围所有的女孩子一起尖叫起来，因为那一眼之后，红发帅气的学长居然径直向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诸神在上！我腿软了噜！”苏西拉着叶瑟薇的袖子，结巴又颤抖：“他他他他他过来了噜！噜！！” 　　莎拉拽着她另一边的胳膊，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瑟瑟瑟瑟！贝莱尔学长看到我了！！我不管他看的到底是谁，但肯定是看到我了！！呜呜呜呜诸神在上！我可太他妈幸福了！！学长是真的太帅了！！” 　　旁边的人群里传来了各种各样的骚动，直到贝莱尔迈着长腿拾阶而上，最后停在了叶瑟薇面前。 　　莎拉和苏西的呼吸都快停了。 　　他站在靠下一层的台阶上，俯视着坐在台阶上的叶瑟薇。贝莱尔的面部轮廓精致而锋利，整个人都显得侵略性极强，火红的头发映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右眼卧蚕中间的位置还有一颗暗红色的痣。是以在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别人的时候，这份压迫感里便悄然混进去了一份靡丽。 　　贝莱尔玫瑰色的双瞳里仿佛燃烧着某种烈焰，他微微扬着下颚，倨傲地看着叶瑟薇：“苍金色的头发，看来你就是那个没死的欧斯卡纳神女？” 　　……又来了。 　　想要低调一点怎么这么难！！就非要全世界都知道她是谁吗！！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站起身来。 　　“没错，是我。但我不接受任何打斗挑战。”兴许是之前拉斐尔教授已经有过提示了，所以叶瑟薇盯着对方有如实质的死亡注视也并不怎么慌张，反而镇定道。 　　空气逐渐安静下来，于是叶瑟薇的这句话就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变成了唯一的声音。 　　魔迪安人天性好斗，和狼人一样，对战力有着一种盲目的崇拜。凡是挑战，哪怕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必须要会答应下来。而如果是被贝莱尔这样同辈战力中天花板一般的存在主动出言挑战，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虽死无憾的荣耀。 　　是以在叶瑟薇说完这句话后，大多数人的眼神都从“艹贝莱尔学长和她说话”的艳羡变成了淡淡的鄙夷。 　　——“哇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贝莱尔学长好几年都没找人挑战过了好吗？多大脸，还挑战她呢？以为自己是谁？讲道理魔迪安族比那些所谓的神族能打多了吧？” 　　——“嗐，毕竟是这些年来，魔渊第一个活下来的神族人，还他妈听说是个神女，诸神在上，要不是贝莱尔学长抢先了，一会儿我是打算点名试试水的。” 　　——“欸你也想？我其实也跃跃欲试来着。”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耳中，叶瑟薇心道果然如此。而且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似乎反而应该感谢贝莱尔替她堵住了那些其他想要挑战的人，毕竟拒绝一个战力天花板比拒绝别人来说，可能还稍微有面子一点？ 　　自认绝对接不住石头人一拳的叶瑟薇如是想道。 　　贝莱尔却突然嗤笑了一声，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挑了挑眉：“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神殿的神女从身到心都只有赐福这一个作用，虽说也不是没有战斗神女的存在，但显然你不是，神殿怎么可能放任战斗神女到魔渊来。所以你哪来的信心觉得我是来挑战你的？” 　　叶瑟薇莫名觉得自己被对方在陈述事实的同时，羞辱了一番。 　　对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说作为学长，我不可能挑战一个新生，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接受我的挑战。” 　　哦，好吧，他这不是在羞辱她一个人，他的意思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辣鸡。 　　有人的脸上明显泛起了不自在和愠怒，但是想到对方那些骇人听闻的传闻和战力，还是努力忍住了。 　　——在实力过于悬殊的情况下，还要因为某种无差别大范围释放的奚落而跳出来提出挑战的话，是对自己的羞辱。 　　现场怪异的气氛中，突然有掌声响了起来。 　　只见叶瑟薇边鼓掌，边面不改色从善如流道：“……学长牛逼！” 　　苏西一脸震撼地看着她，结果发现后者一脸诚恳真挚，仿佛在说什么宇宙真理。 　　贝莱尔这辈子还没体验过这种被突然噎住的感觉。 　　夸他的人太多了，当着他的面的，背着他的，但是这样敷衍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可他还不能说什么，因为对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半分搪塞，一双眼里简直写满了对他的崇拜。 　　……所以欧斯卡纳的神女都是这种彩虹屁成精了的样子？难道她们在神殿里的日常就是拍那些祭司、主教和神祇的马屁？ 　　贝莱尔还在腹诽，叶瑟薇已经微笑着重新开了口：“请问学长……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夸都夸了，来自欧斯卡纳的崇拜已经送到，但是这个人怎么还不走？ 　　“我也想试试被祝福的感觉。”贝莱尔终于回过神来，他摊了摊手，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欧斯卡纳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弱不禁风的，但是每次被祝福完就像是战力翻倍，我一直想抓个神女回来研究，巧了，今天终于让我遇上了。” 　　言罢，他用恩赐一般的神色看着叶瑟薇：“祝福得好，我就带你去黎明堡。” 　　叶瑟薇不知道黎明堡是哪里，也听到了周围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音，猜测兴许是什么很好的地方，又或者代表了某种特殊的含义，不过这都并不妨碍她看懂贝莱尔的表情。 　　她似乎天生就对他人的情绪有着很强的感知能力，而这使得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使得她极少会误解别人的意思或意图。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在只是凭感觉判断出拉斐尔教授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后，就愿意随着他去办公室的原因。 　　而此时此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在贝莱尔眼中，她就仿佛是什么和路边的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的，扔一根骨头就应该接受对方的感恩戴德的那种……玩意儿。 　　黎明堡就是那根肉骨头，而他显然觉得自己的“恩赐”非常能够显现出自己的大方和尊贵，没有人可以拒绝。 　　那种被神殿中人奚落蔑视的感觉又来了。 　　叶瑟薇这个人，就是那种最典型的那种“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更好；你要是骂我，那我一定要搞你，就算搞不过，我也得找个机会让你不舒服一下”的性格，说简单点儿就是绝对的睚眦必报。而这个性格，已经在之前的神殿里充分地展现过了，在那种情况下她都尚且要嘴炮回去，更何况现在。 　　讲道理，她的人设可是鄙视魔渊的欧斯卡纳神族，还是曾经是金色神殿的神女，连神域她都不稀罕了，还在乎那个什么黎明堡？ 　　笑话。 　　所以她抬头粲然一笑：“好啊，跪下。” 　　周围的人刚才没吸完的冷气又重新续上，莎拉和苏西对了个眼神，莎拉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道声音，凑近她的耳边：“你疯了？！” 　　贝莱尔的脸上有了明显的错愕，半晌才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跪下。” 　　叶瑟薇不为所动地重复了一遍，还无辜地摊了摊手：“否则我要怎么进行仪式？贝莱尔学长不是上过战场见过神女赐福吗？” 　　——感谢拉斐尔教授刚才的出手，她确实从记忆碎片里得知了怎么给人加点儿神奇Buff，虽然并不是全部，但也足够了。而在神女面前跪下，也确实是仪式的一部分。 　　贝莱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目光沉沉地垂眸看着叶瑟薇，声音也明显低哑了几分：“墨菲斯不杀你，不代表你就安全了。上一次敢这样和我说话的人，已经被我烧成了灰。” 　　他周身的气势本就携风带雨，这会儿更是杀气缭绕，而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有火焰直接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 　　空气骤然炙热紧张，周围的人惊呼一声，四散溃逃。 　　贝莱尔是火系魔法师，而他爆裂的火焰但凡沾染到谁，可是六亲不认的！那可是据说一把火烧死了自己妹妹出轨未婚夫一家的贝莱尔！ 　　谁都知道，但凡是进入了基础格斗课的演武场，便是生死不论，之前也一贯如此，只是没有人真的这么做而已。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就算是贝莱尔现场将叶瑟薇格杀，其实也并不触犯海加尔府的禁令！ 　　火焰的灼热烤着叶瑟薇的面庞，给她白皙的肌肤染上了一抹艳色。到底是经历过希西底彻金色神殿大祭司正面威压的人了，贝莱尔此刻虽然确实还挺气势凌人，但叶瑟薇甚至觉得他还不如之前的墨菲斯少主。 　　“贝莱尔学长想要杀我吗？”她仰头看向对方的眼睛，突地笑了一下：“好啊。” 　　她张开双臂，扬起脖子：“死又有什么难的。” 　　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她的掌心有星光悄然亮起，随着她张开手的动作，在贝莱尔身前掠过，而那样浅淡的星光顺着火焰的缝隙，刹那间便消融在了贝莱尔身上：“不知道学长准备怎么杀我啊？” 　　“你太弱了，所以我只出一招。”贝莱尔的眼底火色蔓延：“若你侥幸躲过或不死，此后我都不会杀你。” 　　叶瑟薇微微一笑，继续柔声道：“贝莱尔学长难道不知道，斩草要除根吗？若是现在学长心慈手软，不直接杀死我，日后说不定会被我反杀哦。” 　　贝莱尔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你先接住我这一招再说。” 　　言罢，他抬起手，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两个人的距离本就极近，这样猝不及防的出手之下，叶瑟薇绝无躲开的可能性！ 　　一片倒吸气和不忍再看的惊呼中，燎原的火焰骤然笼罩了苍金色长发少女的身躯！ 　　……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焦黑灰烬飞出，身穿黑白两色女仆装的少女虽然连发梢和裙边都被烧焦了，但肌肤却并没有半分损伤。 　　就仿佛贝莱尔刚才的那一握后，无事发生。 　　叶瑟薇一步从火焰之中踏出，回身微微一笑：“看来，我侥幸没有死。” 　　贝莱尔眼底有错愕闪过。 　　一击既然已经落空，他断没有食言的习惯，于是缓缓放下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少女姿容绝艳，狼狈却有残败的美感，而这个时候，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刚才贝莱尔的火焰不是假的，能够在他的一击之下活下来的人，绝对寥寥无几。这位从欧斯卡纳来的神女，绝对不像她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娇弱好欺！ 　　贝莱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踏下了台阶，走了几阶，他又停下了脚步：“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换成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叫叶瑟薇。” 第十章 　　这件事仿佛只是基础格斗课开始前的小插曲，贝莱尔之后再也没有向叶瑟薇的方向额外多看一眼，之前的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只有叶瑟薇烧焦的发梢和裙边记录了那场燎原的火焰并非幻觉。苏西凑过来，小声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噜？” 　　“可能就是他失手了吧。”叶瑟薇坐在台阶上，仔细看着场中间的动作指导，随口道：“我什么也没做，都准备好等死了。” 　　“嘶——能从贝莱尔学长手下活下来，这也太……”苏西啧啧赞道，但说了一半，她又顿住了，神色古怪地看了叶瑟薇一眼：“倒是忘了，你是墨菲斯少主那儿的幸存者。你是有什么特别的求生技巧吗噜？” 　　叶瑟薇摊摊手，做了个耸肩的无辜动作。 　　哪有什么特别的求生技巧，毕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虽然看上去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但其实直到现在，她的背后都还在冒冷汗。 　　从之前零碎的记忆碎片里，她一共想起来了三种神女祝福的方法。 　　一种是贝莱尔想要的“命运指定”，效果是战力增强，一种则是神女的传统技艺“命运咏唱”，也就是幸运值增强，最后一种似乎是命运咏唱的debuff版本，名为“命运背弃”，也就是让幸运值大幅度降低。 　　所有的魔法释放，都存在成功几率的问题。因为魔法的本质在于聚合和召唤元素界中相对应的元素，再通过魔法咒语亦或是阵法，让魔法以自己希望的方式释放出来，展现出不同的形态。 　　而只有当元素亲和力和元素信赖度足够高的时候，才能聚合和召唤更多的元素，释放出毁天灭地的魔法。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聚合和召唤元素这两件事，都是有一定的成功几率的。 　　对于刚刚入门的初级魔法师来说，十次召唤里能成功一次都是惊喜。聚合可以通过大量的练习而提高熟练度和成功率，但召唤元素这事儿，还挺玄学的。有些人天生元素亲和力高，比如精灵族，无论是光明阵营还是黑暗阵营，他们的魔法元素亲和几乎是饱和的，而人类中，也是有纯元素体的存在，这种人天生就比别人更容易释放魔法。 　　与之相对的则是元素绝缘体，如果是这种体质，那便注定与魔法无缘，只能另寻职业了。 　　被誉为“同龄人中战力天花板”的贝莱尔显然不可能是什么菜鸡，魔战双修的这位学长绝对早已在魔法方面登堂入室，并且向前走得很远了，但显然，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成功率，哪怕是元素使，在一千次释放魔法中，也总有一次失败。 　　而叶瑟薇刚才，就是给他身上放了一个这种被唤为“命运背弃”、降低他魔法成功率的debuff。 　　她其实也摸不准自己的水平到底怎么样，记忆碎片里显示她业务能力还不错，但在对整个世界的力量体系都并不清楚的情况下，刚才她无异于用自己的生命豪赌了一把。 　　其实，她并非别无选择。 　　她当然可以无视欺负“请求赐福的时候，必须向神女跪下”的这条法则，顺应贝莱尔的话，在他身上反复多次地施加祝福，直到让他满意为止，甚至因此得到对方的青睐，这样或许她在这里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可是贝莱尔的态度和语气……实在是太让她不爽了！ 　　本来神殿的事情还沉甸甸地压在她心里，虽然对着墨菲斯少主噼里啪啦一顿吐槽以后好了许多，但被所有的人敌视后搞得她想要报复世界的那份感觉到底还在。贝莱尔的一番话语，无异于又见她刚刚平息的心情重新点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至少在这个贝莱尔面前，她不想当俊杰。 　　哪怕是现在，让她回想到自己说“跪下”两个字的时候，贝莱尔眼中的错愕之色，她都想要笑出声来。 　　她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话说回来，赌赢了固然是好事，但她总不能一直靠“命运背弃”这一招走天下，是以她上课上得格外认真。 　　她想要变强。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只有足够强，才能真正有底气与这些操蛋的狗比们硬碰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用一些取巧的法子。 　　圆形竞技场中央的高台上，贝莱尔声音清晰地讲解了一些拆招接招，大约是用了某种扩音魔法，总之场地虽然非常大，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得非常清楚。 　　不得不说，除去那身目中无人的臭脾气之外，贝莱尔在战斗方面确实有自己的见解，哪怕是叶瑟薇这种第一次来上课的人，也从他的讲解和示范中学到了许多。 　　课程后半段是模拟演练，所有的人都到了场地中央，按照贝莱尔之前的指导一招一式地比划。贝莱尔挨个看过来，站在叶瑟薇面前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用手里的短魔杖将叶瑟薇的胳膊往高抬了抬，又敲了敲她的另一只手臂：“用力方向不对。” 　　叶瑟薇忍着他敲击下来的力度，面不改色地改了动作。 　　所谓基础格斗，其实就是近战的基础，无论是什么力量体系，万事自然都是从扎马步、挥拳和每天一千下挥木枝这种事情开始的，程度好一点的学员分组开始练习高阶一点的连招，而叶瑟薇毫无疑问被拎到了初阶组，对着空气一下一下地挥拳。 　　从大类来说，这个世界的修行途径可以分为两种。 　　一是魔法，二是武技。 　　武技从职业划分，又细分为战士、弓手和刺客三种。这三者之间并不像元素魔法之间的界限那么明确，所有武技的基础，都是基础格斗。 　　海加尔公爵府的基础格斗分为三个级别，彻底在基础格斗这门课毕业的话，差不多就能通过三级战士的考评。 　　作为刚入学的菜鸡，叶瑟薇毫无疑问被分在了第一级，扎实身体基本功，反复重复挥拳、劈剑和拉弓三个动作，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什么“绕公爵府跑十圈”一类的体能训练。 　　——据说上一个被罚跑的倒霉孩子用了整整五天才跑完，差点直接累死在公爵府大门口。 　　……然后绕公爵府跑十圈就变成了跑半圈。 　　叶瑟薇甩了甩酸痛的手臂，重新站好姿势，继续向着空气继续出拳。 　　贝莱尔巡视了第二圈，又站在了叶瑟薇旁边。 　　半晌，红发英俊少年嗤笑了一声。 　　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动作纠正，只是在经过叶瑟薇的时候轻飘飘扔了一句：“凭你也想杀我？再给你十年你也碰不到我衣角，你未免想太多。” 　　叶瑟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向前挥出一拳，平直无波道：“学长牛逼。” 　　贝莱尔：…… 　　又来了，今日让人不爽的敷衍彩虹屁（2/2）。 　　这一次之后，贝莱尔再也没到这边来过。到了下课的时候，贝莱尔也是直接就走了，根本没有多给她半个眼神。 　　叶瑟薇终于悄然松了一口气。 　　上完这节课，这个下午就算是过去了，大家各有各的职责，苏西和莎拉冲她挥了挥手就走了。叶瑟薇急匆匆按照原路跑回了主城堡附近的时候，精致漂亮的小餐车已经在等着她了。 　　嬷嬷冲她点了点头：“还算准时。……等等，你头发和衣服是怎么回事？” 　　不等叶瑟薇开口解释，嬷嬷已经挥了挥手：“算了，进去吧，反正你也见不到少主面，放在门口就行了。” 　　叶瑟薇平息了一下呼吸，推着小餐车往里走。 　　餐车镶了一整圈的金边，车身是瓷白色，盛放食物的餐碗和餐盘也是同色系的，半圆形的餐盖掩住了所有事物。地上厚重的地毯虽然让餐车不会发出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但却需要格外用力，所有的餐具兴许是用了什么禁锢魔法，总之一路上都纹丝不动，没有因为彼此碰撞而产生出任何声音。 　　之前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叶瑟薇浮躁的心奇迹般地沉静了下去。 　　她竟然有点享受这样的宁静。 　　虽然只走过一次，但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所以叶瑟薇并没有迷路，很顺利地走到了那扇熟悉的雕花大门前。 　　她将小餐车整整齐齐地放在了门口，对着那扇仿佛会幽闭到亘古的大门犹豫了一下。 　　嬷嬷说了，把餐车放在门口就行了，所以其实理论上她现在就可以走了，但是她莫名有点担心房间里的那位没注意到饭来了怎么办。 　　《幼崽养护教程》这本书还被她夹在腋下，之前浏览过的字眼掠过她的眼前，比如什么狼崽需要多晒太阳，多吃肉，这样才能拥有美丽的毛发，更好的发腮…… 　　叶瑟薇还在神游，一缕浅薄的光线从门缝里倏然透了出来。 　　沉重的雕花木门悄无声息地开启。 　　明亮的光线里带着甜点与咖啡的香气。敞开的大门里，樱桃木色的条纹地板与灰绿色的护墙板相连，漂亮的水晶吊灯垂落下来，长方形茶几上盖着漂亮的钩花刺绣白桌布，垂落的流苏中隐约有漂亮雕花的桌腿露出来，绿植错落地摆放在四周。而黑衣男人正随意地靠坐在茶几旁的一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他向着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微微皱了皱眉。 　　“你被人烧了？” 第十一章 　　门既然都开了，再站在门口肯定不太合适，况且里面男人好整以暇的样子就像是在等待投喂。叶瑟薇平息了一下心情，推着餐车往里走，不动声色打量四周的同时，顺势接过了话题：“是的，刚才上了基础格斗课。” 　　整个房间焕然一新，与记忆力的样子大相径庭，光线并不强，颇有点雾霭沉沉的感觉，但这样的环境下，连黑衣男人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都顺势平缓了下去。比起上次见面之时的阴森神秘，这次的环境未免宁谧到让人怀疑，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哦？”墨菲斯并没有一直看着她，在最初的寥寥一眼后，他就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膝盖上的那本厚得过分的书上。他翻过一页书，边看边宛如闲话家常一般问道：“打架没打过？” 　　叶瑟薇推着餐车向前走的动作顿了顿。 　　这问题问得太平易近人，男人的声音低醇悦耳，随着书页翻过的些微响动，整间屋子显得的莫名温馨静好。虽然细品的话，对方的问题里还分明更多的是戏谑和漫不经心，但叶瑟薇的心头还是有了颤动。 　　她其实是怕的。 　　准确来说，贝莱尔的火烧过来的时候，她是真的怕得要死。 　　她想哭，想尖叫，想溃不成军地逃跑。 　　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将所有这些情绪都死死地压在心底，让自己看起来丝毫不惧怕。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一旦她露出半分怯意，那么所有的恶意与挑衅就会摧枯拉朽地将她彻底摧毁。 　　贝莱尔走了以后，所有人向她投来的目光都是她预期值中的隐约畏惧和藏匿的好奇，就连苏西和莎拉都如出一辙，嬷嬷看到她形容不整，只会拧眉。 　　所有这一切，都让她清楚地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本质上对她是厌恶的。 　　只有这位所有人都惧怕、据说暴戾无常的少主，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嗯，打不过。”叶瑟薇吸了吸鼻子，努力轻松地笑了笑，一边弯腰将餐车里的事物一样一样端出来，放在一侧的餐桌上摆好：“对方据说是有着‘同龄人中战力最强’称号的存在，而我在落下神魔之井后，失去了大部分以前的记忆。——当然了，没有失去的话，我或许也束手无策，毕竟我过去大概不是什么战斗型。”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将书随意地扔到了一边，他几乎是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长腿随意地支棱着，显得懒散又肆意，黑色的长发有几缕顺着沙发的后背垂落下去，他靠着沙发背，仰侧过了头，脖颈与下颚形成了一道优雅漂亮的弧线。他就这么看了叶瑟薇几秒，慢悠悠道：“所以你就差点被烧焦？打不过你不会跑吗？” 　　叶瑟薇小心翼翼地将餐具摆好，这才转过身来，老老实实道：“太害怕了，腿软了，跑不动。” 　　她说的是实话。 　　墨菲斯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垂落的发丝也跟着他一起颤动，他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又或者说，他就算是这个样子，也依然英俊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所以他压根不需要注意什么形象。 　　反正都好看。 　　他一边笑，一边从沙发上起身，光线眷恋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黑衣上繁复的暗色花纹，他的穿着完全是贵族们最喜欢的那种浮夸款式，流苏、花边、翻领一应俱全，但所有这一切都是喑哑的黑色，于是浮夸就变成了沉郁的梦魇。 　　“你见到我倒是不怎么怕。”墨菲斯走到餐桌面前，拉开椅子坐下，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示意她也坐下：“我以为你胆子很大？” 　　叶瑟薇将所有盘子上的盖子一一取下放在旁边，骨瓷白的盘中，有蓝莓千层酥塔，冰橙慕斯奶块，苹果哈密瓜双色芝士布丁，榛子巧克力舒芙蕾……等等，怎么全部都是甜点？说好的幼崽应该多吃肉才会好好发腮，毛发漂亮呢？没道理别人不知道啊？ 　　墨菲斯将一块闪电泡芙放到自己盘子里，慢条斯理地用刀在上面划。整齐干脆的断面出现在闪电泡芙的每一面，他似乎只是喜欢“切割”这件事，每次下刀的时候，他的眉宇间都凝聚了些不耐烦，又随着切割的完成而悄然消散。 　　整个巧克力色的泡芙被整齐地割裂成了大小相等的正方形，边角则是半圆，原本应该流淌下来的奶油被过分冷凝的刀意凝固，老老实实地停留在了酥皮的内部。 　　叶瑟薇的目光随着他的刀起刀落不断闪动，她顺着墨菲斯的意思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边上，将夹在腋下的那本饲养教程放在了自己腿面，这才回应道：“还、还行吧。也不是很大……” 　　嘶，她在说什么！ 　　“从欧斯卡纳来这里的人很多。”墨菲斯完美地完成了对闪电泡芙的切割，屈指敲了敲桌子，于是他面前的餐盘和叶瑟薇面前的空盘子瞬间调换了，他又开始了对舒芙蕾的解剖：“你恐怕是第一个将神殿上下都骂了个遍的神女，普通人渎神也就算了，神女渎神，是真的会被神祇听到的哦……怎么不吃？” 　　……这真的是让她吃的意思吗？ 　　直到这个时候，叶瑟薇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来到这个世界至今，居然还一口东西都没吃过。 　　腹部随着甜点的香气终于开始了停滞已久的工作，墨菲斯话音刚落，叶瑟薇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响了一波，还挺明显清晰的。 　　叶瑟薇缓缓红了脸，拿起叉子戳了一块闪电泡芙：“抱歉……不过，上次您不是说，神祇全都已经陨落了吗？既然是这样的话，又有谁能听见呢？” 　　墨菲斯切完了舒芙蕾，又扔到了叶瑟薇面前，然后似乎是感觉无聊了，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指，神色恹恹地向后一靠，再也没碰面前的东西：“你这是诡辩，在你渎神之前，你并不知道神都已经陨落……啧，神殿都不给你饭吃的吗？” 　　他的声音到了末尾的时候，又带了一丝冷淡而嫌弃的戏谑。 　　“应、应该也还是给的吧？”叶瑟薇迟疑道：“我从神魔之井跳下来了以后，之前的记忆有不少都没了。拉斐尔教授说这是挺正常的事情……总之，我记得神殿富丽堂皇，那位主教身上的宝石快要闪瞎我了，看上去不像是快倒闭样子……” 　　她边说边将泡芙塞进了嘴里，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绝顶的神仙美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她简直要感动哭了！！ 　　或许是她脸上一刹那间迸射出来的幸福实在太强烈，又或者她之前对神殿描述的切入角度太过清奇又十足老实，墨菲斯神色古怪了片刻，心道自己听过的溢美和诋毁之词都不胜凡举，有创意的不少，却还没有人敢用闪瞎眼和快倒闭一类的词汇来形容过神殿…… 　　倒是有趣。 　　有趣到让人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过来。”他懒散地靠着椅背，一把高背花边的普通餐椅硬是被他坐得像是什么流光溢彩的王座，他看着叶瑟薇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 　　语出突然，叶瑟薇咀嚼的动作一窒，硬生生把没吃完的东西直接咽了下去，有点僵硬地将腿面上的书放在了椅子上，再站起身来。 　　隔着餐桌和直接面对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纵使这次高低关系转换了，对方的气势依然强得惊人，初见之时的感觉又来了，对方的眼神虽然并没有变，但每离他近一步，那种几乎可以用瘆人来形容的感觉就越深。 　　叶瑟薇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试探地看向了墨菲斯的眼睛。 　　“站那么远干什么。”墨菲斯挑眉看向她，眼底的浅碧色悄然转浓了些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是要让我高兴一下的吗？” 　　叶瑟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墨菲斯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在说出话的同时，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他目光浅淡却锋利，仿佛将她整个人都彻底看透了，最后，那道视线停在了她胸口的位置。 　　叶瑟薇：……麻了。 　　这暗示，真的不要更直白。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她抱着所谓“离开原书女主叶蒂丝以后，肉文场面触发概率降低”的幻想果然是假的。 　　之前所有的平静与近乎平等的对话如梦幻泡影般碎裂，叶瑟薇心里一横，再向前踏了一步，对方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更浓，几乎要淹没她的感官，如此近的距离下，叶瑟薇干脆闭上了眼，还努力挺了挺胸，豪迈道：“……少主请便。” 　　这事儿其实她想得挺开的。 　　这是和被神殿中人以及被贝莱尔折辱不一样的事情。 　　之前贾尔斯在上课的时候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明确说了“苏西和莎拉都觉得他不错”，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了。以此类推，这事儿在污秽魔渊想必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抒发欲望本也不必藏藏掖掖，当地风俗如此，她之后大约还会接到更多邀请，甚至有概率遭遇强迫。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穿了本肉文，大约迟早是要遭遇一些不可描述情节的，她在意的从头到尾，都不是不可描述本身，而是这事儿的发生，是居高临下如施舍般的强迫，还是……起码她自己并不抗拒。 　　说白了，就和许多情侣吵架的时候，女生更在意的，大多数情况下无关对错，而是态度问题。叶瑟薇在乎的其实也差不多。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如果对方是这位墨菲斯少主的话，她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以后还能说自己是被少主触碰过的女人，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就让少主来鲨了你。 　　……只可惜想是一码事，叶瑟薇到底还是手脚冰冷，浑身战栗，只觉得周身萦绕的香气浓烈而惑人，与花园中的龙喉花有相似之处，却更加低沉放肆而危险，就和面前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墨菲斯看着面前距离自己极近的少女，黑白女仆装并不是非常合适她的气质，颇有一种逼迫贵族家的大小姐为自己臣服的感觉，或许可以满足一些男人的征服欲，但墨菲斯却对此无感。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被烧黑的那一截头发上。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就算被烧掉了末梢，叶瑟薇的头发依然长到他抬抬手就可以触碰到，墨菲斯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上抬了一瞬，指尖漫不经心地碰了一下那段焦黑。 　　下一秒，原本枯涩的头发上流转出了微弱却璀璨的光滑，于虚空之中勾勒出了蜿蜒的痕迹，叶瑟薇的头发重新长了出来，甚至连裙边的火烧痕迹都消失了。 　　这一次，长发确确实实地垂落在了墨菲斯的手背上。 　　微痒。 　　墨菲斯垂眸盯着发梢与自己手背接触的地方，又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紧紧闭着双眼的叶瑟薇。 　　少女的心声迭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说起来我腰细腿长胸还又大又软，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吧？] 　　——[他会因为我骂神殿那些人骂得特别好而对我温柔一些吗？能的话，我还能再骂一个小时不重样！] 　　——[我可是第一次，呜呜呜好紧张。] 　　——[狼族幼崽这么早熟吗？说起来这么早就开始进行这些运动，都没人劝劝他的吗？！] 　　——[一堆乱七八糟稀奇古怪姿势诡谲大胆却不可描述的画面wmv] 　　墨菲斯：…… 　　这个女人脑子里都他妈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狼族幼崽是什么东西？！ 　　叶瑟薇颤抖着等了半晌，也脑了半晌，却了无动静。她踌躇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却正好对上了墨菲斯写满了戏谑和古怪的眼神，下一秒，男人像是忍不住了一般，笑出了声。 　　他笑起来当然不会在意叶瑟薇的感受，就这么笑得前仰后合，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叶瑟薇：……淦。 　　现在用脚趾扣个三室两厅出来再躲进去，还来得及吗？ 第十二章 　　目送叶瑟薇进去以后，梅尔巴嬷嬷并没有着急离开。一般来说，新人引导这事自然有别人负责，她作为这一片区的主管，有更多其他的事情要忙。但到底对方是这么多年来，欧斯卡纳坠井后还没被少主搞死的第一个人，她自然要格外留意一些。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掏出怀表扫了一眼，又惯性地塞了回去。 　　然后她的动作在半空中顿住了，又疑惑地重新甩开了怀表的表壳。 　　她没有看错，距离叶瑟薇进去，分针已经走过一个直角了。 　　从未有人和墨菲斯少主独处过这么长时间。 　　梅尔巴嬷嬷从十四岁就在左邻右舍艳羡的目光中，成为了海加尔公爵府的侍女，在之后的各类学习考核中更是一骑绝尘，将大多数的同期都甩在了自己身后。甚至在二十八岁那年经历了隔壁特纳公爵领地的来犯，她所率领的侍女十人小队在那场残酷至极的斗争中，竟然奇迹般地全队都幸存了下来。 　　如此漂亮的战绩顿时让梅尔巴受到了海加尔公爵府的重视，从海加尔公爵府的重建伊始，她便被委以重任，经过数十年的打磨，就这么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成了海加尔公爵府西区的主管嬷嬷。 　　所谓海加尔公爵府西区，指的其实就是墨菲斯少爷的居住领地。 　　说起来，墨菲斯少主也算是梅尔巴看着出生和长大的。海加尔公爵大人子嗣困难，好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位后裔，自然宠得无法无天，所以从小开始，这位长相漂亮到了极致的小少主就没有成为大家想象中的优雅样子，反而顽劣残忍至极。 　　具体到了什么地步呢？ 　　这位墨菲斯少主某日心情不好，顺手扒了一名侍女的皮，然后将这名侍女顺手扔去了地狱魔窟。公爵大人知道后，只淡淡一挥手说知道了，然后又给小少主送了十个侍女去，附言“随便玩”。 　　暴虐、肆意、残忍却偏偏天分极高的墨菲斯少主从此成为了整个海加尔公爵府的梦魇，他身边的侍女甚至极少能活过三个月，且每个都死状极惨，一时之间，墨菲斯少主这几个词和西区一起成为了整个公爵府提之色变的禁忌。 　　直到和特纳们那场战争。 　　战火蔓延，人人自危，海加尔大区乱成一片，为非作歹的小少主不知天高地厚，也带着自己的一只小队冲入了前线，然后……失踪了。 　　海加尔公爵仿佛一夜之间老去，险些在心神不宁下失守，还好战火平息后不久，墨菲斯少主一个人回来了。 　　这位平日里最喜欢满府乱溜达，时不时还要出去祸害一番平民的小少主，突然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并且要求将所有神魔之井坠落下来的欧斯卡纳人都送到他的房间来。 　　一开始，海加尔公爵也对墨菲斯少主的情况感到非常担忧，甚至怀疑是不是卑鄙的特纳们暗地里动了什么诅咒一类的手脚，但在和墨菲斯长谈了一次后，海加尔公爵便扬言并没有任何问题。而府邸里的所有人在见到那些欧斯卡纳人都死状惨烈后，也莫名地松了口气。 　　……少主还是那个少主，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手段，看起来似乎被战争磨砺得更强了些，人也成熟了，知道磨刀霍霍向外人，终于不祸害府邸里忠心耿耿的侍女了。 　　是喜事啊！ 　　梅尔巴嬷嬷神色莫测地将怀表合上，重新放好，向着墨菲斯少主房间的方向重新扫了一眼，开始猜测一会儿是要准备给叶瑟薇收尸，还是对她的预估值再高几分。 　　而此时，房间里的笑声还没散去，叶瑟薇羞愤又无措地后退了一步，随着她的动作，点在墨菲斯手背上的发丝也悄然离开，少女复杂丰富的内心世界骤然消失，墨菲斯感受到的最后情绪，是愤怒里还夹杂着点…… 　　失落？ 　　墨菲斯还没止住的笑声顿时更大了。 　　叶瑟薇：……太大声了！有被吵到！ 　　到这个份上，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墨菲斯是在耍她，她也不用混了，叶瑟薇破罐子破摔地转移了注意力，黑着脸，一把拎起了旁边的果汁，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最后气势汹汹地把杯子跺在桌面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你……！” 　　“我……？”墨菲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叶瑟薇的话到嘴边硬生生卡住了，她憋了半天，告诫自己不可以对面前这位显然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大佬计较，于是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假笑：“……不吃肉吗？” 　　墨菲斯无从得知她的心声，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她过分丰富的表情里看出来什么，墨菲斯挑挑眉，压下笑意：“什么肉？” 　　——之所以岔开话题，是因为叶瑟薇敏锐地意识到，其实从头到尾，墨菲斯都没有提过到底什么才是“让他高兴高兴”，完全是她先入为主地脑了酱酱酿酿的剧情。万一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她却又说出来了，岂不是等于在提醒对方还可以这样吗？ 　　所以她说：“当然是让少主高兴的肉了。” 　　顿了顿，她报菜名一般，从善如流地补充道：“比如，魔沼龟富含丰富的蛋白，秘制腌好的烤粉筋鳄虽然皮糙肉厚了一些，但营养含量极高，除此之外还有必不可少的橘蚣羊，肥美鲜嫩，每个部位都是宝，且无论用什么做法都非常可口，理应每天晚上都上一道。” 　　这题她可是专门做了笔记摘抄的，几个复杂的食材名次也手到拈来，言罢，她还看了一眼一桌子精致漂亮的甜品，诚恳劝诫：“甜点虽然美味，却不可以做主食，糖分太高对毛……皮肤和牙齿不好，容易长痘痘和蛀牙。” 　　——漂亮的毛发对于狼人来说多么重要，而且万一刚刚换好的牙就蛀了，那要怎么办？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牙科魔法师。 　　“是吗？”墨菲斯挑挑眉，他似乎还准备说什么，原本浅淡的眼瞳中却倏地沾染了一片煞气，他顿了顿，突然站起身来。 　　沉静与柔和在他起身的同时被彻底打碎，叶瑟薇愕然看着房间的边缘像是燃尽的灰烬般破碎飞散，墨菲斯抬手抵住了眉心，微微躬身，面色更是在刹那间苍白到了极致，声音却还是轻松的：“那明天就这些好了。” 　　他声音落下的同时，叶瑟薇面前骤然漆黑，下一秒，她已经重新回到了门前，而那扇木门仿佛从未打开过，只有两侧形容奇特的雕像上，有镶嵌着各色曜石的眸子闪烁着幽暗的光线。 　　被突然扔出来的次数多了，叶瑟薇竟然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只是最后墨菲斯痛苦的神色让她有点担心。 　　“啪”地一声闷响，叶瑟薇循声看去，只见那本《幼崽养护教程》落在了她的脚边，而那些之前见过的灰白色虚无小手又冒了出来，如触手般在半空中挥舞盘旋。 　　然后，灰白色小手感觉被温热的触感小心翼翼地隔空碰了一下，细软的女声响了起来：“你们知道少主怎么了吗？” 　　扭曲狂舞的小手僵硬住了。 　　这个人……是在问它们？ 　　她知道自己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幽暗魔灵吗？就是那种抓到谁，谁就会融化成血水、骨头渣都不剩的那种？ 　　面前蹲着伸出一根手指的少女脸上写满了好奇，她身上流淌着馥郁的血肉香气，如果不是她身上还有着别的让它们恐惧的气息，恐怕这会儿早就已经血肉无存了，不……上一次就应该被它们大快朵颐了，还活的到现在？ 　　幽暗魔灵一边腹诽，一边在左右摇摆挥舞，表示“别问我们，我们只是可爱的吃人小手，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嗖”地缩回了暗红色的地毯底下。 　　叶瑟薇沉默半晌，弯腰把自己的课本捡了起来，在木门面前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抑或光线透出，空气静谧到让人恐惧，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墨菲斯……他怎么了？ 第十三章 　　叶瑟薇出来的时候，已经足足过去了二十分钟，梅尔巴嬷嬷神色莫测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只做了一个‘你可以走了’的挥手动作：“明天不准迟到。” 　　这是之后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了的意思。 　　很显然，这并不是梅尔巴嬷嬷原本的计划。新来的侍女需要敲打，需要敬畏之心，需要纪律性和服从性，所有进入海加尔公爵府的侍女都是这样被敲打过的，这样才可以保证在面对少主的时候不犯错，多活几天。 　　——但很显然，面前的这位欧斯卡纳的堕落神女，神色轻松中还带了点儿担忧，就连之前被烧焦的头发和裙边都复苏一新。 　　如果叶瑟薇之前就会这一类的魔法的话，她必不可能等到这会儿才用。所以这里的焕然一新到底是谁做的，答案昭然若是。 　　梅尔巴嬷嬷觉得自己不能细想，她当然知道自家少主天赋绝伦，但她绝不敢相信那位暴戾恣肆的小少主竟然也会……给人修裙边？ 　　嘶，什么魔幻故事。 　　……总之，梅尔巴嬷嬷审时度势，在心底再度对叶瑟薇画了一个重点的红圈以后，放弃了对她的苛待和敲打。虽然她拥有着海加尔公爵府西区的至高权限，但她永远都铭记着，她说到底都不过是一个为少主服务的侍女罢了，一个聪明的人，是不应该和自己顶头的主人对着干的。 　　叶瑟薇似有所觉，乖巧道谢：“谢谢嬷嬷，今天拉斐尔教授建议我去图书馆多了解一些关于魔渊的知识，我打算现在就去一趟。您可以帮我指一下路吗？” 　　她愿意主动上报行踪，梅尔巴嬷嬷在心底夸了一声上道，只淡淡点头，随即神色不变地指了路，然后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图书馆位于海加尔公爵府的北区，其实按照地理位置来看，几乎算得上是整个府邸的几何中心，但公爵府将所有的科研和馆藏类建筑区域都划去了北区，所以北区的占地面积格外大，整个北面包括部分西北、东北和中心地段都成为了“北区”的一部分。 　　去图书馆的路和上课的方向一样，很大一部分都是重叠的，在刚刚看到魔晶研究所房顶的时候，右拐进入另一条路，再沿着繁茂的小径走五分钟左右，就有喷泉的水声传入耳中。 　　开阔的图书馆广场中央是纯白玉石堆砌的漂亮原型喷泉，晶莹的水珠簇拥着同色的雕像，此时夜幕已沉，瑰丽的橙粉色洒落在雕像身上，原本因为色彩太洁白而显得过分冷漠的广场瞬间变得梦幻了起来。 　　叶瑟薇停住脚步，疑惑地抬头—— 　　那尊雕像微微低头，双手交叉抱胸，头发柔顺地披在背后，又有几许散落在身前，他闭着双眼，似是在祈祷，又仿佛已经陷入沉睡，长袍覆盖着他的身体，背后的双翼并未展开，而是垂落下来，半包裹住他的手臂。整座雕像都染上了夕阳的色彩，看起来暖洋洋的。 　　看起来和学院楼中心庭院的那一尊雕像挺相似的，想必这就是魔渊所信奉的某位神祗了，叶瑟薇打量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出这是一尊男神还是女神像。 　　图书馆的楼看起来比其他建筑更多了几分肃穆，通体也是纯白的，与广场融为一体，这会儿被光线镀上了一层绮丽，叶瑟薇收回打量神像的视线，顺着高高的台阶走了上去。 　　图书馆没有门，是一个完全敞开的空间，大厅内部就像是什么光影交织的魔法艺术。不同颜色的魔法阵环绕着大厅的各个方位，漂亮的字体悬浮在每一个魔法阵面前，魔法的光点滑动在每个笔画之间，仔细看去，正是书的分类。 　　叶瑟薇想了想，翻开了怀里抱着的硬皮饲养教程。 　　……等等，拉斐尔教授给她留的那张书单纸条呢？！ 　　她不可置信地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拎着书脊抖了抖，这才确定那张书单真的不见了。 　　明明之前还在的，书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的手，除了…… 　　嘶，不会是掉在了墨菲斯那里吧？ 　　叶瑟薇呼吸一窒。 　　现在让她回去拿是绝对不可能的，估计四舍五入等于去送死，等明天送早饭的时候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她在几个分类面前逡巡了一圈，勉强回忆起来了两个书名，一个叫“什么魔迪安什么历史概况”，一个叫“什么魔法进阶”，显然一本是在史书类，一本是在魔法类。叶瑟薇思考了片刻，还是先迈入了漂浮着【历史】的魔法阵。 　　传送的过程不太美妙，叶瑟薇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地从魔法阵里出来，顺手扶住了面前的书架，深吸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 　　房间里非常安静，光线里漂浮翻飞着细细的灰尘，有类似于纸帛的隽永味道传来。 　　很显然，这里空无一人。 　　她的面前是一条不窄的甬道，两排标准的图书馆书架左右对称陈列，书架非常高，几乎要顶到天花板上，每一层上面都放满了书。而甬道的尽头则是另一扇门，木色的门外侧有一层镂空的黑色金属花纹，从门左侧的墙上蔓延到另一端，将这扇门死死地封住了。 　　每一间图书馆都有个禁忌的秘密区域，叶瑟薇心中了然。 　　通用语还是有专门的字符顺序的，而纯史书类的书架总共只有一个，叶瑟薇按照索引仰头找了一会儿，发现了好几本与自己回忆起来的关键词有关系的大部头史书，她也懒得再回忆了，反正以她的记忆力肯定没结果，于是直接抽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本出来。 　　窗边有桌椅，她随便挑了一把坐下，翻开了书。 　　入眼先是一张魔迪安大陆的折页地图。 　　整个大陆被山川、河流和巨大的湖泊划分为了三个大板块，而每个板块上又用分界线勾勒出来了不同领主的领地。她现在所在的海加尔公爵府位于整个大陆的西北板块，占地面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所有领主里面数一数二的，而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便是处于同一板块南侧的特纳公爵府。 　　叶瑟薇没有着急去了解别家，而是先直接按照目录索引翻到了海加尔公爵这一章。 　　海加尔公爵辖区的位置在整个魔迪安大陆都非常微妙且举足轻重，其中最重要的有两点。 　　一点是，从海加尔府再向西北方向深入，就是整个大陆都闻之色变的荆棘雾地。 　　谁也不知道那片磅礴的迷雾中藏着什么，所有去探索的人无人生还，没有目击者，没有幸存者。有传言说，雾地里会飘出呓语，但所有或许听过呓语的人全部都陷入了彻底的疯狂，连搜魂都无从得知真相，自然也无从考证呓语究竟存在与否。 　　这样的未知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而海加尔公爵府就是这片未知与整个魔迪安大陆之间的缓冲带，是以大陆上大小战事不断，其他两个大的板块上各个家族之间的碰撞和冲突从未停止，时不时就有断了血脉传承、吞并一类的事情发生。而海加尔公爵却一直能够屹立在此，除了隔壁的特纳们会时不时来挑衅之外，谁都不想直面那片可怖的雾地。 　　另一点，除了荆棘雾地之外，海加尔公爵府最著名的，自然还有那口叶瑟薇跳下来的神魔之井。 　　神魔之井不像是荆棘雾地一样不可考，而是有着明确的渊源。欧斯卡纳大陆与魔迪安大陆算得上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位面，两个位面并非互不干涉，界门长久且普遍地存在于两个大陆的各个地方。两处的人之前虽然也有互相敌视，互相调侃对方的现象存在，但也还是会互通有无的。 　　但这一切平静都在几次席卷了两个大陆的战争后戛然而止。 　　总有君王的夙愿是一统天下，欧斯卡纳的铁骑曾经踏过魔迪安的土地，魔迪安人的鲜血也曾洒落在欧斯卡纳的山巅，两方的敌视和对立越来越突出和明显，界门终于出现了不稳定，最后彻底分崩离析，只留下了一口神魔之井。 　　——也就是叶瑟薇跳下来的那口井。 第十四章 　　书上总共就介绍了这些，之后就是历任海加尔公爵的杰出事迹和政绩，其中并没有提到现任公爵，显然是只在身后才进行事迹书写。 　　叶瑟薇自知记忆力有限，又翻了一下地区的礼仪和其他注意事项后，就将书放回了书架，打算明天再来。 　　窗外已经从暮色四合变得漆黑一片，墙上有挂钟，时间指向了八点半，叶瑟薇觉得还算早，从历史类走出来以后，又去了魔法藏书的传送阵里。 　　接连在魔法阵里传送了两次，叶瑟薇逐渐有点适应了这种天旋地转。与上次不同的是，魔法类藏书室显然占地面积要大了许多，而且又专门细化出了各种不同类别的魔法书分类。 　　一眼望去，每个书架面前都或站或坐着几个人，有的咬着手指苦思冥想，有的在念念有词，在半空乱画什么，各色魔法的光辉闪耀在每个人的手指间，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学习气氛浓郁”。 　　有临考前的图书馆内味儿了。 　　叶瑟薇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仔细看了一遍魔法分类。 　　从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她已经对魔法分类大致有了了解，而显然，魔迪安这边的分类与欧斯卡纳并无不同，总体来说可以用五种魔法大类外加特殊类的魔法组成。 　　五个魔法分类则是分别对应了除了神主之外的五位神祇，因为魔法的本质是神眷，唯有全身全意信奉自己魔法所属的那位神祇和主神，获得更多的神明的眷顾和幸运，再加上坚持不懈的勤奋和练习，才能成功地释放出来魔法。 　　当然了，魔法一途也有天赋之说，比如神女，像是原书女主叶蒂丝那样的无垢神体，就是百年难遇的体质，据说天生就能沐浴圣光，倾听神祇的絮语，换句话说，就是上天的宠儿。 　　叶瑟薇想着想着，脑中不期然地出现了那副众神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随之而起的，还有墨菲斯“众神已陨落”的话语。 　　假设墨菲斯给她看的那些是真的，那么想必就算众神陨落，祂们所执掌的元素想必还存留在世间，所以并不会影响这些魔法的使用？ 　　……等等，原主留给自己的记忆，分明是欧斯卡纳大陆对魔法的划分吧？为什么魔迪安这边对于魔法的分类也完全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名称都没变？难道这是在两个位面的大陆还能互通有无的时候，辗转流传千年至今的吗？ 　　再回头去想，自己刚才看的历史书里似乎丝毫都没有提到关于神祇与信仰的事情？还是她记忆力太差，看完就忘了？ 　　叶瑟薇的头上画满了问号，但是她刚才在看到历史书上写了有关荆棘雾地的“呓语”传说后，就直觉般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她变得强大一些之前，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就比如说，面前的这些书架的顶端都是被魔法禁封住的，缭绕的魔法纹路隔绝了所有好奇与窥探，反之，也是对初级魔法学徒的保护。 　　好奇自然是优秀的品质，但在某些情况下，却也是通往死亡的捷径。 　　怀着这样那样的疑惑，叶瑟薇踌躇了半晌。她的记忆碎片还并不太多，技能栏里目前只有三个神女专用的吟唱技能，她在几个大分类里左右扫了几遍，觉得自己大致应该被归为“其他特殊类”的范畴。 　　拉斐尔教授在列书单的时候，当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想必也应该是从这个方向出发的。 　　——叶瑟薇如是盲猜道。 　　于是她再无迟疑，走向了特殊类魔法的方向。 　　比起之前的几个分区，这个分类片区里的人就少了许多，甚至有点门可罗雀的意思，就连光线似乎都更弱一些。叶瑟薇在各异的书名上扫过，最后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本符合她记忆里“什么大魔法进阶”名字的书。 　　绛红色封面的硬皮书被她抽了出来，封面上有繁复的像是魔法阵一样的镌刻凹陷，而盘桓在魔法阵上方的一行字则是—— 　　《召唤大魔法进阶》。 　　叶瑟薇正准备翻开，就看到隔壁书架有人拿着书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尽头，在上面一番操作，随即就拿着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原来还可以借书？ 　　劳累了这么长时间，叶瑟薇其实也挺想回去躺着看书的，她又观察了好几个人的操作后，也有样学样地在书架上比划了几下。 　　……无事发生。 　　叶瑟薇拧眉，又试了试，依然失败了。 　　她的背后有了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 　　叶瑟薇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感到了一阵牙酸。红发红眸的英俊青年走上前来，他换了一身看起来大约算得上是休闲类的衣服，不过白色翻花边衬衣领口的扣子实在是开得多了些，大片健硕结实的胸膛随意地敞露着，再加上他确实比叶瑟薇高出许多，这样单手撑着书架站着的动作，就像是要她逼到狭窄的危险空间里。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在这一撑里，突然多了点喑哑不明。 　　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叶瑟薇飞快地从奇奇怪怪的气氛里脱身而出，礼貌地冲他行礼：“贝莱尔学长。” 　　“这会儿知道叫学长了？”贝莱尔眯了眯眼，他抬手毫不客气地从叶瑟薇怀里抽出了那本《召唤大魔法进阶》，瞥了一眼：“啧，华而不实的东西。” 　　言罢，又给叶瑟薇扔了回来。 　　坚硬的书脊嗑在叶瑟薇的指腹上，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书，抿了抿嘴。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人对上，尤其是她已经注意到玻璃隔间的其他方向已经有无数窥探的视线投射了过来。贝莱尔实在是太出名了，无论在哪里，他大约永远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而很显然，他也十分享受这种万众瞩目。 　　叶瑟薇不想享受这种连带的瞩目，她又小心地后退半步，尽量躲开那些各异的神色：“学长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既然你没有死，那么此后我都不会杀你。”贝莱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在你叫我一声学长的面子上，不是不会借书吗？我教你。” 第十五章 　　叶瑟薇狐疑地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你又想要干什么”的质疑。 　　贝莱尔被她的眼神逗笑了：“放心吧，我们布里奇斯家族的人，凡出言则必诺……算了，跟你一个欧斯卡纳人说这些干什么。愣着干嘛？跟我来。” 　　红发学长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到底也是公共场合，叶瑟薇迟疑片刻，到底还是保持安全距离地跟了上去。 　　原来在魔法类的图书馆这里，还要先进行一次身份证明，魔法系的学生需要录入原初魔法波动，无论之后在魔法之路上取得了怎样的成就，每个人的原初魔法波动都是独一无二且绝无可能更改的。也就是说，借出去的书如果不还的话，那么无论过去了多久，都可以根据这份原初魔法波纹的记录找到当事人。 　　每一卷魔法书都是无上的瑰宝，海加尔公爵府的这些藏书才是真正的底蕴和宝藏，每一本借出去的书，当然必须要归还。 　　为此，海加尔公爵府甚至还有一只专门的“图书馆护卫者”，专门负责追讨那些逾期不还书的人，然后再面无表情地把对方的名字记录下来，一旦再犯，那么这个人和他的原初魔法波动，可就要在“魔迪安大陆借书不还追杀黑名单”上面见了。 　　叶瑟薇看完简介，深以为然。 　　……借书不还，罪大恶极！说起来她小学还有几本童话故事书就借着借着就不知所踪，被不知道谁脏掉了呢！ 　　她也要列一个“叶瑟薇借书不还追杀黑名单”！ 　　她先去登记了魔法波纹，然后再返回书架，这一次，她顺利地看到借书羊皮纸卷上面出现了她的名字和书目，后面还标注了“一个月”的时限和（1/10）的字样，显然是借阅成功了，只要按时归还就好，而且按照这个意思，她大约还可以再借九本回去。 　　贪多嚼不烂，更何况，她书单都丢了，等她把书单要回来再借书也不迟。 　　叶瑟薇松了口气，转身向着一直陪同的贝莱尔道谢：“谢谢学长。” 　　“……所以现在能给我一个祝福了吗？”贝莱尔挑挑眉。 　　叶瑟薇心想果然：“……好啊，跪下。” 　　“啧。”贝莱尔居然已经没了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那么生气了，他冷哼一声：“走了。” 　　叶瑟薇以为他的意思是，他要离开了，还做出了“恭送（请您快滚）”的姿态，结果没想到贝莱尔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拧眉回头：“愣着干嘛？” 　　“啊？” 　　“你借书的意思难道不是回去再看吗？我送你回去。”贝莱尔不耐烦道。 　　“倒……倒也不必，继续麻烦学长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叶瑟薇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飞快拒绝道：“我挺认路的，绝对不会迷路，也不会乱跑，谢谢学长的好意。” 　　贝莱尔不明意味地看了她一会儿，叶瑟薇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脑子里差点又要开始拉响“滴滴滴，肉文警告”的警钟，不由得悄悄后退一步。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贝莱尔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勾起嘴角：“死你都不怕，还怕我送你回去？” 　　叶瑟薇摸不准他到底想怎样，但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再拒绝，似乎也没什么用。 　　毕竟这位学长已经多次用行动证明了，他决定的事情，别人拒绝也没什么用。 　　她跟在对方身后，抱着自己的饲养教程和召唤进阶两本厚厚的书离开了图书馆。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广场和路上都有漂亮的路灯，魔法的光辉影影绰绰地照亮了她回去的路。 　　她刻意落后了几步，踩着贝莱尔的影子犹犹豫豫往前走。贝莱尔也没强迫她非要并排，一边往前走，指间还随意把玩着一柄火色小刀。 　　叶瑟薇当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只要贝莱尔不说话，她就能和他沉默到天荒地老。 　　直到有人突然从侧前方窜出来，猛地拦住了叶瑟薇的路。 　　“一个人吗？要和哥哥试试吗？”男人勾着唇角，向着叶瑟薇俯身：“狼人和黑暗精灵混血，你懂的，谁试谁知道。” 　　叶瑟薇：……试你麻痹。 　　“不了。”她绕过对方，继续向前走去。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对方眯眯眼，抬手拦住她，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眸光：“这一路上，等着你这位唯一神女的人可不少，跟了我，至少可以保你在西区平安无恙。” 　　叶瑟薇眉梢一跳。 　　什么叫“这一路上，等着她的人可不少”？ 　　她已经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所有来者不善的人了，是以几乎瞬间就大致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依然是那句话，她是此间唯一的神女，而这份唯一，就是所有人好奇的开端。 　　“我说，不必了。”她加重了语气，再次准备绕过对方。 　　“怎么，还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女呢？”男人缓缓直起身子，终于不再做出之前状似优雅的姿态，恶意吞吐在他的话语间：“都堕落到跳井了，想必在神界也是万人唾弃的存在吧？让哥们儿快活一下不好吗？非要让我动粗？” 　　海加尔公爵府不养闲人，对方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所仰仗，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身具双血统，是西区难得一见的魔战双修，平时自然受人追捧。 　　说话的同时，男人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美人就在面前，夜色之下，美人眼中带着几分薄怒的样子，落在他眼中，就像是某种诱人的邀请。 　　男人不再废话，狞笑一声，探手就准备直接捏住叶瑟薇的下巴！ 　　然而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顿住了。 　　一道火色魔法长鞭暴虐地卷住了他的手臂！ 　　贝莱尔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长鞭的另一端并不在他手上，而是停留在半空中，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死人：“看不到我在吗？” 　　男人被顿住以后，刚准备破口大骂，然而话到嘴边，他骤然看清了来者何人。 　　——贝莱尔！ 　　他怎么会为这神女出手？！ 　　他拦住叶瑟薇的时候，并非没有看到贝莱尔。虽然也疑惑为何他会在这里，但是白天在演武场发生的事情他早就打听到了，这才笃定贝莱尔大约只是碰巧路过，大胆拦住了叶瑟薇的路的。 　　没想到……贝莱尔竟然会为这个白天还让他跪下的神女出头？！ 　　男人的眼中浮现了惊惧和阴毒：“贝莱尔，你我无冤无仇萍水相逢，就算你想要做好人好事……” 　　“好人好事？”贝莱尔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贝莱尔出手都没有杀掉的人，岂容你们妄想妄议？” 　　火色魔法长鞭在空中轻巧一抖，男人也算是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一般被直接卷飞，再重重跌落在地，他不知用了几分力道，但男人落地了以后，显然暂时没有醒来的意思。 　　贝莱尔收回长鞭，似是怕脏了眼睛一般收回视线：“走了。” 　　叶瑟薇这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用的是“你们”这个词，很显然，他的一番话并不仅仅是说给跳出来的那个人的，还有无数暗中窥伺叶瑟薇的其他人。 　　叶瑟薇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方的背影，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地亮，和魔法路灯的光辉缭绕在一起，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白色宫廷衬衣之下漂亮的肌肉曲线。 　　“谢谢你。”叶瑟薇绝不是受人恩惠还不肯道谢的人，一码归一码，她小跑两步，与贝莱尔并肩而行：“之前我确实不知道……还会遇见这种事情。” 　　“无论是魔渊还是神域，人性的本质都没有区别。但魔渊之所以被称为魔渊，是因为这里的人对一切都没有遮掩，显露得更加明显。”贝莱尔的语气带着冷嘲：“至于你。既然我没有杀掉你，那么我也不允许你死在其他人手上，抑或遭受到其他人的折辱。谁敢这么做，我就杀了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收敛声音。甚至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里杀气凛然，惊起了路边停歇的飞鸟。 　　叶瑟薇步履微顿。 　　她想要回头看一眼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死了，但又觉得没有必要看。 　　死了是他活该，没死是他侥幸。她是不可能对这种人怀有什么圣母心的。 　　但是话说回来，叶瑟薇心想贝莱尔绝对是真的没朋友，好好儿一句话简直被他说得拉满了仇恨。 　　但该领的情还是要领的，叶瑟薇心底对这个人的恶感到底还是散去了不少。 　　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傲慢无礼都是他性格里不讨喜的部分，但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方此时此刻确实帮助到了自己，甚至起到了某种震慑作用，接下来一段时间，很可能都不会有人敢对她再抱有肖想。 　　而她……也至少拥有了成长起来的空间和时间。 　　之后的一路上，她时不时就会遇见与她穿着类似衣服的侍女，与穿着同色系的黑裤白花边衬衣的侍从们在路灯下影子交织重叠，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茂林、灌木亦或是建筑物的后面。 　　……就很，不挑地方。 　　原来这就是所谓肉文的气氛呢！ 　　两个人一路上并没有额外的交谈，叶瑟薇加快脚步跟上他，途中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月圆之夜。月亮的光芒有点奇异地闪烁，看久了甚至感觉那个圆形在仿佛心脏一般，不断收缩再扩大，隐约还有点像是在跳动。 　　与其说是跳动，不如说像是在徒劳却努力地挣脱束缚。 　　叶瑟薇快要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一个月亮她还能看出来这么剧情，明显是今天用脑过度了。 　　等到了小楼面前的时候，叶瑟薇顿住了脚步，她再次认真地给贝莱尔道了谢，这才准备离开。 　　“我明天要去裂石深谷杀堕落哥布林。”贝莱尔突然开口：“真的不愿意给我一个祝福吗？” 　　裂石深谷，堕落哥布林。 　　这两个词叶瑟薇都在扫过历史书的时候见过，当时她并没有细看。但看贝莱尔特意拿出来说，她自然也能够领会这大约是什么非常危险且邪恶的地方。 　　“贝莱尔学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没有我的祝福，真的这么重要吗？”叶瑟薇露出营业笑容：“我说过了，我当然可以祝福你，但前提是你得跪……” 　　“行了行了。”贝莱尔显然是不打算再听一遍跪下这个词了，他不耐烦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利落地转身就走：“走了。” 　　叶瑟薇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笑了笑，到底还是向着他的背影伸出了手。 　　“命运咏唱。” 　　“命运指定。” 　　两道祝福在她唇边悄然响起，浅金色的光芒坠落在贝莱尔身上，短暂停留后，渗入了他的肌肤。 　　欠了的人情，理应当场还完。 　　再见面的时候，还能继续从上次的恩怨重新算起，该反杀的时候也能毫不留情…… 　　她想法还没落地，背对着她的贝莱尔就扔了本薄薄的书过来。 　　书是冲着她的脸飞来的，叶瑟薇下意识抓住，定睛一看。 　　《陨星拳》。 　　贝莱尔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扬长而去：“看你挺爱打拳，送你了。来杀我之前别死了啊。” 　　叶瑟薇捏着书：…… 　　看不出来你还挺期待？？ 第十六章 　　本以为两清了以后，再见面还能继续你死我活，结果没想到贝莱尔居然还有送武技书这种后手，对方消失的速度极快，叶瑟薇根本没来得及追上他。 　　叶瑟薇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盯着那本武技，决定还是先扔去角落，有机会再还回去。 　　……总觉得如果收下还学了的话，可能之后都要欠着这份人情，并且成为贝莱尔的人形自走祝福机器了。 　　夜色深深，叶瑟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和旁边沉默如山的利奇石坦打了个并没有得到回应的招呼，这才揉着眼睛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点亮魔法灯，宁静的浅白笼罩了房间。她将书放在桌子上，推开窗户，没有着急去看召唤魔法和那本陨星拳，而是叹了口气，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这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的冲动，给自己比了一个握拳加油的姿势，这才在原本应该放另一张床的空地处站定，摆出了今天在基础格斗课上学到的基本进攻式。 　　无论是武技还是魔法，从来都没有捷径，就算是天赋再高的人，也要勤奋。 　　面对无尽的未知，她能做的，唯有磨砺自己，变强一些，再强一些。 　　而变强这件事，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 　　狭小简单的房间里，少女拖着疲惫的身躯，眼神却亮得可怕，她不断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出拳再收拳动作，持续地调整自己动作里变形的地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出直拳，却硬是让她练出来了什么万夫莫开的气势。 　　左右手各到了六百下的时候，叶瑟薇的双臂已经困倦到了极限，她这才喘着粗气，缓缓放下胳膊，深呼吸放松拉伸，然后意外地发现，房间的衣柜里居然连洗漱用品、换洗衣物和睡衣都一应俱全。 　　她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打算去走廊的公用隔间浴室冲个澡。 　　本以为需要摸索一番，叶瑟薇也没想到自己对魔法产物的使用居然如此得心应手，她很快就找到了技巧。 　　热水流淌下来，公爵府御下向来大方宽待，不存在每人份额一类的事情。叶瑟薇在热水中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终于有了一种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下来的放松感觉。 　　她从脖颈向后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指尖突然碰到了什么硬质的东西。 　　叶瑟薇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还挂着墨菲斯给她的那朵棺材花。 　　原本饱满漂亮的雕刻残缺了一角，一片花瓣不知何时，消失了。 　　叶瑟薇拧眉。 　　而就在她低头研究棺材花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宿舍房间里有月光洒落进来，照亮了桌子的一隅和一片地面。 　　倏尔之间，月光仿佛有意识般悄然移动了些许，恰好投落在了摆在桌子上的书面上。 　　空气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扭曲，有虚幻的呓语层层叠叠地响了起来，随着这样喑哑疯狂的低语，暗红色封皮上的魔法阵有几笔出现了明显的颤动！ 　　房间里的动静并没有外泄，在浴室的叶瑟薇对此一无所知。她将棺材花举起来到眼前，仔细看，才发现失去的那片花瓣与花蕊的连接处，看上去似乎是被烧焦的痕迹。 　　她今天确实被烧了，但就算烧到了棺材花，也没道理只这么精确地烧掉了一瓣，而其他地方却毫发无损啊。 　　叶瑟薇疑惑半晌，突然福至心灵般猜到了一个事实。 　　……等等！ 　　重新回溯一下今天在基础格斗课上发生的事情，就很容易发现问题了。 　　她的命运背弃虽然大约也算是成功了，但贝莱尔既然能够拥有“战力最强”这样的名号，还是战法双修，那么绝对是实打实地强。她的debuff不足以真的让贝莱尔失败，最多只是削弱而已，而就算是削弱了，那一击也绝对足以对她造成致命伤害。 　　难道说，真正保护她、让她苟住了一条命的，是墨菲斯随手扔给她的这朵花？ 　　她进一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之前墨菲斯落在自己胸前的目光……其实是感受到了这朵花的存在吧！这花总共有四片花瓣，所以她这是只剩下三次保命的机会了吗！ 　　墨菲斯……保护了她吗？ 　　所以她之前都脑补了些什么有的没的！！谁能知道墨菲斯这么深不可测！随手从棺材上摘朵花下来都这么厉害！那棺材是什么天造地设的宝贝啊！ 　　难怪他笑得那么大声那么吵呢！那是他的问题吗？！ 　　不是！ 　　是她她也会笑的！说不定还笑得更夸张呢！ 　　心态崩了！ 　　叶瑟薇默默捂住了脸，在心底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用自己乌七八糟的想法去揣测墨菲斯了。 　　墨菲斯可真是个好人啊！ 　　浑身的疲惫被热水带走，叶瑟薇还在浴室里发现了一键烘干头发的魔法阵，只要站进去，点一点墙上的触发蓝点，大约几秒后，头发就干了，简直比吹风机还要好用。 　　魔法改变生活！魔法造福世界！赞美魔法！ 　　叶瑟薇沐浴完毕，步履轻快地走了回去，搭上了门把手。 　　“咦？” 　　她没什么随身物品，这会儿分明也没什么人，所以她压根没锁门，但她刚才一使劲，居然没有打开门！ 　　有欢笑声从走廊尽头响起，苏西在楼梯口与人告别后，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一筹莫展的叶瑟薇：“嗯？忘带钥匙了噜？” 　　叶瑟薇挠挠头：“差不多吧，总之是打不开门了。” 　　苏西很有经验地凑过来，弯腰从门前的脚垫下面取出了一把备用钥匙：“诶嘿，看！没想到吧噜？” 　　叶瑟薇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西将钥匙塞进锁眼，左右晃晃，一顿暴力开锁后，拧了拧眉：“……咦？卡住了噜？” 　　房间里的呓语絮乱，魔法阵上已经有一笔扭曲了过来，而另外一笔显然距离连接到魔法外圈只差咫尺须臾，扭曲斑驳的花纹幻发出暗金色的光芒，原本散落在窗台上的龙喉花倏然全部枯萎，就这样僵持了片刻，魔法阵的最后一笔终于连上了。 　　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本《召唤大魔法进阶》的魔法镌刻花纹里非常隐秘地藏着几个字。 　　而那几个字，在月光的照耀下，从原本的【黑色附录】变成了【光明附录】。 　　就在那一笔连上的同时，所有纷乱絮语骤然消失，笼罩在狭小房间里的隐约雾气和奇诡月光散去，月色转了个弯，甚至不再洒落在书面上，一片沉静如水。 　　门口传来了“咔哒”一声，被莫名其妙锁住的房门终于被苏西暴力撬开了。 　　“明天我去找梅尔巴嬷嬷帮你换个锁。”苏西将钥匙塞到叶瑟薇手里：“你自己找个隐秘的地方藏一把备用吧，我要去休息啦，晚安噜！” 　　叶瑟薇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然后返回来，又摆弄了两下锁，发现好像没什么问题以后，这才在书桌和床前用目光逡巡了一番，咬牙看了几页书，最终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几乎是在头挨到枕头的瞬间，就秒睡了过去。 　　月光清浅，那本打开的书上有奇异的光芒亮了又灭，就像是窗外的那一轮月亮一样，就像是在努力冲破什么枷锁，屡次失败，却又并不气馁。如此重复了许久，直到天明。 　　床上酣睡的少女对此一无所知，月光甚至没有洒落在她身上。 第十七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瑟薇只觉得神清气爽，双臂的酸痛也没用想象中那么严重，原本她打算早上就去找墨菲斯要回书单的，结果她万万没想到，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再也没有见到那扇门开启。 　　叶瑟薇也蹲在门口默默等待过，却始终无果。她内心的担心越来越盛，却从未上前呼唤亦或是敲门过，后来她甚至直接带着从图书馆借出来的历史书，坐在餐车旁边的暗红地毯上，一看就是一晚上。 　　灰白小手在旁边探头探脑，一开始还有点局促，后面干脆在她附近肆意挥舞。叶瑟薇一抬头就看到灰白小手在半空中做出了奇怪的扭曲动作，注意到她的视线后，还僵硬了一下。 　　叶瑟薇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想了想，用手无声地向着小手比划了一番石头剪子布的玩法，灰白小手明显非常感兴趣，并且飞快地和她来了几把。 　　全输。 　　灰白小手向着天空做了一个五指向上无声咒骂的抓狂手势，明显不服输。 　　完全是一副“我菜，但我瘾贼几把大”的架势。 　　叶瑟薇心想如果不是你的其他藏在角落的手在你出拳之前会提前做出相应手势的话，我也不会把概率猜拳游戏玩出“我是牌王”的质感。 　　接下来的几天，但凡叶瑟薇出现，从她踏上暗红色地毯的第一秒开始，灰白色小手就会兴奋地冒出来，一路高高兴兴地陪她到门口，再来两把猜拳，就这么持续了三五天，在一个月色逐渐暗淡下来了的夜晚，叶瑟薇终于一时兴起，让灰白小手赢了一次。 　　那一瞬间，灰白小手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下一秒，小手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地挥舞了起来，飞快地从地毯的这一头冲去了另外一头，再冲回来，如此往返了若干次后，这才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叶瑟薇旁边，却在触碰到叶瑟薇的前一秒顿住了。 　　它是幽暗魔灵，是所有血肉之躯的克星，最关键的是，这段时间，它都没有补充新鲜血肉了，它也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嘤。 　　灰白小手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叶瑟薇回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笑容。 　　她也是见过灰白小手的威力的，当时那个少女在自己面前被拉下去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叶瑟薇其实很好奇那位少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梅尔巴嬷嬷是不会回答任何关于这里的问题的，而她也没找到什么询问墨菲斯的机会。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墨菲斯也还是没有开门。 　　叶瑟薇冲着灰白小手摆了摆手，看了一眼丝毫未动的餐车，轻轻叹了口气，抱着书转身离开了。 　　幼崽饲养的笔记越做越厚，叶瑟薇一身奥义饲养术无处施展，反而是在基础格斗这门课上表现得优异到出乎了自己的想象。 　　原主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手无缚鸡之力，很显然，作为神都希西底彻三大家曾经的千金，原主纵然跋扈娇纵，就算真是温室里的娇花，就算是资质不如无垢神体的假千金，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草包”。 　　才短短一周过去，叶瑟薇的挥拳已经可以从一开始的六百次就赶到酸困，到可以轻松地完成八百次，甚至冲击一千次了。 　　在轻微的破空声中，叶瑟薇站在演武场中央，一拳击碎了面前的武力核定器。 　　一向严格到严苛的沃德教授神色稍缓，给她扔了一个徽章过来：“去图书馆选一门自己喜欢的【一星】武技。” 　　叶瑟薇把双剑交叉的一级战士小徽章别在了胸前：“沃德教授，您有什么建议我选择的武技吗？” 　　“我看你挺喜欢打拳的，随便挑个拳技吧。”沃德教授思索片刻。 　　叶瑟薇：……麻了。 　　这人怎么说了和贝莱尔一样的话？ 　　她打拳已经打出名了吗？ 　　见她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沃德教授难得露出了一个短促的笑：“怎么？欧斯卡纳的神女嫌打拳太粗鲁，不愿意亲自出拳？” 　　叶瑟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也不是……” 　　她正准备解释一二，沃德教授又道：“有兴趣试试做弓箭手吗？” 　　叶瑟薇眼睛一亮。 　　“你既然能一拳砸烂武力核定器，想必拉弓没什么问题，去找个一星的弓箭武技吧，记得找本五个字的，四个字的都是垃圾。”沃德教授最后提点了一句，就转向了下一个上来准备考核的人。 　　叶瑟薇高高兴兴地从基础格斗第一级进阶到了二级，抱着自己的小徽章跑去图书馆，刷了徽章后，谨记住了沃德教授提点的“五字武技书”，兴致勃勃地找了起来。 　　武技的陈列室与魔法图书系不一样，每一样武技都是被特制的透明材料隔离开来的，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因为所有的武技都是以传承魔法的形式记录在特制的纸上的，只要有人翻开，就会一股脑儿地转入对方身体里。 　　听起来简直省时又省力。 　　但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 　　一旦武技本身判定这位翻书人的实力和肉体程度并不能达到这门武技的基本要求，亦或者天赋浅薄，无法在入门后，领悟至该门武技五成或以上的话，那么武技便会从翻书人的身体中挣脱而出，重新变回书的样子。 　　这份“挣脱”当然比字面意思更复杂也更严酷一些。 　　凡是翻开了武技书，却没有被认可的人，都将遭到非常严重的反噬，轻则伤筋动骨，若是杀伐气过重，甚至有被吞噬生命的可能性！ 　　无数强者都在这个过程中陨落，甚至大陆上有着基本赫赫有名的“武技凶书”，每一本都是吞噬了不下十位翻书人的，后来，大多的凶书都被封印了起来，据说其中有两本就封印在海加尔公爵府的图书馆里。 　　一星的武技相对来说不怎么值钱，至少在海加尔府算是货源相当充足。依次递增，二星武技对于一般战士来说可以算是一门小绝杀，已经算得上是“稀有”这个层次的存在了，就算是在海加尔公爵府，也是需要使用功勋才能兑换到。 　　三星武技则是低等和高等武技的分界点。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窥见一本高星武技，再努力也只能碰到一本三星，而这也足够光宗耀祖，甚至能够撑起稍偏远地区的小门户。到了四星，基本已经可以用“稀世”来形容，只有各个大家族里天资最优秀的核心嫡亲血脉才有可能继承。 　　再往上的五星和六星，都具有唯一性。 　　换句话说，只要掌握着五星或六星武技的人还在世，那么世界上就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习得，只有等到这些人死了，身体才会将武技书重新析出。 　　用沃德教授的话来说，就是“五星和六星啊，诸位在梦里都不一定能见到，就别想太多了”。 　　就这么逡巡了大约一刻钟后，叶瑟薇默默停住了脚步。 　　沃德教授，您好样的。 　　给您竖个大拇指吧。 　　弓箭类的武技……他妈的都是五个字啊！ 　　绝了。 　　左右瞧不出来区别，叶瑟薇干脆在心底默念了一个数字，然后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一本一本数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本名叫《虚空破魔箭》的武技面前。 　　“就你了。”叶瑟薇伸出手，在透明的罩子上拍了拍。 　　罩子上浮现了一片魔法光幕，叶瑟薇抬手在【确定】上再点了点。 　　随着她的动作，那本书突兀地散落成了一片光点，在短暂的停顿后，降落在了她的肌肤上，再浸入了其中。 　　叶瑟薇的脑中倏然出现了有关这本《虚空破魔箭》的全貌。 　　【一星武技-虚空破魔箭】 　　仔细看看技能描述，叶瑟薇还是挺满意的。这箭术最大的特点是无视距离，有点像是在对空间进行了跃迁，但凡是用双眼或是魔法意识对目标进行了锁定后，那么虚空破魔凡箭出，则必中。 　　这个时候的叶瑟薇还不知道，带着“必中”效果的箭术象征着什么，更不知道，就在她拿起这本箭技的同时，武技藏书馆里被封印的那本凶名彰著的六星武技凶书，兴奋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叶瑟薇没有在这里多停留，她径直去了演武场。 　　掌握一门武技最好的办法，绝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千锤百炼。 　　夜晚的演武场已经比白日里要安静许多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平时上课的学习其实就已经足够了，愿意在一天的劳累后，再拖着疲惫的身躯锤炼自己的人，到底是少数。 　　叶瑟薇没有拿弓箭，直接在靶子面前站定，垂眸片刻，举起手，向着虚空比了一个握弓的动作。 　　浅金色的虚幻光芒在她手中亮起，逐渐勾勒出了长弓的轮廓，然而下一秒，所有的光点就碎裂了。 　　叶瑟薇面无表情，重新抬手。 　　光点凝聚了又碎，碎了又重新聚集，叶瑟薇的头上逐渐浮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夜色逐渐深冷，她手中的浅金色长弓的形状也终于从一开始的溃不成军，逐渐显露出了三分之二的弓形，在夜幕之中熠熠生辉。 　　三天后，叶瑟薇第一次完整地捏出了长弓，她用右手扣住了魔法弓弦，向后轻轻拨了几下。 　　空气无声震动，碎金光点没入虚空之中，叶瑟薇深吸一口气，在多次尝试后，她的右手掌心多了一只魔法箭矢。 　　弓满，松指。 　　四野静谧，有其他在演武场练习的人的声音传来，叶瑟薇微微眯眼，追踪箭矢去向的魔法意识倏然一动！ 　　金色的光点乍现，十米外的靶子被一击爆破。 　　站在原地的少女持弓而立，长发被夜风吹散开来，终于露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必中。 第十八章 　　贝莱尔确实没有再出现过，而叶瑟薇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去找拉斐尔教授再要一份书单，这些天的时间里，她坐在墨菲斯门口，将那本历史书完全看完了，终于对整个魔迪安大陆有了一个清晰而全面的认知，又顺便看了魔法史和几本趣闻一般的野史。 　　随着知识的全面增多，叶瑟薇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的阅读速度和记忆力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非常显著的进步。 　　原本她要花整整一个小时才能看完的内容，现在几乎只要不到一半的时间，而事后在回忆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能清楚地记得页码和原文。叶瑟薇说不上是惊恐还是惊喜地试验了好几次，发现真的不是错觉。 　　……再这样下去，她是不是就要过目不忘了？！ 　　而就在某天，她入睡前，突然又迎来了一波熟悉的疼痛，就如同她在拉斐尔教授的办公室里一样。 　　她冷汗涟涟地将自己埋在枕头里，半天才回过神来。 　　大约是记忆力的提升同时激活了她的其他记忆，就在刚才，原主的记忆碎片又悄然多了两块。 　　一块是原主和她的未婚夫乔伊斯的恋爱日常。记忆中的金发少年笑容温柔缱绻，举止仪态都优雅至极，目光所扫之处，尽是少女们羞红的脸和甚至几乎不敢与他对视的视线，这位有着“希西底彻第一贵公子”之称的少年确实光彩夺目，走在昔日的原主旁边也丝毫不会压下半分光芒。 　　原主是喜欢乔伊斯的。 　　虽然在乔伊斯面前总是忍不住摆出点儿恋爱中小女生的作精姿态，起了些微争执的时候，更是绝不会后退半步，只等着对方来道歉，但这份喜欢是真的，发生有趣事情的时候，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的心情是真的，受到委屈的时候，想要埋在对方胸膛痛哭的心情，也是真的。 　　但毫无疑问，对方践踏了这份真心。 　　叶瑟薇在夜色中为原主有始无终的爱情唏嘘片刻，突然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她想到了一件事。 　　原主和乔伊斯是订过婚的，而这份婚约是在金色神殿中、诸神的注视之下缔结的，也就是说，是具有真正的魔法契约效应的！如果要解除这份婚约，必须要在众神面前举行解约仪式。 　　有趣的是，主管这件事的神祇是死亡与欲望之神，据说这是一位女神，而且是极力偏袒女性的那种女神，所以这个契约，只对婚约双方中的男性生效。换句话说，契约双方中的女方如果变心或是另寻他爱，并不受任何约束，而男方一旦有逾越雷池之举，那可就要接受神罚了。 　　甚至倘若女性在婚礼当天之前身陨，契约也依然有效，而曾经发生过的订婚仪式则将直接被认同于结婚仪式。 　　据说这是因为太多女性被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所以这位死亡与欲望女神恶作剧般地在婚契中加了这么一条，意为“既然束缚了女性，那么男性也应该始终活在这份束缚之中”。 　　欧斯卡纳人当然觉得不公平，但是当一份不公平来自信奉的神祇、又绵延了千年的时候，哪怕是再荒谬，也早已成为了习惯，自然不会有人再提出异议了。 　　总之，现在叶瑟薇可以自由恋爱，潇潇洒洒，人间繁华。 　　倒霉孩子乔伊斯，不可以。 　　想想还有点高兴呢！赞美死亡与欲望女神！ 　　难怪她跳井之前似乎隐约看到了乔伊斯脸上的惊惶。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乔伊斯在神殿里挺过分的，但是叶瑟薇觉得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配合他去把这个订婚契约解除了，再把这门婚事退了，背着这个婚约，她觉得怪恶心的。 　　第二片碎片则是魔法记忆，是原主偷偷学来、技艺并不精湛的一道言灵术。 　　言灵术是属于知识与智慧之神的魔法分类范畴中的，原主偷学到的这一道言灵名叫【扭曲】。 　　言灵【扭曲】：可以对空间和时间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扭曲，但空间范围仅限于十米之内，不超过五秒。如升级成为高级言灵术，两者范围均会有大幅度提升。 　　原主试验过很多次，毕竟是偷师学艺来的，她的扭曲并不太稳，扭曲距离大概只有五米左右，时间则是大约三秒左右。 　　叶瑟薇在心底记了笔记，并且再次整理了一遍自己现在大约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能：三道有关命运……或者说魔法释放成功率和战力提升的祝福，一道言灵术，在基础格斗课堂的千万次挥拳后顿悟出的，最朴实无华的武技【直拳】，以及有着必中效果的【虚空破魔箭】。 　　当然了，以她现在的水平，最多出两箭，浑身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桌面上，那本召唤魔法书静静地躺着，翻开到了其中的某一页，页面上赫然有一个复杂的魔法阵，书旁边还散落着许多草稿纸和蘸水羽毛笔。草稿纸上面从徒手画圆开始练起，在千百次的努力后，终于画出了漂亮的圆，而内里的魔法花纹也开始和书上的有了相似之处。 　　这是最基础的召唤术，召唤的对象无非是一些具有协助战斗作用的萌宠之类的。具体能召唤出来什么，完全靠缘分。到现在为止，她起码已经画了几千张圆了，终于算是画出了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召唤阵。 　　她没有着急尝试，而是打算再练练。 　　毕竟万一一笔画错，指不定会召唤出什么奇奇怪怪、甚至不可控的存在出来，这个风险可是在导言处就用加粗加大字体写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墨菲斯的门依然没有打开，叶瑟薇看全府都有条不紊地在忙碌，并没有因为他而出现半分惊慌，说明这种事情显然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了，也逐渐安心下来，每日四点一线地活动于宿舍-上课的地方-图书馆-墨菲斯的门前。 　　“瑟瑟，你今晚有没有别的事？”又一节基础格斗课后，莎拉突然气喘吁吁地拦住了她的路。 　　叶瑟薇想了想自己晚上已经快要成惯性了的活动曲线：“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这话落入莎拉耳中，自动化为了“没有”。她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今晚我夜巡执勤的班你替我去守一波可以吗？” 　　——夜巡执勤这个词并不是叶瑟薇第一次听到。 　　公爵府当然不是白花钱养着一群侍女侍从，并且好心好意地提高各位的战力和文化水平的。除了平时的日常工作之外，每一个通过了基础格斗二级考核的人，都要被编入公爵府的护卫队中，成为保卫公爵府和整个海加尔大区的精锐力量。 　　魔法世界，实力至上。所有海加尔大区的人都挤破头了想要在公爵府谋得位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夜巡执勤，就是公爵府护卫队其中的一项任务。 　　以上这些信息，在成为了一级战士后，她原本距离夜巡执勤的任务就不远了，这也是莎拉放心地来找她顶班的原因。 　　就算是要找个顶班的人，起码实力也要差不多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叶瑟薇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她甚至连护卫队在哪里都不知道。 　　莎拉听到“可以”，眼睛就已经亮了起来，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叶瑟薇的胳膊：“走，我带你去护卫队打个招呼先。老大最近不在，我们小队的刘易斯队长很好说话。” 　　“你今晚有什么事吗？” 　　“嘿嘿。”莎拉的脸微微一红：“今晚贾尔斯约了我，八百年了，他终于想起我了。” 　　叶瑟薇：？ 　　莎拉浑然不觉叶瑟薇惊愕的眼神，羞涩中逐渐有了一丝愤愤：“都怪南区的那个叫朵丽丝的贱人！居然还敢号称是海加尔公爵府最美丽的侍女，呵，不就是精灵和魔迪安人的混血吗？长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她还没瑟瑟你好看。啧，今晚我就要让贾尔斯知道，还是纯正的魔迪安人最优秀！” 　　叶瑟薇：…… 　　叶瑟薇：“那你……加油？” 　　莎拉握拳：“我会的！” 　　按照海加尔府邸的地理位置，护卫队不出意料，果然在偏南的方向，因为海加尔公爵府的死敌特纳公爵府就坐落于整个大区的南部。 　　叶瑟薇第一次离开海加尔府的西区，还好路并不复杂，也只是在进入南区后不久，莎拉就在一栋看上去灰扑扑丝毫不起眼的两层石头房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叶瑟薇在庭院里等了一会儿，莎拉进去把刘易斯队长拉了出来，笑容满面道：“队长，今晚我的活儿就交给她了，我俩身形差不多，带上头盔面具谁也不知道是谁，就拜托你帮我多掩护一下了！” 　　刘易斯队长是纯正的魔迪安人，黑发黑眼，一身制作显然异常精良的铠甲勾勒出了挺拔的身姿，看上去已经是青年稳重的样子了，他扫了一眼站在那儿的叶瑟薇，再转向莎拉的时候，眼神变得温柔又无奈：“下不为例。” 　　莎拉笑嘻嘻地跳上去，抱了抱刘易斯队长：“我就知道队长最好了！爱你哟！” 　　叶瑟薇瞬间已经脑补出来了十万字洋洋洒洒的三角恋故事。这位刘易斯队长分明周身气势冷峻，却又在面对莎拉的时候无奈纵容，原因简直昭然若是，偏偏莎拉看上去完全无知无觉，还要当着他的面去和别的男人约会。 　　为刘易斯队长点根蜡。 　　莎拉在短暂的拥抱又松开后，冲着叶瑟薇眨了眨眼，就雀跃地跑了。 　　叶瑟薇站在台阶下面，和刘易斯队长面面相觑。 　　刘易斯队长在对待别人的时候，可没有对莎拉的那份耐心，他面色肉眼可见地冷峻下来：“跟我来。” 　　“巡逻小队要穿的铠甲加起来有十公斤重，你没问题吧？”刘易斯队长推开更衣间的门，指了指莎拉的柜子：“九点换好衣服在门口等我，巡逻过程中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尽量不要说话，我会替你掩护过去。时间是从九点半到凌晨两点，整个西区的内外侧都扫过一遍后，就可以和下半夜的执勤交班了。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叶瑟薇对刘易斯队长的态度并不在意，她瑶摇头：“没有了。” 　　刘易斯队长“嗯”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身补充道：“这件事我建议你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否则你和莎拉都会被逐出公爵府。” 　　叶瑟薇点点头，又扫了一眼挂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一路狂奔去送完饭，蹲在依然紧闭的大门前，和已经被她亲昵地称呼为阿手的魔灵小手热烈猜了几把拳，不经意地让了一把、让阿手狂魔乱舞地高兴了一会后，又回宿舍房间里画了几张魔法阵练习图。 　　天色逐渐暗沉，细细的月牙挂在天边，黯淡的月光与魔法路灯的光线混在一起，拉出所有建筑物和花草长长的影子。 　　叶瑟薇反复对比书上的魔法阵和自己手里的，觉得自己画得越来越完美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向着护卫队的方向走去。 第十九章 　　十公斤的盔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包裹在前胸后背、手臂以及腿面上的铠甲并不是非常厚，每一片铠甲的表面看起来都平平无奇，但内里却都刻满了魔法烙印。叶瑟薇勉强看出了有增加防御力、增加敏捷和爆发力的，她甚至怀疑其中的一片上，角落里的魔法烙印应当是与减轻全身铠甲重量有关。 　　头盔有点闷，完全地包裹住了整个面部和盘起来的头发，却并不阻碍视线。叶瑟薇沉默地跟着前面一个人的脚步，一行人的长靴与地面发出整齐的碰撞声，例行公事地对整个西区进行了巡查后，小队从侧门走出了海加尔公爵府。 　　这是叶瑟薇第一次走出这座府邸，看到外面的世界。她好奇张望，却发现天色暗沉，她只能看到不远处隐约是一片树林的轮廓。按照地图来说，这应该就是将荆棘雾地与整个魔迪安大陆隔绝开来的荆棘之森的边缘延伸了。 　　荆棘之森面积太大了，森林中却也并非完全是危险，距离荆棘雾地太近的那一片自然渺无人烟，但是公爵府西侧的森林不过是蔓延过来的分支，穿过一小片密林后，还是有一些村落和小镇的。 　　所以这片森林更多的大约是公爵府依林傍水的地形修饰作用，时不时还会有人来这里猎点儿野味，荆棘雾地的雾气从未迷漫过来，否则这片山林恐怕早就被砍平了。 　　公爵府太大了，光是他们这样十一人编制的夜巡小分队就有五只，刘易斯队长率领的这一只，主要负责的就是西区的一部分。他们现在只需要沿着外墙的既定路线走到与另一只小队汇合，再原路返回后，就可以交差了。 　　一出侧门，整只小队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活跃了起来，队形也瞬间被打乱。 　　“老邓，见到流浪者之家的新来的女招待了吗？”有人吹了声口哨，抬手搭上了身后人的肩膀，盔甲之间碰撞出清冽的声响：“身材还真不错，我打赌十个银币，一周之内我绝对能搞到。” 　　老邓不为所动地嗤笑一声：“一周？我赌十五个银币，给你一个月，你也不行。有空多照照镜子吧，老贾，你对自己的狗样子没点儿逼数吗？” 　　老贾并没有生气，而是和大家一起哄笑起来，显然这种谈论女人的行为在队里并不罕见，笑声里还夹杂了几道女声。 　　叶瑟薇落在最后面不声不响，安静吃瓜。结果就听得另一道年轻点儿的声音轻快道：“女招待有什么意思，最近最大的事儿难道不是……那个神女吗？” 　　“啧，听说是个不好搞的。”老邓砸吧砸吧嘴：“我远远看过一眼，和传言中一样，比朵丽丝还漂亮。不过我托人打听过了，那个神女无趣得很，每天规规矩矩，还去图书馆看书，啧，完全不是我的口味。” 　　老贾接过话题：“我听说她在课上和贝莱尔正面硬碰硬了一场，转身还拒绝了我表弟贾尔斯。你们说，会不会她和少主……？”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那个神女”叶瑟薇一言难尽地默默跟在众人身后。 　　……让诸位觉得规矩过头、每天还去图书馆看书、无趣至极，可真是抱歉了。 　　不愧是贾尔斯的表哥，真是一丘之貉！ 　　老贾垫着下巴，有理有据地推测道：“少主以前还和我们一起活动，那会儿就属少主的花样最多。结果失踪一趟回来以后，少主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只对那些欧斯卡纳神族感兴趣了，啧。这还是唯一一次活下来的，还是个神女，我要是少主，我也把持不住好吗？” 　　少年声音的那个人已经开始从口袋里掏银币了：“打赌吗？这神女还能活多久，就会被少主玩死？我赌一个月，十个银币。” 　　大家嘻嘻哈哈地飞快下注，叶瑟薇近乎麻木地看着所有人的行径，一言不发。 　　“莎拉，你不来下一注吗？以往你不是最喜欢这一类活动吗？怎么今天没动静？”老邓远远地看过来。 　　刘易斯队长就在她旁边，不经意地抬手在她身上点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可以说话了。” 　　再开口，已经非常接近莎拉的声音了，叶瑟薇挑挑眉：“来一下就来一下，我赌她不会死。” 　　大家一片嘘声：“哟，还真成朋友了？这就赌不会死了？” 　　“我要是赢了，你们下的这些赌注全都是我的。”叶瑟薇并不生气，声音欢快道：“搏一搏……” 　　她本来想说“单车变摩托”的，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银币变金币。” 　　金银铜三种货币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之间的比例都是1:100。按照魔迪安大陆的物价水平来说，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大约在10万铜币，也就是10枚金币，一千枚银币。换句话说，这些人随随便便打个赌就能掏出来十枚银币，足以可见海加尔公爵府的薪水是多么丰厚。 　　打完赌以后，大家嘻嘻哈哈笑了几句后，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其他府里的八卦上去，东区南区的动向简直尽在他们的把握之中。叶瑟薇也不插嘴，安静地听着那些陌生的名字，该笑的时候也很捧场，直到刘易斯队长不动声色地走在了她的旁边。 　　“你不生气？” 　　“稳赚不赔，我为什么要生气？”叶瑟薇耸耸肩。 　　还有人比当事人的求生欲更强吗？还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和墨菲斯到底是什么相处模式吗？讲道理，那天之后，她已经快有半个月都没见过那扇门开了，就算送死都没地儿送的好伐？ 　　更何况，连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的话，她不如现在就自戕。 　　刘易斯队长侧头看了她一眼，隔着头盔，也看不出他的神色和表情。 　　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巡逻进入了后半段，夜已经很深了，十人小队自动分成了两人一组的五个小分队，顺着打着标记的树木，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 　　叶瑟薇正自动跟着身前的人往密林里走，刘易斯队长却突然喊住了她：“莎拉，今天你值守原地。” 　　——这是怕她单独和别人相处的时候露出什么破绽。 　　叶瑟薇点头留下。 　　按照刘易斯队长之前的说法，这个流程大概是二十分钟左右，她只需要留在原地等待就可以了。 　　从她所站的方向望去，正好能从树木的缝隙里看到公爵府的外墙，石砌的黑灰色宽厚墙壁并不光滑，却也没有任何青苔和其他蔓藤缠绕，墙头上有样式漂亮的魔法灯，叶瑟薇明显能够看到，从魔法灯中蔓延出绯红色光线缠绕在一起，交织成了几乎将整个外墙都环绕住的魔法光网。 　　除此之外，叶瑟薇毫不怀疑，如果有人对公爵府发起攻击的话，一定还会有许多肉眼不可见的魔法防御。 　　她也不可能真的傻乎乎的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虽说十公斤的铠甲并没有想象中的累，但穿久了到底是一种负担，于是她动了动脖子，向着一旁的大树走去，想要靠坐一会儿。 　　走到半路，她突然看到自己一脚踩下去后，掀起的树叶下面似乎有什么微弱的光亮，看上去像是有谁在这里掉了钱。 　　“咦？” 　　叶瑟薇弯下腰去捡。 　　与此同时，破空声倏然划过，擦着她弯腰同时的头盔顶部飞了过去！ 　　头盔顶部的红缨有几缕被削断，从叶瑟薇的眼前飘落下去。 　　叶瑟薇的反应极快，她几乎是在看到碎裂红缨的同时就毫不犹豫地俯身原地翻滚，躲到了面前大树的后方！ 　　原本她站立地方的前方，插着一柄闪烁着幽蓝色寒光、显然是淬了毒的利刃。 第二十章 　　如果…… 　　如果她刚才不是恰好被树叶中的光亮吸引住了目光，那么恐怕现在，她的头颅大约应该在地上骨碌碌乱滚。 　　叶瑟薇的后背浮出了一层冷汗。 　　按照时间来算，出发的五人小队已经走了有接近或者略微超过十分钟，正好到达了距离她最远的阈值！就算她现在拔出烟花信号筒，她也绝对需要独自撑过至少五分钟的时间！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么来者无论是谁，都绝对对他们的执勤系统有着非常充分的了解！ 　　冷静。 　　她在心底告诫自己。 　　她已经通过一级战士的考核，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了，现在的她，是一名战士。 　　天色暗沉，密林之中更是视线受阻，她目之所及一片漆黑，更别说看到来人在何处了，叶瑟薇悄然从长靴的两侧分别抽出短刃，握在了手里，同时给短刃上都缠绕了“命运背弃”，再给自己加了一层“命运指定”。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战场，但是，战士当无畏战场。 　　四野俱寂。 　　时间在僵持中一分一秒过去，叶瑟薇非常沉得住气，她始终保持着进攻防守式，压低身子，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思绪飞转后，她到底还是没有选择立刻掷出信号筒，因为那无疑会暴露她的位置。 　　在她不知道来者何人，来者几人的情况下，她冒不得任何风险。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讥笑。 　　被扭曲过的声音雌雄莫辨，对方阴冷的声音仿佛遍布在了整片密林中：“嘻嘻嘻，海加尔公爵府的夜巡人就只知道躲藏吗？” 　　……不藏起来等着送死吗？ 　　叶瑟薇压根不受这种低等激将法的刺激，并且悄悄拎起一枚石头，谨慎地在石头上缠了一层战力祝福，然后对着石头默念：“扭曲。” 　　沾染着泥土的石子周遭变得像是雾化了一般，有些许的空间不稳，叶瑟薇这才抬手将石头弹了出去。 　　“啪嗒。” 　　石头坠地的同时，淬毒利刃划破空气，同时投掷向了两个方向，分别是石子坠地处，和根据石子抛射曲线而推测出来的身形隐匿处！ 　　然而对方并不知道，石子的抛出路线是经过了扭曲的！ 　　利刃毫无疑问落了空。 　　“咦？”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眼见自己的扭曲有效，叶瑟薇的双手已经分别掷出了一大把带着扭曲效果的石头！ 　　无数利刃撕破空气的流光闪烁在空中，有的石子还未落地就已经被一击化为齑粉，更多的则是在坠地的同时被粉碎，而其他利刃则是直接落在了叶瑟薇周围的各个不同的地点！ 　　破空声后，空气骤寂，叶瑟薇扣紧了手中的短刃。 　　她就不信对方身上能带这么多的利刃！ 　　果然，在短暂的停顿后，一道身影终于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利刃最密集的那块空地上，他微微抬手，插在地上的利刃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召唤，纷纷开始震动，就要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就是现在！ 　　“扭曲。”叶瑟薇低声道，她在瞬间扭曲了自己与那道人影的距离，几乎是在身影化为实质的同时，就已经自上而下举刀横劈了下去！ 　　刀刃与对方身上的防护魔法结界碰撞出了金石交错之声，叶瑟薇双手持刃，压上了全身的力量，再加上一层【命运指定】的助力，竟是硬生生劈碎了那一层结界！ 　　碎裂的结界带来的反冲力扑打在她的身上，同一时间，她的刀刃也划破了对方的前襟，【命运背弃】顺着伤口和血液侵入对方的躯体中，而叶瑟薇已经在一击之后，在飞速后退的同时，终于掷出了求援的烟花信号筒！ 　　硝/石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再次扭曲了距离后，叶瑟薇已经退至了另一个方向的树后。 　　灿烂的烟花在头顶炸开，夜空在刹那间被照亮，叶瑟薇短时间内爆发出如此强的进攻，此时的呼吸不由得变粗，她一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口鼻，又在亮光最盛的时候，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那是一个黑衣男人，男人的头上缠着黑色的绷带，看上去有几分病态，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他似是惊愕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几乎入骨的伤口，和溅射在衣服上的血液，抬手摸了一把，掌心浮现了幽暗的魔法光芒。 　　魔法光芒与烟花的光芒同时照亮了对方手背上像是纹身的奇特深红色花纹。 　　宛如一条……盘踞的红色毒蛇。 　　叶瑟薇眼瞳微缩。 　　她来不及喘息，手中的长弓已经凝聚，就在她明确锁定对方的同时，对方手心的魔法光芒普一亮起便飞速地黯淡了下去，对方似乎很是疑惑，又重新试验了一次，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成功。 　　“命运背弃”起效了。 　　这份逆向祝福，在遇血之后，显然发挥出来了比平时更加迅速和更大的功效！ 　　叶瑟薇刚才下手极狠，没有半分留力，她非常确定自己感觉到了刀刃直入了对方的血肉之中，甚至几乎没入了一大半的刀刃，这样的伤口深度如果不及时处理，毫无疑问会带来大失血。 　　溅射的血液甚至有几滴沾染在了她的手背上。 　　叶瑟薇手中的箭矢终于成型，就在她即将松开弓弦的刹那，对方拂袖将坠落在地面的刀刃全部收了起来，身影随即变得模糊。 　　魔法意识中，对方的身影变得无法锁定。 　　“今天算你走运，也算你不走运，竟然敢伤了我尼达姆。我的血已经标记了你，我会在这里等你，直到亲手摘下你的头颅，嘻嘻嘻。”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人也消失在了原地，叶瑟薇却并不能完全确认对方话中的真假，她捏着续而待发的弓箭，不敢有半分放松。 　　还好才过去几个呼吸，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密林深处由远及近，刘易斯队长长剑出鞘，从数十米之外飞掠而来，直接落在了神秘男人消失的地方，却到底晚了一步。 　　“让他逃了。”刘易斯队长静默片刻，显然是已经对周围用了一个探测后，依然一无所获。他扫了一眼叶瑟薇的方向，手下却不停，他掏出了一个魔法卷轴，并激活了镌刻其上的魔法阵：“你受伤了吗？” 　　“没有。”叶瑟薇这才松了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 　　“回溯失效，对方是老手，临走前还记得把所有痕迹都抹掉了。”魔法阵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画面，刘易斯队长拧眉收起魔法卷轴：“他有说什么吗？” 　　远处已经有窸窣声，显然其他队员也在急速赶来。叶瑟薇并无隐瞒，语速极快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刘易斯队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队的其他人也飞快地赶了回来，看到叶瑟薇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虽说公爵府附近大部分情况下都很安全，但是之前也并非没有出现过被袭击的情况，大家都定性为叶瑟薇正好遇上了，接下来的几天，自然有夜巡人直接对这里进行大规模清剿，排除后患，无需他们担心。 　　听老邓说了清剿排查的事情后，叶瑟薇到底松了一口气。 　　那个自称为尼达姆的男人在消失前放的那句狠话，明显是要追杀她到天涯海角，如果能够在清剿排查中将对方抹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气氛在短暂的凝固后，很快恢复了常态，凌晨一过，大家都显露出了明显的疲态，之前的袭击让大家到底不如之前轻松，却明显都非常相信刘易斯队长的可靠。刘易斯队长也有意无意地将叶瑟薇护在身边，这样一来，就更没有人和她专门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交班之前，刘易斯队长专门嘱咐了一句：“今天的事情严禁外传，后续的处理全部由我负责。否则将以扰乱治安散步恐慌的罪责进行处罚，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神色一凛，单手握拳抵在胸口：“是！” 　　众人四下散去，交班的队伍也都出发了，叶瑟薇才换了衣服，准备从侧门悄然离开。 　　刘易斯队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今天的事情我不会上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瑟薇脚步一顿。 　　她突然想起了刘易斯队长之前的话。 　　一旦她和莎拉换班的事情暴露，不仅她们两个人都会被逐出府，极有可能全小队都会受到牵连。很显然，刘易斯队长显然不会在意她的死活，他在意的，是莎拉和小队会不会被这件事情连累。 　　是她自己答应和莎拉换班的，莎拉也并非故意要将她往火坑里推，要说的话，只能怪她自己不走运，这件事的因果自然也应当由她自己承担。 　　就算心中觉得不平，她也无从辩驳。因为至少现在，她身无长物，更没有自保之力，不能也不想被逐出府去。 　　叶瑟薇抿了抿嘴，双手在身侧悄然握紧。 　　无关愤怒，她只是感到了一些无力，而无力中还夹杂着一些无处诉说的委屈和心底油然而起的、想要击破这一切的莫名火焰。 　　“头上缠绕黑色绷带，魔战双修，对方极有可能是来自杀手组织陨星圣堂的奥兔族，根据攻击痕迹，对方应当是三级到四级之间的刺客。”刘易斯队长声音冷清：“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就此不出府邸，我会想办法在你加入夜巡人之后，帮忙给你调整为府内的巡查路线。二是等待他对别人出手后，由其他小队上报，再按流程进行清剿排查。” 　　“不。”叶瑟薇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这两种选择，我都不能接受。”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永远做一只缩头乌龟。我也不可能就这么等着别人去引发事件，再替我解决。” 　　“这件事情因我而起，理应由我了断。” 　　少女的声音在夜色下冷清响起，月牙极细，几乎快要淹没在夜幕之中，她身影纤细，苍金色的发高高束起，眉眼精致却锋利：“我会在准备好了以后，尝试去杀了那个人。” 　　“我需要一份出府许可。” 　　——她不要被动地接受这一切，她既然已经退无可退，那便……拔刀而战！ 　　刘易斯队长缄默地看着她，半晌，他扔过来了一个牌子：“老大两天后回来，明天可以出府，祝你好运。” 第二十一章 　　夜色并不缱绻。 　　叶瑟薇疲惫地推开宿舍的门，反锁以后，先是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这才去盥洗台用凉水冲了一把脸，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狠话虽然已经扔出去了，但别说杀人了，事实上，这甚至是她第一次伤人。 　　刀尖没入血肉的触感还缠绕在她的掌心，溅射出来的温热液体与肌肤接触的瞬间，她甚至感受到了某种恐惧带来的战栗。 　　冷水冲刷着双手，叶瑟薇缓缓睁开眼睛，一滴水珠从她的睫毛上坠下，她的视线随之凝固在了水珠砸落的手腕上。 　　原本雪白无暇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一抹幽蓝，就像是她被什么东西标记了。 　　尼达姆临走前的话浮现在她脑海里，她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标记她的，是尼达姆的血。 　　按照刘易斯队长的说法，她最多还有一整个白天的准备时间。 　　她擦了擦脸，取出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奥兔族”、“陨星圣堂”、“三到四级刺客”这几个词，折起来放进了外衣口袋里，随即平静地躺在了床上，入睡。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就在她翻身的同时，棺材花从她的颈边滑落出来，不知何时，又一片花瓣悄然凋谢了。 　　第一缕光线洒落的时候，叶瑟薇睁开了眼睛，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再出少了一片花瓣的棺材花，她拧眉思索半晌，觉得大概是在击碎尼达姆的魔法护盾的时候，产生的反冲力的效果。 　　在心底再次感谢了墨菲斯以后，她飞快地给墨菲斯送了早饭，然后第一次在幼崽养护课程上开了小差，她坐在后排的角落里，不断重复地练习着召唤法阵的画法。 　　“叶瑟薇同学？”拉斐尔教授的声音再一次拉回了她的思绪。 　　叶瑟薇猛地从召唤法阵中回过神，抬起头来。 　　拉斐尔教授温和地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含笑看向她：“下课了哦。” 　　叶瑟薇脸上一红，莫名有种自己在数学老师的课上画娃娃被抓住的感觉，她飞快地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起来，站起身：“谢谢教授。”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看着她颇为落荒而逃的背影，拉斐尔扬声问了一句。 　　叶瑟薇下意识在心底里呐喊了一声“有”。 　　所有的情绪都堆积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好想要找一个人倾诉，这一瞬间，她甚至想起拉斐尔教授曾经说过，他很喜欢收集人类的情绪……想必自己现在的情绪应该很会让对方喜欢吧。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微笑着回首摇头：“没有哦。不过一定要说的话，如果教授能少布置一点作业……” 　　拉斐尔教授依然是那副神色：“那是不可能的哦。” 　　叶瑟薇笑着冲他挥挥手，又在转回头的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向着下一节课的课堂奔去。 　　拉斐尔教授目送她的背影小时在长廊尽头，脸上温和的笑容突然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没有吗？真是可惜了呢。” 　　在走廊上奔跑了一半的叶瑟薇突然停住了脚步。 　　下节课是魔族语言教程，讲课的约德尔教授通常都是一个人站在最前面solo，基本没什么互动，她……有点想要逃课。 　　被约德尔教授抓住一顿喷和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面前，叶瑟薇果断选择了后者。 　　她先是飞快冲去了图书馆，多天来在图书馆浸泡的经验让她飞快地找到了关于陨星圣堂和奥兔族的资料。然而陨星圣堂的资料不过寥寥数语，比刘易斯队长的介绍多不了两行字，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的涂黑遮掉了关键词。 　　比如：【位于■■■的陨星圣堂是魔迪安大陆来历最不可考证的神秘组织，隶属于■■■。圣堂中有明确的等级划分，首领为■■■。】 　　叶瑟薇：…… 　　就很神秘，神秘得像是放了个屁。 　　但到底还是有所收获的，比如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尼达姆手背上看到的毒蛇图样就是陨星圣堂的徽章，但很显然并不是。 　　陨星圣堂的徽章是骷髅轮廓，一柄十字长剑从骷髅头顶贯穿而下，十字长剑的剑柄处还有玫瑰花点缀。显然与毒蛇图样大相径庭。 　　所以毒蛇标记是什么意思？ 　　这个疑惑在她心头淡淡扫过，很快就被扔到了脑后。 　　再翻开关于奥兔族的描述资料，里面通篇都在说这一族都是软萌可爱带兔耳的家伙，人畜无害，爱好和平，胆小怕事，生育能力极强。 　　叶瑟薇：…… 　　面无表情地合上书。 　　告辞。 　　图书馆这地儿是待不下去了，她又溜到了演武场。 　　演武场并不是只有上课的时候所能看到的那一片圆形环绕场地，巨大建筑的内部，还有许多分割开来的小型场地，被称为“小黑屋”。一级战士每个月可以借用三次，二级战士则是六次，依次翻倍递增。 　　叶瑟薇递过自己一级战士的徽章，顺利得到了一间单独的小黑屋。 　　房门将所有喧嚣关在了门外。 　　说是要准备，但她细数了一下，这短短的一天里，她能做的事情其实只有寥寥几件。 　　知己知彼的图书馆查阅路线已经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她计划中的第二件事就是试试召唤。 　　叶瑟薇在房间最中间的位置盘腿坐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俯身，开始画召唤魔法阵。 　　画了几千次了，就算不比对魔法书，她也非常确定，自己画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纵使如此，她还是一口气画了三张，对着光线比对了一下，最终选定了其中最完美的一张放在了地上。 　　随即，她给自己身上套了个幸运buff。 　　没别的，只要是能战斗的，啥都行，她不挑。 　　叶瑟薇卑微地许了个愿，然后将手心按在了魔法阵中央，开始吟诵召唤祷告词。 　　“我呼唤生者。” 　　“我悼念死者。” 　　“我击碎雷霆。”[1] 　　“我撕裂白昼。” 　　细密的绯红色魔法光辉顺着线条游走，勾勒出了一个真正的、完全以魔法元素构成的召唤阵。召唤阵于她的手下浮凸，随即变大悬空，从她的手下浮凸出来，将她的整个身型都笼罩其中，再以她本人为原点，在半空缓缓旋转起来！ 　　“我——召唤。”叶瑟薇闭眼低语出最后几个音节。 　　短暂的寂静后，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清晰可闻的碎裂声。 　　叶瑟薇猛地睁开眼。 　　充盈了整个房间的魔法阵以她所在的位置为起点，绯红色的魔法线条仿佛受到了某种剧烈的撕扯和冲击，在半空中剧烈地震颤起来，随即，宛如易碎的琉璃般蜿蜒出突兀的深红痕迹，寸寸裂开。 　　碎裂的绯红色魔法光点几乎可以连接成一整片的红色雾气，雾气蔓延了整个空间，细碎的绯红不断升腾而起，盘旋半圈后，再消失成陨星一般的雾气，在半空滑落消弭。 　　绯红雾气散去得极其缓慢，但这并不妨碍叶瑟薇看清，雾气之中一无所有。 　　很显然，她的召唤失败了。 　　叶瑟薇抿了抿嘴。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从领子里拽出来了那朵墨菲斯扔给她的棺材花。 　　花蕊上，只剩下了最后一片花瓣。 　　很显然刚才接连响起的碎裂声里，其中有一声，是属于棺材花的。 　　别人召唤最多是失败，自己召唤，居然还挺致命。 　　叶瑟薇忍不住自我吐槽了一句，她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失落还是有的，但召唤魔法书上也有提到过，999%的人第一次召唤都会失败，她只是没有幸运地成为那其中的001%罢了，倒也不必矫情地自我菲薄。 　　只是又失去了一次防御必杀的护盾罢了。 　　她随手将剩下的两张召唤法阵塞进了口袋里，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掏出来了另一本书。 　　《陨星拳》。 第二十二章 　　魔迪安大陆，陨星圣堂。 　　坐在黑暗中的男人玩弄着手中的刀片，刀锋在空气中划出锋利的杀意弧线，他的面前有绮丽的魔法小鸟飞落，小鸟毫无畏惧地停留在了翻飞刀片的刀尖上，长长的魔法羽翼垂落下来，将刀尖倒映得美丽而危险。 　　站定后，小鸟开始口吐人言。 　　“嘻嘻嘻，这可真是太巧了，我才来到海加尔公爵府，遇见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目标人物呢。”尼达姆的尖细的笑容传了出来：“如果她不出来的话，我要进去杀她吗？” 　　“不必，她会出来的，就在这两天。”男人的声音低哑：“别杀太快，记得雇主的要求。” 　　“知道了知道了。”尼达姆不耐烦道：“他妈的这个破烂神像硌得我浑身难受，早点完事儿，我要把这个神像扔去荆棘雾地去。”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小心神殿的那些手段。” 　　言罢，他停顿的小刀又重新动了起来，漂亮的小鸟在毫不怜惜的冰冷刀光中瞬间被切割成了碎屑，凋零在半空中。 　　黑暗中唯一的光又变成了他指缝间游走的刀片。 　　— 　　如果召唤成功了的话，无论召唤成果是什么，但凡只要有一战之力，叶瑟薇其实是不想翻开这本书的。 　　不想变成人形自走祝福机、不想承这份人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始终不知道这本书的星级。虽然觉得贝莱尔不至于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但说不定……贝莱尔高估她了呢？ 　　她本来是准备还回去的。 　　但现在，这似乎成为了她面前唯一且最后的选择。 　　除了【虚空破魔箭】之外，她其他所有的手段都已经被对方知晓了，既然对方是经验丰富的杀手组织的刺客，定然会复盘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就算很难猜到她的手段是来自欧斯卡纳大陆的神殿颂歌体系，至少也能反应过来，她手上捏着某种抑制魔法的手段…… 　　等等，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对方的来意。 　　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对方是针对海加尔府来的，对方非常懂行地挑选了最绝佳的时机，显然对海加尔府非常了解。无论目标是海加尔府本身，还是海加尔府中的某个人，总之她遭受的不过是无妄之灾罢了。 　　但是。 　　有没有可能，对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是极为不可能的事情，但叶瑟薇还是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 　　想要杀她的，无非大约是叶家的人，再加上那位名叫乔伊斯的未婚夫。 　　在经历了之前神殿里的那一幕以后，她绝对不吝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那些人，并且为自己的未来做最坏的打算。 　　就比如现在，她从书里掏出那张已经写了几个关键词的纸条，又提笔在上面新加了一个词，然后在上面画了个圈。 　　“欧斯卡纳”。 　　倘若，叶家人真的是请陨星圣堂的人来杀自己，并且派出了这个尼达姆的话，那么对方对于自己会的神殿颂歌系列咏唱应当是有所了解或准备的。 　　又甚至……对方极有可能通过这一点而辨认出，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必须拿出从前完全不会的那些东西，比如……面前的这本《陨星拳》。 　　在心里做着最坏最极端的打算，叶瑟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了真相。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极有可能因此重伤亦或者暴毙的觉悟，翻开了陨星拳的扉页。 　　书页涣散成光点，没入她的肌肤。 　　叶瑟薇终于看到了这本贝莱尔随手扔给她的拳击的星级。 　　《四星拳技-陨星拳》。 　　叶瑟薇：…… 　　她不可置信地又数了一遍星星，确认自己没看错以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吐槽贝莱尔财大气粗得超出想象，还是狗比贝莱尔吃我一拳！ 　　要死了吧，这下是真的要死了吧？就算还有最后一片棺材花瓣也保护不了她的狗命了吧！！ 　　然而在光点没入肌肤后，竟然无事发生。 　　她的双臂开始微微发烫，比起上次学习《虚空破魔箭》的时候有了稍显明显的震荡，但却始终没有过疼痛，五星拳击也并没有重新分析剥离出来。 　　她的心头随之也产生了对陨星拳的明悟。 　　说到底，这并不是一整套拳法，而是满打满算，只有一招。 　　也就是所谓的一式陨星。 　　这是一招绝杀技。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限，是绝对不会有人用这一招的。因为在技能描述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使出一式陨星时，会以燃烧生命和神魂为代价，瞬间激发出百分之两百的潜能和力量，将所有的一切都孤注一掷地赌在这一拳上！ 　　叶瑟薇重新睁开眼。 　　她后撤半步，凝神握拳，按照陨星拳里介绍的运力方式在全身走了一遍，从最基础的开始练起。 　　拳头挥舞的声音不断在小黑屋里响起，汗珠一滴一滴流淌在地面，少女额头的发丝已经全部都被汗湿，纤细的身姿在不大的空间里横移腾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叶瑟薇才缓缓停了下来。 　　她屏息凝神，平息了自己的呼吸，再重新握起了拳。 　　杀气在她提拳的刹那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少女毫不留情地向着墙面轰出了自己目前所能释放的最大能量！ 　　环绕在小黑屋的魔法护罩被她的这一拳轰到震荡，碎裂的魔法光辉顺着她的着力点蔓延开来，顷刻间形成了一个半径接近两米的巨大蜘蛛网状裂口！ 　　短暂的静默后，修复魔法自动将这一处填补完成。 　　叶瑟薇脱力般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心里对自己这一击的威力大致有了数。 　　她在心底认真给贝莱尔道了个谢。 　　虽然现在她最多能发挥出这个拳技的十分之一，但这算得上是她在如此绝境下最强的绝杀技了。 　　倘若她还能活下来，再见到贝莱尔，她以后都免费给他祝福！ 　　再次总结了一遍自己现在掌握的所有技能后，叶瑟薇终于从小黑屋里走了出来。 　　“一级战士？”离开的时候，坐在门口等级的负责人无意中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徽章，疑惑地比对了一下刚才小黑屋里反馈出来的魔力记录：“你是不是忘了换徽章？” 　　叶瑟薇脚步一顿：“什么？” 　　对方举起手里的记录，上面勾勒出了一条明显的魔力曲线，正是她在小黑屋里活动的时候对魔法护盾造成的伤害。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完全突破了二级战士的基准线，而曲线的峰值更是直接跃升到了突破三级的地步！ 　　“是还没去考试吗？”负责人啧啧称奇：“以你现在的水平来说，应当是很稳了，下次考试在十天后，祝你好运。” 　　叶瑟薇反应过来，对方大约是把自己当做来试验力量，备战二级战士考试的学生了，她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峰值的顶端，终于露出了这一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谢谢，承您吉言。” 　　——如果她还有命回来的话。 　　天色渐暗，恰好到了她给墨菲斯送晚饭的时间。 　　木门依然紧闭。 　　叶瑟薇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除了灰白小手在旁边兴奋缠绕挥舞之外，天地渺无一声。 　　叶瑟薇走了两步，顿了顿，又折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和他道个别。 　　“墨菲斯……少主？”她低声呼唤道。 　　没有回应。 　　她等了片刻，到底还是难掩眼中的失落，蹲下身来，和灰白小手心不在焉地猜了两把拳，灰白小手全胜。 　　灰白小手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它愣了愣，扭曲身体，摆出了一个问号。 　　——[你怎么了？] 　　这一刻，叶瑟薇清楚地感知到了来自灰白小手的疑惑，并意会到了小手的问题。 　　“我要去杀一个人。”叶瑟薇席地而坐，她无人诉说，虽然不明白灰白小手能不能明白，但这似乎是她能够倾诉的唯一对象了。 　　她需要倾诉，非常需要。 　　——哪怕只有一个对象，哪怕对方并不会有任何回应，拜托有谁，能够听她吐一吐黑泥。 　　因为，如果再不说出来的话，恐怕就连她的死亡都无人知晓。 　　这样独自一人背负一切、生与死都无人知晓、无人关心、无人诉说的感觉……实在是孑然孤苦。 　　“……不杀他，我就会死。” 　　“当然了，结果也很有可能是他杀了我。” 　　“其实心里委屈还挺多的，但说到底，这件事是我自找的。我怨不了任何人，所以只能怨自己，再将这份怨恨转换为杀意。” 　　“我没有杀过人，上次捅了他一刀以后，我都怕得要死。” 　　“但这是我自己的懦弱，我自己的害怕，我只能深埋心底。我会勇敢地用我的拳头把他的头轰开的，毕竟我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叶瑟薇说到这里，心里终于好了许多，她舒了口气，冲着灰白小手笑了笑：“如果我不小心死了，以后你可就只能自己和自己玩猜拳了。” 　　随即，她站起身来，向着木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如果他醒来了，而我没有回来的话……” 　　叶瑟薇顿了顿，摇摇头：“算了，谁会记住一个送饭侍女呢？” 　　灰白小手随着她的话语左右摇摆，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在看到她的离意后，飞快缩回了厚重的暗红色地毯下方，再冒出来的时候，三五只小手一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托起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努力递到了叶瑟薇面前。 　　叶瑟薇愣了愣。 　　小手们拿着的，是一柄金色的剪刀。 　　剪刀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仿佛这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用来剪断线头的、锐利无比的缝纫裁剪工具。 　　而很显然，现在小手们在殷切地希望她用这柄剪刀，捅穿敌人的心脏。 第二十三章 　　夜幕笼罩，叶瑟薇从浴室走出来, 换了一身新的女仆装, 并且将上面所有白色的装饰都毫不留情地用剪刀剪掉了 　　——用的正是那把灰白小手们给她的金色剪刀。 　　剪刀锋利得超出了她的想象，几乎是碰到布料就会顺滑地切割开来, 叶瑟薇觉得……就，很好用。 　　还挺吹毛断发的。 　　嗐，剪刀就剪刀吧，足够锋利就行, 讲道理, 真要给她一柄剑，她还未必会用呢！ 　　随即，她又用白布条在大腿上绑了一个腿环, 将剪刀别在了上面。 　　裙摆重新垂落下来, 遮住了腿环和剪刀。 　　想了想，她还是从之前的衣服里把那两张之前画的召唤阵掏出来，塞进了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后, 叶瑟薇往外望了一眼。 　　夜幕比平时的色彩更加浓稠, 魔法路灯的光晕只照亮了街道一隅，光线仅仅停留在低矮的表面, 更高处的夜空便只剩下了一片寂黑。 　　这是一个无月之夜。 　　平时从来都没有注意到的、钟表转动的声音突兀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仿佛死亡倒计时。 　　也确实是死亡倒计时。 　　——今夜，她和尼达姆，总要死一个。 　　垂眸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标记的蓝色，叶瑟薇将头发高高扎起, 勾了勾唇角，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连日以来的锤炼和她对身体掌控的增加，她现在已经完全可以从三楼的窗户跳至地面而不发出什么响声了。 　　轻巧地落地，叶瑟薇沿着小路走到了府邸侧门处，一道沉默的身影镇守在门边。她正准备亮出牌子出府，却发现站在那里沉默地等着她的，居然是刘易斯队长。 　　对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高大的身躯在路灯下拉出了长长的阴影，他依然穿着一身沉重的铠甲，动作间却并没有铠甲之间互相摩擦的金属声：“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叶瑟薇迎上他的目光。 　　纯黑的女仆装几乎让她隐藏在夜色之中，少女身形纤细，双手空无一物，苍金色的长发被高高束起，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美丽的脸，眼神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惶亦或是故作镇定，而是写满了浓郁的战意。 　　“你本不该来的。”刘易斯队长叹息了一声：“你……” 　　“可是我已经来了。”叶瑟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后退半步，拉出一个行礼的距离：“谢谢刘易斯队长的好意。” 　　对方沉默不语地注视了她半晌，然后将身后所负的长弓拿了下来，递给她：“夜巡小队已经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到后半夜，如果你还没有回来，我会关闭这扇门。” 　　对方既然是陨星圣堂的杀手，平生最熟悉的事情自然是杀人，而且是又快又好地抹除目标人物。倘若到了后半夜，叶瑟薇还没回来的话，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会回来的。”叶瑟薇与刘易斯队长短暂对视，从他手里接过长弓，顺手拨了一下弓弦，弓身共振出些微的共鸣声，她赞叹了一声“好弓，谢了”，便头也不回地从刘易斯队长身边擦身而过。 　　公爵府外墙墙头的魔法柱灯再也无法照亮她的身影，刘易斯队长目送着少女孑然走入荆棘之森中，然后被森林的阴影吞没，眼底到底还是流露出来了些许的担忧。 　　但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些许。 　　海加尔公爵府不缺侍女，就算对方是近年来唯一的欧斯卡纳人、据说少主对她另眼相待，事情的本质也没有什么改变。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她不过是碌碌中的一员罢了，死了也就死了。 　　他之所以在这里，只是因为事情是在自己队里出的，他作为队长，仁至义尽罢了。 　　刘易斯队长淡漠地收回目光。 　　— 　　叶瑟薇没有迷路的困扰，只要是留意过的路都会记得，但她刻意地没有走原路，而是停留在了上次返程的时候，她恰好看到的某一处空地。 　　这个地方和上次她遇袭的地形有些微相似，有一小片空地，但周围的树木更加挺拔高大，也更加密集。她清楚地记得对方的利刃，并且在复盘的时候仔细回顾过。 　　感谢她不断增长的记忆力，她总共复盘了三次，每一次都确切而清晰地数了出来，对方是在扔出来了总共四十八柄淬毒小刀后，显现出身形的。所以这样的密林可以非常有效地在她躲避的过程中，为她挡住一些淬毒利刃的攻击。 　　虽然她的弓箭也需要开阔的视野，但只要被她的魔法神识锁定，她是有“必中”的技能的！ 　　最关键的是，这样漆黑的夜里，密林深处绝对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而这里，至少还残留了一些光亮，让她可以看清周围。 　　所以从总体考虑，对她来说，密林中的作战利大于弊。 　　天色早已黑透，朔月之夜，黑夜沉沉，密林遮天蔽日的枝丫被风吹出簌簌的响声，叶瑟薇灵巧地躲开一根快要打到她头的树枝，旋身躲在了一颗大树背后。 　　就在她的后背靠上树干的几乎同时，她感到手腕上的幽蓝痕迹些微发烫，同时似乎有阴冷的视线逡巡了这一片。 　　“嘻嘻。”熟悉阴冷的笑声环绕在空气中，根本分辨不出来对方的方向：“你果然自己出来了，不用我再费心去找你，真是乖孩子呢，嘻嘻嘻。” 　　对方的声音宛如某种幽冷粘腻的毒蛇，蛇信吞吐，沿着她的手腕向上蜿蜒，叶瑟薇极力甩掉这种奇异的感觉，下一秒，她下意识顺着直觉微微侧头，一柄淬毒的利刃穿透树干，沿着她的颊边飞掠过去！ 　　细碎的发丝在半空中飞扬，然后被夜风吹散。 　　简直是熟悉的开场，熟悉的节奏。 　　叶瑟薇在躲开的瞬间扭曲身形，隐蔽到了另一棵树后，同时，她已经举起了长弓，掌心凝聚起了一只【虚空破魔箭】，遥遥对准了自己方才的藏身之处！ 　　感谢刘易斯队长的长弓，如果不用她自己再去耗费魔力具现化出长弓的实体，省下的魔力足够她多发射出三只箭！ 　　果然，在她退开的地方，一道虚幻的人影影影绰绰地显露了出来，尼达姆的脸颊刚刚变得清晰，叶瑟薇的魔法意识已经全面张开，锁定了这一片区域里唯一的红点！ 　　长箭离弓，呼啸而去！ 　　杀气破空而至，尼达姆敏锐回首，正好与将望过来的叶瑟薇四目相对！ 　　男人双目赤红，似乎与贝莱尔的红眸相似，但其中却多了许多宛如毒蛇般让人忍不住感到恶心的气息。视线碰撞出更加浓郁杀意后再错开，头上缠着绷带的男人缓缓咧开嘴，对着破空而至的箭芒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身形同时变得虚幻，显然是想要重新躲入虚空之中。 　　带着【必中】效果的箭矢刹那间失去了目标，叶瑟薇的魔法意识里也同时失去了对对方的感应。 　　与此同时，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再度弥漫了叶瑟薇全身，她毫不犹豫地撤身奔逃！ 　　尼达姆也没有想到叶瑟薇居然跑得这么果决，他甚至愣了一下，才悠闲地追了上去。在他看来，身上带着他血液标记的叶瑟薇无论跑到哪里，都宛如是在他的后花园里躲避，他无需着急，只用静待猎物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尼达姆的眉间露出了一抹烦躁。 　　这次的雇主是真的挺烦的。 　　一般来说，他所接的任务都是直接杀了，这还是第一次遇见有雇主要求在杀之前逼着对方跪在神像面前念一段宣誓词。 　　啧，麻烦的欧斯卡纳人。 　　这也就导致他的攻击到底有点缩手缩脚。 　　杀戮失去了艺术感和节奏感，这让尼达姆有些许不爽。 　　但这样看着少女纤细的身形奔逃，看着她苍金色的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漂亮弧线，就仿佛在看迷途弱小却美丽的羔羊。 　　一会儿一定要让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再让她用那样的眼睛看着自己求饶，然后再在她迸发出生的希望的时候，缓缓地结束她的性命。 　　是的，缓缓地。 　　这么漂亮美丽的猎物，值得他尼达姆用最崇高的杀人手法温柔以待。 　　尼达姆如是想着，一边悠然追赶，一边随意地将手中握着的淬毒利刃投掷出去，他的力度控制得很巧妙，一方面要让对方觉得有足够的威慑力，另一方面还要注意不要真的伤到叶瑟薇的要害。 　　不伤害到要害，不等于不伤害。 　　在密林中翩跹奔跑的少女被划破了衣袖，鲜血从她躯体的各个地方迸裂，深深浅浅的伤口不多时就几乎遍布了她的全身，甚至连她腰际都被割裂开了一道浅浅的渗血伤口。 　　血色与黑色的衣料混杂在一起，夜色之中，只有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道飘扬，原本宁寂的夜晚悄然起了一些波澜，密林深处有粗重的呼吸悄然逼近，仿佛有什么深眠的野兽被唤醒。 　　三十七柄。 　　“扭曲。” 　　叶瑟薇猛地刹车，单脚踩在树干上，在半空中轻巧翻身落地，衣袂翻飞，她挽弓凝箭，再度向着意识中倏然出现的红点再度发出一箭！ 　　带了扭曲效果的魔法断箭在半空闪烁，光芒短暂黯淡，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尼达姆的面前！ 　　尼达姆不避不让，指间四柄小刀一闪，刀刃全部对准了箭芒！ 　　利刃与魔法短箭交错出锐利的声响，迸射开来的魔法光芒照亮了尼达姆的猩红瞳孔，就算箭身带有必中效果，但当箭本身都被融化的时候，必中效果自然不复存在。 　　四十一柄，还有七柄刀。 　　一击不中，叶瑟薇并不多么失望，她毫不犹豫地继续折身。 　　“还要继续跑吗？”尼达姆嘻嘻地笑出了声，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回荡效果，明明距离叶瑟薇还很远，但声音却像是毒蛇一般转入了她的耳中：“难道你要从荆棘之森跑去荆棘雾地吗？都是死，为什么要选择更痛苦更没有艺术感的方式呢？” 　　叶瑟薇一言不发，她调整着自己呼吸的方式，尽力节省体力。她的形容几乎可以用狼狈来形容，裙边被划破得七零八落，半截袖子已经没了，裸露在外的肌肤更是几乎没有几处是完整的。 　　所有的伤势都不重，但很疼。 　　她奔跑的时候很疼，划到树枝的时候很疼，做出每一个动作的时候，都很疼。 　　更加严重的是，长时间的奔跑已经让她的呼吸显得略微粗重了起来，而她并不会治愈魔法，再这样持续失血下去，恐怕战斗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倒下。 　　在消耗尼达姆到四十五柄剑的时候，叶瑟薇骤然停住了脚步。 　　她注意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来到了一个临界点。 　　她当然可以继续跑下去，直到对方耗尽最后一柄利刃，但那不过是让对方失去她目前所知道的某种攻击武器罢了，而她极有可能甚至再无一战之力。 　　叶瑟薇在树后停了刹那，意识有所触动，向一侧闪身避开了又一柄利刃。 　　她之前塞进口袋的手绘魔法阵被利刃带了出来，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弯，落在了地面上，又恰好被叶瑟薇按在了手下。 　　血液和溢出的魔法力量同时覆盖了上去，魔法阵喑哑亮起又黯淡，叶瑟薇扫了一眼，并未在意，她支起身，然后主动从树身后面走了出来。 　　夜风拂动，少女额前的碎发和脑后束起的马尾在半空中划过柔弱的弧线，她微微侧身，持弓而立，背脊笔直却有些喘息，面颊也因为连续高爆发的跑动而微红，少女在黑暗之中绽放的美貌因为这抹微红和浑身的血迹而呈现出了诡异的冲击力。 　　“终于想通了，不打算继续逃了吗？”尼达姆眯眼注视着她，他的左右手各持一柄短刃，身形于半空中浮现，再缓缓落在了地上，幽蓝色流转在刀刃上。 　　叶瑟薇迅速扫过他的左右手。 　　这理应是他最后两柄刀了。 　　“你是陨星圣堂的人？”叶瑟薇压下不稳的气息，冷冷看了过去：“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雇主的信息，我们要严格保密哦。”尼达姆对于叶瑟薇已经猜出了他的由来这件事毫不惊讶，又或者说毫不关心，大方承认道：“还有什么别的想要在临死之前知道的吗？” 　　反派死于话多。 　　叶瑟薇看到对方信步闲庭、甚至还想要与她闲聊两句的样子，脑中倏然冒出了这句话，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感到了一丝心安。她本就需要时间来平复呼吸和恢复一点体力，对于这样的“聊天”，自然不会拒绝。 　　话不投机半句多，和下一秒就要你死我活的敌人找话题并不容易，但是叶瑟薇到底是个嘴炮高手—— 　　“倒是确实有个问题想要问。”叶瑟薇眨眨眼：“奥兔族真的那么能生？是兔子精转世吗？” 　　尼达姆：…… 　　生死关头，你关心这个？？？ 　　他眼底的猩红愈发浓郁，尼达姆舔了舔后槽牙，咧开嘴角：“怎么，你……”想生？ 　　“啊，尼达姆先生可千万不要误会什么。”叶瑟薇似是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飞快打断他，补充道：“只是在猜到了您来自奥兔族以后，好奇去查了您族人的资料而已。” 　　少女笑容甜美中带着疑惑：“上面说，您的族人都是人畜无害，爱好和平，胆小怕事，生育能力极强的类型，但是看上去，您和他们并不相同。” 　　“我所知道的神殿神女，都是高洁神圣，纤尘不染，眼高于顶的存在，被神罚下神魔之井的，看上去似乎也和其他神女并不相同。”尼达姆眯了眯眼。 　　叶瑟薇看着尼达姆手中短刃上流转的淬毒寒光，微微一笑：“首先，并不是什么神罚，是我自己想要跳下来的。其次，看来您已经回答了我的第一个问题。” 　　她左手平举起长弓，右手开始凝聚出璀璨的虚空破魔箭，拉满了弓弦，微微歪头：“毕竟，只有神殿的那些人才会说，我是被神罚下来的。让我猜猜，你的雇主姓叶还是姓乔？” 　　尼达姆万万没想到，叶瑟薇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最终目的是套出他背后的人。他眸色沉沉，半晌却又笑了出来：“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明白着去死和糊涂着去死，难道不是后一种更加幸福吗？” 　　叶瑟薇勾唇，松指。 　　长箭破空。 　　尼达姆躲也不躲，嗤笑一声：“同样的把戏，无趣。” 　　这一次，他甚至只提起了右手的利刃，随手就想像上次一样击落箭矢。 　　箭芒与小刀碰撞，仿佛就和上次一样，半空中的魔法光辉亮了又熄灭，尼达姆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正准备说什么，熄灭的魔法光辉却又几乎在他的双目之间咫尺的地方亮了起来！ 　　而之前分明因为他隐匿身形而没有击中他的那只箭矢，也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破空而来！ 　　与此同时，风的流向突然变了。 　　就在他略微大意和错愕这两只箭矢的片刻，原本还在几乎十多米远的少女顷刻间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比起少女扬起的拳头更先接触到他的魔法护盾的，是箭芒。 　　刚才叶瑟薇射出的，是两只箭！ 　　一只在离开弓弦的同时就被加了连续两次的“扭曲”效果，并且在半空经过了两次折跃，所以才在隐匿了身形后，此时此刻才先叶瑟薇一步到达了尼达姆的面前！ 　　虚空破魔箭呼啸着穿透了尼达姆身上的魔法护盾，他周身空气碎裂激荡的刹那，叶瑟薇的拳头已经从天而至！ 　　“命运背弃。”少女的声音低喃如诅咒，陨星碎裂的效果之下，魔法碎芒沿着她的手臂倾泻在了尼达姆身上。 　　尼达姆下意识地挥手，另一只手残留的短刃却被长弓挡住，同样锐利的两柄武器在这样巨大力量的交错下纷纷碎裂—— 　　而这个时候，少女递出的爆裂一拳，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鼻骨和面部塌陷的碎裂声响彻空气，治愈魔法几乎是应激一般亮起，尼达姆被这样雷霆般的一拳砸得晕头转向，在反击之前，以求生意识下意识地先亮起了治愈魔法。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是错的。 　　少女的拳头并没有停下来。 　　尼达姆被这样霸道酷烈的拳意砸得后退几步，又被背后的石头绊倒，双手下意识向后撑在地面上的同时，双臂已经被欺身而上的少女用膝盖死死地按在了地面！ 　　而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他的面部已经又迎来了新的一轮拳击。 　　接下来的拳意并没有一开始的那一拳那么霸道，但也足够凶狠。每一拳落下来的时候，少女的诅咒都如影随形。 　　“命运背弃。” 　　亮起的治愈魔法重新黯淡。 　　“命运背弃。” 　　双膝跪在男人的胳膊上，她一拳又一拳地砸向男人的面部。她的衣衫破碎，浑身染血，流动的红色液体随着她挥拳的动作飞扬在空气中，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来自于几乎已经被她用双拳把头打爆了的男人。 　　“命运背弃。” 　　一个debuff只能降低一部分的魔法成功率，那如果持续不断的施加呢？ 　　“命运背弃。” 　　一开始还在努力亮起的治愈魔法越来越微弱，尼达姆双臂反抗的力度几近消失，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视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大意，竟然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来自杀手的绝境搏斗本能让他凝聚出了体内最后的魔法。 　　幽蓝色的魔法如毒蛇般冲向了叶瑟薇的身体！ 　　冷冽的碰撞碎裂声响起，幽蓝色的魔法在叶瑟薇体外一寸处消散，少女的发带被这样碰撞下的魔法激荡击碎，她的长发飘起，再零乱地披散下来，苍金上沾染了血色，她脖子上挂着的棺材花失去了最后一片花瓣。 　　叶瑟薇也再也压抑不住几近力竭的喘息，她沉重地再度扬起拳头，凝聚了一击陨星的零星拳意。 　　“命运……背弃。” 　　最后一拳沉沉落下，叶瑟薇止不住喘息了几声，嗓间有血气翻涌，她将手放在了尼达姆的胸膛上。 　　面部已经几近碎裂的男人还没有死，缠在头上的绷带早已被打散，却并没有叶瑟薇想象中的兔耳跳出来，一片血污之中，叶瑟薇收回目光，静静感受手下的他的心跳。 　　微弱却明显。 　　叶瑟薇沉默了片刻，抬手从自己的腿环上将那柄金色的锋利剪刀取了下来，然后对准了尼达姆的心脏位置。 　　夜风吹过，少女的手颤抖，鲜血顺着剪刀的尖端流淌在地上。 　　那是她自己的血，被尼达姆用刀刃一点一点割出来的血。 　　她知道斩草要除根，甚至可以在对方迸发出对自己杀意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拔刀，却在尼达姆如今这样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产生了不必要的颤抖。 　　她知道不应该，却无法避免地在第一次杀人这件事情上产生了强烈的惧怕。 　　她从单手握住剪刀的姿势，换成了双手，深吸一口气，下压了刀尖，却依然停顿了下来。 　　血腥味浓郁地飘散出去，密林深处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未知存在悄然逼近，黑夜中有属于眼瞳的光点亮起，原本因为两人过分剧烈的打斗而不敢上前的其他存在也显露出了存在感。 　　少女似是无知无觉。 　　夜风吹拂，密林摇曳，血气中却阒然夹杂了一丝香气。 　　香气丝丝缕缕却有如实质，缠绕在举刀颤抖的少女身上。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她背后伸了出来，躬身的男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那只手径直按上了她的手，带着她和手中的剪刀继续前进。 　　那只手极寒，力度温柔却无法拒绝，叶瑟薇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被男人的气息完全笼罩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提起反抗的意愿，直到手下明显传来了剪刀深入血肉之中的触感。 　　猩红迸射。 　　血的味道与龙喉花的阴幽香气交织在一起，萦绕鼻端，叶瑟薇的颤抖被稳定前进的力量安抚。 　　剪刀的尖端全数没入了心脏，更多的血液蜿蜒在地面，逐渐流淌成了一小片，叶瑟薇的双手全都被血液染红，而握着她的那只苍白的手也呈现出了红与白两种触目惊心的色彩。 　　“杀人很简单的。”墨菲斯的声音带着喑哑笑意，在她的耳后吞吐。男人的侧脸在黑暗中俊美如天神，他的黑发从鬓侧垂落，与她的金发交织在一起：“我帮你。” 　　“不要害怕自己的手被血染脏，你看，我……与你同罪。” 　　他带着她的手在对方心脏里，轻轻一绞。 第二十四章 　　被压制的身躯轻微颤动，终于在这一绞之下失去了所有生机。 　　但墨菲斯却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而是毫不留情地将剪刀拔了出来, 向着左侧平移到了尼达姆胸膛中央，再度刺了下去！ 　　“奥兔族有两个心脏, 既然要杀人，就要确保他死透。” 　　男人的声音明明是温柔的，但每一缕的温柔中都带着尖锐沸腾的酷烈杀意，而这样的杀意惊醒了整个荆棘之森里的所有沉睡, 更是让原本围绕着叶瑟薇探头探脑的存在颤抖着臣服, 再缓缓后退，企图隐匿身躯。 　　鲜血溅射，墨菲斯带着她的手, 完成了再一次的绞杀。 　　如果说第一下的时候, 叶瑟薇还在本能蜷缩和抗拒，但在直面这样大量红色液体的刺激和冲刷下，她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有点被刺激过度了, 第二次绞杀的时候, 她再度被溅射了一脸的血液，但却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惶恐, 只剩下了近乎疲惫的麻木。 　　她双手紧紧握着剪刀, 纵使墨菲斯松开了手也没有改变，还保持着垂头刺杀的动作，整个人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僵硬在了这个姿势。 　　墨菲斯轻笑一声, 手在虚空中一抓，拎出来了一张黑色的薄毯，他抖动手腕将衣衫破烂的少女裹住，再将她从地上捞起，横抱了起来。 　　男人的体温隔着布料烙印在肌肤上，叶瑟薇这才像是惊醒一般，看向了对方：“墨菲斯……？” 　　对方垂眸看向她的眼睛，他的眼角还残留着尚未散去的杀气，极淡的浅碧瞳色冷入骨髓，叶瑟薇双手还举着染血的金色剪刀，他这样颔首，剪刀的尖端险些戳到他的下颚。 　　叶瑟薇猛地回过神来，将剪刀移开了些。 　　“很害怕吗？”墨菲斯看着她的眼睛。 　　叶瑟薇能够感觉到他周身的杀意。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第一次动手杀人的冲击、第一次动手杀人就杀得过于血腥刺激的画面、过去自己在府邸里听到的那些关于墨菲斯少主多么“孤僻变态剥皮杀人血腥残忍”的描述性语句、以及最后是这个男人的捏着自己的手完成了最后的杀戮……所有这一切顷刻间如汪洋骤浪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纷乱交织的画面在她脑中迭次，叶瑟薇的眼瞳有刹那间的失神。 　　墨菲斯神色莫测地注视着她。 　　他看见也听见了那些画面和声音。 　　男人原本因为怀抱着少女而稍显柔和的下颚在不知不觉中又绷紧了，稍显平和的杀气刹那间再度沸腾，然而在他怀中的少女却无知无觉，杀意肆虐在她感受不到的地方，万物匍匐，甚至连哀鸣都不敢发出。 　　风静止下来，密林的枝丫僵硬着凝固，男人的目光从她的眼眸处离开，停留在了她握着剪刀的双手上。 　　纤细幼白的手指染满了刺目的红，手骨的位置因为连日练拳而覆盖了一层薄茧，而她的手指正在因为接踵而至的刺激而略微痉挛着。 　　她适合这样的颜色，他这样不带一丝感情地想着。 　　……她害怕吗？ 　　叶瑟薇脑中的纷乱里，突然混入了这样一个问题。 　　所有在这一瞬间被放大到了极致的恐惧、惊惶和不安，在这个问题突兀地出现的时候，都像是被某个漩涡吸了进去，画面再次展开的时候，是黑发男人闲适地坐在那间咖啡屋的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笑着说“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样子。 　　仓惶不安的心像是倦鸟归巢，在看到男人的脸的刹那，她在这样的颤动中，像是突然找到了锚点的孤舟，缓缓靠岸。 　　失去焦距的双眼重新有了神采，脑内的面孔与面前近在咫尺的这一张重合，叶瑟薇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涨，跃出了比平时更汹涌的律动。 　　下一秒，少女的脑子里又充满了其他的声音。 　　[天哪真的是墨菲斯吗？不是幻觉吗？他有好好吃饭好好发腮吗？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么多闷在房子里没有发霉吗？] 　　[原来他能出来的吗？算了算了，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起来，闪电泡芙和舒芙蕾真好吃，prprpr] 　　墨菲斯：……？ 　　喧嚣和尘埃全部被扫空，比龙喉花更加奇异的香气萦绕，少女痉挛的手指终于恢复了镇定，她抿了抿嘴，冲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因为两人现在过分亲密的姿势而稍显腼腆的笑：“我……我胆子很大的！” 　　墨菲斯垂眸看着她，突然笑了一声。 　　第一声低微的蝉鸣响起的时候，叶瑟薇才恍然感觉到之前似乎安静得过了头，就像是溺水后突然有了呼吸一般，整个世界似乎在墨菲斯的这一声笑后，突然喘过了气，重新有了生机。 　　叶瑟薇被他过分专注的眼神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尤其还是这个姿势下。虽然被人抱着当咸鱼的感觉挺好，但是耳根都要烧红的感觉也挺挠心挠肺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就在她轻轻推了推墨菲斯的同时，对方就将她放在了地上。 　　叶瑟薇悄悄裹紧身上的薄毯，抿了抿嘴：“那个，你怎么在这里？” 　　“你召唤了我。”墨菲斯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不知何时被风吹了过来的纸张，上面接近完美地画着一个召唤阵，他的指尖顺着召唤阵其中的某条曲线划过，原本显得格外诡异却灵动、像是时时刻刻都想要破空而出的召唤阵倏然失去了之前的气势。 　　“召唤？”叶瑟薇惊愕地看着他手里的纸张：“可是我……召唤的是，嗯，额，战斗类小动物……？” 　　话说到最后，叶瑟薇自动消音了。 　　嗐，可不就是战斗类动物吗？无非是大小的区别罢了，墨菲斯的本体不就是狼崽吗？虽然……居然召唤出来的是他这件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但从逻辑上来讲似乎也没什么错？ 　　就算现在她与他毫无接触，墨菲斯无法听到她的心声，但少女此时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猜了，他几乎只用看着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大约是这个误会实在是有趣，有趣到让他想要知道后续会怎样发展，至少现在，墨菲斯不太想澄清这个“种族问题”。 　　他只是将那张画着召唤阵的纸递了回来：“你画错了一笔。” 　　“不可能！”叶瑟薇上前一步，将纸张拿回来，上千次的练习早就让她对召唤阵的走向烂熟于心，但上面确实被墨菲斯标注出来了一条线，叶瑟薇反复回忆了几遍书上召唤阵的样子，依然笃定道：“可我确实是按照书上……” 　　“那就是书错了。”墨菲斯不甚在意：“回去把书烧了。” 　　叶瑟薇：…… 　　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家书库里的书吧？？ 　　她把召唤阵折好重新放进口袋，然后裹了裹身上的薄毯，有点逃避却依然勇敢地看向了横尸在地上的尼达姆，到底还是上前一步，颤抖着用剪刀尖挑开了对方已经被血染透的外衣，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其他东西。 　　杀完人要搜身，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然而只是用剪刀尖戳一戳，除了让尸体上多出几个血洞之外并无其他用处，叶瑟薇叹了口气，还是上了手。 　　她在逐渐冰冷的尸体上搜索，而墨菲斯就站在她的身后，非常有耐心地等着，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思。 　　叶瑟薇悄悄瘪了瘪嘴，心道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召唤真是完全不一样，按照她的幻想，说不定会召唤出来什么毛茸茸却威风凛凛的，好rua又好看的小动物，晚上能抱在怀里睡觉，平时带出去也乖巧听话，还能叼回来扔出去的骨头什么的……但显然这一切，现在都破灭了。 　　召唤这件事的本质，其实就是与召唤对象缔结契约。一个人自然不能满身插满了契约，在召唤物死亡或因为其他原因消失之前，是不能召唤第二只的。 　　当然了，初级魔法学徒召唤出来的召唤物大概率都不会很强，所以魔法工坊里也有一系列给召唤物升级的魔药和装备，叶瑟薇悄悄看过一眼价格，还憧憬过自己的养小动物生涯。 　　然而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她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召唤物，居然是墨菲斯。 　　心情复杂。 　　毛茸茸可爱又威风凛凛的小动物在刹那间化作了梦幻泡影，更不要说什么“抱在怀里睡觉”、“乖巧听话”、“叼回来扔出去的骨头”之类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了，连搜尸他都不会来帮忙！ 　　哼！ 　　但是话说回来，对方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不，恰恰与之相反，她从墨菲斯身上感受到的，竟然似乎像是某种隐秘的喜悦。 　　叶瑟薇心底一片乱麻，一半是言语无法描述的复杂，一半是掺杂着些莫名喜意的愤愤，而她的指尖也终于碰到了尼达姆怀里的异物。 　　她从血与布料中将那样东西抽了出来，天色太暗，叶瑟薇一边摩挲一边辨认了好半天，才恍惚看出来这似乎是一具……人像？神像？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像是机械小鸟一样的东西。 　　她翻来覆去地看那只小鸟，却不小心拨了一下小鸟身上的齿轮。 　　寂静的森林里，有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带着几分诡异地响了起来，原本暗沉一片的小鸟随之舒展开了翅膀，身上也有琉璃般璀璨的魔法光环一层一层顺着它的羽翼亮了起来。 　　小鸟站立在了她的手心，魔法光辉流转在它的全身，最终到达了眼睛的位置，并且在上面轻轻一点。 　　机械齿轮小鸟睁开海蓝色的眼睛，张开嘴：“杀了吗？” 　　一道带着午夜梦回特有困倦的男声响了起来，末了还打了个哈欠：“这次很慢啊。” 　　叶瑟薇有点惊愕地盯着魔法小鸟。 　　这就是魔法世界的手机吗？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墨菲斯，用眼神询问对方自己能不能回应。 　　后者的脸大半都淹没在阴影里，但还是能看到他微微颔首的动作。 　　“是啊，不好杀，花了我不少时间呢。”叶瑟薇转过头来，她盯着魔法小鸟，仿佛要穿过这里看向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声音轻快地应道：“雇主的任务没完成，很意外吧？不知道陨星圣堂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杀我呢？” 　　刹那间，叶瑟薇的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种应对的方式，但最后，她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都正面刚了那么多次了，金色神殿的大祭司她都怼了，这会儿面对一个充其量大概就是尼达姆上级、陨星圣堂什么小主管一类的人物，难道她还要憋着自己的一肚子火气吗？ 　　呵，笑话。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男人原本已经合上的双眼重新睁开，一道寒芒从漆黑的眼中掠过，他沉默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扫去了之前的懒散：“叶瑟薇？” 　　“你杀了尼达姆？”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些微错愕。 　　“啊，你是说这个奥兔族的杀手吗？”少女的声音很快从夜莺的嘴里传了出来，她的音色漂亮到赏心悦耳，只是内容却并不怎么让人展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诶，他的脸都被我打烂了，不知道你见到以后还能不能认出来。不过你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他了，我现在有两个打算，一是把他烧成灰，二是把他扔去荆棘雾地，你觉得哪一种更好呢？” 　　细腻动听的声音里写满了苦恼，明明刚才她在真正动手的时候那么恐惧，但这一刻，这一切在她的嘴里，就仿佛她沉醉于杀戮之中，甚至还认真地为处理尸体而产生了恶意的苦恼。 　　而这份仿佛密密麻麻的恶意爬满了漂亮夜莺小鸟的全身，再丝丝缕缕地通过魔法，从另一只小鸟身上以声音的方式蔓延了出来，黑暗中的男人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已经算得上是恶之极端的自己面前展露出这样的一面，竟然愣了愣。 　　“已经死了的人，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短暂的停顿后，对面的男人竟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通过魔法小鸟的嘴传回来，在空寂的森林里有一种奇异的古怪和回响，就像是夹杂了破旧齿轮生涩转动时的声音：“可爱的小鸟，陨星圣堂不会对同一个人出两次手，不要害怕，不会再有人来杀你了，但我很期待与你的见面哦。” 　　叶瑟薇被这个称呼和男人的笑声激出了鸡皮疙瘩，她正准备回嘴，落在她手上的小鸟却突兀地炸成了一朵烟花。 　　随着小鸟一起炸开的，是尼达姆的尸体。 　　叶瑟薇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的，却是被这样的烟花照亮的、墨菲斯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得可怕：“可爱的小鸟？” 第二十五章 　　叶瑟薇愕然回望。 　　迸裂的魔法小鸟只是溅射出了璀璨的光华，并未对她造成半分伤害, 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灰烬。而一侧的那具尼达姆的尸体, 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之前打斗的痕迹和她身上的血液尚未消失，这种消失彻底到要让叶瑟薇怀疑, 之前的一切究竟是否发生过。 　　墨菲斯并未移开目光，而是与她的视线在半空交错，他像是在咀嚼这几个词语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可爱的……小鸟？” 　　同样的称呼被不同的人说出来, 效果显然不一样。 　　小鸟吐出这个声音的时候, 叶瑟薇只觉得恶心到毛骨悚然，甚至有点想吐。但是换成墨菲斯，她竟然有一种……奇异的战栗感。 　　这种战栗无关恐惧, 只是一种奇妙的心理与生理的共振, 明明对方并不在自己身边，但他的发音却与刚才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的时候如出一辙。 　　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 甚至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而这样的认真从极浅的瞳色中展现出来, 就像是不染纤尘的冷淡中突然坠入了某种只属于凡俗的欲望。 　　叶瑟薇的心重重一跳。 　　“你喜欢这样的称呼？”墨菲斯微微歪了歪头，继续道。他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 近乎有某种蛊惑的味道。 　　“当然不, 我……”叶瑟薇终于从那样沉溺般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她毫不犹豫地摇头反驳，然而她还没说完，已经有匆忙的零乱脚步声由远及近, 而且很显然，那并非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在闹出了这么多的动静后，海加尔公爵府的夜巡人终于被惊动。比起突显的身影，更先一步进入眼帘的，是密林里乍然出现的银白色光点。 　　身着铠甲的夜巡人小队平举着已经处于预激发状态的魔法箭弩，保持着防守进攻阵容，肃杀地从密林里穿梭而出，停在了距离两人的安全射击范围，为首一人沉声道：“这里是海加尔公爵府的绝对领地，来犯者杀无赦！请言明来意，否则我方将展开无差别进攻！” 　　被人打断交谈，墨菲斯眼中有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他抬了抬食指，却又在听到了这道声音后到底忍了下来，然而他眉宇之间乍现的暴戾却并没有褪去。 　　他向前走了两步，将叶瑟薇挡在了身后，声音里带了天然的傲慢和讥诮：“林奇，去了一趟裂石深谷，你就变得和哥布林一样愚蠢了吗？” 　　站在最前方的夜巡人愣了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直接将箭弩扔在了地上，就在箭弩落地的同时，还有一声铠甲与地面沉闷碰撞的声音。 　　为首的夜巡人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向着墨菲斯行了一个谦卑至极的礼：“少主。” 　　随着他的声音，背后所有的夜巡人都在短暂的错愕后，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 　　叶瑟薇从墨菲斯身后探出一个头，匍匐了一地的夜巡人身上银黑色的铠甲反射出魔法箭矢的寒光，一眼望去，竟然像是一小片冷冽的星芒。 　　“战士永远不会松开手中的武器，无论他面对的是谁。”墨菲斯向前走去，他声音冷淡，黑色的衣服下摆拂过草甸，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扫了叶瑟薇一眼：“愣着干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地敛去了之前的锋芒。 　　叶瑟薇愣了愣，小跑着跟了上去。 　　林奇和身后的所有夜巡人都如同雕塑一般保持着屈膝俯首的动作，墨菲斯的衣服下摆从他身边擦过，随即是垂下来的一截黑色布料，以及没有遮掩住的，少女纤细的小腿。 　　……少女？ 　　林奇刚才确实是看到了两道身影，仔细回想的话，其中一道也确实过分纤细，但刚才乍然看到墨菲斯少主的震惊冲淡了他对这一画面的记忆，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则是有更大的惊愕翻山倒海般涌入。 　　墨菲斯少主身边……怎么会有活着的少女？ 　　而且刚才，少主是专门停下脚步等了等她吧？而且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少主的声音是突然温柔了一下吧？不是错觉吧？ 　　这一刻，林奇好想抬起头来看一眼，这个能让少主耐下性子的人长什么样。 　　他才去了裂石深谷一个月，怎么感觉公爵府有了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且这群狗比队友们怎么之前什么也没和他说过？！ 　　然而下一秒，随着少女的路过，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道随之而来。 　　这是近距离直面了死亡和血液后的味道，身经百战的林奇简直再熟悉不过，他曾经在战场上几乎浸泡在这样的血池之中，绝无可能判断失误。 　　换句话说，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他悄然抬眼向前看去，却只见空地平整，毫无任何痕迹，周遭的树干上似是有痕迹，看不真切，但他非常确定，应当不是少主出过手，否则看起来绝无可能这么平和。 　　所以，那到底是谁的血？ 　　林奇瞳孔微缩，一个大胆而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心中回转成型。 　　少主的新嗜好……难道是将杀掉的少女做成魔偶带在身边吗？！ 　　嘶—— 　　虽然惊悚了些，但为什么感觉如果是少主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呢！ 　　叶瑟薇丝毫不觉自己已经被人脑补成了血腥魔偶，她在路过一道身影的时候，目光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到底还是步伐不停地走了过去。 　　那是刘易斯队长。 　　她本来想告诉他，很抱歉她将他借出的长弓搞没了，但又突然觉得，现在并不是说这件事情的场合。 　　一片寂静的呼吸中，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行过夜巡人，就在快要路过最后几个人的时候，墨菲斯突然停住了脚步。 　　叶瑟薇差点撞到他的后背。 　　黑衣男人侧头向着跪在最后的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向前走去。 　　叶瑟薇下意识跟着他的目光打了个转，却一无所获，然而就在她抬步准备跟上的时候，跪在最后面的几个人的身躯却骤然前倾。 　　“轰！” 　　数具铠甲与地面同时撞击，发出了沉闷的低响，叶瑟薇低呼一声，还没回头，一个还包裹着头盔的头颅就骨碌碌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叶瑟薇正好与头颅上未合拢的、还写满了茫然的双眼对视。 　　空气在这一瞬间有了片刻的凝滞。 　　叶瑟薇：…… 　　她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杀人这种刺激性更加强烈的事情，她除了短暂的愕然之外，竟然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有点麻木。 　　尖叫声是从别的方向响起来的。 　　女声尖锐地划破空气，几乎是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起出现，漆黑的森林里，薄雾在朝阳下无所遁形，而薄雾折射着微弱的光线，让所有向着这个方向偷偷递过来视线的夜巡人们的视线变得清楚。 　　——所以，他们清楚地看到了，毫无任何抵抗便已被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了的同僚们。 　　十几具身躯东倒西歪在地上，因为身着盔甲，血迹流淌出来，染湿了一整片，所以看上去竟然像是横尸遍野，而他们的头颅乱滚了一地，其中就包括了刚才发出尖叫的女夜巡人的脚下。 　　清晨本应清冽的空气被沾染上了血气，薄雾的颗粒上沉淀了绯色，万物死寂无声。 　　“吵。”墨菲斯微微皱眉，吐出了一个字。 　　尖叫的女夜巡人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惊骇地睁大眼睛，双手下意识地抚摸上了自己的喉咙，却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到这一切的的夜巡人们心底都写满了惊惧。 　　惊惧是因为墨菲斯所展现出来的这种几乎可以被称为“绝对强大”的碾压性力量，过去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海加尔公爵府少主的那些传闻，但少主到底已经有许久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大家眼中了，就算刚才他们随着林奇团长一起匍匐行礼，心底到底还是有一些对这位少主的低看的。 　　魔法世界，强者为尊，只有在见到了对方甚至都没有任何动作就将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杀死——海加尔府夜巡人队伍的力量也算得上是出了名的强大，尤其是林奇团长刚刚回来，做例行巡视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自然都是真正见过血的战士。 　　然而刚才，所有这些在战场上英勇的杀器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彻底断绝了生机。 　　惊惧之外，还有……一些强忍着的愤怒。 　　魔迪安大陆其实还挺讲究入土为安的，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们或多或少都觉得生命的终结是一种回归。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在生命时间终止的尽头，自然应该将自己获得的一切都交还给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 　　而在进行这种归还的时候，非常讲究身体的完整性。越是完整，回归的葬礼也越是完美，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入土为安”。 　　是以在这里，杀戮可以残忍，手段也可以多种多样，但大多数情况下，哪怕是掏空了所有内脏，亦或是肌肤之下寸寸碎裂，也会为敌手保存一份体面。 　　所以说，像是这样直接被平整地斩去首级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无疑是一种……折辱。 　　若是在战场上、在面对堕落哥布林亦或者恶魔的时候，遭受这样的折辱只能激起极大的战意。但倘若出手的人是自己的上司…… 　　那么更多的，就只剩下了愤怒。 　　这种愤怒类似于“我为你打工卖命，你却连最后的体面和基本的尊重都不肯给我”，愤怒之下更多的则是失望和心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咦？这是什么？” 　　她俯身从旁边捡起了一只微粗的树干，表情虽然带着点儿强忍作呕，但眼神却是认真的，树干的尖端随着她的动作扫过她脚下滚落的头颅，正好翻转到了一个能够完全露出脖颈的角度。 　　不算非常白皙的皮肤之上，溅射的鲜血之下，一个影影绰绰的毒蛇样痕迹显露了出来。 　　“我在尼达姆身上也见过这个。”叶瑟薇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直接蹲了下来，她从旁边捡了几片树叶，将断裂脖颈处的血迹擦掉了一些——反正她满身满手都是血了，也无所谓更多一些，更不在乎这些血到底都属于谁：“毒蛇，红眸，身体盘旋三个弧度，獠牙，蛇信。” 　　她准确地描述出了那个图样的特征，末了抬起头看向墨菲斯：“你有见过这个吗？难道这也是……什么标记？” 　　她原本想直接说出“陨星圣堂”这个名字的，但想到刚才墨菲斯在夜巡小队来之前就将尼达姆毁尸灭迹了，下意识做了一点保留。 　　随着她的声音，还沉浸在同僚被斩首的愤怒中的其他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林奇第一个闪身到了其他几具尸首旁边查看，果然在所有被杀的人的脖颈处都找到了同样的痕迹！ 　　林奇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得不承认，刚才在看到墨菲斯少主毫不留情地斩落了满地头颅的时候，他的内心也是有愤慨的，今天带出来的所有夜巡人，他都叫得上名字，其中甚至有不少是和他一起在堕落哥布林的血雨中走出来的，算得上是曾经生死与共的袍泽了。眼见同僚被这样毫无缘由地斩杀，纵使是他，心中难免有了一丝物伤其类。 　　直到此刻。 　　虽然还不知那样的红色毒蛇标记意味着什么，但很显然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墨菲斯刚才的出手—— 　　绝不是一时兴起，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为他扫尾。 　　林奇的心里写满了对墨菲斯的愧意和悔悟，他颤抖着再度向墨菲斯俯首行礼，这一次，他的身体压得比平时还要更低：“属下御下不力，洞察不清，请少主责罚！” 　　“罚你再去杀一个月哥布林吗？有用吗？”墨菲斯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又看了一眼叶瑟薇。 　　这次不用他说了，叶瑟薇福至心灵地起身小步跑到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密林。 　　到了薄雾与枝丫不再笼罩的地方，叶瑟薇先是被过分灿烂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然后才缓缓睁开。 　　阳光照射下的海加尔公爵府外墙和魔法顶灯漂亮恢宏，她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密林，再看向墨菲斯的背影，这才突然有了一种劫后逃生的感觉。 　　身上的血迹告诉她，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 　　远离了那片地方，叶瑟薇这才恍惚反应过来，并且下意识在心底做起了复盘。 　　是的，她杀人了，她也活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这才后知后觉至极地发现自己其中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是从尼达姆怀里搜出来的那个奇怪的小塑像。 　　借着阳光，她终于看清了那个雕像的全貌。 　　这是一具神像，一具长发垂落至脚踝，身体曲线柔美却傲人，薄纱缱绻的……纯白女神像。 　　当然了，此时此刻，纯白的雕像上面已经被沾染了层叠的液体，将整个面孔都染得透红，只有身体的某几个部分得以幸免，只是这样夹杂着惨白的血红看上去显得更是格外诡异了。 　　叶瑟薇顿住了脚步。 　　这是死亡与欲望之神。 　　没有人知道神祇的真正模样，每一座神殿里的神像都是不一样的，而民间供奉所用的小型神像则是会按照当地的主神殿里雕像的样子做等比缩小。 　　而叶瑟薇手里的这一尊，不偏不倚，正是矗立在金色神殿一侧的那尊神像的造型。 　　这尊小神像的由来昭然若是，叶瑟薇神色复杂地看着神像，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尼达姆多半是不会直接杀了她的，而一开始她在密林之中奔跑的时候，对方只是给她造成了皮肉伤的举动也证明了这一点，换句话说，对方除了杀死她的任务之外，极有可能还带着一条“在女神像面前自愿解除婚约”。 　　叶瑟薇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 　　她用在自己原本就已经充满了血污的裙边用力擦了擦神像，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用。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那些血迹已经凝固在了上面。 　　反而是在擦拭的过程中，她注意到，她手腕上被标记的痕迹，倒是已经消失了。 　　擦不掉那些血迹，浑身又带着粘腻，虽然鼻腔已经算得上是熟悉了这样的味道，但到底还是刺激得人头晕目眩。 　　墨菲斯虽然没有向后看，但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侧头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出言安抚，而是问了毫不相干的另一件事：“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侧门处的守卫似是早就收到了魔法传讯，几乎是普一看到墨菲斯的身影，就已经做出了被谦卑的行礼姿态。 　　跟着他走进了厚重的墙门，叶瑟薇这才反应过来。 　　……在生死之间游走之后，回归现实，她还是一个小小的、海加尔府的，送饭侍女。 　　而现在，她的老板，正在神色温和地问她早上吃什么。 　　“前几天的早餐你都好好吃了吗？”叶瑟薇顺手将神像夹到了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尊重的意思在里面，快走两步：“我有和梅尔巴嬷嬷特别嘱咐了那天我们说过的菜谱，这几天上课我还记了新的笔记——” 　　说到这里，叶瑟薇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对了，上次我似乎掉了一页书单在你那里，你有见到吗？” 　　在进入海加尔公爵府后，两侧凡是远远看到两人身影的侍从和侍女，全部都恭敬俯首，一眼望去全都是或茂密或微秃的发顶和脑壳。 　　“谁推荐你看那些书的？拉斐尔？”墨菲斯将她擦拭神像再不甚在意地塞在腋下的动作尽收眼底，唇边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他顿了一下脚步，将她夹在腋下的神像抽了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直接捏碎，再拍了拍手上的灰烬：“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来问我。” 　　……这话配上这个手捏神像的动作，总觉得墨菲斯手里捏碎的不是女神像，而是拉斐尔。 　　留着神像也没什么用，叶瑟薇纯粹觉得到底是一尊神像，还是因为那则订婚细则而让她观感不错的神祇，所以不好意思直接顺手扔掉罢了，这会儿墨菲斯随手捏碎了，她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啊，少主也认识拉斐尔教授吗？”叶瑟薇下意识问道。 　　“嗯。”墨菲斯停住了脚步，淡淡应了一声，并未解释更多。 　　叶瑟薇这才发现，两个人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主堡门口，梅尔巴嬷嬷早已等待在原地，她虽然也收到了来自夜巡守备团团长林奇的讯息，但当她亲眼真正看到墨菲斯的时候，还是有激动的神色从眼中流露出来，她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俯身恭敬行礼：“少主。” 　　她的身侧是精致漂亮的小餐车，叶瑟薇从墨菲斯身后走出来，站在餐车面前，下意识准备伸手推车的时候，双手却停顿在了半空中。 　　倒扣在餐盘上的银色菜罩倒映出了她的面孔，映入眼帘的双手上也染满了血迹。 　　她实在太狼狈了。 　　虽然也不算是没有心理准备，但叶瑟薇还是被满脸血污的自己吓得后退了半步。 　　这么狼狈的时候，是不应该触碰食物的。 　　步履间传出的动静传到了梅尔巴嬷嬷耳中，她没想到少主身边还有别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却是顿住了。 　　叶……叶瑟薇？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梅尔巴嬷嬷脑中的震惊还没演化为实际的猜想，墨菲斯已经开口了：“推进去吧。” 　　叶瑟薇已经被自己的狼狈模样惊住了，还有种“自己竟然这个样子在墨菲斯面前待了这么久”的奇异羞赫，她浑浑噩噩地举起双手：“可是……” 　　“我说过了。”墨菲斯站在她身侧，微微俯身：“我与你同罪。”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血污压不住他身上龙喉花奇异的香气，清晨花园里盛开的花朵与他身上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叶瑟薇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墨菲斯已经伸出了一只与她一样沾着血污的手，在餐车的推手上轻轻拂过。 　　血污顿时沾染在了洁白漂亮的餐车上。 　　“现在可以了吗？” 　　叶瑟薇神色复杂地抬手推车，沿着熟悉的线路向前走，然而走到楼梯分岔路口的时候，墨菲斯却突然开口道：“这边。” 　　仿佛要幽闭到永恒的厚重的大门无需推动，随着黑衣男人向前的步伐沉沉开启，厚天鹅绒的窗帘被无声的魔法牵动至两侧，阳光隔着透明纱帘穿了进来，房间明亮而温柔，主堡已经封闭了许久的所有房间都在这一刻彻底敞开。 　　风卷着龙喉花的味道灌注进来，墨菲斯在看到房间里这样的光线的时候，明显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他到底忍住了，走向了主堡餐厅的位置，然后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污会染脏什么。 　　叶瑟薇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她将餐车停在了长餐桌旁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动手主动去布置餐桌。 　　“梅尔巴，带她去梳洗。”墨菲斯靠在椅背上，随手拎了一张雪白的餐巾擦了擦手指，而就在他对着别人说话的时候，他的神色也变得怏怏和不耐起来。 　　一直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的梅尔巴欠身应道：“是。” 　　叶瑟薇率先走出了房间，而梅尔巴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餐车上的所有餐盘已经自己跳跃起来，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迭次排列在了餐桌上。而男人手上和身上的血污早已消失不见，他只是懒散地随意动了动手指，于是斜切熏肠三明治便听话地跃入了一个单独的餐盘里，然后又在另一个餐盘里分了一份新鲜的沙拉菜出来，随即，这两份食物都被放到了长餐桌最上首的空位上，刀叉跃动着排列在两边，明亮色泽的果汁壶也自己倾斜身体，将琉璃高脚杯倒满。 　　梅尔巴为墨菲斯的这一切举动心惊不已，而下一秒，那双分外淡漠而漫不经心的眸子就向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 　　黑衣男人虽然什么都没说，梅尔巴却觉得自己仿佛被这轻描淡写的一眼凌迟，她全身的骨头都有了剧烈如裂开的痛楚，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几乎要蜷缩起来。 　　她颤抖而谦卑地为自己的窥探而忏悔，用尽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引导着叶瑟薇到了主堡的主客房盥洗室，便准备退下。 　　“梅尔巴嬷嬷？”叶瑟薇感受到了她格外的沉默和颤抖，声音中带了一丝关切。 　　然而普一见面之时对她傲慢又居高临下的嬷嬷却始终弯腰俯首，甚至没有平视过她，对方并没有任何回答她的意思，就这样保持着仆人的姿态，沉默着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门也轻柔拉上了。 　　叶瑟薇目送着她的身影，心底大约有了一丝了悟。 　　她毕竟是随着墨菲斯少主回来的，无论她多么狼狈，无论她出身如何，此时此刻，她确实像是“入了少主的眼”。那么既然作为西区的主管，就算梅尔巴嬷嬷心中有再多的疑惑抑或其他情绪，都要对她谦卑以待。 　　——她算是猜得并没有错，只是她不知道，梅尔巴嬷嬷只是做完刚才那些动作、再强压着自己不要因为那样剧烈的痛楚而痛呼出声，就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她只是多窥探了一眼便获得了如此这般的惩罚，又哪里敢再多说多做什么。 　　叶瑟薇无意去纠结这些，甚至不愿意再去多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就飞快地去沐浴了。 　　热水倾泻写来，猩红沾染在地面，再被冲淡，再染红，再消失，这个过程持续了许久，水声终于停了下来，重新恢复了清爽的少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用魔法阵吹干头发，而换洗的衣服已经不知何时被整齐地摆在了外间。 　　不是之前的那种制式的黑白女仆套装了。 　　叶瑟薇看向镜子里。 　　及膝的珍珠白色裙面上有着精细的刺绣，裙边是层层叠叠的迭次波浪，细碎却圆润的珍珠点缀在裙边，腰身被勾勒得极细，龙喉花的刺绣从腰部蔓延到肩部，双臂则是被软白的纱与蕾丝包裹着。 　　她俯身穿上同色系的短靴，拢了拢头发，想了想，还是将金色小剪刀绑在了自己的腿上，这才走出去。 　　走廊里依然寂静无声，梅尔巴嬷嬷并没有等在外面，暗红色的地毯铺满地面，叶瑟薇踩在上面，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突然有无数灰白色的小手从地下涌出，像是雀跃翻滚的浪潮一样在她身边挥动，表达着欢迎她回来的喜意。 　　墨菲斯从房间里向外望来。 　　暗红到近黑色的地毯被笼罩在墙壁带下来的阴影里，幽暗魔灵幻化的灰白色小手群魔乱舞，比黑暗更黑的影子如妖魔般投射在墙上，就像是地狱深处的某种可怖噩梦。然而白裙精致的少女却似无知无觉，她笑着在这些幽暗魔灵中蹲下来，和小手们高高兴兴地比着一些古怪的手势，她苍金色的长发倾泻，从房门里透出去的与光线洒落在她的周身，给她全身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就像是无尽深渊中，唯一的光。 　　然后，这唯一的光抬头看向他的眼，冲他露出了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 　　“墨菲斯。” 第二十六章 　　灰白小手簇拥着叶瑟薇迈入房间，并没有跟进去, 而是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 在墨菲斯扫过来一眼后，便悄然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掩去了墙壁上乱舞的阴影。 　　叶瑟薇因为突然换了一身与之前的朴素样子迥异的华丽服饰而有些微的羞涩，但很显然，逆光而坐的黑衣男人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这反而让叶瑟薇悄然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可以在对方夸奖以后, 坦然又微羞地说一声“谢谢”。但是这种浮于表面的社交向来不被她所喜, 有一种被迫营业的奇怪感觉。 　　她身上粘稠和干涸的血迹都已经被冲刷掉了，但伤口到底还在，尼达姆下手虽不致命, 却也有许多痕迹足够深, 就算已经洗干净了泥沙，而明明理论上是淬毒的利刃却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影响，但还是有血迹不断渗出。 　　叶瑟薇有点赫然地抽了餐巾, 俯身擦了擦血迹, 避免身上的漂亮衣服太快被弄脏，然后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很奇怪。 　　刚才背着一身伤痕奔跑和挥拳的时候, 她几乎都忘了这些疼痛, 而洗澡冲刷伤口上泥沙的时候，水与肌肤的接触也碰撞出了剧烈的酸涩，她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却也似乎觉得没什么。 　　伤痕是战士的荣耀, 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在墨菲斯面前，面对和之前的疼痛相比其实并不怎么剧烈的触感，她却竟然没有忍住。 　　一定是面前的一切都太静好，而越是平和静好中，伤痛就越是容易被凸显。 　　叶瑟薇飞快地为自己的失态找好了心安理得的原因。 　　“神殿没有教你治愈类魔法吗？”墨菲斯看了她的伤口一眼，眼底微沉，面上却丝毫不显。 　　“也许有？也许没有？”叶瑟薇挠挠头，“我的记忆有继续找回来一些，但不是全部。到目前为止，其中确实没有和治愈类魔法有关的东西。” 　　“你想回忆起来，还是学新的？”墨菲斯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用刀划过吐司，将吐司片的四个边角都平整地切掉，略显嫌弃地用刀尖将浅褐色的吐司边搡至一侧：“我可以帮你治疗，但我想你或许更愿意自己来。” 　　叶瑟薇觉得墨菲斯可真是太贴心了，她确实需要治疗魔法，也的确觉得自己来更好，怎么说呢，无论是魔法还是武技都是需要熟练度的，而没有什么比起自己治愈自己更加能够激发魔法成功率了。 　　都疼了这么久了，也不着急非要这会儿就马上治好。 　　于是她很快做出了决定：“可以学新的吗？毕竟我的记忆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宁可永远都想不起来。” 　　——无非是希西底彻上流社会的那些虚与委蛇，其中必定还会夹杂着许多原主信以为真的塑料姐妹情、辣鸡亲情和虚伪暧昧，想想就觉得恶心。更何况，上次拉斐尔教授顺手帮她找回记忆的时候，那种疼痛还挺让人难受的。 　　她何必要一边忍受这份难受，一边在难受过后再迎来一份恶心呢？ 　　墨菲斯颔首，并不意外她的决定，他点点桌子，叶瑟薇的餐盘旁边就多出了一整排的魔法卷轴，整整齐齐地排列开来：“自己选一个吧。” 　　纵使是图书馆的魔法分区里，也绝对见不到这样一字排开任人挑选的治愈类魔法卷轴。 　　准确来说，图书馆的魔法区域放着的，确实是魔法类书籍，但书籍与卷轴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书籍是用文字的方式书写和描绘魔法，真正要从书籍中领悟魔法，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按照魔法协会上一年度给出的统计数据来看，例如治愈类魔法的领悟概率大约比十分之一还要更低一些。 　　当然了，纵使如此，魔法书籍也依然是极为珍贵的资源，海加尔公爵府的图书馆绝对是无上的宝藏，否则也不可能吸引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继地想要进入海加尔公爵府，而晚上的图书馆里也不可能总是那样人声鼎沸。 　　叶瑟薇是见过的，魔法类图书馆里，很偶尔的情况下，会有人“顿悟”，而每当这种时候，那个人都会吸引到整个图书馆所有艳羡的目光。并且会在顿悟后，迅速被一大堆人包围讨教“顿悟”的契机。接下来的几天里，甚至很难借阅到那本曾经引发过魔法领悟的魔法书。 　　而在书籍之上，珍贵程度更加一层的，则是魔法卷轴。 　　与以文字的方式书写描绘的魔法书籍不同，魔法卷轴与武技书有几分相似，与其说是“书”，更不如说，这是一种镌刻在特殊材质上的、可以直接传承的魔法烙印。 　　和战士的层级一样，魔法师自然也是分了等级的。魔法协会对魔法层级做了统一的划分，和战士同样从一级开始算起。前三级为魔法学徒，随即是初级魔法师，六级则是一个分水岭，向上就到了中级魔法师的层级。 　　至于魔法卷轴，是只有高级魔法师才能制作的魔法烙印。一卷普通的魔法卷轴都会成为黑市上被蜂拥争抢的无价之宝，更不用说治愈类这种与所有系的魔法都不存在冲突的刚需魔法了。 　　换句话说，墨菲斯这样随意扔出来的治愈魔法卷轴足以让几乎整个大陆的魔法师都为之眼红，甚至不惜付出流血的代价来抢夺。 　　不过叶瑟薇见识海加尔公爵府的财大气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记忆里原主也是在欧斯卡纳大陆的神都希西底彻三大家之一长大的，见识过的奇珍异宝不在少数，是以也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后，便恢复了常态。 　　叶瑟薇没有矫情地故作推辞，她觉得既然墨菲斯主动开口给她，而她现在又确实急迫地需要治愈魔法，再推辞就显得有些虚伪了，而她近乎直觉地觉得，她和墨菲斯之间并不需要这种虚伪，又或者说，她本能地厌恶这种虚与委蛇，而很显然，墨菲斯也是。 　　只是她又遇见了和当时选择箭技的时候同样的问题。 　　选哪个好呢？ 　　少女的身影逡巡在桌边，苦恼逐渐爬上她的眉梢，她无意识地咬着食指，似乎很是犹豫不决。 　　“很难选吗？” 　　声音离得太近，叶瑟薇猛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从微微弯腰的状态直起身子，却不料，直接撞到了身后人的胸膛。 　　……准确来说，是撞到了对方的手上。 　　墨菲斯在她的头即将碰到自己胸膛的刹那，抬手稳稳地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的掌心冰冷却温柔，发丝与手指一触即分，墨菲斯无意去看什么，却依然在这个刹那感受到了叶瑟薇心里的迷茫。 　　——当然，这一点在少女的脸上也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嗯，虽说治愈魔法似乎与其他魔法种类没有所谓的属性不合，但据说同系魔法之间到底还是有一定比率的增强的。魔法协会的数据报告似乎也佐证了这个推测。”叶瑟薇有点歉意地侧开身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苦恼：“可问题是，我并不知道我是哪一系的魔法师……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魔法师。神殿的祝福术说到底应当归为言灵术中神术的分支，但言灵术也分不同流派。” 　　叶瑟薇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光是这样描述不够直观，她顺手给放在盘子里的培根卷上了一个祝福，薄薄的肉卷被突如其来的魔法笼罩，从盘子里直立起来，宛如一叶浮萍般飘摇卷曲，被迫承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魔法光晕。 　　“图书馆里我没有找到准确的、对言灵术的描述，但是总体来说，浅表的魔法都是可以用颜色来区分开来的。比如火焰与光芒之神这一脉络的多半是金红色，海洋与黑暗之神则是蓝黑，死亡与欲望之神眷顾的是召唤类，而美貌与财富之神顾名思义，只接受向祂献祭财富以获得美貌，又或者反过来的信徒。所以言灵术……或者准确来说，神术，究竟是属于哪位神祇的庇护之下呢？” 　　“难道是知识与智慧之神？可是知识与智慧之神据说只偏爱蒸汽机械和图书管理员？”顿了顿，叶瑟薇将自己会的三个祝福类法术依次施加在培根卷上，白色的星光沉入红褐色微焦的薄肉片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喜感。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神女赐福都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就如同之前叶瑟薇对贝莱尔所说的那样，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战士，在接受神女赐福的时候，是需要跪下的。这种跪下，并不是对神女跪下，而是因为祝福本质上，是“代行神明的意志”。 　　像叶瑟薇这样信手将赐福之术施在培根肉卷上的，当然也是一种“渎神”。 　　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亵渎。 　　站在她侧后方的男人却突然笑出了声，叶瑟薇对于墨菲斯莫名其妙的笑声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她耐心地站在那儿等着他笑完，顺便沿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对着一条培根卷有什么好笑的啦！讨厌！ 　　叶瑟薇闷闷收手，培根卷失去了魔法的支撑，蔫蔫地飘落下去，重新回到了盘子中。 　　墨菲斯笑得更大声了。 　　叶瑟薇：……淦。 　　笑了好一会儿，墨菲斯才停下来，这一次，但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又重新混杂进去了许多漫不经心，似乎尤其在提到有关神祇话题的时候，他的眉宇间总是有着锋利如刀的暴戾。但纵使如此，他到底还是没有让这种情绪倾泻出来太多。 　　“你刚才说了所有的五神，但你忘记了，五神之上，还有其他的神祇。” 　　叶瑟薇愣了愣：“你是说……言灵术是被那位万物之神注视着的？” 　　“既然都身为万物之神了，也总要有点用吧？”墨菲斯神色怏怏，讨论神祇的语气和说邻居家玛丽家新生了三头猪崽没什么区别：“言灵术好学吗？” 　　这个问题叶瑟薇还真的有数据支持：“唔，理论上来说，应当是所有魔法里面最难的，欧斯卡纳大陆对言灵术的传播有着极其严苛的控制，选拔神女似乎也极度严苛。什么必须要纯血、魔法亲和力超过百分之八十……就算这样，最后能够成功释放出祝福的神女也少得可怜。” 　　“魔法亲和力都超过百分之八十了，还需要犹豫究竟选择哪一系的魔法吗？”墨菲斯挑挑眉：“既然信奉了万物之神，作为万物神主，自然会对自己的信徒有所回馈。比如——” 　　他抬手轻轻托在了叶瑟薇的手肘上，将她的手心翻转。 　　少女的掌心开始有瑰丽的色彩聚集，金色光芒从指尖流淌，雀跃着降落在了她的小腿，肌肤表皮的伤口顿时肉眼可见地开始复苏。金色随即转浓，绸蓝的色泽如星光降临，她手臂上的伤口也在星芒落下的同时痊愈。下一秒，绸蓝变成了绛棕色的字符，流淌的知识光芒缠绕在她的手腕，割裂的痕迹顿时被抚平。 　　叶瑟薇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魔法光辉变幻，觉得有点好笑，毕竟这样五彩斑斓的色彩简直像是魔法美少女战士在变身，甚至让她忍不住想要念一点羞耻又中二的台词。当然，她很快就忍住了自己的这份冲动：“所以言灵术的掌握者……我是说言灵术师，是全魔法通用的吗？” 　　男人低沉地笑了一声。 　　他松开了托着她的手腕：“并不是言灵术的掌握者，而是万物之神的信徒。” 　　叶瑟薇不是很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墨菲斯：“所以说，你是万物之神的信徒？” 　　对方不肯定也不反驳：“你要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叶瑟薇无意深究这件事，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就此错过了第一个探寻面前男人真实身份的机会。她随意翻了翻魔法卷轴，又回忆了一遍刚才对方引导自己用出的魔法，却觉得始终差了点什么：“除了五神的治愈魔法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吗？比如，这位万物之神有没有什么治愈魔法？” 　　墨菲斯有点讶异地看向她：“你想要这种？” 　　叶瑟薇误会了他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而且说起来，按照金色神殿的标准来说，我似乎也算不上是真正的神女——毕竟我不符合‘纯血’这个选项。所以……” 　　打断她的，是递到了她面前的魔法卷轴。 　　叶瑟薇接过后，下意识直接打开。 　　卷轴在她手中倏然碎裂成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七彩魔法光晕，色泽梦幻到比刚才更像是美少女战士变身，更夸张的是，这样的魔法光晕绕着她的周身逡巡迂回，最后再沉入了她的肌肤之中。 　　然后，无事发生。 　　叶瑟薇的脑子里什么魔法明悟都没产生，只冒出来了一个词。 　　【治愈】 　　叶瑟薇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还没开始吐槽，就更加目瞪口呆地看到刚才沉入自己肌肤的七彩魔法光晕又冒了出来，浮夸无比地绕着她的四肢转了一圈。 　　之前还残留的伤口随着光晕的轻柔笼罩，几乎是瞬间就痊愈了。 　　叶瑟薇：……？ 　　她沉默两秒，又重复了一遍：“治愈。” 　　炫彩光晕重新冒了出来，点缀在她的四肢，发现没有什么好治的时候，带着点蔫蔫地散去了。 　　叶瑟薇：……请问这位万物之神是什么绝世梦幻玛丽苏吗？！ 　　墨菲斯一直在观察叶瑟薇脸上的表情，然而少女在见到了色泽斑斓的光雾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刚才看到不同色泽的魔法之时的那种奇妙欣喜，反而似乎有点一言难尽。他难得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迟疑：“你不喜欢？” 　　——不喜欢这种五颜六色七彩斑斓吗？明明刚才觉得像是魔法美少女战士的时候还挺高兴？ 　　叶瑟薇丝毫不觉这是对方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但也福至心灵地没有槽出心里话，只疑惑道：“不是，一般来说，魔法不都应该有前摇吗？比如，应当有释放介质或是吟诵语什么的？” 　　“这是神术。”墨菲斯简单地打消了她的疑惑，指尖点点桌子，让一整排的魔法卷轴都消失，然后率先走到了上首的位置，拎起了银质餐刀，在指间随意地玩了几下。 　　懂了，别问，问就是神术牛逼，比魔法还牛逼。 　　叶瑟薇会意地坐下，并且非常自觉地把被自己用魔法玩弄过的培根卷用刀叉拿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叶瑟薇在吃，她体力消耗太大，也确实是饿了，甚至不想去顾及餐桌礼仪了，等她把墨菲斯分给她的那份三明治、沙拉和培根都吃完以后，抬手拿果汁的时候，才发现墨菲斯单手托腮，一边玩刀一边歪头看着她，面前的餐盘丝毫没有用过餐的痕迹。 　　他瞳色很浅，这样近的距离对视，很容易产生一种溺毙的错觉。他似乎像是在看她，又似乎不是，总之，叶瑟薇觉得他像是看着自己，然后陷入了什么沉思。 　　叶瑟薇飞快收回眼神，故作镇定地喝完果汁，然后用餐巾擦拭了嘴角，确定自己脸上没被吃上去什么东西，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轻巧地站起来，冲着墨菲斯行礼：“谢谢早餐款待，我要去上课了。” 　　墨菲斯“嗯”了一声：“一会儿见。” 　　他目送着少女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脸上的笑意在少女裙摆消失在视线的同时尽数敛去，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终于转头看向了窗外。 　　方才平和到宁谧的一切骤然被打破，如果仔细去看的话，才能发现这间房子外面的空气一直都有非常不自然的扭曲，那种扭曲之中蕴含着奇异卷曲的光线，而那种光明仿佛……像是具备某种活着的特性！ 　　包裹着房间的结界悄然散开。 　　碧空如洗，被风拂动的窗帘随着他的那一眼在刹那间碎裂成了齑粉，在结界外不断卷曲的光明倏然盛放，整个房间在这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阴影！ 　　然而光明并非纯洁，而是在这一刻显露出了无与伦比的狂躁和攻击性，无处不在的光线宛如细密的利刃般。挟着火焰之势，狠狠地向着坐在椅子上的黑衣男人爆击而去！ 　　一道沉闷干涸的男声如雷声般，在盛大的光明中乍然响起。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破坏我的召唤法阵！”男声里带着气急败坏和歇斯底里：“你明明应该被封印在弑神石棺里的！你是怎么出来的！” 　　墨菲斯面无表情地捏着餐刀，继续切割着盘中的吐司，他突得嗤笑了一声，仿佛对如影随形般笼罩倾覆的光明和漫天杀意毫不在意，他漫不经心地划下一刀，刀下有银色的光芒碎裂。 　　不，碎裂的不仅仅是餐刀下的一隅。 　　铺天盖地的光明如琉璃般粉碎，杀意戛然断绝，浩大的声势须臾溃败，黑衣男人终于缓缓抬起眼，倾圮的光明没有在他的眼中留下半分痕迹。他目视着这一切，神经质般笑了起来：“弑神石棺也想困住我？你是不是被封印久了，脑子坏掉了？还是说，这是纳赫特的主意？愚蠢。” 　　他随意地翘起食指和中指，两指之间有一页纸浮现，纸上还沾染着些血迹，竟然正是叶瑟薇在密林里无意之中将手按上去了的那一张。 　　墨菲斯唇边的笑意愈发恶劣，他仔细抚平了纸张上的褶皱，然后翻转过来，以便让另一道声音的主人看清：“看清楚了吗？下次改召唤阵换个手法，这种拙劣的手段只会成为我脱困的助力哦。” 　　言罢，他手指一扬，纸张上燃起了黑色的哑火，顷刻间就将那个召唤阵燃烧殆尽。 　　而漫天的光明似乎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干涸的男声不甘地嘶吼了一声，浮空中好似凸显了一张英俊却扭曲的面容，再与碎裂的光束一起消失。 　　房间恢复了寂静，只是除了墨菲斯身边，之前陈设整齐的家具已经全部都被波及，呈现出了一种破败枯旧的感觉，就像是放在日光之下曝晒了数百年一般。 　　一片倾圮之中，黑衣男人心情愉悦地扬着唇角，苍白的手指随手拎起了一杯果汁放在嘴边，仰头喝了一口。 　　喝着喝着，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手腕微僵着垂下眼。 　　果然，在琉璃杯口的另一个方向，有一个小巧可爱的唇印。 　　墨菲斯神色古怪。 第二十七章 　　叶瑟薇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时间有点来不及了, 不过她的体力和脚程早就比之前要好了太多, 是以还来得及冲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书，再一路冲刺到了演武场, 正好堪堪赶上基础格斗课的开始。 　　苏西和莎拉照例坐在高台上冲她挥手，人声鼎沸，叶瑟薇夹着书，一路往上跑的时候, 发现不少人都目露愕然地看着她, 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衣服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好吧，不是有些。 　　“天哪，瑟瑟你也太美了吧噜？”苏西的震惊地上下打量她：“这是谁给你的新衣服？你居然舍得穿来基础格斗课噜！” 　　“让我想想, 是纳尔森家的小少爷, 还是新来的斯图尔特领主家的小儿子？”莎拉掰着指头数自己能想起来的、送得起这套看起来就很昂贵衣服的人：“又或者……难道是加里？我确实有听说他曾经在公开场合和人讨论过你来着。” 　　说实话，其实也不怪莎拉这么想。 　　海加尔公爵府在培养侍女和侍从方面确实条件优渥，甚至吸引了许多海加尔大区里其他小领主的少爷们前来上课, 但像是苏西和莎拉这种出身平民的女孩子, 在领取了每个月的薪水以后，其实也还是要寄回家里一部分的。 　　侍女的基础薪水是五十银币, 根据职位不同做相应波动调整, 叶瑟薇还看过一眼梅尔巴嬷嬷那儿的薪水计算图，虽然复杂了点儿，但是四舍五入就等于是绩效制，考评的其中一项就是课业成绩。 　　总之, 就算拿满了绩效考核，以苏西和莎拉的工作岗位，去掉税金，到手的银币也不会超过八十银币的。而这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要寄回家里，毕竟在海加尔大区，三口之家的年生活成本大约是一千银币，而谁还没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呢？ 　　节省下来的一小部分，是不会有人舍得拿出来买裙子的。就算添置一件新衣，也绝不可能是这种看起来就异常昂贵的裙子。 　　叶瑟薇是从神魔之井跳下来的，身上多么一穷二白，没有人比当时对她做了妆点打扮的苏西和莎拉更清楚，所以莎拉觉得是叶瑟薇是认识并与某位小少爷进行了深入交流什么的，其实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合理推测。 　　偏偏这个问题，叶瑟薇不好回答。 　　她看着莎拉似乎不谙世事却又分明太过世故的面孔，前一夜的血腥与杀戮与她毫无关系，刘易斯队长果然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她，而叶瑟薇也不打算开口。 　　已经过去了，已经活下来了，更何况，陨星圣堂本就是针对她来的，就算没有给莎拉顶班的这次巧合，也是避不开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活下来了，而且吃了早餐后，现在心情不错。 　　所有的绯色都化作了莎拉带着八卦又如小鹿般的眼神，叶瑟薇宽容地笑了笑，抬手捏捏她的脸：“收起你的胡思乱想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莎拉虽然想歪了，但也没有刨根究底。她暧昧地冲叶瑟薇笑笑，还露出了一个“有好事儿也不和姐妹分享”的嗔怒表情。 　　叶瑟薇回了她一个笑容。 　　沃德教授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大家自觉地排成列，走到训练场上，按照分级顺序开始每日的日课。这算是叶瑟薇刚刚到二级班才开始的没几节课，旁边的热心同学还准备和她搭讪，就看到少女在沃德教授走过来的时候，高高举起了手。 　　“教授，我想报名下一次考试！” 　　沃德教授停下了脚步。 　　他的消息自然比此时此刻大多数还一无所知的人要灵通许多，他虽然不确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林奇在出巡的时候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少女和突然出现在了府外的墨菲斯少主的事情，他还是拿到情报了的。 　　苍金发色的少女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夺目，原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纯善的气息里糅杂了进去了一丝杀伐果断。沃德教授眯眯眼，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叶瑟薇是他的学生，他当然不会像是愚蠢的林奇那样觉得是少主一时兴起在郊外做什么血腥魔偶，而这一丝杀伐之意更让他隐约明白了，昨夜杀人的，恐怕不是少主，而是叶瑟薇。 　　沃德教授压下内心的思绪，静默地看了叶瑟薇片刻：“你确定吗？” 　　叶瑟薇颔首：“我确定，我在小黑屋试过了，似乎可以试试挑战三级战士了。” 　　“三级战士意味着更多的出巡，更多的对战和流血，换句话说，更多的责任。”沃德教授看着叶瑟薇湖绿色的眼睛：“不仅仅是夜巡，这个世界很广阔，很精彩也很危险，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有人想要杀我。”叶瑟薇不避不让地看向老教授严苛古板中却又带着一丝隐约关切的眸子，沃德教授从不轻易给予任何人忠告，而他却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直白道：“而我不会坐以待毙。” 　　她压低了声音，周围的人听不到她与沃德教授之后的交谈，却并不妨碍有人产生了不服。 　　哪有成为二级战士没几天就要去参加三级战士考试的？他们这群在二级战士苦苦训练了三年的人不要面子的吗？？ 　　更何况，这位神女本就引人注目，在一级战士班的时候，大家表面上镇定，实际都在暗暗关注她。说实话，她确实算得上是刻苦得迥异常人，与大家想象中娇滴滴的欧斯卡纳神女除了外表之外毫无半分相似，所以从一级班迅速考核来到二级班的时候，大家其实对她是有所改观的，不少“老鸟”也寻思着传授一些经验。 　　刻苦又漂亮的女孩子，又有谁不喜欢呢？ 　　但是刻苦又漂亮的女孩子，突然说出了不自量力的话，那可就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 　　“也不用参加什么考试。”后排有拎着木剑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这位薇同学来到二级班也才上过一节课，大家都还没熟悉呢，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 　　“对对对，咱们先试试嘛，也是为考试打个基础。”立刻就有人会意跟上：“正常来说，一个三级战士足够吊打我们一整个班了，咱们二级班今天就陪薇同学练习练习！” 　　——之所以称呼为“薇同学”，其实也不是为了显示亲昵，纯粹是因为这些孩子对欧斯卡纳大陆接近一无所知，并不知道欧斯卡纳的姓氏是放在前面的。 　　沃德教授见状，唇边短促地浮现了一丝笑意：“看来你的同学们都很不服啊。” 　　叶瑟薇愕然回头，整个二级班加起来也有三十来号人了，此时此刻竟然大半都已经向着她这边递出了蕴含战意的目光。 　　愕然之后，少女并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她挽了挽袖子，将薄纱下的蕾丝边撸到了上臂，露出了白皙的小臂，搓了搓手：“那么还要请沃德教授帮忙做一下裁判了。” 　　“我来。”一道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他声音并不怎么大，却仿佛响彻了所有人的耳边，大家向着声源处望去，却见一抹熟悉的火红色不知何时站在了场边，他松松垮垮地靠在练习木桩上，双手抱胸，扬着下巴向着叶瑟薇的方向递来目光：“沃德教授还要指导其他班级，正好今天我很闲。” 　　“贝莱尔学长！”不加掩饰的来自女孩子的尖叫声中，一开始出言挑衅的年轻男人面露些许赧然，更多的则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狂热：“学长这是……从裂石深谷回来了吗？！天哪我记得学长的任务是三百只堕落哥布林，这才不到一个月，学长是不是又刷新了杀戮记录？有谁今天看榜单了吗？” 　　“还用看吗？六级战士的三百只击杀记录本来就是贝莱尔学长的好吗？”一道女声不屑中带着莫名的骄傲：“所以贝莱尔学长这是自己突破了自己！” 　　“堕落哥布林？什么堕落哥布林？”与此同时，还有人窃窃私语地问旁边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瑟薇听得云里雾里，集合了半天信息后，终于大致拼凑出来了情况。 　　正如刚才沃德教授所说的那样，三级战士意味着更多的出巡，更多的对战、流血和责任，这里并不是泛指。非常直白地说，就是指，从成为三级战士的那一刻起，就要肩负起每个季度都要去裂石深谷杀堕落哥布林的重任。 　　之前叶瑟薇在看关于魔迪安大陆资料的时候，也已经知晓，堕落哥布林顾名思义，是一群失去了神智、但繁殖能力和破坏能力强得令人发指的存在，这些堕落哥布林极端邪恶残异，杀戮、破坏就像是它们生命的主旨，正是整个魔迪安大陆不安定的源头所在，所以每一个魔迪安的战士和魔法师都要定期去裂石深谷——堕落哥布林产生的源头处进行对这些哥布林的清理。 　　这个过程并不安全，有太多人在裂石深谷葬送了姓名。而为了褒奖所有参与战斗的人，魔法协会、战士公会和各个大区都对奔赴裂谷的勇士有不同的奖励。其中一项荣誉就是每周实时更新的【击杀榜】。 　　【击杀榜】的存在是一种荣耀和激励，同时自然也是战力最直观的表现。而【击杀榜】具体又分为两个分榜，一个是六级及以下档位的战士和魔法师的【超凡击杀榜】，另一个则是七级到十二级的【傲世击杀榜】。 　　贝莱尔学长之所以人气如此之高，就是因为，他一直是【超凡击杀榜】的榜首，并且还在不断刷新着自己的记录。 　　总而言之，就是贝莱尔杀堕落哥布林杀得又快又好。 　　叶瑟薇听到这里，才明白贝莱尔为何在临走前几乎可以算是死缠烂打地非要自己给他套几个祝福。 　　敢情是去刷成就了。 　　啧。 　　只可惜叶瑟薇到底算是承了他的情，如果没有那本陨星拳，叶瑟薇怀疑自己大概率活不到现在，就算看在这个的面子上，她觉得自己也要对他和善一些。 　　于是她挤出了一个营业笑容：“哎呀，这不是贝莱尔学长吗？欢迎欢迎。” 　　一边说，她还一边一脸惊喜地鼓了鼓掌，满脸赞颂：“这次的堕落哥布林也和以往一样，杀得好，杀得好啊！” 　　一段时间没听尬味彩虹屁了，贝莱尔险些又没控制住表情，他舔了舔后槽牙，支起身子，走上前来，直接忽略了叶瑟薇让人不怎么爽的吹捧：“不是要比拼吗？什么规则？” 　　第一个跳出来表示要和叶瑟薇比拼的年轻男人眼中写满了崇拜，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贝莱尔走过来，激动地握住拳：“就按比武场正常的决斗规则来！生死不论！每场八分钟，如果无人提前认输，且都没有死，那么就按照身上伤口的多少来论断。不禁魔法，不禁武器，禁毒，禁暗器。” 　　贝莱尔眉梢一抖，还没说什么，少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生死不论？你……确定？” 　　“怎么，你怕了吗？”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年轻男人当然不可能退让，他昂首看过来，目光挑衅。 　　然而少女的脸上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惧色。 　　叶瑟薇当然知道魔迪安大陆崇尚武力，所以她在最初见到贝莱尔的时候，直接拒绝对方比武请求的事情遭到了许多人的鄙视。但她拒绝贝莱尔是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方的对手。 　　而这里的“对方”，是指贝莱尔，而非这个出言挑衅的男人。 　　生死不论的比武法并不罕见，但那绝不是对同僚的。她可以理解这位同僚想要在崇拜的人面前表现一番、甚至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上次当众让贝莱尔跪下后，惹了不少贝莱尔簇拥者不满，而面前这位就是其中的一员，之所以发出这番决斗邀请，也不过是想要为贝莱尔雪耻罢了。 　　但理解归理解，这并不妨碍叶瑟薇觉得这就很莫名其妙。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叶瑟薇了。 　　虽然还不够强大，但还轮不到面前的这个弱鸡来嘲讽她。 　　对方边说，已经兴奋不已地摆好了应战的手势。 　　而站在那儿的少女仿佛丝毫没有危机感，她抬手将披散的长发束起来，马尾高高地扎起，再垂落至腰际，她一边轻松地扎着头发，一边歪头，带着“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的疑惑和隐约的兴奋：“我不怕，我怕你害怕。”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近十米之外的少女身形微动，下一瞬，一个纤细却带着绝对霸道杀气的拳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年轻男人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后退，身前才凝聚出来的魔法护盾就被直接击碎，而那枚拳头势头丝毫不减地直接砸到了他的鼻子上！ 　　鼻骨碎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演武场。 　　紧接着是男人捂脸坠地的声音和哀嚎：“我还没有说开始——！啊啊啊啊你这是偷袭！你胜之不武——！！” 　　然而对方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翻滚和惨状而有半分怜惜。 　　一袭精致华服的少女单膝跪地，一把褥住了他的头发，将他从地面拔起来了一截，活动了一下手腕，将上面沾染的血珠甩开，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砸了下去！ 　　“说什么呢？堕落哥布林杀你之前，难道还要吹个哨子，再大喊一声‘预备开始’吗？” 　　地面被这样一拳的余力砸了个坑出来，尘土飞扬中，男人的头都快被砸扁了，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华服少女又扬起了拳头。 　　“认输吗？不认的话我可直接杀了哦。” 第二十八章 　　灰尘扬起再落下，男人的惨叫声回荡在竞技场上空。刚才因为叶瑟薇的动作太快而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这才被这一声惨叫惊醒, 再听到了少女杀伐果决的这句话。 　　怎……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被打断鼻骨的男人绝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得这个下场, 面部的疼痛虽然难忍，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不堪, 可到底身上还是有二级战士基本的尊严的，就算到了如此绝境，还是想要找机会反击。 　　可惜叶瑟薇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认输, 我可真的要杀了。这是你定的规定, 为之丧命想必不会也不能有什么怨言。”少女的声音并不冷硬，甚至用词和语调都自然流露出了贵族娇养下的发音，是以优雅中还有一丝细软, 然而她话语的内容却恰恰与之截然相反：“……三！” 　　男人悚然。 　　……靠, 谁上来就跳过一和二直接喊三啊！！他妈的！这个人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悄悄在手心聚力，打算趁叶瑟薇不注意的时候尝试反击，就算可能无法掰回赢面, 但至少也…… 　　然而他的思绪才转了个开头, 却直觉地感觉到了凌厉无双的杀意劈面而来！ 　　拳头带动的破空声划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一声尖利到变形的声音在拳风已经扫到他鼻尖的时候骤然响起，他甚至敏锐地意识到了, 这一拳与之前所有砸在他脸上的拳头都不一样, 锐利的杀意和拳意几乎逼得他要窒息，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一拳下来，他……真的会死。 　　这个少女, 绝不是他想象中的温室里的花朵，亦或者只会刻苦努力、泡在图书馆里的书呆子。 　　她刚才，是真的打算杀了他。 　　叶瑟薇勾了勾唇角，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从地上站起来，拳意敛去，她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些许灰尘，甩了甩手，并没有给对方顺手来个治愈术的意思：“没想到你打架不怎么样，喊认输的时机倒是轻车熟路，再晚半秒我可就收不住了。”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他的手上，敏锐地看穿了他的意图：“咦，怎么，难道你原本是打算反击的吗？哎呀，是我疏忽了，我还是应该给你这个表现机会的。” 　　她信手拈来地嘲讽了几句，根本没有在意逶迤在地的败者的心情。 　　讲道理，最后一刻能收手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如果情况换过来的话，对方指不定会怎么对她呢。 　　既然选择了应战，自然就要用最爆裂的方式震慑住所有人。否则难道真的要陪着这群人车轮战吗？ 　　她又不傻。 　　刹那间爆发出陨星拳的拳意再收敛，其实对身体的负担还是挺大的，但叶瑟薇既然昨天就能在挥出一拳后还继续咬牙，现在自然也不在话下。 　　“你——！你等着！”对方果然不堪羞辱，尤其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简直像是在含沙射影他时常认输，这对于一位战士来说，简直难以忍受：“有朝一日我——” 　　“你怎么样呢？”叶瑟薇打断了他的话，根本没有兴趣听下去：“你是不是觉得被我打败了以后还嘲讽几句就很没面子，想要有朝一日再打回来？” 　　“首先，是你要和我比试的，也是你定下了生死不论的规则。生死你都置之度外了，被嘲讽几句又怎么样呢？其次，不要有朝一日了，今天你赢不了我，以后你也赢不了我。你努力，我比你更努力，你有天赋，我觉得我的天赋大概率比你更高一些，所以你永远也不可能追上我，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这些话后，她笑吟吟地转过身，看向满目呆滞的其他人：“还有谁要来试试吗？” 　　全场俱寂。 　　这个在叶瑟薇手下几乎连一击都没有挨过去的人，其实已经是二级班的五年生了，顾名思义，就是已经在二级班待了足足五年的老人，虽说一直都没有通过三级考试，但也算得上是二级战士的战力天花板。他平时在班里就喜欢以“大哥”的姿态示人，也算是很能打，所以大家也还算是服他。 　　却不料，竟然不是叶瑟薇的一拳之敌。 　　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觑，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忌惮之色，竟是无人出声。 　　本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欧斯卡纳神女点儿颜色看看，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几道掌声响了起来，却是贝莱尔鼓了鼓掌，这位火红发色的英俊学长看着叶瑟薇，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意思说：“恭喜。” 　　这显然是贝莱尔看出了叶瑟薇刚才的拳意，叶瑟薇冲着他，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谢谢学长。” 　　——虽然她知道，在许多人眼中，这兴许在某中程度上，是对她上次对着贝莱尔大放厥词后的某种示弱，但叶瑟薇并不在乎。面子有什么重要的，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帮助，贝莱尔都侧面助她保住了一条狗命，理应受她这一礼。 　　贝莱尔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些许惊讶，他挑了挑眉梢，下意识准备嘴两句回去，却又想起了自己在来这里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昨夜的传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一句话在他嘴边滚了滚，最后变成了一声仿佛毫不在意的“哦”。 　　贝莱尔的簇拥者们看到这一幕，眼中露出了些许的迷惑和面面相觑。 　　啥……啥意思？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们还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你死我活，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礼必，叶瑟薇重新看向了二级班的同僚们，耐心极好地又问了一遍：“还有人吗？没有人我就继续去报名考试了？” 　　很显然，刚才叶瑟薇的暴戾出手足以震慑住这里的大部分人，而剩下的小部分里面就包括了正在疯狂给叶瑟薇鼓掌的莎拉，这个傻孩子似乎丝毫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在对上叶瑟薇眼神的时候，还疯狂冲她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牛逼啊瑟瑟！” 　　她这一声倒是打破了有些许凝滞的气氛，有人飞快地跑上前去，将整个头都快被捣进地里的倒霉孩子抬去竞技场一侧的医疗官那边，剩下的更多人则是开始了窃窃私语。 　　“你们刚刚看清了吗？那一拳是什么拳技？一星拳技里面有这么厉害的吗？” 　　“不是，昨天你们不是还说她学的是箭技吗？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拿两武技了？” 　　“我就是走拳这一路线的啊，我是真没见过这么霸道的拳意，有谁知道这是什么吗？” 　　“还打什么打啊，这要打，就是赶着上去送人头。反正我不去，你们谁爱去谁去。” 　　沃德教授刚才一直采取不赞成也不反对地态度冷眼旁观，也是因为想要看看叶瑟薇的实力，现在，他心中的猜想算是得到了验证。 　　沃德教授冲着叶瑟薇点点头：“跟我来。” 　　贝莱尔也非常自然地跟了上来。 　　“想去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吗？”走到竞技场边缘的安静处，沃德教授远远看着在场地中间挥拳练习挥汗如雨的所有人，也并不避开贝莱尔：“这次我们海加尔公爵府总共也才拿到了五十个名额，四级到六级战士占去了多半，剩下五六个都留给三级战士了。如果你通过了三级战士的考试，那么是有权力争夺这个名额的。” 　　叶瑟薇眨了眨眼，有点讶异。 　　魔迪安大陆分区而治，并不存在所谓的统一权力，而阿加曼德就是位于魔迪安大陆接近中心一带的、最繁茂的自由城邦。 　　历年来，在所有的权力斗争中，阿加曼德都保持住了绝对的中立，无论在怎样的压力之下，都从未给战争中的任何一方提供直接或间接援助，也正是因为这份中立，从未经受过战乱阿加曼德的经济十分发达，更是拥有着号称是魔迪安大陆最“安全隐秘”的金库，数百年如一日地为整个大陆的所有富豪守护着他们的私有财产。 　　久而久之，阿加曼德便成为了整个魔迪安大陆被所有大区官方承认的唯一绝对中立区。 　　也正是因为这个金库的存在，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各方势力自然也会有意无意地绕过阿加曼德，毕竟阿加曼德的和平也象征着自己财产的安全。 　　从未经受过战乱的地方发展无疑是其他地区无法比拟的，也就只有因为镇守荆棘雾地而战乱较少的海加尔大区勉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但阿加曼德的面积并不大，人口也控制得非常严格，几乎做到了人均富豪的地步。 　　财富总是与教育分不开的，拥有这样巨额财富的阿加曼德自然拥有着整个大陆最优秀的师资力量，而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就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一所，也是整个大陆所有学子最梦寐以求的顶尖学堂。 　　叶瑟薇：okk，懂了。换句话说，海加尔公爵府的学校大约是个复旦浙大的水平，而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就是哈佛斯坦福加州理工。而现在，海加尔复旦要挑选出优秀的同学去阿加曼德哈佛深造啦！ 　　争抢保送名额嘛，她熟的。 　　叶瑟薇当然想去，正如她之前所说，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海加尔公爵府里，世界那么大，她也挺想去看看的。 　　不过想归想，也还是要慎重的，她一边思索，目光无意识地飘向了贝莱尔。后者冲她摊了摊手：“没错，我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叶瑟薇：……就突然也不是那么想去了呢。 　　既然沃德教授开了这个口，自然意味着叶瑟薇在争夺名额的这件事上是有一战之力的，虽然有点不情不愿贝莱尔也在，但四舍五入两人也算是泯过恩仇了。沃德教授还要继续代课，所以后续的一系列报名手续都被他委托给了贝莱尔。 　　红发醒目的学长走在叶瑟薇旁边，两人从竞技场走出来，拐入了另一条路，贝莱尔这才施施然开口：“哟，难得墨菲斯大方了一把，舍得掏钱给你买新衣服了？” 　　……这话听起来就很奇奇怪怪。 　　什么叫墨菲斯舍得掏钱给她买新衣服了？感觉好像是什么大型扶贫项目落地实施了一样！ 　　果然还是对这位学长喜欢不起来！她快要猜到接下来的对话肯定是贝莱尔虚情假意地夸她一句然后她要道谢—— 　　“还挺好看，比之前的女仆装好看多了。”红发学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瑟薇木然道：“谢谢。” 　　气氛略微尴尬。 　　想到既然决定了要争取去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机会，而以叶瑟薇的性格来说，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肯定会不达目标不罢休，所以这会儿基本上已经可以提前将贝莱尔列为自己未来的同学了，免不了以后见面和相处的机会都不会少。 　　念及至此，叶瑟薇决定还是应该尬聊一下，开口道：“那个……” 　　“你昨天……”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敛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叶瑟薇：…… 　　就很尴尬。 　　“算了我先说吧。”贝莱尔学长似乎对处理这种气氛很有一手，直接打开了话题：“我听说了昨晚的事情。陨星拳好用吗？” 　　倒是提醒她了，关于陨星拳，叶瑟薇确实还有其他问题想要问，顺口先夸道：“挺好用的，打人很疼。学长以后但凡是需要赐福的，不用跪，随喊随给。” 　　贝莱尔：……好好儿的感谢为何从她嘴里出来就感觉哪哪儿都不太对劲？要不是之前她在人前给自己认真行礼致谢，他绝对以为这人是在冷嘲热讽自己。 　　贝莱尔压下心底的异样感，干脆利索地略过这个话题：“不用太感谢我，是我顺手从陨星圣堂拿的，你可以去谢谢他们。” 　　叶瑟薇：……？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停下脚步：“陨星圣堂？” 　　是了，她之前怎么好像一直都忽略了这件事！ 　　陨星圣堂，陨星拳，这名字未免也太过相似了！ 　　她转头看向贝莱尔，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对方冲着阳光随意地伸了个懒腰，顺势仰起了脸。 　　而他的脖颈在这个动作之下，完全地露了出来。 　　毒蛇，红眸，身体盘旋三个弧度，獠牙，蛇信。 　　暗红色近黑的烙印盘桓在贝莱尔的脖子一侧，并不是完全显露出来，依然有小半淹没在衣领之中，但也足够叶瑟薇精准地辨认了。而烙印上，猩红蛇信吐出的地方，堪堪触及贝莱尔的喉结，随着他无意识吞咽的动作轻轻一颤。 　　叶瑟薇眼瞳微缩。 第二十九章 　　这一瞬间，叶瑟薇的脑中浮现了无限猜想, 包括却不限于贝莱尔该不会是陨星圣堂的小少爷、那天夜里通过魔法小鸟和自己说话的变态是他的另一重人格、贝莱尔狗比该不会是来杀她的吧……等等猜测, 但很显然，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了无杀意, 甚至大概率也不是故意将烙印露出来给她看的。 　　思绪急转后，反而是贝莱尔先开了口：“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叶瑟薇一秒收回眼神，斟酌片刻，想到这里到底是海加尔公爵府内, 大约其实是她现在所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于是干脆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你和陨星圣堂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拿到他们的武技秘技？” 　　“关系？谁要和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有关系？”贝莱尔嗤笑挑眉：“我妹妹被他们刺杀过，所以我去过一次圣堂，亲切地问候了一番而已。” 　　叶瑟薇愣了愣。 　　她想起来, 自己是有听说过关于贝莱尔“一把火烧了自己妹妹出轨未婚夫一家”的凶残传闻的, 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他的妹妹被刺杀这一说，叶瑟薇张了张嘴，这种事情到底有关对方的私事, 她也没料到自己的问题竟然会牵连出这个, 甚至不太敢问他的妹妹是否从那次刺杀中活了下来。 　　“不必在意，我有十八个妹妹。”贝莱尔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百无聊赖地一笑：“现在剩下十七个。我父亲过分生龙活虎, 除了我的母亲之外还有林林总总十几个情妇，被刺杀的妹妹我都快记不得名字了，但既然是我们家的人，我自然要为她讨回一些公道。否则我剩下的十七个妹妹岂不是要被人看低。” 　　说这个话的时候, 少年的眉宇间带了一丝傲然，他说得轻巧，叶瑟薇却从这句话背后听出了些腥风血雨的气息。 　　杀手组织哪里是这么好去的地方。更何况，贝莱尔虽说被称为是“同龄中的战力天花板”，却也仅限于同龄人而已。他又怎么可能从那种地方全身而退。 　　她垂了垂睫毛，敛去自己心底发散的思绪，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踌躇半晌，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那你脖子上的那个……蛇一样的烙印是什么？” 　　贝莱尔的神色却突然变了。 　　他似是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倏然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脖子。 　　但也只是一瞬，他在些许的不自然后，又干脆利索地把手放开了，似乎是觉得反正叶瑟薇已经看到了，再掩盖也没什么意义。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贝莱尔神色微沉，重新抬起眼的时候，他玫瑰色的眸子里仿佛氤氲起了某种带着压迫的白雾：“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当你的实力还不够的时候，知道得越少，越是对你自己的一种保护。” 　　叶瑟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眼中带了一丝茫然，却并不是不能接受贝莱尔的这个说法。 　　探索未知，这是人类的天性，但是在这个魔法世界里，未知这个词的背后充满了无尽的危险，甚至是深渊。 　　贝莱尔说的没错。 　　在实力和层次都没有达到某种高度的情况下就提前知道一些事情的话，确实很容易因为这种“知道”而与某些未知的存在产生丝丝缕缕的联系，而这份联系就算再微弱，也足以在刹那间摧毁弱小存在。 　　只是有一件事，她必须要先进行确认：“那请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烙印，与陨星圣堂有关系吗？你……是不是也要杀我？” 　　贝莱尔显然也愕然了刹那，但电光石火间又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他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玩世不恭，认真严肃地摇了摇头：“绝无关系，一定要说的话，大约是弑妹之仇。至于你……我说过不杀，就绝不会违背。” 　　叶瑟薇深深地看了贝莱尔一眼，颔首：“好。” 　　两个人的气氛恢复了沉默，经历了刚才这样一番谈话，叶瑟薇和贝莱尔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叶瑟薇在抑制自己好奇心的同时，还有一丝担忧这个陨星圣堂的拳技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而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几个意思？顺手去抢了本秘技，又顺手送给了自己？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发工资的时候意外发现其中居然有两张假钞，再回去找财务撕逼也没什么必要，于是干脆道德败坏地拿去夜市的小摊贩那儿买两包烟把钱换开？ 　　叶瑟薇觉得自己之前真情实意的一番道谢就像是喂了狗。 　　她忍了半天，还是在已经能够看到公爵府魔法塔白色塔尖的时候开了口：“话说回来，这个陨星拳技你有……什么了解吗？嗯，我是说，有没有什么负面影响，或者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比如这玩意儿该不会是什么燃烧神魂爆发力量，以生命之为代价打出高额伤害的东西吧？再比如，这个东西是不是陨星圣堂的某种圣物，用了这个东西，该不会还要被陨星圣堂的人追杀一遍吧？ 　　贝莱尔想了想，语气里带了一丝不确定：“不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四星拳法吗，能有什么负面影响？特别注意的地方……嗯，陨星圣堂不会对目标出第二次手，就算你被发现了，应该也不会被追杀……” 　　顿了顿，他在后面又坠了一个词尾：“……吧？” 　　叶瑟薇：…… 　　麻了。 　　吧你个锤子！！狗比贝莱尔，吃我一拳！！！ 　　似乎是也才想到这个问题，贝莱尔略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当时真的就是随手扔了一本武技出去，讲道理其实连名字都是匆匆扫了一眼，典型的管杀不管埋，哪里能想到自己还要负责售后服务。 　　红发少年急急忙忙地岔开话题，语气里更是带了平时绝不可能有的出自于心虚的热情：“啊，到了到了。魔法塔你是第一次来吧？欧斯卡纳有这种魔法塔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好好参观一下！” 　　叶瑟薇面无表情。 　　其实从海加尔公爵府的各处几乎都可以看到这座漂亮的白色塔尖。但这确实是叶瑟薇第一次走近这里，她平时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西区那边，而魔法塔则是位于东区，完全超出了她的活动范围。 　　魔法塔的四周充满了花。 　　叶瑟薇叫不上那些花的名字，却直觉这些话似乎与墨菲斯主堡面前的龙喉花有一些区别，具体说的话，大概就是……普通过了头。 　　美的毫无灵魂。 　　她随意打量了一下面前繁花盛开中，白塔高耸的美景，整个人还没从陨星拳的事件中回过神来，蔫蔫地跟在贝莱尔身后，从环绕的魔法塔塔身最下方的开放式大门走了进去。 　　穿越大门的同时，仿佛有无数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有水波鳞纹的触感在魔法意识中和煦扫过，下一秒，她的面前出现了空旷到过分却也堂皇到让人瞠目结舌的魔法塔内景。 　　巨大的旋转齿轮悬浮在半空中，上面旋转着巨大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无声地在魔法的光辉中转动着，颇为老旧却格外灵活的开放式电梯运转在四个方向，显然是通往不同的部门。穿着魔法师长袍的人们熙熙攘攘地忙碌在大厅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路小跑，有蕴含着各种各样工作信息的声音传入叶瑟薇的耳中，还有人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叶瑟薇还没来得及说“没关系”，对方就拧着眉打量了她一眼：“年轻人这么悠闲是不会有未来的！” 　　叶瑟薇：？ 　　再重新打量了一圈这里，她突然悟了。 　　这……这他妈其实就是个办公大厅吧？她仿佛已经投过那些玻璃窗口看到了里面工作人员哭着九九七的样子了！ 　　贝莱尔熟门熟路地冲着擦身而过的几个人抬手打了个不怎么真诚的招呼，然后走到一台悬浮的魔法机器面前，抬手在光幕上戳了戳，光幕上浮现出来一个长着兔耳的虚幻人脸口吐人言：“你又来干嘛？” 　　“你就是这种工作态度吗？”贝莱尔抬手毫不客气地屈指在兔耳上一弹，魔法光幕顿时一阵晃动，兔耳碎裂成光点又重新汇聚：“我带个学妹来报名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考试，少废话，给我个号。” 　　兔耳人脸顿了顿：“你等着吧，我这里接待贵客呢，等我闲了再来找你。” 　　“贵客？你那个负责招生的清闲部门能有什么贵客？可拉倒吧。”贝莱尔嗤笑道：“你……”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兔耳人脸已经“啪”地关了光幕。 　　贝莱尔：……？ 　　叶瑟薇看着贝莱尔吃了闭门羹后不可置信的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贝莱尔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脸色莫测变幻了片刻，再抬起眼的时候，眼底已经带了冷笑：“跟我来。” 　　叶瑟薇边憋笑边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她也没想到，贝莱尔所谓的“跟我来”，竟然是不讲道理地直接闯上了电梯，她东倒西歪地站在开放式电梯上，气喘吁吁惊魂不定地看着被贝莱尔直接扔出去了的电梯工作人员，然后在一路呼啸的警报声中，跟着贝莱尔甩开背后紧追不舍的安保魔法师发射的魔法弹，披头散发地狂奔到了某个办公室门口，再一脚踹开大门，破门而入。 　　早上刚刚与她说过“一会儿见”的墨菲斯正坐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向着被一脚踹开的门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还没来得及收回脚的叶瑟薇：…… 第三十章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换了一身衣服，依然是喑哑的黑色, 依然繁复漂亮的领花从领口翻出, 明明应该是显得略微冗杂的款式，那些领花却被一枚金底翡翠绿色的领扣箍住。而这一抹浓郁的绿, 和他浅淡的瞳色近乎成为了他浑身上下唯一的色彩。 　　而此时此刻，这两点色彩全部都聚焦在叶瑟薇脸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别看我这样，不管你信不信，是门先动的手！ 　　叶瑟薇僵硬片刻, 轻巧地放下腿, 眼神空茫失去焦距，用尽自己平生的所有演技四顾一圈，疑惑喃喃道：“咦？怎么没有人？走错了吧, 肯定是走错了！” 　　然后迅速后退, 重新把门合上了。 　　断后的贝莱尔姗姗来迟，他的发型零乱，衣服也不复之前的整洁, 看到叶瑟薇还呆愣在门口, 快要被安保魔法师轰成筛子的贝莱尔急急忙忙喊道：“愣着干嘛快进去啊！！”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叶瑟薇气势丝毫不输于他地吼了回去，如果贝莱尔此时此刻足够冷静清醒的话, 绝对可以发现叶瑟薇气势汹汹之下的不自在和慌乱——然而他现在四舍五入比叶瑟薇还要更着急。 　　“怎么可能！你倒是快踹门！！！”贝莱尔从漫天的魔法光辉中狼狈冲来：“你不踹让我来！” 　　太好了！你来！ 　　叶瑟薇大喜过望, 飞快让开身体，还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贝莱尔心头闪过一丝古怪，却来不及多想。 　　魔法塔这个地方的那些安保魔法师根本不是人——这里的不是人，不是某种情绪上来后的痛骂出声, 而是字面意义的不是人。安保魔法师是一种用特殊材质做成的魔法人，是专门用来维护魔法塔秩序的。 　　毕竟魔法塔说白了就像是一个办事大厅，这种地方最容易起摩擦和冲突。 　　魔法师或者战士之间的冲突，那可真是句句致命，处处见血，安保魔法师的存在就是为了将这种可能性降到最低，例如，冲动的魔法师一句直死魔咒下来，安保魔法师就会奋不顾身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拦住，被救的人承担一部分安保魔法师的维修费用就好，皆大欢喜。 　　但与此同时，安保魔法师虽然非常拟人，但智能水平和行为模式都是提前设置好的。比如贝莱尔非常清楚，其中的一条是：不得闯入任何办公室，不得对任何办公室内进行攻击。 　　这才是贝莱尔急急忙忙想要冲进办公室的原因。 　　他的脚比脑子快一步地怼在了门上，原本就已经被大力踹过一次的门板迎来了更加没有节制的冲击，摇摇欲坠片刻，这一次，门甚至不是自己打开的，而是直接连着门框和灰尘一起坠落在了地上。 　　“哐当！” 　　巨响回响在整个走廊里，甚至有其他几个办公室的人惊愕地探出了头，向这边张望。 　　叶瑟薇目瞪口呆。 　　贝莱尔明显也呆愣了片刻，但是求生欲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他气势汹汹地踩着门往里走：“兔砸，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破地方能有什么比我还贵的贵……” 　　他的声音自动消失了。 　　叶瑟薇原本站在门口，这会儿也小心翼翼外加好奇地探出头，向着里面看去。 　　如果她能够看到贝莱尔正脸的话，兴许可以发现贝莱尔的双瞳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就仿佛突然忘记了什么事，然后又在扭曲了这段记忆之后，被重新塞了回来。 　　但从背后看的话，就像是贝莱尔没有料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墨菲斯，而墨菲斯的对面则是坐着一个衣服看上去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中年英俊男人，是以才怔忡到不自然地消了音。 　　“额，海加尔叔叔，墨菲斯，你们怎么在这里？”贝莱尔抬手挠了挠头，有点不自然道。 　　能被他称为“海加尔叔叔”的，叶瑟薇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位兴许就是海加尔大区的那位公爵大人了，也就是墨菲斯的父亲—— 　　而她刚才，就是在这位公爵大人和少主大人的面前，一脚踹开了门，又装死一样退了出去。 　　想想就好窒息。 　　掐人中jpg 　　还好有更加容易被人击中炮火的贝莱尔顶在前面！感谢贝莱尔！ 　　有贝莱尔挡着，叶瑟薇这才有闲暇悄悄打量了一圈办公室。其实办公室的构造并没有什么出奇——靠窗处是一张办公桌，靠外侧则是面对面的两组黑色沙发，中间放着茶几。而办公桌的桌面上，则是颤颤巍巍地竖着两只灰色毛茸茸的耳朵。 　　头上树着两个夸张的灰色兔耳的男人显然是惊吓过度，大概率是躲去了桌子底下，这会儿刚刚扒着办公桌露出来了一双眼睛和一对兔耳，眼中写满了警惕和惊恐。 　　贝莱尔刚松了口气，准备向前走两步，突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细细的光束不知何时缠绕在了他的手臂和脚踝，就在他不可置信低头的同时，那些光束一紧。 　　贝莱尔瞬间被绑成了人形粽子。 　　层层叠叠的安保魔法师包围在办公室外面，有一位白胡子穿魔法袍的老先生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而那条束缚光束便是从他手中的魔法短杖里发出来的，他冲着公爵大人和墨菲斯鞠躬致意，然后毫不客气地挥舞魔法短杖。 　　刚才还不可一世气势汹汹的红发少年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透明的魔法光球套在了里面，再像是风筝一样悬浮起来，挂在了白胡子魔法袍老先生的身后，随着对方的动作一并漂浮前进。 　　“……我靠！”贝莱尔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他妈是干什么！海加尔叔叔我是无辜的！！兔砸你他妈快来救我——唔！” 　　几道十字交叉的魔法短光线宛如胶布一样直接封住了贝莱尔的嘴，白胡子魔法师再度向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位弯腰行礼，然后在叶瑟薇怀疑自己也会变成一个捆绑气球填充物的时候，对方从她面前擦身而过，面无表情地把贝莱尔风筝带走了。 　　“愣着干什么，进来。”墨菲斯的声音飘了出来。 　　叶瑟薇眉头一挑。 　　她再也藏不下去了，她贴着墙皮同手同脚地挪进来，结果因为太紧张，一脚踩在了门框上，又发出了一声巨响，还趔趄了一下。 　　当然没有什么趔趄被扶住的场景出现，叶瑟薇脚腕一扭，直接向侧面冲了半步，一头撞在了矗立一旁的衣架上，一阵摇晃后，衣架上挂着的黑色上衣外套掉下来，好巧不巧，正好包裹住了她的整个头。 　　叶瑟薇：……他妈的，丢人丢个没完了。 　　下一秒，果然有熟悉的笑声响了起来，男人不加掩饰的愉悦笑声充盈了整个房间，他似乎丝毫不在意海加尔公爵也在场，笑得肆意随性，而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兔砸又缩回了桌子下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瑟薇扶着衣架的杆子站稳，羞恼地将那件衣服从自己头上扯了下来——入手是极上乘的面料，她几乎是同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肯定是墨菲斯的衣服，甚至感觉到了鼻尖萦绕的熟悉味道。 　　而她的动作太汹涌，头上有几根头发不期然地炸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叶瑟薇强作镇定地将衣服重新挂好，避无可避地顶着墨菲斯的笑声，抬手想打个招呼，却又说不出话来。 　　——“好久不见？” 　　好像不太对。 　　——“嗨呀巧了，你也在这里！” 　　似乎显得过分自来熟了些。 　　——“哦！天哪少主！您怎么来了！” 　　……还能再舔狗一点吗？ 　　——又或者从公爵这边下手，给公爵大人问个好？ 　　等等，行礼要怎么行来着？ 　　踌躇的结果就是她抬着手，像是雕塑一样呆了两秒，配合她头上摇晃的呆毛，效果拔群—— 　　墨菲斯的笑声更大了。 　　最后，叶瑟薇终于忍不住了：“也、也没那么好笑吧？” 　　还好墨菲斯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他边笑边冲她招了招手，叶瑟薇到底因为踹门的事情太过心虚，好脾气地顺着他像是召唤猫猫狗狗的样子走过去，然后对方又比了一个让她低头的手势。 　　叶瑟薇下意识低头。 　　下一秒，男人的手掌覆盖上来，是熟悉的微凉触感，对方按在她的头顶，将她的零乱的头发顺了顺，顺便将那几根呆毛压了下去。 　　他的所有举动似乎都丝毫没有顾及坐在他对面的公爵大人的意思，而叶瑟薇在心虚之下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或者说，墨菲斯的气场实在是太强，甚至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坐在对面的那位明明存在感也很强的公爵大人。 　　直到对方的声音在墨菲斯拨弄她头发的同时响了起来。 　　“别拒绝得这么快，你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阿加曼德中心学院三年才开放一次招生，你在海加尔公爵府已经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公爵的声音低沉而硬朗：“阿加曼德那边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一切都可以按你的喜好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公爵大人在自己的这个儿子面前格外卑微？ 　　叶瑟薇一边想，一边感觉在自己头上拨弄的手指像是有点后悔，又将她的顶毛重新撩了撩。 　　于是刚才已经被压下去的呆毛又立了起来，配合着叶瑟薇重新抬起头后充满了问号的表情，看起来让人心情舒畅。 　　亲自上手揉了一圈，并且获取了少女心里[？？？干什么干什么]、[我刚刚踹了门又装傻是不是要被抓包了呜呜呜我死了我死了]、[再见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悲伤，我有一整块门板和门框的桨]、[嗯？墨菲斯也要去上学吗？是因为不爱学习所以拒绝了吗]等等稀奇古怪的念头，墨菲斯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地回暖了些许。 　　说完这番话后，公爵大人也并没有什么催促的意思，而是静静等待墨菲斯的回复。 　　刚才还漫不经心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海加尔公爵“去阿加曼德”提议的墨菲斯掀起眼皮，看了面前的少女一会儿：“你想去吗？” 　　叶瑟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墨菲斯这是把公爵大人刚才的话语扔给了自己，点了点头：“嗯……我来这里确实是因为，沃德教授推荐我来报名参加去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选拔赛。” 　　她边说边看向了办公桌的方向：“兔砸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比如填表或者别的什么？” 　　躲在办公桌下的兔砸瑟瑟发抖地抬起头，眼看手头的工作再这么耽搁下去大概自己这个月的绩效是真的要完蛋，正鼓起勇气准备说些什么，结果一抬头，三个人都看向了他，吓得他差点又躲回桌子下面。 　　奥兔族的胆子本来就很小，兔砸更是其中胆小的翘楚，他其实害怕的不是公爵大人，而是那位坐在那儿就天然让他觉得想要匍匐蜷缩的墨菲斯少主。而且墨菲斯少主明明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但是为什么他旁边站着的那个漂亮过头的小姐姐的气势不但似乎没有被压制住，反而也有一丝丝的可怕？ 　　但最后的尊严还是支撑着灰耳奥兔族从桌子下爬起来，重新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他直立的耳朵突然拉拢，一言不发地将桌子上的名牌转过来，双手捧在了胸前。 　　上面写着“曼尔·奥特”。 　　叶瑟薇恍然大悟，所谓“兔砸”只是贝莱尔对这位奥兔族不客气的“昵称”，这个名牌上写的才是人家的真名。 　　等等，这个组合如果按照先姓氏后名的方式来组合的话，四舍五入就是奥特曼吧？ 　　叶瑟薇一边脑内，一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奥特先生。” 　　奥特兔没有回应，第一反应是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黑衣男人。 　　叶瑟薇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回来。 　　墨菲斯单手捏着雕花茶杯金色的细柄，苍白的手指几乎与雕花的底色白釉颜色一样，他似乎也没什么喝茶的意思，就这么捏着玩了玩，微微敛眉：“所以，你想去吗？” 　　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叶瑟薇这才意识到，他稍微加重了语句中“想”这个词的发音。 　　他是真的在征求她本人的意见，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并不是她刚才所说的“沃德教授让她来”，而是，她，叶瑟薇，想不想去阿加曼德。 　　叶瑟薇微怔。 　　随即，她抿嘴笑了起来，迎着男人专注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想！” 　　墨菲斯看着她，突然笑了一声：“这么爱学习？” 　　不等叶瑟薇回应，他向前倾身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底座上，白瓷摩擦碰撞出一声清脆的轻响：“那我也去。” 第三十一章 　　报名成功的标志是一个细细的、长方形的、红色条状的徽章。 　　叶瑟薇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一级战士的徽章下面别着的一条朴实无华的红色横条，忍了许多次, 才抑制住自己将横条别在袖子上的冲动。 　　袖子上鲜艳的红色一道杠, 这是什么？ 　　这是小学小队长光荣的标志！ 　　她又侧头看了聚集在旁边的那些胸前是三道杠标志的三级战士们，总感觉自己这是在进行什么小队长竞选大队长的活动。 　　……比较热辣血腥的那种。 　　因为时间的原因, 公爵府这次把战士升级考试和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三级战士选拔赛放在了一起，反正都是同一批老师监考，放在一起还能节省一批老师的课时出场费。 　　大家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参加选拔赛的人基本上都是资深的三级战士, 而升级考试的则是另一批人, 本质上没什么冲突，啥时候考试都没差。 　　当然了，这其中并不包括叶瑟薇。 　　她不仅是想要参加选拔考试的唯一一个的一级战士, 连那个一道杠的徽章都是奥特兔砸先生现场给她重铸的, 毕竟除了她之外没有什么人可以直接从一级战士连着升级，还要连续从一级直接打两场，在成功晋级了三级战士之后, 再去打一场更加残酷的选拔赛。 　　有个一级战士准备连跳两级参加选拔赛的事情其实早就已经传开了, 三级战士们不以为然的同时也并没有掉以轻心，毕竟那个人直接吊打了二级战士战力天花板的故事也算得上是海加尔府家喻户晓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事件主人公, 但都知道她是谁—— 　　“那个神女”。 　　这个称呼光是叶瑟薇从竞技场的一侧穿行到另一侧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很多次。 　　比如现在—— 　　“讲真，那个神女你们有谁见过吗？真就比朵丽丝好看那么多吗？说起来朵丽丝这次也要去阿加曼德，我可真是太失落了。” 　　“见没见过都不重要吧？一会儿不就可以见到那个神女被打脸了吗？准备选拔赛的那都是三级战士里的精英，就算她打爆了二级战士的头, 那也只能说明她大约确实够到了门槛而已，比起其他三级战士想必还是差远了。” 　　“啧，那个神女，注意主语，神女，眼高于顶一点怎么了？我看你们就是红眼病人家，哈哈哈哈哈哈。还有你，贝莱尔学长给人家鼓掌了呢，眼睛红得要滴出血了吧？嗐，别说你们了，我也快要红眼病成奥兔了。” 　　左一个“那个神女”、右一个“那个神女”，搞得她跟伏地魔似的，神神秘秘。 　　她是没名字还是没鼻子？ 　　叶瑟薇面无表情地在心底吐槽，顺便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高谈阔论的八卦被倏然打断，双马尾少女双手抱胸，头都懒得回，不耐烦道：“那么多路你不走，非要走这边吗？借什么过啊，不借好吗？” 　　然而和她一起瞎扯八卦的几个人眼神却变得些许古怪起来，大家一起看向了她的身后，而那道礼貌甚至有些绵软的女声也同时再次响了起来：“不好哦。” 　　双马尾猛地回头。 　　站在她身后的少女有着独一无二的苍金发色，眉眼精致美艳又锋利—— 　　可不就是她刚才吃瓜吃得正欢的女主人公吗！ 　　叶瑟薇其实懒得和这些人计较。 　　来这里的日子多了，她又凭借一己之力大概率已经脱离了不少原主的炮灰路线了，一直都在走“原创”路线，所以甚至有时候都快要忘记自己是穿书的这件事了。 　　直到此时此刻。 　　倒不是说背后被人议论了一百一千遍就可以忽略过滤掉那些流言蜚语，而是叶瑟薇觉得，如果自己是什么的女主角的话，那这些人大概率就是那种送上门来被自己打脸的炮灰。 　　连名字都没有的那种炮灰。 　　一味打脸的剧情挺无聊的，虽然对方在转过来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了她胸前三级战士的徽章，但叶瑟薇就是迷之自信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 　　不，也不能说是迷之，毕竟那天报名完毕以后，公爵大人兴许是太过疑惑墨菲斯怎么会因为她改变主意，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以后，发现她居然是个一级战士的弱鸡，于是阔气地给她安排了整整一周的私教课。 　　为此，她连送饭的任务都被取消了，其他所有课程也一并请假，每天都活在沃德教授的高强度摧残式训练中，中途贝莱尔也一时兴起来“探望”过，在义愤填膺地叱责了那天她不为她说话的忘恩负义举动后，假公济私地掏出魔法短杖和她一顿大乱斗以后，成功地教了叶瑟薇做人，然后满意离去。 　　……就很幼稚。 　　总之，这一周过得虽然生不如死了点儿，但是叶瑟薇是真的学到了许多实战技巧，无论是她之前学会的那几个招式还是其他最基础的身法和对敌技巧都有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质的突破。她甚至还在和贝莱尔大乱斗的时候，心血来潮地模仿了对方的动作，悟出了一个有点四不像的、颜色过于五彩斑斓玛丽苏的光球攻击。 　　鉴于沃德教授和贝莱尔都没见过这一招，叶瑟薇决定给这个玛丽苏光球自主命名为【巴啦啦能量】。 　　拉回思绪，双马尾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我擦我在背后吃人家瓜被抓住了，我是要做恶毒炮灰还是心虚躲开”的犹豫不定，叶瑟薇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伸手将已经僵硬的双马尾拨开，径直走了过去。 　　走了两步，叶瑟薇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有时候理智知道该无视的事情就是忍不住，回头道：“别的就算了，想看我被打脸？那必不可能。” 　　之后的半天里，双马尾和其他红着眼睛的吃瓜群众们就一起亲眼见证了叶瑟薇所说的这个“必不可能”。 　　考试顺序有意无意为叶瑟薇调整了整体顺序，先是战士考级，然后才是选拔赛。 　　和一级战士的简单考试不同，一级进入二级需要一些实战经验，而这里设置的则是一具简单的攻击性魔法人偶。 　　大家期待地看着终于站在了场地中央的少女。 　　阳光倾泻下来，将少女的金发照耀得亮晶晶的，这位向来被传为比公爵府最漂亮的朵丽丝还要更加秾丽的“那个神女”，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连蓄力的过程都没有，抬起拳头就轰爆了测试器，并且在三分钟之内将二级对战魔法人偶的头打成了逶迤一地的碎片。 　　随即，她转向了考官的方向：“赶时间，三级的魔偶一起上来可以吗？” 　　倒也不算是破坏规则，考官也挺想赶时间早点回家吃饭的。 　　三级魔偶是有魔法加成的，不仅多了一层护盾，还有设置等同三级战士和三级魔法师的战力，几乎所有人都在三级魔偶的手下吃过亏，小则皮肉伤，重则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经过刚才那一出，大家的心里都充满了古怪的期待。 　　——又希望看到当初吊打自己的魔偶被轰爆头，又想看“那个神女”被打脸。 　　呜呜呜，他们太难了。 　　叶瑟薇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 　　三级考试的场允许使用武器，战场的两边也摆放了武器架，她扫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拿。 　　“毕竟是拳技选手。”有人意会点头。 　　“等等，不是说她还有一门箭技？不拿个弓的吗？箭技要用魔法凝弓还挺消耗体力的来着？” 　　“指不定人家就想打拳呢？都闭嘴啊，吵到我看漂亮小姐姐打拳了！” 　　就在大家以为她要继续活动手指，提拳而上的时候，少女却在三级魔偶轰出的魔法光辉中旋身后撤，轻盈而迅速地躲避着漫天的魔法光束，随即在算得上是极远的一个距离猛地顿住了身形。 　　魔法长弓几乎是在她抬起手的瞬间就凝聚了出来，空气微震，光箭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向前爆冲而去！ 　　魔偶飞快地凝聚出了身前的魔法护盾，然而那些其他考生们想尽办法才堪堪敲碎的光盾在这只箭面前却宛如不存在，如蜂巢碎片般碎裂的光点中，长箭不偏不倚地从魔偶的喉咙中间穿过，巨大的力量直接贯穿了整个脖颈，然后将魔偶的身体向后带去，直接钉在了地上！ 　　愕然注视着这一箭的大家发现叶瑟薇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魔偶身前，在光箭即将消散的瞬间，抬手握住了光箭的箭尾。 　　魔法光辉重新闪耀在她的手心，光箭有如实质般重新出现，同时，还有闪电一般的魔法光辉顺着箭尾向前蔓延而去—— 　　“停！停停停！！！”场边的考官忙不迭地挥舞着牌子跑了过来：“别劈啊，劈下去这魔偶可不好修！” 　　考官边说边将两个徽章塞进了她手里，顺势让她松开了握着光箭的手，絮絮叨叨了几句：“好了好了，排队去等选拔赛吧，别在这里祸害我魔偶了。狗沃德，就他妈知道教学生搞我魔偶脖子，脖子那是艺术品，那是能被伤害的吗？” 　　叶瑟薇摊开手心。 　　一枚象征着三级战士的刀剑交叉小徽章和一枚三道红杠的徽章一起跃入眼帘。 　　她低头将自己胸前的一级小徽章和一道杠取下来，换上了新的。 　　然后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她郑重地把三道杠扣在了手臂上，再叉腰对着场边反光的地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影。 　　嘿！瞧一瞧看一看！她是大队长啦！ 第三十二章 　　距离选拔赛还有一会儿时间，叶瑟薇还有时间溜出去吃了个饭。天气日渐炎热起来, 小餐厅也应季推出了一系列夏日凉爽餐饮, 叶瑟薇端着一杯紫香果果汁，又找了个杯子接了点儿水, 跑去已经算是混了脸熟的后厨帮手那儿，要对方用魔法将水凝成了冰块，再捣碎成冰渣，倒进了果汁里。 　　爽！ 　　她捧着饮料, 满意地喝了一口, 也不太想待在室内，就躲在树荫里乘凉。 　　大中午的，叶瑟薇发誓她真的只是想要找个安静没人、距离竞技场又不太远的地方偷闲一会儿而已, 却没想到, 她刚刚放松地坐在草坪上向后倒去，后背还没碰到地面呢，一道啜泣声就响了起来。 　　“我……我真的觉得我打不过那个神女。”细而柔软的哭声响起, 女孩子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可是我是真的想去阿加曼德……不然、不然我就见不到贝莱尔学长了！” 　　安慰她的男人显然有些手足无措：“欸, 你别哭啊。不然、我……我把我的位置让出来给你？” 　　女孩子的哭声更大了：“三年一次的机会，让给我的话, 你要怎么办啊呜呜呜！” 　　细风吹过, 花叶摇动，碧空中有棉絮般的白云慢慢流动，叶瑟薇仰面躺在地上，并不怎么想听地闭上了眼睛, 心想这是什么惊天白莲戏弄备胎的戏码。 　　……哎，也不是不理解吧。虽然说这个女孩子口口声声说的是因为想要见到贝莱尔，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事实上，除此之外，又有谁不想去阿加曼德哈佛呢？要知道，那可是足以改变一生的事情啊！ 　　为了这样的目的和结果，耍耍心机什么的，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虽不认可，但也勉强可以理解，且与她无关。 　　然而两个人的对话却突然拐了个弯，去了别的方向。 　　“……所以，你给我的这个毒药真的无色无味查不出来吗？”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只要让她破皮就可以，是吗？” 　　“对，我用魔法试验过许多次了”男声肯定道：“破皮就可以卸力，如果见血，效果更佳，保证她一拳都打不出来，当场倒地。” 　　闭目养神的叶瑟薇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魔法世界的软经散吗？ 　　而且说来奇怪，三级战士的名额总共有五个，而报名的人数据说已经达到了四十个之多，为何这两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是要对她动手？ 　　一丝疑惑。 　　所以这到底是对她实力的肯定还是蔑视？ 　　叶瑟薇一边想，一边顺手从旁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想要叼在嘴里的前一秒，一只手轻巧地将她的狗尾巴草抽走了。 　　对着空空如也的手，叶瑟薇愣了两秒，才猛地坐起身来，悚然向着旁边看去。 　　黑衣男人俯身将她手里的狗尾巴草抽走，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你居然喜欢吃草？” 　　他的声音可真是冷淡又疑惑，疑惑中还充满了认真，叶瑟薇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她已经连“你怎么在这里”都不想问了，更不想抢回自己的草，干巴巴道：“……不喜欢。” 　　墨菲斯这才顺手将那根草扔了，然后没什么包袱和架子的直接坐在了叶瑟薇旁边的草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叶瑟薇的幻觉，就在他坐下的同时，原本被阳光晒得略微蔫蔫的小草就像是突然焕发了新生一般舒展开来，就像是迎接某种恩泽般拼命摇曳起来。 　　墨菲斯站着的时候就比叶瑟薇要高出接近一个半头，现在坐下来，自然也像是直接能从背后将她笼罩。而叶瑟薇虽然没有没有问出口，但是脸上的已经挂满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吗？”。 　　他的坐姿也很散漫，虽然兴许因为是贵族教养让他天然就背脊挺直，但两条长腿却是一条微曲地伸直，另一条屈起，好让他随意地将手搭上去。 　　然后，他顺势将脸也搭在了手背上，再向着叶瑟薇的方向侧过了脸，黑发倾泻下来，垂落在他的腿面，还有些许遮住了他过分苍白的脸。他的脸本来就小，这样发丝半掩，再加上他那双却没有半分柔弱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甚至些许温柔的……阴郁。 　　“召唤物不能离开召唤师七天以上。今天正好是第七天，你不来，所以只好我来找你了。”他启唇，眼瞳色泽冷淡却专注地看着她，随即，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些微顽劣的笑容：“主人。” 　　叶瑟薇直接被吓得从地上弹起来了。 　　giao了！ 　　他叫她什么？？？ 　　叶瑟薇怀疑自己没听清，一句“什么？”都在嘴边了，又害怕自己问出口以后，他再重复一遍那个称呼，只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脸震惊地看着墨菲斯：“你……你、你……” 　　之前两个人的所有对话和动作其实都很轻柔，直到叶瑟薇的突然起跳，才惊动了周围的人。 　　“谁？”一道男声低喝道。 　　叶瑟薇这才回忆起来，她旁边还有别人，她之前分明是在思考为什么人家一定要针对她来着。而墨菲斯出现后，她的注意力就整个都被他夺走了，甚至已经忘记了周围还有别人这件事。 　　这个男人实在是存在感太强了。 　　从那边探过头的男人警惕地投过视线，手里还机警地将自己的魔杖指向了前方，然后正好与叶瑟薇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也许是之前谈论的话题实在太隐秘，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目光接触的刹那催动了自己的短魔杖！ 　　紫色的魔法光束并不盛大，但却近乎阴毒地直接沉入了地底！ 　　就在男人等待着片刻后，沉入地底的魔法光束再从叶瑟薇这个窃听者的脚底下重新出现，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吞没再融化的时候，却左等右等都无事发生。 　　叶瑟薇看到魔法入地的时候，其实心中隐约有些预感，和对方一起等着，连“治愈”两个字都卡在嘴边了，又咽了回去。 　　她侧头看了一眼墨菲斯，却发现对方连看都没看那位不速之客一眼，只垂着眼睛，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而那个发动了魔法攻击的男人一击不中，表情更加惊恐了，他的身后传来了细细的女声：“什、什么情况？” 　　“别过来，你先走。”男人声音沉着，只有微微颤抖的魔杖泄露了他的惊惧：“只有一个人，我可以。” 　　叶瑟薇：？ 　　什么只有一个人，你瞎了吗？ 　　她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眼墨菲斯，却看到他对她温和又散漫地弯了弯眼角。 　　虽然不知道墨菲斯到底是什么魔法层次，甚至除了那次在小树林里直接剁了几个人的头之外，都没有见过他出手，但是莫名就觉得他非常大佬。 　　所以叶瑟薇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是墨菲斯隐匿了自己的存在。 　　对面的二人组还在上演一个人劝另一个走，另一个哭喊着说“不！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戏码，哭得快要打嗝的少女倔强地推开了他，手上还握着涂了软经散的小刀，豪横地边哭边道：“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嗝！” 　　少女在看到叶瑟薇的同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愣住的同时还打了个嗝。 　　“你们一起……？”叶瑟薇歪头看向她，目光再挪动到她手中的小刀上，好脾气道：“药涂好了吗？要不要试试在这里就把我干掉呀？我觉得这个位置挺好的，四顾无人，寂静无声，真是公爵府里绝佳的毁尸灭迹的地方呢。你们觉得呢？” 　　这话谁敢接。 　　只有墨菲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黑发抖动，而在场只有叶瑟薇一个能听见他的笑声。 　　努力装成毫无察觉的样子好难，叶瑟薇好努力才绷住自己的表情，继续道：“心动吗？心动不如行动？” 　　结果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尾音有点被墨菲斯带跑，破了音，还带出了一声呛笑。 　　然而这一幕落在颤抖地拿着短魔杖和短刃的少女眼里就直接变了味。 　　他们当然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叶瑟薇是谁，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毕竟她的发色实在太过特别了，就算有相似发色的人，也没有她这样艳丽精致的一张脸。 　　而现在，这个人不仅极有可能在背后听见了他们的阴谋、邀请他们来杀她、甚至还在最后诡异又变态地笑了起来……就是那种笑出声了以后还带了点儿惊恐，但既然已经笑了，那就索性多笑几声吧，然后干脆笑得弯了腰。 　　变态max。 　　……天哪这个神女竟然是个疯的吗！！！怎么从来都没有人说过！！ 　　打架什么的，不怕能打的，就怕疯的。 　　因为疯的……一般都不要命啊！！这谁顶得住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畏惧，刚才还准备正面硬刚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齐齐向后退去，然后在叶瑟薇疑惑的眼神中跑了个干干净净。 　　叶瑟薇其实不是自己想笑的，只是在被墨菲斯带动着笑了第一声以后，她的情绪似乎莫名其妙地被调动了起来，就像是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就连说话都是在笑声中往外挤。 　　这要是没问题就怪了，她边笑边苦恼地看向在场唯一有可能的罪魁祸首：“你是不是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男人单手托腮，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弯着眼角，好整以暇地看她，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觉得你笑起来挺好看，多笑一会，对身体好。” 　　叶瑟薇：？？ 　　神他妈对身体好！！ 第三十三章 　　叶瑟薇使劲搓揉着自己的脸，笑太久让她的面部肌肉有些许的酸痛, 她实在是没忍住, 狠狠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而后者刚施施然从地上站起来, 随意弹了弹裤子上的土，然后冲着地面微微勾了勾指头。 　　一侧的一小片狗尾巴草被整齐截断，有藤蔓在狗尾巴草的腰间转了个圈，形成了一小束, 再跳到了墨菲斯手里。 　　下一秒, 墨菲斯就和没事人一样将那一束狗尾巴草递给了叶瑟薇：“好了，我走了。” 　　叶瑟薇呆滞地接过，再抬头的时候, 面前已经没有人影了。 　　狗尾巴草随着微风微微摆动, 有几缕还拂过了她的下巴，格外温柔又微痒，叶瑟薇神色复杂变幻地盯着手里的草, 又想要怒气冲冲地一把扔在地上, 又想疯狂吐槽哪有给人狗尾巴草的，这两者之下, 还埋藏着点微妙的、类似于“棺材花以后又收到奇怪的礼物啦”的不太好描述的情感。 　　出于以上种种, 叶瑟薇回到竞技场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束狗尾巴草。 　　下午的选拔赛为了保持公平公正，是允许所有人来看的，甚至还给大部分的侍女和侍从们都放了假。大家平时的娱乐活动也并不多, 遇见这种活动，自然是忙不迭地都想要来参加。 　　是以叶瑟薇乍一走进来，就见到了比平时上课还要多好几倍的人。 　　人声鼎沸，选手区和观众席的魔法路牌都做得很完善，显然公爵府有着非常充足的主持这种大型活动的经验，有条不紊。 　　而叶瑟薇才刚刚在指示牌前驻足，就有人走上前来：“是叶瑟薇选手吗？这边请。” 　　这声音听着怪耳熟的。 　　“奥特先生？”叶瑟薇一眼认了出来，下意识视线上移，却没有看到那对毛茸茸的灰色兔耳，眼神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些许失落。 　　“奥兔族在公共场合是不允许露出耳朵的。”奥特先生挠了挠头，重新整理了一下帽子，显然是注意到了叶瑟薇的目光，语气也很客气：“选手准备区在这边，请跟我来。” 　　选拔赛的赛制之前从未公布过，这一路上，叶瑟薇才拿到了奥特先生递给她的赛制说明图。 　　最终的有效报名人数整理下来正好是三十六个人，所以干脆将这些人以抽签的形式分成了四组，每组九人。 　　分好小组以后，再继续进行抽签，这一次的抽签将决定对战的对象，先是八进四，再四进二，最后决战出每一组最后的那个人。 　　“等等，这里怎么是八进四，每组不是九个人吗？”看到这里，叶瑟薇疑惑道。 　　“因为每一组都会抽出一个幸运签，抽到幸运签的四个人只用打四进二和决赛哦。”奥特先生温声细语地解释道：“不要小看了幸运，如果没有命运的眷顾，再强的实力也没有用哦。” 　　这个解释还挺符合魔法释放靠幸运值的理论的。就像是天才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赋一样，足够的努力当然足以让一个人到达这个行业的巅峰水平和状态，但要出名、要发挥好、要让人绝对惊才绝艳睹之不忘、要每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时候都正好能够戳中大家的点……所有这些，其实都多多少少和天赋有关。 　　兴许是其他选手都有其他通道，又或者早已到齐，总之现在整个走廊都只有她和奥特先生两个人的脚步声。 　　叶瑟薇对此没有什么异议，然后她眨了眨眼，前后观望了一下，然后当着奥特先生的面，轻声道：“命运咏唱。” 　　奥特先生惊愕地睁大眼。 　　赛前无论给自己加什么魔法Buff，其实都符合比赛规定，奥特先生当然不会阻止叶瑟薇的举动。他显然是知道这几个发音的意义，作为一个魔迪安大陆的奥兔族，他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女赐福”，然而那些浸入肌肤的光点消散太快，他还没看清就没了。 　　嘤，失落。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这份失落，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命运咏唱。” 　　奥特先生：……？？？？ 　　“命运咏唱。” 　　魔法光点才刚刚熄灭又重新亮起，人人艳羡求之不得的神殿赐福被少女仿佛不要钱一样往自己身上套，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快要被虚幻的光点包围了。 　　奥特先生终于忍不住了：“那个……” 　　“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吗？”少女在虚幻的光辉之中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经过刚才那一场笑之后，她觉得自己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笑了——她的目光飘忽又梦幻：“哎，奥特先生，我这个人啊，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全力以赴呢。” 　　奥特先生：…… 　　全力以赴地变幸运吗？？？ 　　虽然似乎也没什么错，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连刷了二十几次幸运叠加Buff之后，两个人终于走到了选手等候区。 　　叶瑟薇果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已经随意地坐在大房间各个地方的其他三十五个人其实都知道推门的人是谁，但还是免不了一起向她递出了视线。 　　这里面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没见过叶瑟薇，毕竟她还从来没有到三级班来过，小部分见过的也只是路上恰好遇见，又或者在图书馆擦身而过，所以其实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好奇。 　　关于她的标签和传闻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积攒了挺多的。 　　比如“那个神女”、再比如“打拳挺猛”、“比公爵府第一美人朵丽丝还漂亮”什么的。 　　不过现在这三十五个人其实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刚才维娜和托米脸色惊恐地跑了回来，并且和所有人打听了个遍，反复确认了“那个神女到底是不是疯的”这个问题，在得到了大家疑惑和否认的回答后，连呼不可能，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尽量将自己缩去了后排，显然是不想要再见到叶瑟薇。 　　维娜和托米的实力其实都不算弱，在三级班里也是数得上名头的，否则也不可能自不量力地来报名参加选拔赛——毕竟所有报名的人都是觉得自己对那几个名额有角逐之力的。 　　但是这两个人竟然同时显露出了对那个神女的忌惮。 　　这就很让人好奇了。 　　奥特先生推开门，叶瑟薇捏着自己的狗尾巴草束走了进去，然后直接走向了最中央的抽签盒。 　　“奥特先生，是这个吧？”她的声音在轻快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迫不及待：“快让我抽！” 　　大家都震惊地看着她。 　　事实上，抽签是完全开放的，但是大家都非常保守地不打算当第一个，这种情况下，一般院方会直接强制排号让大家抽签。 　　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小算盘之外还有一两点暗藏的小绝招，比如在绝对不想遇见某人的情况下，偷偷用点魔法诡计，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和对方分到一组。再比如说，同一组里，当前几个人都没有抽到那个幸运签的时候，自己的几率当然会大许多。 　　奥特先生主持这种工作可太多了，虽然社恐了些，但经验异常丰富，是以早就料到了大家都不愿意当第一个的这个情况。刚才他都已经旋转手指给大家排好号了，就等叶瑟薇入座以后发放，岂料这位一路给自己加满了幸运Buff的少女竟然似乎多一秒都不想等？ 　　她站在抽签机器面前跃跃欲试，连手都已经搭在抽签机器的手柄上了。然而明明她的肢体语言已经非常明确地表现出了欢快和让人无法理解的心急如焚，眼中也带了些奇特的期待，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再带上她手里郑重其事地捧着的那束狗尾巴草，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这一刻，大家的脑中同时冒出了方才维娜和托米的声音。 　　[那个神女……那个神女是不是疯的？] 　　大家的否认突然有点动摇。 　　嘶，该不会真他妈是疯的吧？要是不疯，能上来就把二级班同学的头打爆吗？能直接无视这么多人，上来就招揽仇恨一般急着要抽签吗？ 　　叶瑟薇浑然不觉其他人的讶异，她眼含期待地看着奥特兔砸，满心只想早点抽完。 　　毕竟她……不知道这个幸运Buff的持续时间。 　　而且就算时间长，说不定效果也是递减的，那么理论上来说，每一个这一秒，她身上的幸运值都比下一秒要更高一些。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幸运。 　　奥特先生顶着她过分灼热期待的目光，晃晃手指，改变了抽签顺序，叶瑟薇的头上冒出来了一个大大的、像是感叹号一样的数字1，随即，这位灰兔耳先生清了清嗓子：“那就请叶瑟薇选手作为第一个抽签选手吧。” 　　为了保证公正，这个抽签机器是机械手动摇号式的，外表还有巨大的齿轮裸露，齿轮上流转着好几层魔法护盾，防止一切形式的魔法窥探。 　　闭合的齿轮开始缓慢转动，叶瑟薇晃动手腕，毫不客气地一顿猛摇，然后在直觉到了的那一刻松开了手。 　　一个白色的小球从抽签机器的出口处滚了出来。 　　叶瑟薇正准备伸手去拿，机器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宛如故障声的声音。 　　“分组签和组内号码牌是一起出来的。”奥特先生解释道：“机器用了几十年了，确实有些老旧……” 　　他话未落音，出口处传来了连续的四声撞击。 　　四个金色小球和一个白色小球挤在一起，肩并肩地在出口的甬道处骨碌碌地转着圈圈。 第三十四章 　　抽签机器在正中间，视角是向着所有人敞开的, 所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了并排发着金光的四个金色小球和一个朴实无华的白色小球。 　　满场寂静无声。 　　“我……我靠……”有人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边喃喃，边抬手擦了擦眼睛：“这他妈……她一次性卡出来了四个幸运签？？这个神女身上的幸运值到底有多他妈高？？？” 　　说这话的人三年前就参加过一次选拔赛了, 只是没过，所以他对于整个流程和抽签环节简直再熟悉不过，大家刚才看到金色小球的时候还觉得莫不是自己理解错了，直到听到了这句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明显的喃喃。 　　真他妈是四个幸运签！！ 　　叶瑟薇当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她眨了眨眼, 莫名有点心虚。 　　她是不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奥特先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还偏偏就没见过现在这种。他的脑子里反复盘桓着叶瑟薇刚才信誓旦旦的那句“哎，奥特先生，我这个人啊, 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全力以赴呢”, 心想是的呢，这可真是全力以赴……不，这未免也太全力了吧！！！ 　　全力到幸运溢出了！！ 　　“这……”奥特先生清了清嗓子, 晃晃手指让五个小球一起飞了起来, 环绕在叶瑟薇周围。叶瑟薇会意地先抓住了其中白色的小球，捏开以后, 一个烟花一样的数字2炸开, 奥特先生随即宣布道：“第二组——幸运签！” 　　再回过身的奥特先生已经换上了一脸“无事发生”的脸，他镇定地指了指雪白的墙壁，于是有四扇画着数字的门同时从墙上浮凸了出来，奥特先生冲着叶瑟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叶瑟薇这会儿也有点顶不住全场冒着几乎快要实质化的酸气和震惊的目光, 只想早点溜。 　　只是她的手才碰到二号门的门把手，就有人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奥特先生，真的有人可以一次性摇出来四个幸运签吗？这难道不是机器坏了，又或者是……作弊吗？” 　　随着他的发言，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也顿时响彻了大厅。 　　“是啊，我也想问来着。” 　　“啥意思啊？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过有这个情况啊，真不是作弊吗？？” 　　“机器故障了吧？重抽吧，我感觉不太对劲啊这个情况。” 　　“诶你们记不记得之前听说的那件事情。贝莱尔学长堵着那个神女要祝福的，我记得他当时说过祝福就是加幸运值的，所以这个神女是加了幸运值然后抽签的吧？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靠还能这样的吗？” 　　“感觉也不是不行吧，各凭本事，这个祝福也算是她的本事之一？” 　　叶瑟薇身形一顿。 　　奥特先生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兔耳被压住，他随着这一声，估计连耳朵都会耷拉下来，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认真解释道：“大家的疑惑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是机器坏了，那么这种坏对于叶瑟薇选手来说本来就是一种运气，幸运签比拼的就是运气，所以无可厚非。至于作弊……有谁可以在我的面前，魔法协会和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科研部一起研制的这台机器上作弊吗？如果有，大可来试试哦。” 　　随着他的话，奥特先生有意无意地放出了一缕自己的魔法气息。 　　无论是战士还是魔法师，上位者对下位者都是有天然的等级压制的。是以奥特先生的这缕气息一出，房间里所有的人都顿时噤若寒蝉。 　　“幸运签的设置，本来就是出于魔法释放中的命运原则。”奥特先生微微一笑，在释放出足以压制在场所有人的魔法气息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如果要我来判断，能够一次摇出四个幸运签的人，就应当直接拿到名额。现在折中处理，已经是最大限度保证公平原则了。” 　　顿了顿，奥特先生收敛了气息，又带了些苦恼：“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呢？好让你们知道，其他签球都是普通的，只有金色的幸运签上是带了幸运值检测和感应魔法的。” 　　言罢，他在半空中一抓，四个金色小球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随即，他随手将所有小球都向着半空扔了出去。 　　四个金色小球静止一秒，背后纷纷长出了透明扑闪的小翅膀。 　　叶瑟薇：……这是魁地奇比赛吗？ 　　她还在腹诽，就只见四个小球挥动着翅膀，从不同的角度在房间里转了一大圈，几乎在每个人身边都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然后在下一个瞬间，齐齐转了个方向，对准了叶瑟薇。 　　四个金色小球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呼啸着向着叶瑟薇冲来，甚至带出了些破空的声音！ 　　叶瑟薇抬手接住了第一个抵达自己身边的金色小球，小球在她手心疯狂打滚，后来的三个环绕在旁边煽动翅膀，虽然并没有五官和表情，但就是能感觉到后来的三个小球不太服气又想要争宠的悻悻感。 　　“看到了吗？在场所有人的幸运值都比不过她。这种残酷的事实其实大家不知道比较好，但是不知道的话，你们大概会非常不服气。”奥特先生耸了耸肩，抬手将后到的三个小球又抓了回来，拍了拍，敛去翅膀，又塞回了机器里，然后冲着大家弯了弯眼角：“还有异议吗？如果还有的话，那么这个名额我将依照幸运值原则直接判定给叶瑟薇选手。如果没有，那么抽签继续。” 　　这可真是太霸道了。 　　反对的结果只会比现在更糟，不反对起码明面上也还是有五个名额的，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再开口了。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虽然酸得发涩，却到底也没有人再站出来说什么了。毕竟万一惹恼了这位唯一的抽签监督员，人家直接把名额扔给叶瑟薇，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奥特先生是虽然是奥兔族，但绝不好欺负，也难怪他虽然胆小又社恐，却还是被委任来做这项重要的工作。叶瑟薇心里有了一丝了然，她抬手拨了拨在自己手心翻滚的金色小球，小球拼命在她指尖蹭了蹭，再用翅膀卷住了她的指间。 　　还挺可爱。 　　叶瑟薇面无表情地冲酸气冲天的所有人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步踏入后，叶瑟薇眼前一黑，熟悉的传送感袭来，再过了片刻，视线前才重新明亮了起来。 　　很显然，开在抽签室墙上的门，其实是某种魔法传送，而传送的目的地，竟然是一间完全透明的悬浮擂台。 　　魔法的光辉将金色的擂台支撑起来，擂台的四角各放了一把椅子，上面分别标注了数字一到四，而这个悬浮擂台的四周还有另外四个位置稍低、椅子更多的蓝色擂台，擂台下方支撑的魔法光柱则是呈现出了数字状，显然是按照分组来的。 　　叶瑟薇还在震惊又好奇地打量四周，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她愕然望去，这才发现这几个擂台居然是悬浮在整个竞技场中央的，而悬浮起来的目的，自然是让坐在环形竞技场边的所有人都能将所有的选拔比赛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带着各种小零食在场边聊天等待，好不容易有这么盛大的娱乐活动，所有人都特别激动，尤其是对幸运签格外期待，场边还开了赌局，赌的种类五花八门，其中包括了“究竟谁能去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四个幸运签花落谁家”等等项目。 　　尤其是幸运签这一栏目，大家尤其热衷猜测。 　　毕竟这个是可以推测的。 　　都是同学，平时练习的时候都肩并肩的，谁还不知道谁的魔法释放几率啊，有心人甚至可以准确估算出来具体数值，是以四个幸运名额那边，有好几个人都拿着自己运算的几率结果在争吵，旁边的人一边吃瓜一边踌躇着要压谁。 　　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写着叶瑟薇名字的赌注盘上，不知何时被人悄然放了一枚代表本场最大面值的纯黑色筹码——意思是如果输了，按照一比一比率通赔，如果赢了，所有的都归他。而黑色筹码旁边，还放了十枚稍小的红色筹码。好巧不巧的是，红色筹码将黑色筹码盖得严严实实。 　　每个人都有亲友，大家也都知道府里叶瑟薇有几个好朋友，托盘里有几枚红色筹码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定是被贝莱尔学长可怜她盘子空的，顺手扔了几个呢。 　　直到此时此刻—— 　　苍金发色的少女一手拿着奇奇怪怪的狗尾巴草，另一手的手指上还挂着一个金色小球，一脸好奇地出现在了最中心的幸运擂台上。 　　所有人轰然炸开。 　　站在赌桌旁边的人们简直惊呆了，大家都手忙脚乱地去看自己有没有顺手给叶瑟薇一票，还有人偷偷摸摸想要在这个时候扔一枚筹码进去，结果手还没碰到，就被发现并礼貌请离了。 　　既然第一个人已经出来了，那么幸运签人选赌局的下注通道就被关闭了，站在赌局那儿的少年一扬手，写有叶瑟薇名字的魔法光柱第一个升腾了起来，而下面的筹码也终于滚动了一下。 　　红色筹码下面，平平无奇的黑色筹码露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顿住了。 　　瞳孔 地震。 　　片刻后，赌局的方向爆发出了几乎能够直接将满场的惊叹遮掩住的尖叫。 　　“卧槽——！！哪里来的黑色筹码！！！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老子他妈要输的只剩底裤了好吗！！！！” 　　叶瑟薇并没有听见这一身嘶声裂肺的哀嚎。 　　站在她的角度向四周看去，因为她所在的位置光线太强，所以衬托得四周偏暗，而她又是悬浮在半空中，几乎只能只能看到周围的人影，她环顾一圈，勉强能辨认出前排有人又跳又喊地冲她挥手，仔细看看像是苏西和莎拉，旁边似乎还有贾尔斯。 　　叶瑟薇下意识向着那个方向招了招手，用手拉着之前笑麻了的脸比了个笑，然后在自己编号位置坐了下去。 　　外面的嘈杂很响，叶瑟薇算不上是那种怯场的类型，但单独一个人被这么多人围观倒还是第一次，还好坐下去以后椅背能为她遮掉一些视线，她一边等待其他人的出现为她分担目光，一边百无聊赖地开始和手上的金色幸运小球玩耍。 　　苏西和莎拉都为叶瑟薇看到自己并回应了自己而高兴尖叫，还喊了几声“瑟瑟必胜”的口号。 　　而在两个人背后的隐秘黑暗里、所有人眼中熙熙攘攘的座位上，其实淡淡地笼罩着一层魔法结界，结界隔绝了所有的嘈杂，黑衣男人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筹码，微微仰头看向半空中的少女。 　　他的瞳色空茫，其中却清楚地映出了少女的身影，甚至几乎穿过了悬浮的擂台。 　　半晌，他的唇边溢出了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的话语。 　　“命运啊……” 第三十五章 　　分组进行得并不慢，其他四个擂台很快就迎来了新的参赛者, 而幸运的金色擂台在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 终于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影。 　　叶瑟薇也感受到了，她在鼎沸的人声中抬头, 然后对上了一双充满了惊恐的双眸。 　　些许眼熟。 　　维娜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抽到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幸运签。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那些事情，那么她此刻肯定高兴到要尖叫出来，但一想到那个疯批神女正坐在里面等她, 维娜脸上的笑容就开始凝固了。 　　她宁可去普通组呜呜呜！！！ 　　是以全竞技场的人都看到了一个满脸惶恐不安的人出现在了台上。 　　“那是维娜吧？她幸运值确实挺高, 之前我还投了她一票，但是她表情怎么这么奇怪？抽到幸运签不高兴的吗？” 　　“她看那个神女的眼神，里面是害怕吗？？还是距离太远我看不清？这也太奇怪了吧？” 　　“你们等等, 貌似又有人来了！咦这个人的表情为什么也……？” 　　在几个普通擂台选手出现的间隔后, 又有一个人出现在了金色擂台上，叶瑟薇顺势望去。 　　嗨呀，这不是巧了吗？ 　　维娜抽中了幸运签以后, 托米其实一直都很紧张,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叶瑟薇的幸运值居然那么高，在担心维娜的同时, 他还有一丝些微的庆幸。 　　他是真的不想遇见叶瑟薇这个疯批, 但还好他一直以来脸都很黑，抽啥啥不行，手气倒数第一名，绝逼就是常规组里平平无奇的一员, 说不定还会摇到什么三级战士里最凶的那几个人。 　　……然后摇号机就亲切地滚出了一个金色小球。 　　托米：我脱非入欧了，心态也他妈崩了。 　　叶瑟薇似笑非笑地向着托米递出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看维娜，心想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是应该好好问候一下，于是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托米：……他妈的，疯批跟我说“嗨”，我要怎么办，我要是不回答，她会不会现在就来搞我？心态真的要崩了啊！！ 　　竞技台上的人万万没想到在维娜之后，又冒出来一个一脸惊惧地看着叶瑟薇的人。 　　所以后台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吗？ 　　维娜和托米分别抽到的是1组的幸运和4组的幸运球，两个人颤颤巍巍一左一对面地坐在擂台的另外两个方向，飞快地对了个眼神，颇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两边普通区的选手越来越多，然而金色擂台上再也没有别人出现。 　　等数到三十五人、大家伸长了脖子等着最后一个幸运签的时候，却是奥特先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金色擂台上。 　　他声音温和，却通过某种扩音魔法扩散了出去，足以让整个竞技场的每个人都听见：“很遗憾，我们只抽出来了三个幸运签，第三十六名选手、也就是第四个幸运签选手因为私人不可抗力，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本次选拔赛。” 　　一直等着还有第四个人的维娜和托米：……？？？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叶瑟薇就这么板着一张脸，冒出了一声笑。 　　——是被狗尾巴草突然挠到了脖子。 　　维娜和托米简直被这声笑吓得毛骨悚然。 　　谁他妈笑起来没有表情啊！！也太可怕了吧！！而且笑完以后手还在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是什么意思啊！虽然看起来像是挠痒痒，但那肯定也是因为公众场合所以没有做太过明显的暗示吧！！ 　　他们get到了啊！那就是威胁对不对啊！！ 　　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情都宛如跳海的时候身上还绑了块石头，一路下沉到无尽黑暗没有尽头。 　　托米想到了自己的绝杀技在沉入地底后石沉大海，心情沉重又绝望。讲道理，连自己最厉害的绝杀技都对她没有什么用，那他还有什么其他的方式能够打败她吗？没有的对不对？ 　　维娜则是握紧了自己还没扔掉的、上面淬了毒的利刃，选拔赛和决斗的规则是一样的，什么都可以，但不允许用毒。而叶瑟薇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一旦抖落出来，她将永远失去参加选拔赛的机会。 　　两个人的思绪在这个时候奇异地达成了一致。 　　……失去一次机会不算什么，怕的是没了命还永远都没了机会，如果现在弃权的话，还能卖这个疯批一次好，让她不计前嫌将这一页翻过，一想到自己惹过这么一个人，后半生都可能要笼罩在提心吊胆被报复的阴影里生活，维娜和托米就一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再见了贝莱尔学长/阿加曼德中心学院，三年后有缘再见！ 　　“我弃权！” 　　“我弃权！”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又顺着奥特先生还没来得及收掉的扩音魔法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竞技场顿时鸦雀无声。 　　叶瑟薇：……？ 　　奥特先生都愣住了，忍不住劝说道：“你们确定吗？按照规则，三个人的话，就只用打一场……三分之一的几率，真的不要试试吗？” 　　“不不不，不了不了。”维娜和托米拼命摇头：“轮幸运值，没人比得过叶瑟薇选手，她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叶瑟薇：……？？ 　　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你们刚刚不是还密谋搞我吗？？为何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她一边想，一边眼神中流露出了疑惑。 　　维娜和托米顿时一悚，自动脑补成了“怎么回事你们难道以为吹了我两句我就不会杀你们了吗”，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就从入口处跑了。 　　叶瑟薇和奥特先生面面相觑。 　　全竞技场一片哗然，其余四个擂台的人瞠目结舌。 　　所有选手的耳边又响起了奥特先生刚才的话。 　　——“看到了吗？在场所有人的幸运值都比不过她。这种残酷的事实其实大家不知道比较好，但是不知道的话，你们大概会非常不服气。” 　　不，已经没有不服了。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躺赢吗？ 　　如果说在看到叶瑟薇一次性抽出了四个金色小球以后，大家还有这样那样的怀疑，那么在刚刚听到第四位幸运签突然来不了、随即剩下的两个人又倏然弃权后…… 　　这运气真的绝了，这已经不是运气了，这是什么躺赢的人形自走幸运机吧！！每天拜一拜，生活会更好吗！！ 　　大家眼中饱含酸出的泪水，仰头看向金色高台上的叶瑟薇，都在心底默默地许下了卑微的愿望。 　　叶瑟薇摊开手，做了一个无辜疑惑的耸肩动作。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她就这么通过了选拔赛？ 　　奥特先生茫然四顾，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还是及时宣布道：“那么，如所有人所见，由于剩余两位幸运签选手的自愿弃权，阿加曼德学院三级战士名额中的第一个，就属于叶瑟薇选手了！提前恭喜叶瑟薇选手成为阿加曼德学院的学生！” 　　他单手挥动，叶瑟薇面前出现了一枚崭新的学生徽章。 　　藤蔓缠绕在金属徽章的两侧，如果仔细看的话，藤蔓卷曲的弧度正好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单词拼写的样子，而徽章的正下方是铃兰花朵托起层叠的书本，最上面翻开的书本上，有漂亮的花体字雕刻出了一个浮凸出来的单词。 　　叶瑟薇喃喃念出来：“命运。” 　　随着她的声音，徽章开始发出了璀璨的光辉，【命运】字样下方的空白处开始有无形的笔进行书写，精细微小的凸起迭次出现，最后构成了她的名字。 　　叶瑟薇。 　　——第一卷 ·海加尔·END—— 第三十六章 　　魔法的光辉斑驳地挥洒在阳光之下，拉出一道长长的、久久不散的蜿蜒影子。田间劳作的农夫在挥动锄头的前一秒听到了长长的汽笛呼啸声, 抬起头向着穿行而过的庞然大物递出了并不怎么大惊小怪的目光。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 田野之中更多的是各色的花朵，有野兔和其他小动物被惊动, 在草地花丛间簌簌地跑动。 　　这是初夏即将迈入盛夏的前夕，艳阳当空，空气里几乎每一个分子都带着热量，铁皮的车厢四角都运转着维持温度的魔法阵, 然而纵使如此, 不少人还是捧着手绢一脸烦闷地擦着额头的汗珠。 　　“我也不是第一次坐区间魔法列车了。”坐在窗边的少女拧着眉头，手里飞快挥舞着折叠扇子：“也从来没这么热过啊？到底是降温魔法阵没有源石供应魔力了，还是这群人各个都自带火盆？有会冰魔法的人吗？有的话来一个吗？不要吝啬自己的魔力啦, 再吝啬人要傻了！” 　　然而她也只是喊喊, 毕竟车厢的两壁上歪歪扭扭地挂着硕大的横幅。 　　【禁止使用一切魔法】。 　　下面还用小字注明了原因和惩罚措施，简而言之就是之前有人在车厢里决斗过，然后一时激情, 用魔法炸了车, 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铁道部和魔法协会干脆直接所有魔法都禁止了。 　　别怪铁道部和魔法协会，要怪就去怪炸车的同时把自己也变成了烟花的那两个人吧。如果你不听, 非要用魔法的话, 那么自动感应装置会将你直接弹出车厢哦。 　　想想万一正好列车行驶在悬崖边和高桥上什么的，那弹出去的画面简直不要太美丽。 　　几乎所有人都因为这份车厢中的闷热而露出了蔫蔫又烦躁的表情，车厢连接处有人和列车服务员情绪激动地因为温度问题争吵了起来，这样的背景音更是给这份闷热增添了几分火气。 　　“到底是不是没有源石了？没有了你就直说, 我给你，老子啥都没有就源石多，真的快要热炸了！” 　　“那是一两块源石的事情吗？这么多人在一个车厢里当然会热了！” 　　“谁说一两块了，你要多少老子给你多少！关键是你这个破魔法阵会不会被我的源石撑死。” 　　“……我们铁道部的魔法阵怎么破了？哪里破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给我一百块……不，一千块源石我也不会要的！” 　　叶瑟薇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缓缓恢复了镇定。 　　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去往阿加曼德的交通工具居然是火车。 　　——嗯，魔法火车。 　　还是蒸汽机械和魔法双驱动的那种，怪高级的。 　　一开始她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在明明有传送阵存在的魔法世界里，还非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后来在她才发现，这并不是那种专列，而真的是会逐站停靠的普通火车。 　　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魔法，在魔法之外，更生活着许许多多的普通人。 　　列车不断擦过城镇的边缘，再停靠，各种各样的人井然有序地提着行李上车再下车，魔法并不普及，神秘却也并不那么隐秘，普通人的世界与魔法世界通过火车这一纽带奇特地链接在了一起。这是魔法力量惠及这个世界各个角落的最普通不过的体现，更是魔法与机械最完美的交融。 　　车厢里确实太热了，叶瑟薇起身向着车厢尽头的盥洗间走去，想要洗一把脸。而车厢连接处的摇晃比其他地方更加剧烈一些，她没站稳，向着旁边甩去，一把撑住了厢壁才稳住了身形，顺手帮忙捞住了一个从隔壁车厢一路滚过来的箱子。 　　年轻少妇“哎呀”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从她手上接过箱子，连声道歉又道谢，而摇篮中的婴孩却母亲短暂的离开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于是少妇又一路给所有被打扰的旅客道歉，并匆匆忙忙地赶了回去，温声细语地哄着幼小的宝贝。 　　嘹亮的哭声逐渐降低，只剩下了温柔的女声低唱起的摇篮曲。 　　是熟悉的、属于长途火车的喧嚣和人间烟火气。 　　就是差了点儿老坛酸菜方便面或者康帅傅红烧牛肉方便面的味道。 　　叶瑟薇弯了弯眼角，心情极好地转身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是她除了那次夜巡和深夜杀人之外，第一次真正意义地踏出海加尔公爵府的小小范围，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如果说之前所有的时间她都是在被某种求生欲和刚刚穿书来到这个世界的新奇和恐慌感推着走，那么现在，在见到了许许多多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后，她越发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件事。 　　她活着的世界是真实的。 　　她也不仅仅是字符跳动下白描的文字，她是真切地活着的。 　　或许这里是她过去生活的世界的平行世界，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但总之，这是一个鲜活的、值得她倾注感情、认真生活的世界。 　　汽笛声再度响起，叶瑟薇双手撑住盥洗台面，对抗刹车带来的惯性。窗户外面滑过了站牌，叶瑟薇愣了一下，歪过头，又仔细看了一遍。 　　【特纳公爵府站】。 　　叶瑟薇：？？？ 　　她之前是专门看过这一路沿线停靠的站点的，甚至还专门做了笔记。确实，海加尔大区去往阿加曼德的路上，是会穿过特纳大区边境，但那也只是边境而已，绝非位于中心点的特纳公爵府！ 　　盥洗室外很快有了嘈杂声，显然其他海加尔公爵府出身的人也都看到了这个站牌，并且看到了穿着统一制服、提着统一行李箱的特纳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虽然隔着车玻璃，但那些特纳们仿佛知道海加尔们在注视着他们，向着分明看不到内里的玻璃方向比着放肆的鬼脸和挑衅的动作。 　　“冷静——大家冷静！”列车员慌慌张张的声音响了起来，显然是没工夫和别人争论什么源石供应冷气的问题了：“不，我们没有改道，一直是按照原路线行进的！” 　　“你放屁！”有人怒不可遏道：“原路线行进怎么可能捅到这群特纳们的大本营？说！你们是不是都被狗特纳们买通了！” 　　列车员的解释声和海加尔们震惊不解又战意浓郁的嘈杂混合在一起，柔美的播报声几乎被完全掩盖了，叶瑟薇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本站停靠时间为十分钟”这样的话语。 　　就算这是特纳们的地盘，也要遵循先下后上原则。 　　叶瑟薇当然没想要躲在盥洗室里，她是看过海加尔大区和特纳大区的几次战争实录的，当然能够明白盘桓在这两个大区之间的矛盾是经历了好几代、绝无可能调节。 　　只是她大致也明白这种带轨道的列车的出行，必不存在突然改道的事情，而且按照到站时刻表来看，也没有什么纰漏，她又看了一眼站牌，脑中逐渐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车厢里的海加尔们已经全部都站了起来，刚才还叫嚷着要热得灵魂出窍的大家全都换了一副表情，浓郁的战意已经快要蔓延到盥洗室了。 　　叶瑟薇觉得自己既然也是海加尔府的一员，也算是受了海加尔公爵府的恩惠，她情不自禁就有了些奇妙的集体荣誉感和责任心。 　　况且，虽然不在同一列车厢，但墨菲斯也在这一列火车上呢。 　　这要是这群家伙们真的动起手炸了车，岂不是很麻烦。 　　于是在车门开启后，她就这么顶着所有特纳们肆无忌惮的目光和口哨声，面无表情地从列车上走了下来。 　　贝莱尔在裂石深谷杀堕落哥布林的时候就和特纳们有过非常多的摩擦，之前大大小小的冲突更是数不清，正巧这会儿站在人群里的特纳们中，有一个他格外眼熟。红发少年冷笑一声，挽起袖子就向前走去，结果才走了两步，他就看到熟悉的金发少女施施然从人群中走了过去。 　　贝莱尔惊了。 　　其他海加尔们也惊了。 　　“我靠，我靠，这也太猛了！她不知道我们和特纳们什么情况吗？”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她穿着海加尔府的制服啊！她不知道，你看那群狗比特纳们……” 　　特纳们果然沸腾开来了。 　　他们确实是故意的。 　　按照常规的行程，他们其实要拖延两天再出发的，但是在听说了海加尔们的行程时间以后，特纳们顿时改变了主意。 　　对此，他们当然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见面演练，甚至制定了好几个应变的方案，包括此时此刻他们看起来站位还挺散漫的，但其实顶在最前面的都是会强力护盾魔法的六级魔法师，而远程类战士都悄摸地站在最后，脸上笑嘻嘻，手里其实都已经随时准备好了和海加尔们对轰。 　　细则他们都查阅好了，在车上的一方发动攻击，过错会全部判给在车上的一方，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把这一车的海加尔一波送回老家。就算对方沉着冷静不为所动，那他们能恶心到海加尔们，这波也不算亏。 　　更何况，以他们对海加尔们的深刻了解，这会儿在看到列车突然到了海加尔公爵府，肯定又急又怒，他们再挑衅几句的话，指不定效果会多拔群呢！ 　　啊，真是忍不住期待呢！ 　　所有人都期待着盯着车门，等着第一个下来的海加尔，又或者不是海加尔，只是什么魔法光束—— 　　结果等到了一个漂亮到过分吸睛的少女。 　　少女穿着海加尔制服，深蓝色带金穗肩章的小外套里，是刺绣着蓝紫色龙喉花的白色衬衫领，下面则是便于战斗的百褶裙裤，裙边上也是漂亮的龙喉花纹样，简直就像是全身都打满了海加尔的烙印。 　　海加尔的烙印虽然碍眼，但是这么漂亮，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只是一个三级战士，这……这…… 　　特纳们原本准备好的一切都没派上用场。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你上，你上。” 　　“上你个棒槌啊，这他妈真的不是狗海加尔的糖衣炮弹吗？” 　　“嘶，牛啊，上来就这么漂亮的学妹，这谁下得去手啊。这一招可真是太绝了，咱们该不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吧？” 　　“还打吗？反正我做不到，你们谁第一个动手，一会儿我跟上！” 　　特纳们乱糟糟地窃窃私语着，乱成了一团，打头阵的都是些男生，这会儿见到漂亮妹妹就乱了方寸。 　　而叶瑟薇就在特纳们手足无措举棋不定的这个间隙，慢悠悠走到了站台牌子面前，仰头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手。 　　“她在干嘛？站名怎么了吗？” 　　“啥意思？这是要去先把特纳公爵府的牌子端掉吗？好狂好大胆哦！学妹真的猖狂啊！” 　　“等等我好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特纳们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站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海加尔们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车厢里的人都密切关注着叶瑟薇的一举一动，贝莱尔甚至已经冲到了车门口，手里捏起了一言不合就准备动手的魔法法诀。 　　“刷啦——” 　　众目睽睽中，叶瑟薇淡定地将覆盖在站台牌上面的一层以假乱真的站名贴纸扯了下来，露出了这个特纳大区边境的、原本的小站名字。 　　海加尔们：？？ 　　贝莱尔：……？？？？ 　　然后，惊慌失措的特纳们就看到少女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贴纸，又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 　　“幼稚。” 第三十七章 　　少女的声音轻巧却沉重地砸在了所有特纳们的身上。 　　是的，区间魔法列车根本没有改变任何路线, 特纳们也没有本事大到只手遮天地, 不过是这群狗比特纳们给原本写着【盘牙农场】的站点名称上，以假乱真地贴上去了一层【特纳公爵府】字样罢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海加尔们毫不掩饰的疯狂笑声，他们甚至没有下车，笑声就已经足以传到所有特纳们的耳中了。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红发惹眼的贝莱尔，不仅笑, 还一边鼓动所有人和他一起为特纳们的幼稚喝彩。 　　特纳们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男人, 无论多大年龄，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被说幼稚。 　　更别提是被看上去年龄不太大的漂亮妹妹这么说了。 　　——最可怕的是, 他们竟然无法反驳！ 　　他们的行为……确实就是很幼稚啊！ 　　虽然是以“戏耍那些憨批海加尔们”为目的, 甚至明显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挺成功的，但这并不能掩盖这个行为是真的非常幼稚的本质！ 　　特纳们开始后悔没有带几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子来，他们中虽然也有人嘴炮能力不弱, 但是原本就被叶瑟薇戳中了痛点, 又是漂亮妹妹，气势顿时低了两节。 　　这还嘴炮个锤。 　　还没张嘴就输了呢！ 　　这一次碰头, 毫无疑问, 以特纳们的完败告终。逼着海加尔们出手是不太可能了，瞧那些人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简直让人怒火中烧，又无论如何无法引起对方先出手了。 　　那个一眼识破了他们诡计的漂亮学妹……到底是什么来头！海加尔府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学妹吗？ 　　呵, 学妹确实很漂亮，但是等到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漂亮学妹下一秒就是他们的了！ 　　特纳们心思各异，一言不发地憋着一口吃瘪的气排队上车，进了隔壁的车厢，结果刚一进去，就有人惊呼了一声。 　　“……艹，怎么这么热！” 　　车厢四角的魔法阵看起来似乎在运转，但是为什么感觉颜色不太对劲？ 　　贝莱尔在列车员维持秩序、让特纳们依次上车的时候，悄然闪身进了操控室，镇定地将温控魔法阵操控杆从蓝色档位一把拉到了红色，然后深藏功与名地退了出来。 　　“哟，学长。”叶瑟薇靠在门口的车壁上，支起一只手，给他打了个招呼。 　　恰逢列车员过来，厉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他刚刚从这群小兔崽子们莫不是要炸车的恐慌中松了口气，转头以为又有人要从操控室这里下手，走过来看到操控室的门关得严丝合缝，门锁上的魔法流畅运行着，这才放下心来。 　　但这两个人在这里还是些许可疑，他狐疑地打量两人一眼：“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学长怕我被旁边车厢的人找茬，所以特地出来找我。”叶瑟薇露出了一个童叟无欺的无害笑容：“毕竟刚才您也看到了，隔壁那些人破坏车站秩序，乱贴乱画，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并且一个个看我的眼神，都让我好怕怕哦。” 　　贝莱尔：……这个叠词是怎么回事？ 　　列车员也目睹了刚才的那一幕。他虽然是列车服务员，但既然能过负责这几节车厢，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同时受雇于铁道公司和魔法协会的，对于特纳和海加尔两边的恩怨也是清楚得很。叶瑟薇这么说，也是情理之中。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不太耐烦地摆摆手：“那就快回去吧，别乱晃。” 　　叶瑟薇和贝莱尔并排往回走，等到走出列车员的视线范围，贝莱尔双手抱在了头后面，冷哼了一声：“啧，他操纵室里倒是凉快。” 　　顿了顿，又补充道：“谢了啊。” 　　——刚才如果不是叶瑟薇在，他要完全脱身肯定需要一大堆解释，说不定还会引起隔壁车厢的注意，导致更大的一些动静。 　　叶瑟薇宽容地摆摆手：“都是为了海加尔府。对了，你知道墨菲斯少主在哪一节车厢吗？” 　　贝莱尔闻言愣了一下，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趁着还有几步才回到原车厢，他一步迈向前面，堵住了叶瑟薇的路，然后俯身一脸认真地看向她：“你认真的？” 　　叶瑟薇当然是认真的。 　　那天在草地上见过墨菲斯以后，就是紧张刺激的……哦不或许对她来说并不是紧张刺激，而是锦鲤光辉普度众生的选拔赛阶段。不得不说，她当时坐的位置是真的很棒，周围四个擂台的情况简直一览无余，她甚至和关了扩音效果的奥特先生忍不住一起做起了赛事评论，简称吃瓜群众。比赛结束后，更是奔波于魔法塔中，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手续，还专门上了两天关于阿加曼德的常识培训课，这才上了车。 　　车厢里虽然热，但其实大家的座位还是挺宽敞的。每个人都是单排的小沙发，面前还有长条的小桌子，足够侧身半躺着睡觉了。兴许是之前的神经太过紧绷，叶瑟薇一上车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了。 　　掐指算算，马上就又要到七天了。 　　她的行李本来就近乎于无，她将梅尔巴嬷嬷后来又拿来的几套衣服装进统一发放的箱子里，旁边再把莎拉和苏西在临别时送的府里特产的龙喉花香氛发油特产套装带上了之外，鬼使神差地把那一把狗尾巴草也带上了。 　　这个东西生命力非常顽强，过了好久也只是略微褪色，并不存在凋零。叶瑟薇一觉醒来，看到桌子上的狗尾巴草似乎又稍微蔫了一点，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召唤物不能离开召唤师七天以上。今天正好是第七天，你不来，所以只好我来找你了。” 　　墨菲斯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响起，更加让人惊悚的则是后面那个称呼，这可真是让人太……无福消受了。 　　所以这一次，叶瑟薇决定主动出击。 　　所以她对上了贝莱尔带着探究、不解和一丝莫名戏谑的双眸，歪了歪头：“你忘了吗，我是他的送饭侍女呀。” 　　“从你走出海加尔府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是了。”贝莱尔收敛了神色，认真道：“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这么想争夺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名额？” 　　“每一个大区的公爵府、伯爵府和以下依次爵位的各个府邸垄断了所有人成为魔法师和战士的可能性，而只有与这个世界的隐秘有所接触的人，才能成为人上人。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么只有进入这些权贵之家为奴仆这一条路。哪怕出府之后身居要职，身上也永远背着这样的烙印。” 　　“进入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学习，则是唯一摆脱这样身份的办法。从此以后，你就只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学生，你可以说自己的家乡是海加尔——不，甚至你不用这么说，你的家乡是欧斯卡纳。” 　　“所以，你无需再自称为他的送饭侍女。”贝莱尔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他垂眸看着她，玫瑰色的眸子里难得是一片平静：“如果你要因为这个原因找他的话，那真的大可不必你操心。” 　　叶瑟薇本来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她总不能说出召唤这件事的真相，结果没想到竟然引出了贝莱尔的长篇大论。 　　不够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些。 　　到底不是土生土长在这里，她对于身份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知和认同感，但并非不能理解贝莱尔的意思。并且明白，无论他的语气是怎样，这段话其实……出发点是为了她着想的。 　　好意是要心领的。 　　她点了点头，冲着贝莱尔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那……我找他，叙叙旧？” 　　贝莱尔觉得自己刚才好心好意的一番话像是喂了狗。 　　他噎了一下，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三个车厢，你可以去问问拉斐尔教授。” 　　叶瑟薇“咦”了一声：“拉斐尔教授也来了吗？” 　　“是的，毕竟这次的人选里有不少狼人。有他在，很多事情会方便很多。”贝莱尔不耐烦地挑挑眉：“还有别的事情吗？” 　　叶瑟薇高高兴兴地挥挥手：“没啦，谢谢学长，那我就去找他了啦！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再莽莽撞撞的搞事了！没我在你会露馅的！” 　　贝莱尔看着她毫不留情转头而去的背影：…… 　　我giao。 　　请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第三十八章 　　贝莱尔手指的方向恰是穿过了载着海加尔的两节车厢，再路过一个餐车后的位置。 　　刚才叶瑟薇巧妙化解了海加尔和特纳两边一触即发的激烈局面, 这会儿大家冷静下来, 也都回过了神，在嘲笑特纳们的同时, 也在反省自己的冲动和些许愚蠢。看到叶瑟薇这样穿行过去，大家都露出了颇为冰释前嫌的友好笑容，还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叶瑟薇其实不是那种特别容易交朋友的性格，尤其是之前大家一边羡慕她身上高得离谱的幸运值, 一边忍不住地溢出了点儿酸。 　　其实并非不可理解, 所有三级战士除了她都是真拳实战流血流汗地打上来的，就算是其他的六级战士们，参考的第一要素也是杀堕落哥布林的超凡榜单战力排名, 那可都是刀口舔血实打实拼出来的战绩！ 　　虽然奥特先生说的无可反驳, 大家心底也都知道幸运值这个玩意儿有多重要，但酸气这东西，就很难控制。 　　交朋友讲眼缘, 你酸过我, 之后再来夸我，之后也只是无冤无仇的泛泛之交罢了, 交心那是绝不可能的。 　　叶瑟薇尤其是这样。 　　所以这几天虽然大家的名字她也都能叫上来了, 甚至还知道了好几个人之间暗潮涌动的复杂八卦，一起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瓜，但能让她驻足聊一会儿的人，依然是无。 　　她就这样一路穿行过去, 带着点儿惊讶地和大家打着招呼，还抖了两个机灵，终于走到了餐车这一节车厢，悄然松了口气。 　　虽然也算不上是真的社恐，但是社交有时候是真的烦。 　　叶瑟薇抬手捏了捏眉心，眼角突然滑过了一道熟悉的色彩。 　　是拉斐尔教授墨绿色的半长发。 　　叶瑟薇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了拉斐尔教授的背影。她还挺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的，如果是其他人，她还没这么笃定，但是因为上幼崽饲养课，拉斐尔教授经常转过身去写板书，她简直对他的背影不能再熟悉。 　　不过那头墨绿色的长发上并没有白色毛茸茸的狼耳出现，大约是被他掩去了。 　　——狼人的存在其实并不是秘密，叶瑟薇猜想，他之所以这样，大约是因为他本来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如果再冒一对漂亮耳朵，说不定会吸引到不必要的关注。 　　毕竟无论是从气质还是外貌角度来说，拉斐尔教授都与传统意义、或者说大家普遍认知中的狼人相去甚远。 　　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又或者说，可能是刻意在躲避什么。 　　不过这么想就有点阴谋论了，叶瑟薇飞快敛去了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想。 　　拉斐尔教授距离她有整整一截车厢的距离，叶瑟薇在车厢头，拉斐尔教授在车厢尾，短暂一瞥后，她看到他端着咖啡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叶瑟薇觉得自己的魔法意识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顿时意识到，拉斐尔刚刚必定是穿过了一扇魔法界门。 　　这位温柔的狼人教授既然能在学校办公室的门上开一扇去夜色湿地的门，那么完全有可能在火车上也如出一辙地来一下。 　　叶瑟薇生怕那扇门在拉斐尔教授进去以后，就会禁止旁人进入，身体比喊声更快一步地一路奔跑滑行冲上前。 　　却也还是慢了一步。 　　惯性让她刹车不及，直接冲进了下一节车厢。 　　魔法意识被触动的感觉再次传来，很显然，门并没有关闭，她成功地进来了。 　　她站在了一小片花团锦簇的丛林之中，很有拉斐尔教授那间花房办公室的特点，她还没来得及再仔细打量周围，就有男人的交谈声传了出来。 　　叶瑟薇下意识猛地蹲了下去。 　　“你现在这样太虚弱了。”拉斐尔教授的语调是一贯的淡淡，而这份淡淡中又有一些仿佛是他与生俱来一般都温柔，只是这样的温柔中带着明显的克制和疏离：“你不该离开海加尔的。” 　　一声嗤笑。 　　“不觉得很有趣吗？”男声带着散漫的笑意：“你给她的破书单里面好巧不巧有一本召唤阵，他改了阵法，差点脱困。想必他做梦也想不到，他选中的人身上带着我的东西。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为我做了嫁衣。” 　　拉斐尔教授沉默片刻：“你要脱困的条件非常苛刻。要无光之夜，要所有封印你的龙喉花瓣都因为阻挡了致命一击而碎裂，要召唤过一次神祇却失败的召唤阵染血。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上一个拉斐尔的句子是问句，但这一句回应却换了个无辜又耸肩的口气。他到嘴边的话语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向着一侧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于是他突得又笑了一声：“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可你到底是被召唤出来的。”拉斐尔的声音倏然敛去了其中的淡淡，变得凝重起来：“而召唤的本质是魔法源力的供给和支撑。你的大部分力量都因为召唤人的弱小而被封印，不仅如此，你现在完全是靠着自己残存的魔法源力支撑着，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嗯？我要告诉她什么？” 　　“当然是——”拉斐尔深吸了一口气，他再好的脾气也被对方这样漫不经心事不关己一般的态度激怒了，有重重地一拍桌子的声音传来，紧接而来的是拉斐尔的怒意：“当然是你只要离开她超过一百米就会身如刀割，超过一天便会如坠魔狱！” 　　听到这里，叶瑟薇已经愣住了。 　　其实在她听到第一声嗤笑的时候，就知道了，和拉斐尔教授对话的，正是墨菲斯。 　　如果说一开始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话，到了所谓“脱困条件”那里的时候，就已经足以她反应过来什么了。 　　好巧不巧，她正好看了一眼，所以记得很清楚。 　　她去杀尼达姆的那一天，是朔月，也就是所谓的“无光之夜”。 　　墨菲斯扔给她的那朵花是棺材花，第一片花瓣抵挡了贝莱尔的一握，第二片抵挡了尼达姆的攻击，第三片则是在第一次召唤失败的时候消失，最后一片则是在与尼达姆的战斗中碎裂。 　　她在口袋里召唤阵掉落在地的时候，无意中按了上去，而那个时候，她全身都是血，掌心自然无可避免。 　　所以……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召唤阵被改过？什么时候？为什么会被改？ 　　而她第一次召唤失败，是因为召唤到了……神祇？而墨菲斯的棺材花就是因为抵挡了这次神祇召唤而破碎的？ 　　叶瑟薇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的疑问太多，却又在听到了后半段对话的时候，倏然停顿。 　　——“只要离开她超过一百米就会身如刀割，超过一天便会如坠魔狱。” 　　她蹲在地上，看不到被灌木和花草挡住的前方到底是什么场景，自然也不知道随意地靠坐在花草中沙发上的黑发男人看向了她藏身的地方，还给了声音包含了怒意、脸上却面无表情的拉斐尔教授一个鼓励的眼神。 　　叶瑟薇被连续而来的信息量震住，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的意思，就听到墨菲斯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所以呢？” 　　“你是放不下身段去找她还是什么？”拉斐尔一拍桌子：“可是你们明明都缔结了命运召唤的契约，只要连续默念三遍对方的名字，就可以直接请求和对方对话了啊！” 　　笑声流淌开来，最后竟然带了一丝微的苦涩：“有什么办法呢？我的主人似乎并没有默念过三次我的名字，所以从来没有触发过这个命运召唤的通讯方式呢。至于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召唤物，我疼，我难受，我一个人默念她的名字千百次却毫无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瑟薇一个没蹲住，直接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他妈的，为什么墨菲斯这段话里有一股浓浓的……被抛弃却依然无怨无悔的感觉？ 　　她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就承担了某种类似于“渣女”的角色？ 　　然而她还没震惊完，墨菲斯似乎自己也忍不住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瑟薇的心里却没有因为这片笑声而轻松，反而揪得更严重了。 　　笑声倏然飘到了她的面前，原本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似乎觉得逗她逗得差不多了，再逗下去人要傻了，翻身而起，到了她的面前，蹲在了她的面前。 　　叶瑟薇跌坐在地还没起来，而墨菲斯在蹲下后，向前倾身的同时，将一只手按在了她身侧的地上。 　　少女的长发倾泻下来，发尾落在了茵茵草地上，恰好碰到了墨菲斯撑在她身侧的手背。 　　微痒。 　　[呜呜呜你别笑了，你笑起来就像是我不仅抛弃了你，还让你变成了一个苦苦等待未果、陷入癫狂的苦情人。] 　　[天哪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我想过他吗？我想过吗？我……我他妈好像真的没有。] 　　[不是，等等，我到底为什么要想他？我不想他为什么是不对的？？] 　　少女的思绪混乱无措，蜂拥着顺着发丝涌入了墨菲斯的脑中。 　　而这样的杂乱在少女与他对视的时候突然出现了片刻的静止。 　　鸟鸣划破了四目相接之时的寂静空气，拉斐尔教授一脸木然又解脱地看向墨菲斯的背影，而墨菲斯的心中则是闪过了少女在错愕后的第一个感叹词。 　　[靠。] 　　顿了顿。 　　[渣女被抓现场，挺慌的，怎么办，在线等。] 　　又寂静了片刻。 　　[……艹，这个人看我的眼神怎么奇奇怪怪的。草地，野外，不行啊，这个地方我不可以！！！脸长得再好看也不可以！！！] 第三十九章 　　花色蔓延，没有了一层玻璃的阻挡, 铺着白底碎花桌布的矮茶几直接放在草地上, 桌子上是漂亮精致的茶具和各色甜点，并没有不长眼的虫子靠近, 只隐约有小松鼠在远处探头探脑。 　　茶几两侧的宽长沙发上原本各坐着一个人，而此刻，变成了三个人。 　　拉斐尔教授独占一个，正在给新的小茶杯里倒茶, 而他对面的长沙发上, 黑衣男人没形象地瘫着，占据了大片了位置，而显然, 就算他不这样, 也不妨碍苍金发色的少女瑟瑟发抖地缩在沙发角落。 　　对就是那种。 　　瑟瑟：发抖。 　　拉斐尔教授被自己的脑内小剧场冷到了，难得皮笑肉不笑在唇边弯出了一个弧度。 　　叶瑟薇一边努力把自己塞进沙发角落，一边感受着沙发因为墨菲斯莫名其妙的笑意而带来的微妙震动。 　　气氛很是奇妙。 　　刚才墨菲斯的突然出现给她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以后, 叶瑟薇很是惊慌失措了一阵，这种惊惶的成分非常复杂, 又有无意识偷听被抓包的慌乱, 又有这种场合下居然还有一位自己的老师的惊惧，除此之外，在场的还有自己的直属老板。 　　三重打击层层叠叠蜂拥而至，叶瑟薇觉得自己没有哇得一声哭出来, 那都是自己心理素质好。 　　“那个……拉斐尔教授。”叶瑟薇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道：“其实我不是故意闯入这里的……” 　　“我知道，你是来找墨菲斯的。”拉斐尔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他了然地点点头，将手上刚刚冲泡好的红茶连着茶托一起轻柔地放在了叶瑟薇面前：“所以现在，你找到了。” 　　……不是，拉斐尔教授，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把你当成是工具人！事情不是那样的！ 　　叶瑟薇脑子无力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放弃了。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偏偏还真的就是事实。 　　然而拉斐尔教授仿佛看透了一切，笑容又包容又透着一丝心酸：“所以，你有什么话要对墨菲斯说吗？” 　　叶瑟薇本来是找墨菲斯续火……不对，续那个七天的约定的，她其实是打算了当地说出这件事，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了刚才自己听到的那段对话。 　　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就显得她很……薄情寡义！ 　　墨菲斯不笑了，他侧头看向她：“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叶瑟薇没想过要在他面前装什么，既然他问了，她也就抿着嘴点了点头：“嗯。” 　　墨菲斯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他骗你的。” 　　叶瑟薇茫然转过头：“……啊？” 　　黑发男人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她，看到她这样看过来的视线，还摊了摊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叶瑟薇狐疑地看着他，再看看拉斐尔教授，再将视线转回来。 　　就这么重复了好几遍以后，她挠了挠头：“……啊，是吗？” 　　怎么说呢，她好像有点没法分辨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他们谈论的内容其实算得上是有逻辑链的，她直觉地肯定前半段关于她召唤出墨菲斯……又或者说，间接地帮墨菲斯脱困的部分，肯定是真的。 　　——虽然她也并不知道这个“困”，到底指的是什么。毕竟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府邸的少主困在一个房间……或者一个棺材里，而满府的人似乎并没有想方设法帮他脱困。说大家不知情吧，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不知。说知情吧，那么态度和应对未免都太过奇怪了一些。 　　那么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为什么就是假的呢？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就感知到了她的到来，不想让她知道的话，当然应该及时停住话题，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说下去。而如果明知她在，却偏要那么说的话，难道是故意要骗她吗？ 　　骗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瑟薇怎么也想不到动机，偏偏墨菲斯的样子无辜又笃定，她顿时陷入了茫然，甚至还有些无措。 　　她想了想，觉得不管后面说什么离开十米或者一天的事情是真是假，但她好歹也是看过召唤术基本法则的，知道拉斐尔教授的那句“召唤的本质是魔法源力的供给和支撑”是没有错的，那天夜里之后，兴许是她自己潜意识觉得这事儿太过离谱，从来都没有关于“是自己召唤出来了墨菲斯”、而她是墨菲斯的召唤者的自觉。 　　所以才会下意识忽略掉那些其他的有的没的。 　　甚至她觉得，拉斐尔教授说的有关因为她太弱小，所以墨菲斯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封印住的的事情也是真的。 　　……淦，这么一想，更加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而墨菲斯只是为了安慰她，所以才做出了一幅这样若无其事样子的。 　　叶瑟薇有点愧疚。 　　“我……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叶瑟薇稳了稳心神，却还是有点不敢看墨菲斯的眼睛，躲躲闪闪道：“嗯……如果、如果是真的，也希望你如实告诉我，我……我会注意的。” 　　墨菲斯慢慢敛去了脸上的戏谑和笑意，他没有表情的时候，身上自然而然就带了一股压迫感，叶瑟薇是侧身面对他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自然注意不到原本随意地坐在旁边的拉斐尔教授突然换了个更加正式的坐姿，还向着墨菲斯低下了头。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间，连方才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都消失了。 　　但也只是片刻。 　　黑衣男人突然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疼。” 　　叶瑟薇：……？ 　　墨菲斯叹了口气，抬起食指，冲着自己从上到下摇着手腕比划了一下：“不是说要如实告诉你吗？疼，全身都疼。” 　　他眼神无辜却肆意，两种色彩奇异地融为一体，无辜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效果却格外拔群。 　　——对面的少女露出了更加明显的手足无措，双手都紧紧攥住了百褶裙的裙边。 　　愧疚、愧疚它变浓了！！ 　　半晌，叶瑟薇痛定思痛地看向还在等着她反应的墨菲斯，人生第一次频繁体会到了结巴的感觉：“那、那我……额，给你揉揉？” 　　拉斐尔端着漂亮小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红茶从他的杯口流淌出来，跌落地面。液体溅射，红茶珠碰到的地方，万物突然凋零，下一秒却又重新生长了出来，而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墨菲斯又笑出了声：“好了，逗你的，也不是很疼。” 　　叶瑟薇这会儿已经懵了，墨菲斯越是说没事、不疼，她笃定这是墨菲斯安慰她的猜想就越坚定不移。 　　于是一个拼命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也很好，另一个表面上说着好的好的我相信你，但眼神里的愧疚却越来越浓，攥着裙边的手也绞得越来越用力。 　　在墨菲斯沉睡期间，掐指算算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爆过粗口了的拉斐尔终于忍不住了。 　　……他妈的。 　　这是什么绝世千层饼套路啊！！ 　　真亦假时假亦真亦假时假亦真吗？！ 　　而且墨菲斯你眼睛里的笑意快他妈要溢出来了好吗！！ 　　叶瑟薇和墨菲斯进行了一会儿“我没事”、“我会经常来的”这样的对话以后，总觉得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变成自动问答机，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生硬地移开视线，换了话题：“嗯……那如果这是假的，那喊三遍名字的那个事情……是真的吗？” 　　“没有如果哦，就是假的。”墨菲斯的脾气大约从未如此好过，他认真地先是反驳了叶瑟薇的话，间接地又千层饼了一层，然后才点点头：“后面那件事，是真的。” 　　不等叶瑟薇反应，他突得从瘫着的样子直起身来，向着叶瑟薇的方向倾身，然后停顿在了距离她大约还有一掌之遥的地方。 　　叶瑟薇的心重重一跳。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飞快掠过了诸如“拉斐尔教授还在旁边看着呢！”、“等等看着就看着，我和墨菲斯清清白白，就差携手共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有什么不能看吗？”之类的想法，还没继续发散，就听到距离自己咫尺的男人开了口。 　　他的眼瞳很淡，淡到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他专注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含笑又懒散。 　　“叶瑟薇。”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名字，叶瑟薇惊愕地睁大眼正准备说什么，对方却竖起一只漂亮的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继续道。 　　“叶瑟薇。” 　　他垂下眼帘，唇角微勾。 　　“叶瑟薇。” 第四十章 　　叶瑟薇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脸红，她的错愕也才刚刚维持了一小会儿, 魔法意识就有一种被轻轻扣动的感觉, 随即，方才用耳朵听到的那三声呼唤又混合了一层虚无的色彩, 不紧不慢地从她的魔法意识里直接飘入了脑中。 　　双重暴击。 　　这种混合了一层虚幻的声音更是糅杂了一种说不清的缱绻，有点像是刚才清晰可辨的声音的回音。如果叶瑟薇刚才还不太能确定自己的状况的话，那么至少现在，她是不敢看墨菲斯的眼睛的。 　　她的眼神飘飘忽忽, 闪闪烁烁, 落在墨菲斯眼中，显然引起了对方的些许不悦：“听见了吗？” 　　叶瑟薇被这句话中的情绪惊得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那我要怎么回应？” 　　“把手给我。”墨菲斯向她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长得极漂亮, 之前叶瑟薇注意过许多次了，指节并不突出，手指均匀修长, 就是肤色实在苍白了一些, 但这种白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不健康的白，而有点像是美术馆里润泽精致的雕塑。 　　叶瑟薇不疑有他, 爽快地把手放了上去。 　　拉斐尔从刚才开始就已经非常如坐针毡了, 只是一直苦苦找寻一个离开的机会而未果，也就厚脸皮地这么左顾右盼地坐着了。 　　直到此时此刻，拉斐尔感受到了一道威压准确无误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这位墨绿发色的狼人教授顿时明白过来，是时候退场了！ 　　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在叶瑟薇没有看见的角度向着墨菲斯俯身行礼，身形淡去的时候，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心情中的雀跃。 　　他终于可以离开了！他就不应该在车里，他应该在车底！ 　　车底是去不得，去个车顶透透风放松一下心情好了。 　　告辞了！ 　　叶瑟薇毫无所觉。 　　“不要抗拒我。”墨菲斯垂眸对上她的视线，他原本是用掌心拖着叶瑟薇的手，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五指回蜷，握住了叶瑟薇的手：“我教你。” 　　叶瑟薇的心里脑中都空茫一片，她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吐槽和想法，她就感到有一道绝对压制却又足够轻缓的魔法意识覆盖在了她的魔法意识上。 　　墨菲斯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抗拒我。” 　　魔法意识这个东西不好形容，就类似于修仙的时候会形成的灵识一样，大意就是境界越高，所能够感知到的宇宙万物和魔法痕迹就越清晰。魔法元素都是蕴含在天地之间的，魔法意识如果足够强大，那么能够沟通和调动的元素自然也越充沛。 　　除此之外，这层魔法意识也是对自己精神的一种保护，在对方的魔法意识过于强大的时候，极有可能从精神层面无意识地直接对对手进行碾压，自然也因此衍生出了不少魔法意识类的攻击魔法。 　　总之，每个人的魔法意识诞生的时候，其实就天然地会进行一些最基础的防御和攻击——就像叶瑟薇现在这样，她的魔法意识其实并不算弱，她会防御，也大概知道怎么用这玩意儿在意识中攻击别人，但事实上，她并没有学过……或者说并没有想起来要怎么系统的应用。 　　但她感觉到了墨菲斯的魔法意识高悬在自己魔法意识上空，很显然带着一股和他这个人的气质如出一辙的、摧枯拉朽又肆无忌惮的汹涌。 　　而他很显然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待她主动松开防御。 　　不松开的话，以这种一目了然的强弱程度来判断，在墨菲斯的意识彻底覆盖下来的时候，她恐怕会直接被击溃。 　　叶瑟薇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意识中的所有防线。 　　于是对方的魔法意识倏然下沉，将她的魔法意识全部包裹在了里面。 　　很难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叶瑟薇本来以为，以她看到的墨菲斯的魔法意识散发出来的感觉来看，在接触的瞬间说不定会有什么不适感，甚至还做好了某种类似于撞击准备的心里预设。但到了此刻，她却没有感觉到半分异常，反而觉得自己的魔法意识……就像是泡在了温泉里面一样，温暖到让她忍不住有点犯困，甚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墨菲斯的魔法意识一直顺着向她的意识深处探索而去，半晌才停了下来。 　　叶瑟薇昏昏欲睡中，这才发现自己的魔法意识并非是一片混沌，墨菲斯停下的地方，有一个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灯塔。 　　“这是将你我联系起来的、你的意识中的锚点。”墨菲斯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他的意识一路向前，直到抵达灯塔附近：“现在我要用我的意识点亮它，你可能会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但那都是正常的。” 　　“你只要记得，不要抗拒我。我的意识比你的强大，所以，抗拒我的话，你会受伤的。” 　　叶瑟薇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全半躺在了沙发上，完全不复之前紧张巴巴地锁在沙发角落的样子，少女双目紧闭，睫毛微颤，面颊上还有一丝不明原因的微红，长发微卷地铺散在她的身后，额前发还有一丝零乱。 　　显然还是有点紧张。 　　而黑衣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笑意盎然地看着她，他搓了搓手指，似乎想要捏捏她的脸，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将她的发丝向着一侧拨了拨。 　　男人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还带了某种引导的意味。 　　“意识海相交的时候，只能说真话。我先来问你一个问题。” 　　叶瑟薇一愣，思绪还没来得发散，甚至还没来得及紧张，墨菲斯已经甩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 　　“你喜欢魔法吗？” 　　两个人的意识碰撞交融，叶瑟薇毫不设防，她的思绪下意识跟着他的问题翻涌：“喜欢。” 　　“为什么呢？” 　　“因为不科学性。”叶瑟薇想了想，然后无知无觉地应道，原本微皱的眉头也因为谈论到了有趣的话题而舒展开来，她在意识的海洋中回复着墨菲斯的问题：“所有的不科学性都意味着神秘，而对于神秘的运用实在是太……有趣了。我的手里居然可以凝聚光球，我可以让我说的每一个词汇都拥有具现化的意义，所有的一切中都蕴含着某种力量和规则，让人忍不住想要运用和掌握这种力量和规则。” 　　墨菲斯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吗？该你了。” 　　“嗯……”叶瑟薇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问题，但兴许是这样浸泡在意识海洋中的感觉太舒适，而此时此刻墨菲斯的态度又太过平易近人，让她忍不住胆大包天地脱口而出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到你扔了一个女孩子出来，然后……阿手们把那个女孩子拖到了地底下，后来、后来他们还说你玩的开，你是对她做了什么呀？” 　　墨菲斯：…… 　　他可真是没料到她居然会问这个，他甚至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难得沉默了一下，语气变得些微古怪了起来：“玩的开？我？” 　　“是、是啊。”叶瑟薇下意识应道，随即她就隐约感受到了他态度的些许转变，然后再进一步，回想起了自己问了什么。 　　叶瑟薇：……我可真是狗胆包天呢。 　　“不用回答我，我都懂的。”她的声音变得深沉起来：“我的好奇不值一提，毫无价值……” 　　叶瑟薇还没说完，她的意识海洋却突然被点亮了。 　　墨菲斯的意识就在她与他交谈、注意力被转移开来的时候，触碰到了那个灯塔锚点！ 　　原本微弱的光芒倏然点亮，原本漆黑无华的塔身在这样的光芒照耀下，有黑色的雾气从塔身层层剥落，露出了纯白的内里。 　　那样的白色却并不光辉璀璨，而是一种喑哑内敛的白，而那样的白色塔身上，用细密的金色线条勾勒着繁复的花纹，但仔细去看，仿佛看清了那样的花纹，却又会在转开眼的同时将纹样忘却。 　　就在塔身上最后的黑色坠落，彻底显露出纯白塔身的同时，叶瑟薇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了清晰可闻的跳动声，带动着她的整个意识一起震动起来。 　　这种全身的感官仿佛都在刹那间被调动的感觉……果然有点奇怪。 　　难怪墨菲斯之前特意提醒了她。 　　叶瑟薇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她双颊的微红开始变深，少女在沙发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而墨菲斯已经一改方才懒散的坐姿，他俯身下去，一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则是托起了叶瑟薇的后颈。 　　然后，他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叶瑟薇的额头上。 　　肌肤相处的刹那，有金色层叠的魔法阵乍然出现，魔法阵旋转扩大，仿佛像是在冲刷着叶瑟薇的身体，而少女显然对此毫无所觉。 　　直到两个人的魔法意识彻底重叠，而光芒照亮了整片意识海洋。 　　“现在，你可以回应我了。”男人的声音在她脑中直接响了起来：“当我呼唤你的时候，意识塔会亮。” 　　他松开了叶瑟薇，将她重新放在沙发上，而他也恢复了原本的坐姿，有点懒散地复又呼唤了三声叶瑟薇的名字。 　　叶瑟薇惊奇地看到原本缓慢趋于黯淡的灯塔在她的意识海洋中，和心脏跳动频率一致地重新闪烁着亮起了光芒。 　　“用你的意识触碰意识塔，我就可以听到你的回应了。”墨菲斯道：“当然了，如果你不想理我，忽略意识塔的闪烁就可以了。” 　　原来这个不是灯塔，而是意识塔。 　　叶瑟薇有点懂了。 　　魔法意识的重叠就像是构建信号塔，意识塔的闪烁就是来电后手机开始震动响铃，而她连通意识的话，就是接电话。 　　她好奇地递了一缕意识过去。 　　果然，在触碰到意识塔的同时，她的魔法意识感受到了某种奇妙的触动。 　　“……墨菲斯？”她有点小心翼翼地喊了他的名字，有种探头探脑的感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 　　男人的声音响起。 　　叶瑟薇“哇”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通过刚才与墨菲斯意识的这一段交叠，她突然觉得自己对自己魔法意识的操控更加精进了，她在一缕意识连同了意识塔的同时，还能分心让另一缕意识雀跃地到处乱飞。 　　之前她从来没有试验过这样操控意识，又兴许是左右墨菲斯都在看着的缘故，叶瑟薇甚至放心大胆地让意识在密林中穿梭了一段，然后一时兴起，冲上了半空。 　　碧空如洗，云层如絮，兴许是空间层叠的缘故，她还可以看到正行进过一片沙漠的魔法列车正在冒着蒸汽，而蒸汽中则时不时混合着带出几缕魔法色彩。 　　车顶的烟囱附近则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气质优雅，但莫名有几缕寂寞和唏嘘，风带起黄沙漫天，几乎要将那道身影遮掩。 　　正是拉斐尔教授。 　　叶瑟薇一愣，还来不及多想为何拉斐尔教授要去车顶，魔法意识就继续下沉了些许，让她看到了自己。 　　墨菲斯的姿势似乎没怎么变，矮沙发似乎对他的长腿来说有些委屈，他随意地蜷着腿，而沙发的另一侧，自己毫无形象地歪斜在上面。毫无形象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头再往下一点，是不是……就要吧墨菲斯的大腿当枕头了？ 　　……墨菲斯看她的眼神是不是也不太对劲！就是那种三分薄凉三分冷笑三分漫不经心外带一分大概是自己眼神不太好看错了的笑意的那种扇形统计图！ 　　叶瑟薇吓坏了。 　　意识塔的那缕意识她也顾不得了，还飞在半空中的意识也被她张皇失措地收了回来，她拼命地想要让自己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努力了半天，终于猛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的同时，耳边有了某种轻微的撞击声。 　　是她的头，正好跌落在了墨菲斯的大腿上。 　　苍金色的发散落在黑色之上，叶瑟薇眨了眨眼，僵硬了片刻，又飞快地闭上了眼，做出了一幅“我还在意识海里翱翔、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梦游一般地缓缓直起身，以一种匀速运动的方式将自己的身体缓缓拨正。 　　随着这个动作，她的意识又不自觉地跑了出去，形成了一个特别地、看着自己努力演戏的视角。 　　叶瑟薇还挺满意的，觉得自己梦游的样子，很真，很天衣无缝，如果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有戏精系，她愿意去贡献绵薄之力。 　　然而她的头才离开墨菲斯的大腿莫约不到二十厘米，墨菲斯就抬起手，在她头上轻轻按了一下。 　　她又倒了回去。 　　随着她的再度撞击，墨菲斯的笑容果然如期而至，他边笑，还一边像是知道叶瑟薇的意识正在前方观看一样，向着虚空中递出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叶瑟薇：…… 　　你妈的，为什么。 第四十一章 　　如果可以，叶瑟薇现在只想做一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 　　但很显然, 她的身体倒在墨菲斯腿上, 她的意识又被对方完全捕捉，简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装是没法装了, 叶瑟薇苦恼地准备找个什么别的借口，只是还没想出来，墨菲斯的笑声就停了下来，他曲起一只手指, 点在了叶瑟薇的额头：“魔法意识是用来杀人的, 我教你。” 　　叶瑟薇还没反应过来，墨菲斯的魔法意识就又重新沉了进来。 　　……等等，都不用敲门的吗？总觉得让他点亮了自己的意识塔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而且什么时候魔法意识是用来杀人的了？！ 　　这一次墨菲斯沉入的只是非常细微的一抹意识, 但细微绝不意味着弱小, 他带着叶瑟薇的意识无限向外延伸，很快就遇见了一条正在缓慢向前扭动身体的毒蛇。 　　“你给它挑一个死法。”墨菲斯声音冷淡：“直接撕裂还是切成段？” 　　叶瑟薇：…… 　　“还、还能挑的吗？”她注视着那条格外粗壮而五彩斑斓的巨大蟒蛇，有点些微迟疑。她向来讨厌这种软体动物, 而且这条蛇又让她不期然地响起了刺杀她的尼达姆、死了一地的公爵府护卫以及贝莱尔脖颈上的蛇样烙印。 　　等不到她的回答, 墨菲斯干脆替她做了决定：“那就前半段撕裂，后半段切段吧。” 　　叶瑟薇：？？？ 　　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感觉到墨菲斯带着她的意识换成了某种奇特的形态, 杀意盎然地直接冲向了蛇的头部！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动物的本能还是让蟒蛇猛地直立起了身体，叶瑟薇眼睁睁感受着自己的意识距离狰狞可怖的蛇头越来越近，紧张得连脚指头都蜷了起来。然而还不等她真正接触到蛇头, 凌厉如刀的魔法意识已经将整个蛇头都搅碎了！ 　　不仅仅是蛇头，蛇的整个上半截也几乎是顷刻间就被碾成了碎屑，甚至连鲜血都来不及飞溅！ 　　叶瑟薇惊呆了。 　　这他妈效果简直堪比什么螺旋切割朗基努斯大炮—— 　　她的吐槽还没结束，雀跃的魔法意识便又跟着墨菲斯一起瞄准了还在摇摆的后半段蛇尾，这一次，魔法意识分裂成了薄刃，呼啸而出，凌空一劈，又飞快缩回。 　　完全没有叶瑟薇想象中的碰到滑腻爬行动物身体的感觉，蛇的后半身体就已经彻底被平滑地切断，加工一下看起来做蛇肉羹还不错。 　　学是学会了，实践还差一点，既然不用直接接触，叶瑟薇顿时跃跃欲试了起来。 　　于是被切成段的蛇肉又被她手法意外娴熟地进行了切片、斜切、滚刀等不同手法的处理，等到她自己嗨过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对着一片看起来刀工卓越的蛇肉，有点震撼无语。 　　叶瑟薇：……我做了什么？ 　　“还……还怪好用的。”叶瑟薇沉默片刻，硬着头皮干笑一声。 　　“是挺好用的。”墨菲斯注视着可以直接摆盘的蛇肉，并没有如同叶瑟薇想象中一样笑出声，他表情平静得过了头，甚至还有点若有所思在里面，就像是从中得到了什么启发。果然，下一句他就说道：“下次我也试试。” 　　叶瑟薇这是对着蛇肉试试，但墨菲斯这话的语意中兴致盎然，显然他的目标对象绝不是蛇这种东西。 　　叶瑟薇：……好像无意中开启了什么开关。 　　但事实上其实墨菲斯什么也没说，叶瑟薇也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和他说什么你别这样之类的事情，魔法世界嘛，弱肉强食，又说不定他是要去杀堕落哥布林呢！ 　　教学到这里似乎就要告一段落了，意识收回的路上，叶瑟薇突然想到了什么：“魔法意识是不是还可以做护盾？” 　　墨菲斯顿了顿：“也不是非常必要。” 　　叶瑟薇疑惑地看着他。 　　“只要你杀得足够快，就不会有人来得及用魔法意识伤害到你。”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什么今天天气不太好一类轻描淡写的事情，但语意却杀意凌然：“如果你杀不掉，那护盾也没什么用。” 　　魔法意识在语音刚落的同时回到了体内，叶瑟薇被墨菲斯的最后一句话惊住，半晌才回过神来。 　　……也不是说这话不对。 　　到了生死致命关头，确实是如果无法直接杀死对方，那么反过来死的人就会变成自己。而如果这样的一击无法击碎对方的魔法意志，自然说明了对方比你更强，那护盾确实……也没什么用。 　　但说得这么直白，就仿佛那些一辈子都在研究护盾的老教授的人生显得尤为无趣了。 　　叶瑟薇猛地睁开眼，从墨菲斯腿上弹起来，正襟危坐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站起身来，向着墨菲斯认认真真行了一礼：“谢谢你教我。” 　　经过刚才这一遭，墨菲斯似乎也有点疲惫，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冲着叶瑟薇点点头：“阿加曼德见，有问题随时问我，现在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了。” 　　叶瑟薇迟疑了一下，她实在是有点好奇，想要问问墨菲斯的魔法层次到了什么地步，但还没开头，她面前的一切已经倏然模糊，下一秒，她重新出现在了车厢连接处，还被摇晃的车厢震了一下，一把扶住车厢壁才稳住身形。 　　拉斐尔教授不知何时从房顶上下来了，似乎正在这里等着她。经历了沙漠风沙的教授风姿不减，只是原本出尘高洁的面容似乎沾染了一层淡淡的风霜。他看了她一眼，目露了片刻的骇然，然后抬手拍了怕她的肩膀：“他是不是教你怎么又好又快地杀人了？” 　　叶瑟薇心想您对他的了解可真是深刻，木然点点头，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问拉斐尔教授也是一样的：“对了，拉斐尔教授，墨菲斯少主他……到底有多厉害啊？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而且……他是不是，嗯，和您一样，都是狼人混血？” 　　拉斐尔教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温和道：“既然已经被选中了去阿加曼德中心学院，那么就不必叫他‘少主’了。至于后一个问题，他确实会得不少。” 　　——他自觉这话回答得非常巧妙，不少嘛，就等于多，但是到底多到什么地步，就让叶瑟薇自己去想象好了。反正她想象的上限也大概就那样，而全盛时期的墨菲斯就算被冠以“全知全能”的名号也不逞多让。 　　最后那个什么狼人混血乱七八糟的问题，拉斐尔选择性地跳过了。 　　前面两个起码还是正常问题，最后这个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墨菲斯给叶瑟薇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又或者是故意装自己是狼人的？ 　　……以他对墨菲斯的了解，他觉得对方做什么事似乎都不奇怪。 　　拉斐尔猜不透，也不想猜，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选择听不到这个问题。 　　叶瑟薇果然被这个“不少”吸引了，陷入了沉思，而拉斐尔则趁机冲她挥挥手，转身进了传送界门。 　　他刚一落地，脸色就瞬间凝重了起来，很显然，他之前看到叶瑟薇的时候，脸上浮现的骇然与他问出口的问题并无任何关系，他急急向着墨菲斯走去：“你点亮了她的深渊意识塔，还和她缔结了命运共享？！” 　　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你！”拉斐尔深吸了一口气：“你是疯了吗？” 　　“我很清醒。”墨菲斯的唇边有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垂下了眼睛：“也或许我一直很疯。” 　　“但她只是……”拉斐尔扬手就是几个治愈魔法扔了过去，盛大的光芒将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整个包围，他却连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说到这里，拉斐尔到底还是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他垂眸看着躺在治愈魔法中一动不动的墨菲斯：“杀你很难，但杀她很容易。她死了，你也会死。” 　　墨菲斯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所以我不是在教她杀人吗？” 　　拉斐尔心想我和你说的那是一回事吗？ 　　但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位狼人与光明精灵混血的教授坐在了墨菲斯对面的沙发上，手在虚空微微一抓，一本书落入了他的手中。 　　空气恢复了寂静，只有偶然响起的翻书声，而黑衣男人也闭上了眼，那口叶瑟薇曾经见过的巨大棺材影影绰绰地浮现在他周身，山间万物仿佛都蛰伏了起来，悄然无声而畏惧地收回目光。 　　叶瑟薇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回忆着之前操控意识的感觉，一边突然意识到拉斐尔教授似乎没有回答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果然还是问得太莽撞了一些吗？ 　　叶瑟薇反省了一下自己，果然无论在什么地方，血统和血脉问题都是一个敏感的事情。她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应该是在墨菲斯的颊侧见过人类样子的耳朵轮廓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喜该忧。 　　……也不知道狼人混血却没能长出来狼人引以为傲的漂亮毛绒耳朵，墨菲斯会不会曾经为此黯然神伤过。 　　而且她离开的时候，墨菲斯的脸色似乎是真的肉眼可见的不太好，所以……是真的和自己作为召唤师却总是离他很远又很久不见有关吗？ 　　她一边疑惑，一边穿过车厢。 　　“嘶——！这群特纳们还有完没完啊！觉得我们好欺负还是怎样！！”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怎么了？特纳们来找回场子了吗？他妈的，忍不了，谁都别拦着我，我要上了！！” 　　蜂拥挤在前面的人群挡住了她的路，叶瑟薇愕然地看到大家气势汹汹地挤在了她一节车厢的连接处，各个都气得不轻，想要撸袖子，又时不时被几个比较冷静的人拉着指一指【禁止使用魔法】的标语，再不情不愿地深呼吸。 　　叶瑟薇看不到前面，身后却不断有人往前挤，就这么人潮涌动了了一会儿，她莫名其妙地被挤到了前排。 　　车厢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很浓。 　　海加尔府的所有学生都已经站起了身，而所有人目光怒视的方向…… 　　嗯？这不是她的座位吗？ 　　是的，她的座位上居然坐了人。 　　少年身着华贵，他有着一头奇特的海蓝色短发，他的头发工工整整地梳到了脑后，露出了整个脑门和略微有一点点高的发际线。少年的脸上写满了傲慢和桀骜，五官算得上是非常英俊了，但这种英俊里却带了一丝刻薄，让人见之很难生喜。 　　叶瑟薇的目光微微下移。 　　她蔫了吧唧的狗尾巴草束散落了一地，其中还有几根被少年的黑色皮鞋踩在了脚下。 第四十二章 　　叶瑟薇的视线凝固了。 　　再抬起眼的时候，好巧不巧, 深蓝发色少年的目光也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她的脸上。 　　“你就是那个神女？” 　　少年的声音和他的人如出一辙, 显然是一个非常表里如一的人。言罢，他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叶瑟薇, 并没有站起身，只勾了勾嘴角：“我是安德森，安德森·特纳。” 　　说完这个名字后，少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更加骄傲的神色, 甚至隐约期待叶瑟薇的愕然。 　　特纳家的少爷里, 安德森无疑是其中非常著名的一位了。就算是初来乍到如叶瑟薇也是听过这位“天才”的名字的，似乎与贝莱尔不逞多让，据说也和贝莱尔打过很多不分上下的架, 足以可见其实力之强。以贝莱尔受欢迎的情况类推, 也可以想象安德森在特纳大区的人气之高了。 　　任谁被这样的目光打量都不会高兴。 　　“哦，你好。”叶瑟薇听了以后毫无反应，只淡淡应了一声, 然后微微侧头, 冲着自己周围的海加尔们笑了笑：“有谁能告诉我一下，他是谁吗？” 　　——愕然是肯定不会愕然的, 当年自己还是个真实弱鸡的时候, 面对贝莱尔都没有惧意，更何况现在。 　　她在脑子里已经把这个家伙切成和小蛇一样的碎片了。 　　她抬高了一点声音，声音还是带笑的，但语意里已经骤然带了怒气：“我倒是很好奇, 这是谁家的没教好的野孩子，连车票都不会看，坐了别人的位置也就算了，还乱动别人的东西。” 　　顿时有人为她解释道：“这是特纳家的小少爷，据说早年是养在府外的，后来展露出了卓绝的魔法天赋，这才被接了回去。强是挺强的，只是可惜，姓了特纳。” 　　——嗐，嘴炮谁不会啊，刚才不开口只是没有机会而已，现在叶瑟薇递了梯子过来，那还不得抓紧时间冷嘲热讽几句。 　　反正海加尔和特纳之间的矛盾不会因为这几句变更多，也不会因为少说这几句变少，先喷，爽了再说。 　　安德森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意。 　　他平生最介意的就是身份。 　　虽然被冠以天才之名，但他的母亲是特纳府的侍女上位，说上位也不太合理，毕竟最后也只是以特纳公爵的情妇养着的，虽说他早早就被公爵府登记在册，是特纳公爵认可的少爷，但天生自视甚高的安德森向来将这件事视为自己最大的雷区。 　　而叶瑟薇话里话外的意思正不偏不倚地踩在了他的雷区上。 　　“你的位置？你的东西？”安德森慢条斯理地开口：“神女有所不知，特纳大区工业发达，这车正是出自我们特纳家，严格意义上来说，无论是列车还是这些铁轨，都是特纳家的。至于你的东西……” 　　他先是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再看向了地上，疑惑片刻，然后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小狗尾巴草：“莫非你说的是这个？这也能够被称为东西？” 　　安德森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站了一大群特纳，这会儿听到他的话，都非常配合地大笑了起来。 　　“居然还有人把狗尾巴草当宝贝吗？你们海加尔这么缺物资吗？不如来特纳大区看看，长长见识啊。” 　　“哟，神女生气啦，我们真是好怕怕呢。” 　　叶瑟薇其实并不知道安德森的身世，她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对于对方“没教养的熊孩子”的感受，而此时此刻，对方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禁用魔法，下面的注释里同样写明了禁用任何武技，总之就是禁止了一切大规模打架斗殴的可能性。 　　叶瑟薇在心底告诫了自己足足三遍，这才重新开口：“万物皆有灵。无论你信奉的是哪位神明，只要你使用魔法，就应该明白这一点。否则，你终将被魔法背弃。至于你说的这趟列车……我怎么没看到上面有安德森这个词呀？” 　　她的意思很明确：特纳是特纳，你是你。既然你还不是特纳公爵，就少拿着特纳家的名号来这里哔哔。 　　安德森盯着她，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紧紧盯着叶瑟薇：“巧了，我信奉的神祇，最见不得的就是丑陋之物。我替祂毁去，又有什么不对呢？” 　　最见不得丑陋之物的神祇只有一位。 　　财富与美貌之神。 　　这位神祇的存在感其实并不是非常高，叶瑟薇读完了整个神祇历史书，对这位神祇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诸如“极端爱美与财富”这样神如其名的刻板印象上。不过这位神祇似乎颇受贵族和一些渴望一夜暴富、又或者极度渴望美貌的人群的喜爱，并且会时不时满足他们的愿望，是以信徒众多。 　　欧斯卡纳人自诩为神族，或许到底是含蓄一些，各大家族暗地里其实都供奉着这位神祇的塑像，但表面上并不会说出来。到了魔渊，大家对欲望这件事情看得很开，安德森在提及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顾及。 　　叶瑟薇却也不生气，她含着笑，鼓了鼓掌：“原来如此，那你做得真棒。你信奉的神祇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大家都愣住了，这话阴阳怪气得厉害，脑子转个弯才能体味到其中蕴含的意味：熊孩子，还没断奶吧？还要这种表象的做法来博取妈妈的注意力吗？算了，夸夸你吧。 　　言罢，叶瑟薇在安德森勃然大怒却又明显还没找出反驳之词的眼神中，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有人带了一柄弓。 　　她指了指，看向身后的人群：“我可以借用一下吗？” 　　这是海加尔的车厢，她要借自然不会有人不愿意，人群中很快有一道女声响起：“当然！” 　　叶瑟薇俯身捞起弓，然后从旁边的箭筒里抽了三只，拿起来后，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锐利的箭尖，再重新看向了安德森：“这位特纳先生，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就假设你是来为你的神祇展现忠诚、顺便挑衅一下我们海加尔的人好了。” 　　她单手旋转了一下箭矢，然后搭箭上弓，对准了安德森的方向：“恭喜你，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你取悦了你的神祇，也用非常幼稚的手段激怒了我。” 　　“那束狗尾巴草，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然我也短暂地信奉一下这位财富与美貌之神，帮祂毁去丑陋之物吧。” 　　她拨动弓弦，缓缓拉开一个满弓，歪头调了调位置，语调轻快却带了不加掩饰的杀意：“那么，特纳先生，我要来打你啦。” 　　顿了顿，她在松开手中的弓弦之前，又补充了一句。 　　“希望你信奉的神祇事后记得给我说一声谢谢。” 第四十三章 　　少女弯弓搭箭的姿势漂亮到赏心悦目，却似乎并没有对特纳们造成什么威慑力。 　　“你……你疯了！”安德森身后有人讥笑道：“这里禁止魔法禁止武技, 你这一箭只要射出来, 你立刻就会被弹出去。” 　　“哈哈哈难道你想要用这一箭射中安德森吗？你未免想的太好了吧哈哈哈哈，安德森可是六级战士, 你一个小小的三级战士，甚至不能动用武技，我也只能夸你一句勇气可嘉——” 　　然而，他的话未落音, 一声破空声骤起, 闪着寒芒的箭已经逼近了他的面前！ 　　叶瑟薇竟然在松开弓弦之间些微地改变了弓箭射出的方向！ 　　那人反应极快，然而多年的对敌经验里何曾有过禁魔法禁武技这一项！他起手就准备开魔法护盾，同时, 旁边有人厉喝一声提醒后, 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电光石火间，他起手慢了一步，又哪里还来得及格挡, 只得用尽全力侧身避开, 却依然未完全来得及。 　　箭头擦过了他的面颊，隔断了他颊侧的头发, 随即是箭身, 最后是几乎和箭头一样锋利的箭羽。 　　顷刻间，这个上一秒还在讥笑叶瑟薇的男人就已经捂着脸发出了惨叫，他恶毒地盯着叶瑟薇，期盼着对方被车厢禁令惩戒的样子, 却发现叶瑟薇竟然好好地站在原地！ 　　“我觉得你说的对。”叶瑟薇好整以暇地迎上对方的目光：“我射不中你们少爷，难道还射不中你吗？” 　　“你——！”他因为疼痛而口齿不清，下意识地想要用治愈魔法，却又硬生生收回了手，于是他的眼神中怨毒和不可置信更盛：“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里禁武技！禁咒失效了吗？！” 　　叶瑟薇面不改色地又重新搭起了第二只箭，再度对准了他：“你可以试试有没有失效啊。” 　　她没有被惩戒，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一箭，她丝毫没有用到魔法抑或武技，而纯粹是以自己的力量弯弓，并且造成了这样的杀伤力和效果！ 　　特纳们看叶瑟薇的眼神悄然变了。 　　他们其实也算是听说过一些来自海加尔大区的风言风语的，比如那个神女幸运值超高，抽了幸运签就过了选拔赛，再比如，还有人听说这个神女之前是海加尔那个神经病少主的送饭侍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死。 　　单独看没什么，但这两条信息放在一起就很耐人寻味了。 　　总之，就算刚才叶瑟薇一把揭穿了特纳们的诡计，特纳们在认出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神女后，回去合计了一下，觉得这都是因为她幸运值高，所以才识破的。 　　没有人觉得她能打。 　　又或者，没有人想到她徒手弯弓，就可以射出威力如此之大的一箭。 　　受伤的人是四级战士，而叶瑟薇显而易见是三级。但很显然，抛去武技方面的考量的话，那位四级战士甚至极有可能在徒手肉搏的时候，不是叶瑟薇的对手！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天赋过人的人，让人畏惧的，从来都是又天才又努力的人。 　　叶瑟薇显然就属于这一种。 　　弯弓射箭，这是最简单不过的箭师基本功。在场的人就算脑子傻了点儿，但并不缺乏眼力见儿。以叶瑟薇刚才这一箭的水准，她平时练习的强度简直可见一斑。 　　特纳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真的试试什么。 　　六级战士向着三级战士出手觉得丢人，四五级之间区别并不是很大，在看到了之前那个人的惨状后，特纳们都产生了一丝犹豫。 　　——没有了傍身的魔法和武技了以后，我还剩下什么？我……就算出手，就真的能打过这个神女吗？ 　　更何况，这会儿大家都看到了窗外的景象，所以都挺怕在动手的时候不经意间用了魔法或者武技的。 　　这是进入阿加曼德之前的最后几段险峻路途。窗外是深不见底的埋骨悬崖，顾名思义，这里曾经埋着无数的枯骨。 　　如果视角再拉远一点，就可以看到魔法列车上已经完全开启了稳定防护罩，碎石不断从山崖上滚落，再遇见防护罩弹开，坠入埋骨悬崖之中，毫无半点回响。而闪烁着魔法防护光芒的列车宛如一条细线一般在山间穿行，悬崖彼方是浓厚的雾气，时不时似乎有龙族巨大的灰黑色骨翼在雾气中一闪而过。 　　是的，那些埋骨不仅仅是因为如此险要陡峭的地势，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这里之所有可怖而神秘，是因为埋骨悬崖正是以贪婪、奸诈、傲慢著称的红龙和黑龙的栖息地。 　　但凡有任何一丝别的可能性，都没有人想要路过它们的栖息地，更没有人想要和它们打交道，或者讨价还价什么。若是惹怒了这些龙族，埋骨于此只怕都是奢望，红龙一口火喷出来，肯定烧的连灰都不剩。 　　然而通往阿加曼德的列车无论怎么绕，都绕不过这里。所以当初为了让这条魔法列车通过他们的栖息地，据说魔法协会会长和铁道部部长一人扛了两麻袋的金条，只身入了龙窟，没有人知道这两位大魔导师经历了什么，但三天之后出来的时候，有知情人说，他们的身上都只剩下一条裤衩…… 　　总之就是交出了身上所有宝贵的东西，这才堪堪让这群龙族点了头。铁道部和魔法协会一直都在害怕奸诈的龙族出尔反尔，每年都会扛着金条来续约，好在大约是钱确实到位了，所以至今为止还没出什么岔子。 　　天地苍茫，在这样的景观面前，无论是人类还是这趟列车都显得太过渺小而不值一提。普通车厢的列车厢已经贴心地将所有窗户上的窗帘都关闭了，以防大家在看到过于陡峭的窗外时，无法负担这样险象环生。 　　大家当然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可怖的埋骨悬崖，如果不是这个不长眼的安德森特纳在这里找事，这会儿大家肯定都趴在窗户边畏惧又好奇地看着窗外，更大胆一些的人更是会悄悄用魔法意识去追寻龙族的存在…… 　　叶瑟薇乱飞的思绪突然顿住了。 　　用魔法意识去追寻龙族的存在？ 　　她听着受伤特纳的哀嚎，对他怨毒的眼神毫无感觉，反而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车厢上的那条标语下的小字。 　　小字总共有三行。 　　最后一行的最后画了一个星号，显然是注释，而注释则藏在小字更下面一些的位置。 　　【为了照顾魔法还不熟练、无法完全收起魔法意识、亦或者在睡梦中会无意识放出魔法意志的同学们，以上禁令对魔法意识无效。】 　　叶瑟薇：……哟！这不是巧了吗！ 　　活学活用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吗！ 　　她甚至要怀疑墨菲斯之前专门教她用魔法意识杀人什么的，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个场景了。 　　倒是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一些。 　　到底是列车车厢，杀人切片什么的大可不必。 　　叶瑟薇扫了一圈前方的人，安德森在她射出那一箭之后，显然已经动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他带来的十来个不知道是小团伙还是保镖团的特纳们也都聚集在了安德森的背后，哀嚎的特纳一边叫骂，一边飞速地被送走了。 　　“倒是好主意。”安德森冷笑了一声：“你确定你要用冷兵器和我作战吗？” 　　他边说，边抖了抖手腕，一根银白色的长鞭随着他的动作被抖落开来，逶迤在地上，看起来就很不凡。 　　“圣言银鞭！”果然，旁边立刻有人认出了那根鞭子的来路：“特纳公爵竟然舍得把这个都给你？” 　　“既然认出来了，你还不劝劝这位神女早点道歉保命？”安德森扬起下巴，用鞭子在空中微微一抖，只是轻微的这一个动作，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鞭子上仿佛蛇鳞一样张开再闭合的波动痕迹，很显然，这个鞭子的原理和灵感绝对都是来自于蛇，而每一个可以自由张开的鳞片都极其锋利，如果被打中一下，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这个鞭子，甚至可以用阴毒来形容。 　　海加尔们犹豫地看向叶瑟薇，不知为何，有人突然想起了当初她和贝莱尔对峙的那一幕。 　　人群中并没有那一头醒目的火色，很显然，他要么是有事，要么就被有心人正好叫走了。 　　海加尔们不是不愿意为叶瑟薇出头，而是她从一开始就展露出了非常强势且绝对碾压的气势，仿佛对面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冠以天才之名的特纳小少爷，而是她一只手就打五个的辣鸡。所以大家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过要帮她。 　　直到看到这条鞭子。 　　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想要开口。 　　海加尔输一次不过是面子问题罢了，但在禁止魔法的车上受伤才是真正的痛苦。在府内对叶瑟薇有意见或者有别的看法，那是一回事，到了外面，他们自然是团结的海加尔一家人。 　　没有人知道，叶瑟薇在看到那条鞭子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模拟蛇模拟得再像，对她来说也不会比直接面对那条巨蟒的恐惧更深了，而就在安德森唧唧歪歪的时候，叶瑟薇的魔法意识已经铺天盖地地伸展开来了。 　　果然，那条魔法禁令并没有被触发。 　　甚至所有人都因为此时此刻的气氛太过紧张，叶瑟薇的魔法意识这么嚣张地铺散开来，却竟然几乎没有遇见什么阻碍。 　　奇怪，这些人的魔法意识呢？ 　　叶瑟薇疑惑了片刻，心道这些孩子们现在对魔法意识的控制都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吗？就没有一个人渗出来点什么吗？ 　　——之前只系统化地接受了关于战士这一途径训练的她，对魔法师途径事实上还知之甚少。 　　诚然，在能够真正地与魔法元素沟通、使用魔法、成为魔法学徒的一刻起，魔法意识就已经存在了。但是这种存在是非常细微的，甚至在魔法学徒这个阶段，只能勉强通过魔法意识去提高与元素的沟通率而已，所能扩散的范围，也不过局限于周身最多不超过一米的范围，更别提什么收放自如了。 　　只有到了中级魔法师以上，才会从追求外放的杀伤性或者实用性魔法转到对魔法意识的锤炼。而中级魔法师的门槛，按照魔法师协会统一公布的情况来看，是六级魔法师。 　　这一车海加尔和特纳们最高也就是六级战士和魔法师的天花板战力，扔魔法光球各个都扔得又准又好，但各个的魔法意识对他们来说，也就是身体周围无意识窜动的气流罢了。 　　既然安德森已经站了出来，并且掏出了自己的兵器，显然是打算和她硬碰硬了。 　　叶瑟薇压根没有去想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 　　在她眼里，这个安德森做了错事，就应该道歉。 　　打不打得过，先打了再说。 　　于是她的箭尖微微移动，直接锁定了安德森的下颚下方脖颈的位置，在海加尔们开口劝她之前就勾起了唇角：“道歉保命？也还来得及哦，你要为你动了我的东西，向我道歉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回应她的是安德森含着怒意的眸子和骤然甩起来的长鞭—— 　　圣言银鞭在半空中甩出凌厉的线条，那些密密麻麻的金属鳞片栉比张开，吞吐出蓬勃阴毒的杀意，直直地冲着叶瑟薇而来！ 　　叶瑟薇这一箭的箭意早已蓄满。 　　她松指。 　　和她的长箭一起冲出去的，还有她的魔法意识。 　　刚刚学会的切片艺术在这个瞬间被发挥到了极致。 　　呼啸而出的箭尖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长鞭最先涌至叶瑟薇前方的一端，巨大的力量将蜿蜒而来的长鞭直接冲了回去！ 　　然而长鞭毕竟是柔软的。 　　这一端在凹陷回去的同时，另一头反而借着这股力量迸发出了更加强大的冲力，就这么向着叶瑟薇冲去！ 　　鞭子上每一片炸立的鳞片都是切割的极好对象，叶瑟薇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微操，到了后面突然发现这些看起来坚硬无比的东西竟然在自己的意识似乎太过不堪一击，于是她干脆放弃了慢工出细活，干脆直接像是撸毛一样，一把撸过了向着自己冲来的半截鞭身！ 　　安德森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劲。 　　他一眼就看出了叶瑟薇借来的那柄弓只是凡品，如果此时此刻叶瑟薇用弓去挡鞭子的话，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那柄弓定然会在还没有碰到圣言银鞭的时候，就被鞭子绞出来的细碎风刃搅碎，而长鞭的去势却并不会因此有任何减弱，下一秒，这个神女那张漂亮的脸就会变得血肉模糊，而她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想必也会一起…… 　　安德森正恶意满满地想着，眼神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那柄几乎可以堪称为特纳家武器库至宝之一的圣言银鞭，竟然洒下了一片银色的碎屑！ 　　……碎屑？为什么会有碎屑？！ 　　安德森愕然定睛，这才发现簌簌落下的，竟然是鞭子上尖利无比的那些张开的鳞片！ 　　叶瑟薇根本没有用弓去接鞭子，鞭子在被卸去了所有鳞片的同时，也被卸掉了几乎所有的力道，她反手一抓，鞭子就软绵绵地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手腕再一用力，还在愕然之中的安德森竟然被她带着向前踉跄了半步，长鞭脱手，竟然直接掉到了叶瑟薇脚下。 　　叶瑟薇垂眸看了看已经被自己的魔法意识削掉了大半鳞片的可怜鞭子，简直就像是被剃了毛之后可怜巴巴的弱小尾巴。 　　她俯身将鞭子捡起来，在自己手里掂了掂：“小少爷，没有人教过你，武器可一定要握紧吗？” 第四十四章 　　傲慢自负的人通常都有许许多多自视甚高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几条就包括了“实力确实非常强大”、“但却没受过生活的毒打”。 　　而现在, 实力强大的小少爷安德森第一次体会到了当众被生活毒打的感觉。 　　作为一名战魔双修的天才, 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下了武器！ 　　这……这也太耻辱了！ 　　安德森不可置信地盯着叶瑟薇手中的银鞭，神色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恍惚。 　　特纳们都惊呆了。 　　这种震惊分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当然是安德森居然被扯走了武器, 另一方面则在于, 这个海加尔的神女, 居然用普普通通的箭, 直接把特纳府的至宝圣言银鞭给毁了？！ 　　不能吧？讲道理这是不是有些魔幻了！ 　　到底是因为圣言银鞭太弱了, 持鞭人太弱了，还是……她太强了？！ 　　讲道理圣言银鞭绝不可能弱的好吗，那可是特纳府非常有名的代表性武器之一了, 看海加尔们一看到就能叫出名字就知道了；持鞭人可是把他们都打趴下的特纳小少爷安德森；而要他们承认那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神女太强了…… 　　他妈的，承认不出口。 　　比起权势，魔渊中人其实更加信奉武力。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和安德森一起来这里,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曾经全部都是安德森的手下败将。 　　特纳府和海加尔府在某些方面其实不太一样。相比而言, 海加尔府的自由气息更浓一些，或者说, 因为墨菲斯突如其来的闭门不出和越来越厉害的喜怒无常, 导致大家在各种行为上都有了一些谨慎的感觉，生怕哪天就被这位少主一言不合就剁了。 　　而特纳府不一样, 特纳公爵子嗣众多，互相之间拉帮结伙、攀比和互相暗算得也很厉害，府内阶级森严至极, 比如现在跟在安德森身后的这伙人，除了是安德森的手下败将之外，他们的家人也都是仰仗特纳府的安德森这一脉生存的。 　　所以这会儿大家看到安德森脸色变了，心里都是一惊。 　　这位小少爷暴戾无度，据说非常欣赏并且有模仿海加尔府的墨菲斯少主传闻中那些行为的迹象，虽然他不肯承认，但是这一趟他来，就是因为听说这个神女曾经是海加尔少主的送饭侍女，又有诸多逸闻，所以想要来看看的。而他一旦不高兴了，便会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这些跟班。 　　然而这些跟班特纳却也并不都是没脑子的人。 　　此时此刻绝不是他们站出来的时候。万一他们中有谁赢了叶瑟薇，简直就像是侧面说明自己比安德森强，而如果不站出来，却又显得不忠心。不过大家狗腿子的时间长了，都知道此时此刻的最优解是什么。 　　“你用了什么阴毒下作的手段！你们海加尔就只会这一套了吗？！”一名特纳愤怒地暴喝出声：“圣言银鞭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可是我们特纳家的宝物！！” 　　“看他们海加尔那副穷酸样子，想必也赔不起。”有人立马接上，讥笑一声：“如果她还是什么神女的话，想必还有点希望，不是说欧斯卡纳的神女都必须是纯血吗？纯血在欧斯卡纳意味着财富，只可惜啊，她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堕落神女。” 　　“赔不起也没关系，来以身抵债吧。” 　　哄笑声从特纳们那边传了过来，有没有效果另当别论，气势起码足了。 　　海加尔们的嘴炮功力也不弱。 　　“也太可笑了吧你们，这么输不起就别来啊。还有那个什么圣言银鞭，还宝物呢，送给我我都不要，什么辣鸡玩意儿！” 　　“哈哈哈就是，刚拿出来的时候可真是把我吓坏了，以为那一鞭子下来我们全部都要完蛋呢，结果？结果掉皮了，我他妈笑死。” 　　两边乱糟糟的话语并没有遮住叶瑟薇的声音，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大家都飞快地停了下来看向她。 　　“那个……其实你们确实很努力地在诋毁我了。”叶瑟薇也并不生气，她嗤笑一声：“毕竟输了的事实摆在眼前，你们除了从言语上不甘心地骂我几句以谋求心理平衡、顺便给你们的小少爷找回几分面子之外，似乎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反正上来一个是输，所有人一起上也是输。” 　　叶瑟薇边说，还边浮夸地打了个哈欠，又重新看向了怔忡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的安德森：“啊对了，我都忘了问了，这位小少爷你来我们海加尔的车厢，是有什么事吗？总不能……是来找打的吧？” 　　安德森脸色阴沉，他甚至隐约觉得有点上不来气，不自觉地抬起手，松了松自己的领结。 　　圣言银鞭是他临走前，特纳公爵非常郑重地交给他护身用的，他还因此在其他几个哥哥面前明着暗着炫耀了好久，当然也收获了所有人艳羡又不不愿表达出来的冷哼。安德森当时可真是得意极了，却岂料甚至还没下列车，居然就已经被折损了！ 　　叶瑟薇还准备再补几句刀，她的眼神却顿在了安德森拉开领结的手上。 　　此时此刻，对方正是用手背对着她，而袖口露出来的一截肌肤上，她竟然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眼熟的蛇形图案！ 　　毒蛇，红眸，身体盘旋三个弧度，獠牙，蛇信。 　　“你……你为什么也有这个烙印？”她下意识上前一步，惊愕出声。 　　这个问题才出口，叶瑟薇其实就有点后悔了，毕竟之前她在问贝莱尔的时候，贝莱尔是不想让她知道的，而当时贝莱尔说的是“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当你的实力还不够的时候，知道得越少，越是对你自己的一种保护”。 　　现在人这么多，她有点害怕这是什么蕴含着大未知的事情，甚至有可能会牵连到在场的其他人。 　　还是太冲动了，叶瑟薇在心底谴责了自己一声，她正准备补救一句，把这个事情先揭过去，事后再找机会问的时候，安德森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样，一扫刚才些许的颓然和愤愤，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却一边拉了拉袖子将那个烙印遮掩了起来：“倒是提醒我了，不过区区一根银鞭算什么。看你喜欢，就赏给你好了。” 　　安德森笑着刚准备转身，又想起了什么看了叶瑟薇一眼：“你想知道这个烙印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叶瑟薇有点惊愕。 　　看到她不自觉睁大的研究，安德森的笑意更浓，他勾起唇角，带了几分神秘和骄傲意味地开口道：“这是神赐。” 　　言罢，他转身就准备迈步。 　　而他身后的那些特纳们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小少爷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好了，既然这样，他们在最后递出了凶狠眼神和冷笑后，也转身准备走。 　　结果才转身刚刚走了一步，就有人感觉腿部一凉，惊愕一低头，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 　　第一声尖叫后，是此起彼伏的低呼和怒骂，而海加尔们则是兴奋又震惊地睁大了眼，然后抑制不住地爆发出了大笑。 　　叶瑟薇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了双眼，然后悄悄移开了一小条缝。 　　这个不好意思分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所有的特纳们的裤子都被整整齐齐地从大腿中断划开了，刚才不动的时候，还靠着布料之间的藕断丝连维持着，但这样一转身一迈步，这一点些微的联系就彻底断开，于是特纳男人们的大腿就这么齐刷刷地露了出来。 　　另一方面则是…… 　　划裤子的人，正是她。 　　刚才她的魔法意识有点没事干，在撸了鞭子以后，闲来无事，顺便乱转了一圈，转的过程中就……没忍住…… 　　咳。 　　反正只要她不说，就不关她的事。很显然，就算刚才特纳们嘴炮她，也并没有任何人提到魔法意识什么的，很显然大家都毫无所觉。 　　别问，问就是她那一箭箭势太猛，而特纳府的制服裤子质量不怎么样。 　　海加尔们在最初的惊愕后已经笑成了一团，如果不是现在不可以用魔法，只怕这会儿大家已经用留影魔法将这永生难忘的一幕记录下来，下车后就直接投放在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校门上了。 　　特纳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惊呆来形容了。他们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尤其是安德森，他错愕地看着自己露出来的两条颇为瘦弱白皙的腿，脸色复杂到几乎可以直接做调色盘。 　　奇耻大辱！ 　　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眼看安德森的脸色又变了，其他特纳们顿时一慌，转头就准备继续先骂了再说，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安德森狠狠瞪了一眼：“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特纳们顿时闭了嘴，并且将这个仇死死地记在了心里的同时，还将站在那边肆意大小的海加尔们的脸都记在了心里。 　　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海加尔居然做出了如此阴损的事情！！ 　　——是的，谁也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正是站在最前面用手捂着眼睛的叶瑟薇。 　　这边的车厢里闹哄哄的，而另一边的丛林湿地中，原本已经闭上双眼的黑衣男人突然睁开眼，抑制不住一般笑出了声。 　　拉斐尔有点惊讶地从书上移开目光看向他：“这么快就醒了？” 　　墨菲斯笑得浑身颤抖，他抬眼看向拉斐尔：“魔法意识还能割裤子，你试过吗？” 　　拉斐尔一脸疑惑。 　　这人睡傻了吗？ 　　然而下一秒，他的裤子就及膝而断，簌簌而下。 　　墨菲斯爆发出了比刚才还大的笑声，他笑了一会儿，显然是对效果和实操都感到非常满意，笑意还没收完，就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又睡了。 　　拉斐尔：…… 　　？？？？？ 第四十五章 　　特纳车厢里, 一片死寂。 　　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的安德森面色极差。 　　作为特纳家这一届送去阿加曼德的小少爷, 他自然也有特别礼遇，整个这一节车厢都只住着他一个人。车厢的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 被分割成了舒适的生活区和休闲区。而现在, 他就站在休闲区小客厅的空地上, 而他的面前则跪爬着一个半身赤裸的少女。 　　少女的后背上全部都是皮开肉绽的红痕, 低垂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唇角都已经被自己咬烂了, 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安德森冷厉地又甩了一鞭子下去。 　　又一条血肉翻飞的痕迹烙印下去，少女几乎被那样一鞭打得晕厥过去，却还在死死撑着, 因为如果她真的晕过去了，面临的将是更加残忍的境遇。 　　“这群贱种海加尔们——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安德森眼底全是血丝，原本还算是英俊的脸上狰狞一片：“他们怎么敢让我这么丢脸！等我——等我完成了神祇交代给我的任务……” 　　说到这里, 他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边笑边举起了鞭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到时候，我就把你们全部都杀了！不, 只是杀了太便宜你们了, 我要让你们这些杂种都生不如死！” 　　他突然又停了手，俯身一把捞起了摇摇欲坠的少女, 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对方扬起脸。 　　“睁开眼。”他命令道。 　　少女颤颤巍巍地睁开，却看到了安德森失望的眼神。 　　“不像, 一点也不像。”他像是甩开什么垃圾一样，将少女重新扔到了地上：“是谁瞎了眼，觉得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逶迤在地、浑身是伤的少女，像是迷醉一般开口：“她有着世界上最灿烂的金发和最漂亮的蓝色眼睛，她站在金色神殿里，只是一眼就足以让我沉沦……” 　　说到这里，安德森的声音骤然低沉：“而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怎么敢与她有一分半点的相像？！” 　　持续的鞭子声、安德森歇斯底里的咒骂和神经质的笑声响彻了整个车厢，守在车厢门口的特纳们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连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只沉默地站着，甚至些许庆幸此时此刻在里面被抽的人不是自己。 　　区间魔法列车终于驶出了可怖的埋骨深渊，再也看不到那些隐约的巨大龙翼后，大家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普通车厢的窗帘被升起，蓬勃的阳光照射进来，草长莺飞的绿色与花色肆意在窗外，巨大连绵的山脉盘桓在目光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云间山脉顶端的白雪皑皑，而山脚下却有晶莹浩荡的瀑布倾斜而下。 　　“守望者花谷到了！”有熟悉路程的人惊喜地看着眼前飘落如仙境般的景色：“穿过这片花谷，就要到阿加曼德了！” 　　叶瑟薇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带惊喜地看着车窗外梦幻般美丽的场景。 　　她没有留恋那些被安德森踩过的狗尾巴草，已经毫不犹豫地将那些蔫巴巴的小草都扔掉了。在安德森和特纳们离开以后，叶瑟薇冷静下来，这才有时间开始猜测安德森的那句“神赐”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人毫无头绪，叶瑟薇根本连猜测都无从下手，甚至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什么怪圈。 　　直到现在，她的思绪倏然被窗外过于漂亮的场景吸引，一下子就把安德森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心情也随之变得开阔了起来。 　　在和所有人一样目眩神迷地看着窗外风景的同时，叶瑟薇的魔法意识也雀跃地穿行在花谷之中，温柔的风托着她的意识，她仿佛比所有人都更近地接触到了那些花朵树木，拨动了花朵上的露珠，轻轻弹了弹栖息小鸟的羽毛，再随着列车前进的速度滑翔。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这是她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肆意自由与畅快。 　　万物仿佛都有灵。 　　整个花谷似乎都在向她展现某种温暖的善意，拼命地向她展现着最美最缱绻的一面。列车穿行经过花谷的时候，叶瑟薇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告别，意识才一转身，就再一次被未曾见过的壮丽震慑住了。 　　花谷之外是一座桥。 　　一座浮空的、从自然的花谷中平白无故一般直接飞掠而出，于半空之中链接蜿蜒向下，穿越过了长长河流，直接冲入了城市中的魔法桥。 　　巨大的魔法阵从地面和河水中浮凸出来，璀璨的魔法光芒拔地而起，连接到了桥的底座，很显然，这些魔法阵提供着的魔法能量，正是这座桥可以浮空的力量支柱。 　　而这些魔法阵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五个魔法阵依次列开，蜿蜒向前，每个魔法阵都闪烁着不同的颜色，显然分别代表了五神。 　　列车飞快地在这座浮空桥上滑过，几乎是从半空一跃而下，却并没有什么颠簸感和失重感，而在落到了地面的时候，桥的尽头是五尊沉默巨大的白色神像，分别守护在大桥两侧。 　　这样的景色足够震撼，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五位神祇的雕像竟然都只到脖子的位置便戛然而止。 　　而他们巨大的、似乎有些平面到快要分辨不出五官的巨大头颅，则是歪七扭八地随意摆放在了地上。 　　很显然，为这一幕感到震惊的，并不仅仅是叶瑟薇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祇，大家在看到这样巨大的神像时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去寻找自己信仰的那一位，连祈祷的手势都做好了，结果下一秒就看到了散落在地，宛如被斩首了一般的头颅。 　　大家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 　　列车行进的速度极快，这样震撼的一幕也只是转眼而过，在阿加曼德市中心停靠片刻后，列车又重新启程，终于带着他们到达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这一站。 　　大家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神色都还是恍惚的。 　　——是那种已经完全忘记了舟车劳顿、忘记了来到新学校新世界的兴奋，而满脑子都是之前那些宛如信仰坍塌般的神像的恍惚。 　　阿加曼德是什么叛神之城吗？可是之前并没有听说过啊？而且魔迪安大陆的魔法师协会也设立在这里，倘若这里叛神，神祇又怎么会回应那些魔法请求呢？ 　　可倘若不是…… 　　魔法师协会怎么会任由神祇的头颅躺在地上呢？！ 　　大家心神摇曳，甚至不少人连行李都忘了带，还是被列车员扯着嗓子提醒，这才慌慌张张跑回去拿箱子。 　　叶瑟薇站在站牌下面，有点茫然地四顾，然后就看到一群歪歪扭扭地别着海加尔徽章、穿着陌生样式但盲猜大约是阿加曼德校服的学长学姐们蜂拥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接同一个大区出来的后辈，这是阿加曼德的传统。 　　然而才刚刚冲到可爱的新一届学弟学妹们面前，来自海加尔大区的前辈们就愣住了，并且在短暂的停顿后迅速一字排开，将所有的学弟学妹们拦在了身后。 　　“有特纳——！”一名学长迅速抽出了自己的短魔杖，指向了前方：“全体！敌袭准备——！” 　　“这里怎么会有特纳在！”学姐带着怒意和惊讶的声音飘荡在车站空旷的空气中：“战斗准备！！保护学弟学妹们！！” 　　特纳们其实也被阿加曼德门口的那些神像震撼得不清，神色恍惚得和海加尔们如出一辙，而他们本来就是一时兴起突然改了抵达时间的，根本没把通知学院里前辈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会儿还在震惊，结果就被这响亮的几嗓子吓住了。 　　才刚刚反应过来，特纳们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魔杖和武器包围了。 　　“都不要动。”为首的海加尔学长面色冷凝：“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哪些同伙，都埋伏在哪里？” 　　特纳们：……？？ 　　海加尔学姐手腕微动，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补充道：“看你们最厉害也没有超过六级战士和六级魔法师，劝你们都不要反抗，否则我们不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特纳们最才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随即陷入了更大的人生怀疑中。 　　这群一眼望去最低也是七八级战士的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哦他们身上都别着海加尔的家徽呢！ 　　……等等，海加尔？？ 　　淦，他妈的，海加尔们的帮手这么快就来了吗？！ 　　危，特纳，危！ 第四十六章 　　特纳们觉得自己这几天过得实在是太悲惨了, 准确来说, 就是从一拍大腿决定要耍一下海加尔们开始，日子一天天过得就……真他妈憋屈。 　　想要戏耍海加尔们, 结果最后被嘲笑的是自己, 跟着小少爷去耀武扬威, 结果回来的时候裤子都他喵的没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终点准备迎接新生活了, 就被无头神像吓得信仰动摇, 再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一群高战力的海加尔们包围了。 　　特纳们觉得自己但凡要是心里素质差一点，这会儿肯定已经哭出声来了。 　　安德森是最后才从车上下来的, 他换了一身堪称浮夸的贵族小礼服，显然是专门为第一次进入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准备的，从领口到袖口都点缀着整块的宝石,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列车最上面的一级台阶上，冷冷地看向面前的一幕。 　　“这就是阿加曼德的待客之道吗？” 　　走出列车后, 禁令终于取消，是以安德森的话语中不经意便蕴含了魔法的力量, 这一声又刻薄傲慢, 又中气十足地飘荡在了整个车站的上方。 　　“这是特纳家的小少爷吧？”回应他的，是一道温柔含笑的声线, 墨绿色头发白色狼耳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正是拉斐尔教授。他不怒不恼地看向傲慢的特纳蓝发少年，明明在走下车厢后, 他算是仰视安德森，但气势上，却仿佛对方是匍匐在他的脚下：“如果不是提前和阿加曼德打过招呼的话，你们充其量也只是不速之客。特纳府对不速之客有什么待客之道我不是很清楚，但阿加曼德这边——” 　　他边说，边非常有深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车站上方。 　　原本看起来和其他车站并无区别的穹顶在他扫去这一眼的时候，仿佛突然有什么被激活了。 　　原本肉眼不可见的、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魔法光球在众人眼中显露出了身影，无数条柔和的魔法光线投射下来，轻缓地拂过每个人的身体，而随着这样的魔法线条，那枚悬浮的水滴上则是一一显露出了每个人的资料头像。 　　这个过程进行得并不快，大家在新奇地仰头看着半空、等待自己头像出现的同时，也有人四处张望了片刻后，发出了愕然的声音：“这个车站……这个车站怎么会没有门！” 　　这一声提醒之后，大家这才四周环顾，发现这真的竟然宛如一个完全封闭式的空间，就连列车刚才驶入的铁轨都仿佛被直接截断，不见踪影。 　　大家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大部分人都觉得这肯定是某种魔法诡计，铁道必然还存在，但魔法却从视觉和知觉两个方面将整个空间封闭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车站都没有出口的吗？这个扫来扫去的魔法光线又是什么意思？” 　　“我靠入学手册上也没有写这个流程啊？出什么问题了吗？” 　　“应该不会吧，拉斐尔教授也在的，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倒是有点预感，总觉得……特纳们要完。” 　　叶瑟薇也好奇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水滴魔法球，这种光线穿梭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身份识别或者说是扫描，果然，在大约出现了20个人的名字后，水滴魔法球稍微停顿了一下，击中光线到了站台中的空地上。 　　魔法字符歪歪扭扭地显露出了这二十个人的名字，下面则是出现了一扇光门，光门旁边还立体地浮现出来了一个箭头。 　　拉斐尔教授温和地走到了光门前，一个一个读名字：“快进去呀，进去以后不要乱跑，等剩下的人一起集合哦。” 　　很快，二十个海加尔消失在了原地，贝莱尔也在第一组的名单中，他本来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叶瑟薇，又看到拉斐尔教授也在，这才放心地走了。悬浮的姓名也随之一个一个被擦掉。 　　水滴魔法球很快又开始新一轮的扫描，光门再次打开，海加尔的数量逐次减少，来接后辈们的海加尔也有不少出去维持秩序，免得大家出去以后不知所措。 　　第二批和第三批的二十个人出去后，很快到了第四批。 　　【瑟薇·叶德莱】 　　见到这个名字，叶瑟薇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是了，她依然被算作是希西底彻三大家之叶家的人，而其实叶家当然不是姓这个单音，全称其实是叶德莱，每个人在正式成年后，还会被赐予各种各样的中间名。只是因为欧斯卡纳习惯将姓氏放在名前面，那么姓氏太长的话，有时候喊名字发出一串音，居然还没到名，就很麻烦，所以慢慢的在平时习惯中就简化成了单音。 　　但是在正式的场合，当然还是会用全名，而这里自然是遵照了魔迪安大陆名在前姓在后的习惯，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一批的海加尔其实已经零零星星不到十个人了，叶瑟薇等着二十个人的名单全部出现才迈步，而这回儿因为海加尔人数急速减少，所以大家都围在了拉斐尔教授附近，以防这群特纳们突然搞事。 　　好在水滴魔法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特纳们都紧张地等着自己的名字出现，结果在出现完所有海加尔的名字后，水滴魔法球居然停住了。 　　片刻后，魔法球似乎带了点谨慎地在所有特纳们身上扫了一圈，凝固了片刻，原本浮现在光门上的大家的名字下面，出现了一行新的字。 　　【非战斗人员请立刻撤离现场，发现不明入侵！】 　　随着这行字的最后一个字符书写完毕，整个车站都被拉响了警报声！ 　　原本柔和的魔法光线变成绯红，像是群魔乱舞般挥舞在整个空间里，特纳们惊呆了，而拉斐尔教授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微笑着冲着愣在原地的海加尔们挥挥手：“快进去呀，都说了非战斗人员撤离现场。” 　　海加尔们算是反应过来了，叶瑟薇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所有没有提前报备就来这里的人……就会被这样？” 　　其他人都进去了，拉斐尔教授目送叶瑟薇半个身体穿过光门，头还在这边等他回应，他看了一圈眼巴巴又惊恐地看着他们的特纳，含笑点头：“是哦。” 　　言罢，他虚搡着叶瑟薇穿过光门，然后自己也走了过去。 　　“等等、站住——！”安德森意识到什么，猛地出声。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光门倏然关闭。 　　整个车站里只剩下了震天响的警报声和群魔乱舞般的红色魔法光线，而很显然，魔法光线的密度越来越高，大家都抱着头四处逃窜，生怕被魔法光线碰到。 　　——虽然不知道碰到会怎么样，但是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呀！ 　　呜呜呜为什么好好儿地来上学，开局就哪里不太对，仿佛把上学上成了什么闯关失败的惩罚模式？一开始说要搞海加尔一下的是谁？出来挨打！！ 　　迈出光门的海加尔们已经轻松愉快地站在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大门前。 　　经过了刚才那一遭，无论是前辈还是新来的诸位心情都非常好，叶瑟薇和拉斐尔教授一起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正在围着前辈们问这个问那个。 　　叶瑟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拉斐尔教授，墨菲斯呢？” 　　“他啊。”拉斐尔教授的笑容突然变得有点摇摇欲坠，似乎努力调整了一下才变得自然了起来：“你不是可以自己问他吗？” 　　叶瑟薇这才想起来，她现在是可以随时和墨菲斯沟通的人了！ 　　但是她才刚刚在心底冒出一声“墨菲斯”，心底的意识塔刚刚微亮，她又飞快地刹车了。 　　……要问他什么呢？问他人去哪里了？她会不会管得太宽了些？而且面前这些人真的都好吵，把他叫来的话，他会不会因为觉得烦，所以一刀把这些人都杀了？ 　　叶瑟薇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放弃了找墨菲斯的念头。 　　反正看拉斐尔教授的意思，似乎墨菲斯没什么事，而且两个人分开的时间也还没一天，不急不急。 　　太着急了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叶瑟薇打定主意，飞快地把墨菲斯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加入了和新生们一起叽叽喳喳提问的队伍中。 　　拉斐尔站在旁边，将一切尽收眼中，垂眸微微勾唇，也跟了上去。 　　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校门非常漂亮，这次没有那座大桥那儿的惊悚断头神像雕塑了，矗立在门口的精致雕塑并没有大桥附近的高耸，而且明显是代表了不同的种族。 　　人族、狼人族、哥布林、石头人、精灵甚至龙族……所有在这片大陆上能够见到的生灵都拥有着自己的塑像，并且兴许是为了避免性别歧视，每一组塑像都有不同性别的两尊，摆出不同的互动造型。 　　……除了石头人，无性繁殖、形成至今还是个谜团的石头人是没有性别的。 　　这里不禁用魔法了，许多人都高高兴兴地跑去代表自己种族的雕像面前合影留念。这个时代显然已经有魔法驱动的照相机了，许多人都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来照相机，请求路人帮忙拍照。 　　这里的路人，指得自然是叶瑟薇。 　　大家似乎都朋友很多的样子，三五人合影的时候，总要麻烦别人一下，形单影只两手空空的叶瑟薇自然成了重点被拜托对象。叶瑟薇一开始还有点不熟练，但旁边人的嗓门都很大，简直是现成的老师，叶瑟薇这才有样学样地跟着喊“一、二、三、甜甜圈”！ 　　她拍照审美挺高的，大家看了都很满意，不仅拍到了后面的雕像，还会附赠全身半身和连着校门名字徽章一起的一全套。结果被夸赞了以后，来找她的人更加多了，不到十分钟，叶瑟薇感觉自己已经起码给七八组人拍了照片。 　　魔法驱动的这种照相机有点像是拍立得，基本上稍等一会儿就能出片，出片了以后大家都聚在一起看照片，于是叶瑟薇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说不失落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叶瑟薇抿嘴笑了笑，像是有点逃避这种热闹一般，随便后退了两步，然而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啊，不好意思。”叶瑟薇被绊了一下，一边飞快道歉，一边下意识回头。 　　然而入眼却是直接接住了她的、站在阴影中熟悉的男人。 　　墨菲斯背后的魔法光门都还没关上，他换了一身不怎么浮夸的休闲常服，头上还扣了一顶帽子，帽檐拉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漂亮的下颚和唇线。 　　而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照相机，随手扬了扬，漫不经心道：“这位小姐，要拍照吗？” 第四十七章 　　叶瑟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墨菲斯, 她甚至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远处热闹的喧嚣与她毫无关系，她与人间烟火的距离并不远, 却永远隔着什么。或者说, 她从来都仿佛一座浮游在外的孤岛, 大多数的人或许会想要孤岛与大陆链接, 从此摆脱形单影只的命运。而只有墨菲斯并不这样, 他只是保持着某种礼貌距离地站在孤岛的边缘, 试探着问她，自己能不能上岸。 　　有一种奇特的、像是长夜尽头一盏孤灯般的温柔。 　　叶瑟薇其实从不觉得孤独有什么，她不是那种脆弱矫情、会在深夜因为孤独而忍不住流泪的性格, 也不会为这种游离孤立于所有人之外的疏离感而多么神伤。她已经逐步接受了这个世界，也在努力探索、理解和融入这个世界，但这种努力是一方面, 漂泊的灵魂却始终难以真正落地。 　　怎么说呢，她自己其实也并不是非常想要……落地。 　　说孤芳自赏也并不贴切, 一定要说的话，大约是一种漂泊他乡的时候, 甚至没法和别人争论到底选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甜粽子还是肉粽子的……空虚和落寞。 　　可她不想扔掉疑惑忘记这份空虚和落寞, 因为归根结底，这种执着地想要保持这份空虚感的态度, 是因为她想要至少在自己的意识里，保存住某份起源。 　　她漫无边际地乱想着，目光却撞进了帽檐下的那双色泽浅淡却带着笑意的双眼, 阴影遮盖了他的大半张脸。 　　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他的眼睛。 　　叶瑟薇与他对视，眼角突然有点奇异的酸涩。 　　她却没有别开目光，也不怕自己眼角突然的泛红被对方看到，胡言乱语地应道：“好啊，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玩飞机。” 　　墨菲斯显然没有听懂，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叶瑟薇突然心情极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旋身跑到了狼人雕塑下面摆好姿势：“一二三，甜甜圈！” 　　她不仅和狼人雕塑合影了，甚至和所有的雕塑都来了各种各样的亲密接触，甚至在思索了一番后，跳到了石头人高举的拳头上，比了个和石头人举拳头一样的中二姿势。 　　墨菲斯竟然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这辈子可能耐心都没这么好过，就这么在拉斐尔惊悚的目光里捏着快门。 　　很显然，叶瑟薇娴熟打卡式的拍照姿势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她从石头人的拳头上跳下来以后，很快就有别人跳了上去。 　　左右是新生来学校的第一天，其他的前辈们也不催，就这么慈爱地看着大家。 　　拉斐尔教授依然挂着温和又克制的笑容，掩盖自己控制不住想要用惊悚的目光去看墨菲斯、并且想要找个相机拍下来的冲动，直到叶瑟薇冲他挥了挥手。 　　“拉斐尔教授，帮帮忙吗？”叶瑟薇使劲冲他挥手。 　　“什么忙？” 　　等他走到附近，叶瑟薇把墨菲斯手里的相机取过来，塞进了拉斐尔的手里：“就是，那个，你懂的，嘿嘿嘿。” 　　她莫名有点说不出想要合影的话，只能傻笑两声，然后期待地看向墨菲斯。 　　对方显然也有点没想到。 　　但墨菲斯并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就是默认了，叶瑟薇飞快地跑到他旁边站好，与他保持了足够的安全距离，然后比了一个恶俗的剪刀手在颊边：“一二三——” 　　没有听到下半句的叶瑟薇有点疑惑地看向墨菲斯，对方无辜地看着她，少女想了想，解释道：“拍照的时候，我说一二三，我们要一起说甜甜圈，这个发音的嘴型看起来会比较像是在笑，所以这样拍出来会比较好看哦。” 　　拉斐尔拿着相机的手微微颤抖。 　　毫无所觉的叶瑟薇清清嗓子，重来了一遍：“一二三——” 　　她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甜甜圈确实可能对男生来说比较难毫无负担地说出来，毕竟可爱过了头，尤其是墨菲斯，很难想象他说这个…… 　　“甜甜圈。”低沉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和她的声音混在一起。 　　拉斐尔压下了快门。 　　叶瑟薇带着惊喜转头，墨菲斯却没有看她，而是想着拉斐尔伸出了手。 　　工具人实锤的拉斐尔教授已经对自己的角色认知非常明确了，他面带笑意地递回了相机，重新淡定地站去了一边。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突然注意到了给叶瑟薇拍照的人。 　　贝莱尔平时虽然为人又嚣张又看上去很没有朋友的样子，但从这会儿的情况来看，他竟然似乎意外的人缘不错，来接大家的那些前辈们里显然也有不少人和他很熟的样子，是以直到这会儿，贝莱尔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结果看了一眼，他就愣了愣：“墨菲斯……少主？” 　　少主这个词被他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毕竟他平时也是直呼其名，而诚如他之前对叶瑟薇所说，只要是到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大家认可自己海加尔的身份的同时，并不用再叫墨菲斯少主。 　　大家也没想到，都纷纷跟着他的目光，向着叶瑟薇的方向看了过来。 　　墨菲斯并没有被大家注视的自觉，他甚至没有把脸露出来的打算。 　　兴许是他之前到底积威深重，已经在中心学院野了三年的前辈们都有不少下意识地低头喊了一声“少主”，更别提那些新生们了，大家此起彼伏的“少主”声中，墨菲斯只是冷淡点了点头。 　　众人摸摸鼻子，到底也没有人贸然上来搭讪，下意识的反应之后，大家也都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自由身份。 　　既然墨菲斯显然没有和大家说话的意思，海加尔们也都还记得关于他的可怖传闻，虽然有些许疑惑叶瑟薇为什么看起来和他相处得过分和谐，但大家很快就想到了其他一些绯闻，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纷纷转过了头。 　　叶瑟薇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和想法。 　　新生们照完相，就开始跟着前辈们往校园里走，叶瑟薇和墨菲斯走在最后面。墨菲斯边走边甩了甩相机，很快就有照片开始从里面往外冒。叶瑟薇拍照的时候一时嗨，这会儿冷静下来，又有点担心自己被拍得太丑，准备在墨菲斯看到照片之前就飞快地从相机里把自己的照片一把抓走。 　　岂料她总是比墨菲斯慢一秒。 　　而她完全无法从墨菲斯脸上看出她的照片拍得怎么样，甚至无法判断墨菲斯到底是逗她所以比她快一点，因为他无论看到哪张照片的表情都几乎一样，非要说的话，大约只有在看到石头人那张中二照片的时候，稍微弯了弯唇角。 　　直到最后一张两个人的合照。 　　叶瑟薇终于成功地在墨菲斯之前抢到了照片。 　　照片上，墨菲斯的脸依然是被帽子遮着的，但他的嘴型却因为“甜甜圈”这个词而弯起了明显的弧度，她自己在旁边笑得有点憨批，尤其是那个剪刀手，简直比她之前在其他雕像面前凹的所有造型加起来都傻一点。 　　她正准备再仔细看看，照片却被两根手指夹走了，墨菲斯看了一眼，之前毫无波澜的表情终于有了动静，他点了点头，点评道：“不错。” 　　然后就把照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想了想，他又在叶瑟薇愕然的眼神中将照片慢条斯理地拿了出来，手腕一晃，一张照片就有丝分裂成了两张，墨菲斯将其中一张递给她，重新把之前那张塞进了口袋里。 　　叶瑟薇：……这是什么一秒加印技术。 　　合照一人一张这种事情她当然没有任何意见，叶瑟薇神色自然中藏着点不自然地把所有照片都塞进了自己的行李里，这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自己印象里墨菲斯第一次这么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还和自己一起走了这样长长一段路。 　　从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门走进来，又是一座长长的桥，阿加曼德这个城市似乎非常喜欢运用桥梁技术，桥在每个阿加曼德人的生活中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就像是承载着缘起和结束。 　　桥梁的两侧自然惯例都是雕塑，前辈们主动充当了解说员的工作，似乎每一组雕像都有点故事，大家都听得挺认真，但叶瑟薇距离有点远，什么也听不到。 　　她倒是也不着急，反而看了一眼墨菲斯：“你不好奇吗？” 　　“那些故事吗？”墨菲斯慢悠悠地走在她旁边：“不，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好奇的事情很少。” 　　叶瑟薇拉长音调“哦——”了一声，又听到墨菲斯补充道：“不过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倒是确实有。 　　“你来阿加曼德……会上课吗？”叶瑟薇侧头看着他，男人的侧脸总是笼罩在阴影里也依然呈现出了一种近乎完美的英俊，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几乎可以看清他的睫毛翕动。 　　“上课啊。”墨菲斯像是思考一般重复了一遍这几个词：“也可以啊。” 　　这个回答怪模棱两可的，叶瑟薇也不好意思追问，她点了点头：“嗯……那，你是第一次来阿加曼德吗？” 　　墨菲斯摇头：“不是。” 　　“那你知道刚进入阿加曼德的时候，那些被砍去了头的神像是怎么回事吗？”叶瑟薇并不惊讶，只径直问道：“那个造型是有什么寓意，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哦，那个啊。”墨菲斯抬起一只手，在半空微微一动，叶瑟薇的面前就出现了那副她第一次见到墨菲斯之前、在那间房间的地面上见过的连载漫画最后一帧。 　　覆盖着绯红的画面上，举刀的神祇倒在血泊之中，背对着画面的万物之神浑身是血地站在这样的绯红地狱之中。 　　这样一边走一边看这种近乎辛秘的画面，有一种隐秘的禁忌快感，叶瑟薇惊惶地扫了一圈周围，却发现来往的人群并没有人注视这里，这才意识到墨菲斯大约有上特别魔法屏蔽了别人，这才重新向着那副画面投去了目光。 　　上次太仓促了，都没仔细看细节，这次叶瑟薇才看清，倒在血泊中的神祇形容各异，但唯一共同的特点就是——都被割了头。 　　与此同时，墨菲斯的声音轻快地响了起来：“他们背叛了神主，当然……都得死。” 　　——如果。 　　如果通用语的发音里，他们与祂们的区别更大一些，叶瑟薇一定能听出来此时此刻，墨菲斯带着恶意轻快的声音里，完全没有使用对神明的敬称，而像是说路边狗尾巴草一样，随意地用着普普通通的第三人称复数。 　　只可惜叶瑟薇沉浸在画面与记忆里那些雕塑被整齐割开的脖颈处，对此毫无所觉。 　　她注视了那副画面良久，有点恍惚又有点疑惑地看向墨菲斯：“那么，纵使是神祇……被砍头的话，也会死吗？” 第四十八章 　　就在叶瑟薇突然惊觉自己的问题或许不经意间又涉及了什么隐秘, 以为墨菲斯不会回答的时候, 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 　　“死亡从来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墨菲斯勾了勾唇角：“人类的死亡都并非一定是终点，又何况神祇。如果一定要解释那些神像的话, 可以把这一切看作是一种仪式。” 　　叶瑟薇还等着他继续解释“仪式”的具体意义, 但墨菲斯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在魔法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 叶瑟薇已经明白, 魔法直觉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 比如现在, 她敏锐地感觉到，关于这个问题的探讨对方暂时不会说更多，而她也不应当多问什么, 所以她很快截止了这个话题。 　　她将“仪式”这个词画了重点记住后，转而继续问了其他的问题：“所以……其实你是给所有从神魔之井跳下来的人都看过这幅画吗？” 　　墨菲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收回手指, 那副画随着他的动作碎裂成光点：“嗯。” 　　“那大家……都有什么反应？”叶瑟薇眨了眨眼。 　　“反应啊……”墨菲斯拉长音调，他古怪地勾了勾嘴角, 又重新向着虚空点了点。 　　于是叶瑟薇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画面。 　　有男人神色崩溃、有女人尖叫怒骂、有痛哭流涕失魂落魄、更有甚者直接拔出武器试图向前方发起攻击。各种各样的流动画面勾勒出了几乎所有欧斯卡纳人在见到这些图之后的的样子，直到最后一幅里面, 出现了她自己。 　　叶瑟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追连载的好奇、义愤填膺地痛骂神殿中人和最后愣住茫然的样子, 莫名有一种自己活下来真的是全靠同行衬托的奇异感觉。 　　“所以其他人全都被我扔去给幽暗魔灵做养料了，除了你。”墨菲斯收回画面, 他的声线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语意里却充满了因为对生灵如草芥的满不在意，又因为这种不在乎而饱含让人畏惧的冷意：“对了, 你是不是问过我有关在你之前进去的那个人的事情？” 　　叶瑟薇没想到他还记得，点了点头。 　　墨菲斯在虚空中拨了拨，终于找到了，于是直接点出来给叶瑟薇看。 　　画面里出现了熟悉的房间。 　　少女一开始看起来还是镇定的，她甚至像是想要努力接近墨菲斯一般，大着胆子向前走，然而她的整个人却是止不住在颤抖着的，直到她突然看到了那幅画。 　　房间里并没有叶瑟薇曾经见过的那具巨大棺材，甚至没有墨菲斯的人影，而少女显然因为太过紧张，并没有四处打量，所以等于说是第一眼就直接看到了那幅众神背叛图。 　　少女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她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起来，秀美的五官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褶皱，她呆呆地看着那幅图，突然像是神志不清一般开始狂笑，然后宛如丧失了神智一般，脸上逐渐露出了某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一边近乎癫狂又幸福地笑，一边说着什么，画面上能看到她的口型，却无法解读出任何信息。 　　墨菲斯甚至都没有出现在房间里，地面上就有无数幽暗魔灵的小手伸了出来，顺着少女的脚踝蔓延上去。下一秒，少女就被某种力量扔出了房间。 　　之后的画面大约就是叶瑟薇正好撞上的那一幕了。 　　原来是这样。叶瑟薇有点惊愕。她之前的脑补似乎完全都走了岔路，事情居然和她想象中的样子毫不相干，墨菲斯这里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肉文”情节。 　　至于府邸里流传的什么“特别会玩”之类的话语，叶瑟薇其实反而没有往心里去过，毕竟她什么都没做过，都已经被说成是“少主的禁脔”了。 　　嗐，风言风语嘛。 　　至于那些欧斯卡纳人的表现，叶瑟薇并不是不能理解。信仰在这个世界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信仰通常是伴随着回馈和力量的，甚至这个世界并不缺乏愿意将身心都永远交给神祇的狂信徒。所以突然看到这种画面，自然会心神巨震。 　　就类似于……掉了San值。[1] 　　墨菲斯没有再多说什么，画面碎裂成光点消散，叶瑟薇看了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却突然懂得了什么。 　　崩溃让他厌倦，怒骂让他厌烦，痛哭流涕失魂落魄惊恐万分无法接受让他觉得可笑，至于攻击他的人，自然更该死。上次叶瑟薇问过了，墨菲斯有说过，他是信奉万物之神的人，自然会对信奉这些叛神之神的欧斯卡纳人感到厌恶。 　　可是…… 　　叶瑟薇挠了挠头：“我真的什么都可以问吗？” 　　有风从桥的另一侧贯吹过来，扬起了两个人的头发和叶瑟薇的裙角，墨菲斯有点不快地向着风起的方向扫了一眼：“嗯。” 　　风逐渐停了下来，叶瑟薇整理了一下被些许吹乱的额发，见墨菲斯确实心情不错的样子，干脆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厌恶这些欧斯卡纳人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信奉五神，可是……魔迪安人里也有很多人信奉五神啊……” 　　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觉得我杀他们的原因是这个？”墨菲斯有点好笑地看着少女想问不敢问、问出口了以后又怕得要死地表情，他勾了勾唇角：“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叶瑟薇“哦”了一声，她沉默了一小会，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阿手……我是说，幽暗魔灵呢？它们被留在了海加尔吗？” 　　“你想要吗？”墨菲斯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倒也不必……”叶瑟薇没想到墨菲斯是这个反应：“只是觉得它们是不是很久没有进食了，害怕它们饿死。你如果送给我的话，我恐怕也养不起。” 　　她后来还是查阅了资料的，目光还在幽暗魔灵要生啖血肉的描述上停留了很久。所以，如果小手归了她的话，她要去哪里找血肉来喂食？难不成每天晚上出去猎杀？ 　　墨菲斯眼神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笑出了声：“你可能是第一个担心幽暗魔灵会不会饿死的人。” 　　“是、是吗？”叶瑟薇心想到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和自己石头剪子布的小手们，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它们有给我一把剪刀。” 　　她边说边俯身伸手将依然被她绑在了大腿外侧的剪刀抽了出来：“就是这把，我还没来得及还给它们……” 　　“那是我给你的。”墨菲斯在看到剪刀后，心情似乎奇异得变得愉快了些许：“不必还给我。” 　　叶瑟薇愣住了。 　　……怎么说呢，如果这是幽暗魔灵给她的，她还能觉得这大约是这些小手们傻乎乎的，看到尖锐的东西想要给她用而已，又或者这是什么它们在吞噬了别人以后，没能融化掉的东西。但如果是墨菲斯给她的，情况就变得格外诡异了起来。 　　有谁会给别人送剪刀吗？！ 　　这也太奇怪了吧！！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真的用到了这柄剪刀！！还觉得挺他妈好用的！锋利顺手独树一帜！ 　　giao了。 　　叶瑟薇默默地把金色小剪刀塞了回去，整理了一下裙子，顺便吐槽了一下这桥怎么这么长还没到头。 　　她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正好看到了前方格外显眼的红发少年，阳光洒落下来，纵使距离很远，叶瑟薇的视线还是下意识滑到了他的脖颈处。虽然是背对着她，但那个图案还是隐约能够窥见一点轮廓。 　　她的目光微顿。 　　“对了，我在贝莱尔、还有安德森……就是特纳家的那个小少爷身上，也都见到了那个烙印。就是那个蛇形的，在那个杀手身上和那些护卫身上都出现过的烙印。”叶瑟薇边说边向后看了一眼，发现长桥来路尽头也并没有特纳的踪影，在心底为特纳们点了根幸灾乐祸的蜡，然后转回头来：“安德森说，那是神赐的意思。” 　　墨菲斯像是在听她说话，又像是没有在意，他没有回应这句话，在叶瑟薇等他的回复未果，看向他的时候，才开口：“嗯？要我帮你都杀了吗？” 　　叶瑟薇：？ 　　但下一刻，墨菲斯就改变了注意：“不过我更希望你自己杀，如果不会的话……” 　　他轻飘飘地说着：“我教你。” 　　简单的几个发音，叶瑟薇顿时想到了那个男人突兀地出现在自己背后，握着她的手，真·手把手教学地说着“杀人很简单”的无光之夜。 　　叶瑟薇的脑子里出现了墨菲斯捏着她的手分别捅进贝莱尔和安德森心脏的画面，她看着前方的那簇红毛，颤抖道：“一、一定要杀吗？” 　　墨菲斯突然勾唇笑了笑，他将压在自己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顺手扣在了叶瑟薇头上，直接遮住了她的所有视线：“你知道应该怎么找我。” 　　叶瑟薇还在愕然，压在她头上的重量就消失了，她愣了愣，抬手将帽子扶正露出眼睛，这才发现这条长长的桥不知不觉中，终于到了尽头。 　　“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字样和镌刻着花体【命运】字样的巨大徽章烙印在横跨了桥两侧的拱门上，这一刻，大家才真正有了一种走到了学院大门前的感觉。 　　而学院门口竟然已经有了许多人了，并不仅仅是走在她前面的其他海加尔们，还有穿着不同制服的、显然是来自魔迪安其他大区的同学们，所有人都非常有秩序地停留在了桥头前的这一片空旷得过了头的小广场上，叽叽喳喳的喧嚣迎面而来。 　　而海加尔们也有自己的区域，大家很快就站好，贝莱尔还冲她招了招手：“愣着干嘛，快来，要分院考试啦！” 　　叶瑟薇猛地回过神，她下意识侧头去看，却见自己身边空空荡荡，哪里有墨菲斯的影子。 　　她傻傻地扣着墨菲斯的帽子，那顶帽子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许大了，歪了半截下来，黑色帽身上的金色流苏乱晃，却并不难看。她有点茫然地四顾，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这顶帽子的话，她简直快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和空气说话了。 　　“墨菲斯，墨菲斯……” 　　她下意识准备在心底呼唤。 　　第三声还没出来，拉斐尔教授从很后面的地方走上前来，温和地冲她笑了笑，打断了她的思绪：“墨菲斯是特招生，所以要从别的入口进入分院考试哦，不用等他，我们先过去吧。” 　　叶瑟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既然拉斐尔教授都这么说了，她也不疑有他地跟了上去。 第四十九章 　　叶瑟薇站定了以后, 似乎是海加尔大区这边的人数够了, 一条魔法光线顺着大家站立的范围蜿蜒划过，明确地圈出了一个范围, 于是他们的脚下也出现了和别的大区一样的闪着魔法光辉的区块。 　　是真的很热闹。 　　叶瑟薇压根没时间和别人聊天, 光是伸着脖子好奇地看其他分区里的不同种族就非常有意思了。 　　他们的站位其实仔细看来非常有趣, 准确来说, 几乎完全是按照各个大区在魔迪安大陆的分布位置来站的。 　　魔迪安大陆分为三大板块, 中间断断续续地被裂谷、山川和河流割裂。海加尔大区和特纳大区占据了整个西北板块, 而另外的东部板块和南部板块上则是分布着许许多多其他的区府。 　　此时此刻站在海加尔大区东边的，正是东部板块与海加尔这边隔着西尔海峡的莱曼大区，而这个大区恰好有一块石头人的栖息地。所以这会儿叶瑟薇的旁边就蹲着一个石头人。 　　这个石头人和叶瑟薇在海加尔府里见到的不太一样, 海加尔府见到的利奇石坦或许是成年石头人了，块头实在是太大了，叶瑟薇旁边的这一位大约还在幼年期, 看起来最多只有两米多高，蹲下来的时候, 甚至可以平视叶瑟薇。 　　——如果他头部燃烧着的两团红色有焦距的话。 　　叶瑟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和这位石头人对视，也不敢贸然打招呼, 她冲着对方笑了笑, 展现出来了足够的善意。 　　除了莱曼大区这边，再向南一点, 与海加尔大区相接的另一块东大陆上的大区是利斯卡大区，这个大区拥有非常丰富的山谷地貌，算是东大陆狼人最多的大区了。而这里也是不少海加尔狼人的故乡, 是以这会儿有不少海加尔都和利斯卡大区的狼人相谈甚欢。 　　除了狼人同宗同源这一层关系之外，海加尔和利斯卡的关系向来都比较不错，这主要是因为两个大区有一小片区域是完全接壤的，而两边都没有对这块区域有任何争夺的欲望。 　　原因很简单，这块区域再向南蔓延一点，就是臭名彰著的裂石深谷了。这片区域自然变成了猎杀堕落哥布林的战场，而海加尔和利斯卡作为与裂石深谷区域接壤的两个大区，长年累月并肩作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兄弟大区了。 　　再远一些的地方，利斯卡大区再向东一些的方向那边，叶瑟薇从人缝里看到了竖着的一整排兔耳，奥兔族虽然种族天赋惊人，非常能生，但到底名额有限，送来学院的人也不太多。 　　更为有趣的是，东大陆和南大陆的狼人互相看不顺眼，见面都要先问对方是南狼还是东狼，虽然天性一样，但两边狼人的生活习俗和整体的气质都有非常显著的差别，东狼们显然整体来说更粗犷豪爽些，南狼嘛，用东狼的话来说就是“快把你们翘起来的小拇爪放下去”。 　　平时东狼和南狼都在自己地盘上，好容易见面，两边隔空嘴炮得厉害，东狼嗓门大，南狼妙语连珠又刻薄，一时之间两边简直吵得难分胜负。而且狼人天生脾气就爆，要不是被强制隔开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天雷动地火了。 　　叶瑟薇怀疑这个分区就是因为曾经打起来过，所以特意弄出来的。 　　她正这么四处观察，旁边空着的那片属于特纳们的位置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排垂头丧气狼狈不堪的人，正是那群被困在了车站里的特纳们。 　　魔法曲线飞快地为特纳们画好了片区，而很显然，他们也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大区学生。 　　叶瑟薇突然明白了什么。 　　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其实早就知道特纳们提前上车了，之所以知道还将他们困在车站里来了这么一遭，大约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学院的规矩是不可违背的。 　　叶瑟薇到底没忍住，她悄咪咪凑近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特纳，冷不丁问道：“你们在里面都□□什么了？” 　　特纳一肚子苦水，根本没注意是谁在问，这种问题简直是他们宣泄的开关，对方几乎是秒答：“他妈的这谁能信啊！！先是躲避球一样躲避了足足半个小时魔法光线，然后居然让我们写检查！！写检查你敢信吗？！老子他妈长这么大还没写过检查呢！！这也就算了，写完还要当众念出来！我念你个——” 　　气势如虹的咒骂戛然而止，对方突然意识到了问他的人居然是个海加尔，顿时住了嘴，本来就濒临崩溃的脸色更黑了。然而他住嘴得到底有些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音量还不小，附近的海加尔们都听见了，后排没听见的也飞速又前排的人吃瓜传递，于是海加尔们的哄笑声顿时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 　　叶瑟薇识相地飞快混入人群中，倒也不在意对方报复。 　　左右和特纳们的恩怨也不止这一点的，再多点儿区别似乎也不大。 　　随着最后一个大区的到齐，整个大陆三个板块所有的魔法划分都被点亮。校门前方浮现了一扇魔法光门，几道身影从中依次走了出来。 　　入学之前，每个人都收到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介绍手册，所以大家都立马认了出来，为首一人正是学院的传奇院长哈里斯先生，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各个分院的院长，比如穿着铠甲的那位叶瑟薇已然忘记名字的，显然是战士系的，而那些魔法长袍垂到地上的，自然是各个魔法学院的了。 　　几个人站在最前面，为了防止后面的人看不到，哈里斯先生挥舞着短魔杖向着半空中念了一句什么，顿时有一块可以实时传播他们画面的魔法光幕浮现在了半空中。 　　东狼和南狼这会儿也不吵了，所有的喧嚣都回归安静，大家都仰起头，看向了前方。 　　哈里斯先生的年龄不小了，他的白发修剪得非常整齐，身上的院长礼服更是挺拔庄重，他向着所有人微微欠身，然后向前了一步，显然是要做一个新生致辞。 　　他环顾了所有人一圈，并没有做任何客套和寒暄，而是径直吐出了烙印在所有人的学院徽章上的那个词。 　　“命运。” 　　他的声音回响在所有人耳边，有几分历经沧桑的感慨，更像是某种警示。 　　“当你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的时候，就可以毕业了。” 　　“找寻自己的命运吧，孩子们，要记住，永远对命运心怀畏惧，也要永远无惧无畏。” 　　他张开双臂：“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欢迎每一个自由的灵魂，欢迎你们！” 　　随着他简短话语的结束，每一个片区前方都出现了一扇光门。 　　大家从方才哈里斯先生带着明显深意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再看向光门的时候，神色中带了明显的激动。 　　阿加曼德学院的分科流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挺折磨人的。先是填一张意向表，然后再捏着自己的意向表进入光门，光门会自动将学员传送到测试塔的幻境中。 　　比如说，学员如果勾选了【火焰与光明】、【海洋与黑夜】这两个魔法方向，那么就要分别过这两个魔法方向的测试关卡。通过关卡后，会自动有两个关卡分别的分数出现，哪边分高就进哪个系。 　　至于具体关卡是什么，要怎么通关，自然每一年都不一样，不过有底蕴如海加尔府，还是总结了不少往年例题的。毕竟如果所有关卡都没过的话，那可是要被遣返回府的。遣返事小，丢人事大，哪个府邸可都不想丢这个人。更何况，高分者还极有可能直接被院长收为学生。 　　总之，就是人人都想要勇夺高分。 　　下一刻，所有人的面前都浮现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这个流程在学院手册上有写，上培训课的时候，老师也有提到过，大家都并不陌生。 　　进入学院主要分为两个大类，一是魔法师，二是战士，当然了，这里魔战双修的天才很多，但到底还是必须要确定下来究竟主修什么。 　　这张纸就像是一张调查问卷，又或者说分科意向书。 　　叶瑟薇垂眸盯着魔法师和战士两个选项，想了想，还是提笔在魔法师上画了个圈。 　　谁不想当巴啦啦小魔仙呢！ 　　纸张刷啦地翻过一页。 　　五位神祇的魔法分支出现在了上面，除此之外，下面还有【言灵术师】、【召唤师】等小分支的选项。 　　这道题没有任何限制，可以只选一个方向，也可以全都选，就是要过全部关卡的意思，大家自可量力而行。 　　叶瑟薇还没落笔，就听到周围突然有议论声喧嚣。 　　“怎么回事？之前没听说还有要组队这回事啊？” 　　“不是说单人关卡吗？组队的话，难度是不是也会增高啊？” 　　“我们刷过组队关卡的题吗？我敢肯定之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吧？” 　　“天哪天哪，你们都闭嘴，谁也不许说自己要选什么，说了会被直接淘汰！！” 　　“……我靠，那我万一和南狼分到一起，我宁可一头撞死好吗？我打怪就够累了，难道还要保护那群弱鸡南狼？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叶瑟薇听了一会儿，疑惑地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审题不认真，这次的题干居然与之前培训的时候长得不一样，格外长了些。 　　【请从下方所有的魔法分支里选出你最想要学习的方向（可多选，不设上限）。 　　请注意，本次关卡测试将以四人小队的方式组队进行。你的队友将是与你做出了最为相似勾选的同学。 　　注：不可交流选项，否则视为放弃选择。】 第五十章 　　叶瑟薇开始下意识地咬笔头。 　　其实之前她是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还请教过拉斐尔教授的, 当时拉斐尔教授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爱地吐出了一个词：“从心。” 　　……您怎么不说怂呢？ 　　叶瑟薇觉得自己从拉斐尔教授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佛性, 扩充一下这个句子的话, 她觉得拉斐尔教授应该双手合十, 微微躬身：“施主, 一切从心, 阿弥陀佛。” 　　叶瑟薇收回了乱飞的思绪和吐槽, 再次感慨了一下拉斐尔教授的不靠谱，决定还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来。 　　从一开始她就是决心要变强的，这个想法现在不会变, 以后也不会变。她怕的从来都不是吃苦亦或是艰难，而是陷入自己无力改变和反抗的境地。 　　她始终都有这种危机意识，也始终记得自己在欧斯卡纳那边还有一大堆迟早需要了结的事情, 现在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是用来偷闲的, 而是非常有限的、给她缓冲变强的时间，她决不能浪费。 　　这么想着, 叶瑟薇捏着笔, 一股脑地从第一项划到了最后一项。 　　她始终不知道自己最适合什么，之前她确实也曾经和墨菲斯聊过关于魔法属性的问题, 对方明确告诉她了，既然她可以顺利释放神术，说明是受到了那位万物之神的眷顾的, 也就是说，她魔法亲和力是超过百分之八十了的，并不需要犹豫究竟选择哪一系的魔法。 　　那就……那就都试试吧！ 　　叶瑟薇收笔后不久，其他人也都选好了，魔法纸张并没有消失，但他们的勾选显然都已经被收集了，片刻后，之前投影出了院长身影的巨大光幕上出现了一只漂浮的羽毛笔，将光幕作为纸底开始进行书写。 　　首先开始书写的是战士派系的，这里罗列了大批的后缀为石坦的名字和狼人。石头人这个种族天生魔法绝缘，这个状态有利有弊，其中利在于魔法绝缘，那么魔法防御力自然非常高，弊端自然是无法使用魔法，所以当然会选择战士系。而狼人则是天生物理攻击就非常高，那么其中很大一部分自然会想要发扬这个优势，另一部分则是想要主修魔法。 　　毕竟现在的选择并不代表了此后就只能局限在这其中，只是确定主修课程而已。 　　名单按照相似性原则滚动随机分组，被分到同一组的名字显示的同时，他们的脚下也会亮起格外明亮的光芒，而这个光芒会逐渐淹没他的身体，直接将一整个小组送入考试环节中。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并不短，但大家也不觉得无聊，许多有心的同学已经在尝试着记忆同级生的名字了，而在战士分组到了末尾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了惊呼声。 　　“我没看错吧？那是精灵族吧？是勾错了吗？” 　　“战士？有精灵想要走战士系？？？我眼花了吗？” 　　不止大家窃窃私语，就连高台上的哈里斯院长都扬了扬手，暂停了整个流程，他扫了一眼光幕上的名字，准确辨识出了那个黑暗精灵的名字：“伊芙琳·葛佳丝塔芙，你确定没有选错吗？” 　　——所有精灵的全名都很长，并且还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在其中，总之就是名字叠名字，其中还有各种赐福元素，这里的名字显然是只用了其中最为重要的第一个名字和后面大约是母姓的名字，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很短了。 　　从叶瑟薇的角度并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只能听到一道女声应道：“我确定，我想成为一名战士。” 　　“这个世界上，应当没有人比你更懂得自己。”哈里斯院长并不阻止，只静静注视着对方：“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学院当然不会阻止。” 　　他重新挥手，刚才停滞了片刻的筛选魔法阵重新开启，黑暗精灵的身影在大家的窃窃私语和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消失在原地。 　　战士这边结束以后，在场的人其实少了还不到一半。 　　显然，绝大多数的人在能够选择的前提下，还是更倾向于在魔法方面有更高的造诣。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界的本源，是魔法。如果想要探索更深层次、更多的隐秘，魔法自然是不二之选。 　　相比起其他种族，人类其实在各个方面的天赋都显得尤为平均，太过平均其实就是一种平庸。但这种平均同时也是无限的可能性，意味着人类无论在哪个方向都有无限的延展性。 　　而人类显然也将这种延展性发挥到了极致，并且因为这种平均而带来的多样性，真正做到了全方位多角度发展，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种族。 　　短暂的停顿后，魔法系的分组名字开始浮现。 　　所有人都很紧张，因为刚才战士系的分组显示出来了真正的随机性，时不时就有见面分外眼红的几个人被分在了一组。 　　虽然规则上明确补充了一条【同组学生不得相互进行任何攻击，违背者立刻判为通关失败】，但既然都分组了，大家自然能够想到，这次的关卡设置里定然包括了团队合作相关。 　　谁都想要通关，谁都不想要和对家团队协作，所以这会儿都眼巴巴地看着光幕上的名字。 　　首先浮现出来的，是只笃定地单选了一门科目的学生，这个类型竟然还不少，其中大多是对自己有着足够认知、并且对未来的规划足够明确的学生们。这些只占了并不大的一部分。 　　叶瑟薇敏锐地注意到，隔壁特纳的那个小少爷安德森竟然就单选了【财富与美貌】这个方向，叶瑟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光束中，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几句。 　　……整个魔迪安大陆这一届的学生全部加起来，直接选了这个方向的人也才总共凑了区区两组。 　　怎么说呢，没有什么歧视的意思在里面，可能到底是因为这两个词汇语意太过直白了，就算是真实信仰这位神祇的其他人，也会再拉个别的方向遮掩一下。 　　这个安德森小少爷吧，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意外地坦坦荡荡。 　　随即是双选、三选、多选等等，排列组合的方式太多了，叶瑟薇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她却始终站在原地。 　　“你怎么也还在？”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红发学长双手背在脑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旁边：“这都到四组的排列组合了，你到底选了几项？” 　　叶瑟薇也有点惊讶：“你怎么也还在？你不是应该……直接去【火焰与光明】那一组的吗？”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贝莱尔挑了挑眉：“我确实喜好用火，但那仅仅是因为方便和审美喜好而已。我是全元素魔法亲和，当然是全选了。” 　　叶瑟薇是真的没想到，她诧异地看了连发梢都透着洋洋得意的对方一眼：“是吗？我以为到了六级的魔武双修应该很了解自己了，没想到……” 　　贝莱尔摊了摊手：“不，正是因为足够了解自己，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所有人都应该在两样东西面前保持足够的自谦。” 　　他边说边竖起手指：“其一是魔法，其二是自己。” 　　叶瑟薇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不等她催促，贝莱尔就继续道：“第一点我应该不用解释，魔法面前，除了神祇，人人都应该保持敬畏。不，我想就算是神祇，除了那位足够接近起源的万物之神之外，恐怕其他神祇也无法脱离于规则之外。至于第二……” 　　“人类，每一个人类个体，都是有无限可能性的。这里的无限，既有广义的意思，也有狭义的含义。只选择了单门魔法课程的人，这一系的魔法对应的就是他的无限。而我的无限，就是全选。” 　　……虽然听起来很有哲理，信息量也很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在不动声色地自夸呢。 　　叶瑟薇暗暗吐槽一句，点点头：“哦。” 　　贝莱尔在如此这般的一番装逼向讲解、并且在最后抛出了自己全选的牛逼宣言后，显然对叶瑟薇的微弱反应有点不解，微微拧眉：“所以你呢？” 　　叶瑟薇如法炮制地重复了贝莱尔最后的话语，并且在他震惊的眼神中继续道：“……而我的无限，也是全选呢。” 　　随着她的话语，所有其他选项的学员都进入了考试环节，而站在原地的剩下的这些人，显然就是和他们一样进行了“全选”的学员。 　　整个广场从刚才的门庭若市转向门可罗雀。 　　几乎每个大区都有几个人进行了全选，这其中有些显然抱着和贝莱尔一样的想法，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自傲。其他一些人则显露出了非常明显的迷茫。 　　一直在不间断书写的羽毛笔停了下来，哈里斯院长一行人不知何时掏出了桌椅沙发，将他们的那一小片空地顷刻间变成了惬意闲适的下午茶茶馆。 　　哈里斯院长坐在其中的一个单人沙发上，他甚至没有站起来。他只是转过身来，在半空打了个响指，所有剩下的学员就被集中到了一起。 　　这位之前一直都非常严肃的院长脸上突然有了一抹轻松愉快的微笑——准确来说，那或许更像在期待什么好戏的上演，其中更包含了一丝戏谑。 　　“让我来猜猜，你们都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进行了全选。”他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笑容：“按照这么多届招生的规律来看，无非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太了解自己，一种是太不了解自己。那么请第一种情况的人站在左边，第二种情况的人站去右边。” 　　叶瑟薇在贝莱尔“我靠你不是吧”的眼神中，施施然迈步站去了右边。 　　贝莱尔觉得自己被骗了。 　　两边的人数果然差不多，哈里斯院长微微一笑，继续道：“好巧，剩下的同学正好能组成八组，那么请每两个左边的同学和右边的同学组成一组，希望足够了解自己的同学帮助这群迷途的羔羊好好地认识自己哦。” 　　“祝各位好运～” 　　随着他的突然轻快且微微上扬的声音，大家下意识抬头看向羽毛笔和光幕。 　　然而原本应该进行书写的羽毛笔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眼前倏然一黑。 　　失重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来自哈里斯院长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入耳中，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声音。 　　“请在幻境中辨认出自己的队友，如果辨认失败，很可能有失败的风险哦。” 第五十一章 　　【魔法秘境一：愤怒。】 　　【这里藏着你最深的怒火, 最无力的宣泄, 最心底的不甘。】 　　【如果再经历一次，现在的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请注意：你的不同选择会引发不同的事件走向, 请保证无论选择了什么, 都是真正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请注意：你的队友可能会出现在场景中。及时辨认出队友, 将会是通过的关键哦。】 　　一排排字幕提示出现在漆黑的背景上, 短暂闪烁后再散去。叶瑟薇还没来得及完全理解这几句话其中的意思, 她面前的一片漆黑就已经化出了色彩。 　　叶瑟薇揉了揉眉心, 光线刺眼，四处而来的喧嚣让人烦躁不已，她下意识地向旁边伸手, 竟然果然扶到了一根柱子。 　　一根入手温润如玉、布满了细密精致繁复雕刻的……柱子。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睁开眼。 　　喧嚣尽入眼中。 　　恢宏大殿的圆顶苍穹上布满了浮雕和精美的壁画，阳光从穹顶正中心的开孔铺撒进来, 打在不远处的白衣金发少女身上。 　　眼熟。 　　——“天哪，也就是说叶家这么多年来都抱错孩子了？叶瑟薇不是神女, 明蒂丝……不，或许现在应该叫叶蒂丝了, 她才是？” 　　——“我之前就觉得叶瑟薇哪里不太对, 果然……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假的！” 　　——“……恐怕叶家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她炸成灰吧？这他妈已经快要成整个神族这一百年来最大的笑话了，哈哈哈哈！” 　　耳熟。 　　叶瑟薇四周环顾, 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金色神殿。 　　【最深的怒火，最无力的宣泄，最心底的不甘。】 　　对她来说, 可不就是这个时候吗？ 　　叶瑟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再次面临的这种铺天盖地的恶意中冷静下来。 　　光线从五神像之间的彩色花窗照耀下来，在纯白的廊柱和地面投映出细碎的斑驳色块，有不少人都站在这些色块中，看上去就仿佛被色彩渲染成了天然与她不同立场的奇特阵营。 　　叶瑟薇必不可能被这些恶言恶语中伤，她甚至还能边听边在心底吐槽回去的同时，用眼神搜索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眼熟的、或者过分面生的、有可能是队友的人。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才刚刚环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还没进一步思考怎么办的时候，大祭司已经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瑟薇思绪飞转。 　　提示语里写了，她所做的一切都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此时此刻的真实内心是什么。 　　叶瑟薇扪心自问，反躬自省，脸色慢慢变得古怪了起来。 　　眼看大祭司就要到她面前了，叶瑟薇终于不情不愿地让自己面对了现实。 　　她，想，吐，槽。 　　抛开那些不想被打脸，不想成为什么肉文替身女配之类的剧情，她其实……真的好想吐槽啊！！ 　　从心这事儿吧，事不宜迟。 　　“您脖子不累吗？”她在大祭司开口之前，先发制人：“瞧瞧您这这一身的珠光宝气流光溢彩，您怎么不把整个神殿上的宝石珠子都抠下来挂身上呢？” 　　整个神殿的人都惊呆了。 　　五神的神像静默地罗列两侧，金色神殿的圣堂无限向前延伸，最中央也是最深处伫立着一尊俊美无俦的巨大神明坐像。如果有人站在这里、看到这尊位于金色神殿主座的万物之神的全貌的话，就会惊愕地发现，不同于其他五神，这尊神像虽然也是用了纯白的雕料，但却竟然几乎全身都要淹没于黑暗之中。 　　他明明是这座金色大殿供奉的主神像，全身却时不时有金色的魔法咒纹游走，很显然，那样的咒纹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约即是禁锢，又像是在缓慢地抽取神力。 　　而这尊神祇的膝盖上，坐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黑衣少年的周身几乎比黑暗更加深重，他的瞳色极浅，脸色苍白，少年屈着膝盖，单手支在下巴上，兴致盎然地看着神殿中此间种种，似乎并没有什么插手的欲望。 　　大祭司脚步微顿，显然是这辈子也没听说过如此胆大妄为之词，他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怒意，就欲开口—— 　　“要说我渎神吗？”叶瑟薇哈哈大笑着，飞快地打断了他：“你身上带着所有供奉给神明的财富，你的一切都来源于神祇的慷慨与不在意，而你，自称神意的代行者，真的知道神在想什么吗？不，不要打断我，也不要很快就回答我的问题，你敢现在对着五神和万物之神起誓，你洞悉了所有祂们的想法吗？” 　　“你……！”大祭司勃然大怒，就欲出手惩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假神女，然而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大放厥词，依照神职人员「凡有疑则必辩」的原则，他必须对叶瑟薇的质疑做出解释！ 　　然而他才开口吐出一个“你”字，少女已经再次拔高音调截断了他的话，她上前一步，眼底闪烁着近乎可以描述为恶意的冷漠：“大祭司，既然你不能对我所说的话做出辩解，那么，你可知罪？” 　　——这正是那时这位大祭司不分青红皂白对她说出的话，而今，她终于把这句话甩了回去。 　　并且数次打断了他的话语。 　　“叶瑟薇，你怎敢这样对大祭司说话！”旁边的金发少年一步踏出，他的手中已经凝聚了魔法光球，闪烁的魔法光辉几乎就要脱手而出！ 　　是乔伊斯。 　　因为叶瑟薇的不同选择而导致的不同走向于这一刻展现了出来。 　　“不知悔悟，罪加一等！”叶瑟薇并不着急，她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当时大祭司对她的判词，然后才歪头看向乔伊斯：“怎么，要打架吗？” 　　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类似于“刺激啊”的兴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凝出了虚空破魔弓，然后颇为愕然地发现，不知道是因为在幻境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竟然幻化出了一张几乎足有她整个人这么高的魔法长弓。 　　叶瑟薇弯弓，搭箭，遥遥地指向了前方。 　　魔法光辉从箭尖溢出，她压着心底的兴奋，眯眼看向前方，目标从大祭司身上缓缓移动到乔伊斯身上，再对准了叶蒂丝。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都像是被画下了短暂的休止符。 　　叶瑟薇也在这片倏然的短暂静默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放大了。 　　无论是欲望、恶意、欢喜、冲动亦或是支持她去实现这一切的魔法力量，都被扩大了。 　　恶意滋长，欲望膨胀，冲动如影随形，而她倘若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便极有可能成为被这一切驱使的牺牲品，背离她真正的本意。 　　叶瑟薇捏箭的手扣紧。 　　她屈指，倏而的停顿后，却并没有停下现在的动作，反而逐渐拉满了弓箭。 　　就算是欲望与恶意如此滋长，就算这是她人性中阴暗至深不可告人的一面，但至少此时此刻，她清楚并清醒地知道，现在她正在做的一切，就是她的本意。 　　她心底有跃跃欲试的杀意滋生，她不断想要让自己变强，其实不仅仅是为了预防有可能会出现的那些剧情，更是因为……她想要以更大的恶意去对抗神殿里对她不公的这一切！ 　　在力量为尊的世界，实力永远是至高道理，她想要以暴制暴，又有什么错呢？ 　　少女的眼眸重新坚定，闪烁着魔法光辉的箭尖最终对准了大祭司。 　　既然决定了要搞事，那就直接从最强的人开始吧。 　　她松指。 　　长箭呼啸破空，【必中】的箭矢快到肉眼不可见，大祭司当然没有料到叶瑟薇竟然当真如此胆大妄为，这一箭居然是冲他而来！ 　　金色神殿本就算是这位大祭司的主场，他并没有丝毫慌乱，而是高举起了闪烁着剧烈光辉的权杖，显然是想要与在他看来完全是自不量力的这一箭硬碰硬，而乔伊斯捏在手中的魔法光球也在同一时间向着叶瑟薇扔了出来！ 　　坐在神像上的黑衣少年一直注视着万人敌对的少女，他看到她的彷徨，看到她的迟疑，也看到了她最终的决定下，肆意的恶意。 　　他愉悦地勾起了嘴角，连眼睛也连带着弯了起来。 　　随即，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点了一下。 　　风的流向微妙地变了，原本散落在神殿四处的灵气突然有了某种指引，悄然降临在了叶瑟薇射出的那只本不可能撕裂大祭司周身魔法护盾的光箭上，下一个瞬间，光箭便爆裂地撕裂了大祭司面前的护盾，并且以一种势不可挡般的姿态，于所有人愕然恐惧的眼神中，摧枯拉朽地直接贯穿了大祭司的颈部！ 　　鲜红崩裂，落地声分为了三段。 　　镶满了宝石的沉重冠冕落地，宝石碎裂成片，一地晶莹，随即是碾过宝石碎屑的头颅，鲜血喷涌在碎屑上，给所有的色彩都染上了一片沉郁流动的绯红。 　　最后，大祭司的身躯轰然坍塌在了血迹之中，华服逶迤在地，血污从长袍的边角开始蔓延，很快就染红了几乎整件祭祀长袍。 　　乔伊斯的魔法光球甚至没能碰到叶瑟薇就在半空炸裂开来，炸裂带来的风势让叶瑟薇的苍金色长发飞扬起来，穿着精致白裙的少女面容冷冽却美艳，仿佛血泊中势不可挡的杀神。 　　箭势居然并没有停下，站在大祭司身后的那些人像是多米诺骨牌般随着长箭过处一路倒下，血迹蔓延在了整个金色神殿圣洁的地面上，腥甜的味道萦绕鼻翼，带着披靡魔法光辉的箭直直地向着神殿深处呼啸而去！ 　　黑暗中，箭矢触碰到了少年竖起来的指尖，尖锐披靡、沾染了无数血液的长箭竟然就此无法寸进，随即如同烟花一般炸开，变成了黑暗深处的一抹亮光，突兀地照亮了少年的面容。 　　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面容精致漂亮却依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细，他的身上少了青年人的沉稳和内敛，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掩盖不了他周身呼之欲出的阴鸷和暴戾。 　　叶瑟薇一箭杀穿了人群，甚至直接射杀了那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整个金色神殿惊恐的尖叫声和咒骂声连成了一片，叶瑟薇笑意沉沉，她抬手擦去脸颊上被溅到的血迹，不慌不忙地重新将手搭在了弓弦上，轻轻一拨 　　魔法箭矢再度凝聚，看上去竟然像是被她刚才的杀戮滋养，这一次，她指间凝聚出来的箭矢比之前还要更加巨大可怖！ 　　“叶瑟薇——！你做了什么！神明啊！这个人，这个人与我们叶德莱家毫无半点关系，请千万不要因为这个渎神之人而降罪于我们！”叶家家主终于出现，他自金色神殿的门口奔入，仓惶地向着神像的方向跪下，声嘶力竭地向神明证明自己的虔诚，极力与叶瑟薇撇开关系。 　　虽然与上一次的话语有些微区别，但中心主旨倒是毫无变化。 　　叶瑟薇在心底冷笑一声。 　　连续的杀戮让她的眼底绯红一片，少女挽弓，她缓缓移动长弓的方向，对准了叶家家主，她眉眼之间的恶意更甚：“神明有眼，是我先被抛弃，并非是我忘恩负义，是我的养父母无情无义在先，是他们抛弃我如弃子在先……不，我本就是只是一个挡祸的替身罢了。依照他们为我安排的结局，死在此处当是最优解了。” 　　“可我偏不让他们如愿。”叶瑟薇加大了唇边的恶意，拉开的弓意更加饱满，她眯眼：“我曾经说过，如果神明有眼，当为我洗刷所有冤屈。” 　　长箭离手。 　　“我后悔了。”少女被反冲的箭意吹起长发，杀意与煞气中，她肆意大笑了起来：“我的冤屈，当然应当由我亲自洗刷！” 　　“神罚——！”一直都没有发出神明声音的乔伊斯倏然喝道，他刚才竟然一直在蓄力，而此时此刻，他的魔法咒语终于吟唱完毕，愤怒至极的金发少年不知何时与叶蒂丝站在了一起，叶蒂丝的魔法祝福连续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帮助对方完成了这一次显然完全超出了乔伊斯能力范围的魔法。 　　——只有高级魔法师才有可能使用完整形态的神罚，而也只有这样的神罚才具有真正意义上的攻击性，否则它的作用也仅仅停留在驱散黑暗生物罢了。 　　神殿穹顶正中心的开孔原本只有璀璨的光线，而在那一声厉喝的“神罚”声后，那一片倏然变色，让人几乎不敢直视的威压覆盖了整个神殿，如雷霆般的神罚由天而降，向着持弓而立的少女爆冲而去！ 　　乔伊斯眼中的惊惧之外，终于多了一丝期待和喜色，以这份神罚的姿态来看，他毫无疑问是挟金色神殿之势，直接请来了最高级别的神罚！ 　　没有人可以在完整形态的神罚下活着！ 　　——除了神本身。 　　长风逆着箭羽的方向吹落。 　　原本坐在神像上的少年倏然站起身来。 　　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叶瑟薇的面前。 　　少年的身形虽然还未完全长成，但显然依旧比少女要高出不少，他的肩膀比青年时期单薄几分，却足够在少女射出的箭羽命中叶家家主的瞬间，将血腥的一幕彻底挡在少女的视线之外。 　　熟悉的龙喉花香气笼罩，叶瑟薇原本紧绷的身躯几乎是下意识地悄然放松。 　　他冰冷的掌心堵住了少女的眼睛。 　　他微微躬身，黑色碎发与少女的金发缠绕在一起。 　　“——可是神明已经看到了。” 　　神罚在他的背后，碎裂。 第五十二章 　　叶瑟薇没有闭上眼。 　　对方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喧嚣太盛, 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她感受到自己的睫毛刷在对方的手心, 那只冰凉的手明显被惊扰到, 微微一蜷。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她又眨了几下眼。 　　“别乱眨。” 　　对方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地传来。 　　这次她听清了。 　　叶瑟薇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当然知道这是墨菲斯，但是这个人的声音……是不是未免太过年轻了一些？ 　　念及至此,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将对方的手拉下来，却在手指碰到对方手指的同时, 被对方轻巧地旋转手腕，反手握在了手里。 　　叶瑟薇心底一跳, 抬起眼来。 　　之前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的神罚已经不见了踪影, 入眼是一张轮廓些许熟悉，却明显比之前青涩许多的、少年人的脸。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在看到了少年的这张过分英俊逼人脸后，总觉得之前的那个墨菲斯略微有点像是……缺了点什么？ 　　她不确定地与对方浅淡的眸子对视：“墨菲斯？” 　　少女心底的怀疑、不确定与刚才还没散去的杀意一起传入少年的心底, 而她在感受到是他以后，刹那间的心情，就宛如盛放在杀戮之河上的摇曳小花。 　　鲜血长河与羞怯花朵形成了极端对比的色彩对比。 　　墨菲斯本不想承认的，但这一刻, 他心情愉悦地改变了主意：“是我。” 　　“你做得很好。” 　　叶瑟薇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没有出口，墨菲斯的另一只手已经发在了她的脑后，力度温柔地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怀中。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整个金色神殿在他们身侧轰然炸开, 却没有丝毫影响到两人。幻境被这样的光芒彻底充斥，所有色彩揉杂中一起，最终变成了一片包容万象的盛光纯白。 　　所有的一切骤然湮灭，片刻后又恢复到了原初的黑暗，魔法字幕再度展开。 　　【魔法秘境二：恐惧。】 　　【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最深沉的恐惧，勇士们，直面自己的恐惧吧。】 　　【这一次，是畏惧，还是无畏？】 　　【请做出你们的选择。】 　　【选择没有对错，无关输赢，承担选择带来后果的方式，才是通关的关键。】 　　恐惧。 　　叶瑟薇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即将面对恐惧的自觉，甚至在她的意识海中出现了有关第二个关卡的这些关键词句后，她都没有去想自己恐惧什么。 　　少年墨菲斯的身上带着她熟悉的馥郁气味，相比之下，却更加清淡，完全是此时此刻两人距离太近，才不可阻止地飘进了叶瑟薇的鼻翼。 　　是的，太近了。 　　他扣在她头上的手没有松开，握着她手指的手也没有松开，他带着某种包含着绝对控制欲和不容拒绝的力量，叶瑟薇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听到对方的心跳了。 　　不，那不是墨菲斯的心跳，她自己的心跳已经似乎快要充斥她所有的感官，她又哪里有闲暇去顾及他的呢？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场景变幻，少年抬眸，打量了一下眼前。 　　小组有四个人，除了他和叶瑟薇，另外的两人刚才并未在叶瑟薇神殿的记忆秘境中出现，而此时此刻，他们正站在一个黑色古堡般的建筑面前。 　　天色暗沉，寒鸦的声音从古堡后的密林中传来，绸蓝的天幕上，近黑的云层压得很低，古堡钟楼的尖顶看上去几乎要戳破云层。 　　他这才松开牵制着叶瑟薇的手。 　　叶瑟薇猛地回过神来，逃一般地从少年附近退开。 　　虽然不知道墨菲斯用了什么办法，但无疑，他刚才是帮她破开了神殿秘境。 　　她旋身向他行礼：“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而在微微提起裙摆的时候，叶瑟薇颇为愕然地发现，她身上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白色塔夫绸与深紫色拼接的繁复华丽裙装，而面前的少年则是身着非常正统的礼服—— 　　他的上身是白色宫廷衬衣，马甲上金色带浮纹的扣子整整齐齐扣到最后一颗，黑裤包裹出笔直修长的腿，下踩一双及膝的黑色绑带长靴。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叶瑟薇看着他的脸，终于问出了之前就想说的话。 　　——她在这里的意思是想知道，为什么墨菲斯变得看上去这么年轻，就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光是看脸的话似乎比她还要更小一两岁。但显然，不知对方是故意误解还是别的什么，回答了另一层意思。 　　“别忘了，我们还有另外两个队友。”少年版的墨菲斯显然话比青年版要多不少，并不吝啬在这件事情上发表多一些的带着明显情绪的话语：“虽然还不知道是哪两个蠢货，但很显然，我们被卷入他们其其中某人的恐惧之中，还极有可能要进行某种愚蠢的角色扮演。” 　　“不是，我是想问……”叶瑟薇斟酌了一下语句：“你为什么……” 　　“少爷，小姐。订婚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所有宾客都已经就位，就等二位了。”管家如幽灵般出现在二人身后，正好打断了叶瑟薇的话。 　　墨菲斯飞快进入了剧情，骄矜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带路。 　　管家不露声色地扫了两人一眼，转过身去，墨菲斯却尽收眼底，向着叶瑟薇抬了抬胳膊。 　　叶瑟薇会意地将手搭上了他的臂弯。 　　一条路在他们的脚下自动浮现，两人同时迈步。 　　漆黑古堡的灯光随着他们的举步亮起，路灯迭次照亮了他们的脚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踏入古堡前，叶瑟薇突然顿了顿脚步。 　　“队友也有可能……在秘境中任何某个人的躯壳中扮演角色，对吗？”她看向墨菲斯：“刚才我的秘境里，他们是不是也有可能已经出现了？” 　　她还有点看不习惯少年墨菲斯的样子，更对两人现在这样莫名的亲近有些说不出的类似于惶恐般的忐忑。 　　少年垂眸看她：“他们很重要吗？” 　　叶瑟薇：…… 　　这是重不重要的问题吗？！明明是规则里写了辨认队友是通关的关键好吗！！ 　　她在心底吐槽，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带着些许迷茫的笑容：“啊，不重要吗？” 　　墨菲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叶瑟薇的迷茫笑容都快挂不住了，他才哈哈大笑起来。 　　叶瑟薇：…… 　　有一句哈麻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搞不清这位少主在笑什么，也直觉地觉得自己不应该搞清，于是丝毫不好奇地转开目光。 　　原本还有些忐忑期待接下来会遇见什么的心情彻底被这一遭破坏，叶瑟薇脑子空空如也放松无比地一脚踏入了古堡。 　　悠扬的乐曲飘荡在空气中，宾客端着美酒在大厅中交谈，觥筹交错的光影钩织出浪漫又热烈的气氛，不断有人上前来和叶瑟薇道“恭喜”，叶瑟薇脸都快笑麻了的同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是订婚宴？谁和谁的？为什么订婚宴会成为一个人最大的恐惧？” 　　“主角自然是你，”墨菲斯眸光流转，降落在她身上：“和我。” 　　“至于恐惧——” 　　少年的眼中有了几分戏谑，他向着楼上扫了一眼，嗤笑一声：“你想去看看吗？” 　　叶瑟薇还没点头，少年却“啧”了一声：“好像不用了。” 　　随着他的声音，整个宴会厅都仿佛被按了暂停符，下一刻，原本衣冠楚楚的成年男女们突然都将自己身上的礼服近乎粗鲁地扒了下来！ 　　叶瑟薇：……？ 　　不出片刻，整个大厅都呈现出了某种光怪陆离般的荒诞景象，所有的人类在这一刻都仿佛抛弃了道德的约束，彻底地被身为灵长类生物最原始的欲望支配。 　　“卧槽……”叶瑟薇没忍住，松开了墨菲斯的同时，后退半步，爆了一句粗口：“这些人搞什么？” 　　墨菲斯眼底毫无半分情感，如果仔细去看，他色彩过于浅淡的眸子中，有着某种超脱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漠然，就仿佛面前荒诞的场面与之前还处于人类社会正常秩序的场景其实并无本质的区别。 　　他唇边的笑意甚至都没有改变。 　　少年并没有什么想要遮住叶瑟薇眼睛的意思，似乎在他看来，这样的一幕甚至不如之前神殿众人欺辱叶瑟薇的场景对她的伤害大。 　　然而叶瑟薇的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 　　她脑中突然福至心灵地注意到了一件事。 　　如果非要说恐惧的话，对她来说，最大的恐惧……难道不正是变成原书肉文故事里的替身女配吗？！ 　　他妈的，怎么感觉从这个思路出发的话，有好几个姿势都和她后来逐渐回忆起的些许剧情有那么一丢丢重叠呢？！ 　　叶瑟薇猛地遮住了脸。 　　刚才看这一幕幕的时候，还有点莫名看好戏的感觉，毕竟她的灵魂也是个成年人了，看看又不会怎么样。但是一旦换个角度去看的话…… 　　嘶，他妈的！ 　　“我靠——”一声错愕的男声在两人身后响起，红发少年目瞪口呆地站在古堡门口：“我靠这是什么？这他妈不是勾引我便宜妹妹未婚夫的那个女人订婚的城堡吗？” 　　叶瑟薇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定语里反应过来复杂的人物关系，贝莱尔的身后，又有马蹄声响起，红衣华服的少女从马背上旋身而下，怒气冲冲地甩着马鞭走了进来：“你这个下贱的、勾引别人未婚夫的——嗝？” 　　与贝莱尔有三分相像的少女被过于精彩的场景摄住，震惊在原地，半晌，她歪头看向了贝莱尔：“贝莱尔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目光转向叶瑟薇，眼神从迷惘逐渐变回了一开始的怒气冲冲：“就是你——勾引了我的未婚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名为恐惧的剧情在这一刻，从荒诞重回正轨。 第五十三章 　　很显然, 少女眼中的叶瑟薇便是她此时此刻所扮演的角色, 与叶瑟薇究竟是不是、长相如何并无关系。 　　叶瑟薇有一瞬间的无措。 　　剧情没有任何提示词, 没有任何前情和推进方向, 她下意识看向贝莱尔的方向，却看到红发少年在听到了少女那句话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眼瞳骤然一缩。 　　他像是应激一般, 周身骤然升腾起了防御魔法的光芒：“这里马上会被炸掉！你们都小心——” 　　然而他所说的事情并未发生。 　　大殿里有荒诞的呻吟传出，确实有密密麻麻、像是要即将要对他们发动攻击的魔法光球从城堡的所有表面浮凸了出来, 刹那间形成了一幅近乎扭曲、让人看一眼就会起感到生理性不适一幕。 　　只是很显然，光球并不是用来攻击的, 而更像是在孕育着什么。 　　光球卷曲蠕动，很显然, 即将有什么让人不适的东西从那些光球中探出来。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还一脸如临大敌、近乎应激的贝莱尔看呆了，他连周身都护盾都忘了维持, 很显然，剧情与他所知道和恐惧的进展产生了偏离。 　　贝莱尔思忖片刻，飞快地反应了过来, 他看向明显还在状况外的叶瑟薇：“看样子这是将所有人都恐惧都糅杂在一起了。既然大家都在这里相遇了, 坦诚布公说点自己怕什么，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先说。” 　　“我的恐惧是有关我那个便宜妹妹米蕊儿的。是的，也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件我烧了她出轨未婚夫全家的事儿。外界传言我也听过，事情其实他妈的根本不是那样好吗！” 　　叶瑟薇听他哔哔歪歪一堆，揉了揉眉心：“都什么时候了, 说重点。” 　　贝莱尔一噎，跳过大量前置铺垫：“米蕊儿未婚夫出轨了一个女人——也就是你现在扮演的这个，叫希菲。这个女人并没有和米蕊儿的未婚妻在一起，而是另有自己的未婚夫。这位未婚夫早就知道希菲背叛自己的事情，却依然和希菲举办了订婚典礼。” 　　光球的蠕动更加剧烈了，贝莱尔的语速也随之激烈起来：“谁知道这个未婚夫他妈的是个疯子！他的打算是和希菲同归于尽，将订婚的整个古堡都用巨型爆破式魔法阵笼罩了，就等宾客到齐，让所有人为他和希菲殉葬。” 　　他说得颠三倒四，语速随着从光球里逐渐出现的奇特颤动的触手起起伏伏，期间还间或混杂着“我靠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一类的感慨，叶瑟薇拼拼凑凑，勉强搞清楚了状况。 　　她现在所扮演的角色正是希菲，一个玩弄两个男人于掌心之上，却惨遭翻车的绿茶女表。米蕊儿在订婚宴之前得知了希菲的所作所为，性格张扬的少女毫不犹豫地怒闯而来，哪里想到自己居然会正好遇见那个丧病到想把所有人炸死的希菲未婚夫！ 　　那位人狠手辣的丧病未婚夫显然并不仅仅是靠自己完成这一切的，他委托协助他完成这一切的对象，便是陨星圣堂。 　　贝莱尔赶到的时候，整个古堡都已经被炸了，然而这座古堡到底历史久远，魔法底蕴充足，那样威力巨大的魔法阵并不能真正将这里摧毁，却足以杀死在场毫无防备的所有人—— 　　是以贝莱尔直视了这人间真正的地狱。 　　残肢、碎裂、猩红。 　　他是根据米蕊儿的裙子辨认出她的，他妹妹众多，但那条红裙他却十分熟悉：那是他在对方生日宴上随手送出去、却显然似乎被对方视若珍宝的。 　　而破碎红裙之中的躯体已经并不齐全，甚至连面容都只剩下了扭曲惊恐撕裂的一半，少女原本姣好的面容不复存在，残存的眼眶血污一片，红发散落凝固在粘稠的血迹中。 　　真正该死的人没有死，真正无辜的被害者米蕊儿却莫名其妙被波及。 　　那是贝莱尔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对魔法力量真正的畏惧、对无法扭转的现实的畏惧，对这种不经意间便会失去生命的事实的畏惧，以及，对面前炼狱般场景的畏惧。 　　这股恐惧深埋在他的心底，成了促使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努力的，真正的动力源泉。 　　一年后，他转而去将这一切源头的、对此分明已经知晓、却佯装一无所知、已经另寻新欢的米蕊儿的未婚夫，一把火烧死了。 　　是的，他只烧了未婚夫，未婚夫一家人的死，其实根本与他无关。 　　“……所以你那些在外的凶名都是假的？”叶瑟薇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有种红发学长暴戾狂躁不好惹的人设崩了的奇异感觉。 　　“年少轻狂。”贝莱尔脸色木然，该说不该说的反正他是都说了。况且比起面子，当务之急自然是破开魔法阵的办法：“要允许年轻人适当顺水推舟地树立形象。” 　　他缓缓转过头，红发缭绕，面容英俊，少年嘴角的弧度露出洁白的牙齿：“只要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讲道理，杀神这种称号谁不心动？” 　　叶瑟薇：…… 　　海加尔府的那些为了贝莱尔又哭又笑还哐哐撞大墙的女孩子们，为你们点一根蜡吧。 　　“那现在你知道是谁在背后……”叶瑟薇本来想用陷害这个词的，但再想想事情后来的进展，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词：“成就你吗？” 　　贝莱尔神色别扭又凝重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叶瑟薇觉得自己听到了墨菲斯的嗤笑。 　　年少版的墨菲斯似乎连心智都回到了那个岁数，在行事方面和态度方面都……幼稚又真实了许多。 　　叶瑟薇假装自己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总之，所以贝莱尔刚刚一眼看到这个眼熟古堡的时候，确实真的被吓住了。米蕊儿的出现证实了他对这一幕记忆的想象，当年没能及时救下的妹妹机械般出现，却并没有半分温情，反而显露出了彪悍泼辣的模样，这将他心底最后残存的一丝对她的歉疚和自欺欺人的温情都打破了。 　　四舍五入，奇怪的恐惧加倍了。 　　他既恐惧血腥的场景直接在他面前上演，又为自己心底对妹妹些许愧疚的散去而愈发歉疚，两种情绪互相撕扯，毫无疑问，几乎要将他逼入情绪崩坏的死角。 　　——如果没有触手和多人运动这两个急转直下的剧情拐点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绝对没有里面酒池肉林的场面，也没有这些已经吸附在整个古堡表面、快要将整个城堡都变成自己本体的灰黑色黏腻触手！ 　　那么这一切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以上，我讲完了。我也搞不懂你们现在看起来像是希菲和那个丧病的未婚夫有什么意义，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感觉就像是这个幻境把自己玩脱了。”贝莱尔说得口干舌燥：“所以话说回来，这么算的话，里面那些多人员的的也算是恐惧？谁恐惧这个？还有这些实在是恶心透了的触手……这又是谁的恐惧？” 　　巨大的触手和吸盘蠕动卷曲，黏腻的液体从相互紧紧彼此缠绕的缝隙中滴落下来，旁边还在走剧情的米蕊儿无知无觉般继续冲着叶瑟薇输出咒骂，城堡内部奇奇怪怪的声音也混合其中，站在外面的三个人神色各异。 　　具体来说，就是各有各的古怪。 　　贝莱尔满脸疑惑。 　　墨菲斯若有所思。 　　叶瑟薇……破罐子破摔。 　　“……里面那个，大概可能是我。”叶瑟薇默默掩面，不情不愿承认道：“别问为什么，很难解释。” 　　墨菲斯和贝莱尔同时看向叶瑟薇。 　　叶瑟薇：…… 　　贝莱尔欲言又止，他用不可言喻的眼神看了叶瑟薇一会，然后默默转头看向墨菲斯。他显然没有认出墨菲斯是谁，只用一种打量大兄弟般的表情冲着墨菲斯点点头：“所以剩下的这些，就是你的？你的恐惧可以啊，挺……”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牛逼。” 　　墨菲斯面无表情：“不是我，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贝莱尔和叶瑟薇的心底同时冒出一句“卧槽”。 　　三个人的恐惧缠绕在一起就已经这么荒诞可怖、看似毫无破局之法了，结果到头来，还有第四个人的？ 　　一时之间，比起知道那位第四个恐惧触手的队友在哪里，叶瑟薇更想知道墨菲斯的恐惧是什么。 　　毕竟墨菲斯真的不像是有什么害怕的事情的样子，她难以想象能够让他都感到恐惧的事物，会造成怎样心灵崩坏的效果。 　　墨菲斯的表情在叶瑟薇承认了内里荒诞乱序的一幕是她的恐惧时，便开始变得不怎么好了。 　　很难不将这些与他和叶瑟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和想法联系起来。 　　这是她的恐惧。 　　而她……当时是以为，他要对她做出这些、让她恐惧的事情吗？ 　　- 　　之前不断地书写着分组名字的光幕被分割成了许多块，每一块上都投影着不同分组的实时画面。 　　以哈里斯校长为首，好几个刚才还威严肃穆的院长这会儿都毫无形象地深陷在沙发里，来回翻看每个人的情况。除了这些院长之外，还有各个院系的其他老师也都聚集在了这一片。 　　这样直观地对比去看，每个人的实力一目了然。 　　阿加曼德中心学院三年才开一次招生，每个院系都想要招纳最适合自己方向、实力足够强大的学生进来。无论在什么地方，新鲜血液都永远都是院系保持强大和生命力的前提保障，所以每一个院系都足够重视。 　　激烈的讨论声响彻了整片空间。 　　“这个不错。我要了。” 　　“老拉，这可不行，这孩子第一志愿你可看清了，是我们黑夜与海洋系。” 　　“可拉倒吧，你看看他从头到尾用过哪怕一次你们方向的魔法吗？” 　　“呵，杀手锏怎么可能怎么早就拿出来？你等着，他的大杀器绝对是我们方向的。” 　　“我今年的秘境是真的很用心。”哈里斯校长笑意盎然地看着面前的的秘境幻象，不同的分组被困在各式各样的场景中。新生们面带恐惧和惊悚地穿梭其中，不同的人在面对自己恐惧的时候，脸上简直显露出了人间百态。 　　他的身侧竟然是墨绿卷发的拉斐尔教授，这位狼人与光明精灵混血的教授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他随意扫过所有分组，最后的目光却定在了叶瑟薇她们这一组。 　　“巧了，这一组有三个海加尔和一个黑暗精灵。”哈里斯院长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抬手，那一张光幕顿时飞到了他们面前，再被哈里斯院长用手放大：“说起来你在海加尔也执教很久了，这次要回来吗？” 　　本以为对方会像是以往一样拒绝，不料拉斐尔弯了弯眼睛：“好啊。” 　　哈里斯颇为诧异地看了拉斐尔一眼，随即便被光幕中过于诡谲的一幕吸引了视线：那些缠绕在古堡上的触手终于蔓延到了整个古堡的每一寸，同时，那些在古堡大厅中的人也都被碎裂的触手和黏液沾染控制，呈现出了一种呆滞又可怖的表情，他们身体的骨骼似乎已经被打碎了，躯干着地，四肢像是绵软的触手一样挥舞，上面也开始有圆形深色的吸盘形状出现。 　　“难怪你格外注意这一组。”哈里斯校长带了点恶趣味地勾起唇角，他仔细看了看画面：“这一组的恐惧很有意思，破局并不容易。他们得先把这个大家伙解决了才行。” 　　他顺势看了看几个人之前经历的幻境，脸上的兴趣更浓：“这个红头发的，是海加尔大区布里奇斯家的男孩吧？这家人的天赋还都不错，就是命运过于惨了些，我记得这孩子还有个哥哥吧？几年前就已经在裂谷没了的那个。这个女孩子居然是欧斯卡纳人？你们那位少主终于愿意手下留人了？……咦？这是那位少主吗？刚才光幕上有出现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没有觉得画面里年纪极轻的黑发少年有什么不对，就仿佛墨菲斯原本就应该这么大一样。 　　拉斐尔不置可否地弯弯唇角：“你也知道海加尔的这位少主惹过多少人，我帮他隐去了名字，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什么作弊，只是防止分组后内讧而已。哈里斯校长会怪我吗？” 　　哈里斯校长露出了一个无奈耸肩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光幕中突然有一抹过于明亮的光芒出现。 　　哈里斯校长的神色微肃。 　　“神罚？”他仔细看着那一道光芒的色彩，虽然隔着一层，却也并不妨碍他看得清清楚楚：“倒是挺有想法，这是欧斯卡纳的这位神女召唤出来的吗？只可惜，触手……本就是海洋与黑夜的象征物之一，神罚又有什么用呢？能够召唤出来这个级别的神罚，这个神女实力是够了，但基础知识还需要加强啊。” 　　拉斐尔听着哈里斯校长像是现场实况解说一样絮絮叨叨，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副画面上。 　　试炼分组秘境蕴含着规则的力量，一旦进入其中，无论是谁的恐惧，都会被具现化出来。 　　他也非常好奇，墨菲斯的恐惧是什么。 　　更何况，墨菲斯少年的样子……他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拉斐尔的眼中浮现了一丝笑意和怀念。 　　神罚在哈里斯校长不以为意的眼神中降下。 　　这道神罚当然与叶瑟薇无关，或者说，叶瑟薇根本就没有认出来这是神罚，她在金色神殿也被人“神罚”过，但那道光芒所带来的感觉和威压，根本与现在这一道不同！ 　　光柱降落的并不快，而墨菲斯则是向着虚空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不耐烦道：“还不出来？等着被一起杀吗？” 　　短暂的静默后，叶瑟薇愕然地看着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浮凸出来，性别为男的黑暗精灵戒备地看着三个人，但精灵族到底有着对魔法的绝对敏感度，他此时此刻对那道光柱的恐惧比叶瑟薇和贝莱尔加起来还要更多，于是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四个人之中。 　　看来这一位就是触手恐惧的主人了，叶瑟薇看着从天而降的盛大可怖光束，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 　　……这该不会就是墨菲斯的恐惧吧？ 　　“防御。”光柱降下的前一刻，墨菲斯开口道。 　　贝莱尔下意识地直接激活了自己所知道的最高级别的防御术，黑暗精灵速度飞快地再度潜入墨菲斯身侧的黑暗，而叶瑟薇还没出声，就感觉自己和墨菲斯的身边已经升腾起了一道结界。 　　光柱铺天盖地地倾斜而下，远看只是一个光点的光柱近在咫尺时，叶瑟薇所有的感官都被那样的色彩充斥，怔然中，竟然有种莫名被感动洗涤的感觉。 　　如果用语言来形容的话，那道光柱就宛如轻柔却杀伐果决的降临。 　　光幕外，拉斐尔睁大了眼睛，而哈里斯校长则是猛地坐直了身体，愕然看着画面：“这是——这不是神降！这是【神陨】！” 　　他的声音并不小，周围原本在热烈抢学生、讨论学生资质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纷纷愕然向着他这边投来了目光。 　　然而光幕已经被白茫茫一片充斥，显露出了类似雪花屏的效果，无论是触手、多人蠕动、亦或者是即将炸裂的古堡……所有的恐惧都湮灭在了这样绝对力量的支配之下。 　　“怎么可能？【神陨】明明……是已经消失的魔法！他怎么会这个！” 　　“是不是你们看错了？” 　　“放屁，我怎么可能看错。你见过这个层次的神罚吗？希西底彻金色神殿的大主教有这个本事吗？” 　　一片激烈的讨论中，哈里斯从沙发上慢慢站起身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有趣。” 　　大家的讨论声一停。 　　“他的恐惧，竟然是【神陨】吗？”哈里斯校长意味深长地看着雪花一片的屏幕，叹息着摇了摇头：“我自己设置的恐惧秘境，在这个人面前，简直像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游戏。” 　　雪花一片中，画面再次转换。 　　黑暗覆盖。 　　第三个秘境出现。 　　【魔法秘境三：欲望。】 　　【这里埋藏着你最深的欲望，最想要掩盖的不光彩，也或许是最璀璨的梦想】 　　【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次的描述话语很简单，叶瑟薇还震撼在刚才铺天盖地降落的白色光柱中，她茫然地睁开眼，眼前却依然是那片黑暗。 　　“看来，我们的欲望也重叠了。” 　　黑暗中，少年熟悉的声线在她的耳后响起，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带着点凶戾，却明显努力压低了这份不耐。 　　“欲望……也可以重叠吗？”叶瑟薇下意识问道：“刚才那关算是过了吗？另外两个人呢？” 　　这样深凝而了无止境的黑暗让她有点害怕，本能地向着身后少年的声源处靠近了半步。 　　布料碰撞摩挲出声，少年原本因为她提到了别人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黑暗显然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他抬起手指，在虚空中沿着少女的轮廓勾勒半圈：“他们的欲望与我们不同。” 　　重音在“我们”上停顿了一下，墨菲斯的声音里掺入了显而易见的愉悦。 　　短暂的静默后，黑暗却并未散去。 　　叶瑟薇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墨菲斯笑意加深：“看来，这片黑暗就是我们的欲望。又或者……我们的欲望，无法被读取。” 第五十四章 　　“无法读取吗……”叶瑟薇喃喃重复了一遍墨菲斯的话语, 随即陷入了沉思。 　　黑暗中, 只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或许是和墨菲斯相处的机会明显变多, 而她从一开始就莫名地从未对墨菲斯产生过恐惧一类的情绪, 所以叶瑟薇逐渐在黑暗中放松下来。 　　此时此刻的黑暗静默其实还挺利于扪心自问的，叶瑟薇仔细想了想，最后不确定地觉得，自己的欲望大致分为两个。第一就是非常现实的变强, 然后像第一个幻境一样去金色神殿里乱杀一通。第二的话，可能是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书来到这里。 　　她想要一个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的真相。 　　第一个欲望四舍五入等于已经实现过一次了, 重复幻境也没什么意义。至于第二个，说到底还是有些破次元了, 难道要通过幻境让所有人都知道，对于她来说, 他们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吗？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无法读取是完全讲得通的。 　　她的情况确实还挺特殊的, 可是墨菲斯的愿望为什么会无法读取？ 　　“不对，不是无法读取。”墨菲斯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静默，他的声音很轻, 轻到近乎温柔：“这就是我的欲望。” 　　叶瑟薇愕然回头, 却什么也看不到。她只能隐约向着声源处看去，下意识唤道：“墨菲斯？” 　　“我在。”墨菲斯耐心极好地应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就是……你的欲望？” 　　墨菲斯向前一步，他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挑起了一缕她的头发，绕在指尖：“是的。” 　　“你的欲望，是黑暗？”叶瑟薇想了想：“也是, 你似乎……很不喜欢光。” 　　“你要这么说，也没有错。”墨菲斯低笑一声，并不否认。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这一关要怎么通过？”叶瑟薇四下张望，却丝毫看不到任何希望：“到底是克制并克服自己的欲望，还是勇敢承认自己的欲望？” 　　她顿了顿，“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搞一点光亮出来？要试试看吗？要的话，我就点燃魔法球了哦。” 　　墨菲斯低低地“嗯”了一声：“好啊。” 　　于是少女的指尖燃烧起了魔法光球，魔法球并不大，只能照亮黑暗中的一隅，却足以让她看清，墨菲斯和她的距离。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黑暗似乎丝毫阻碍不了他，他准确地对上了叶瑟薇抬头看他的眼睛。 　　魔法光球有些不稳定，稍纵即逝的对视后，光球倏然破碎，整个空间再度陷入了寂静中。 　　“看起来……似乎没有用？”叶瑟薇有点不确定地环顾一圈。 　　长久的黑暗会让人不可抑制地产生一些对黑色的恐惧，还有无依无靠的感觉，叶瑟薇下意识抬起手，像是想要确认墨菲斯还在自己身前一样，碰到了他的衣服，然后抓住了他的袖口。 　　在确认了对方还在自己面前后，再悄悄放开。 　　“看来是要承认自己的愿望了。不过你的想法没有错，确实是需要光。”墨菲斯将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尽收眼底，低笑一声：“但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光。” 　　叶瑟薇听不太懂他的意思：“那是什么光？” 　　墨菲斯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想出去吗？” 　　叶瑟薇想了想：“倒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对我来说，这就是一次入学考试的试炼而已，能够尽快通过当然更好，毕竟我还挺想知道自己会被分去哪个院系的。我大概理解这几次幻境的意思了，从愤怒、恐惧到欲望，都是偏向直面自己内心的意思。毕竟从一开始哈里斯校长询问和指定分组的倾向来看，确实是有让大家先认清自己的意思在里面。” 　　“认清自己，然后呢？”墨菲斯顺着她的话接道。 　　“然后，大约是探索自己吧。”叶瑟薇不确定地推测道：“具体要怎么探索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应该不会很轻松。” 　　“那么，你有什么欲望吗？”墨菲斯再度转换了话题。 　　“所有人都会有欲望。”叶瑟薇已经逐渐能够跟上对方这种频繁变幻的话题了，并且并不觉得有什么，从善如流地回应：“我也有，只是……可能比较特殊。我也没有办法描述，而且说到底，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用欲望这个词去形容……说到底，我可能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墨菲斯并不问是什么，他的唇角浮现了一抹笑容：“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不明白为什么，无从探寻却又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真相的话——” 　　叶瑟薇愕然。 　　对方声音微顿：“答案是，命运。” 　　少女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困惑，碧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睁大，眼中写满了对这样玄之又玄答案的问号：“命运？” 　　“命运是凌驾于魔法所有的规则之上的。”墨菲斯低声道：“就算熟知了使用魔法的方法，知晓了通往魔法深处的路径，但命运永远都是那柄最不可或缺、却容易被忽视的钥匙。这一点，对人和神明并无区别。所以，就算是神明，命运也永远都是他们最无法抵抗的诱惑。” 　　“命运是一切的源头，也是一切的终结。”他继续道，将少女的发梢在自己指间绕了个圈：“自然也是所有一切的真相。” 　　叶瑟薇不仅听不懂，还觉得此时此刻一口一个命运的墨菲斯像是个……神棍。 　　指尖还玩弄着她头发的墨菲斯听到了她心底的吐槽。 　　[？？什么玩意儿？什么鬼命运？？] 　　[真就宇宙起源万物真相呗？算命的不也是这么一套吗？回答不出来就说这都是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了解一下？] 　　墨菲斯低头看着她，原本就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了更多的笑容，他松开她的头发，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瑟薇：…… 　　神神叨叨也不是一两天了，好几天没听见笑声了，别说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怀念。 　　而且少年墨菲斯的笑声与青年的还有些许不同，些许青涩和少年气混在笑声里，并不刺耳，反而让人有点心痒痒的。 　　等到终于笑够了以后，他向她伸出手，手心里开始有光亮浮现，刺破了这样的黑暗。 　　“我带你出去。”他声音低沉：“把手给我。” 　　叶瑟薇看着他掌心的光，下意识搭上了手。 　　她的手重新将那些光拢入掌中，黑暗重临，墨菲斯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若呢喃，叶瑟薇甚至没有听清。 　　——“我不需要光。” 　　——“从来都不。” 　　黑暗开始坍塌。 　　——“我的欲望从来都没有变过。” 　　坍塌的碎片里开始有光线投射进来，秘境动摇，天旋地转。 　　——“我要命运在我手里。” 　　秘境碎裂。 　　盛大的光芒照耀进来，叶瑟薇被刺到眼睛，她下意识用手遮住光，这才发现自己原本被握住的另一只手空空如也。 　　这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很显然，她已经来到了新的秘境。 　　她的面前是冲天的火光，地表龟裂，满天的硝烟和嘶吼的声音顺着并不怎么好闻的味道一并传来，叶瑟薇毫不意外地在其中闻见了浓郁的血腥。 　　她的脚下有火色蜿蜒，形成了一排蜿蜒的字。 　　【魔法秘境四：上限。】 　　【认清自己后，请探索自己所能承受的上限在哪里。】 　　【在这里，你会经历杀戮、疼痛、疯狂。】 　　【使用一切办法，活下去。】 　　【任务时长：三天三夜。】 　　【请注意：如果遇见队友或熟人，记得第二条。】 　　火色字迹短暂停留后散去，叶瑟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阴影笼罩了。 　　危机感触动了她的魔法意识，连日训练出来的警惕性让她瞬间向一侧闪身避开，她才刚刚停下，地面就被阴影砸下来的攻击波及到震颤，叶瑟薇稳住身形，再抬头。 　　是巨大的、她之前只在图鉴上见过的惨绿色生物。 　　堕落哥布林。 　　这种类人生物有着惨绿色的肌肤，又因为堕落而翻着灰黑色，它有着尖长的巨大耳朵，同样尖长倒钩的鼻子和一双猩红如火焰的凸出的双眼，在这双眼抬起再锁定叶瑟薇的时候，这只堕落哥布林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利的一整排牙齿，有血丝夹杂在它的牙缝里，随着它张开嘴的姿势散发出奇特的恶臭。 　　因为被污染的缘故，这些堕落哥布林足足有普通哥布林的三四倍大，身高约有两米多，它们的手与脚步都巨大到比例失调，突出的指节连接出黑色尖利的指爪，爪缝里有鲜血淋漓落下。 　　所有三级战士都要去裂石深谷猎杀堕落哥布林，而她才升到三级就直接来到了这里，面对堕落哥布林毫无半点实战经验，却要在这些哥布林的手下活三天三夜。 　　没有实践经验，但好歹也算是有理论知识，叶瑟薇飞快地在心底回忆起了书上写过的堕落哥布林的弱点。 　　脖颈，后脑和位于肚脐上方一掌左右的心脏。 　　而堕落哥布林有着堪称可怖的恢复能力，除了这三个地方之外，除非彻底斩断它们的肢体与躯干之间的联系，否则伤口就会飞快地重新凝合长好。 　　对付这些大家伙，必须在时刻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足够暴力地进行输出。 　　叶瑟薇的手中凝出魔法长弓，再站直身体的时候，发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堕落哥布林身后，还有一整片惨绿色的海洋。 　　叶瑟薇：……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提示二里“杀戮”和“疼痛”的意思。 第五十五章 　　叶瑟薇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堕落哥布林了。 　　不说百八十个, 起码也有两位数了。 　　之前在得知【超凡击杀榜】这个东西的时候, 她曾经粗略算过，贝莱尔一个月击杀量是三百个就在榜首了, 平均一天就是十只。也不知道这里的击杀数量会不会被算入击杀榜里，毕竟如果她再这么坚持下去，大概很快就可以在【超凡击杀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了。 　　之前的几条提示后，后面还出现过一条补充提示。大意是战场残酷, 如果在这里死了, 那就是真的死了。学院不对学生在秘境中的生命负责。 　　一个本以为普普通通的入学考试都搞得这么酷烈, 甚至危及了性命, 叶瑟薇为魔法世界的残忍和真正的弱肉强食有了更深的认识。 　　再度一箭射穿一只堕落哥布林的头, 叶瑟薇顺势翻滚, 躲在一大块石头背后调整剧烈的呼吸。她抬手擦了擦脸上快要遮住视线的血, 顺便将卡在石缝里、已经没有呼吸了的人类手握的弓箭抽了出来，随手拉了一把, 确定能用，然后再将散落在地上的几只箭羽塞进了自己背后的箭篓里。 　　箭篓当然也是捡的。 　　不出意外的话, 战斗将要持续整整三天三夜，魔法总会干涸见底, 当然要省着用, 有武器总比没有好, 有了实物承载，她就只需要将自己的魔法灌注在箭尖上再发射出去，比起自己凝弓射箭要快也省力许多。 　　叶瑟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海加尔大区的制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血污布满了每一块布料，有她自己的血，也有别人和哥布林的血。她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没几处完好，倒是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都是在移动和翻滚过程中出现的擦伤，所以倒也暂时没有必要消耗魔法进行治疗。 　　是的，别人。 　　这里不仅仅有她，还有许多其他人。 　　这大约应该是所有入学新生共同的最后一关试炼，所有通过了之前关卡的新生，都会被送到这里来探索自己的上限。 　　但也不仅仅只有其他新生，除了她们这一批人之外，似乎还有许多其他的战士和魔法师。战斗太过激烈，叶瑟薇无暇也无意与任何人交谈，并搞不清楚这些人是真实存在，还是幻境的背景板。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幻境里，还是身处现实。目之所及只剩下了火焰的红与哥布林的绿，两种极致对比的颜色看久了，甚至有点致幻效果。 　　所谓杀戮，当然不是单向的，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她身边被堕落哥布林一巴掌拍死。一开始的时候，叶瑟薇还被这样过分酷烈的死亡应激到干呕，但等时间过去了大约一天多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些麻木了。 　　也不知道应该夸人类的适应性过分快速，还是无奈地嘲讽自己的同理心消失得太快。 　　她苦涩一笑。 　　地面再度开始震动，叶瑟薇收敛所有的思绪，飞快地折身离开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果然，在她翻滚落地后的下一秒，那一片就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堕落哥布林一巴掌拍了个大坑。 　　“力气这么大怎么不去搬砖。”叶瑟薇吐槽一句，顺手从旁边阵亡的战士身上抽出了他的大刀，挥舞了两下，觉得意外还挺顺手，于是像是投掷炸弹一样向着哥布林扔了过去。 　　在她的大刀砍中哥布林之前，却有一道身影如烟般飘过，哥布林还没反应过来，整个头就已经被砍掉了。 　　身影落地，大刀没了目标，顺势落在了身影旁边，然后被拔起来，给叶瑟薇扔了回来。 　　叶瑟薇一把接住，这才发现，来者些许眼熟。 　　是黑暗精灵。但却并不是他们之前分组队伍里的那一位。 　　对方身形纤细却充满了力量感，软铠甲也遮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材曲线，她双手各拿一柄泛着寒光的尖刺，黑发高高地束在脑后，五官是精灵族特有的柔美，却因为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而显得杀气十足。 　　“伊芙琳？”叶瑟薇不太确定地回忆着对方的名字，毕竟是唯一一个选择了战士方向的黑暗精灵，还是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然而她无论如何也记不得对方的后缀名字了：“葛塔……丝……” 　　一丝尴尬。 　　伊芙琳并不在意，她淡淡地看了叶瑟薇一眼，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然后点了点头，身形重新化作了一条黑烟。 　　不用社交真是太好了。 　　叶瑟薇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太单纯了。 　　这个伊芙琳……是人头狗转世吗？ 　　每次叶瑟薇向着某一只堕落哥布林发动攻击的时候，就会有一道黑色影子顺势飘落，轻描淡写地砍掉哥布林的头，再飘然消失。 　　叶瑟薇：…… 　　就很离谱。 　　就好像她是个顶在前面的吸引堕落哥布林注意的人形自走工具人。 　　第四次被抢了人头以后，叶瑟薇一口闷气憋在心头，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对方谈一谈。 　　“伊芙琳，你出来。”她气势汹汹把已经有了豁口的大刀往旁边一插：“你是故意来搞我心态的吗？你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影影绰绰的身影浮现，黑暗精灵少女冷漠地看向她：“你很会吸引堕落哥布林的注意力，而我，只是杀得比你快而已，有问题吗？” 　　叶瑟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槽点太密集，她竟然第一时间没能找到好的回怼点。 　　吐槽这事儿，第一时间没有喷出来，再喷就少了那么些气势。于是叶瑟薇咽下了涌到嘴边的吐槽，让自己不要将体力花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直入主题地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抢人头吗？” 　　“杀五百个，然后出去。”伊芙琳的声音毫无感情：“还有别的问题吗？” 　　叶瑟薇心道一声果然。 　　她摊了摊手：“我的任务里没有关于击杀数量的规定。不如……我们合作？” 　　伊芙琳转头看了她一会，表情看上去就像是随时会拒绝并冷笑一声，不料末了，她居然吐出了一个“好”字。 　　然后少女的身影就又消失了。 　　不是，你等等，我们倒是先说清楚怎么合作啊。 　　叶瑟薇默默吐槽，一边飞快地穿梭奔跑在崎岖的地形之中。刚才伊芙琳不说的话，她还没注意，她貌似真的……很容易吸引这些堕落哥布林的注意呢！ 　　黑影每次飘落都会带走一颗人头，两个人合作起来，效率还挺高，叶瑟薇发觉自己似乎只用奔跑和躲闪，甚至不用思考怎么出手，大约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她居然沉浸在了这种简单朴实的快乐中。 　　直到伊芙琳突然再度出现在她身侧：“我累了。” 　　奔跑躲闪中的叶瑟薇：“……不是你怎么突然就累了，你倒是先把这只杀了，我们一起去休息啊。” 　　伊芙琳脸上出现了一丝真实的困惑：“你怎么会累，你都没有出过手。” 　　叶瑟薇：…… 　　她决定拉黑这个黑暗精灵。 　　立刻，马上。 　　她旋身顿住脚步，随手从旁边捡了一张弓，怀着一腔对伊芙琳的吐槽和愤愤拉弓，巨大的魔法箭矢浮现在她掌心，一箭冲出，直接将后面追击的堕落哥布林从腹部心脏射了个对穿！ 　　伊芙琳在旁边面无表情地鼓鼓掌：“挺不错。” 　　叶瑟薇捏碎了手里的弓。 　　有这么个糟心合作伙伴，叶瑟薇也没敢真的休息，经过之前的各种经历，看似逼仄安全的地方其实并不安全，那群哥布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索引追踪，一路找她找得都很精准。 　　掐指算算，时间大约已经过去了两天左右的时间，叶瑟薇躲在一块地形还算开阔的小山背后，斟酌片刻，还是给自己上了个治疗。 　　刚才还不见踪影的伊芙琳冷漠出现，精准补刀：“花里胡哨，你干嘛呢？” 　　叶瑟薇：“……不是，我和你有仇吗？” 　　伊芙琳：“我说的有错吗？” 　　叶瑟薇：…… 　　她气不过，起手给伊芙琳身上也套了个治疗。 　　伊芙琳低头看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七彩斑斓色彩，脸上果然第一次出现了冷漠之外的表情，有点肉眼可见的裂开。 　　叶瑟薇哈哈大笑起来。 　　她爽了。 　　心情重新变好，身上细碎疼痛的小伤口都痊愈了，又短暂松了口气，叶瑟薇觉得自己还能再杀他妈三天三夜。 　　这个地方的天气还挺奇怪的，火光从裂谷里翻涌而起，天空似乎没有真正亮过，也没有彻底暗过，一直都是赤红亦或者暗红的交替，也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大约还要再坚持小半天。 　　一开始其实她还是有饿和渴的感觉的，但是后面杀麻了，也就忘记了这些，甚至在有一些时候，连身体的疲惫都不是非常明显了。 　　叶瑟薇对自己的上限产生了一丝困惑，也不知道这个意思是她还可以坚持更久，还是下一秒就会因为脱力而立刻猝死。 　　裂开的伊芙琳显然不愿意再搭理叶瑟薇了，重新回归了黑暗之中不见踪影，叶瑟薇乐得清静，一个人安静地回复了会儿体力，呼吸才稍缓，地面又传来了震动。 　　这一次的震动比之前更加厉害，叶瑟薇向外看了一眼，然后震惊了。 　　向她奔腾而来的哥布林简直可以用哥布林潮来形容，密密麻麻几乎快要连成一线的绿色充斥了眼球，叶瑟薇第一次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然而一道黑影已经在她之前冲了上去。 　　好歹也算是并肩作战了那么久，叶瑟薇踌躇了一下，咬牙跟了上去。 　　她的魔法储备其实已经快要见底了，从路边捡来的大刀早就卷边被她扔了，就算凝聚出虚空破魔弓，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发出三五箭，至于陨星拳，更是不适合在这种车轮战一般的大型杀戮中使用。 　　叶瑟薇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短板。 　　单挑挺厉害，群殴一抹黑。 　　但既然选择了面对，她总得试试。 　　之前从未用过的魔法意识如云雾般铺开，她微微眯眼。 　　哥布林在魔法意识中的样子和肉眼看到的并不一样。 　　它们就像是一团黑色的影子，而它们的三个致命弱点非常明确地从黑色雾气中透出了明晰的光线，就像是某种直死线条一样，指引着魔法意识的切割。 　　叶瑟薇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和墨菲斯用餐的时候，对方用小刀随意地对甜点进行切割的样子。 　　在魔法意识真的轻而易举地隔空切割开了冲在最前排的三个哥布林的脖颈的时候，叶瑟薇觉得自己突然看懂了墨菲斯的切割。 　　魔法意识，是用来杀人的啊。 　　她不再前进，甚至不再防御，就这么直接站在了最容易被攻击的小丘陵最高点上，微微抬起了头。 　　伊芙琳的身影出现了刹那间的停顿，她疑惑地向着站在丘陵上的少女看去。 　　下一秒，她周围的所有哥布林都像是被什么死线扫过，平整地失去了头颅！ 　　然而堕落哥布林是没有同伴意识的，它们在看到太过显眼的叶瑟薇的时候，越发狂躁地发出了嘶吼声，前赴后继地从远方奔赴，再向着小丘陵跃起—— 　　魔法光幕外，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 　　哈里斯校长坐直了身体，凝重地看着这一幕，眸色深深：“堕落哥布林什么时候有群体行动意识了吗？” 　　一旁死亡与欲望系的教授摇头：“从未见过。要将她们召回吗？这不是这个层次的学生能够应对的……” 　　然而他话未落音，光幕里那些向前奔跑、跃至半空的绿色怪物就全部从同一个水平线被切割开来！ 　　这样太过迅速的碎裂让被切成数段的哥布林来不及反应，甚至下半身还在向前奔跑，而上半身挥舞着手背掉落在原地。血液喷涌在少女身下的丘陵上，将原本一片焦黑的丘陵覆盖上了厚厚的血色，而血色又很快被更多的哥布林尸体覆盖，很快将小丘陵变成了一座碎裂哥布林的尸山。 　　秘境的风带着血味，吹拂起叶瑟薇已经快要被血糊住的长发，她的嗅觉却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味道，丝毫未觉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吗？” 　　没有了。 　　整个旷野都已经彻底安静了。 　　所有堕落哥布林的嘶吼都停滞在了同一瞬间，所有碎裂躯体的蠕动也都停了下来，形成了真正静止的、字面意义是的尸山血海。 　　伊芙琳神色复杂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位黑色精灵注视了叶瑟薇半晌，突然开口道：“我在你身上喷了能够吸引堕落哥布林的刺激剂。” 　　叶瑟薇一愣。 　　“不是你能吸引它们，而是刺激剂让它们不断地涌向你。”黑发少女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陈述：“我刚才没有说完，我的任务是五百只哥布林和一个人类。而你就是我选中的人类。” 　　叶瑟薇没有收回来的魔法意识里勾勒出了黑暗精灵的声音，她的影子很淡，却流转着各色的魔法气息，显然是全元素亲近，而她的身上……并没有那些哥布林那样非常显著的弱点。 　　但这并不妨碍叶瑟薇进行某种切割。 　　她听懂了伊芙琳话语中的意思，也突然想到了提示里那句【在这里，你会经历杀戮、疼痛、疯狂】，她已经经历了杀戮和疼痛，如果刚才她被伊芙琳偷袭的话，或许真的会陷入被自以为是同伴的人背叛的疯狂。 　　“五百只哥布林我已经杀完了，我的实力已经足够被证明了。如果我做到这个地步，学院还是不要我的话，那么不要也罢。”伊芙琳边说，边干脆利索地将手中的尖刺收了起来：“最后一个人类我不想杀了。” 　　黑发少女后退一步，向着叶瑟薇微微欠身：“本来没有什么好道歉的，都是任务。但我还是有一些歉意，所以，抱歉。” 　　叶瑟薇没有收起自己的魔法意识，她始终警惕，脸上却浮现了一抹足够温柔的笑容：“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伊芙琳却突然抬头，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尖刺，向着叶瑟薇的方向投掷而来！ 　　尖刺破开呼啸的风，眼看就要击中叶瑟薇！ 　　她却没有躲开。 　　尖刺在她面前小半米的地方突然停顿，而同一时间，叶瑟薇也已经从大腿上抽出了自己最后的武器金色小剪刀，冲着虚空猛地扎了下去！ 　　两道命中血肉之躯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魔法意识的切割停留在身影周围。 　　“不要动。”叶瑟薇缓慢搅动手里的金色剪刀，声音里带了杀气：“看到刚才堕落哥布林的死法了吗？你动一下，立刻送你去见它们。” 　　一道虚幻的身影逐渐显露了出来。叶瑟薇的威胁太过实际，任谁见到了漫山遍野哥布林的死相，都会感到恐惧，于是他真的一动也不敢动。 　　是叶瑟薇的同队黑暗精灵。 　　他痛苦而怨怼地看向伊芙琳：“你明明是我的同类，为什么帮这个人类——！” 　　“你瞎了吗？哪只眼睛看到我帮她了？”伊芙琳冷漠道：“我刚才准备杀她，是你跳出来挡住了，你才是她的同类吧？” 　　叶瑟薇：…… 　　就，明知伊芙琳饼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被她这么一描述以后，叶瑟薇突然就对自己刚才笃定的判断有些许的不确定了呢！ 　　黑暗精灵果然被噎住：“你……你……” 　　叶瑟薇一点也不奇怪他说不出话来，毕竟嘴炮如自己都经常在伊芙琳的面无表情中败下阵来，更何况区区一个看起来就不善言辞的黑暗精灵。她拔出剪刀，抖了抖上面的血，无所谓地后退了一步：“这是你的同类，你来处置。” 　　伊芙琳也拔出尖刺：“他要杀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瑟薇：…… 　　“你也有五百只哥布林和一个人类的任务吗？”叶瑟薇决定不理伊芙琳，她看向了面前的黑暗精灵。 　　“和一个同队队友。”对方用黑沉沉的眼眸看向她。黑暗精灵的黑色眼瞳占据了几乎大半的眼眶，只有两侧有眼白，显得格外死气沉沉：“同队只有你看起来最弱，不是吗？” 　　叶瑟薇思考片刻：“是呢，所以你有见到另外两个人吗？我还挺好奇他们在哪里呢。” 　　黑暗精灵点头，露出了一抹狡诈的笑：“我确实知道他们在哪里，只要你现在不杀我，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啊，是吗？”叶瑟薇微微眯眼，她抬手捏住了黑暗精灵漂亮的脸，将他提起来了些许，露出了脆弱纤细的脖颈，重新举起精致的金色小剪刀：“可我不想见他们，只想杀了你。” 第五十六章 　　少女冲他露出了充满了杀意的笑容, 黑暗精灵被这样的笑容吓呆了, 显然是也想到了规则里所说的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的条款。 　　他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绝不是开玩笑的, 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黑暗精灵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几乎所有黑暗精灵都是绝对偏离了真善美这三个属性的，它们不屑与光明为伍，偏爱黑暗与阴晦，不管长相看起来多么精致漂亮, 但各个其实比哥布林还要更加奸诈狠辣。 　　但黑暗精灵也并非一无是处, 如果仅仅只剩下了奸诈狠辣, 恐怕这个种族都要被人族树立为公敌。他们在这些让人厌恶的性格之外, 还留下了一点最后的可取之处。 　　那就是, 他们只能说真话。 　　这也是叶瑟薇在听到伊芙琳说了不打算杀她了之后, 稍微放松了警惕的缘故。 　　——也只是稍微而已。没有人比黑暗精灵更会玩语言文字游戏了, 就比如伊芙琳刚才描述自己任务的时候，只说了一半, 没有半个字是假的，却隐藏了最重要的信息。 　　黑暗精灵神色沉沉地看着叶瑟薇, 他想要赌一把。 　　赌这个秘境就只是秘境，那条在秘境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的条款, 不过是某种学院用来震慑学院的手法而已, 毕竟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入学考试竟然会死人。 　　他的任务从头到尾都只有【杀死一名同队队员】这一条, 而他的直觉向来都很准，同队的另外两个人一看就绝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而他之前路过另外几个片区的时候看见的景象, 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红发的那个杀戮的手法不要太娴熟，他当然能认出对方就是高高挂在【超凡击杀榜】榜首的那个贝莱尔。 　　——黑发的那个更可怕。他居然就漫不经心地坐在哥布林中的一块礁石上，他的周围像是自动有什么结界，所有妄图冲向他的哥布林都在越过某一个界限的时候，直接被绞杀。 　　他觉得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伤害不到这两个人的。 　　而眼下，他虽然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但他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精灵族的体内都是流转的魔法元素，自爆只需要点燃这些魔法元素就可以做到。 　　黑暗精灵垂下眼。 　　魔法光幕上，有秘境结束的十秒倒计时出现，然而秘境中人却对此无知无觉。 　　叶瑟薇是真的想要杀死这个黑暗精灵，经历过那么多杀戮之后，她的三观也算是有所刷新，对于死亡的认知变得更加清晰。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的原谅和仁慈毫无意义，就如同刚才她迸发出来的对伊芙琳的杀意。 　　如果不是她足够强，那么死的人就是她。 　　伊芙琳在她身上喷洒吸引堕落哥布林药剂的事情是这样的，而这个黑暗精灵想要暗杀她的事情，也同理。 　　但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个黑暗精灵居然会想要玉石俱焚。 　　变故只在一瞬间，叶瑟薇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体内魔法走向的变化，下意识急速后退，却还是没有来得及—— 　　轰然的爆炸声吞噬了整片空间，而就在爆炸声响起的刹那，光幕上的十秒倒计时来到了数字零。 　　叶瑟薇猛地被弹出了秘境。 　　熟悉的广场上，所有人都一脸茫然，每个人都浑身血污，衣衫褴褛，有人保持着即将攻击的动作，有人则是咬牙防御，甚至有人手中的攻击没收住，直接挥了出去。 　　叶瑟薇的魔法意识刹那间收缩了回来，将她牢牢地包裹在了其中，但她和黑暗精灵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一个浑身都是魔法元素的精灵自爆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 　　抬眼的时候，她甚至看到了虽然已经及时被送了出来，但一小半身体都已经被炸没了的伊芙琳。学院医疗后勤组穿梭在整个广场上，治疗魔法此起彼伏地闪烁着。伊芙琳秀美的五官疼痛到扭曲，却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喊出声。但很显然，她忍住了，广场上还有太多负伤十分严重的其他学生，惨叫和痛呼声响彻在这片空间里。 　　但叶瑟薇却毫无任何疼痛。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疼痛太剧烈所以直接丧失了感觉，疑惑低头查看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真的毫发无损。 　　直到有熟悉的味道包裹了她，叶瑟薇愣了几秒才愕然回头。 　　“墨菲斯？” 　　她顿了顿，飞快地转过身：“你怎么在这里？你有没有受伤？！” 　　对方已经不是在秘境中的少年模样了，乍一看到熟悉的青年姿态，叶瑟薇还有点不太适应，而他看到她慌张的样子，冲她缓缓绽开了一个略带阴郁的笑：“怎么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差点被炸死？” 　　叶瑟薇确认他没事、甚至连身上的海加尔制服都没有沾染一丝血污后，这才不好意思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但总之绝对不会好看：“第一次见到黑暗精灵，没忍住想亲自动手，忘了他们会自爆了。” 　　“看来还是要教你怎么用意识护盾。”墨菲斯脸色依然很阴沉。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叶瑟薇认真道谢，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不是第一次向对方说这句话了，真的要算的话，墨菲斯救她的次数未免实在过多了些。无论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什么原因，她似乎都欠了他……非常大的人情。 　　对方完全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叶瑟薇抿了抿唇，不远处有医疗组跑来，疑惑地看了一眼毫发无损的墨菲斯，然后顺手给叶瑟薇套了个清洁魔法，将她浑身上下的血污清理干净。 　　“怎么两个都没受伤？”医疗组的学姐有点诧异地喃喃了一声，忍不住递出了打量的眼神，却被两个人过分优秀的外表晃了眼：“嘶，哥布林杀人还看长相的吗？” 　　叶瑟薇压根没注意她的话，她在确定了墨菲斯没事以后，目光就一直在全场打转，并且飞快确定了一件事。 　　那个自爆的黑暗精灵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在对于黑暗精灵的行为短暂的错愕后，她其实也猜到了对方这么做的意图，将心比心，如果把她换到那个黑暗精灵的位置上，她或许也会这样放手一搏。 　　但很显然，那个黑暗精灵赌输了。 　　“啪、啪、啪。” 　　医疗魔法的光束消失后，有掌声响起，哈里斯校长施施然站起身来，用掌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环顾了一圈恢复了整洁却难掩面上疲惫的所有人，露出了一抹赞许的笑容：“那么剩下来的你们，就是阿加曼德今年真正的新生了。” 　　“不必继续寻找，所有的死亡都是真的。” 　　叶瑟薇怔怔地看着站在高台上的哈里斯校长。 　　她的背后有了一丝冷意。 　　并不是觉得那个黑暗精灵不该死，而是为这样过于残酷的入学考试。 　　魔法学院的生活似乎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或者说，她之前的想法太过稚嫩和想当然了。她下意识将上学这件事与自己曾经的经历画上了等号，觉得校园就是安全的港湾和象牙塔，是真正见识残酷社会之前的缓冲带，而很显然，这里的学院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入学考试就已经足以算作是她在这里的第一课了。 　　哈里斯校长的声音还在继续：“经过入学淘汰考试后，这一届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新生总共有七百三十二名。接下来，光幕上会放出本次考试中每一个人的成绩和院系。光幕大小有限，每次放出五十人。” 　　之前叶瑟薇大致有扫过的，广场上的人数绝对是超过了一千的，而现在，竟然一次性有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就这样失去了性命。 　　哈里斯校长说完就坐了回去，接替他主持接下来成绩发放工作的是他的秘书艾登。 　　艾登的声音非常平直，念成绩的声音就像是毫无波澜和变化的木偶，叶瑟薇一开始还在认真听，听着听着眼神就逐渐空洞了起来。 　　简单来说，每个人的成绩都根据自己的选择分为了好几项，每一项的满分都是十分，而被分去的院系自然就是得分最高最碾压的那个系。 　　叶瑟薇很早就听到了安德森的名字，他本就只单选了一个财富与美貌学院，而他也不负众望地用八分的碾压式高分成为了这个院系目前得分最高的学生。 　　太过没有音调的声音实在是催人入眠，叶瑟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结果被墨菲斯抓了个正着，她尴尬地合上嘴，找了个话题：“你有想要去的院系吗？” 　　墨菲斯看起来比她还无聊，神色怏怏：“没有。” 　　“如果一定要让你选呢？”叶瑟薇继续没话找话。 　　“那就随便挑个人少的去吧。”墨菲斯随口应道。 　　叶瑟薇愣了愣：“……为什么要人少的？” 　　“吵。”墨菲斯皱了皱眉。 　　叶瑟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个单音到底是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在对她意有所指，她踌躇半晌，最终还是默默闭了嘴，并且咽下了自己第三次想问却依然没能顺利抛出的问题。 　　她真的好想知道为什么墨菲斯之前会变成少年时期的样子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啊！ 　　叶瑟薇还在心里吐槽，那边艾登秘书已经语速平直却飞快地念完了十几组的名单。 　　每念完一组，这些学员的脚下就有熟悉的光柱浮现，下一秒，他们就出现在了空地另一边，站在了早已划分好的、对应学院的区域中。 　　场上还剩下大约一百来人，艾登却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名单里，会出现两项或两项以上分数相同的学生。”他扫视了一圈，继续道：“你们择院有两个规则。第一，如果相同的分数在八分及以下，那么遵循可自由从并列的分数中选择学院。第二，如果是九分或满分，可以争夺各系院长的直系学生名额。每位院长只有三个名额。争夺将以擂台挑战赛的形式进行。具体规则接下来再继续讲解。” 　　一言出，剩下的一百来人都顿时精神了起来。 　　叶瑟薇也眼睛亮了亮。 　　直系学生就等于亲传，无论在什么地方，拥有这种身份都等于自动比普通学生要多了一块敲门砖和门牌，从中所能获得的不仅仅是资源的倾斜，更多的还有未来更加广阔的可能性。 　　虽然条件非常苛刻，但很显然，既然艾登秘书提出了擂台挑战赛这一说，就说明，每个院系都有不止三个人获得了九分甚至满分的分数！ 　　叶瑟薇满怀期待地看向了光幕。 第五十七章 　　光幕上开始书写成绩。 　　羽毛笔勾勒出漂亮的线条, 叶瑟薇一眼就看到了贝莱尔·布里奇斯的名字，这位海加尔大区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年不负众望地拿到了全科九分的成绩，并且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艳羡中隐含妒恨的目光。 　　贝莱尔现在对于这样八方瞩目的视线早已习以为常, 他的长相本就是那种非常有侵略性的靡丽英俊，他丝毫不惧地顺着向他递出的视线环视了一圈, 右眼下卧蚕上的暗红色小痣被光线照耀出了某种宛如宝石般的光泽, 让人不敢逼视。 　　叶瑟薇清楚地看到有站得比较近的几个女孩子红了脸。 　　“干啥啥不行，招蜂引蝶第一名。”叶瑟薇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喃喃吐槽了一句，然后继续等自己的名字。 　　另一边，由于和海加尔大区特殊的“羁绊”, 所有特纳们都伸长了脖子在等海加尔们的成绩, 这会儿贝莱尔的成绩出来，特纳们都发出了不屑的冷哼。 　　剩下的一百多个人里, 海加尔和特纳都各有七八个, 成绩一一公布出来, 拿到九分和特纳和海加尔都各有几个, 但像是贝莱尔那样全科九分的确实只有一个。是以特纳们此时此刻都格外关注叶瑟薇的成绩。 　　毕竟, 当时是叶瑟薇率先识破了他们在车站动的手脚，而他们的整个计划也是从那一刻开始被打乱，整个路途都整段垮掉了。 　　特纳们最擅长煽风点火，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给来自其他各个大区、即将成为同学的其他人开始进行科普、 　　——“看到那个金发了吗？哎呀别跟我说不够纯金, 我不是色盲，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是从海加尔那个神魔之井跳下来的，对没错, 是欧斯卡纳人。” 　　——“姓叶德莱，对对没错，别用哪个眼神看我，我没骗你，真的就是那个希西底彻三大家的叶家。具体什么情况我怎么知道？但那可是个神女！靠你可别告诉我不知道神女是什么意思。” 　　特纳们煽风点火的本事真可谓是一流。在从之前秘境酷烈的考验中回过神来、又被各自分配了院系后，大家的情绪都已经稳定下来了，自然乐于吃点瓜来娱乐一下情绪。 　　顺着特纳们的介绍看过去以后，男孩子们大多被叶瑟薇过于精致漂亮的脸吸引了，毕竟那确实是一种与魔迪安大陆的气质截然不同的感觉。至于女孩子们，在见到足够优秀又漂亮的同类后，不少人都发出了不太服气的冷哼声。 　　尤其是有些女孩子发现自己偷偷爱慕的男生居然也被那个神女吸引了视线后，心底顿时更加不爽了。 　　“啧，不就一张脸好看了点吗？神女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扔到井里了。别不是还以为自己是欧斯卡纳人吧？” 　　“怎么，难道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都跑到魔迪安大陆上学了，还在那儿装逼给谁看呢。我倒要看看，她能拿到一个什么成绩。” 　　很多时候，女孩子们之间互相带着恶意评论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语才最是尖酸。而特纳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嘈杂声里于是加入了其他大区女孩子们带着不屑的讨论，挑剔抑或夹杂着其他色彩的视线投在了叶瑟薇身上，而与此同时，大家也都发现了站在叶瑟薇身后、气质过于引人注目却被一顶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的墨菲斯。 　　“站在她后面戴帽子的那个人是谁？有人认识吗？” 　　“那应该是海加尔府的少主。没错就是你们听说过的那个喜欢生剥人皮、尤其喜欢少女的那个。”有特纳压低声音，营造出了与语意相符合的气氛：“有传言说，那个神女早就已经被那位少主做成了血腥魔偶哦。” 　　原本还对墨菲斯有兴趣的人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色，默默移开了目光。 　　场边的动静叶瑟薇一无所知，而墨菲斯就算听到了也毫无兴趣且毫不在意。叶瑟薇能感觉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多了点，她此刻到底只是一个三级战士，充其量就是比较强一点的三级战士，并不怎么想要引人注目，于是下意识往墨菲斯身后躲了躲。 　　她的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显然取悦了墨菲斯。 　　帽檐下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 　　“墨菲斯·海加尔。”艾登站在高台上，眼中有了明显的赞许：“全系满分，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想要进入的院系，并且成为任何一位院长的直系学生，无需考试。” 　　全场哗然，叶瑟薇却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在她心里，这位少主一直强得深不见底，她带着祝贺意思地看向对方，却见墨菲斯并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只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现场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叶瑟薇的成绩还没有被念出来。 　　按照之前墨菲斯的成绩来看，大家几乎已经默认叶瑟薇也是和他一样的全科满分了。 　　艾登秘书扫了一眼手里的成绩单，然后将目光移向了站在墨菲斯旁边的少女，叫出了她的名字：“瑟薇·叶德莱。” 　　叶瑟薇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艾登秘书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平板：“这位叶德莱同学，虽然你选择了魔法系，但是很遗憾，你的全系魔法亲和力都是0。” 　　一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能够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各个大区最优秀的学生。除了石头人，就算是选择了战士方向的那些学员，也绝不可能魔法亲和力是0的！ 　　叶瑟薇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会不会搞错了什么？” 　　艾登秘书的眼中甚至没有怜悯，他只冷酷地摇了摇头：“阿加曼德中心学院从未这种事情上出错过。” 　　“可是，”叶瑟薇疑惑道：“我明明能够使用魔法……” 　　“测试结果已定。”艾登秘书“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成绩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以进行申诉，但恕我直言，我想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叶瑟薇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光幕上自己名字后面有点刺眼的一整排0。 　　四周有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刚才就已经对叶瑟薇颇为不爽的特纳和一些女孩子们笑得格外讽刺，风还送来了其他一些不加掩饰的讥嘲。 　　“哈哈哈哈我他妈笑死，就这？就这？就这？” 　　“她对自己什么水平没点数吗？”有人干脆喊了一嗓子：“赶快回家种地去吧，少来这里丢人现眼了！” 　　“别不是真的变成血腥魔偶了吧？是个人都不可能毫无魔法感应啊，我惊了我惊了我惊了。” 　　叶瑟薇神色古怪。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失落，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嘲讽这一类的恶意早就已经伤害不到她了。 　　是个人都不可能毫无魔法感应的这种说法她也是在书上见过的，讲道理，她自己也惊了。 　　“靠，我不是要被退学了吧？”她挠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我觉得刚才我杀哥布林杀得还挺凶的啊……” 　　“我申请申诉！”一道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了起来。 　　大家都愕然望向声源处，叶瑟薇也有点惊讶地看了过去。只见刚刚完成了治疗、但并未完全痊愈的黑暗精灵少女站在战士系的人群中。对上叶瑟薇望来的眼神，她的脸上还有点不自然，但依然继续说了下去：“我打不过她。” 　　她的语句很短，却足以让许多人神色微变。 　　别的种族也许不清楚，但是和伊芙琳同为黑暗精灵、一起从夜色湿地来到这里的那批黑暗精灵却是对她的残暴一清二楚。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伊芙琳都绝对是黑暗精灵中的战力金字塔。但这原本其实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抛开魔法力谈战力，黑暗精灵这个种族整体都弱了一些。 　　但就在刚才，伊芙琳拿到了战士院唯一一个全科十分的成绩。 　　——她不仅是黑暗精灵中战力的天花板，而且是整个这一届新生的天花板。 　　而现在，这个天花板站出来，说自己打不过这个魔法一窍不通的神女。 　　如果她打不过，换句话说，整个战士院这一届的新生……都打不过！ 　　而众所周知，黑暗精灵是绝不会说谎的。 　　艾登秘书准备回身的步伐顿住了。很显然，这位从外表到声音都非常刻板的秘书并不喜欢被人反驳，尤其是当众被人反驳。 　　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声音也更冷漠了些：“黑暗精灵的话术无人能及，就算你为她出头，我也无法相信你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与隐藏含义是一致的。” 　　“是一致的。”伊芙琳在他的话未落音的时候就飞快地应道，听起来甚至像是艾登秘书话语的回音。 　　“是吗？”艾登秘书收回目光，声音平板无波：“那么，我只好对这一届战士院整体的水平感到非常遗憾。” 　　整个战士院都愣住了。 　　这句话的打击范围太大了。 　　整个战院的人都从吃瓜的状态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却因为对方的身份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校长的秘书而不敢口出恶言。 　　只是他们不敢，并不代表别人不敢。 　　战院的一名助教冷笑一声：“艾登秘书看不起战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要打一架吗？” 　　艾登教授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依然板着脸：“你打不过我。” 　　助教一噎：“就算我打不过你，也容不得你在这里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要打一架吗？”艾登秘书长竟然是将对方扔给他的话，又原封不动地甩了回去。 　　助教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已经怒极了，却始终没有真的出手。 　　战院的人都颇为茫然地看着艾登秘书与那名助教当众吵架，身后许多魔法院的院长和助教都像是充耳不闻，径直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甚至有人笑意盎然地看着这一幕，却并没有人出来阻止。 　　面面相觑中，战院的学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疑惑。 　　是真的因为……战院的身份就不如魔院了吗？还是说，这位艾登秘书的话，是真的？难道他们这一届的战力，真的很弱吗？ 　　就连伊芙琳的脸上都有了一抹怔忡。 　　叶瑟薇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所以她理应说些什么。 　　她上前了一步，刚准备说什么，就有人先她一步，轻咳了一声。 　　一位看起来毫不起眼、身形甚至有些佝偻的老教授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艾登秘书几步之遥处站定，慢悠悠道：“是哪个年轻人在说这一届的战院不行啊？” 　　站在那里身形佝偻的老人头发花白，他穿着普普通通的魔法袍，上面甚至没有什么象征身份的装饰，而他在行走的时候没有半点声音，甚至在他说话前，似乎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似乎没有存在感到了极点，但其实，这本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没有存在感，意味着无法被感应。 　　无法被感应，则代表着对方可以随时取你的性命而丝毫不被觉察。 　　这是真正绝对实力的体现。 　　艾登秘书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脸上还出现了明显的恼怒，但当他回头看到对方的时候，表情立刻就变了。 　　“霍尔院长。”艾登秘书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道。 　　“我看这一届战院，很不错。”霍尔院长背着手，扫了一眼面上带着愤怒和茫然的新生们，慢吞吞道：“倒是你，你是哪个部门的啊？” 　　“怪不要脸的。” 第五十八章 　　部门这个词挺古老的, 带着点年代气息。而看看这位花白头发的老院长，却又觉得这个词被他说出来，简直再正常不过。同时, 也因为这样的用词和调调，所以老院长最后的那句“怪不要脸”的, 就显得格外讽刺。 　　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总体来说分为战院和魔院, 也就是战士学院和魔法学院两个大方向，而霍尔院长，就是整个战院的大院长，也就是仅次于中心学院的哈里斯校长的职位，从层级来说, 是要比副校长都要高半级的。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院长秘书。 　　但艾登秘书显然并不自认为是小小的院长秘书, 他在听见霍尔院长的那句话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甚至还想继续开口辩解什么。 　　但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 甚至因为身形佝偻和秃顶而显露出了些许糟老头子感的霍尔院长显然并没有那个耐心, 再去和他辩驳什么。 　　“闭嘴。”霍尔院长有气无力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他抬眼扫了艾登秘书一眼。 　　原本还趾高气扬的青年人顿时被这样一眼钉在了原地。 　　他遍体生寒地确信, 如果自己再开口, 可能真的会迎来自己绝不想看到的后果。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有关这位霍尔院长的那些传闻。 　　——那些因为年代似乎过分久远，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可信度的可怖传闻。 　　艾登秘书闭嘴了。 　　“霍、霍尔院长？！”战院那边终于在错愕之后，发出了一声惊呼：“活着的霍尔院长——” 　　这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消音了。 　　但显然，霍尔院长并不在意这个定语前缀, 带着慈爱地向着战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冲着大家点了点头。 　　整个战院都沸腾了。 　　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战士学院最初的荣光，是来自一位一剑杀光了半个裂石深谷堕落哥布林、并且据说参与过很久以前欧斯卡纳大陆与魔迪安大陆的最后一役的战士。这名战士惊才绝艳，年纪极轻的时候就站在了魔迪安大陆战力的巅峰, 成为了后来所有战士仰望和崇敬的背影。 　　而这名战士，名叫伍德·霍尔，也就是此时此刻站在大家面前的这位看起来形象并不太高大、谁也不知道到底已经活了多久了的的糟老头子。 　　能够见到霍尔院长一面，对每个战士来说都是无上的荣光，这会儿无论是魔院还是战院的新生，都兴奋又激动地往外掏着相机，想要远距离和这位院长合影留念。 　　“这要是让我妈知道了，她肯定得羡慕哭！我妈也是战院毕业的，说战院六年，硬是没见到霍尔院长一眼，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来战院的第一天就！！” 　　“就你话多，别打扰我远距离和院长合影好吗！呜呜呜我和院长同框了！我值了！我见到了会动会说话的霸气院长！刚才我真的快要被那个狗秘书气死了好吗！” 　　一片沸腾和雀跃中，万众瞩目的霍尔院长并没有再看大家，而是笑眯眯地冲着叶瑟薇招了招手：“小姑娘，有兴趣来战院吗？我亲自带你呀。” 　　刚才还在奚落和嘲讽叶瑟薇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沸腾的声音倏然消失，大家都错愕地看向了叶瑟薇。 　　直系学生也是分高下的。 　　跟随的教授越强，直系学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而霍尔院长……大约有十几年都没有收过直系学生了，能做他的学生，真的是无上的荣光！更何况，谁都知道，霍尔院长的上一个直系学生，是整个大陆被誉为“杀神”的尤金·曲斯特。 　　谁也不知道，霍尔院长还会不会带出来第二个杀神。 　　谁都想要成为第二个这样的战力天花板。 　　各大公爵府和世家都对霍尔院长直系学生的位置虎视眈眈，甚至多方打听老人家是否还愿意收徒，据说还有大区的公爵愿意以领土来换一个名额，然而年年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而现在，这位霍尔院长竟然向着这个全科成绩都是0分的叶瑟薇递出了橄榄枝！ 　　凭什么！ 　　凭什么是她？！ 　　叶瑟薇其实并没有听说过这位霍尔院长的大名，也并不知晓这样的一个名额有多珍贵，她甚至没有往这个方面考虑过。 　　这位老院长是否厉害、地位是否很高、跟着他有什么好处……所有这些因素，对叶瑟薇来说，都不如他站出来、为她狠狠地打了那个傲慢的艾登秘书的脸重要。 　　师徒之间，最讲究的就是要行事风格附和，而很显然，叶瑟薇和这位糟老头子院长彼此都看得很顺眼。 　　所以叶瑟薇上前两步，高高兴兴地冲着对方行了一礼：“谢谢院长，我愿……” 　　“凭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刺破了空气：“她一个全科零分的废物，凭什么能成为直系生！我不服！” 　　“我也不服——！”另一个方向也有声音响起：“如果她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我请求公平竞争！我请求擂台生死战！” 　　随着这两个人的带头，越来越多的不服声此起彼伏地在整个广场响起，甚至逐渐有了全员向叶瑟薇请战的趋势！ 　　艾登秘书喜闻乐见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嘲。 　　不能服众的决定，就算是打了他的脸，也依然无法执行，到头来，演为笑话的，并不是他。 　　“奇怪。”霍尔院长并不生气，他慢悠悠地环顾一周，声音也依然有些没精打采的，却依然压过了所有不服的喧嚣声：“我收学生，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来服气了？” 　　他重新将手背在了身后，转向一侧：“哈里斯，你什么时候开慈善课了吗？学院什么时候开始倡导公平竞争了？你是嫌这批小娃娃死得不够快吗？” 　　“公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皱纹里都夹了嗤笑：“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到了阿加曼德就可以公平竞争，还想用公平来束缚我收学生的事情了吧？” 　　“不过让你们看看也无妨。”霍尔院长显然并不打算等哈里斯校长答话，而是颤巍巍地抬手，向着光幕的方向指了一下。 　　原本挂着叶瑟薇成绩的光幕瞬间被某种力量拉长了，蔫巴巴放在一边的羽毛笔像是被注入了什么新的力量，飞快地擦掉了叶瑟薇刺目的各科全0的成绩，然后如残影般开始在光幕上急速书写。 　　竟然是一份【超凡击杀榜】。 　　这个囊括了六级及以下战士和魔法师三百只哥布林击杀时间的榜单开始完整地呈现在了光幕之上。 　　大家突然想起来，按照正常日期来算的话，今天恰好是一月一度的换榜日。 　　羽毛笔先写出了上个月的榜单顺序。 　　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挂着贝莱尔·布里奇斯，前面几位里还有位于第三的安德森·特纳、位于第七的伊芙琳·葛佳丝塔芙等人的名字，前十的击杀时间咬得很紧，基本都是几小时到甚至几分钟时间的差距。 　　在写完前二十名的名字后，羽毛笔停顿了足够让所有人都看清榜单的时间，随即开始对整个榜单进行修改，显然是在直观地呈现最新一期超凡击杀榜的放榜变化。 　　伊芙琳的名字前进了好几位，来到了第二的位置，后面的时间也变成了让人惊愕至极的42小时。安德森则是保持原位，但时间却大幅提升到了64小时，后面还有一些别的大区的响亮名字，而他们名字后面的时间也都有了大幅度的缩短。 　　写完了后十九名后，羽毛笔回到了最上面的位置，将贝莱尔的名字彻底擦掉，随即写了一个之前从未出现在榜上的、全新的名字。 　　瑟薇·叶德莱。 　　在所有人愕然的眼神中，羽毛笔顿了顿，写下了后面的时间数字。 　　十三…… 　　“十三个小时？确实挺强的诶。”有人看着前面的数字，忍不住说了一句。 　　然而话未落音，羽毛笔就划出了下一个弧线。 　　……秒。 　　整个广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十三秒……秒？！”有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不可置信般重音了最后的单位：“真的没有出错吗？！十三秒杀了三百只堕落哥布林？！” 　　所有人的心声都和这个人喊出来的一模一样，大家震撼无语地看着那个数字，一方面觉得无法相信，另一方面又非常确切地知道，【超凡击杀榜】从存在以来，就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可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怎、怎么可能！” 　　“是作弊吗？！是作弊吧！我不相信！她只是一个三级战士而已！怎么可能！” 　　“秘境里明明不让携带自己的武器的！她肯定是偷偷带了什么秘宝进去，这绝对是作弊！” 　　叶瑟薇听着这些愤怒的呐喊声，不仅不生气，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头向着教了他魔法意识切割的墨菲斯看去。 　　从她的角度来说，严格意义上，魔法意识的运用确实是墨菲斯给她开了小课。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用过头了，所以这才小心翼翼地向着墨菲斯递出了目光。 　　然而她却看到，对方似乎是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无聊极了，低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叶瑟薇：…… 　　麻了。 　　然后，这位唯一的全科满分像是终于睡醒了一样，抬手整理了一下帽檐，抬起头来看向霍尔院长，声音淡淡道：“那我也来战院吧。” 　　他的视线与霍尔院长相遇在空中。 　　魔院的库克院长倏然站起身来，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海加尔家的这个全科满分的魔法天才收入门下了，却岂料对方居然满不在乎地说自己要去战院！念及至此，库克院长的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魔法天赋如果去了战院就真的要浪费了。你要弄清楚，到底什么才能让你发挥所长。无论是在魔迪安大陆还是欧斯卡纳，魔法才是一切的起源，你难道真的要做出这种愚蠢的选择吗？！” 　　说完这番话后，库克院长像是笃定墨菲斯绝不会真的去战士学院一样，居高临下如恩赐般道：“我收你做直系生，还不快过来？” 　　墨菲斯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甚至没有在库克院长身上落下半个眼神：“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我说话？” 　　所有人在听清他这句话的时候，都愣住了。 　　这个墨菲斯……难道还当自己是在海加尔府吗？这里可是自由城邦阿加曼德，而在成为中心学院学生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在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了，他……他怎么看如此猖狂？！ 　　库克院长脸色极差。 　　他绝没有想到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居然迎来了对方这样的回应，暴怒之下，他直接伸出了手，竟是想要就这样对墨菲斯落下惩罚！ 　　然而魔法还未落下，一声长笑就止住了他所有的动作，霍尔院长在于墨菲斯的对视中，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他原本佝偻的身躯慢慢站直，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开来，席卷了整个广场：“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伍德·霍尔的学生？！” 　　库克院长身为魔院一把手，按道理来说是和霍尔院长平起平坐的，他冷笑一声，心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就准备继续出手。 　　但他很快就被霍尔院长的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哈里斯，你还准备坐到什么时候，你的眼里连我这个老师都没有了吗？”霍尔院长耷拉着眼皮：“还是你真的准备等我出手，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有当年的几分实力？” 　　这短短一会儿经历的震惊太多，大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摆不出什么别的表情了，只能持续在心底惊呼“卧槽”。 　　哈里斯校长竟然……也是霍尔院长的学生吗？ 　　为什么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哈里斯校长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叹了口气，终于站起身来：“老师啊，你让我很难办啊。学院也有学院的规章，这位叶德莱同学确实魔法亲和力为0，而她又偏偏选了魔法院，按理来说，这似乎要直接做退学处理的。” 　　霍尔院长却递来了像是看傻逼一样的眼神：“哈里斯，那个小年轻脑子不清楚也就算了，连你也一起眼瞎了吗？还是说，你看出来了，却因为厌恶欧斯卡纳人，所以装作看不见？” 　　“墨菲斯啊，你的魔法气息收敛过头了，影响到你旁边的小姑娘了。”霍尔院长神色古怪：“人家好好儿的一个神女，魔法亲和力都被你影响成0了，你还不想想办法？” 第五十九章 　　叶瑟薇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叫收敛过头, 她的魔法亲和力被影响成0了？ 　　魔法亲和力会被影响的吗？请问墨菲斯是什么大型自走信号屏蔽器吗？ 　　她狐疑地回头看向被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黑衣男人，而后者在听到了霍尔院长的话后，并没有什么愧疚的表情, 而是径直抬头，对上了叶瑟薇的视线。 　　四目相对。 　　叶瑟薇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在墨菲斯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促狭。 　　她不瞎好吗！就算你飞快地敛去了那一丝神色，换上了满满的无辜, 她也还是看到了！ 　　然后，墨菲斯毫无诚意地弯了弯嘴角, 开口：“啊，这样吗，抱歉。” 　　叶瑟薇：…… 　　拳头硬了, 邦邦硬。 　　库克院长和艾登秘书也听到了这句话, 两人对视一眼，艾登秘书率先开口, 他的声音里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嗯？头一回听说魔法气息的收敛还能影响到别人。我倒想要看看，能被影响到的这位叶德莱同学能有几分魔法亲和力。” 　　他的言下之意非常清晰，大致是在说，魔法亲和力被影响到0的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那么想来能被影响到的人, 魔法亲和力肯定低得可怕，不然在场的这么多人，为什么就只有你被屏蔽信号了呢？ 　　而库克院长在墨菲斯刚才那句“你算什么东西”以后, 脸色就一直非常难看, 但霍尔院长挡在前面，他也没有再出声, 只是缓缓抬起眼睛, 阴晴不定地看着墨菲斯。 　　墨菲斯眸光流转, 刚准备抬手，霍尔院长却给他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难得我出来一遭，还遇上了两个心仪的学生，让我忍不住有些手痒。”霍尔院长微微一笑：“我赌我的这两位新学生，都是全科满分。你们敢和我对赌吗？” 　　“不可能！”艾登秘书的眼中写满了不屑：“且不论怎么有人收敛以后还是全科满分，更何况，全科满分怎么可能被别人的魔法收敛影响到的0……” 　　然而他的话未落音，叶瑟薇身上的气势已经变了。 　　墨菲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到现在，显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懒得再去听这些无聊的争论话语，他甚至不等艾登秘书说完，就已经伸手在虚空中握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就算没有专门的探测，在场的所有人也可以感觉到，空气里的魔法元素几乎是雀跃着冲向了站在那里的少女！ 　　场间的风和魔法元素形成了近乎肉眼可见的漩涡，将穿着海加尔制服的少女包围其中，她的裙摆被各色的魔法元素缀满，而场间对魔法元素最为敏感的黑暗精灵们更是被本能驱使一般，向着她的方向不自觉地走了几步！ 　　叶瑟薇自己其实也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么多的魔法元素，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肌肤的每一寸仿佛都充盈着魔法，而直到她经历过这样的状态，才突然意识到，以前的自己似乎一直都处于某种魔法干涸状态！ 　　很早之前，她第一次见到拉斐尔教授的时候，对方就说过她身上魔法干涸的问题，但当时拉斐尔教授也有对她进行了治疗，叶瑟薇就一直以为那个被治疗后的状态就是自己的常态。但很显然，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这样浑身充盈着魔法元素的感觉，才是她真正所应该有的状态！ 　　普通人如果突然被这么多魔法元素包围，极有可能因为无法适应和容纳而产生某种溢出和爆体效果，但很显然，站在那里的少女脸上只有怡然自得。 　　她的魔法亲和力天生就是这么高。 　　她所能容纳的魔法，天生就比别人要多出许多还要更多！ 　　“神像……你们快看五神的神像……”有人突然注意到了周围不同寻常的亮光。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广场四周矗立的五尊静默的神像像是在呼应各异的魔法元素一般，从底座开始泛起了涟漪般的光芒。 　　不同色泽的光芒逐渐转深，再盛放！ 　　“这是……神赐吗？”有人愕然道。 　　没有人回答他。 　　在五神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广场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已经带着愕然地站起了身，向着神像深深地俯身行礼。 　　叶瑟薇有点茫然地看着大家，再看向了大约和她是唯二在场间没有任何动作的墨菲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意思一下。就在她也准备弯腰随大流的时候，墨菲斯突然开口道：“你想去战院还是魔院？” 　　叶瑟薇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都已经这样了，肯定是去战院，感觉魔院可能不是很欢迎我。倒是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吗？” 　　“嗯，真的。”墨菲斯垂眼看着她。 　　叶瑟薇有点不自在地别开目光，生怕自己心底的那点莫名的小欣喜从眼睛里冒出来被对方发现。 　　其实她应该是怪他的。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话，她的魔法亲和力也不至于被屏蔽，然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她应当就普普通通地进行完整个选拔的程序，然后平平凡凡地进入魔院当中。 　　但事情进展到现在，她不仅不太生气，反而有点莫名地感激墨菲斯。 　　……感激他让她看清了魔院都是一群阴阳怪气的傻逼。还好她没去，去了估计不得被气到原地爆炸。 　　而且话说回来，虽然刚才突然被那么多人针对的场面在她身上也并不是第一次了，但也挺影响心情的。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看到了伊芙琳居然还愿意为她出头，不枉她刚才在秘境里的时候，为了她回头一起面对那么多的堕落哥布林。 　　说完全不在意当然是假的。 　　但她没有想到，墨菲斯竟然愿意和她去同一个院。所以这一声简简单单的“真的”，就像是敲打在了她的心上。 　　他这么一打岔，叶瑟薇也就忘记了要随大流去俯拜五神的事情了，五神的璀璨光芒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在黯淡下来后，所有其他人也都重新站起了身，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从头到尾都站着。 　　这个时候，测试其实都失去了意义，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到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但霍尔院长却冲着目瞪口呆的艾登秘书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压根没有打算放过他：“不是不相信吗？测啊。” 　　艾登秘书脸色铁青，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哈里斯校长。 　　这位从开头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校长终于站起了身，他路过艾登秘书身边，淡淡地扔下了一句：“怎么，霍尔院长都指使不动你了吗？” 　　如果说刚才艾登秘书的脸色还带着一点希望，但在哈里斯校长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表情在短暂的错愕后，迅速地灰败了下来。 　　他之所以能够从头到尾都这么趾高气扬，说到底，原因在于两件事。第一，他是哈里斯校长的秘书，并且有望在今年角逐秘书长的位置。第二，他昨天夜里收了来自特纳家的钱，数额很大，事情很简单：为难海加尔。 　　再向前溯源的话，艾登秘书原本也是出身于特纳大区的，就算针对海加尔，也不会有人想到第二点去，反而会觉得他顾念旧情。 　　但很显然，哈里斯校长的这一句话，直接让他的第一点变成了一场笑话。秘书长是绝无可能角逐了，甚至他的这个位置都会危危可及。而失去了这个位置，又有谁会给他送钱呢？ 　　最重要的是，他从头到尾质疑的这个学生，竟然是能够引起五神注目的存在！ 　　艾登秘书挥动手指，脸色难看地在叶瑟薇身上重新做了测试。 　　测试魔法甚至都还没有碰到叶瑟薇，只是在她周身转了一圈，所有的数额就已经飞涨到了最高点，甚至还跃跃欲试有继续向上增长的趋势。 　　这个结果，已经无法让任何人感到意外了。 　　肉眼可见的魔法元素漩涡已经说明了一切，最后的测试也不过是一个盖棺定论、让人彻底心服口服的证据罢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库克院长眸色沉沉地落在墨菲斯身上，像是想要用眼睛看穿对方。 　　叶瑟薇本以为按照墨菲斯的性格，是不会理睬对方的。没想到墨菲斯竟然看向了库克院长，和对方对视了一眼。 　　帽檐下的唇角恶作剧般地上扬：“这样。” 　　库克院长愣了愣，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到底已经是大魔导师层级了，他对于魔法的运用的熟悉程度自然是常人无法比拟的，魔法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呼吸一样自然又赖以生存的存在，而现在，他愕然发现，他身上竟然出现了魔法干涸！ 　　“你——”库克院长暴喝出声，但很快，他就噤声了。 　　他是魔院的院长，是整个中心学院战力前十的存在，怎么能在新生面前暴露自己竟然会被一名新生隔绝了魔法亲和力的事情！ 　　库克院长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眼底的阴鸷更深，而他不出声可以骗过那些新生，却骗不过和他处于同一层次的其他人。 　　比如霍尔院长。 　　他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库克院长一眼， 　　不过这个糟老头子院长也没打算拆他台，只是嘲弄地朗声大笑起来：“那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要领着我的两个魔法亲和力全满分的人，去我们战院喽。” 　　他特地在“魔法亲和力全满分”和“战院”这几个词上加重了音，并且在看到整个魔院的分院长和助教们瞬间黑了的脸后，心情更好了。 　　战士学院里其实也有不少人在一开始的时候跟着一起笑话过叶瑟薇，毕竟这里也有好些个特纳混迹其中，但是在看到了之后的剧情后，自然不会再有人对魔院的人报有什么好感，这会儿看到自家院长带着两个全魔法满分的人走过来，大家的心底都有一种满满的爽感。 　　“这就是爽文剧情吗？你们快看那些魔院的人，脸都黑了。” 　　“我爽了我爽了，我可他妈被魔法生歧视太久了！他们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这说出去谁信啊哈哈哈哈，黑暗精灵也来战院了，全魔法亲和也来战院了，我们战院出息了啊，我看以后魔院的谁再来给我哔哔，我他妈吵架都有底气了！” 　　也有人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 　　“魔院的人会不会来报复我们啊，讲道理他们是不是也未免太嚣张了些……” 　　话音还没落下，说这话的学生就已经被周围的人用看傻逼的眼神扫射了一遍，然后有暴躁狼人老哥慢悠悠地站起来，一把捞住了他的脖子：“我们这边有话慢慢说。谁嚣张？谁报复？再给你一次机会。” 　　霍尔院长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并不阻止狼人的行为，而是回头冲着面色铁青、还没有被墨菲斯解开魔法亲和阻隔的库克院长和魔院的方向高高兴兴地挥了挥手：“战院大门常打开，还有没有魔院的人改变主意想要来啊，现在来还来得及，再晚可就不能转了哦。” 　　欺人太甚！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是在魔法世界里，魔法师天然就比战士要整体高一档，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又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战院骑在魔院头上的状况！ 　　魔院的一名女助教没忍住：“霍尔院长，适可而止吧。怎么可能会有魔院的学生愿意去战……” 　　“我想转院。”一道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红发英俊的少年臭着脸从魔院的人群里站了出来，向前走了几步。 　　助教愕然看着他，声音也尖细了起来：“贝莱尔·布里奇斯，你的天赋足够你在魔院成为最顶尖的学生，你确定你要去战院？” 　　贝莱尔根本没理他，而是征询地看向霍尔院长，后者慈眉善目地冲他招手：“好小伙子，来啊，和一群就知道躲在战士后面的奶娃娃们有什么好玩的，真男人就要来战院！” 　　真男人贝莱尔毫不犹豫地迈步，昂首挺胸地走过了大半个广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战院的队伍里。 　　到底许多都是半大的小伙子，经不起刺激，被霍尔院长这么一嗓子说得许多都红了脸，半晌，竟然还有好几个人咬牙到了战院的队伍里。 　　霍尔院长满意极了，飞快转身就准备带着战院的新生们离开，临走前还冲着库克院长做了个“你看是他们自己看不起你们要来战院的，不关我事”耸肩无奈的手势。 　　库克院长：…… 　　……你们他妈的倒是走之前先把我身上的魔法阻隔解开啊！ 　　他只能用眼神暗示，却到底拉不下脸开口。眼看霍尔院长就真的要大手一挥带着整个战院的新生集体离开了，库克院长差点就急了，还好哈里斯校长突然开了口。 　　“也好，战院也是时候补充一些不一样的血脉了。那么，我们的分院测验就到此结束，相信各位都已经找到了自己满意的院系。”他轻描淡写地用这句话给整件事定了基调，并轻轻揭过，随即话锋一转：“霍尔院长，先别着急，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公布。” 第六十章 　　战院的脚步集体停了下来。 　　叶瑟薇回过头, 然后敏锐地注意到，在哈里斯校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特纳家有一些明显是核心成员的新生脸上飞快地闪过了类似得意骄傲看好戏一类的神色。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在等待这一刻, 而现在终于等到了。 　　尤其是在财富与美貌学院片区那边，非常显眼的那位蓝发的安德森小少爷脸上。 　　经过之前的秘境，安德森的蓝发并不像是之前那样工工整整地梳在脑后，而是有几缕从额前垂落了下来。他的面容也算是英俊的，但却被过于阴狠的眼神冲淡。 　　叶瑟薇在恰好投去目光的时候, 竟然和对方隔空对视了片刻, 后者看着她, 慢慢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笑容，还抬起手在脖颈处划了一下。 　　叶瑟薇在对方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 　　然后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地转开了脸。 　　幼稚。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了一丝疑惑。 　　难道哈里斯校长要通知的事情，与特纳家有关，并且……与她也有关系？ 　　叶瑟薇完全想不到能将这两项关联起来的事情。 　　哈里斯校长说完这句话后, 就在等全场安静下来, 很是停顿了一会。 　　叶瑟薇不经意间侧过头，却看见墨菲斯脸上毫无意外亦或期待之色，反而带了点似笑非笑、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叶瑟薇问道。 　　“嘘。”墨菲斯竖起一根手指，微微勾起唇角：“来了。” 　　叶瑟薇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 心底的疑惑更深, 她狐疑地转过头，重新看向哈里斯校长。 　　广场原本的嘈杂彻底安静后，哈里斯校长环顾了一周, 重新开口：“众所周知，魔迪安大陆和欧斯卡纳大陆曾经是互通的，只是出于一些因素, 所有的通道都关闭了，最后只剩下了目前位于海加尔大区的一口神魔之井。” 　　叶瑟薇的心重重一跳。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神魔之井和欧斯卡纳？ 　　下一刻，哈里斯校长的下一句话混合着其中巨大的信息量，回荡在了整个广场上空。 　　“而现在，特纳大区境内……出现了第二扇神魔之门！” 　　刹那间，叶瑟薇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愕然看着哈里斯校长的方向，飞速在自己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自己之前读过的、有关欧斯卡纳大陆和魔迪安大陆的那段历史。 　　曾经，两个大陆并非完全隔绝，界门这个东西在若干年前并不罕见，甚至长久且普遍地存在于两个大陆的各个地方。而界门的消失，则是在席卷了两个大陆的几次战争之后。 　　如果仔细回溯一下这段历史，那么界门消失的逻辑似乎是这样的： 　　太多的战争的鲜血造成了两个大陆的不安定，而这种不安定，则是导致了位面连接的不稳，从而使得界门分崩离析，彻底消失，最后只剩下了一口神魔之井。 　　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位面连接这种明明应该很抽象的东西，听起来就像是有意识地避免两边的民众流血一般。 　　而现在，界门重新出现在了特纳大区。 　　是因为……两边大陆平静太久了吗？ 　　叶瑟薇下意识顺着界门消失的逻辑捋了一遍思绪，心里却更加疑惑了。 　　近乎直觉地，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她也知道，这并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找到答案的问题。 　　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惊呆了。 　　短暂的寂静后，所有的新生都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附近的特纳，大家的议论声甚至比起之前更大。 　　——之前的那些事情再激烈，再刺激，也不过仅仅是拘泥于学院之内罢了。 　　而此时此刻，哈里斯校长公布出来的这件事，毫无疑问，绝对是这些年来整个魔迪安大陆最骇人听闻、甚至会对整个大陆格局有所影响的重磅新闻！ 　　“第二扇神魔之门？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那以后难道欧斯卡纳人就可以随意到我们这儿来了吗？” 　　“不能吧？不能这么轻易吧？那我们难道也可以去欧斯卡纳了吗？” 　　“为什么会突然开界门啊？不会要打仗了吧？你们还记得历史书上的话吗？” 　　“我们要见证历史了吗……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除了惶惶不安的这些讨论之外，还有不少目光直接投掷到了叶瑟薇这里。 　　毕竟她是在场唯一的一个欧斯卡纳人。 　　叶瑟薇的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她什么也没说，只不自觉地微微睁大眼睛，仰头继续看着哈里斯校长，等待后文。 　　而她的心里在分析完情况、在等待哈里斯院长继续说后文的同时，不自觉地开始了吐槽。 　　她长发披散在身后，被风吹起，有几缕好巧不巧地挂在了墨菲斯手臂上。 　　[我靠几个意思？这么刺激的吗？多了扇门所以呢？？说话说一半，上厕所会便秘的好吗？] 　　[……所以这就是那群狗比特纳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原因吗？] 　　[还给我比划割喉？安德森狗崽子你可别落在我手里，下次我可不会那么仁慈了，姑奶奶教你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快说啊！然后呢！！] 　　而哈里斯院长在扔出这个重磅消息后，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霍尔院长脸上，像是在故意回复他之前某句话一样，一字一句道：“非常感谢特纳家族及时分享了这则消息给我。同时，也通过特纳家族的不懈努力，通过这扇新开的界门，欧斯卡纳大陆向我们递来了友好交流的提议。” 　　他稍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而我，同意了这份建议。” 　　[当校长好了不起哦，您说同意就同意了哦。考虑过其他人的想法吗？] 　　“这份友好交流将从我们学院开始。这一届新生的期末考评，将会是与欧斯卡纳大陆的希西底彻中心学院一同进行，具体形式则为双方的比拼赛，具体赛程将在考试前夕公布。” 　　[……我快不知道友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请问哈里斯校长您是否对友好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您的字典是否掉线很久了？] 　　“换句话说，你们将代表整个魔迪安大陆出战！如果你们败给了欧斯卡纳人，就等于整个魔迪安大陆败了，如果你们不努力，就会让欧斯卡纳人看不起！你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肩负着沉甸甸的重任，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整个学期，大家都时刻谨记着这一点，将每一分钟都用到刀刃上，不要和不许懈怠！” 　　哈里斯校长的声音慷慨激昂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他高高举起手，在半空中捏了一个拳：“阿加曼德中心学院——” 　　人群中有人会意地跟着举起了拳头，一起喊起了口号：“必胜！” 　　之前还为界门开了的消息惶惶不安的大家逐渐被这样的声浪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举起了拳头，向上挥舞的同时，高呼着“必胜”的口号。 　　声浪席卷了整个广场，墨菲斯敛眉看着眼前也跟着所有人一起握拳一起高呼“必胜”的少女，再垂眼看了一眼依然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发丝。 　　少女的心声清晰可辨地传到了他的脑中。 　　[……问过大家感受了吗？新生们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吗？就在这里瞎几把灌鸡汤振奋人心，辣鸡！] 　　[等等，我想到了，我懂了我懂了，我的机会来了！！] 　　[听到希西底彻中心学院的名字，我的拳头硬了，邦邦硬，乔伊斯叶蒂丝，你们一个也跑不掉，等着我的铁拳捣烂你们的鼻子吧嘻嘻嘻！] 　　墨菲斯：…… 　　他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像是忍了忍却没有忍住，又笑了一声，然后才和站在一旁依然背着手的霍尔院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恢复了佝偻沧桑糟老头子样子的霍尔院长重新失去了存在感，即便是这样站在人群里，刚才还因为他的出现而振奋不已的战院学生们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 　　“又是你搞的鬼吗？”霍尔院长斜睨了墨菲斯一眼，又将眼神落在叶瑟薇身上，毫不留情地抬手将少女的发丝从墨菲斯身上扒拉了下去：“好了，人已经搞到战院了，接下来可没我什么事儿了啊。” 　　“老师的又字可真是太伤人心了。”墨菲斯看着发丝垂落下去，并不感到遗憾，之前他听到的心声已经足够让他感到非常愉悦了：“这次我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海加尔大区的少主，普普通通的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学生，还要代表魔迪安大陆出战，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霍尔院长冷哼一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可怜可怜老库克吧，瞧瞧孩子的鼻子都要气歪了，给他解开吧，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然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跳来跳去怪烦人的。” 　　顿了顿，他又冲着墨菲斯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老头子没几年好活了，想安享晚年，你懂我的意思吗？” 　　墨菲斯不置可否地看着霍尔院长，微微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霍尔院长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来了个战术后仰，然后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真不想活了！” 　　“这也由不得你。”墨菲斯看着他：“除非你好好教她。” 　　霍尔院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墨菲斯这句话里的“她”指的是谁。 　　老院长的神色变了又变，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还在握拳高呼的少女身上，认真地看了许久。 　　然后，老院长搓了搓手指：“要多好好教？” 　　墨菲斯抬起眼，他过于浅淡的瞳孔在没有特意地看着某处的时候，总是带着点空茫的意思，但他又仿佛在通过这些空茫看向虚空的某处未知。 　　随即，他微微一笑。 　　“像当初教我一样。” 第六十一章 　　从校门广场穿梭过大半个学院, 再来到自己所属院系的过程，并没有用到任何穿梭类魔法, 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各院系接引学长和学姐们很早就举着魔法牌子等着了，看起来就像是大型接机现场。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广场后方的路向前走去。 　　魔院和战院分立于学院的两个方向，但从广场这边过去，都首先要并行一长段路，一直到神殿广场的位置，再分开。 　　这一路上，大家都叽叽喳喳地问着来迎接的学长学姐问题，前辈们在回答课业问题的同时, 也充当了导游的角色。无论新生们问出怎样的问题，他们都没有露出不耐烦抑或嘲笑。 　　——大家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 新生三年来一次，好不容易给这座学院里增加一些新的血脉，对这些曾经是新生的前辈们来说, 也是一种格外新奇的体验。 　　除了问东问西的这些人之外, 还有许多其他人则还没有从之前的重磅消息中回过神来，更多地将注意力投在了特纳家的人身上，以求获取更多有关新开的那扇神魔之门的事情。 　　尤其是特纳家那位蓝发的漂亮小少爷安德森, 虽然他臭着一张脸, 摆出了一幅“你们的问题小爷一个也不会回答”的样子, 但很显然，他扬起的下巴和唇线都显露出，他其实非常享受这样的万人瞩目。 　　叶瑟薇扫过特纳家所有人得意的脸，以及在海加尔人忍不住也跟着人群提问的时候，特纳们翻着白眼略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战院当然也有特纳, 而她的笑实在是太明显，立刻就被注意到了。 　　那名特纳虽然因为魔院和战院的事情，稍许移动了一些立场，但那也是大的立场，无关海加尔和特纳之间的矛盾。更何况，这名特纳，也是之前叶瑟薇在列车上戏耍的人中的一员。 　　他顿时向着叶瑟薇投来了目光：“你笑什么！” 　　叶瑟薇没想到自己笑也被人发现了，但她也并不觉得被发现有什么，坦坦荡荡地说：“或许你听说过一句话。” 　　特纳没好气：“什么话？”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注了价格。”叶瑟薇笑意盎然道：“我很想知道，为了这扇门，又或者说为了争取到欧斯卡纳三大家的支持，特纳家究竟付出了什么价格呢？让我猜猜，是领土，权力，巨额财富，还是别的什么？” 　　魔法世界里，所有世家的核心子弟都几乎必然是魔法师，因为按照传统意义来说，只有魔法师才可以将整个家族传承下去。所以战院的特纳自然不是什么核心成员，对于神魔之门的事情所知其实并没有多少。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叶瑟薇说的这一点，闻言先是愕然片刻，才反应过来反驳：“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叶瑟薇恶意地呲了呲牙：“我可没有胡说。难道你忘了吗，我姓叶德莱，这里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欧斯卡纳人，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希西底彻三大家的伎俩。毫无保留的交换的和平友好交流？” 　　她嗤笑一声：“你是看不起谁？” 　　没有人敢接这句话。 　　她确实是叶德莱，也确实是唯一的欧斯卡纳人。在海加尔大区牢牢地把控着神魔之井的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人见过活着的欧斯卡纳人，所以在场所有人确实也都没有资格在她面前说什么。 　　然而却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蓝发的特纳小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恰好走到了附近，又恰好听到了叶瑟薇的这句话。 　　他的笑声里带着不加抑制的冷嘲，随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瑟薇一眼：“是啊，假神女。又有谁会比你更懂呢？” 　　假神女。 　　——他之前对叶瑟薇的格外愤怒也是来源于此。 　　神魔之门开在了特纳大区，而他作为特纳家的小少爷、第一个发现了这扇门的人，自然对所有的一切最了解的人。 　　而他所了解的事情中的一项，就是叶瑟薇的真实身份，以及她究竟为什么会来到魔迪安大陆。 　　只是之前神魔之门的事情没有敞开来说，而他也不能太早显露出自己知道这些。从而在火车上，在和叶瑟薇正面对峙的时候，他才出离愤怒。 　　这个叶瑟薇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顶着叶家神女的身份享受了诸般好处的冒牌货罢了，也敢和他正面硬碰硬？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小声窃窃私语地议论了起来。 　　“假神女？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等一个瓜吃。喂，特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算了看你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有人听说过吗？海加尔的人呢？” 　　“搞了半天是个假的？不是，等等，希西底彻金色神殿也有假神女的吗？？？” 　　叶瑟薇充耳不闻，看着安德森的眼神却慢慢变得古怪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里的“假神女”触发了什么，叶瑟薇刚准备开口，就感觉脑子里突然多了些什么。 　　是原书的剧情。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剧情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痛苦，具体的内容也并不是非常多，只有一个关键点。 　　原书里，把原主当作女主叶蒂丝的替身、并且对她肆意妄为的人中，赫然有一个名字是： 　　安德森·特纳。 　　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记忆里并不包含原主是怎么从海加尔府存活下来的信息，而是直接跳过了这一段，到了神魔之门在特纳家的开启，以及开启后的一些片段。 　　原主与她不同，并没有进入阿加曼德中心学院，而是莫名其妙地到了安德森身边了。 　　而原文里也有对此相应的描写。 　　【安德森看着叶瑟薇的表情狰狞又温柔。狰狞是针对她这个替身的，温柔和迷恋则是透过她，对着与她相似的另一个影子的。 　　那个房间里不仅仅有叶瑟薇，还有许多带着叶蒂丝影子的女人。她们都被迫染了一头金色般的长发，有的是侧脸像叶蒂丝，有的则是下巴、抑或者是背影。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她，终于找到了她与叶蒂丝最像的角度。 　　然后，他恶狠狠地撕开了她的衣服。 　　“女人，你永远也别想成为她，你永远只能是她的替身。” 　　……】 　　叶瑟薇感谢后面是省略号而不是什么详细描写，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再也没法用看正常人的眼神看安德森了。 　　毕竟此时此刻，安德森打量她的眼神、说话的口气和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在昭然若是一件事。 　　有关安德森的剧情和这个人设都是没有变的，否则他不会用那种口气说出自己是“假神女”这件事。恐怕这个蓝发小少爷确实已经见过了叶蒂丝，并且被神女的风采目眩神迷神魂颠倒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换句话说，那间储满了各处与叶蒂丝相似的女人的房间，定然也是存在的。 　　叶瑟薇看着安德森的眼神逐渐变成了恶寒和恶心，其中还掺杂着一分怜悯。 　　“神女什么的，在魔迪安大陆重要吗？在阿加曼德重要吗？”叶瑟薇压下这份情绪，尽量不以为然地撩了撩头发：“说到底，神女也不过是得神眷之人罢了。你看看我的魔法亲和力，我觉得我身上神眷也挺深的呀。” 　　她摊开手，耸了耸肩：“你要记得，神女这个词，重点在神，而不是女。换句话说，就算欧斯卡纳人再强调血脉，再纯血，再嫡亲，神要是不喜欢……” 　　叶瑟薇没有说完，而是用摇头遗憾的表情显露了自己的意思。 　　安德森的脸更黑了。 　　他的脑中闪过了金发圣衣的少女站在金色神殿宏丽的高台上，光线从神殿的穹顶打下，正好落在她的身上，四周彩色玻璃的光晕混杂成了少女迤逦的背景色的样子，名为叶蒂丝的神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冲他回头嫣然一笑。 　　那才是神眷之人，那样的高洁、神圣、不容玷污又因此让人更加想要…… 　　安德森不敢去想那个词。 　　特纳和海加尔不对付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今，安德森这个特纳家来的小少爷与据说是神罚下来的欧斯卡纳神女格外不对付，也是意料之中，甚至没有人上来打圆场。 　　不，还是有的。 　　从魔院换到战院后就一直神色过分严肃、像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过神的贝莱尔用身体隔开了安德森看向叶瑟薇的视线。 　　贝莱尔其实描述不太清安德森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那种目光……不应该落在任何人身上。 　　让人不喜。 　　“不知道的还以为特纳家攻占了欧斯卡纳，回来表功了呢。”贝莱尔冷嘲道：“现在看来，你们特纳其实就是欧斯卡纳的狗腿吧？给人跑腿的感觉怎么样？终于找到自己人生意义了，是不是很棒？” 　　安德森眼神一肃，阴森道：“贝莱尔，看在你来自布里奇斯家的份上，我之前都对你手下留情。这一次，你还确定自己要站在那个假神女那边吗？” 　　之前在列车上的时候，贝莱尔就被支开了，错过了关键的对峙一幕，本来肚子里就窝着对特纳的火气。后来看到战院和魔院的巨大对立、以及突然改变了自己人生原本规划地来到了战院后，火气早就已经积攒到了最高点。 　　红发桀骜的少年对上安德森阴森的视线，呲牙冷笑一声：“垃圾。” 　　安德森呼吸一窒。 　　贝莱尔环顾一周，继续道：“在场的特纳、有不服的来找小爷单挑啊。我不是特指，我是说，所有因为一扇破门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的特纳——” 　　“全都是垃圾。” 　　贝莱尔的人生似乎就没有收敛两个字，他天生就是这种张狂的性格，不想、也不准备改。 　　有人不服气地看过来，他就冷笑着斜睨回去，有人呛声，他骂得又快又好，简直上演了一出舌战群雄。 　　倒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叶瑟薇这里吸引走了。 　　天生就不太喜欢成为所有人都注意焦点，叶瑟薇悄然松了口气，在心底悄悄对贝莱尔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路的风景实在是很美。 　　阿加曼德本就是自由贸易中心，对于中心学院更是重视，每年投资过来的财政拨款甚至媲美于几个比较小的大区了，而这份财大气粗自然便在各个方面都卓越地表现了出来。 　　叶瑟薇的记忆里到底还有些希西底彻三大家的奢靡无度，而那些稍落后大区来的学生时不时就会发出强忍着但没忍住的惊叹，然后再飞快捂住嘴，生怕被人说一声“土包子”。 　　但很显然，无论是哪里来的人，都会被这所学院的大手笔震惊。 　　比如，目光尽头的这座神殿。 　　所有看过阿加曼德新生手册上，学院地图的人都知道，这座神殿不仅仅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绝对的几何中心，事实上，也是整个阿加曼德自由城邦德中心。 　　而大家甚至无法接近那座神殿。 　　因为神殿四面环水，水中央的小岛悬浮而起，魔法光辉从水底喷薄而出，将整座承载着剔透神殿的小岛稳稳地拖了起来。 　　是的，剔透。 　　那座神殿竟宛若是用整块水晶雕琢的，通体随着光线显露出了不同的炫目光泽。有栩栩如生的众生像环绕在神殿四周的水中，因为太过晶莹而几乎要与水融为一体。 　　而最让人瞩目的则是神殿的塔尖。 　　高耸的塔尖直入云霄，水晶上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各色宝石，仔细看去，竟然是五立面的五神神像，而五神并肩环立，祂们的肩上、更高的地方，则是站着另外一位神祇。 　　四周都是为这样近乎神迹的建筑惊叹的声音，也有许多人低头向着所信奉的神祇祈祷。 　　叶瑟薇却径直抬头看向了最高处那位看不清样貌的雕塑。 　　她拉了拉墨菲斯的袖子：“那是万物之神吗？我是说最上面的那个。” 　　墨菲斯也抬头和她看着同一处。光芒投射在流光溢彩的水晶上，再折射在他浅淡的瞳孔中。 　　“是的。”他应道：“你想上去看看吗？” 　　这话近乎渎神。 　　最高处，与神并肩的地方，又怎么能是人类想去就能去的呢？ 　　但叶瑟薇却好似未觉。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想。那么高，一定很无聊。” 　　墨菲斯收回目光，他的眼中似乎还潋着那些光芒，然后，这些璀璨就变成了他眼瞳中，仰头看着上方的少女的背景色。 　　然后，他敛眉一笑：“你说得对，是很无聊。” 第六十二章 　　从神殿这里开始, 战院就彻底和魔院分道扬镳了。 　　两边都互相翻了白眼，而贝莱尔在刚才的一通嚣张后，竟然鼓动了一小批热血狼人追随, 这会儿给魔院撂话也是他们这一小群人扔得最狠。 　　什么“阿加曼德三条街, 打听打听谁是爹”、“战院大舞台, 有妈你就来”的声音飞扬在空气上空，完全是一幅下次见面就要拼出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当然了，扔这些话之前, 大家还是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确定霍尔院长已经提前有事离开了以后，这才开始冲着对面开火。 　　前辈们看着他们这样，欲言又止了半天, 但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神殿广场后面是中央图书馆, 越过中央图书馆，大家看到了熟悉的魔法塔塔尖，似乎全大陆上的魔法塔都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塔尖上都有大家熟悉的魔法协会标志：一柄包裹在魔法光辉中、缓慢旋转的魔杖。 　　魔院和战院桥归桥, 路归路，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再也看不到彼此的身影。 　　从方位来说，战院的整个学习区都位于神殿广场的北偏西侧, 而魔院则是位于东偏南的方向。 　　单独从方位来说，如果有心的话，是真的可以做到与彼此的老死不相往来。 　　但此时此刻, 战院整体都斗志昂扬——不仅仅是对魔院的，还有对半年后即将而来的欧斯卡纳人的。 　　战院这边的构成以狼人和石头人居多，其他大部分新生都极少有各个家族的核心成员, 是以大家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拿捏腔调。 　　用更直白的话来说，就是……粗俗了些。 　　从刚才向着魔院撂话的嚣张态度就可见一斑了。 　　所以在提到欧斯卡纳人的时候，大家都冷笑着喊着要把对方“干翻”，然后在多次用了同义词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回头看向了叶瑟薇。 　　叶瑟薇表示完全不介意，并且觉得这种热烈粗狂的气氛莫名非常合她的口味，她飞快地加入了大家：“兄弟们别急啊，等等我们一起干啊！” 　　战士职业里面的女性本来就相对少一些。伊芙琳到底是黑暗精灵种族，大家多数还是对这个种族敬而远之的，交朋友就不必了，就怕还没出门就已经被坑死还不自知。女狼人倒是不少，但怎么说呢，见太多了，就直接把对方归为自己的同类了。 　　而叶瑟薇不一样。 　　这可是纯正的欧斯卡纳人，就算是假神女，那又怎么样！她要和我们一起干魔院，搞欧斯卡纳呢！ 　　是兄弟了！ 　　大家高高兴兴一路吹着牛逼往前走，叶瑟薇在人群里顺应气氛地跟着所有人一起乱立fg，然后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向着墨菲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想法一般，墨菲斯在她投来视线的第一眼就接住了她的目光，然后随意地勾了勾唇角。 　　叶瑟薇其实没有任何想要将墨菲斯拉入这样气氛中的想法。 　　热闹与游离，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尤其是她完全可以看出来，墨菲斯看上去似乎是用了什么办法一样，极力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就算海加尔少主再恶名在外，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来和他说话的。 　　她觉得如果墨菲斯想，当然自己会过来。但他不想，那就应该随他。 　　所以她回头的这一眼，纯粹是下意识地看他一下而已。 　　也没什么动机。 　　而墨菲斯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亦或是以为她有什么事，所以等她解释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就和叶瑟薇一起收回了投向彼此的目光。 　　和海加尔公爵府一样，阿加曼德中心学院自然也有演武场，甚至为了满足战院的需求，这一路上过来，叶瑟薇整整见到了三个演武场。 　　据引路的前辈解释，新生一开始都只能进入三号演武场，等到打过了演武场晋级赛，才可以前进到二号演武场。至于一号演武场，则是专供给【傲世击杀榜】前一百名的。 　　说到这里，那位狼人学姐看了一眼叶瑟薇，递了一个“苟富贵勿相忘”的眼神过来：“拿到一号演武场的门牌后，每次进入的时候，可以携带一个好友。我觉得这位十三秒杀了三百只堕落哥布林的学妹很有希望，我还没去过一号演武场呢！” 　　叶瑟薇不同意也不拒绝，在一群人看向她的时候，歪头对着狼人学姐比了个心。 　　真正的教学楼是穿插在三个演武场之中的，准确来说，这里的教学楼应该被称之为一整个建筑群。 　　曲折回旋的回廊将所有的矮楼连接了起来，光是从外观看，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城堡。 　　——特容易迷路那种。 　　叶瑟薇这种从不迷路的人看到以后都产生了一丝惧怕，旁边的路盲女狼人已经连声音都颤抖了：“不是，等等，认真的吗？从这楼里能找到教室吗？” 　　狼人学姐笑容温柔：“别担心，多找找，总能找到的呢。” 　　……学姐您笑就笑，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您边笑边咬牙了呢！ 　　绕过迷宫城堡般的教学楼群，背后还有几座样式各异的建筑物，接下来的路并不经过那边，但狼人学姐还是耐心做了解释：“左边那幢是纹章镌刻部，以后你们的铠甲什么的都可以拿去那边加纹章。铠甲可以在纹章镌刻部后面那栋，红色房顶的楼里搞到。” 　　“红色房顶的楼是……？”有人问了一句。 　　“那边算是个装备部吧，反正一群人天天在里面打装备，蛮好玩的。”狼人学姐掀了掀自己的校服袖子，露出了布料下方隐藏的小铠甲：“他们有专门的社团，还有体验课，这个就是在体验课上做的。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边说，她边敲了敲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丑的小铠甲，顿时有红色的线条在铠甲片的表面流转。 　　是一个小魔法阵，虽然狼人学姐没有明说，但也很明显，显然是多了一层对外灼伤效果，说不定还附加了一点微弱的防御值。 　　叶瑟薇饶有兴趣地向着装备部又扫了一眼，决定有空就去那边看看。最好能亲手打一把弓什么的出来，既然走了战士系，那么自然要把自己装备好。 　　一行人边说边走，道路两侧的绿化做得很好，密林花朵近乎幽深，而树林后和很快有其他的建筑物房顶露了出来。 　　是两个有着同款黑色房顶的建筑，唯一的区别在于，其中一个有着黑色的烟囱。 　　而就在叶瑟薇仰头看着烟囱的同时，烟囱里突然有白色的气体冒了出来！与此同时，旁边的同色系房子肉眼可见地发生了一阵堪称剧烈的摇晃。 　　“……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房子是动了一下吧？！我靠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你也看到了吗？真的动了吧？是具备活着特性的房子吗？！也太强了吧？！不愧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呢！！” 　　狼人学姐无奈打断：“你们未免太会联想了。带烟囱的是蒸汽工坊，旁边是魔药部，没什么事情的话，建议还是少去那边。” 　　刚有人歪头想要问一句为什么，魔药部的楼又抖了抖。 　　这一次，黑色的房顶没能幸免。 　　小型的蘑菇云直接将房顶彻底掀飞了起来，深紫色的气体在半空炸开，很快，又有幽白色的气体从同一个位置升腾了起来，硬生生地给这些紫色镀上了一层白色的边。 　　在半空中乱飞的房顶居然没有就此落地，很快就有人盯着堪比蘑菇云的头发跳了出来，站在房顶上对着乱飞的房顶驾轻就熟地挥舞了一下短魔杖。 　　房顶飞了回来，被炸成蘑菇头大黑脸的男生向着新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招了招手，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打了个招呼，然后跳了回去。 　　黑色房顶严丝合缝地盖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全体新生都被这个场面震住了。 　　半晌，终于有人犹豫着开口，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抖。 　　“这是……是魔药爆炸吗？这么大威力的吗？” 　　狼人学姐的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沧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习惯就好了哦，魔药部和蒸汽工坊嘛，每天不炸几次，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偷懒呢。” 　　叶瑟薇：……未免太过真实。 　　在参观完整个教学部以后，顺着岔路转过两个弯，路面变得开阔起来，远方出现了一整排漂亮统一的小楼，负责这一片的学长飞快地从包里掏出了一卷纸，先所有人一步地站在了大家面前。 　　“前面就是我们的住宿区啦。住宿完全遵循随机原则，在刚才我们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有人将随机的结果送到了我的手上。每一栋小楼都有四个独立卧室和卫浴，但厨房和客厅都是公用的。注意，在这里，这份随机原则没有考虑性别。换句话说，你的室友可能与你同性别，也可能不是。” 　　“具体的宿舍守则已经放在每个人的床上了，请大家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务必仔细查看其中的具体细则，违背的话，重则会被逐出学院哦。” 　　学长大致讲解完毕后，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开始按照小楼房间的顺序直接宣读。 　　但他还没开口，另一阵嘈杂就打断了他。 　　刚才还和战院的人疯狂互相放话了的魔院学生浩浩荡荡而来，与战院面面相觑地站在了几米远的地方。 　　大眼瞪小眼。 　　大家的心里都慢慢浮现了一个无限接近真相的念头。 　　他妈的，不是要和战（魔）院的人一起住吧？？？ 第六十三章 　　事实证明, 越是离谱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 　　战院和魔院的兄弟们一脸“麻了”的表情，并肩别扭地站在一起, 再用一脸吃了翔的表情一起走到同一间宿舍楼前, 别扭地对视一眼，一起伸手开门，再一起缩回来。 　　“你先。” 　　“你先吧。” 　　一起伸手，一起缩回。 　　面面相觑。 　　奇怪的尴尬增加了。 　　无数宿舍楼门口都上演了这种卡在门口的永动机场面, 气氛一时之间复杂而热烈，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尴尬和奇奇怪怪的火花, 前辈们一脸过来人的样子，走来走去地维持秩序，免得奇奇怪怪的火花升级。 　　也有人提出想要换宿舍, 但得到了“刚开学第半个月是不允许换宿舍的, 不相处一下怎么知道到底行不行呢”一类的回答，于是大家都憋着脸，又麻木地转向了自己的新室友, 再试图憋出一个假笑。 　　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室友挺重要的。 　　不仅仅是因为室友关系决定了宿舍氛围、决定了在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这些年里, 会不会有一个舒心的学习生活环境, 更重要的是，舍友极有可能会变成一生的朋友, 抑或是不可或缺的资源。 　　而也有人听说过, 学院时不时会搞以宿舍为单位的那种小比赛, 奖品还挺丰厚的。 　　结果到头来一看，自己即将生死与共的舍友，他妈的是自己刚才放过“打听打听谁是爹”这种狠话的死对头？ 　　笑不出来jpg 　　叶瑟薇这会儿也站在宿舍楼前。 　　不同于别人的直接念名字，到她这里的时候, 本来就没剩下几个人了，分管学长则是直接点了她和墨菲斯的名，然后又喊了其他几个人的名字。 　　“你们是霍尔院长要收的直系生，顺着这条路往后走，最中间你们会看到几个两联排的小楼，随便挑一个吧，那片小联排都是给直系的。” 　　“虽然之前说过成为直系要考核什么的，但是我们战院嘛，没有那么多满分，所以分院长们就直接指定了直系生。不过与魔院不同的是，成为直系生以后，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了。因为每个学期，战院都有直系生挑战赛，只要能连续两轮都赢了直系生，就可以直接取而代之。” 　　这话说得并没有压低声音，本来也是现在不公开、大家一会儿也就知道的事情。 　　贝莱尔还没被分配到，一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气：“靠，那我亏大了啊。” 　　按照他的成绩，八成也能成一个魔院直系学生、住单独的小楼的。 　　听到他的话，分管学长拿起手里的本子，反复和他对了两次，然后从他的红毛认出来了人：“是贝莱尔·布里奇斯吗？霍尔院长虽然只收了两个直系，但是骑士院的赫特分院长有意……” 　　“我愿意我愿意！”贝莱尔根本不等分管学长说完，飞快地挤开人群到了最前面表态。 　　开玩笑，如果是之前，他肯定还是要多方面考虑一番的，比如这个系适不适合自己，他和这位分院长是否合适什么的。但是现在，眼看着叶瑟薇和墨菲斯都要去住单独的房子了，他眼睛红得都要滴血了好吗！ 　　于是贝莱尔也得到了一间联排小楼，而他的隔壁，则是毫无疑问被刺客分院的院长收为了直系生的伊芙琳。 　　整个战士院总共从大类上分成了骑士院、弓院、刺客院、剑院和其他院。其他院里面包括了各种分系，比如弓箭、长鞭之类的。而所有这些分院的分院长所收的直系学生，也都分别拿到了自己的单独小楼。 　　窒息就窒息在……魔院和战院的直系小楼，之间只隔着一道聊胜于无的围栏。 　　叶瑟薇沉默地看着自己旁边的栏杆，再看向另一侧，正好对上了魔院直系生看过来的目光。 　　住在她一墙之隔的人，她之前也有注意到过，不仅大部分科目拿到了九，还有几门到了十。她隐约记得对方来自埋骨深渊西南侧的约兰巴大区，大概是叫维尔斯·约兰巴，大约也是约兰巴公爵家的小少爷。 　　视线交错，金戈交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仅仅是维尔斯，其他几个在附近的魔院直系生也都递过来了目光。叶瑟薇敏锐地注意到，隔着几幢小房子的地方，赫然是一头蓝发的安德森。 　　然而不等那位魔院的约兰巴小少爷露出什么进一步的表情，就有一道身影隔开了两个人。 　　叶瑟薇抬头去看，却见原本在她左侧小楼的墨菲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她的旁边：“我们换。” 　　“啊。”叶瑟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墨菲斯八成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和旁边魔院的剑拔弩张，所以才这么说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也不用……” 　　后半句话在墨菲斯看过来的眼神里咽了回去，叶瑟薇换了一句：“那、那你别和他们打起来了……不对，要是打起来了记得喊我！” 　　“打起来？”墨菲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嘴角甚至没有嘲弄的角度，眼神里的疑惑就已经比普通的嘲讽还要更胜一筹了。末了，他还解释了一句：“他们不来惹我的话，是不会死的。” 　　叶瑟薇：……不是，等等，我那句话的出发点不是担心他们的死活…… 　　算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瑟薇向着魔院的人递了一个怜悯的眼神，去了门牌上挂着墨菲斯名字的小楼。 　　她抬手开门，却失败了。 　　“咦？”叶瑟薇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门上还有一个小型魔法阵，应该是采集了手掌又或是某些其他的魔法波动特征，而这里采集的，必然是墨菲斯的。 　　她想了想，越过格挡在中间的小花丛，直接跳了过去：“那个门锁似乎只能本人才能开，所以我们大概不能换。” 　　墨菲斯低头看了看门上的魔法阵：“手。” 　　叶瑟薇伸出手，握在了门上。 　　原本泛红的魔法阵立刻变成了通行的绿色，房门应声而开。而墨菲斯则在魔法阵变绿的瞬间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魔法阵的边缘。 　　一个几乎是复制的魔法阵出现在了他的手里，然后他隔空向着隔壁的房间一弹：“好了。” 　　叶瑟薇有点明白了：“你是把那边门上的魔法锁换成了这边的？” 　　墨菲斯点头：“嗯。” 　　“那你要去那边复制一下你自己的过来吗？”叶瑟薇指了指旁边的门。 　　“不必。”墨菲斯垂眸：“你有空的时候来帮我开门就行。” 　　叶瑟薇愣住。 　　“比如现在。”墨菲斯看向她的手，微微一笑：“劳烦你再帮我开一次门。” 　　等回到自己小楼的时候，叶瑟薇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把自己的行李小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呆坐了片刻，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意思是，她现在既可以进原本应该属于墨菲斯的这扇门，也可以打开隔壁的门。而因为这边门的魔法锁被标记着她魔法波动的魔法阵覆盖了，所以墨菲斯无法再次提取带有他自己魔法波动的锁，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墨菲斯不仅打不开隔壁的门，也打不开自己这边的门。 　　叶瑟薇默默捂住了脸，心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已经脑补了墨菲斯每天坐在院子里等她回来开门的场景了。 　　叶瑟薇决定自己一定要每天都早点回来。 　　在短暂地为这件事发完呆后，叶瑟薇一扫之前旅途和乱七八糟事情带来的疲乏，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这栋小别墅。 　　和从外面看到的一样，小别墅总共有两层的，一楼是铺着漂亮地毯的起居室，包括一个完全开放空间的客厅、带厨房的餐厅、小卫生间和书房。 　　沿着楼梯上去，则是卧室、衣帽间、浴室盥洗间和杂物室。 　　所有的房间都有漂亮的木色护墙板和不同细碎花纹的典雅壁纸，恰好有挡住了阳光的云层移动开来，于是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暖洋洋地投射在一楼的地毯上，将大半个一楼空间都照耀得明媚又灿烂。 　　然后叶瑟薇就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虚影从地毯上涌动到了没有阳光的地方，然而阳光太盛，虚影颇有点无处可藏的意思，有点蔫蔫地扭动了几下。 　　叶瑟薇走过去，抬手直接将窗帘拉上了。 　　涌动的白色虚影瞬间活了过来。 　　白色虚无的小手一个接一个地从地毯上狗狗祟祟地冒出了头，四处挥舞了一下，然后突然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叶瑟薇。 　　小手们显然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是墨菲斯将它们扔到这里的，但很快它们就确认了，站在那边的真的是它们的猜拳劳斯！ 　　刹那间，整个地毯都像是煮沸的水上面浮动的泡沫一般，泛起了层叠的波澜，小手们怀着肉眼可见的兴奋，蜂拥冲向了叶瑟薇的方向！ 　　叶瑟薇也好久没见到小手了，更没有想到墨菲斯还是将小手们带到了这边来，高高兴兴地蹲了下来和小手们进行了一整轮猜拳，然后打算去装备部走一趟，看看能不能造出点麻将出来，这么多小手，应该足够凑好几桌麻将了！ 　　她正这么高高兴兴地和小手会晤，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门没关，有学长在门口敲门以后，门在受力后自动打开了。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幽暗却又足够能让人一览无余，苍金发色的少女蹲在地上，笑容灿烂，而她的周围弥漫着一地伸出来的虚无白影般的挥舞手臂。 　　负责做新生通知的埃迪学长呆愣两秒，猛地掩住了门。 　　这是什么地狱般的场景？那些小手……怎么看上去像是传说中的幽暗魔灵？不可能的吧？这玩意会出现在学院里的吗？！ 　　肯定是他眼花了。 　　片刻后，他再迟疑地推开。 　　感受到门这边的动静，叶瑟薇已经飞快地走到了门口，所以学长再推开门的时候，少女与之前一样灿烂的笑容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埃迪学长缓缓放心，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看错了。 　　他从手提包里掏出要转交给她的战院指引手册和课表：“这是整体的课表，直系生会在这个基础上加课，具体情况要看霍尔院长的安排。” 　　然后他又做了个“我可以进来一下吗”的动作，叶瑟薇后退半步，学长走近一步，抬手在门侧面置物柜上放着的小猫猫头上拧了一把，于是猫头张嘴吐出了一张菜单。 　　“学校也有大食堂，但是我不太建议你去，具体原因很快你就知道了。平时三餐都可以在这里点。勾画好以后塞回去就可以了，过一会儿就有人来送餐，不过记得注意一下价格哦。” 　　埃迪学长娴熟地演示了一遍，然后就准备离开，他刚刚后退了一步，身形一晃，就看到了叶瑟薇背后有一只小手偷偷地冒了出来。 　　埃迪学长：？ 　　叶瑟薇毫无所觉，她蠢蠢欲动地看着旁边的魔法小猫，有点手痒，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把：“谢谢学长，学长再见！” 　　然后她才发现学长的表情不太对，顺着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了被抓包以后飞快收回去的小手。 　　叶瑟薇眨了眨眼，她当然早就在书上看过了，幽暗魔灵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存在，看学长这会儿的反应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她保持着略微僵硬的笑容，转过头来，一把将学长塞出了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埃迪学长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 　　半晌，门又开了条缝隙，少女探出了一个头，笑得试探又心虚：“学长，你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的，对吧？” 　　埃迪学长：…… 　　不是，等等，他才发现，这不是那个海加尔少主墨菲斯的房间吗，为什么在里面的是另一个人？ 　　埃迪学长这个人，向来都是在八卦的第一线，热衷吃瓜，更热衷成为瓜田中乱蹦乱跳得最欢的那只猹。这次来给新生发送战院指导和其他说明，也是他自己主动申请的，为的就是第一时间认清每一位新生，以便以后吃瓜的时候，能够更好地对号入座。 　　所以来这里之前，埃迪学长其实已经全面地打听过这一届新生的情况了，并且从多个角度听过了分院测试的事情，对各种八卦逸闻都已经有所了解，其中，他最感兴趣的就要属海加尔少主和这个假神女的离奇故事了。 　　现在看来…… 　　那些什么“幽暗魔灵”、“血腥魔偶”之类的八卦词汇在他耳中蜂拥涌过。 　　埃迪学长倒吸了一口又兴奋激动又微微恐惧的冷气。 　　他是不是一不小心搞到了什么真的？ 第六十四章 　　当天没什么别的事情, 叶瑟薇也不认床，难得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等她再醒来的时候, 天都已经黑了。 　　窗外的其他小楼陆续亮起了灯光，她也开了灯,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阵饿意。 　　小手们礼貌地停留在了一楼，并没有上楼。看到叶瑟薇醒来，小手们主动开了一楼的灯光，很显然, 这种魔法源动力的光线与日光不同，并不会让它们非常痛苦。 　　叶瑟薇打着哈欠走到门口, 伸出手在魔法小猫头上拧了一把。 　　魔法小猫小声喵了一声, 然后才张开嘴, 吐出一张菜单。 　　叶瑟薇拎起小猫旁边放的笔, 就准备驾轻就熟地点外卖, 然而笔还没落下去, 她的目光就在每一道菜品后面的价格处顿住了。 　　……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这里的价格单位，似乎都是银币？ 　　她有钱吗？她有哪怕一分钱吗？ 　　她没有。 　　叶瑟薇拿着菜单僵硬在原地。 　　过去所有的日子里，她都从来没有遇见过要交钱做什么的事情, 海加尔公爵府福利太好，从来没让她掏过一分钱, 甚至她走的时候, 都忘记要去领一份侍女薪水了。 　　危，叶瑟薇，危。 　　小手从地上冒出来，弯着身子, 做出了一个问号的弧度出来。 　　叶瑟薇叹了口气：“阿手啊，姐姐或许要成为所有新生里第一个因为穷而饿死的人了。” 　　她不是那种真的坐以待毙的人，思前想后后，叶瑟薇打开门，探出了一个头。 　　门前小花园里的路灯柔和地投下了灯光，照亮了门前一整片的空地。叶瑟薇狗狗祟祟地站在了墨菲斯门口。 　　举起手准备敲门，又放了回去。 　　她在心底疯狂演练要怎么开这个口。 　　“墨菲斯，你好，那个，能借我点钱吗？”叶瑟薇喃喃自语：“不行，好像有点太直白了，应该从别的话题旁敲侧击……不然就问问，是不是把小手忘在我那边了？” 　　叶瑟薇走来走去地反复推敲开场白，而房间里的沙发上，正在低头看书的黑衣男人脸上慢慢地有了一丝笑容，他看向门外的方向，仿佛已经穿透了建筑物的门板看到了外面逡巡少女的样子。 　　但他也不起身去开门，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等着叶瑟薇准备好以后来敲门，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然后，他在叶瑟薇刚找到门铃，把手放上去的同时，施施然起身，打开了门。 　　叶瑟薇吓坏了，刚才准备的诸般措辞都卡在了嘴边，变成了一个尴尬的战术后撤：“那个，我……额……” 　　“我点了餐，应该一会就送到了，要一起来吃吗？”黑衣男人看上去心情莫名其妙地极好。 　　十分钟后，叶瑟薇束手束脚地坐在餐桌面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蹭饭了，看开点，没什么的。 　　很显然，墨菲斯点餐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价格的问题，完全是看什么好吃点什么。 　　来送餐的魔偶手脚麻利地用食物摆满了整张桌子，然后冲着叶瑟薇鞠了一躬：“您好，一共是三十七银币整，请问是付现还是刷卡呢？” 　　叶瑟薇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缓缓反应过来，这边原本是她的房间，点餐自然也会被默认记在她的名字下面！ 　　叶瑟薇一言难尽着看向墨菲斯，再迟疑地看向账单，接过来的手微微颤动。 　　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然后，果不其然，墨菲斯笑出了声，但他笑得并不像是以前那样极尽嘲讽而带着疯狂之意，而是纯粹觉得有趣，然后，他抬手递过来了一张卡。 　　叶瑟薇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面子”这个词要怎么写了。她默默接过卡，默默刷了一下，在准备让墨菲斯刷魔法波动确认支付的时候，魔偶手里的收款小机器已经开始出票了。 　　账单上面持卡人的一栏赫然是她的名字。 　　而且不是瑟薇·叶德莱，而是单纯的叶瑟薇。 　　魔偶收了钱转身就走，还不忘贴心地带上门，房间里又重新只剩下了两个人。 　　“多谢款待。”墨菲斯的嗓音带着笑意，他边说，边拎起了一柄银质小刀，在指间一转。 　　叶瑟薇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那张卡，回忆了一下魔迪安大陆的银行业，挺确定这里还没有开展信用卡业务，所以毫无疑问，她手里这张等同于储值卡。 　　她什么时候有钱了？还是说墨菲斯帮她领了她那份薪水，带来给她了？ 　　可是她满打满算也才做了一个来月的送饭侍女，薪水加起来大约也不够付这顿饭，又怎么可能刷出来这么多钱呢？ 　　更何况，无论是哪个世界，普通卡和特殊卡的区别都非常一目了然，叶瑟薇非常确定自己手上的这张绝对是贵宾级别的卡。 　　换句话说，里面定然是有一大笔钱。 　　叶瑟薇看向墨菲斯：“为什么这张卡的名字是我的？” 　　墨菲斯已经在她愣神期间，完成了对一份牛排的娴熟切割，并且摆在了叶瑟薇的座位面前，然后将另一份拿了过来：“海加尔那场比赛里，我下注压了你。” 　　叶瑟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指的是那场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名额争夺赛，她也知道在场边有不少人下了赌注，但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件事。没想到墨菲斯竟然也下场了？ 　　她有点惊愕又疑惑地睁大眼，墨菲斯感觉她碧色的眼睛里此时此刻简直写满了可爱的傻气，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没有人压你，而我压了最大注，通吃。” 　　“所有的钱都在这张卡里，是你应得的。”墨菲斯优雅地进行着切割：“对了，对门那个红头发的也压了点，回头记得去问他要分成。” 　　“不，虽然我没有赌过什么，但比如斗蟋蟀，蟋蟀赢了以后，钱也是归主人，和蟋蟀又有什么关系呢？蟋蟀只是做了它应该做的事情，比赛的意义就在于赢，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叶瑟薇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卡壳的同时，还有点赫然，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挺躺赢的：“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这钱确实不应该是我的……” 　　“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召唤物。”墨菲斯看过来，他的目光里有潋滟的光：“我的钱，当然要归……”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刚才叶瑟薇用斗蟋蟀打比方的时候用的词，然后才重新开口：“主人。” 　　叶·蟋蟀·瑟薇：…… 　　她干嘛那么多话呢。 　　切好的牛排很香，肉质非常好，据说是从最近的斯特图多州大牧场新鲜运来宰杀的当地牛。墨菲斯要的熟度恰好是最适合这种牛的肉质的，叶瑟薇麻木地用叉子叉起，沾了黑胡椒蘑菇汁，再麻木地咀嚼。 　　夜色缱绻，墨菲斯并没有开最大的那盏灯，只有氛围魔法灯是亮着的，刀叉与餐盘碰撞出轻微却不刺耳的声音。 　　叶瑟薇在用了甜点后，觉得自己已经饱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而墨菲斯面前的盘子居然也空了，她有点稀奇地看了一眼对方，墨菲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偶尔我也会吃饭的。” 　　“为什么是偶尔？”叶瑟薇下意识问道。 　　“食物可以让我的心情变好，而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吃。同时符合这两点的情况很少。”墨菲斯在将最后一块甜点递到嘴里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有意无意般扫了一眼窗外。 　　这话乍一听，有点像是绕口令，叶瑟薇还没完全理解，就顺势跟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 　　这竟然是一个满月之夜。 　　月亮的光芒盛极，甚至有了一丝妖异的红，将目之所及处照得几乎不用路灯。他们住在直系生住宅区的最中央，现在一眼望出去，路面上并没有别人，只有一两只魔偶在奔波送餐，而更远的地方，隐约是魔法塔和神殿塔尖的影子。 　　墨菲斯在她转过头的时候，目光倏然变了，他唇边的笑意也从漫不经心变得讥诮起来。月亮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开始有了震颤的姿态！ 　　叶瑟薇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还揉了揉眼睛，才确认挂在外面的月亮是真的像是心脏一样，涨大再收缩，而因为距离太远，震颤的频率又很快，所以就像是产生了一层虚影。 　　不知不觉，叶瑟薇就趴在了窗台上，她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乱动的月亮，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么不老实的月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它每个月都这样吗？” 　　墨菲斯浑身的杀意原本都已经沸腾起来了，却突然听到了这句话，他凝聚在指尖的杀气微微一顿，下一秒，他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出了声：“你知道，月亮的背后是火焰与光明之神吗？” 　　“知道。”叶瑟薇早就对墨菲斯突如其来不分场合的大笑产生了免疫，她木然转过头：“讲道理，我一直觉得很多领域魔法权柄的划分都非常没有逻辑。比如，火焰与光明之神为什么要执掌月亮？月亮不应该归黑夜吗？这位神祇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一点？” 　　墨菲斯的笑意更深，他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管得太宽了点。” 　　这样还不够，他经过刚才的笑，指尖的杀意已经散去，他一手支在桌子上托腮，另一手随意地拎起了银质雕花的叉子，冲着月亮指指点点：“听到了吗，你管太宽了。” 　　叶瑟薇惊呆了。 　　她几乎是跳起来，绕过了桌子，慌忙地一把捂住了墨菲斯的嘴。 　　“你小声点，祂会听见的。”叶瑟薇压低声音：“神典里面说了，这种一看就很特殊的时刻，都是神的意志普照大地的时候，如果被听见了，说不定就没有神眷了！” 　　顿了顿，她的声音更小了几分：“重点也不是神眷，咱们不是还要用魔法吗？反正都是要利用祂的关系，表面还是要给祂留几分面子的，你说对吧？” 　　说完这些，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墨菲斯的呼吸铺撒在她的手上，而她因为慌张，手下的用力并不小，所以这会儿整个手心几乎都贴在了他的唇上。 　　少女的心声随着她的掌心一并传来。 　　[我他妈在干嘛？] 　　[叶瑟薇你醒醒，你以为你在捂谁的嘴？！那是你能捂的嘴吗！！谁要你这么多管闲事！！！] 　　[啊，该死的火焰与光明神，要是祂管得不这么宽，我也不会陷入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岂可修！] 　　[……所以我现在不留痕迹地收回手，还来得及吗？] 　　[嘤。] 第六十五章 　　墨菲斯的肌肤很冷, 唇却是柔软而温热的。 　　叶瑟薇有点颤抖地准备把手移开，她心里的[嘤]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大, 就在她的手刚刚离开了墨菲斯半寸的时候，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声音依然带着笑意：“好。” 　　她完全能感觉到随着这个音吞吐出来的哈气在她掌心，她飞快缩回手，下意识捏紧后，才发觉自己似乎将那团哈气也凝聚在了手心, 一时之间，叶瑟薇有点进退维谷。 　　松开手吧, 就很刻意还矫情, 不过是莫须有的气体而已。 　　不松开吧, 哪里怪怪的。 　　叶瑟薇踌躇半晌, 觉得怪怪的也比矫情好, 到底还是没松手。但时间也不早了, 她就准备先告辞。但她才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还没开口，墨菲斯的声音就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课表看了吗？” 　　“啊，还没。”叶瑟薇有点不好意思, 她几乎是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了，这会儿回去才准备看。 　　墨菲斯抬手, 随手放在一边的资料就飘到了他的手里, 他看也不看地递给了叶瑟薇：“老头的课全上，其他的随意。” 　　“老头？”叶瑟薇重复了一遍才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你是说……霍尔院长？” 　　墨菲斯颔首：“虽然看起来不中用了些，但这学院里目前确实还没有人能打过他。” 　　叶瑟薇被这个称呼惊呆了，而且她总觉得墨菲斯对这一切……是不是过分熟稔了些？ 　　“你和霍尔院长以前就认识吗？”她一边翻看手里的课程表, 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的，他是我的老师。”墨菲斯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但这话其实说了和没说区别也不大。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叶瑟薇也可以称呼霍尔院长为“老师”了，她和墨菲斯都是霍尔院长的直系生。 　　但不等叶瑟薇继续疑惑，他的语气虽然还是闲话家常一般，话锋却是一转：“对了，今天遮盖了你的魔法亲和力，我是故意的。我很抱歉没有提前和你沟通过，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样做。” 　　叶瑟薇一怔，从课程表里抬眸看向他。 　　“我不想让你去魔院。”墨菲斯说得非常直白而坦然：“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我刚才说过了，第二个，等你再见到魔院的学生的时候，就会知道。” 　　毫无疑问，第一个原因是，这学院里目前确实还没有人能打过霍尔院长。 　　对于战院还是魔院的事情，叶瑟薇之前就想得很清楚了。她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感觉，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感。 　　怎么说呢，比起墨菲斯是不小心影响到了她，她反而隐约宁可这是他计划之中的。 　　因为这样的话，墨菲斯就不必对她抱有什么真正的歉疚之心，那么他对她的所有举动和态度，都与补偿心理无关。 　　这样的相处更让人轻松一些。 　　所以现在，她更好奇魔院那边发生了什么，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围观一下魔院那边的情况。 　　“你不生气吗？”墨菲斯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有什么情绪波动，到底有点疑惑。 　　“说完全没有的话，似乎有点假。但事实上，我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生气的感觉。” 　　她想了想，继续解释道：“我在秘境里的表现至少我自己足够满意，也觉得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但他们仅仅因为我的魔法亲和力数值低，就直接拒绝我，这足以让我愤怒。因为如果只是看数值的话，那么这个所谓的分院试炼秘境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菲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甚至秘境里还死了那么多人，那些学生，不论他们的品性如何，都是各个大区里足够优秀的学生。而他们的各项亲和力数值其实并不一定比现在的这些人差。”叶瑟薇的脑中闪过了那个因为偷袭自己而死去的黑暗精灵的身影，她虽然厌恶，却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恶意来自任务：“所以从筛选逻辑来说，凭什么死的是他们呢？要求大家互相残杀的命令，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很显然，这个秘境试炼的逻辑，只对战院适用，魔院根本就没有看他们具体的表现，这就显得大家的努力和拼命都像是一场笑话。” 　　“这样付出努力也不一定会有回报，而是纯拼天赋的地方，我不太想去。”少女摇了摇头：“我猜，霍尔院长愿意收我做直系生，也与你有关系，对吗？” 　　墨菲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弯了弯唇角：“你想要变得足够强，不是吗？” 　　叶瑟薇与他长久地对视。 　　灯光下，墨菲斯的眼瞳似乎多了一些色彩，如果非常仔细去看的话，那些色彩…… 　　似乎是她的身影。 　　她突然明白过来，从她第一次在那间奇奇怪怪的房子里见到墨菲斯，向他吐槽了自己在希西底彻金色神殿的遭遇后，墨菲斯就一直记得她的愤怒和不甘。 　　他知道她想要变强，甚至极有可能早就知道特纳大区神魔之门的开启，以及接下来的学院比拼，所以一直都在以某种非常“墨菲斯”的方式，在帮助她。 　　叶瑟薇后退半步，认真向着墨菲斯行礼：“虽然说了很多次了，但还是要再说一遍，谢谢你。” 　　“不必。”墨菲斯摇头：“你足够强，作为召唤物，我才能与有荣焉。” 　　每次提到召唤这件事，叶瑟薇都有点下意识地逃避，她脸上一红：“我会努力的。” 　　她再次看了看时间，钟表已经指向了十点半，她果断选择了告辞。 　　墨菲斯自然不会强留。 　　夜风微凉，带来了湿润山林与河流的气息。翡翠河的分支流淌过学院，几乎是天然地将整个学院的住宿区与教学区分开了，而分支又穿行过了半个住宿区，距离叶瑟薇的位置并不远，宁静的夜里，完全可以听到水声。 　　下午那一觉睡得足够好，叶瑟薇暂时也没有回去的意思，夜色足够明亮，校舍里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她就这么沿着路边向水流声的方向走去。 　　直系生并不多，转过弯就走出了直系生的区域，到了普通四人间这边。显然，四人混住的房间要比直系生那边热闹许多，在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窗户里飘出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包括且不限于： 　　“大兄弟，没想到你魔法天赋全都点在烹饪上了，来我们干一杯，之前互殴的事情就揭过去了呗，填饱肚子的事情以后就摆脱了！！” 　　“我带了家乡特产，额，要、要试试吗？” 　　“战院的这位兄弟，洗澡唱歌的声音小点好吗？！要吵死了！！！” 　　“靠你们魔院的课程表也太可怕了吧？晚上要上课到八点半的吗？你看我们的，嘿嘿……靠？我们要到九点？！啊——！” 　　叶瑟薇边听边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她穿行过一小片宿舍区域后，终于看到了河堤。 　　河堤旁边种满了树，有着繁复浮雕的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水光被月色照耀出潋滟的色彩，叶瑟薇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时兴起地捏了几个石子，准备打个水漂。 　　然而她的石子还没扔出去，耳边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把你的手拿开。”冷冽不带感情的女声从树林里响了起来：“学院守则里说了，伤人罚钱，而我，不缺钱。” 　　叶瑟薇：…… 　　伊芙琳姐姐，也可以不用这么直白的呢。 　　随即是一道傲慢的男声：“伊芙琳，你以为你还是黑暗精灵的公主吗？你的母亲死后甚至没能回归山林，你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纯血的黑暗精灵，你的身上，有其他种族的血液。你应该知道，这对精灵族意味着什么。”男声里带了讥讽：“你的母亲是杂种精灵，你也不例外。杂种精灵也敢这么对我说话？” 　　“贝罗，你让我感到恶心。”伊芙琳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似乎丝毫不被对方的羞辱之词影响。 　　下一刻，叶瑟薇明显感觉到风的流向微微变了。 　　河岸边的小树林里传来了明显的打斗声，黑暗精灵之间的战斗似乎并不是旁人能够插手的，叶瑟薇的魔法意识里，两团身影几乎是在瞬移，如果不是时不时会有一道冷冽的光芒划破空气，叶瑟薇觉得自己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的气团。 　　名叫贝罗的男性黑暗精灵显然并不是非常擅长近战，频频想要拉开距离，却无法甩开缠斗一般的伊芙琳。战局并没有持续很久，两道身影最后同时在河边顿住了。 　　伊芙琳的尖刺停留在对方的脖子上，她的眼中带着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光芒，而贝罗的短剑已经刺穿了伊芙琳的腰侧，鲜血流淌下来，伊芙琳却好似未觉，甚至面无表情地冲着贝罗呲牙笑了笑。 　　下一秒，她的尖刺毫不犹豫地横劈而去！ 　　贝罗的影子倏然模糊。 　　他显然并不想和伊芙琳这种疯子两败俱伤地硬碰硬，选择了撤退。 　　然而随即，黑暗精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叶瑟薇身侧，在叶瑟薇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悄然俯身用短剑抵住了她的脖子：“这可不是巧了，今天你就是为了这个人出声的吧？身为一个黑暗精灵，居然为人类说话。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叶瑟薇完全没想到战火居然会波及到自己身上，甚至直到脖颈处感受到了冰凉，她才回过神来。 　　她的魔法意识挟带着不可置信和怒意倒卷而来，露出了尖锐的锋芒，如密密麻麻的刀刃般对准了贝罗，在贝罗身前一寸处堪堪停住。 　　伊芙琳停住了所有动作。 　　她腰侧的伤口并不浅，显然这个贝罗在伤她的时候，并没有留手，鲜血很快就流淌了一地，她捏着手里的尖刺，第一次有了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伊芙琳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越发苍白，几乎要被月光照耀得透明。她拧眉看着贝罗：“这是我和你的事情，与别人无关，你放开她。” 　　“我放开她可以啊。”贝罗的声音里带着恶意和傲慢的笑意：“你脱一件衣服，我就离她远一寸，脱两件，我就远两寸。让我看看，你有几件衣服可以脱呢？” 　　伊芙琳甚至没有和叶瑟薇对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贝罗，然后收起了尖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抬手放在了脖颈处的第一颗扣子处，准备解开。 　　在她看来，这完全是她和贝罗的恩怨，无论要付出什么，她自当一力解决。 　　她才刚刚解开一颗扣子，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叶瑟薇似乎丝毫没有紧张，声音稳定中甚至带了点啼笑皆非：“你刚才说，学院里伤人罚钱，那你替我代付可以吗？” 　　伊芙琳的手顿住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歪了歪头：“当然。” 　　下一秒，叶瑟薇甚至没有任何废话，也丝毫没有与贝罗交谈的意思，她的蛰伏已久的魔法意识就呼啸着刺入了贝罗的身体！ 第六十六章 　　贝罗并没有惨叫声传出来, 早在他开口的瞬间，伊芙琳就已经抬手用魔法隔绝了这一片的声音。 　　但也只是声音。 　　一片寂静中，黑暗精灵还算得上英俊的面容扭曲，他无声地尖叫着, 无数鲜血从切割的伤口中喷涌出来, 顷刻间就将他的衣服全部浸红！ 　　贝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是感觉到了杀意的, 并且下意识地将身体化作了虚影, 但那些不知何处而来的凌厉攻击还是破开了虚影, 直接落到了他的身上，像是最凌厉的刀子一般, 密密麻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贝罗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撕裂般切割的疼。 　　刚刚化作黑色虚影的黑暗精灵重新有了实体, 他对着叶瑟薇怨毒地说着什么，却因为声音隔绝而听不到。这样的剧痛下, 他手中的短剑自然早已掉落在地，整个人也因为疼痛而翻滚在了地面, 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叶瑟薇轻巧地从河边站起身来, 她垂眼看着在地上无声嘶嚎的黑暗精灵，拧起了眉。 　　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解恨, 她拎着手里的小石头，一颗一颗地砸在了黑暗精灵身上。 　　“脱衣服，我让你脱。”叶瑟薇冷笑一声, 翻转手腕，每说一句就扔一颗石头：“还挟持我, 你以为你是谁？” 　　“垃圾！” 　　“人渣！” 　　“丧心病狂！” 　　“不要脸！” 　　贝罗脸都绿了, 他已经快要分不清到底是身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裂的伤口疼，还是被石头砸在身上的羞辱感更让他无法接受了。 　　精灵族自成一国，伊芙琳本来是精灵王的小女儿, 而他则是候族中的一支，也算是贵族。在夜色湿地的国界里，向来都是他在飞扬跋扈，又哪里受过被石头砸这种奇耻大辱！ 　　话说回来，也不会有人愚蠢到用石头砸黑暗精灵，这一族善用魔法，通常都能在实体接触到自己之前，就将自己化作虚影，又怎么可能会被石头这种凡物砸中？ 　　然而此时此刻，贝罗的伤势已经不允许他化作虚影了。 　　或者说，哪怕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在感受到危险后，明明已经化作虚影了，却依然被击中、并且受了这么重的伤。 　　虽然表面不显，但他的内心下意识有了几分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忌惮。 　　然而他的咒骂被隔绝，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一块块的石头落在身上，硬生生地听着叶瑟薇居高临下的嘲讽。 　　其实在学院里，这种因为私人恩怨而打架斗殴的情况并不罕见，也很难避免。虽然设立了针对伤人的高额罚款，但也不乏存在并不在意这一切的有钱人。 　　不过罚款到底降低了打架率，所以校方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为了避免事态恶化到闹出人命，学院到底还是给整个校区都笼罩上了侦探魔法，具体探测的一方面是生命波动，另一方面则是流血状况。 　　这会儿，贝罗和伊芙琳的状况都不容乐观，自然被探测到了，于是全天待命的风纪小队紧急出动，直接撕裂传送法阵卷轴，顷刻间就到了案发地。 　　结果他们就看到咬牙切齿的金发少女颇为幼稚地对着满身是血的黑暗精灵扔着石头，边扔边骂，另一位黑暗精灵少女面无表情地捂着腰际站在一边，有血从她的指间渗了出来，显然受伤也不轻。 　　……有人会被石头砸出这样的伤吗？ 　　风纪小队甚至愣了一下。 　　芬恩队长环顾一周，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叶瑟薇其实并不知道校园风纪小队的存在，但芬恩队长校服袖子上套着的红袖标实在是太显眼又标志性了，所以她立刻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来意。 　　她语速飞快地描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最后还补充道：“你们说这个黑暗精灵说的是人话吗？他挑衅在先，蔑视学院法规，强迫同窗同族不说，还挟持人质，满口污言秽语，简直是黑暗精灵族的耻辱，学院的污点！” 　　末了，叶瑟薇热情地伸出手，她的手心还有几颗残存的石头：“要一起来用石头砸人渣吗！” 　　芬恩队长：…… 　　风纪小队的人其实早就见惯了学院里发生的各种事情了，叶瑟薇描述的这个情况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新意，更残忍人渣的事情他们见过得算是非常多了，眼前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比起那些，他们更好奇的是，这个黑暗精灵是什么伤得这么重的。 　　芬恩队长不动声色地忽略了叶瑟薇递出来的石头，他看向伊芙琳：“她说的是否属实？” 　　伊芙琳表情冷淡：“不然呢？” 　　芬恩队长见识多广，早就不会被这样的反问噎住了，他淡淡扫了一眼伊芙琳，然后看向了贝罗，念了一小段魔咒。 　　贝罗咒骂了一半的声音终于尖锐地冒了出来：“……杂种！你们这两个杂种居然敢这么对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 　　叶瑟薇面不改色地当着风纪小队的面扔了块石头，正中贝罗的额头：“就你会骂人？就你嘴巴张得快？你再骂一句，我就把石头扔你嘴里。” 　　扔完了，她还回头看了一眼芬恩队长，笑意盎然道：“这石头伤不到人的，砸一下不犯法，对吧？” 　　言罢，她又随手砸了一块过去：“而且我知道，反正我要被罚款了，多一下少一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芬恩队长：…… 　　风纪小队：…… 　　贝罗真的很想躲开，但狼狈躲石头的姿态他又实在做不出来，再加上此时此刻全身的疼痛更加锋利了，他想要开口骂，却想到了叶瑟薇刚才要把石头塞进他嘴里的威胁。 　　贝罗：……毒妇！他竟未见过如此这般的毒妇！他们黑暗精灵算什么！根本比不过这个人！ 　　芬恩队长这里有学院所有学生的记录，这会儿已经匹配出了面前三个人的信息。他看了一眼信息：“叶瑟薇？” 　　叶瑟薇并不否认：“是我，学长好。” 　　芬恩队长和整个小队都忍不住齐齐向着叶瑟薇投来了目光。 　　新生入学的事情闹得蛮大的，他们全都已经知道了整个过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当事人，而这位欧斯卡纳的少女无论是真神女还是假神女，无疑都是在那个希西底彻的金色神殿里任职过的。 　　而显然，面前这个扔石子砸人的少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颠覆了他们对她的想象。 　　……大概，除了战力之外。 　　黑暗精灵一族完全可以看名字就知道魔法能力，毕竟完全是靠血统定高低的种族。而能拥有贝罗这种名字的，显然是贵族，绝不是轻易能够伤到的存在，从一旁的伊芙琳身上的伤势就可以看出来。 　　——伊芙琳可是这一届战院新生里最高的战斗力！ 　　大家又恍然想起来，伊芙琳确实说过，她打不过叶瑟薇，现在看来，无论是因为叶瑟薇有着特别的对黑暗精灵的手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伊芙琳确实没有在话术上使诈。 　　芬恩队长身后治疗小组的人上前对贝罗进行了伤势检定，然后一边飞快地对贝罗和伊芙琳进行治疗，一边回头对芬恩队长道：“两边都是最高级别。差一点就会危及生命。” 　　芬恩队长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捏着羽毛笔，迅速在风纪罚单上写下了几个人的大名和现场情况描述，最后看了一眼叶瑟薇：“结果明天出来，全校通报和罚款会一起送到你的宿舍。” 　　伊芙琳的伤虽然严重，但到底只是最普通的刀伤，治愈魔法下去以后，很快就痊愈了，而贝罗这边情况显然要复杂许多。治疗小组轮换了几个人，居然都没法完全止血。大家面面相觑，看向叶瑟薇，却到底没有问什么。 　　能够造成这个效果的魔法，通常都带有一定的隐秘性。而处于这份隐秘性，对于其他人来说，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芬恩队长刷刷几笔写完罚单，又看了一眼贝罗：“带去医疗室吧。” 　　风纪小队撕开新的一张传送卷轴，带着贝罗一起消失在了原地，河畔于是只剩下了斑斑血迹。叶瑟薇确认伊芙琳看起来无恙了以后，无意与伊芙琳针对此事交谈，短暂地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准备走。 　　“算我欠你的。有事来敲我的门。”伊芙琳声音淡淡，显然也不打算解释她和贝罗的关系，简单扔了一句，就消失在了原地。 　　经过这么一出，叶瑟薇也没兴趣继续夜晚散步了。本以为海加尔公爵府到底是阶级划分明确的府邸，所以夜间会有许多不可描述之事，但现在看来，就算到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这些事情也并未改变多少。 　　刚才风纪小队的每个人的表情她都看到了，无论是她说到哪个环节，大家的表情都透着一丝隐约的麻木，显然是因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类似的事情了。 　　叶瑟薇反手将房间门关上，上楼换了睡衣，然后将自己砸在了床上。 　　半晌，她又重新站了起来，拖着拖鞋去了书房，将简单的家具挪到一侧，腾空了一小片地方，深吸一口气，开始挥拳。 　　破空的声音响彻一小片房间，少女身形腾挪，不急不躁地夯实着最基本的功底，直至汗水打湿了地板。 　　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翻书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墨菲斯向着墙的方向扫了一眼，眼底露出了一抹笑意，随即又收回了视线。 　　夜色宁谧，月色始终缭绕，却仅仅停在了缭绕而已。 　　战院教学楼的阶梯扇形大礼堂人声鼎沸，新生们都是第一次穿上阿加曼德的校服，财大气粗的学院在校服这种面子工程上自然也下足了功夫，用料精细，样式也是请了阿加曼德顶尖的设计师做的。 　　作为霍尔院长的直系生，叶瑟薇自然是坐在第一排最前面的位置，她低头抚平深蓝色短裙裤上的褶皱，然后继续和手腕上怎么也没扣住的蓝宝石扣子搏斗。 　　战院的女式校服是深蓝和绸白双色色调的，宫廷长袖蔓延到手腕处，再被三颗联排蓝宝石扣子和硬挺袖口收拢，繁复的翻领口点缀着深蓝色类似花边，高腰的短裙裤在腹部的位置有着两排与袖口相映成辉的蓝宝石扣子，裤边下方是白色的蕾丝花边，正好盖住到膝盖上方的位置。 　　学院非常贴心地给每一个女生都附赠了袜环，叶瑟薇娴熟地将金色小剪刀别在了大腿外侧，并且因此感到了一丝安心。 　　她有点不安地动了动脚，白色长靴竟然不是平底的，虽然鞋跟并不很高，但这让素来穿惯了平底的她有点担忧自己会不会崴脚。早上从住宿区到教学楼的这一楼虽然走得意外平稳，但长时间保持坐姿的时候，高跟的弧度还是让她些许不习惯。 　　手腕的扣子实在是难扣，早上出门前她就搏斗了足足十分钟还没有成功，这会儿坐在这里也还是未遂，叶瑟薇有点泄气地打算就此放弃，一双手却突然伸了过来，轻巧地帮她系上了扣子。 　　叶瑟薇看手就知道是谁了，她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悄悄往旁边看去。 　　她悄悄摸摸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墨菲斯看过来的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墨菲斯穿纯黑以外的衣服，一身校服的墨菲斯看上去竟然一点也不违和，只是他的脸色很臭，脸上挂满了无聊，显然并不想来参加这种开学典礼一类的事情，他冲着叶瑟薇的手腕点了点，语气里带了点类似起床气的不耐：“另一只手呢？” 　　叶瑟薇：…… 　　乖乖伸出左手也没扣上扣子的手腕，等着墨菲斯顺手帮她扣好，叶瑟薇缩回手的时候，情不自禁把手背在了背后，然后觉得自己像是什么幼稚园的小朋友，顿了顿，又重新把手抽出来，整整齐齐交叠，放在了膝盖上。 　　……更像是小朋友了！ 　　叶瑟薇开始坐立不安，甚至想要左右扭动身体，但碍于自己坐在第一排，从后面鼎沸的人声来看，显然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距离开学典礼的时间也不差几分钟了，她努力保持着坐姿，然后又向着旁边看了一眼。 　　墨菲斯毫无形象地瘫在座位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礼堂的座位算是挺宽敞的，后面的靠背也不矮，而墨菲斯就这么仰头在靠背上，脸上还盖了一本书。 　　书名：《阿加曼德八卦日刊》 　　日期还是当日的。 　　叶瑟薇：……？？ 　　学院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吗！！ 　　就很想知道有什么八卦！！ 　　……所以墨菲斯也会看八卦的吗？完全看不出来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呢！ 　　她强忍住把日刊拿下来看看的八卦冲动，僵硬地转过头，决定一会儿一定要问墨菲斯借过来看看。 　　还好开学典礼开始的挺快，霍尔院长带着一众战院的其他院长依次走到台上入座。 　　霍尔院长的目光显然在墨菲斯身上痛心疾首地停了一下，欲言又止，又到底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移开了目光。 　　叶瑟薇觉得自己从霍尔院长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沧桑。 　　主持人简短地致了欢迎词后，话筒就交到了霍尔院长手里。 　　礼堂一片安静，大家都很期待这位传奇院长的致辞，尤其是前一日在对魔院的态度上，这位院长展现出来了无与伦比的对战院的护犊子和强势，无疑夺得了所有战院学生的仰慕和喜爱。 　　霍尔院长清了清嗓子：“人老了，不太喜欢多说话。欢迎的话我就不多废话了，今天，我只说三件事。” 　　“第一，战院不养不会战斗的学生，所以接下来，你们会面临非常多的战斗，非常非常多，你们也会因此流非常多的血。” 　　“不沾血的战士，是不会有杀气的。一个忠告：会治疗魔法最好，不会的话，多去兑换几个治疗卷轴。时刻保持警惕，时刻保持杀意，才能在以魔法师为主流的社会里，成为无人敢蔑视的战士。” 　　这段话睥睨又杀气凛然，被霍尔院长苍老却傲然的声线说出来后，一时之间，整个礼堂的人都只觉得热血沸腾，心神激荡。 　　叶瑟薇觉得自己胳膊上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第二，你们要知道一件事。” 　　老头子刚才的气势一扫而空，荡然无存，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顺着扬声话筒传遍了整个阶梯礼堂，感染到了每个人心里。 　　叶瑟薇鸡皮疙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不祥预感。 　　霍尔院长叹息道：“战院很穷，是真的很穷。你们看到这个礼堂了吗？” 　　他边说，边打了个响指。 　　原本还算是富丽堂皇漂漂亮亮的礼堂突然变了。 　　铺在地上的地毯陈旧，悬挂的吊灯摇摇晃晃，甚至有几扇窗户都破了，墙面虽然还算干净，但明显有了泛黄的痕迹。 　　叶瑟薇：？ 　　“魔院天天发福利，我们什么也没有。学院的拨款都倾向魔院，我们能领到的那一点点，还不够我们修缮礼堂，只能靠幻象魔法粉饰太平，这样才能看起来不寒酸。”霍尔院长的声音有了一丝泫然欲泣：“都是我没用！以后的日子里，还要靠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多做任务，多回馈学院，否则……” 　　刚刚还豪气万丈的老院长突然颓唐，大家的心底都生起了不忍，哪里还去注意这话里真正的有关“穷”的含义，礼堂后排渐渐有了一小阵窃窃私语，随即，有人大声喊出声。 　　“怕什么！院长有我们呢！！我们赚钱养家！” 　　“不就是接任务吗！我们可以的！战院不吃嗟来之食！” 　　“对！霍尔院长别担心！我们都会努力的！战院的明天会更好！” 　　“我……我还有些存款，我愿意捐给战院！！” 　　叶瑟薇当然也跟着大家一起起了恻隐之心，她眼巴巴地看着像是倏然苍老的老院长，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白发和佝偻的身躯，不由得眼眶微湿，她觉得自己身为直系生，应该带头表态点什么。 　　然而不等她开口，她就听到旁边盖着书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将热血上涌的叶瑟薇泼醒了。 　　虽然没有后话，但叶瑟薇突然反应了过来。 　　嘶，仔细想想，怎么感觉，霍尔院长，有那么点，套路…… 　　他甚至都没有多说什么，就卖惨惹得整个院的人开始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地建设家园了！ 　　不能细想，细想就会战术后仰jpg 　　她眨眨眼，乖巧地重新坐好，然后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霍尔院长有意无意递过来的眼神，脸上却也不忘露出相应的悲恸和慨然。 　　霍尔院长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悄悄瞪了一眼盖着头的墨菲斯，收回了视线。 　　“那么，第三件事。”等到情绪煽动得差不多了，霍尔院长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他从旁边拿起了一个文件夹翻开，然后带上了金边老花镜，眼睛从老花镜的上方看出来，扫视了全场一圈。 　　全场逐渐从刚才的气氛里安静下来。 　　“一份处分。”霍尔院长声音平静而没有波澜：“我院直系生，瑟薇·叶德莱，于昨日夜晚，在翡翠河二支流边，与黑暗精灵族的贝罗·伊布尔希坦维斯发生冲突，重伤对方。根据学院相应处罚规定，细则懒得念，给予该生全校通报批评处分，罚款两百枚金币。” 　　“战院直系生，黑暗精灵伊芙琳·葛佳丝塔芙，事件同上，全校通报批评处分，罚款五十枚金币。” 　　“魔院直系生，黑暗精灵贝罗·伊布尔希坦维斯，留校察看处分，罚款三百枚金币。” 　　叶瑟薇的背后响起了一整片的倒吸气声，不仅仅是为了入学第一天，这位“假神女”就连夜行凶，还为了两百枚金币这种大数额的处罚。 　　纵使是在阿加曼德这种高消费的地方，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费也就是十到十五枚金币，而二百枚金币对于稍贫困地区的家庭来说，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巨额财产。 　　并不是每一个来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学生都是世家出身。尤其是战院这边，大部分都是一穷二白的石头人和狼人，这会儿听到张口就是两百金币和五十金币的，眼睛都直了。 　　也不算是窃窃私语的沸腾议论声传入叶瑟薇耳中。 　　——“瑟薇·叶德莱？是那个叶瑟薇吗？就是那个……被特纳喊假神女的？她这么强的吗？昨晚我回来就睡到了今天早上，她还有空去打架？这就是强者吗？” 　　叶瑟薇：……大兄弟你是不是重点歪了。 　　——“我靠，两百金币，信女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打架要罚款这么多的吗？那个什么贝的黑暗精灵是魔院的吧？战院和魔院打架罚款，学院会承担点儿吗？……对不起打扰了，我忘记我们穷了。” 　　叶瑟薇：……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霍尔院长提前说了院里穷，是为了这件事做前提铺垫吗！！ 　　——“我有个问题，没钱的话怎么办？要卖身给学院打工吗？有人看过任务那边，一个任务能赚多少钱吗？这得多久才能还清啊！” 　　——“这个我知道。任务是分等级的，我记得最高等级的任务一个就好几千金币，不过以我们新生的水平，现在任务的薪水单位大概是银币……” 　　叶瑟薇：开始莫名担心伊芙琳能不能还清。 　　她边想，边侧头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黑暗精灵少女。 　　黑暗精灵少女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似乎在微微颤抖。 　　叶瑟薇：？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六十七章 　　战院的开学典礼在这简单的三件事后, 再由各个院的分院长简短致辞就结束了。之前直系生和分院生都没认清自家院长，经过开学典礼，总算是各自都对上号了。 　　尤其是贝莱尔，在他发现骑士院的赫特分院长居然是冷漠美艳的女性后, 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直到开学典礼结束后, 都恍恍惚惚的。 　　而他旁边的伊芙琳恍惚得和他如出一辙。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甚至差点撞到一起, 再嫌弃地互相对视一眼, 飞快分开。 　　而叶瑟薇几乎没怎么听进去后面的话，她的注意力全都在伊芙琳的恍惚和颤抖的手上, 而一散会, 伊芙琳就直奔教学楼的任务发布区这件事，似乎也间接地在佐证什么。 　　叶瑟薇决定暂时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墨菲斯从头睡到了尾, 也不知道保持一个姿势他累不累，反正叶瑟薇觉得书盖在脸上挺闷的。中间有一次, 其实她清楚地看到那本八卦日刊快要掉下来了, 当时她还诸多期待来着，结果墨菲斯若有所觉地抬手重新正了正书, 继续睡了。 　　叶瑟薇：一丝失落。 　　霍尔院长点名让叶瑟薇留了下来，所以叶瑟薇只能迎着所有人同情又怜悯的目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 目送着所有人离开礼堂。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破败偌大的礼堂里只剩下了叶瑟薇和霍尔院长, 墨菲斯才将那本八卦日刊从脸上取下来, 然后伸了个懒腰，没什么精神地看了过来。 　　霍尔院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哟，睡醒啦？” 　　墨菲斯的视线毫无焦距, 懒洋洋地在他和叶瑟薇身上转了一圈，又翻手将八卦日刊盖了回去。 　　霍尔院长：…… 　　叶瑟薇：…… 　　霍尔院长白眼翻累了，今日份叹气也超标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换了个站的方向。 　　看似他收了两个直系学生，但他心知肚明，要教的只有面前这一个。 　　霍尔院长笑眯眯地看向叶瑟薇：“小叶啊，有什么想学的呢？” 　　叶瑟薇挠了挠头，福至心灵地将称呼从院长改成了老师，乖巧道：“老师您看呢？” 　　“我看啊……”霍尔院长拉长音调，思忖片刻：“刚才几个院的院长都认清楚了吗？” 　　叶瑟薇点头，几位院长都还蛮有特色的，很难忘记。 　　“做我的学生啊，当然要全能。”霍尔院长深沉道：“而且你这个三级战士的牌子，让我有些许的没有面子啊，小叶，该努努力了。” 　　叶瑟薇一丝羞赧。 　　刚才她确实也看了，抛开真正战力来看，确实所有直系生身上都挂着六级战士的牌子，她的三级战士确实未免些许寒酸。 　　如今霍尔院长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确实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早上去骑士院的实训，中午去刺客院的，下午去弓院。”霍尔院长低头看了其他几个院实训的时间，然后抬手将卷轴合上：“晚上到三号演武场的303号房间，什么时候能把那只魔偶拆了，再考个六级战士的考试，再来找我报道。”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并不让叶瑟薇觉得被看不起，末了，糟老头子还加了一句：“好吗，小叶？”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小叶还能说什么呢。 　　小叶只能脸红地点头了。 　　她恍恍惚惚走出礼堂，推开了骑士院实训课的大门，并且瞬间吸引了骑士院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站在最前排的贝莱尔。 　　红发少年始终不太敢和赫特分院长对视，毕竟这位黑发红眼的骑士院分院长的身材实在是无可挑剔，一身软甲几乎是紧贴着肌肤，完全地展露出了她躯体所有的曲线。 　　能够坐到分院长的位置上，赫特院长无论是穿搭还是一举一动自然都充满了自信。比如她的软甲在胸前的位置开得很低，低到大片雪白的肌肤都裸露在外，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震颤。 　　贝莱尔几乎已经脸红到了耳根，他的眼神乱飘，然后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落在了叶瑟薇身上：“咦，你怎么来了？” 　　叶瑟薇反手关门，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这里混经验升级的，而是乖巧地冲着赫特院长行礼：“霍尔老师让我跟着您多学习学习，以后每天的实训课我都会来报道的。” 　　乖巧的漂亮小女孩又有谁会不喜欢呢，赫特院长笑眯眯地冲她招手：“好啊，快来。” 　　这个蹭课的开场还算不错，毕竟战院虽然也有所有分院一起上的大课，但实训课说到底还是各个院自己的课，带有一定的私密性。比如，叶瑟薇几乎可以确定，在魔院那边，火焰与光明院的学生如果想要蹭黑夜与海洋系的课，肯定会被打出来的。 　　但显然，战院这边就很友好又宽容。 　　她高高兴兴地走过去，站在了队列里。 　　就在叶瑟薇走出破破烂烂礼堂的一瞬间，整个礼堂从边缘开始，像是揭开了一层伪装一般，重新变得焕然一新，同时，霍尔院长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老师的套路还是没有变过。”墨菲斯不知何时已经将八卦日刊从脸上取了下来，显然还是有点懒洋洋的，但到底有了点精神。 　　“你懂什么。”霍尔院长嘟囔一句：“我养家糊口容易吗？这么大个战院，你以为学院拨的那点钱够用吗？不说别的，后面那个蒸汽工坊的那群王八羔子，各个都是赔钱玩意儿，金属矿像是不要钱一样往里面倒。还有天天捣鼓魔药的那群人，讲道理，魔药的不应该去魔院吗？也归到我们战院来。” 　　“魔药的配方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什么凤凰羽和龙须也就算了，居然还要龙血，龙心，龙骨，那些东西哪个不烧钱？关键那个破魔药，一次两次的还经常失败，他奶奶的，为了一道药的配方，魔药系的学生都快要啃树皮了，我这个做院长的，还不得接济接济？” 　　霍尔院长越说越痛心疾首，滔滔不绝。 　　“再说纹章镌刻部，这算是战院最赚钱的部门了没错，但是，你知道一道成功的纹章背后是多少次失败和损耗吗！算上这些成本，赚的那些钱甚至没法自给自足！” 　　霍尔院长目光沧桑：“难，战院，难啊！” 　　他一通牢骚发完，偷偷掀起眼皮去看墨菲斯，却见穿着校服也不掩那身讥诮又厌世气质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正好将他偷偷摸摸瞄过来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霍尔院长老脸一红：“你看我干吗！” 　　“三级战士升六级战士的最快纪录是多少？”墨菲斯问道。 　　“三个月？”霍尔院长回忆了一下：“当然，我是说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或者说，记录在册的速度。” 　　“一个月。”墨菲斯没在意他的补充，而是限定了一个时间：“不是缺钱吗？你可以去吧阿加曼德所有的黑赌坊都买倒闭，就买她可以一个月考过六级战士。” 　　霍尔院长没忍住：“你要帮她……” 　　他的后半句话在墨菲斯看过来的眼神里顿住了。他深知面前的这位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实力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不，甚至是百分之一，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他原本的位格。 　　“老师，你知道当人类拥有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被改命的结果。”墨菲斯摇了摇头：“那不是我希望的。” 　　“命运不应该被改变。”墨菲斯站起身来，遥遥向着魔院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命运……始终应该是命运。” 　　叶瑟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学过的那些魔兽饲养手册上的内容、记的笔记最后居然会在这个场合下用到。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赫特院长优雅地倚在身后毛发油亮至极的巨大白狼身上：“骑士战阶，当然要拥有自己的坐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魔兽都可以成为坐骑，只要能被你驯服。顾名思义，狼骑士，龙骑士……对了，院里还出过一个石头人骑士，具体情况你们见到以后，可以自己去问他。” 　　“关于到底有多少种魔兽，每种魔兽的习性、栖息地这些信息，会有其他的专门课程。我们的课程开始呢，是先从狼崽开始。”赫特院长拍了拍手下的白狼，低声说了什么，白狼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开：“不要担心，这些都是纯粹的魔兽狼崽，不会变成狼人的那种。” 　　“这一点上，狼人族当然有天然的优势，那几位奥兔族，别哭也别抖，狼崽不会上来就咬烂你们耳朵的——当然，我是说如果你们躲闪得足够好的话。”赫特院长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了一句：“哭太凶小心躲不开。” 　　刚刚消失的白狼带着一大顿各种毛色的狼崽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叶瑟薇清楚地听到站在她旁边的奥兔族少女打了一个哭嗝，慌不择路地躲到了她身后：“我……我现在换系还来得及吗？” 　　叶瑟薇拍了拍她的手，随口胡说道：“奥兔少女骑狼难道不是很帅吗？你想想一下那副画面，你坐在和赫特院长一样大只的狼身上，两只漂亮的兔耳迎风飞舞，你和你的狼崽一起越过高高的围墙，骁勇地杀向前方——” 　　奥兔少女惊呆了，而叶瑟薇在停下描述的时候，发现周围一小片的人都在看自己。 　　赫特院长显然也听见了，她一脸欣慰地冲着叶瑟薇鼓了鼓掌：“这位小叶同学说得很好，那么就让小叶同学为我们奥兔族的小同学们作个表率吧。” 　　叶·言语上的巨人·瑟薇：……？ 第六十八章 　　叶瑟薇必不要做行动上的矮子, 而要不要做，其实也由不得她。 　　毕竟在被点名以后，她就被大家簇拥着搡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独自面对大批狼崽绿光中带着好奇的目光。 　　单独一只狼崽可能还能算是毛茸茸很可爱, 能够给叶瑟薇将理论化为实践的空间, 但面前这个数量的狼崽, 无疑就像是能够淹没人的毛绒海洋。 　　叶瑟薇在短暂的慌乱后，到底镇定了几分，先慢慢地蹲了下来，以求平视狼崽的眼睛, 再进行交流。 　　然而她慢慢蹲下, 所有狼崽居然也停下了所有动作，跟着她一起慢慢蹲下了。 　　叶瑟薇：？ 　　她沉思片刻，保持蹲着的姿势，向前平移了几步。 　　狼崽顺势保持着匍匐的姿势, 向后退了几步。 　　叶瑟薇：？ 　　就很灵性。 　　她有点求助般地看向赫特院长, 却看到对方显然也很惊讶这个情况的出现，她求证似的自己走入了狼崽中，却并没有出现狼崽对于她行为的大规模模仿现象。 　　而在其他学生眼里，原本还挺凶猛的狼崽因为这一番模仿动作，可怕程度大幅降低，刚刚哭到打了哭嗝的奥兔族少女甚至都忘记了流眼泪, 露出了带着好奇的眼神。 　　一直这么蹲着还挺累的，尤其是穿着这样带鞋跟的靴子，这么僵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叶瑟薇迟疑地站起身来，结果狼崽们也跟着她一起神采奕奕地重新站了起来。 　　奥兔族少女顿时又惊叫一声, 躲了起来。 　　“倒是稀奇。”赫特院长啧啧称奇：“你的身上有狼人血统吗？” 　　叶瑟薇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 　　她……有吗？ 　　她只知道自己是个替身女炮灰，正统的神女叶蒂丝自然是纯粹的叶德莱家的人族血脉，那么她呢？ 　　叶家是从哪里找到她的？她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 　　叶瑟薇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因为至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些问题似乎都并不重要，她自然不会庸人自扰。但突然被问到，她还是有点被问住了。 　　“也许没有……？”她有点不确定地应道。 　　就算金色神殿检查不出来她是不是纯血，但是作为神女，起码得是人族吧？总不能连这个都出错吧？ 　　这个也许就很能暴露信息，赫特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是随口一问，而且按照叶瑟薇造成的这个效果来看，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狼人血脉”可以达成的效果。 　　但她并没有说这么多，也没有深究什么，而是转而道：“优拉，为什么你也跟着凑热闹？” 　　她这话是对着她的白色大狼说的，显然，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吸引在狼崽群身上的时候，甚至连赫特院长的坐骑也做出了与其他狼崽如出一辙的动作。 　　优拉呜咽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赫特院长。 　　坐骑与主人之间是有特殊的沟通方式的，尤其是羁绊越深，沟通起来越是简单，赫特院长看着优拉，一时半会没有继续说话，想必是在心里与优拉沟通。 　　叶瑟薇看着漂亮的狼崽，忍不住有点走神。 　　她止不住地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狼人贾尔斯的场景，又想到了拉斐尔教授漂亮的白色狼耳，思绪最后停留在了自己对墨菲斯狼人混血身份的猜测上。 　　话说回来，墨菲斯是不是也能变成漂亮的大狼，是不是也可以…… 　　停！ 　　叶瑟薇猛地停住了自己的脑内，觉得再脑下去，可能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的了。 　　赫特院长收回了与优拉对视的目光，带了点儿惊奇地转回身，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笑吟吟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既然小叶同学有这种神奇的本事，不如你再蹲下试试，这样我们奥兔族的几位同学应该也就有勇气上来试试看了。” 　　叶瑟薇目瞪口呆。 　　不是，赫特院长，您半天就想出来了这么个办法吗！是否有哪里不太对呢！！ 　　吐槽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叶瑟薇僵硬片刻，在所有奥兔族同学突然热切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重新蹲了下去。 　　狼崽们也跟着蹲了下去，乖乖地坐在地上。 　　驯兽难度大幅降低，赫特院长似乎并不在意大家是以什么手段找到自己有眼缘的坐骑狼的，她抱胸站在蹲着的叶瑟薇旁边，从叶瑟薇的角度向上看去，越发显得她的身材格外波澜壮阔。 　　不仅仅是奥兔族被壮了胆子，这会儿已经在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狼头了，其实其他不少人本来也是害怕的，但这会儿坐在地上乖巧的狼崽又有谁不喜欢呢？ 　　见到赫特院长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大家也渐渐放开了去寻找狼骑了。 　　叶瑟薇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觉得自己像是个挑狼工具人。 　　贝莱尔不太情愿地凑了过来。 　　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位红发少年当然非常清楚骑士的含义。虽然之前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没有战士这个途径，但是在选择了以后，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做了大量的功课，甚至深夜还出门去交易了一份关于战院骑士分院课程的情报。 　　通过语言和画面的双重描述，贝莱尔非常准确地把握了骑士院第一节 实训课的内容，清楚地知道这节课上，重头戏就是驯狼。 　　而过往的学长学姐们无一不在这一节课吃尽了苦头。看上去毛绒可爱摇着尾巴宛如大狗的狼崽，在被摸摸抱抱亲亲举高高的时候，都宛如天使。 　　这份天使般的可爱会在绕后捏颈，迈腿准备骑上去的那一刹那，教你做人。 　　资料里描述的“教你做人”场景，包括但不限于：狼崽突然变大，直接带着刚刚迈腿的人冲上云霄、狼崽进入狂躁状态，托马斯回旋转地踢飞背后单脚直立的人类、狼崽突然露出了血盆大口，扭头向着腿部咬来，上演一出狼口夺食、狼崽松软的毛发突然变硬，在迈腿落下的刹那狠狠扎下…… 　　这些描述，就算是现在想起来，贝莱尔也还是本能地能够感觉到……胯下一疼。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击退他的斗志，贝莱尔甚至因为这些困难而愈发期待和振奋了起来，他海加尔天才的人设必不能倒，他甚至已经在心底勾勒过自己驯服狼崽中的那头狼王，飒爽英姿驰骋训练场的场景了！ 　　然而这一切的愿景都被蹲下的叶瑟薇打破了。 　　“如果连狼崽都需要借助外力驯服的话，以后怎么去驯服自己合意的其他坐骑呢？”贝莱尔犹豫片刻，还是站在和赫特院长隔了个叶瑟薇的距离，开口道。 　　叶瑟薇仰头看看左边的贝莱尔，再看看右边的赫特院长，觉得脖子十分疼。 　　“我知道你如果不来骑士院，也一定是魔院的小天才。”赫特院长面对这样委婉的质疑并不生气，她勾起嘴角，在“小天才”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果不其然看到自己新收的小直系生悄悄红了耳朵，不由得心情更加愉悦起来：“其实对于战士来说，命运……或者说直白一些，运气，也非常重要。” 　　“难的，其实并不是驯兽这件事本身，而是第一次成功地与魔兽建立联系的过程。只要第一次能成功，就能抓住这其中的感受，顺利地进行下一次了。”赫特院长耐心极好地解释道：“而小叶同学的存在，就是这一届所有新生的运气。” 　　贝莱尔确实对驯兽没有任何了解，在以前的他眼里，魔兽只有两个用途，要么杀了，要么成为己方骑士的预备坐骑。关于怎么护理狼崽、怎么和魔兽打交道这件事，他的理论知识可能还没叶瑟薇多。 　　赫特院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贝莱尔再坚持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别扭了一会，对叶瑟薇道：“谢了。” 　　叶瑟薇不想抬头，随便挥了挥手：“好说好说。” 　　眼看贝莱尔也在短暂的逡巡后，走向了心仪的狼崽，叶瑟薇不仅脚麻，内心也有些沧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个，赫特院长啊，我能选个什么呀？” 　　“不急哦，乖乖。”赫特院长笑眯眯道：“狼崽数量是按照人数来的，等大家都选完了，最后剩下那只就是你的啦。” 　　叶瑟薇：……？ 　　还有没有人权啦！凭什么剩下的那只才是她的！！ 　　泪水快要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大家选狼崽的过程并不慢，不一会儿，大家就都蹲在了心仪狼崽面前开始摸摸揉揉亲亲举高高了，而叶瑟薇也和不远处唯一剩下的狼崽对视了一眼。 　　小狼崽左右环顾了一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呜咽了一声，匍匐着向后退去，半晌，竟然因为退得太多，直接退出了叶瑟薇的视线范围。 　　叶瑟薇：……？ 　　泪水已经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赫特院长，这……这我……”叶瑟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结结巴巴开口。 　　赫特院长：…… 　　教学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第一节 课就这么滑铁卢！ 　　赫特院长在心底给霍尔院长狠狠记了一笔，面上却不显，她眨了眨眼，弯腰和蔼可亲地看向叶瑟薇：“要不要试试优拉？” 　　叶瑟薇的目光完全被美艳院长这个姿势展现出来的惊人风景吸引了，她连耳朵都忍不住红了，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愣了愣：“可优拉是您的坐骑，我……” 　　“你总不能没有坐骑吧。毕竟这是骑士课，先借给你也无妨。”赫拉院长微笑道：“我和优拉已经商量过了，它没有不愿意哦。” 　　叶瑟薇眼睛一亮：“真的吗！” 　　讲道理，漂亮威风的优拉比起那些小狼崽要吸引人多了！叶瑟薇简直忍不住就要一跃而起冲向优拉了，然而她才刚刚起了半截身，不远处就传来了一身惨叫—— 　　恰好是刚刚抬腿准备跨上去的贝莱尔，他刚刚放松警惕，没想到就被叶瑟薇的一起身坏了事： 　　他选中的狼崽嗷呜了一声，猛地变大起身，直接将不设防的贝莱尔甩到了半空中！ 　　赫特院长“哎呀”了一声，欣赏着自己直系生在半空中旋转飞翔，再用魔法定住身形，怒意盎然地重新向着自己狂躁的狼崽呼啸而下的身影，完全没有任何同情心地笑出了声。 　　叶瑟薇进退维谷，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还是重新蹲下去。 　　赫特院长没有看她，却直接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在了整个实训室的角落。 　　叶瑟薇欲言又止：“您刚才说，这是这一届新生的运气……” 　　赫特院长转过脸，笑意盎然：“所以，现在这就是命运的毒打呢~” 第六十九章 　　在一片惨绝人寰的场景中, 叶瑟薇顶着尤其是来自奥兔族少女泪水涟涟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优拉。 　　能够成为骑士院分院长的坐骑，叶瑟薇深知, 虽然此时此刻的优拉看起来非常温顺, 但绝对不是普通的狼。 　　优拉尖尖的狼耳几乎比叶瑟薇的手掌还要再大一些，叶瑟薇将狼藉一片的驯兽场景抛到脑后，认真地与优拉对视。 　　优拉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女孩子, 漂亮的白狼眼睫毛非常长，虽然头部体积几乎是叶瑟薇的四五倍那么大了，但这样歪头看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让叶瑟薇在心底尖叫可爱。 　　毫无疑问, 优拉是狼崽里最优质的那一种, 无论是从线条、肋骨、毛发还是其他所有评判狼崽的角度来说，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可以用无懈可击来形容。 　　已经与人类顺利建立过交流、认了主的魔兽也是可以和其他人交流的。主人具有唯一性, 但骑乘这件事没有那么严苛, 真正在战场上的时候, 经常会出现骑士重伤后，其坐骑继续被同僚征用的情况。 　　同时, 这样的魔兽也因为拥有过与人类相处和交流的经验, 会比起普通魔兽更好沟通一些。 　　尤其是优拉这样的狼。 　　与魔兽沟通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叶瑟薇与优拉对视了片刻后，她的魔法意识温柔地包裹在了优拉身上，很快就感受到了优拉的回应。 　　她意识海的边界上, 有一盏非常小的灯塔被点亮了。 　　优拉的声音通过小灯塔传来：“挺厉害的嘛老铁，那群狗崽子们真还没这么乖过，要不是看到你, 我还以为是什么医学奇迹呢。” 　　是女性的声音没错，就是声线颇为粗犷，内容更是豪迈，一瞬间，叶瑟薇以为自己的意识塔链接到的不是旁边的漂亮白狼，而是某手直播间。 　　她愣了一下才试探道：“优拉？” 　　“废话，当然是我。”优拉俯下身子：“赶快上来啊老铁，我们一起红尘作伴潇潇洒洒啊！别说，铁汁你这意识塔还挺舒服，几级魔法师啊？你是不知道，赫特的意识塔最初有多小，我在里面那叫一个窒息。” 　　优拉滔滔不绝地在叶瑟薇的意识海里哔哔，再直接传入她的脑中，叶瑟薇一瞬间接受了这么多瞎哔哔，眼神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才颤抖着走到优拉背后，颤抖着抓住了她的后颈毛，征询地又看了一眼赫特院长。 　　赫特院长显然一直都在看她这边的情况，而她自然对优拉的性格非常了然，看到叶瑟薇的眼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美艳的女院长忍笑冲着叶瑟薇点点头：“上去吧。” 　　于是叶瑟薇翻身而上。 　　金发少女骑在了白色巨狼身上，她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翻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她压低身子伏在优拉背部，正是教科书般标准的骑狼动作。 　　然而优拉却没有如她想象一般一跃而起。 　　“老铁，这咋回事儿啊？”被优拉洗脑了这么半天，叶瑟薇的语调已经完全自然地融入了优拉的强调：“说好的潇潇洒洒呢！” 　　“不对劲儿啊铁汁！”优拉惊呼一声：“我怎么站不起来！发生了什么铁汁！” 　　叶瑟薇当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经过之前的狼崽事件，她若有所思了片刻：“老铁你一会儿幅度小些，我试试在你身上站起来，你可别把我给甩出去了昂啊！” 　　“试试，你试试啊铁汁！”优拉满口答应：“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稳的！” 　　叶瑟薇于是颤颤巍巍地在柔软的白狼身上站了起来。狼毛虽然顺滑，但也还是有一定的摩擦力，是以她站起来的过程也还算是顺利。 　　——如果不是优拉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同步站起身的话。 　　所有动物站起身的时候，几乎都不是前肢和后肢同步的，根据各自习性不同，总之都是先起来一侧，夹带一个舒展四肢的动作，再将另外两条腿伸直。 　　优拉也不例外。 　　于是叶瑟薇在站起身的同时，就猛地感受到了身下的颠簸。 　　优拉先是伸直了后腿，撅起后半身伸了个懒腰，而就在它的身体倾斜的时候，叶瑟薇勉强稳住了身形，结果下一秒，优拉就活泼地站直了前两条腿。 　　站着的叶瑟薇一个后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优拉身上。 　　刚刚站直的优拉四肢一软，重新跌落在了地上。 　　躺着的叶瑟薇瞬间悬空，然后砸在了优拉身上，再滚落了下去。 　　叶瑟薇：…… 　　“不是，老铁，刚刚说好的，咋回事儿啊？”叶瑟薇紧急沟通：“你怎么站起来的这么剧烈？” 　　“不行啊铁汁，我感觉事情不太对。你站着我才能站起来，但你要骑在我身上，那必须是坐着啊。你坐着我又起不来，这不是死循环了吗？”优拉瘫在地上不能自已：“你咋回事儿啊铁汁，你身上有啥魔力啊？” 　　“我也纳闷儿呢老铁，我也不想的啊。”叶瑟薇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看到满地的狼崽在地上打了个滚，也站了起来，而其他所有人都又一次被摔落在地，一脸震惊和哀怨地看向她。 　　叶瑟薇默默地看向赫特院长。 　　赫特院长教学滑铁卢得厉害，她思忖半晌，终于开口道：“你不适合做狼骑士，或者说，我觉得所有四肢着地的生物大概应该都不适合你。” 　　叶瑟薇觉得这个情况挺棘手的：“那我……要骑什么？” 　　“忘了我刚刚说的话了吗？”赫特院长眼中带着不知是鼓励还是怜悯的色彩：“龙谷、翡翠河又或者是埋骨深渊，让霍尔院长带你去驯条龙回来吧。” 　　叶瑟薇目瞪口呆。 　　龙谷位于海加尔大区靠近西尔海湾的地方，再向北就是无尽海。这里盘桓着终年有着雪峰的无尽山脉，是白龙的栖息地。 　　翡翠河则是贯穿了半个魔迪安大陆、分割了整个东大陆和南大陆的宽阔河流，还横穿过了阿加曼德，再汇入东边的守望海。据说在翡翠河中、靠近利斯卡大区的沙漠那一片里，分别生存着绿龙和蓝龙。 　　至于埋骨深渊，自然值得是她在来阿加曼德的路上，路过的那一段险峻可怖的峭壁了，这里是红龙与黑龙的居住之所。 　　叶瑟薇当时也隐约看到了巨大可怖的龙翼于峭壁之间挥舞，有一种巨大的神话生物从图鉴里走出来，在自己面前活过来的感觉，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对自然界油然而生的敬畏。 　　而现在，赫特院长，让她，去驯龙？ 　　“驯龙起码也得是六级战士，那么，在没有龙之前，你来上课的时候，就骑个虚拟狼吧。”赫特院长拍了拍手，做了最后的决定。 　　“虚拟狼……是什么？”叶瑟薇脑子里出现了类似魔偶的东西，心想虽然惨不忍睹了点儿，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这么影响到大家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赫特院长的眼神里写满了“你在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呢”的神色：“虚拟狼，就是虚拟一只狼啊。你脑子里虚拟自己骑着狼，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瑟薇：？ 　　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心中有狼，你就是最棒的狼骑士。”赫特院长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呢，在大家驯狼结束之前，还请小叶同学先出去，不要影响到大家了，好吗小叶同学？” 　　站在走廊里，背后的门重重合上，叶瑟薇听着走廊里关门的回声，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啥、啥意思？ 　　她是被赶出来了吧！她是被嫌弃了吧！她还没和老铁优拉告别呢，意识塔就灭了！！ 　　而且虚拟狼，难道真的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吗？她真的要跨着空气蹲马步上课吗！！！ 　　叶瑟薇吸了吸鼻子，在心底为自己点了一根蜡。 　　这节骑士课是泡汤了，想必接下来的课程里，自己也未必会有什么很好的体验，叶瑟薇抱着这样的觉悟，默默走向了刺客院的实训课教室。 　　刺客院的实训并不在教学楼，而是在教学楼东北面的密林中。 　　叶瑟薇心情并不怎么美妙地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发现教学楼门口的小广场上居然有许多小摊，小摊的内容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尤其以小吃摊最多。 　　见到她走出来，立马有人热情招呼道：“是新来的学妹吗？瞧一瞧看一看，午饭时间不容错过我们小吃摊！比学校食堂好吃多了！而且我们完全对接了食堂系统，支持刷学生卡赊账，月底月清哦！” 　　叶瑟薇一脸懵逼地被拉到了小摊贩面前：“学生卡能赊账？” 　　热情的狼人学长一脸诧异：“你不知道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透明的卡，掌心有魔法波动浮现，透明的卡面迅速凝结出了一小片魔法光幕，上面详细地列出了他的信息，并且贴心地隐去了他的姓氏——毕竟狼人不能太轻易被别人知道姓氏，否则容易有不可控制的后果。 　　于是叶瑟薇迅速看清了，这位名叫奎克的狼人学长今年55岁——对于狼人来说，正是刚刚成年的妙龄；八级战士，骑士系，挂科三门，负债…… 　　叶瑟薇愣了一下，重新看了一遍，确定自己的数学没问题，那个负号后面确实是五位数。 　　奎克学长显然注意到自己暴露太多了，飞快收起了学生卡，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学会了吗？注入魔法波动就可以了，快试试你的。” 　　叶瑟薇确实不知道学生卡还有这个用处，不过也随身携带了，她掏出来，注入魔法，很快，她的信息也翻了出来。 　　她的页面和奎克学长不一样，整个光幕都是金色的。 　　奎克学长和其他人在看到这个光芒的同时就一起“哇哦”了一声：“直系生哦！直系生好啊，直系生的负债额度比我们普通人要高！你可以尽情……” 　　奎克学长的目光定住了。 　　他颤抖着回过头去，确认道：“今天是新生的开学日没错吧？” 　　“没错啊，怎么了？” 　　“这位叶……叶德莱同学，请问你，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有了两万银币的负债？”奎克学长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 　　叶瑟薇这才发现自己的负债比奎克学长多了整整一倍，她盯着自己的负号和二开头的五位数负债，脑中闪过了黑暗精灵小公主伊芙琳颤抖的手和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终于缓缓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之前的某个担忧，似乎，大概，也许，是真的。 　　那个冷漠冷酷狂拽酷炫地对着辣鸡人渣贝罗甩着“学院守则里说了，伤人罚钱，而我，不缺钱”的伊芙琳，根本就和她说的不一样啊！！ 　　她颤抖的手，真的是因为穷啊！！ 第七十章 　　奎克学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面前的少女脸色慢慢变了，然后咬牙挤出了一抹笑容——那个笑容因为过分用力，而显得少女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的表情, 格外……一言难尽。 　　然后, 少女像是在努力放轻松一样，开口道：“倒是也没什么，或许学长看了今天的通报批评吗？上面有我的名字。” 　　奎克学长一愣。 　　他醒来的时候是扫了一眼的。 　　但他其实并不太关心, 暴起伤人什么的虽然在惩罚措施出台后少了许多，却也并不是完全被杜绝了，类似的通报批评什么的，他见多了。况且, 这些事情都离他太远了, 他现在是一个负债累累的可怜小狼人，只想在毕业之前努力摆摊赚钱，将卡上越滚越多的负债还清楚, 否则恐怕连毕业证都领不到。 　　岂料他今天的第一单生意还没开张, 就直接遇见了伤人事件的当事人？ 　　都是学院的老人了, 狼人学长当然知道一次性罚两百枚金币是最高级别的惩罚。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看起来甜美绵软漂亮的学妹, 下手狠辣地将一个同学……搞成了重伤。 　　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得多了, 其实学院的机制现在做得很完善了，如果不是一瞬间就将对方弄成了重伤的话，基本很快就会被风纪小队制止的。小队的队长芬恩可是实打实的十级魔战双修，很难有他没法处理的场面。 　　面前这个少女身上分明挂着三级战士的弱鸡徽章, 而这个学院收学生的最低底线也是三级战士。而这个三级战士，却能够在一瞬间暴起伤人！ 　　从这个角度细想一下的话，就……就很可怕！ 　　奎克学长忍不住用左手打了自己右手一下, 嘴里喃喃道：“让你管不住自己，看到漂亮妹妹就想拉一把来买小吃，小吃有什么好吃的，有命重要吗！” 　　叶瑟薇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在她准备收起学生卡光幕之前，看到自己的两万银币负债闪烁了一下，变成了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五。 　　负债少了五个银币。 　　叶瑟薇：？ 　　这是啥意思？还了五个银币？ 　　奎克学长眼尖看到了，他击打自己不老实右手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这位学长一拍大腿：“嗨呀，这不是巧了吗！五个银币的额度这不就有了吗！瞧一瞧看一看，热气腾腾刚出炉的热狗啊，便宜！好吃！只要一个银币就可以拥有！” 　　叶瑟薇恍恍惚惚地刷了学生卡，试验了新功能，捧着热狗走出小摊区、看到食堂的牌子，下意识走进去了以后，才过分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食堂饭菜的售价单位为什么是铜币？ 　　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热狗，明明在食堂只要十个铜币！！ 　　她手里这一个，足够买十个热狗了！！！ 　　再回去找奎克学长也没什么意义，债背多了反而不压身，叶瑟薇心想一万九百九十五银币零十个铜币和一万九百九十六个银币有区别吗？完全没有对不对？ 　　她麻木地咬了一口热狗，成功地被里面的黄芥末辣出了一滴眼泪。 　　在食堂随便逛了一圈，叶瑟薇笃定那天给她塞了手册并且对食堂的饭欲言又止的学长大概率是拿了点餐负责部门的小费，否则为什么要对食堂欲言又止，造成一种食堂很难吃的印象效果呢？ 　　在她眼里，这里的饭菜明明价廉物美，闻上去也很不错，用餐学生的面部表情反馈也都非常正常，说明绝对不存在什么外型与实际不符的情况。 　　这个阿加曼德学院，真的处处是陷阱！ 　　叶瑟薇愤愤地将最后一截热狗塞进嘴里，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她从食堂出来，顺着路牌找到了刺客院训练的密林。 　　密林处空无一人。 　　长风从树木的间隙刮过，叶瑟薇没在意，她觉得大约应该还没到上课时间，于是就这么站着发了会儿呆。 　　她先是担忧了一下自己未来可能要去驯龙的命运，还在三个有龙族的地点里悄悄挑选了一下，并且联想到了刚才优拉点亮了自己意识塔的事情，再进一步想起来了自己与墨菲斯意识塔的联系。 　　左右这会儿也没别的事情，她索性在心底喊了三声。 　　“墨菲斯，墨菲斯，墨菲斯。” 　　一直被浓雾掩盖的意识塔闪烁了一下，倏然亮起了光芒。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用了，突然被点亮以后有点兴奋，叶瑟薇觉得和优拉点燃的意识塔相比，自己意识海深处的意识塔未免也太亮了一些，而很快，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下课了？” 　　叶瑟薇愣了愣。 　　毕竟之前并没有真正用这种方式与墨菲斯远程沟通过，对方的低沉散漫的声音这样直接通过意识海、响彻了她的脑海的时候，叶瑟薇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在这一瞬间，与对方的声音形成了某种共颤。 　　——尤其是墨菲斯似乎根本就不奇怪她突然的呼唤，就像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通过这个方式沟通，而是每天都在下课的时候发信息打电话聊天一样，自然得过了头。 　　但不得不说，这份自然实在是让人身心愉悦，甚至有了一种被关怀的感觉。 　　就像是背着书包穿街过巷，正好遇见了同样刚刚走到了单元门口的学长，双方明知对方都是刚放学，却也还要笑眯眯地打招呼说一声“放学啦？”的亲切。 　　“嗯，下课了，但马上又要继续上课了。”她忍着那份奇怪的感觉，尽量自然地应道。 　　而开头顺利自然地完成了以后，接下来的沟通就变得非常顺理成章了起来。 　　叶瑟薇大致描述了一下刚才骑士课上发生的事情，声音里情不自禁带了一丝委屈：“就很奇怪，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狼崽会模仿我的动作，难道我也和你一样，有狼族的血统吗？” 　　“……和我一样？” 　　男人耐心地听她说完，回应的声音却带了疑惑，音尾像是有一把小勾子一样，微微上翘。 　　叶瑟薇一僵，心想完了，自己一时嘴快，把自己的猜测给说出来了！ 　　她疯狂打腹稿，临时变调：“我是说，难道我也和拉斐尔教授一样，有狼族的血统吗？我记得拉斐尔教授说过，他上课对狼族有安抚效果，我身上连带的难道就是另一种效果？” 　　墨菲斯顿了顿，并没有深究之前的那一句，顺着她的话应道：“那你下次问问他？” 　　叶瑟薇的本意当然不是想要听到这个回答，但听到墨菲斯的回应后，她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有点下意识地觉得墨菲斯理所当然应该什么都知道。所以她其实是希望墨菲斯给出一个或肯定或否定的答案的。 　　可是连金色神殿似乎都没有探查出来的事情，她凭什么就要去为难墨菲斯呢？ 　　想到这类，叶瑟薇有点赧然地摸了摸鼻子，继续讲了赫特院长关于龙骑士的推测，然后问出了她真正想要咨询的事情：“……你觉得我真的需要去驯龙吗？如果要去的话，应该去哪里比较好呢？” 　　“你见过龙吗？” 　　墨菲斯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在埋骨深渊的时候大概算是见过……龙翼？但真的很模糊很远，所以要说没见过的话也并不完全没有，说见过又很勉强。”叶瑟薇老老实实应道。 　　“那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看看，你再决定，怎么样？” 　　虽然是在咨询她的意见，但墨菲斯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谆谆善诱的意味，还依然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和随意，就像是看龙的事情根本稀疏平常，不值一提。 　　叶瑟薇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性，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真的吗？还能这样吗？” 　　但她转念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可我明天早上要去上课……” 　　“这么想去骑你的虚拟狼吗？”墨菲斯的笑声通过意识塔传来。 　　叶瑟薇：…… 　　翘课，不就是翘课吗！这课她翘定了！ 　　有的没的交流了好一会儿，叶瑟薇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熄灭了意识塔交流，回过神来。 　　密林前依然空无一人，阳光投射下来，除了树木的影子之外，就只剩下了她自己的。 　　她左右看看，终于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其实她刚才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几乎应该算得上是压线了。又和墨菲斯聊了半天到现在，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吧？ 　　所以，刺客院的人呢？ 　　总不可能第一天实训就迟到吧？ 　　难道是临时换了地方，而她不知道吗？ 　　叶瑟薇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信自己没有看到人影，挠了挠头，就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从密林转开的最后一瞬，她的余光看到了一抹衣角。 　　一抹隐匿在树梢间隙中的衣角。 　　叶瑟薇缓缓转回了头，盯着衣角看了几秒，而衣角凝固了片刻，倏然消失。 　　那种消失并不是凭空的，而是很明显对方发现了她的注视，所以飞快地将衣角藏了起来。 　　叶瑟薇若有所思。 　　她停住了准备离开的脚步。 　　也许事情和她想的并不一样。刺客院的实训课并不是没人来上，而是也许……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悄然无声地开始了。 　　毕竟这里是刺客院。 　　作为刺客，要做到极致的第一件事，毫无疑问是隐匿身形。 　　就像是骑士院的第一节 课是驯兽、拥有自己的坐骑一样，那么刺客院的实训是隐匿的话……似乎无可厚非？ 　　叶瑟薇重新看向了密林。 第七十一章 　　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 其实很快就会发现许多不太对劲的地方。 　　比如，这片密林未免太过安静了。 　　不是说彻底湮灭了自然气息的那种安静，鸟鸣自然也是有的, 但这么大的一片树林，甚至肉眼可见地可以看到不少鸟巢和松鼠一类的小动物, 但鸟叫的频率未免过于低了一些。 　　再比如，有些树枝下垂的弧度些许不自然。 　　又或者说, 斑驳的影子时常夹杂了一些奇怪的虚影和不太自然的边角。 　　叶瑟薇一步踏进了密林的阴影里面。 　　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少女的眼中带了狡黠, 她轻笑了一声：“朱恩院长，您是知道我要会来的对吗？是不是霍尔老师提前和您打过招呼啦？如果接下来的三秒没有回应, 我就默认为是了。” 　　她等了静默的三秒，继续道：“那么, 大家都藏好了的话, 我的任务，是否是找到所有人的藏身之处呢？刺院总共一百零六名新生, 我的课程任务就是找到所有这一百零六个地点。同上, 三秒没有回应, 我就默认为是了。” 　　又是安静的三秒,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仿佛是对她无声的肯定。 　　朱恩院长轻盈地坐在一根枝丫上, 还不如小臂粗细的枝丫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人的力量。她的位置说不上有多隐蔽，但很显然，并任何人感受到她的存在, 而她甚至还有闲心晃着纤细的小腿。 　　这位刺客学院的院长面容年轻光洁如少女，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带着轻快和纯真，她有着一双如紫水晶般漂亮的眼睛, 黑色的半长发披散在身后，和裙摆一起被风吹起再落下。 　　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位资历已经非常老、并且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的资深刺客。 　　——大约只有她虎口厚厚的茧和肌肤上不明显，但仔细看却也还是能看出来的纵横伤口表明，她并不真的如表面一般。 　　她低头看着背着手走进来的金发少女。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位霍尔院长的直系生会来上自己的课，刚才没有出声也是因为在发呆，直到叶瑟薇自顾自的出声让她回过神来。 　　朱恩院长歪头，觉得叶瑟薇的“误会”似乎也不错。 　　刺客院前一个月的实训课其实都是在练习“潜伏”，也就是所谓的隐匿，这是所有刺客的最基本的基本功。 　　换句话说，就是静心。并且拥有随时都可以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的本事。 　　所有刺客追求的最高境界都是一击必杀，而一击必杀的前提自然是长久的潜伏后、找到最佳的时机和最合适的角度，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再悍然出手。 　　那么藏匿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了，后期在大家隐匿的基本功到位以后，朱恩院长也会亲自出手来看看大家藏匿的水平，前期其实更偏向用时间来磨大家的心性。 　　但既然现在有了现成的小工具人来帮她看，早点纠正大家的隐匿误区，似乎也不错？ 　　空气中传来了金发少女轻快的歌声，是经典的捉迷藏之歌，只是密林幽深，少女的歌声细软空灵，在空气中回荡，硬是有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吗~ 　　叮咚，我来找你了哦。 　　叮咚，你去哪儿了呢。 　　等着吧，你是逃不掉的，我来啦~” 　　叶瑟薇从地上找了一根顺手的树枝，在树上的人刚刚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的时候，反手敲树：“一号同学，找到你啦，呼吸声太重啦。” 　　不等一号同学在悚然后准备换个位置，叶瑟薇就已经连着敲击了其他两处：“二号三号，出来吧，影子歪了哦。” 　　她哼着歌，一路边走边喊号，歌声没停，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穿插在气氛诡异的小调里，而且因为持续不断地找到了藏匿的同学而显得越发高兴起来。 　　朱恩院长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走神，在叶瑟薇畅通无停顿地数到了九十八的时候，突然有点凝滞。 　　她总共有多少学生来着？怎么没一个能打的？这么快就只剩下个位数了吗？ 　　而在报数到一百零五的时候，叶瑟薇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再继续往里走，而是转了个身：“伊芙琳，我知道黑暗精灵很能藏，所以你快从我的影子里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挺久了。” 　　朱恩院长的目光停留在了叶瑟薇的影子上。 　　片刻后，黑暗精灵少女的身影从里面如烟雾般流转而出，随即停留在了树干上，面色冷凝地看着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瑟薇并不介意她的位置，她仰头，终于不唱那首过于渗人的捉迷藏之歌了：“你真的想知道？” 　　伊芙琳点头。 　　“可以。”叶瑟薇笑了笑：“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钱。” 　　伊芙琳：…… 　　黑暗精灵少女的脸色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发作，她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并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在听或是看，直截了当道：“我曾经很有钱。” 　　叶瑟薇懂了。 　　伊芙琳当时确实没有说谎，她只是隐去了这其中的时间状语罢了。 　　“那你还得起吗？”叶瑟薇追问。 　　“不关你的事。该你回答我了。”伊芙琳冷淡道。 　　叶瑟薇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前走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影子是黑暗的领域，但并不绝对。光线浓淡总会影响到影子的色彩。在形状变幻上你毫无破绽，但是色彩方面，还是挺明显的。” 　　伊芙琳若有所思。 　　“如果现在的你就出去执行暗杀任务、需要藏在影子里的话，我会建议你选择静物。比如说，树木亦或者桌椅的影子，但也要注意光线的变化。”叶瑟薇认真道：“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她说完这句，背后倏然响起了别的声音。 　　“那我呢那我呢？” 　　“还有我，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被发现的？要知道在约兰巴大区，我执行过的暗杀任务也有好几十个了，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就在叶瑟薇和伊芙琳说话的这一会儿，其他被她发现了端倪的新生也都涌了过来。一开始大家还有些不服气，但所有人其实都知道黑暗精灵的种族优势，而伊芙琳在刺客这一行里，其实是非常有名的。 　　有名到，同为刺客的其他人，在接暗杀任务的时候，都要看看竞争对手是不是伊芙琳，又或者对方有没有请伊芙琳来做保镖，否则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而现在，这位赫赫有名的伊芙琳都被直接抓住了，还被当面非常条理清楚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他们又有什么拉不开脸的呢？ 　　于是一场刺客实训，最后变成了叶瑟薇的答疑课，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才给每一个人都讲清楚了他们的问题所在。 　　一瓶水从侧面递过来，叶瑟薇都没看是谁给的，拿起来就直接喝了个底朝天，这才觉得自己稍微缓了过来，再看过去的时候，站在旁边笑意盎然地看着自己的，居然是朱恩院长。 　　“明明使用魔法意识发现的大家，怎么不说出来呢？”朱恩院长站在她的旁边，却并不看她，而是笑眯眯地看着重新分散去了密林的各个角落，查漏补缺自己的隐匿技巧的新生们。 　　“朱恩院长好！”叶瑟薇飞快地行了礼，然后才回答道：“魔法意识本来就是我双眼的一部分，究竟是哪种方式看到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恩院长不置可否，她等到所有人都重新藏好，才转向叶瑟薇：“那么你呢，我的第一百零七名学生，你要怎么藏呢？” 　　叶瑟薇：…… 　　她沉默片刻，诚实摇头：“我不知道。” 　　顿了顿，在朱恩老师重新开口前，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可以学。” 　　朱恩院长没有生气，她轻飘飘地看了叶瑟薇一眼：“敢于承认不知道，是你的优点。如果你什么都知道了的话，还来上我的课做什么呢？” 　　她向前几步，又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叶瑟薇：“来呀，我教你怎么把自己藏起来。” 　　叶瑟薇看着体态轻盈如烟的朱恩院长，迈步追了上去。 　　从刺客院下课的时候，叶瑟薇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之前从上帝视角发现大家的时候，一抓一个准，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也破绽百出。还好大家都足够友好，并没有嘲笑她，反而纷纷分享了自己的小诀窍。 　　纵使如此，叶瑟薇也还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颇有一种从中午的实训课里解脱了的感觉。 　　她坐在教学楼外面的石凳上一动不动地放空了一会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一动不动，其实也是刺院的要求之一。 　　紧接着，她还要去弓院的实训课。 　　比起骑士院和刺客院，叶瑟薇觉得自己对弓院的实训课期待值更大一些。毕竟她是有着虚空破魔弓的大量实战经验的，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刺客院里的那种完全不知道如何藏匿身形的问题出现。 　　她疲惫却自信地推开了弓院实训课的门。 　　沉重的大门才打开，破空声就冲着她的面部直冲而来！ 　　箭矢卷起空气，带着有如实质的杀气，在叶瑟薇后撤弯腰躲避的同时，擦着她的鼻尖飞了出去，插在了她背后的墙壁上，竟是直直地没入了墙中，只剩下了箭羽在外面微微摇晃。 　　叶瑟薇这才倒着看到，那面墙，几乎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很显然，她绝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一开门就接受这份大礼的人。 　　“还不快去把箭取回来？”一道威严的男声响了起来，正是弓院的院长马洛。 　　叶瑟薇冲着对方躬身行礼，忙不迭地去了墙边取箭。 　　她双手握住箭羽，用力往外一拉，没拉动。 　　叶瑟薇：？ 　　威严的男声冷哼一声：“什么时候取出来，再进来上课。” 　　言罢，弓院实训课的大门轰然关闭。 　　叶瑟薇目瞪口呆地一个人站在走廊，面对深深没入墙壁的箭羽，再看看旁边筛子一样的痕迹，迟疑地眨了眨眼。 　　该不会，每个人都经历过她这一遭吧…… 　　她正这么想着，一个顶着黑色毛绒耳朵的狼人男生从另一边一路跑来，还和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毫无防备地一把拉开了弓院的大门。 　　叶瑟薇根本没有时间提醒什么，就看到狼人男生被箭羽的大力带着冲了出来，那只箭角度极刁钻地避开了他的躯体，穿透了他的后领，将狼人男生吊着领子半挂在了墙壁上。 　　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什么时候把箭取出来，再进来上课。” 　　门再度轰然关闭，走廊里回荡着关门的巨大回声。 　　叶瑟薇：……麻了。 第七十二章 　　“你是叫瑟薇·叶德莱吧？”被挂在半空中的狼人男生显然认出了外表过于突出的叶瑟薇, 他似乎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先想着叶瑟薇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叶瑟薇欲言又止：“叫我叶瑟薇就可以，那个……你真的不要先下来吗？要我帮忙吗？” 　　“漂亮妹妹帮忙我当然很乐意, 但是马洛院长你还不知道吗！”狼人男生露出了‘我好希望你过来但是你可千万别碰我！’的纠结表情，然后压低了声音：“他最讨厌未经允许的伸出援手了！” 　　叶瑟薇：？ 　　看着她困惑的表情, 狼人男生的表演欲和吐槽欲顿时横生，他栩栩如生地做了个威严的表情——与此同时, 他头上的狼耳也跟着尖尖地竖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威严的角度：“呵, 你们这群娇生惯养没见过血的花瓶，遇事就知道哭着喊着找人帮忙, 战场上你是可以喊人，你旁边都是死人, 喊活也是你们的本事。” 　　说到这里, 狼人男生换上了带着冷嘲的表情：“当然了，你要是随身带着亡灵魔法师, 就当我没说过。” 　　末了, 他还想做一个拂袖而去的动作。但很显然, 被挂住的这个姿势极大地限制住了他的表演, 而他也直到最后一个动作，才惊觉自己还处于被挂着的状态。 　　而在他表演这一系列动作期间, 大门又开启了几次，又有几个人被以不同的姿势挂在了墙壁上。 　　马洛院长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狼人男生的绘声绘色，还是听见了也毫不在意, 每次连扔出来的话都一样，简直让叶瑟薇怀疑他是不是在门口树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专门射箭和吐出同一句话的魔偶。 　　“对了，我叫谢利, 来自利斯卡大区。”谢利边说，边抬起手来，绕过自己的后颈。 　　叶瑟薇并不意外他是利斯卡大区的狼人，毕竟只有利斯卡大区与海加尔大区关系最好，以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肯定是友好方的。 　　在握住了箭羽，找好了受力点后，谢利猛地兽化了自己的四肢。 　　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和谢利的用力闷哼，箭羽被他硬生生地拔出来了两寸。 　　这两寸也足够谢利发挥了，他的后肢扒在墙上，以一个高难度的爬墙动作完成了脱掉外套的动作，然后旋转过来捏住箭羽，后肢上移，然后以脚蹬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箭羽硬生生抽了出来！ 　　叶瑟薇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谢利施施然将自己破了个洞的外套从箭羽上摘了下来，心疼地看着领子：“这校服可贵了，我可真是没钱买第二套，呜呜呜，（狗比）马洛院长！赔我外套！” 　　叶瑟薇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到类似狗比的话，但她觉得自己的听力大约是……没什么问题的。 　　既然已经拔下来了箭羽，谢利也没打算在这里陪漂亮妹妹，他甚至没有将兽化的手掌变回去，就冲着叶瑟薇挥了挥，重新开门举着箭跑了进去。 　　叶瑟薇重新回过头看向箭羽。 　　兽化的狼人可以迸发出人形形态近乎三倍的力量，而她刚才明确看到了，谢利的胸前是有着五级战士的徽章的。 　　狼人本就以力气见长，而狼人都要以半兽化的状态用尽全力才拔出这只箭羽，纯粹靠力气的话，叶瑟薇觉得自己不得行。 　　她踌躇了片刻，咬了咬牙，决定遇事不决，魔法意识。 　　意识这个东西自然是不会被实物阻碍的，她飞快地“看”到了箭羽的长度和尖端，然后，她随便试了试，用魔法意识凝成的薄刃下意识地切割了一下箭矢。 　　箭矢显然是用了非常上好的材质，不然也不可能被谢利用尽全力拔出来也不断，但经过过去无数次的验证，连堕落哥布林都无法抵挡的魔法意识薄刃显然攻无不克。 　　叶瑟薇轻巧地控制着意识，在箭矢表面小心翼翼地削了一层皮下来。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瘦身成功的箭矢轻而易举地被她拔了出来，叶瑟薇生怕被看出端倪，还小心翼翼地做了个抛光处理，然后才在其他还没拔出箭矢的人艳羡的目光中，施施然重新打开了实训课教室的大门。 　　手中有箭，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破空而来的箭矢，但目之所及，她也没看到什么别的学生，只有像是门神一样站在那儿的马洛院长。 　　她乖巧行礼：“院长好，是霍尔老师让我来上您的实训课的！” 　　和在开学典礼的时候见到的一样，这位马洛院长身材高大，眉目中自带威风之气，而他的头上，则竖着两个醒目漂亮的深灰色狼耳。 　　没错，这是一位狼人族的分院长，所以刚才的谢利才会对他如此了解。因为这位马洛院长也算得上是整个狼人界非常赫赫有名甚至德高望重的人物了，而且也是出身于利斯卡大区的，每年都要回去看望自己的父老乡亲们。 　　狼族本就是群居型，马洛院长回来，自然少不了被抓去被利斯卡大区的狼人做点儿辅导，久而久之，利斯卡大区的狼人们对他的性格自然是门儿清。 　　马洛院长听到叶瑟薇的话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她伸出了手。 　　叶瑟薇一丝心虚地将箭到了对方手心。 　　马洛院长在箭落入手上的同时就皱起了眉。他已经用同一种箭很多年了，对这些箭矢的重量和粗细自然非常熟悉，在感觉到重量有细微差别后，马洛院长用手指一搓，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用什么削的？”他将箭矢拿到面前，仔细看了一圈。 　　叶瑟薇无法从马洛院长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只得老实回答：“用魔法意识。” 　　“哦？”马洛院长一挑眉，终于用将目光落在了叶瑟薇身上，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用魔法意识削箭？这个思路不错。” 　　叶瑟薇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我那边有一箩筐的催魂木，去用你的魔法意识削箭吧。规格尺寸都无所谓，但必须每一只都一样。这节课就削五只出来好了。”马洛院长大手一挥，根本不等叶瑟薇反驳，就直接送她进了削箭小组的小秘境里。 　　叶瑟薇眼前一花，已经变幻了场景。 　　早一点被扔进了削箭小组的大家精神一震，抬起头来，面带戚戚，招呼起来却热情非常：“快来快来，你的位置是这边。你也是破坏了马洛院长的箭吧？” 　　叶瑟薇眨眨眼，看着一屋子的人：“是的，你们难道也……？” 　　“嗐，削箭的人谁不是呢？”旁边有人摇摇头，一脸苦中作乐：“我的任务是三支箭，算是这里最多的了，你呢？” 　　叶瑟薇不明所以道：“我要削五只。” 　　一时间，整个房子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齐齐向着叶瑟薇看来。 　　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怜悯和点蜡，似乎想要深深地将叶瑟薇这个勇士的脸记在记忆之中。 　　……毕竟之后就不一定能见到了。 　　叶瑟薇满头问号地坐在了催魂木条面前，然后左右看了看别人的动作。 　　用什么削的人都有，狼人有半兽化用爪子的、奥兔族的几位则是露出了自己的大板牙，视死如归地啃了下去，还有人用小刀耐心地削，但很显然，这个催魂木绝不是什么质地很软的木质，也不是那种生硬的木质，而是密度极大、非常难处理的那种。 　　一时之间，整个房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削木头的刺耳声音和味道。 　　叶瑟薇从装木条的框里拎了一条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试探着递出了一缕魔法意识。 第七十三章 　　魔法意识在半空中转了个弯, 颇有些不太听话地向着木条探去。 　　既然能削动刚才的箭矢，此时此刻用魔法意识来削催魂木，本质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困难。 　　但很显然, 此时此刻，魔法意识并不太想去切木条。 　　墨菲斯教叶瑟薇控制魔法意识，是为了方便她杀人自保的。更直白一些说，算得上是某种类似金手指般的存在, 毕竟整个学院的新生、哪怕是最擅长魔法的黑暗精灵, 也无法像是叶瑟薇这样自如地操控魔法意识，并且拥有覆盖范围这么广的意识海。 　　但显然, 叶瑟薇并不自知, 并且非常娴熟地开始用这个金手指大杀器……锯木头。 　　经历了切裤子、削箭等一系列奇怪操作后，魔法意识显然开始叛逆了起来，在催魂木旁边歪歪扭扭地转了一圈，然后瘫软在了旁边。 　　叶瑟薇：？ 　　她在努力微操魔法意识，但是在别人眼里，她就是在盯着催魂木发呆，而且发呆了半天, 也没个结果。 　　“小叶同学。”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瞬间拉回叶瑟薇的注意力，她向旁边看去，才发现叫谢利的狼人男生居然也在这里削箭，而且很显然，借助锋利的狼爪, 他动作算是很快，已经削出来了一只完整却实在不怎么好看的箭：“你是不是缺工具？” 　　叶瑟薇心想我不是缺工具，而是工具不听使唤, 表面却不显，而是略微尴尬地笑了笑：“这里有别的工具可以用吗？……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记得你拔得挺好呀，怎么你也弄坏了吗？” 　　谢利苦笑着伸出狼爪：“握在手里的时候，不小心把箭羽弄断了几根。” 　　然后，他指了指墙边的小箩筐：“那个里面有工具，你去看看有没有顺手的。” 　　叶瑟薇不是那种死磕的人，既然魔法意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太听话，所以她也就去箩筐里翻了翻。 　　并没有什么特别顺手的工具，甚至有些东西原本应该尖利的那一面，都显得非常粗钝，绝对不像是能在催魂木上留下痕迹的样子。 　　叶瑟薇也不生气，经过之前这么几节课，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上了很大的台阶，她挑挑选选，最后拎出来了一把小刀，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又拿了一张砂纸，然后重新坐了回去。 　　她没有想用小刀直接去削催魂木，而是先用砂纸磨了磨刀。 　　“你这要磨到什么时候去啊。”谢利一边砍自己的箭矢，一边看了她一眼：“不过你也别着急，马洛院长课程的第一周都是这些基础。” 　　“除了我们削箭的，别人都去干嘛了？”叶瑟薇其实并没有单纯在用砂纸磨刀，既然魔法意识不听使唤，不愿意削木头，那你就老老实实裹在砂纸里磨刀。 　　这种操控比起削木头要简单许多，是以叶瑟薇还有力气一边磨刀，一边和谢利说话。 　　“还有去做弓的、投壶的、用叉子叉苍蝇的……”谢利叹了口气：“你别着急，每一门课我们都要上的，顺序问题而已啦。” 　　他虽然稍微压低了声音，但也只是为了不打扰别人的全神贯注而已，是以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到了他的话，好奇地凑了过来听他透露课程内容。 　　距离稍远的另一位狼人看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哟，东狼了不起哦。这还不算公然作弊吗？” 　　谢利本来就很能哔哔歪歪，听到这话也不生气，战斗力顿时调整到最高级别，冷哼一声的同时，还抬手拨拉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狼耳朵，完全是一副绿茶狼的样子：“有些人的眼睛，好红好红哦，红得我都要害怕了呢。” 　　“你们东狼是不是太缺茶叶了，所以只好靠你来凑了？不会好好说话吗？” 　　“哇哦，小狼哥哥你凶我，你要喝茶我去给你泡啊，削箭好辛苦的啦，看你削了半小时也没削下来半片，要我帮你磨磨爪吗？” 　　叶瑟薇听着谢利和另一位南狼的隔空掰头，一个阴阳怪气，一个绿茶气超标，手下磨刀的动作一直都没停。 　　兴许是磨刀这事儿还算是新奇的体验，魔法意识这一次还是很听话的，细密地被砂纸包裹在掌心，竟然真的将这柄很钝的小刀磨得光滑了起来。 　　叶瑟薇举起刀在眼前打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在刀身上看清自己的影子了，这才在催魂木上试了一下。 　　一刀下去，宛如在切豆腐。 　　她没想到这刀磨出来以后效果这么好，高高兴兴地开始边旋转边削，而就在她完整地削出一柄箭的箭身，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还在争吵的谢利和另一位狼人不知何时停下了话语，全都围在了她这里。 　　而他们背后，是更多其他震惊地看着她的同学。 　　“你这个刀……真的是从那边拿的吗？”见她的注意力转移，前排的奥兔族少女开口问道，顺便举起了自己手里看起来也叶瑟薇的那柄一模一样、刀口却过分钝的小刀：“用砂纸磨一磨会有用吗？” 　　这里到底是战院，叶瑟薇觉得大家不一定会用魔法意识，但也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而成为砂纸磨刀真的有用，于是瞎编道：“我有特殊的磨刀手法，一定要说的话，差不多也算是一种武技吧……” 　　“嘶！还有磨刀武技吗！”不等叶瑟薇说完，谢利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让自家的女儿还学这么一门手艺，真是未雨绸缪，精打细算，瞧瞧，今天可不就用上了！” 　　叶瑟薇对这个神来之笔的解读惊呆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那个其实……哦对，理论上来说“她家”这个概念指的是希西底彻三大家的叶德莱家。 　　那没事了，随便抹黑和想象吧。 　　她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说多错多，她继续垂头削木头。 　　有了锋利小刀的加持，她削木头的速度快了很多。但刀口在催魂木下实在钝得很快，所以她不得不磨一会儿刀，再削一会儿，还要时刻谨记马洛院长所说的“每一支箭都要一模一样”。 　　到底是已经经历过其他两个院的实训课了，叶瑟薇对于削箭这件事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体悟。 　　无论是什么性格的院长，都必然不可能让学生浪费任何时间。而所有课程的终极目标都只有一个：实战。 　　削箭表面上像是因为损坏了马洛院长的箭，而被迁怒。但叶瑟薇猜测，这八成是为了让大家在战场上射光所有的箭以后，也能找到原料来制箭。而使用了催魂木这种无比坚固的材料，也有一种给心高气盛的新生们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而她们制造出来的箭，到时候肯定也要被马洛院长挑肥拣瘦后再扔回来给她们自己用。 　　念及至此，叶瑟薇在削出来五只箭后，仔细比对，认真调整，极力对五支箭进行了统一。 　　等到她的五只箭都完工，其他人手上的活儿也都差不多了。而马洛院长也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他甚至都没有把箭接过来，只扫了一圈，然后就挥了挥手。 　　房间变幻成了一个靶场。 　　场边只放了长弓，没有箭。而五十米开外的固定靶盘上，只有一个颜色深红的靶心。 　　“现在每个人都试试自己做的箭。”马洛院长负手站在场边：“都不是零基础了，选了弓院，想必大家平时都是可以随意中靶心的。用你们自己做的箭，连续十次命中靶心，就可以进行下一门课了。” 　　“没中的，就回去重新做箭。” 　　他也没按名单喊名字，就随手点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谢利：“你先来。” 　　谢利是用爪子磨的箭，三只肉眼可见的粗细不一，箭身还有点因为爪子本身的不平整而磨出来的坑洼痕迹。 　　抛去武技本身来说，射箭其实对于箭身的要求是很高的。过分粗糙的箭会增大阻力，过粗或过细的箭在想要命中同一个目标的时候，所需要的力度和射出的弧线也是需要微调的。 　　弓院的所有人，几乎都有射箭类的武技，而武技多少都带了一些附加效果和加成，在这份效果下，大家对箭本身的要求就会无限降低，只会要求箭头足够锋利。 　　谢利也是如此。 　　他随便挑了一把弓，弯弓搭箭眯眼，箭身肉眼可见地涌现了一层武技带来的华彩效果。 　　“武技禁止。”马洛院长沉声道。 　　很显然，他并不是单纯地说出了一道禁令而已。叶瑟薇敏锐地感觉到空气有了一瞬间的变化。 　　这是禁止类的言灵术。 　　叶瑟薇悄悄看了一眼马洛院长。 　　果然，并不存在纯粹只靠武技的分院长，所有这些战院的分院长，都是会魔法的，换句话说，全部都是魔战双修。 　　谢利箭身上的光芒倏然消失。 　　狼人少年出现了一瞬间显而易见的错愕，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马洛院长，然后收获了对方严厉睥睨的眼神。 　　谢利的狼爪微微颤抖。 　　去掉武技效果，谢利的三箭只有一箭命中的靶心，另外一箭碰到了边缘，还有过分粗糙的一支箭，甚至飞出了天边。 　　谢利的脸慢慢红了。 　　一声细碎的嘲笑响了起来，正是之前和谢利吵架的那位来自拉图大区的狼人少年，而马洛院长并没有对谢利的脱靶有任何评价，只循声看了过去：“你来。” 　　拉图大区的狼人少年信心满满地走上来，叶瑟薇眼尖地看到他的箭矢要细很多，但同样也并不怎么平整。 　　果然，信心满满的拉图狼人少年也并没有完成三支箭都命中靶心。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和尴尬：“马洛院长，我有问题要问。” 　　“是觉得抛去武技单纯磨炼箭技没有意义吗？”马洛院长不动如山。 　　拉图狼人少年显然没想到自己的问题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读出来了，怔怔点头。 　　“我没有读心术，不必害怕。”马洛院长开了一个没有人会笑的玩笑，继续道：“每一届学生都有会有人第一节 课上这么问，你的问题并没有独特性。” 　　“魔法和武技的重要性我不必强调，你们每个人都非常清楚。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清楚，所以所有人都会对自己的傍身之技过分依赖。但你们忘记了一点，魔法需要消耗魔法源力，而武技同样会剧烈地消耗体力。”马洛院长环视了这群新生一周，沉声道：“没有人的体力会不见底，除了神明，没有人不需要补充魔法源力。” 　　“大陆确实和平了许多年，但一旦战争来临，你们面对的，将不是一对一决斗的场景，你们极有可能会身处从未见过的焦土地狱——” 　　马洛院长的声音如厚重的雷声滚滚而来，一句一句砸入大家脑中，顺便在所有人脑海中勾勒了一个大家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画面。 　　“你会耗尽魔力，仅存的体力还要用来奔跑和闪避，你清楚地知道，使用武技的话，可能只够你射出最后一箭。但你还是要杀敌，如果不杀，死的就是你。” 　　“你的敌人并不多么强大，如果是体力魔力都充足的你，它们甚至不是你的举手之敌。但现在，如果不反抗，你就会死。” 　　“这种时候，你们要怎么办？” 　　新生们面色各异，陷入沉思。 　　而叶瑟薇则是想到了开学幻境中，面对堕落哥布林海洋的时候的那一幕。 　　倘若她的魔法意识并不管用，她也绝不会用虚空破魔箭去射杀哥布林，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撑不了几箭。但如果她普通的射击就具有击杀效果的话，她肯定会试试一弓搭三箭甚至更多，去射杀这样铺天盖地的敌人。 　　“从来都没有永远的和平，也没有永远的战争。”马洛院长的声音将所有人从沉思中唤醒，他严厉却隐含慈爱地看着新一届的这些学生：“永远要为不知何时会来的战争做准备，为了守护这片和平。”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身材高大面容威严的马洛院长，叶瑟薇也不例外。 　　她从对方身上嗅到了兵戎铁马的味道，也感受到了心怀天下的仁义。 　　这就是战院的分院长。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都像是铆足了一股劲，自发地排队上来试验自己的箭。因为之前的懈怠和些许抱怨之心，几乎没有人的箭完全合格，最好的一个人也在坚持到了第六箭的时候，歪出了靶心。 　　但大家都没有露出什么泄气之色，而是将自己的箭捡回来以后，拿在手中端详，以找出一会儿改进的点。 　　队伍很快移动到了叶瑟薇。 　　她从前面一个人手中接过了弓，搭箭。 　　“你的箭不错。”一直都没有开口的马洛院长突然道。 　　而叶瑟薇也几乎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松指。 　　正中红心。 　　她再次搭箭，松指。 　　依然正中。 　　所有人都被她过分稳定的弯弓射箭而吸引了目光，尤其是她在比其他人还要更多了两只箭的情况下，依然每一箭都射出了一种恒定感。 　　第一轮全中，叶瑟薇飞快上前去将五只箭都捡了回来。 　　她没有着急直接开始，而是先低头检查了一遍五只箭的状况。 　　马洛院长的眼中有了几分赞许。 　　“箭都会有磨损，但这不应该成为妨碍弓箭手水平的因素。”马洛院长抱胸站在旁边：“而这其实更是考验弓箭手的方式。” 　　叶瑟薇点点头，没有说话，再度弯弓。 　　正中。 　　正中。 　　正中。 　　第十只箭也正中红心的时候，就连马洛院长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意外。而别的新生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叶瑟薇的神色也都发生了各式的变化！ 　　不等叶瑟薇动手，马洛院长率先抬手，散落在靶边的箭随着他的动作自动飞了回来。 　　他用指腹抚摸过叶瑟薇的箭，眼中多了几分沉思之色。 　　半晌，他将箭矢还给了叶瑟薇：“你的武技很特别。” 　　叶瑟薇一愣：“我并没有使用任何武技。” 　　“我知道，我并不是说你违背了规则。”马洛院长露出了叶瑟薇见到的第一个短促的笑容：“我是说，你的武技很特别，特别到足够影响普通状态下你的箭技。” 　　随即，他拍了拍叶瑟薇的肩：“恭喜你成为这一届第一个从制箭班毕业的学生，但这并不代表以后你就不用制箭了，每天五只箭的作业还是不会变的。下课自己去领木头回宿舍削。明天去投壶班。” 　　马洛院长的大掌厚实有力，叶瑟薇被几巴掌拍的一半的魂都没了，恍恍惚惚地提前下了课。 　　五块催魂木挺重的，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先将木头放回了宿舍，再重新出门。但这样一折返，她的晚饭时间就被大大压缩了，再去教学楼的路上，她也遇见了许多吃完晚饭，放学回宿舍的同学。 　　贝莱尔一眼就看到了她，上下打量了已经有点蔫蔫的少女一眼：“这么晚，难道你还有课？” 　　叶瑟薇步伐沉重：“晚上还有霍尔老师的实训课。” 　　“嚯！”贝莱尔一挑眉，凑了过来：“透露一下，院长直系生的课程是什么？” 　　叶瑟薇：…… 　　到底也算是熟人了，自己几斤几两贝莱尔也算是清楚，叶瑟薇也没瞒着：“霍尔老师说我太菜，他不会教这么菜的学生，所以我要先去升到六级战士。这会儿说是实训课，其实……就是去打魔偶。” 　　贝莱尔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加油。” 　　他拍的位置和马洛院长形成了奇妙的重叠，叶瑟薇差点被这几巴掌带走，她强忍着泪水：“我尽量……咦？” 　　泪水些许模糊了她的视线，叶瑟薇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但贝莱尔已经换了个动作，冲她挥了挥手。 　　贝莱尔当然看到了她眼中的晶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望着少女的时候，心底多了几分戚戚。 　　真可怜啊，训练都训到哭了呢。连欧斯卡纳来的娇滴滴神女都这么努力了，他又有什么资格现在回去睡觉呢？ 　　贝莱尔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松松垮垮的领子重新系好：“那我也去再训练一会好了。” 　　叶瑟薇收回视线，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将问题咽了回去，和贝莱尔一起逆着人流，向三号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原本盘桓在贝莱尔脖颈上的那个暗红色的烙印……似乎比之前要浅淡了许多？ 第七十四章 　　叶瑟薇随手在食堂刷卡买了个只要三铜币的手卷吃, 然后和贝莱尔在演武场门口分别。贝莱尔去刷学生卡开小黑屋，而叶瑟薇则是被早就等在那边工作人员直接带到了靠近内里的房间。 　　甬道很深, 两侧规整地排列着房间门，其中有几扇是打开的。 　　叶瑟薇大大方方地看了进去，只见每一个房间应该都至少缭绕着空间和防御两种魔法，从门外看起来只能算得上是逼仄的房间，内里却是空旷无比，而防御魔法自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暴力拆房。 　　这一路过去，叶瑟薇清楚地看到了骑士、弓箭手和拳师等等各种职业方向的学生，他们绝大多数都不是新生, 向着门口望来的目光也带着鹰隼般的锐利。 　　“哟, 这位就是霍尔院长新收的学生吗？”其中一个人斜靠在门口, 感兴趣地望了过来。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挺浓的，叶瑟薇最近听多了这种话, 情绪没什么波动，也不太想理睬，但领路的那位工作人员却停下了脚步。 　　叶瑟薇心里一顿。 　　这位工作人员四舍五入是霍尔老师派来的, 某种程度上, 他的举动, 就是霍尔老师的意思。 　　这是……想要让她直面质疑吗？ 　　叶瑟薇随之顿住脚步，向着一侧的门口看去。 　　随着这个人的话语, 还有其他几个房间的人探出了头。 　　战院所有人都想要成为霍尔院长的学生，但霍尔院长是真的许多年都没有收过弟子了，饶是新生们见到她被收为直系生都多有不服, 更不用说这些老生了。 　　最先说话的、靠在门上的男生有一头银色的短发，他早就把校服外套脱了，露出了精壮的上臂肌肉, 贴身的背心有一部分被汗湿了，黏在身上，勾勒出了漂亮饱满的肌肉线条。 　　叶瑟薇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扔在一边的校服，看到了八级战士的徽章。 　　学院虽然整体上并不鼓励发生冲突，并且推出了一系列高额的惩罚措施，但是这个范围，并不包括演武场。 　　演武场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让学员们有磨炼砥砺自己的场所，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对抗而存在的。 　　换句话说，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这里允许发生冲突的，甚至在发生冲突后，不用接受惩罚。这其中微妙的点自然在于“双方自愿”这一项的界定，不知是故意露出了这一项漏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每年都有人倡议，以书面形式来确定这种“自愿性”，但至今，演武场都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于是每年演武场都会有一方明显不是自愿，但是在被揍了以后，迫于某种原因而只能说自己自愿的情况出现。 　　作为一个新来的，叶瑟薇前一天晚上是非常认真地研读过学生手册的，并且对演武场这种生死之地的规则了解得非常清楚。 　　是以在看清了八级战士的徽章后，叶瑟薇迅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就算她能越级挑战别人，但绝不代表她可以打过八级战士，这种情况下硬碰硬，对她绝无好处。 　　于是少女迅速调整心态，脑内回味了一下绿茶狼人谢利的姿态，飞快地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啊，是战院的学长吗？您好！” 　　肌肉学长有着一双狭长的漂亮双眼，这么压下眼皮看她的时候，有如实质的压迫感沉沉地落在了她身上。 　　叶瑟薇当然感受到了。 　　她笑得依然乖巧，歪着头不明所以一般看着肌肉学长，心底的吐槽已经连绵不绝宛如翡翠河那么长了，那股压迫感终于稍缓，肌肉学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还行，但还是太弱了。” 　　“哇，学长这是在关心我吗！学长真好！”叶瑟薇发出了夸张的惊叹声音，然后才恢复了正常音量：“所有人都是从弱变强的嘛！我会努力的呢！” 　　肌肉学长的声音并不足以被走廊里其他窥探的人听见，但叶瑟薇前两句话的音量足以传遍这条走廊的每一寸。 　　肌肉学长表情一窒。 　　但随即，他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直接道：“魏尔德，我的名字。等你到八级战士的时候，我会来挑战你。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也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魏尔德学长向我下的战书吗？”叶瑟薇收敛了脸上的傻白甜表情，认真道。 　　“你应当知道霍尔院长的直系生意味着什么。有许多人都对你不服，都想要针对你。”魏尔德学长抬手撸了一把汗湿的头发，旋身向着训练室里走去：“站得越高，看见你的人就越多。我不喜欢真的出手去欺负比我弱太多的人，也不喜欢看到这种事情。如果让我看到你偷懒……” 　　他没有说完，就已经关上了房间。 　　叶瑟薇抬手揉了揉笑僵的脸，重新跟在了一直站在旁边微笑脸围观的工作人员背后。 　　魏尔德学长说的话，她其实也非常清楚。 　　而且很显然，她占据的这个直系生的位置，比一般的直系生，更加惹人眼红。 　　她并不生魏尔德学长的气，他说得没有错，她确实太弱了。 　　而魏尔德学长的意思也很明确，他会尽量确保她在能够与他一战之前，平安无碍地成长。 　　其实，确实是挺好的肌肉学长呢。 　　叶瑟薇也没什么感激之情，毕竟成长起来就要和人家决斗了，还被单方面下了战书，但好胜之心到底是被激发了起来，之前还觉得疲惫困顿的身体也重新被热血充满。 　　其他人可以慢慢成长，但她不行。 　　她要变强，从来都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是为了……活下去。 　　自由地活下去。 　　霍尔老师为她准备的实训小黑屋的门终于被打开。 　　工作人员并没有走进去，而是无声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房门在背后关闭。 　　说实话，叶瑟薇是想象过和魔偶对打是什么场景的，大约就是一对一，直到魔偶的魔晶耗尽为之。 　　所以，谁来告诉她，魔偶不要钱吗？为什么这个房间里，居然有……这么多魔偶？！ 　　房间的角落里像是堆破烂一样堆了小山一样的魔偶，叶瑟薇踌躇着走过去，看到每一只魔偶胸前都贴心地贴上了类似于爱的号码牌一样的大贴士，魔偶堆旁边的箩筐里堆满了魔晶石，上面还放了一张自助指南。 　　【第一日打爆一只，第二日打爆两只，第三日四只，以此类推。只需要吃一块魔晶，魔偶就会动起来哦。加油鸭~[笑脸jpg]】 　　叶瑟薇：……很难想象霍尔老师挎着个批脸说鸭的样子呢！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魔偶，随便从最边缘的位置挑了一只，艰难地将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性别不明、做工看起来也还挺粗糙的魔偶搬了起来，摆正。 　　魔偶胸前爱的号码牌上工整地写着字。 　　【揭开字条 　　收获惊喜】 　　叶瑟薇一脸问号地从布条的边上搓了一层出来，然后揭开。 　　【___爆我！】 　　叶瑟薇：……？ 　　这个填空未免，太过灵性，引人遐思。 　　叶瑟薇本来以为下划线的部分还有块布，但她再去搓，就搓不出什么来了，她福至心灵地从旁边拿了一块魔晶塞进了魔偶的嘴里。 　　下划线上慢慢浮现出来了一个字。 　　锤。 　　“锤……爆我？”叶瑟薇念出来，再看看其他身上都挂着一模一样【揭开字条收获惊喜】的魔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霍尔院长，您是否过分调皮？ 　　她的吐槽才开了个头，魔晶的能量已经贯穿传递到了魔偶的每一寸，而魔偶自然不会站在原地等着叶瑟薇出手，而是在短暂的蓄力后，先向着叶瑟薇的方向挥出了拳头！ 　　拳风嚯嚯，叶瑟薇本想要避开，却发现魔偶的这一招竟然让她避无可避，只能抬手格挡，与魔偶过招拆招！ 　　小黑屋里充满了挥拳的破空声以及少女的喘息，叶瑟薇额前和鬓边的发很快就被汗水打湿，而她也逐渐体味到了什么。 　　魔偶的招式虽然有变化，但却并非无迹可寻。 　　或者说，魔偶本就耍了一整套的拳法，它的目的本就不是要和叶瑟薇拼命，而是从各个角度、以各种应变方式地将这套拳法巨细无遗地展示出来，再让叶瑟薇学会！ 　　而所谓的“锤爆我”，其实也并不是让叶瑟薇用已掌握的拳法来对抗，而是用魔偶新教给她的这一套！ 　　叶瑟薇终于恍然。 　　无论是学习什么，最好的学习途径都是练习。 　　就算是可以直接进入脑海中的武技书，也绝对没有这样实战学会、映入膝跳反应般的实操武技更加有力和顺手！ 　　而当她能够以同样的拳技打爆这只魔偶的时候，自然意味着她完全掌握了这门拳技！ 　　- 　　战士协会高塔的塔尖上，一副糟老头子邋遢样子的霍尔院长一边不耐烦地在手边的一沓文件上签字盖章，一边时不时掀起眼皮看向自己面前的光幕。 　　光幕上是叶瑟薇在小黑屋打魔偶的实时转播画面。 　　见到少女终于福至心灵地开始变招，霍尔院长终于冷哼了一声：“悟性还不算差。” 　　他冷哼完这句，却并没有回应，小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看向自己最爱的柔软沙发：“你还要在我这里待多久？！” 　　墨菲斯头都没抬，语气无辜：“我和她换了房间，但没有换锁。所以如果她不给我开门的话，我进不去。” 　　霍尔院长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可别放屁了！这世界上还有你去不了的地方？给谁装可怜呢？” 　　墨菲斯翻过一页书：“反正不是给你。” 　　霍尔院长：…… 　　糟他妈的心，他还是看看自己越看越可爱的小徒弟吧。 　　光幕的另一端。 　　叶瑟薇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自己身上又被魔偶打出了多少淤青，但她终于彻底掌握了这套拳法的所有路数，并且在一个旋身转腕后，酷烈地一拳锤烂了魔偶的头！ 　　魔偶发出了烟花炸裂般的声音，在头没了以后，魔偶的脖颈处自动弹出了一本武技书，不等叶瑟薇伸手，武技书就直接渗入了她的体内。 　　叶瑟薇的脑中顿时浮现了这门三星拳技的名字和全部技巧，她凝神在意识海中模拟了一遍武技书中的所有招式，再与自己的动作比对了一遍，缓缓压低身子，就这样在小黑屋里再次将整套拳法打了一遍。 　　收招的时候，叶瑟薇慢慢睁开眼。 　　她周身的气势比之前稍微提升了一些，再看向那些随意堆积在房间角落的魔偶的时候，她的眼中也不再是看堆积垃圾的神色了。 　　那哪里是垃圾魔偶，那根本是金山银山！！ 　　霍尔院长牛逼！出手就是三星拳技！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她岂不是每天都会学到一门新的武技！ 　　叶瑟薇的脸上浮现了毫不掩饰的兴奋笑容，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汗，蹦蹦跳跳地关门走了。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霍尔院长绝没有想到，经过这么一整天高强度课程的少女居然还能蹦蹦跳跳起来，竟然似乎也并没有对第二天就要打爆两只魔偶而恐惧，然而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 　　虽然心里高兴自己的小徒弟这么上道，但霍尔院长还是有一种，自己的预期没有达到的时候会产生的那种，别扭和淡淡的失落。 　　“快看啊，她和你一样是受虐狂，啧啧。”霍尔院长阴阳怪气道。 　　半晌，没有回应。 　　霍尔院长心想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我都这么阴阳怪气了，你居然还没反应吗，然后转过头去。 　　他的沙发上，空无一人。 　　霍尔院长：…… 　　淦！ 第七十五章 　　叶瑟薇沉浸在自己今天收获满满的喜悦中, 直到走到小院子门口，看到了那道萧瑟地坐在隔壁院子门口小台阶上的身影的时候，才突然顿住了脚步。 　　完辽。 　　她……她居然忘了要早点回来给墨菲斯开门这件事！！甚至完全没有想起来过！！ 　　而且明明可以用意识塔喊她, 但对方却并没有为了这件事来打扰她。 　　这里的灯光并没有明亮到可以读书, 长相过分漂亮的男人托腮坐在只有三级的台阶的最上面一阶，一条长腿耷拉下来, 另一条则是屈着放在第二阶台阶上, 单手撑膝支头，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本厚厚的书, 眼皮半翕, 完全是一幅等她等到快要睡着的样子。 　　叶瑟薇驻足在路灯下看他。 　　魔法路灯并不是暖色调, 映衬得男人的皮肤更加冷白。夜色笼罩，远处有细微的鸟鸣, 普通区域的吵闹声顺着风递过来了两缕, 却尤其显得与这里的气氛尤其宁谧。 　　像是注意到了叶瑟薇的视线一样, 不知等了她多久、一脸百无聊赖的男人掀起眼皮, 向着叶瑟薇这边投来了懒洋洋的一眼, 在看清了少女的样子后，微微勾起了唇角。 　　平时的墨菲斯总是自带一股淡漠又孤冷的气质，但这样惺忪的样子，却极大地柔化了他身上的这些离群。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半睡不醒的茫然，过于浅淡的眸子因为这份空茫而仿佛蒙了一层雾气，但在看到叶瑟薇的时候, 雾色薄去，他的眼中也重新有了色彩。 　　“我……我回来了。”叶瑟薇下意识道。 　　墨菲斯并没有任何因为等待而不耐烦亦或是生气的情绪，他就着叶瑟薇的这句话，收腿站起身来, 非常自然地让开了背后的门：“晚上吃过了吗？要来一份宵夜吗？又或者……需要按摩服务吗？” 　　吃过了，有点饿但是好像也不至于要宵夜，毕竟挺贵的。 　　叶瑟薇在心底顺着回答墨菲斯的问题，然后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倏然抬头，睁大了眼。 　　刚才还因为这份气氛而产生了些许奇特战栗的心情在听到XX服务的时候，骤然消失。 　　“……不不不不必了。”叶瑟薇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宾馆门下面塞进来的各色小卡片，脑子里糊满了各种颜色不太健康的东西，疯狂摆手：“我其实也还好，也不用那个什么……” 　　墨菲斯都不用去听，就已经大致能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了。等到叶瑟薇飞快伸手将他的门打开，就后退一步准备溜走的时候，先一步堵在了她的背后。 　　叶瑟薇后溜的动作直接撞到了墨菲斯身上。 　　[淦！] 　　短促的少女内心传来，顺带还有些花花绿绿小卡片的影像，两人的接触一碰即分，却足够墨菲斯看清影响上的图案和字迹。 　　他笑意更深，上前一步，硬生生逼着叶瑟薇后退，正好进了房间，他跟上，再反手将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正好狗狗祟祟地路过这边的埃迪学长正好将这一幕正收眼底，他猛地抬手捂住嘴。 　　瞧瞧！瞧瞧！他的八卦日刊上，八卦的准确率绝对是全院最高！居然还有人不信！明天的日刊素材有了！ 　　叶瑟薇心跳的速度非常快。 　　她不知道墨菲斯为什么要这样。 　　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许的路灯光线透进来，照亮了窗前的一小片，而门廊这边，只能借着朦胧的光芒看到模糊的人影。 　　这样的黑暗中，墨菲斯的压迫力更深，叶瑟薇背后是空旷的室内，她知道自己转身就可以进入客厅里，但却因为对方的注视而几乎一动都不敢动。 　　她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甚至对此没有任何想象力和猜测，只能紧张地睁大眼，在黑暗中寻找墨菲斯的眼睛，大脑里更是难得的一片空白。 　　但墨菲斯并没有让她紧张太久。 　　“啪”地一声后，房间被光线照亮，叶瑟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猛地松了口气，而墨菲斯则抬手在门口的猫头上拧了一把。 　　猫头吐出来了菜单，墨菲斯手没有停，又拧了一把。 　　猫头顿了顿，再次吐出来了一张单子。 　　然后，墨菲斯在叶瑟薇惊讶的眼神中，忍笑将单子递给了她：“战院是有专门的按摩团队。当然了，不是真的用手，而是专门的可以用来按摩的魔法。收费也不是很贵，训练量大的话，可以试试看。” 　　叶瑟薇一头雾水地接过单子，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各类魔法按摩服务。 　　“这个，按摩魔法……”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有一种奇特的耻感：“是谁发明的？” 　　未免太有创意了一点？ 　　“啊，谁知道呢。”墨菲斯将单子递给她以后，就径直走到了沙发那儿，将书放在茶几上，随口应道：“你想学吗？” 　　叶瑟薇寻思这个口吻似乎略微有些怪怪的，她顿了一下，试探性问道：“你会吗？” 　　“我可以会。”墨菲斯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开放式小厨房那边，从魔晶原力供应的冰箱里拎出来了一瓶果汁：“葡萄味气泡果饮，喝吗？” 　　叶瑟薇点头，于是修长的手指卡在了瓶盖的位置，稍微用力，带着气泡的细长瓶口发出了“砰”地一声响，浅紫色带着滋滋声音的液体流淌下来，倒入了有漂亮浮雕的玻璃杯里，再递到她面前。 　　“如果你觉得，让人帮忙按摩是一件比较……”墨菲斯脑中一闪而过自己刚才看到的奇怪小卡片画面，努力找了个词：“私密的事情的话，也可以我教你，然后你自己试试看。” 　　既然是明码标价的按摩，其实看起来还挺正规的。 　　叶瑟薇喝了一口葡萄汽水，因为碳酸的摄入而感到了一丝愉悦，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当然不会对正规按摩有什么偏见，反而还产生了一丝好奇：“好喝！其实也并没有非常抵触啦，可以的话，我也挺想试试的。价格似乎也还算是可以接受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全身还是局部的好……” 　　但她的话还没落音，墨菲斯的指尖已经凝出了一团魔法光晕。 　　下一秒，她的手臂上也笼罩了同样色泽的魔法光晕。 　　光晕就像是某种奇特的、有实质性温度、柔软却极具韧性的材料，温柔地包裹着她的上臂和小臂，开始了力度非常让人舒适的揉捏和按摩。 　　之前精神一直紧绷着还没感觉，这会儿被这样的魔法力道拿捏，叶瑟薇一下子放松下来，才感到自己身上到处都疼，如果不是墨菲斯还在旁边，她甚至想要直接在地毯上躺尸，任凭魔法光晕按摩自己了！ 　　当按摩的力道太过让人舒适的时候，是很容易因为过于放松而睡着的。 　　叶瑟薇本来就真的已经很累了，是以坚持了没五分钟，身体就逐渐歪斜，然后砸在了沙发扶手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菲斯站在窗边，看着躺在沙发上睡得香甜，时不时还因为舒服的按摩力道而微微蹙眉的少女，抬指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玻璃杯。 　　玻璃杯如碎裂的泡沫般散去，再自己出现在了吧台的桌子上，魔法光晕逐次按摩着少女的两条胳膊，而墨菲斯不知何时居高临下地站在了酣睡的少女面前。 　　他俯身抬手，似是想要抱起她，却在碰到她的前一瞬间，顿住了所有动作。 　　他维持在这个略显僵硬的动作半晌，到底还是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重新站直了身体，然后打了个响指。 　　原本躺在沙发上的少女瞬间消失，下一秒，少女出现在了二楼卧室的床上，她毫无所觉地翻了个身，任魔法光晕笼罩自己。 　　墨菲斯甚至没有上楼，原本凝聚在他指尖的魔法光晕早已离开他，只是悬浮在他的面前。他重新拿起了那本在霍尔院长那里没有看完的书，独自坐在了一楼的灯光下，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片单片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夜晚只剩下了他翻书的声音，那本书实在是太厚了，纸张又太过轻薄，纵使他看了大半夜，看上去竟然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进展。 　　浓稠的夜过去，天边掀起了微光，如雕塑般凝固在沙发上、带着单片眼镜的黑衣男人几乎只有手指在翻动书页，直到这道光线，他才抬起头，向外看了一眼。 　　叶瑟薇这一觉睡得过分香甜，以至于醒来的时候产生了一丝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恍惚。她一会儿觉得自己还在海加尔公爵府的侍女小床上，一会儿又恍然自己已经到了阿加曼德，在觉得这是自己的床的同时，却又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 　　诚然，每一间阿加曼德学生公寓的寝具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总有哪里怪怪的？ 　　她迷迷糊糊地抬手，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外套袖口。 　　她还穿着校服。 　　为什么她会穿着校服睡觉呢？ 　　叶瑟薇缓缓坐起身，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少女凝视自己袖口的视线慢慢凝固。 　　她、她昨晚最后的意识里，好像是在墨菲斯这边…… 　　“醒来了的话，就下来吧。”一道慢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从一楼传了上来。 　　叶瑟薇颤抖着找鞋，也不好意思进墨菲斯的盥洗室，就用手半遮着脸、犹犹豫豫地下了楼。 　　眼见墨菲斯并没有回头看她的意思，叶瑟薇才松了口气，她还在斟酌自己要说什么好，墨菲斯已经善解人意地抬手指了指门口的位置：“给你定了一套新的，换好了在门口等我吧。” 　　叶瑟薇像是螃蟹一样向着门口的方向横移，迅速抓起那包新衣服，干笑一声：“那个……” 　　“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挑龙。”墨菲斯抬手将单片眼镜从自己脸上拿下来，稍微捏了捏鼻梁：“你可以顺便想想，要先去那里看龙。” 　　叶瑟薇愣了一下。 　　她是真的没想起这个。 　　不过既然墨菲斯都这么说了，叶瑟薇觉得等自己收拾好了再为自己的不小心睡着而道歉也不迟。 　　她夺门而出，飞快地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拍着胸脯松了口气，还暗骂了自己两句，一边飞快上楼，洗了个战斗澡再吹干头发，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清爽。 　　新校服与旧的一模一样，她也在房间里找到了干洗篮，将已经被自己昨日的汗打湿的上一套校服放进了标着自己名字的干洗篮里，再放到了指定的回收点。 　　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头发，叶瑟薇站在门口，连着深呼吸了三次，这才一把拉开了门。 　　墨菲斯也换了一身衣服，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正好是上课的时间，对门的贝莱尔和伊芙琳也都卡着这个点出门准备去上课，见到墨菲斯，双方都微微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贝莱尔原本对叶瑟薇要骑虚拟狼还挺期待的，还想调侃两句，但看到墨菲斯在那儿，不知怎的，这个心思就淡了许多。 　　叶瑟薇到底还是不太想无故旷课，正好贝莱尔在，她上前两步，压低了点儿声音：“要是赫特院长问起来，就说……” 　　“嘶，不是吧，第二节 课你就要翘课了？”贝莱尔听了个开头就懂了，倒吸一口冷气，一脸“你好big胆”的样子看向叶瑟薇。 　　“你声音小点！”叶瑟薇咬牙：“不翘课难道真的去骑虚拟狼吗？！我还有点别的事！等我办妥了就回来上课！” 　　“刺院的实训课要帮你一起请了吗？”黑暗精灵的听力惊人，伊芙琳路过的时候，并不掩饰自己听到了，只面无表情地问道。 　　叶瑟薇也摸不准自己要去多久，她想了想：“如果到时候我还没出现的话……” 　　“好。”伊芙琳比了个手势，转身就走。 　　伊芙琳太过干脆利索的回答就显得贝莱尔很婆婆妈妈，尤其是伊芙琳临走前似乎还扫了贝莱尔一眼，红发少年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但到底受不了这屈辱，冷哼一声，也高冷道：“好。” 　　叶瑟薇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等等，她还没说自己编好的请假理由呢！！ 　　但是再追上去也些许不现实，叶瑟薇压下心底因为第一次翘课而涌上的些许不安和兴奋，重新看向了墨菲斯：“昨晚……实在是非常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委屈你在沙发一晚上……” 　　“没关系，在哪里睡都一样，我不介意。”墨菲斯漫不经心道：“棺材我都能睡，何况沙发。”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自嘲，语调却是轻松的，显然是在开玩笑。 　　叶瑟薇的脑中顿时浮现了初见之时墨菲斯的样子。现在的男人看上去和那个时候其实并无区别，但却似乎又有一些言语难以描述的变化。 　　就像是……沉睡了许久的人重新睁开了眼睛，重新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兴趣。 　　又或者说，脱离尘世许久的人，与世界重新有了联系。 　　叶瑟薇垂头笑了一声，她不是因为这件事扭扭捏捏半天的人，既然已经发生了，墨菲斯看上去也是真的不介意的样子，她也真心实意地道过谦了，便也不再去深究自己是怎么从一楼到了床上之类的事情。 　　随即，她迅速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重新高兴了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去看龙呀？去哪里看呢？” 　　“你想怎么去？”墨菲斯垂眸看着她。 　　“这还能选的吗？”叶瑟薇惊了，她想了想：“用传送魔法？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吗？” 　　墨菲斯微微勾唇：“当然有。” 　　“我们可以……骑龙。” 第七十六章 　　骑龙,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骑着龙。 　　叶瑟薇震惊而迷茫地跟在墨菲斯身后，一路穿过教学楼, 走过演武场, 再拐入了一条她从未涉足过的小路。 　　“这是要去哪里？”叶瑟薇东张西望地记路。 　　“学院有魔兽栖息地。”墨菲斯走在她的身侧：“不用回忆，地图上没有标注。是为了防止新生太过好奇而靠近这里。” 　　叶瑟薇一开始还不理解, 但在蜿蜒小路走到尽头, 看到眼前密林散去，面前的魔法高墙之后, 影影绰绰的巨大魔兽翅膀和身形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懂了。 　　这堵魔法高墙是单向通行的, 换句话说，魔兽无法在解除魔法禁令后出来, 但任何人都可以进出。虽说魔法高墙下面也有一扇门, 也有守门人, 但魔法墙几乎绵延了整个视线的范围, 就算是有巡逻小队, 也无法避免时不时会有学生偷偷翻墙过去看魔兽。 　　除了极少数在整个大陆游历过、亦或是家学渊源，从小就见识多广的世家子弟学生之外，绝大多数的人，譬如叶瑟薇，是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魔兽的，否则也不会在路过埋骨深渊的时候, 战栗又兴奋。 　　墨菲斯带她走的是正门。走近的时候，已经有魔兽的嘶吼声从门内传了出来，叶瑟薇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见早已司空见惯的守门人面无波澜, 而墨菲斯也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地直接抬手放在了一侧的测魔柱上。 　　测魔柱大约等人高度，在三分之二左右的位置，有一道刻痕，旁边歪歪扭扭地刻着【过线可入】，而墨菲斯在将手放上去的瞬间，整条测魔柱就全部亮了起来！ 　　守门人自然点头放心，在看到叶瑟薇以后，问也不问，就从桌子底下抽了一张【魔兽栖息地新手需知】递给了她。 　　显然是不用测，都能看出来四处打量一脸好奇的叶瑟薇是个新手。 　　叶瑟薇双手捧着新手需知，紧赶两步跟在了墨菲斯身后：“那个测魔柱的底线是多少呀？是六级魔法师就可以进来了，还是要更高？” 　　墨菲斯想了一会儿。 　　他对于魔法的强度其实并不敏感，毕竟是六级还是十六级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他试图分辨一下，却又觉得毫无必要，所以在快要走出厚厚的魔法高墙的甬道之前，他才开口道：“大约吧。” 　　这是叶瑟薇第一次从墨菲斯这里听到非常不确切的回答，她有点诧异，却很快就被面前的一切吸引了视线。 　　他们一步迈入了魔法高墙。 　　入眼是一片焦土。 　　焦土中央是一条被魔法护盾笼罩着的蜿蜒小路，隐约通向视线尽头的绿洲。很显然，这里被打造成了各种适宜不同魔兽栖息的地貌。 　　龙吟铺天盖地，之前坐列车路过埋骨深渊的时候，叶瑟薇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但到底相隔非常远，还隔着一层列车皮。而此时此刻，近乎毫无遮拦的龙吟直接冲入脑中，叶瑟薇直接顿住了脚步！ 　　她忍不住蹲下，抬手抱住了头。 　　那并不是非常痛苦的感觉，也没有什么新手指南上写的“撕裂般的头痛”，而像是被精神震慑到以后，刹那间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无法动弹的感觉。 　　……等等，这个感觉，是假的。 　　她猛地重新睁开眼。 　　否则她怎么会还能在听完龙吟后，用手抱住头呢？ 　　一旦反应过来了这个事实，身上的那种凝滞感便倏然消失，叶瑟薇猛地松开手，抬头，却见墨菲斯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见她缓过神来，墨菲斯才问道：“能自己站起来吗？” 　　叶瑟薇点头起身，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新手指南：“龙吟的攻击是分龙种的吗？刚才我并没有感觉到头疼、撕裂感、眩晕感什么的。” 　　“仅仅是龙吟的话，当然不分。就像是不同地区方言的人在嘶吼的时候，用的语气词不一样，但表达的意思是一样，能爆发出来的能量，也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墨菲斯走得并不快，足够叶瑟薇轻松地跟上：“你没有感受到，说明你天生适合骑龙。” 　　叶瑟薇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从魔法小路看出去，看似并没有什么舒服的巨大鸟舒展着双翼，掀起了肉眼可见的卷风，而它的附近还有一只蜥蜴状的巨大魔兽，卷风逼近大蜥蜴，对方懒洋洋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尖啸，顿时将那片卷风撕碎。 　　两只巨大的魔兽同时缓缓转过头，对视，再做出了想要攻击的姿态，而就在红龙张嘴，有红色的光芒在它的唇齿之间凝聚的同时，原本隐形的巨大魔法锁链骤然出现！ 　　魔法锁链缠绕在两只魔兽的周身，缠绕在了它们的所有关节和要害处，魔法涟漪刹那间穿梭过了红龙和巨大蜥蜴的全身！ 　　片刻的静默后，两只巨兽默默各自后退，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之中。 　　这两只体型过于庞大的魔兽安稳下来，叶瑟薇的注意力才逐渐从它们身上移开，看到了栖息在附近的体型小许多的其他魔兽。 　　很显然，其他魔兽单独拿出来的话，也各个都是独霸一方的霸主，尤其是一侧的魔狼，乍一看上去，甚至要比赫特院长的那一只更要巨大一些。但是在红龙面前，甚至堪称温顺。 　　叶瑟薇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她的头发被刚才红龙带起来的风吹到脑后，她的眼中有对这样大型魔兽的些许畏惧，但更多的则是兴奋，而这样的兴奋让她的眼中闪亮如缀满星辰：“我们要骑的，是这只龙吗？” 　　墨菲斯摇摇头：“不是这只。” 　　“放在门口的，都不过是看门狗罢了。”他用眼神示意叶瑟薇跟上，他的声音带着讥诮，甚至懒得多看一眼旁边巨大狂躁的红龙：“都还没有驯好，就放在这里，也只能当当看门狗了。” 　　这几句话里天然带着上位者的睥睨和冷嘲，叶瑟薇看着红龙的敬畏眼光在这个掷地有声的“看门狗”里悄然散去，换成了一丝怜悯，然后小声问道：“这是谁的龙啊？” 　　“魔院哪个院长的吧。”墨菲斯对此并不太感兴趣：“没条龙撑门面，位置很难坐稳的。” 　　叶瑟薇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从魔法小路再向前走了好一会儿，叶瑟薇见识了各种各样以前只在图鉴上见过的奇妙物种，并且了解到，并非所有的魔兽都是骑士的，比如魔院院长的那条红龙，对他来说除了装逼（划掉）之外，当然还有震慑、辅助攻击和交通工具等作用。 　　还有一些则是属于召唤系魔法师的，比如成群饲养在这里的鬣狗，又或者蛇群。他们在危急情况下，当然也可以选择召唤野生的魔兽，但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因为所有的魔法都存在风险，野生魔兽有很高的概率会反噬召唤师。 　　穿越过酷烈的焦土后，从蛇群这一片开始，就有湿润的气息铺面而来，缓释了刚才的炙热。绿洲如守望者花谷般漂亮，叶瑟薇甚至在密林中看到了像是独角兽一样的漂亮生物，并且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墨菲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独角兽的身影。 　　他有点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叶瑟薇：“你喜欢那个？” 　　又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梦幻独角兽呢？ 　　叶瑟薇刚准备点头，恰好有一只独角兽转过头来，似乎是看到了站在这边的人类，独角兽漂亮无害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突然张开了嘴。 　　还夹杂着血丝的尖利獠牙展露在了空气中，刚才还人畜无害的独角兽刹那间化身成了狰狞可怖的怪物，周围的其他小动物受惊般躲开，却有一只小兔子躲闪不及，被一口咬住。 　　叶瑟薇：…… 　　她默默移开眼睛：“不。” 　　墨菲斯笑了一声。 　　叶瑟薇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偷偷红了耳朵尖。 　　再走了一小段，墨菲斯在近乎热带雨林的位置终于停住了脚步。他侧身向叶瑟薇伸出手：“我要带你进去了。” 　　叶瑟薇模糊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没有多想什么，便将手搭了上去。 　　干燥微冷的掌心贴在她的手心，再屈指交握。 　　不等叶瑟薇有什么别的感觉，墨菲斯就已经伸出另一只手，贴在了魔法护盾上。 　　下一秒，叶瑟薇发现自己已经和对方同时站在了热带雨林之中，她惊愕回首，视线范围里甚至都已经没有那条通往这里的魔法小路的痕迹。 　　墨菲斯依然紧扣着她的手，就像是怕她迷失在这片雨林之中一样。 　　这里是魔兽饲养地，无论是焦土还是雨林，理应处处都是饲养的魔兽。人类从来都是利益至上的生物，换句话说，几乎不会有人无聊到向学院交着高额的饲养费，再在这里圈养可爱无害的小动物。 　　门口的测魔柱也在一定意义上说明了这个问题。 　　但此时此刻，叶瑟薇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的感觉，微热的潮湿空气笼罩在肌肤上，带着些许雀跃，密林的枝叶抖动，竟然有几分欢快，风声含着喜悦，周遭的万物好似都向她呈现出了亲近之色。 　　包括接下来倏然于半空出现的巨大龙影。 　　墨菲斯带着她穿过一小段密林，枝叶在他面前自动让开，就这么簇拥着两个人走上了小丘陵。 　　握着她手的男人站定，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他随即发出了几个叶瑟薇听不懂的音符。 　　是龙语。 　　山野有片刻的寂静。 　　随即，有风从密林中掀起，所有的树木都被卷起的风吹得倒向一侧，却并没有断裂，绿色的、完全与密林融为一体的龙腾空而起，展翅盘旋，微微仰头，发出了一声回应般的龙吟！ 　　叶瑟薇有点明白墨菲斯为什么要拉着她的手了。 　　她差点被这样酷烈的风一波带走。 　　腾空而起的，是一只体积比之前看门的红龙更加巨大的绿龙，光是眼睛就几乎有叶瑟薇整个人那么大，巨大的绿龙翕动双翼，旋过半圈后，静静地停在了丘陵的面前。 　　这个高度对它来说并不怎么舒服，但绿龙却依然低下了巨大的头颅，任凭墨菲斯的手在他的额部摸了摸，而绿龙也显露出了亲昵的姿态，甚至有点蹭蹭墨菲斯手掌的意思。 　　见识过之前的暴躁红龙以后，叶瑟薇被面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这是你的龙吗？”她小声问道。 　　“这是霍尔老师的。”墨菲斯摸了摸龙，又吐出一句龙语，绿龙当然听懂了，再放低了一点头颅：“要摸摸吗？” 　　叶瑟薇兴奋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却温柔地将手覆盖在了绿龙低下的头上。 　　入手的肌肤并不非常舒服，是带着粗糙颗粒的坚硬皮肤质感，还有热带雨林生物特有的冷湿，但这份感觉却因为绿龙格外的温顺而多了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温柔，叶瑟薇从绿龙的额头撸到绿龙的眉间，顿了顿，看向了对方过分巨大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呀？” 　　绿龙金色的巨大眼睛眨了眨，看向墨菲斯。 　　“娜美。”墨菲斯将绿龙非常长的名字浓缩成了两个字，绿龙明显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眼神，但又在墨菲斯的眼神里将疑惑收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背负了这个它自己之前也没听说过的名字。 　　一无所知的叶瑟薇轻轻拍了拍绿龙的额头：“娜美，你愿意让我骑一下吗？” 　　娜美很久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小朋友了，而这个小朋友身上还带着它非常喜欢的气息，它重新盘旋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落了下去。 　　风随着娜美的动作停了下来。 　　墨菲斯没有松开叶瑟薇的手，反而拉得更紧了一些：“抓紧我，否则很容易摔。” 　　叶瑟薇依言点头。 　　于是墨菲斯带着她，直接从小丘陵上跳了下去！ 　　叶瑟薇惊呆了。 　　但她甚至还没有尖叫的念头冒出来，娜美就重新从地上飞了起来，稳稳地将下坠的两个人接住，然后呼啸一声，直接冲入了云霄！ 　　叶瑟薇觉得自己大约是要摔落在娜美的背上的，但她的脑中才刚刚做好了跌落在那样坚硬龙背上的撞击准备，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握着墨菲斯手的那只手臂传来了一股温柔却并不粗鲁的力气，将她在半空转过了一个圈，然后稳稳地坐在了龙背上。 　　紧接着就是娜美直接冲入云霄的刺激淹没了她的整个感官，等到娜美重新平稳在了云层中的时候，叶瑟薇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嵌在背后墨菲斯的怀中的，对方一手将她虚虚环住，另一手则是顺着微微俯身的动作，抓着她面前的龙刺，白皙的手指与深绿的龙背对比出了鲜明的色差。 　　在飞行到这么高、气流也相对平缓的位置的时候，娜美几乎都不怎么用掀动双翼，几近悠闲地滑翔在碧空之中，云层完全在脚下，它就在云层中时上时下地穿行。 　　陆地从娜美双翼与身体的间隙偶尔显露出来，龙飞行的速度极快，叶瑟薇甚至时不时能看到娜美的面前出现类似于空间间隙的裂缝，而娜美就在这些透明的裂缝中穿行，每穿行过一次裂缝，再向下看的时候，风景都会大变。 　　叶瑟薇不太敢动，因为距离太近，她明确地感觉到墨菲斯的下颚抵在她的头顶侧面，纵使有风吹散了许多味道，但她依然可以闻见对方身上龙喉花的香气。 　　“有想好先去看什么龙吗？”男人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三个龙栖息的地方，你来挑。” 　　叶瑟薇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 　　白龙的位置是在海加尔大区的雪山，红龙和黑龙则是在裂石深渊，绿龙在翡翠河，蓝龙在翡翠河畔的沙漠里。她有点举棋不定：“如果想都看看的话，时间会不会不够？” 　　“当然是要都看看的。”墨菲斯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每天早上都要出发去挑龙。你只用决定今天先看什么就好。” 　　这样的话就很好选了！ 　　叶瑟薇飞快下了决定：“我想先去看绿龙。因为娜美温顺又可爱！” 　　“温顺？可爱？”墨菲斯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意中多有意味深长，但他也并没有反驳，而是拍了拍娜美：“听到了吗？” 　　娜美显然对于这个描述非常满意，回应出了一声龙吟，便继续赶路。 　　墨菲斯这才慢悠悠举起手，打了个响指。 　　魔法护罩笼罩在了两人周身，铺天盖地而来的风依然存在，却并不能再近她的身，墨菲斯也松开了握着龙刺的动作，顺便放开了松环着叶瑟薇的手，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两个软垫，一个靠在了自己身后，另一个递给了叶瑟薇：“要吗？” 　　叶瑟薇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她有点木然地接过软垫，塞在了自己屁股下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这个魔法呀？” 　　墨菲斯眼神认真：“你第一次骑龙，当然要真切地体会骑龙的感觉。风的流向，龙腾空时的角度……所有这些都会影响到你的战斗。提前适应一下，对你有好处。” 　　叶瑟薇觉得很有道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背后却传来了男人低低的笑声。 　　她愕然回头。 　　墨菲斯似乎也没想遮掩，他随意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笑得发丝乱颤，看到叶瑟薇疑惑的目光，他歪了歪头：“骗你的。” 　　叶瑟薇：…… 　　？ 　　墨菲斯：“就是想吓吓你。” 　　叶瑟薇：………… 　　？？？ 第七十七章 　　叶瑟薇的心情些许复杂。 　　怎么说呢,也不是第一次被墨菲斯驴了。叶瑟薇深呼吸了几次，压下心底涌上来的、一点茫然和许多懵逼的情绪。 　　就很奇怪，其实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她觉得自己是应该生气的！最好是气到指着墨菲斯骂一顿！ 　　但……她完全气不出来。不仅气不出来，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包容。而且看着因为这样实在幼稚的事情而显得非常开心的墨菲斯,叶瑟薇的心底竟然忍不住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喜悦。 　　可是就真的无所谓的样子的话,就显得自己脾气太好。 　　叶瑟薇觉得自己好难啊。 　　她和墨菲斯对视了几秒，只好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墨菲斯笑得更大声了。 　　叶瑟薇：拳头邦邦硬！但打不过！哼嘤！ 　　娜美的速度非常快,对时空裂缝的把控炉火纯青，叶瑟薇好奇地观察了一会,逐渐把刚才对墨菲斯的复杂情绪都忘了：“是所有的龙都掌握这种……空间跃迁？空间魔法？” 　　“跃迁？”墨菲斯重复一遍,细品了一下这个词汇：“挺有趣。” 　　然后他才回答道：“是的,这是所有龙的种族能力。空间裂缝一直都存在,哪怕是现在。” 　　他边说边抬手，在半空随意滑了一道。 　　与娜美面前出现的裂缝几乎如出一辙的光晕缝隙随着他的动作浮现，又很快消失。 　　“无法肉眼可见，无法发现空间裂缝的话，裂缝也不会主动进行吞噬。”墨菲斯收回手,耐心解释道：“而在所有龙族的眼里,是天然可以看到这些缝隙的。” 　　他将手放在叶瑟薇面前,从左眼到右眼悬空着抹了一道，叶瑟薇的眼前顿时出现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天空的色彩更加浓稠,蓝色更蓝,白色更透明，而交织在这些之外的，是无处不在的光晕空隙。 　　娜美轻巧地在空隙中穿行，时不时主动钻入一个,在短暂的视觉斑斓后，再从数千米外的某处破空而出。而因为在空间裂缝中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甚至有时连一秒都没有，所以如果不是以这种视角来看的话，是完全感觉不到的。 　　叶瑟薇震撼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这就是龙看到的世界吗？” 　　“是的。”墨菲斯收回手，于是叶瑟薇面前的独特视角慢慢消失：“所有的龙族都要从小就开始学习，如何辨别这些裂缝。空间的力量足以撕裂所有生物，龙族的数量之所以非常稀少，与这一点也有关系。有太多的幼龙在学习的过程中丧生。” 　　叶瑟薇的脑中自然浮现了幼龙努力展开双翼，学习穿梭却被无情搅碎，亦或者直接消失在了空间洪流中的样子，伴随着养育它们的母龙的哀鸣和无可奈何。 　　所有的种族，哪怕是天生强大的种族，也总有一些逃不脱的宿命。 　　叶瑟薇正兀自出神，娜美却明显开始了降落和俯冲，显然是已经快到了。 　　到底算得上是回到故乡，在俯冲的同时，娜美发出了长长的龙吟声，而叶瑟薇虽然身上罩了一层魔法，却也止不住地向前栽倒了下去，幸亏墨菲斯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她也反应极快地抓住了面前的龙刺…… 　　不，不是抓，而是隔着抱枕紧紧地抱在了龙刺上，甚至连头都砸进了抱枕里。 　　巨大的俯冲力根本无力反抗，失重感极大地压迫着心脏，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叶瑟薇有点悲壮地埋在抱枕里，心想这也是墨菲斯“吓吓她”的一环吗？不然的话，为什么坐在她正后方的墨菲斯没有砸到她身上，很明显是因为他还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嘛！ 　　哼！ 　　她正这么想着，娜美却突然宛如静止般地倏然停了下来，然后发出了一声明显是愤怒的龙吟！ 　　叶瑟薇从俯冲感中回过神来，愕然抬头。 　　他们已经距离雨林非常近了，近到几乎从展开的龙翼上向下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些参天大树的树尖。而原本坐在她身后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而他的手正平举向前—— 　　娜美的面前有了一面巨大的魔法护盾，无数绚丽的魔法从雨林的方向升腾而起，狠狠地砸在了魔法护盾上！ 　　利斯卡大区，翡翠河畔，热砂雨林。 　　轰隆声与魔法划过半空的声音一起响起，娜美愤怒的尖啸却并没有让魔法攻击停下来一星半点，而叶瑟薇站起身后，也终于居高临下地大约看清了情况。 　　从这个角度很容易看到，那些从地面向着半空发起攻击的，都是人类！ 　　叶瑟薇还在扶着龙刺起身，那些人却在意识到这样的攻击毫无效果后，停下了所有攻击手段。为首一人主动从藏身之处跃到了娜美面前的树尖上，做了一个双手朝天的投降动作，看向墨菲斯：“这位朋友，都是为了龙而来，有话好说。我们也只是在这里猎龙罢了，刚才的攻击实属误伤，我们愿意为之做出补偿。” 　　这个声音…… 　　叶瑟薇微微拧眉。 　　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站起身来，从墨菲斯身后探出头向前看去。 　　入眼是穿着华丽的深蓝色魔法长袍的年轻男人，对方有着一头深蓝的零乱半长发，深黑的眼睛从深蓝额发的后面露出来，男人咧着嘴，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和并不怎么真诚、过分夸张的笑容。 　　叶瑟薇的目光停留在了对方肩头的魔法小鸟上。 　　魔法小鸟华丽纤细，长长的尾羽耷拉在男人的肩头，正在回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真是眼熟啊。 　　见到墨菲斯没有回应的意思，对方又开口道：“看你的衣服，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学生吧？我们一般不对学生动手的。你提条件，我们就此一别两宽，相安无事，你觉得怎么样？” 　　这么长的一段话，完全足够她将这个曾经从魔法小鸟中传出来的声音和对方的声音，画上了等号。 　　“陨星圣堂。”她终于站起了身，甚至忘记了自己是第一次在龙背上行走，在点地从自己的位置飞掠到墨菲斯身侧的同时，手中已经凝出了金色的巨大长弓和魔法长箭！ 　　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掀起了漂亮的弧线，而她的长箭已然对准了数十米之外的深蓝发色的男人！ 　　“我听过你的声音。”叶瑟薇单手捏着虚空破魔箭，拉开满弓，对着对方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你还记得我吗？” 　　她歪头，露出了一个甜美却带着恶意的笑容：“你们不躲在黑暗里好好杀人，怎么，生意做不下去了，出来做副业了？” 　　深蓝发色的男人当然知道墨菲斯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人，但那个少女的气息相比起这个墨菲斯来说实在是太弱了，他直接将对方忽略不计了。又岂能料到，这位少女居然近乎不讲道理地就直接对他展开了攻击的意向！ 　　最离谱的是，这位刚才在他眼中还算得上是人畜无害的少女，此时此刻竟然迸发出了无限的气势，而她指间捏的长箭，居然让他有了一种被锁定的感觉！ 　　“必中？”他分辨出了这种感觉，喃喃道，看着叶瑟薇的眼神终于微微产生了变化。在不断地回忆和打量中，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那个……神女？” 　　回应他的是倏然间已经到了他面前的箭矢！ 　　他的话语对于叶瑟薇来说就像是确认，是以叶瑟薇完全不等他的话音落地，就直接射出了这一箭！ 　　第一箭才刚刚直冲向了对方面门，叶瑟薇的第二箭也已经在她轻声的“扭曲”言灵咒语后，于虚空中微微闪烁，抵上了第一支箭的箭尾！ 　　一切闪躲在“必中”效果面前都是没有意义的。 　　深蓝发色的男人眼中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却根本没有做出任何躲避的效果！ 　　破空而去的长箭根本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在树尖上站着的男人仿佛镜子般，在箭尖点到的时候，就化作了碎裂的虚影。 　　长箭在半空失去了目标，魔法长箭茫然地转了一周，停顿在了半空中。 　　找不到本体。 　　叶瑟薇慢慢收了弓，站直了身体，魔法力支撑的长箭也随之慢慢消散在了半空中。 　　蓝发男人消失的同时，前方数十棵树的树尖上，都像是复制粘贴般同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身影，他们做着完全相同的动作和嘴型，说着同样的话语：“神女啊，脾气这么爆可不好哦。也难怪你被金色神殿赶了出来，还神罚坠井。至于副业什么的，也可以这么说吧，毕竟雇主给的钱够多，有钱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无数个身影一起叭叭叭的样子诡异又可怖，就仿佛是一堆提线木偶，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虽然刚才的冲动一击落空了，但叶瑟薇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生气的神色，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然后看向了墨菲斯：“这个情况，可以用魔法意识攻击吗？” 　　深蓝发色的男人显然并不好对付，甚至魔法层级要比她高出许多，否则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巧妙地躲避了“必中”的技能。但叶瑟薇却完全没有什么惧怕的感觉。 　　有墨菲斯在，还有霍尔老师的绿龙在，叶瑟薇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这边会有“打不过”的这个情况在。 　　而墨菲斯的态度更像是佐证了她的这份信心。 　　墨菲斯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听了叶瑟薇的问题后，他不置可否，眼中反而带了鼓励之色：“不然……你试试？” 　　叶瑟薇微微一笑，颔首，垂眼，倏然展开了自己的魔法意识！ 第七十八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瑟薇觉得自己魔法意识的覆盖范围，似乎比起之前还要更加广阔了许多，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所在,被笼罩住的所有一切生灵的轮廓都显得比之前更加清晰，而她也清楚地看到，树尖上的数十道人影……全部都是虚影。 　　她歪头想了想,还是将魔法意识凝结成了数十道利刃，然后同时向着这些人影以不同的力度切割而去！ 　　所有的人影在刹那间全部都碎裂如烟，随即又顺着这些蔓延的烟气,变成了更多的虚幻人影。 　　叶瑟薇并不惊慌，反而好奇地“咦”了一声，侧头问道：“是所有幻象虚影都是一碰即碎吗？还是说，也有可以稍微坚持一下的？我分别用了不同的切割力度,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墨菲斯将她的试探尽收眼底，微微摇头：“这取决于施术者自身的魔法强度,以及他们分出来形成虚影的魔法源力的多少。你看他虽然有这么多魔法分身,但全都只会做同一个动作，说同一句话,就说明这个人的魔法源力恐怕不容乐观。” 　　——他在说“不容乐观”这个词的时候,甚至可以用轻描淡写来形容，就好像蓝发男人这样的十三级大魔法师的魔法源力真的干涸如见底的池塘一般。 　　但很显然，叶瑟薇信了。 　　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抛出了看似毫不相关的另一个问题：“箭技和拳技可以结合起来吗？” 　　墨菲斯想到了什么,依然和之前一样,眼底带了鼓励：“你试试？” 　　两个人在龙背上若无其事地探讨，音量也丝毫没有降低，完全不介意这番讨论传入其他人的耳中。 　　深蓝发色的男人一开始还优哉游哉的神色,慢慢变了。 　　他这个时候已经回忆起来了有关这个从神魔之井跳下来的堕落神女的资料了。那边当时有描述过，这个少女骄纵跋扈，没吃过什么苦，神殿命运咏唱那套还算是娴熟，总体来说应该挺好杀的。 　　但很显然，这个资料和实际是有出入的，否则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奥兔族杀手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折在了她的手上。毕竟那位他现在也已经忘了名字的奥兔族杀手虽然战阶不高，但也是有四级还是五级战士的水准。 　　却被叶瑟薇像是切菜一样杀了。 　　他还为此惋惜了好一会儿，毕竟奥兔族的杀手可真是难培养，从那以后，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摸过奥兔族的兔耳朵了，还挺想念那个手感的。 　　是了，他当时似乎还说过一句话。 　　——“可爱的小鸟，陨星圣堂不会对同一个人出两次手，不要害怕，不会再有人来杀你了，但我很期待与你的见面哦。” 　　没想到这份随口而来的期待，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而现在，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可以看到叶瑟薇胸前的三级战士徽章的。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能够穿上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校服，但想来大致也与那位海加尔的少主脱离不了关系。 　　这么一想的话，那个站在最前面气势极强的男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叶瑟薇胸前的徽章只有三级战士，并没有任何关于魔法师的。 　　也就是说，就算她也是魔战双修，也绝无可能超过战士的战阶，否则哪有人喜好把低一档的徽章挂身上的？ 　　所以他们在说什么魔法意识？开玩笑，魔法意识是十级以下魔法师敢触碰的存在吗？！ 　　然而他的虚影却倏然全部都破碎了。 　　随即而来的便是那些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讨论。 　　这两个人……难道是在拿他练手吗？！ 　　啧，可爱的小鸟不可爱了。 　　陨星圣堂多出杀手，他作为副堂主自然战功显赫，很早开始就是非常出名的刺客了。对于隐匿身形这一套自然实在不能再擅长，只是做了副堂主这几年里，到底脾气有所增长，有些受不得这委屈。 　　他放在面前树枝上的手没忍住，微微用了点力。 　　细碎的响声从他的指腹下穿了出来。 　　他眼神微凝，心底一跳。 　　寒芒乍现。 　　有着必中效果的魔法箭矢吞吐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已经在他的面前了，而紧随其后的，并不是如之前一样的第二只箭矢，而是……一个拳头。 　　蓝发男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对方在普一射出这只箭的时候，锁定的就是他的真身！ 　　【必中】！ 　　叶瑟薇在和墨菲斯交谈的时候，并未停止魔法意识对这一片密林的搜索，之前向着墨菲斯和娜美进行了攻击的魔法师都并没有可以隐匿身形，而她要寻找的目标，也从来都不是这些人。 　　之前在刺院的课程在此刻派上了用场，虽然她只学了非常浅显的皮毛，但她本就悟性极好，自然能够举一反三地去特别注意到一些刺客最喜爱的地方。 　　更何况，魔法意识本就是像是上帝视角一般的存在。 　　所以她才能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对方的所在，并且直接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最凌厉的攻势！ 　　蓝发男人发出一声尖啸，而就在叶瑟薇动了的同时，其他所有陨星圣堂的魔法师都意识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想要驰援被攻击的男人。 　　但所有的魔法攻击都在叶瑟薇身边一米处停住了，墨菲斯面无表情地站在娜美的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甚至没有什么动作，就只是垂眸看着，便让那些魔法攻击全都停在了半路！ 　　那些光怪陆离的魔法色彩反而像是在为叶瑟薇照亮一路前掠的道路，而蓝发男人在迅速闪避那道必中的魔法箭矢未果后，咬牙让箭矢擦过了自己的手臂。 　　三级战士的必中效果而已…… 　　他正这么想着，然而箭矢在接触到他肌肤的同时倏然发生了小规模的炸裂！ 　　蓝发男人咬牙旋身，还来不及处理伤口，那个他原以为自己在不断的闪躲中已经避开了的拳头却也已经如影随形地到了他的面前！ 　　叶瑟薇的感觉非常微妙，她刚才实验性地将虚空索敌箭的箭技叠加在了自己的陨星拳上，而很显然，她似乎成功了。 　　她的这一拳也随之叠加了【必中】的效果。 　　刚才在蓝发男人躲闪那一箭的时候，无论他用了怎样的身法，叶瑟薇都若有所觉，并且能够极快地感应到对方所在，而她的拳意也并没有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消散，依然带了一击必杀的气势。 　　蓝发男人愕然的目光中，金发少女的拳头也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男人脸上却没有什么惊惶，甚至没有躲避那只魔法箭矢的行为，而是后撤小半步，双臂交叉，硬生生地用小臂来迎接了叶瑟薇的这一拳！ 　　一个三级战士的攻击罢了，就算是来不及考试，充其量也就是四级五级战士，刚才那一箭的威力他已经感受过了，不过普普而已。他刚才真是被那只过分巨大、明显已经进化到了太古巨龙的绿龙的气势惊到，下意识选择了后退。就算是正面迎击这样的攻击，又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呢？ 　　蓝发男人眼中有了一丝戏谑。 　　但这份戏谑才乍现，就倏然凝固。 　　他的小臂传来了非常剧烈的疼痛。 　　少女的拳头里，还握着一柄金色锐利的小剪刀。 　　他身上的魔法护盾已经被刚才的那一箭击碎了一大半，而此时此刻，少女的拳意混杂在锐不可挡的小剪刀里，一起注入了他被深深隔开的小臂伤口中！ 　　血肉爆裂的声音于空气中响起，熟悉的拳意打在身上，蓝发男人的眼中终于写满了真正的愕然：“……陨星拳？你怎么会我们陨星圣堂的拳法？” 　　“偷的。”少女轻巧地吐出两个字，并没有在他身上施加任何神殿的那一套言灵咒术，而是毫不犹豫地扯拳，随即旋身后撤—— 　　她后撤得非常迅速，甚至肉眼可见地连续用到了扭曲的技巧，蓝发男人其实并没有对自己的伤势有什么担忧，皮肉伤罢了，他的掌心凝聚了治愈魔法，他小臂的刀伤和肩侧的箭伤很快就有了肉眼可见的恢复。 　　他还有闲心评价了一番，觉得叶瑟薇后撤的决定做得非常对。 　　“跑快点呀。”他咧嘴露出了一整口牙齿，阴森森道：“否则我就要追上来了哦。你的【必中】确实厉害，但完全没有发挥出六星箭技的厉害。到底只是三级战士，哎，真是可惜了呢。” 　　叶瑟薇只能打他个出其不意，就算她的战力确实大大地超乎了他的预料，竟然能真的伤到他，但也仅此而已。要想要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远远不够。 　　而反过来，她是绝对无法接住他的攻击的。甚至她这样急速的后撤，在他眼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有迹可循的。 　　让不可爱了的小鸟再跑一跑，他有的是时间和她玩。顺便再问问她是怎么会陨星圣堂的拳法的。 　　如果她还在龙背上，他也许还要慎重一些，但现在，她托大到了他面前，那么龙的无差别攻击就绝无可能再…… 　　念及至此，蓝发男人的治愈魔法突然一滞。 　　叶瑟薇的意识塔一直保持着与墨菲斯的沟通，而此时此刻，墨菲斯的声音正顺着她的意识海传递到她的脑海里。 　　“距离够了吗？”叶瑟薇一边穿行，一边在心底问道。 　　“再撤十米，然后，跟我念。”墨菲斯的声音难得带了些认真。 　　随即，他发出了一个非常拗口的长音。 　　叶瑟薇在最后一次用了扭曲效果后退后，转身开口。 　　蓝发男人正巧抬头看了过来，在看清了她口型的同时，他也听到了她唇齿间念出的、拗口的龙语发音。 　　“龙焰。” 第七十九章 　　“龙焰。” 　　少女的声音并不大,但龙语本身就带有奇异的魔法力量，更不用提，这样发音奇特的声音已经足够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整个空间都随着她的龙语而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震颤。 　　蓝发男人的瞳孔剧缩。 　　他甚至不用抬头,巨大绿龙已经在听到这道命令的同时张开了嘴，狰狞尖啸着向着他的方向，喷出了一口龙焰！ 　　绿龙的龙焰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火焰,而是一种带着强腐蚀性的气体，蓝发男人的速度再快，也绝不可能完全避开这样喷射出来的气体！ 　　其实,既然他们是来这里猎龙的，那么在场的所有魔法师当然对绿龙的习性和攻击手段十分了解，对于这种腐蚀性的气体也有着相应的防护手段。 　　但那也只是针对这个森林中、他们目标的那种未成年体型的绿龙，而不是面前的这条已经进化到了太古巨龙形态的绿龙！ 　　连真正的大魔导师都很难挡住太古巨龙的正面全力一击,更何况仅仅只是中级魔法师和刚刚踏入高级魔法师的他们？ 　　所有的一切都在气体中肉眼可见地融化。 　　树木甚至连凋零的过程都没有，便坍塌。不及闪避的动物在尖叫之前就已经化为腐水,而叶瑟薇甚至眼睁睁地看到一名魔法师在无声的尖叫中化为了齑粉！ 　　她在秘境里杀过许多堕落哥布林,并非没有见过血流成河般的场景，却依然被面前这样的场景惊呆了。 　　墨菲斯将她捞回了娜美的背上。 　　娜美实在太大了,从背上这样看下去,有很大一片的视角都被挡住了，叶瑟薇有点意犹未尽，她心中有着对龙族这些神话生物的畏惧,但更多的还是战栗般的兴奋,于是她抓着边角的一根龙刺,重新从娜美身上探出了半个身子。 　　低头看去，仅仅是这样的顷刻间，这一片密林连同地面的所有植被都被在这样的气体之下,肉眼可见地融化了，大片裸露的土地露了出来，从原本深褐色的土壤变成了明丽诡谲的紫色，而这样的紫色气体还在慢慢向外侵蚀，边缘处有树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然后慢慢轰然倒下，再在还没有接触到紫色土壤的时候，就已经在空气中消失。 　　魔法世界当然不存在环保问题，龙族与其他野兽的存在就是自然界的必然，这还只是绿龙随随便便喷出来的一口龙焰而已，倘若真的是两只龙、亦或是龙族与其他魔兽打起来的时候，直接毁了一整片地貌的事情也并不罕见。 　　叶瑟薇还不至于为这一片绿林操心，她只惊叹着看完，轻轻拍了拍身下的绿龙：“好强啊娜美，我要是也会喷这个，哪里还有人敢欺负我哦。” 　　墨菲斯：“……你为什么想在嘴里含着这么恶心的东西？” 　　娜美：？ 　　你别以为我在天上乱飞就听不到你的话？ 　　叶瑟薇：……？ 　　她有点气又有点好笑，仔细想想，却根本没法反驳墨菲斯的话。 　　就……就他妈很有道理。 　　于是她默默地咽下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一件别的事，扭头问墨菲斯：“所以那个人死了吗？” 　　“没有。”墨菲斯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下次还可以继续练手。” 　　叶瑟薇深觉有理，然后迟疑道：“对了，他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吗？” 　　墨菲斯摊手耸肩。 　　叶瑟薇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决定如果还和蓝发大哥有见面的日子的话，一定要问问对方的姓名。 　　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恐怕她和这位蓝发大哥会陷入某种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她总要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杀的人的名字。对了，除此之外，她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了，但也总想多此一举地问问，到底是希西底彻的谁下达了杀她的任务的。 　　……下次见面，她一定不要像这次这么冲动，一言不合就直接挥拳了！ 　　叶瑟薇如是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道。 　　名叫凯恩斯的蓝发男人早已出了森林。 　　他的半边身子都被那样骇人的气体喷到了，治疗魔法的光泽一直环绕在他身上，但太古巨龙造成的伤口又岂是这么好处理的，他的伤口愈合到一半，又继续溃烂，他早已不复当初气定神闲的样子，身上的魔法袍也已经被顺手扔了，他甚至在从密林中向外奔逃的过程中，彻底换了一身衣服，毕竟气体是会停留在各个地方的。 　　他的脸颊也被腐蚀了一小片，原本还算得上清秀的脸被这一片伤疤摧毁到近乎可以用可怖形容。 　　因为反复溃烂又愈合的伤口，凯恩斯的身上散发出来了浓郁的恶臭味道，他一开始还因为这样的味道而皱起了眉头，但人类嗅觉的适应性太强，他现在已经闻不见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了。 　　他阴沉着脸站在森林边缘，背后便是流淌的翡翠河，陨星圣堂的接应船静静地停靠在翡翠河中。 　　他们这次来这里，是6因为很巧地同时接到了两个任务。 　　两个任务来源于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是欧斯卡纳那边的老顾客，另一个则是如今在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某个小少爷，任务的内容却如出一辙： 　　【猎一条未成年龙来当坐骑。龙种不限。】 　　埋骨深渊那个鬼地方他们当然不想去，海加尔大区的龙谷实在太冷了，只怕龙还没碰见，先把人冻成了冰，而翡翠河这么长，谁知道那群龙隐匿去哪里了呢？更何况，要找擅长在水底行动的人也并不容易。 　　利斯卡大区的热砂雨林无疑是最佳的地点之选了。 　　两边给钱都颇为阔绰，难得他也想出来看看，说不定能碰见一小窝龙崽，拿去打包卖个好价钱，再给自己也留一只。 　　他这一次总共带了十五名经验十足的魔法师，还专门培训了一段时间。一路上进行得都十分顺利，甚至在那条太古巨龙出现之前，他们已经发现了一条未成年绿龙的栖息地。只要跟踪上去，说不定就能发现和这只绿龙同一窝的其他未成年绿龙。 　　然而太古绿龙的出现却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贪心不足，不自量力。 　　凯恩斯微微眯了眯眼，并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和自我否定，他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 　　回想一下，他们真是鬼迷心窍了。 　　多少人倾其一生也没有见过一条太古巨龙，而他们在见到的时候，竟然以为自己撞了大运，今天能搞到一票大的了？！ 　　谁给他们的勇气去攻击太古巨龙的？ 　　凯恩斯对着自己嗤笑了一声，而这样的面部表情又牵动了他脸上的伤口。原本快要疼得麻木的伤口顿时因为撕扯而迸发出了更剧烈的疼痛。 　　凯恩斯疼得微微闭了一会眼，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种鬼迷心窍本身……就有问题。 　　他怎么会犯这种错？他不知道太古巨龙多可怕吗？就算他暂时失了智，这十五个魔法师难道各个都是智障吗？！才是高级魔法师，就刚肖想太古巨龙了？！ 　　他们……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从某种程度上，被迷惑了。 　　可刚才那一条，确实是绿龙没错，就算肤色骗了人，从龙焰的构成来说，也绝对是绿龙无疑。 　　绿龙是绝无可能会蓝龙的幻境攻击手段的，这样推测的话，应当是有人…… 　　凯恩斯的眼前出现了站在龙背上的那个没什么表情的黑发男人。他已经大致猜出了对方就是海加尔的少主，清楚地记得对方的长相让自己在第一眼的时候就惊艳无比，却在此时此刻想要回忆的时候，发现记忆中竟然模糊一片。 　　这是高阶的记忆模糊魔法。 　　这个海加尔家的小少爷……为何与传闻中相差那么多，甚至让他有了一种对方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在心底刷新了这个海加尔少主的资料，随即才慢慢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雨林。 　　然而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他的面前却依然没有任何人出现。 　　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这意味着，他带来的所有魔法师，都已经在太古巨龙的龙焰之下，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他沉着脸，转身上船。 　　这艘船极其宽敞，里面甚至还巧妙地隐藏了一个空间魔法，是专门为了猎龙成功后，运送未成年的龙崽而设计的。 　　但此时此刻，所有的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莫大的笑话。 　　许久没有畅快淋漓地喷一口了，娜美此时此刻心情好得很。 　　它在空中飞了半圈，又龙吟了几声后，重新俯身压低了自己，然后直接掠入了茂密的雨林之中！ 　　叶瑟薇吓了一跳，甚至抬手挡在了面前。 　　然而她想象中的画面却完全没有出现。 　　在她的脑海里，以娜美这么大的身形，这样飞掠下去，肯定会造成一整片的雨林的毁灭，无数的参天大树会就此腰折，它掠过的地方定然是一片狼藉。 　　然而这一切都并没有发生。 　　所有的植物都在触碰到娜美的前一刻，宛如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向着不同的方向倒去。有些植物呈现出了惊人的柔韧性，甚至有参天大树突然折腰，在娜美经过后，再若无其事地重新直了起来。 　　除此之外，在沉入雨林中的那一刻，娜美平展开的龙翼和身体的色彩都变得比起之前浅淡和斑驳了许多，甚至有了某种虚幻的感觉，在路过一些没来得及折腰的树木的时候，竟然就像是虚影一样直接穿了过去，只带起了一阵算不上多么猛烈的风。 　　叶瑟薇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是怎么回事？娜美虚化了吗？可是如果虚化的话，为什么我们还坐在它身上没有掉下去？” 　　“绿龙可以对所有植被进行控制。”墨菲斯道：“并不是娜美虚化了，而是它控制这些树木避开了她，并且将一部分树木虚影化了。这也是绿龙的天赋技能。” 　　经他这么一提醒，叶瑟薇才想起来自己也曾经在图鉴上见过相关的描述。但只凭借干巴巴又太过学术性的文字描述，很难与她现在面前看到的这一幕划上等号。 　　娜美在滑翔了一小段后，慢慢停了下来。 　　它显然非常享受这里。因为这里是孕育它、它生长的地方。龙族有着太过漫长的生命，这种漫长会让时间无限拉长，所以它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也并不是非常在意能不能回到这片雨林，毕竟它现在生活的地方也不错，就是邻居那几头其他的龙暴躁吵闹了些。但偶尔来看看，心情自然会很不错。 　　有一些未成年龙在娜美的龙吟后，小心翼翼地从远方靠近了这边。 　　明显稚嫩了许多的龙吟交流声后，终于有先一批的未成年龙探头探脑地到达了这里。 　　未成年龙的体型高矮不一，最小的甚至只有两米多高，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龙崽。而这些未成年样子的绿龙崽显然对娜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龙族本质来说，是最慕强的种族。 　　能够成长到太古巨龙的龙族，本就足以让所有龙族都匍匐。而现在，这些绿龙龙崽在看向娜美的时候，金色的大眼睛里都充满了崇敬之色。 　　叶瑟薇拍了拍墨菲斯：“你看啊，它们多么友爱啊！” 　　她边说，边准备从娜美的头上跳下去，近距离和这些龙崽们接触一下。 　　然而她才向前迈出了一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后领子，硬生生拽了回来。 　　不等叶瑟薇露出疑惑的表情，整整齐齐绕了娜美快要大半圈的未成年龙崽们齐齐发出了刺耳的龙吟！ 　　这种龙吟声与娜美的声音明显不同，更像是某种尖锐高昂又嘶哑的变声期嘶吼，而在这样的嘶吼折磨终于结束后，龙崽们齐齐地向着娜美的方向喷出了腐蚀气体的龙焰！ 　　这还没完，在龙焰之后，未成年龙崽们齐齐向着娜美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做出了极尽凶恶的动作！ 　　而娜美也缓缓地从爬服的状态直立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在它面前宛如小鹌鹑的未成年龙崽，慢慢地发出了一声带着震慑之意的龙吟！ 　　墨菲斯还没松开她的后领，就这么俯下身，怕她在这样的龙吟中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般，含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她之前说过的话：“可爱？” 　　叶瑟薇：…… 　　“温顺？” 　　叶瑟薇：……… 　　“友爱？” 　　叶瑟薇：……………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孩子要傻了！！ 第八十章 　　回去的路上, 叶瑟薇很沉默。 　　她骑龙的姿势比之前放松了许多，显然是已经有了许多经验。她几次张嘴，欲言又止，发出了“那个……”、“我……”、“你……”之类的声音, 但最后还是都以“算了”结尾, 默默地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之前的绿龙混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绿龙龙崽们在向着咆哮着显示了自己的能力大小后, 又展开了一场真正的混战，叶瑟薇眼睁睁看着一只将另一只还没发育成熟的龙翼硬生生撕扯了下来，还有被一口腐蚀气体直接喷掉了半边尾巴的。 　　总之就是……在她眼前充分地上演了残酷又真实的“动物世界”。 　　她坐在娜美的背上，萧瑟地吹着风，看着面前变幻的开阔风景，心底复杂的情绪终于慢慢散去了不少。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有点低落，或许是因为觉得绿龙龙崽们的这番争斗是明面上的残忍与直接, 而人类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墨菲斯一直没有说话，放任这片沉默蔓延。他似乎很明白叶瑟薇现在需要这样的静默。 　　他的坐姿非常放松，一个软垫显然不够他嚯嚯，他随手又掏出来了好几个, 硬生生把条件原生态的龙背搞成了什么下午茶的小基地。 　　叶瑟薇感慨完人生哲理, 一回头就看到了这样瘫在软垫上的墨菲斯，先是错愕了一会儿，然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本闭目仰面的男人听到笑声, 有点睡意惺忪地睁开眼睛, 侧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从一侧走过来, 从他旁边拉了个垫子，学着他的样子躺下。 　　阳光被云层遮住，龙翼扇动, 瞬息万里，叶瑟薇的心底慢慢恢复了一整片的宁静，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墨菲斯慢慢睁开了眼，他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然后侧头看了一眼被光线惊扰而微微蹙眉的少女，伸出了没有被他垫在脑后的那只手，对着天空虚握了一下。 　　飘散在四处的云层仿佛感召到了什么一般，蜂拥着向着光线洒落的方向涌去。 　　此后一路，总有云层随行，直到娜美在学院上方尖啸一声，降落回了魔兽栖息地的雨林中，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叶瑟薇恍惚了两秒，猛地翻身坐起：“几点了？我还来得及上课吗？” 　　不用墨菲斯回答，她也知道不早了，飞快地摸了摸娜美告别后，她冲着墨菲斯挥了挥手，就一路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无伤大雅地迟到了五分钟，她顺利赶上了刺院的课。 　　兴许是之前在寻找那些陨星圣堂的人的时候，感悟到了更多的隐匿技巧，又或许是在娜美背上的那一觉睡得实在是不错，她越发娴熟地削好了投壶用的箭，并且再次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以全中的成绩晋级到了下一个小班。 　　等到弓院下课，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居然还没吃饭。 　　距离晚上打魔偶还有蛮长的一段时间，叶瑟薇打算认真逛一下食堂，总不能每天都在一楼买速食吃。 　　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壕无人性体现在方方面面，食堂自然也不逞多让。之前叶瑟薇只在一楼短暂地路过，就已经叹为观止种类的多样，无论是哪个大区的美食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不说，还详细地分类成了早中午餐。 　　二楼和三楼的装潢愈发富丽堂皇，叶瑟薇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在食堂还是进了什么宫殿，还险些在弯弯绕绕的美食小路里迷路。 　　她来的时间比较早，还在二楼琳琅满目的美食里迷失自我，举棋不定，就听到了一大波嘈杂从路的另一头向自己这边蔓延。 　　看看时间，确实是到了大多数人的下课时间。 　　当断则断，再犹豫就要排队了，叶瑟薇火速加快脚步，找了个看得顺眼的食物刷了学生卡。 　　刷卡的过程和那天她在教学楼门口的小摊上刷的过程一样，负数的余额难免再次露了出来，叶瑟薇专门留意看了一眼，发现负债又少了十五，大约是伊芙琳又接了什么小任务，在勤勤恳恳填满负债黑洞。 　　她正这么想着，背后却传来了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 　　叶瑟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没听见，等到自己的那份饭好了，就从奥兔族的阿姨手里接过来，礼貌地说了“谢谢”，然后转身准备去用餐区的方向速战速决。 　　她还在想今晚自己会抽到一个“__爆你”的填空里面是什么字的魔偶，前进的路却突然被堵住了。 　　叶瑟薇有点茫然地抬头。 　　一整排穿着魔法袍的人浩浩荡荡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就是瑟薇·叶德莱吧？你居然还敢来食堂？”为首的几个人神色不善，眼中却又闪烁着对她极其感兴趣的光芒：“胆子可真是……大啊。” 　　叶瑟薇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并不陌生，或者说，甚至有些久违的怀念。她虽然觉得非常疑惑，并且依然并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但在看面前这些人的时候，她的视角已经变了。 　　从一个纯粹的“被害者”视角，变成了看一整片练手工具人。 　　不仅不太生气，还有点莫名地兴奋。 　　墨菲斯后来还教了她一些用魔法意识辨认对方战阶的方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墨菲斯似乎对具体划分的界限战阶并不非常明晰，但这并不妨碍叶瑟薇看清楚，面前这些人一眼望过去，大半是新生，就算是老生，最高战力也就是七八级。 　　啧，不够看。 　　——三级战士叶瑟薇在心中暴言。 　　“我为什么不能来食堂？”她边说边往前走，在餐盘即将怼上面前的人的时候，笑意盎然地抬眼歪头：“麻烦让让。” 　　就算是在阿加曼德中心学院这种绝对不缺美女的地方，叶瑟薇的长相和气质也依然是最耀眼的。 　　尤其是这么近距离的笑容。 　　站在她面前的男生原本还气势汹汹，这会儿竟然忍不住出现了一瞬间的怔忡。 　　就是这一瞬间的怔忡，让叶瑟薇直接横冲直撞地用餐盘把他拨开，施施然向前走去。 　　他愣住了，但不代表别人。 　　“你难道不知道吗？”又有人开口：“你已经上了学院赏金榜。” 　　叶瑟薇顿住了脚步。 　　赏金榜这个东西，她是知道的。 　　这个世界当然也有许多游离于魔法师协会和战士协会之外的人，而他们通常会通过接赏金榜任务的方式来赚取生活费。赏金榜上的目标什么都有，人、魔兽、药草、魔法卷轴亦或是武技。目标人类也并不完全都是坏人，其中也包含了许多与个人恩怨有关的悬赏。 　　而学院赏金榜，其实最开始是魔药系搞出来的。 　　喜欢泡在魔药里的那些人都有些暗无天日，背后喷人一套一套，正面战场抱头鼠窜。要让他们去那些险恶的地方找魔药配方可真是太难了，所以只好倾家荡产贴赏金，请有能力的人帮忙。 　　这个赏金榜慢慢发展，逐渐演变成了不拘泥于魔药系内部的存在，虽然也不是明着受到学院认可的，但也一直都没有被禁止。 　　叶瑟薇“哦？”了一声，转过身来，脸上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慌乱，反而充满了好奇：“所以你们现在来，是想要杀我吗？” 　　大家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学院赏金榜之所以没有被校方明令禁止，就是因为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闹出过人命，其中有关个人恩怨的悬赏内容，也仅限于类似“向XXX人发起决斗，并将其打伤/打败”、“针对XXX人”之类的内容，甚至还有些幼稚。 　　而有关叶瑟薇的这一条赏金，就类似于这样的内容。反正就是希望有人能处处给她点难堪什么的，悬赏的金额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算少。 　　是以大家聚众在这里，也是出于这个出发点。 　　就是想挤兑嘲讽一下叶瑟薇，让她感受到被全学院针对什么的…… 　　结果对方上来就直接问是不是“要杀她”？ 　　见到面前的学生们都露出了些许错愕的表情，叶瑟薇大概猜到了什么，她也是看过小儿科的学院赏金榜的，于是叹了口气，好脾气道：“那是有人要和我决斗吗？” 　　这次倒是有人回应了。 　　“就你，三级战士，挑战你岂不是降低我们的层次了？” 　　“对！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三级战士，还想让我们放下身段去挑战你？” 　　嘈杂声极尽诋毁，有的人骂到自己听了都生气了，再看向叶瑟薇，却见对方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索然无味。 　　？是看错了吗？？ 　　“哦，那就是没有了。”叶瑟薇将他们的七嘴八舌翻译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端着饭走了，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漠然道：“无聊。” 　　这一日，魔法师队伍中的特纳们又回想起了，那一日，被“无聊”这个词支配的恐惧。 　　叶瑟薇说完以后，正准备转头就走，不然饭就凉了，眼神却突然顿住了。 　　这些魔院的学生，每个人的脖子上居然都有非常眼熟的烙印！ 　　不……也不能说非常眼熟。 　　魔法袍是翻领的，是以大家的脖子都完全裸露在外，而他们似乎并不介意这样的烙印裸露在外，甚至还有人活动了一下脖子，正好让叶瑟薇看得更清楚了。 　　魔院学生的脖颈上，不仅仅只有那个她见过的吐着信子的蛇的烙印。 　　她的目光慢慢从每个人的脖子上扫过。 　　除了蛇纹之外，还有好几种从前她没有见过的其他样式！ 第八十一章 　　叶瑟薇没想要掩盖自己的惊愕和眼神, 而她扫过所有人脖颈烙印的目光，自然也就落在了魔院众人的眼中。 　　她是真的好奇，却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询问。因为之前贝莱尔忌讳如深的态度让她下意识觉得，这属于某种不应该探听的事情。 　　但很显然, 魔院的人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很快就有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飞快地站了出来, 微微仰头，单手拽了拽领结，让自己脖子上的烙印显露得更清楚了一些。 　　——与之前叶瑟薇见过的不同，这个烙印深蓝近黑，狰狞乱舞的触手充斥了少年的半个脖颈，而这些触手共同簇拥着一个像是锚的图案。 　　“看到了吗？这是你们战院的学生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东西。”男生洋洋得意道：“魔法亲和力满分又怎么样，神的眷顾再也不会降临在你的身上！看到这个了吗？这可是……” 　　然而他还没说完这个句子, 就有人厉喝出声。 　　“……闭嘴！”旁边高年级一点的学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忘了院长是怎么说的了吗？” 　　男生顿时噤了声。 　　但出了这么一遭, 魔院被叶瑟薇刚才的一句“无聊”痛击了的诸位学生都像是被提醒后，重新找回了信心一般，用一种“你高攀不起我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叶瑟薇一番，这才冷哼着散去了。 　　叶瑟薇懒得计较,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边吃一边陷入了沉思。 　　刚才大约十几个人中，拥有触手与锚的烙印的大约有三五个，而他们的魔法师长袍明显都是海洋与黑夜学院的。有着她所见过的蛇纹烙印的人, 则是美貌与财富院的。还有几个人脖子上的纹样她没有看清, 但记住了似乎有鸟类翅膀的纹样。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那个特纳家的小少爷安德森, 在列车上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烙印！ 　　而他在分院考试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单选了这个院！ 　　从这个角度去想的话，一切仿佛都能说得通了。 　　安德森奇怪的底气和傲气, 大约也来源于此。特纳家据说有十几个儿子，他能从中脱颖而出，定然是有所仰仗，现在看来，他所仰仗的…… 　　就是这个代表着“神的眷顾”的烙印。 　　想到这里，叶瑟薇的眼中多了一丝恶意的笑意。 　　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在来到这里后，发现这个烙印居然人手一个了，会不会暴跳如雷呢？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也浮现了贝莱尔脖颈侧面变淡的标识，这么看来的话，难道是因为贝莱尔没有进入魔院，所以失去了这份“神的眷顾”呢？ 　　说起来，贝莱尔的烙印淡到什么程度了？ 　　她正这么想着，对面的位置突然多了一个眼熟的人。 　　火红发色的英俊少年端着和她如出一辙的饭菜，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对面：“没想到你也喜欢利斯卡大区的当地口味？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海加尔的饭实在是太偏甜了，还是这种辣口的更让我喜欢。” 　　叶瑟薇回过神来，她刚才想事情太投入，竟然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听到贝莱尔的话，她才恍然低头看了一眼，细品了一下，在贝莱尔已经被第一口就辣得往外拼命呼气的时候，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就这？辣？” 　　贝莱尔：……？？？ 　　想什么来什么，叶瑟薇顺势看了一眼贝莱尔的脖子。 　　少年的皮肤本就白皙，烙印在上面极为明显。但那个原本盘桓到了他喉结的蛇信明显缩小了一整圈，颜色也变浅了不少，看上去似乎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 　　贝莱尔明显爱吃辣又不太能吃辣，偏偏还不服输，非要挑战自己。他早有准备地拿起冰牛奶灌了两口，这才缓了过来。 　　“你在看这个吗？”贝莱尔主动歪了歪脖子，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也不想之前一样缄口不言了，反而自嘲地笑了一声：“你看到了吧？魔院那群狗崽子们已经人手一个了。” 　　叶瑟薇点了点头：“刚才确实看到了。” 　　“并非我当初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因为……”贝莱尔摊手，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我和魔院的那些人不一样，我得到这个印记的过程比较特殊。” 　　他又喝了一口冰牛奶，继续道：“我去杀堕落哥布林之前，就已经是六级魔法师了，去杀堕落哥布林是为了突破到七级。瓶颈期的突破要格外拼命一些，所以我才去问你要了个祝福。” 　　“等升级的次数多了，哪怕不考试，你也会大致知道自己的程度。总之，在裂石深谷，某一刻，我确认自己已经是七级魔法师了。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类似神眷的话语。” 　　“神语不可读，不可懂，我搞不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多了这个。” 　　叶瑟薇想了想：“拥有蛇纹烙印的，是美貌与财富院的学生。换句话说，当时在你耳边神语的，应当便是这位神祇。你……当时是不是用了这个方向的魔法？” 　　贝莱尔摇了摇头，脸上带了点莫名：“魔院的集体烙印出现以后，我也从这个方向思考过，但是……我对我的美貌和我们家的财富都很满意，确实从来没学过这个方向的任何魔法。” 　　叶瑟薇：。 　　她竟然，无言以对。 　　贝莱尔说完这些之后，显然也没期待叶瑟薇会说什么，继续开始重复吃两口、被辣到眼角飞红、给自己灌冰牛奶的过程。中途叶瑟薇看到瓶子里的冰牛奶快见底了，怕孩子辣死，还去帮他续了个杯，然后就先走了。 　　当非常独特的事情失去了独特性，而变成了普适性的事情后，赋予太多的关注就失去了意义。 　　或者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又或者，这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 　　这一天晚上，叶瑟薇抽中的魔偶胸前的填空题是“射”和“捅”字，和后面的“爆我”两个字连起来，都具有了非常别具一格难以言喻的意义，叶瑟薇甚至觉得自己眼前闪过了霍尔院长这个糟老头子嘿嘿一笑的表情。 　　与她上次的设想一样，霍尔院长似乎真的想用这个方法，让她每天递增地掌握更多的武技。“射”字类，指的自然是箭技，而“捅”字类，则是枪法。 　　这里的枪，指的是冷兵器的枪，多数掌握这门武技的人都是骑士，借助骑乘魔兽的去势，原本掌握的枪法可以爆发出让人惊惧的杀伤力。 　　为了模拟实战，教枪法的魔偶非常智能化地自己召唤出来了一批小马。 　　叶瑟薇：…… 　　万万没想到，躲过了早上赫特院长的骑士课堂，居然要在晚上的课程里骑虚拟狼！ 　　就很绝望！ 　　比之前更加严苛的训练后，叶瑟薇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训练室，还不忘绕了一圈图书馆。 　　图书馆是通宵开放的，虽然整体的规模更大更让人瞠目结舌，但借书的流程总体来说是和海加尔的图书馆一样的。 　　叶瑟薇没有心思去观赏图书馆的星空顶和奢华浮雕，直奔目标地借了《魔迪安大陆龙族图鉴大全》和《神祇与全魔法绪论》两本厚厚的硬皮书，就回宿舍了。 　　满怀心事地走到前一天熟悉位置的时候，叶瑟薇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淦！她怎么又把要给墨菲斯开门的事情忘了！ 　　然而一眼望去，昨天坐着墨菲斯的地方此时此刻空无一人，她下意识向着四周看了一圈，却也没有看到对方的人影。 　　叶瑟薇悄悄松了口气，开了自己这边的门，想了想，又扯了张纸写了字条，塞在了墨菲斯的门缝里。 　　【要开门随时喊我】 　　她飞快地洗了个战斗澡，换上了学院统一发放给所有女学生的罩衫睡衣，嫌弃地对着罩衫上的白底小粉碎花撇了撇嘴，然后瘫在了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将所有的灯都开到了最亮，再翻开了龙族图鉴的那本。 　　昨天看墨菲斯这个姿势看书还挺惬意，换成是她，看了没一会儿就因为长时间低着头而脖子疼，叶瑟薇揉了揉脖子，无意中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时针已经逼近了十二点，而隔壁还毫无动静。 　　也不知道这么晚了，墨菲斯去哪里了。 　　叶瑟薇下意识冒出了这个念头，又愣了愣，心想人家晚上去哪里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收敛了心思，反正留了字条，她这边也灯火通明的，等到墨菲斯回来，自然会来敲门。 　　叶瑟薇看书的速度非常快，她原本就有这个技能，在魔法意识愈发强大后，她的记忆力也变得更好，甚至快要逼近过目不忘了。《魔迪安大陆龙族图鉴大全》绝对算得上是一本挺厚的书，叶瑟薇并没有全部都看，而是直接根据目录跳到了最亟需了解的部分。 　　龙族生性残忍好斗，对同族都毫不留情，更不用说对其他种族了。绝大多数情况下，驯服一只龙的前提是，比它强大。当然了，大陆上又有几个人能比龙族更有战斗力呢？尤其是太古巨龙，能够与太古巨龙正面一战的人，整个大陆屈指可数。 　　图鉴里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各色龙种的特点，比如白龙的高傲不屑，绿龙和蓝龙都偏向秩序邪恶，而黑龙和红龙则更加狡诈和贪婪。 　　叶瑟薇都已经翻过这一页了，手指却又顿了顿，重新翻了回来，眼神停顿在了贪婪这个词上面。 　　半晌，她若有所思地俯身将自己接的另一本书拿了起来，径直翻到了【美貌与财富】这一篇章。 　　大陆上是绝不会有任何书用负面词汇来神祇的，但在描述魔法的时候，总会提到一两句其负面效应。 　　叶瑟薇略过了对美貌与财富之神的溢美之词，直接翻到了这一系的魔法简介里，一目十行地向下浏览。 　　然后，她的目光慢慢停了下来。 　　这位神祇是商人和世家最爱在暗中供奉的神祇。这位神祇从来不掩饰自己对贵重宝物和美人的欣赏，甚至每座神殿中，所有的供奉之人皆要极尽美貌。祂会庇佑那些为祂献上珍宝的人，庇佑他们的财富更加长久，庇佑他们的美貌不衰，庇佑他们战力永存。 　　财富长久，美貌不衰，战力永存。所有这一切愿望的根源脱离不开一个词。 　　贪婪。 　　贝莱尔想要通过一次狩猎堕落哥布林的行为就直接到达七级魔法师的境界，是贪婪。 　　安德森虽然是特纳家的天才，却渴望更多的视线和艳羡，是贪婪。 　　她杀死的那个奥兔族，想要杀她还不满足，还想将她慢慢折磨致死…… 　　还是贪婪。 　　叶瑟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的脑中不自觉地又回想起了初见墨菲斯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众神丑恶的画卷，以及他大笑着说着众神均已陨落的话语。 　　他暗中阻止她去魔院……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吗？ 　　叶瑟薇边这么想，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钟表。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转过了十二点。 　　不知怎的，叶瑟薇有点坐立不安，她起身，拉开门，刚抬起头准备向着墨菲斯的那边看一眼，却见自己院子的门口，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向她走来。 　　他的黑发被魔法灯的光芒镀上了一层冷白色，面容过分英俊的男人冲她微微一笑，他向她挥了挥自己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那张她留下的小纸条：“抱歉，我回来太晚了。” 　　叶瑟薇眨眨眼看向他，她刚才还因为自己似乎猜透有关神祇的某种负面特质而些许慌乱，但在见到墨菲斯的瞬间，她的心奇异般安定了下来。 　　她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大约同是渎神之人，所以凑在一起的时候，同罪之人多了一个，恐慌自然也就减少了许多。 　　她飞快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我去给你开门。” 　　墨菲斯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 　　叶瑟薇打开了隔壁的门，缩回手，后退几步，冲他挥了挥手：“那么，明天早上见？” 　　墨菲斯颔首，他走进房间里，回头关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金发少女还站在原地，像是要目送他进去一样，并没有走。 　　他眼中的笑意加深，与少女对视了片刻。 　　“睡衣挺可爱。” 　　叶瑟薇：……？ 　　她猛地从刚才的奇异气氛中回过神来，愕然低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的是那件被她嫌弃不已的罩衫粉花土洋气睡衣！ 　　墨菲斯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用嘴型说了“晚安”，然后体贴地先一步关上了门。 　　夜风吹起了她零乱的头发和睡袍的花边。 　　叶瑟薇：……淦。 第八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 叶瑟薇都致力于将自己的睡衣形象从墨菲斯脑子里刷掉。以往几乎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自己形象的她，每天早上都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在镜子前，甚至还折腾出来了一个漂亮的编发。 　　然而墨菲斯再也没有像那天夸她睡衣一样夸过她。 　　……不过话说回来, 那个“挺可爱的”, 到底是不是夸, 其实也说不好。 　　于是叶瑟薇另辟蹊径，尝试蹲守到墨菲斯的睡衣造型。结果连续几天，无论她早上多早去敲门, 墨菲斯开门的时候，都完全是无懈可击的完美样子。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些许心虚的错觉，叶瑟薇总感觉, 自己的意图早就被墨菲斯看透了。 　　叶瑟薇觉得自己败了。 　　不过她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特别执着, 没两天就逐渐释然了。 　　有了第一天的绿龙经历, 在接下来看蓝龙和红龙的时候, 叶瑟薇对面前的一切就显得格外坦然。 　　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 　　龙族是智慧生物没错, 但首先, 它们依然是龙兽。在认知清楚这一点后，接受能力就会变好许多。 　　只是她依然没有见到自己的梦中情龙, 没有那种赫特院长描述过的“看到自己命定的坐骑的时候, 会在和对方对视的时候，有初恋般触电的感觉”。 　　在去看白龙的路上，叶瑟薇坐在娜美背上闷闷不乐, 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赫特院长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双手托腮地苦恼：“你说我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是初恋般触电的感觉，还是真的没遇见属于我的龙？又或者……我根本其实不是什么龙骑士, 应该去找个别的东西骑？” 　　顿了顿，她自嘲道：“比如，虚拟狼？” 　　墨菲斯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以问代答：“你知道霍尔院长找到娜美，用了多长时间吗？” 　　叶瑟薇愣愣摇头。 　　“从他第一次学会骑龙开始，到看龙，再到遇见娜美，他花费了足足二十八年的时间。”墨菲斯的声音很淡。 　　碧空如洗，他身后流云如织，娜美瞬息万里，天空却仿佛没有变化。墨菲斯原本就极淡的眼瞳里沾染了一些天空的蓝，却仅仅停留在虹膜表面，更深的地方，是她的影子。 　　“所谓初恋的感觉，不过是一种比喻和形容而已。”墨菲斯迎上叶瑟薇带着困惑的视线，而后者在他说出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于是墨菲斯也弯了弯唇角：“或者……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叶瑟薇微羞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情。 　　虽然决定这个世界认真生活好好努力以后，叶瑟薇就很少去想这是一本书之类的事情了，更倾向于这里是平行次元的世界而已。但决定归决定，她到底还是记得这个书的基调是肉文。 　　之后在海加尔府，无论是她在小树林里看到的一幕幕、还是来自狼人贾尔斯的邀约，都从侧面验证了这件事。到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后，她每次晚归，也都时不时能从河边小树林里听到一些和谐过头的声音。 　　在肉文世界搞个初恋？ 　　半晌，她抬手挠了挠头，认真拒绝道：“不了，马上要和希西底彻的学院比试了，这种重要关头，分心不太好。”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会这么揭过去，岂料墨菲斯点了点头，似是随口问道：“那么比试之后呢？” 　　叶瑟薇愣了愣，迟疑道：“……那得看我还有没有命继续活着？” 　　墨菲斯垂眸看了她一会，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洒落在空中，因为连续的虚空闪烁而显得有些破碎，又因为这份破碎而多了几分诡异。叶瑟薇搞不清他为啥笑，刚才还郁闷的心情却奇奇怪怪地好了不少，她跟着他乱笑了几声，然后开口：“你呢？” 　　她这个问题问在一整片断续的笑声后，显得有点突兀。她问出口就有点后悔。 　　墨菲斯这个人，虽然此时此刻就在她的旁边，甚至叶瑟薇还能和他开几句玩笑，完全是还挺熟的样子，但仔细去感知的话，叶瑟薇总觉得他距离自己很远。 　　那种距离感很难用言语形容。 　　她看着面前交叠的云层，突然觉得墨菲斯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这些云层。从某个角度去看的时候，大片大片的云层仿佛是交叠在一起的，但其实它们从来都站在不同高度，如果彼此恒定的话，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她刚想找个话题遮掩过去刚才的脱口而出，墨菲斯竟然回答了。 　　他垂着眼，没有看叶瑟薇，又或者是在看她垂落下来在软垫上的发丝，随即突而勾了勾唇：“我吗？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叶瑟薇愣愣地看了他一会，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鼻梁高挺，下颌的弧度精致如最完美的艺术品，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然后，她倏然收回目光。 　　她分不清墨菲斯觉得她那句话有道理。 　　尤其是“是否有命活下来”这件事。 　　她这么说，是因为她确信叶蒂丝和乔伊斯都是那所学校的学生，而她注定会与这两个人有一场不留余力的生死交手。就算不是学院大比，兴许也是在不远的将来。 　　墨菲斯又是为什么赞同？ 　　又或者说，他也觉得那场两边大陆之间的学院比试，会产生性命攸关的事情？ 　　她脑中一闪而过那些让她觉得蹊跷和莫名不详的魔院烙印，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或许有某种关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了，我之前有见到魔院学生。他们的身上都有了集体烙印，就和我之前在那个杀手和贝莱尔身上见到的一样，甚至还有其他形状的。他们说那是‘神祇的眷顾’……” 　　“是‘神眷’没错。”墨菲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温柔，这种温柔却毫无温度，甚至让叶瑟薇忍不住有点背后发寒。他的语调轻快：“对了，我不想你去魔院，也是这个原因。” 　　果然！ 　　和她猜的一样！ 　　“是因为我是万物之神的信徒吗？”她歪头问道，随即又有一点纠结：“可我……既没有向祂祈祷过，甚至连祂的神殿都没有进过。对了，见到祂的雕像的时候，我连行礼都忘了。我这样没什么用还没什么价值的信徒，讲道理没有人想要吧？” 　　——这已经是非常委婉的说法了。叶瑟薇到底确实是蒙受了这位万物之神的恩惠，无论是从金色神殿学来的命运祝福还是后来的治愈术，都是出自这位神祇的派别。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怎么说呢，让一个从来没信仰过什么的人，突然成为信徒，还是有点牵强。 　　但墨菲斯飞快地应道：“哦，没事，他不会介意的。你没有被其他的神标记烙印，他就很高兴了。” 　　“要、要求这么低的吗？”叶瑟薇脱口而出，但话才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这可真的是在妄议神祇。其他五神也就算了，好歹她带着“万物之神信徒”的帽子，这么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也不太好。于是飞速改了口风：“这是一位宽容大方、乐善好施的好神祇呢！” 　　墨菲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叶瑟薇懒得思考他在笑什么，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气温渐渐降低，白龙的栖息地渐近，叶瑟薇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皑皑雪峰，而是看向了更远的方向。 　　那边有交织的雾气。 　　雾气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一眼望去，只觉得视线里都被这种白灰近霭的色彩充斥，而那样的色彩还是涌动着的，看久了很容易有一种仿佛雾气是活着的一般的感受。 　　“那边就是荆棘雾地吗？”叶瑟薇抱着一根娜美的龙刺，怔怔问道。 　　墨菲斯有点恹恹，从进入海加尔府这边开始，他就又恢复了叶瑟薇初见他的时候的样子，他不甚感兴趣地点了点头，合眼掩去其中的讥诮与暴戾，懒散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沉默地看着那片雾气。 　　原本只是涌动的雾气倏然静默了片刻。 　　下一秒，叶瑟薇眼睁睁看着远在天边的雾气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向着她和墨菲斯的方向爆炸般涌动而来！ 　　比暴雨前压顶的黑沉天空更加可怖，白灰色的雾气变得杀气十足，仿佛孕育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可怖，那些雾气凝聚成奇异的形状再散开，隐约还像是有巨大的触手从中挥舞而出，又硬生生被包裹的雾气撕扯回去。 　　叶瑟薇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景象，她甚至觉得那些挥舞在半空中的触手虚影快要打到她了，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被墨菲斯扔在一旁的软枕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墨菲斯旁边，然后看到了对方过分淡定，眼底却如有一柄孤冷的刀般的神色。 　　“这是什么？”叶瑟薇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过分诡谲可怖的一幕，半边天空都被这样遮天蔽日的雾气遮盖，她甚至有一种世界即将倾圮的错觉。 　　“这里面封印了些东西。”墨菲斯轻描淡写地说着叶瑟薇从未在任何书籍上见过的秘密，抬手将她坐着的软垫向后拽了拽，让她更靠后了一些：“而那些东西，见到我就会很……兴奋。”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语调中讥诮的意味更浓。 　　这样的压迫之下，娜美躁动的意味极浓，它不断地发出长而微颤的龙吟，隐含战栗和暴怒，远处的雪山隐约有其他的龙吟声符合而来，遥远悠长，混合在这样滚滚的雾气中，就仿佛天边炸开的雷暴与天怒。 　　墨菲斯施施然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而娜美似是若有所觉般，在一声破釜沉舟般的龙吟后，倏然向着雾气的方向冲去！ 　　叶瑟薇紧紧抱着龙刺，惊愕地睁大眼，不知道墨菲斯和娜美想要做什么。 　　她敏锐地觉得，这个时候的墨菲斯，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有点……疯。 　　并不是那种贬义的疯，而是在面对这种仿若天地与之为敌的情况时，他天生有一种洒然逆之的疯气，就像越是要压迫他，越是与他为敌，就越是能激起他这样的疯意。 　　叶瑟薇甚至能看到他带着肆意笑意而咧开的嘴角，以及他向着那些雾气伸出去的手。 　　男人的衣袖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手腕露出来，腕骨明显，肌肤显现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白，随即，他张开五指，做了一个向回牵引的动作。 　　那些雾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般，顺着他的动作向前涌动了些许。 　　但随即，男人就扭转手腕，再握拳，做出了一个拧碎的姿势！ 　　天地轰然。 第八十三章 　　雾气里所有的庞然和狰狞都在他的这一个动作之下, 倏然停下了所有的挣扎和动作。 　　不仅仅是雾气。 　　万物都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陷入了死寂。 　　方才和轰然与此时此刻的静默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而这样的对比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叶瑟薇在这一瞬间，有种仿佛人与灵魂被抽离开来的感觉。 　　直到喧嚣再起—— 　　那些挥舞的雾气触手、向外意欲挣脱的庞然异物、如蛇般游走的曲线和巨大的拍打痕迹一起被雾气倒卷着拧在了一起, 再轰然碎裂！ 　　叶瑟薇第一次知道, 天塌了是什么感觉。 　　漫天的雾气残渣开始从与天相连的部分掉落, 就仿佛天空破碎后脱落的残渣。雾气的坠落是无声的，却因为巨大碎块在下坠过程中不断消散出的宛如尘烟般的喧嚣，而让人不自主地在脑中为其配上了坠落声音。 　　但预期的坠落声并没有出现。 　　碎裂是静默的, 坠落也是静默的。 　　这样的静默无声，让人毛骨悚然。 　　龙吟悄然从四野响起，仿佛在为这一切哀鸣, 又仿佛像是在庆贺什么。龙吟并不低迷, 却也不算高昂, 娜美翕动双翼, 载着两人呼啸着向着西尔雪山的方向飞去。 　　叶瑟薇怔然看着这一切远去, 奔腾的雾气畏惧般蜷缩, 后退, 仿佛恐惧什么一般，退回到了最原本的位置, 再慢慢地将目光转到了墨菲斯身上。 　　他今天没有穿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校服, 而是换回了惯常的一身近乎浮夸的黑。而他的黑发比他身上的衣料更加浓郁，露出的一小截下颚比雪峰更加苍白。 　　刚才还睥睨傲然的男人突然身形摇晃了一下。 　　叶瑟薇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地上前, 一把扶住了对方。 　　“墨菲斯？”她有点惊慌地问道。 　　她抬眼，对上了男人垂眸看向她的眼神。他周身的杀气依然缭绕，几乎连发丝都带着锐意，双唇更是紧绷出讥诮又带着怒意的曲线, 唯独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暖意。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每眨一下眼，身上的气氛就收敛一分，终于，他的唇角也放松了下来，随即，男人抬起手，在她担心的眼神中，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别怕，死不了。” 　　叶瑟薇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我只是问问你没事吧，结果你上来就直接说“死不了”，显然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糟糕一个级别，而且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她愈发觉得对方苍白的脸色和微抖的身躯不是和他所说的状况不一样！ 　　墨菲斯突然笑出了声，他边笑边有点咳嗽。这样的咳嗽顺着叶瑟薇扶着他的劲瘦腰肢传来，带了点颤意，再配合着他现在格外苍白的脸色和从颊边垂落的黑发，硬是让他沾染了一丝病态的美。 　　少女心声传递了过来。 　　[嘶，都这样了还笑？这又是在笑什么？！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吗？！] 　　[我靠，不是要咳血吧？剧情不会走向这么狗血的地步吧？]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总觉得这位大佬是在逞强呢？哎，逞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看看现在，虚弱了吧？人傻了吧？后悔了吧？] 　　墨菲斯：…… 　　咳血是不会咳血的。 　　但他是真的想笑，也是真的有点透支体力。 　　也只是有点而已。 　　他面上不显，只是又因为这份想笑而收敛了几分气势，然后顺着叶瑟薇的搀扶，故意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软垫的方向走去，然后在叶瑟薇愈发紧张的眼神中，慢慢坐了下去。 　　叶瑟薇松开他，然后飞快地把散落的软垫收集起来，堆在了他的旁边，务必保证墨菲斯下一秒无论往哪个方向歪去，都能被软垫接住。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墨菲斯。 　　一方面，她觉得如果再来一回，墨菲斯依然能爆发出和刚才一样强大的战斗力，但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甚至一根指头就能让他直接倒下。 　　这样矛盾复杂的对立感同时出现在了黑衣男人的身上，叶瑟薇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有诸多疑问，却又一个都不敢问出来，只这样蹲在旁边，带着点傻气和关切地歪头看着他。 　　半晌，她终于挑了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切入点：“那个……刚才……” 　　墨菲斯耐心地看着她。 　　话到嘴边，叶瑟薇又拐了个弯：“是不是因为我太弱了，所以作为召唤物，你也发挥不了太多的实力……” 　　说到一半，叶瑟薇就闭嘴了。 　　人家都没有提过了，她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地说召唤物这件事？当召唤物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墨菲斯现在都这么虚弱了，她怎么还要提这个！ 　　没想到墨菲斯并没有任何不高兴亦或是被冒犯的神色，他似乎稍微有点错愕，但很快，他就将这份惊讶收敛了起来，然后像是不好意思伤了她的自尊心一样，小幅度点了点头。 　　叶瑟薇：……？ 　　还真是？？？ 　　“我……我回学校就去考级！”叶瑟薇深信不疑，她的愧疚心顿时爆棚，她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会尽快变厉害的！” 　　少女的眸子闪闪发光，表情更是郑重其事，墨菲斯并没有任何骗取了她愧疚心后的歉疚，只歪头笑了笑：“好，我等你。” 　　叶瑟薇使劲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墨菲斯旁边软垫的边缘，连风景和白龙都没兴趣看了，就一直盯着墨菲斯，生怕他再出什么问题。 　　墨菲斯难得被这样灼灼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叶瑟薇立马坐直，紧张地看着他。 　　他向后靠了靠，叶瑟薇飞快塞过来两个软垫，支撑住他的腰部。 　　他将手放在膝盖上，叶瑟薇顿时问道：“是哪里疼吗？需要治疗魔法吗？” 　　墨菲斯被这种国宝级的待遇搞得迫不得已主动转了话题：“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少女顿了顿：“当然有，而且有很多。” 　　随即，她不等墨菲斯继续追问，就飞快补充道：“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 　　娜美展开双翼，从雪山之间飞掠而过，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的白龙们被罕见的上古巨龙惊动，纷纷从雪山中扇动起双翼。 　　于是皑皑开始坍塌，暴风雪酝酿于山谷之间，龙吟与尖啸此起彼伏地回荡，甚至有几只白龙直接从雪峰之巅展开双翼，滑翔下来，环绕在了娜美的四周，似是挑衅，又似是在做某种龙族之间才会有的交流。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现在就知道所有的一切。但我又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墨菲斯在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出声道。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几颗小石头，扣在手里，百无聊赖地弹出去，跨越数百米的距离，直接打在了一只小白龙的头顶，发出“啪”地几声响，引得小白龙敢怒不敢言地递来了目光。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他又弹出一颗石子，砸中另一只小白龙：“你也要忍住所有你的猜测，不要继续往下想了。” 　　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除非，你也有想拥有一个烙印。” 　　叶瑟薇的目光顺着他的小石子看到可怜小白龙头上，再默默缩回来。 　　墨菲斯的话宛如绕口令，神神叨叨地说了半天和没说一样，但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确实在发散思维。 　　不问是一回事，心里瞎几把猜是另一回事。 　　比如那些雾气中的触手，和魔院烙印的触手好像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再比如，那些扭曲的蛇影，好像也似曾相识。 　　毫无疑问，这些都触及了神祇的层面。 　　墨菲斯的玩笑绝不是虚言。 　　她，三级战士，真·弱逼，必须住脑。 　　提前知道自己这个战阶所无法承受的事情，是很容易直接陷入疯狂的。所有魔法教科书的序言里，都用加粗加红的字体给予了所有人这条告诫，而叶瑟薇自然也将这样的告诫牢牢记在了心里。 　　可是……墨菲斯为什么会和这一切扯上关系？是因为海加尔府镇守这一片荆棘雾地，所以与之做了什么命运的交换吗？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也不敢有任何猜测。 　　在西尔雪峰的云端翱翔了一大圈后，叶瑟薇依然没能找到第一眼心动的初恋感觉，她有点沮丧地抱着一个软垫打道回府。 　　墨菲斯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从娜美身上下来以后，叶瑟薇挠了挠头，主动道：“不然……过几天再去看黑龙？你和娜美都辛苦了好几天了。毕竟霍尔老师都找了足足二十八年，我也不用着急这几天。” 　　剩下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反正她在殴打魔偶的时候，已经脑内了虚拟狼出来，没有坐骑去上骑士课什么的，她已经没在怕的了。 　　墨菲斯没有反对，他拍了拍娜美，低声说了什么，绿龙的身影消失在了雨林之中，随即他和叶瑟薇一起顺着魔兽栖息地的小路向外走去。 　　“也好。”他走了几步，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密封的卷轴，交到了叶瑟薇手上：“等你考过六级战士的考试以后，我们再去挑龙也不迟。” 　　叶瑟薇接过卷轴，心里一动。 　　卷轴通体漆黑，却依然有锐气从浓稠的黑色封印中透出来，刺在她的手上。这种锐气无意会让人不舒服，她却感觉到了某种奇特的熟悉感。 　　墨菲斯对上她带着疑惑的眼睛：“不是想变强吗？路过海加尔府的时候，顺便拿出来的。” 　　叶瑟薇心想这位不是一直瘫在软垫上面吗？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拿卷轴了？ 　　但到底没有问出来。 　　但凡是卷轴类的东西，都很珍贵。她郑重地将卷轴抱在了怀里，道了谢，却还是觉得有点惹人注目，于是开始尝试将卷轴塞进袖子里。 　　墨菲斯站在旁边看她努力，看着看着，又笑出了声。校服袖子一点也不宽，叶瑟薇快把袖子扯破，也才塞进去了半管卷轴，但她一脸不服输，显然是觉得自己还能努把力。 　　他笑够了，这才在自己的腕间摸了一下，但指尖刚刚触碰到自己的腕间，他又改变了主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机械小人，摆弄一番，然后递给了叶瑟薇。 　　机械小人的胸前还有着一个大大的发条，五官漂亮却因为机械拼接而显得些许呆滞，入手倒是并不太重，显得很是精巧。 　　“这又是什么？”叶瑟薇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像是玩具，心想莫不是墨菲斯觉得自己还是玩玩具的年龄？ 　　“把卷轴递给它试试。”墨菲斯带了一丝笑意。 　　叶瑟薇一头雾水地将巨大的卷轴递给了小小只的机械小人。 　　机械小人空洞的眼神顿时有了光芒，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接过卷首，然后张开了嘴。 　　以它的体积来说，嘴长得再大，也很小。但是在它张开嘴的时候，叶瑟薇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黑洞。 　　随即，黑洞啪嗒啪嗒地吞噬了卷轴，然后闭上。 　　末了，小人还伸出机械舌头，舔了舔嘴。 　　叶瑟薇：……？？？？ 　　虽然她已经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空间类容器了。但这个容纳东西的方式就很离谱。 　　“那这要怎么拿出来？”她目瞪口呆地问道。 　　墨菲斯抬手拧了一下小人胸前的发条。 　　小人仰脸，啪地张开了嘴。 　　叶瑟薇：？ 　　突然有一丝奇怪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墨菲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把手伸进去。” 　　叶瑟薇：…… 　　就离谱。 　　就他妈离谱！！！ 　　她再没见识，记忆里也还是有奢靡无度的希西底彻叶家的些许记忆的，空间容器可以做成戒指、手镯、项链甚至任何其他东西！她继续已经可以确定了，墨菲斯这绝对是故意的！ 　　……虽然白拿人家的东西还嫌弃吐槽什么的，是她不对，但是，这谁能忍得住吐槽啊！！ 　　她表情复杂扭曲，忍了半天，还是没骨气地伸出了手，咸鱼一般伸出手，塞进小人的黑洞嘴里，顺利感知到了这是一个一居室那么大的空间，而她的宝贝卷轴就好好地躺在里面以后，默默收回了手。 　　机械小人合上了嘴，恢复了呆滞的样子。 　　……看久了，也挺可爱。 　　叶瑟薇从抱紧自己的卷轴，变成了颤抖着抓住了幼稚的机械小人。 　　偏偏墨菲斯还问了一句：“喜欢吗？” 　　叶瑟薇露出了乖巧真诚的笑容，手指捏紧小人，干巴巴道：“喜欢，很可爱，谢谢。” 　　墨菲斯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满意极了，顺带连过分苍白的脸色都好了许多，哪里还有刚才虚弱的样子。 　　但接下来，黑衣男人的话就将叶瑟薇钉在了原地。 　　“我要去棺材里躺几天。”他语气随意道：“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必给我开门了。” 　　叶瑟薇愣了愣，刚才所有的吐槽心思都荡然无存。； 　　她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棺材是什么，虽然并不明确地知道为什么，但她下意识地知道，他之所以要这样，必定与刚才在荆棘雾地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抿了抿唇：“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等你通过六级战士考试的时候吧。”墨菲斯边说，边在面前画了一道不知通往何方的光门，随即回头冲她微微一笑：“那么，不要太想我。”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光门中，片刻后，光门的痕迹也消弭于空气中。 　　叶瑟薇在原地呆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深吸了一口气，耳尖止不住地开始变红。 　　她在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跺了跺脚。 　　“谁要想你！” 　　又顿了顿。 　　“呵。” 第八十四章 　　话虽这么说, 叶瑟薇到底还是没有冲动去直接报六级战士的考试。 　　学院里每周都可以考级，当天去当天考都完全被允许。实力永远都是不会说谎的东西，着不着急都没有用, 稳扎稳打才最重要。 　　尤其是她。 　　她是霍尔院长实力最弱的直系生，还是所谓的“那个神女”。更不用提她在入学分院考试上得罪的那些人。 　　并非是她自以为是, 她现在在学院里的状况, 甚至说一声“万众瞩目”也并不为过。 　　比起求快，对她来说更重要的, 是求稳。 　　她必须、也只能一次通过，否则丢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脸。 　　叶瑟薇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加刻苦, 每天基本都是踩着路灯下的影子回宿舍的。 　　时间过得飞快, 虽说骑士课上全员有狼, 只有她没有,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脱骑虚拟狼的日子挺难熬的，但叶瑟薇到底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她从墨菲斯给她的机械小人这里得到了灵感, 抽空跑了一趟蒸汽工坊。 　　巨大的蒸汽机让整个蒸汽工坊的温度都比外面高, 虽然整个工坊的四壁上都有降温魔法阵，但持续不断的魔法源石消耗也是非常惊人的支出, 而大家在这里久了，几乎都失去了高温敏感度, 觉得热一点也没什么。 　　是以降温魔法阵已经努力在工作了, 但故障了的时候，大家也都懒得去修。 　　叶瑟薇走进来就觉得热浪冲天，宛如一步进入了酷暑，她顺手从旁边捞了一张纸折了个扇子形状，边扇风边往里走。 　　平时经常会有人来这边做些小东西, 坐在门口的接引学长见多了大家第一次来这里东张西望毫无见识的样子，有点没精神地和她招了招手：“什么都别乱碰，烫伤以及其他所有受伤我们都概不负责。自己逛逛，有想法要做什么了，再来找我。” 　　叶瑟薇挺喜欢这种方式的，逛商场身后有导购寸步不离地跟着的时候，她还反而觉得挺烦。 　　她本来就对于要做什么有想法，纯粹是出于好奇在这里逛逛的。 　　蒸汽科技这个分支，是处于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庇佑之下的。这位惯常总让人觉得存在感很低的神祇默默注视着所有与蒸汽科技有关的领域：大到载着她们来到阿加曼德的蒸汽魔法列车，街道上跑着的那些四轮的蒸汽车，小到路边的魔法灯，又或者墨菲斯送给叶瑟薇的机械小人。 　　阿加曼德之所以能够成为整个魔迪安大陆的自由商贸中心，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过分发达的蒸汽科技。垄断式的蒸汽科技产物无疑直接等同于巨额且无可撼动的利益。所有人都想要撕扯这些利益，而阿加曼德就巧妙地在这些撕扯中寻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阿加曼德人都认为，这样的绝对中立，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庇佑，感谢知识与智慧之神。顺便当然也要感谢美貌与财富之神。 　　总之，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这间蒸汽工坊自然因此也非常不简单。 　　所有大陆最尖端的科技和机械设备都可以在这里被找到，因而这里也与阿加曼德蒸汽研究所并列为蒸汽科技的终极梦想之地。 　　叶瑟薇见到了许多匪夷所思，甚至连她也觉得构思十分巧妙的东西。蒸汽工坊的学生显然野心勃勃，希望蒸汽科技可以渗透运用到生活与战斗的方方面面去，叶瑟薇甚至路过了一间相对隐蔽的房间，在里面见到了大量据说销路很好的……成人用品。 　　她面红耳赤地缩回脑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刷新了。 　　路过生活坊，就走到了武器区。 　　蒸汽机的声音轰鸣，半空中散布着白色溢出的蒸汽，虽说蒸汽水汽回收与循环利用这一步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但热能与些许水汽的流失到底无法完全避免。除了这些轰鸣声之外，还有一些兵戈相交的声音，那是大家在试验新做出来的武器。 　　所有这一切都是公开的，叶瑟薇从实验训练室门口探头，原本只是想看看而已，眼神却顿住了。 　　靠近门口的位置站着一位红短发学姐，学姐一身黑色劲装，前胸后背都是流转着魔法纹样的锻造甲片，而她双手赫然握着一把……枪。 　　不是骑士亦或者枪兵投掷用的长枪，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可以发射子弹的，枪。 　　就在叶瑟薇愕然的同时，红短发学姐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着脱膛而出，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然而子弹却并没有正中靶心，甚至……只打到了靶子的边缘。 　　红发学姐顿了顿，重新上膛，又打了几枪，然而始终都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 　　她的脸上难掩失望，将枪顺手插回了腰间，转身向着门这边走来，正好对上了叶瑟薇探头探脑的眼神。 　　红发学姐身材修长，她有着极其凌厉的眉眼和冷艳的五官，唇薄却极艳，些许下垂的眼角让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压抑又有戾气。尤其是在与这样的一双眼对视的时候，就很容易产生巨大的压力。 　　叶瑟薇也觉得对方看过来的这一眼里写满了不善，她的心情显然非常不好，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与叶瑟薇擦肩。 　　“这位学姐。”叶瑟薇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红发学姐侧头看过来，眼神里写满了“有屁快放老娘很忙”。 　　叶瑟薇差点被这个眼神逼得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害顺便投个降，她顿了一下才接上了自己刚才的思绪：“那个枪，我可以看一下吗？” 　　她自觉有些冒昧，毕竟素昧平生，第一次就见到了对方显然是失败了的样子，开口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但红发学姐看了她半晌，抬手从腰间将枪管还在发烫的机械递给了她。 　　叶瑟薇惊喜地伸手接了过来。 　　一开始，红发学姐以为她只是好奇，她能感觉到这个金发少女身上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想要嘲笑她异想天开却无用发明的意思。说实话，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给这个玩意儿命名，但对方就已经将其唤之为了“枪”。 　　所以她才鬼使神差地递给了她。 　　叶瑟薇越看越惊愕。 　　整体来说，她对这个世界的蒸汽科技几乎一无所知，除了日常生活里所能够接触和用到的范围之外，甚至墨菲斯给她的机械小人都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刷新了她的认知。 　　而此时此刻，被她握在手里的这只枪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外壳，是以她完全可以看到枪身包括了弹簧、机芯，阻铁和阻铁簧。与她所知道的燧发枪不同，这位红发学姐用魔晶石取代了燧石，却形成了与燧发枪完全一样的撞击式发射效果！ 　　她越看越惊喜：“还有子弹吗？可以让我试试吗？” 　　红发学姐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在看到她显然是非常认真地研究了这个武器最精密也是最核心的部分后，慢慢变得收敛了态度，甚至在叶瑟薇发出询问后，默不作声地掏出了一枚自制的弹药。 　　这还是最简陋的燧发枪原理，叶瑟薇从膛口推进弹药，然后双手平举，对准了前方的靶位。 　　既然可以将虚空索敌箭的箭技凝聚在拳技中，又为何不能附着在燧发枪上呢？ 　　她凝神，魔法的光辉从她的双手蔓延，包裹了整只枪，随即，她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她动指的同一时间，数十米外的靶位正中就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果然可行。 　　对于魔法世界来说，这个机械枪因为准头不行，能够取而代之的方式有许多，甚至在魔法加持下，连弹弓都要比这个东西好用。但对于有着【必中】效果箭技的叶瑟薇来说，这个东西却可谓如虎添翼。 　　红短发学姐眼睛都亮了，她看着叶瑟薇，欲言又止，又想到了什么，眼中的亮光倏然黯淡：“是……箭技？” 　　叶瑟薇并不隐瞒，她点点头，迟疑片刻，还是问道：“这枪……卖吗？” 　　“你拿去吧。”红短发学姐苦笑一声：“我已经试验了整整十个版本，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了，却依然无法击中目标。” 　　叶瑟薇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然后翻转枪头，看了一眼枪管。 　　枪管壁平滑，还有一丝刚才的余热。 　　“想要弹头在出膛以后，继续保持既定的方向的话……”叶瑟薇想了想要怎么形容，最终还是直接用了自己记忆中的词汇：“可以试试给这根管子的内壁加上膛线。” 　　她飞快地描述了一下膛线可以让子弹飞速旋转起来，增加离心力的大致意义，越说，她自己也越觉得可能太过天马行空了一些，但红短发学姐的眼神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亮。 　　她一拍大腿：“我这就去试试！三天以后在这里见！” 　　言罢，她连叶瑟薇手里的枪都没有拿走，就转身消失了。 　　这个收获实属惊喜，叶瑟薇心情极好地看完了剩下的奇妙武器，然后回到了门口，站在昏昏欲睡的看门学长旁边。 　　学长睡眼惺忪：“想好要什么了吗？” 　　叶瑟薇点头，她从旁边拉了个凳子坐下，开始比划：“我想定制一个机械狼。” 　　学长：……？ 　　叶瑟薇看到旁边有笔，干脆直接画了个示意图，还细心地在旁边标注了自己前一天量好的尺寸，递到学长面前：“就是这个大小，可以让人骑上去，基本功能要有前进后退转弯，最好可以用魔法控制行动速度，驱动用魔晶石，能耗当然越小越好。涂装的话，普普通通的纯色就好，没有太多要求。” 　　学长被这个想法惊呆了，他拿着图纸看了半天，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了口：“你确定你画的是一头狼，而不是……兔子？” 　　叶瑟薇：？ 　　她和学长面面相觑了片刻，学长极有职业素养地忍住了抽搐的面部表情，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个计算器一样的东西，挑挑拣拣地算了一会儿：“定金五十个银币，刷卡还是现金？” 　　叶瑟薇觉得这个价格完全可以接受，她正准备下意识掏出学生卡，却想起来了自己学生卡上的负数余额。 　　这两天匆匆忙忙的，她都没有看伊芙琳的任务进度条又进展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的负债有没有变少一点。 　　她迟疑的这一下，学长没有什么别的觉得她穷之类的表情，而是正好看见了被她放在桌子上的那只燧发枪，然后“咦”了一声：“这不是维吉妮娅这两年都在研究的东西吗？怎么，最后让你当冤大头了？” 　　叶瑟薇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学长用了“这两年”这个时间状语。 　　她竟然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了吗？ 　　学长的眼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弃：“我们所有人都劝过她了，这玩意儿没用的，还不如机械弓箭好用，她偏不听。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之前维吉妮娅可是我们知识与智慧院的真学霸，但自从放下豪言要搞个新武器出来以后，就从此没了动静。你买这玩意儿干嘛？没点用的。有钱干什么不好？啧。” 　　站在旁边的少女沉默了片刻。 　　学长以为她恼羞成怒，然而下一秒，对方却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了那柄模样古怪的东西，然后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叩击：“不是没用的东西。” 　　少女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慢慢有了一个笑容：“敢打个赌吗？” 　　“什、什么赌？” 　　“这种武器，将成为战争历史上最耀眼的存在。你们整个知识与智慧院，整个蒸汽工坊的所有人，在以后的所有岁月里，都将铭记住维吉妮娅这个名字，并且为她发明了这样东西而自豪。” 　　忘记给叶瑟薇子弹而追出来的红短发学姐维吉妮娅绝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听见这样一段话。 　　她曾经是蒸汽工坊最耀眼的天才，却因为自己的固执，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她怀疑过自己许多次，今天的失败几乎就要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甚至想到了放弃。 　　但这个只是第一次见面的少女，却旗帜分明掷地有声地站在了她的这边。 　　再绝望、再自我厌弃的日子里，都没有掉过一滴泪的红短发学姐慢慢湿润了眼眶。 　　但她到底没有哭，而是飞快地敛去了眼中的湿意，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将手里装着两排自带的铁盒子扔在了桌子上，然后从还正在因为叶瑟薇的那段话而呆滞的学长手里抢走了那张机械狼的画纸。 　　学长手中一空，这才回过神来，刚才他是被叶瑟薇的气势镇住，但在反应过来这其中意思之后，他忍不住想要嗤笑。却硬生生地在看到了维吉妮娅以后，将嗤笑咽了回去。 　　背后说是一回事，讲真，有谁敢在长相超凶实力也超强的维吉妮娅面前当面嘲笑她呢？ 　　反正看门学长秒怂，且并不觉得自己丢人。 　　维吉妮娅对院里人的态度早就习惯了，她用两根手指夹着图纸：“这单我接了。” 　　叶瑟薇欲言又止。 　　下一秒，红短发学姐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张纸上。 　　她看了一会儿，眉毛慢慢皱了起来，然后她迟缓地将图纸换了个方向，再换回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还有自己看不懂的图纸。 　　半晌，她的声音里写满了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机械河马？” 　　叶瑟薇：…… 　　就很，秃然。 第八十五章 　　机械狼被认成机械兔子和机械河马的事情极大地将获得了燧发枪的快乐冲淡, 叶瑟薇在强忍着羞恼，反复描述和强调了自己想要的机械狼特征后，维吉妮娅学姐若有所思地从胸前抽出笔, 在她的灵魂画稿上边听边标注。 　　等到她说完，维吉妮娅也画完了, 她递过来给叶瑟薇看了看：“是这个意思吗？” 　　叶瑟薇：…… 　　好了，她懂了，维吉妮娅这就是大佬出来虐渣了。 　　维吉妮娅的图挂出去简直就像是标准的图纸艺术品，虽然因为异想天开的发明而明珠蒙尘了两年之久，但每一位设计师首先都是优秀的画图匠这一点，在她身上无疑显露得淋漓尽致。 　　叶瑟薇看看人家的图, 再看看自己的灵魂线条，只觉得自己的脸噼里啪啦地疼，她面上却不显，只露出了一个假笑男孩同款笑容：“你懂就好。” 　　维吉妮娅甚至连定金的事情都没提, 一脸“简单”、“好说好说”的样子，咬着笔转身就走了。 　　看门学长继续欲言又止，但这次他到最后都什么都没说。 　　叶瑟薇在对方叽叽歪歪了维吉妮娅之后，也懒得追问, 保持表面客气地告了别，就走了。 　　霍尔院长布置的每日魔偶打爆任务是呈倍数跳跃上升的，叶瑟薇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吃力, 但在一周后, 随着她掌握的武技和被打爆的魔偶一样跳跃增多, 叶瑟薇就愈发游刃有余了起来。 　　学习这件事情，开头总是不那么容易，但一旦习惯了某个节奏和逐渐加强的速率后, 就会产生某种沉浸式的效果。 　　就这么努力了大半个月，某一个晚上，叶瑟薇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看向墙角的时候，愕然发现那里居然……空了。 　　走出训练室的时候，叶瑟薇还有一丝恍惚。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训练室里成山堆积的魔偶还历历在目，给人一种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的感觉，但回首去看的话，似乎也才过了短短的二十几天，她居然就……全部打完了？ 　　叶瑟薇短暂地计算了一下，更加愕然地发觉自己居然似乎打爆了接近六百只魔偶。 　　换句话说，她的武技储备量也增加了这么多。 　　别人对这个数字有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是叶瑟薇自己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魔迪安大陆的王语嫣，宛如一个行走的武技大全。 　　因为她特别从图书馆里查了一下有关的统计。 　　虽然统计数据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了，而一星武技也并非什么特别神秘的存在，甚至高阶战士在顿悟的时候，是完全可以自创武技的，是以整体的武技数量肯定一直都是上涨的。但魔迪安大陆处于和平年代已经很久了，再烈的血性也有变得平缓的时候。 　　换句话说，就算有所增长，数量也必定不会非常惊人。 　　总之，一星武技的统计最终定格在了不到八百的数字，再向上就是成倍递减。 　　她这段时间学会的武技很杂，霍尔院长在她身上砸了这么多武技，自然并不是毫无挑选的，她领悟的武技从一星到四星不等。一开始，她看到四颗星星的时候，还震惊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可是稀世级别，只有大家族的核心嫡亲才可以学习的武技！ 　　……话说回来，霍尔院长一人撑起一整个战院，难道恐怕一个人就可以顶许多个大家族。而她，作为对方的直系生，大约也是所谓的“核心嫡亲”？ 　　四星武技多一些，也很正常嘛，不稀奇。 　　见多了以后，叶瑟薇逐渐有了一丝麻木。 　　与此同时，她也明确地感觉到了武技星级划分的界限。 　　具体来说，除了最高级别的【唯一性】之外，要看是否具有【加成】。这里的加成很好理解，比如拳技，“减少体力消耗”、“增加拳头硬度”、“提高挥拳速度”等等属性，都属于加成的范畴，而这种加成则可以在对战的时候，形成小绝杀。 　　一般来说，一星拳技就仅仅只是招式本身，到了二星开始，就开始有一到两种加成。 　　到了低星与高星武技的分界线三星武技，不仅必须有三种及以上的加成，还要拥有一种特定的攻击效果。 　　比如带【雷暴】的拳技、带【焚烧】的箭技，又或者是【冰冻】效果的剑技。 　　而三星和四星的区别就主要在于，附带的这种攻击效果是否足够强大，以及，是否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来增强效果。 　　高战力的人大多都不仅仅是战士或魔法师，虽然算不上是魔战双修，但高阶魔法师会一两门武技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比如信奉火焰与光明之神的魔法师，掌握一门拥有【焚烧】效果的武技，就非常事半功倍，反之亦然。 　　在非常深入地了解了这些后，叶瑟薇也终于知道，自己箭技的【必中】效果是多么惊人了。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一星箭技，也难怪在热砂雨林与蓝发的陨星圣堂的人交手的时候，对方会专门念出来自己箭技的效果，并且带了些惊讶。 　　按照叶瑟薇现在的知识储备，她甚至觉得【必中】这个效果比她新学的所有四星箭技都还要更高一个层次。 　　迅速增长的实力不仅仅体现在了与魔偶对殴这件事上，其他几个院的课也都已经循序渐进到了常规教学阶段。 　　刺院的课里，叶瑟薇总是最后一个被发现、甚至无法被发现的； 　　骑士院里，虽然她还没有坐骑，但无论是用枪还是用剑，她都从一开始难以招架别人，到了站在平地也可以与其他有坐骑加成的人打成平手、亦或是稳占上风的状态。甚至在最近两天，她试着和在骑士院也表现异常优异的贝莱尔过了几招后，收获了对方看怪物的目光。 　　至于弓院，老古板的马洛院长虽然面上不显，但总是喜欢在课后再留她半小时开小灶，以至于叶瑟薇的进度一骑绝尘，收获了弓院所有人艳羡的目光，甚至马洛院长的直系生都经常委委屈屈地蹲在墙角，用一种又羡慕又些许哀怨的眼神看着她。 　　叶瑟薇并不迟钝，所以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无意因为自己过快的进步而树敌，却也确实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梳理因此而产生的人际关系上的问题，更不可能到处去说自己的苦衷。 　　……难道要说，她如果不努力，就要变成肉文的替身女配，被拉去酱酱酿酿不可描述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谁不想一直瘫着做一条咸鱼呢？ 　　叶瑟薇叹了口气。 　　变强的感觉是很好，但疲惫也总是不可避免的。 　　但她的性格注定不会因为这样的叹气和感慨而变得丧气，就算有些许心里波动，也很快就会调整好。毕竟实在太累了，有那个自怨自艾的时间，还不如多睡一小时。 　　在掌握和成长了这么多以后，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完全已经可以去报名六级战士的考试了。 　　距离她和维吉妮娅约定好的日子也已经到了，虽然夜已经深了，不过叶瑟薇今天完成的时间比以往要早了不少。蒸汽工坊并没有什么关门下班的时间，反正回去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做，是以她想了想，还是向着蒸汽工坊的方向走去。 　　白天还没什么感觉，晚上再走这条两侧都是密林的窄路，就骤然有了一种奇特的幽深感。 　　这一天的月色并不明朗，蒸汽工坊的巨大烟囱冒出滚滚的浓烟，越是靠近，就越是遮天蔽日地将光线隔绝得更暗。 　　这边的密林里倒是没有宿舍区那边的小树林那样，路过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听见些宇宙大和谐的声音。其中的原因叶瑟薇也听过，其一是因为这边确实空气比别处更加浑浊一些，其二则是因为蒸汽工坊的人都喜欢研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带记录功能的望远镜自不必说，蒸汽工坊的人早就将人迹罕至的小密林视作了自己的试验基地，经常在这里布置一些让人防不胜防匪夷所思的东西。在据说有人光着身子被炸飞到了天上、还有人的衣服被一团幽火烧成灰之类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后，傻子才会来这里。 　　眼看叶瑟薇就可以走出这片密林，蒸汽工坊的建筑已经在视线里若隐若现的时候，叶瑟薇突然听见了些奇怪的声音。 　　她敏锐地向着自己右侧的密林看去，下意识足尖轻点，攀上了旁边的高树，找了个合适的枝丫，将自己完美地隐匿了起来。 　　奇怪的声音很难分辨出具体成分，叶瑟薇觉得自己同时听到了山川草木被撞碎再碾过的声音，机械齿轮摩擦发出的密集哒哒声，呼啸的风声，除此之外，还有急促的呼吸和呼之欲出的破碎尖叫。 　　她是在难以想象这些声音是怎么交织在一起的。 　　甚至在下意识藏起来以后，才慢悠悠产生了一丝疑惑。 　　其实也没感觉到什么杀气，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眼熟的红短发，飒爽的学姐拧眉跨在一个只剩下了钢铁框架、周身还流转着魔法线条的、正在向前狂奔的奇特玩意儿上。隐约可以看出来，被她俯身紧紧捏着的钢铁怪物拥有四条腿，随着这样向前奔腾的冲力，不断有齿轮和零件从上面坠落，再骨碌碌地滚进草里。 　　在快要撞到叶瑟薇所在的树的时候，镶嵌在上面的魔晶石终于闪烁了一下，倏然黯淡下去。 　　维吉妮娅和她身下的奇怪东西一起静止了下来。 　　像是有种奇异的感应，红短发学姐福至心灵地抬了头。 　　叶瑟薇正好因为好奇而忘记了自己正在隐匿身形这件事，她正从树枝的缝隙里探出头来，一脸震惊无语地投出了视线。 　　四目相对。 　　叶瑟薇：…… 　　维吉妮娅：………… 　　蒸汽工坊。 　　尴尬的沉默蔓延在狭小的房间里，叶瑟薇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的笑意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又因为太过努力而显得有三分呆滞，三分严肃和四分僵硬。 　　维吉妮娅比她更加沉默。 　　夜晚的蒸汽工坊内部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但并不包括维吉妮娅这一间。 　　堆满了各种各样零件的小房间里只有两盏等——掉落在头顶的一盏昏暗摇曳，本来应该装大块魔晶石的地方，只放了些魔晶石的碎渣，显然是这里的主人在“缝缝补补又三年”。而工作台前的那盏灯自然亮了一些，却也只是一些而已。 　　叶瑟薇眼尖地看到，塞在里面的魔晶石是最劣等的那种，充满了杂质的便宜魔晶石。 　　这样的灯光下，红短发学姐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瑟。 　　叶瑟薇在缓过了想要笑的劲头后，注意力渐渐被她旁边的那面墙吸引了。 　　不同于堆积着各种一看就不怎么新的元件的其他角落，维吉妮娅右手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放着数十把枪。 　　也不能说都是“枪”。 　　最上面已经落了些灰的那柄，显然只能勉强看出来点样子，而后便是慢慢改进的过程，叶瑟薇甚至可以从那些外型上就看出，这位学姐倾注了多少的心血，试验了多少种方向。 　　而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柄放得格外郑重其事的新枪。 　　维吉妮娅学姐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态，吸了吸鼻子，勇敢转头，打算直面自己滑铁卢的惨淡人生，就注意到了叶瑟薇的视线。 　　她顿时将刚才的尴尬和窘迫忘到了脑后，一跃而起地将那柄枪拿起来，递到了叶瑟薇手上：“今天下午你没来，我就自己先试验了一下。” 　　叶瑟薇倒转枪柄，看到了枪管里螺旋的、平行密纹装排列的漂亮曲线，而这柄枪甚至已经将枪身和枪管折开，像是左轮那样提前将弹药填充进去，只需要上膛就可以！ 　　维吉妮娅的声音里甚至因为太过兴奋而带了一丝颤抖：“我……我成功了！” 　　“在没有使用任何武技的情况下，纯靠肉眼瞄准，扣动。我连着打中了靶子，甚至在短暂的训练后，我的命中率就比一开始上升了许多！” 　　“除此之外，射程也比之前远了接近三倍！”她从旁边又拿起了一沓图纸，很显然，她已经飞快地将自己的试验和研究成果以非常科学的图纸方式呈现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各样的公式和数字，而射程的距离最终标注在了非常准确的“二百九十八米”这个数字上。 　　学姐的快乐带着极大的感染力，叶瑟薇觉得自己也算是在不违背科技正常发展的情况下，见证了一种武器的诞生和演化，心情极好：“恭喜学姐！” 　　下一秒，维吉妮娅就郑重其事地将那柄枪按在了叶瑟薇掌心：“送给你。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放弃了。弹药和之前的那柄枪的一样，都是通用的。” 　　叶瑟薇有点惊讶。 　　“总感觉我每次见你都在给你送这个。”维吉妮娅挠了挠头，她的表情依然因为长相的原因而显得有些凶巴巴，但她的脸上显然难得地出现了一些羞赧：“但我这里你也看到了，之前给你做的机械狼也是，因为用料实在是跟不上工艺，所以直接散架了……” 　　叶瑟薇刚才还有点感动的表情变得古怪。 　　“等等，什么机械狼？” 　　“就是刚才，在门口小树林里，我骑的那个啊。”维吉妮娅无辜眨眼：“我昨天熬夜做出来的，图纸也绝对没有问题。我其实也知道，拼凑出来的零件确实不太行，所以等成品出来了以后，我就先去试验了一下……” 　　试验的结果两个人都看到了，维吉妮娅的声音减弱，然后消声。 　　叶瑟薇瞠目结舌。 　　她非常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看门学长当时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半晌，她舔了舔后槽牙：“学姐，你确定你做出来的东西，是你图纸上画出来的机械狼吗？而不是……别的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觉你的成品就像是我画的那张图，就比如说……桌子成精了？” 　　她觉得自己说得已经非常婉转了，毕竟以她最后见到的样子，那玩意儿除了四条腿之外，真的也不剩下什么了。 　　但显然，维吉妮娅肉眼可见地被她的形容搞得陷入了自闭。 　　叶瑟薇思绪飞转，亡羊补牢，一秒转变话题：“对了，现在这个枪能量产了吗？我想去弓院推广一下，我相信会有许多人都对这个感兴趣的。” 　　维吉妮娅学姐虽然长得不可一世，但心思是真的非常单纯，她跟着叶瑟薇的话语，很快就转换了心情，点了点头：“只要原料充足，量产是很简单的。” 　　边说，她还一边从地上翻出来了一个边角都挺破旧了的箱子打开，从里面掏出来了许多个磨具，一看就知道只需要注入相应的原料定性，就可以很快地组枪。 　　叶瑟薇点点头：“有定价吗？” 　　维吉妮娅学姐愣了愣，不可置信道：“……这东西，能卖钱？” 　　叶瑟薇的惊讶比她还明显：“不然你做这个干什么？” 　　维吉妮娅艰难地吧自己到嘴边的“为爱发电”咽下去，露出了一个干笑。 　　叶瑟薇觉得也就是维吉妮娅的长相救了她一命，让大多数人都觉得她不好惹，否则这位学姐大约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跌倒到爬不起来了。 　　她压着维吉妮娅计算了成本后，看着上面十五个银币的枪支成本，和十枚子弹一个银币的成本，觉得简直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她已经飞快地脑海中拟定了推广这个武器的方法，爽快点头：“我入股，盈利你七我三，等我好消息。” 　　在维吉妮娅眼里，叶瑟薇才是为这样东西注入灵魂的人，但金发少女的眼神笃定，气势惊人，她觉得自己只用点头就可以了。 　　而她也这么做了，然后实在没忍住，追问了一句：“那你打算卖多少钱？” 　　叶瑟薇露出了一个纯善的笑容：“定金一个金币，交货尾款一个金币。弹药一个银币一枚。你觉得怎么样？等到资金回笼了，你有钱买原料了，再给我做机械狼。” 　　——反正骑虚拟狼这么久了，她也已经破罐子破摔地适应了。 　　维吉妮娅惊呆了：“……你在抢劫吗？” 　　“胡说什么呢。”叶瑟薇露出雪白的牙齿，微微一笑：“都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人了，手里没把像样的时髦武器怎么能行？” 　　“对了，给这个东西起个名字吧。”临走前，叶瑟薇在手里转了一圈最新款的枪，还眼尖地看到了维吉妮娅工作台上有个雕花印章，让维吉妮娅在枪管上印了一个，顺便普及了一下【防伪标识】的概念。 　　维吉妮娅想了想：“我觉得你之前的说的枪就很不错。这是你和我一起做出来的，而我的姓氏是纳米尔，不如就叫叶德莱米尔枪？” 　　好听是还挺好听的，逼格各方面都很慢，但叶瑟薇还是皱了皱眉。 　　她太清楚自己手上的这个东西会给这个世界造成怎样颠覆性的影响了，冠以希西底彻的叶德莱家族的名字，简直是在给那一家人面子。 　　而且她之前还没注意到，没想到维吉妮娅居然姓纳米尔。 　　魔迪安所有大区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有大区公爵的血裔才可以被冠以大区之名的姓氏。纳米尔大区虽然并不怎么强大，占地面积也不大，但因为同时与黑暗精灵、哥布林、狼人和人类的大区接壤，所以这里的人惯常被认为非常会“左右逢源”，而这无疑是商人的极佳品质。 　　没想到居然培养出来了维吉妮娅这样的后裔。 　　也难怪她身为纳米尔公爵府的血裔，还过得扣扣巴巴，她的性格定然不被家人所喜，甚至极少对她进行资金方面的支持。 　　叶瑟薇电光石火间已经大致明白了维吉妮娅的情况，她想了想，简化道：“不如……就叫叶米尔枪吧。” 　　她出门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了前两天实验性地用墨菲斯给她的卡取的一枚金币，放在了维吉妮娅的工作台上：“对了，我想做你的第一个客人。我想定制一柄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叶米尔枪，涂装要黑色，纯黑，什么装饰都不要，但用料一定要最好的，钱不够的话，可以再来问我要。”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最好……还能装在一个漂亮的木盒里，我想送给一个人。” 第八十六章 　　叶瑟薇第二天早上掐着点出门, 果然遇见了叼着面包准备向着教室飞奔的贝莱尔。都是要一起去上骑士院的课，自然并肩同行。 　　她等着红发少年将面包吃完，又在小吃摊买了水，一口气喝完, 这才压低声音, 开口道：“今晚你有空吗？” 　　贝莱尔一口水压在嗓子眼, 不上不下,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叶瑟薇一眼，好不容易咽下去, 又咳嗽了几声, 这才哑着嗓子：“干什么？” 　　一开始说出口的时候，叶瑟薇还没反应过来，看到贝莱尔警惕又带了些戏谑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地恍然自己刚才的话语多容易造成某种误解。 　　这方面的玩笑她也不是不会开, 叶瑟薇其实也不是那种谈论到这些问题就会色变亦或者难以接受的老古板，之所以容易反应过激，纯粹是因为自己太过敏感的替身女配身份。 　　正准备解释，她就看到贝莱尔小步后撤了一点, 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愿意，但表面上却不显，反而挑眉调笑道：“怎么, 过了这么久了, 突然对我有感觉了？” 　　“……你实在是想太多了。”叶瑟薇白了他一眼：“是有别的事情。” 　　“那就好，有空。”贝莱尔也不问到底是什么事, 微微拍了拍胸脯顺气：“我就说，八卦日刊上你和墨菲斯的连载故事还正火热呢，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叶瑟薇：？ 　　“什么八卦日刊？”她有点迟疑地问道。 　　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那天开学典礼的时候, 扣在墨菲斯脸上的东西。当时她还很好奇很想看看来着，结果后来连日以来实在太过劳累，她也一时之间把这件事抛去了脑后，要不是贝莱尔提起，她都快要忘了。 　　与此同时，她还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咦？你不知道？”贝莱尔一丝震惊。 　　回应他的，是金发少女一脸无辜摊手摇头的表情。 　　距离上课还有那么一会儿，贝莱尔干脆屈指敲了敲手上戴着的戒指，然后凭空变出来了一本眼熟的册子，狗狗祟祟地递给了叶瑟薇。 　　叶瑟薇被他的态度和这个狗狗祟祟的气氛影响，就像是地下接头一样接了过来，压低声音：“这是什么……违/禁/品吗？” 　　贝莱尔的声音比她还低些：“倒也不是……” 　　“那我们为什么要躲在墙角还声音这么小？” 　　“……既然你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这就让我有了一种西皮粉舞到了正主面前的感觉，气势自然提不起来。”贝莱尔一脸正经。 　　叶瑟薇：……？ 　　越来越好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了。 　　每一期《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每日八卦日刊》的封面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个月或每个季度会小幅度调整一下排版，毕竟这种地下流传的刊物，封面最重要的是标志性而非多样性。 　　刊物入手并不怎么厚，日刊发行的频率算是非常高了，学院再大，一天就发生一本书那么厚的八卦也不是不太可能，但到底是有成本的，当然要筛选最重要最引人注目的内容在里面，这样才能保证日刊的发行量和盈利。 　　扉页上是目录。 　　叶瑟薇本来想要按照自己的习惯，先粗略看一遍所有文章的标题的，结果眼神一扫，就先被关键词吸引住了眼球。 　　这……这都是什么？ 　　《肆意宠爱：偏执少主心尖宠（4）》、《霸道公爵的小逃妻》、《狼人宝贝只想当咸鱼（2）》、《豪门千金落魄后（13）》、《奥兔宝宝三岁半（18）》、《神秘爱人（7）》…… 　　这八卦日刊还搞连载的吗？ 　　而且这些名字，怎么看上去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味道？ 　　叶瑟薇实在无法从这种古早言情和套路味道极浓的名字里看出什么，只抬头嫌弃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贝莱尔，嫌弃了一半，又顿了顿，默默收回了眼神。 　　不是歧视文名，也不是歧视男生，她这会儿心里也好奇得很，只是以她的认知来说，这些标题似乎更受女生的喜欢才对，没想到连贝莱尔这样看上去应该对此一窍不通的人，也是忠实读者。 　　之所以嫌弃了一半又收回眼神，纯粹是因为她想起墨菲斯似乎也是读者群体之一。 　　麻了。 　　而更让她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除了《狼人宝贝只想当咸鱼》和《奥兔宝宝三岁半》这种种族非常明确的文章之外，她翻开一篇，主角的名字是自己，再看一篇，女主栏……怎么还是她的名字？ 　　还有些似乎想要含蓄一些，比如那篇《豪门千金落魄后》的连载，将主角名别出心裁地写成了同音不同写法的耶瑟薇。 　　叶瑟薇：……这是在瞒天过海什么？！ 　　她颤抖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每篇连载都并不长，出刊人显然很懂得“碎片化”的精髓，确保了每一篇连载都可以在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里看完。而叶瑟薇这样速度快的，甚至五分钟连着看完了《偏执少主心尖宠》和《豪门千金落魄后》两篇连载，然后陷入了沉思。 　　贝莱尔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她，这会儿看到她精彩又复杂的表情，憋着笑移开了目光。 　　有那么一个瞬间，叶瑟薇非常害怕自己再“穿书”一次，变成偏执少主禁锢在城堡里的金丝雀，然后被对方红着眼睛捏着下颚，再来一句“瑟瑟，你看我一眼，我把命给你”；亦或者霸道公爵的小逃妻，还是那种带球跑的，最后搞出来一个什么天才宝贝，久别重逢在列车站，在人海中相顾无言。 　　叶瑟薇一脸无语地合上了日刊，然后在合上前一秒，发现封底居然有好几张配图。 　　图片的画质并不非常清楚，但明显可以看到是经过些许模糊处理过后的她和墨菲斯的身影，具体地点则是在墨菲斯的房间门口。 　　配字：【最近没蹲到新动静，大家嗑嗑旧图吧。】 　　叶瑟薇：？ 　　再往下，还有些小树林情侣的图，她甚至还看到了约兰巴家族那位小少爷的八卦图，以及特纳家的安德森小少爷裸着上身站在窗前，一脸不爽和阴霾地看向窗外的镜头。 　　“宿舍区没点隐私权的吗？”叶瑟薇瞠目结舌，如果说之前的还都可以看做是自娱自乐的话，那么这些图片简直就像是八卦狗仔游走在道德边缘拍摄的。 　　“隐私权？”贝莱尔明显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眼尖地看到赫特院长快来了，眼疾手快地从叶瑟薇手里拿过日刊收了起来：“如果不想被拍的话，就在宿舍楼旁边放隔绝魔法啊。比如我，你看到任何关于我的八卦了吗？” 　　叶瑟薇愣了愣。 　　她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再抛开墨菲斯不说，那些其他被拍的人…… 　　“所以说，那个安德森·特纳，是故意被拍的？”她压低声音。 　　“不然你以为呢。”贝莱尔挑眉：“八卦日刊的流量非常大，在这上面出道也是一种本事。”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叶瑟薇：“你不知道？” 　　贝莱尔刚才还带了些看好戏，甚至还以为叶瑟薇是在半推半就地演戏，但想到对方到底是个从欧斯卡纳半路来这里的神女，不知道也很正常，倒是他想多了。 　　叶瑟薇诚实摇头，随即突然灵机一动：“话说回来，有没有什么在日刊上打广告的办法？” 　　贝莱尔一愣，显然是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额……？” 　　两个人没有更多的说话机会，随着赫特院长在前方站定，大家都飞快地进入了上课状态。而叶瑟薇向来不会在做正事的时候再去想那些别的有的没的，也很快收敛了心思。 　　下课后，她抢先一步喊住了赫特院长。 　　“赫特老师。”她恭敬行礼，单刀直入道：“我有打算去报名六级战士的考试了，所以想提前和您请明天的假。” 　　骑士院的学生挺多的，赫特院长其实也并没有记住每一个人。但这里面自然不包括这个第一节 课就让她遭遇了滑铁卢的叶瑟薇。 　　而之后所有课上，叶瑟薇惊艳众人的表现，自然也足够吸睛。 　　赫特院长当然也记得，这位霍尔院长的直系生，在刚入校的时候，只是三级战士，而现在距离开学也才仅仅过去了大半个月，对方居然说……要去考六级战士了？ 　　叶瑟薇站在原地不动，任凭赫特院长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赫特院长的日常事务太多了，上课只是她日常里很小的一部分，她注视了叶瑟薇片刻，自然调动了所有叶瑟薇在课堂上的表现光影，而她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带了些惊愕。 　　“你还没六级战士？”末了，赫特院长下了结论：“你都能徒手接下六级战士骑狼冲击的全力一击了，我建议你直接去考七级……大胆点，八级也不是不可能。” 　　叶瑟薇惊讶于对方居然给了自己这么高的肯定，她原本就对通过这件事挺有把握的，而赫特院长的话无疑是给她打了一针强心针。 　　“谢谢老师给我的肯定，但是还是想稳扎稳打一点。”叶瑟薇挠挠头，然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目的：“如果明天有空的话……老师可以来战士协会的考级演武场看一眼吗？我有个新武器想要演示，我觉得老师您肯定会感兴趣的。” 　　“新武器？”赫特院长的眼眸果然亮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随即，她就带着温和平静的笑容，颔首道：“有空我一定去。” 　　其实这就是某种婉拒了，叶瑟薇当然明白，但她并没有露出任何失落的表情，而是认真行礼，随即等赫特院长的身影先消失，这才走出教室。 　　她的目的当然并不仅仅是邀请赫特院长。 　　她在说刚才那一番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更是抢在了大部分骑士院的同学都还没有离开的时候说的。换句话说，距离她和赫特院长比较近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她的话。 　　而这些人，肯定会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从头听到了尾的贝莱尔若有所思地走上来：“所以你刚才问我能不能在日刊上打广告，就是为了你的……新武器？” 　　叶瑟薇没什么好瞒着的，诚实点头：“今晚找你，也是想为明天的考试练练手感，一号演武场见吗？” 　　贝莱尔之前都已经说了有空了，这会儿再拒绝也牵强了些，他不置可否地看过来：“如果一定想的话，八卦日刊的出刊人是埃迪。你去魔药楼找他就行。” 　　叶瑟薇没想到还有这个收获。 　　埃迪学长？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接下来刺院和弓院的课上，她如法炮制地提前拦截了两位老师，将自己要考试的消息和邀请他们来看新武器的消息一起散布了出去，然后不等大家有什么反应，就一溜烟向着魔药楼的方向冲去。 　　路上她还不忘取了些钱，顺便对墨菲斯给自己的这张卡的余额产生了一丝好奇。 　　怎么有种用之不竭的感觉？ 　　所以墨菲斯当初到底从那一赌里面赢了多少钱？ 　　——此时此刻的叶瑟薇，还不知道自己明天就会成为霍尔院长的好蟋蟀，为她的好老师一把迎来够战院大半年花销的巨额财富。 　　这还是叶瑟薇第一次来魔药楼。 　　刚开学的时候，魔药楼被炸翻的房顶和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又或者说，心理阴影了，大部分人都对这边望而却步。再加上校园传说里，有大半邪恶不安定的元素都和魔药楼有关系。 　　变成幽灵祸害一方的家伙，是因为喝了魔药楼的失败品。翡翠河二支流里游荡的魔鱼魅影，是因为魔药楼将魔药残渣排入了河里造成了污染和变异。甚至据说马洛院长的秃头，也是因为魔药这边将生发剂搞成了脱发剂，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总之，这里就很邪恶神秘。 　　叶瑟薇难免也有些对这边的敬畏，尤其是在她走到一半的时候，魔药楼又爆炸了一次。 　　爆炸的房顶直接掉在了她的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随即，有学长的身影翩然降落下来，对方一手举着短魔杖，操纵着准备将饱经风霜的房顶安回去，一边看到了错愕地站在路边的叶瑟薇。 　　学长愣了愣。 　　叶瑟薇也愣了愣。 　　这条路是通往魔药楼的唯一路径，也仅仅只能通向魔药楼。 　　半晌，学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扩音喇叭一样的东西。 　　他站在腾飞而起的屋顶上，简直把屋顶踩出了飞翔魔毯的效果，一边向着魔药楼的方向飞去，一边大喊道：“都醒醒——！我们魔药楼终于有人来了——！！！有人要来了！！！新学期，我们魔药楼终于要开张了！！” 　　叶瑟薇：？ 　　学长摧枯拉朽的声音还在持续输出：“不仅有人要来了——！！还是个美女！！！睡着的都给我醒来接客了！！！” 　　叶瑟薇：……？？ 　　……不是，等等？？ 　　这个开场就很想让人转身就溜走啊！！难怪你们魔药楼人迹罕至，到现在甚至都没开张过呢！！ 　　要不是真的有事，她肯定也转身就走啊！！ 　　事已至此，叶瑟薇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等她走到魔药楼门前的时候，原本外表普普通通的小楼已经变得焕然一新，还像是为了配合她的性别一样，直接变色成了嫩粉。 　　与此同时，二楼的阳台上，两位学长刷地展开了拉开了横幅。 　　上联：【假料假水假配方】 　　下联：【假药假剂假效果】 　　横批：【钱是真的】 　　叶瑟薇：……？？ 　　“欸你们怎么回事！！错了错了！！”有人急急忙忙大喊了一声。 　　两位学长脸色一白，飞快用魔杖戳戳，横幅对联上的字顿时变了。 　　上联：【真料真水童叟无欺】 　　下联：【真药真剂绝对有效】 　　横批：【愿者上钩】 　　“这次对了这次对了。”两位学长紧张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激动兴奋地看向了叶瑟薇的方向。 　　而站在最前面的两排人，人手一个小型礼炮，在叶瑟薇上前的同时，“啪”地一声拧开，七彩各色的礼炮和奇怪的味道同时弥漫在了空气中，一位工工整整穿着校服的学长从里面郑重其事地走出来，在叶瑟薇面前站定，做了一个躬身伸手的邀请式。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是我们魔药部可以帮您的吗？无论是想要变美丽的药水，还是一滴就让对方爱上您的爱情灵药，亦或是让负心汉说出真心话的真话水，我们都应有尽有哦~” 第八十七章 　　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魔药楼从上到下都呈现出了一片热情洋溢，但叶瑟薇的脑中还是不期然地浮现了“快逃jpg”的表情包。 　　……而且你们以为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对联上的字换了，她就什么都没看到吗！说到底, 两个对联根本就没有本质的区别好吗！！ 　　不过这倒也不是重点, 毕竟她是来找人的, 并不是买药的。 　　说明了来意后，接引的学长原地从营业状态变成了活生生的“所以爱会消失对吗jpg”的样子, 没精打采地冲着身后的大家挥了挥手：“都散了都散了啊，来找埃迪老狗比的。” 　　“嗐。”此起彼伏的失落声音响起, 大家没精打采地收拾东西，一副这一天的业绩又没有完成, 回头要要被扣奖金到底薪都不剩的样子。 　　叶瑟薇不自在地别开目光。 　　来自纳米尔大区的这位名叫皮科尔的接引学长之所以能在魔药楼的这一众开场仪式里占据最重要的C位, 过分出挑的长相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完全具备了纳米尔人的商业嗅觉。 　　是以他一看到叶瑟薇的表情，顿时脚步一顿。 　　此时此刻的叶瑟薇，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没有觉察到皮科尔学长眼底一闪而过的奸商光泽。 　　原本说五六分钟就能出来，但埃迪学长据说在守着一炉新药，时间预算有点失误, 还要再等十分钟，皮科尔学长从楼里又走了出来, 热情地邀请叶瑟薇进去坐一会儿。 　　叶瑟薇没有拒绝，她到底还是挺好奇魔药楼里面的样子的。 　　咕噜咕噜的奇特药水味道在她进入魔药楼的同时就飘到了她的鼻翼，这种味道并不难闻, 却也并不是香甜，很难用语言形容，也并不让人讨厌。 　　放眼望去, 叶瑟薇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大型的魔幻化学实验室，玻璃质地的透明瓶子外型各异，许多奇奇怪怪的液体存储在其中，叶瑟薇一眼望去，觉得见到了自己知道和不知道的所有色彩。 　　皮科尔学长看着她的表情，眼底笑意更深，面上却不显，只礼貌道：“想要转转的话，请便。” 　　叶瑟薇确实想看看。 　　魔药楼和蒸汽工坊有点相似，看上去大多都是以小组研究为单位的魔药实验室，也有单人单间的。但也许是为了安全着想，这边的空间分割得更宽阔一些，大型爆炸如掀翻房顶之外，小型的实验事故发生几率实在是非常频繁。叶瑟薇甚至肉眼可见许多墙壁上的炸裂痕迹。 　　穿梭在实验室里的人并不像是刚才在楼外迎接她的人那样，完全呈现出了一整楼的科学怪人的样子。魔药楼的人都穿着统一的白色魔法实验袍，据说这种实验袍材质特殊，可以隔绝轻度到中度的液体灼烧，同时还附带了一个缓解魔法冲击的小防御魔法阵。 　　而此时此刻，叶瑟薇甚至没有看到一件全须全尾的魔法试验袍。 　　比如自己面前的这位皮科尔学长，虽然英俊的相貌是非常高的加分项，但他的魔法袍上沾染了各种各样的奇特色彩，甚至堆积出了圣诞树的五彩斑斓感。而有着他这样实验袍的人并不在少数。 　　注意到叶瑟薇的神色，皮科尔学长贴心解释道：“只有从来没有摇晃过试管的崽种的实验袍是白色的，看到这些色彩了吗？这不是溅射的魔药，而是功勋。看到这残缺的衣角吗？这是敢于向危险魔药冲击、不畏生死的褒奖。” 　　叶瑟薇：…… 　　咱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不过虽然皮科尔学长的话语浮夸了些，但叶瑟薇对于魔药的威力和调制过程中的危险性还是有一些认知的。与蒸汽工坊一样，魔药这一道，其实相当于走了专精的科研道路。 　　科研大佬永远都值得所有人尊敬。 　　魔药楼的一层并不非常大，一会儿就逛完了，而和其他地方，更高层就不是外来人可以涉足的区域了。她正准备绕过最后一个环形弯，向门口走去，却见皮科尔学长神秘地冲她招了招手：“不来这边看看吗？” 　　衣服五彩斑斓的学长单手撩开厚重的门帘，向着叶瑟薇发出了邀请。 　　叶瑟薇并没有多想什么，跟在皮科尔背后，进了这扇门。 　　与之前摆放杂乱、兴许只有使用者才知道顺序的魔药实验室不一样，入眼竟然是一间温馨漂亮宽敞的房间。漂亮的货架上摆放着不同的魔药，旁边还贴心地标注着名称和使用手册。 　　名称后面，还有一个价格标签。 　　叶瑟薇：？ 　　她这是逛完博物馆然后进入了最后购物环节的纪念品馆了吗？！ 　　到底不好意思就这么原地后退，叶瑟薇告诉自己，来都来了，反正埃迪学长还没来，逛一逛就逛一逛，权当消磨时间好了。 　　货架上摆放的魔药里，真的有皮科尔学长之前说过的爱情灵药，叶瑟薇饶有兴趣地拿起说明书，心道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 　　爱情灵药：【神奇的蓝色魔药。只需让对方吃下一滴，就可以让对方对你心动一秒。十滴可以让对方的目光有十秒的时间无法离开你。就让爱情的火花燃烧在这些珍贵的时间里吧！ 　　配方：蓝龙龙鳞碎末十克，彩古蜈蚣腿三对，甜蜜爱情的泪水一滴，白狼的耳尖毛五根。 　　埃迪·约兰巴发明。】 　　“没错，这个埃迪·约兰巴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学长。”皮科尔学长的声音悦耳响起，正是不过分打扰也不过分推荐的距离和音调：“你也知道，这位学长对情情爱爱的这些事情非常热衷。” 　　他顺势拿起了旁边的一份药剂，递给叶瑟薇：“猜猜这是什么？” 　　叶瑟薇哪里能猜出来。 　　“夜色湿地暴雨蜥蜴的心脏一颗，红龙龙爪粉末一克，雪凝花五朵。”皮科尔学长声音感慨：“所有这些珍贵的原料，就只为打造出最完美无瑕的肌肤。” 　　“肌肤？”叶瑟薇好奇道。 　　“无论什么伤疤，在这道魔药下都会消弭无形。”皮科尔学长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带了一丝蛊惑：“陈年旧伤，灼伤，烧伤，刀伤……无论是魔院还是战院，又有谁的身上没有一些荣耀的痕迹呢？可是也有人的痕迹长在了自己并不期望的地方，这款疤痕消消乐，正是大家的不二选择。” 　　叶瑟薇了然点头，她正准备放回去，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伊芙琳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 　　叶瑟薇的手顿了顿。 　　“这个……多少钱？”她清了清嗓子，问道。 　　皮科尔学长笑容温柔：“只要二十八银币哦。学妹第一次来，买两件九折，三件八折，四件七折。还要看看别的吗？” 　　叶瑟薇：……！！ 　　二十八银币的七折，就只要十九点六个银币了！四舍五入不就是不要钱吗！！ 　　几分钟后，叶瑟薇站在收银台前，看着最终的数额深深皱眉。 　　她不是为了省钱才凑了四件吗？为什么最后加起来居然快要接近一个金币的价格了？！ 　　但账单的明细和折扣都列示得非常清楚，童叟无欺，确实是刚才所有魔药的标价。 　　皮科尔学长显然是对叶瑟薇此时此刻的表情非常熟悉，他不慌不忙地从柜台下面抽出了另一张纸，温柔地叹了一口气：“魔药的原料配方成本确实很高，我们已经努力压缩人力成本了，甚至抛去了失败的时候造成的损耗。哎，我们也知道我们的价格不低……” 　　“所以！我们特意推出了这项金融服务。您只需支付所购买魔药的一半价款，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可以从我们这里办理贷款，日利率仅需百分之零点零五，随时都可以提前还款哦。对了，办理贷款业务的话，如果还款日期超过十天，还可以享受九点九折的折上折扣！” 　　叶瑟薇震撼无语。 　　她拿过那张皮科尔手里的纸张，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这张纸上无论是条款还是风险都写得非常清楚而成熟。 　　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是存在银行业的，而阿加曼德也正是以金融发达而闻名整个魔迪安大陆，却从来没想过，金融贷款服务的概念甚至已经被用到了魔药楼商店！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白掉的馅饼。 　　如果她真的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此刻定然已经被一大堆折扣和这样优惠的“只用先付一半”的条款吸引了。至于利息，千分之五的利息，四舍五入岂不就和没有一样吗！！ 　　但千分之五真的不高吗？ 　　叶瑟薇之前是看过这边银行商业方向贷款的基准利率的，算成日利率也不过在千分之一点五左右的样子，而这里足足高出了三倍之多！ 　　虽然还算不上高利贷的范畴，但也绝不是听起来那样美妙。 　　叶瑟薇觉得自己明白为何魔药楼的这群人们虽然天天埋头在实验中，却还能有钱去发悬赏找药材了。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对外销售环节，忽悠来买的顾客贷款；另一方面，想必这项贷款也同时针对楼内的所有研究人员。 　　研究员没钱买魔药，从楼里贷款买，研究出新魔药，上架销售后赚钱，还本金和利息的同时，还要研制新的魔药，继续贷款……这样的运转模式，一方面也为这群科研大佬提供了可靠的资金来源和非常恒定的利率，另一方面，也等于变相将这些科研狂和魔药楼绑定了，让他们成为了高级打工仔还不自知。 　　绝了。 　　叶瑟薇飞速想通了这一节，然后在皮科尔学长期待的眼神中微微一笑，豪横地掏出一枚金币：“我付全款。” 　　拎着魔药小盒子，叶瑟薇走出魔药商店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从楼上风风火火冲下来的埃迪学长。 　　对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叶瑟薇？” 　　叶瑟薇愣了一会，慢慢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出来了对方的身影。 　　这不是那个……开学的时候热心来送了接引手册、教她拧猫头点菜的学长吗！ 　　没想到他居然是八卦日刊的出刊人！ 　　电光石火间，叶瑟薇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个学长，该不会从新生入学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积极捕捉八卦了吧？！ 　　四目相对，埃迪学长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找我的人就是你吗？” 　　叶瑟薇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猜测，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她无法改变也无力阻止。 　　她看得很开，只有大火、被大家喜欢、有人气的人才能拥有小故事，她还没体验过被大家喜欢的感觉呢，虽说方式奇特了点，换个角度看问题的话，就很能接受了。更何况，比起生气什么的，她更多的可能是啼笑皆非。非要大张旗鼓地去阻止，其实可能也没那个必要。更何况，她是来找埃迪学长合作的。 　　比起卖叶米尔枪，小故事什么的，谁爱写就让她去写，最好情节里也带上她飒爽英姿大杀四方的样子。 　　是以她笑眯眯地和埃迪学长打了招呼，绝口不提小故事的事情，单刀直入地问了广告费。 　　埃迪学长其实在看到叶瑟薇的时候是有一丝惧怕的，包括在叶瑟薇刚刚提起八卦日刊的时候。 　　他对魔迪安大陆和学院都很了解，但对方说到底是个欧斯卡纳人，谁知道她会不会介意呢？ 　　但对方很快就提出了打广告这件事。 　　埃迪学长反而愣了愣。 　　“广告？”他咀嚼着这个词，到底是魔药楼的人，对于这种手段一点就透，他的眼睛也慢慢亮了起来，一拍大腿：“对啊！！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听到这话，叶瑟薇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埃迪学长飞快地和她敲定了第二天日刊头版头条广告的内容，并且因为叶瑟薇点醒了他新的生财之路，以及非常明白叶瑟薇这一举动的非凡意义和能带来的轰动效应，所以爽快地表示免费打这一页广告。 　　叶瑟薇也不想白占便宜，承诺事成之后，带埃迪学长做一柄带他自己签名烙印的定制叶米尔枪。 　　两个人相视一笑。 　　万事俱备，叶瑟薇看了看时间，也到了她和贝莱尔约好的时间，于是和埃迪学长礼貌告别，然后飞快地向着演武场的方向跑去。 　　贝莱尔非常守时，老早就在演武场门口等着了。 　　自从来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或者更具体一些，自从成了战院的学生后，贝莱尔身上就自带了一股奇妙的自暴自弃味道。 　　这种自暴自弃，不是说他就此颓废了下去。与之相反，他肉眼可见地比之前更加勤奋。之前他的主修方向是魔法，所以从小就被冠以天才之名、一路优秀到大的他显然非常不愿意自己在战士战力的方面被别人比下去。 　　他为之所付出的努力也是别人的成倍，叶瑟薇有次深夜路过他宿舍楼的时候，还听到了里面嚯嚯挥拳的风声。 　　他本就天赋超群，这样的努力之下，得到的效果自然也非常对得起他的付出。 　　——身为骑士院院长赫特的直系生，贝莱尔成为了全战院、甚至全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六级新生里，第一个连着考过了七级和八级战士考试的人，甚至他还顺手把七级魔法师的考试也过了。 　　恐怖如斯。 　　所谓的自暴自弃是说，这位初见面的时候，甚至可以用精致靡丽来形容的红发学长，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身上那份倨傲的贵族气质，变得越来越亲民了起来。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从玩魔法的，变成了抡枪的，何苦再凹那个气质。 　　比如现在。 　　叶瑟薇走到演武场门口的时候，贝莱尔正大咧咧地坐在花坛边的道牙上，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百吉饼夹辣酱里脊肉，脚边的地上还放着饮料。看到叶瑟薇，他吃的速度显著加快，等叶瑟薇从二十米外走到他面前，他已经拍拍屁股坐了起来，将残料包装袋和空的饮料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还已经擦好了嘴：“走吧。” 　　活脱脱一个糙汉。 　　对于这样的变化，叶瑟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有一丝痛心，还是应该为贝莱尔的亲民化鼓掌。 　　不等叶瑟薇询问，贝莱尔对于她找自己来的目的非常清楚，在走向小黑屋的路上主动道：“六级战士的考试内容你知道的吧？三条，第一是杀堕落哥布林，这点你不用管，你还在【超凡击杀榜】上挂着呢，等于自动过了。第二是在演武场有三场真人对战，赢两场就算通过。第三则是完成一个学院悬赏——当然不是魔药楼搞出来的那个不正经的东西，而是正儿八经的学院悬赏。” 　　这些叶瑟薇都早就听说过了，不过到底贝莱尔经验丰富，所以叶瑟薇还是问道：“学院悬赏？具体会有什么任务？” 　　“都有可能。”贝莱尔站在兵器架面前，一把一把随手掂过去：“原理上是从主修的方向里，找最适配的任务。但你……既然同时修了三个院的课，所以我也说不准你会拿到什么任务卡。” 　　说话间，他已经挑好了合意的长枪，翻转手腕，在半空中挽了一个漂亮流畅的枪花，再随着他前刺的动作发出了破空声：“打一场？也让我看看你的新武器？” 　　他果然是好奇的。 　　叶瑟薇嘿嘿一笑，摸出了自己的叶米尔枪，当着贝莱尔的面，挑出子弹，一颗一颗慢动作地压了进去，再“啪嗒”一声合上枪管，挑眉一笑：“我建议你把魔法护盾开到最强。” 　　贝莱尔的实力比起当初在海加尔府的时候更强大了许多，却也算得上是眼睁睁看到了叶瑟薇的成长，对她现在的实力也算是非常了解，既然她这么说了，贝莱尔从来都不会托大。 　　绚丽的魔法光辉在他面前亮起，贝莱尔一步步后退，每一步后撤的同时，都有一道魔法护盾顺势升起。 　　就这样，他一连布下了四种不同的护盾。 　　“正好试试我新学的这些魔法到底哪个最管用。”贝莱尔布置完成后，还做了一层加固，最后还给自己身上也上了一层，这才施施然道：“来吧。” 　　等到叶瑟薇给自己加了几层祝福，再将虚空破魔箭的效果包裹在子弹上，举起枪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之间贝莱尔构建起来的魔法光盾分别旋转着不同的色泽，从叶瑟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几层厚厚的魔法墙盘桓在两人之间，她甚至已经看不到贝莱尔的样子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移动。 　　叶瑟薇：……？？ 　　倒、倒也不必如此？？ 第八十八章 　　想归想, 叶瑟薇虽然被贝莱尔的行为深深震撼到了，却也并没有因此就停止攻击。 　　她甚至还因为贝莱尔如此万全的护盾准备而稍微放下了心。毕竟她试验叶米尔枪的威力的时候，对着的是固定靶, 很难非常直观地显现出具体的伤害。除此之外, 她也害怕伤害太过超出预期，而对贝莱尔真的造成什么伤害。 　　就算只是贝莱尔的人影，也并非不能锁定。魔法光盾隔绝的是物理与魔法伤害, 而非她的魔法意识。 　　叶瑟薇凝神, 上膛，扣动扳机。 　　轰然的响声后, 贝莱尔愕然看着高速旋转的东西向着自己的方向直冲而来！ 　　比起施加了武技和魔法效果的弓箭更加杀气十足, 贝莱尔甚至实质性地感觉到了被锁定的预感, 就算是身前这么多的护盾，竟然也无法真正给他安全感！ 　　子弹与第一层护盾相碰, 顷刻间便穿透了过去，随即速度不减地撞上了第二层, 并且在第二层护盾如蛛网般碎裂的同时，就已经触碰到了第三层护盾！ 　　贝莱尔愕然。 　　他的护盾魔法并不是随手布下的，无论是哪一层，他都非常笃定至少可以拦下四到五级战士的全力一击, 甚至第三层护盾虽然是他新学的，但他自己曾经试过, 反手自己击破自己的护盾需要多少力度。 　　当时他用了多少力来着？ 　　是了，他似乎用到了某个绝杀技—— 　　他的念头才到这里，第三层护盾也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碎裂如玻璃，随即消散成了魔法光点。 　　那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终于稍微降慢了速度, 但依然畅行无阻地带着所向睥睨的杀意，触碰到了第四层光盾！ 　　然后，第四层光盾也在贝莱尔的注视中，寸寸裂开。 　　子弹尖端与魔法碰撞出了激烈璀璨的火花，四面光盾的碎裂前后时间加起来不过一个眨眼，甚至连第一面光盾的碎裂光点还没有全部消失，各色的魔法碎点分布在空气中，勾勒出了贝莱尔翻转枪花，已经转防御为进攻的身影！ 　　拥有【必中】效果的攻击载体，除非半路被摧毁、有欺诈手段让载体认为自己已经击中目标、亦或者目标已经消失，否则是不会停止攻击的。 　　贝莱尔能够隐约感觉到这种【必中】效果而带来的锁定感，虽然并不知道这种攻击特效究竟是什么，却足以让他全力以赴。 　　他出手就是自己的最强一击。 　　火色缭绕在了长枪的尖端，刹那间，整杆枪都镀上了一层如他的发色般的火红，而凌厉破空的一击混合着爆裂的火焰，直接迎上了破空而来的子弹！ 　　两股力量相接的同时，空气中有了某种可怖的爆炸声。 　　不得不说，贝莱尔的应对方法可谓正巧撞上了面对秘银子弹最好的回应方式——只要火焰的温度足够高，是可以让秘银变软甚至熔化的！ 　　叶瑟薇其实也有点怕真的伤害到贝莱尔，是以在看到贝莱尔扔出火焰攻击后，顿时放下了心。 　　——但显然，她放心得太早了。 　　维吉妮娅给的子弹是秘银制造没错，但叶瑟薇忘记了一件事。 　　秘银的价格到底放在那里，小小一枚子弹如果纯粹用秘银制造，还要达到预计的最佳子弹重量，纯度自然要非常高，而以维吉妮娅的经济状况，打造实心且纯度极高的秘银子弹，那是不可能的。 　　但要在秘银里掺东西，维吉妮娅也做不出来。所以她顺手往里面塞了一把燃烧药。 　　所谓燃烧药，其实就是类似于火/药的东西。维吉妮娅的燃烧药威力更猛一些，她专门好好改良过，比起一般燃烧药威力更大，浓缩程度更高。 　　贝莱尔当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枪尖的力度逐渐卸去。 　　这一击算是接下来了。 　　他悄然松了口气，正准备收枪，枪尖的火焰中却倏然有火光一闪。那簇火光比起他原本点燃的火色更加瑰丽近黑，下一刻，轰然的爆炸声铺天盖地地传来！ 　　贝莱尔的第一直觉就让他直接扔了枪，甚至用了近乎虚空闪烁的技巧，顺便还拉上了还傻乎乎站在对面的叶瑟薇，一起闪身出了小黑屋的门，然后将门死死地关住。 　　就这样，他还慢了一步，接二连三的爆炸从门缝里溢了出来，造成了惊天动地的毁灭性后果，在最后一秒关牢之前的门边被烧毁，贝莱尔的额前发也被燎到了几缕，无法避免的，他的脸上也带了些被熏到的焦黑。 　　走廊里持续不断地有着小幅度的震动，叶瑟薇震撼无语地和形容狼狈的贝莱尔对视，等到震动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两个人才从僵硬的状态慢慢回过神来。 　　“你这个……到底是什么？”贝莱尔语气微妙。 　　“我和纳米尔家的维吉妮娅学姐一起研发出来的新武器，叫叶米尔枪。”叶瑟薇默默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任由贝莱尔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一般来说，其实就是穿透效果造成的杀伤力格外好了些，被火烧了以后还有这个效果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这会儿冷静下来，已经大致猜到了原因出于子弹中心的用料问题上，也想到了原因。但她当然不会指出这个问题。 　　武器之所以被造出来，从来都是为了杀伤力和震慑力。 　　对叶瑟薇来说，虽然稍微危险了一些，但维吉妮娅学姐因为窘迫而搞出来的这种子弹，反而像是某种意外之喜。 　　尤其是对于面前的这位玩火玩得格外好的学长。 　　“可能是某种彩蛋。”叶瑟薇冷静地将这个原本应当是漏洞的问题转化为了叶米尔枪的特殊攻击手段，然后看着贝莱尔把弄着手里的武器，陷入沉思中又有些好奇的表情，状似不经意一样提起：“我明天想在六级战士的考试上用这柄叶米尔枪，然后开放叶米尔枪的预订，你觉得……我能卖出去吗？” 　　贝莱尔愣了愣：“卖？你要卖这个？” 　　“准确来说，我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推广和量产。”叶瑟薇诚实道：“你也看到了，其实这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武器。这个世界的大基数其实从来都不是魔法师亦或者战士，而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如果战争开始，我们当然要冲在最前面，但死伤最为惨重的，也从来都是普通人。” 　　“包括在面对堕落哥布林的时候，虽然每个城市都有巡查小队，但边远地区又有多少真正能够独立面对堕落哥布林的人呢？”她语速并不快，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随着她的声音，贝莱尔也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完全和平的，也从来都是贫富差距异常巨大的。 　　他不知道叶瑟薇对这些民间冷暖从何而知，但他作为布里奇斯家族的一员、海加尔大区的封臣，自然也是拥有自己家族的封地的。而他在历练的过程中，就经常会路过一些非常小的村落。 　　是真的非常小的村落，一整个村子大约只有一百来人。巡逻队自然也如他父亲的政令要求般设置着的，但总共也只有两个人，一个一级战士和一个一级魔法师。 　　小村里多的是老弱病残，两个巡逻队的人也并非什么坏人，平时对于村子里的人多有帮助，贝莱尔巡查过后觉得没有异常，也就离开了那里。 　　而就在第二天早上，他在距离小村六十公里的小镇醒来的时候，却听说，整个小村都没了。 　　是被堕落哥布林摧毁的。 　　贝莱尔赶到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成了一片血海。堕落哥布林手撕着那些昨日还活着的人类的血肉，而巡逻队的两个人也未能幸免，显然是死在了所有普通村民之前，甚至没能来得及放出报信的烟花弹。 　　做了这一切的，仅仅是一只堕落哥布林而已。 　　如果…… 　　如果当时，巡逻队的人拥有叶米尔枪这种武器，又或者更普及一些，村子里的人有一两只叶米尔枪，那么，事情的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贝莱尔没有多余的同情心，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与残酷他从小就早已见过许多。他从来都知道，人命一直都不值钱，正义更是无稽之谈，世界到底是掌握在有绝对力量的人手中的。他见过太多上一秒还趾高气扬的人，下一秒就跪在拥有绝对实力的人面前痛哭流涕哀嚎求饶，他甚至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这样的丑态。 　　他的心早已麻木，在见到这样被屠戮一空的小村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没有人的血天生就是冷的。 　　现在，他的面前，就摆着一样或许有可能改变这个情况的东西。 　　贝莱尔不是平民，他天生就在贵族阶级，极有可能接手布里奇斯家，成为真正的统治阶级，眼界甚高。他当然明白这样一样杀伤力和普适力都极高的武器会带来多少隐患，却也极其明白这其中利大于弊的战略意义。 　　从小处讲，如果海加尔和布里奇斯的军队先一步垄断性地装备了这种武器，堕落哥布林的问题都是小事，他有信心可以直接吞并特纳，甚至想着另外两块大陆发动战争。 　　从更广的层面去考虑的话…… 　　神魔之门莫名其妙地开了。 　　和平从来都不会长久，但两块大陆已经和平了许久了。 　　贝莱尔刹那间就想通了许多事情，再看向叶瑟薇的时候，他的神色慢慢变了，他露出了一个与之前的气质完全不同的笑容，这一瞬间，他似乎褪去了身上的少年气，转而代之的是来自上位者的审视：“多少钱？批量买有优惠吗？货源稳定吗？最重要的是……图纸，卖吗？” 　　叶瑟薇看着他，慢慢勾起唇角：“这位大客户，您这边请，大生意自然要慢慢谈，您说呢？” 　　贝莱尔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她能看出来贝莱尔的护盾强度，当然也知道自己的一击就能造成这样的效果，考试什么的十拿九稳。那么接下来要谈的，自然就是关于叶米尔枪的重要问题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贝莱尔明白叶瑟薇的意思，这就准备和她一起去见见制造出这柄枪的人。 　　然而两个人刚准备走，就有演武场的管理员气势汹汹地从另一头走了过来：“你们在这间小黑屋里干什么了？！” 　　管理员的嗓门很大，这一声喊出来，不少隔壁小黑屋的人都好气地探出了头。 　　刚才还在意气风发地畅想如何大陆局势、未来战争、民间疾苦的两个人突然从宏伟蓝图里被惊醒，从睥睨天下的展望里瞬间回到了小黑屋被炸的现实里，吓得一抖。 　　叶瑟薇：“你开门看看？” 　　贝莱尔：“……我没那个勇气，并且我建议你把你的叶米尔枪收起来。一会儿问就是咱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叶瑟薇不用他说就已经收起了叶米尔枪。 　　等到管理员大步走到两人面前，怒气冲冲地看了两人一眼，将手搭上小黑屋门的时候，叶瑟薇和贝莱尔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管理员毫无防备地一把打开了门。 　　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叶瑟薇在缝隙里看到了面目全非的小黑屋，准确来说，小黑屋已经彻底成了小“黑”屋，叶瑟薇甚至怀疑里面的魔法护盾都有所破损。 　　管理员被熏得咳嗽成了筛子，一边捂着口鼻，一边飞快地重新关上了门，等到终于缓过来，他神色不善地眯眼看着两人，掏出罚单本：“说说打斗经过。” 　　演武场是有明确规定的。 　　招式对撞造成的损害，无论多么巨大，学生都无需承担。但如果是魔药系的那群人来这里做实验，又或者蒸汽工坊的家伙跑来这里试验武器，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贝莱尔显然对这条规定门儿清，所以刚才才让叶瑟薇收起一看就是蒸汽工坊出品的叶米尔枪，并且抢先一步道：“她用了霍尔院长亲传的武技秘法，而我用了火系魔法回击，觉察到不对，我们就出来了。” 　　这么说非常有技巧，即巧妙地点明了叶瑟薇直系生的身份，搬霍尔院长的名字出来压场子，随即又说了这是“武技秘法”，当然不可以深究。 　　讲道理，霍尔院长的秘法，那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这话一出来，果然，管理员开罚单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叶瑟薇一眼，慢慢收起罚单本：“你们说的最好是真的。” 　　叶瑟薇和贝莱尔都悄然松了口气。 　　送走管理员，叶瑟薇和贝莱尔一分钟都不想在演武场多待，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在学院里绕了一大圈，还装模作样地去图书馆待了会儿，这才没事人一样地走向了蒸汽工坊，和早就等在那里接头的维吉妮娅学姐进入了她的小隔间，并且在隔间周围布置了十七八层隔音魔法和护盾，这才开始了真正的有关订单的谈话。 　　这个过程中，贝莱尔还一时兴起地将自己会的所有护盾魔法都教给了叶瑟薇，顺便还给他的这一整套护盾起了个名字叫“龟派光盾”，一旦布置，就必须水到渠成地四连，最好是盾连盾，让对方觉得这光盾本来就这么厚，而不是一次布下了四个。 　　很久以后，贝莱尔再回想起这一夜的时候，觉得史书都应该为他们三人的谈话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应该将其称为“叶米尔后战争时代的开端”。 　　而许多许多年后，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第八十九章 　　所有的升级考试都被安排在二号演武场, 本来要分别去战士协会和魔法师塔报名，但是为了方便学生，两方协商后, 都直接在二号演武场门口设置了报名点。 　　叶瑟薇到演武场门口的时候，坐在门口敲着二郎腿的报名负责人正人手一本八卦日刊。 　　八卦日刊显然是一早刚送来, 有人打着哈欠刚刚翻开第一页，脑子里还在回顾前一天的剧情，就被第一页上的巨大广告震惊了。 　　叶瑟薇是比他们更早一步就拿到了八卦日刊的, 当然知道专门被做成了彩页的那张纸的内容。 　　厚重的魔法袍挡住了持枪人的身影和面容，那身魔法袍是纯白的，而他手中的武器却是纯黑, 角度和视觉原因显得凸显出来的叶米尔枪极其具有冲击力。黑压压的枪管直接对准着画页之外的人，凌厉的杀气透着纸面, 直接让翻开书页的人下意识向后做了一个闪避的动作。 　　在从这样的视觉冲击力里回过神后，页面下方才工整地写了几行字。 　　【叶米尔枪新品发布会暨瑟薇·叶德莱六级战士考试，将于本日上午九点准时于第二演武场开始。恭请诸位莅临参观订购。】 　　报名负责人还在一头雾水这个叶米尔枪是什么东西, 以及怎么突然第二演武场就成了新品发布会了, 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办公桌前的少女。 　　金发少女一身整齐的校服，冲着他们认认真真行礼，随即道：“各位负责人好，我想报名今天的六级战士考试。” 　　“哦哦, 好的。”左侧的男负责人这才从八卦日刊里回过神，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刷卡机出来，再从旁边的文件架上拿了一张纸和一本手册：“在这里刷学生卡报名。手册是考试需知，看完以后在这张纸上签生死协议。” 　　演武场的考试自然会由学院最大程度地确保生死，医疗小组也是随时都在旁边待命的，但是六级考试里还包括了猎杀堕落哥布林和一个任务。这两个要出学院的任务中的人身安全, 就生死由命了。 　　叶瑟薇飞快地看了一遍手册，除了再次强调了生死问题之外，手册里还详细说明了在考试过程中的禁忌，比如不得提前喝短暂爆发类型的魔药等，但可以自带武器，并且允许战士考试中使用魔法，同理，魔法师考试中，也可以使用武技。 　　自由度还是非常高的。 　　叶瑟薇仔细看完后，俯身在生死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了回去。 　　已经很少有人像她一样真的认真将手册看一遍了，负责人脸上也不由得多了一份赞许，正准备多提点两句，眼神却突然在她递回来的纸上顿住了。 　　“瑟薇……叶德莱？”他莫名觉得这个名字眼熟，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刚才他在八卦日刊上看到的名字吗！！而且这个人就是八卦日刊最近这个月的最火热女主角叶瑟薇吧？！那头金发，再加上这个过分出众的精致漂亮的脸，看过的小连载的女主角突然都有了脸！ 　　叶瑟薇其实能猜到对方这个奇奇怪怪的眼神和表情是怎么回事，但她面上不显，而是适时显露出了一抹怔忡：“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都这么问了，负责人也没有客气，他干脆直接拿起了八卦日刊，翻转过来：“这个叶米尔枪，是你今天要用的武器吗？” 　　叶瑟薇大大方方地从腰后抽出枪，给他们稍微展示了一下：“是的，各位负责人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看看！” 　　为了节约地方，魔法协会和战士协会的报名办公室是在一起的，中间就隔了一个屏风。在战士协会这边说出叶瑟薇名字的时候，隔壁魔法协会也好奇地探了头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叶瑟薇取出的武器。 　　“诶这个能打破魔法护盾吗？”魔法协会那边的人好奇道。 　　“可以的。”叶瑟薇将叶米尔枪在手里转了个枪花，毫不犹豫地把贝莱尔卖了：“我在七级魔法师身上试验过，是可以破盾的。” 　　“哇那可真的是挺厉害的。”魔法协会的人惊叹地看过来：“不然你打我一下试试？” 　　叶瑟薇看着对方胸前五级魔法师的徽章，心想我不是不愿意，而是我这一枪下去，你可能会死。 　　但她到底没有说出口，正准备随便说句什么打个圆场过去的时候，一道她许久没有听过，但依然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能破盾，不然顺便也报了六级魔法师的考试？反正内容差不多。”霍尔院长双手背在身后，不修边幅地走了进来，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乐呵呵地看着叶瑟薇。 　　魔法协会和战士协会的人同时全部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着来人行礼，霍尔院长随意挥了挥手，目光依然停留在叶瑟薇身上。 　　“霍尔老师？”她愣了愣：“您怎么也来了？” 　　本以为对方会说一句类似于“来看看我的直系生怎么样了”、又或者“六级考试是你人生的大日子，身为老师不能缺席”一类的话，没想到霍尔院长从背后抽出了一本八卦日刊，翻到第一页：“看到了这个，还挺感兴趣，所以来了。” 　　叶瑟薇：…… 　　那她这个广告打得可真是有意义得出乎了自己想象呢！ 　　霍尔院长笑眯眯地合上书：“要报名吗？” 　　叶瑟薇踌躇片刻：“可我……不会魔法。” 　　“魔法啊，很简单的。”小老头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你报名，我教你。” 　　魔法协会：…… 　　到底是六级魔法师的考试，虽然确实在霍尔院长这个层次的大佬眼里不值一提，但也不必在他们面前这样好吗！！ 　　叶瑟薇更是头上画了一整排省略号。 　　听听这是人话吗？ 　　霍尔老师，神出鬼没，开学第一天就把她扔在小黑屋，直到考级这天才出现，然后大言不惭地扔一句“我教你”。 　　这种十分钟后自己的学生就要考试，十分钟前才从八卦日刊上看到消息，赶过来说“来来来我教你一招”的老师，真的是……太让人泪流满面了呢！！ 　　五分钟后，叶瑟薇的腰间同时贴了两个颜色选手号码牌，而霍尔老师并没有什么想要教她的意思。 　　叶瑟薇盯着自己的六级魔法考试号码牌，陷入了沉思。 　　她确实没有想过要考魔法师这边的考试。 　　她进入战院后，就觉得自己应该考战士类考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反而是她自己被局限了。 　　明明贝莱尔也在考八级战士的时候，顺带考过了七级魔法师的考试的。 　　她确实似乎不太会什么攻击性的魔法，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学，但诚如对方所说，单纯从考试的意义上来说，这似乎并不会影响什么，更何况，她还有魔法意识这个大杀招，四舍五入，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更何况，三项考试项目里，她拥有着【超凡击杀榜】第一的成绩，算是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考试项目了。 　　“想通了？”霍尔院长站起身来，笑眯眯地走到她旁边：“想通了就跟我来。” 　　叶瑟薇一头雾水又满怀期待地跟上。 　　“魔法师都是脆皮。”霍尔院长的开场白非常单刀直入：“你可以破盾，又会扭曲空间直接近身，任凭哪个六级魔法师，都挡不住你的一拳，这个考试有任何难度吗？” 　　叶瑟薇愣住了，半晌才道：“还能这样？可是魔法师的考试，不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就这么想当魔法美少女？一定要用魔法战胜魔法？”霍尔院长吹胡子瞪眼地扫了她，然后给她怀里扔了个魔法卷轴：“赶快学，还有五分钟开考了。” 　　叶瑟薇腹诽：现在您知道还有五分钟开考了，早点您干嘛去了！！！ 　　但她还是动作飞快地将魔法卷轴从特制布袋里拿了出来。 　　在她的手接触到卷轴的同时，卷轴就直接化作魔法光点消失了。霍尔老师也不等她领悟完，亦或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摆摆手走了：“我去看台咯。” 　　霍尔院长的出手和之前一样大方，四星武技乱送，出手就是高级魔法卷轴，叶瑟薇领悟完后，缓缓睁眼。 　　……就离谱。 　　在喜提了贝莱尔送的一大批护盾魔法后，她的强力护盾魔法储备又增加了呢！ 　　魔法打败魔法的意思难道不是两个人挥舞着魔杖、咏唱着魔法，让绚丽的攻击魔法对撞吗！为什么又是护盾魔法！！ 　　她真的要成为龟派魔法师了吗！ 　　麻了。 　　经过这么一遭，考试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演武场的走廊里响起了倒计时的通知声，叶瑟薇踌躇半晌，觉得还是士气更重要，果断选择了先进入六级战士考试这边。 　　战士和魔法师的考试一样，都是采用竞技擂台制。同日报名的所有人都会领到一张出场号码牌，凡是能连着赢下三场的，就算过关。连赢两场，则要等一轮后，再上去挑战一人并取胜，才能过关。只赢一场，等同失败。被挑战的人则有一次失败的机会，如果连着输了两次，也算失败。 　　规则算不上多么复杂，但也蛮弯弯绕绕的。叶瑟薇没多想，对她来说，这到底不仅仅是一场比赛，更重要的，是让自己和自己手里的叶米尔枪，都受到更多人的认可。 　　- 　　赫特院长原本没打算来的，但早上起床以后，翻开八卦日刊的第一页，就看到了熟悉的学生名和奇特的武器样子，她本来没当回事，但在去上课的路上，脑子里总是不期然地出现那个叫“叶米尔枪”的东西。 　　上课前，赫特院长终于站起身来，看向助理院长：“代我上节课，我有点事。” 　　- 　　马洛院长的早上是公文批阅时间，他垂眸看着公文上有关新一批训练弓箭手的时长曲线和预算开销的申报，微微皱眉。 　　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数字，在每年不断地调整和优化训练方式后，人力和物力成本都在降低，但依然无法让人满意。就不要说百步穿杨的神弓手了，就算是到达能够上前线的水准，一个普通人到弓兵之间至少也要有长达半年的训练期，这还是降低标准的同时，要求这个人无休且有一定的天赋，更不用说其他情况了。 　　他为了这件事烦恼了很久了，甚至想过用魔法增强弓兵体质，但到底没有真正付诸实践，魔法人体试验这件事太禁忌，但他这么古板的人，甚至连这个年头都动过，由此可见弓兵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多么头疼又无法解决的问题。 　　然后，他的目光不知怎地，落在了旁边翻开了封面，露出第一页的八卦日刊上。 　　那是不知道哪个学生有意无意落下的。 　　上面，有瑟薇·叶德莱的那名连他这种严苛至极的人也觉得异常优秀的学生，以及她的……新武器。 　　少女前一天上课的时候说的话又不期然响在了他的耳边。 　　“马洛老师，明天我考六级战士的时候会用一种新的武器，我觉得您一定会非常感兴趣，如果有时间的话，还请您一定要来看看。一眼也好。” 　　马洛院长沉默片刻，站起了身。 　　- 　　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学院的各个角落，八卦日刊飞快地覆盖了整个学院的点线面。魔院与叶瑟薇有过过节的那些人在看到这个大张旗鼓的广告的时候，眼中都不期然露出了嘲讽的目光，但嘲讽的背后，又有些好奇。 　　蒸汽工坊的人对于这东西算是全学院最熟悉的了，虽然外观有了很大的变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眼就发现这正是那个维吉妮娅整整研究了两年的东西！ 　　怎么，这就开始上实战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蒸汽工坊的人可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次失败的，这会儿自然好奇得很，大家在坊里对了个眼神，纷纷从自己的工位上站起身来，向着二号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谁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六级战士的考试，居然让这个二号演武场有了这么多人。 　　红发学长坐在演武场的观众台，愕然看着后面越来越多的人，人声嘈杂，他一眼看过去，觉得满台子都是要和自己抢生意的人。 　　贝莱尔不禁有点后悔，昨天晚上自己的胃口还是小了些，就应该试试看能不能签大宗交易的垄断协议。 　　叶瑟薇的编号是九，她不着急也不紧张，只是突然想起来，墨菲斯说他要在棺材里躺到她通过六级考试。 　　四舍五入，她是不是今晚就要去给他开门了？ 　　可是今晚她肯定要先清点订单…… 　　算了，到时候不如让墨菲斯也来一起看看订单，也正好把昨天就已经做好了的礼物一起送给他。 　　前方的号码叫到了六号，距离她还有两个人。 　　叶瑟薇在这边发呆等号，另一边，拉斐尔教授正坐在棺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棺木：“醒醒，祖宗，睡够了没？” 　　夜色湿地的气候仿佛终年不变，鲜花永远盛开，绿意永远盎然，拉斐尔教授的玻璃花房也永远如梦幻仙境般宁谧。 　　——如果忽略放在玻璃花房里的那口巨大又突兀的雕花棺椁的话。 　　棺椁的盖子动了动，随即，一只指节修长过分苍白的手从盖子与棺身的缝隙里伸出来，扣住了边缘。 　　阴沉沉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事？” 　　这声音里充满了暴戾与阴沉，连带着那只漂亮如艺术品的手也一并可怖了起来，如果刚才还能用欣赏的目光去看那只手的话，那么此时此刻，那只手就像是随时都会暴起伤人，变成扣在咽喉上夺命的凶器。 　　拉斐尔神色不变，从善如流地咽下自己刚才准备皮一下的“没事叫着玩”，温和道：“叶瑟薇正在考试，你要去看看吗？” 　　棺椁里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整个棺材盖子都被掀落，墨菲斯神色不善地直起身来，他的面色依然是不正常的苍白，眉目间都是不耐烦，完全是一副睡到一半被吵醒的样子。 　　“有时候希望她成长慢一点，又有时候恨不得她直接跳跃这些过程。”黑衣黑发的男人一只手抵着眉间，低低地笑了一声。 　　拉斐尔没有接话，并且有了一种奇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墨菲斯侧脸看了他一眼，表情冷淡又嫌弃：“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拉斐尔：…… 　　男人从棺椁里站起身，随意抬脚踩在了棺椁边缘，神色恹恹：“对了，这个东西先留着。” 　　他说的这句话，信息量未免太大了些。 　　拉斐尔愣了愣，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带了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彻底恢复了？” 　　“距离彻底还很远，但暂时够用了。”墨菲斯没什么感情地弯了弯嘴角：“如果不是他们太想要脱困，造成的动静过分大了些，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从他们制造的动静里汲取力量。” 　　“他们既然用这口棺材困住我，这份大礼我当然要留着给他们做坟墓。” 　　他从棺椁中一步踏出。 　　随即，他侧头看向了恭敬地侍立在一旁深绿发色的狼人：“允许你在我出手的那一天归位。” 　　眼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虚化，拉斐尔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要去演武场吗？” 　　“不，我去抓条龙给她玩。” 第九十章 　　“九号, 瑟薇·叶德莱。” 　　前一局分出胜负后，叫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演武场。 　　六级战士的比赛对于来观赛的这些人来说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观赏性，尤其是其中有太多大佬, 看这些孩子们打架就像是在看小孩子过家家, 自然有些心不在焉。 　　而之前的一号到八号都被看台上的盛况惊呆了, 虽说也不至于怯场，但突然这么多人，里面还有自家院长, 心里不带点慌也不太可能。还好上台以后, 和对手对了个眼神，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 　　两边都打了点折扣, 四舍五入对手也和自己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对战叶瑟薇的是来自刺客院的六号选手，他已经连赢了两场，只要再战胜第三场的叶瑟薇，就可以顺利通过考试了。但是在听到叫号的名字的时候, 六号选手还是愣了一下。 　　等到熟悉的金发少女的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六号选手一个没忍住，露出了战术后仰的表情。 　　这不就是那个第一节 课就拿着树枝把自己从树上打下来的家伙吗！ 　　后来他也有一次机会去寻找大家的隐匿之处。第一节 课被发现以后, 他就非常不服气，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 上课也格外刻苦认真, 是以在寻找环节, 他非常顺利地找到了班里几乎所有人。 　　——除了叶瑟薇。 　　不过他其实也并不多么丢人，因为除了他，其他人也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找到过叶瑟薇。 　　总之，叶瑟薇这个名字已经快要成刺院的阴影了。 　　而现在, 依靠自己狡诈的步伐和隐匿刺杀技巧，飞快地赢下了前两局的这位六号选手，觉得自己四舍五入是要凉了。 　　随着叶瑟薇的出场，整个演武场都是一片躁动。 　　其实没有人是来给她加油的，来的大多数人都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骚，能想出在日刊上打广告这种活儿，又有点好奇什么新品发布会。另一部分人则是专门带着不以为然来看笑话的，不管是她叶瑟薇的，还有维吉妮娅的。 　　非要说加油小团体，大约只有坐在前排看广告效果的埃迪学长，坐在一侧表情不爽的贝莱尔，坐在最后一排阴影里的伊芙琳，以及带着帽子和墨镜，隐匿在人群里的维吉妮娅了。 　　……或许还能加上一个在前排抠脚的霍尔院长。 　　这种比例分配之下，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好事，总之叶瑟薇出来的时候，满场都是笑声和奇奇怪怪的嘘声。 　　大概是喝倒彩。 　　叶瑟薇顿了顿脚步，在跳上擂台之前，向着四周环顾了一圈，确定自己想要见到的面孔都在后，她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喝倒彩、嘘声什么的，越大越好。 　　变强可真是好啊，这要是以前，恐怕她可能心里不服，但其实也快要被吓哭了，可是现在，她不仅不怕，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群狗比一会儿噤若寒蝉的样子。 　　叶瑟薇边想，边纵身上了擂台。 　　六号选手叹了口气：“老叶啊，都是老熟人了，我还有一局就通关了，打个商量？” 　　叶瑟薇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诚恳道：“您是？” 　　六号选手：……？ 　　这就很尴尬了。 　　不管叶瑟薇是真的不认识还是假装的，总之这个态度就很明确了，六号选手当然不会再自取其辱，深吸一口气，身形微晃，就在原地失去了踪迹。 　　叶瑟薇从腰后抽出叶米尔枪。 　　“如果你有魔法护盾或其他一切防御措施的话，我诚恳建议你给自己加上。”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擂台除了有设置坚固的魔法护盾，以防擂台上的打斗印象到观众席以及破坏公共设施之外，还额外有扩音设备，为的就是让台上选手的话让别人听到。 　　叶瑟薇这语气虽然非常诚恳，但是语意简直就像是在某种程度上折辱对方。 　　果然，她话音刚落，整个演武场就又嘘声一片。 　　——“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 　　——“我靠，我要是那个六号，我他妈非得把她的头给拧下来才解气，真就以为自己无敌了？” 　　——“护盾哈哈哈哈我看她能打碎个什么？就靠那个维吉妮娅折腾了两年都没成功的东西？我笑死了好吗？” 　　——“六号是刺客院的吧？之前那两场很不错啊，这个叶瑟薇哪来的自信？” 　　擂台上，是不用喊开始的，对垒随时开始。 　　叶瑟薇提醒到位，自觉仁至义尽，她没有专门去找六号选手的身影，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魔法意识在她合眼的同时就散布开来，意识中，一个身影简直不要太明显地出现。 　　如果是其他学院的选手，对于叶瑟薇来说，可能还有对垒的过程，但是刺院大多走的是隐匿和身形灵动的路子，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非常棘手，但对于叶瑟薇来说—— 　　她一气呵成地上膛塞子弹，然后单手高高举起叶米尔枪！ 　　魔法意识锁定隐匿一侧的身影的同时，叶瑟薇的手臂已经指向了那个方向，并且扣动了扳机！ 　　“砰——！” 　　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擂台，而这一瞬间，看台上闭目养神的学院教授和院长们都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同时睁开了眼睛！ 　　锐气的杀气在空中一闪而过。 　　随即，半空中倏然绽开了一簇血花。 　　空气斑驳，六号选手愕然捂着肩头，被巨大的冲力直接掀飞，踉跄后退几步，然后摔下了擂台！ 　　所有人都惊呆了。 　　满场俱寂。 　　站在台中央的金发少女收回手臂，在还在微微冒烟的枪口吹了一下，然后看向一侧还愣着的医疗组：“还不去救人？”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 　　六号选手的眼中还带着惊惧，直到身上缠绕着治愈魔法，缓解了他肩头传来的剧痛的时候，他才半支起身，死死地盯着叶瑟薇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个武器……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人听到他惊惧的声音，台上的少女也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微微一笑：“下一个？” 　　原本坐在看台上的马洛院长已经豁然站了起来。 　　他愕然看着叶瑟薇手里拿着的那个造型奇特、还有点冒烟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在一瞬间迸发出那么大的杀伤力！ 　　而且刚才叶瑟薇距离六号选手的距离绝对超过一百米了吧？但在她手指动作到六号选手受伤之间，时间有超过一秒吗？！ 　　甚至……比一秒更短！ 　　叶瑟薇让他来看的，就是这样的武器吗？！ 　　“维吉妮娅搞出来的就是这个东西吗？”蒸汽工坊已经开始有人坐不住了：“有人看出原理了吗？” 　　“没、没有。”旁边人的声音同样惊讶：“不过看起来杀伤力倒也还好？和弓箭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肯定是有的，但是还不确定到底是武技、魔法效果，还是自身的别的效果。” 　　“再观察一下。” 　　十号选手在后台什么也没看到，但却在进场以后就听到了巨大的嘈杂，而负伤的六号选手与他擦身而过，他也看到了六号选手满脸的惊愕与不可置信。 　　十号选手是弓院的，当然对于叶瑟薇也并不陌生。 　　更巧的是，十号选手就是马洛院长的那位直系生。 　　他不服叶瑟薇很久了，虽然这种不服并非是不认可叶瑟薇的实力，他也是见过叶瑟薇箭无虚发的，但内心底对于院长对她的开小课和额外照顾，还是心有不甘。 　　明明他才是直系生，凭什么叶瑟薇也可以享受到同样的待遇？！ 　　他一直都很想找机会和叶瑟薇比试一下，但弓院的日常训练目前还没有到对抗性的训练，所以他只能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这可不是巧了吗？他偏偏考试就遇见了这个他一直都想打败的人。 　　十号选手旋身上台，用了自己最漂亮的姿态落地，并且在落地的瞬间就从空间指环里掏出了自己的长弓和箭，就这么保持着落地单膝跪地的姿势，直接翻转长弓，搭箭，遥遥对准了叶瑟薇。 　　从双方选手都脚踩擂台的一刻起，对垒便是开始。 　　十号选手没有什么赛前扔狠话的习惯，搭上箭、拉满弓的同时就松了指！ 　　显然是对自己年复一年刻苦训练后的准头极其有自信。 　　他的长弓几乎有人那么高，拉满弓后的威力自然巨大，就算是叶瑟薇的站位与他正好呈对角，距离理论上已经是最大了，但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长箭已经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逼近了她的眼前！ 　　“扭曲。”叶瑟薇在对方松指的同时就已经开口。 　　随着她实力的增长，她之前学会的这个不太完整的【扭曲】效果，也逐渐自己补齐了残缺的那一部分效果。 　　随着她的声音，十号选手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应该已经命中了叶瑟薇的箭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隔，硬生生让到达的时间延长到了两倍！ 　　而这个空隙就足够叶瑟薇躲开，再扣动扳机了！ 　　“砰——！” 　　场上再度响起了大家都熟悉的声音！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叶瑟薇在下一个移动的角度，再次扣动了扳机！ 　　“扭曲。”她翕动嘴唇，轻声道。 　　这一次，她扭曲的，是声音。 　　十号选手对于一切有射程的东西都非常敏感，自然在叶瑟薇的第一颗子弹窜出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连着在身前布下了三道魔法护盾，给自己争取了迎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挽弓射箭硬碰硬的机会！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叶瑟薇手里的那个玩意儿搞出来的东西与那一箭撞击的动静，甚至有人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输了。”场边，马洛院长带着叹息地摇了摇头。 　　随着他的声音，暴戾而出的箭矢与叶米尔枪迸发的子弹在半空中撞击，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撞击的刹那到底谁胜谁负的时候，持弓的十号选手却突然闷哼了一声。 　　他的身体重重向后一倒，完全是凭借着巨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直接被掀翻在地，但鲜血却从他的肩头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巨大的贯穿痛楚顺着肩头直接来到了手臂，他知道自己决然不可能再拉动一次弓了。 　　就算他会治疗魔法，但治疗所需要的时间，足够对方再次扣动扳机，再给自己这样一下！ 　　他拉动弓弦蓄力需要时间，而杀伤力这样巨大的箭技攻击，他总共也只能发出几次，但对方手上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武器，却近似根本不需要这个前摇！他甚至——甚至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厉害的武器！ 　　对方一定不会有更多一次的攻击了，他只要能撑住—— 　　这个念头才出，那一声被扭曲的声音才满哟哟地在长箭与子弹同时坠地后，响了起来。 　　“砰——！” 　　十号选手满目惊愕，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叶瑟薇又冲着他来了一枪！ 　　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肩头的巨大痛楚让他几乎面容扭曲。十号选手几乎是喊了出声：“我——我认输——！！” 　　所有的喧嚣仿佛在刹那间都停了下来。 　　那一声之后，没有再次迎来任何痛楚，十号选手静静等了一下，才恍然自己似乎是被骗了。 　　叶瑟薇当然知道这个十号选手、马洛院长的直系生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有所不服，她从未在意，却也没有想要放过这种面对面可以把对方打到服，并且将那样不服的恶意回馈回去的机会。 　　她看着对方，绽开了一个些许恶劣的笑容，模拟了一声枪响：“害怕吗？砰——！” 　　十号选手难以抑制地向后微微缩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声音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 　　看清楚了叶瑟薇所有操作的马洛院长已经坐不住了，他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场上。 　　十号选手感到自己面前落下了一道阴影，然后才看清对方居然是自己的老师，他的脸上顿时多了许多愧疚：“老师，是我没用……” 　　“闭嘴。没用就回去多练。”马洛院长古井无波道，他手速飞快地给十号选手的肩头做了止血，而魔法治疗小队在刚才处理过一个伤口后，已经略微娴熟了起来，这会儿不用叶瑟薇提醒，就已经到了场间。 　　十号选手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被自己敬仰的老师当众这么说，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叶瑟薇觉得十号选手对自己的恶意其实也可以理解，她恶意捉弄也算是已经解开了心头的不爽，这会儿也不太愿意这对师生因为自己产生什么隔阂，主动道：“马洛老师是看你失血过多，不宜多说话，产生不必要的体力消耗。输了也没什么，多练练，下次赢回来就好。” 　　十号选手欲言又止。 　　“对了，这里的赢回来不是说让你挑战我。”叶瑟薇在手里转了个漂亮的枪花：“有这个在手，你很难赢过我，懂我的意思吗？” 　　十号选手觉得自己可能失血有点多，他傻傻地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叶瑟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来和我买枪，懂？” 　　“可、可以买的吗？” 　　叶瑟薇非常满意对方的这个反应，简直达到了她想要打广告的所有预期，她故意放大了几分声音：“预定只需一枚金币，尾款一枚金币，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叶米尔枪哦。操作简单，杀伤力巨大，那上哪叶米尔枪，你也可以像小叶同学一样厉害哦~！” 　　十号选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有点奇异地该死地心动！ 　　“先去养伤。”马洛院长对这种贯穿伤非常有经验，嘱咐道：“里面有一个类似箭头的东西，取出来的时候要注意。” 　　医疗小队飞快点头，然后将十号选手抬了下去。 　　如果说刚才击败了刺客院的人还能被以为是某种侥幸的话，在这场与弓院直系生硬碰硬的比试中，叶米尔枪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杀伤力和实力已经足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了。 　　蒸汽工坊的所有人都已经惊呆了。 　　——“你们看到了吗？她的两次攻击……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这个东西自带瞄准的吗？！有什么武技自带瞄准效果吗？” 　　——“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必中】，但必中也从来都没有过附加条件是命中同一个地方，这个只能靠准头的吧？” 　　——“维吉妮娅的那个东西，我当时是去看过的。最大问题就是准头完全无法解决，所以根本比不上弓箭。所以现在看来，是说……准头问题被解决了吗？！” 　　蒸汽工坊这边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魔院的人也有点坐不住了，杀伤力巨大的穿透性武器实在是太让所有人都害怕了，尤其是旁边蒸汽工坊的人还说了什么命中和准头的问题。 　　魔法护盾当然可以阻挡攻击，但如果是同样力度的东西，接二连三地直接轰在同一个地方呢？这要怎样强大的魔法护盾才能接得住？！ 　　刚才那个十号选手是已经布下了魔法护盾了的吧？他们眼睁睁看着被打穿了，所以到底是战院的人魔法不太行，还是这个叶米尔枪太他妈厉害？！ 　　而接下来的考试就像是在从侧面验证他们的担忧。 　　——在飞快地一枪解决了十一号战院选手后，叶瑟薇没有休息，直接进入了魔法师比试的通道。 　　就算有人会魔战双修，也几乎从来都没有人在同一天就考两门试的，原本以为叶瑟薇算是已经通过了这场考试，并且让叶米尔枪这种武器的话题度已经炒到了足够高的大家，都已经准备退场了，却赫然发现魔法考试这边也报出了叶瑟薇的名字！ 　　“我靠这他妈是重名吧？”有人猛地驻足回头看：“一天之内考两门的是人吗？？？” 　　所有人都报着和他同样的想法，包括贝莱尔他们也只知道叶瑟薇要来考六级战士，什么情况啊，没听说她要连着六级魔法师也一起考啊—— 　　然而从甬道里走出来的人依然是熟悉的身影。 　　她还向着四周招了招手，脸上挂着一副“不好意思又是我，我又来了”的表情。 　　之前被叶瑟薇惊呆了的不止马洛院长，其实还有赫特院长和刺院的朱恩院长，只是朱恩院长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笑眯眯的表情，是以从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他们在看到叶瑟薇从魔法师考试这边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前排晃脚的糟老头子身上。 　　像是感受到大家注视一样，霍尔院长“啧”了一声：“看什么看？是我让她报的名，有问题吗？” 　　朱恩院长从座位上起身，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霍尔院长旁边的座位上：“老师啊，想必你也有她身上的叶米尔枪吧？不如给我们看看？” 　　霍尔院长晃着的脚一顿。 　　赫特院长从后面一排凑过来：“是啊老师，怎么说也是心爱的学生，她应该孝敬您一把了吧？就别藏着掖着了，快拿出来，我可真的是太好奇了。” 　　霍尔院长：…… 　　这群狗比学生，干啥啥不行，扎心第一名！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教学风格吗？！ 　　故意的，绝壁是故意来扎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心的！ 　　心里气得够呛，霍尔院长面上却不显，他镇定地冷哼了一声：“小徒弟送的礼物，那是能随便拿出来给你们看的吗？” 　　“哦，这样吗？”马洛院长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另一侧，正直道：“不是把老师您忘了就好。” 　　霍尔院长：…… 　　他妈的！反了天了！！ 　　“那怎么可能。”霍尔院长冷笑一声，强打精神：“等着看小徒弟怎么大杀四方吧。” 　　三位院长各自对了个眼神，都露出了心领神会，就不戳穿他了的眼神，忍笑看向了魔院的方向。 　　开玩笑，要是叶瑟薇真的送了，霍尔院长能忍得住吗？他早就跳起来炫耀了好吗？都是多年了老师生了，他们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这位老恩师的性格吗？！ 　　魔法师的考试也是在二级演武场里，演武场实在是非常大，所以战士和魔法师的考试是由魔法屏障从中隔开的，一半的场子是战士协会这边考核用，另一半则是魔法师协会用。 　　叶瑟薇抽到的号比战士协会那边靠后一些，她还是等了一个号，才轮到她第十二号的。 　　好求不求，她上场就遇见了一个特纳。 　　战士协会那边的考试情况，选手们自然是不知道的，而这位特纳显然一眼就认出了叶瑟薇。 　　“你不是去战院了吗？怎么跑来开我们魔法师的考试了？”特纳不屑地打量了她一眼：“从哪里学的魔法？不会是半夜去图书馆看魔法书顿悟出来的吧？那可真是为难你了。” 　　“还行。”叶瑟薇一手撑着台子，跳上来，低头给自己的叶米尔枪重新装满子弹，然后冲着对方咧嘴一笑，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就直接举起了枪。 　　特纳的魔法直觉叫嚣着大事不妙，他下意识后退闪避的同时，扬手给自己的身前连着布下了数十道魔法护盾！ 　　“砰——！” 　　整个演武场的人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随即，十道魔法护盾层层破碎，魔法光点遍布了全场，向后闪身的特纳脸上还来不及有任何表情变化，手中甚至还捏着一个没放出去的护盾魔法，肩头就已经被打穿了！ 　　不仅仅是他，接下来的两个人也都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砰——” 　　“砰——” 　　“砰——！” 　　这一天，所有来到演武场的人脑中都不断回旋着金发少女站在场中扣动扳机的声音。 　　那分明——像是索命的钟声。 第九十一章 　　“这个武器应该被禁止。”一道略带嘶哑的男声响了起来：“杀伤力太大, 不可控因素过多，并不适合进行推广。” 　　“我反对。杀伤性大的东西我们还少吗？要说不可控，魔法本身才是不可控, 难道要禁魔？”另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所有新事物的诞生都必然伴随着争议, 这也恰恰证明了这个叶米尔枪的价值所在。” 　　“诸君可有想过如果这个叶米尔枪像是枪一样被普及的情况？那个时候会带来什么样的局面？到时候, 是否还有什么约束力可以控制住事态的发展？” 　　“魔法才是世界构成的根本元素, 这种与世界元素相悖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你是在质疑知识与智慧之神存在的必要性吗？” 　　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从大厅正中央垂落下来，魔法晶石不要钱一般填充着水晶灯的每一个光源灯珠。除此之外，铺着厚厚天鹅绒地毯和华丽反复护墙板的墙壁和地脚都有柔和的灯光。这么多的灯光却并没有半分刺眼，只是让这个大厅显得格外恢宏而正式。 　　舒适的宽大单人沙发是绕着大厅一圈摆放的，而此时此刻，这个大厅的每个位置上都有一个人影，或虚幻或真实，而这些环绕正中心的半空中, 则是那柄白天还在第二演武场大放光彩的叶米尔枪。 　　金属的质地在魔法的包裹中显得朴实无华，但枪支下方的光影中, 不断慢动作回放着金发少女装弹、上膛再扣动扳机的流程, 也正是这个实在过于简单、几乎没有任何操作成本的过程，让在座的许多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激烈的辩驳声响彻整个大厅, 支持与反对、犹豫与中立的立场并存，无论哪一方都无法说服对方, 所有人都各有自己的天然角度，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和利益点完全不一样的时候，一致自然是无法达成的。 　　“我的提议是，将这样东西的图纸永久买断，给发明者用禁言魔法。这样的技术，必须被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而不是一个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学生手里。”一道苍老的声音缓慢响起：“有查出来知情者都有谁吗？” 　　“制造者，蒸汽工坊维吉妮娅·纳米尔，是纳米尔家的长女，不过据说不怎么受宠。操控者，瑟薇·叶德莱。” 　　这个名字出来后，大厅略微寂静了片刻。 　　“叶德莱？是希西底彻三大家的叶德莱吗？”嘶哑的男声冷笑了一声：“巧了，这件事情我也略有耳闻。” 　　“愿闻其详。” 　　“叶德莱家的小女儿生下来就是无垢神体，众所周知这样的体质会招来多少目光和压力。叶德莱家于是想了一个愚蠢至极的主意：他们为这个小女儿找了个替身，养大，然后在小女儿彻底觉醒了血脉后，将替身抛弃。”男声描述着这件事情，就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一般，末了，男人用下颚指了指光影中的金发少女：“抛弃的替身就是这个瑟薇·叶德莱。” 　　“海加尔居然留了她一命？”苍老的声音接道：“不是说这些年，海加尔杀了所有欧斯卡纳来的人吗？” 　　“那就要问问当事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海加尔们留了她一命了。”嘶哑声音的笑容倏然变得更阴沉了些，意味深长道：“这么漂亮，是我，我也舍不得杀。” 　　在场的没有普通人。 　　阿加曼德自由贸易城邦的莫里斯公爵，中心学院的哈里斯校长，魔法师协会的多萝西娅会长，战士协会的奥古斯塔斯会长，以及城邦中五神教堂与主座教堂的六位大主教和六位大祭司全部都到齐了。 　　就算本人没有来，他们也有投射一缕意识在这里，旁听并发表自己对这件事的意见。 　　刚才的嘶哑声音来自某位大主教，而苍老的声音则是出自莫里斯公爵。 　　那句明显带有影射意味的话后，一时之间，并没有人接话。 　　“美貌与财富之神的大祭司满脑子就是这样的想法吗？”一直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魔法师协会多萝西娅会长打破了这样的寂静，她有着一张美艳至极的脸，边说边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大波浪银色长发。 　　投射的虚影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多萝西娅会长的大长腿从丝质长裙的分叉处伸出来，线条美丽到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就算是我，也很垂涎金色神殿的那些神术。说起来，二十年前，你们不是说快要学会神术了吗？现在是不是……还是快要了呢？” 　　“你——！”嘶哑男声愤怒地吐出一个音，却随即被主教扫了一眼，只得愤愤闭嘴。 　　“多萝西娅会长在进阶大魔导师的路上又遇见坎坷了吗？”美貌与财富之神教堂的大主教带着笑意道：“不如试试改信我主，说不定会给你不一样的启发？” 　　多萝西娅扫了一眼过去，虽然是虚影，但她的指尖显然已经点燃了冰花：“打一场？打得过我就来。” 　　“我们今天来，不是看你们打架的。”莫里斯公爵沉声打断了两人的剑拔弩张：“而是商量到底应该怎样处置这个叶米尔枪。” 　　多萝西娅会长懒洋洋收回目光：“怎么处置？依我看，只有弱者才会害怕这个，我倒是挺想要去订做两只来玩玩的。” 　　“就算没有维吉妮娅，既然已经出现，既然已经被许多人看到了，那么蒸汽工坊的人也会很快发明出类似的东西。”战士协会的奥古斯塔斯会长威严道，他身材高大魁梧，扫视周围的时候，更是带着逼人的威严：“还是说，你们想用魔法将所有人都强制洗脑？” 　　“也不是不可以。”多萝西娅会长轻笑一声：“只要莫里斯公爵需要，我随时都可以出手帮忙。反正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在场的可是有战院的那几个院长，那些也就罢了，霍尔老师也在。你是想要洗他的脑吗？”哈里斯校长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什么，虽然这件事情的源头是在阿加曼德中心学院，但很显然，他完全呈现出了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直到此刻才开口。 　　“投票决定吧。”来自主座教堂的那位大主教最终定论道：“诸位自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见，多说无益。开始不记名投票吧，赞同，反对，亦或者，弃权。” 　　这场争论秘密进行，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无从知晓。 　　叶瑟薇虽然在走出演武场后就已经交出了那只在场上用的叶米尔枪，但她当时并没有带墨菲斯给她的空间存储机械小人，无人知晓她还在里面存储了最原始版本的叶米尔枪，和后来维吉妮娅做好的那只赠礼。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去往拉图大区的魔法列车上。 　　魔法列车穿梭经过了漂亮的守望者花谷，向着拉图大区的首府莱瑟罗驶去，而叶瑟薇的目的地正是那里。 　　六级魔法师和六级战士的两个出学院的任务，好巧不巧，她都抽中了这里，而两个任务居然可以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总结来说，就是拉图大区的大公爵近来身体欠佳。所谓欠佳，自然只是为了维持外部安定的妥帖说法，但其实这位已经活了超过六百岁的大公爵确实也已经到了生命的末期。 　　按理来说，狼人一族，尤其是快要够到大魔法师门槛的狼人寿命不应当只有区区六百年的。但是六百年的时间也确实太长，这位大公爵经历过数次南大陆的血腥战争，太多的征战使得他的身上伤痕累累，数次的燃血状态更是极大地透支了这位战功赫赫的大公爵的生命。 　　如今，这位大公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还没死完全是一口气强撑着，与此同时，他的几个子嗣自然已经到了白热化的争位状态。 　　没有人可以在面对公爵之位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以狼人一族向来的风格，大公爵的子嗣最后一定会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会厮杀到最后一刻，直至只剩下一人生还。 　　谁都想要在这场没有硝烟但却足够血腥和剑拔弩张的继承战争中获得胜利。 　　按照拉图大区目前的情况，最有可能夺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候选人总共有四位。 　　四位子嗣都雇佣了人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与此同时，也通过心腹下达了对其他几个人的秘密悬赏。 　　而叶瑟薇抽签抽到的来自战院的任务就是，保护拉图大区的第三继承人奥斯汀。 　　来自魔院的任务则是，杀死奥斯汀身边的保镖怀亚特。 　　叶瑟薇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又在脑中将两个人的资料飞快地过了一遍。 　　奥斯汀，拉图大公爵的第八子，之所以能够以排名第八的身份成为第三继承人，自然是因为前面的七个人里面已经死了五个，死亡原因不必深究。这位名叫奥斯汀的狼人少爷看似柔弱，实则心狠手辣至极，千万不能被他的外表所骗。 　　至于这个保镖怀亚特，是来自夜色湿地的一名黑暗精灵，已经受雇保护奥斯汀一年之久了。期间据说任务执行得极好，并且深受奥斯汀的信任。资料上写了，怀亚特的实力是五级魔法师，而且是属于法刺类型，也就是说，他也是魔战双修，刺客隐匿的那一套，他也非常熟悉。 　　两项任务的任务发出者都是保密的，对于叶瑟薇来说，也并不重要。她只需要杀了怀亚特，并且保证奥斯汀的生命安全，直到继承之战落下帷幕。 　　换句话说，就是要让奥斯汀坐上拉图大区大公爵的位置。 　　想到这里，叶瑟薇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将这样一个任务给过六级战士任务的人，总觉得似乎太过勉强了一些，夺位之争又岂能是小小的中级战士能够染指的，想来这位奥斯汀少爷周围定然是高手云集，就算她混入了保镖团队，也不过是最外层的那种普通安保人员而已。 　　至于任务能不能成功…… 　　只能希望这位奥斯汀狼人少爷自己实力拔群了。 　　运气也是任务成功的必要环节。叶瑟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忍不住又捏了捏机械小人的头。 　　总体来说，除了刺杀的时候要多注意一下，保护任务听天由命就好，大概率危及不到生命，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呢。 　　拉图大区正是南大陆狼人的聚集地，从一路经停站上车的人就可以看出来，穿梭在列车走廊里的人几乎已经是人类和狼人五五开了，而这里的狼人既然如此密集了，他们自然就不会再去隐匿自己头上的狼耳。 　　于是车厢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毛茸茸的一片，甚至还有人连手足都保持着狼人状态，但凡是投去带着讶异目光的人，大多是外乡人，亦或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 　　比如叶瑟薇。 　　她其实很克制自己了，甚至在装扮上也非常低调了。她没有穿校服，而是专门买了几身适合各种场合的衣服，贝莱尔在口头下了订单后，并不吝啬，提前支付了一小部分定金，让她的手头顿时比之前更加宽裕了。 　　叶瑟薇不是在这些方面吝啬花销的人，钱放着不用就是摆设而已。更何况，执行保镖任务又不是挖煤，她也没必要苛待自己。是以在偷偷自己给自己还了一笔负债，让自己负一万八千多银币的负债，顺利变成了一万三千多银币后，又去了趟阿加曼德的商业街添置了一些衣物。 　　比如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一身，虽然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装饰和花边，甚至有点偏男款，但面料其实非常舒适，无论是战斗和日常都非常适合。 　　但叶瑟薇到底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竖起来的各色毛茸茸狼耳，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结果就是这两眼，就让一个狼人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对面，开口就是：“你瞅啥瞅？” 　　叶瑟薇吓了一跳，差点下意识就一句“瞅你咋滴”怼回去了，但她猛地反应过来了似乎有哪里不太不对劲：“老哥是……东狼？” 　　“咳！”狼人猛地咳嗽一声，飞快地盖住了她的声音，随即压低了点儿声线：“大妹子，真就这么明显？” 　　叶瑟薇那可是经过赫特院长的白狼优拉口音熏陶的，她从善如流道：“……可不咋滴？南狼是不会用大妹子这种称呼的。” 　　对面的狼人一个倒吸气：“艾玛！这可咋整啊，我和我那相好的说我是南狼来着，这会儿要去奔现了，见面我可不就露馅了！大妹子看你挺懂，你有啥办法救救你老哥不？” 　　叶瑟薇心想口音这事情难办啊，不过一路车程到底还有一段时间，她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这个东狼老哥看起来也着实苦恼，似乎也没有别人可以求助，是以也热心努力了一把，想着帮对方纠正一下口音。 　　列车疾驰而过，距离莱瑟罗越来越近，叶瑟薇觉得自己的口音纠正也挺成功，两个人聊的还挺热火朝天，等到列车停靠的时候，狼人老哥报了姓名，然后说：“叶小姐，您看我害有东北口音吗？” 　　叶瑟薇自信道：“妹有了！那我就先走了科克先生！” 　　两个人同时冲对方挥挥手，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叶瑟薇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 　　……等等，这个“妹有啊”的发音，是否有哪里怪怪的？ 　　然而等她转过头，又哪里有科克的身影。 　　叶瑟薇欲言又止了半天，默默在心里给科克的见对象之旅点了根蜡，随即才向着任务指南里的接头点走去。 第九十二章 　　叶瑟薇之前对于接头点和接头对象都没有任何多的想象, 她是第一次来拉图大区，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一无所知，这会儿走在街上, 靠着手里的地图倒也不至于迷路, 但光是欣赏街景、小心翼翼盯着狼人毛茸茸的耳朵和找路这三件事, 就已经吸引了她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是以到了接头点的时候, 她甚至走过了一百米，然后点才突然回过神来，又倒退了回去。 　　接头人是个叼着烟枪的年轻男狼人，对方穿着浮夸，塔夫绸的花边几乎绕了他的脖子一整圈，他靠在咖啡厅门口，向着一侧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随即上下打量了叶瑟薇一眼：“就是你？” 　　叶瑟薇不是很懂对方眼中的意思, 只应道：“……是我。”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 从背包里摸出了任务发布的同时交给她的小令牌递了过去——之所以还有背包, 自然是因为空间类携带物到底价值贵重，只身在外, 当然是不宜露财，免得遭到不必要的麻烦。 　　年轻狼人“啧”了一声, 拿过令牌，看也不看，只用指头在上面摸了摸，就扔进了口袋里：“还真是你啊，跟我来吧。” 　　叶瑟薇一头雾水地跟上。 　　对方走的速度并不快，颇有点纨绔子弟走路的架势, 而看旁边的人在看到他来的时候，略微闪避的样子，显然是平时没少被这个狼人欺负过。而在看向叶瑟薇的时候，其中似乎还带了些同情。 　　叶瑟薇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剧情里。 　　“知道小爷是谁吗？”年轻狼人又啪地吐出一个烟圈，侧头斜睨了叶瑟薇一眼，到底有些掩不住眼底因为叶瑟薇过分出众的容貌而露出的惊艳：“花了那么多钱，连钱给谁了都不知道吗？” 　　叶瑟薇心底全是问号，面上却不显，只从善如流道：“事儿能办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问那么多呢。” 　　“倒是有几分颜色。”年轻狼人轻笑一声：“奥斯汀有什么好，要你这样姿色的人也削破了头想要去他身边，不然钱我退你，你到小爷我身边，小爷保你吃香喝辣，还能远离那些破事，保住一条性命，如何？” 　　许是怕叶瑟薇不信，他又四顾一眼，补充道：“我马歇尔在拉图大区也是有些名气的，不信你随便打听打听？” 　　这话里信息量挺大的，足够叶瑟薇大致勾勒出了一个事情的脉络出来。 　　——敢情自己要去当这个奥斯汀少爷的保镖，走的并不是正规招聘渠道，而是花重金买了一个位置。而这一切都是秘密发布了这个任务的人安排的，目的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 　　叶瑟薇觉得自己要重新对奥斯汀身边的安保力量做评估了，事关人身安全的位置都可以被用来买卖，这和她之前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个马歇尔话里话外都像是对她的行为有些见怪不怪，语意中，想要接近奥斯汀的人似乎非常多，但听起来似乎又不是为了对方的权势，那又是因为什么呢？而且马歇尔为何语气如此轻佻？简直让她一秒想起了海加尔府里问她要不要试试的贾尔斯。 　　叶瑟薇猜不透，便先不去猜，先婉拒了马歇尔：“总要先试试看的嘛。” 　　“你这样的人我见过了，一会儿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马歇尔耸耸肩，表达出了自己并不怎么走心的遗憾。 　　拉图公爵的子嗣们在莱瑟罗城里各有自己的府邸，狼族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在成年以后，如果再和父族住在一起会非常难受，是以，每一位子嗣在成年礼上，都会收到来自拉图公爵的赠礼。 　　当然了，除了这些府邸之外，大家也会购置其他的许多房产。 　　而马歇尔带着叶瑟薇进入的，就是这种其他房产里。 　　他拐入的巷子越来越窄，越来越深，叶瑟薇甚至有点不想跟着他了，警惕道：“奥斯汀少爷能住在这种地方？” 　　“你想什么呢，我们当然要走后门了。”马歇尔一脸嫌弃：“你以为我不想走正门吗？我这一身衣服，晚上可是要去参加舞会的，弄脏了可再就没有第二身了。你少废话，赶快来，我早把你放进去早完事儿。” 　　要不是马歇尔确实看起来一脸纨绔无用，叶瑟薇绝对掉头就跑。 　　还好在不多时之后，目的地就到了，马歇尔推开了虽然逼仄，但并不肮脏，甚至仔细看看还有漂亮雕花的小门，率先走了进去，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后，向着叶瑟薇招了招手，叶瑟薇这才跟了进去。 　　兴许是提前打过招呼，聚集在这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为难她，任凭她跟在马歇尔身后一路穿过了长廊和略显荒芜的后院，只在她身上投射了些打量和不以为意的目光。 　　在最初的逼仄之后，转过某个弯后，面前突然开阔。 　　华丽的庭院骤然入目，宽阔的湖里种着漂亮的各色睡莲，修剪整齐的园林被布置在平滑的石子路两侧，白色碎石的小路两侧有着曲线造型漂亮的护栏，而每一个柱头都有着漂亮的小雕塑造型。这条小路一直蔓延到了湖中央，那里有一个漂亮的白色湖中亭。 　　白色湖中亭有着金色璀璨的顶，上面的雕刻可以明显看出来是锚点与触手的图案，很显然这里的主人信奉的是那位海洋与黑夜之神。 　　湖面上清晰地呈现出了这一切的倒映，碧空白云，如画卷泼洒般美丽，而这样美丽的中心，有一个百无聊赖地趴在雕花围栏上、向着湖中央扔鱼饵的人影。 　　轻纱漂浮，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但叶瑟薇还是看到了他从护栏上垂落下莱的长黑发，几乎要点到水面上。 　　她下意识盯着那几缕黑发看了一会儿，然后飞快抹去了心中倏然出现的人影，跟在马歇尔身后走了过去。 　　之前还不显，但随着马歇尔普一踏上通往湖心亭的小径，原本影藏在周遭的人就隐约显露了身形，叶瑟薇明显感觉到了几缕杀意直接锁定了自己，而这样的杀意更多的自然是警告作用。 　　马歇尔张开双臂，比了个投降的无辜姿势：“奥斯汀，是我，我这边有个表叔家二堂妹的远方姑姑邻居小叔子妹妹的朋友，想要来应聘你的保镖，看一眼吗？” 　　叶瑟薇：…… 　　神他妈表叔家二堂妹的远方姑姑邻居小叔子妹妹的朋友！绝了好吗！ 　　她僵硬着站在原地，任凭所有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湖心亭的人停下了往水里扔鱼饵的动作，似乎是向这边看了一眼。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叶瑟薇明显能够感觉到马歇尔的背影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整个人凝固在原地了片刻，眼看就要撑不住这样的沉默一般，想要后退一步带着叶瑟薇走人。 　　就在这个时候，湖心亭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过来。” 　　听见那个声音的同时，所有锁定在叶瑟薇和马歇尔身上的杀意和警告都如春风般化去，马歇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了更多的不可思议，他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叶瑟薇，格外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显然是在思考什么。 　　原来自己这个油盐不进阴晴不定的小表弟喜欢的这个味道吗…… 　　他边思忖边冲着叶瑟薇比了个跟上的眼神，率先向前走去。 　　“没让你过来。”然而他才迈步，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硬生生将马歇尔钉在了原地。穿过飞卷的轻纱，有目光停留在了叶瑟薇身上：“你，过来。”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称变化，却奇异地能够让人明白他的意思，而叶瑟薇有点僵硬地向前走去的同时，心里却有些奇怪的感觉。 　　这道声音…… 　　怎么有点耳熟？ 　　是因为她刚才在看到那缕黑发垂落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墨菲斯吗？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声音也很像是墨菲斯？ 　　但说很像，似乎也不确切，更明确的说，比墨菲斯的声音似乎要稚嫩许多，她曾经在学院试炼的秘境里见过一次少年时期的墨菲斯，对方当时对自己的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寥寥三句而已，这么一想，她又有点不确定了。 　　叶瑟薇边想边走到了连接岸边和湖心亭的半中央，距离眼前的人越来越近。 　　……等等！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分明是接任务来保护拉图大区的第三继承人奥斯汀的吧？！这个人又怎么可能和墨菲斯有关系呢？墨菲斯明明是海加尔大区的少主…… 　　……再等等，她之前不是猜到了吗？墨菲斯大约是有狼人血统的，所以一定要从这个角度想的话，墨菲斯是半个狼人也并非不可能吧？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胡思乱想在某种程度上纯粹是为了纾解自己此时此刻的莫名紧张。 　　小路终有尽头，她终于一步踏上了湖心亭。 　　纱帘掀起再落下。 　　叶瑟薇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趴在栏杆上，侧头向她看来的那张脸……分明就是是秘境里见过一次的、少年形态的墨菲斯吧？！ 　　而且他头上…… 　　嘶。 　　叶瑟薇倒吸了一口气。 　　黑发上是一对黑漆漆毛茸茸的狼耳，这么近的距离，叶瑟薇甚至能看清上面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的绒毛。 　　对方的眸色极浅，薄碧色几乎像是池塘里轻巧的一笔，趴在那里的少年黑长发曳地，一身黑衣宽袍，却有刺了繁复金色花纹的宽腰带勾勒出了极细的腰身，他显得些许稚嫩的面庞如记忆中一样苍白，捏着鱼饵的手更是漂亮如艺术品。 　　她下意识就要喊出“墨菲斯”这个名字，但话到嘴边，她又在对方凌空竖起的一只指头前噤声，只冲着对方眨了眨眼睛。 　　叶瑟薇福至心灵地在意识海里呼唤了三声对方的名字，点亮了灯塔：“墨菲斯……？真的是你吗？” 　　“是我。”对方颔首，少年时代的墨菲斯唇色比起平时要浓烈许多，在勾唇的时候，更是因为苍白的肌肤而显得格外殷红，他侧头看着她，还冲她招了招手：“要一起喂鱼吗？” 　　他上一句话还是在意识海里回复她，下一句就直接开了口。 　　叶瑟薇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从他身边的小盒子里抓了几颗鱼饵，和墨菲斯一样向着湖面扔了出去。 　　鱼饵在湖面打了个转，慢慢沉没下去。 　　“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是说……难道你就是奥斯汀？”她在意识海里问道：“还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和上次在学院试炼秘境里一样，是有什么原因吗？” 　　“以前我不是，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墨菲斯，漫不经心地应道。如果说青年时期的样子，他还因为相貌的成熟而显得沉稳了许多的话，少年时期的墨菲斯身上的那些尖锐的气质就显得格外不加掩饰：“奥斯汀已经死了。” 　　叶瑟薇一愣。 　　“那我的任务……岂不是已经等于失败了？”她惊道。 　　“没有人知道他死了，也没有人觉得我不是奥斯汀。”墨菲斯将手里最后的几颗鱼饵一把扔了下去，水面却没有泛起任何涟漪：“至于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他转过头来，挑眉看着叶瑟薇：“你猜？” 　　叶瑟薇心想这她要从何猜起。 　　其实从刚才就在奇怪，这水里看起来没有任何鱼，就算是扔下去鱼饵也没有任何鱼群前来抢食，又是在喂什么。但她也没在意，就完全把鱼饵当做是小石头，随手扔出去打水漂玩。 　　而少年墨菲斯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抬手拿起了旁边湿润的手巾，一根一根地仔细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随即看向了叶瑟薇。 　　叶瑟薇下意识心领神会地也把鱼饵扔了，伸出手去。 　　墨菲斯接住了她的手，重新拿了一条新的湿润手巾。 　　手巾微凉，他的手却比手巾更凉，他一手握着叶瑟薇的手，另一只手仔细地擦拭着她指尖上的残渣，随即抬眉一笑：“你的任务，难道不是保护我吗？看到这样的我，难道……你不想保护吗？” 　　叶瑟薇看着对方这样看着自己的眉眼，整个人都顿住了。 　　她甚至因为这样的错愕，一时之间，大脑中空白一片。 　　她从未想过墨菲斯需要保护这种事情，包括刚才在墨菲斯说了那么多以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也是各种猜测，其中还有各式各样的阴谋论，唯独没有墨菲斯说的这句话。 　　他的眼神中带着戏谑，与他肌肤接触的位置传来了某种战栗的触感，她下意识思索着墨菲斯的后一个问题。 　　而她的想法也在迟了几拍后，顺着两人接触的指间传递了出去。 　　[保护……墨菲斯？我？] 　　[他需要我的保护吗？是受伤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上次分开的时候他明明说要睡一段时间来着，为什么再见面会是在这个地方？难道是在这里睡的？] 　　[……那跑得是挺远的吼。] 　　少女的心声因为失措而显得杂乱无章。 　　而在这样的杂乱中，终于有一个意识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这样的我……是说少年模样的他吗？] 　　[这样的墨菲斯……嘶，确实、好像、就很……可爱……他这样的时候几岁呀？是不是和我现在差不多大？这样的话，我保护他似乎也没什么？] 　　[话说回来，我还是他的主人呢！他自己说过的！我保护他！天经地义！哼唧！] 　　墨菲斯眼底有笑意渐渐加深，而叶瑟薇心底呼啸着奇奇怪怪的想法，面上却不显，而是电光石火间明白了刚才黑衣少年的意思。 　　“没有人知道奥斯汀已经死了，而你取代了他的位置……是这个意思吗？”她慢慢说着：“是你杀了他吗？” 　　墨菲斯笑意更深：“我可怕吗？” 　　“杀人就可怕吗？”叶瑟薇的三观早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洗礼过了，她歪了歪头：“如果是的话……我们不是早就是共犯了吗？” 　　墨菲斯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带了少年人特有的疯气，虽然现在明明是在伪装别人的身份，他却也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笑声的意思，笑的时候却也没有松开叶瑟薇的手。 　　叶瑟薇的目光停留在随着他颤动的笑意乱摆的狼耳上，到底还是没忍住：“你的耳朵……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墨菲斯说到一半，看到了她直勾勾的眼神。 　　他停了笑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低下了头：“要摸一下吗？” 　　叶瑟薇：……？ 第九十三章 　　柔顺的黑发上, 毛茸茸的耳朵近在咫尺，宛如某种犯规且完全无法拒绝的邀请。 　　不光是耳朵，对方主动向她低下头的这个举动, 也惹得叶瑟薇悄悄屏住了呼吸, 强逼自己冷静了片刻。 　　她想过拒绝的，真的想过的。 　　毕竟实在是太突然又太冒犯了点。 　　她正这么努力说服着自己, 就看到那对耳朵似乎是随着呼吸稍微动了动，向着两侧微微一塌，然后又重新竖了起来，上面的小绒毛也随之摇摆。 　　黑色毛绒外耳的内侧耳廓，是被纯白的毛发填充的，这样的两种颜色形成了鲜明的色差, 而色差中间没有任何杂色的缓冲带, 黑得纯正，白得软糯，夹杂在一起，简直漂亮到让人难以呼吸。 　　[不可以, 要拒绝！] 　　少女的心声坚决又认真, 她压抑了半天，终于开口。 　　然后拒绝的话到嘴边就来了个急转弯—— 　　[……不摸不是人！] 　　“你……”她深呼吸，又换了个词，颇有点慌不择言：“那你、那你松开我呀，不然我要怎么摸。” 　　“可是你有两只手啊。”墨菲斯的声音从耳朵下方传来。 　　叶瑟薇：…… 　　“可是我想两只手一起摸啊。”叶瑟薇话才出口，自己也愣住了。 　　——啊啊啊啊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偏偏墨菲斯轻笑了一声，真的就松开了她的手。 　　叶瑟薇骑虎难下地抬起手，然后就在触碰到毛茸茸温热触感的同时，瞬间忘却了之前的诸般犹豫和复杂心情。 　　呜呜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抗拒这样的毛茸茸和软绵绵！ 　　明明墨菲斯的手是凉的, 但是耳朵却是温热的，还随着她的抚摸轻轻颤动着。 　　叶瑟薇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触摸，结果没两下之后，就大胆地将两只耳朵向着左右两侧压平，再倏然放开。 　　富有弹性的狼耳在她松手的瞬间重新弹立了回去。 　　叶瑟薇脸上露出了慈爱和满足的笑容，刚准备再如法炮制一次的时候，墨菲斯突然抬起了头。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就完整地落入了墨菲斯眼中，而她惯性伸回去的手就直接贴在了墨菲斯脸上。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下一秒，叶瑟薇慌慌张张地收回手，像小学生一样把手背在了后面，坐得端端正正，腰板笔直。 　　墨菲斯歪头，抬手自己拨拉了两下自己的耳朵：“真的这么好摸？” 　　叶瑟薇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手走，在对方抛出问题后，下意思地疯狂点头，然后又在墨菲斯莫测的目光里一顿，迟疑又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 　　于是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墨菲斯把耳朵收了进去。 　　叶瑟薇：！ 　　“你……你干嘛鸭！”她连声音都高了八度。 　　“不是不好摸吗？”墨菲斯面无表情：“不好摸的耳朵还留着干什么？” 　　叶瑟薇顿时急了，但她刚才确实摇了头，再反驳的话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她灵机一动：“可是你要伪装成拉图大区的奥斯汀少爷，没有耳朵就不像了！” 　　墨菲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瑟薇快要被他看得撑不住了，墨菲斯才笑着起身，并且在起身的同时，头上重新冒出来了漂亮可爱的黑色狼耳。 　　“走吧。”墨菲斯撩开面前的纱帘，率先走了出去。 　　叶瑟薇先是因为狼耳重新长出来松了口气，然后才忙不迭地跟了出去，并且在走出纱帘的同一瞬间，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保镖人设，瞬间恢复了严肃认真脸。 　　……虽然目光还是时不时忍不住会看向那对狼耳。 　　身为拉图大区强有力的公爵之位竞争者，奥斯汀的日常自然是非常忙碌的，刚才兴许不过是忙里偷闲了一会，而摄于他平时的喜怒无常，没有人敢上来打扰罢了。这会儿一旦从湖心亭里走出来，才刚刚上岸，就立刻有一众人围了上来。 　　整个大区各个地方的事情接踵蜂拥地被汇报上来，叶瑟薇本来心底还稍微为墨菲斯担心了一下，生怕他因为对这些食物不熟悉而露馅，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墨菲斯处理这些事物似乎都不用思考，几乎是上一秒对方才说完，下一刻，他的决断就已经做了出来，而他在与其他人说话的时候，语气与和她说话的时候截然不同。 　　那是一股不容反驳不容置疑的完全的上位者气息。 　　看着看着，叶瑟薇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墨菲斯连脸都没有变，其他人却似乎依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少爷已经换了人，所以他有那个耳朵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吗？ 　　她是见过那个叫奥斯汀的狼人少爷的照片的，照片上的奥斯汀虽然也是黑发少年的样子，相貌阴柔甚至堪称秀美，但绝对与墨菲斯完全不一样！ 　　换句话说，他完全是因为自己刚才颇为拙劣的话语，才让那对耳朵重新浮现出来的。 　　可、可如果是这样，墨菲斯又为什么要在一开始给自己看狼耳朵呢？ 　　……再等等！墨菲斯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任务的？ 　　每个问题都不能细想，细想的结果就是一头雾水。 　　想不通的问题她决定先放置去一边，既然任务中有关保护的这个环节，她觉得四舍五入已经不用管了，那么就剩下了杀死那个名叫怀亚特的黑暗精灵保镖。 　　黑暗精灵这个种族，其实总体来说并不难辨认。虽然看上去和人类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们走路的姿势会格外轻盈，相貌也会比普通人更加精致漂亮，最重要的是，黑暗精灵大多都有一双漆黑的眼睛。 　　当然了，为了掩盖身份，许多黑暗精灵会选择用魔法给自己的眼瞳着色伪装，发展到如今，这个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甚至有些人类也喜欢用这个技术给自己的眼睛换换颜色，甚至放大一下瞳孔，简直就是魔法世界的美瞳技术。 　　叶瑟薇观察了片刻，到底还是看过照片的，些许脸盲如她也还是很快锁定了此刻在墨菲斯身边寸步不离的银发黑眼高个子年轻男人。 　　怀亚特显然不仅仅是普通的保镖，他更像是一名全能的秘书，所有人递交上来的文件，都是要先过一遍他的手，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会递到墨菲斯手上。 　　相比之下，跟在后面无所事事的叶瑟薇就像是一只咸鱼。 　　从湖心亭花园这边走到主楼也并不非常远，这里毕竟只是奥斯汀自己买的私宅而已。墨菲斯在前面忙碌处理事务，叶瑟薇跟着跟着，突然发觉自己后面又跟了一个人。 　　她一回头，发现正是引路带自己来这里的马歇尔。 　　对方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 　　“你是怎么做到的？”马歇尔凑过来，语气已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他用下巴努了努前方：“我都带了十几个人来过了，你是唯一一个留下的，他有说什么吗？是格外喜欢金发，还是长腿还是……” 　　叶瑟薇惊呆了，她也顺势压低声音：“之前的十几个人都怎么样了？” 　　马歇尔眼里有了一丝后怕，他下意识地回头。 　　从这里回头也还是能看到整个湖的全貌的，叶瑟薇下意识跟着他一起回过头—— 　　刚才还宁谧淡泊的湖水像是被煮熟了一般，冒出了一个一个的水泡，随即水中倏然一跃而出的一只至少有三四米长的灰色挥舞触手，那触手只是一挥就收了回去，整个湖面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看到了吗？都被扔下去喂那个亡灵海怪了。”马歇尔心有余悸道。 　　这是叶瑟薇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海怪。 　　——虽然是被养在湖泊中，但却依然足够震慑。 　　仅仅只是一只触手就那么大，那么它的整个整体如果一起出现呢？又会是怎样骇人的大小？ 　　叶瑟薇不敢细想，只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心问道：“是因为奥斯汀少爷信奉海洋与黑夜之神，所以才在这里饲养……这个东西的吗？” 　　“嘘——你想死吗？”马歇尔猛地看了一眼前方的人，发现对方似乎对这里的对话一无所知，这才继续开口：“少爷说了，那是真正的神赐。” 　　叶瑟薇眉梢一跳。 　　又是神赐？ 　　神他妈赐个这玩意儿？？ 　　她努力压下自己心头的吐槽，脸上露出了对神祇的应有尊重和不妄议神色，还带了些对马歇尔提醒了自己后的感激。 　　马歇尔显然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在下一个路口就冲她挥了挥手：“那么，晚上舞会见。” 　　也没给叶瑟薇询问到底是什么舞会的机会。 　　她还在沉思那个被称为神赐的海怪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她下意识觉得这兴许墨菲斯会来到这里的原因，面前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少爷，今晚的舞会您不适合去。”环绕在墨菲斯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光，只剩下了一个怀亚特，银发黑眼的男人恭敬地俯身劝道：“拉图公爵的病势今日又有反复，如果正好是今日，而您又在舞会……” 　　“那不是正好为他的死亡跳一场庆祝舞？”墨菲斯漫不经心道。 　　“可是——！”怀亚特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对方这样的答案，但这样的不可置信中却又有几分因为习惯了对方的胡闹而有的纵容。 　　“拉图需要这样的舞会。哪怕是他已经奄奄一息，全体公爵府的人也要出席这种舞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要死了，但只要公爵府一派歌舞升平，那就是无事发生。”墨菲斯神色倦倦：“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同样的规劝，我也不想再听第二次。” 　　他显然很不想说这么多话，而这种角色扮演也并不是他的兴趣爱好。 　　怀亚特抿了抿嘴，显然是被墨菲斯说动了，他后退半步，再次行礼：“是。” 　　“听说你最近被暗杀了很多次？”墨菲斯在提步进入府邸小楼之前，转了话题。 　　原本就在偷听的叶瑟薇微微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但承蒙您的庇佑。”怀亚特恭敬道：“还没有这么快就丢了一条命。不过陨星圣堂虽然表面上的目标是我，但他们最终的目标，恐怕……还是您。” 　　墨菲斯闻言，只“嗯”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了叶瑟薇一眼：“想杀陨星圣堂的人吗？” 　　叶瑟薇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但她确实与陨星圣堂可以说得上是积怨已深，墨菲斯既然都开口了，她自然也不客气：“陨星圣堂来的人是谁？” 　　怀亚特这才第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怀亚特眼里，这个少女虽然算不上非常弱，但也绝对不是强者那一层次的，虽然不明白奥斯汀少爷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人待在身边，但怀亚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种无伤大雅的人，来十个他能解决十个，自然不放在眼里。 　　结果没想到这个少女，开口就在问陨星圣堂来的是谁，完全是一幅与陨星圣堂碰过许多次的人。 　　陨星圣堂是至黑暗的杀手组织，又哪里是普通人能遇见的组织呢？ 　　他在心底迅速调整了对叶瑟薇的评估，随即应道：“来杀我的是陨星圣堂的分堂主凯恩斯。” 　　叶瑟薇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后，怔忡了一秒，才问道：“他是蓝发吗？” 　　怀亚特上一刻才觉得叶瑟薇或许经历过许多刺杀，是经验丰富人不可貌相的存在，下一秒就看到了叶瑟薇的一头雾水，他压着心底的不屑情绪，尽量平和道：“是的。” 　　然后看，他就听到少女的声音猛地兴奋了起来。 　　“杀！” 第九十四章 　　“老朋友”即将见面, 叶瑟薇心情还挺微妙的。 　　陨星圣堂按照资料来看，也是个规模很大的杀手组织了, 但次次行动被她遇见的时候，居然都是这个蓝发或是她的手下，不得不说，这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怀亚特汇报完事情之后就暂时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给了叶瑟薇一个警告的眼神。 　　叶瑟薇完美忽略了。 　　和自己的猎杀对象心平气和地讲话，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体验，叶瑟薇虽然知道自己要做这个任务，但还是没有着急动手。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让她觉得怀亚特确实应该死的理由。 　　不是不可以动手，也不是害怕自己的手上沾满血腥。但是她依然觉得，她要等一等, 再亲眼看看。 　　考试不过还有第二次，丢人也不过是一时的事情。但无论是谁的生命, 从本质来说都应当值得尊重。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在这种善恶判断上非常主观的人。就算是有许多人都告诉过她某个人的恶行，她也要先接触一下, 从自己的角度再去确认一次。而现在的怀亚特与她的接触还太少，不足以让她形成任何主观判断。 　　先解决凯恩斯一方面算是这中间的缓冲, 另一方面……她的目标自然不能让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下意识跟在墨菲斯后面, 丝毫没注意墨菲斯已经穿过了整个府邸的长廊，最后停在了空旷大厅的入口, 回头看向她。 　　叶瑟薇接受到对方的视线，这才回过神来，随即, 她的余光就看到大厅的长桌上，精致烛台和叠成了蔷薇样的餐布与花朵簇拥的中心，放着一颗……蛋。 　　不，不是一颗，长桌上，分明放着五颜六色的好几颗巨大的蛋，每一刻都用同色系的花朵装点了起来，就像是各种各样的礼物。 　　叶瑟薇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复活节彩蛋？” 　　——这个世界也有复活节的存在，而且也确实不远了。同样也是意指神祇复活。 　　叶瑟薇记得自己在翻阅资料的时候，上面清楚地写着“复活节象征着神赐的希望与重生，所有不朽的灵魂都可以在这一日复活并重返阳光之下，亡灵法师可以行走于地面之上，陨落的神祇终将睁开双眼，如果不是这个复活节，那么就是下一个”之类神神叨叨却似乎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话语。 　　好巧不巧，复活节的装饰习俗也是彩蛋和复活节兔子。 　　当然了，因为奥兔族的存在，又由于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日子都像是只有象征意义，所以四舍五入，复活节已经快要变成了奥兔族专属的节日。所有奥兔族都有一套复活节庆典礼服，届时，他们都会露出兔耳，并且在上面挂满漂亮的装饰，有些人还会给兔尾巴染上不同的颜色，象征不同的意思：红色代表未婚，蓝色是已婚，绿色是离婚。 　　提前一个多月装饰什么的……虽然确实提前的有点多，但非要说的话，似乎也说得过去。 　　墨菲斯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联想到复活节上去，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个锤子出来：“喜欢哪个就砸哪个，是礼物。” 　　“礼物？”叶瑟薇接过有她头那么大的金色锤子，愣了愣。 　　“六级战士考试通过的礼物，又或者说……久别重逢后的礼物。”墨菲斯走向前，单手在桌面上微微一撑住，跳坐在了桌子上。他的少年模样显然比青年的时候多了些许活泼，做起这样的动作也一点都不违和，反而带了让人心动的少年气。 　　尤其是……他头上的耳朵也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叶瑟薇突然被提醒了，之前墨菲斯的出现太突然，她又一直在想任务的事情，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她连忙从口袋里摸出机械小人——并没有注意到墨菲斯在看到她随身带着机械娃娃的时候，眼底笑意更深——然后娴熟地把手塞进小人的嘴巴里，掏出来了一个漂亮的黑色木盒。 　　“我也有礼物要给你。”她一手拿着锤头，一手捏着礼物盒子，递到了墨菲斯面前。 　　墨菲斯没有接，而是歪头看着她：“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说辞叶瑟薇早就想好了，但少年这样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分明有兴许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温柔与罕见的耐心，甚至……还有点期待，叶瑟薇冠冕堂皇的那一套什么“感谢你的照顾”之类的话，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想送给你。”最终，她省去了所有修饰的词语，说出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然后，像是有点逃避在说出这句话后墨菲斯的回应一般，她语速飞快地描述起了自己遇见维吉妮娅的过程、以及制作出这个叶米尔枪的经过，再讲了一下在六级考试时候的效果和注意事项。 　　这段话并不短，她噼里啪啦地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还举在自己手里的盒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墨菲斯手里，对方并没有打开，而是专注含笑地听着她的话。 　　他单手扣在盒子上，轻轻抚摸着木质的盒盖，漂亮的肤色与黑色盒盖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叶瑟薇忍不住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通体漆黑的叶米尔枪被他握在手里的效果。 　　“我可以打开吗？”等她说完后，墨菲斯才问道。 　　叶瑟薇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 　　于是盒盖被慢慢打开。 　　六级考试之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演示叶米尔枪效果的时候，叶瑟薇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她咽了咽口水，捏着金色锤头的双手微微渗出了汗，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看着对方的表情。 　　盒子打开后，墨菲斯垂眸看了片刻，他显然也像是没有想到叶瑟薇描述了半天的东西竟然是这样的造型，露出了第一次见到新奇玩意儿的好奇，须臾，他才从盒盖上收回手指，将那柄叶米尔枪取了出来。 　　与叶瑟薇之前用过的都不一样，这柄定制的叶米尔枪通体漆黑，黑色的漆是哑光的，上面用纯金印了烫花字体，正是墨菲斯名字的首字母。 　　不用叶瑟薇教，墨菲斯明明上一秒还在为这样东西而惊愕，下一秒就像是天生就知道该怎么用一样，将枪握在了手中。 　　盒子里有装子弹，叶瑟薇上前一步，手把手地演示了一遍怎么填弹上膛，而墨菲斯显然上手很快，在自己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后，他平举起叶米尔枪，随意对准了一个方向，单眼从瞄准器的位置看了一眼。 　　少年的手苍白漂亮，配着枪体的流线，就仿佛这双手天生应该抚摸这样极富冰冷杀意的东西，他的黑发顺着他歪头的动作垂落下去，只留下了鼻尖和小半张脸，而他只是这样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叶瑟薇却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仿佛他这一枪下去，哪怕是神祇，也能射杀！ 　　这样的感觉带着莫名的恐惧，让叶瑟薇遍体生寒，她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脑中轰然有了碎裂般的痛感，她一把扶住了桌边，这才稳住了身形。 　　而墨菲斯已经放下了手，一把扶住了她：“抱歉。” 　　那样的感觉只是一瞬，在墨菲斯碰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叶瑟薇摇摇头表示没事，困惑地看了对方一眼，欲言又止。 　　她知道这个感觉的意思。 　　虽然之前并没有经历过，但她无数次在魔法和战士典籍和卷轴的开头都见过这样的描述性话语：在得知不属于自己位格、超出自己目前实力所能承受的知识和信息量的时候，将会产生被反噬的感觉。轻者头痛欲裂，重者丧失神智，陷入疯狂，甚至会直接失去性命。 　　为什么墨菲斯持枪，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有这种感觉？！ 　　她想要问，但在张口之前，她又回忆起了方才那一刹那的头痛，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无法承受，而墨菲斯的“抱歉”更是从侧面佐证了她的想法。 　　“是我还太弱了吗？”叶瑟薇揉了揉太阳穴。 　　“会变强的。”墨菲斯笑了笑，他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神典上书写的话语：“你会变得和我一样厉害，所以，不要着急。” 　　叶瑟薇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以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她点了点头，那种欲裂的头痛已经彻底消失，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很喜欢。”墨菲斯拿着叶米尔枪，在手里转了个枪花，就这么拿着已经上了趟的枪在手里把玩，看得叶瑟薇心惊胆战，然后，对方在她生怕走火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 　　叶瑟薇莫名觉得那个“谢谢”杀气腾腾又笑意满满，就像是在说“过两天我就去杀个人试试”之类的话。 　　不管怎么说，礼物总算是送出去了，她重新拎起金色锤子，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实在是有些大的蛋：“真的要砸吗？” 　　“礼物就在里面。”墨菲斯依然坐在桌子上，摊开手向着旁边坐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可以每一个都摸一摸，看看最想要砸哪个。不用问我，靠自己的直觉，随便砸一个就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你可以将这种随便，当做是命运的指引。” 　　叶瑟薇依言将手放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巨大彩蛋上。 　　每个蛋壳摸起来的感觉都不太一样，有的些许凹凸不平，有的光滑如洗，还有白色的蛋壳明明看上去是坚硬的，入手却有种奇特的绵软感，她摸了一圈，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砸开的感觉，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深褐色彩蛋上。 　　那颗长得宛如土豆的彩蛋入手竟然是温热的。 　　她在手碰到彩蛋的同时，突然觉得像是有蓬勃而不容忽视的生命力被自己压在了手下，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神魂似乎都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所有的魔法意识都倾泻般直接灌注入了自己的手中。 　　魔法意识顺着她的指尖渗透进去。 　　锐利浩然到可以轻松杀死堕落哥布林的魔法意识却没有破坏蛋壳丝毫，而叶瑟薇的脑中刹那间铺开了一片广阔的画卷。 　　那副画卷很难用言语形容，她不确定是自己真的看到了，还是只是被那样的情绪所影响，所以才看到了狂风骤雨中的冲击、尸山火海中的战意和泥沼黑暗中的不屈。那股意识仿佛在带着她一往无前，任前方是什么，都无法阻挡它的意志，刀山也闯，深海亦潜，那股意识中仿佛只有一个词。 　　向前——！ 　　向前——！ 　　向前——！ 　　画卷的最后一幕里，斑斓的魔法攻击铺天盖地般迎面而来，让人毛骨悚然的战场上，一声激昂的尖啸响彻了整个天地。 　　叶瑟薇猛地睁开眼。 　　她额前的发丝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湿了，她不可置信般盯着自己手下的那颗蛋，呼吸也因为刚才看到的一幕幕而变得急促。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另一只捏着金色锤子的手甚至因为这个猜测而微微颤抖。 　　但她什么也没有多问，甚至没有多看墨菲斯一眼。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等待了，那个声音在她心底不断地高歌和尖啸，像是海浪冲击沙滩般不断留下痕迹—— 　　“啪——！” 　　金色锤子与深褐色蛋壳接触的刹那，坚固无比的蛋壳倏然破碎。 　　片刻的静止后，破碎的蛋壳有一片被顶了起来，有纯黑的龙翼试探着从蛋壳里冒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破碎，剩下的蛋壳接二连三地碎裂并掉落，像是感受到这样的诞生般，其他所有的巨大龙蛋都一起震颤起来，最终，一只通体纯黑的龙崽终于从厚厚的蛋壳里爬了出来！ 　　叶瑟薇欣喜地看着破壳而出的龙崽，她刚才就已经怀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猜到了，墨菲斯所说的礼物竟然是一只龙崽。而那些五彩斑斓的色彩与复活节并无关系，纯粹是不同的龙种罢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挑选的，但很显然，她确实与这只破壳而出的龙崽产生了赫特院长课上所说的那种“触电”亦或是“初恋”般的感觉。 　　这……这应当就是她的龙了。 　　叶瑟薇之前和墨菲斯一起看龙期间，是恶补过关于龙族的知识的，比如刚出生的龙崽都非常弱小但凶恶，它们不会振翅，但已经具备天生的技能，比如白龙会冰冻，红龙会喷火。但最多也只会持续一两下而已，并且很快就会因为初生的虚弱而重新陷入沉睡。 　　然而这只小黑龙崽显然和常理并不一样。 　　叶瑟薇的欣喜和激动也在黑龙崽子破壳而出，猛地睁开了一双纯金色的眼睛后，戛然而止。 　　黑龙崽子眼中带着明显警惕地环顾了一圈，短暂的停顿后，它抬起头，尖啸了一声，然后展开了双翼。 　　刚刚破壳的黑龙崽子展翅后也只有不到一米的宽度，薄薄的皮膜虽然也是黑色的，但近乎透明，而很显然，它绝不是不会飞—— 　　不仅会飞，这个黑龙崽子在一飞冲天的同时，还一边不断地吞吐出了骇人的闪电！ 　　整个大厅都被它的翅膀掀起来的风带动，水晶吊顶摇摇欲坠，闪电劈打在护墙板、窗棂和各种雕像上，留下一道道熏黑的痕迹，被直接破碎的雕像甚至直接碎裂成了块，窸窸窣窣地掉落了下去！ 　　黑龙崽子一朝脱困般，盘旋呼啸了一番，然后锁定了人影，啸声更盛，向着墨菲斯和叶瑟薇的方向俯冲而来！ 　　叶瑟薇甚至看清了对方嘴里孕育着的比之前更加盛大的闪电。 　　但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布一道魔法护盾，黑龙就已经破开空间跳跃到了她的面前。 　　叶瑟薇觉得自己的头可能下一秒就要被咬掉了，就算不被咬掉估计也会被劈焦。 　　“命令它。”墨菲斯的声音在黑龙崽子即将触碰到她之前，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 　　叶瑟薇来不及思考，下意识道：“停——！” 　　所有的风骤然静止，孕育在黑龙崽子嘴里的闪电蓦然消失，距离叶瑟薇最多还有一臂之遥的黑龙崽子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就这么长着双翼静止在了半空。 　　然后，平平地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砰”地一声坠地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瑟薇在惊魂未定的同时，看到黑龙崽子纯金色的眼睛似乎看向了墨菲斯。 　　而那双眼里似乎在传递一句话—— 　　“你大爷的。” 第九十五章 　　喧嚣彻底停滞后, 叶瑟薇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黑龙崽子还无力地逶迤在地上，它显然像是要努力地扑腾翅膀, 眼中写满了倔强，然而无论是翅膀还是尾巴，在这一瞬间仿佛都不属于它了，任凭它如何努力，也无法移动分毫。 　　叶瑟薇看着黑龙崽子这个样子，觉得自己刚才从对方眼中读出来的话大约是看错了。她盯着黑龙崽子看了一会儿，却到底是除此与龙崽近距离接触，半晌, 她回头有点无助地看向墨菲斯。 　　墨菲斯从桌子上干脆利索地跳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黑龙，吐出了一连串长长的龙语音节, 叶瑟薇耳中轰轰作响，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能看到地上的小黑龙眼中的怒意越来越浓。 　　然后，墨菲斯站在小黑龙崽面前，一脸漠然地看了对方片刻, 又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了小黑龙崽子的头上！ 　　叶瑟薇：！ 　　“你干嘛鸭！”叶瑟薇下意识扑了上去, 将小黑龙护在了身后，抬头看向墨菲斯, 眼中带了惊疑：“你踩它干嘛！” 　　她扑上来的速度很快，然而在她猛地抬头的时候, 墨菲斯却已经收敛好了刚才那一刹那呈现出来的轻蔑，含笑道：“驯服不听话的龙……崽而已。” 　　他顺着叶瑟薇的目光，轻巧地收回脚,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的下颚尤其尖细，而她也是第一次对着自己露出这个表情。墨菲斯沉了沉目光，却没有散去笑意：“你不喜欢这个办法，我们就换个别的。” 　　叶瑟薇莫名觉得委屈巴巴，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才保持蹲着的姿势转过身，低头看向已经被墨菲斯的变脸和头上莫名其妙的耳朵惊呆了的黑龙崽子，试探性地伸手在对方头上摸了摸。 　　她摸过的地方，正是墨菲斯刚才毫不留情的一脚踩到的位置，少女的手软嫩白皙，在黑龙崽子颇为粗糙的皮肤上划过的时候，黑龙崽子觉得自己简直要倒吸一口冷气了。 　　怎么感觉他妈的这么痒？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它好像想要动一下。”叶瑟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然后回头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墨菲斯： 　　“我要怎么办？” 　　墨菲斯在她摸龙的时候，背对着她，表情不善地开了个虚空光门，顺手把一颗龙蛋扔了进去。龙蛋在被他抛入光门的同时碎裂，困在其中的龙崽顷刻间恢复了原本的体型，在空中呼啸着一闪而过——当然，这一切都被他扔了龙蛋后就飞快关上的光门挡住了：“你想让它干什么，告诉它就行。” 　　叶瑟薇想了想，确实刚才也是因为她说了“停”以后，黑龙崽子就变成了这样。但她也不敢直接解除这个命令，毕竟黑龙崽子刚才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骇人。 　　“你可以说话了。”她低下头：“你叫什么名字？” 　　黑龙崽子的表情有些许微妙。它眨巴了眨巴金色的眼睛，心想老子开口就是龙吟，你能听懂吗？ 　　但叶瑟薇对它说的每一句话都带了某种约束效果，它不得不抬起头，鸡同鸭讲一般发出了一长串龙吟。 　　叶瑟薇：…… 　　她娴熟转头，看向墨菲斯：“它说啥？” 　　墨菲斯：“它说它叫伽莱。” 　　伽拉柯昂思·莱克斯瑞塔斯·后面还有一大串龙语不太好音译的黑龙崽子：……？ 　　它叫这么名字吗？它刚才说的那么长一串是寂寞吗？ 　　偏偏叶瑟薇在经历了之前娜美的名字后，完全不疑有他：“原来叫伽莱，真是好听的名字呢。” 　　黑龙崽子被迫承受了“伽莱”这个名字而无法辩解，下一刻，对方还伸出了一只手，平放在了它的面前：“我们来握握手，以后你就是我的绑定坐骑啦，要好好相处哦。” 　　伽莱：……？！ 　　谁他妈要当你的坐骑——！老子是天上地下狂拽酷炫吊炸天的第一傲世太古黑龙——！要不是墨菲斯那个狗比居然把它直接打晕了，它怎么可能受此等屈辱，还他妈要破壳而出一次！！！ 　　是人吗？！……就算你他妈不是人了，是神了，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啊！！ 　　奇耻大辱！！！ 　　小龙爪一点一点地从龙翼下面伸了出来，放在叶瑟薇的手上，两个不同物种的第一次和平握手就此达成。少女还怜惜般捏了捏，叹了口气：“肉好少哦，都没有可爱肉垫，以后你要努力多吃一点，争取长个漂亮好捏的肉垫出来！” 　　伽莱：…… 　　它累了，它不想咆哮了。 　　可是他妈的哪个龙有肉垫！！老子恢复正常体型一巴掌拍死十八个你这个体型的好吗！老子的肉垫你怕是承受不得！ 　　叶瑟薇还在说话：“之前你是因为第一次破壳而出所以有点紧张吧？没关系，我会对你很温柔的！但是呢，在你情绪稳定下来之前，你还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吧，等到要吃饭、玩耍和打架的时候，我会把你放出来的！” 　　伽莱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等等？啥叫保持这个样子？ 　　老子不想保持这个样子——！ 　　它的惊恐没人发现，又或者有人发现也并不在意，墨菲斯把所有的龙蛋都扔了回去后，转回身的时候，就看到叶瑟薇从口袋里掏出来了机械娃娃，然后小心翼翼温柔地把黑龙崽子递给了机械娃娃。 　　伽莱目眦俱裂地看着机械娃娃开始啃自己宝贝的翅膀。 　　不是，等等——！它可以乖一点的！它可以不喷人的！！ 　　然而它心底的尖叫并没有任何卵用，下一秒，它就被塞进了空间装备里。 　　如果没听错的话，它离开正常世界之前，绝对还听到了一声来自墨菲斯的嘲笑。 　　伽莱绝望了。 　　它僵硬着翅膀，从半空中飘落在了空间装备的地上，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感觉。 　　它后悔自己不该被区区一座山的金子就迷花了眼，放松了警惕，被墨菲斯一脚踩晕，然后缩小成了这个样子，塞进了龙蛋里任人宰割。 　　后悔自己莫名其妙回应了那只摸上了自己的手，任凭对方的意志与自己链接，就这么奇奇怪怪地和人类定下了契约。 　　……也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狂躁，但凡它乖一点，也落不到现在这个下场。 　　生而为龙，它很后悔。 　　识时务者为俊杰，下次……是吃饭还是放风来着？它一定要好好表现，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墨菲斯笑得上不来气，他刚才还因为叶瑟薇那么看了他一眼而些许不悦的心情烟消云散，他笑了半天，才停了下来，问道：“喜欢吗？” 　　叶瑟薇老实点头：“虽然脾气暴躁了些，长得也些许不好看，但是……喜欢！” 　　墨菲斯又笑出了声，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叶瑟薇这么说他送的龙崽，反而心情非常愉悦。叶瑟薇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过分耿直而惹他不高兴，但很显然，她完全是想多了。 　　把伽莱放进空间容器里，当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 　　她之前信心满满地跟着墨菲斯去抓龙、满以为可以预见自己心仪的龙坐骑的时候，做得功课足够多，自然知道龙这种生物是可以被塞进空间容器的，也知道坐骑的事情绝对不能急于一时。 　　且不论现在看上去还是龙崽的伽莱能不能载下她，与坐骑的心灵契约和沟通是要循序渐进的。像是赫特院长的白狼优拉那样，可以直接用人类的语言在意识中沟通的，大多是已经被驯服了很长时间、与人类的默契已经到了非常高程度的坐骑。 　　野生的、刚刚被抓回来的坐骑要到那个程度，还需要慢慢的相处和磨合，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会适得其反，反而不利于亲密度的积累。 　　这些话语她早就倒背如流了，是以这一套做得十分娴熟。 　　“喜欢就好。”墨菲斯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不用对它太温柔，不过是一只龙而已，实在不听话了我们就换一条。对了，喂食的事情也不必太操心，有人会准备好，你把它放出来就行。” 　　叶瑟薇点点头，又想了想，才道：“那你可以教我龙语吗？” 　　“等你和它的亲密度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可以通过意识交流。”墨菲斯道：“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会了。” 　　“啊，这样！”叶瑟薇恍然大悟道，顿了顿，她又想到了什么：“咦？那你怎么会龙语的？你是不是也有一条龙？” 　　“嗯……有。”墨菲斯想了想，自己随便抓一条龙来骑大约也算是有龙，这么回答应该没有问题。 　　“哇！”叶瑟薇已经开始想象墨菲斯骑在龙身上的样子了：“那有空的话，叫你的龙出来和我的龙一起玩玩啊。” 　　墨菲斯从善如流，并不慌张：“好啊，等你的龙长大了，就可以一起玩了。” 　　叶瑟薇的表情慢慢僵硬。 　　她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龙的生长周期非常长，换句话说，要等到自己机械娃娃里的这只龙崽长大到娜美……不，哪怕是娜美一半那么大，恐怕单位是要用百年来算。 　　她……她要和自己的龙崽比命长吗？ 　　这、这谁能比得过啊！ 　　虽然她不用像是霍尔老师那样用了整整二十七年去找一条龙，可是她或许需要整整二百七十年来等自己的龙崽长大呢！ 　　甜蜜中带着浓浓的苦涩。 　　她变幻的表情太有趣，墨菲斯又想笑了，但这次他忍住了，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可以命令它。” 　　叶瑟薇还沉浸在比命长的恍恍惚惚里：“命令它什么？快点长大吗？” 　　“你试试？” 　　叶瑟薇神色古怪，她用“你疯了吗”的表情看了墨菲斯一眼：“谢谢你的安慰，但明显不可能的好吧。就算是命令，又或是神术效果，怎么可能控制一个物种的生长……” 　　她说着说着，又停住了。 　　她怎么又忘了。 　　这个世界也是有时间魔法的，虽然不知道时间魔法用作在生物身上，会不会有什么负面效果，但墨菲斯说的，兴许并非不可行。 　　但时间魔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算是缩减了对方的寿命。她这样粗鲁地强迫伽莱长大，就等于是剥夺了对方的生长期，她是想要好好地对待自己的黑龙崽子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当然不想要这样对待它。 　　她顿了顿，重新开口：“好吧，就算能操纵它的生长，在不是特别需要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要违背自然的意志，让它正常长大比较好。童年多么无忧无虑啊，就这样一下子快进过去，会有很多遗憾的，能享受的话，还是多享受享受比较好。” 　　墨菲斯：…… 　　他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它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地感谢你的。” 　　叶瑟薇骄傲点头，觉得自己的理念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应该的！” 　　互相交换完礼物，时间也不早了，墨菲斯似乎并不打算住在这里，他带着叶瑟薇上了门口随时准备好出发的马车。 　　“回府邸吗少爷？”怀亚特早已随侍在了马车一侧，恭敬道：“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刚好足够您准备。” 　　顿了顿，他又看向了叶瑟薇：“您今天打算带这位女伴吗？” 　　墨菲斯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松手放下了车帘。 　　马车内部宽敞至极，只是品味有些许的一言难尽。狼人一族向来都喜欢非常明目张胆又花团锦簇的奢华，是以整个车壁都是金色底的花朵刺绣，馥郁到有点过了头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里，座位上放着几乎能让人直接陷进去的软垫，叶瑟薇坐下去的时候，直接半个人都差点被淹没。 　　她有点狼狈地爬起来，半天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墨菲斯虽然是少年形态，但他本就身高腿长，自然没有这个烦恼。他一身黑衣地坐在这样富贵过头的车厢里，竟然也不显得突兀。 　　他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让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背景而已，无论他背后是这样锦绣荣华的艳俗金色，还是沉郁的众神画像，都无法掩盖他这个人本身。 　　马车的行进很平稳，墨菲斯一直都没有将那柄叶米尔枪收起来，这会儿也扣在手里像是手把件一样把玩，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叶瑟薇盯着他摩挲叶米尔枪的手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莫名其妙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默默移开了目光，悄悄将车帘掀起了一觉，让外面的空气透进来驱散这样香气的同时，也能够看清街景。 　　走在街上和这样坐在马车里观察一座城市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之前从地图上她就发现了，莱瑟罗城的建设是最保守、亦或者说最严格地按照围绕五神殿和一座主神殿为中心，再向外扩散发展的城市。 　　当然了，魔迪安大陆上的大部分城市也都保留了这样的特色。 　　除了在阿加曼德之外，甚至在其他所有的城市里，没有任何建筑物可以高于神殿和神庙，魔法塔不行，战士协会也不行，统治一方的公爵府也不行。 　　神权就是绝对的至高无上和无法逾越。 　　代行神明意志的主教和祭司自然也因此拥有超凡脱俗的地位，纵使是公爵也不得不在神职人员面前礼让三分。神权与统治权之间矛盾从来都并非不存在，只是一直都维系着某种约定俗成般的和平，颇有一种双方都致力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要坐稳公爵的位置，血统还不够，必定还需要绝对强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来源于魔法，魔法来源于神祇的恩赐，唯有信奉神祇，才能保持这样力量的纯粹和继续前进的步伐。 　　这才是这片大陆，包括欧斯卡纳大陆的统治权与神权保持平静的最根本原因。 　　力量与信仰绑定，力量仰仗于信仰，力量来源于信仰。 　　叶瑟薇看着远处高耸的、样式各异的神殿塔尖，慢慢收回视线，然后，她的目光就顿住了。 　　路边，穿着神袍的人拿着长鞭，毫不留情地在面前的老年狼人身上狠狠地抽了下去。 　　“谁让你们到城中心来了！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吗？！” 　　鞭子的声音和咒骂声混杂在一起，低低的呜咽和求饶声混杂在里面，然而路过的路人却各个面色如常甚至麻木，显然并不觉得神职人员做得不对，又兴许早已司空见惯。 　　叶瑟薇攥着车帘的手慢慢扣紧。 第九十六章 　　“你想救他们？”墨菲斯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也不知他看这一幕多久了，但很显然，他看到了叶瑟薇微变的神色。 　　叶瑟薇抿了抿嘴, 诚实道：“……是。” 　　但她并没有在发出了这个单音后有什么动作, 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 继续道：“我的内心是想的, 欺凌老弱不符合我的价值观。但我不知道他们应不应该被救, 我看到的只是现在这一幕，我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也不知道当地的风俗和规定。如果……他们确实罪无可赦呢？”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不是太瞻前顾后了？这样的我，是不是不符合正常的思维模式？” 　　她一边这样矛盾和犹豫着, 却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般, 身体甚至已经呈现出了某种想要插手的状态。 　　墨菲斯却伸手按在了她抓着窗棂的手上，他的手依然很冰，只是这样轻轻的触碰, 却按住了叶瑟薇所有的动作, 并且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别着急, 你再仔细看看。” 　　他这样说当然肯定是有原因的, 叶瑟薇顿了顿身体, 重新看去。 　　刻意去观察的时候, 就会发现很多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 听到很多其他的声音。 　　比如带着两个孩子的白狼耳母亲边刻意地绕开了一圈，边低头对自己的孩子叮嘱说：“看到了吗？要离这样的狼人爷爷远一点哦，否则狼人爷爷很有可能会吃掉你们的！都记住了吗？看到街上有狼人爷爷的话，一定要就近跑去安全的地方, 让我们再重复一次，安全的地方包括——” 　　“神殿、魔法师协会、战士协会和巡查队！”狼人幼崽口齿清晰地回答道。 　　“看到穿那样袍子的叔叔了吗？他们是——” 　　“是神殿的神官！他们会保证我们的安全！” 　　而街旁边面包店门口站着揽客的狼人青年则是在注视了这一幕后，脸上显露出了一片忧心忡忡，他转头对柜台的小妹说：“连莱瑟罗都出现了老年狼人，难道拉图大区的首府都不安全了吗？” 　　叶瑟薇愕然看向墨菲斯：“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狼人是一个很有趣的种族。”黑衣少年收回了看着街边一幕的目光，转而投射在了叶瑟薇身上：“他们拥有漫长的青年期，随即会迅速进入衰老，而在真正衰老后，就会出现返祖现象。” 　　“所谓返祖现象，意思是说，他们会呈现出狼人最原初的状态，也就是字面意义的——变成狼。”墨菲斯语调淡淡，并没有流露出对这个物种的半分怜悯亦或是唏嘘，就像是在讲最平常的一件事：“返祖后的老年狼族会像真正的狼群一样，产生极大的攻击性，扰乱社会治安，并且会天然分辨强弱。” 　　“换句话说，他们会无差别地对幼年期的狼人进行攻击，这里所说的攻击，包括但不限于撕裂、撕咬、扑杀等狼族捕猎的手段。” 　　叶瑟薇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她颇有点目瞪口呆地听着墨菲斯的话语：“所以……这些神官才会这样抽打这些老年狼人吗？” 　　“狼人是以力量著称的种族，哪怕是平民，到了老年的时候，至少也会有三级战士左右的力量。而拥有这样力量的狼，是狼人的孩童无法抵抗的。所以这些老年的平民狼人会主动去城外的集聚地里度过晚年，一旦返祖且判定不可逆后，便会由神官扑杀。”墨菲斯颔首：“不允许老年狼人进入主城，这是每一座狼人城市的铁律。” 　　“每一处狼人的聚集地里，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狼人孩童被返祖的老年狼人咬死街头。” 　　末了，他总结道：“所以你的顾虑是正确的。如果所有人在做事之前都能像你一样多想一想，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他最后的话语分明是在赞赏叶瑟薇，但少女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反而是一片忧心忡忡。 　　“所以说……所有狼人最后都逃不开这样的结局吗？”叶瑟薇托腮看着窗外，声音低落了下去。 　　马车转过一个弯，很快，神职人员和老年狼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视线中，叶瑟薇早已打消了去出手的念头，重新陷回了软垫之中。街上的狼人行人们看起来一派轻松，并没有人像是活在这一宛如诅咒的命运的阴影中，大家都像是早就非常好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叶瑟薇却无法冷静。 　　但这种无法冷静里，还带着一种无力感。 　　不公平的事情可以想办法去反抗，不平等的对待可以努力去改变，但这样的物种必然性，除了接受，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她的目光慢慢停留在了对面黑发少年头顶的狼耳上。 　　“并不是所有狼人都逃不开。”墨菲斯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所有能够与魔法元素沟通、成为魔法师的狼人和六级战士阶层以上的狼人都可以逃脱这样的命运。魔法师拥有神祇的庇护，至于战士，则是拥有足够强悍的**来对抗这样的返祖。” 　　叶瑟薇刚刚悬起的心又慢慢放了回去。 　　墨菲斯不会返祖就行。 　　整个狼人族群的命运也轮不到她来操心，她唏嘘了半晌：“所以这也是狼人一族的战士数量格外多的原因对吗？毕竟是否能够成为魔法师，完全看命运的安排。但战士——只要足够努力和勤奋，总有希望。” 　　墨菲斯不置可否，他只是歪头看了叶瑟薇一会儿，突得一笑：“说起来，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狼人吧？” 　　叶瑟薇：？ 　　墨菲斯看着她突然懵逼的表情，大笑起来，他扔了这么一句话就没打算再解释，而正好，马车也停了下来。 　　怀亚特的声音响起：“少爷，到了。” 　　车帘从外侧被掀开，有脚蹬被恭敬地放在了马车下面，墨菲斯先走了下去，然后等在旁边，顺势扶了叶瑟薇一把。 　　人这么多，叶瑟薇一肚子的欲言又止很难说出口。 　　……怎么说呢，当欲言又止变多了，当问题堆积得多了，似乎也就慢慢佛了起来。 　　从一下马车开始，叶瑟薇就变得身不由己了起来，一队侍女簇拥着将她带向了一个放满了华服的房间，她们似乎并没有打算征求叶瑟薇的意见，在飞快地从衣橱里挑出了几套华丽至极的衣服后，几名侍女陷入了激烈的讨论。 　　“明明是这件粉色的好看！” 　　“你放屁！你什么眼光！我挑的这个浅蓝色才是少爷最爱的颜色！” 　　“少爷明明不喜欢浅蓝色！你是不是瞎了！粉色！必须是粉色！” 　　“你们两个都闭嘴，当这是什么场合？是舞会！少拿你们幼稚的审美出来！穿这件！” 　　第三个出声的侍女明显资深一些，于是叶瑟薇飞快地被换了一件薄紫点缀珠白的长裙，她原本的衣服被侍女工整地叠好放在了一边，而在看到她大腿上的袜带和金色剪刀的时候，她们也像是见识多广一般，只面色奇异地看了叶瑟薇一眼。 　　“想刺杀少爷？我劝你醒醒。”侍女一边半跪在地上整理繁复缭绕的层叠裙摆，一边道：“有你这个想法的人很多，后来她们都被扔进湖里变成饲料了。都混成人人羡慕的女伴了，就消停点儿，享受当下不好吗？” 　　叶瑟薇刚想说什么，然而这群叽叽喳喳的忙碌侍女却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插话的机会：“嗐，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人各有命，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她去送死嘛，奥斯汀少爷都好久没杀人了，我都等急了。” 　　“好久是多久？”叶瑟薇终于见缝插针地塞了一句。 　　“两天！！你敢相信吗，整整两天，奥斯汀少爷都没有动手过了！”一名侍女仔细地将她身上的缎带打成漂亮的蝴蝶结，再扣上防止蝴蝶结散开的珍珠纽扣装饰：“要不是公爵府还没有动静，我都要以为奥斯汀少爷这是在给拉图公爵服丧了。” 　　这样大胆的言论让叶瑟薇目瞪口呆，同时也再一次刷新了对于拉图大区公爵之位争夺的白热化程度的理解。 　　终于折腾清楚了裙摆后，又有一队早已准备好的侍女推着化妆品和精致琳琅的头饰车走了进来。 　　然而这队侍女还没站稳，一道飞扬跋扈的女声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索菲雅的化妆团队是我先预定的！哪里来的野鸡也敢抢我芭芭拉的人？你给我出来！” 　　叶瑟薇刚听到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反应，直到看到侍女们一脸毫不掩饰地看好戏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地进入了状态。 　　……什么芭芭拉巴啦啦的？小、小魔仙吗？ 　　而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门口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一般，一把推开了随侍在门口的侍女，闯了进来。 　　听起来格外趾高气扬不讲道理的女声主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比叶瑟薇大，少女有着火红色的狼耳和深绿色的大波浪卷发，她的睫毛与头发同色，长得惊人，浓密又卷翘，看上去有一种过分夸张的喜剧效果。 　　叶瑟薇还没适应身上的裙子，好在还没穿高跟鞋，还算是轻松地转过了头，与对方四目相对。 　　“你谁？”芭芭拉拧眉看向这张陌生却精致漂亮过分的面孔，心中警铃大作：“你不是狼人，你是谁带来这里的？这是我们狼人族的宴会，你有什么资格来？呵，我知道了，是不是黛娜丝那个狗崽子看你漂亮，专门带你来压住我的盛世美貌的？！” 　　叶瑟薇本来还有点被莫名其妙凶了一脸的不爽，但很快，她就抓住了对方夸她“漂亮”的关键词。 　　“谢谢。”叶瑟薇微微一笑。 　　芭芭拉：？ 　　轮嘴炮从未输过的芭芭拉第一次遇见对手这样的反应，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嘴炮人生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她不可置信地凑过来，距离近到叶瑟薇觉得她的夸张睫毛已经快要刷到自己脸上了：“你说什么？谢谢？你谢谢我什么？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在嘲讽我？我懂了，是反讽对不对？可以啊你，有两把刷子！” 　　“谢谢你夸了我。”叶瑟薇笑容不变：“既然你也觉得我能压住你的盛世美貌，说明我们审美一致，审美一致的人是不会成为敌人的，比如——我觉得你的睫毛非常独特有创意，一定会在舞会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的。” 　　芭芭拉：！ 　　狼人少女的目光顿时亮了：“你是认真的吗！是真的觉得我的睫毛漂亮吗！懂行啊你，这哪里是睫毛，这是艺术品！艺术品！我今天去奔现见了个对象，他妈的，还没开口呢，丫的就指着我的睫毛尖叫了一声，呵，不懂得欣赏！” 　　叶瑟薇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对方继续喋喋不休：“当然了，看在他后来即使认错并且认真夸奖了我的份上，我也还是带他来了舞会。别说，他口音还挺奇特，我都没听过，还挺新颖。” 　　叶瑟薇迟疑道：“怎么个奇特法？” 　　“嘿，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芭芭拉已经因为叶瑟薇对她睫毛的夸奖一秒化敌为友，大咧咧不见外地在沙发上一坐，挥手让化妆小队赶快行动起来，一边道：“丫的开口就是大妹子，老妹儿的，贼带劲了！那味道我还学不太会，一会儿带你去见他！” 　　叶瑟薇：…… 　　是你吗科克先生？！ 第九十七章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很容易建立在奇怪的基础上。 　　——比如, 一起说同一个人的坏话。 　　“看到了吗？对，就是那个，那边那个红裙子的就是黛娜丝,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真以为自己就是拉图之花了？她那个裙子, 前两天我在设计师的图册上见过, 当时我就觉得艳俗的不行, 没想到还真有人能看上, 这眼光可真是，绝了！瞧瞧那耳朵，没两根毛的，啧。辣鸡！” 　　叶瑟薇循声看去，对方头上的白色狼耳她见多了，完全没有芭芭拉头上的红色狼耳漂亮可爱, 于是认真点头：“耳朵确实是你的好。” 　　芭芭拉：！ 　　不愧是我姐妹！有眼光！ 　　——再比如, 分享点儿面基成功的乐趣。 　　“你真认识科克？”墨绿发色大波浪的少女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说，说说, 当时他提到我了没？” 　　叶瑟薇眨眨眼：“也算不上认识, 只是恰好遇见过。那当然是提到你了, 他简直一路上都在说你。我都已经快要对你们的爱情故事倒背如流了。不过当时就很担忧自己的口音问题嘛, 一路上都在担忧你不喜欢他。” 　　芭芭拉表面嫌弃实则得意地冷哼一声：“我芭芭拉是那种人吗？难道他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东狼吗？而且, 就算他是东狼又怎么样, 我芭芭拉·拉图就是这么特立独行, 别人都喜欢南狼，我就要和别人不一样！”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什么爱情故事！我和他之前还没上升到那个高度昂，你可不要乱说。纯粹是他单方面对我的迷恋和不可自拔, 懂？” 　　——又比如，一起八卦点儿什么。 　　嘉宾穿流如织，这场舞会竟然是假面舞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能够遮盖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嘴唇和一小半下颚的面具，甚至还有人手里额外拿了一柄扇子，再将露出来的下颚也盖住。 　　叶瑟薇的脸上是与华服同色系的蝴蝶面具，振翅的漂亮蝴蝶羽翼上挖出了眼睛的位置，而她的下颚则是从蝶翼下方衍生出来。别在她编垂发上的发网也点缀着栩栩如生振翅欲飞般的漂亮蓝紫色系蝴蝶，与她的面具相得益彰。 　　而她旁边的芭芭拉则似乎格外致力于将自己打造成五颜六色的染色缸，选择了黄色的香蕉面具，彻底让自己的头变成了墨绿、红耳和黄色面具的撞色海洋。 　　——怎么说呢，如此鲜明的个人风格和红色狼耳让叶瑟薇觉得，这个假面舞会的面具，只是遮了个寂寞。 　　会有人真的认不出别人吗？特殊色狼耳的辨识度也太高了吧！就算是纯色，如果是真正熟人的话，想要认出来应当也不怎么难的吧？！ 　　两个人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歪头就可以看到新来的舞会参加者。几乎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来的，然后又在进入大厅后彼此分开，散落在舞池的人海中。 　　撞色狼人少女凑过来，和叶瑟薇咬耳朵：“知道假面舞会最有趣的地方在哪里吗？” 　　叶瑟薇一直在努力寻找墨菲斯的影子，但如此摩肩擦踵的舞池门口，她要维持自己不被人流卷走就很不容易了，还好有芭芭拉为她抵挡了大半火力：“什么？” 　　“有两点。”芭芭拉神秘道：“第一，我现在和你说任何人的坏话和八卦，只要事后死不承认是我说的，你就不能指认我。” 　　叶瑟薇：？ 　　这是什么程度的自欺欺人？ 　　“那么，我要说了！”芭芭拉的声音里带了兴奋，而因为这样的兴奋，她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拔高了几分：“众所周知，我有三个牛逼的哥哥。大哥摩利已婚，但在外面养了十八个小老婆，还生了十窝狼崽。二哥罗宾斯有未婚妻，但长得太丑，未婚妻为了不想嫁给他，已经闹了十八次自杀了。三哥奥斯汀炙手可热，想要接近他、追求他、哪怕是碰到他的衣角都会幸福尖叫晕眩的人，大约能从莱瑟罗排队排到阿加曼德一个来回那么多。” 　　之前听到芭芭拉自爆姓氏的时候，叶瑟薇就已经猜到她小公主的身份了。同样的，被她列为头号仇敌的那个名叫黛娜丝的狼人，其实也是拉图公爵某位妻妾诞下的、芭芭拉同父异母的姐妹。 　　狼人确实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姓氏，否则会在其他人呼唤他们全名的时候，产生某种微妙的应激反应，而这样的反应则会引起他们进入燃血状态，无异于在某种程度上操控了他们，所以狼人轻易是不会向别人说出自己的姓氏的。 　　而狼人公爵家族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则是采用了中间名的方式，比如芭芭拉·拉图其实并不是她的全名，还有一个神秘的中间名。 　　叶瑟薇一开始还饶有趣味地听着拉图家的八卦，结果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了一个耳熟的名字。 　　“奥斯汀少爷这么受欢迎的吗？”叶瑟薇吃了一惊。 　　“对，不过我觉得就很奇怪，我以前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受欢迎。整个就是一小白脸你懂吗？柔柔弱弱，还爱杀个人彰显魅力，就有一种用力过猛地凹人设的感觉。”芭芭拉吐槽起来完全不存在嘴下留情：“但是最近这两天，我见了他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身上那股子味道居然没了，我居然能领会那些人为他哐哐撞大墙的原因了！” 　　叶瑟薇欲言又止，最终委婉道：“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可以的吧？” 　　芭芭拉超长睫毛下的眼睛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我可是和科克约好了，只要能在假面舞会里认出来对方，就轰轰烈烈来一场私奔的。不说了，我要去找我的科克了！” 　　芭芭拉行动力惊人，这话说完的同时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叶瑟薇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就冲着你这卷翘浓密、科克见了必定惊呼一声“大妹儿这眼睫毛得劲啊”的样子，想不认出来……也很难。 　　叶瑟薇默默为两个人的私奔祝福了一番，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芭芭拉只说了假面舞会有趣的地方其一。 　　其二呢？ 　　……你倒是说完再走啊！！ 　　叶瑟薇抓心挠肺地着急，老站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她左右等了半天，总也见不到像是墨菲斯的人，之前两个人虽然没约好，但叶瑟薇总觉得应该化完妆以后，就会有侍女直接带着她去墨菲斯那边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居然有芭芭拉横插一脚进来。 　　她没想用意识塔去喊墨菲斯，而是莫名有些期待墨菲斯在这样的假面舞会上，会有什么打扮。 　　她也有点好奇，自己能不能认出来对方。 　　打定主意后，叶瑟薇也融入了人群中。 　　裙摆摩挲，华丽礼服上是一张张因为面具而显得近乎荒诞的面孔，置身于这样的迷幻中时，很容易迷失自己，而这种迷失同时也像是对自己的一种放纵。带上面具的自己就不是真正的自己，自然可以做出许多平时想、却又不敢的事情。 　　是以叶瑟薇在穿梭中，见到了无数火热地贴近彼此的躯体，如果不是女士的巨大裙摆有些阻碍，恐怕这样的贴近还要更近一些，难以想象这是在拉图公爵半截身子即将入土的时候，由自己的后代所举办的灯红酒绿的聚会。 　　水晶灯的光芒照耀出无数人的光影，散落在地面上的光线晕染着斑驳迷离的色块，叶瑟薇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猛地回头。 　　一抹眼熟的蓝色从她的眼角划过。 　　她还没来得及认真捕捉，那抹蓝色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叶瑟薇突然从这样的迷醉中惊醒。 　　是了，面具遮住真正面容、放大所有人的同时，不也正是混入其中的杀手们动手的好时机吗！ 　　她不再沉醉在人群之中，而是向着刚才蓝色头发消失的方向走去，为了显得不是太明显，途中她还顺手从侍从的盘子里拿了一杯香槟，顺便拒绝了三四个狼人的邀约，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一边向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她想要去把自己些许碍事的裙子剪开，方便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战斗。 　　然而她还没走出人群，全场的灯光就变幻闪烁了起来！ 　　在短促的三次闪烁后，整个舞会大厅都陷入了黑暗！ 　　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但很显然，这样的尖叫并非是惊恐，反而带着期盼中的一幕终于到来一般的兴奋与激动，吹口哨的声音、尖叫和击打桌子或手边东西的声音一起构成了喧嚣的海洋，下一秒，一束光柱打在了舞台正中央的位置。 　　一道自带扩音效果的声音响了起来。 　　“欢迎诸位来到假面舞会，现在，请大家和我一起倒数三声，然后和身边的人拥吻，在灯亮起来以后，违规者——” 　　主持者拉长了音调，而不用他继续说下去，周围的所有人已经激动不已地一起喊出了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词。 　　“——死！” 　　叶瑟薇愕然站在原地。 　　“三——” 　　艹了，艹了，这什么情况？？是真的要死吗？ 　　“二——”！！该死，她要去哪里找个人拥吻？ 　　“一！” 　　黑暗消失的前一秒，叶瑟薇的手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握住了，对方轻巧地带着她在原地转过了半个圈，龙喉花的熟悉香气覆盖下来，同时，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颈。 　　“墨菲斯？”她喃喃。 　　灯光大亮。 　　黑色的面具距离她极近，她头饰上的蝴蝶翅膀机会要触碰到对方的面颊，对方保持着这样俯身将她半环在怀中的动作，极浅淡的眸子因为倏然亮起的灯光而重新盛满了光彩。 　　“找到你了。” 　　他并没有真的拥吻她，而是用了某种视觉错位，这个姿势足够暧昧又亲昵。距离实在是太近，叶瑟薇看不到他穿了什么，甚至无法看清他的面具，只能看到对方的黑发垂落在自己肩头，与自己的金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漂亮的色彩对比。 　　清浅的呼吸铺撒在她的颈边，她浑身僵硬，甚至一动都不敢动。 　　她知道这只是这个奇怪的假面舞会的规则，甚至非常庆幸在最后一刻出现的人是墨菲斯，而不是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但依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手足无措。 　　叶瑟薇有点分不清，自己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对方是墨菲斯，还是因为从没有过异性与自己以这样的姿势和距离接触。 　　但因为这样压低肩膀的俯身，叶瑟薇在心脏狂跳的同时，眼神乱飘着穿过了对方的肩头，定格在了前方的一个蓝发背影上。 　　她原本说不清是悸动还是失措的心脏倏然复位。 　　是凯恩斯，刚才她一路追寻却没有发现的对象。虽然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击杀准备，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墨菲斯，我看见那个陨星圣堂的人了。机不可失，我要在这里杀了他，你可以掩护我吗？”叶瑟薇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身影，低声道，她身上有杀意流淌出来，却因为被墨菲斯的气息包裹，一丝都没有泄露出去。 　　“当然。”墨菲斯的声音里带着低沉的笑意。 　　得到对方的回应，叶瑟薇伸手摸到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机械娃娃。 　　然后，她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那个半成品的叶米尔枪，压弹，上膛。 　　“咔哒”。 　　周围的喧嚣遮掩了上膛发出的清脆声音，足够长的袖口遮掩了她的动作和手里的东西，在场有太多人保持着甚至比他们更近的姿势，完全掩盖了这样的拥抱下的小动作。 　　叶瑟薇带着墨菲斯稍微转过一个角度，悄然从腰侧的位置伸出枪口，对准了前方的蓝发侧影。 　　如果说只是头发的颜色和直觉还不足以让她确定对方，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却足够她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没有找到拥吻对象、形单影只的可怜狼人当然并不会真的死掉，但大厅的地面倏然出现了无数张宛如密布了獠牙的鲨鱼嘴一样的怪物，在大家兴奋中交织着惊恐的尖叫声和大笑声中，一口将那些形单影只的人吞入其中，再甩到了舞会大厅之外。 　　这就是所谓的“死”了。 　　叶瑟薇将锁定气息缓缓地放了出去。 　　这里必定高手如云，她不敢操之过急。朱恩老师讲过，一个合格的刺客不仅仅要在身形方面隐匿自己，还应当隐藏好自己的意图和想法。 　　然而不等她完成锁定，新一轮的倒计时又开始了。 　　这一次，倒数的速度比之前更快，甚至还加了一条更加苛刻的条件。 　　“……不可以与上一次是同样的拥吻对象哦。” 　　叶瑟薇枪口一抖，到底没有锁定成功。 　　不可以是同样的对象，而她现在再去找别人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黑暗中，墨菲斯却并没有松开她。 　　不仅没有，他的手还覆盖上了她持枪的手，极稳地将她微微下压的枪口轻轻向上提了一寸，再向旁边微挪了一点。 　　“开枪。”他的声音很轻。 　　“可是……我还没有锁定。”叶瑟薇惶然道。 　　“有我在。”墨菲斯在她耳边低喃：“相信我吗？” 　　黑暗中，叶瑟薇目不能视，仅剩的感知被墨菲斯覆盖自己手上的触感吞噬，嗅觉被对方身上龙喉花的香气覆盖，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在对方话语落下的同时，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她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 第九十八章 　　没有人听过这个声音。 　　但也并没有人真正在意。 　　黑暗中,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比如激情拥吻的人在交错与旋转中，撞翻身边的桌椅, 亦或是直接拂落什么陈设物。是以没有人为这样的声音感到惊慌, 而随之而来的尖叫也被认为是理所应当： 　　——拥吻过后, 在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 突然发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姐夫甚至姑父之类的事情也挺多, 尖叫什么的，实在是太常见了，假面舞会玩的不就是刺激吗？如果连尖叫声都没有，岂不是说明这一次的舞会十分无趣？ 　　“他死了吗？”叶瑟薇紧张地攥住墨菲斯的衣服。 　　墨菲斯还没有回答，光明就重新降临，蓝色头发的凯恩斯毫无反抗之力般被从地面升腾而起的鲨鱼嘴咬住, 然后被甩了出去, 只留下了一地的血迹。 　　“除了他，这里还有很多人想要杀我。”墨菲斯在她耳边轻声道。 　　叶瑟薇猛地从那一滩血迹中收回目光：“很多……是多少？” 　　“非常多，非常非常多。”墨菲斯低笑一声, 距离太近, 叶瑟薇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些许共振, “想要得到我的人很多, 想要毁掉我的人……更多。” 　　光晕交错, 人影纷呈, 周围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敌人, 叶瑟薇打量着各色光怪陆离的面具，试图从对方脸上捕捉不一样的眼神，却收效甚微。她听着墨菲斯的话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他话语中的“我”究竟是他, 还是奥斯汀。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末了，与她发丝交缠的黑发少年带着她旋转过了一个位置，声音微哑，音尾稍微上扬，像是带了一把小勾子。 　　光线明暗落错的时差越来越短，不断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扔出了大厅之外，而随之而起的尖叫声和起哄声也越来越多，更加没有人会去注意之前地面上的血液，就算注意到了，在这样的情境中，也无暇去看清，更倾向于觉得那是红酒洒落后的液体而已。 　　“可我分辨不出是谁想要杀你。”叶瑟薇喃喃道。 　　“我教你。”墨菲斯的话语明明是引导，唇角的笑意却带了些奇妙的引诱感。 　　这种引诱，就像是试图让圣女堕落的毒苹果，亦或者染黑洁白天使羽翼的企图。 　　叶瑟薇对此一无所知，她看不到墨菲斯的脸，还在想他要怎么教她，对方熟悉的魔法意识已经蔓延在了她缩手缩脚地凝聚在身边的魔法意识上，墨菲斯的声音也随之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杀气很好辨别。或者说……人类的情绪，都很容易被看出来。”墨菲斯带着她的魔法意识游走在整个场中，之前他就已经带着她进行过一轮教学，是以叶瑟薇不怎么用费力，就可以很好地跟上墨菲斯游走的魔法意识。他轻声教她如何分辨：“比如这个人，你用你的魔法意识碰一下试试。” 　　“不会被发觉吗？”叶瑟薇试探着探出一缕意识，悬浮在对方身外。 　　“被发觉了，你就杀了他。”墨菲斯轻描淡写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轻蔑，甚至没有什么杀气，叶瑟薇刚刚碰到对方身上，闻言便忍不住微微一抖。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墨菲斯的意思。 　　被她触碰的人刚好转过了半个头，露出了他身前的人，芭芭拉夸张的香蕉面具和绿色睫毛一起跃入眼帘，叶瑟薇也感受到了魔法意识传递而来的宛如粉红泡泡一般雀跃又忐忑的感受，然后，她就听到这个带着熊头面具的人开口道：“妹儿，你们这个假面舞会，可真是老带劲了。” 　　叶瑟薇：……打扰了，是科克先生没错了。 　　对方对她的触碰毫无所觉，同理，芭芭拉也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叶瑟薇的魔法意识在她身上游走而过。 　　在两个人身上收获了一样的情绪，叶瑟薇被恋爱的酸臭熏了一把，默默转移，随便触碰了一下旁边的一个人。 　　浓稠的的恶意铺天盖地而来，叶瑟薇被这样的感觉冲击到，魔法意识仿佛被烫到了一边蜷缩了一下，但下一刻，墨菲斯就带着她的魔法意识毫不犹豫地在那个人身上切割而过！ 　　将血肉与骨骼分开的感觉一触即分，墨菲斯的动手太过迅速，叶瑟薇反应过来之后，才看到那人错向芭芭拉的手里捏着一柄薄刃！ 　　如果墨菲斯动作慢一步，那么此刻被捅的，想必就会变成芭芭拉！ 　　叶瑟薇还在惊魂未定，墨菲斯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 　　“真正最顶尖的刺客当然可以稀释自己身边的这些杀意，但稀释杀意的前提是魔导师。在你可以尝试去杀魔导师之前，都可以用这个方法辨别杀意。” 　　他边说，边带着叶瑟薇的魔法意识同时接触了数十个人。 　　光暗交错一次，黑暗再度覆盖，暧昧的声音重新笼罩整个大厅，魔法意识却并不受影响，叶瑟薇同时感受到了无数炙热的杀意，她不知道这些杀意是针对谁，却本能地被这样深渊般的浓稠刺到。 　　“要都杀了吗？”她的声音已经慢慢没有了之前的迷惘。 　　“当然可以。”墨菲斯带着笑意：“你想怎么杀？” 　　叶瑟薇用行动回应了他—— 　　枪声与魔法意识的切割同时进行，砰然的响声与其他嘈杂糅杂在一起，无数的咽喉被割裂，而光明再起的时候，那些从地底冒出来的鲨鱼仿佛勤勤恳恳的运尸人一般，将这些人运输了出去。 　　杀意和其他各色情绪一起被辨别，叶瑟薇触碰到了喜悦与欲望，迟疑与惊惶，感受到了凝滞的暗黑与杀气，她与墨菲斯交错的身影腾挪在舞会大厅中，每一次的光影交错后，都有一批杀手被收割。 　　他们踩着的步伐并非舞步，却仿若每一步都盛开着杀戮之花。 　　舞会大厅非常符合狼人的习惯，大到近乎无边，作为南狼首府莱瑟罗的宫廷舞会大厅，这里更是穷极奢华和巨大，叶瑟薇不知道这里到底聚集了多少人，也逐渐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甚至有几次，她都不用伸出魔法意识，就能感觉到杀意逼近了自己身边。 　　魔法意识进行的切割效果有一种高于一切般的碾压效果，叶瑟薇甚至在切割之余，神思忍不住有一丝恍惚。 　　墨菲斯掌握着这样感知其他人情绪的能力，而他的手法也必定比自己娴熟许多，那是不是意味着，墨菲斯随时都可以看到其他人对他的情绪。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他一直都在过分直观地承受着这一切。 　　这是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游离于所有人之外感觉的原因吗？ 　　时时刻刻都可以感知到别人的情绪，一定……很辛苦吧？ 　　叶瑟薇一边这样想着，并无法看到在她有了这样的思绪后，身侧的少年嘴角的笑意愈发变深。 　　她运用魔法意识切割的速度越发娴熟，甚至带了奇异优雅的节奏感，她打光了自己按在叶米尔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手下意识按在了自己的大腿边绑着金色剪刀的位置。 　　墨菲斯却像是意识到了一般，在她触碰到剪刀之前，就带着她停下了所有动作。 　　“我说过，杀人很简单的。你看，这不是就学会了吗？”墨菲斯显然非常满意，然后，他慢慢支起身，稍微环顾了一圈，突然道：“我们该走了。” 　　他站直的时候，叶瑟薇的头顶也只能到他的肩膀位置，而对方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所以叶瑟薇的视线都被对方胸前黑色布料上的暗纹和金色扣子充斥，她勉力想要歪头，却被对方的手直接扣住了后脑勺。 　　“杀完了，就别看了。”墨菲斯漠然看着周围已经被血铺满了的地面。 　　很显然，只是凭借叶瑟薇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完成这样的血腥场景的。在这样的黑暗中，抱着杀意而来的人几乎可以用非常多来形容，借着假面舞会的掩护，刺客悄然横行，而掩藏了许久的那些刺客，明显也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有人得手，有人失手。目标死亡，抑或刺客死亡。血液溅射，闷哼、尖叫与交手都被面具和光影掩盖，灯光亮起的时候，真相不会大白天下，灯光熄灭的时候，罪恶却也并未潜藏。 　　在又一次黑暗降临的时候，墨菲斯带着叶瑟薇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两个人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的位置，正好赶上光明再起，大厅的门慢慢开启，这一轮荒诞的游戏环节结束。 　　门外的光线和魔法水晶灯倾泻的光芒一起洒落，带着面具的众人仿若如梦初醒，这才闻见馥郁香气之下的浓郁血腥，尖叫和惊恐的慌乱响起来的同时，墨菲斯已经带着叶瑟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 　　叶瑟薇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但她也模糊猜到了什么。 　　走出大厅的时候，墨菲斯就已经松开了她，叶瑟薇侧头看向他，这才看清墨菲斯穿了一身完全可以用浮夸来形容的贵族宫廷装。 　　他身上的衣服并非是纯黑，而是绸蓝近黑，每一寸的布料上都是细密的暗花，袖口、领口都有夸张的翻花，而每一朵翻花的花蕊和叶片上都钉满了大块色泽饱满的宝石和珍珠。收腰的宽腰带和长靴的靴口上也都是这样流光溢彩的巨大宝石，而他脸上的面具则是一对展开的纯黑羽翼，映衬得他露出来的下颚更加苍白，唇色也更秾。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过于冷淡，周身流露出的气场也如衣衫的底色般沉郁的话，这样多的宝石很容易晃花人眼，但在墨菲斯的眼神转过来的同时，所有的色彩都在他近乎无色的薄碧色瞳孔面前黯然。 　　而刚才将她禁锢在怀中，俯身让她穿过腰际越过肩头，耐心教她杀人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墨菲斯。 　　他并没有看她，叶瑟薇也只是一眼后，就飞快转开了视线。 　　她分不清自己的心跳是因为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还是因为别的其他什么愿意，亦或者两者都有。 　　“里面到底有多少刺客？”叶瑟薇忍不住问道：“想杀你的人……我都杀掉了吗？” 　　“你做得很好。”墨菲斯颔首赞许：“那么现在，我们该去看看那位拉图公爵了，时间快要到了。” 　　“什么时间？”叶瑟薇疑惑道。 　　“夺位的时间拖得越久，对奥斯汀的两位哥哥就越不利，他们当然不想让他活太久。”墨菲斯勾唇一笑，他带着叶瑟薇径直走过侧厅——那里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惊惶和无措，所有被鲨鱼卷着扔出来的人都集中在那里。幸存者与被切割开来、亦或者以其他方式失去性命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没有人知道大厅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用尖叫来掩饰自己的惊惶。 　　陨星圣堂的分堂主凯恩斯也悄无声息地躺在里面，甚至没有人知道那一具尸体是他的。叶瑟薇曾经想过要在新一次见面的时候，至少问候一下对方的名字，但很显然，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们知道我今天在舞会这里，现在应该都等待在公爵府门口，就等拉图公爵走的时候，第一个到达现场。” 　　怀亚特早已准备好马车，侍立在旁边，等墨菲斯和叶瑟薇一起登上马车，再收起脚踩凳，指挥马夫驾驶马车，向着公爵府的方向驶去。 　　叶瑟薇随着墨菲斯的描述紧张起来：“天哪！那如果……我们没赶上怎么办？” 　　墨菲斯坐在软垫里，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真的奥斯汀，谁坐上那个位置，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叶瑟薇猛地反应过来，但她还没松气，对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更何况，没有我的允许，他不敢死。” 　　叶瑟薇怔然看着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的墨菲斯。他上车后就随手吧黑色羽翼的面具推到了额顶，少年模样的墨菲斯身形虽然高大，但却到底有些少年人特有的单薄和锐意，然而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仿佛恍惚间看到了对方和青年时期的模样重合，而他的眼中仿佛空茫到什么都没有，又仿佛一直冷漠且微嘲地看着世间万物。 　　连死亡都不敢的威胁，这是怎样的一种掌控。 　　叶瑟薇的心跳很快，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脸上还带着蝴蝶面具，可以遮掩住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下一刻，墨菲斯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明明带着面具，却有一种被对方一眼就看透了的感觉。但对方却微微一笑，收敛起了自己刚才那一刹那的气场。 　　“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很快你就可以知道了。” 第九十九章 　　叶瑟薇没有机会再去问他什么, 怀亚特显然也知道什么，马车夫驾车极稳且快，但也竟然有些跌跌撞撞, 被风吹拂起来的车帘外竟然是狭隘道路两侧的墙壁, 显然是为了快速到达而抄了近道。 　　墨菲斯当然可以开光门过去, 但是他现在顶着奥斯汀的身份, 当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马车停下的同时，墨菲斯从漫不经心的坐姿直起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显得过分浮夸的宝石们，似乎并没有打算换一身，也懒得将面具拿下来。随即，他伸手将叶瑟薇脸上的蝴蝶面具正了正：“不要离开我身边。” 　　车帘被掀开, 墨菲斯先一步下了马车。 　　在他之前, 果然已经有另外两辆从外观看起来，奢华就不亚于墨菲斯这一辆的马车停在了一侧，马车夫向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随即毫不遮掩地点燃了手中的小信号弹。 　　墨菲斯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任凭对方的信号弹在半空炸开了一朵小烟花。 　　他看也不看地直接走了进去。 　　一路都有人试图上前阻挡, 毫无疑问那都是另外两位继承人安排的、来拖延时间的人。 　　前几扇门都有怀亚特挡在前面, 这位分明是保镖、却承揽了类似秘书角色的男人终于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 他平稳沉默地为墨菲斯斩断了前方所有的阻碍。 　　公爵府很大, 大到怀亚特终于在第三扇门前负了伤, 却也还是没有走到拉图公爵的那幢宫殿。 　　有穿着大魔法师黑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冷冷地向着这边递来视线。 　　“奥斯汀，就站在这里吧。”对方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公爵大人会知道你来了，不带遗憾地走的。你的纯善孝心, 会有你的大哥帮你带到。” 　　墨菲斯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径直向前走去。 　　按照魔法师的层级来说，六级才是中级魔法师，十二级到高级魔法师，十五级才是大魔法师。阿加曼德魔法师协会的那位会长，据说也不过是大魔法师之上一级的魔导师的水准，足以可见大魔法师已经多么罕见。 　　但很显然，墨菲斯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叶瑟薇知道墨菲斯必定很强，但此时此刻，对方的实力依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连大魔法师都不放在眼里，那他到底到达了什么境界？魔导师，亦或是……甚至，大魔导师？ 　　叶瑟薇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冷气。 　　“既然你这么着急送死——”大魔法师冷笑一声，举起手里的长魔杖，并不用咏唱什么，魔杖顶端的魔晶石已经亮了起来，早就布置在了城门上的魔法阵倏然显露了身形！ 　　从地底下升腾而起的魔法光辉将所有人包裹，墨菲斯的脸上却毫无慌乱，他仿若未觉般抬脚，甚至没有抬手的打算。叶瑟薇看着面前那扇大门，有了一种只要墨菲斯再向前一步，那扇幽闭的大门就会自己为他打开的感觉。 　　但墨菲斯似乎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侧头看向叶瑟薇：“想杀大魔法师吗？” 　　叶瑟薇一愣，不可置信道：“我？” 　　“我记得越级杀大魔法师的同时，可以窃取对方的一部分魔法能力。比如——你觉得这个魔法阵怎么样？”墨菲斯这才抬眼扫了对方一眼：“海洋与黑暗系魔法，有用的不太多，但聊胜于无。” 　　叶瑟薇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的情景无疑是剑拔弩张的，她一路过来甚至有种披荆斩棘的感觉，明知墨菲斯并不是奥斯汀，但她还是不禁在这样一波又一波的阻拦下，有了一种奇异的代入感。 　　结果到头来，墨菲斯就仿佛对这些腥风血雨毫无感觉，对他来说，在杀意盎然的魔法阵里和在日丽风和的岸边散步并无区别，这也就算了，他居然问自己要不要杀大魔法师？还当着人家的面问自己要不要杀了对方，再把对方身上的魔法力量窃取过来？！ 　　这是人说的话吗？ 　　而且，那是她想就能杀的吗——！！ 　　或许是心里的话语到底反映了一些在脸上，墨菲斯看着她的表情，突得笑了出来：“我说你可以，你就能做到。” 　　对上墨菲斯眼眸的时候，叶瑟薇的吐槽慢慢被压了下去，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认真。 　　“真的吗？”她挠了挠头：“那……我试试？” 　　叶瑟薇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墨菲斯显然不这么觉得，他非但不这么觉得，还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自己的那柄叶米尔枪，递给了叶瑟薇：“还没用过，你来开第一枪。” 　　站在高台上的大魔法师将两个人的话语尽收耳底，他的眼底显露出了滔天的怒意，甚至怒极反笑。 　　奥斯汀确实算得上是拉图大区的贵族里难得一见的天才，他虽然天生不如其他狼人般高大结实，但却拥有难得一见的海洋与黑暗系的高魔法亲和力，并且在魔法一道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悟性。但也仅此而已了，再天才，也不过是还没有跨过高级魔法师门槛的人罢了。 　　至于他旁边的那个面生的少女，看起来最多不过中级魔法师实力，和蝼蚁无异。 　　身为同一系的大魔法师，他其实也并不想上手就是杀招，总想着留一线，是以这个魔法阵比起杀戮，更多的则是困住对方的作用。 　　结果到头来，自己的仁慈居然被对方用这样大言不惭的话语挑衅！ 　　既然这样，他也不必再手下留情！ 　　大魔法师举起手中的魔杖，顶端殷红的魔晶石愈发闪亮，魔法的光辉从他咏唱开始，就凝聚在了他的魔杖顶端，那样的光亮并不刺人，反而有一种吞光的效果，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正是海洋与黑暗这一系的杀戮魔法。 　　墨菲斯递过来的枪是装好了子弹的，叶瑟薇原本还有点忐忑，但在捏住枪柄，遥遥对准大魔法师的同时，她的心就静了下来。 　　魔法阵里没有风，瞄准变得极其简单。 　　除了【必中】的效果，她还额外在子弹上包裹了一层【命运背弃】效果。 　　魔杖上的光辉越来越巨大，显然他的咏唱已经到了末尾，而叶瑟薇已经扣动了扳机—— 　　通体漆黑的叶米尔枪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维吉妮娅在定制的这柄枪上用了消音技术，而这也是这柄枪比起其他成品的枪管更加细长一些的原因。 　　但这丝毫不影响叶米尔枪的威力。 　　叶瑟薇其实没有指望自己这一枪能有什么用，她甚至已经在开了第一枪后，飞快地重新上膛瞄准，准备再追加一发。 　　然而眨眼间，子弹在到达对方面前的时候，大魔法师露出了一个短暂轻蔑的笑容，同时竟然不避不让地伸手，似是想要徒手用凝聚了魔法护盾的手掌迎住这一击！ 　　“越是自以为摸到了世界魔法规则边角的人，越是容易轻敌。”墨菲斯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未知还有凡几，更加不明白什么叫做知道的越多，才知道的越少。” 　　随着他的声音，子弹穿透掌心的声音和鲜血一起迸裂出来，大魔法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治愈魔法的光芒同一时间闪烁起来，但显然，子弹上附着的那一层【命运背弃】起了效果，而在【必中】效果之外，虚空破魔之所以为这个名字，自然也有破盾与抑制魔法的作用存在。 　　而按照正常力度来说，这样的一击足以穿透掌心，但因为之前魔法护盾缓冲的存在，所以此时此刻，那枚子弹死死地卡在了大魔法掌心的骨骼之中。 　　墨菲斯却像是不解一般，微微拧眉：“你没有看我给你的那本箭技？” 　　叶瑟薇一直在紧张地盯着大魔法师的反应，生怕他反击，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墨菲斯说的是什么。 　　那日他们路过海加尔大区再回来的时候，墨菲斯这一次的沉睡之前，他确实有给过她一个卷轴。六级考试前，她有打算用掉的，结果因为她的实力足够了，所以一时之间她居然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啊，那是箭技吗？”叶瑟薇边说，边掏出机械小人，飞快地拿出了卷轴，想也没想就直接打开，心虚地捏住了卷轴的边缘。 　　她忘记了，所有卷轴类的武技和魔法，都是触碰即学习。 　　卷轴先是化成了武技书的样子，兴奋地扭动了一下身体，随即便散落成了一片金红色的光点，短暂的停顿后，便全部没入了叶瑟薇的体内！ 　　依然是虚空破魔箭，但这一次，武技后面跟着的星星，变成了六颗。 　　六星武技是具有唯一性的，而这一卷，便是封印在海加尔府、反噬过许多学习之人的著名凶书之一。 　　但显然，叶瑟薇没有什么障碍便领悟了这本臭名彰著的箭技，并且明白了为何六星武技的可怖之处。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少女湖绿色的眼中有金色的光芒闪过，她抬头看向还站在高处、带着些不耐烦地疗伤，显然觉得这个伤口怎么这么难处理的大魔法师。 　　不同于之前的不确定，她眼瞳中的神色甚至可以用平静来形容。 　　大魔法师对上她的眼睛，心底突然重重一跳，有了一种奇特的不祥预感。 　　下一秒，少女冲他弯了弯唇，而那个笑容，就是大魔法师最后见到的画面。 　　“——必死。”她开口道。 　　大魔法师的身躯从中弹的掌心的位置开始爆裂，他全身的生机在刹那间便彻底断绝，而那样的爆裂也不过是某种恶作剧般的仪式感，将已经彻底没有呼吸的尸体顷刻间点燃，再炸成了一朵血色的烟花。 　　“啪。” 第一百章 　　随着那一团烟花的炸裂, 铺天盖地的魔法阵也消失了，大魔法师握在手里的魔法杖从高处坠落了下来，怀亚特神出鬼没地出现, 在魔杖掉落在地面的前一刻抓住，然后递送到了两个人面前。 　　墨菲斯抬手取过魔杖，从叶瑟薇手里将叶米尔枪接了回来, 然后将魔杖递给了她：“凑合先用用吧。” 　　叶瑟薇还没从刚才六星箭技的冲击里回过神来。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高星级的武技。 　　其实之前虚空破魔箭的【必中】效果就已经非常惊人了, 她后来在被霍尔院长灌输了那么多武技之后, 当然不是全无所觉, 其他的一星武技都基本上是基础动作加强而已, 比如箭技, 最多就是矫正一下准头, 减少一些风速或是其他外物影响而已, 直接上来就是锁定【必中】，已经够离谱的了。 　　直到现在，叶瑟薇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必中】的一星箭技, 不过是这本六星武技的前摇铺垫而已。 　　具有唯一性的六星箭技, 确实当得起六星之名。而现在，她也成为了唯一一个拥有这本虚空破魔箭的【必死】效果的人。 　　所谓【必死】，意如其名，凡是被沾染这个效果的承载物以【必中】效果击中，即会触发。但因为效果太过逆天, 所以每一次白夜交替只能打出一次【必死】效果, 即言灵触发。而言灵类神术使用的前提, 则是信奉万物之神。 　　换句话说，无论是没有先学会【必中】、亦或是不会言灵术，无论哪个没有满足, 后果都是被这本六星的武技书反噬。 　　盘点清楚前因后果，叶瑟薇有一种自己像是被命运选中的感觉。海加尔府邸的图书馆里有那么多一星箭技，而她偏偏选择了这一本。世界上那么多可能向这本箭技伸出手的人，却恰好她满足了苛刻的言灵术条件。 　　叶瑟薇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不可言喻的命运感。 　　墨菲斯递过魔杖的时候，她下意识伸手接过，心里还在吐槽自己又不会魔法，要这个魔杖有什么用，却在手指触及魔杖的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奇妙的力量。 　　那股力量似乎是直接在她体内涌现的。 　　从神魔之井跳下来以后，她体内的魔法一度干涸，后来才感受到了魔法充沛的感觉。而现在，这股涌现的力量就像是将她的体内的魔法贮备容量又扩大了许多。 　　魔法师毁天灭地的魔法攻击力自然是要从天地之间摄取魔法元素，但与此同时，如果自己身上没有足够的魔法储存量的话，极有可能会无法激活和调动同类型的魔法元素来相应自己的魔咒，这也是许多魔法师会随身携带魔晶石、魔法宝石，亦或者在魔法袍上画储魔法阵的原因。 　　叶瑟薇的魔法亲和力天生就全满，所以在魔法元素的感知和调动方面具有其他人无可比拟的优势。但她自身并没有修习过魔法，所以一方面来说，她没有针对魔法储存方面有过任何训练，另一方面，除了几个魔法护盾之外，她对于魔法本身并没有什么理解和掌控感。 　　但现在，就像是墨菲斯所说的那样，在越级击杀大魔法师后，会直接获得对方身上的一部分魔法能力，随着这一股魔法力量，叶瑟薇的脑中多了许多之前甚至没有听说过的魔法。 　　比如刚才那位大魔法师用来困住他们的魔法阵，又比如说，兴许对方是海洋与黑夜这一系的魔法师，所以她学会了不少水系魔法，更获得了一些利用黑夜的魔法。比如，操纵空气中的水元素进行攻击、亦或者营造绝对的黑暗领域。 　　这些领悟都是在一瞬间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叶瑟薇稍微整理了一下涌现出来的巨大信息量，很快就从这样的学习吸收状态回过神来。 　　墨菲斯耐心地等在原地，他看到叶瑟薇的眼神重新变得有神，这才点了点头，也没问什么，就重新向前走去。 　　他没有收回叶米尔枪，而是将那柄令人遍体生寒的黑色武器在手里旋转把玩，而他身后的少女身上已经升腾起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她手里握着的那柄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巨大漆黑魔法杖，就像是在向所有伺机而动的人展示战利品，既是无声的警告，也是某种隐秘的炫耀。 　　一击射杀大魔法师，这样的事情只有魔导师才可能做到，而这个明明气息并不怎么强烈的少女，却用那个奇怪的武器做到了。 　　而现在，那柄不知名的武器，被握在她身前明显强大许多的黑衣少年手里。 　　那……到底是什么可怖的存在！ 　　“你们刚才看到了吗？那是什么？”有人喃喃问道。 　　“不知道……有人见过这种武器和攻击吗？” 　　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沉重而惊惧地看着两人前进的身影。 　　原本被安排来继续阻挡他们前进的那些人里，有不少心头都萌生了退意，没有多少人真的愿意义无反顾地去面对必死的徒劳结局，是以叶瑟薇和墨菲斯就这样穿过了一道道本应发生前行者与阻挡者之间剧烈战斗的大门，终于穿行到了拉图公爵的寝宫面前。 　　拉图公爵的寝宫建在一个湖心半岛的中央。 　　水面平静，碧波并不荡漾，睡莲静默地盛放在湖面，宛如静止却永恒的花园，湖中心的宫殿并不如叶瑟薇想象中恢弘，甚至反而可以用奇诡来形容。 　　通体纯黑的宫殿外壁上镌刻着无数繁复的浮雕，宫殿的顶部则是锚点与触手的标志，一眼望去甚至会觉得这里是海洋与黑夜之神的神殿。而叶瑟薇也在多看了两眼那些浮雕后，隐约感觉到了藏在浮雕之中悄然流转的巨大魔法阵。 　　她看不出魔法阵的用处，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更像是即将从未知通往已知道路上，无可避免的战栗。 　　通往湖心岛的路并不长，他们很快就站在了宛如神殿的寝宫面前。 　　巨大的铁门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海洋与黑夜之神的象征图案，分不清是翻涌海浪还是触手的边际向外蔓延着，盯着的时间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自己即将被拖入这样的浮雕中被吞噬的感觉，诡谲的魔法光芒流走在这样的曲线和蔓延上，不等墨菲斯伸手推门，这扇仿佛会永远幽闭的有如禁忌般的门却自己开了。 　　身材魁梧高大的公爵大儿子摩利和二儿子罗宾斯从宫殿中走了出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风卷出了大殿里馥郁粘稠的香气，那种味道里带着丝丝缕缕海的腥气，风越盛，那样的香气就越是浓郁，大殿里有巨大奇特的黑影一闪而过，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内里的一片红色地灯的海洋，而那样的灯光仿佛无法驱散大殿里的黑暗，反而平添了许多诡谲的气氛。 　　又或者说……像是某种神秘而不可言说的仪式。 　　那种奇异的战栗感更胜，叶瑟薇情不自禁地向着墨菲斯身后移了半步，但她才迈步，却又硬生生强迫自己回到了与墨菲斯并肩而站的位置。 　　墨菲斯没有看她，眼底却有笑意一闪而过。 　　摩利和罗宾斯一并堵在了大门口，冷冷地向着他们的方向看来。而摩利显然在看到叶瑟薇手中魔杖的时候，眼瞳微缩。 　　他已经得到了手下人前来报告的关于大魔法师已经陨落的消息。那是他的母族家培养出来的大魔法师，耗费了不知凡几的财力和时间，然而却据说竟然不是对方的一击之敌！ 　　摩利在愤怒之余，还有一丝怀疑，但此时此刻，叶瑟薇手里的魔杖无疑证实了手下的报告。 　　“三弟。”摩利沉声道：“你让一步，从奥克斯山到通瑞斯草原那一片全部都归你。如何？” 　　“再加一个卡布湿地，这是我这边的开价。”罗宾斯站在摩利身后半步，脸上写满了阴沉，他眯眼盯着面前的人，又加了一句：“不必向莱瑟罗纳税。” 　　这算是直接愿意割让一大片地给奥斯汀了，只为将这个强劲的对手直接踢出争夺的中心。 　　这样丰厚的条件确实足以让人心动，但很可惜，他们面对的并不是真正的奥斯汀。 　　“如果我都不同意呢？”墨菲斯漠然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摩利和罗宾斯都自认为非常了解自己的三弟，但此时此刻，面前这个人明明就是奥斯汀，但他看他们的眼神却仿佛在看死人，好似连轻蔑都不屑赐予他们，对于面前的这个人来说，他们不过与草木蝼蚁并无不同。 　　这样的眼神让他们产生的愤怒，甚至让他们忽略了面前这个人声音中的陌生。 　　摩利拍了拍手，罗宾斯则是打了个响指，于是有密密麻麻的人拿着弓箭武器从两边的密林中出现，显然是已经对叶瑟薇和墨菲斯形成了合围之势。 　　魔法总有枯竭之时，战士总有力竭之刻，但人海无穷无尽，再强大的人类也总有被耗尽的时候，摩利和罗宾斯在这一刻达成了奇异的统一。 　　他们已经为这一刻准备了太多年，这个过程中，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多到让他们本就高高在上而铁血的心脏更加麻木。而登上公爵之位的路本就布满了鲜血与荆棘，更多的死亡只会为他们登顶的道路加冕。 　　没有人觉得站在那里穿着浮夸的少年和带着蝴蝶面具的少女能从这样的人海中生还。 　　一直追随两人左右的怀亚特倏然向前一步，旋身单膝跪下：“怀亚特愿意用生命为您打开一条前进的道路。” 　　墨菲斯不置可否，他缓缓垂眼，看向了面前人低垂的头颅，语调轻柔到奇异：“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叶瑟薇突然觉得，墨菲斯似乎一直以来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拿着武器步步逼近，逐渐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无数漆黑闪亮的箭矢对准着他们，几乎连绵成了寒光的海洋，叶瑟薇被这样的杀意激出了奇异的战栗感，这样的战栗感让她的魔法意识无意中被激发并铺散开来，随之触碰到了此时此刻单膝跪在两人面前的怀亚特身上。 　　浓郁的、有如深渊般黑暗的灼烧感刺痛了她的魔法意识。 　　叶瑟薇悚然一惊。 　　“小心——” 　　下一秒，怀亚特手中已经有寒光乍现，他几乎是毫无征兆地从地上暴起！ 　　叶瑟薇的魔法意识甚至没有他的动作快。 　　因为那样的寒光根本不是冲向墨菲斯的，他在起身的同时，竟然硬生生割裂了自己，露出了体内深埋的、此时此刻已经全数被他引燃了的殷红魔晶石！ 　　随着他的动作，怀亚特整个人都犹如烈火般燃烧了起来，刚才还黑暗一片的大殿里的红色地灯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并燃烧，无数的暗红色如攀爬的蛇般迅速串联成了细密的线，沿着地下不知何时布置好的魔法阵飞速蔓延，而整个寝宫的外壁也同时升腾起了同样色泽的光芒！ 　　深红近黑的线条像是在将这一方土地与整个世界割裂开来，怀亚特的行为就像是某个引子，将这里深埋已久的魔法阵彻底引燃！ 　　静谧的魔法火焰中，被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头颅的怀亚特面目扭曲，嘶哑着冲着墨菲斯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你以为我是为你开路吗？我是为了吾主——” 　　吞吐的火焰淹没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而摩利和罗宾斯的脸上也露出了愕然。 　　“这是你的人？” 　　“……不是你的人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眼中同时露出了疑惑。 　　环顾四周，他们布置的原本是用来围剿奥斯汀的佣兵们竟然已经全部被巨大魔法阵的深红近黑色彩包围，每个人都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脚下，握着武器的手因为来自灵魂的震颤而止不住地发抖。 　　方才还寂静无声的湖泊开始蒸腾，有沸腾的大水泡从湖底升腾起来，一闪而过挥舞的虚影重新浮现，昭示着叶瑟薇刚才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轰鸣声似乎是从地底传来的，巨大的喧嚣和摇晃一并出现。 　　“这是什么——！”叶瑟薇愕然道。 　　随着她的惊呼，水面终于被打破。 　　无数挥舞的巨大触手仿佛破开了某种封印般，在同一瞬间轰然而出，如黑洞般将惶然站在岸边的所有佣兵尽数吞噬！ 　　岸边开始坍塌，湖中心的寝宫变成这一片魔法空间里唯一的孤岛，摩利和罗宾斯甚至来不及惊恐，他们的身躯就有了奇特的波动，仿佛有什么在他们的肌肤下面潜伏许久，而此刻终于感受到了某种召唤，想要破体而出。 　　叶瑟薇忍不住抬手攥住了墨菲斯的衣袖，黑衣少年的脸上不见一丝惊惶，他反手覆盖住她的手背，然后将她的手翻转过来，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十指相扣，再将少女稍微向自己身后带了带，温柔道：“别怕。” 　　顿了顿，他又开口：“想知道这些人做了什么吗？” 　　叶瑟薇下意识点头。 　　“他们想要力量，想要权利，想要地位，想要永生，想要与神做交换。”墨菲斯的唇角露出了一抹嘲笑：“你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被神明选中的人，只要赢下这场战争就可以获得真正的神眷。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摩利和罗宾斯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原本就扭曲的表情变得更加诡异：“你怎么知道？！你——你不是奥斯汀，你是谁？！奥斯汀呢？！” 　　这一刻，墨菲斯似乎终于不屑于再伪装，他想了想：“他啊，当然是已经被吞噬了。” 　　两个人同时停下了声音，他们一起喊出这样的话，就已经证明了什么。 　　“吞噬？被……被什么吞噬？”摩利颤抖着问道。 　　“当然是被他的欲望。”一道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不是都好奇怀亚特是谁的人吗？他——是我的人，也是这个魔法阵真正的阵眼。” 　　摩利和罗宾斯同时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寝宫的深处，原本应该卧榻在床，病体虚弱的拉图公爵慢慢走了出来。 　　这位老年狼人呈现出了与摩利和罗宾斯一样的状态，他的肌肤下仿佛有什么在蠕动，这位头发花白却分明精神健烁的老公爵疯狂大笑着：“你们都想杀了我，都想取代我的位置，但我有神祇眷顾，只要献上你们所有人的性命，我就可以获得永生！你们以为对我下的毒药有用吗？神祇早已赐予我永生的躯体！哈哈哈哈哈哈——！我所有的伪装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将你们所有人都变成神魔之门重开的祭品！” 　　“不——！我才是神眷之人！神祇说只要我登上公爵之位，助祂打开神魔之门，我就能获得所有我想要的一切！” 　　“胡说——！神祇说祂只会眷顾我一个人！” 　　罗宾斯和摩利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两人随即愕然对视，电光石火间，他们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彼此根本不敢相信的事情。 　　神祇同时答应了所有人的愿望……吗？ 　　拉图公爵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胜券在握般张开双臂：“我可怜又可悲的儿子们啊，神祇永远是博爱的，活到最后的人，才能获得神祇的青睐。神祇的眷顾只属于我，你们都将成为我永生路上的祭品！” 　　“吞噬吧！我至高无上的海洋与黑夜之神——！” 　　随着他的声音，他的体内一直游走的东西终于破体而出，那竟然是与湖面挥舞的触手如出一辙的存在，巨大的触手一卷而过，直接将拉图公爵的两个儿子一柄吸入了上面的吸盘之内。 　　风吹起叶瑟薇的长发，她捏紧了手中的魔法杖。 　　下一刻，拉图公爵的目光就转向了这边。 　　这位公爵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怎样的可怖模样，他近乎笃定地相信着自己的神祇，相信自己已经即将拥有永生—— 　　无数深黑粘稠的触手挥舞在空中，天空早已从碧蓝转为了与湖面一样浓稠的灰黑，拉图公爵的双眼通红，浑身都已经成为了触手的一部分，很快，他的双眼也变成了触手上再普通不过的吸盘。 　　“永生啊……”墨菲斯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成为了被神明吞噬的一部分，确实也是永生。” 　　“一群可怜虫，你们都被骗了。” 　　宫殿彻底坍塌，湖面翻涌倒卷，可怖巨大的触手本体从地底升腾而起，摇曳的无数触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随即慢慢调转方向，同时对准了这一方天地之中唯二的活物。 　　粘稠、腥气与铺天盖地的杀气同时降临。 　　“蠢货。”墨菲斯嗤笑一声。 　　他漠然举枪，扣动扳机。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一枪, 仿佛挟了天地之势。 　　子弹离开枪管的同时，就有风浪与无尽的力量旋转凝聚在了高速旋转的子弹身边，将这个方向所有的触手都在触碰的刹那卷入了这样的飓风之中, 滔天的水本是触手的陪伴，但此时此刻，反而形成了破开这一路的水刃！ 　　墨菲斯动作不停,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开枪, 每一枪都比之前的气势更盛, 直到所有挥舞在半空中的触手都迫不得已地全部回撤, 盘桓在墨菲斯的正面, 去抵御来自他的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无数挥舞的触手在这样的接触中被碾为肉泥, 断裂处又有新的肉块从血肉链接之处涌出, 随即又被子弹旋转起的风与水割裂, 这样的循环往复其实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连续不断的轰然枪声中，还未彻底浮现出湖面的触手本体几乎要被直接打碎。 　　喑哑的嘶吼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嘶吼如呓语, 蕴含着愤怒与痛楚，但更多的似乎是无力和不甘，地面剧烈的抖动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剧烈了起来！ 　　然而飞舞在空中的某条触手突然顿了顿，陷入了某种诡异扭曲的静止。 　　片刻后, 那条触手轰然碎裂成了巨大的肉块, 从半空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碎块中却并没有殷红流出, 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灰白雾气，而那条触手的坍塌似乎意味着庞然触手怪物的溃败。 　　叶瑟薇一开始只是觉得弥漫的雾气眼熟，随即,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雾气，似乎与荆棘雾地的雾气如出一辙！ 　　她倏然想起那日自己去看白龙的时候，墨菲斯站在娜美身上，与雾气博弈对峙的那一幕，那个时候，雾气里也有巨大可怖的形状与影子浮现，其中有一样，正是和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庞然一模一样的巨大触手！ 　　“这是……从荆棘雾地中跑出来的东西吗？”她忍不住喃喃道。 　　墨菲斯顷刻间已经打出了五发子弹，他垂下持枪的手，浑身杀气斐然，眼底写满了讥诮暴戾与睥睨，回答叶瑟薇的声音却是温和的：“是的。” 　　叶瑟薇的声音愈发颤抖：“它……与海洋与黑夜之神有什么关系？神魔之门又是什么意思？” 　　随着她的问题，被墨菲斯一枪一枪打穿的庞大主体中骤然爆发出了一片绚丽的光芒。那样的色彩并不多么陌生，墨菲斯往回扔龙蛋的时候，打开的光门闪耀着的也是这样的色泽，包括拉斐尔教授办公室的门口，也有这样的色彩流连。 　　是光门。 　　随即，那抹色彩逐渐变得更加肆意艳丽和庞大起来，而这样的秾丽色泽叶瑟薇同样见过。 　　希西底彻金色大殿中那口神魔之井上方，也吞吐着这样的色彩。 　　“神魔之门……”她福至心灵地认出了那一隅光亮是什么：“那是即将打开的神魔之门吗？！” 　　“这是海洋与黑夜之神的眷者。”这一次，墨菲斯并没有回避叶瑟薇的问题，他静静地站着，看着那扇神魔之门的出现以及巨大触手躯体在不断努力的重组后，最终无济于事的碎裂的坍塌。 　　灰白的雾气不断地从肉块里泼洒出来，浓郁的雾气却又被看似即将开启的神魔之门透出的光亮穿透。 　　墨菲斯向前走了一步，却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看向叶瑟薇，抬手摘掉了遮掩她面容的蝴蝶面具，他牵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却因为他这样的前进，交握的双手变成了盘桓在两人之间的某种纽带。 　　“这条路很脏，你要和我一起去吗？”他垂下眼，看向她。 　　是很脏。 　　触手还在不断地坍塌破碎，肉块并没有直接失去生命，而是兀自蠕动。叶瑟薇没有问墨菲斯要去哪里，他前进的方向自然是神魔之门，而这一路过去，势必要踩过这些扭曲的可怖肉块，踩过血色的魔法红线，走入仿佛要进入触手怪物内部的那条路。 　　叶瑟薇却没有任何犹豫，她飞快地从站着的那块唯一干净的地面跳下来，站到了墨菲斯旁边：“一起呀。” 　　少女的金发随着她跃下的动作在半空翻飞出了漂亮的弧线，用发卡别在上面的蝴蝶发网上，蝶翼微颤，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墨菲斯垂眸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从纤尘不染的地方降落在地，裙边不可避免地逶迤在地，拖沓着扫过那些蠕动，她的眉头不经意地微皱，显然还是对这样蠕动的不适的，但少女却始终握着他的手，从未后退，也从未想过后退。 　　“是你自己下来的。”他眼神晦涩难名，原本空渺浅淡的眸色悄然转深，他始终侧头注视着身侧的少女，喃喃道。 　　“什么？”叶瑟薇没听清，侧头问道。 　　墨菲斯却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带金色剪刀了吗？” 　　“带了。”叶瑟薇从一块蠕动肉块上，拧着眉跳到了另一块上，摇晃两下，干脆直接跳到了并不平整的地面上，然后松开墨菲斯的手，俯身直接掀开了厚重的裙摆，伸手从袜带的位置将金色小剪刀取了出来，递给墨菲斯。 　　“你拿着。”墨菲斯摇头不接，他重新握紧了她的手，带她向前走去。 　　原本看起来很远的路，竟然似乎几步就到了，本以为要很难才能克服自己踩上那些蠕动，但真正走到了这其中，缭绕在深海腥气和粘稠的空气中时，叶瑟薇却甚至觉得刚才那些根本就没什么。 　　越是靠近那扇门，才越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吸引力。那扇门就像是在吸引和召唤着她的神魂，让她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想要飞奔上去将门打开的冲动。 　　为了转移注意力，叶瑟薇主动开口：“拉图公爵想要永生，他的儿子们想要拉图公爵这个头衔和整个拉图大区的控制权，人的心底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包括那些作为献祭品而死去的佣兵，而那位神祇……是利用了他们的这份渴求吗？祂究竟想要做什么？祂答应了他们什么？” 　　“他当然是答应了所有人的愿望。他承诺给拉图公爵永生，并且让自己的眷者降临在这片水域。连神明的眷者都在自己这里，又有谁会想象神祇会食言呢？”墨菲斯的声音很冷，冷到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明明贾斯汀的那个湖里也有——！”叶瑟薇倏然响起自己第一眼见到墨菲斯的时候，他所在的那个湖心岛下分明也有这样的触手怪物的存在！ 　　“不仅仅是贾斯汀，其他两个人也都圈养着他的眷者。”墨菲斯颔首：“神魔之门开启的条件是这一区域里所有获得神眷的生者聚集在一起，一起向他献祭出生命。无论是谁率先达成了这个条件，神魔之门都会开启。” 　　叶瑟薇愣了愣，她的眼前又浮现了刚才过于血腥的一幕，忍不住喃喃道：“那么，特纳大区的神魔之门……” 　　“那是与美貌与财富之神达成了某种交换。”说话间，两个人已经终于走到了将开未开的神魔之门面前：“他们各有特色，各有不同的开门仪式。” 　　如果不是墨菲斯握着她的手，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死死捏着金色剪刀的话，叶瑟薇毫不怀疑，自己此刻定然已经因为无法抵抗那份从门口传递进来的诱惑，上前去开门了。 　　墨菲斯站定，看了那扇门一眼，嗤笑了一声：“你一定没想到，最后站在这里的人是我吧？” 　　他仿佛在对空气说话，那扇门周围的空气和光芒也都一动未动，但下一秒，墨菲斯已经抬起腿，一脚将刚刚开了个门缝的神魔之门踹了回去！ 　　他显然是用了力气的，而那扇门也在同一瞬间感受到了这种磅礴的杀意，那些透出来的光芒仿佛带了某种力量，勉力想要抵抗墨菲斯这一脚之力。 　　然而很显然，光线很快就失败了。 　　光芒逐渐熄灭，墨菲斯突然道：“用你的魔法意识看。” 　　叶瑟薇一直环绕在自己身边的魔法意识倏然展开。 　　她已经能够非常娴熟甚至精准地运用自己的魔法意识了，并且在这么多次墨菲斯亲自的教学中，因为对方的这样一句话就非常明确地知道，墨菲斯让她看的，并不仅仅是这扇门，还有周围那些尚在蠕动的触手肉块。 　　从魔法意识的视角看去，那些肉块的色彩更加浓稠如墨，而面前的这扇门分明已经被墨菲斯的一脚将所有的光芒都阻挡隔绝在了门外，但竟然还在亮着奇异的红色光芒。 　　而那些光芒……全部都来自一条线。 　　一条红色的，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线。 　　叶瑟薇从来没有见过这条线，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异的线。 　　那条线看上去并不多粗，带着温和内敛的光芒，却在普一看到的同时，就给人一种神秘未知的感觉。那条线像是实际存在的，又像只是虚幻的某种投影，它并未在地上抑或任何其他地方留下影子，像是某种魔法，却又在看到它的同时就会明白，这完全不可能是魔法的产物。红线只是那样突兀又必然地存在着，甚至没有什么曲线，只是轻柔又简单地将门与肉块联系在了一起，并且蔓延向了虚空的彼方。 　　“看到那条红线了吗？”墨菲斯打断了叶瑟薇出神的注视。 　　叶瑟薇点头：“你也看到了吗？” 　　墨菲斯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微微勾唇：“现在，用你的剪刀，剪断那条线。” 第一百零二章 　　叶瑟薇早就觉得这个剪刀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了。 　　这个世界上的武器不知凡几, 偏偏墨菲斯让魔灵小手们给了她一把奇奇怪怪的金色剪刀。 　　说奇怪，当然并不是说剪刀本身有什么奇怪或是不好，而是说送剪刀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蹊跷。 　　毕竟如果单纯从锐利和顺手的角度来说, 哪怕是小刀也比剪刀好用。 　　不是没有疑惑过，但是在那日用金色小剪刀第一次杀了人以后, 叶瑟薇也曾经一度觉得是自己对剪刀有误解。 　　嗐, 金刀银刀，能爽快杀人就是好刀嘛。 　　随身携带金色小剪刀也有点这个意思, 她潜意识里有点觉得这个金色剪刀就像是自己穷途末路的时候，最后反抗的屏障，又或者说，像是某种底气。 　　她绝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要用金色小剪刀“剪断”什么的时候。 　　她松开墨菲斯的手, 向前走去。一边还想到了在假面舞会的时候, 她下意识想要去拿小剪刀, 却被墨菲斯有意无意制止了的动作。 　　红色的线简单连接, 像是从亘古就存在一般，沉默而温和地将这一段与那一段联系在一起。 　　叶瑟薇其实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剪断那根线, 但她莫名就有一种直觉，仿佛她手里握着的这柄剪刀，天生就是用来剪断这个的。 　　她在没有成功打开的神魔之门一侧站定, 并没有伸手去触碰那根线，而是直接抬手举起了剪刀。 　　红色没有影子的线被剪刀的两片锋利的刀锋夹在了中央。 　　少女的手指用力。 　　“——咔嚓。” 　　并不多么大的声音随着剪刀重新合拢的声音响起，看似虚幻不可触碰的红线居然真的就这样被金色的小剪刀, 剪断了。 　　这样的断裂实在是非常突然，变成了两截的红线慢慢地有了一种枯萎的感觉，从幽红转黑, 随即逶迤凋谢蜷缩，再飘落开来。 　　有什么，断了。 　　那一声咔嚓同时在叶瑟薇的心底响了起来。 　　她保持着剪断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剪断了什么……原本应该缔结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互为因果的东西。 　　因为有了那些祭品，因为有了海洋与黑夜之神眷者的到来，所以诞生了这扇神魔之门出现并被打开的希望。 　　而现在，这两者之间的因果，被剪断了。 　　这样的断裂无疑会让人产生自我质疑。 　　这条线该不该被剪断，这个因果是否应该在她手里、被这样粗暴的了结。 　　叶瑟薇在心底这样的自我质疑和惊涛骇浪里凝滞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头看向墨菲斯：“我……剪断的，到底是什么？” 　　“是这一扇神魔之门开启的希望，是这个眷者复生的可能性，是本应发生却不能发生的事情的终结。”墨菲斯迎着她的目光，视线最后停留在了她手里锐利的金色剪刀上，微微勾唇：“是只有手握那柄剪刀才能看到的……命运之线。” 　　他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仿佛某种宣判词，尤其是在吐出最后几个词的时候。 　　命运之线。 　　随着他的话语，原本还从门缝里渗透出光芒的这扇门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就仿佛与原本供给能量的源泉彻底失去了联系，从此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一块毫无灵魂的门板。 　　墨菲斯微微用力，原本会成为链接欧斯卡纳和魔迪安大陆的这扇门，就这么轰然倒在了地上。 　　门板倒地的声音并不多么大，叶瑟薇悚然一惊，有一种从剪断了什么的奇妙感觉里惊醒的感觉。 　　命运这个词，太重了。 　　且不论这个词本身的意义，命运在这个魔法世界里，本就被赋予了极其重要的地位。比如作为世界运转基础的魔法是否能够释放成功，全部都归结于命运是否眷顾。哪怕是到了至高的大魔导师位阶，这层来源于命运对魔法的约束却依然存在。而希西底彻金色神殿教与神女的所有神术之前，都有一个限定词：命运。 　　命运可以咏唱，命运可以指定，命运可以背弃，命运……也可以被剪断。 　　叶瑟薇怔然看着自己手里的金色剪刀：“那么，我剪断了谁的命运之线？” 　　“这扇神魔之门和想要开启这扇门的神祇的。”墨菲斯一脚踩在了门板上，不知究竟是什么材质的巨大门板在他的脚下化作了齑粉，与此同时，周围依然环绕着他们的肉块也终于在这条线被剪断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神魔之门为什么会有命运之线？ 　　叶瑟薇下意识环顾四周。 　　原本的蠕动停止，铺天盖地的肉块全部在同一时间宛如蒸发般，无声无息地融化，浓郁的雾气遮盖了这一片原本被绯红的魔法阵笼罩的天地，原本被这个海洋与黑夜之神的眷者躯体遮蔽住的天地重新露了出来，却因为雾气的存在而显得颓唐而黯淡。 　　天空中依然有许多红色的线，她看到那些平直的线条与万物相连，再没入不知何处的虚空。 　　零乱纷繁的线条象征着不同的命运，它们的身上捆绑着各异的意义，而所有这些，都可以被她手上的这柄精巧锋利的金色剪刀剪断。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把剪刀？或者说……你给我剪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今天吗？”叶瑟薇转头，看向墨菲斯。 　　“会黑暗幽闭吗？”墨菲斯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抬头看了看铺天盖地的雾气，语气如常，似乎根本不觉得叶瑟薇刚才做了什么大事：“把剪刀收起来吧，以后还用得到。” 　　“……会。”叶瑟薇刚才吸收了那位大魔法师的部分能力，其中就有这个魔法，她心底剧震，手却很稳。她有点麻木地俯身，重新将金色剪刀塞回了袜带里，想了想，又掏出来，报复一般，直接用剪刀将自己的繁琐裙摆剪开了。 　　刚刚剪过命运之线的小剪刀此刻剪起布料来，也依然锋利好用，小剪刀似乎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剪刀，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意识”，只老实地服从着叶瑟薇的动作。 　　她悄悄地抬眼看了墨菲斯一眼，却被对方抓到了眼神。墨菲斯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不知何时，他头上的狼耳也消失不见了，他看向她的眼神耐心极了，还带了些笑意。 　　叶瑟薇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极了，她默默地把小剪刀塞回去，然后才抬了抬自己手里的魔法杖，低声念了一句魔咒。 　　魔法杖顶端的魔晶石随着她的魔法输入，散发出了幽暗的色彩。 　　一颗黑色的魔法光点从魔法杖的顶端升腾了起来。 　　原本向外慢慢飘散而去的灰白雾气像是被什么黑洞吸纳一般，无可抑制地倒退席卷，突兀出现在半空中的黑色奇点仿佛想要吞噬一切，顷刻间就将这里所有的雾气全部吸纳一空，然后从半空掉落在了叶瑟薇的手心。 　　“这个有什么用吗？”叶瑟薇看着手心的黑色方块，那像是一团魔法凝聚的产物，内里却因为收敛了太多的灰白雾气而显得黑色并不凝固，而是如云层般翻涌。 　　“有机会你可以试着把它扔到希西底彻的金色大殿里。”墨菲斯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地说着：“然后释放。” 　　叶瑟薇一愣，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突然觉得非常期待，于是认真地将黑色小方块收好了。 　　随着灰白雾气的散去，这一方天地终于恢复了清宁，暮色刚刚开始笼罩，天边有粉紫色的晚霞挥洒，云层的边缘瑰丽如梦，墨菲斯身上点缀的那些宝石被反射出了漂亮的光芒，包裹着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晕开的色彩。 　　松开了金色剪刀后，之前的那些红色线条也尽数消失不见。叶瑟薇却知道，那些线一直都存在着。她甚至有点不敢将自己的手自然垂落下去，生怕会碰到自己腿边绑着的剪刀，再次看到那些虚幻的线条。但另一方面，她的心底又写满了无穷无尽的好奇。 　　喧嚣落尽，她终于转过身，看向了墨菲斯。 　　“你……到底是谁？” 　　盘桓于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说出了口，叶瑟薇战栗又不避不让地迎上了墨菲斯的双眼。 　　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海加尔府臭名彰著的凶戾少主，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学生，霍尔老师的学生，拉图大区的三少爷，亦或是其他什么……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他为了达到某个目的随意拉来的皮囊，内里装着的这个人，从来都不是这些身份象征意味下的存在。 　　她之前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从来都没有问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把墨菲斯归为了怎样的存在。 　　他是第一个愿意倾听她说话的人，是请她吃甜点的人，是得知她要奔赴战场，赠与她武器的人……虽然这个武器从现在的真相角度来看，实在凶残得过分了一些，但也依然顺手。 　　他是在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颤抖着不敢动手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与她同罪”的人，是教她如何使用魔法意识的人，是点亮了她意识的人。 　　他似乎为了不让她被五神烙印，所以算计着让她进入了战院，也在之后带她翱翔四野，只为找到一只合心意的龙。 　　很多时候，叶瑟薇都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她不排斥与他相处的模式，甚至喜欢与他共度过的时间——哪怕那些时间里确实有许多都是教学抑或杀人环节。 　　他知道她在希西底彻经历的一切，他知道她野心勃勃想要变强，甚至知道她心底对神明并无多少敬意，却也从未多说什么，只问她要不要信奉那位神秘的万物之神。 　　但是今天，现在，她觉得自己必须问出这个问题。 　　他展现出来的实力太强了，神祇的眷者并不被他放在眼中，甚至说杀就杀，而这种杀戮中，对方甚至没有反抗之力。 　　墨菲斯好像已经超出了她对于“强”的概念范围。 　　对方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转开话题，他极淡的眸子里带着笑意，那份笑意甚至是温和亦或者温柔的，与他刚才杀气盎然开枪的样子判若两人，而这样的对比太过鲜明，叶瑟薇的虚幻感也更强了。 　　“你觉得呢？”墨菲斯反问道。 　　……什么她觉得呢？ 　　叶瑟薇无意识地在心底爆了个粗口，心想她要怎么觉得？难道要觉得是哪个神没事干吃饱撑的自己跑来杀别人的眷者了？那是得多无聊哦。 　　“你是万物之神的眷者，对吧？”她干脆不绕弯子了，径直问道。 　　墨菲斯笑意加深：“你觉得是，就是。” 　　“我觉得就是。”叶瑟薇干巴巴道。 　　“好，那我就是万物之神的眷者。”墨菲斯不甚在意地点头，认可了这个身份：“事情办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叶瑟薇猛地回过神。 　　什么神明之争，命运之线，所有这些原本应该离她过分遥远的概念重新远去，她从虚幻的云端重新回到现实：“不是，等等，怀亚特呢？就这么死了吗？那我任务怎么办啊！这是我六级魔法师的任务，我这要是没完成，回去以后霍尔老师还指不定要怎么说我呢！” 　　“这个世界上的大魔法师是有数量限制的。”墨菲斯低笑一声：“想要走到这个位阶的任务，都是杀掉一个大魔法师，再占据这个数量名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有什么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法元素亦如是。 　　叶瑟薇觉得这个制度就很类似有些学校里的终身教授制度，想要拿到教授职称，只能等学院里有教授退休、抑或出现什么意外后，空出一个位置来。 　　当然了，这个世界的这个等位过程更加残酷血腥，通过自己杀掉一个大魔法师来强制让一个位置空出的方法…… 　　怎么说呢，其实非常符合这个世界的基调和生存原则。 　　“所以说，我现在让一个大魔法师的位置产生了空缺？”叶瑟薇顿了顿，才捏紧了手里的魔法杖。 　　“是的。”墨菲斯耐心点头：“或者说，恭喜你，你已经是大魔法师了。” 　　叶瑟薇目瞪口呆。 　　啥情况？ 　　这……这就大魔法师了？ 　　魔法这东西，未免太玄妙又魔幻了。明明她在六级考试前才学会了几个魔法护盾，赶鸭子上架地去考试，赢的手段也不怎么魔法，结果她自己都还没吐槽完自己的水平，一个转身，她就成了大魔法师？！ 　　明明她也战斗了，也满身狼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还是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躺赢的……锦鲤。 　　这就是身边有着神明眷者这个层次大佬的好处吗？ 　　i了。 第一百零三章 　　说是该回去了, 但也不可能就这么扔下一片狼藉的烂摊子转身就走。 　　叶瑟薇全程满头问号地看着墨菲斯演戏。 　　他似乎是嫌麻烦，又抑或有什么她不知晓的规矩。总之，他继续铺着奥斯汀的皮, 用一种“别问，问就是神明的意思”的不耐烦口气, 在所有人被拉图公爵府的动静都吸引来以后, 说这样的坍塌是因为他们信错了神，海洋与黑夜之神对他们这群信徒不太满意, 毕竟拉图大区不靠海，黑夜也不怎么诡谲，最主要的是，这个区都是狼人，用魔法的太少了, 神祇很不满。 　　然后, 在所有人惊惶不安的眼神中, 墨菲斯一挥手, 说你们都去信万物之神吧，之前的魔法也不会失效, 幸运值不会下降，没影响的。 　　最后，他随手一指, 定了拉图大区接下来的新任公爵，然后表示自己得到了神明的指示，要走上传播万物之神信仰的云游之路了。 　　叶瑟薇定睛一看, 他指的人好巧不巧，居然是芭芭拉。 　　穿得灯红柳绿的芭芭拉就这么一脸懵逼地在所有人的簇拥中，成了新任的拉图公爵, 并且也是拉图大区历史上第一位女公爵。 　　神眷之人指定的公爵自然不会有任何人反对，每一次继位之战都血流成河的拉图大区在这一刻就此结束了长达数十年的公爵位争，虽然站在那儿看起来还很稚嫩的狼人少女有亿点点不靠谱，但谁让人家运气好呢？ 　　狼人寿命那么长，不会可以学，治理一整个大区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任务，少女公爵多好啊，又可以宣扬南狼的自由平等，又好拿捏。 　　祝福的人神色各异，心底各自打着不同的算盘。 　　而站在她身边的科克先生在这一幕发生后，沉默了许久，慢慢松开了原本牵着狼人少女的手。 　　芭芭拉原本就有点没反应过来，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身边还有人在握着她的手。这一松，少女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立刻惊惶地向旁边看去。 　　“科克？你……怎么了？”芭芭拉睁大眼睛看向旁边的狼人。 　　“拉图公爵。”对方却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叫她的名字，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呼唤着这个对她来说还全然陌生的称呼。 　　芭芭拉愣了愣。 　　“本来是想要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去我们那旮沓的。”科克先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虽然这样尊敬地称呼着芭芭拉，却并没有产生太多的距离感，更多的则是感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那你……”芭芭拉徒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抬手拽住了科克先生的袖子：“那你可以留下吗？我养得起你的！” 　　科克先生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指尖触碰到了毛茸茸带着暖意的红色耳朵和略微毛躁的墨绿色卷发：“我也很想，可是，我姓利斯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芭芭拉整个人都愣住了：“利……利斯卡？那不是……东狼的公爵……” 　　她还在猜科克是不是利斯卡公爵的儿子抑或其他亲戚，笑容温和的男人已经继续开口。 　　“是的，拉图公爵。”科克先生收回手，稍微整了整衣服，重新伸出手去，完全是最标准漂亮的礼仪起手式：“没想到这么早就可以见到您。我是利斯卡公爵。”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利斯卡大区与拉图大区的关系向来微妙。这份微妙来源于东狼与南狼常年的互相鄙夷和嘴炮，见面的水火不容，约架升级到生死层面的事情都不少见。但与此同时，在有其他种族说狼人坏话、甚至上升到种族之间战争的时候，两个大区的狼人又会不谋而合地统一起来。 　　总之就是，一码归一码，我们自己之间打架撕逼血流成河咋样都好，外人一来，立马停战，一致对外。 　　除此之外，两边的贸易也还是一直进行着的，这种心照不宣的和谐与统一并存着，并没有谁想要去改变这样的现状，也没有人觉得利斯卡公爵会和拉图公爵能有见面的一天。 　　……有啥好见的啊，见面打起来了要怎么办嘛！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有趣，让原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拉图公爵的少女登上了这个位置，让利斯卡公爵千里迢迢奔现一场，手还没牵热乎，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摇身一变。 　　芭芭拉吓傻了，她这一小会儿受到的惊吓太多，差点就要结巴起来了：“……你、你说什么？你是谁？” 　　科克保持着微微俯身伸手的姿势不变，抬眼看向少女：“背负公爵之名后，你是芭芭拉，却也不再仅仅是芭芭拉了。公爵之名会从此伴随你的一生，你的身上肩负着整个拉图大区的荣光，还有整个狼人种族的荣光。” 　　芭芭拉欲言又止，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半晌，她终于微微后退半步，向着对方行了一个优雅漂亮的宫廷礼，她卷曲的绿色睫毛依然夸张荒诞，但她向着对方伸出手，虚虚交握再松开的时候，她所代表的，就是整个拉图大区了。 　　“幸会，利斯卡公爵。”少女的声音镇定，却又微微颤抖：“我很荣幸能与您分享这些荣光和责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个人吸引，墨菲斯和叶瑟薇默不作声地悄然走到了人群之外，叶瑟薇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利斯卡公爵居然会为爱奔现，到头来却又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你刚才指了别人，会不会又是不一样的结局呢？”叶瑟薇感慨道。 　　墨菲斯没有回答她，反而反问道：“如果他们没有信海洋与黑夜之神，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呢？” 　　叶瑟薇一愣，随即笑开。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所有有关“如果”的假设都是毫无意义的。所有的存在与已发生的事情都既是必然。 　　她看了看天色：“所以我们要再住一晚，还是现在就去买车票？说起来，这里有夜班车吗？” 　　说着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叶瑟薇沉默片刻，看向墨菲斯：“眷者先生，你……还会和我回学校吗？” 　　“眷者先生的下一个任务，依然在你身边。”墨菲斯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所以，恐怕还要住在你的隔壁一段时间。” 　　叶瑟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有点干巴巴地应道：“是、是吗？是不是还有神魔之门要开？嗯……需要我去剪线的话，随时喊我就行。”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对，考试的时候不行。” 　　“……哦，上课的时候也不太行。” 　　又顿了顿，她叹了口气：“算了，都行，比起你那些事，我的考试和上课又算什么呢？” 　　墨菲斯眼底的笑意已经快要止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墨菲斯说还要在她旁边住一段时间，所以亲切感倍增，之前因为对方眷者身份而产生的不真实感和虚幻感在这一瞬间都像是消失了，叶瑟薇的话也变多了起来。 　　“……所以说，神明之间也有矛盾对吗？你是不是知道很多？有没有什么能讲的八卦？” 　　“那个海洋与黑夜之神，不会也是那个……样子吧？这谁受得了啊。” 　　“所以祂们到底为什么要打开神魔之门？欧斯卡纳和魔迪安大陆连起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还有谁想要开门呀？” 　　“你给我的那个小剪刀好厉害啊，是万物之神给你的吗？你就这么送给我了，祂事后会不会怪你呀？要是怪你了，我就偷偷还给你，你别告诉祂我用过，我们就装作无事发生，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你懂我意思吧？” 　　少女的声音絮絮叨叨，她憋了好久的这些话终于能说出来了，一时之间竟然有种刹不住的感觉，直到她终于喘了口气的间隙，墨菲斯终于含着笑意开口：“不然……边走边说？” 　　“啊，好的好的。”叶瑟薇连忙点头：“往哪里走？” 　　“你想不想看看伽莱长大的样子？”墨菲斯问道。 　　“……咦？”叶瑟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什么，她伸手塞进机械娃娃的嘴里，一把将还僵硬在里面的小黑龙崽子掏了出来。 　　她和伽莱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会儿，叶瑟薇转头看向墨菲斯，为了不伤害伽莱自尊地压低声音：“就这？你确定？能长大？长大了能骑？” 　　伽莱：……？？ 　　不是，你以为你压低声音我就听不见了吗？？你这是在蔑视我们龙族的听力！！！ 　　好他妈不容易盼来了希望的曙光，猝不及防到老子连个笑都没憋出来，然后你就开始质疑我？！ 　　女人，你知道你质疑的是谁吗——！ 　　伽莱在颤抖，伽莱在咆哮，伽莱龙生第一次委屈得想要流眼泪，证明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急迫。 　　还有旁边那个狗比——你笑声也太大吵到我了！！ 　　墨菲斯笑得十分没有形象，少年模样的他在这样笑的时候，显得比之前更疯了几分，他还有空在笑的间隙抽空回了叶瑟薇一句：“你试试？” 　　叶瑟薇淡定地无视了墨菲斯的笑，她爱抚了一下小黑龙崽的头，然后轻声道：“先长大一倍……试试？” 　　伽莱一边震惊于叶瑟薇居然能这么良好地忽略墨菲斯的笑，面不改色地和它说话，一边用眼神疯狂传递信息。 　　它想长大——长得巨大的那种大—— 　　叶瑟薇完全没有接收到伽莱的讯号，她还沉浸于让幼小龙崽就这么没了童年的伤心中，并且觉得自己作为龙崽的主人，不能守护自己龙崽的童年真是太失职了的悲痛里。 　　叶瑟薇没收到，但墨菲斯显然是看懂了，他笑了会儿，似乎是笑累了，收敛了笑声，但却依然忍不住时不时冒出来一声笑。 　　……就很伤龙自尊。 　　伽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开始生长，结果长了点儿就停了，它眼巴巴地看着叶瑟薇，而叶瑟薇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看到自己的龙崽变大变威猛，一时之间也感觉到有些上头了起来。 　　“再……长大点儿？来个两倍试试？” 　　伽莱倏然变大。 　　都变这么大了，再让伽莱继续被自己禁锢也挺委屈的，叶瑟薇爱抚着对方已经有自己好几个大的头颅，还挠了挠龙崽的下巴：“你乖一点，我就放你自由，好不好？” 　　伽莱已经学乖了，它连一秒都没挣扎，就在墨菲斯戏谑的眼神里点了头，末了还挑衅地看了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能屈能伸的好汉吗！ 　　“那么……你可以动了。”叶瑟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可以长大到能够载我和墨菲斯回学校的大小。” 　　这话其实等同于取消了言灵术施加在伽莱身上所有的限制。 　　短暂的停顿后，静止的黑龙拔地而起，肉眼可见地在舒展开双翼的同时，猛地变大到了骇人的程度！ 　　天地之间的风都被卷起，叶瑟薇的头发飞扬起来，她惊喜又惊愕地看着在半空翱翔的巨大黑龙，心道这看上去好像要比娜美还大了，没想到自己的小龙崽子心还挺野，品种也不错。 　　似乎是因为之前被困得久了，一朝脱困，黑龙抑制不住般引颈，一团明亮的光线在它的嘴里凝聚——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黑龙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它浑身都僵硬了一下，然后硬生生地将那团光线咽了回去，再慢慢落在了地上。随即，它有点困难地原地旋转过来，收敛了巨大的翅膀，看向叶瑟薇的方向，咧了咧嘴。 　　叶瑟薇：……是她的错觉吗？ 　　这龙刚才，是不是对她笑了一下？ 　　……怎么傻里傻气的？ 第一百零四章 　　伽莱翱翔在暮色之中, 晚霞还未散尽，他们就像是坐在龙上，向着瑰丽的夕阳前进一般。 　　从远处看, 他们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晚霞之中，但坐在龙背上, 却只能看到迷醉的晚霞永远都在那样遥远的天边, 兴许换一个地方可以看到不同的视角，但也仅此而已。 　　第一次坐自己的龙，感受自然非常不一样。叶瑟薇拒绝了墨菲斯的软垫邀请，倔强地抱着黑色的龙角，感受着风扑脸的自由气息。 　　半晌，第一百零八次被头发打脸的少女默默在自己面前竖起了魔法护盾, 悄悄缩了缩身体, 将自己躲在了魔法护盾后面，只留给了墨菲斯一个不服输的背影。 　　伽莱飞得并不怎么平稳, 这龙明显和刚出龙蛋的时候一样，是有点疯的性格，叶瑟薇觉得这家伙在与自己真正建立沟通的桥梁之前, 恐怕都会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了，心想不然还能怎么办，到底是自己的崽，再苦再累她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从阿加曼德到拉图大区的直线距离并不算非常远, 中途还路过了一下埋骨深渊。这里是黑龙的栖息地，伽莱果不其然一个高空俯冲向下而去。 　　叶瑟薇差点被这一波带走。 　　她整个人都被掀飞在半空中，只剩下两只手抱着龙刺，脸上写满了苦涩和窒息，仔细看去, 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好整以暇，发丝都没乱一根的黑衣少年蹲在她面前，笑着歪头看向她。 　　叶瑟薇想到自己刚才拒绝对方的样子，老脸一红，还想嘴硬，然而这个角度，她的魔法护盾早就不顶用了，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她连嘴硬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挣扎什么啊。 　　叶瑟薇默默把手伸给了墨菲斯。 　　对方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就将她差点从被风吹走的窘迫状况里解救了出来。 　　魔法护盾迅速萦绕了她周身，隔绝了所有的风和喧嚣，叶瑟薇短暂地在墨菲斯拉住她后起身的时候，跌入了对方怀里，又很快站稳。 　　她头发也不打脸了，耳边也没有呼啸的风声了，整个人都像是春回大地，她默默地蜷缩在墨菲斯旁边的软垫上，手里哆哆嗦嗦地抱着墨菲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暖热咖啡杯，抿了一小口。 　　……所以她刚才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举重若轻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揭过去，只要她不主动提起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学校以后，我还可以找你吗？” 　　“当然。”墨菲斯托腮看着她：“可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叶瑟薇语塞。 　　是啊，她为什么要找他呢？找他又有什么事呢？ 　　看到她一脸被噎住的样子，墨菲斯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少年模样的他明显比起青年时期更加不稳重，当然，他无论是什么样子，都距离稳重这个词距离挺远，但至少另一个样子的时候，他不会这么明显地把戏谑写在脸上。 　　他保持着这个表情，诚意不怎么足够地叹了口气：“你果然又忘了。” 　　“忘……忘了什么？”叶瑟薇一头雾水。 　　“我们之间是有契约关系的。”少年望着她的眼睛，勾唇一笑：“我不能离开你太久，也不能离开你太远。所以你要经常来找我，明白了吗？” 　　他声音轻缓又奇异地温柔，叶瑟薇下意识就被他这样的神态带着，想起了自己那次无意中听到他和拉斐尔教授对话的场景。 　　拉斐尔教授怒意盎然地说着“你现在完全是靠着自己残存的魔法源力支撑着，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只要你离开她超过一百米就会身如刀割，超过一天便会如坠魔狱”这样的话语，而自己在求证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说着“不是说要如实告诉你吗？疼，全身都疼”的样子。 　　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耿直道：“可是，上次你去沉睡的时候，我们有好多天都没有见，我以为契约已经失效了？而且……你是神明的眷者，想要解开这样束缚你的契约，或许并不难？毕竟这个契约还挺不方便的。” 　　“契约是魔法最本初的规则。使用魔法的本质是与魔法元素构成契约，契约是不可以违背的，就算是神明，也要遵从。”墨菲斯却摇了摇头，他说着科普向的内容，语气却没有不耐烦。 　　他的背后是略显黯淡却依然璀璨的霞光，光线给他的黑发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他坐在软垫里，姿势很是随意，神色似笑非笑，眼神却分明是认真的。 　　“之所以我可以释放出刚才那样的攻击，是因为你变强了。你成为了大魔法师，相应的，我也可以释放出足以击杀其他神祇眷者的攻击。”墨菲斯单手撑着侧脸，他的手腕从黑色的袖口伸出来，肤色苍白却显得非常有力。 　　“那你现在恢复到应有的实力了吗？”他说得有理有据，认真又逻辑分明，叶瑟薇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还没有，所以还要请你变得更强一些。”墨菲斯笑意盎然道。 　　叶瑟薇深吸了一口气。 　　她当然知道自己要变强。 　　一开始只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更好地活下去，让自己至少拥有一些话语权，说话不那么容易被打断，亦或者说，反抗原书中的那些辣眼情节。到了后来，在熟悉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后，变强就变成了一种必然，她要持续不断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才能在某种程度上拥有自我。 　　无论是为了迎接即将而来的与希西底彻学院的所谓比试，还是为了反抗自己替身女配的命运，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必须要努力。 　　而现在，她的这层努力上，又被赋予了一层更多的意义。 　　她不是第一次听墨菲斯说这个了，准确来说，上次拉斐尔教授也有提过，但是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可现在，在见到了墨菲斯的出手和真正属于那个至高领域的战斗后，叶瑟薇觉得自己决不能允许墨菲斯因为自己的弱小而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 　　“我要……变到多强才够？”叶瑟薇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暂时我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墨菲斯眼底的笑意加深：“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答案。” 　　叶瑟薇看着他的笑意，也慢慢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她点了点头，视线逐渐移到了云海翻涌的暮色边缘。 　　云层逐渐暗淡下去，被涂抹的色彩一寸寸褪色，浓稠的蓝与黑像是巨大的刷子般挥洒，到了最后，光线只剩下了细细的一条金橘，然后被彻底吞噬。 　　伽莱并不知道自己的背上已经风起云涌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更不知道自己刚才俯冲又拔地而起的常规操作实属违规。 　　它觉得自己表现颇好，及时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三百六十度旋转翱翔的念头，甚至在路过埋骨深渊，听到了其他龙在看到他身上载了人后，惊愕中带了些嘲讽的声音时，稳稳地做到了将闪电含在嘴里，隐而不发。 　　伽莱美滋滋地觉得自己这波很稳，绝对会得到叶瑟薇的夸奖，它必不可能再被变回去装口袋了！这委屈它再也不用受了！ 　　结果到了学院，它才刚刚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落下，咬牙温顺地让叶瑟薇和墨菲斯从它身上下来，眼巴巴地看过去，就看到叶瑟薇拍了拍手：“伽莱辛苦了！可以变回来了！” 　　伽莱：？ 　　不是——你等等——！ 　　叶瑟薇拿起小只伽莱，突然觉得这个变大变小的功能就很好用，她拍了拍伽莱身上因为飞翔而落上去的尘土，然后顺手把伽莱放在了自己肩头。 　　伽莱下意识缩回了爪子，老老实实站了上去，脚下的少女骨骼纤细，上面覆盖着一层薄却软的肉，站着挺舒服，就是时刻有点害怕自己爪子太尖，不小心会扣破对方肌肤。 　　它站得别扭又小心，翅膀老老实实地收拢在身后，注意力都在脚下，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叶瑟薇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觉得魔兽栖息地虽然确实可能比较适合伽莱生活，但是伽莱还小，去了受欺负怎么办，还是先带在身边养一养，等默契度培养出来，能自由交流了，再放过去也不迟。到时候被欺负了，它还能喊自己去帮忙。 　　回到学院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叶瑟薇没着急去交任务，而是和墨菲斯一起走向了校舍的方向。 　　魔法灯照亮了路面，叶瑟薇踩在石板上，看向前方熟悉绵延的宿舍房顶，突然有了一种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又重新回归了自己的生活。 　　这一路上，叶瑟薇都没有和墨菲斯说话，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他们并肩走过这一段静默的路，就像是在一起享受这样的平静。 　　“那……明天见？”叶瑟薇上前，帮墨菲斯打开了他房间的门，旋即退后半步，抿嘴一笑。 　　墨菲斯颔首，他迈步走进房间，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抬手屈指在伽莱头上弹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这个家伙饭量很大，准备的食物都放在拉图大区了，你先进来，我教你怎么开光门。” 　　他说到这里，叶瑟薇猛地一愣，有点慌乱地看向了伽莱，这才意识到自己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她赶快跟着墨菲斯进了房间，眼巴巴地等着学习。 　　魔法灯被“啪”地一声点燃，墨菲斯显然并不是在这里沉睡的，房间的空气里有一种空荡的尘埃气息，却在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后被驱散。墨菲斯没有着急直接教她什么，而是先拉开了魔法冰箱，从里面取出了罐装饮料递给叶瑟薇，然后上楼飞快地换了一身衣服，这才重新走下来。 　　走下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拎着那条镶满了宝石的宽腰带，他一边向前走，一边随手把所有镶嵌的宝石弹指抠了下来，然后随手从旁边拿了一个玻璃容器，叮呤咣啷地将五颜六色的贵重宝石毫不在意地扔了进去，然后递给了叶瑟薇。 　　叶瑟薇有点愣神地接过来，脸上明显带着问号。 　　“给它的。”墨菲斯用下颚点了点兀自呆立的黑龙崽子：“黑龙不在窝里放点五颜六色的东西，睡觉都睡不踏实。” 　　叶瑟薇：！ 　　她蓦得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说过的，关于当年魔法协会的会长和铁道部部长两位大魔导师为了修铁路，扛着宝石和金条进入黑龙龙窟的事情。 　　再看向墨菲斯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就带了感激，里面还夹杂着点儿愧疚：“第一次养龙，不太顺手，都忘了这一茬了。” 　　……说得好像她没忘就能搞出来这么多宝石给伽莱玩一样。叶瑟薇暗暗吐槽了自己一句，然后厚脸皮不客气地将小玻璃碗捧在手里，递到了伽莱面前。 　　伽莱有点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宝石，心想比起那些要修铁路的人带来的东西，这些玩意儿简直就像是弹珠，而且才这么几颗，逗谁玩儿呢？ 　　但下一秒，它就看到了墨菲斯飘落在它身上的眼神。 　　伽莱：……！ 　　他妈的，懂了懂了。 　　叶瑟薇捧了半天都没得到伽莱的回应，她正在疑惑是宝石不够亮，还是伽莱是变异的那种不喜欢这些东西的黑龙，就听到肩头的小黑龙崽子后知后觉地发出了一声夹杂着害羞欣喜的龙吟，然后把头插进了小玻璃碗里，在宝石上蹭了蹭，很是喜欢的样子。 　　叶瑟薇懂了。 　　自己的小黑龙，不仅傻里傻气了些，反应也比其他龙崽子慢半拍。 　　可能是先天不足吧。 　　母不嫌儿傻，她怜惜地捏了捏小黑龙的翅膀，然后期待地看向墨菲斯。 　　墨菲斯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拿出魔法卷轴，而是抬起了手：“大魔法师理应拥有很强的领悟力，我尽量慢一点，你试试能不能看懂。” 　　随即，他五指微动，有细细的魔法光束从他的指尖涌出，勾勒出了一个门的形状，然后形成了一个门把手。墨菲斯的手在搭上去之后，清晰地说出了目标地点，随即一旋，门应声而开。 　　“学会了吗？”墨菲斯转头看向她。 　　叶瑟薇似有所感，她伸出手，如法炮制地学着墨菲斯的动作，开始勾勒门的形状。 　　伽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然后表情慢慢变得奇怪了起来。 　　……画门很难吗？为什么她画出来的这个形状，嗯……就有点像是被砸塌了门槛的那种濒临拆迁的门？ 　　伽莱的吐槽才进行到一半，它还在努力想象这个门到底像是什么，叶瑟薇已经非常成功地打开了门，门的背后是一整片草原，上面奔腾着各种养殖动物，而这些活物，都是龙族最好的食物。 　　“伽莱，开饭啦！”叶瑟薇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它，拍了拍它的后颈肉：“多吃点，长胖点！” 　　伽莱也确实是挺饿，看到里面奔跑的食物，眼睛都快绿了。它没多想，从叶瑟薇肩头起飞，然后向着打开的光门飞去。 　　下一秒，伽莱就卡在了门框里。 　　它僵硬了片刻，心道自己已经按照正常门的尺寸，歪斜了羽翼，没可能卡住啊…… 　　哦，等等，它穿越的这个门，形状确实是比较特别。 　　伽莱努力将自己的翅膀从蜿蜒的门边线条夹缝里拽出来，连滚带爬地掉进光门，再在坠地的前一秒挽尊式地重新起飞，在惊心动魄的一番操作后，重新飞上天空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地有了答案。 　　那他妈哪里是门的形状，那分明是个……带刺的海胆！！ 　　龙崽悄然在光门内变大，开始了猎杀末世的龙崽吞吐着闪电，不断俯冲再重新拔地而起。 　　光门之外，金发少女兴致勃勃地继续尝试着画门，她拉开了通往各个地方门，再关闭，画出来的形状也逐渐不那么抽象，终于开窍了一般，学会了画歪歪扭扭的长方形。 　　坐在她身侧沙发上的黑衣少年悄然变回了青年的模样，他起身从门口的信箱里掏出了一厚沓的八卦日刊，随手翻开，正好看到了有关叶米尔枪的广告，而下几本的日刊上，却再也没有任何关于这柄枪的只字片语，就仿佛在刻意地抹去相关的信息。 　　灯光照亮了这一隅空间，墨菲斯又翻开了最新一期八卦日刊的扉页。 　　一行句子跃入眼帘。 　　“我不需要舒服。我需要神眷，需要诗歌，需要真正的危险，需要自由，需要善，需要罪恶。” 　　—第三卷 ·拉图·莱瑟罗·END— 第一百零五章 　　阿加曼德整座城市都笼罩着巨大的魔法阵, 城里的几个大商阀供给着这些魔法阵的晶石，为的就是让这座城市常年都维系在一个舒适的温度。 　　拉图大区已经转而入夏，热浪初翻, 阿加曼德却仿佛时间静止般，永远清晨微凉, 空气永远是微润却并不黏在肌肤上的状态, 虽然也有晴雨变化，但却永远花团锦簇。 　　叶瑟薇大清早醒来以后，发现自己送洗的校服早就被送了回来，而她托维吉妮娅定制皮质袜带也被塞在了信箱里，黑色的皮质袜带旁边设计了一个刚好能放下金色小剪刀的卡槽，还多了一个固定的暗扣。这样以后她在进行一些翻滚亦或是其他动作的时候, 就不用总是担心小剪刀会掉下来了。 　　她还庆幸了一下自己的未卜先知, 现在知道了这小剪刀的非凡之处，她甚至在指尖触碰的时候, 都带了点迟疑和颤抖，当然更好保存好这样绝非凡物的存在。 　　还好，似乎只要魔法意识没有铺开, 碰到小剪刀的时候，它就仅仅是普通的小剪刀，而不会显露出那些命运之线。 　　她换上校服，整理了一下头发, 向走下楼去。 　　几日不见的灰白魔灵小手在阴影处和她打了个招呼，而伽莱卧在一边的沙发大软垫上，睡得不见天日，叶瑟薇下楼到一半，伽莱还翻了个身, 露出了一条小后腿。也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梦，小后腿在半空抖了几下，惹得上面的肉都跟着一起震颤了起来。 　　黑归黑，小龙崽子还是可爱的。 　　她俯身把昨天回来顺手扔在一边的大魔法师权杖捡起来，塞进了机械小人嘴里，到底不太放心把伽莱单独放在这里，临走前还是把睡得七晕八素的伽莱喊了起来，然后娴熟地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前一天她也注意到伽莱的些许僵硬了，所以她在肩膀上专门加了一块硬制的肩章条，方便伽莱的爪子扣上去。 　　魔法塔和战士协会的方向和教学楼并不一致，她出门的时间又正好是其他许多同学一起走出宿舍区、匆匆忙忙去上课的时间，是以一路上吸引了许多视线。 　　她考六级战士的事情因为八卦日刊的头版而惹得几乎人尽皆知，之后在演武场闹出来的动静更是不小，虽然之后那柄奇特的名叫叶米尔枪的武器似乎就销声匿迹了，但并不妨碍大家偷偷对此讨论了好久。 　　就算不说这些，那边关于她到底能不能通过试炼任务的赌局都还开着呢，结果这会儿大家看到熟悉的漂亮脸蛋和苍金发色，这才恍然，敢情人家都已经回来了？ 　　战院大多数人都和叶瑟薇一起上过课，大家都好奇地想从气质的角度去判断她到底有没有过任务，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所有人都盼着有叶瑟薇的熟人上去问一句，然而大家面面相觑了半天，突然惊觉这个少女怎么好像没什么熟人？ 　　就是那种，见面也会点头打招呼，毕竟互相眼熟。但是要主动去问这种问题，点头之交的关系还是淡了些。 　　战院如此，魔院的人更是蠢蠢欲动。 　　准确来说，从叶瑟薇顺势报了六级魔法师考试的那一刻开始，魔院的人心里的不爽就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 　　什么叫去考六级战士的考试，顺便考了个六级魔法师？关键对垒的几个魔法师还都输了？这也太离谱了！！！ 　　他们魔法师不要面子的吗！！ 　　在事后用一些手段调出了当日竞技场的影像记录后，大家的心里都笃定地觉得，叶瑟薇是靠着那柄实在是邪异的武器取胜的，没了武器，她是绝对不可能通过考试的！ 　　又有人得到消息，说叶瑟薇当天才走出竞技场，那柄叶米尔枪就被库克院长取走了。 　　魔院的大家口嗨的同时，其实内心还是隐约惧怕那样骇人听闻的穿透和杀伤力的，本来不少人都觉得和叶瑟薇对阵的人某种程度上丢了魔院的脸，还专门杀去准备冷嘲热讽一番，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根本打不过对方，这才慢慢收敛了之前的念头。 　　能去考试的人，当然不是试着考考。愿意走入生死局的人，当然不是抱着可能会死的觉悟，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能赢。 　　换句话说，叶瑟薇打过的两个人，没有弱者。甚至如果不是遇见了她，他们的实力应当是绝对可以通过考试的。 　　一击击破六级战士的魔法护盾，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在大家得知那样武器已经不在叶瑟薇手上以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这也是之后那个赌局搭起来了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人是确实觉得，没有了叶米尔枪，叶瑟薇是绝对不可能通过六级魔法师的竞技场考试的，她的实力起码要被削减掉一大半。而实战任务可比竞技场任务要难多了，保不齐她就会失手。 　　赌局呈现了某种压倒性的优势，压叶瑟薇能过的人大多也就是凑凑热闹唱唱反调，除此之外，也就是贝莱尔和伊芙琳这几个人了。 　　有小道消息说，阿加曼德城里的几个赌场里，有人也为这事儿下了注，注还挺大，是赌叶瑟薇能不能破了三级战士升六级战士的速度记录。 　　学院里的学生是不允许参与学院外的赌局的，这一条在学生守则里写得清清楚楚，是以大家都抓耳挠腮这个注到底是谁下的，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晓答案。 　　总之，叶瑟薇一出现在大家眼前，就立刻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当然了，除此之外，大家的注意力还有许多都放在了她的肩头。 　　“那是什么？猫头鹰吗？我怎么感觉猫头鹰不应该长这样？”有人压低声音问道。 　　“你等等，我快走两步到她前面，然后你喊我名字，这样我就可以不经意回头了，待我打探一番。” 　　说是不经意，其实也还是挺经意的，至少她在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叶瑟薇肩上的大鸟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和少女似笑非笑的湖绿色眸子对视了一瞬。 　　偷看的女生一阵窒息，连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都来不及露出，就慌张地跑回了自己的同伴那里：“嘶——” 　　对刚才的一切一无所知的同伴：“什么情况？你慌什么？看清楚了没？到底是什么？” 　　女生拍着胸平复呼吸心跳：“别提了，我偷看被抓住了。我们喊名字的招式过时了吗？不管用了吗？我看清楚了，我觉得是猎鹰，但又有哪里怪怪的，等我一会去图书馆再翻一下图鉴书。” 　　周围类似这样的对话还很多，大家都自以为压低了声音，但无论是伽莱身为龙族的听力，还是已经晋升到了大魔法师位阶的叶瑟薇，都足以将所有的窃窃私语听见。 　　这一点，叶瑟薇昨晚就发现了。她对世界的感知能力和看这个世界的视角，都发生另一些微妙又无从描述的变化。她被动和主动能够获取的信息量都变得极大，而这样的极大，自然需要更多的精力去分辨和筛选有用和无用信息，带来便利的同时，也附带着负担。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纯粹受益的事情，所有的强大都伴随着危险，这才是这个世界从未遮掩过真面孔。 　　她侧头看向站姿比昨日舒服了许多的伽莱，促狭地勾起一抹笑意：“伽莱，听见了吗？他们都觉得你是鸟。” 　　她很确定伽莱能听懂。养龙和养动物其实区别并不太大，日常生活里都要常沟通，多说话，这样默契度才会慢慢增长上去，比如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比昨天更懂自己的黑龙崽子一些。 　　伽莱都已经丧失尊严地缩小到这个地步，它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成这个样子，甚至和人类和平相处。本来它还有些包袱，生怕遇见之前吭哧吭哧扛着金条来求自己的人，再被认出来什么的。但很快，他就发现这里似乎是人类幼崽聚集地，那些它过去可能接触到的人是不会在这里出现的。 　　也不知道该欣喜，还是叹息自己此时此刻的境遇。 　　而且，这样乖巧地站在叶瑟薇身上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迎接这么多人类崽子的围观。 　　……好他妈想一闪电全都劈死哦。 　　叶瑟薇慈爱地摸了摸伽莱的头：“我知道你也很想和大家说说话啦，没关系，等长大了以后说不定就可以了哦。” 　　伽莱：？ 　　不是，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想劈死他们，不是想和他们说话！！！ 　　原本要去上自习的不少人都改了主意，悄然改道跟在叶瑟薇身后，只想蹲一个最后的结果。 　　比如，永远走在八卦第一线的埃迪学长。 　　他向来喜欢隐藏在人群中，之前出了叶瑟薇的广告业之后，他还因为叶米尔枪的事情被约谈了一番，在喝了让人坐立不安的茶后，从此变得更加谨慎。虽然广告的业务照接不误，但在内容方面，他做了极大的筛选。当然，以他新闻八卦人的敏锐度，就算不能写了，埃迪也不能允许自己不在新闻现场。 　　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和其他人一起向着魔法师协会的方向走去。 　　战士协会就在魔法师协会的路上，大家有失落有意料之中地看着叶瑟薇交了任务，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从三级战士的徽章换成了六级的，然后，她又沿路走向了魔法师协会。 　　交任务这个事情，叶瑟薇也没什么经验，她一开始还无法忽略这么多人以为自己偷偷摸摸，其实目的性不要太强地跟着自己，但很快，她的思绪就飘远了，飞快地忽略了这些人。 　　她要怎么证明自己现在的实力？难道拿魔法杖出来给他们看吗？万一他们觉得自己是路边捡来的怎么办？ 　　在这样的思索中，她抬手推开了魔法塔任务办公室的门。 　　任务办公室很大，通常都要排队。前面已经有了三四个人的小队伍，叶瑟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随意地站在了队伍的末端。 　　直到一道声音在她的头顶响了起来。 　　“我听说你的任务是杀人。你不会不知道杀人要带头回来吧？还是说，”少年的声音比之前似乎还要更倨傲又无礼一些，叶瑟薇甚至不抬头就感觉到了一道毫不客气的视线上下打量她，最后落在了她肩头。 　　叶瑟薇抬头。 　　许久不见的特纳家小少爷安德森仗着身高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讥诮。 　　他的目光在伽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突得嗤笑了一声：“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宠物傻鸟？以为长得像龙了点儿，就真的能骗过所有人吗？” 第一百零六章 　　叶瑟薇是个非常非常护短的人。 　　毫无疑问, 伽莱早就被她列为了“骂它就等于骂我”的范畴之内，她可以觉得伽莱傻里傻气，毕竟那是喜爱的另一种表达。 　　但别人不行。 　　骂她的话语听多了, 叶瑟薇早就已经对此感到麻木了。 　　但是骂她的龙崽，不可以。 　　四舍五入, 安德森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安德森一会儿, 突然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有点阴森森的笑容：“你今天的发型还挺不错的……” 　　安德森的发型其实一直都没变过，他热衷于将自己的头发梳成大人模样，蓝发背头，非常有辨识性。他闻言愣了一下，心道怎么突然说这个，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发觉没有什么异物, 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叶瑟薇依然注视着他，一只手抬起来, 拍了拍已经蓄势待发的伽莱——她和自己的黑龙崽子从未如此时此刻一般心意相通过，他们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怒意。 　　说是怒意，也不太贴切。 　　相比起生气, 叶瑟薇更多的是无言以对。这个安德森，总是能在最不合适的时机、用最不成熟的语调，说出最惹人讨厌的话语。 　　而伽莱就很简单了，它觉得挺新奇, 这辈子居然还有被这种小崽子用这个眼神看的一天。就类似于人类不会在乎蚂蚁的看法，伽莱也并不在意面前这个蓝头发、在它眼中弱到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但好巧不巧，对方的话语被它听到了，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伽莱甚至不用叶瑟薇说什么。 　　在前一日为它解开了所有言语方面的枷锁之后，叶瑟薇只是让它变回了现在的大小, 并没有多说什么。而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伽莱在遭受了龙生的毒打后，也从昨夜乖到了现在。 　　很显然，它终于可以撕开一点自己乖巧的表皮，展露一些真正的自我了。 　　憋的太久了，这一刻，伽莱甚至有些许希望这样不长眼的崽种多一点，让它多发泄发泄。 　　随即，叶瑟薇的手从伽莱身上移开，随着她的手落下，黑龙崽子倏然展开双持，腾空而起！ 　　叶瑟薇看着安德森，发出了一个古怪悠长的音调。 　　“龙焰——！” 　　在所有人还在乘机辨识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鸟的时候，伽莱连任何蓄力和前摇都没有，直接张开了嘴。 　　闪耀到刺眼的光球在它的嘴里凝聚。 　　呲—— 　　魔法塔的采光并不是非常好，是以白天的时候，整个塔里也是用魔法灯照得亮若白昼的。办公室工作多的都是伏案类，一直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光线不好可不行。 　　叶瑟薇这边的小冲突原本是没人在意的，直到伽莱的这一道闪电直接将原本就亮若白昼的空照得更亮！ 　　它虽然体型还属于幼龙，喷涌出来的闪电也绝比不上完全形态的太古龙毁天灭地的架势，但是这一条闪电依然近乎比它本身都要更加粗壮，挟雷霆之势，狠狠地劈了下去！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递过来的时候，叶瑟薇悠悠然地说完了刚才语意未尽的后半句话，“下一秒，你的发型就没有了。” 　　闪电骤然亮起，然后直接劈在了安德森的头上！ 　　呲啦——！ 　　闪电劈落的声音和有什么被一下子劈焦的声音一起响起，随之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在了整个办公室里。 　　确实是没有了。 　　原本柔顺细软的蓝发直立在了他的头上，变成了一个蓬蓬的圆形，但这个圆发型也圆得不太完美，一半塌着，另一边还倔强地直立着，而这样的直立仔细看去，每一根发丝偏偏都是扭动着卷曲的。与此同时，漂亮的海蓝色也直接被一闪电劈成了焦灰。 　　他白皙的脸也被劈黑了上半张，整个显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甚至衣领上都还缠绕着缭绕的闪电。 　　而这个时候，伽莱还在继续往外喷闪电。 　　也不是它想，这个喷一口闪电出去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被打断的过程。尤其是它憋了这么久，一口出去根本刹不住。 　　但好歹，它还知晓自己得控制一下量，劈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再继续的话，对面这个人大概率会死，于是伽莱翅膀一挥，顺口把剩下的闪电直接劈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魔法吊灯上。 　　魔法塔所有的魔法吊灯都是有魔法回路连接的，这样一来，供给的魔晶石只用定期在同一处添加，就可以让所有的灯都亮起来，大大节省了人力成本。 　　所以伽莱的这一口闪电，就这样直接顺着魔法灯倒灌进了整个魔法塔的魔法回路上！ 　　整个房间的灯都开始了噼里啪啦疯狂闪烁，从外面看，整个魔法塔的外侧都倏然缭绕了一层明灭不定的闪电！ 　　魔法灯在摇曳中跳跃着光芒，甚至有了轻微的摇动，其他办公室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走到走廊，想要看看怎么回事，更高级一些的办公室里，突如其来的灯光闪烁让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拿起魔法联络工具，准备质问一下魔法晶石能源部是怎么回事。 　　然而联络还没建立起来，异变突生。 　　伽莱好不容易才把攒了好几天的这一口闪电意犹未尽地吐完，它并没有落下来，而是在半空扇着翅膀，向着安德森和所有愕然看向它的人呲牙发出了一声轻蔑的龙吟！ 　　如果说强行说往外吞吐闪电的物种除了黑龙之外，似乎也有点别的生物也可以，但是龙吟就不一样了。 　　虽然伽莱分明还是幼龙龙崽的样子，但是它的龙吟却分明已经带了睥睨之势，而它的声音声波就这么传递出去，顷刻间惊扰了远在学院的魔兽栖息地的其他龙族！ 　　片刻的寂静后，整个魔兽栖息地所有的龙都慢慢从沉睡中苏醒，此起彼伏地向着天空发出了响彻天地的龙吟声！ 　　不少教授的脸色顿时骤变。 　　龙吟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大规模的魔法攻击！ 　　魔兽栖息地是设有隔音结界的，为的就是防止这些龙不小心龙吟一声，波及无辜。而现在这样能传递出来、飘扬在整个学院上方的龙吟声，简直可想而知，其中饱含着怎样可怕的威力！ 　　学院的很大一部分学生并不能承受这样的龙吟，尤其是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声音的学生，直接受到龙吟的冲击，很容易陷入某种疯狂的状态！ 　　而此时此刻，这样可怖的龙吟甚至还不仅只有一声！ 　　魔院和战院正在上课的老师们都飞快地扬手布下隔音护盾，图书馆的外立面有魔法护盾张开，魔法塔的魔法护盾也被直接激活，然而无奈这样的龙吟是从塔的内部传出来的，甚至是从这里引发的，就算是布下这样的护盾，也稍微显得晚了一步！ 　　叶瑟薇第一次听龙吟的时候也产生过类似的排异反应，后来听得多了，就习惯了，在与伽莱缔结了契约后，更是早就对龙吟免疫了。 　　是以她清楚地看到了狗狗祟祟地跟进来想要看她情况的那些人刹那间的痛苦和摇摇欲坠，整个魔法塔噼里啪啦闪烁的护盾和灯，和窗外不远处的建筑物隐约闪烁的魔法光芒。 　　……事情好像闹大了的样子。 　　叶瑟薇大约感觉到自己可能大概是闯祸了，她心里慌张，但面上却完全不显，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镇定自若地向着伽莱伸出手。 　　黑龙崽子终于爽了一把后，顺应叶瑟薇的呼唤，从半空飞掠了下来。它明明展翅也只有一米多的宽度，却硬生生飞出了一百米宽度的架势，不可一世地扬着脖子，落在了叶瑟薇的手腕上。 　　刚刚从龙吟的冲击里恍恍惚惚地回过神的大家就这样看着少女纤细的手臂上，龙爪小心翼翼地收敛着爪子，然后一点一点挪到了她肩膀的肩章上，又恢复了之前的乖巧模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他妈谁能想到啊！这个叶瑟薇为什么刚刚被收走了一个杀伤力耸人听闻的叶米尔枪，转头又有了一只龙！ 　　事到如今，谁都再也不可能自欺欺人地觉得那是鹰或是其他什么生物了。 　　那他妈是一条龙，一条真正的龙！ 　　……而且还是最凶残最狡诈最可怕的黑龙！ 　　而现在，那只刚才还凶悍的黑龙乖巧地站在少女的肩膀上，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站在那儿看起来漂亮又好脾气的少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这条黑龙还要更加可怖！ 　　恰好在这个时候，叶瑟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羞的笑容：“不好意思，刚抓的龙崽，还有点不听话，给大家添麻烦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它，绝不再犯！” 　　……听到了没有！！她还要好好教育黑龙！这是什么震耳发聩的发言！！ 　　安德森已经被这一道闪电给劈得呆住了，他绝对没想到自己眼中的傻鸟居然真的是龙，他甚至一时之间连愤怒都忘了，根本无暇去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只惊愕地看着伽莱，再将目光转向了叶瑟薇，吐出了一个音节：“……龙？！” 　　叶瑟薇微羞的笑容还没散去，她加深了笑意，对着安德森耸了耸肩，甚至懒得多说一个字，就直接擦过对方，向前走去。 　　两个人身影交错的瞬间，叶瑟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慢条斯理地在安德森耳边扔了一句话。 　　“为了打开神魔之门，你究竟向神明许下了什么愿望？” 第一百零七章 　　安德森猛地看向叶瑟薇。 　　然而后者却在扔下这句话后, 轻描淡写地掠过了他，向着前方的办公桌走去。 　　原本安德森是排在叶瑟薇前面的，他也是刚刚完成了一个悬赏任务回来。但此时此刻, 叶瑟薇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插了他的队, 他居然因为真龙和叶瑟薇刚才的话语双重刺激，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 　　所有的人都有愿望, 又或者说……欲望。 　　每一座神殿都有礼拜室。面对神祇雕像的时候，颤抖又卑微地说出心中的愿望, 这是所有拥有信仰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有些深埋心底的话无法说与人听，那么就只能说与神明来听。那些愿望里有赤诚的希望，有卑微的祈求, 有卑劣的恶意，也有隐秘的欲望。有些话语并不是真的要神明听到并回应, 更多的时候, 大家都将神明日复一日的缄默当做是某种默许。 　　默许血流成河，默许人类相杀，默许一切罪恶与圣洁并存。 　　也有人得到了回应，而所有得到了回应的人，便被称为是神眷之人。 　　安德森的愿望实在太多了, 特纳公爵十七八个孩子里，他虽然不算是泯然众人，却并非真的有什么话语权。神殿是他唯一能尽情发泄和说出自己内心的地方, 却从未想过，自己居然真的能够得到回应。 　　那是他命运转变的一天。 　　他为了打开那扇神祇想要打开的门，付出了无数的代价，也因此获得了所有他想要的一切：父亲的注视，所有人艳羡的目光, 追随、荣华与真正的地位。 　　他一直都以为神明回应他愿望的这件事发生得神不知鬼不觉，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神祇眷顾了特纳大区，甚至连他最亲近的人都以为是他的虔诚触动了神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为之做了什么。 　　而现在，前方背对着他的金发少女，却一语戳破了他深埋心底的秘密！ 　　安德森瞳孔微缩，如果这里不是人来人往的魔法塔任务办的话，他甚至想要一步上去抓住叶瑟薇，问她到底知道什么了。 　　他隐秘地舔了一下内嘴角，阴晴不定地看着叶瑟薇的背影，她的头发没有他见过的那位真正的神女那般真正如金子般灿烂，背影却有些许的相似，都有那股金色神殿熏陶出来的、从骨子里带着的优雅和从容。他找了许多和那个人相似的少女，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拥有这样的神韵。 　　得不到真正的那位神女，面前的这位也不是不可以。 　　他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了，而这一次见到叶瑟薇、甚至发觉对方似乎知道一些自己的秘密的时候，安德森心底嗜血又些许暴虐的心情顿时被更盛地激发了出来。 　　安德森眸色深深地这样想着，叶瑟薇感觉到有粘腻让人不适的目光附着在自己背后，她微微蹙眉，大约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却并没有回头。而感知力惊人的伽莱就不一样了，它扭过头，毫不客气地咧嘴呲牙，露出了嘴里让人胆战心惊的闪电光团。 　　刚刚才被当头劈过，现在还整个人都脑子发晕的安德森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甚至指尖都应激般地泛起了治愈魔法的光辉！ 　　伽莱的恐吓不仅安德森收到的，站在门口的其他看热闹的人这才晃晃悠悠从刚才的龙吟冲击中回过神来，再看向叶瑟薇肩头的这个家伙的时候，脸色和颜色都不对了。 　　别说他们了，办公室其他档口、受了无妄之灾的工作人员这会儿眼神也都不太对。 　　比如叶瑟薇面前桌子后坐着的这位。 　　好巧不巧，还是个熟人。 　　兔耳被整齐地折叠在脑后，许久不见的奥特先生衣着笔挺，他苦不堪言地坐在办公椅里，颇为愁苦地看着叶瑟薇：“来交任务？” 　　——并没有半分要显露出自己与她认识的样子。 　　叶瑟薇老神在在地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是的，兔砸先生，好久不见。” 　　奥特先生的表情一僵，他似乎努力想要更严肃一些，但是不断闪烁的光线弱化了他的努力。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她递去的学生卡，刷了好几下才生效，伽莱刚才灌注在魔法回路里的能量太胜，直到这会儿，灯光都还有点噼里啪啦，甚至摇摇欲坠：“瑟薇·叶德莱，领取六级魔法师任务，任务描述：杀死[哔——]，请问任务是否完成？” 　　[哔——]这里，是奥特先生自己出声的，具体猎杀对象当然要保密，否则很容易出事。他顿了顿，继续按部就班道：“如果是，请递交证明。如果否，则判定为任务失败。” 　　跟上来的魔院和战院的学生还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结果的揭晓，是以在奥特先生的这句话落下后，各个都伸长了脖子，等待一个结果。 　　贝莱尔算是姗姗来迟的，他早上的某节课有个小随堂测验，要计入期末成绩的，他跑去答了题，二十分钟交卷，然后一路疾跑到这里，就正巧赶上了这一幕。 　　和他交好的战院兄弟早就给他留好了位置，贝莱尔一路披荆斩棘地挤开人群，到了前排的时候，奥特先生的话正好落音。 　　这也是叶瑟薇回来以后，贝莱尔第一次见到她。 　　红发少年眼眸微凝，他从小就出身极好，见识多广，一眼就感觉到叶瑟薇身上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他甚至有一种隐约看不透她的感觉，而这种感觉，绝不是普通的六级魔法师能具备的。 　　换句话说，叶瑟薇不仅应当完成了任务，还极有可能已经超越过了六级魔法师位阶！ 　　“稳的。”红发少年笃定开口：“她要是没通过，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讲道理，你一眼看过去能看出来她实力吗？” 　　“……好像是有点道理吼。”贝莱尔的兄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话没有压低音量，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贝莱尔标志性的红发红眼让许多人都飞快地认出了他，而他的实力从来都是有目共睹的，说出来的话也自然多了几分天然的信服力。 　　结果贝莱尔才信誓旦旦地说完，前方的少女就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没有耶。” 　　一时间，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贝莱尔更是忍不住喊了一嗓子：“不可能！她绝对不仅仅是六级魔法师！” 　　奥特先生也带了几分惊讶地抬起了头：“什么？” 　　“我没有完成任务。”叶瑟薇抿了抿嘴，脑中又回忆起了任务目标怀亚特自戕的一幕，她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没有给我动手的机会，就先死了一步。我也很无奈。” 　　有低低却带了几分癫狂的笑声从身侧响起，刚才还一脸错愕的蓝色爆炸头少年怀着恶意笑出声：“搞了半天，原来连这种任务都完成不了吗？看你的架势，我还以为你都大魔法师了呢。” 　　人群里的特纳挺多的，听到安德森的话语，虽然也觉得自家的小少爷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而在进入了学院后，从本质来说其实也算是已经脱离了特纳大区，但还是忍不住抬高声音帮腔了一句：“就是——！还想当晋级最快的六级魔法师？做梦吧你——！” 　　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在门口响起，还有人拜拜手：“都散了都散了吧，这热闹可真是，看了个寂寞。” 　　边说，还边轻蔑地看了贝莱尔一眼，似乎在嘲笑他的判断错误。 　　贝莱尔并没有被这些恶意的视线激怒，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瑟薇，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旁边的那位兄弟也想溜，却在看到他的表情后，若有所感地留了下来。 　　原本摇摇欲坠还闪烁的所有魔法灯突然发出了一阵略微刺耳的响动，一阵跳跃般的光线后，所有的灯都在同一时间宛如断线般倏然黯淡了下去。 　　叶瑟薇表情微凝。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伽莱真的把这个魔法回路给搞坏了吗？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的魔法回路啊，一只黑龙幼崽子的小闪电都扛不住的吗？这样还怎么迎接大自然的洗礼啊！ 　　外面突然有了一阵骚动。 　　原本涌在走廊里看热闹，这会儿热闹散了，刚刚往外走了两步的同学们突然，都倒退着讪讪地走了回来。 　　一身高开叉定制裙装的曼妙身姿出现在了朦胧的走廊尽头，她的鞋跟与地面敲击出了清脆的响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大家的心上，她懒洋洋地竖着一根指头，指尖凝聚着一团照明魔法，照耀得她的银发更加惊心动魄。 　　“会长大人。” 　　“……！会长大人！” 　　“见过会长大人。”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蔓延到这一段，其中有因为突然断了灯而拉开办公室的门出来看情况的办公人员，也有倏然反应过来，飞快行礼的学生们。 　　魔法师协会的会长多萝西娅似笑非笑地走到了任务办公室的门口，步伐不停地走了进去。 　　全办公室的人在听到门口动静的时候，就面面相觑地站了起来。 　　讲真，就算是办公室的人，也极少能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艳却绝对强大的会长大人，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是了，这会儿突如其来的断灯，是刚才那个小黑龙的一口闪电造成的，这会儿显然整个魔法塔的回路八成都受到了影响，说不定是多萝西娅会长正好在办公，结果突然灯灭了。 　　这位会长可是以火爆和臭脾气著称的，所以这会儿她是来找叶瑟薇算账的吗？！ 　　啧！这可比叶瑟薇过没过六级考试的场面要更引人注目啊！ 　　看热闹大军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还互相对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多萝西娅会长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喜怒，她红唇极艳，凤眼上挑，从来都是懒洋洋又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会儿走进任务办公室后，随意环顾了一圈，也没坐机灵的办公人员飞快推上来的椅子，就这么施施然站在了旁边，看向叶瑟薇。 　　“我来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魔法塔的能量供给回路给毁了。”她悠然开口道。 　　门口的吃瓜群众顿时沸腾了。 　　果然！果然是因为这个！ 　　叶瑟薇完了，绝对要完了！ 　　赔钱不说，这下说不定还要被多萝西娅会长刁难！说起来，叶瑟薇刚开学那天就背了个肆意滋事的大处分，今天如果多萝西娅会长不依不饶一点，说不定还得给她头上套一个大处分。按照阿加曼德学院的校规，连背三个大处分，那可就要退学了！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一会儿，办公室门口就围满了探头探脑的脑袋瓜子。 　　叶瑟薇也站起了身，她虽然没见过多萝西娅会长，却也在无数地方见过这位美艳会长的照片和资料，她认认真真地行礼的同时，却感觉自己肩头的伽莱情绪有点奇怪。 　　她有点好奇地侧头看去，却见伽莱默默地用双翼捂住了头，它太小只了，这个动作做得很是艰难，乍一看上去，动作还挺扭曲，身影里更是透着几分心酸。 　　“伽莱？”她轻声询问道：“你怎么了？” 　　伽莱没怎么，刚才那一口闪电喷完以后，它好得很。只是它从一开始就最害怕出现的场面，虽迟但到。 　　这个银发女人是他妈要和自己比命长吗？ 　　伽莱不无萧瑟地想着，它根本没抱什么侥幸心理，到了某个层次，大家互相之间辨认的时候，根本不是靠肉眼，而是靠气息。它虽然被某个狗比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和人类之间缔结了契约，但它最本源的气息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这个在过去的无垠岁月中，与自己打了不知道多少场的银发女人，对它的熟悉当然是再熟悉不过。 　　它甚至完全能够听出来，对方话语里的揶揄。 　　别人或许觉得，多萝西娅会长是针对叶瑟薇来的，但只有伽莱心里门儿清，这个女人是冲着它来的！该死，她怎么正好也会在这里！ 　　在这里也就算了，还看到了它现在这个弱小可怜又乖巧的样子！！ 　　伽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多萝西娅确实是被伽莱吸引来的，她也确实是如其他人猜测的那样，办公到一半，突然没了光亮。魔法回路的能源供给体系虽然挺稳定的了，但也不是没故障过，她犯不着为这种事情来为难谁，有问题早点解决就行了。 　　她之所以来，当然是感受到了老熟人的气息。 　　而这个老熟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那条在埋骨深渊里当属最暴烈狡诈，凶残贪婪的黑龙。 　　多萝西娅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要应激般地直接进入战斗状态了。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是那条黑龙对着学院发起攻击，肯定会激发出学院的防御法阵，而那些实力超群的魔法院院长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更何况，那条龙虽然确实厉害，但却是个守财奴，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它积攒了巨额财富的巢穴呢？ 　　但这气息，她又自认绝不可能认错，毕竟过去交手过那么多次了。 　　所以她才亲自来这边，一窥究竟。 　　多萝西娅眼中的戏谑和笑意加深，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肩上变得和一只小鹰隼一样大的黑龙，有惊讶，有不可思议，更多的则是忍俊不禁。 　　瞧瞧，她都看到了什么。 　　多萝西娅甚至想要吹一声口哨了。 第一百零八章 　　伽莱四舍五入觉得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如果此时此刻, 给它一个爪子抠地的机会，伽莱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刨出来一个三室两厅，再默默下沉。 　　它完全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精准又犀利, 震惊又嘲弄。 　　下一秒，女人猖狂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办公室, 还带起了一整片的回声。所有人都愕然看着会长大人笑得花容失色，毫不节制, 大家都露出了震惊又不敢言的表情，悄悄互相换着眼色。 　　这笑声是几个意思啊？ 　　平时都只能在开大会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坐在最前面的会长，见到她最多的样子就是正襟危坐和怒意盎然地指着前排那些顶锅的部长们一个一个骂过去, 骂到兴头上还会不客气地一鞭子抽过去，魔法光辉四溢, 冰雪气息飘散, 原本就瑟瑟发抖的大家心冷身也冷，各个都吓得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别的了。 　　哪有人见过会长现在这个样子呢？ 　　大家在震惊之余，还有一丝担心目睹了这一切的自己，会不会转头就被会长灭口。 　　“这是笑啥呢？”贝莱尔的朋友小声喃喃, 战院的人到底对积威深重的魔法协会会长了解并不太深，还敢开口哔哔几句：“难道是旁边安德森的雷劈发型太好笑？” 　　“可拉倒吧，让魔法协会的会长笑话他？他多大脸？”贝莱尔没好气道：“少往他脸上贴金。” 　　——这话讥讽了些, 却也确实是实话。太过低渺的存在，确实连被嘲笑的资格都没有，因为那些高处的人眼中根本不会装进他们的影子，自然不可能为之有任何情绪变化。 　　叶瑟薇也很懵逼，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多萝西娅会长笑得眼角快有眼泪沁出来了, 沉默片刻，默默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多萝西娅会长顺手接过来，沾了沾眼角的泪珠，笑声终于慢慢小了下来。她似乎也不打算戳破什么，只挑挑眉：“你这龙不错。” 　　叶瑟薇眼睛微亮，别管来的人是谁，夸她的崽子就是好人！ 　　她对面前笑得莫名其妙的女人顿时好感骤增，有种第一次要带自己的崽子出来遛一遛，展示一下的感觉，她侧过头去，结果看到伽莱居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顿时脸色微微一顿，抬手轻轻拍了拍伽莱的背：“伽莱，别害羞，来，快来见见漂亮姐姐。” 　　伽莱：…… 　　你可知这位姐姐马上就要寿与龙齐了？快要可以被叫一声老祖宗了？ 　　都魔法纪元了，还他妈有人看脸辨年龄吗？ 　　麻了。 　　叶瑟薇可不管它麻不麻，在她眼里，多萝西娅就是第一个称赞自家崽子的人。她是一定要向对方展示自己的龙崽的！ 　　于是多萝西娅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瑟薇拧着眉，将黑龙崽子一把拎了下来，不太高兴地硬是掰开了对方的双翅，以一种强硬地要展示的状态将黑龙转过来，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可爱吗？” 　　伽莱的眼神麻木中蕴含绝望，绝望中更有一抹超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多萝西娅来了个四目相对。 　　多萝西娅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震撼于全程黑龙都一动不动人人摆弄、叶瑟薇居然能徒手掰开龙翼、还是此时此刻黑龙被彻底打开毫无防备地展露在她面前的狼狈模样了，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多萝西娅神色古怪，她忍了好久才把涌上来的笑意硬生生压了下去。 　　“哇哦~”她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叹，用自己都难辨情绪的高昂音调应和道：“好可爱的龙崽哦~！” 　　伽莱：…… 　　让它死了吧，就现在，就他妈现在！ 　　叶瑟薇对多萝西娅和伽莱之前风起云涌的气氛一无所知，她对对方的夸赞非常满意，顺手撸了两下伽莱的头，盛情邀请道：“要摸摸看吗？手感很好的！” 　　——纯属睁着眼睛瞎说，龙崽讲道理也不是什么毛茸茸的动物，摸上去不仅不太会舒服，还有些扎手。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表露出来这一点。 　　多萝西娅惊呆了。 　　她和这黑龙的恩怨说来其实已经很久了，打架很多次了，从来都没分出个胜负来，当然，这个没分出胜负其实很大一半原因都在于黑龙实在是太懒，不愿意离开它的巢穴，只想守着那些金山银山。要是让它放开厮杀，她定然不是对手。 　　总之，她就是认准了它的这一点，多次在晋升瓶颈的时候前去骚扰，还用对方的闪电淬炼了些兵器，事后为了不被记仇，每次她都主动会带几麻袋金条过去。 　　修铁路那事儿找它，也是她建议的。埋骨深渊的龙虽然多，但没一条能打得过它，只要这条黑龙能同意，这事儿就稳了。当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事情会传成那个样子，但总之，她的判断确实没有错。 　　而就是这样分明天然站在混乱邪恶阵营，与她的交集大约就止步于此，指不定哪天还要去找对方打一架的这条黑龙，现在浑身僵硬地被举到了自己面前，而她居然还能摸一下它的头？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戏剧化、更爽的事情吗？ 　　多萝西娅爽快答应，她已经要忍不住笑了，于是她一边不断有一阵阵些许抽搐的笑意从她嘴边溢出，一边毫不客气地抬手，在伽莱头上薅了一把。 　　伽莱不是没有反抗，它发誓它努力了的。 　　它在那个银发女人抬起手的瞬间，就发出了低声愤怒的龙吟，甚至还慢慢露出了一口尖利凶残的牙齿，目露警告地看向了对方。 　　然而下一秒，它的头就被拍了一把：“乖。” 　　伽莱就此僵硬在了龇牙咧嘴，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不断靠近自己，在视线里放大到甚至能看清掌纹。 　　然后，它的头，就被摸了。 　　被摸了 　　摸了。 　　了。 　　。 　　伽莱委屈，伽莱想哭，伽莱绝望地闭上了眼。 　　窒息的对话还在继续： 　　“是真的手感很好呢，这龙多大啦？叫什么名字呀？” 　　“刚刚破壳不久，叫伽莱。” 　　“哦~是个好名字呢，会飞了没有呀？能飞多高了呀？平时都吃什么呀？需要时常去遛一遛吗？” 　　“嘿嘿，谢谢会长夸奖。已经会飞了，飞得可好可高了，平时吃的东西也很充足，最近没时间遛，有空一定多出去放放风。” 　　伽莱：…… 　　从现在起，做一只可爱的龙崽，卖萌，装傻，混口饭吃。 　　从现在起，忘记过去和荣光，它有一个主人，专业坑龙，防不胜防。 　　令龙煎熬的展示阶段终于过去，重新被放在肩上的伽莱心如死灰，根本懒得遮掩了，完全是一幅破罐子破摔，你爱看看爱笑笑的样子，经此一回，伽莱已经看淡龙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而多萝西娅在爽了一把、笑也笑够了以后，终于在所有人的一头雾水和对两个人互动的呆若木鸡中，恢复到了平时正常的模样。 　　也是因为刚才摸了伽莱，多萝西娅的心情显然很好，她看了一眼叶瑟薇：“所以，就是它把魔法塔的魔法回路弄坏的？” 　　叶瑟薇不敢说不是，也不想说是，只能装傻地笑了一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造成的损失你照价赔了就是。”多萝西娅没当回事儿，挥了挥手，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她顿了顿，重新正眼打量了一番叶瑟薇。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些许面熟的少女带给她的熟悉感，并不仅仅在于她肩头的黑龙。 　　前段时间的那个会议上，她们一群人盯着她填弹上膛，再一击直接穿透层次魔法护盾的魔法影像反复看了许久，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这张脸与魔法影像上的那张一模一样呢？ 　　她无比确定，在影像上的时候，少女还并没有这只龙。也就是说，她是最近才得到了这条龙的，而很显然，名叫叶瑟薇的这个少女，对自己肩头这只黑龙的厉害可怖完全一无所知。 　　多萝西娅非常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得到伽莱的，她当然知道驯服一只龙有多难，更不要说像是伽莱这个级别的太古巨龙。而很明显，叶瑟薇完全是压制性地掌握了伽莱。 　　先是制造出叶米尔枪这样闻所未闻的杀伤性武器，再波澜不惊地直接驯服太古巨龙，还封印成了这样的幼年状态，多萝西娅看着叶瑟薇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这个希西底彻金色神殿出身、据说是三大家之一的叶德莱家培养出来的替身神女，到底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 　　有那么一瞬间，多萝西娅甚至要怀疑叶瑟薇的来路是否是希西底彻的一场阴谋了。 　　她就这样仔细盯着叶瑟薇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赔偿就从你的薪水里扣除吧，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花钱不知节制。” 　　叶瑟薇愣了愣：“薪水？什么薪水？” 　　“从六级魔法师开始，魔法协会都会发一份额外的薪水补贴。”多萝西娅微微拧眉：“你不知道吗？” 　　“——会长大人，您有所不知。”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被忽视了半晌的特纳家蓝发小少爷不知何时用魔法抚平了自己的头发，恢复了之前工整的造型，脸上被劈的痕迹也变得淡了许多，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继续道：“她并没有通过六级魔法师的考试，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薪水。” 　　他声音平淡，却分明是将刚才叶瑟薇与多萝西娅会长的相谈甚欢尽收眼底。他显然非常不希望叶瑟薇通过任何方式抱上多萝西娅会长这条金光闪闪的大腿，所以忍不住出声用这样婉转的方式提醒对方，叶瑟薇的真实水平是多么的难以启齿。 　　门口也有人止不住地点头，露出了抑制不住的不以为意和看热闹的嗤笑表情。 　　就这？就这？就这？ 　　你叶瑟薇要么是靠取巧的那个叶米尔枪引人注目，没了枪又不知道从哪来搞来一条龙和会长套近乎，真就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全了呗？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外物也不过是外物罢了，你自己本身还不是一个六级魔法师考试都通过不了的渣渣。 　　不少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了这样阴暗又冷笑的想法，只迫不及待地等着多萝西娅会长也因此露出轻蔑的表情。 　　然而他们似乎忘了，以魔法协会会长的实力，又哪里需要他们多此一举地去提醒什么呢？难道她看不穿叶瑟薇的情况吗？ 　　多萝西娅会长看了安德森一眼，随即又若有所思地扫了一圈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安德森看到多萝西娅会长脸上的表情，心底隐约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然而很快，这位美艳的会长就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谁说是六级魔法师的薪水了？那点钱，这辈子也不够赔魔法塔的魔法回路。”她随手拨了拨自己的银卷发，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拉出了一个黑色缎面的盒子。 　　围观吃瓜的学生们还在面面相觑，不明白会长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知道她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但办公室里的其他办事人员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什么，尤其是离得比较近的奥特兔砸先生，他的眼神在那个盒子上微顿，随即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安德森当然也看到了那个黑色缎面的盒子，他只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之间并没有想起来。 　　下一秒，多萝西娅会长的声音就继续响了起来。 　　“瑟薇·叶德莱，魔法协会认可你猎杀大魔法师的战绩，并正式授予你大魔法师的勋章。” 第一百零九章 　　有那么一瞬间, 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亦或是听错了。然后才在震惊对视的时候，从对方的眼神里确认了自己刚才听到的话是真的。 　　……大魔法师？ 　　什么大魔法师？谁是大魔法师？ 　　略去之前的等级不提, 通过了六级考试的魔法师才可以被称为是中级魔法师，到了九级也不过是高级魔法师, 而大魔法师, 则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是十二级的位阶！ 　　多少人在完成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完整学业后, 也才不过是刚刚摸到高级魔法师的门槛，更厉害一些，大约也就是考过了高级魔法师的考试, 意得志满地换上那一身象征着高级魔法师的衣袍，代表全校优秀毕业生去做毕业致辞。 　　这么多年了，也不是没有人在校就直接考过大魔法师的考试，但那绝对是一只手能够数出来的数量, 比如霍尔院长之前的那个杀神直系生尤金·曲斯特, 再比如某几个大区的嫡长子, 他们有的是本身就惊才绝艳，有的则是背靠家族的资源, 硬生生把自己的魔法值砸上去, 再明里暗里帮忙猎杀一位大魔法师，成功晋级。 　　甚至还有更些家族权大势大，会利用某些手段来钳制住比较无依无靠的大魔法师, 让对方甘愿让出一个位置。 　　总之，大魔法师这个位阶是真的很难，重点就是在于一定要猎杀一位大魔法师的这个硬性指标生生地卡死了许多人。也有人并不执着去追求这个位阶，毕竟到了大魔法师, 就要开始日夜时刻防备被杀。 　　大家不可置信地盯着叶瑟薇，却见到她脸上没有什么意外和震惊之色，他们又转而移动目光，看向了多萝西娅手中的黑色盒子，以及上面的那枚象征着大魔法师位阶的徽章。 　　叶瑟薇后撤半步，认真向着多萝西娅会长行礼，随即，她正要伸手去接那枚徽章，却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可能！”安德森眼眸中写满了震惊：“她怎么可能是大魔法师？她……” 　　叶瑟薇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她侧头看向安德森，蓝发少年正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脸上甚至有嫉恨一闪而过，那是一种无法容忍之前并不如自己的人倏然将自己大幅度地甩在背后的怨毒。 　　不可能的。安德森的心里近乎笃定地旋转着这一个念头，她能过六级魔法师就很离谱了，毕竟在入学的时候，他非常确定叶瑟薇就真的只是一个三级战士罢了，虽说并非对魔法一窍不通，希西底彻金色神殿的神术据说她掌握得也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她怎么可能一夕之间突然变成了大魔法师？甚至……真的已经猎杀了一位大魔法师？！ 　　“你用了太多的外物，无论是叶米尔枪还是你肩头的那条龙，都不是你自己真正的实力。你绝对没有大魔法师的实力。”安德森盯着叶瑟薇，眼中写满了偏执和冷笑：“我要和你决斗。” 　　叶瑟薇原本想要忽略他的，毕竟她是什么实力，只要魔法协会的会长多萝西娅认可了，她真正地将那枚徽章别在身上了，又为何要去在乎区区一个特纳小少爷的心情和想法呢？叶米尔枪是她的成果，龙也是她真正缔结了契约的龙，说是外物并没有错，但这些同时，也是她的一部分。 　　依靠这些获得胜利，并没有什么丢人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战斗最重要的都是结果。无论使用了什么手段，用了怎样的计策，只要能赢，这从来都才是最重要的。 　　安德森当然是在用言语激她，她听得出来，心底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但决斗邀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瑟薇的手在碰到大魔法师勋章的前一刻停住，又收了回来，她看向一侧的安德森，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的情绪：“你确定要和我决斗吗？就是签下生死契的那种决斗？” 　　如果说刚才脱口而出只是逞一时之快，但这个时候的安德森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并且不认为自己的决定不对，他冷笑点头：“魔法协会不需要不中用的大魔法师，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取巧杀了一位大魔法师，所以获得了会长大人的认可。但既然实力不够，迟早也要被杀，不如由我来。” 　　叶瑟薇歪头看着他：“所以，你想要挑战的，是已经拥有大魔法位阶的我，对吗？” 　　对方当然不想承认她已经拥有了大魔法师位阶，只冷笑又杀意盎然地看着她，并不接话。 　　却也是默认的意思。 　　魔法在某些情况下的认定和触发都很有趣，比如，如果她现在不去拿多萝西娅会长递来的徽章，那么就算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成为大魔法师的前摇条件，也不会被认定是大魔法师，别人杀了她，也不会获得这个位置。 　　叶瑟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德森：“让我猜猜，你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我答应你的决斗，而你是肯定觉得能赢了我的，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在会长大人面前展露实力、证明你是对的，另一方面也可以直接通过这种方式击杀大魔法师，从而晋阶。一举两得，真是好算计呢。” 　　言罢，她也不去看安德森臭得可怕的脸色，反而转眼看向了门口：“你们还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吗？要来一起向我发起决斗挑战吗？” 　　多萝西娅会长在旁边看着，本来只觉得是一件小事，看到这里，这才觉得还挺有趣：“你果然不是魔迪安出身，魔迪安人多骁勇善战，遇见决斗要求，是绝不可能推却的。” 　　站在门口的贝莱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可不是吗，叶瑟薇当年是如何堂而皇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决斗邀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本来就不是魔迪安人，不为此感到丢人和脸红，也是正常。 　　安德森被她将心事全部剖析出来，大白于天下，本就憋着一口气，闻言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会长大人也许不知道，这位叶德莱小姐出身欧斯卡纳希西底彻的三大家，眼高于顶，虽然不知道为何到了这里，但到底还把自己当做是欧斯卡纳的神女，当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她不知道战士和魔法师的荣光，也很正常。” 　　他的目光转而在多萝西娅会长手中的大魔法师徽章上绕了一圈，再落在叶瑟薇脸上，故意问道：“我说得对吗？” 　　多萝西娅会长当然早就知道这件事，那日会议上就已经有人说过了，她当时没在意，在认出叶瑟薇的同时也已经想起来了。她也知道这些年来，海加尔那边的神魔之井未有任何一个欧斯卡纳人活下来。不过既然特纳大区的神魔之门已经开了，那么这件事其实也并不那么重要亦或者稀奇了。 　　她也不会受安德森这样话语的挑拨，只好奇叶瑟薇要怎么应对这样明显的激将法。 　　叶瑟薇叹了口气，她将手背在了背后，耸了耸肩：“欧斯卡纳的神女有什么了不起的，是比你多了一双手还是一条腿呀？你非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也拦不住你。更何况，你不是早就嘲讽过我是假神女了吗？” 　　安德森怒极：“你——！” 　　“虽然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你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这么喜欢针对我。不过讨厌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懒得一个一个记住他们的名字。”叶瑟薇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个恶劣的角度：“我偏不让你如愿。” 　　她边这样说，边轻巧地抬手去拿徽章。显然是要拒绝安德森的决斗要求了。 　　聚在门口的人顿时有了一阵喧嚣。本来还有不少人觉得安德森确实欺人太甚了些，但大家到底都是魔迪安人，对于决斗荣耀的追从是刻在骨子里，眼看叶瑟薇这样轻巧地避开，顿时都有点看轻她。 　　安德森更是被她轻慢的表情和态度弄得勃然大怒，他正要说什么，叶瑟薇却重新收回了想要去取徽章的手。 　　她猛地这样停下动作，侧头看向他，安德森反而愣了一下。 　　下一刻，就听少女嗓音清脆：“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答应你的决斗。但我偏不取我的大魔法师徽章，这样你的谋算不就落空了吗？” 　　安德森绝没想到叶瑟薇还有这一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竟然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多萝西娅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只觉得叶瑟薇这样出尔反尔的样子十分对她的胃口：“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先把徽章收起来，一会儿再给你？” 　　这是在变相说她能赢、肯定她的实力了。 　　叶瑟薇原本被安德森破坏了一大半的心情顿时又重新好了起来，她盯着气急败坏脸色非常不好的安德森看了一会儿。 　　安德森提出的决斗邀请被叶瑟薇拒绝了又接受，简直像是将他戏耍在股掌之间，他原本想要一石二鸟的事情也已经落空，偏偏此时此刻还有一位多萝西娅会长在这里，他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原本就暴戾的脾气被他死死地压住，已经快要在胸腔之间炸开，却也不能露出半分端倪。 　　他看着叶瑟薇的目光阴森又恶意，他想要的决斗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意义，那他就只好将所有的这些不忿都洒在叶瑟薇身上了。 　　他正这么想着，却看到叶瑟薇又笑了起来。 　　她重新抬起手，向着一直抬着手的多萝西娅会长露出了歉意的一笑，随即将盒子接了过来，再取出其中的徽章，在所有人震惊又艳羡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将那个漂亮璀璨的象征，别在了自己胸前。 　　而就在她的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有一道璀璨的魔法光辉曳地而起，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等到光芒散尽的时候，少女周身的气势似乎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亦或者说，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因为她胸前的那枚实在太过璀璨又荣耀的大魔法师徽章赋予了她这样深不可测的气质。 　　然后，她转过身，不避不让地看向了安德森，轻巧道：“哎呀，我又改变主意了。我突然想到，反正又不是打不过，那么我有没有这么徽章，是不是真正的大魔法师，又有什么区别呢？” 　　末了，她还好整以暇地摊了摊手：“女人就是这么善变，想必你是不会怪我的，对吧？” 第一百一十章 　　安德森从未被人这样戏耍过。 　　……不, 也并不是从未。他到底并非从小受宠的特纳家少爷，因为母亲出身不好的缘故，他小的时候遇见过更多比这样还要更加过分许多的事情, 他都忍了过来，而这些也是造就他现在这样阴冷幽暗性格的直接原因。 　　但在他逐渐展现出了魔法天赋、成了特纳大区有名的魔法天才之后, 就已经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了。那些曾经对他不好过的人, 都被他用各种方式处理了。 　　甚至就连其中几个曾经欺辱过他的、他同父异母的不中用哥哥，都被他找了机会埋葬在了漆黑的彼端。 　　他以为自己已经从那样不光明的过去彻底走了出来, 却不料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有重新被这样对待的一日。 　　他深埋心底的回忆被刹那间激了出来，安德森强压着心底的暴戾和怒意, 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他的眼底带着微红的血丝，声音反而带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轻柔：“我怎么会怪你呢？” 　　叶瑟薇勾唇：“那可真是太好了。只是我突然又有点后悔, 我给了你一个杀我并且成为大魔法师的机会, 可我又不是慈善家,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和你决斗，我有什么好处吗？” 　　决斗还要好处, 这种话所有人都简直闻所未闻。 　　站在门口的贝莱尔也被这样的话语惊呆了, 但随即，他又摇头轻笑了一声，觉得这确实就是叶瑟薇会说出来的话语了。就像是当时她趾高气扬地站在台阶上, 让他跪下一样。 　　那个时候的叶瑟薇可真是太弱小了，虽然贝莱尔至今也想不通叶瑟薇是如何躲过他那一击的，但总之，连那个时候的叶瑟薇都敢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如今面对安德森，又怎么可能吃半分亏？ 　　这个安德森，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但显然，安德森并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他错愕了片刻后，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叶瑟薇看了他片刻，竟然走上前去。 　　她压低声音，却也没有压得很低，明显只是做出这个姿态来显得自己有注意对方的隐私：“我要你向诸神起誓，会不逃避、不隐瞒、不取巧地、原原本本地回答我三个问题。” 　　安德森心想三个问题算什么，他眉目间刚刚露出了一抹轻蔑，却没想到叶瑟薇根本没打算等到决斗之后，在这里就径直说出了问题。 　　“第一，我要知道特纳大区的神魔之门是怎么开的。” 　　安德森神色微凛。 　　“第二，我要知道你们与欧斯卡纳达成了什么交换协议。” 　　安德森的神色慢慢变了，他绝没有想到叶瑟薇关心的居然是这件事，他眯眼看着她，阴恻恻笑道：“怎么，难道你怕会有人来追杀你吗？” 　　叶瑟薇看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慢慢说出了第三个问题：“你是不是很想得到叶蒂丝？” 　　顿了顿，她在安德森骤变的脸色里，又补充道：“哦，我说的是蒂丝·叶德莱，就是那位取代了我的位置的，叶德莱家真正的亲生骨肉，金色神殿的神女。” 　　说完三个问题后，叶瑟薇施施然后退几步，看着安德森阴晴不定的脸色，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别着急，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打完再说。” 　　决斗一般都是在第二演武场，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安德森也不准备再说什么，门口围观的人也都没想到事情一波三折，最后居然还有一个决斗的神来之笔，大家一边兴冲冲准备往那边走，一边着急着通知其他感兴趣的人一起来看。 　　决斗不罕见，但事关一个大魔法师之位的决斗，那绝对可以被称为是有生之年了。 　　多萝西娅会长一直没走，也没有表态，她随意地抱胸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在她眼中甚至可以被称为“孩子”的小朋友互相掰头，直到这个时候，才笑了笑：“既然恰好被我遇见了，那我也去看看好了。” 　　言罢，她也不等别人反应，身影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安德森终于等到多萝西娅会长离开，他顿时冲着叶瑟薇裂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还向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意思是让叶瑟薇先走。 　　从魔法塔到第二竞技场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安德森显然是想让她在这一路也不好过，这才假惺惺地邀请她一起去。 　　叶瑟薇却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安德森一眼，她的指间有魔法光环倏然浮现，随即，少女在半空随手画了个光门，一把拉开，径直迈了进去。 　　在全身都消失在光门里之前，少女还不忘扔了一句话出来：“一会儿还有事，快点哦。” 　　安德森的脸彻底黑了。 　　还有什么你邀请别人一起，人家却自己搞了扇门走，直接无视了你的邀请更让人难堪尴尬的吗？ 　　他顶着许多人各异的纷杂目光，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去，心底却悄然有了一丝惊疑不定。 　　“刚才那是光门吗？虽然形状似乎奇怪了点儿……但就是光门没错了吧？”有后走的人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低声道。 　　“是没错，但是光门不是大魔法师才能开吗？为什么她能……” 　　这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大家面面相觑，心底都冒出了一个惊讶的念头。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叶瑟薇总不能真的是大魔法师吧？没可能的吧？ 　　第二演武场已经很快得到了消息。 　　叶瑟薇先一步签了生死契，然后就直接走进了竞技场里。 　　距离她上一次来这里才过去没多久，她站在场中的时候，甚至有种自己又要来考一次六级魔法师考试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她不能再拿出叶米尔枪了。 　　上次一走出竞技场，她的枪就被取走了，并且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给她相关的解释，亦或是还回来的意思。她还没有时间细想这背后的原因，却本能地知道，她身上的这一柄，是绝对不好再拿出来了。 　　“伽莱。”她歪头看向身侧的黑龙崽子：“他们嘲笑我用外物取胜，所以这一次，我想试试我自己的实力。” 　　伽莱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她与它的契约无关生死，无论是她受伤亦或是死亡，都与它无碍，甚至如果叶瑟薇死了，它身上的这份契约也会自动解开。伽莱无意去因此刻意引导或设计她的死亡，它虽然懒了些，却不屑于这种事情。 　　但叶瑟薇的决定，它也不会干涉。 　　少女注视着它，想了想，却又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但我也不想他好过，所以这样……” 　　她低声冲着伽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伽莱一言难尽地看了她半晌，默默张开双翼，从她的肩膀上飞开，却也没有消失在半空中，而是随便地站在了擂台边的某根柱子上。 　　等到安德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瑟薇孑然一人地站在擂台上等他的样子，那只明显不太好惹的黑龙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看上去竟然是叶瑟薇受了他之前的激将，并不打算请自己的黑龙帮她的样子。 　　安德森勾了勾唇角，这样无疑对他更加有利，他在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怎样才能让叶瑟薇保证不让她的龙出手，没想到她居然自己放弃了这一大优势。 　　真是愚不可及。安德森冷冷地想着，翻身跃上了擂台。 　　然而就在他的脚触碰到擂台的瞬间，再抬起头的时候，叶瑟薇微不可闻道：“伽莱，就是现在，长大。” 　　竞技场的观众席已经陆陆续续有了许多人出现，多萝西娅会长一早就坐在了贵宾席。按照决斗和竞技场的规定，只要两个人同时落足在擂台上，就算做是开始，是以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投到了擂台。 　　然后大家就看到，片刻前还只是普通鹰隼大小的龙突然张开了双臂，随即顷刻间变得遮天蔽日起来！ 　　龙翼舒展开来，所有的光亮都被覆盖，倏然变大的黑龙瞬间遮蔽了半个竞技场！ 　　多萝西娅猛地站起身来，她指间已经有魔法缭绕，这是人类的城池，她绝不能允许在场的学生有什么闪失！虽然这样巨大的黑龙显然还不是它的完全体，但也足够对在场的所有人造成极大的威胁了！ 　　然而在变大后，黑龙却没了动作，它似乎就只是变大了而已，在一开始骇人听闻的声势后，巨大的黑龙只是站在了那里，带了些无聊地看向了擂台。 　　叶瑟薇微羞地对着已经被伽莱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的蓝发小少爷一笑：“我的小龙崽比较担心我，所以决定在旁边观战。但你放心，它是绝对不会掺和我们的决斗的，它就只是……看看。” 　　似是回应她的话语，巨大的黑龙微微低头，凶残的牙齿高悬在擂台上方，金色的竖瞳里写满了强大生物对弱小存在的漠然和轻蔑，就真的这样注视着擂台。 　　安德森：…… 　　看台上被吓傻了的其他人：…… 　　这他妈，这他妈是普通的看看吗！！ 　　这根本就是死亡凝视啊好吗！！！ 　　这谁受得了啊！！ 　　安德森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他是真的很难熬。 　　就算平时他再怎么趾高气昂眼高于顶，说到底，他的见识总共也就局限于生命的这十几年，并不足以让他拥有被巨龙凝视还不慌张的阅历。 　　安德森努力克制住自己双腿的颤抖，他恶狠狠地盯着叶瑟薇，却无法说出对方犯规之类的话语。 　　他脸皮再厚，也知道就算叶瑟薇现在让伽莱加入战局，也是不违规的，毕竟伽莱本来就已经属于了她。就和狼骑士会骑着狼参与决斗一样，她带龙也没什么，再加上她本就是战院的，走龙骑士这条路也并不奇怪。 　　安德森自认没有在这样巨大的龙手下挨过一击的本事，就算勉强撑住了，也绝对坚持不过五分钟。 　　所以他只能咽下心头所有的不服和战栗，反而还要感谢叶瑟薇的这一决定。 　　但显然，叶瑟薇并不太想和他说更多的话语了，她看到安德森的表情和反应后，差点已经要笑出声了，想要的效果精准达到，叶瑟薇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并不着急速战速决。 　　她确信安德森绝对无法躲过虚空破魔箭，她稳操胜券，但与此同时，她的实战经验到底还是少了些，她需要一块磨刀石来让她试试之前自己通过霍尔老师的所有魔偶学会的武技。 　　是以她后撤了半步，身形渐渐消失在了原地。 　　刺院的隐匿技巧在这一刻被她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有着巨龙凝视，但安德森也还是在叶瑟薇身影消失的同时就意识到了不对，他周身的魔法护盾顿时张开，稳稳地挡住了叶瑟薇角度刁钻的一击！ 　　两人的接触一触即分，叶瑟薇并不惊惶，她一招不中，自然也暴露了身形，安德森的魔法长鞭如影随形而至，她轻巧避开，身形再变！ 　　台上的两人接招过招，完全是魔法与战士之间的打斗，台上的人一开始还因为伽莱而感到战栗，但很快就被台上的盛况吸引了目光。 　　“叶瑟薇换了多少种身法了？”有战院的人终于看出来了什么，不可置信道。 　　“我认识的都有五种了，还有好几种我似乎见高年级的学长用过，但也不是很确定……”有人拧眉喃喃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多刺院的身法？！不，不仅仅是刺院……” 　　他话音未落，台上的少女在险而又险地躲开了一击鞭击后，身体后仰的同时，手中却倏然凝聚出了一杆魔法长枪！ 　　安德森还没反应过来，叶瑟薇已经足尖点地，高高跃起，手中的魔法长枪刹那间虚晃一招，向着他直刺而来！ 　　她竟然连枪兵的那一套都会！ 　　三层魔法护盾及时展开，安德森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惊愕地看到自己设下的魔法护盾层层碎裂，爆裂的魔法长枪直接穿透了所有的护盾，递送到了他的面前！ 　　安德森长鞭一甩，直接缠绕上了长枪，手腕用力夺枪的同时，涌动的黑紫色魔法也顺着长鞭缠绕到了长枪上，顷刻间就要触碰到叶瑟薇的手！ 　　那样的的魔法色泽显然是带着某种不祥的效果的，叶瑟薇毫不迟疑地松开了枪。 　　然而安德森却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原本凝聚的魔法长枪倏然碎裂成片，每一片都化作了薄刃，仅一个眨眼间，就直接将安德森的长鞭彻底绞碎！ 　　这不是安德森的鞭子第一次被叶瑟薇绞碎了，他脸色一变，显然也是响起了列车上那次堪称屈辱的碰面，而打到这个程度，安德森显然也发现自己近身作战根本无法在战院出身的叶瑟薇身上讨到半点好处！ 　　鞭子碎裂的位置离他太近了，而长枪的碎片大半去削断鞭子，他自己却也免不了被波及了好几处，顿时有鲜血从伤口处飞溅了出来。 　　决斗到这里，这是第一次见血。 　　看台上的大家顿时兴奋了起来，而安德森则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血，慢慢将染血的手指放进了嘴里，随即露出了一个近乎变态的笑容。 　　他没有再凝聚出什么新的武器，而是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但他的脚下却有一个魔法阵倏然浮现。魔法阵慢慢变大，旋转，几乎填充了整个擂台的地面！ 　　叶瑟薇本能地觉得不能碰到魔法阵的任何线条，她腾跃闪避，竟然就这样被逼到了角落！ 　　安德森阴冷一笑，吐出了一个音节：“裁决——！” 　　魔法阵的光芒顺着他的声音暴涨，与此同时，整个魔法阵甚至溢出了擂台，直接将少女的身影彻底吞噬在了倏然亮起的璀璨光芒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样铺天盖地的魔法光辉中蕴含着内敛却不可忽视的杀意, 很显然是安德森在被叶瑟薇一击见血后，彻底被激怒，这才使出了这一招。 　　“这不是七级魔法师能使用的魔法！”贝莱尔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目光冷凝地注视着被魔法光辉包围的擂台，如果不是擂台决斗的时候，绝不允许有外人插手，只怕这会儿他已经到台上去一探究竟了。 　　贝莱尔是把叶瑟薇当朋友看的。 　　虽说两个人认识的开场其实并不怎么愉快，但从那之后, 确实也没有什么其他摩擦, 而同出身于海加尔大区, 加之都在战院，平时的交集并不少，是以从某些方面来说，至少在其他人眼里，他们算得上是同一派系的。 　　除此之外, 贝莱尔当然不希望叶瑟薇就这么折在了这里，他们之间还有叶米尔枪的那一笔交易没有做，除此之外，叶瑟薇要是真的被安德森杀了, 那岂不是便宜了安德森那个混球吗？ 　　贝莱尔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片魔法, 以他现在的目力和位阶, 却完全无法穿透那片光晕，他一边心想自己是时候再去考个试了，否则难道真的连区区一个安德森都压制不住了？一边暗自决定倘若安德森真的得了手，自己一会儿立马就去找他决斗试探一下，顺便给叶瑟薇报个仇。 　　他在这边这样拿定注意，眉目冷峻。而另一边, 多萝西娅会长坐着没动，眼底却涌动着不加掩饰的惊讶，位阶如她，当然一眼就能看清场中的情况。 　　——那样涌动的魔法阵确实如贝莱尔的判断，绝不是安德森这样刚刚考过七级魔法师的人能够用出来的！ 　　裁决魔法，在某种意义上和神罚有一点类似，但使用的前提，是施术者必须是单一信仰的狂信徒！而通常能够调动裁决之力的人，至少也要达到高级魔法师的位阶！ 　　安德森绝对没有高级魔法师的实力，而他却能够施展这道魔法，是在刚才的一番交手中，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占不到便宜后，这才咬牙用出的这一道绝对杀伤性的魔法！ 　　他强自支撑着站着，恶狠狠地注视着前方，这是一片他自己也看不穿的黑紫色的魔法光辉，他不知道叶瑟薇怎么样了，但他料定叶瑟薇绝无可能从这样的魔法中走出来！ 　　毕竟这可是他燃烧了自己的一小部分生命才使用出来的魔法，完全足够斩杀明显毫无防备的叶瑟薇！就算她真的是大魔法师，也足够越级斩杀！ 　　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疼痛，但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燃烧一点生命算什么，只要他能杀了她，拿到大魔法师的位阶，这样的代价简直不值一提！ 　　他边想边忍不住露出了志满意得的笑意，但很快，他的笑意就凝固在了唇边。 　　黑紫色的光辉中，有一抹奇异的光芒乍现。 　　本应尸骨无存的少女一步步从那样的黑紫色中走了出来，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柄几乎比她还更高的巨大魔法杖，魔法杖上有魔晶石闪烁着绯红的光芒，而这样的绯红将少女的身姿整个笼罩在了其中。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有好几层非常厚的魔法护盾，那些魔法护盾并不非常稳定，显然是在黑紫色魔法的侵蚀下飞快碎裂着，但又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构架起来。 　　她的校服衣裙被无数碰撞的魔法波纹碰到，激荡起了无风而动的翻飞，叶瑟薇并非好整以暇，她显然有些许狼狈，周身甚至有魔法激荡的闪电浮现。 　　在躲不开这个魔法阵的时候，她的魔法意识就已经回转包裹了她的全身，让她得以在第一道魔法光辉触碰到她的时候，抵御了那种近乎让灵魂都会随之震颤的攻击，随即连着布起自己所掌握的所有魔法护盾！ 　　但这并不够。 　　所谓裁决，自然是杀意充沛的魔法，她的所有魔法护盾都顷刻间就被融化，有那么一瞬间，叶瑟薇是真的觉得自己要被这样的裁决包裹其中，再悄无声息地死亡了。 　　但她没有就此放弃构筑魔法护盾，哪怕触之既碎，也足够为她争取到做下一步反应的时间了！ 　　“扭曲。”就在前方的裁决魔法细线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她倏然开口。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有了一种被静止的诡异，叶瑟薇得以在这个空隙中握住了那柄大魔法师的魔杖，狠狠地跺在了地上、展开了海洋与黑暗之神领域的最强护盾魔法的同时，她的魔法意识终于不再收敛，肆意地向外爆裂而去！ 　　叶瑟薇飞快地感觉到了自己体内魔法力的消耗，但这对于已经到达了大魔法师位阶的她，实在是微不足道，在第一下的碰撞后，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魔法意识是完全能够与这道显然还并不怎么完整的裁决魔法对抗！ 　　魔法意识与裁决魔法的对撞显然并不轻松，叶瑟薇感觉到了灼烧与割裂般的巨大痛楚，她的额头起了一层细细的汗，但她脸上不显，心里也并不慌张，反而冷静地在魔法意识的间隙中混入了一层领域之力！ 　　这是成为大魔法师后的魔法能力，而她既然继承的是海洋与黑夜这一系的大魔法师位置，她所展开的领域自然混杂了海洋的腥气和粘稠黑夜的吞噬感。兴许是这种力量被她所掌握，所以叶瑟薇并没有太多的异样感，反而是她被灼烧的魔法意识有些许被这样的湿冷抚平，随即，这样的吞噬配合着她愈发凌厉的魔法意识，这才硬生生地将这道裁决魔法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她第一次展开领域，黑暗的边缘显然还并不多么稳定，但她走过的地方，都被同样的深蓝色彩充斥，她前进的每一步的背后，都是浓稠而深不见底的黑夜。 　　领域之内，任人宰割。 　　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道理，也是大魔法师最强大的地方，但凡被大魔法师拖入他的领域之内，除非是高位阶的魔导师，否则绝无存活的可能性！ 　　安德森震惊地看着叶瑟薇撕裂的裁决魔法和她背后深渊般可怖的领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激烈地咳嗽了起来，甚至有隐约的血迹从他的指缝间透了出来，显然是这道魔法对他的消耗也极大。 　　“不……不可能！”他惊愕地看着叶瑟薇：“你怎么可能有领域之力，怎么可能会破开裁决？！” 　　如果说刚才的那些交手和试探，是将安德森当做了某种磨刀石的话，那么安德森的这道意料之外的裁决魔法，则是教会了叶瑟薇新的事情。 　　她到底还是有些轻敌了。 　　不仅仅是她有自己的底牌，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可以将对方当做磨刀石，但绝不应该在无法彻底压制住对方的情况下这样做，以至于让他用出了这样近乎绝杀一击的魔法。 　　叶瑟薇冷漠地看着他，她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但她还能这样平静地站着，就已经说明了她还留有余力。 　　她完全没有回应安德森的意思，而是随手松开了手中的魔法杖，那柄巨大的魔杖并没有倒下，自己悬空矗立在了一边，同时，叶瑟薇的手心中凝聚出了一团璀璨的白色魔法光芒，那道光芒瞬间暴涨开来，变成了一柄巨大的魔法长弓。 　　安德森在长弓出现的同时就有了非常强烈的危机预感，而这样的感觉在叶瑟薇的另一只手中凝聚出光箭的时候更盛，电光石火间，安德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杀伤力巨大的，从来都不是叶米尔枪，又或者说，不仅仅是叶米尔枪。 　　杀人的永远不是武器，而是拿着武器的人！ 　　叶瑟薇能够用叶米尔枪穿透那些魔法护盾，换成是魔法长弓也是一样的！ 　　少女表情冷静，她弯弓搭箭，在那道裁决后，她想通了许多事。 　　比如，她其实从来都不需要证明自己会什么，不会什么；又比如，其他人怎么看她的战斗力，是否配得上这个大魔法师之位，其实都不重要，无论是怎样的战斗，重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胜利。 　　质疑她的人，挡在她面前的人，冷嘲热讽的人，不服的人……所有这些人都一点也不重要，他们不服，就打到他们服，用绝对碾压的战力，让他们全部都闭嘴。 　　她就应该一上来就速战速决的，打这么久真是毫无意义，甚至她让伽莱不参与战斗，其实也实在是幼稚极了。 　　她这么想着，歪头，瞄准了安德森。 　　他刚才的裁决并没有手下留情，她现在杀了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安德森全身的寒毛倒立，他顷刻间已经有了数十种逃开这一箭的想法，但他的魔法直觉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努力，都是绝对逃不开这一箭的！ 　　“我认输——！” 　　然而却已经晚了。 　　少女指间的箭已经松开了。 　　【必中】效果萦绕在箭头，她的这一箭甚至声势比起她猎杀大魔法师的那一枪更加浩大！ 　　顷刻间，甚至连空气中还没散去的裁决魔法气息都被卷在了箭身上！ 　　安德森虽然知道无用，当然也还是试图要逃的，层层魔法护盾浮现在他身前，然而那只纯白光芒的魔法长箭所向披靡，只是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狠狠地穿透了他才隐匿了一半的身形，直接穿胸而过！ 　　鲜血迸裂！ 　　叶瑟薇收弓的同时，就已经扭曲了距离，出现在了踉跄后退、捂着胸膛一脸惨然的安德森面前。 　　那柄箭在叶瑟薇手里的时候还不见有什么特别，却在离弦而出的时候变得巨大起来，因为太大太长，在穿透了安德森以后，箭羽距离他的胸膛竟然还有一米多的距离。 　　叶瑟薇抬手握住了箭羽，温柔地摸了摸魔法凝聚出来的羽毛纹路，却并没有散去魔法光芒，而是冷冰冰地看向安德森：“三个问题的答案。” 　　“你先放开我！”安德森虽然认了输，表情却依然是恶狠狠的：“这样让我怎么回答你！” 　　“那可不行。”叶瑟薇断然拒绝，她还露出了一个笑容：“还请安德森少爷不要怪我，我是怕你反悔。这种小伤，用治疗魔法治一下就好了，想必对你来说易如反掌。还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顾虑，好好地回答我。” 　　她在安德森愈发恶毒狠厉的目光中，笑得愈发温柔起来：“你可不要骗我，否则，我可不保证这一支箭，会不会突然失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胸口被插着一只巨大的魔法光箭, 如有实质的死亡威胁萦绕在叶瑟薇的话语之间，她明明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但眼中的神色却分明不是这样的。 　　安德森的心底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盯着叶瑟薇的眼睛，意思是自己不想在这里说。 　　“理论上来说, 手下败将当然没有资格讨价还价。”叶瑟薇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 然后抬手布置了一道隔音魔法护盾：“但我到底是一个心软的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 　　安德森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越发苍白，他虽然用了治愈魔法硬生生地让自己被贯穿的伤口没有再继续恶化扩散下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受得伤不重。 　　但看到叶瑟薇现在的样子, 他明显知道，如果不说的话，这件事恐怕会向着他不想的方向发展而去。 　　“你真是毫无半点决斗的荣耀感。对认输一方如此苛待，就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吗？”安德森冷冷地看着她。 　　“名声？”叶瑟薇却嗤笑了一声, 安德森这会儿用治疗魔法止住了疼, 刚才因为撕裂的痛楚而佝偻的身体也慢慢支了起来。他本来就比叶瑟薇要高, 这样站起来以后, 叶瑟薇就没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了。 　　然而叶瑟薇在吐出了那个词后，看到他的动作，手下却毫不留情地拧动了一把插入他胸口的长/枪！ 　　“我要好名声有什么用？更何况，我的那些假神女之类的坏名声，不都是拜你所赐吗？”随着她的动作，安德森的伤口处又有鲜血重新迸裂出来, 少年单薄的身姿又重新因为痛楚而弯曲了下去, 叶瑟薇看着他胸前刚才已经被鲜血染湿到发黑的衣料，上面又有新鲜的血迹扩散开来，笑容更冷了几分：“你说呢？特纳小少爷？” 　　她特意在“小”字上加重了音，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 　　安德森疼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捂着胸口，知道自己不能再逞口舌之利了，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死。 　　他哑着嗓子：“我说。” 　　叶瑟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静静地等答案。 　　“我烧了特纳大区所有除了美貌与财富之神之外的神殿。包括那位万物之神的主神殿。”安德森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嘶哑的疯狂，他边说，边像是想起了自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的画面，低低地笑了起来：“当然，是连着里面所有的神职人员一起烧死的。” 　　从他垂头的这个角度看去，他脖颈上的蛇纹更加明显，虽然看不到吞吐着舌头的蛇头，但叶瑟薇也可以想象出那个烙印的幽冷模样。 　　她没有质疑安德森的话语，在真正亲眼见到了一次神魔之门的开启条件后，再不可置信的事情她也能接受了。只是安德森似乎故意要刺激他，描述得非常详细。 　　“……那些大主教和大祭司都在火焰里被烧死，侥幸不在神殿的也都被我抓了回来。”他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这是我信奉的那位主交与我的任务。” 　　“第二个问题。”叶瑟薇的眼前已经因为他的话语而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但她依然语气淡淡道。 　　安德森显然没有想到叶瑟薇居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了一瞬：“那扇门打开以后，通往的是希西底彻金色大殿的偏殿。” 　　希西底彻既然被称为神都，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座金色大殿。所谓金色大殿，指的自然是最恢宏最宏丽的那一座，但同时，也是指位于希西底彻中心的那些神殿群。 　　五神的神殿将万物之神的那一座金色大殿簇拥其中，虽然塔尖并不如正中央的那一座高耸，但却依然庄严而奢华。神殿之间的地面上尽数铺着洁白到光可鉴人的地砖，将这一整片土地都变成了宛如神国一般的存在。 　　这里安德森所说的“偏殿”，便是包围着金色神殿中，属于美貌与财富之神的那一座了。 　　说到这里，安德森的眼底又闪过了那道优雅圣洁的身影，他深呼吸了一口，压下所有涌上来的情绪：“条件就是促成学院比试，仅此而已。” 　　叶瑟薇还在等着他说开门以后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却不料他直接跳到了结果。她有些好奇，却也并不是那么好奇。 　　安德森等了片刻，不见叶瑟薇追问，也有点诧异，但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跳到了第三个问题：“美丽的神女又有谁不想得到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重新抬头看向了叶瑟薇，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也有斗大的汗珠流了下来，他看着叶瑟薇，却更像是在看着透过叶瑟薇看别人。 　　叶瑟薇得到了所有答案，她握着手里的长/枪，沉默不语地看着安德森。 　　她有点犹豫。 　　她是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安德森。 　　这个人太讨厌了，她看到他就有一种吃苍蝇的感觉。而且她非常明白，如果现在输的人是她，安德森对她也一定不会客气的。只是确实如同安德森所说，决斗的时候倘若一方认输，另一方……确实按照决斗规则来说，是不应该赶尽杀绝的。 　　但对于叶瑟薇来说，这并不是关键，正如她刚才回应安德森的话一样，她从来都没有过名声这个东西，自然也不会在乎。更关键的点在于，安德森对叶蒂丝的这一份肖想。 　　这份肖想很恶心，她被恶心到了，没道理叶蒂丝能独善其身。 　　她经历过的，叶蒂丝也应该经历一遍。 　　虽然到现在为止，叶蒂丝与她还没有过什么正面直接的冲突，她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原书里的情节到底萦绕在她的心头。况且，她们天然的身份对立，就注定了她们势必水火不容。 　　距离那场学院比试转眼间也并不多远了，叶瑟薇这样想着，手中的魔法长/枪终于碎裂开来。 　　安德森失去了支撑，险些栽倒在地，他伸出手在地上按了一下，稳住身形，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手印。 　　之前所有的裁决魔法和其他的光辉都已经逐渐散去了，两个人的身形露了出来，所有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场中的人终于看清了局势，不由得都愣在了原地。 　　本以为应当遍体鳞伤的叶瑟薇虽然算不上毫发无损，身上也有血迹，但却施施然站在那里，而在那一式骇人的裁决魔法后，所有人都觉得势必赢定了的安德森，却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他的身躯被贯穿，血滴落在地面，很快就变成了一小滩，全靠着治愈魔法吊着一条命。 　　医疗组很快就位，将安德森抬了下去。叶瑟薇注视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并没有从擂台上跳下来离开。 　　此时此刻，来看热闹的人都还没有散去，甚至闻讯赶来后到的人都在，她收了魔法长弓，重新伸手将那柄大魔法师的法杖握在了手里，随即环顾了一圈四周，扬声道：“还有人要来和我决斗吗？” 　　没有了隔音魔法，这道声音于是响亮地扩散了出去。 　　站在擂台上金发飞扬的少女面容精致，神色飞扬，虽然身上的校服已经因为刚才的决斗而有了裂口，她的脸上甚至还有几分血污。但阳光将驻守在她身后的巨大黑龙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比原本就已经巨大的黑龙影子还要更加可怖，而叶瑟薇就站在巨兽的影子中，眼中燃着熊熊战意和睥睨。 　　这个时候，所有人看着她的时候，都已经收敛了之前的轻慢和不服之色。 　　刚才安德森的裁决魔法他们也都看到了，能够从自己的大区被筛选到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就算是嘴上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其实也还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场上每一分秒的变化的。 　　如果让他们去面对安德森的那一击，他们能做到吗？ 　　不能。 　　叶瑟薇做到了，她不仅做到了，还重伤了安德森。 　　且不论那一击，就算是战院骑士分院的人，在看到乖巧安静的黑龙的时候，也不由得心底一憷。学过御兽的人才知道有多难，他们为了狼崽尚且费尽心思，当时还有不少人暗自嘲笑叶瑟薇这么久了都没有自己的坐骑，结果转眼，她不仅有了坐骑，居然还是一条龙！ 　　一条显然被她收付得服服帖帖的黑龙！ 　　是以现在所有人在看着她的时候，都不仅仅是看着她这个人，而是看着一个真正的大魔法师。 　　叶瑟薇说完一遍后，并没有人回应，她也不着急，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后，重新扬声问了一遍，直到第三遍落音后，确认确实没有人了，她才扬眉一笑，抬头看向了一直静默地矗立在一旁的伽莱，说了一句什么，原本气势磅礴的巨大黑龙重新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从半空俯冲下来，重新落在了她的肩上。 　　叶瑟薇这才从擂台上跳了下来。 　　多萝西娅会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甬道里，脸上始终带着莫测的笑意，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开口道：“老头子啊，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竟然没有人发现，不知何时，最前排的位置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老爷子，霍尔院长打了个哈欠，否认道：“我什么时候藏了？我正大光明地坐在这里，怎么到了你这个疯女人嘴里，就变成了藏？” 　　多萝西娅会长显然对霍尔院长对她的称呼并不在意，她挑挑眉：“你收了个好学生。” 　　“还行吧。”霍尔院长随口应道，语气随意地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挺好，他慢慢站起身来：“只是明明在战院，却已经是大魔法师了，这可真是不像样啊。” 　　多萝西娅会长看着他伸懒腰的背影，突然道：“已经两扇门了，剩下的三扇门想必也不久了。” 　　很显然，发生在拉图大区的事情并瞒不过所有人，至少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了一些隐藏在表象之后，最隐秘的真相。 　　霍尔院长却好似并不在意，他摆了摆手：“人老了，不掺和这些事，老头子还要去教学生，先走一步。” 　　多萝西娅会长并没有阻止他，她看着霍尔院长无声无息地消失，也不动身，就那样坐在那里。 　　竞技场的所有人都在因为叶瑟薇刚才的表现而议论纷纷，嘈杂不止，但这样的嘈杂也并没有持续非常久，大家一边讨论一边走出了竞技场的大门，或许有人看到了这位会长大人还独身一人坐在贵宾席上，但却没有人敢去惊扰她。 　　叶瑟薇出了竞技场后，就被霍尔院长拦住了路。 　　这位许久不见的老头子精神奕奕地看着她，明明眼神里写满了满意，但脸上却偏偏要露出几分嫌弃出来：“我来看看我们的六级战士。” 　　叶瑟薇刚才在安德森身上出了气，虽然还在思考安德森那些话的意思，但看到霍尔院长的这个吹胡子瞪眼又口是心非的样子，也还是笑出了声，大方行礼道：“老师！” 　　霍尔院长“嗯”了一声，背着手往外走：“去拉图大区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啊？” 　　叶瑟薇跟在他身后，本以为霍尔院长是来履行开学的时候所说的“六级战士考试通过后再亲自来教她”的约定的，不料对方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 　　她瞠目结舌，一是从没见过这样大方问学生要礼物的老师，另一方面则是她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 　　霍尔院长冷哼一声，继续暗示：“不是拉图大区的也行，我宽宏大量，不介意。” 　　叶瑟薇听了这话以后，更心虚了，她悄悄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个时候看起来自己不送个礼物是下不了台了，但是她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应该送什么。她甚至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手里大魔法师的魔法杖，苦恼地想着，不然把这个送出去？ 　　霍尔院长等了半天，身后却没有什么声音，他悄悄放慢脚步，往后瞄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那儿愁眉苦眼的叶瑟薇，而后者的眼神正忧伤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魔法杖。 　　那个魔法杖不错，但也还入不了霍尔院长的眼，最关键的时候，到了他这个层次，难道还需要这种外物吗？ 　　霍尔院长气呼呼的，心想平时觉得这个小徒弟挺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就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呢？他翻了个白眼：“留着你的魔杖吧，我要那个干吗？没点儿新意。” 　　他脸上的不满和失望都有点明晃晃的，完全没有掩饰，就好像生怕她看不懂一样。叶瑟薇也终于在地听到了“新意”这个词后，顿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 　　她啼笑皆非地看着霍尔院长的背影，只觉得对方可爱又好笑。 　　嗨呀，新奇的东西还能是什么呢？想要叶米尔枪就直说嘛！干吗还绕这么大一个弯，搞得她怪紧张的。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之前压根没想到要给他准备礼物，只赶了两步上去，带了点可怜巴巴：“礼物当然是有的，我有委托维吉妮娅学姐定制一柄专门送给老师您的叶米尔枪，本来想要当做惊喜送给您的……” 　　霍尔院长刚才还不怎么舒爽的心情终于被抚平了。他高傲地“嗯”了一声，嘴硬道：“既然你这么想送给我，那我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吧。今晚的课不在演武场上，你在中央图书馆门口等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事不宜迟, 叶瑟薇和霍尔院长辞别后，就一溜烟地跑去了蒸汽工坊，心想赶工一下说不定还是能在晚上拿到定制实物的。 　　然而去蒸汽工坊的路上气氛却有些许的奇怪。 　　和魔药部那边门可罗雀, 人人避之不及的情况不一样, 平时蒸汽工坊这边其实还是挺多人来的。比如修一下内嵌的铠甲片, 亦或者生活中也时常会有东西破损，总之叶瑟薇来过这么多趟，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一路上竟然没有看到人影。 　　道路的两侧都是密林，她下意识环顾, 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沉吟片刻，叶瑟薇还是没有将魔法意识铺散开来，不是怕别人发现，而是下意识觉得不应该。 　　大魔法师的魔法直觉是很强的，既然她觉得不应该，那就不能逆着自己的魔法直觉去做，否则很容易产生不想见到的后果。 　　叶瑟薇深知这个道理, 她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只是稍微放慢了速度地向前继续走去。 　　这种魔法直觉回馈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她微微敛眉，看着茂林之后开始显露出来的魔法工坊的塔尖, 已经明白这里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别人也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的事情。 　　一出演武场就被取走的那柄叶米尔枪、她回来了以后也一直都没有和她联系的维吉妮娅、刚才突然意有所指地表示自己想要礼物的霍尔院长……所有这些串联到一起，叶瑟薇的心底慢慢浮现出来了一个猜测。 　　霍尔院长并不是真的想要礼物，他只是在用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 告诉她应该来这里看一眼。 　　……不过仔细想想, 按照霍尔院长的性格，大约其实礼物也是想要的，让她来看看也是真的。 　　两边的树林太安静了, 连鸟雀叫声都没有，虽然让人些许不安，但这里到底是学院里，是不会真的出什么事的，所以这样的安静反而有助于叶瑟薇思考。 　　答案并不复杂。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叶米尔枪的强大和颠覆性，想来现在的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出于那柄枪。但她并没有什么心虚，也没有任何自己推动了这柄枪的问世、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而紧张抑或后悔的情绪。 　　就算没有她，距离这柄枪的出现也并不会太久了。更何况，魔法世界的人均寿命都很长，这一代人之内，是一定可以见到甚至触摸到这柄枪的。 　　她并不是无中生有地造出了这柄枪，叶米尔枪是产生是时代的必然，是蒸汽工坊的科技技术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她只是伸手稍微拨了拨，并且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但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既然她握住了这个因，那么所造成的后果，自然也要由她来承担。她当然可以在这里驻足再后退，但她不会。不仅仅是因为维吉妮娅或许还在里面，更因为，这件事情是她必须去面对的。 　　想通了这一节后，叶瑟薇也已经站在了蒸汽工坊的门口。 　　工坊的门依然是开启的，热浪从里面翻涌而出，显然是蒸汽机并未停止运转。 　　叶瑟薇脸上没露出什么异常，径直走进去，看到大厅也并非空无一人，毕竟还有蒸汽机械要守着，但大家看着她的神色显然都有几分欲言又止。她佯作不知，直奔向了维吉妮娅的小角落，然后悄悄松了口气。 　　短红发的学姐虽然看起来略显萎靡不振，但至少全须全尾地坐在那边，听到身后风风火火的动静后，她转过头来，本来只是下意识地看一眼，结果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叶瑟薇。 　　她吓了一跳，明显带了些惊慌之色，似乎有点想要装作不认识叶瑟薇，但又觉得自己这个年头很傻，索性大方地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 　　“我昨晚任务回来了。”叶瑟薇一边说，一边跟在她身后，走进了维吉妮娅的小隔间里。 　　原本放满了叶米尔枪试验品的墙壁上空空如也，甚至连她昔日积攒的那些配件都散落了一地，分类的盒子只有底部有浅浅的一层，明显是这几天才收拾出来的。 　　叶瑟薇扫了一圈，心微微沉了下去。事情和她想象的一样，甚至比她想的要还要更加糟糕。 　　维吉妮娅很怕她问什么，但叶瑟薇却仿若未觉般，从杂乱中抽出了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了上去，眼带兴奋：“猜猜我通过考试了没有？” 　　维吉妮娅虽说是走了知识与智慧这一系，平时经历的战斗很少，但境界其实并不低，她见到叶瑟薇沉着的样子，原本微微慌乱的心也稳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废话，你肯定考过了，当我看不出来吗？” 　　然后她的目光就不可抑制地停在了叶瑟薇的肩头：“这是……？” 　　再不受宠，维吉妮娅也是纳米尔大区的公爵之女，自然见识多广，她虽然不可置信，但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条黑龙。 　　“它叫伽莱。”叶瑟薇短暂介绍了一下，然后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不，我失败了。” 　　维吉妮娅的注意力瞬间从黑龙身上被拉回来，她直接跳了起来：“不可能！” 　　“虽然我没有成为六级魔法师，但我……”叶瑟薇没有收回晃了晃的食指，而是又伸出了大拇指，随即将手向前翻转了九十度，做了一个用手指开枪的动作，意味深长地看着维吉妮娅：“但我已经是大魔法师啦！” 　　维吉妮娅瞬间明白了她手势的意思。 　　她们之前没有用魔法意识交流过，现在明显又有许多人在明里暗里看着维吉妮娅这边，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尝试点亮沟通的意识塔，所以只能用这样委婉的方式交流现在的情况。 　　叶瑟薇没有谈拉图大区的事情，而是将刚才在竞技场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你没有去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认输得快，那个特纳大区的小少爷差点就要被我杀了，希望他以后识相一点，最好见我的时候也绕着走。” 　　她语速比平时要慢一些，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问道：“怎么了？是枪的事情被禁止了吗？” 　　维吉妮娅被叶瑟薇讲的事情逗笑，手下却不停：“整个蒸汽工坊都被监视起来了，所有的有关叶米尔枪的东西都被没收了。” 　　叶瑟薇微微拧眉：“是谁做的？” 　　刚才说话的时候，伽莱垂下来的龙翼一直将她胸前偏上位置的徽章遮住了，这会儿伽莱似乎是站得有点无聊，调整了一下翅膀的方向，于是露出了叶瑟薇胸前的大魔法师徽章。 　　维吉妮娅抬手隔空摸了摸徽章，眼神意有所指，嘴里却说：“真好看啊，总有一天我也会有的。” 　　叶瑟薇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到居然是魔法协会动的手，她哈哈笑了一声：“对了！我刚刚见到多萝西娅会长了！是她亲手给我徽章的，还去看了我和安德森的决斗，哎呀！说起来，我走的时候都忘了和她告别了。” 　　维吉妮娅眼神闪烁：“我还没有见过她呢，有机会我也想近距离看看这位会长大人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美丽。” 　　她们刚才一直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而就在维吉妮娅靠近她的时候，飞快地在她手里塞了什么。叶瑟薇根本没拿出来，顺手塞进了口袋里机械小人的嘴里。 　　之后两个人又扯了点别的，叶瑟薇也大致知道了，维吉妮娅现在吃住都被困在了蒸汽工坊，到哪里都有人在不远处跟着，然后礼貌劝回。她依然被允许制造各种小玩意儿玩，但无论是做出来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被拿走，然后再也不见踪迹。 　　总之，维吉妮娅等于是被严密监控了起来。 　　叶瑟薇也想不出什么让她脱困的好办法，只得在告别的时候说了一句：“今晚我就要去上霍尔老师的课了，也不知道他会给我教什么，我要先去准备一下了。” 　　——意思是她会去问问情况。 　　维吉妮娅会意点头，也不见对这个情况有多惊慌。她将叶瑟薇送到了楼梯口，就已经有人默不作声地擦身而过，低声说了什么，维吉妮娅顿了顿，随即冲叶瑟薇歉意一笑：“我还有一个东西要做，就不送你啦。” 　　叶瑟薇随意地和她挥了挥手：“不送，我走了。” 　　她下楼的时候走得极慢，她有很强的预感，自己会在蒸汽工坊的门口就被人拦住。 　　叶瑟薇垂眸慢慢向前走，暗里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却仿若未觉，在心底呼唤道。 　　“墨菲斯，你在吗？” 　　三遍后，意识海深处的灯塔晃了晃，随即亮起了柔软的光芒。 　　男人低沉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 　　叶瑟薇飞快地讲了一遍关于叶米尔枪的事情，最后强调道：“就算你是……也暂时不要拿它出来用了，包括我的那一柄，一会儿肯定也要交出去了。我想说的是，维吉妮娅刚才给了我图纸，我要送去海加尔大区吗？” 　　维吉妮娅刚才塞给她的东西，她不用想都知道是图纸，为了保住这份图纸，她只能把那柄并非完全品的叶米尔枪交出去，这也是她刚才就已经想好了的事情。 　　她当然可以直接把图纸交给贝莱尔，并且足够信任对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但她还是想先来问问墨菲斯的意见。 　　“这件事你来决定。”墨菲斯的声音依然非常平稳，似乎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又或者完全没有对她所说的事情感到吃惊，依然是惯常的漫不经心：“他们在害怕什么，防备什么，又或者说，恐惧什么……我想，你都明白。” 　　叶瑟薇原本还有点起伏的心情被他的声音抚平，她听着他的话，继续不疾不徐地向前走：“我明白。” 　　“不会有任何存在插手。这是人类自己的事情。”墨菲斯似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轻轻笑了起来：“科技与魔法并不是对立的，叶米尔枪再厉害，也不会威胁到信仰。” 　　叶瑟薇最隐秘的担心确实在这里。 　　她不怕魔法协会禁止，也不怕各个公爵想要封杀这样东西，人类的进步和发展从来都是时代的洪流，无论是谁想要阻止，都会被这样的洪流冲垮。 　　虽然这么说有点语气太大，但她确实担忧的……是神祇的反对。 　　被墨菲斯直接点破，叶瑟薇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墨菲斯是万物之神的眷者，她这样的担忧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点悄悄地质疑神祇的胸怀了，也不知道墨菲斯会不会生气。 　　不过听墨菲斯的语气，似乎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她松了口气，顿了顿，才岔开话题：“我今晚要去上霍尔老师的课，回来也许会晚，需要我提前来帮你开门吗？” 　　“不必，我等你。” 　　交谈间，叶瑟薇距离门口只剩下了几步的距离，她正准备切断意识塔的联系，墨菲斯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他似乎非常愉快，声音里也压了笑意：“对了。” 　　叶瑟薇下意识顿住脚步：“嗯？” 　　“我很高兴你愿意先来问我。”墨菲斯慢慢掐断灯塔的光线：“想必你还有事情要忙，不打扰你了。” 　　……明明是她在打扰他，她甚至都没有问他是不是在忙，就直接说了这么一大堆。结果到头来，反而是对方这样说。 　　叶瑟薇微微脸红，觉得自己还是太没有礼貌了，下次一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但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么多了。 　　她才刚刚从蒸汽工坊向外踏出了一步，就非常意料之中地在门口被人拦住了去路。 　　“叶瑟薇学妹，又见面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人有点面熟, 足足高出了叶瑟薇两个头的高大学长脸上带笑，眼中却殊无笑意，他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叶瑟薇肩头的黑龙上, 随即又在她胸前的勋章上浅尝辄止地点了一下, 这才看向她的眼睛。 　　叶瑟薇看着对方的红袖标才想起来, 这正是在开学那天、她和伊芙琳一起用石头砸那个忘了名字的黑暗精灵的时候，出现的风纪小队的队长芬恩。 　　而他最后呈队形散开的，自然也就是整个风纪小组了。 　　看来这次针对蒸汽工坊的事情, 并不是魔法协会直接出手，而是由风纪小队全权负责了。 　　也是, 魔法协会派遣协会的人来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协会插手校园失误，会打破两者之间的平衡。而派遣出风纪小队的结果，肯定是两方博弈后的结果。换句话说，这件事的背后，哈里斯校长肯定是知情的, 不仅知情，他也站在了魔法协会一方。 　　与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漠不同，芬恩队长对待叶瑟薇明显客气了许多, 他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带了一抹不怎么习惯的和煦。这份客气，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黑龙的存在，另一方面当然是来自对一位大魔法师的尊重。 　　叶瑟薇心知肚明, 却佯装不认识, 她知道对方的目的，却不想他们这么简单地如愿。是以她只微笑着看着对方，一脸的“有事吗, 你挡住我路了”的表情。 　　芬恩队长也不生气，他依然非常客气：“我是风纪队的队长芬恩，开学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 　　叶瑟薇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记得你。是又要来给我开罚单了吗？又或者是来催账的？” 　　她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错，也不记得学院有规定必须什么时候还多少钱，不过反正一切都是学长您说了算。” 　　这是在旁敲侧击地冷嘲热讽他们在这里只手遮天，说什么就是什么，风纪小队的人当然听懂了，定力差一些的人脸上难免露出了愤愤。 　　叶瑟薇一眼看过去，风纪小队在学校里横着走习惯了，虽然并非真的会恣意肆事，但也早已习惯了其他人在见到他们以后下意识退避三分的样子，见到叶瑟薇这个刺头的样子，忍不住就露出了几分凶样。 　　叶瑟薇顿时倒退两步，捂住心口做惊吓状：“天哪，我真的又违反什么了吗？是蒸汽工坊已经不让人进了吗？我才这么几天没回来，学院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是时代变了吗？” 　　她的演技有些浮夸，眼中明明是惊恐的，但更多的是促狭，大家看在眼里，有人沉不住气，站出来了一步：“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在那里装！” 　　“我装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你们迎面拦下，结果到头来又是我装？”叶瑟薇生怕没有人来怼她，在芬恩队长皱眉之前就出声道：“我又知道什么了？我只知道你们拦住了我的路，如果没事的话，麻烦让让，如果要开罚单，就赶快开，债多不压身。” 　　她的脸上已经写了显而易见的厌烦，芬恩队长侧头怒目一眼，让沉不住的队员退下，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这里还有一柄叶米尔枪。” 　　叶瑟薇果然愣了愣。 　　之前她只是想要为难一下风纪小队而已，但是这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应对方式。 　　芬恩队长心想果然如此，上前半步，压低身子，轻声道：“也不是我们要为难你，你拿出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 　　叶瑟薇心底冷笑，脸上却慢慢露出了愤怒之色：“你们拿走了我一柄，还要连我剩下的一柄也要没收吗？不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她语速极快：“我在魔法协会领取的六级魔法师任务明明是严格保密的，包括考试协议上也是这样写的。我从拿到枪的第一天到现在，就只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用到了这柄枪，你们……你们违反了保密协议！” 　　芬恩队长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甚至没有掩盖音量，少女的愤怒溢于言表，不似作伪。他其实也只是执行命令者而已，并不知道消息的真正来源，所以在听到叶瑟薇的话语后，显而易见地怔忡了片刻。 　　叶瑟薇这么说一方面是试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以防万一真的有人在现场看到她和墨菲斯用了叶米尔枪，也可以抵赖说是自己现在这一柄。 　　她要失去自己的枪，但她也不愿意对方拿到的太轻易。尤其是多萝西娅会长明明刚才才见过她，却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所以就算她知道这个决定多半并非单纯是魔法协会下达的，却也要率先将脏水泼给魔法协会！ 　　“你满口胡言！”有人勃然大怒道：“协会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还有一柄枪的！”叶瑟薇理直气壮道：“六级考试的那一柄我还没出演武场就被库克院长拿走了，至今没有归还，看起来也像是不准备还了。你们是强盗吗？！” 　　“你——！”对方还想说什么，芬恩队长却依旧转过头去：“闭嘴！” 　　再转回头的时候，芬恩队长的脸上挂回了谦和的微笑，他并不回答叶瑟薇的任何问题，只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叶瑟薇把东西拿出来：“还请学妹不要为难我们。” 　　“如果我说不呢？”叶瑟薇看着他的眼睛。 　　芬恩学长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就请学妹不要怪学长出手了。” 　　叶瑟薇拉长音调地“哦”了一声，然后眯眼笑了笑，毫无惧意：“确定吗？你们一起上吗？” 　　芬恩学长这才突然想起，面前的学妹已经不是任自己小队拿捏的软柿子了，开学的时候她飞快“伏诛”，是因为她确实做了违反校规的事情。但是现在，一定要按照规定来说的话，不讲道理的其实是他们。 　　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上面交代的任务是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风纪小队之所以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就是因为从风纪小队出来的人，很容易通过这笔简历而进入魔法协会，而倘若有任务没有完成，也会被计入档案之中。 　　更何况，这一次，据说是魔法协会亲自交代下来的。 　　关乎前程，没有人会不慎重地对待。 　　叶瑟薇话音才落，芬恩队长背后的队员们已经自发地将叶瑟薇围住，并且摆出了预备进攻的姿势。 　　“这样真的好吗？”叶瑟薇环顾一周，她抬手放进口袋里，而所有人都因为她的这个动作而顿时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在大家看到叶瑟薇居然就这样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柄让人恐惧的叶米尔枪的时候！ 　　甚至有人的手心已经溢出了魔法的色彩！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叶瑟薇六级战士和魔法师考试的影像，对于这个武器的印象尤为深刻，同时还伴有恐惧，是以此时此刻，风纪小队全队都颤抖战栗，却又不得不决意面对。 　　芬恩学长却依然伸着手。 　　不到叶瑟薇主动出手，他是绝对不会先发起攻击的，而只要她以任何形式对风纪小队动手，便是违反了学院的校规，到时候，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会占据道德层面的上风。 　　芬恩学长这样想着，手心却倏然一沉。 　　叶瑟薇在所有人剑拔弩张却震惊的眼神中，施施然把叶米尔枪放在了芬恩学长的手心，脸上却依然是愤怒的：“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言罢，她就怒气冲冲地与芬恩学长擦身而过。 　　走了几步，她又定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还兀自在愣神的几个人，用手比了个枪的手势，指尖上扬，比了个击中的样子，然后冷笑一声：“既然你们这样逼迫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言罢，她径直扬长而去。 　　风纪小队的人很好奇她要怎么不客气，但也只是片刻的好奇罢了，有人觉得叶瑟薇也就是嘴硬而已，就算是大魔法师也不敢对风纪小队动手。 　　既然拿到了枪，一行人自然要去魔法塔处交任务，他们顺着路走过来，却看到魔法塔前围了一大堆人。 　　“天哪不会吧？魔法协会也会做这种事情吗？这以后还谁敢去考试啊。”有擦身而过的人惊疑不定地小声讨论着。 　　“我靠……我当年也是暗杀任务啊，别不是已经上了黑名单了吧？我都不敢出校门了好吗？” 　　“信息泄露要不得啊，魔法协会怎么想的？这个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吧？” 　　“嘶，大魔法师也要被这样欺负的吗？风纪小队未免嚣张过头了吧？” 　　“还有人不知道风纪小队就是魔法协会的走狗了吗？挤破头进去不就是为了进协会，啧。” 　　风纪小队的人脸色微变，互相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芬恩队长更是紧张地向前，看到风纪小队的红袖标，不少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地让开了路，芬恩队长也正好看清了前方的盛况。 　　刚才飞快离开的少女不知为何速度如此之快，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竟然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白色大牌子，并且用黑色的笔在上面声泪俱下又简洁地写了自己刚才的遭遇，重点的“六级考试任务内容疑似被泄露”词句还换了红笔！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丢脸与否，就这么将牌子挂在胸前，直挺挺地站在魔法塔面前，还不忘直接把自己大魔法师的徽章露出来，任凭来去的人参观。 　　她刚刚晋升的事情也是才传遍了学院，自然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这会儿听说这位新晋大魔法师又在魔法塔门口做出了惊人之举，自然大家翘课都想要来看看。错过了上次的热闹，这次不能再错过了！就算没有热闹，看看传说中的小黑龙崽子也是值的！ 　　是以人群越聚越多，叶瑟薇甚至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哭诉和不满没人看到，尤其是她写出来的内容足够涉及所有魔法师的根本利益和隐私权，只要看到的人够多，引起的惶恐就越大，也越能逼得魔法学院给她一个说法。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去换一身衣服，就这样穿着还沾染着血迹的校服，鬓发微乱，完全是一幅被欺负过后还努力坚强的样子。 　　叶瑟薇一脸怒气地站在那边，有人在看完牌子上的来龙去脉后，好奇地问了几句，她也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讲述着事情经过，情绪是显而易见的激动。 　　随即，少女似乎感受到了风纪小队的出现，她突然哑然地转过头来，与芬恩队长对视，随即眼眶倏然微红。 　　刚才还在听叶瑟薇讲故事经过的人听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正好看到了风纪小队。 　　大家的情绪早就被调动起来了，这会儿看到这群风纪小队的人，更是目露嫌弃和厌恶。 　　虽然平时接收到这样的目光也不少，毕竟风纪小队做的事确实很容易得罪人，但也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刻这样赤裸裸而不加掩饰。铺天盖地的嫌弃和恶感从人群中直接砸在了风纪小队身上，以为自己心脏已经足够强大的队员们也还是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 　　而就在这个时候，眼眶微红、愤怒得无法自已的少女看着芬恩队长的眼神却悄悄变了。 　　趁着所有人都对着风纪小队怒目相视的时候，叶瑟薇看着芬恩队长的眼睛，冲他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再仔细去看，却又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芬恩队长：……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魔法协会当然不可能再装作不知道了。 　　按照他们过去类似事物的经验来说，所有人都默认一般知道不应该与魔法协会对着干，而他们也会因此明里暗里给当事人一些补偿，比如毕业后放在魔法协会里担任个闲职之类的, 同时还能看住当事人的嘴, 不要乱说去抹黑魔法协会。 　　叶瑟薇这种似是无知无觉, 上来正面就是怼的人,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最关键是，她没有跑到魔法协会的办公室里大吵大闹，如果那样的话，事情其实反而好办得多, 管她是大魔法师还是什么，魔法协会有的是办法让她闭嘴, 甚至永远闭嘴。 　　但偏偏叶瑟薇没有, 她甚至没有想过要问一下原委、亦或是和魔法协会谈判一下, 而是直接让事情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魔法塔上, 协会办公室里, 有人冷冷地看着塔下, 人群越聚越多, 他们在塔上办公了这么多年, 印象里似乎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塔外像是此刻这般的喧嚣和嘈杂声。 　　坐在办公室里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就没有人去管一管吗？这还怎么办公！” 　　“怎么管？管就等于坐实了她写在上面的事情。”有人叹了口气, 有点唏嘘地收回视线。事情超出魔法协会这么多年来的行事默认准则, 大家在觉得些许新鲜的同时，倒也依然觉得叶瑟薇的行为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这也不是我们办公室该管的，那边学院的风纪小队不是来了吗？和他们对接的部门才是负责这件事的。” 　　如他所说, 就在芬恩队长和叶瑟薇对视了一眼后，芬恩队长就已经果断判断了事态发展的不可控制，并且向着魔法协会内部发出了联络信号。 　　叶瑟薇看着魔法塔的门被推开，几个穿着魔法协会特制魔法袍的办公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的脸上明显挂着些强自压下去的怒火，冷冰冰地站在了叶瑟薇面前：“这位同学，往魔法协会泼污水，你考虑过后果吗？” 　　“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是污水？”叶瑟薇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既然知道，又何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来者是魔法协会对外办公室的负责人阿诺德先生，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他甚至连压低声音的必要性都没有了：“你使用了新式武器，魔法协会本着对所有人负责的原则，当然希望你交出来，由我们先确定了这种武器的危险性，再交还给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完全可以直接来找我们沟通，又何必直接在这里哗众取宠？” 　　他边说，那边的芬恩队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顺着他话中的意思，直接向阿诺德先生递出了叶瑟薇刚才给他的枪支。 　　刚才时间紧迫，芬恩在传讯的时候，只说了叶瑟薇在这里举牌子闹事，却并没有说她牌子上的内容。所以阿诺德先入为主地以为叶瑟薇是拒绝交出叶米尔枪、拒绝配合。 　　是以在见到芬恩队长拿出了这柄叶米尔枪后，阿诺德很是愣了一下。但他处理事务的经验到底非常充足，他很快就从芬恩手上拿过了叶米尔枪。 　　“我已经交出了你们想要的东西。”叶瑟薇看着阿诺德低头检查和把玩着手中那柄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只的叶米尔枪，心底有冷笑，脸上却带着恰如其分的愤怒：“让我愤怒的，是你们从何得知我有这柄枪的。维吉妮娅没有告诉你们，她刚才已经和我说过这件事了。而我只在做六级魔法师任务的时候用到了它，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和证据怀疑你们对我的任务进行了泄密甚至监视！” 　　她边说，边愤怒地拍打着自己身上挂着的板子：“我执行的是暗杀任务，泄密极有可能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不仅仅是我——” 　　她一挥手，而她的背后是许多魔院的吃瓜同学，这些人中有的人因为她所披露出来的事情而暗自心惊，有的人还没考六级魔法师考试，却面色沉重，显然是已经在忧心自己的六级考试项目被泄露的问题了。 　　阿诺德这次是真的愣了片刻，这才正眼将叶瑟薇胸前挂着的牌子快速浏览完。他心道他也不知道叶瑟薇还有一柄枪的事情是从何而来的，但却也知道决不能在这个时候露了怯，很快就也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信口雌黄！胡说八道！魔法协会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的任务地点那么远，谁有空去监视你……” 　　阿诺德先生突然收声。 　　“是吗？我也很想相信魔法协会，所以还请这位先生对为什么知道我的任务地点很远，以及我的遭遇做出一个恰当的解释。”叶瑟薇收敛了怒容，甚至还后退半步，向着阿诺德行了一礼：“无论是六级考试还是之后的高级魔法师考试，都是有魔法协会指定的秘密任务的。其中不乏有一些很容易引起后续恩怨与仇杀的事情。如果魔法协会一开始与我们签订的协议中，没有保密条款这一项也就算了，但协议上分明写得清清楚楚……” 　　后面的话都不用她来说了。 　　她的语速故意压得很慢，又非常抑扬顿挫。毕竟是利益相关，周围人的情绪顿时被调动了起来，还有人直接倒背如流出了协议保密条款的原文。无数人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喊着要魔法协会给个说法。 　　阿诺德终于收起了心底的轻视之心，他眸色沉沉地看着面前这个能进能退、轻而易举地利用了他一开始的不屑一顾，顺利地将他拖入了现在这个局面的叶瑟薇。 　　“我不是负责这个部门的人。”阿诺德几次在心里深呼吸，然后才开口颇为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魔法协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针对这件事我们会展开调查，请各位同学给我们一点时间。” 　　“拖一拖，事情就过去了。”叶瑟薇不知何时将板子收了起来，她明目张胆地鼓了鼓掌：“这位先生，真是好计谋。” 　　“你到底想怎么样？！”阿诺德先生也不是没有被人为难过，但那都是来自位高权重者，就算是为难人也是非常委婉，又哪有叶瑟薇这样毫无顾虑地在这么多人面前冷嘲热讽来得过分。 　　“我不想怎么样，是魔法协会想把我怎么样。”叶瑟薇意味深长地看着阿诺德。 　　魔法协会没有蠢人，她一语双关，阿诺德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魔法协会拿走了她的叶米尔枪，是想要干什么呢？他们这样变相地囚禁维吉妮娅，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果然是有目的地来闹的！而她来闹这一出，也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诺德怒目看着叶瑟薇，却见少女根本不在意她的怒火，毕竟她这个举动等于给整个魔法协会添了堵，四舍五入此后肯定就是魔法协会的眼中钉了，又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小小的办公人员的意见呢？ 　　“你就不怕之后的考试——”阿诺德怒极，忍不住压低声音想要威胁一句。 　　“之后的考试？”叶瑟薇轻笑一声；“我却不知道大魔法师之后还有什么考试？” 　　眼见阿诺德都已经出来处理了，外面的喧嚣还不退反增，魔法协会的魔法护卫小队终于一字排开地从魔法塔里鱼贯而出，沉默地守卫在了魔法塔的门口。 　　人群的嘈杂越来越大，叶瑟薇冲着阿诺德微微一笑，她无声地退入了人群之中。本就是战院出来的，又上过那么多刺客院的课程，叶瑟薇对于如何降低气息和存在感这件事掌握得实在是游刃有余。因为这件触及了绝大数人根本利益的事情而愤怒的大家，甚至没有发现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惹了这么多麻烦以后，叶瑟薇满意地叹了口气，她远远地站在树荫下，看着那边的嘈杂，唇边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真的不怕和魔法协会为敌？”一道冷冽的女声响了起来，树荫里有身姿纤巧的黑暗精灵出现，伊芙琳站在树侧面，神色复杂地看向叶瑟薇。 　　叶瑟薇显然是知道她在这里的，站在这片阴影里自然也是这个原因，她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只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伊芙琳沉默片刻：“那柄枪，真的这么好用？” 　　“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以用叶米尔枪杀人。”叶瑟薇声音淡淡：“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很好用。” 　　伊芙琳眸色渐深。 　　这段时间里，魔法协会和学院都有意压制下去了关于叶米尔枪的事情，但大家私下当然不可能真的就不讨论了，伊芙琳也听到了许多关于这柄枪的说法。那日她也是亲眼见证了的，但是诸多猜测下来，都比不过叶瑟薇的这一句话对她的震动更大。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伊芙琳盯着叶瑟薇，甚至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叶瑟薇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而是静静地注视着黑暗精灵少女：“但这是时代的必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可以运用的魔法元素从来都是这些，科技却是一直都在进步的。魔法与科技本质其实并不冲突。只是这样的冲击下，找到究竟应该怎样共存的过程，也势必引起动荡。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人来做这件事。” 　　她在伊芙琳越来越震惊的眼神中，施施然一笑：“既然这样，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天晚上, 叶瑟薇和霍尔院长在中央图书馆门口见了面。中央图书馆门口人流穿梭，无数魔院和战院的学生抱着厚厚的书籍进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霍尔院长。 　　很显然, 这位院长只对叶瑟薇一个人展露了气息。 　　叶瑟薇暗暗观察了一番霍尔院长的站位和气息，微微拧眉, 确定是目前的自己还不能够达到的程度，有点沮丧后，又飞快地振作了起来。没道理老师不给学生教真正实用的东西, 在她看来看，这个隐匿气息就很棒，有机会她一定要厚着脸皮讨教一番。 　　这位笑眯眯又不修边幅的老头子眼神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他什么都没问，只直接带着叶瑟薇走入了图书馆的门，然后沿着回旋楼梯一直向上。 　　从外观来看，中央图书馆绝没有神殿高，但叶瑟薇在近乎无尽漫长的回旋楼梯上走了足足半个小时, 直到前进后退都是如出一辙的白色台阶和金色勾边, 甚至有一种前路归途两茫茫感觉后, 心底不由得出现了极大的疑问。 　　但霍尔院长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的体力也足够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是以她也默默地跟在了霍尔院长身后。 　　“哟, 我不说话的话，真的打算和我一条路走到黑？”在不知又过了多久后, 叶瑟薇几乎要迷失在这样黑白两色的极致对比色中, 而霍尔院长终于开口问道。 　　突然出现声音，叶瑟薇吓了一跳，她愣了愣, 才捡回自己已经不知漂流到哪里去了的思绪，却并没有明白霍尔院长的意思：“一条路走到黑？” 　　霍尔院长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说要去哪里，你也不问？” 　　叶瑟薇愣了愣，她是真的没想到要问。 　　她的眼中出现了真实的错愕，而这样的惊讶反而让霍尔院长产生了唏嘘之意，他停下脚步，双手背后，从高几阶的台阶上向下看来，却并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审视，更多的则是感慨：“不怕我卖了你？” 　　“您会吗？”叶瑟薇仰头看向前方的小老头，眨了眨眼。 　　“你的信任总是这样无条件吗？”霍尔院长看着她。 　　叶瑟薇当然明白霍尔院长不会问什么无意义的问题。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她也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才应道：“信任的选择是我自己做的，既然做了决定，自然也就不会反悔了。我信任老师您，去哪里自然是您说了算。” 　　霍尔院长的眼中有了满意之色：“即使这条路是通往荆棘雾地？” 　　叶瑟薇愕然：“真、真的吗？荆棘雾地的后面到底是什么？上次我和墨菲斯一起路过的时候，我总觉得荆棘雾地后面像是封印着什么，那些白雾……” 　　她又想起了在拉图大区的时候，被斩杀后的触手眷者溃散后凝成的雾气和被自己塞在机械小人肚子里的黑暗凝结小雾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些白雾有什么用吗？” 　　霍尔院长只是随口打个比方，没想到叶瑟薇居然举一反三地问出了这么多问题，他顿了顿，神色微微古怪：“用处挺多，准确来说，那些雾气的本质是一种武器，只是因为凝聚在了一起，所以才可以用肉眼看得这么清楚。” 　　叶瑟薇回忆了一下那片雾气铺天盖地的样子，而很显然，她所见的不过是雾气的一隅罢了，而这些雾气……居然是武器？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未曾猜测过这个答案。 　　因为她甚至无法想象当这些雾气散开、重新成为某种雾气该是怎样一种样子。 　　“那是……人类能够掌控的力量吗？”叶瑟薇喃喃道。 　　“当然不是。”霍尔院长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那当然是神祇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神祇要将祂的雾气凝聚起来，全部聚集在荆棘雾地呢？”叶瑟薇下意识接道，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后面的话语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神祇也要花费这么大力气的……难道是和其他神祇有关？” 　　霍尔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随意地换了个话题：“也有可能这条路会通往希西底彻哦。” 　　叶瑟薇果然思绪瞬间被吸引，她猛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霍尔院长只是想要岔开话题，目的达到了，也就耷拉下眼皮，皮笑肉不笑道：“假的。” 　　叶瑟薇：……？ 　　“这条路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是走魔法途径还是战士途径，过程都和走过这里的过程一样。”霍尔院长淡淡道：“无止境地攀登，无止境地重复，孤独、眩晕、尽头遥遥无期，沿途没有风景，没有陪伴，什么都没有。” 　　霍尔院长突然这样过分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叶瑟薇被话中的深意惊到，她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有心下意识地反驳霍尔院长。她这一路上也许确实艰苦，却并不孤独。 　　从来到这里认识的海加尔府邸的侍女们、一起来到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同学们比如贝莱尔，以及在这边认识的伊芙琳、维吉妮娅等人，又或者上课的老师……所有这些构成她社交圈的人，都并不让她感到孤独。 　　但是，她真的不孤独吗？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 　　仔细想就会陷入某种怪圈，尤其是叶瑟薇这种本质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又因为背负着原书剧情和某种想要杀回去的执念而压榨自己的所有时间、只为改写命运的人，又哪有时间真的去维系关系、与人交心呢？ 　　她的每一天当然都有细微的不同，但哪怕是去拉图大区做任务，本质上其实也只是变强的某种途径，而随着她要努力继续升级这条路，这些原本觉得新鲜的任务终究也会变成无趣的重复和反复，这条路确实如霍尔院长所说，从来都是无止境的攀登。 　　她垂下眼：“一定要这样吗？” 　　霍尔院长含笑看着她，他的表情带着暖意，眼底确是冰冷的。他说这段话当然不是空穴来潮，这从来都是他必须要说给自己的直系生听的话，无论是走哪一条途径，最终都是殊途同归的孤独。 　　最初的同伴可能会背叛，可能会因为追不上你的脚步而与你疏远再天人永隔，可能在追索与你同样道路的时候陨落，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会黯淡，这条路的最终，只能剩下自己。 　　霍尔院长高深莫测地扬起嘴角：“当……”然。 　　“当然不。”另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霍尔院长愣了愣，气急败坏地回头看向打断了自己难得一次正经的人。 　　叶瑟薇霍然抬头。 　　一身黑衣熟悉眉眼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更高几阶的台阶上，抬手撑在屈起的膝盖上，托腮含笑看着她，对上叶瑟薇愕然望过来的眼神，再次重复道：“当然不。” 　　这一刻，叶瑟薇有很多话想说，但她所有的话语都湮没在了墨菲斯的注视中，她想问为什么不，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想反驳说他是神祇眷者，又岂能与她这样还在为自己的命运挣扎的人相提并论。但她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他说当然不，她就一定不会孤独。 　　他有这个自信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反驳，也是承诺。 　　就如同她最开始和霍尔院长所说的话语一样，信任是她选择的，她没有理由信任霍尔院长将她带向未知尽头的同时，却不信任曾经与她并肩而战过的墨菲斯如此认真的话语。 　　……当然，非要说并肩而战或许牵强了些，她大概是拖后腿的同时还躺赢了一波。 　　她这样出神地想着，一旁的霍尔院长却跳了起来，他气得胡子都歪了，一边怒气冲冲地往上走，一边骂道：“你来干什么？谁允许你来的？这里是我的领域！我的！你当这是你家后院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瑟薇猛地回过神。 　　这是霍尔院长的……领域？ 　　她有点惊讶地重新打量四周，本来以为这里是一个什么中央图书馆里扩充出来的魔法空间，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踏入的是霍尔院长的领域？！ 　　小老头几步就站到了墨菲斯附近，他明明是墨菲斯的老师，却并没有站到比他更高的位置，而是在距离墨菲斯的高度还有好几阶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继续骂骂咧咧。而后者一个字都没反驳，只是笑吟吟又满不在乎地看着霍尔院长，大有一副“你骂任你骂”的架势。 　　叶瑟薇看得好笑的同时，又暗暗心惊。 　　就算刚开学的时候不知道，现在她也足够了解了，霍尔院长当仁不让地站在整个魔迪安大陆战士的最顶峰，他的战力是天花板般的存在。战士到了一定程度也是可以展开领域的，而墨菲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直接进入到了霍尔院长的领域里。 　　而看霍尔院长刚才的反应，他竟然似乎都没有察觉到！ 　　神明眷者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她又想到了以雾气为武器这件事，刹那间竟然有一种为这样难以想象的力量而战栗的感觉。 　　霍尔院长骂了一会儿就累了，吹胡子瞪眼地收了领域。 　　叶瑟薇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中央图书馆的楼梯上，霍尔院长冷哼哼地冲她摆了摆手：“还不快跟上？” 　　“墨菲斯呢？”她惊讶地四顾，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被我赶走了。”霍尔院长看了她一会儿，许是刚才的教学突然被横来一脚地被打断，心情实在是太差了，是以突然阴阳怪气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怎么？很想见他？” 　　叶瑟薇万万没想到霍尔院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颇有点手足无措。 　　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霍尔院长突然幼稚至极地冷笑了一声。 　　“哼，我偏不让你见。” 第一百一十七章 　　霍尔院长说到做到, 被打断了装逼的老院长出离愤怒，在穿梭过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走廊和书架后，霍尔院长推开了叶瑟薇从未来过的角落里的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穹顶很高的巨大圆形房间。 　　房间的四周遍布着几乎要连接到房顶的书架, 书架上堆满了书, 阳光从透明穹顶洒落下来，却并不因为房梁而斑驳，因为房间里灯火辉煌，魔法晶石宛如不要钱般燃烧着, 将这里照耀到几乎没有影子。 　　霍尔院长得意洋洋地背着手站在了空旷原型的中央，旋身看向叶瑟薇：“看到这些书了吗？” 　　叶瑟薇惊了, 心道莫不是要让她把这些书全都看完。 　　下一秒，霍尔院长掷地有声道：“一本也不给你看。” 　　叶瑟薇：？ 　　糟老头子的心真是难揣摩！ 　　霍尔院长满意地看着叶瑟薇倏然懵逼的眼神，贼笑两声, 冲着她比了一个“来啊”的手势：“用你最强的手段打我。到学院比试之前, 你至少要碰到我一次，否则就别去丢人了。” 　　他说完，施施然抬手指了指书柜的某个方向，一个羊皮卷轴从书架隐秘的位置稳稳地飞到了他的手中，霍尔院长就这样垂眸看了起来。 　　叶瑟薇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半晌，兴许是好奇叶瑟薇怎么还没有动静，霍尔院长掀起眼皮：“你干嘛呢？” 　　叶瑟薇：“等……您？” 　　“等我干嘛？”霍尔院长的脸上明晃晃地写满了问号。 　　“说开始？”叶瑟薇迟疑道。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怎么, 难道你觉得我躲开你的攻击还需要摆开阵仗盯着你？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些？” 　　叶瑟薇：…… 　　她懂了, 霍尔院长的意思是，他做他的事情, 而她就要在这个间隙里攻击他，能碰到就算他输。 　　虽然叶瑟薇非常清楚，她的水平和实力天花板的霍尔院长之间的区别有如云泥之别, 但对方这样太过轻飘飘的态度，依然让叶瑟薇深呼吸了一口气。 　　倒也不是生气，她反而有一种被激起了斗志的感觉。 　　既然霍尔院长都这么说了，叶瑟薇自然不会客气。她连招呼都不打地欺身向前，上手就是从魔偶那边学来的近身武技，然而明明在埋头看书的霍尔院长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轻巧移开。 　　而且他移开得非常有技巧，每次都喜欢在叶瑟薇眼看就要碰到他的时候，施施然腾挪，让叶瑟薇的心情一直保持在“功亏一篑”的崩溃和期待边缘。 　　叶瑟薇的心情果不其然飞快被搞崩，她气不打一出来地看着可恶的霍尔院长，不知道霍尔院长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她甚至无法使用【必中】，因为只要她起了这个念头，甚至才刚刚凝聚出了魔法长弓，霍尔院长的身形就会立刻消失。 　　也不是消失，她明明能看到对方，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锁定，甚至魔法意识里也空空如也。 　　就很离谱。 　　这一天结束的时候，叶瑟薇甚至有点气若游丝。刚刚来学院，还没适应快节奏的生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心情和感觉，她甚至不想走路，麻木地开了光门，直接到了家门口，神游进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叶瑟薇每天重复着这样心态爆炸的噩梦，但兴许是噩梦做多了，噩梦就成了常态，她的攻击和出招都变得麻木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但霍尔老头子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不理她，也不怎么说话。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后，叶瑟薇颇为垂头丧气地离开前，霍尔院长突然开了口：“这几天我看的书上写了什么？” 　　叶瑟薇脚步一顿。 　　她足足愣了有五分钟，她的脑子里宛如某种头脑风暴般闪过了这几天以来所有她接近过霍尔院长的时候的画面，而这些画面断片碎裂，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整理出什么明确的内容来。 　　等到叶瑟薇终于从这样炸裂般的内容整理里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霍尔院长早就不知所踪，灯光依然辉煌，但偌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至少在她迟疑着转过身之前，她都是这么以为的。 　　墨菲斯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在叶瑟薇转过身的时候，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然后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什么时候来的？”叶瑟薇有点意外，她向他走了过去，叹了口气，然后坐在了黑衣男人旁边，又叹了口气。 　　“不久。”墨菲斯侧脸看着她。 　　“哦。”叶瑟薇有点沮丧地垂下头，用下巴抵在膝盖上：“霍尔老师临走前问我了一个问题，然而我完全没有任何答案。” 　　“不，答案就在你的脑子里。”墨菲斯却摇了摇头。 　　“说的好像你知道他问了什么一样。”叶瑟薇抿嘴。 　　墨菲斯耸耸肩：“你别忘了，我也曾经是他的学生。他教我和教你并无不同，我当然知道他会问什么。” 　　叶瑟薇猛地转过头看向墨菲斯，后者在她些许震惊的眼神中启唇：“他是不是问，他手上的书里写了什么？” 　　“啊，还真的是。”叶瑟薇难以置信地拧眉：“这么多年了，他都没什么新意的吗？” 　　墨菲斯却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里的时间状语：“这么多年？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年了？” 　　“他的上一个直系生是尤金·曲斯特，而学院里都说他距离教授上一个直系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由此可见，你肯定是还要排在这一位之前的。”说到这里，虽然叶瑟薇早就知道魔法世界在到达了一定位阶后，年龄和容貌都会随心所欲地停留在某一个阶段，而寿命更是会越来越长，直至接近无垠，但依然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 　　墨菲斯到底多大了？ 　　想到这里，她狐疑地打量了墨菲斯一眼。 　　墨菲斯显然看到了她的眼神，虽然没有触碰到她，但结合上下文，他不难从叶瑟薇的表情中猜测到她在想什么。 　　他先是微微蹙眉，脸色肉眼可见地变臭了许多。 　　叶瑟薇猛地打了个寒颤，她偷偷瞄了一眼墨菲斯，却被后者准确抓住了她的眼神，但她好歹脸皮厚，装作这只是个意外地偷偷移开视线，心底却有了一个无限接近真相的猜测。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神明的眷者也会在意年龄的吗？ 　　无论是修习魔法还是武道，追寻更长的寿命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而这个时候，年龄都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同时也是一种督促人继续努力、晋升下一位阶，以获取更长寿命的动力罢了。 　　没有人会再去在意这个问题，反正大家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无论是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中的哪一种示人，都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从来都不能代表真实年龄。 　　但看墨菲斯的表情，显然他至少在这一刻，并不这么认为。 　　叶瑟薇边偷偷猜测，边有点忍俊不禁。而这样心底的偷笑，飞快地冲淡了她之前陷入的来自霍尔老师的泥潭。 　　墨菲斯拧眉臭脸后，却也并没有不接话，他状若无事地“哦”了一声。 　　叶瑟薇半天都没有等到这声“哦”后的下文，她狐疑地转过头，却见刚才还是青年形态的墨菲斯悄无声息地变回了少年的样子，他的轮廓明显青涩了许多，却依然英俊逼人，少年的眸色浅淡，带了些不耐烦地对上了叶瑟薇的视线，然后飞快转开。 　　叶瑟薇：？ 　　她没看错吧，她怎么觉得刚才那一刹那的对视中，对方似乎有那么亿点点的羞涩？ 　　她当然不会去点破，也不会追问。墨菲斯的这个行为让她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明白了对方似乎是真的有点在意年龄的问题，但除此之外，她的心里也有一些语言很难描述的感觉。 　　墨菲斯绝不是那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他不仅不在意，甚至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旁观者甚至漠视的态度。然而他却只是因为她随口这样说了一句，他就变成了少年时期的样子。 　　兴许是叶瑟薇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太久了，墨菲斯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凶巴巴的：“年龄有什么重要的？” 　　“嗯，不重要不重要。”叶瑟薇压着笑意，飞快迎合：“再说了，年纪轻轻有什么好的！没有底蕴，没有沉淀，没有积累！想变成几岁的样子就能随心所欲地变化，那才是最厉害的！” 　　墨菲斯神色些许古怪，他在少年形态的时候，情绪外放得更剧烈一些，是以叶瑟薇清楚地读懂了他眼中的“你在睁眼说什么瞎话”和“算你识相”两种交织的情绪，显然是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兴起变成现在这样。 　　但是变了也就变了，墨菲斯从善如流地带着话题重回正轨：“所以，你看清霍尔老师书上写了什么吗？” 　　“每一次靠近他的时候，我的目光亦或者余光当然都有在书上停留过。”叶瑟薇有点苦恼地用手指抵住眉尾一侧：“我有回忆起来一些东西，但断断续续并不成文。明天我再努力去看看吧。” 　　“不必。”墨菲斯笑了笑：“其实他这样问你，自然是因为他已经将那卷卷轴完全翻完了。但这并不重要，你记住的片段就已经足够了。卷轴就在这个图书馆里，你找到它，再翻开看看，不就行了？” 　　叶瑟薇一愣，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哦！居然还可以这样！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呢！ 　　但是随即，她就发现了华点：“等等，这么多书，我要怎么着？” 　　“他拿的是羊皮卷轴，所以你只用找这些卷轴就好。”墨菲斯扬着下巴，指了指对面书柜的某一个区域：“有试过用魔法意识扫羊皮卷轴吗？” 　　卷轴类的东西，叶瑟薇只接触过魔法卷轴，而魔法卷轴作为承载和记录魔法的某种载体，触碰后就会直接消失。所有真正对内容的读取，都是在已经将卷轴据为己有了之后。 　　叶瑟薇在墨菲斯说话的同时就已经下意识地探出了魔法意识。 　　墨菲斯的话语响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子无意中向她的方向压近了一些，幽冷的龙喉花香气丝丝缕缕地传来，比起之前叶瑟薇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花的香气淡了许多，却依然好闻。 　　“闭上眼睛。”墨菲斯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 　　叶瑟薇依言照做。 　　她当然知道莫非是打算教她怎么找卷轴，闭眼闭得又快又好，但她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没了下文。 　　她睁开眼，却见墨菲斯有点近乎失神地看着她的侧脸，却飞快收好，换成了某种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你闭眼就闭眼，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叶瑟薇的心情难以言喻：“……不管我怕不怕，讲道理，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很容易吧？没什么非要闭眼的吧？” 　　她说这话自然是从实力的角度讲的，无论是墨菲斯想要怎样拿捏她，确实都易如反掌，根本不用如此多此一举。 　　然而在听到了她的话后，墨菲斯却猛地笑出了声。 　　很久没见墨菲斯笑得这么肆意了，叶瑟薇习惯的同时还有一丝怀念，她面无表情地等他笑完，然后才问：“闭上眼，然后呢？” 　　“有很多事情需要闭眼。”墨菲斯心情显然变得极好，之前些许的不耐与不爽都烟消云散，他耐心地接上了叶瑟薇的问题：“然后，将你之前关于卷轴印象最深刻的画面调动出来。” 　　“保持这个画面的同时，用你的魔法意识去触碰的所有的羊皮卷轴。” 　　墨菲斯的语速刻意放慢了许多，而叶瑟薇的魔法意识也随着他的声音铺开，她的脑中恒定地维持着那个画面，将自己的魔法意识覆盖在了整个卷轴区。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墨菲斯再指点了。 　　她清楚地看到一片灰蒙蒙中，有一个卷轴像是收到了什么吸引一样，慢慢地漂浮了起来。她下意识向着前上方伸出手，片刻后，她的指尖就触碰到了羊皮卷轴的触感。 　　叶瑟薇一把抓住卷轴，然后才睁开眼。 　　她欣喜地准备打开卷轴一窥究竟，却在指头落在上面的时候迟疑了片刻：“可是，霍尔老师是希望我在努力想要触碰到他的过程中看到这个卷轴的内容，我现在用这种方法来看，是不是……会影响到教学效果？” 　　“学习这件事情的过程从来都不重要。”墨菲斯挑挑眉：“重要的从来都是你学到了什么，对不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叶瑟薇深以为然地相信了墨菲斯的话, 并且非常心安理得地在心底飞快说服了自己最后的迟疑，随即翻开了卷轴。 　　那是一套有关隐匿气息的分拆讲解技巧。 　　叶瑟薇越看越是心惊，她几乎可以肯定, 霍尔院长所用的，肯定就是这一套无疑了，只是他本身位阶就很高, 所以在具体表现出来的时候，自然显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境界。 　　准确来说, 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魔法，而是几种魔法和武技糅杂在一起的结果，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叶瑟薇之前就掌握的【扭曲】技巧, 只是要将这种扭曲恒定在一个非常细微的程度，让自己周身的空间不断扭曲，然后穿梭其中。 　　空间都扭曲了，自然无法被锁定，【必中】再凶, 也没有施展之处。 　　叶瑟薇似有所悟, 她一口气将卷轴看完，垂眸想了一会儿, 然后问道：“就没有什么可以针对这一招的办法吗？” 　　“当然有。”墨菲斯颔首：“比如对方将自己扭曲在了所有这些空间里, 那你封锁这片空间，又或者……用言灵术去束缚和禁止对方做一些事情。比如，禁止【扭曲】。但同时, 在进行了禁止后，你自己也不能再使用。” 　　“……或者比如说，我试试用黑暗封锁，将对方拉入我的领域, 然后再使用更偏袒我这一方的绝对规则？”叶瑟薇举一反三。 　　“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要将敌人拖入领域并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尤其档对方的层次已经到达了霍尔老师这个位阶的时候。明天你可以试试看。”墨菲斯并不直说细节，而是更倾向于鼓励让她自己去实践出真知。 　　叶瑟薇干脆利索地点头，她这些天施展在霍尔院长身上的招式里，总体来说还是武技多于魔法一些，虽然也试过用连续不断的魔法光箭逼迫对方的走位，最后再用光盾来封锁空间的办法，但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还有一种办法。”叶瑟薇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我的攻击并不是单点的，而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让他完全无法躲开的。比如火焰，如同骤雨的冰箭，汪洋，又或者……” 　　她突然哑然，因为她想到了灰白雾气。 　　凝聚起来的雾气才可以被肉眼看到，那么分散开来的呢？是不是平时从来都遍布在空气中？这样的武器才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实现她的想法的吧？ 　　她出神地这样想着，视线里却出现了墨菲斯的一只手。 　　他这样伸出手的时候，袖口向后退去，露出了苍白的一截手腕，他的手指骨修长漂亮，随即，那只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再重新摊开。 　　熟悉色彩的雾气凝聚在他的掌心，被搓成了一个圆圆的丸子状：“你是指这个吗？” 　　很显然，他从来都没有想要瞒着她什么，只要是她问了的问题，如果能回答，他从来都是坦诚的，倘若是不能回答的，他也会直截了当地说一句“这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就比如现在的灰白雾气，他就这样坦然地搓揉出来，大大方方地告诉叶瑟薇：他能操控这个。 　　叶瑟薇惊呆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是某位神祇的武器，结果一转眼，操控这样太过可怖武器的人就这样笑意盎然地坐在自己旁边，将雾气掌控在手心。 　　甚至他似乎还觉得丸子状的雾气有点无趣，想了想，又伸出另一只手，在圆圆的丸子顶上捏了两个耳朵尖尖。 　　叶瑟薇：…… 　　绝了。 　　但不得不说，她之前心底隐约的对这些灰白雾气的忌惮，在墨菲斯的这一捏之下，飞快地烟消云散了，这两个竖起来的耳朵尖尖甚至直接冲淡了那日坐在娜美背上，墨菲斯一人与翻卷奔腾成奇异可怖形状的灰白雾气为敌的一幕。 　　“霍尔老师说，这些雾气是一种武器。”叶瑟薇眼巴巴地盯着，墨菲斯显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将丸子耳朵的雾气放在了叶瑟薇手里。雾气却在离开他掌心的瞬间溃散开来。 　　“啊。”叶瑟薇低呼一声，免不了有些沮丧。 　　然后，她的手却有了某种奇异的感觉，她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被什么包裹，那样东西在她的手背和掌心滚动，仿佛形成了一个手套的样子，她的肌肤微微战栗，却并不多么排斥。 　　随即，她心底一动，翻转过手腕，那团雾气竟然慢慢在她掌心重新汇聚起来，有点扭扭捏捏地变回了之前的圆润丸子样，半晌，又“砰”得冒出来了两个尖尖小耳朵。 　　“我……我能操纵它了！”叶瑟薇惊愕又颤抖地看着掌心，再看看墨菲斯：“是你让它们听我的话吗？” 　　“是，也不是。”墨菲斯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在她手上蹦蹦跳跳的灰白雾气，心道这玩意儿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墨守成规，到了别人那儿，居然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啧。 　　“是它们亲近你，所以才愿意受你的驱使。”墨菲斯微微一笑，屈指向着活泼雾气的方向一弹，原本在乱跳的雾气顿时寂静了下来，静默片刻，像是融化的雪一样，瘫软在了叶瑟薇掌心。 　　叶瑟薇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像是玩泥巴一样搓揉起了一小团灰白雾气，结果越玩越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想了起来：“这个雾气的颜色，怎么这么像小手？” 　　“小手？” 　　“就是幽暗魔灵，你不觉得它们的颜色一模一样吗？”叶瑟薇将雾气举在手里给墨菲斯看。 　　灰白涌动，雾气随着她的心念所动，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手。 　　墨菲斯没想到她居然发现得这么快，惊讶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隐瞒：“它们确实是同一样东西。” 　　叶瑟薇惊了。 　　“也是，幽暗魔灵本来就亲近你，雾气自然也不例外。”墨菲斯低低地笑了一声：“送给你了。” 　　叶瑟薇垂眸看着在她手上涌动的一小团雾气，雾气随着她的心念散开，再虚虚地形成了薄刃的形状。 　　她并指为刀，向着台阶遥遥一挥。 　　不料墨菲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的攻势全部拢了回来：“你想毁了这里吗？” 　　“这么强吗？”叶瑟薇愣了愣，收回手。 　　墨菲斯眉眼里都因为少女下意识的这句话而有了点儿得意之色，但他的语气依然是淡淡：“明天你和老头子试试就知道了。” 　　叶瑟薇颔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份叶米尔枪的图纸，我已经托伊芙琳带给贝莱尔了，想必很快就会在海加尔大区量产起来。只希望贝莱尔的父亲不是蠢人，不会想要独占这份图纸，并且将工序分得足够开，以防其他人的窥伺。” 　　“放心吧，布里奇斯家没有蠢货。”墨菲斯微微一笑：“海加尔那边也已经来了信。” 　　这话的意思是说，贝莱尔已经将图纸通过某种途径传递到了自家的府邸黎明堡，而黎明堡的布里奇斯伯爵并未藏私，而是迅速将这件事禀报了海加尔公爵，而海加尔公爵又告知了墨菲斯这件事。 　　叶瑟薇这才安心下来。 　　但安心的同时，她也有更多的不安。 　　“希望我的决定是对的。”她抬起手，一直蹲在一边无聊睡觉的伽莱感受到了她的呼唤，懒洋洋地爬起来，飞回了她肩上，压根不愿看墨菲斯一眼：“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预感？”墨菲斯声音很轻。 　　“神魔之门的开启……会改变许多事情。”叶瑟薇踌躇片刻，还是说出了口：“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墨菲斯看了她片刻，突然笑道：“你明明是欧斯卡纳人，却在为魔迪安大陆着想？” 　　“您明明是神明的眷者，却留在我的身边。”叶瑟薇第一次对墨菲斯用了敬语，她不避不让地注视着墨菲斯：“这是不是说明，您是站在我这一方的呢？” 　　墨菲斯却不回答她的问题，他注视着她：“你希望欧斯卡纳灭亡吗？” 　　叶瑟薇惊愕地看向面前的少年。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浅淡的眸色显得漠然又无情，偏偏极其认真，就像是只要她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就真的会这样做。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在这种时候会在错愕后，岔开话题，又或者以为他开了个玩笑。 　　但叶瑟薇不是。 　　她歪着头，极其认真地考虑了半晌：“无论欧斯卡纳在打什么主意，但我永远相信，人民是无辜的。弄权者和渴求自己不应该渴求东西的那些人才是最可恶的。一定要说的话，我对欧斯卡纳的意见是，为什么他们敢自称为神域，而将魔迪安大陆称为魔渊呢？难道两个大陆不应该是平等的吗？” 　　墨菲斯沉默了很久，就在叶瑟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与他之前被叶瑟薇逗笑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似乎是在感慨什么，又仿佛是在叹息。 　　末了，他重新看向叶瑟薇的时候，眼神亮若星辰，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微微一笑：“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叶瑟薇下意识走了两步，却发现墨菲斯并没有跟上来，她回头去看对方，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又哪里还有墨菲斯的身影。 　　如果说以前墨菲斯还稍微收敛的话，那么在叶瑟薇猜到了他神明眷者的身份后，他在她面前展露一些实力和行踪的时候，就变得毫无遮掩了起来。叶瑟薇见怪不怪地转回头，也懒得走了，直接撕开光门，回到了宿舍楼门口。 　　伽莱熟门熟路地飞去了软垫上睡觉，而那些幽暗魔灵欢呼着涌了上来，叶瑟薇想了想，第一次向着这些小手们伸出了手。 　　幽暗魔灵下意识后缩，然后才看清叶瑟薇手心的那一团雾气。 　　一时之间，丸子雾气和小手们都有些愣住。 　　片刻后，小手率先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一只大胆的小手伸过来，戳了戳丸子雾气。 　　就在小手的指尖触碰到雾气的同时，叶瑟薇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原本只能感受到手心这一团雾气的她，感知力突然扩大了无数倍，然后这些感知逐渐勾勒出了所有小手的轮廓，慢慢的，这些轮廓都变成了手心丸子雾气的形状，再逐渐重新明细。 　　她再次向着灰白小手伸出手去，这一次，幽暗魔灵们没有躲开，无数的小手层层叠叠地叠加覆盖在了触碰到丸子雾气的那一只手上，然后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叶瑟薇的手心。 　　两只手交握的同时，叶瑟薇感受到自己的魔法意识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奇异的灰白色，随即那片灰白层层褪去，堆积到了魔法意识的边缘，像是锋利的刃，却也是坚不可摧的盾。 　　原本快要睡着的伽莱猛地睁开了眼睛，它抬眼看着叶瑟薇，慢慢睁大了眼。 　　半晌，它突然振翅，主动触碰到了她的魔法意识。 　　叶瑟薇吓了一跳，生怕伤害到伽莱，猛地想要收回来，却不料伽莱还是更快了一步。 　　通过这段时间和伽莱的相处，叶瑟薇其实已经觉得自己和对方的默契度到了一个瓶颈期，却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研究该怎样更进一步，直到这一刻。 　　伽莱的骨翼接触到魔法意识的同时，那层灰白同时在它的身上镀上了薄薄的一层，伽莱尖啸一声，身形似是抑制不住一般舒展开来，双翼整个打开，刹那间就直接充斥了整个房间！ 　　它竟然就长到了之前的两倍大小，而随着灰白雾气的游走，它的骨翼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坚固，周身的气息也更加磅礴！ 　　这一刻，叶瑟薇甚至要以为伽莱想要吞吐出口中蓄势待发的闪电！ 　　但最后，伽莱显然还是忍住了，将自己意欲宣泄的情绪化为了一声尖啸。 　　随着它的尖啸，叶瑟薇房子的所有窗户都倏然碎裂！ 　　一整片噼里啪啦的声音从二楼响到一楼，叶瑟薇不是很确定伽莱的这一声是只把自己的宿舍楼窗户搞碎了，还是同时也波及了周边。她还没来得及去查看，突然脚步一顿。 　　她的魔法意识中，有一座从未显露过身形的小塔倏然亮了起来！ 　　迷雾散开后的意识塔身上覆盖着漂亮的黑色龙鳞，塔尖上更是矗立着一只形似伽莱的小黑龙，那道灯光非常横冲直撞，一开始还并不稳定，在明灭了好几次后，才慢慢形成了恒定又明亮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叶瑟薇的魔法意识中响了起来。 　　“我是伽莱。”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道声音混在碎裂玻璃之中, 有一种所有的喧嚣都是它的背景音的感觉。 　　叶瑟薇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才扭头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伽莱，她的脸上当然有激动, 但更多的则是某种类似于困惑的表情。 　　是她的错觉吗？这声音……怎么带着点气泡混响？ 　　“伽莱？” 　　那道声音继续响起：“是我。” 　　叶瑟薇欲言又止，她很快就发现了比起伽莱的声音更重大的问题。少女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假笑：“你终于能说话、我们也终于能够沟通了, 我非常高兴，但是请问……” 　　少女的声音骤然拔高：“我的所有玻璃都碎了！还有你没事干为什么要突然变大……啊啊啊！！——我的房子要塌了！！” 　　声音到最后, 叶瑟薇的声音有点变调，因为她惊恐地发现，在伽莱一翅膀的抽击下, 她的小房子一侧的墙壁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裂痕如蜘蛛网般爬满了墙壁，并且飞快地向着四周蔓延！ 　　叶瑟薇眼疾手快地一把勾住了伽莱的脖子，足尖一跃跳了上去，短促地下达了命令：“飞出去！” 　　伽莱侧身从本来就已经玻璃碎裂的窗户一冲而出，而就在它掠出房屋的刹那, 小别墅在她身后轰然坍塌！ 　　叶瑟薇目瞪口呆地回头看着一地喧嚣, 沉默片刻，慢慢地捂住了脸：“……我完了。” 　　无数人都在这个原本寂静宁谧的夜晚被惊醒, 无论是直系生的区域还是普通学生,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动静吸引了出来，甚至连魔院那边都有不少人向着这边探头探脑。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我靠我正在敷面膜，可吓死我了！” 　　“我的天, 有人打起来了吗？在哪里在哪里？” 　　“天……你们快看那边！” 　　一声尖叫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叶瑟薇的方向。 　　于是大家就看到了半边倾圮的废墟，以及飘扬尘埃中，骑龙翱翔在月色之下的少女。 　　她的金发被风吹起, 那一刹那间，宛如天使骑龙于黑暗降临。 　　——如果忽略她脸上惊愕又恼羞成怒的表情的话。 　　贝莱尔从阳台上探出头，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灰尘扑了满脸，他看着斜侧方的废墟，倒吸了一口冷气：“嘶——这是怎么了？你在宿舍里干嘛了？怎么连房子都拆了？” 　　与他一样站在阳台上的是黑暗精灵少女伊芙琳，她显然是愣住了，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错愕的裂痕，半晌，她扶着阳台栏杆的手又微微颤抖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距离伊芙琳的距离足够近的话，就可以听到少女轻声的喃喃： 　　“……这得赔多少钱啊！” 　　叶瑟薇的脑子里也写满了这句话，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伽莱奇奇怪怪的气泡音，只觉得自己的负债大约已经要多到足够将她一波直接赶出学院的地步了。 　　她和隔壁的小别墅是联排的，但很奇特的是，这次坍塌完全只波及了她这一边，或许是加了什么特殊魔法的缘故，墨菲斯住的那一栋的墙体丝毫未损，这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叶瑟薇深吸一口气，却完全无法压住语气中的怒火。 　　伽莱的心底写满了不以为然，不过是区区一栋不值钱的房子而已，就是可惜了它这段时间睡觉的软垫罢了，算得了什么。想当年，它伽莱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生……生、生不逢时的，明明是它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在半空扑闪翅膀的小黑龙接收到了叶瑟薇的怒气，能屈能伸地闷声道。 　　叶瑟薇“哦”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是原谅了它还是别的什么，半晌，她拍了拍伽莱的脖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实在赔不起的话，我就在只能把你卖掉抵债了。也不知道一只小黑龙值不值钱，能卖多少钱……” 　　伽莱愣了愣。 　　几、几个意思？它伽莱什么时候变成可以用来交易的货品了？！更何况，这么个破房子居然就要用它来抵债了？！ 　　有没有天理啦！ 　　伽莱很愤怒，伽莱很委屈，但伽莱理亏，说不出话来。 　　它正想说什么，被这样巨大的动静吸引的宿舍管理委员会的负责人已经急急赶到了，梅兰莎管了宿舍区好几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遇见直接拆房子的事情，她叉着些许粗壮的腰，张口就准备骂，结果一抬头，就和伽莱来了个对视。 　　之前匆匆赶路的时候，不是没看到悬浮在半空的这条龙，作为宿管委员会负责人，梅兰莎手中有所有学生的一手资料，自然早就知道这个名叫瑟薇·叶德莱的学生最近新得了一条小黑龙。 　　但资料里明明写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条可以落在少女肩膀上的小龙崽，啷个是现在飞在半空的宝批龙哦！ 　　梅兰莎看着已经显得很巨大的黑龙金眸，有些许窒息。 　　但这种窒息并不能浇灭她身为宿管负责人的尊严。 　　“干什么呢你！大半夜的，搞什么不能白天来？非要拆房子？！这一栋宿舍楼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你明明还欠着学校一万多银币，难道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哪来的底气拆家？是要准备等着被退学吗？！” 　　梅兰莎扯开嗓门输出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比如一般来说她都是平视训斥别人，这次仰着头，怎么觉得天生就没了气势，其次，那头宝批龙一般的黑龙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古怪？ 　　伽莱不耐烦地看着聒噪的中年女人，它不是很明白叶瑟薇为什么在听了对方的这一顿贬低和叱责后，为何一言不发，但有一点它觉得自己听懂了。 　　叶瑟薇欠钱了？ 　　它伽莱的主人……欠钱了？ 　　区区两万银币，也值得拿出来说？ 　　给它整笑了。 　　“你问她，要多少钱。”伽莱冷静指挥道。 　　叶瑟薇被夜风吹拂，原本愤怒上头的思绪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听到伽莱的话，她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依言开口道：“多少钱？” 　　梅兰莎被倏然打断：“什么？” 　　“我问，我要赔多少钱？”叶瑟薇重复了一遍。 　　梅兰莎嗤笑一声：“我们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所有宿舍楼都是精工制造，用材用料都是豪宅级别，这一栋少说也要五百金币，再加上里面的装潢布置，没有七百金币下不来。我可告诉你啊，这钱你是赖不掉的，就算你毕业了，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着你……” 　　她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被打断了。 　　夜幕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璀璨的金色晃花了眼。 　　那条盘桓在半空的黑龙的爪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把金灿灿的东西，金币跌落在梅兰莎面前的地面上，在半空划过一个璀然的弧度。 　　伽莱冷笑着一边往下扔金币，一边声音微微心痛颤抖地数数：“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 　　它一边用气泡音依依不舍却动作足够豪迈地往下一个一个扔金币，不多时就在梅兰莎面前积累出了一小堆，一边扣扣索索地数着扔下去金币的数量。虽然这个数额的金币对于它的积累和收藏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但从来都只有它伽莱从别人手里榨钱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它主动往外撒钱。 　　伽莱心疼极了。 　　它可真是全世界最暖心最见不得自己的主人受委屈的一条好龙了！ 　　伽莱数着数，心里叹息又幽怨地想着，而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它的双爪。 　　眼看一爪子的金币全部都掉落下去，似乎是没有了，但这只黑龙在虚空中一爪，就又是慢慢一爪子金币，到了中后阶段，大家甚至有了一种麻木的感觉，就仿佛伽莱往下扔的并不是金币，而是什么别的轻飘飘的纸。 　　见识多广如贝莱尔都有些许的震惊，至于旁边的伊芙琳，贫穷破落户的小公主已经眼睛都红了，她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金币，到底曾经也是黑暗精灵一族的公主，但耐不住她现在穷啊！现在做梦都想要发财还钱啊！ 　　梅兰莎也被这么多的金币砸晕了，她愕然张着嘴，看着自己面前的金币越堆越高，最关键是，这龙扔金币很有节奏和水准，根本就不是乱堆起来，而是一个累在一个上面，很快就整整齐齐地盖起了一长条。 　　更远一点的喧嚣越来越大，大家已经不满足于在阳台看这一幕了，不少人飞快地包围了这里。 　　“我靠……这就是天上下钱了的感觉吗？”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我惊了，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个叶瑟薇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了？” 　　“深夜炫富现场吗这是？” 　　“刚才我还觉得有宿舍楼塌了是今日最震撼事件，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敲，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好吗！！” 　　“等等，只有我觉得他们的本意真的是还钱吗？我数学一直比较好，刚才下意识数了数，这会儿到六百七十八枚金币了！” 　　随着这个人的声音，伽莱已经飞快地将剩下的二十二枚金币也扔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七百个。 　　伽莱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一团金光闪闪，声音里的颤抖气泡感更重：“七百金币，全都在这里了。” 　　叶瑟薇已经慢慢地从一开始的震惊回过神来了，她震撼无语地看着下面的高高堆积的金币，一秒钟都不要就飞快地原谅了伽莱刚才的冒失。 　　少女骑在龙身上，冲着梅兰莎礼貌又居高临下地一笑：“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七百枚金币在这里了，请您查收。” 　　顿了顿，她在对方出声之前，又补充道：“我知道要罚钱，可是我……有的是钱呀。” 第一百二十章 　　她这话说得大言不惭, 伽莱一刹那间都有点叹为观止，它正想说什么，魔法意识里已经有声音响了起来：“别拆台，理论上来说, 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让我爽一把！” 　　伽莱闭嘴了。 　　很显然, 她这话着实起到了震慑所有人的效果。 　　全场寂静无声, 曾经说过同样一句话语却最终没钱拿出来的伊芙琳默默红了脸, 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这场几乎可以称之为闹剧的事情最后以宿管负责人梅兰莎冷哼一声、当场又清点了一次七百枚金币，然后一袖子全部带走的结局落幕, 场间一片红眼睛地骂着“臭有钱龙有什么了不起”的细碎声音, 想必这一夜, 又会有许多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的人，哭着穷醒。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 梅兰莎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十米外又退了回来。 　　“等等，为什么是你在这里赔钱？”梅兰莎单手托腮, 一只脚在地上拍打几下，思忖打量片刻, 眯眼道：“明明你住的是这边完好的一间，这一间住的是那个叫墨菲斯·海加尔的学生吧？他人呢？” 　　叶瑟薇也完全没有想起来自己和墨菲斯擅自换了房间的问题, 闻言愣了一下，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伽莱刚刚送出去了七百金币, 这会儿正在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譬如“给主人花的钱不是钱，是爱”、又或者“我堂堂伽莱的主人, ”结果转头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几……几个意思？ 　　它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金币，到头来是为了那个狗东西赔钱？ 　　这房子是祂的？ 　　那它拆得漂亮啊！赔个锤子钱！它不给自己鼓掌就不错了，还赔钱？！ 　　“她说的是真的吗？”伽莱颤抖着问道。 　　“……你好好说话，声音带气泡是什么习惯，我耳朵要炸掉啦！”叶瑟薇忍不住皱眉。 　　“我们龙族说话都这样，你让我改我也很难啊。”伽莱委屈巴巴又好气：“所以到底是不是嘛！” 　　叶瑟薇被最后这个语气词尾音击中，顿了顿才莫名有些羞赧道：“是……” 　　伽莱惊呆了，它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 　　“艹了，艹了，艹了！”气泡音连冒三个感叹粗口：“老子他妈辛辛苦苦攒钱，到头来给祂还债？！就离谱，就不可思议！” 　　伽莱不断后悔狂怒，叶瑟薇的魔法意识里响彻了伽莱让人脚趾抠地的低沉气泡音，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梅兰莎负责人等待她应付。 　　“闭嘴。”叶瑟薇先是喝止了伽莱的鬼哭狼嚎，然后才微笑着看向了梅兰莎：“房子是我拆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您觉得呢？” 　　梅兰莎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哟，关系这么好啊。” 　　“也、也还好。”叶瑟薇莫名脸上一热，总觉得梅兰莎的目光里带了些别的含义，而他们的对话也同时落入了其他人的耳中，于是这样打量她的人就更多了些。 　　“行叭，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钱也给了，我也不为难你。”梅兰莎笑得戏谑，复又重新离去，走了两步再次回头：“年纪轻轻的，注意身体。” 　　叶瑟薇刚刚从伽莱身上跳下来，一脚踩在了迸裂在旁边的碎石上，闻言更是直接一个趔趄。 　　注意什么身体？ 　　是她想多了吗？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气氛又暧昧又一言难尽？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顺着风传到了她的耳中。 　　“所以说传言是真的吗？”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你看看，都住一起了，还能不是真的吗？” 　　“不过海加尔这位少主真是阔绰啊，到底给了她多少钱？” 　　“我怎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没见刚才是那只龙扔的金币吗？那可是以贪婪小气著称的黑龙，指不定是把这些年来攒的的金币一口气全拿出来了？” 　　“嘶，真的假的？你这么一说……” 　　大家面面相觑，看向伽莱的眼神变得敬佩里带着同情，伽莱六感敏锐，自然感知到了这些情绪，它有千言万语在心口难开，而叶瑟薇一心只想逃避这个场景却无处可去，情急之下，只好直接拉开了原本属于她的那间现在住着墨菲斯的小楼房门 ，躲了进去。 　　被晾在外面的伽莱：？几个意思？ 　　叶瑟薇一进去就后悔了。 　　暖黄色的灯光下，黑衣男人似笑非笑地向她望来，他难得穿着类似睡袍的衣服，赤足踩在厚厚的白色地毯上，冷白色的皮肤被暖光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圈。 　　叶瑟薇是真的尴尬，她是没敲门直接进来的，说过分点甚至可以说是破门而入。此刻她进退两难，但既然都对视了，也只好干笑一声：“你、你在啊。” 　　“嗯。”墨菲斯颔首。 　　“你……你一直都在吗？”叶瑟薇结结巴巴道。 　　“是啊。” 　　叶瑟薇惊了，她在隔壁闹出来的动静就算不能用毁天灭地来形容，也足够吵闹了，结果这个人居然在房子里不动如山？ 　　他就不怕房子塌了吗？ 　　……不，或者说，难怪她那边都成废墟了，这边还这样坚固如旧，肯定是因为墨菲斯出手了！ 　　槽点太多，叶瑟薇一时竟然无从下手，噎了半天才说：“那你刚才知道我要进来了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我觉得……刚才那个情况，或许我不出现会更好一些？”墨菲斯眼中戏谑的笑意更盛。 　　叶瑟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一细想，发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刚才本来气氛就很奇特了，因为她和墨菲斯换房子的内情别人并不知晓，而如果墨菲斯再从她的房子里显露身形的话，也说不定大家会怎么想……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吗？”叶瑟薇手足无措：“我……我这就去解释！不是我替你赔钱，而是我们换了房间，因为隔壁魔院的那个安德森……” 　　“没关系。现在再解释，可能有点迟了。”墨菲斯轻轻摇头：“你觉得呢？” 　　叶瑟薇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从一开始她明明可以解释清楚，但她却下意识选择了逃避。或许没有和宿管处打招呼就擅自换房确实会招致某种惩罚，但她房子都拆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严重的惩罚吗？ 　　她有点绝望地捂住了脸，心想伽莱突如其来的这一出真是搞得她方寸大乱。 　　……等等，伽莱？ 　　伽莱还被她关在门外！ 　　叶瑟薇急急忙忙地重新开门冲出去，果然看到伽莱面无表情地站在废墟上，面色不虞眼中委屈地看着她。 　　这种时候，面子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 　　叶瑟薇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伽莱的脖子，小声道：“谢谢你帮我付钱，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伽莱！” 　　一肚子火气的黑龙崽子：……？ 　　“我、我还欠了学院很多钱，因为刚开学的时候就被人欺负，我气不过还手把对方打重伤，违反了学院规则，所以受到了很严重的惩罚。”叶瑟薇泫然欲泣：“还好有你，如果不是你在，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伽莱的情绪慢慢被软化，随即燃起了“他妈的哪个狗崽子敢欺负我的主人、劈死算了！它伽莱有的是钱帮主人赔！”的冷笑。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好伽莱，原谅我好不好。”叶瑟薇眼巴巴地抬头看向它：“就算你是气泡音我也不嫌弃你了！气泡再大都没关系！” 　　伽莱：…… 　　气泡音怎么了！它委屈！它们龙族天生气泡音它有什么办法嘛！！ 　　但它的怒火也确实妥帖地被安抚好了，尤其是在它感受到了房间里的某人投来的意识注视的时候，更是感到了某种暗爽。 　　呵，这个狗比绝对没有享受过它伽莱的这个待遇！而且话说回来，虽然付出了足足七百个金币的代价，但作为已经是龙族食物链顶峰的太古巨龙，刚才那一瞬间，它的实力显然又提升了许多，这一波四舍五入，也算是不亏吧。 　　伽莱爽了，决定忘记区区七百个金币。 　　原本气呼呼的黑龙崽子表情不再冷凝，它的声音重新在魔法意识中响了起来：“那我还要变小吗？” 　　“你还能变小吗？”叶瑟薇挠挠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丸子雾气和幽暗魔灵融为了一起，然后弥漫到了她的魔法意识中，随即再波及了伽莱。她自我审视后感觉非常良好，她的魔法意识显然变得比起之前更加气息浩瀚又锐利了，但伽莱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子变大？ 　　“被驯服的荆棘雾地的雾气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的养料。”伽莱心情好，是以非常耐心地解释道：“所以我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自己。” 　　它的意识是说，它没有控制好自己体型的变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撑碎了房间，再紧急停下的时候也来不及了。但叶瑟薇却自动理解成了伽莱长大的时候还要顾及房子问题，顿时感动又内疚。 　　“是我不好，没有让你快乐成长。”叶瑟薇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她抬手摸了摸伽莱的头：“伽莱现在先变小吧，等到以后，我们一定可以住最大的房子，你想要变得多大就多大！” 　　伽莱下意识在心底冷笑，心想我的完全体连竞技场都装不下，你恐怕得把墨菲斯那个狗比的神殿拿来给我住。 　　然而它下一秒就看到了叶瑟薇真诚的双眼。 　　这个还很弱小的少女，是真的在愧疚，也是真的在关心它。她对它的强大一无所知，对身后房子里住着的那位的身份更是毫不知情。又或者说，她其实知道它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身后那位更是强大到超乎她的想象。 　　可她依然真情实感地关心着它。她会顾及它的情绪，哪怕看到它有那么多金币，也没有提出想要更多的要求，更没有什么想要利用它的想法。 　　伽莱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见识过人类各种各样的丑态了。都说龙族狡诈狠毒，但它的后辈依然其实有许多都相信了人类，最后再惨死在人类的阴谋之下，它向来都觉得这些人愚蠢至极。 　　但现在，它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后辈会上人类的当了。 　　被关心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明明能被它一爪子踩死的弱小生物却在担忧自己，为自己着想的感觉，确实让人无法抵抗。 　　于是伽莱哼哼唧唧了一会，颇为扭捏地应了一声：“哦。” 　　随即，它又变回了之前的幼龙形态，顺服地落在了叶瑟薇肩头，然后在叶瑟薇重新进入房间后，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地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墨菲斯，确信对方看懂了自己的眼神，伽莱嘻嘻一笑，直接冲向了墨菲斯本来想坐的那块沙发，毫不客气地躺了下去。 　　墨菲斯站起来是去给叶瑟薇倒水，结果回来就看到了越发幼稚的伽莱在沙发上打滚，他沉吟两秒，伸出两根指头，轻巧地将伽莱拎了起来。 　　一人一龙无声对视，剑拔弩张，一旁的少女对这边的气氛一无所知，一天的疲惫很快就冲上来，她慢慢地倒下去，在沙发上睡着了。 　　墨菲斯这才松开伽莱，给了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即俯身近乎轻柔地将叶瑟薇从沙发上抱起来，起身向着楼上走去。 　　“你要干什么！”伽莱紧张地扑闪翅膀，猛地拦在了墨菲斯面前。 　　“让开。”墨菲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他的动作温柔，看着伽莱的眼神却冷漠一片。 　　伽莱心里也是怕的，理智告诉它应该让开，但它依然固执地拦着路：“你要对她做什么？” 　　墨菲斯漠然地看了它片刻。 　　神祇的威压丝丝缕缕地降落在黑龙崽子身上，伽莱退缩却坚持。 　　那道威压却倏然消失了。 　　“胆子越来越大了。”黑衣男人轻笑了一声，却不见什么怒气：“我不做什么，你放心。” 　　伽莱松了一口气，却依然警惕地看着墨菲斯。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在她身边守着。”墨菲斯垂眼看着它：“就像我从一开始就要求你的那样，我很高兴你拦住了我的路。” 　　他边说边继续迈步，将沉睡的少女放在了床上，再盖好被子，重新支起身，看向依言落在了床头的伽莱，轻轻勾唇：“别告诉她我是谁，时机到了的时候，我会自己说的。” 　　伽莱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也知道，我真的要做什么，你是阻止不了我的。”墨菲斯没理它的话，径直继续说道，但他的笑容里却倏然带了一丝残忍的意味：“但如果你没有拦住除我以外的人，我就撕碎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坍塌小楼许多日都没有人来修, 叶瑟薇到底不好意思每天晚上都赖在墨菲斯这里，试图去伊芙琳那边蹭睡。黑暗精灵少女虽然没有拒绝她，但却用眼神和动作表现出了为难，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的房子里随时随刻都有一条凶狠的黑龙。 　　叶瑟薇当然不会勉强。 　　她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然后带着伽莱默默去找了宿管负责人梅兰莎。 　　梅兰莎笑得暧昧又趾高气扬：“着急什么, 学院要走流程的, 你就先住在你那边呗, 你说呢？” 　　叶瑟薇张口语言又无言以对, 只好默默地退了出来。 　　她甚至试探着问过贝莱尔的口风，结果红发少年一脸惊恐地看着她：“这、这不好吧？我们魔迪安虽然民风开放, 但也没有这么开放。” 　　她觉得贝莱尔误会了什么, 想要解释却又觉得颇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于是默默闭了嘴。 　　白天在和霍尔院长上课的斗智斗勇中，她的心态虽然已经调整过来了, 但那本气息隐藏相关卷轴上的内容却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领悟的，但霍尔院长在课程中央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而这一眼明显是鼓励和赞许。 　　叶瑟薇并不急于求成。 　　虽然下课后要回墨菲斯这边到底还是有些心理障碍, 但一旦事情重复发生超过一定时限后，就会变成某种习惯。比如每天她都主动要求不添麻烦地睡沙发, 但睡醒的时候总是在床上，所幸伽莱从来都默默地守在一边, 在她睁眼起身的时候，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望着她, 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总之, 等到叶瑟薇突然回过神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在墨菲斯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八卦周刊甚至都已经不刊载有关她的事情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已经转移到了即将而来的学院大比。 　　那场所有人都忐忑又期待的希西底彻中心学院和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比试, 只剩下了不到十天的时间。 　　而叶瑟薇也终于在这一天，堪堪碰到了霍尔院长的发梢。 　　糟老头子站定，施施然转过身，将卷轴一收：“早就看过卷轴了？” 　　叶瑟薇脸上一红：“是的。” 　　“啧。”霍尔院长当然是早就发现这件事了，但他当时没说，自然是默许的。此时此刻提起，不过是牢骚一句罢了。他看着叶瑟薇的神态依然是笑眯眯的：“还有什么想学的吗？” 　　叶瑟薇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她愣了愣：“有很多！老师能教的我都想学！” 　　“我最拿手的都教给你了。”霍尔院长的眼神中带着慈爱：“气息是最难隐匿和消除的，而你已经完全掌握了。” 　　叶瑟薇睁大眼睛看着霍尔院长，生怕他下一句就说什么“她可以出师了”之类的屁话。 　　对方气定神闲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腿：“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了。别慌，距离打架还有八天，我喊个人来和你对线，这孩子别的不说，杀人很在行，你要小心。” 　　言罢，霍尔院长微微侧头看了眼时间：“他应该快到了，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先回去处理这段时间堆积的公文了，哎，一把年龄了，还这么多事，安享晚年是真的难啊……” 　　他边说，边背着手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 　　“年龄大了容易忘事。”霍尔院长在口袋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来了一个小刀，扔给了叶瑟薇：“拿着，有人打你，而你实在打不过的话，你就用这个戳他。” 　　叶瑟薇吓了一跳，猛地接住，低头一看，啼笑皆非。 　　那刀是前推式的，倒是在关键时候省略了一个将刀刃从刀鞘里拔出来的过程。 　　只是……这刀未免也实在太小了，她甚至握拳就可以将刀身全部捏在其中。 　　虽然如此，叶瑟薇也还是将这柄朴实无华的小刀认真收好了。小归小，但根据霍尔院长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这刀像是能在关键时候决胜一击的，她听懂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霍尔院长已经不见了。 　　叶瑟薇也不着急，左右没什么事做，她干脆开始观察书架上到底都有什么书，顺便等那位霍尔院长所说的“很会杀人”的人来。 　　书架上的书庞杂浩瀚，历史地理武技魔法应有尽有，叶瑟薇没有抽出哪一本专门看看的兴趣，只草草地浏览着书目。纵使如此，也依然足够消磨时间。 　　就在她看得头晕目眩也没看完一小半的时候，一道声音倏而响了起来。 　　“你的全身都是破绽，我有二十八种方法可以在五秒钟之内杀了你。” 　　叶瑟薇悚然的同时，巨大的危机感让她猛地矮身，一柄魔法飞刀几乎是贴着她的头顶飞了过去！ 　　矮身后，她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连续跳跃躲避飞刀，而她在稳住气息后，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判断出刀人的方向，房间明明是空空荡荡的，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再次后仰堪堪躲过一次攻击后，叶瑟薇终于将自己的魔法意识整体铺开，并且进入了气息隐匿无法锁定模式。 　　飞刀攻击果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下一秒，魔法意识倏然警觉，一道身影如烟般飘进，她甚至来不及后退，那道身影就已经欺身到了她身边，随即便有冰冷的触感搭在了她的脖颈处。 　　那道温柔却莫名乖戾的声音轻飘飘地再度响了起来：“有点儿身手，但也还是太好杀了，这样可不好。” 　　冰冷的触感是一柄冰刃，有着柔软金发的英俊男人后退两步，浮夸地向叶瑟薇行了一礼：“初次见面。” 　　他不说自己是谁，叶瑟薇却早就猜到了。 　　这就是那位被誉为魔迪安大陆第一杀神的那位尤金·曲斯特，她的同门师兄。 　　于是叶瑟薇也后撤半步，一丝不苟地还礼：“初次见面。” 　　这位师兄与叶瑟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足够英俊，却毫无侵略性，是那种走在人群中会让人觉得悦目舒服，却在擦肩而过后只记得那份舒服，却并不能真正记住他长相的类型。从外貌来看，他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一双眼睛含着浓浓的笑意，那双手更是甚至可以用白皙纤细形容，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人会被冠以那样的称号。 　　但刚才叶瑟薇已经感受过一次对方的恐怖了，自然不会被他的外表所骗。 　　她才刚刚屈膝行礼，对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行礼的姿势也很好杀哦。”尤金的声线温柔如情人的低喃，却让人不寒而栗：“真是让人担忧呢。” 　　他又转头看向了一侧慢慢直立起来的伽莱，眼中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却什么也没说：“你的龙？” 　　叶瑟薇被对方说得已经开始暗自审视自己到底哪里好杀了，闻言一愣：“是、是的。” 　　“它不好杀。”尤金的语气颇为遗憾，他转过头来，重新看向叶瑟薇，微微挑眉：“那么，就先来学习怎么让人觉得无懈可击开始吧。”—— 　　希西底彻。 　　金色神殿依然璀璨，神魔之井始终吞吐着金紫色的光芒，封印魔法缠绕其上，让人不敢靠近。 　　但有着灿烂金发的美貌少女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她穿过那些缭绕的魔法，站在了井边，低头向下看去。 　　视线里是一片魔法的深渊，有深不可测的气息从井底传来，井的另一边是被称为魔渊的大陆，那片大陆被欧斯卡纳称之为罪恶彼端，神弃之地，所有的欧斯卡纳人都对魔渊不屑一顾甚至唾弃，否则也不会将神罚进入神魔之井作为比死刑更重的惩罚。 　　据说所有跳下神魔之井的人都不得好死，他们会被一种叫幽暗魔灵的存在吞噬干净，甚至连骨头残渣都不剩。 　　而当时，知晓这一切的她的那位替身，却毫不犹豫地自己跳了下去。 　　然后，她活了下来。从那样的幽暗魔灵中活了下来，在那样的神弃之地、罪恶彼端活了下来。 　　金发少女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所有情绪，只有微动的纤长睫毛泄露了她此刻心情的跌宕。 　　“叶蒂丝，你怎么站在那里？！快出来！”一道温和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声音惊讶担忧，音量却并不都很大。 　　毕竟这里是金色神殿，音量从来都不允许过大。 　　乔伊斯快步从殿门口走了过来，却并不走近，只等着少女自己走出来。他身上穿着希西底彻中心学院红白双色的校服，和叶蒂丝身上的恰好是男款与女款的区别。 　　叶蒂丝并没有反抗，她慢慢从神魔之井的区域走了出来，却突然道：“我们马上就要去那一边了，井与门都是通道罢了，不用这么紧张。”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了。”乔伊斯微笑道：“神魔之井的通道是不稳定的，是某种残留物。这么多年来，已经具有了特殊的惩罚意义。但神魔之门则是神祇主动开启的，这条通道是安全的，也将成为两边大陆新历史的开端。” 　　叶蒂丝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甚至看不出她有没有在听，她跟着乔伊斯向外走去，快要步出殿门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道：“她还活着，你知道吗？” 　　乔伊斯脚步一顿。 　　他猛地回过头来。 　　阳光没有尽数洒进大殿中，金发少女貌美无双，圣洁无暇，她的面容却有一半隐没在阴影之中，湛蓝的双目如深海无底，而她唇边的笑容…… 　　平静却杀意盎然。 　　“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叶蒂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乔伊斯微微睁大眼睛,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叶蒂丝一样仔细看着她，想要确认刚才那样的杀意是从这个从来都近乎纤尘不染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夕阳满布，神殿下广场上铺着的白色的砖反射出这片橘紫色瑰丽的色泽，将天地都晕染成了这种令人如梦似幻却又震撼的颜色, 叶蒂丝一步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 又重新变成了令人景仰艳羡的神都希西底彻叶德莱家的纯血神女。 　　她唇角的笑容圣洁轻柔又空灵, 仿佛不在凡间, 而正是这样的她, 才更是让整个希西底彻……不，整个欧斯卡纳的所有少年都为她而疯狂。 　　乔伊斯突然觉得没有必要让她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了, 他明明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而她也将唯一杀意毫不掩饰地展露给了自己。那是只属于她和自己的秘密。 　　想到这里, 乔伊斯觉得自己的心跳倏然加速。 　　他是她的未婚夫没错，但仰慕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位神女与之前的叶瑟薇完全不同，她就像是真正无欲无求的神女，他不知道她喜好什么, 不知道她对自己的看法，更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的未知让他在所有人艳羡他未婚夫身份而洋洋自得的同时, 又十分没有安全感。 　　而现在，叶蒂丝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这样的一面。 　　她也是怕的吧？ 　　尤其是在听说了叶瑟薇在跳下了神魔之井后居然另有机遇, 很可能还会参加这一次学院大比了以后。 　　怕叶瑟薇会回到欧斯卡纳，回到希西底彻, 再拿回她从前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乔伊斯看着叶蒂丝近乎完美的侧脸, 正准备说什么，少女却转了过来，用洞悉所有的眼神看着他, 微微一笑：“不要误会，也不要自以为是地多想，她对我没有威胁，只是我想到曾经有人是我的替身，觉得碍眼罢了。如果你不想，自然有许多人愿意去做，当然，我自己出手也是可以的。” 　　她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乔伊斯听到了她话语中些许轻蔑的意思，却并不觉得被冒犯到。他后撤半步，单膝跪地，在她的手背上虚虚一吻：“乐意为您效劳，我的神女。” 　　区区一个叶瑟薇罢了，杀了也就杀了。 　　更何况，就算他不出手，知晓叶瑟薇还活着的叶德莱家也会忍不住的。 　　只有叶瑟薇死了，有关替身的话题和黑历史才会随着时间被慢慢抹去，而只要她存在一日，便是对叶德莱家所作所为的证明。 　　希西底彻要在学院大比中赢，而叶瑟薇，也必须死—— 　　叶瑟薇并不知道希西底彻发生的一切，但她猛地打了个喷嚏，瞬间从刚才还完美隐匿的身形中暴露了出来，而那位温柔的师兄尤金也悄无声息地再次将冰刃抵在她的脖颈处：“真是遗憾呢，还有八秒钟就坚持到十分钟了。” 　　这是尤金一开始就和叶瑟薇说好了的时间。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叶瑟薇被尤金全方位无死角地温柔嫌弃了一遍，并且从头到脚地改变了自己所有的动作习惯，比如应该怎么站着、怎么坐着、怎么行礼、走路，亦或者如何在吃饭的时候也保持最高度的警觉。 　　而之所以叶瑟薇能够这么快地适应这一切，一方面自然是出于她自己一刻不歇的努力，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只要她露出破绽，冰刃就会在下一瞬贴上她的脖颈、后心等一切可以一击致命的地方。 　　就比如现在。 　　按照尤金的说法，只要叶瑟薇能够完美保持无懈可击的形态十分钟，就算是在他这里毕业了，而叶瑟薇也从一开始的十秒钟终于到了九分五十二秒，眼看就能成功，岂料到头来居然被一个喷嚏毁了。 　　“打喷嚏的时候当然也要注意姿势。”尤金像是发现了什么盲点一样，兴致勃勃地开始教学：“同理，当然还有咳嗽、亦或者受伤的时候。” 　　叶瑟薇一边狐疑自己怎么会突然打喷嚏，一边又觉得这个喷嚏打得挺查漏补缺的，她飞快地记住并消化了尤金的话语，并且在终于在夜晚来临的时候，第一次在尤金的温柔死亡注视下，坚持到了十分钟的时间。 　　尤金非常欣慰，他认真鼓励地给叶瑟薇鼓了鼓掌，然后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想要杀人的前提是，要确保自己不会被杀死。如果真的感受到了死亡威胁，那么无论姿态多么狼狈，都要毫不犹豫地逃。所以接下来，我来教你怎么逃命。” 　　这话实在是非常有道理，叶瑟薇确实从未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她先是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认真道：“我可以骑着伽莱跑。” 　　没有龙的尤金一噎，他飞速看了一眼在旁边懒洋洋地用爪子挠了挠头的黑龙：“总有它顾不到你的时候，又或者你要逃跑到它的背上。” 　　叶瑟薇深以为然。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的课堂不再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图书馆房间里。 　　整个学院都在为即将而来的学院大比紧张地做准备。 　　这是两个大陆数千年来的第一次直接接触，整个魔迪安大陆自然都是高度重视。没有人想要在这里丢了魔迪安人的面子，阿加曼德中心学院作为主会场，接受到了来自所有大区和自由城邦的大批经济援助，将整个学院几乎都翻新了一遍，原本就足够阔气的学院愈发恢宏而美轮美奂，甚至连大家的校服都新发了一套用料更加阔气的。 　　所有人都在配合校方进行各个角落的完善，比如学院大比大约要持续小半个月时间，那么来访之人的衣食住行自然都要解决，校方专门从宿舍区划出来了一片修缮一新的区域，又比如担忧欧斯卡纳人吃不惯魔迪安饭菜的同时，还要觉得他们不够多元化，于是食堂里也新加了许多道菜色进来。 　　全学院上下都在热火朝天的同时，只有叶瑟薇在奔波逃命。 　　她也分不清尤金师兄到底有没有手软，总之每次真的追上她的时候，她都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命悬一线，而他每次攻击的角度居然都不一样，让她全方位地认识到了自己逃命的姿态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许多人都看到了在整个偌大校园里穿梭的身影。 　　穿着校服的少女从地面跃起，一脚踩在了他们刚刚挂好了彩带的路灯上，大喊一声“抱歉”，身影如烟般飘向前方。而她跃起的同时，她的足尖刚刚离开地面，片刻前她所站立的地方就悄然多了一柄冰刃。 　　就在她刚刚消失的几乎同一瞬间，另一道身影又紧跟着出现，金发青年笑眯眯地扫过一圈，也留下一句“打扰了”，再紧随着少女的方向而去。 　　拿着彩带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那是谁？还有人在学院里行凶吗？需要通告风纪小队吗？” 　　“不必了吧？看起来比如行凶，似乎更像是什么训练？毕竟他们还有力气说抱歉？” 　　“……讲道理，这两个人的身形也太快了吧？我都没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动的。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吗？” 　　“不知道，我只看到了两道金色，可能是头发？” 　　几个人摇摇头，继续干活，其中一人去了刚才两人踩过的位置，打算看看是否有什么被损坏。 　　但路灯上的脆弱彩带完好无损，路灯上甚至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他愕然从高处向远方望去，依稀看到远方两道身影依然在起伏追逐，却又并不明晰。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他感叹一声，擦了擦路灯边角的一点灰尘，重新跳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距离学院大比的开始，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 　　阿加曼德自由城邦的莫里斯公爵眸色沉沉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而他面前宽大的书桌上放着的，正是一柄叶米尔枪。 　　管家模样的人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躬身汇报：“工坊里已经初步完成了叶米尔枪的量产，拆机铸模的方法虽然慢，但总算没有耽误事。目前我们已经拥有了五百只叶米尔枪，每只都有十枚子弹。这些叶米尔枪已经完全分配到了大人身边亲卫队的手中，所有人都已经完成并通过了训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恐惧和兴奋：“这叶米尔枪的威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仅瞄准比起弓箭更加方便，更是不需要臂力。只要击中，造成的伤害和杀伤效果完全一致。唯一的缺陷在于，子弹上无法涂毒，高温和高速旋转的子弹足以让所有的毒药都失去原有的效果。” 　　莫里斯公爵的手指抚过叶米尔枪上的脉络，他沉默地听着管家的报告，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野心勃勃，半晌，他开口道：“确定欧斯卡纳那边还没有出现这种武器？” 　　“绝对没有。”管家压低声音：“只要神魔之门开启，我们立刻就可以行动。即将参与这一行动的所有人都已经起了契约之誓，绝无可能向外透露半个字，只要有想要说出口的想法就会死。” 　　莫里斯公爵又想起来了什么：“好。家里的后辈都从学院接回家关起来了吗？” 　　“都已经办妥了。”管家的声音更低：“他们的房间都有最强的防御和禁锢法阵，无论那一天学院里发生什么，他们都绝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莫里斯公爵这才点了点头，他不甚娴熟地填弹，上膛，然后对准墙边的某个靶子，扣下了扳机。 　　巨大的轰鸣声中，这位野心勃勃的公爵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很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莫里斯公爵的公爵府。 　　包括阿加曼德在内的十四个大区的公爵府内, 都是彻夜灯火璀璨。安插在特纳大区的探子不计成本地不断传递着有关神魔之门的情报，阿加曼德无数人度过不眠之夜。 　　夜色沉沉，距离月圆之夜并不太远，明月虽未圆满却也相距不远, 洒下的月光足以照亮最深的黑夜。 　　也包括荆棘雾地那一片皑皑的灰白色雾气。 　　雾气沉默地涌动绵延, 月色之下, 那样的雾气也被照亮, 那是与白昼不同的光线, 甚至几乎要穿透那些厚重的雾气，再将涌动中的那些凸显出来的奇诡形状勾勒出来。 　　光芒最盛的地方, 有雾气一点一点悄然融化, 这样的融化似乎已经持续了许久, 却因为太过细微而从未被人发现过。而这一日，终于到了滴水石穿的最后一步, 这才显露出了这样能够被察觉到的端倪。 　　雾气从薄弱处垂落脱离，再消散，这样的过程沉默而漫长, 但这样长的岁月都等过来了，又怎么会在最后这样的关头沉不住气。 　　雾气背后那些奇特的浮凸悄然静止, 荆棘雾地仿佛从没有哪一天像是这一日这样宁谧。 　　宁谧到诡异。 　　与荆棘雾地相邻的海加尔大区和特纳大区处于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魔迪安大陆唯一的神魔之门便是在特纳大区的首府开启的，而来自欧斯卡纳大陆的人将通过这扇门来到魔迪安大陆, 他们自然精神高度紧张和振奋。 　　虽然并没有什么类似“神族的人要莅临观光”的感觉，但一方面来说, 面子当然要做足, 能奢华的地方绝对要奢华，而另一方面，特纳公爵的心中自然另有打算。 　　按照行程来说, 来访团是要先在特纳大区住一夜，参观半天，再乘坐横穿了半个魔迪安大陆的特快专列去往阿加曼德的。 　　这样的行程是特纳公爵在无数次公爵会议上力战群雄争取来的。有人觉得当然要给予欧斯卡纳人礼遇，但礼遇是一方面，绝不能让他们这样快就熟悉魔迪安大陆，尤其是坐在列车上参观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而另一些人则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应当展现出魔迪安大陆的坦荡和胸怀。毕竟门开了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好，往来或许会变成交互的。 　　关于这件事的争论持续了接近两个多月，特纳公爵也是前一日才将这份终于确定下来的行程单递去欧斯卡纳的。 　　他当然也收到了关于自己那个也忘了排名是多少的小儿子安德森的消息，在短暂的恨铁不成钢和不想管了之后，特纳公爵到底还记得是安德森发现了这扇门，而向安德森下手的人，好巧不巧，也正是欧斯卡纳那边话语中有意无意透露出想杀意图的那个人。 　　特纳公爵想着以后要和欧斯卡纳大陆进行的一本万利的合作，当然不会吝啬钱财，他转身进入密室，捏碎了与陨星圣堂的联系方式。 　　“我要杀一个人。”他负手看着窗前，声音淡淡，仿佛一条人命如蝼蚁：“叫叶瑟薇。” 　　“我知道你们曾经杀过她并失手了，也知道你们陨星圣堂不杀同一个人第二次的规矩。但事实上，你们自己已经在她身上打破了这个规矩，那么，再杀一次也无妨。” 　　“五千金币，我希望是你们圣堂里的最强者出手，不要让我失望。” 　　传讯小鸟沉默片刻，终于冒出了一个“好”，然后才片片碎裂。 　　隔壁的海加尔大区。 　　海加尔公爵与布里奇斯公爵面对面坐在沙发里，两位上了年龄的尊贵中年人手里各拿着一柄漂亮的叶米尔枪，桌子上的咖啡冒着热气，夜已经深了，但两个人都丝毫没有露出疲态。 　　到底是有图纸，海加尔大区这边造叶米尔枪的进度比莫里斯公爵要快许多，甚至性能也要更加稳定。对于这样新式武器的威力，他们早就已经有了充分的领略，而这两柄枪对他们来说，一方面是新奇，另一方面自然也有防身的意思在里面。 　　两个人都是魔法师，虽然并非魔导师这样顶尖强大的存在，却也绝对不弱，贝莱尔那边含糊提及可以在扣动扳机的时候，在子弹上加一层魔法的事情，两位自然飞快意会，并且在付诸时间后，取得了比想象中更加惊艳的效果。 　　“已经在与特纳大区的交界沿线全部布置好了防线。神魔之井周围的放手已经增加了三倍。”有人敲门进来，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回报道：“利斯卡大区那边我们也已经隐秘地提醒过了，利斯卡公爵高度重视，已经开始布置了。” 　　海加尔公爵颔首，示意对方继续去跟进。 　　房间里又剩下了他和布里奇斯伯爵两个人。 　　布里奇斯伯爵感叹着笑了一声：“没想到我也能在有生之年见证这样的场景。” 　　“没有永远的和平，也没有永远的战争。”海加尔公爵拿起旁边的手巾，慢条斯理地仔细擦拭着叶米尔枪：“我们不希望战争，却也决不能退缩。特纳那个老小子我再清楚不过，要说他和欧斯卡纳人没点交易谁信？要说交易，他又不是纳米尔，喜欢互通有无做些投机倒把的生意，无伤大雅。” 　　“要么他要攻打海加尔，要么，他的所图更盛。”海加尔公爵淡淡道：“而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叶瑟薇的奔逃几乎是持续不停地持续了整整两天，她甚至没有时间吃饭和喝水，一开始还饿得有些受不了，但很快，这样的饿意就被尤金的冰刃融化了。 　　她觉得尤金是真的要杀她！快逃啊！ 　　等到华灯初上，尤金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叶瑟薇这才猛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嗓子火烧火燎，整个人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没精打采。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眸子有多亮，更不知道自己整个人的气势都从内而外地发生了变化，她虽然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却仿佛整个人都不存在一般，而她的姿势更是无懈可击。 　　这种无懈可击自然指得不是仪态优雅，而是非常实用主义又直白的——不好杀。 　　尤金打量了她片刻，对自己的教学成果显然是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这才走到叶瑟薇面前，低头看着她：“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以后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还能让你的龙喷他们，这么想想，你想死也不容易，很好。” 　　叶瑟薇当然自己也知道这短短几天的训练里，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然后郑重其事地和尤金行了一礼：“这几天辛苦您了。” 　　“懂得感谢，是个好孩子。”尤金的声线依然温柔：“听说这几天学院里会不太安全，我会留在这里，有事喊我。” 　　言罢，他就近乎突兀地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叶瑟薇愣了一会。 　　……等等，她要怎么喊他啊！！他连个联系的手段都没有说过，难道要她危急的时候仰天大喊尤金·曲斯特的名字，又或者是“师兄救我”吗？ 　　少女失笑着摇摇头，终于从连日来的紧张训练中回过神来，慢慢向着宿舍区域走去。 　　注视着叶瑟薇与尤金之间互动的墨菲斯正坐在霍尔院长对面，糟老头子没有说话，他确实堆积了如山的公文，但显然，此时此刻的他并不怎么想要去批那些让人头痛的东西，而是偷懒一般瘫软在沙发里，连鞋都脱了，赤脚盘腿毫无形象地歪着：“能教的我可都教了啊，明天可就都看她自己的发挥了，发挥的不好也和小老头我没关系。退休！我要退休！谁都别拦着我退休！” 　　墨菲斯好脾气地看着他：“好啊。” 　　霍尔院长愣了愣，一时之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警惕地坐直身体：“好啊？真的可以？我真能退休？” 　　“当然。”墨菲斯微笑颔首：“只要你还能找到一片宁谧的退休之地的话。又或者……只要看着烧成焦土的大地也无动无衷的话。” 　　“管我什么事！这些事情，小老头我才不管！”霍尔院长一僵，随即硬着脖子道：“反正你答应我了的，明天我就走，带着我的小绿龙，到那美女最多的夜色湿地走一遭，再去个美女多的好地方，保证让你找不到我！” 　　他边说边用眼角偷瞄墨菲斯，却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脸上笑容的角度都没有任何变化。黑发男人看了一眼表，微笑着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提前恭喜老师退休。” 　　霍尔院长反而有点浑身不自在。 　　“明天琐事在身，就不来送老师了。老师千万走得远一点，越远越好，否则……我怕你会忍不住。”墨菲斯随手撕开光门，门的另一侧有暖黄色的灯光穿透过来，他一只脚已经穿过了光门，却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霍尔院长。 　　霍尔院长看着对方浅淡眸色中认真的神色，心底微微一动。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光门里，霍尔院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半晌，他气呼呼地跳起来：“退休！我就是要退休！我明天肯定走！不走不是人！”—— 　　被伽莱震碎的小宿舍楼在这一天终于修好了，然而叶瑟薇压根没注意到，甚至是下意识地直接进入了亮着暖黄色光芒的那一侧，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她疲惫至极的内心这才感受到了一丝安宁。 　　“你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的黑发男人将手里的书合拢放在茶几上，转过头来看向叶瑟薇。 　　叶瑟薇下意识觉得墨菲斯有话要说。 　　墨菲斯却并没有着急，他起身给她倒了水，等她终于舒缓了嗓子的冒火状态后，还贴心地问了一句：“要吃点什么吗？” 　　“……要。”叶瑟薇没有客气，她是真的快要饿死了。 　　于是墨菲斯拧了猫头，娴熟点餐后，才重新回到了沙发里。 　　送餐魔偶来得飞快，叶瑟薇感动地喝上了一口热汤，正在香喷喷的夜宵里快乐畅游，觉得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的时候，含笑看着她的黑衣男人语气轻巧地扔下了一句话。 　　“对了，又有人想要开神魔之门了，这次是另外的神祇，地点就在阿加曼德，时间是学院切磋赛期间，祭品……” 　　叶瑟薇叼着半块披萨饼愣愣抬头。 　　墨菲斯没有说完，但她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祭品，当然是他们这些学生。 　　准确来说，是所有有着神眷烙印的……学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欧斯卡纳人通过神魔之门、友好平静地踏足魔迪安大陆的这一天, 与往日并无不同。 　　阿加曼德四季如春，湛蓝与浮云一起拉开了这一日的序幕，所有人都怀着不同的紧张和期待，只等那一列来自特纳大区的专列。 　　有关欧斯卡纳代表团的信息一波又一波地传来, 比如他们前一日下午就按照原计划抵达了特纳大区, 来访的交流团里光是明确要参赛的学生就足足有八十多人, 再加上其他随行人员, 总共加起来浩浩荡荡有一百五六十个人, 这可比原定的章程要多了二十来个人。 　　还好阿加曼德这边早就有所准备，区区二十人算什么, 多来两百个也有的是地方。 　　随即, 特纳公爵那个老狐狸将晚宴的全程都进行了直播, 但却偏偏借口魔法传播有问题，隐去了晚宴后的咖啡环节。 　　这一借口近乎无懈可击, 谁也指责不了什么，但同时，所有人心中也都心知肚明, 特纳公爵肯定在那段静默的时间里与欧斯卡纳人达成了某种隐秘的交易。 　　这是这扇门打开后，时代的必然。 　　但第二天的时候, 欧斯卡纳人却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地来到了阿加曼德中心学院。 　　原因很简单，乘坐列车参观魔迪安大陆的安排到底是被打乱了, 不知到底是出于对陌生地域的不熟悉、某种特殊的不信任，亦或是其他的一些目的, 欧斯卡纳人自己拒绝了这个要求, 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想要通过光门直接到阿加曼德。 　　于是整个赛程全部打乱重排，原本的欢迎仪式近乎急促地被提前到了早上十点，而当第一个人从仓促打开的光门走出来的时候, 会场才刚刚被布置好。 　　光门开在了学院门口的那片广场上。 　　哈里斯校长笑容满面地从校园里快步走出，他身后带着秘书和魔法学院的院长库克，三人脸上的笑容同样亲切。 　　“欢迎来到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哈里斯校长站定，象征性地鼓了鼓掌，随即微微侧身：“这边请。” 　　欧斯卡纳这边带队的，是希西底彻中心学院的校长罗德尼，这位兼任着神职的校长穿着纯白绣金色细密花朵的长袍，一头近白的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两侧，露出了灰蓝色的眼睛和一张英俊却过于“圣洁”的中年男人的脸，面对笑容满面的三人，也只是轻轻勾唇，淡淡颔首。 　　此时此刻，大半学院的学生都已经聚集在了三个竞技场里，竞技场拉了巨大的四面光幕，确保环绕整个场地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欧斯卡纳人从进入学院开始直到竞技场的一举一动。 　　本来大家对这群欧斯卡纳人不按常理出牌，原本说好的下午到，结果突然变成了早上就跑过来这件事非常不满了，会场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四处都响着大家对欧斯卡纳人的吐槽。 　　“真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妈吗？到哪里都要顺着你们？依我看，就是特纳公爵太他妈舔了，要我，说好几点就是几点，不想坐列车可以啊，都他妈给我站着，站到列车到站时间。” 　　“嗐，说出来干嘛。这不是第一次接触嘛，讲真我也好奇那些天天自诩为‘神族’的欧斯卡纳人长什么样，是不是背后真有翅膀啊？一天天的把我们叫污秽魔渊，就他们高贵，就他们圣洁？” 　　各种各样的嘲讽和嘘声响在竞技场里，直到画面里出现了这位罗德尼校长高傲不可侵犯的脸的时候，大家的嘲讽顿时更盛了。 　　“瞧瞧，瞧瞧，最前面那个人模狗样的，板着一张脸给谁看呢？这就是神族人的日常吗？可真是圣洁无暇哦。” 　　“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纤尘不染？看这个人的样子，恐怕已经八百年没有性生活了吧？” 　　大家肆意地嘲笑着，而维持秩序的人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毕竟距离对方来到这里也还有一段距离。更何况，魔迪安人对于欧斯卡纳人对自己的看不起早就窝了许多火气了，这会儿见到真人了，发觉果然气场不和的时候的，当然要出言嘲讽几句了。 　　毕竟安保人员也都是魔迪安人，听到这些嘲讽自然也是觉得感同身受，要不是怕身上制服不保，他们简直想要一起开口去骂了。 　　说好的下午两点，结果硬生生变成了早上十点，他们还没吃午饭呢！ 　　欧斯卡纳人果然恶心极了！ 　　但大家嘈杂的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带着点愕然地盯着画面。 　　明明是几乎同样的高傲圣洁姿态，这样慢慢走在路上的白袍少女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却又似乎因为这样，让人的心里忍不住感觉哪里痒痒的。少女有着近乎完美无缺的漂亮面容，金色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而所有其他学生在她周围，都像是捧月的众星。 　　“那是谁？”终于有人从看美女中回过神来，小声问道。 　　“看上去……好像就是欧斯卡纳那边的什么神女了吧？”有人福至心灵地突然想起来，一拍大腿：“说起来，那个已经成了大魔法师的叶瑟薇……不是有人说她之前就是什么神女吗？不过是个假的罢了，你说她们会不会认识？” 　　这个可能性实在是挺大，他想到了，其他围观的人自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大家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悄悄将叶瑟薇与之对比了一番，然后一脸别扭地开始发表意见。 　　“说实话，我觉得还是咱们的大魔法师更不错一些。”有人小声道：“虽然以我一个七级魔法师的水平去这么说大魔法师不太好，但是吧……” 　　“我懂你的意思。”旁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甭管到底错不错，英雄莫问来路，总之在我心里，叶瑟薇那是我们的人，要代表我们出战的，必须是她更牛逼啊。” 　　说完，这位狼人老哥还环顾了一圈四周，特意加大了点儿音量：“要让我听到看到有人为了张脸就给那群欧斯卡纳人鼓劲儿的，可别怪我整活儿昂。” 　　“欸等等，说起来，我们这边准备要出战的人都在那边儿坐着了，叶瑟薇呢？” 　　大家这才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真的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毕竟那道身影真的太好认了，且不论那头苍金色的长发，少女肩头的黑龙更是已经几乎成为了她的标志。 　　就在场馆里的人在略显焦急地四处找人、贝莱尔也抖着腿看着自己旁边空位，心里暗暗着急的时候，叶瑟薇才刚刚睁开眼。 　　叶瑟薇没去欢迎现场，她连着两天没睡，这一觉下去简直天昏地暗海枯石穿，等她迷迷糊糊都从床上直起身的时候，伽莱表示自己都已经睡了两个回笼觉了。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十点十分，叶瑟薇还压根不知道欧斯卡纳代表团来早了的事情，她慢悠悠地起身洗澡，换上学院新校服，打着哈欠去楼下吃早餐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半。 　　这些天来，她吃住都在墨菲斯这里，有时候晚上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早上醒来的时候也依然了无痕迹，但晚饭和早饭都奇特地被准备好了。一开始她还非常不习惯，在这样前后经历了一个多月之后，她已经快要真的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宿舍了，就比如现在，墨菲斯大约有什么别的事情早就走了，但桌子上的早餐却还是热气腾腾的。 　　欧斯卡纳代表团已经走到了神殿附近，希西底彻中心学院的学生们虽然竭力从普一进入魔迪安大陆就保持着与那位罗德尼校长如出一辙的高傲圣洁姿态，但到底都是十几岁亦或者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青年人，第一次到了这样从前只能在书本上见到的新世界，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好奇。 　　特纳公爵那边也就算了，不过是他们见惯了的奢华罢了，充其量就是一些装饰花纹亦或者不同的习俗些许有趣罢了，来到阿加曼德中心学院也并没有让他们真正动容，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他们也感觉到了所谓的“污秽魔渊”竟然似乎并不污秽。 　　尤其是面前的这座高耸入云的神殿。 　　所有希西底彻中心学院的学生都是真正的纯信徒，而他们对待神祇和神殿的恭敬态度比起魔迪安大陆这边要虔诚许多，是以见到面前这所堪称神迹的神殿后，大家都忘记了表情管理。 　　甚至有人不敢直接抬头看向塔尖上的神像，只觉得多看都是亵渎，所有人都在最初的震撼后颔首向着面前的神殿虔诚行礼，包括那位一开始就显露地高高在上的罗德尼校长。 　　神殿永远都在那里，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学生路过的次数多了，也就将存在当做了必然，自然不会像是这些欧斯卡纳人这样专门去行礼，崇敬与尊重都在心里，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但既然他们都这样作态了，一旁的哈里斯校长自然也随之行礼，然后非常礼貌谅解地等着所有欧斯卡纳的学生都行礼完毕。 　　而这个过程中，叶瑟薇终于吃完了墨菲斯留给她的早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正在漱口，她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叶瑟薇顺手开了光门把伽莱扔去吃饭，然后才去开了门。 　　贝莱尔火急火燎地站在门口，看到她一脸岁月静好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地开口：“我靠，你怎么真的还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才刚起床？欧斯卡纳人都已经到门口了！赶快跟我走！” 　　叶瑟薇还穿着拖鞋，她一脸懵逼地看着贝莱尔：“不是说下午吗？” 　　不说这个还好，提起这个贝莱尔顿时翻了个大白眼：“谁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路上再说，你快跟我走，我估摸着这会儿他们该到门口了。” 　　叶瑟薇愣了一下，火速换鞋，换完鞋她还觉得有些口渴，飞快跑进厨房倒水灌下去，再往外走的时候，就看到贝莱尔丝毫不见外地从桌子上偷了她两个包子，还抬手表示自己也要一杯水。 　　叶瑟薇：…… 　　贝莱尔吃包子的速度叹为观止，再连着喝了几口水以后，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抱怨：“他妈的，我都没来得及吃早饭，说不定一会儿午饭也要泡汤。你之前是怎么在欧斯卡纳活下来的？刚刚我在光幕看到那群人，啧啧啧，一个个端着架子，真以为自己是神明使者呢？魔偶脸上的表情都比他们丰富。”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正好，这个给你。” 　　他的手上是一柄叶米尔枪和满满一盒子弹：“知道你的被收走了，这是海加尔那边刚刚研发出来的。所有的防护准备都做好了，今天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只用放手一搏。” 　　叶瑟薇接过来，娴熟地将叶米尔枪别在了自己的后腰处，校服斗篷盖下来，所有的痕迹都被覆盖。 　　叶瑟薇一路絮絮叨叨地听着贝莱尔吐槽，一边和他火速往竞技场那边赶，走了几步以后，叶瑟薇突然神色古怪地停住了脚步：“我们为什么要走路？” 　　贝莱尔：？ 　　她抬手直接撕开光门：“快来，抄个近道。” 　　贝莱尔还不会这一招，是以没想到也是正常，他也不是多讲究的人，反正也是赶时间，当即就钻了进去。 　　叶瑟薇这光门开得很有技巧，她当然知道不能靠竞技场太近，是以专门找了个距离竞技场稍微有一点距离的路边，在她看来，简直是稳妥又快速。 　　然而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欧斯卡纳代表团正踏上了这条路，不紧不慢地从这条路的开端向着尽头走来。 　　“这就是贵校的竞技场？”罗德尼校长站在了一个刚好能够看清竞技场全貌的地方，打量一番，用一种超脱世外偏偏些许嘲讽的语气道：“还不错。希望一会儿比试的时候，不会被损坏。” 　　这句话的话里话外都显得很是微妙，颇有一种上位者对着巡视的地方马马虎虎满意的意思在里面，非常地高傲又居高临下。 　　哈里斯校长神色微冷，笑容却不变，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却突然有了一阵魔法波动，随即，一道光门就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开启了。 　　红发英俊的少年从里面一步踏了出来，随即是竞技场里面的大家都在等着的苍金发色的少女。 　　好巧不巧，罗德尼校长的这句话正好传入了贝莱尔的耳中。 　　竞技场的光幕上恰好浮现了这一幕。 　　许多人都知道贝莱尔紧急跑去找叶瑟薇了，却没有想到这两个人赶回来的时机居然这么凑巧。 　　凑巧到让人窒息。 　　许多人都悄然屏住了呼吸。 　　现场的所有人脸上都有错愕的表情，贝莱尔和叶瑟薇是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而对于哈里斯校长三人来说，这两个人的行为毫无疑问是非常失礼的，他们精心布置的场面被这两个突兀闯入的人破坏，说心底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而欧斯卡纳人的错愕自然一方面在于突然钻出来两个人，另一方面则是…… 　　那个金发的少女怎么，一丝眼熟？ 　　乔伊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叶瑟薇，那个狼狈大笑着跃入了神魔之井的少女与他的记忆和想象都并不怎么相似，他印象中的容颜没有她这样精致美丽，更没有站在那里的少女那般自信又张扬，那双碧色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竟然平静又好奇，就仿佛她与他们毫无关系，是第一次见到那般。 　　他的心头突然有了一股奇异的、无名的怒火，让他想要上前一步揭穿对方的面目。 　　而他身侧的叶蒂丝当然也认出了叶瑟薇，她平静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女，仪态完美无瑕，眼神却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同时，她的眼底还有一丝隐约的嘲讽。 　　这个叶瑟薇，果然到哪里都只知道躲在男人的身后。 　　形形色色的视线投递过来，叶瑟薇却仿佛毫无所觉，虽然很意外，但她并没有兴趣在这里对上欧斯卡纳人，很显然，贝莱尔也是和她想法一致，叶瑟薇冲着哈里斯校长的方向歉意一礼，抬手就准备重新再开光门，直接离开。 　　然而罗德尼校长却倏然开口。 　　“这就是贵校的待客之道吗？贵校学生的礼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的声音冷淡又充满了鄙夷，其中甚至有淡淡的怜悯。 　　叶瑟薇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慢慢转头看了过去。 　　她看着一身庄重华服的罗德尼校长，虽然不认识对方是谁，但她在这一瞬间，却仿佛回到了那日在金色神殿中，被那位同样盛装的大祭司不分青红皂白地嘲讽逼问的时候。 　　在这种人面前，退让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对方不会觉得退让是一种礼貌，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 　　“现在几点了？”她放下手，突然开口问道。 　　贝莱尔瞬间会意，他动作夸张地转身：“竞技场最上面就是我们的时钟啦，上面清清楚楚显示的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 　　“哦，十点四十五分啊。”叶瑟薇点了点头：“自诩为神都之人、最守时守礼的欧斯卡纳代表团应该还没到吧？毕竟他们说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按照从车站到这里的距离，原定的欢迎时间应当是两点四十五分，可是好奇怪啊，我是不是眼花了，为什么我面前冒出来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 　　她不等脸色骤变的欧斯卡纳人接话，就夸张地摊开手，语气愈发阴阳怪气：“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有人真的早到吧？早到可是比迟到更失礼的一件事啊，神都人不会不知道吧？一定是我搞错了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们此时此刻的声音和画面都是实时传播到竞技场里面的, 大家本来就对欧斯卡纳人早到这事儿颇有非议，不过所有人也都只是口嗨一下，本以为这件事就只能这样委屈地咽下去了, 最多可能等到对垒比赛开始的时候, 有人内涵两句罢了。 　　却没想到转眼间，就有人当着这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眼高于了出来！ 　　最关键的是, 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人比叶瑟薇更适合说这些了。 　　不管她是真神女还是假神女, 在场的人里也确实没有人比她对欧斯卡纳的各种礼仪更熟悉了！ 　　急急忙忙出来迎接的哈里斯校长三人组这一路上虽然一直笑容满面客气有礼，但在叶瑟薇说这段话、甚至说完了这些话之后, 却也完全没有呵斥和拦住她的意思, 要知道, 对于他们来说, 想要让一个人闭嘴, 办法简直不要太多。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计划被打乱, 就算是校长他们，心里也非常不爽啊！ 　　看看那些欧斯卡纳人一瞬间扭曲的脸, 竞技场里看实时转播光幕的所有人都觉得爽了。 　　“我好了我好了，哈哈哈哈你们看那群欧斯卡纳人的表情，明明尴尬气愤到死还得他妈端着的样子，哈哈哈哈哈承包我这一年的笑点！” 　　“最后面那个你们看到了吗？不是光幕扭曲吧？你们看他鼻子都气歪了, 哎呦我的天，自己做错事还不允许人说了吗？” 　　也有战院和叶瑟薇日常接触比较多的人隐约有一丝担忧。 　　“嘶，他们不会对叶瑟薇不利吧？之前似乎恩怨就不小了。” 　　然而这次的座位并不是严格按照院系分开的，这位战院学生旁边就是一群魔院的人，穿着魔法袍的学生们挑挑眉：“那不是正好吗？他们欧斯卡纳人的事情内部解决, 我们看戏就好了。” 　　战院的人顿时一阵皱眉：“你们什么意思啊？这个时候还要搞对立和内讧吗？大敌当前，先一致对外不行吗？你们思想有问题吧？” 　　“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我就是看不惯一个战院的人莫名其妙成了大魔法师，不行吗？再说了，我说她是欧斯卡纳人也没说错吧？有问题吗？” 　　“诶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想吵架还是想打一架？来啊？！拳头说话，谁赢听谁的，怎么样？” 　　“暴力战院，就他妈知道打架。” 　　类似这样的对话同时在发生在竞技场的各个角落，战院和魔院本就矛盾突出，就算短暂地打成了一致，却又非常容易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产生分歧，但又会在担忧被欧斯卡纳人看了笑话的前提下，一起忍耐住对彼此的不满和愤怒。 　　原本就人声鼎沸的场子里，嘘声和掌声一起响起，喧闹甚至溢出了场外，直接传到了本就距离竞技场已经不远了的欧斯卡纳人耳中。 　　罗德尼校长眸色沉沉，虽然已经被对方的话语而扰得面色微微不虞，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态，只因为场内飘出来的喧嚣而微微皱眉，随即看向了哈里斯校长：“贵校的竞技场可真是热闹非凡。咦，这两位是？” 　　——前一句自然是旁敲侧击地表示魔迪安人不太守规矩，居然发出了这么不体面的欢呼声，后一句自然是表达了某种轻蔑和忽视，毕竟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罗德尼校长甚至都没有看叶瑟薇和贝莱尔一眼。 　　哈里斯校长当然也对他们的早到颇为不爽，其他事情一码归一码，但至少这个时候，他当然要维护本校学生的颜面。 　　于是哈里斯校长笑容更加温和了一些，他并不回答罗德尼校长的话，反而向前两步，看向叶瑟薇：“从守望者花谷匆忙赶回来辛苦了，让你们找的欢迎花束是不是也没摘到啊？哎，没关系，时间也确实太紧张了些，本来留了三个小时，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嘛对不对。还站着干嘛，跟在库克院长后面吧。”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哈里斯校长特地在几个时间有关的地方加重了语气，他压根就没有给叶瑟薇和贝莱尔使眼色，两人就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认真行礼，随即煞有介事地跟在了库克院长身边，组成了欢迎随行人员小队的成员。 　　随即，哈里斯校长才笑着转过来：“罗德尼校长，让您看笑话了，这两个学生是我昨天安排去守望者花谷摘魔迪安大陆特有的龙喉花的。匆忙赶回来却也还是晚了，诸位可千万勿怪。” 　　双方的视线一触即分，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弥漫。两个早已混成人精的校长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哈里斯校长：怎么？我学生说的不对吗？你们做错了还不允许说两句？真要撕破脸吗兄弟？ 　　罗德尼校长：且让你们一局。 　　开学的时候和哈里斯校长闹得其实些许不愉快，但这一刻，哈里斯校长到底还是顾全大局，完美地将自己的学生护在了身后。 　　既然哈里斯校长都这样解释了，欧斯卡纳人理亏在先，自然无法再对线。这一页就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揭过，欧斯卡纳学生暗自生气却也没有办法。 　　一行人于是继续向前。 　　乔伊斯眯眼看着前方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背影，她的发色与叶蒂丝不同，不够灿烂，不够纯粹，不够夺目，但却带着某种独特而无可替代的意味。 　　他知道叶瑟薇在魔渊过得不错，然而普一见面，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不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好。 　　她眼中没有离开时的怨怼和憎恶，看到他们的时候虽然并非全无情绪起伏，但从她刚才反唇相讥的话语就足以看出，她毫无对欧斯卡纳的尊敬，甚至已经飞快地想要将自己与欧斯卡纳割裂开来了。 　　她做梦！ 　　乔伊斯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在心底讥笑了一声。 　　但是顿了顿，他又想到了什么，带了些惊讶和疑惑地地重新看了叶瑟薇一眼。 　　她是什么境界了？为什么从前觉得一眼望得到低的少女，他居然没有看穿？ 　　他正准备再多打量两眼，叶瑟薇却已经隐入了竞技场的门侧，门板恰恰挡住了他看过去的视线。 　　“好看吗？”一道悦耳却冷漠的女声飘入他的耳中。 　　是叶蒂丝。 　　她并没有看他，语气也平静至极，分辨不出她在说这句话时的情绪。 　　乔伊斯莞尔一笑：“毕竟也是老熟人了，看一眼少一眼。” 　　这话的意思昭然若是，几乎已经是明着在说叶瑟薇距离死期不远了。 　　叶瑟薇沉默地站在门边，垂眸等待欧斯卡纳人鱼贯而入。刚才的反唇相讥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她非常清楚，现在并不是正面交锋的最佳时机。 　　奈何乔伊斯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特意稍微顿了一下脚步，轻笑一声，嘲讽道：“哟，这不是叶瑟薇吗？去摘花了？骗谁呢？” 　　刚刚准备悄然度过的叶瑟薇：…… 　　送上门的挑衅，另当别论。 　　“……不然摘你的头吗？”少女面不改色地站在阴影里，甚至没有抬眼看乔伊斯，如果不是因为太熟悉她的声音和语气，乔伊斯简直要以为这是别人在说话了。 　　她旁边的红发少年还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你——！”乔伊斯被噎住。 　　他想要再说什么，但他身后的人已经被他堵住了一会儿，而前方带队的罗德尼校长也淡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乔伊斯压低声音，咬牙：“你等着！” 　　然后迈步。 　　少女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嗯嗯，我等着。” 　　乔伊斯：…… 　　哈里斯校长等人还要带着欧斯卡纳人进入既定座位，并且展开之前说安排好的流程，自然不会有时间再安排叶瑟薇和贝莱尔。等到目送这群浩浩荡荡的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叶瑟薇和贝莱尔也一起走入了另一条通道。 　　“你和欧斯卡纳人……还挺不共戴天。”贝莱尔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他们想杀我。”叶瑟薇非常平静地说着让人闻之惊愕的话语：“杀意已决浓郁到快要打在我的脸上了，啧。” 　　贝莱尔愣了愣：“我……并没有感觉到……”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杀他们。”叶瑟薇漫不经心地说着，脚步一顿，转入了竞技场的会场中。 　　欧斯卡纳代表团已经入座，全程直播的光幕已经早在之前就关闭，转而升腾起了各种魔法特效，随即变成了对场中主持人的画面投递。维持纪律的保安和风纪小队终于动了起来，飞快地控制了现场的秩序，将整个场面控制得井井有条起来。 　　叶瑟薇和贝莱尔的位置都在出战选手的区域，与欧斯卡纳人正好隔着一整个会场的距离直线对望，两个人的位置并非并肩，中间还隔着一个伊芙琳，黑暗精灵少女漠然对两人点点头，然后在叶瑟薇坐下来的同时开口：“赛制改了一些，可能对你不太友好，你要做好准备。” 　　主持人当然不会等叶瑟薇入座，既然欧斯卡纳人早到不守规矩，是以魔迪安这边也以牙还牙地临时将之前商议好的赛制进行了微调。 　　原本的计划里，每个选手都要进行抽号，然后再根据抽号顺序一轮一轮向上筛选，从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最后再决出最后的冠军。在单人赛之外还有专门的团队赛，同样也遵循这个规则。但现在，抽号这一块没有变化，但之后战斗的规则从轮回式，被改成了擂台赛。 　　擂台分为一到十号，其中，一到五号属于欧斯卡纳人，六到十号归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双方各按照抽签顺序上擂台，分别挑战对方学院号码顺序的学生。倘若连着取得三场的胜利，便可以有两种选择。 　　一是得到守擂成功、进入第二轮比赛的号码牌，二是随意挑战对方阵营中的一人。如果选择了第二种，那么一旦失败，就会直接被淘汰，但倘若成功，就可以直接跳过第二轮，进行第三轮比赛。而被挑战者如果失败，则必须在接下来的擂台赛中连续取得四场比赛的胜利，才可以顺利晋级。 　　而伊芙琳的担忧，便来源于此。 　　通过刚才光幕中看到的场景，她对于欧斯卡纳人投射在叶瑟薇身上的恶意已经有了重逢的了解，因此毫不怀疑所有三场连胜的欧斯卡纳学生都极有可能想要向叶瑟薇宣战。 　　台上的主持人还在继续宣读之后的规则细节，比如因为骑士院的存在，所以不限制带坐骑魔兽，不限制武器。允许上台前签生死决斗契约，但并不鼓励，一方认输的情况下，比赛必须立刻停止，不得恶意取对方性命，可以言语挑衅，但不得带脏话等等。 　　叶瑟薇认真听着，然后迎着从对面投递来的形形色色的视线，弯了弯唇角。 　　她没有仔细看欧斯卡纳代表团学生们的实力，却非常确定来者定然都不是泛泛之辈，目力自然也不会限制在普通人的程度，自然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自己这边的场景，就如同她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那位真神女叶蒂丝端庄又优雅的坐姿一样。 　　随即，她抬起手，掌心向上，向着对面屈起四指，弯了弯，做了一个“放马过来”的挑衅动作。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在伊芙琳微微愕然的表情中，施施然道：“也深得我一个一个去点名道姓地挑战了，记名字挺累的。 　　希望他们不要不识抬举，全部都来挑战我。” 　　“让我把他们一波带走，全部送回老家。”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抽签环节涉及到的人数太多, 自然不会真的让双方共计两百来人依次排队上来亲手抽号，罗德尼校长和哈里斯校长一起走到了竞技场正中间的悬浮擂台上，在四面光幕不同角度的见证下，两个人遥相对立, 一起向着斜前方举起了短魔杖。 　　魔杖遥相对立的地方, 有魔法氤氲升腾起来, 所有参赛学生的名字迭次出现在魔法中，然后扭曲凝聚成一个个黑色与白色的光电, 很显然，那些黑色代表了魔迪安大陆的学生的名字，而白色则是欧斯卡纳学生。随即, 这些墨点无序地在魔法氤氲中剧烈翻滚起来，大约过了足足十秒，才像是被倏然暂停一般，猛地进入了静止之中。 　　所有人都看懂了，这是在用魔法进行公平的序号摇号排序。 　　两位校长同时收回魔杖，向后退了几步, 而魔法氤氲依然凝固在半空中。 　　双方各自另外派了一个人上台, 两人互相检查后，一起拿起了一根普通的木制魔杖, 抬手将这些凝聚的光点一个一个击碎, 让光点恢复成为原本的姓名模样, 与此同时, 随着他们的动作顺序，每一个名字上依次出现了数字序号。 　　这是魔法摇号中最公正严明的形式，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全场都睁大眼睛看着魔法光幕上开始按照序号排列的姓名, 参赛的学生自然是找自己的名字，旁观的其他人则是找自己认识的人亦或者比较关注的人。 　　而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自然毫无疑问是刚才公开和欧斯卡纳人呛声的叶瑟薇。 　　而这个时候，也有眼尖的人惊愕地发现，欧斯卡纳人的姓名中，竟然也出现了一个和叶瑟薇同样的姓氏。 　　“叶德莱？”有人眯眼看着上面的姓氏，反复比对了一下，确认确实是一模一样的拼写：“应该不是巧合吧？这就是希西底彻三大家其中的叶家全称吧？” 　　“说起来……最早的时候确实有人说过，叶瑟薇是什么叶家假千金假神女的？” 　　“所以那位‘真神女’也来了？” 　　大家对视一眼，眼中同时升腾起了比起看两界对碰更加浓郁的八卦气息，并且飞快地在欧斯卡纳人的人群中锁定了过分突出的叶蒂丝。 　　“是……她吧？讲道理，我看不出还有谁有真神女气质了。” 　　“倒也不是这么说，听说希西底彻中心学院那边，大部分女生都是神殿里出来的，就算不是金色神殿，也是别的。不过你说的对，确实……我也觉得很可能是她。” 　　具体要说为什么，也很难用语言形容，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某种奇特的气质。 　　并不是说叶瑟薇和叶蒂丝的气质有什么相似之处，但这两个人就算这样遥遥对坐着，一眼看过去，也会下意识地觉得两个人之间就像是并无法兼容的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在公示完毕后，魔法氤氲中的名字连着数字一起散落下来，分发到了每个人手里。 　　叶瑟薇一直安静地看着全过程，她已经到了大魔法师的位阶，当然可以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看出更多的一些事情来。 　　比如，这个在所有人眼中可谓非常公正了的魔法，其实一定想要暗箱操作的话，并非真的无计可施。 　　所以她觉得自己手里这个编号为六十六的号码，让她感到十分匪夷所思。 　　按照她的想法，如果欧斯卡纳人要动手脚，理应将她放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才对，甚至极有可能是第一个，然后直接早点解决了她，让她颜面扫地，顺便打魔迪安人刚才支持她的脸。 　　结果反而她不在前列，她旁边的贝莱尔和伊芙琳却分别拿到了二号和五号的号码牌，也就是说，他们将要在第一轮就直接出战。 　　而对面的乔伊斯和叶蒂丝的号码牌却很靠前，分别是十三号和十六号，基本上在开赛后不久就要上场。 　　但很显然的是，贝莱尔和伊芙琳这两个分别可以代表骑士院和刺客院新生战力天花板的人，对上这乔伊斯和叶瑟薇的可能性极低。从这个角度来讲，又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叶瑟薇还在思绪飞转自己这个靠后号码牌的意义，旁边的贝莱尔和伊芙琳却依旧站起身来，两个人神色都并不凝重，一派轻松的同时却又有着一些对叶瑟薇的担忧。 　　伊芙琳拍了拍叶瑟薇的肩膀：“下一轮见。” 　　贝莱尔挑挑眉，显然也是同样的意思。 　　叶瑟薇笑起来，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魔法的光辉直接笼罩下来，下一秒，原本还站在叶瑟薇旁边的两人已经分别站在了七号和十号擂台上。 　　整个擂台被闪电一样的光泽从中分开，两侧各有五个悬浮错落的擂台升腾起来，同时，每个擂台上空都浮现了编号，编号下方则是用小一号的字体写了此时此刻站在擂台上的人的名字。每一个擂台侧面都有了裁判的魔法投影，虽然并非真人在侧，但魔法投影也足够对想要在台上有违规小动作的人起到震慑作用。 　　与此同时，按照编号排序即将上场应战的人身上也出现了斑驳的魔法光束。 　　巨大的对战倒计时出现在整个竞技场上空，同时有冰冷的女音念出了倒计时数字。 　　“三——二——” 　　“一！” 　　“对战开始。” 　　应战擂台擂主的十个人同时出现在了擂台上。 　　这个时候的气氛本应甚至应该可以用肃穆又激烈来形容，但周围的魔迪安学生却倏然有了一小阵躁动。 　　一开始，只是有人悄悄摸摸地举起了写着支持选手名字的魔法灯牌，很快，当灯牌越来越多，快要亮成一片灯海的时候，大家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有人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出了好整条横幅！ 　　【阿加曼德的勇士们！给我杀！】 　　【干翻那个欧斯卡纳人！】 　　【就这？就这？就这？欧斯卡纳，就这？】 　　…… 　　随着第一个人掏出横幅，越来越多有所准备的人大胆了起来，不一会儿，欧斯卡纳学生就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横幅包围了，而且每一个横幅上面写的话语都不怎么友好。 　　虽然在来到魔迪安大陆之前，欧斯卡纳的学生都集训了礼仪相关的课程，但到底都是年龄不大的少年少女，看到四面八方都是这样挑衅的话语的时候，还是难免按捺不住。 　　“欺人太甚……这些魔迪安人欺人太甚！”年龄稍小的一位少女气得脸都红了：“这些野蛮人！” 　　“我也生气，但我们要忍住。”她旁边的少女看起来稳重一些，她伸手握住旁边人的手，强迫对方冷静下来：“看叶蒂丝姐姐和乔伊斯哥哥怎么打他们的脸，别着急。” 　　这边的对话还没有结束，一道女声尖叫倏然响彻了整个竞技场。 　　“贝莱尔——！加油——！” 　　鼓足勇气为自己喜欢支持的人加油后，喊话的女生脸上情不自禁地也有了忐忑。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直接逐出竞技场的准备。然而台上的红发少年并不为这样的点名加油而生气，反而寻声侧头看去，露出了一个桀骜而飞扬的笑容。 　　贝莱尔其实并不知道是谁喊的，但这种场面他海加尔的时候就见多了，好久没遇见，还颇为想念，习惯性地回了个笑容。从他的角度看下去，那个方向的男生女生都密密麻麻如黑点，又哪里知道到底是谁喊的。 　　但对于那个女生来说，就像是得到了喜欢的人的鼓励，甚至觉得贝莱尔是冲着她笑了一下。 　　而随着贝莱尔的这一笑，四面八方的尖叫和加油声越发响亮了起来！ 　　不仅仅是贝莱尔，刺客全院都在大喊伊芙琳的名字，而另外的三名来自魔院的学生当然也获得了来自自己学院的尖叫和加油声。除此之外，第一轮上去与欧斯卡纳人对垒的人也都得到了自己份的加油。 　　贝莱尔笑着回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欧斯卡纳少年：“看到了吗？这就是主场优势。可惜啊，你们是永远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了。看你们欧斯卡纳人似乎都喜欢装得飘飘欲仙，想必这种热闹，你也是第一次见吧？” 　　他边说，边在对面少年高傲中不掩饰厌恶的眼神中，翻转手心，刹那间凝出了一柄魔法长枪，遥遥对准了对面，摆了一个进攻的姿势。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旁擂台上的伊芙琳身形微晃，原地消失，显然也是进入了战斗状态。她的对手在认出她是黑暗精灵后，就已经抬手用火焰燃遍了整个擂台，但这对伊芙琳并不管用，没有什么黑色的影子被火焰烧出来，这位黑暗精灵少女安然无恙地藏在对手想象不到的地方，只静待对方露出破绽，再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擂台上的对垒也拉开了序幕。 　　叶瑟薇没有走神，她认真地看着擂台上所有欧斯卡纳人所用的魔法和招式，以防轮到自己的时候，出现什么自己未曾见过的情况。 　　此外，她的魔法意识虽然始终收拢在自己身边，但一直都在仔细地观察着周围。 　　她始终记得墨菲斯告诉她的事情。 　　会有神祇想要继续开神魔之门。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台上欧斯卡纳学生身上，光幕没有实时转播出来的细节，在她的眼中逐渐显露了出来。 　　她清楚地看到，欧斯卡纳学生的颈侧，竟然也都有着所谓“神祇的烙印”，而那个图案…… 　　并不是她之前在魔院的学生身上见过的任何一种。 　　叶瑟薇的心底突然有了一种奇异又不详的预感。 　　她一边看着贝莱尔手起刀落地淘汰了对手，而伊芙琳的对手也因为找不到伊芙琳的影子而逐渐陷入了焦灼，另一边欧斯卡纳的擂台上，也有魔迪安的学生败下阵来，一边悄然在意识海里呼唤了墨菲斯的名字。 　　第一次，对方并没有回应她，雾气中本应亮起的意识塔黯淡无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浓郁的灰白雾气遮盖天与地, 原本空前沉寂的雾气中，却仿佛有什么可怖的存在渐渐苏醒。这种苏醒的表现形式并不多么撼天动地，但天地之间却逐渐有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涌动。 　　日光之下, 遥遥地浮凸出了月亮的轮廓, 凡是有光的地方, 空气都出现了奇异的颤动，这种颤动同时伴随着奇特的韵律。 　　就像是……剧烈呼吸时的不规则心跳。 　　如果认真去观察这样的韵律, 不多时就会被带入某种战栗的致幻效果中去，随即进一步陷入疯狂。 　　万物都试图避开这样的笼罩和统治，然而光明无处不在, 阴影终将被穿透，而黑暗也有月色降临。 　　在这样近乎无法逃避的光明战栗中, 却有一道身影施施然坐着。 　　旷野上出现一把椅子本就足够奇怪，那人的坐姿却极是随性惬意, 他披散下来的黑发极黑，一身黑衣，微微露出的侧脸却极白。他孤身一人就这样直面着暗潮涌动的灰白雾气，坐在天地之间,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正是墨菲斯。 　　他双腿交叠，衣袂无风依然微动，不知从何处摘了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拎在指间摇晃。明明面前空无一人，他却对着面前的灰白雾气说着奇奇怪怪的话语：“你们不会真的以为, 我不知道你们打开神魔之门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吧？” 　　“怜惜？悯爱？众生？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黑衣男人的声音漠然又讥诮：“你们等这一天很久了，我也等了很久了。” 　　“为什么？” 　　“我在等什么？”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倏然大笑起来，雾气中回响起他的笑声, 在这样奇异的震动中，显得格外诡异又扭曲，他笑得乐不可支，甚至微微弯腰。 　　半晌，他才停了下来，残留在他俊美脸上的笑容古怪又温柔：“神爱世人，你们虽然已经是神，但对我来说，也是众人。我当然……也爱你们。否则，又怎么会纵容你们做出这么顽皮的事情呢？” 　　雾气的涌动更加剧烈，墨菲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向前伸出了手。 　　“封印了你们千年了，做了这么多年苦力，很想出来吧？很想再试试看能不能杀我一次吧？”他的声音轻柔又奇异：“仁慈如我，自然要给你们这个机会了。” 　　随着他的话语和动作，绵延了千年、已经是魔迪安大陆禁忌般可怖存在的灰白雾气倏然散去。 　　所有的雾气颗粒仿佛在刹那间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将天地原本的色彩归还回来。 　　荆棘雾地的雾气背后居然真的是铺天盖地的猩红荆棘，那些枝条巨大近乎可怖，上面尖锐的刺更是赤红近黑，仿佛饱吸了千年的鲜血。 　　……亦或者，神血。 　　雾气散去后，盘山遍野的巨大荆棘竟然还在向着无尽天空的方向肉眼可见地生长蔓延，密密麻麻的尖刺浮凸出来，仿佛是以世界尽头的荒芜为养料。 　　而这样的生长却在下一刻骤然停滞。 　　雾气散去后，光终于在千年来第一次投射在了这些肆意蔓延的巨大荆棘上。 　　猩红于是黯淡，尖刺于是融化成齑粉，这一片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都迎来了盛大而热烈的倾圮。 　　这样的倾圮不是毁灭，而是重生。 　　被封印的神祇的，重生。 　　联系不上墨菲斯，叶瑟薇的心底猛地一跳，但很快，她就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对方并没有任何义务随时回应自己的呼唤，更何况，神魔之门要开启，他定然也要为此而行动的，在此之间不想要被打扰的话，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样不知道这件事何时会发生、自己是否能够帮忙、是否需要做什么抑或不要做什么的感觉……并不是非常好。 　　叶瑟薇一度在自己成为了大魔法师、并且在经过了尤金师兄的淬炼后，觉得自己的成长速度已经算是一骑绝尘了，但此时此刻，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更快地冷静下来，飞快地调整好了心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域，墨菲斯那边涉及神明领域的事情自然不是她应该插手甚至关心的。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处理好自己领域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三号擂台的欧斯卡纳学生完成了第一个三连胜，并且在全场注视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方案二，随即转身看向了魔迪安学生的方向。 　　准确来说，是看向了叶瑟薇的方向。 　　有着一头张扬红发的少女冷笑着垂眸看过来，用手中的长鞭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叶瑟薇的方向：“我要挑战六十六号，叶瑟薇选手……哦不，瑟薇，叶德莱选手。” 　　叶瑟薇面无表情地抬头，然后起身，平静地等待魔法光束投射在自己身上，再出现在擂台之上。 　　对面的红发少女有点眼熟，叶瑟薇在记忆里仔细寻找了一大圈，突然想起来，对方正是在金色神殿的时候，站出来在所有人面前唾骂和指责自己的几个人之一。 　　而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了贝莱尔和伊芙琳所谓的“赛制对她不利”的意思。 　　“所有的希西底彻学院学生只要连赢三场，就会挑战我，对吗？”她在红发少女开口前，就单刀直入地问道。 　　对方憋了一肚子的狠话还没放出来，就被她的问题打断，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规则不是我们定的。但这样的命运却要你来承受。没想到你稻草一般的脑子居然能够猜到，既然这样，告诉你也无妨。” 　　“是。” 　　叶瑟薇并不太意外。 　　她本以为自己会有被针对后的愤怒，但真正面临这一切的时候，她却竟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和冷静。她甚至还有空笑了一声：“原来如此，你们可真的都像是叶德莱家养的一条狗啊。” 　　红发少女的动作顿住，随即而来的是无边的愤怒：“你说什么？” 　　叶瑟薇在垂眸的瞬间，身形已经微晃，她踩着从尤金师兄那里学来的、在【扭曲】的效果之下从静到动刹那间完成的步伐，在红发少女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一步向前，出现在了红发少女面前！ 　　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金发少女反手握着魔法长剑的剑柄，剑锋抵在红发少女脖子上，吞吐的剑芒凌厉而危险，她就这样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在红发少女耳边道：“叶蒂丝让你们全都来当我的炮灰，消耗我的力量，你们居然也就听话了。你们不是叶德莱家的狗，又是什么？” 　　红发少女根本就没看清楚叶瑟薇的动作，她连赢三场，自然有些许托大。更何况，虽然在来之前就知道叶瑟薇的实力确实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她印象里的叶瑟薇到底还是之前的模样，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然而此时此刻，近在咫尺的叶瑟薇面容近似比从前还要更秾丽精致，她看过来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刃，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瑟薇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在那一段极尽讥诮的话后继续响起，她说：“认输，或者死。” 　　红发少女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说不清自己的恍惚是因为叶瑟薇此时此刻的强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她突然感觉到自己颈侧有些滚烫，但不等她疑惑，那样的炙热却又突然消失。下一秒，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个瞬间不太受自己的控制，竟然直直地迎着叶瑟薇的剑锋而去！ 　　红发少女悚然一惊，但几乎是同一瞬间，叶瑟薇手中的长剑碎裂成了魔法星辉，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她丝毫。 　　叶瑟薇当然不是手下留情，她敏锐地感觉到了红发少女刚才一瞬间的异常，并且飞速地先一步将自己的攻击化解开来，虽然规则里并没有禁止取人性命，但绝不应该是刚才那样。 　　长剑消散成星辉的刹那，红发少女猛地回过神来，她大梦初醒般后怕又警觉地看向叶瑟薇，身形猛地向后掠去，同时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颈侧。 　　而就在她躲过一劫的同时，整个竞技场却掀起了巨大的声浪。 　　叶瑟薇若有所觉地看向了周围的擂台。 　　十个擂台的比拼是各自独立地同时进行的，为了观赏角度和效果，擂台并不分布在同一平面，而是错落有致地占据着不同的高度空间。而叶瑟薇所在的擂台，恰巧正好在一个能够看清楚所有其他擂台情况的高度。 　　她目光扫过之处，有无数的绯红溅射！ 　　魔迪安人的血液从伤口处飞溅出来，在地上划出一道猩红，下一秒，欧斯卡纳人的血迹亲密无间般交错覆盖在之前的血迹其上。 　　而这样的场景，竟然在这一瞬间同时出现在了各个擂台之上！ 　　叶瑟薇微微眯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沾染在地面上的交错血迹中，似乎有什么奇特的光芒并不怎么明显地一闪而过。 　　刚才的生气，绝不是她的错觉。 　　她蓦地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红发少女。 　　少女警觉地后退半步，她的手刚刚从并未摸到任何异样的脖颈处拿开，正好完整地露出了自己颈侧的那个烙印图案。 　　是缭绕弥漫的火焰，火焰的正中，有一只紧闭着的眼睛。 　　“你信奉的是火焰与光明之神吗？”叶瑟薇盯着那个烙印，轻声问道。 　　“才多久没见，就像装作不认识我？”红发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即冷笑起来：“我是火焰与光明神殿的神女，我呼唤——” 　　叶瑟薇静静地看着她，就在对方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她倏然开口，吐出了一个简单又直接的词汇：“【无效】。” 　　言灵的光辉闪烁在她刚才触碰过的红发少女的肌肤上，倏然没入。 　　红发少女言语的开端是使用某种类似于借灵的力量借用魔法，她身为火焰与光明神殿的神女，这么多年都侍奉在这座神殿之中，自然比常人拥有更多神眷。而这份神的气息，则让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短暂地呼唤到来自神祇的注视。 　　神祇哪怕只是注视，便已经是无可抵挡的巨大力量。 　　只是，呼唤本身是便是一种言灵术，既然是这样，那么当然可以用言灵术来打断。 　　叶瑟薇阻止了红发少女的呼唤，然后在对方越发惊惧的目光中，突然开口：“你刚才出现了失控，如果不是我收手了，那么此时此刻，你的头已经滚落在地上了。” 　　穿着崭新校服的少女笑容如引人堕落的恶魔，声音更是在刻意压低后显得更加神秘：“你的神祇不会回应你的呼唤，但祂会利用你的血液，你的生命，你的身躯和你的灵魂。祂会让你失控，然后让我杀了你。” 　　“这么看来，你信奉的神祇，似乎站在我这一方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闭嘴——！”红发少女嘶声尖叫起来, 她瞳孔微缩，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稍微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狠狠地盯着叶瑟薇：“你的言语还是这么肆意，丝毫没有对神祇的任何敬畏！你这样渎神, 神明是不会眷顾你的！” 　　“是吗？你确定神明不会眷顾我吗？”叶瑟薇盯着她, 不以为意地耸肩：“但是刚才……我的言灵术成功了, 你的却没有。” 　　红发少女神色一顿。 　　叶瑟薇说的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她攥紧了拳头, 想要再说什么，但显然，在这样令人羞愤又不解的事实面前，再多的言语也是苍白。她脸上颓然和不可置信间或有之, 还不等她想出什么更多的尖锐攻击话语，叶瑟薇已经重新开了口。 　　“所以, 认输，还是死？”叶瑟薇耐心地重复了一次之前的话语, 她手中重新凝聚起了魔法长剑, 指着红发少女，在半空轻轻一划。 　　红发少女当然不想死, 但她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这样毫发无损地认输，尤其是输给这个过去她从来都看不起的叶瑟薇, 不仅她自己不甘心，她也无法承受叶德莱家的怒火。 　　她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在那一刹那有失控甚至主动向着叶瑟薇的剑锋撞去的冲动，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用动作回答了叶瑟薇的问题。 　　她的身影倏然在原地消失, 顷刻间便在高台上幻化出了无数交叠的虚无身影，真真假假，而这所有这些身影都在同一时刻做出了“攻击”的动作！ 　　无数条长鞭如蜿蜒的毒蛇般向着站在那里的叶瑟薇攻来！ 　　叶瑟薇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然而那样声势浩大的凌厉攻势却全数停留在了她周身半米处，再也无法寸进。 　　被握在手中的长剑慢慢举了起来，叶瑟薇向着虚空的某个方向翻手划下，与此同时，她的魔法意识爆裂地直接席卷了整个擂台！ 　　虚影破碎，长鞭断裂，千万幻化出的交叠人影倏然消失，最后只剩下了隐藏在其中刁钻角度的红发少女真身，而那个方向—— 　　正是叶瑟薇刚才一剑递出的位置。 　　剑光如璀璨星光，照亮了这一片天地，那样绮丽的剑光带着不可阻挡的杀意，劈天盖地地向着红发少女的面门而下！ 　　躲——快躲开——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了所有注视着这里的人眼中，但很显然，红发少女绝对躲不开这一击——！ 　　已经有人闭上眼，不想去看即将而来的残忍一幕了。 　　一道身影突地一剑破开了竞技场擂台外笼罩的结界，悍然挡在了红发少女面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挡下了叶瑟薇的剑光！ 　　纯白色的长剑与剑光交错碰撞出了几乎能灼伤人眼的光芒，但毫无疑问，红发少女的命被保了下来。 　　只是来人能够保她不死，却并未为她当下剑锋肆虐的伤害，红发少女长发被削断了一大半，四肢到脸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鲜血几乎是瞬间便染红了这一片地面。 　　但她还活着。 　　红发少女不可思议地抬头，她面前持剑的少年背脊挺直，一头柔顺却耀眼的金发被阳光反射出耀目的光芒。 　　“乔……乔伊斯？！”她惊讶颤抖着喊出对方的名字：“你为什么要救……” 　　“别自作多情，我救的是欧斯卡纳人的颜面。”乔伊斯冷冷应道。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 　　不光是因为乔伊斯居然枉顾规则悍然出手，更有他居然能够一击撕破擂台之外的结界！ 　　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那道结界设置的主要目的是要防住所有的内部攻击，相对而言，外部的防御力自然要弱许多。 　　只是即便如此，刚才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却也足够被所有人记住。 　　乔伊斯冷冷地看着叶瑟薇：“虽然在魔迪安大陆，但你到底还留着欧斯卡纳的血，竟然对昔日朋友下此狠手……” 　　“没人管管吗？”叶瑟薇根本没理他说话，打量对面英俊金发少年的目光和看一截柱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就仿佛对方并不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自己与他并不相识、也不会被那样耀眼的英俊惊艳到，她环顾了一圈，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灌注了魔法，让几乎全场的人都能够听见：“后勤组呢？风纪小队呢？裁判呢？结界破了不补一下吗？有人打破了赛场规矩，该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魔迪安学生确实也觉得赛场临时的反应实在是慢了点，而叶瑟薇更是在短暂的停顿后，直接看向了旁边的裁判虚影，脸上带了点无奈和认真：“您的投影真的只是注视效果的投影吗？难道就没有半点别的作用了吗？” 　　魔法投影当然可以有很多种效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投射来一部分的实力，身为裁判，理应至少拥有这样的实力。 　　但这个擂台的投影裁判，却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纵使叶瑟薇说出了这样的话语，也毫无动静。 　　竞技场的看台上有了巨大的“嘘”声，所有学生在被乔伊斯的举动短暂地惊愕到后，也已经随着叶瑟薇的话语回过了神。 　　无论这个欧斯卡纳人实力如何、外貌如何让人惊艳，但他已经毋庸置疑地打碎了赛场的规则！ 　　然而嘘声后，其他擂台的比赛依然在继续，甚至有魔迪安学生想要看一眼这里的动静而被欧斯卡纳学生抓住了破绽，一击击落擂台。 　　“你在等什么？”乔伊斯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高傲轻蔑的笑容，他微微歪头：“等有人来救你吗？来不及了。” 　　叶瑟薇的脸上没有露出乔伊斯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她在说完刚才那些话后，就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在一直都没有等到想要的回应后，她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环顾四周的视线：“原来如此。” 　　她垂眸，在竞技场所有学生都在错愕怎么会没有人管这件事、窃窃私语的同时，她的手心开始有璀璨的魔法光芒凝聚，巨大的魔法长弓在她手中成型，她抬手挽弓之时，手中已经同时捏了三只魔法长箭。 　　“我当然不是等人救我，我只是在等或许会不会有说法。”她的箭尖对准乔伊斯，微微抬起下巴，然后露出了一个讥嘲的笑：“没有人可以救我，只有我可以救我自己，这一点，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了。” 　　她的话语并没有压低声音，甚至没有掐灭让全场都听到的魔法效果，大家还在愕然她这句话中的语意，叶瑟薇却已经松了指！ 　　乔伊斯在她拉弓的时候就有所防备，三箭连发，他却并没有半点惊慌，神殿的神术附加效果他自然非常熟悉，毫无疑问，这只箭上一定有神殿的魔法幸运值附加和武力加成效果。乔伊斯并不大意地闪烁身形避开的同时，横举起了胸前的长剑。 　　汹涌的魔法光泽在他身前涌现，然而他才刚刚凝聚出魔法一击，眼前突然有寒芒闪过。 　　他竟然并未避开那三支箭！ 　　乔伊斯神色一凛。 　　他之所以站出来，就是因为他已经摸到了高级魔法师的边，在同级生里面已经算得上是战力天花板的存在，而他自信叶瑟薇绝无可能与他抗衡！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底突然有了一丝不确定。 　　刚才叶瑟薇的那一剑……难道竟然并没有尽全力？而现在这三只箭矢，他竟然有了一种自己难以避开的感觉！ 　　拥有追踪效果的箭矢自然是附着着某种武技，乔伊斯在不断变换身形躲开的同时，回身在箭矢上扔了若干个消弭这样武技特效的神术，而叶瑟薇的声音如影随形地继续响起：“至于刚才你所说的朋友？你对朋友的定义原来是这样吗？” 　　“两面三刀，血口喷人，卑鄙无耻，不惜用最恶毒的话语来诅咒我、诋毁我、甚至想要毁灭我。”叶瑟薇单手在虚空中一抓，手中浮现出了一柄巨大的魔法杖，向前一步，少女长发无风自动，向后飘扬而起，与此同时，她的面前倏然出现了领域之力！ 　　“黑暗禁锢。” 　　乔伊斯在叶瑟薇声音响起的一刻，心底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然而身后三只箭矢如影随形地逼近，将他所能躲避的方向非常精妙地控制锁定在了某个位置！ 　　金发少年避无可避地一脚踏入。 　　铺天盖地的黑暗顷刻间淹没了他的身形。 　　而三只箭矢也倏然没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大魔法师……”乔伊斯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回头，然而视线里只有叶瑟薇的苍金色长发一闪而过，随即便只剩下了无边的黑暗。 　　没入领域之间，他的脸上倏然出现了痛苦之色，显然是在绝对的领域之中，不可控地被箭矢没入了体内。 　　领域之内，当并不拥有足够撕破领域的力量时，就只能被领域的力量完全支配。 　　“犯规——！这是犯规——！”有欧斯卡纳学生激动地跳了起来：“这是大魔法师的领域之力！说好的这是新生比拼，新生怎么可能会有大魔法师的出现！不，别说新生，哪怕就是高年级，又有几个大魔法师呢？！” 　　“别人也就算了。”叶瑟薇维持着身侧扭曲的领域之力，轻蔑地看向那个方向：“我是谁，你难道不认识吗？我是不是新生，我到这里才多久，我以前的实力如何，没有人会比希西底彻金色神殿的人更清楚了吧？” 　　她抬起手，黑暗禁锢的领域随着她的动作翻转涌动。 　　虽然乔伊斯早就已经定下了婚事，但这并不妨碍暗自爱慕他的人非常多，看到叶瑟薇的动作，有人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叶瑟薇，你住手！乔伊斯只是上去阻止你杀人而已！你——你放开他！他之前可是你的未婚夫，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叶瑟薇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无耻又强盗逻辑的话语出来。 　　她并不怎么愤怒，甚至有点想笑。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但站在众人视线焦点中心的少女并不为所动：“他是死是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他先违背规则站上来的，既然站在了这个擂台上，自然就要服从擂主我的规则。如果你想替他出头——当然可以，来挑战我，赢了就可以。” 　　“至于你的问题，我可以用立刻杀了他来回答。”叶瑟薇的脸上带着奇异温柔的微笑：“需要我现在就回答你吗？” 　　出声的女孩子面色发白地看着她手中的魔法杖和展露无余的大魔法师实力，她动了动嘴唇，拼命摇头，却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为暗自爱慕的人搭上性命。 　　“没有人来管一管吗——！”少女的呼喊里夹杂着哭腔，她环顾一圈，却发现周围的魔迪安学生早在之前乔伊斯破开结界却无人插手后就已经沸腾愤怒了，此时此刻见到乔伊斯被反制，不仅没有任何想要帮忙，反而欢呼声更盛。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这才发现，无论是哪一方，整个竞技场里，竟然没有任何一名像是老师亦或是负责人的身影！甚至连之前的安保人员都齐齐停下了动作，很显然，那些安保人员竟然都是魔偶，而此时此刻，这些魔偶虽然还在完成秩序维持的任务，但动作已经明显地出现了某种不协调感。 　　所有人的心头都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伴随着某种无可言说的大恐怖，甚至让人不敢向着某些方向蔓延出任何念头。 　　“叶蒂丝！”少女的余光里倏然出现了一抹端坐的漂亮背影，她不管不顾地大神喊了出来：“那可是你的未婚夫，你难道就要这样看着他去死吗——！” 　　叶瑟薇收拢五指的动作微顿，她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叶蒂丝的方向。 　　她很好奇，这位叶德莱家真正的神女，会如何应对现在的场面。 　　更重要的是，她直觉，如今竞技场里这样混乱无序场面的真相，一定与开启神魔之门有关，而开启的关键，极有可能就在这位看起来镇定从容过了头的真神女身上。 　　被这样大声地点名，叶蒂丝显然并不打算装聋作哑。 　　她优雅自若地起身，抚平衣角好丧并不存在的褶皱，灿若朝阳的金发柔顺地垂落至腰际，然后，这位嘴角始终都噙着高傲温柔微笑的神女，终于第一次与叶瑟薇四目相对。 　　“那就让他……去死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灰白雾气飘散在天地之中, 但飘散并不是消失，那些雾气随即似有若无地凝聚在了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男人周身。 　　他注视着这一场盛大的倾圮和消散，注视着这一方被封印了千年的空间重现于世间。 　　凌厉的风刮过他的身侧, 光明中带着火焰宣泄般倒卷而下，无尽的黑暗想要笼罩在他上空, 铺天盖地的虚无触手从天而降，仿佛要宣泄这千年的仇恨,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在接触到墨菲斯之前，就消散在了灰白雾气之中。 　　他面前的空间是扭曲的，同时降临于同一片空间的神祇足以引起坍塌，是以纵使封印解开, 也并没有神祇显露出身形，而是选择了某种几乎静默的方式并立。 　　没有人知道荆棘雾地是万物之神对其他神祇的封印，就像无人知晓这些神祇曾经的背叛一样。 　　一道嘶哑的声音仿佛仿佛穿越了亘古般传来：“我们缺少一个契机，你也缺少一个契机。但我们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局面，我已经能感受到欧斯卡纳的血和魔迪安的血融合在了一起，只要他们继续交手下去, 神魔之门的重新开启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的门已经开了，就算拉斐尔背叛了我们，站在了你那一边，四扇门的开启，就已经足够我们彻底将你抹去了。”傲慢的男声带着轻蔑和肆意：“更何况，金色神殿里你的神像上早已遍布枷锁，你的神力早已被彻底封锁, 如今的你，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你竟然就这样放开了所有的封印，难道你以为你还拥有昔日的力量吗？破开弑神石棺用了你大半力量, 试图合并纳赫特的那扇门，也用了你不少力量吧？”另一道尖细的笑声传来：“而你……昔日的万物之神……” 　　“你的所有权柄都已经被我们剥夺，无人知晓信仰你有什么意义。就算是神殿的那些使用神术的主教、祭司和神女神子们，也无人信仰你，你的存在早已毫无必要。”干涸的男声接着上一句话嗤笑出声：“你难道还没有从梦中醒来吗？你早就已经没有信徒了——！” 　　四道声音从不同的空间交替出声，整片空间都在这样的声浪下震动颤抖，这样絮乱和无序的声音中的任何声调都足以让人陷入疯狂，然而处于音浪中心的墨菲斯却连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他随意地打了个响指，那口巨大的弑神石棺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浓郁的龙喉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漫天诸神都被这样的气息逼退了一步，很显然，这样的气味是从石棺中飘散出来的，而这种罕见的花朵所散发的味道，构成了五神背叛万物之神时不可或缺的一环。 　　千年的时间，足够让荆棘雾地的所有荆棘上都沾满神血，足够让金色神殿的枷锁都被神力刷出金色的光泽。 　　也足以让时时刻刻都吸食着这样味道、因为这样的气息而时刻忍受体内凌迟般痛苦的神祇，对这一切早已适应。 　　他神色自若地在这样连神祇的惧怕的味道中，一脚踩上了巨大黑色棺椁，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那道声音的话：“我早就已经没有信徒了。” 　　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地抬眼。 　　“是吗？” 　　擂台赛还在继续。 　　其他九个擂台上的厮杀并没有因为叶瑟薇这里的动静而停止，纵使魔迪安大陆的学生想要暂时停手，关注叶瑟薇这里的情况，但每一位在魔法光柱的感召下来到了擂台的欧斯卡纳学生都呈现出了某种奇特的攻击性。 　　于是鲜血继续肆意流淌，越来越多的死亡堆积在一起，原本应当出现的医疗小队迟迟没有现身，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起身想要试图离开竞技场，却发现整个竞技场都已经被魔法结界彻底地封死了。 　　“这是要让我们都死在里面吗？”有人惊恐地喊出了所有人心底隐约深埋着的恐惧。 　　而一旦确认自己不是唯一有这样念头的人，恐惧与慌乱顿时蔓延在了整个竞技场里，尖叫与混乱中，魔迪安学生逐渐将矛头对准了欧斯卡纳学生。 　　不知是谁第一个向着欧斯卡纳学生发动了攻击。 　　混乱逐渐从擂台蔓延到了看台上。 　　血液飞溅，没有人发现，他们颈侧的烙印逐渐变深，并且开始持续地有了某种滚烫的感觉，这种滚烫陷入肌肤与血脉之中，煽动着双方原本就激烈对抗的情绪越发高涨。 　　欧斯卡纳学生的看台上混乱一片，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站立在那里圣洁高贵的金发神女。 　　叶蒂丝的神色平静，周围混乱的一切丝毫影响不到她。她的眼底却闪烁着类似于豪赌一般的光彩，她近乎笃定地认为叶瑟薇绝不会下此狠手，又或许，她真的并不在意自己这位未婚夫的命。 　　她不在乎，叶瑟薇自然更不在乎。 　　原主自然是对乔伊斯有感情的，但就算这份感情再深，也早已在金色大殿那日，乔伊斯没有站出来、反插她一刀的时候消磨殆尽了。 　　她无需顾虑任何。 　　希西底彻三大家也好，昔日未婚夫也好，既然是在擂台上，胜败输赢便决定着生死。 　　无论现在这个的结果是因为乔伊斯托大，还是太过自信。既然站在这里，乔伊斯就应当接受这样命运的安排。 　　但叶瑟薇并没有就这样直接握拳，让乔伊斯直接在自己的黑暗领域中死亡。 　　她的领域凝结成了有如实质的存在，将乔伊斯的轮廓彻底勾勒出来，那样虚无近黑的空间中，叶瑟薇伸手掐住对方的脖颈，声音近乎温柔：“乔伊斯，我是叶瑟薇。你的未婚妻叶蒂丝要我杀了你，但我不想听她的。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黑暗禁锢的领域之力非常霸道，可以同时对空间和时间进行双重控制。乔伊斯在短短这一会时间里，已经被黑暗折磨得脱了形。他无法数清自己在黑暗中究竟度过了多少岁月，时间和空间都被拉长到了无垠，而他就算再铮铮铁骨，也无法忍受这样近乎永恒的折磨。 　　在看到光、听到声音的时候，乔伊斯有无法抑制的泪水滚落，他怔忡地向叶瑟薇投来目光，反应了许久才一点一点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 　　“什么……问……题……”乔伊斯开口时的声音生涩僵硬，几乎是拼凑出来的音节。 　　黑暗禁锢之力如水般从乔伊斯的脸庞流下，露出了少年原本俊逸的面庞，竞技场的各处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都响起了低低的惊呼！ 　　那……那分明是一张老年人的脸。 　　是的，在无垠时间空间的磋磨之下，原本英俊意气的少年业已白发沧桑，他眼神迟暮而呆滞，眼珠浑浊黯淡，却因为见到了光明而露出了欣喜又迟疑的笑容，他似乎害怕这是一场幻梦，想要仰头迎接光明，却又因为依然被禁锢而动弹不得，这样反复的挣扎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还停留在擂台上的红发少女难以置信地尖叫了起来，她颤抖地向后蜷缩，忍不住颤声：“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聒噪。”叶瑟薇冷漠地扫去一眼，红发少女倏然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红发少女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与叶瑟薇之间难以逾越的实力差异，而这样对实力的恐惧压倒了所有她之前的顾虑和思想，她惊悚地盯着自己曾经偷偷爱慕过、此时此刻却已经苍老残喘的乔伊斯，眼中写满了惊恐。 　　她害怕……害怕自己也会沦入这样的下场。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来魔迪安大陆？”叶瑟薇不再去看已经毫无威胁的红发少女，转回头注视着乔伊斯的眸子，并没有因为他现在的模样而露出半分不耐抑或厌恶，她的语速不疾不徐，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 　　如果乔伊斯现在并没有陷入这样的境地，定然立刻可以感受到叶瑟薇话语中所蕴含的不同寻常的魔法力量，站立在一边的叶蒂丝神色微变，显然是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却根本无法从那么远的距离进行干涉。 　　乔伊斯注视着叶瑟薇的眼睛，他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脖颈被对方锁着，只是近乎痴迷地看着少女眼中呈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漩涡，一字一顿道：“神魔之门……只要打开所有的神魔之门，封印……就可以解除，众神终将归位……只要隔绝千年……带有烙印的血液重新融合……” 　　他的语速极慢，而叶瑟薇也早已在他开口之前，挥手布下了隔绝声音的魔法结界，是以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乔伊斯缓慢变幻的嘴型，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叶蒂丝指尖微动，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最终却又垂了下去，她静静地环顾四周，不经意间与安德森近乎狂热的目光触碰，微微皱眉，然后再移开。 　　她和乔伊斯当然是背负着任务来到这里的。 　　她也非常确信，她和乔伊斯的任务殊途同归，而同行的所有其他人，对这件事都不知情。 　　因为—— 　　所有在场的其他人，都将会成为祭品。 　　她冷漠地看着自己周围的昔日同学们陷入魔迪安人围攻的战场，看着越来越多的鲜红融为一体，而那些融合的血液中有奇异的光泽缓慢流转。 　　无人注意之处，那些融合慢慢流淌到了一起，随即有虚幻的光芒从那些足够多的血液中悄然迸发。 　　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那些血液之中涌动而出。 　　大批有烙印的学生在这样的激斗中倒下，而在倒下的刹那，他们的颈侧的烙印闪烁起了与融合血液中同样虚幻奇异的光芒，所有这些死亡都像是某个盛大仪式的前奏。 　　她神色不定地看着擂台上隔绝了一切声响的两个人。叶瑟薇竟然是大魔法师这件事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这件事竟然无人向欧斯卡纳大陆透露，这件事本绝不应该发生，按照他们之前与特纳大区所谈的条件里，在所有利益项目之外，还包括了所有参赛学生的情报，其中还重点圈出了叶瑟薇这个人。 　　很显然，叶瑟薇绝无可能是这一日才成为大魔法师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但答案也并不重要，大魔法师又如何，身上没有任何神眷的人，是无法抵御来自神祇的力量的。 　　就算乔伊斯告诉了她真相中的一部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是无法更改的。既然如何，她有何必多此一举地去阻止呢？ 　　事情就算有所变化，最多也就是乔伊斯的死亡不在预料之中罢了，可那与她叶蒂丝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瑟薇静静地听着乔伊斯的话语，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混乱，而她也终于从乔伊斯的话中，慢慢拼凑出了一部分的真相。 　　如墨菲斯所说，神祇确实想要在这一天打开神魔之门。而很显然，现在这样的混乱也是神祇想要看到的画面。 　　那些烙印的出现果然并非巧合，那些所谓的神眷，都是为了这一日的献祭准备的，无论是欧斯卡纳学生，还是魔迪安学生，在神祇的眼中都不过如同齑粉一般。能够为神祇的归位而献出生命，这当是他们无上的荣耀。 　　而这样归位仪式的前提，是要两个大陆上、带有神明烙印的人两厢厮杀，让他们的血融在一起，再开启所有的神魔之门。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被封印的神祇们想尽办法先开了一扇门，利用人类的贪婪天性促成了这一场盛大的“学院交流”。毕竟没有什么比给初入魔法途径的学生身上打烙印更简单的了，也没有什么比涉世未深的学生拥有更深更纯粹的信仰了。 　　学生们以为自己接受的是神眷，却从未想到，这份神眷，竟然等同于死亡。 　　叶瑟薇微微闭眼。 　　她为这样的真相悲哀，为这样的神祇而愤怒。 　　她清楚地感知到了叶蒂丝平静地望着这里的视线，与此同时，她清楚地知道，叶蒂丝的平静和笃定，是出于她纵使知道真相，也无法扭转这一切的信心。 　　她确实无能为力。 　　乔伊斯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似乎终于从之前的怔忡中回过神来，慢慢地回想起了什么。 　　“我……要死了……吗？”他缓慢地问道。 　　叶瑟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是的，你可以选择由我杀了你，还是回到漫长黑暗中自然死亡。” 　　“神明……答应过我……不死……”乔伊斯的唇边却浮现了一抹奇异的笑容，他看向光明的眼神充满了炙热与疯狂：“我愿……献祭所有我的……一切……” 　　“可你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叶瑟薇残忍地打断他的话语，神色愈发漠然：“而神明……” 　　“欺骗了你。” 　　她看着乔伊斯，微微歪头：“我跳下神魔之井那一天就说过，如果神明有眼，当为我洗刷冤屈。神明既然无眼，又怎么可能回应你的献祭呢？” 　　少女声音纯真却愤怒地说着渎神的话语，她似乎是真的在困惑为何神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这样的疑惑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而她对自己的亵渎一无所知。 　　她的眼中明明没有半分对神祇的尊敬和信仰，却依然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调用这样众多的魔法元素，仿佛这些魔法天生就对她亲和，众神天生就理应宽恕她的亵渎。 　　更甚者，根据之前的情报，叶瑟薇根本不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她分明选择了战士学院，但却依然成为了大魔法师。 　　就仿佛无数人挤破头、穷其一生也极难进入的魔法门槛，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障碍。不是她去找门槛，反而是门槛眼巴巴地递到了她的脚下，她只要随意向前，就可以迈过一般。 　　乔伊斯浑浊的眼珠慢慢地看了一圈周围，他看到了无数的鲜红，噪杂与混乱顺着被他刚才撕裂的结界缝隙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似是慢慢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并且清楚地认知到，无论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否是死亡，自己到底还是见证了任务的完成。 　　这样的认知，让他对生有了一丝希望。 　　“神魔之门……要开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笑容：“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叶瑟薇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惊慌，她的眼神中有了浓郁的怜悯，她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乔伊斯已经说不清是叶瑟薇的话语和脸上的怜悯神色让他痛苦和愤怒，还是终于认识到的叶瑟薇身上的这些变化让他难以置信了，他隐约知道自己的生命终将到尽头。除非神明眷顾，这个结局似乎已经难以更改。 　　但他却依然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到底……信仰什么？”他用最后的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信仰是……”叶瑟薇看着面前苍老扭曲的面容，语速稍缓。 　　她当然可以拒绝回答乔伊斯的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她竟然下意识不想回避。 　　她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的眼中闪过了无数画面，有虚无挥舞的触手、有至深黑暗的深渊、有吞吐的蛇信、 巨大旋转的齿轮，最后定格在了黑衣黑发的男人站在龙背上，只手扭曲灰白雾气，与诸天为敌，随即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的样子。 　　她的声音轻缓却笃定地响了起来。 　　“万物之神。” 第一百三十章 　　万物之神陷入了真正彻底的沉睡，但其余的神祇们虽然被封印，却依然有办法将祂们身上的封印逐渐松动,再通过神谕和神启的方式，让神殿里的那些信仰祂们的主教和祭司做一些事情。 　　比如，潜移默化地消磨万物之神的信徒。 　　这也是其他众神敢于嘲讽讥笑、并且笃定坐在那里的黑衣男人无法恢复昔日实力的最重要的原因。 　　那场神战中，既不能说是两败俱伤,却也无法明确地界定某一方的输赢。 　　又比如，让笃定地信仰着万物之神的那些主教和祭司陷入和他们信奉的神祇一样的沉眠。 　　万物之神的力量,是绝不可能被一具凡人的身躯容纳的,只要他还在这具躯壳中一瞬,那他就并不是完整的祂。 　　又或者说,任何一位神祇的力量，都无法潜藏在人类脆弱的身躯中,那样磅礴的力量,纵使再小心地操控，也很容易将人类的躯壳撑爆。 　　人类诚然可以亲近魔法元素，可以操纵魔法，甚至可以窥见魔法的天花板,成为力量几乎可以比拟与神明的神术师。 　　但人类却永远无法成为神。 　　神明所拥有的,是真正的无垢神躯,也只有这样的躯壳，才能够容纳下神祇的力量。 　　世间祈祷与信仰声无数，所有这些神殿和塑像都构成了祂们力量中的一部分。 　　他，是祂，却绝没有全盛时期的力量。 　　神明之所以为神明,就是因为有人信仰祂们。这样无数浩瀚的信仰糅杂在一起，才奠定了神明权柄的基础。 　　从此所有人的记忆里，海加尔公爵府的少主，就是墨菲斯。 　　但祂依然虚弱，并无法离开石棺太远。 　　又或者说，让时间去湮灭这一位的权柄和存在。 　　千年的时间，足够让所有历史的真相都淹没在尘埃与时间之中。无人窥得真相，无人敢追索与神祇相关的历史，无人知晓神战，更无人敢想象神祇之间的矛盾与背叛。 　　时间确实缓缓地让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淡化和忘记了那位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万物之神，让这一位的形象虽存在，但所有的权柄都被架空。 　　尤其是当其余的众神于神谕之中亲口许诺了什么的时候。 　　人心从来都是欲望丛生的沃土，神明们对于人类劣根性的利用显然炉火纯青，祂们高高在上，很多时候甚至只需要一点非常轻微的引导，那些心思足够缜密又复杂的人们自然会去办好祂们想要的事情。 　　直到万物之神从石棺中苏醒，祂从那片雾地中拖着石棺走出，祂在路上遇见了一位将死之人，在实现了对方临终前祈求神明庇护海加尔大区的愿望后，顶替了对方的身份。 　　祂在等，其余的众神也在等。 　　等一个，神明也无法真正窥探的，命运的契机。 　　这个契机，是封印的消散，是闭合了千年的欧斯卡纳和魔迪安大陆的重新连接，是硝烟，是血液重新融合在一起，是历史停滞的时间重新流转，是推动两个大陆、真正颠覆性的命运变化。 　　而祂们，将这样的变化，握在了手里。 　　祂们等到了。 　　只要神魔之门开启，这样的命运变化就会真正实现，如同之前一般的大陆通道将会被真正开启，而早已为这一刻暗自做好了准备的欧斯卡纳人将会通过这些开启的门，让铁骑和魔法席卷整个魔迪安大陆 　　但神祇们才刚刚露出轻蔑和肆意的笑意，眼神却倏然顿住了。 　　坐在那里的黑衣男人的身形变得缥缈起来，祂的被风穿透，肉眼可见地开始片片碎裂。祂的手指消失，衣衫湮灭，脸颊下方的肌肤也随着风飘散而去。 　　几乎只是顷刻间，黑衣男人的身躯就就消失在了原地。 　　旷野之上，长风肆虐，却只留下了那把孤零零的椅子，和旁边散发着诡谲香气的弑神石棺。 　　风卷起石棺散发出来的龙喉花的香气，将这样诸神畏惧的香气糅杂入了每一缕的风中，再如碎屑般抛洒向了这一整片的天地之中。 　　方才还笃定无比的众神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缄默之中。 　　空气的流向突然变了，原本飘散而去的无数力量重新聚拢，漫天雾气骤然凝聚，灰白的雾色中有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凛然气息，而那样的气息里，带着静默却绝对的力量。 　　黑衣男人消散碎裂的位置，重新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我怎么会没有信徒呢。”那道身影从雾色中散漫走出，从模糊到清晰，他的声音漠然讥嘲，却带着不易觉察的温柔和笃定“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最初的信徒是谁” 　　叶瑟薇在说出“万物之神”的同时，整个竞技场的空气里突然有了奇异的轰鸣感。 　　这种轰鸣像是某种能够引起灵魂共鸣的震颤，带着奇异的余韵，就仿佛在昭示着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却又仿佛不仅仅于此。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天际，却又发现竞技场的天际被魔法结界包裹，构成了一种流转的虚假蓝天白云，让这里变成了一个近乎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空间。 　　近乎直觉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乔伊斯在听到了这个足以让他错愕的答案后，也被这样的动静吸引，他缓慢地移开视线，看着交融血液中逐渐勾勒出来的构架和门框，脸上露出了一丝餍足的色彩。 　　他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看到的画面，随即冲着叶瑟薇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叶瑟薇你你真是可怜啊” 　　叶瑟薇微微皱眉，她一个字都不想多听，她已经在乔伊斯身上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而这种来自空气中不安的震荡让她情不自禁地有些烦躁。是以她在对方刚刚充满恶意地吐出这句话后，抓着乔伊斯脖颈的五指就倏然收紧。 　　脖颈碎裂的声音从她的手下传出，几乎是同一时间，乔伊斯就头以一个诡异扭曲的角度歪向了一边。 　　叶瑟薇随手把他扔在了地上，顺便收走了他周身的黑暗禁锢领域之力，向前到了擂台边缘，拍了拍手上的灰。 　　希西底彻三大家之一的纯血后裔乔伊斯就这样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了血泊之中，甚至连他的亲人来这里，也恐怕很难认出这幅模样的他来。蜷缩在一边、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红发少女依然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目睹着面前的这一切，竟然有一种自己在做噩梦的感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为什么而感到惊惧和错愕了，是为叶瑟薇这样干净利索毫不犹豫地取了乔伊斯性命，还是为此时此刻整个竞技场里混乱无序的厮杀流血场面。 　　叶瑟薇一点也不在意乔伊斯说了什么、想说什么，将死之人在临死之前，竟然还要满怀恶意地死去，他才是真正的可怜。 　　她没有任何怜悯，甚至没有多看背后的尸体一眼，就仿佛只是杀了一个与自己从不相识、毫不相关的人。 　　竞技场内几乎血流成河，叶瑟薇拧眉看了一圈，从刚才乔伊斯撕开的结界处走出，顺手凝聚出了一柄巨大的魔法镰刀，双足轻点，直接跃上了其他的几个还处于混乱之中的擂台，将所有擂台外的坚固结界都直接撕碎开来 　　魔法结界片片碎裂，被困在擂台之上被迫厮杀对垒的学生却没有都停手。 　　叶瑟薇清楚地看到了他们颈侧的魔法烙印发出了诡谲的光芒，他们的行动似乎不受自己的意志，脸上更是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狂热。 　　就仿佛，这种厮杀、搏斗与不受控制的凶性本就是构成他们的一部分。 　　贝莱尔和伊芙琳早就觉察到了不对，无奈他们对战的所有魔法师都是带着烙印的欧斯卡纳人，贝莱尔甚至在这样对抗中，尝试着用刀挖掉了对手颈侧烙印周围的肉，却发现那样的烙印根本深埋血液之中，并不是去掉表面一层血肉就可以解决的。 　　在叶瑟薇终于从外界破开结界的同时，两个人和其他没有烙印的战院学生就已经毫不迟疑地从擂台之中跳了出来。 　　向来冷漠淡定的黑暗精灵少女眼中带着无法掩饰地错愕；“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是欧斯卡纳人的阴谋吗刚才你有问出来什么吗”贝莱尔则是急急问道。 　　叶瑟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那些血泊之中的神魔之门竟然就在这些时间空隙之中成了型，有门把手于虚空中浮现，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而原本还在选手席的叶蒂丝终于动了。 　　她一步踏向前方，扭曲了自己与那扇门之间的距离，随即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几乎是毫无迟疑的，她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漫天神祇注视着靠在椅背上,因为眸色过淡而显得格外讥诮和漠然的黑发男人。 　　金色神殿的大主教被迫陷入沉睡，神殿主座的神像被帷幔层层叠叠地遮盖，巨大的锁链纵横在神像之上，原本就日渐式微的信仰之力被窃取，顺着巨大的枷锁缓缓流转，再重新消散在空气之中，化为虚无。 　　湮灭甚至被篡改的历史中，无人知晓众神并不在其位，只有位于神殿顶端的大主教与大祭司们隐约窥探到了什么，真相令人心惊胆寒，不敢言语，却又让人忍不住滋生更多的贪念。 　　昔日的万物之神墨菲斯用难以想象的力量和代价将祂们全部封印在了这片荒芜寂静的荆棘之中,再以雾气笼罩,防止凡人窥之而陷入疯狂。但与此同时，祂也被其余神祇用剩下的力量封印在了弑神石棺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救命——！没有人来救救我们吗——” 　　无数诸如这般的声音混响在一起，早上还在镜子前高高兴兴地看着自己穿上新校服样子的学生们，又哪里能想到，这竟然会成为他们的丧服。 　　就仿佛所有这些血液都在滋养着这扇门的开启。 　　血中有绯红却近乎透明的火色升腾而起，所有不小心沾染到这样火色的人都融化在了这样的虚无之中, 变成了神魔之门的养料。 　　“我们……能阻止这一切吗……”贝莱尔站在叶瑟薇身后半步，愕然看着这样的场景，顺手将不远处差点一步踏入火焰中的少女一把拉开：“这是欧斯卡纳人的阴谋吗？可是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安德森的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激动和颤抖, 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 随即表明身份：“我是特纳家的安德森, 我开启过那扇连同了特纳大区和希西底彻的第一扇神魔之门, 所以我在想……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不必。”叶蒂丝垂眸，冷漠拒绝了对方, 随即手下重新用力。 　　那是一种过分灿烂又热烈的光芒, 几乎要将叶蒂丝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将她原本就雪白的肌肤照耀得近乎透明，她像是快要融化在那样的光芒之中，却又仿佛自己本来就属于那些光芒的一部分。 　　安德森下意识向着那样的光芒伸出手，却发现在其中的金发少女脸上全无煎熬的神色，更多的则是某种近乎笃信的沐浴和接收, 安德森看着被光芒镀上了一层虚幻圣洁光芒的叶蒂丝, 脸上的痴迷之色更盛，他小心翼翼地侍立在旁边，将所有试图靠近这里的人都驱赶抑或直接斩杀。 　　纯粹的魔法之力从她的手心倒卷出来,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而那扇门也终于有了被推动的迹象！ 　　光从门里透了出来。 　　叶蒂丝刚刚转动门把手的时候，整扇门竟然纹丝不动。她微微蹙眉，神色不虞地看着旁边突然接近了自己的蓝发少年。 　　而这样的光, 不仅仅从叶蒂丝推开的神魔之门里泄出, 还从无数分崩离析的融合血液中流淌了出来, 那些光芒在半空中勾勒出薄红的痕迹，再如细线般蜿蜒出来，链接到那扇微微开启的门上。 　　是墨菲斯的声音。 　　而他在这句话中用了“那些”来形容神魔之门，很显然，即将开启的门不仅仅只有叶蒂丝打开的这一扇，极有可能还会出现更多。 　　“不，我猜，这是神祇之间的博弈。”叶瑟薇慢慢地摇了摇头：“无论是欧斯卡纳还是魔迪安大陆，都不过是棋盘罢了。神明什么的……” 　　她看着幽暗的绯红光泽顺着红线蔓延到了门上，叶瑟薇看着这些交替纵横的线，下意识有点手痒。 　　她微微俯身，将手按在了一直贴身携带的金色小剪刀上。 　　但她的面前还没有浮现那些熟悉的细密命运之线，一道声音就倏然在她的意识海中响了起来。 　　“不用管祂们。”之前一直晦暗未曾亮起的灯塔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那抹光芒比之前的更加璀璨却皎洁，仿佛流转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熟悉的男声平静沉着：“也不用着急去关闭那些神魔之门。” 　　叶瑟薇的动作一顿，指尖从小剪刀上移开。 　　虽然意识塔在传递声音的时候，会折损一部分声音本身的质感，但叶瑟薇依然从这样磨损过后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与往日的不同。 　　“墨菲斯？”她下意识呼唤了一声：“是你吗？” 　　对面的回应很快：“是我。” 　　叶瑟薇说不出这种异样在哪里。但这种异样并不会让她不舒服，所以她并没有去深究，也没有问为什么不要去管那些神魔之门，而是飞快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看到我这里的情况对吗？我现在要怎么办？” 　　“你有两个选择。”墨菲斯的声音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奇异愉悦——她的不追问，显然是出于对他话语的信任，而她接下来的问题，更是说明了这一点：“第一，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来。第二，自己从结界里出来。” 　　结界自然是指将整个竞技场变成如今这样血腥场面的闭合魔法结界，叶瑟薇抬头看了一眼上空，微微勾唇：“你忘了吗，你教过我开光门。” 　　撕开光门所需要的魔法层次非常高，此时此刻聚集在竞技场里的几乎都是新生，而叶瑟薇可以非常明确地感受到，在设下笼罩竞技场的魔法结界时，并没有对这一方面有所限制。 　　换句话说，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打开光门，离开这里。 　　“也是。”墨菲斯顿了顿：“这样看来，你想要出来实在是非常容易。” 　　“但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破开这个结界。”叶瑟薇勾唇，既然墨菲斯说了不用去管开启的神魔之门，那么她自然也不会再被叶蒂丝束缚住手脚：“我想知道学院的其他人都去干什么了，也想试试看，这道结界打开后，这些失控的学生能不能恢复常态。” 　　墨菲斯并没有阻止她，而是低笑一声：“那我在外面等你？” 　　叶瑟薇“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你忙吗？” 　　墨菲斯看着面前的漫天神祇。 　　铺天盖地的威压向着他迎面而来，随着神魔之门的开启而逐渐复苏的神祇如临大敌地注视着重新凝聚出了无垢神躯的他，每一丝风中都充斥着有如实质般浓郁的神之威压，他眼瞳漠然凌冽，声音却出奇地温柔：“不忙。” 　　于是接下来，少女絮絮叨叨吐槽欧斯卡纳人的声音带着雀跃和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通过意识塔传了过来，墨菲斯一边听，一边冲着一边招了招手：“拉斐尔，别看了，出来干活了。” 　　向来在学院里都温柔细腻的拉斐尔教授披着一身黑袍，如果不是头上醒目的雪白狼耳，几乎就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祂很清晰地看到了墨菲斯眼底的那一丝温柔，福至心灵地知道了墨菲斯在干什么，不由得眼带哀怨地递来了一个眼神，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就是刚才空间扭曲没能及时收到来自叶瑟薇的呼唤吗？大敌当前，劳烦您有一点身为万物之主的自觉性好吗——！ 　　聊天什么的，等会儿见面再会所不行吗！！ 　　拉斐尔心底的咆哮无人知晓，祂沉默地抬手，无数幻象倏然出现在虚空之中，而那样的幻象带着让人迷醉的触感，竟然像是具备某种活着的特性！ 　　幻象呼啸着消融，随即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每一位神祇所隐匿身形的位面空间，尖细的笑声重新响起：“拉斐尔，这么拙劣的手段也要用在我们身上吗？死亡与欲望之神从来都是五神里最弱的，你居然胆敢对我们动手？！” 　　死亡与欲望之神拉斐尔沉默不语，祂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样的讥嘲，在将所有的欲望梦魇都散布出去后，拉斐尔仰头，吐出了几个晦涩难明的音节。 　　顷刻间，原本就荒芜的空间陷入了某种绝对而彻底的死寂。 　　“背叛吾主者……”祂缓声开口：“都得死。” 　　祂的声音很轻，却足以响彻这一片天地。 　　死亡笼罩，欲望侵蚀放大，这位素来温柔的死亡与欲望之神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你们身上欲望的味道已经溢出来了……好臭。” 　　位面震颤，这一片的空间都被这样神明的力量波及，出现了奇异诡谲的扭曲，过于强大的力量之间的碰撞，竟然让原本消弭于无形中的空间裂痕肉眼可见地显露了出来！ 　　干涸的男声突得笑了出来：“我的门开了。” 　　死亡漠然地侵蚀着祂的躯体，然而这位火焰与光明之神却好似无知无觉，祂的面前出现了与竞技场内几乎一样的神魔之门的轮廓。 　　随即，祂将一只手指按在了那扇门上。 　　原本还介于虚无与真实之间的神魔之门倏然注入了真正的神力，这样灼灼的光芒跨越了空间，同时在竞技场和荆棘雾地同时亮了起来！ 　　叶瑟薇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份变化，她语速倏然加快：“欸怎么回事，那扇门突然发光得厉害，那个叶蒂丝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魔法灯，这是要融化自己照亮这片天地吗？” 　　“她是可以承受神祇力量的无垢神体。”墨菲斯被她的形容逗笑，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忍不住笑了一声：“火焰与光明之神要舍弃现在的躯体，降临在她身上了。” 　　叶瑟薇已经无暇去回忆原著里有没有这个剧情了，墨菲斯话语中的信息量有点大，她的危机意识徒然而生，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瞬间破开光门，将已经觉察到了什么的伽莱从拉图大区的猎食草原上拉了回来：“伽莱，变成你能变成的最大的样子。” 　　小黑龙静默刹那，双翼倏然伸展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动静惊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叶瑟薇的方向。 　　只见黑影遮天蔽日般笼罩，近乎将整个竞技场都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叶蒂丝所在的神魔之门的光芒虽然照破了这一片黑暗，却并不足以抹去这样巨大远古生物带给所有人的震撼感。 　　下一刻，苍金发色的少女翻身而上，她骑在巨大黑龙的脖颈上，手中提着一柄耀眼夺目的魔法长枪，悍然向着竞技场最上方近乎坚不可摧的结界睥睨而去！ 　　“是……是龙骑士！”有人忍不住呼唤出声：“这是真正的龙骑士！” 　　长发飞扬，叶瑟薇紧紧握着手中的魔法长枪，将所有的魔法力量都凝聚在长枪的尖端，在伽莱撼天动地的龙吟声中，向着结界的方向投掷了出去！ 　　枪尖与结界碰撞出轰然的声响。 　　随即，逐渐有碎裂的声音响起，蜘蛛裂痕般的纹路在枪尖下出现，而这样的碎裂很快蔓延开来，顷刻间遍布了整个粉饰太平般蓝天白云的竞技场天空！ 　　下一秒，裂痕在无数人的注视中，坍塌。 　　很显然, 那扇门并不怎么容易开启。 　　有点想剪断什么。 　　连命运之线都能剪断的这柄金色小剪刀，想必剪断这些看起来实在是太过邪恶又密集的红色线条，应该也不是问题？ 　　许多人都被这样近乎炼狱般的可怖场面震撼道，本就六神无主的学生们泪流满面，他们早已喊破了嗓子，绝望悲哀地知晓似乎真的不会有人来救他们，而这样的无助之下，甚至有人自己纵身跳入那样的无名之火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用谢。”末了，墨菲斯像是扔什么废品一般，将撕扯下来的神力顺手扔进了那扇开启的神魔之门中：“看你太费力，来帮帮你。谁让我是最仁慈的万物之神呢。” 　　原本的神躯在失去了所有的神力后，顷刻间便被死亡彻底侵蚀。做完这一切后，墨菲斯恹恹地掀起眼皮看向其他几个方向，勾了勾唇角：“还有谁需要我的帮助吗？” 　　“这本就不属于你。”墨菲斯冷漠地看着祂。 　　一手托举着那团存在的同时, 祂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似乎是没事干一般，祂伸出一只手指，顺着火焰与光明之神还未彻底脱离旧神躯的神力轻柔拂过，然后似是不耐烦一般, 直接将剩余还未彻底转接过去的神力从旧神躯上撕扯了下来。 　　天地之间静默无声。 　　一只苍白漂亮的手倏然出现在了正在挣脱逃离的虚无神躯旁, 火焰与光明之神利希特甚至来不及震惊墨菲斯是何时逼近自己身侧的，就先发出了一声痛楚至极的嘶叫！ 　　这种嘶叫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带着某种可怖的摧毁效果, 刹那间连整个空间都出现了剧烈的震荡！ 　　“墨——菲斯——”干涸的男声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火焰与光明之神痛极也怒极：“你——你怎么敢——” 　　黑衣漠然的神祇站在祂的身侧，手中握着一团光芒流转的东西——又或者说，不应该用“东西”这样浅薄的词汇去形容被他手中的存在。 　　嘶叫并不能阻止什么。 　　墨菲斯的那只手仿佛毫无阻拦般，直接伸进了试图逃离的虚无神躯之中, 旋即捏住了什么, 向上一提，竟是硬生生将什么东西从火焰与光明之神体内取了出来！ 　　散落中逐渐消弭的魔法结界碎片，振臂叱咤的太古黑龙, 终于从无止境的杀戮中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烙印学生, 以及正在试图从原本的神躯脱离, 进入新的无垢身躯的火焰与光明之神利希特。 　　那一团存在并非静止, 永恒流转, 又闪烁着让人觉得诡谲却舒服的光辉，那样的光芒暗涌让人极难移开目光，只想隽永地将目光留在那样东西的表面上。可这样的停留并非是真正极乐, 不知不觉中, 那样存在便会尸骨无存的将注视者和窥伺者温柔却果决地彻底吞噬殆尽。 　　美貌与财富之神瑞施图姆动作一顿。 　　祂眯着眼看向墨菲斯，语速极缓地问出了一个所有神祇都想要知道的问题：“你……想要独吞吗？” 　　所有神祇都被他刚才毫无征兆的出手和火焰与光明之神的毫无反抗之力惊到。 　　就算脱离旧神躯进入新神躯的过程是神祇很脆弱的时期，但也只是“相对脆弱”的概念罢了，更何况，火焰与光明之神为了这一天筹谋良久，又怎么可能对此毫无防备？ 　　然而这一幕确实在所有神祇的注视中发生了。 　　祂身上到处都是破绽，却又全无破绽。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还有信徒，算你好运。”沉默后，令人不悦的尖细声音打破了寂静，美貌与财富之神瑞施图姆开口道：“我的门早已开启，恕不奉陪。” 　　“走可以。”墨菲斯并没有阻拦他，只径直道：“该留下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不介意亲自动手。”墨菲斯却不回答那个问题，祂的声音愉悦却残忍，随着这样的话语，祂甚至向前了一步。 　　而这一步后，祂已经站在了自以为遁形得完美无缺的美貌与财富之神面前，用指尖捏住了对方的下颚：“你说呢？” 　　同时容纳了两名过分强大神祇的位面开始坍塌，两人的身形不断交错闪烁着出现在虚空的各种位置，而美貌与财富之神脸上错愕的表情也在这样的闪烁中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种近乎碾压般的强大，被捏住了下颚的瑞施图姆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挣扎之力，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冷漠眼瞳，终于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声音。 　　“不……不可能！为什么你会这么强！”瑞施图姆的声线开始颤抖：“万物都不再信仰你，你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墨菲斯眸色沉沉，祂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尽头：“三、二……” 　　数到“二”的时候，黑衣黑发的神祇突然决定不数最后一个数字了，祂的手倏然穿透了面前神祇的神躯，将里面与自己手中的存在相似的一部分硬生生拽了出来！ 　　“如果不是你们想尽办法复苏，我还要发愁怎么重新集齐这些碎片。”墨菲斯看着手中拼凑得更大了一些的流转光华，终于有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美貌与财富之神瑞施图姆因为过于剧烈的疼痛而周身弯曲，祂的面前明明就是那扇祂开启的神魔之门，只要一步，祂就可以逃离墨菲斯的身边，但这一刻，祂竟然有一种被完全压制，甚至不敢动的感觉！ 　　“所以，你……你去阻止纳赫特开神魔之门，只是做样子给我们看吗？”神祇没有真正的蠢货，只是墨菲斯这样简单的一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串联了出来。知识与智慧之神坎特尼斯沉默地看着墨菲斯：“让我们觉得你惧怕神魔之门的开启，惧怕我们的复苏……” 　　墨菲斯不置可否地一笑：“也许是。” 　　“我想看看那柄枪。”知识与智慧之神神色不定，半晌，祂突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不必由我给你。”墨菲斯却似乎对祂了无兴趣，在从美貌与财富之神体内撕扯出了什么后，就没有更多的动作了。祂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短促又嘲讽的笑容：“如你们所愿，你们想要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战争确实已经开始了。 　　就在墨菲斯随手将火焰与光明之神扔到了神魔之门的另一侧的同时，魔迪安大陆上，有无数神魔之门悄无声息地开启，这些门或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之上，又或许在雪峰之巅，在繁茂城镇之中，又或者在乡间宁谧的小路。 　　整齐划一的铁血脚步声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破。 　　覆着厚重铁甲的手和脚从那样奇怪的门中探出，随即是魔纹重甲骑士全身。 　　街道上，行人愕然看着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不速之客，风吹过重甲，有魔法纹路的光芒在重甲的表面流转，终于有人认出了这是什么—— 　　“重甲骑士！有不明来路的重甲骑士！快通知战士协会和魔法师协会！”有人尖声叫道：“离开这里，所有人都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他却没能来得及再继续向前一步。 　　看似沉重繁琐的重甲骑士下一秒就到了他的背后，手起剑落。 　　绯红溅射，染红了一整片街道，也掀起了满街人的惊呼和奔逃。 　　一个又一个魔纹重甲骑士从那扇奇特的门里钻了出来，早就已经为这场战争准备了许久的欧斯卡纳军队沉默却强势地进入了魔迪安大陆！ 　　而此时此刻，即将被战火燎原的魔迪安人却还对这场即将而来的灾难一无所知。 　　黑龙从血流成河的竞技场上空睥睨翱翔而出，旋即在竞技场上方短暂地停驻，抱着伽莱尾巴顺着一起从竞技场里出来的一串人这才得以稍微松了口气。 　　很显然，在结界破开后，那些能够操纵人的烙印效果似乎也减淡了不少，有学生缓慢地恢复了神智，错愕地看着面前犹如地狱的一幕后，尖叫着顺着来路开始向外奔逃。 　　贝莱尔被伽莱乱甩的尾巴颠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居高临下地扒在竞技场边往里看整个场内唯一的发光体：“那个欧斯卡纳来的女人到底要搞什么？……等等，我怎么感觉她身上的气势变了？欧斯卡纳到底有什么阴谋？” 　　“别看了，再看要瞎了。”叶瑟薇友情提醒道：“而且我建议我们立刻马上从这里离开。” 　　“为什么？”伊芙琳不解皱眉。 　　回应她的是倏然更加明亮的光晕和轰然的炸裂—— 　　肉眼难以看见的震荡波一圈一圈地以叶蒂丝为中心向外扩散呼啸而出，学院的所有应急结界应声全部开启，却又在同一时间倏然碎裂，守护了这所阿加曼德中心学院数百年之久的坚固结界在这样的震荡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伽莱猛地展翅，将被震荡波及翻飞在半空中的几个人重新接住，随即停在了距离竞技场不远处的建筑顶端，躁动不安地冲着竞技场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愤怒又警惕的龙吟。 　　不远处，另一道熟悉的龙吟和伽莱的声音缠绕在一起，绿色的太古巨龙娜美滑翔而至，叶瑟薇满怀期待地向着娜美身上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霍尔院长的身影。 　　事情从进入竞技场开始就变得混乱又不可控了起来，校方所有人的老师和院长们都像是消失了一般，叶瑟薇心底疑惑很深，正准备抓住娜美问问是否知道霍尔院长的下落，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光晕中心的金发少女睫毛翕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毫无感情的、绯红的神明之眼。 　　坍塌与碎裂的声音同时响彻了天地, 血腥的气息终于被吹入的新鲜的风拂散了些许，时间仿佛有了一刹那的停滞。 　　全盛时期的墨菲斯……也不过如此吧？否则祂们怎么可能在背后下手之时得手呢？ 　　做完这一切的墨菲斯就像是拿起纸巾擦了一下手般轻松，祂似乎对其他神祇忌惮的神色毫无所觉，也毫不在意，只施施然站在那里，就像是过去无垠岁月中那样。 　　这种撕扯就仿佛灵肉分离，墨菲斯的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但火焰与光明之神已经被这样骇人的痛苦彻底淹没，这一次，祂甚至连痛苦的尖啸都发不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一群神职人员向来都高昂的头颅微垂,眼睛更是不敢平视前方,只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身前的一小片区域。他们很快就在刚刚睁开了双眼的叶蒂丝身后站定了脚步。 　　然后,所有这些身着华服的大主教和祭司们以最虔诚恭敬的态度跪拜了下去。 　　那是一列绝无可能、也绝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 　　繁复瑰丽的头冠上镶嵌着宝石,金线勾勒出厚重却精致的图样，纯白的长袍逶迤拖曳在地面，从神魔之门中走出来的一队人身着希西底彻金色神殿的主教或祭司长袍，手握纯金铸就的神杖。为首的是金色神殿主神殿、那日叱责并降下了神罚的大祭司，鱼贯其后的则是各个次神殿的主教和祭司。 　　虽然不敢直视神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眼中露出了狂热的神色，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殿人员此时此刻仿佛只想要化作叶蒂丝脚边的尘埃抑或泥沙，他们的额头死死地抵在面前染血的地砖上,眼中却忍不住流下激动的热泪。 　　这是写在所有神典扉页上的话语,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这双绯红的神明之眼睁开之时，却没有给任何人避开的机会 　　剧烈的冲击迎面而来。 　　这是一种绝望又迷茫的彷徨,又像是迟钝却酷烈的某种惩罚，又仿若无声却足以摧毁神智的反复尖叫。 　　天地为之震荡臣服。 　　所有人都觉得那双眼在看自己,又仿佛在看众生。 　　刹那间,在那双眼的注视下,所有人都觉得灵魂与被撕裂搅碎,而自己的灵体又再度接受了同样的痛楚与折磨，近乎扭曲变形的灵魂残喘着找寻着回到躯壳的路,却又在距离躯壳一步之遥的地方力竭。 　　不可直视。 　　却有人紧随其后,从那扇神魔之门中浩荡鱼贯而出。 　　纯粹而灿烂的金红色神力顺着纯金权杖流转，刹那间洗礼了大祭司的周身。大祭司脸上原本的褶皱倏然消失不见，他本已在生命的末端，却在这一刻因为神力的洗礼而重新回到了最璀璨漫长的中青年 　　魔法师随着位阶的变高，会拥有漫长的生命，但是再漫长也总有尽头，等到衰老再一次不可抑制地前来时，对长生和寿命的渴望便会成为曾经享受过漫长生命带来好处的人心头最深的执念。 　　“至高无上的神啊”金色神殿的大祭司匍匐着身体，尽可能地举起了自己手中华美的神杖“您的信徒愿意为您献上这世间的一切” 　　叶蒂丝或者说已经在墨菲斯的“帮助”下完成了整个降临的火焰与光明之神利希特显然对这具全新的身躯还并不十分熟悉，祂垂眸打量了自己一番，脸上微微有了不满的神色却又很快敛去。 　　神祇自然不应当拘泥于自己容器的性别，更何况，从性别角度去看，自己所在的这一具无垢神体已经足够完美，但本体性别与之不同的祂，还是感到了一丝不适。 　　在短暂的停顿后，祂颈侧的火焰眼瞳烙印慢慢缩小，然后移动到了眉心的位置，变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绯红烙印。 　　神力充盈在四肢中，祂一开始的步伐还稍显不稳，但两三步后，祂便自如而平直地向前走去。 　　“恕你们无罪。”祂声音中的干涸也终于褪去，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祂路过了高高举起权杖的大祭司身边，指尖轻轻地在那柄权杖上一点“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大祭司也不例外。 　　他站在权力与荣耀的至高端已经太多年，甚至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近乎半神的存在，享受着整个人间的供奉，对永生的渴求自然更是非常人所能及，他当然想要这样的生活和日子永恒下去，无人能够体会他倏然发现自己的脸上不可避免地长出了第一条皱纹时的恐慌。 　　衰老就像是对死亡的倒计时宣判。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样的倒计时宣判中煎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而现在，他信奉的神祇，给予了他关于最深执念的回应。 　　大祭司感到自己体内的沉疴都已经消失，感到久违的蓬勃生命力重新回到了体内。他颤抖地将自己俯得更低，心中再无半分自己背叛软禁了金色神殿大主教、背叛了自己对于万物之神信仰的后悔和犹豫。 　　在火焰与光明之神说出宽恕话语的同时，那些折磨着直视了祂的人的幻觉和扭曲也一并消失了。 　　贝莱尔大汗淋漓如梦初醒般大口大口穿着粗气，他甚至有点难以回忆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而他旁边的伊芙琳也如出一辙，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看向了叶瑟薇的方向。 　　然而在看到叶瑟薇之前，他的视线里先出现了挡在叶瑟薇面前的黑衣男人。 　　那个人分明是非常眼熟的，但贝莱尔的脑海中竟然完全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可他非常确定地觉得，自己曾经与这个人有过不少交际，然而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就像是弥漫上了一层厚重无法拨开的雾气。 　　是谁 　　那个人是谁 　　叶瑟薇有点怔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那双神明之眼的墨菲斯，对方的脸上挂着她熟悉的笑容，但却分明有哪里和过去不太一样。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小心翼翼地用眼神打量对方，结果看了半天，除了得出一个对方不知为何看上去比过去更加好看了的结论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看着面前眼中写满了“你不对劲”的少女，墨菲斯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才一语双关道“神不可直视。” 　　叶瑟薇微愣。 　　她眨了眨眼。 　　“你是指什么”她的目光飞快落到了一侧因为痛苦而蜷成一团的其他人，又明白了什么一般，飞快收了回来“是火焰与光明之神已经降临在叶蒂丝身上了吗无垢神体之所以珍贵，叶德莱家之所以将她藏了这么久，这么宝贝她的存在，就是因为她可以成为神祇降临的容器吗无垢神体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 　　“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们，又或者，其实这并不重要。”墨菲斯慢条斯理道“你从来都只是你自己，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是吗” 　　叶瑟薇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同时听到了叶蒂丝“宽恕”的声音。 　　“我不会一直都不能直视她哦不，祂了吧神祇占用了她的身躯后，那原本的她呢会被杀死，还是会在神离开后重新回来”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件事，表情变得懊恼了起来“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在你告诉我即将有神降的时候就把她杀了是我下手慢了一步吗”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神明的复苏本来就是必然，无需真的去阻挡什么。”墨菲斯抬手将她头上些许零乱的发丝抚平，然后将手心平举到了她面前“这个给你。” 　　他的掌心流转着方才他从其他神祇身上撕扯出来的那样存在，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在给叶瑟薇什么不起眼的玩意儿，完全看不出来片刻之前，他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将取得这样存在的。 　　叶瑟薇盯着墨菲斯手心流转的光华，纵使对方不说，她也能感觉到这样存在的奇特和微妙，她下意识地感受到了想要，甚至已经微微伸出了手，但理智还是让她按捺下了这样的冲动。 　　这样的冲动，对于她这样的大魔法师来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已经非常奇特了。 　　“这是什么”她问道。 　　“你可以从很多个角度去理解。”墨菲斯垂眸看着她，他浅淡的眼眸中映出了他掌心的流转，但更多的则是少女的仰起看向他的面颊“这是可以让你直视神的东西，也可以单纯是我送给你的一件礼物。” 　　“又或者，这是本就属于你的东西，而我只是提前替你取了一些回来。”顿了顿，他继续道“剩下的一部分，有的在我这里，也有在别处的，我可以为你取来，也可以由你自己去拿。” 　　叶瑟薇与他对视。 　　她当然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这确实是可以让她直视神祇的存在，也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但，也是曾经属于她的东西。 　　可是什么是曾经属于她的东西她拥有什么曾经 　　原主的曾经不过是飞扬跋扈肆意妄为的童年时光罢了，她确信原主的记忆没有缺失，她绝无可能遗漏了什么。而她自己她不过是个穿书而来的人罢了。 　　叶瑟薇迟疑不定，她的眼中写满了惊讶与犹豫，然而墨菲斯的眼神却是笃定和专注“当然，你也可以将它看作是通往解答你此时此刻心中疑惑的一把钥匙。” 　　从叶蒂丝和神魔之门那边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多，叶瑟薇非常清楚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她绝不应该在此时此刻浪费时间，她心底有太多的问题，却也无法在此时此刻说出口。 　　她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本能。 　　又或者说，相信墨菲斯。 　　于是她伸出手。 　　触碰到那团存在的前一刻，墨菲斯倏然俯下身，在她耳边道“欢迎回来，我的天使。” 　　神明 　　如果不是墨菲斯 　　祂的眼眸倏然幽深，然后又恢复了常态。 　　如果有知晓金色神殿情况的人在,一眼就能认出来,整个金色神殿没有陷入沉睡的所有高层神职人员全部都在这里，而他们身上所穿的，是最隆重最华美的的礼服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叶瑟薇看着这样的人世间，脸上有着难以遮掩的悲悯之色，泪水从她的脸颊流下，却没有任何一滴真正滴落在地面，而是在半空就蒸发成了虚无。 　　纵使她拥有通天般的力量，但她也只能旁观，无法插手这一切。 　　又或者说，这到底是哪里。 　　她走过这样的世间,她属于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走过的痕迹,却在她离开后，恍惚忘记她曾经存在过。 　　她属于这里，却也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 　　属于她的记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她穿着纯白的衣袍,赤足走在这样的大地上,却没有任何尘埃可以染脏她的足底抑或拖曳的衣袍。 　　叶瑟薇有点神思恍惚，她非常微妙地能够共情到这具身躯的所有思绪与动作，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具身躯的主人，而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就是自己的曾经。但另一方面,她又有一种旁观者抽离而冷静的视角。 　　眼前场景突变。 　　大地焦黑,空气里充满了不安定与混沌的因素,硝烟与战火弥漫在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上。饿殍遍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类拖着过分纤细又肮脏的身躯靠在废墟上奄奄一息。而另一边,华美奢靡的宫殿里,衣着华贵的贵族们在纸醉金迷中谈笑，分割着战争带来的权力和巨额的经济利益。 　　汪洋并不黑暗，她没有产生任何溺水的感觉，但汪洋却用温冷的水流将她完全地环绕包裹,她有些愕然地睁大双眼,却看到那些水流之中充斥着大片大片陌生而熟悉的记忆。 　　她还没搞清楚,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知道魔法的发现和使用对于人类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悲悯忧心这个世间，也只能在这里看到人类运用这样的魔法对抗邪恶的时候，才感觉到一丝欣慰。 　　直到她突然看到那些哥布林之外的某个不易觉察的角落的石块上，突然出现了一只苍白的手。 　　画面一转。 　　她驻足在了一处流转着浓郁魔气的深渊边。 　　所谓魔气，并非魔法之气，而是某种能够将人类侵蚀成某种可怖的、通体绿色的拟人形魔兽的迷障。在人类还没有发觉魔法元素存在的时候，从这里攀爬上来的魔兽便是所有人类最恐惧的敌人。这种被命名为“哥布林”的魔兽邪恶残忍又力大无比，人类极其难消灭，有时候甚至要付出一整只军队的代价。 　　她随意地坐在了深渊边的石头上，看着人类用粗制滥造却绚丽的魔法将那些威胁了他们许多年的巨大魔兽打回深渊之中，甚至有人在这样的不断使用魔法中，突然顿悟出更多的魔法使用方法，从而将哥布林一击必杀。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次性成功，也有人在这样的行动中被哥布林反杀，但比起之前的伤亡来说，现在这样的伤亡比例根本不值一提。 　　叶瑟薇看着这样交错的魔法场景，看着人类脸上因为使用魔法而带来的激动和兴奋，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驻足了。 　　那只手毫无疑问，是人类的手。 　　她豁然站了起来。 　　这个大陆上的人不知道，但她非常清楚，在这个名为魔迪安的大陆之下，还有另一个名为欧斯卡纳的大陆。 　　与魔迪安大陆不同，欧斯卡纳大陆的情况要更加原生态甚至愚昧一些，那个大陆的人更加淳朴良善，却奇异地认为自己的诞生和存在都是某种罪恶。他们之所以在欧斯卡纳大陆，都是因为他们是不被神祇眷顾的人类。 　　他们都知道着魔迪安大陆的存在，并且认为那里才是人类真正生活的世界。而他们只要能够爬到高不见顶的神魔之山的顶端，就可以抵达另一个大陆，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孽，重新获得神明的眷顾。 　　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又自然地扎根在每一个欧斯卡纳人的脑海中，每一天都有无数的欧斯卡纳人去爬那座陡峭深黑的神魔之山。但他们不知道，那座山的山巅弥漫着无尽的魔气，而他们穿过那些魔气后，便会不可抑制地变成被魔迪安人成为哥布林的生物，被磨灭去所有的神智，再被他们做梦也想要变成的魔迪安人消灭。 　　又或者说，如非变成哥布林这样力大无穷又毫无理智的生物，又怎么可能真的能爬上这样近乎无止境高的神魔之山。 　　这是这两个大陆人类的宿命，她无法插手干预，只能旁观。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一只人类的手。 　　她紧紧盯着那只苍白、伤痕累累的手，很快，另一只如出一辙的手攀上了那块石头之外的另一块凸起，随即，一张完全属于人类、丝毫没有变异成为哥布林的脸颊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叶瑟薇惊愕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她绝不会认错的，那是少年时期的墨菲斯。 　　与她熟识的从来都漫不经心的墨菲斯不同，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张脸上稚嫩却又带着一股凌厉和狠劲，那双眼睛瞳色虽然极淡，神色却极其浓墨重彩，像是带着某种偏执和与生俱来的阴郁，而正是这份执念，让他硬生生地爬上了这样高的神魔之山。 　　那双写满了执拗与不服的眸子在见到了大陆后，倏然爆发出了璀璨的光亮，他灰头土脸，却难掩那样的光彩。 　　叶瑟薇怔忡地看着这样她从未见过的墨菲斯，却突然发现自己紧张地向前了几步。 　　这是她守护了这两边大陆数千年来从未发生过的情况，她感觉到了胸膛的震动，而她这样的心情悸动同时也代表了两个大陆命运的震动。 　　她想要挡住那些人类发现这个少年的目光，毕竟真正的魔迪安大陆与欧斯卡纳人所想象的并不一样，他们如若发现了他，只会将他当做异类，以更加残虐的手段研究他，甚至奴役他 　　这是她第一次插手人类的命运。 　　而少年也看到了她。 　　他满身污泞与伤口，额头甚至有因为石块碰撞出的血迹留下，但一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少女，在注视她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满身的伤痕与疲惫，他在她望向他的眸中看到了担忧和温和，还有一些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绪。 　　下一秒，这样美丽而纤尘不染的少女就向他走了过来。她分明离他并不近，然而她似乎才迈开步伐，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向他俯下身，开口道“你是欧斯卡纳人吗” 　　“我是。”他沙哑开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叫墨菲斯。” 　　这样的距离下，她散落的苍金长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面颊，他闻见了自己从未闻见过的味道，馥郁又带着些许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诡谲。 　　少女静静地注视着他，叹息着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你很厉害，但我很抱歉。” 　　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很显然，少女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的手中倏然出现了一朵蓝紫色的漂亮花朵，她俯身将那朵花插在了他的胸前“我们或许会再见的，但不是现在。” 　　随即，她站起身来，在魔迪安人发现这边动静之前，一脚将少年重新踹了下去。 　　叶瑟薇惊呆了。 　　她不可思议地观察着自己的动作，露出了和被踹下去的墨菲斯如出一辙的表情。 　　别在墨菲斯身上的蓝紫色花朵倏然撑开了一个并不多么明显的结界，将少年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了其中，保护他在坠落的过程中不会受到魔气的侵蚀，也不会受到任何其他的伤害，与此同时，他身上所受的伤也会在那样的保护下痊愈。 　　最后，他会忘了这件事，忘了她的存在。 　　因为那朵花，是龙喉花。 　　是命运之花。 　　而她，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命运。 　　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命运之力。 　　没有人。 　　触碰到那团存在的同时,叶瑟薇觉得自己仿佛倏然坠入了某处汪洋。 　　但魔法的被发觉极大地改善了这种现状。 　　人类甚至能够占据地形的天然优势，在那些哥布林普一出现在深渊边缘的时候，就利用魔法将它们全部都遍体鳞伤地打落回去。 　　整个世界都蒙在尘埃与愚昧之中，魔法的力量才堪堪被发觉，就被贵族们垄断在了手中。这样单方面碾压的力量让他们的行事比起之前更加肆意妄为,领主与领主之间的斗争也愈发激烈而残忍。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陆的变迁与发展都是命运的必然,她做了太久太久的旁观者,情感早已淡漠,却因为这个人带给过她情绪的巨大波动而记住了他。 　　所以她注视他的时间格外长了些。 　　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不少追随者,他们各自擅长着不同领域的魔法,而在这些力量拥有者的带领下，整个欧斯卡纳大陆呈现出了已然沉疴难返的魔迪安大陆所没有的欣欣向荣。 　　这样的欣欣向荣里，带着魔迪安大陆最原初的时候才曾经有过的喜悦的希望。 　　她是命运本身，而她的注视本身，也是命运的注定。 　　她陷入了被迫的沉睡。 　　叶瑟薇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一睡后,过去了多少岁月,一天如一年,一年亦如一天,每一日并非浑浑噩噩，却极易在这样的状态中忘却时间。 　　黑发青年俊美强大,他已经拥有了欧斯卡纳大陆近乎天花板般的战力。他在这片贫瘠到所有人都以为没有奇迹的大陆上，第一个感受到了魔法元素,并且将这份魔法元素之力修习到了极致,甚至让叶瑟薇都瞠目结舌的地步。 　　是的，纵使叶瑟薇在魔法体系已经非常成熟的地方学习过，也见识过、亦或者在文字记载中看到过许多毁天灭地的魔法招式，却依然被此时此刻黑发青年举手之间所展现出来的力量震惊。 　　再醒来的时候,她重新看到了墨菲斯。 　　他已经不是那副少年的模样了。 　　这是她第一次伸手干预什么,而这样做，不是没有代价的。 　　他似乎天生就应当强大。 　　但逐渐，对方就想要从他们这里套出更多的话。 　　无罪国度的人也会对深渊之下的罪孽大陆感兴趣吗 　　她看到欧斯卡纳大陆在他的影响下越来越好，叶瑟薇甚至在无数的人里看到了熟悉的霍尔院长的身影。虽然此时此刻的霍尔院长看起来年轻得不像话,但墨菲斯却尊称他一句“老师”，而叶瑟薇也在霍尔院长的身上感受到了武技巅峰的气息。 　　她在心底暗自惊愕这个糟老头子居然难道真的活了这么久的同时，注视着墨菲斯再一次爬上了神魔之山。 　　这一次，他已经足够强大，绝无可能被魔迪安人再次打落，而她自然也不会再出手干预。 　　而现在，他们来到了神明眷顾的国度。 　　这里与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开始的接触和相处都是顺利的，毕竟墨菲斯身上带着无法忽略的强大，而他的容貌更是带着与生俱来的耀眼和英俊，魔迪安人对他们一行人带着戒备的同时，却也因为这些先入为主的外在条件，而对他们礼遇有加。 　　这样的疑惑在每个欧斯卡纳人的心头飘过。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也看到了更多。 　　比如这片名叫魔迪安的大陆上，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遍地富饶。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与欧斯卡纳大陆如出一辙的贫穷与泪水，麻木与残酷。这里的人类，和欧斯卡纳人并没有不同，他们有着一样复杂诡谲的人性，他们在算计的时候甚至比欧斯卡纳人更加心狠，他们的阶级之别几乎称得上根深蒂固，而在这样的制度之下，高阶级对于低阶级的压迫，几乎可以用残忍来形容。 　　他们同样看到了饿殍满地，同样看到了战火，看到了纵使他们身为人类也知晓的罪孽。 　　这不是所有欧斯卡纳人以为的所谓“无罪的国度”。 　　千百年来，那么多欧斯卡纳人自以为有罪，以为只要爬上这座山，就可以到达的地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看清了以后的情绪，一开始是惊愕，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如果说这份愤怒一开始仅仅是对某种类似于被愚弄后的自嘲的话，那么在发现了魔迪安人竟然在知道了欧斯卡纳大陆的存在后，开始在暗地里集结力量，对欧斯卡纳大陆一探究竟的时候，这份愤怒开始逐渐升温。 　　刚开始升温的时候，他们对于这种直觉般的愤怒还是怀有某种自责的。 　　毕竟在沟通以后，他们知晓了哥布林的存在，并且在真正见到了哥布林后，从不可思议到慢慢接受了这种可怖的命运，甚至一度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甚至对自己有罪的设定和身份更加笃信不疑。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愤怒是从何而来了。 　　毕竟从魔法的角度来说，到了墨菲斯这个位阶，直觉是不会出错的。 　　那些魔迪安人，私下里是想要去攻占欧斯卡纳大陆的。 　　他们想要打下这片据说充斥着愚昧与迷信的大陆，统治和奴役这片大陆上的人，榨取劳动力和财富，毕竟在这些人的理念里，他们是有罪的，而魔迪安人才是所谓“被神眷顾者”。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甚至不用去对这些人进行洗脑，这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条件，那些欧斯卡纳人天生就应当成为他们的奴隶 　　这些想法自然不是魔迪安人亲口告诉他们的。 　　叶瑟薇看着墨菲斯沉默不语地垂眸，他的手指扣在某个魔迪安肥胖贵族的头颅上，直接读取了对方的想法。 　　肥胖贵族身上紧绷着镶嵌着华贵宝石的绸缎华服，肚子上的脂肪层层叠叠，脸上写满了犬马声色，无用贪婪。 　　墨菲斯看到了这个人的一生，只因为出身贵族，所以就可以肆意妄为，视人命为草芥，遭他残虐致死的平民不知凡几，而这样一无是处浑身是罪孽的人，偏生还喜爱玩弄权术，也因此赚取了大量的财富。如果没有意外，他将继续这样残害平民，偏偏无上富贵荣耀的一生。 　　墨菲斯慢慢松开手指。 　　肥胖的身躯与地面碰撞出非常大的响动，纵使是铺着厚厚天鹅绒地毯的地面也无法将这样的动静消音，但这样的声音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坐在窗棂上静默地旁观，一如她过去千百年来所做的那样。 　　然而孑然站在房间里的黑衣男人却突然转过头，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她的双眼“又见面了。” 　　她为这句话中的“又”而暗自心惊，更为这长久的注视后，突然被他发觉而感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你见过我” 　　黑衣男人沉默地注视着她，他的瞳孔极淡，这样的眼瞳本应最容易被一眼看透，偏偏他眸沉如水，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眼瞳深处，纵使是她也看不出分毫。只是他身上的 　　然后，她看到他抬起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朵花。 　　一朵蓝紫色的花。 　　那朵花不知是用什么方式保存的，虽然香气早已散尽，甚至已经有一点蔫头蔫脑，但却长久地停留在了那样的状态。 　　是当初她俯下身，在他胸口放着的那朵龙喉花。 　　“好久不见。”他不知为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又重新垂下了眼，眼神落在她发梢垂落的位置，竟然像是有点不太敢看她，但他的话语却是冷硬的“我又来了。” 　　她没有躲藏，只是有点出神地看着他手中的花朵。她第一次给予别人自己的命运之花，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自己的赠予时刻这样带着。这一瞬间，她的心情有些许的奇妙。 　　这种奇妙很难用语言描述，至少她从未经历过。 　　墨菲斯当然看到了她的注视，他向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将那朵花向前递向了前方，而她也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两人的指尖短暂地相遇，她冰冷如玉石，而他的指尖却是温热的。 　　那是人类的温度。 　　龙喉花重新回到她手中的刹那便从那样奄奄一息的状况重新盛放开来，她本应收起这朵花，但她的动作却不知为何停留了片刻。 　　也正是这一片刻的顿挫，墨菲斯竟然重新伸出手，从她手中拿回了那朵花“谢谢。” 　　她的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 　　谢谢她什么 　　他没有将龙喉花收起来，而是用漂亮的两根手指捻着那朵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重新看向了她“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也许有。” 　　“神明为何对这样的一切视而不见”他的声音很淡，并不咄咄逼人，却认真至极“难道这样的存在即是必然” 　　她回答不出他的问题，只能带着叹息和悲悯地看着他。 　　“魔迪安大陆明明罪孽丛生却背负神域之名，欧斯卡纳大陆淳朴努力却背负罪孽之名，如果我是神明”他低笑一声“我要让这两个大陆颠倒。” 　　“人类总是相似的，历史亦是如此。”她没有对他的狂妄之语有任何评价，只是平静地说道“即使如此，你也会热爱人类吗” 　　墨菲斯收起了那朵龙喉花，负手而立，他的脸上有痛苦，也有讥诮，但更多的是认真“是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神明。”她从窗棂上轻轻跳了下来，站在了墨菲斯面前，她明明没有他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像是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是在认清人性的真相后，依然选择热爱。” 　　“既然你想要成神”她的声音轻柔宛如叹息，却带着命运无可抵抗的力量“那么我便赋予你神格。” 　　少女抬起如玉石般冰冷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随即仰头看向他，为他一步踏入了凡间。 　　“我信仰你，我的神明。” 　　随着她的话语，她和他的周身都倏然散发出了耀眼神圣的光芒，两个人的身躯被这样的光芒彻底洗礼，无数人被这样的动静惊动，在看向这个方向的同时，被这样的圣洁撼动，情不自禁地弯曲双膝匍匐在地。 　　这是一种天然的、对神明和信仰的礼拜。 　　少女的背后有洁白的双翼破体而出，这显然弄疼了她，她眉头微蹙，却并没有松开他的手，也没有移开看向他的视线。 　　在这样盛大的光芒中，他和她的眼中都只剩下了彼此的影子，他终于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曾是命运。”她回答“但以后，我便是你的命运。” 　　命运只能旁观。 　　爬上神魔之山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他带着他的追随者们一起来到了魔迪安大陆，而向来守在深渊边、将击落哥布林作为一项任务的魔迪安守备者在看到居然有人类爬上来以后，惊呆了。 　　他们是第一批洗刷了自己身上所谓罪孽、重新获得神明眷顾的人。 　　她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陆从此有了神明。 　　墨菲斯如他所说那般, 颠倒了欧斯卡纳大陆和魔迪安大陆，并且将两片大陆连通了起来，毕竟闭塞永远都是最愚蠢的方式, 人类的本质并无不同,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大陆带来的高下之分。 　　随即，祂将神魔之山挫成了齑粉，而这样的齑粉却并没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反而与尘埃糅杂，变成了某种类似于灰白雾气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即使能够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却到底因为曾经千万年的沐浴在能够将人类转化为哥布林的奇异魔气之中。墨菲斯没有放任这些雾气消散，而是转而让这些雾气成为了祂的武器。 　　祂又从曾经追随祂的那些人中挑了几个在各个不同的魔法领域非常突出又忠心耿耿的人, 赋予了他们次一级的神格，让祂们掌管了各自魔法领域的权柄, 并根据各自的领域分别定了尊号。 　　当五位从神询问他要为自己定下什么神名的时候，祂看向了她。 　　“万物都是你的掌中之物。”她微微一笑：“那就叫万物之神吧。” 　　“那你呢？”祂问道。 　　她笑而不语地看着祂。 　　墨菲斯会意，祂思考片刻：“那就是……命运天使吧。” 　　后来无数个日夜, 墨菲斯都在想, 如果当时他随便换一个名字, 不要将命运这个词说出来，让其他所有人或神祇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那么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 　　但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 　　她是命运天使是必然，她后来的陨落也是必然。 　　在神祇的尊名确定下来后，这个世界的信仰体系也成熟了起来。 　　于是神殿开始出现在了大陆的各个角落，神职人员逐渐多了起来, 主教、祭司以及再向下的分层变得明晰，平民与贵族一起进入神殿祈祷，在神祇面前, 众生平等。 　　与此同时，魔法逐渐被更多地探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修习魔法。阶级被打破再重新建立，而这样的建立则比起之前有了更多的文明的意味，无论是魔迪安大陆还是欧斯卡纳大陆，都逐渐建立起了真正意义上的统治政权。 　　最开始的时候，君权来自绝对的神授，慢慢地，两权出现了分割与糅杂。再后来的有些时候，两权又是分立的。分立的时候，两权时而尖锐对立，而随着战争的爆发，神权与政权又会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就像是欧斯卡纳大陆和魔迪安大陆的关系，战火时而蔓延，时而却又有两地的君主握手言和，亦或是达成某种共识，建立起邦交抑或贸易往来关系。 　　两者相依并存，共同笼罩并治理着这一方土地。 　　神明当然不会插手这样的俗事，只要信仰时刻存在，就足够了。 　　历史的发展终于脱离了最初的愚昧，进入了真正的正规。 　　而这个时候，进入更深层次魔法修习的人类，突然发觉了命运的力量。 　　更准确来说，他们发觉的当然并不是命运本身，而是魔法的释放成功率问题。魔法元素并不会永远眷顾他们，一开始，大部分的魔法师更倾向将魔法的释放失败与熟练度挂钩，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另一种论点悄然出现。 　　魔法的释放与命运的眷顾有关。 　　命运越是眷顾，魔法的释放成功率就越高。 　　后来慢慢的，神殿开始让纯洁的少年和少女成为所谓“神子”和“神女”，这些孩子受万人敬仰，却只能永远保持纯洁，而他们日夜跪拜在神殿之中，只求命运的锤炼。 　　他们跪拜的是万物之神的神殿，所有的祈祷与祈求都传入了墨菲斯的耳中，自然也传入了真正的命运耳中。 　　希西底彻的金色神殿已经建成，巨大俊美的万物之神神像矗立在神殿中央，拥有着洁白巨大双翼的少女坐在神像的肩头，垂眸看着跪拜在魔法灯火之中的纯白少年和少女们，而她的身侧，则是已经拥有了后来墨菲斯雏形、坐姿散漫的万物之神。 　　神祇自然是忙碌的，那五位从神时常忙得不见影子，也就是近几年整个大陆稳定，魔法与信仰体系都成熟，大家才逐渐清闲了一些。而将权柄分割出去了的墨菲斯则是比五位从神更闲一点，他随意地靠在自己神像的脸上，侧头看向她：“你要回应她们的祈求吗？” 　　纵使她成为了命运天使，墨菲斯也从未要求她做过什么。她的生活似乎也还是与之前一样。大部分的时候，她依然是一个旁观与注视者。人类甚至并不知晓这样一位天使的存在，是以金色神殿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塑像。 　　墨菲斯也曾经问过她，是否需要给予人类神启，她思考片刻，却还是拒绝了。 　　她从来都不是神祇，所以她不需要追随者，也不需要任何人信仰她。人类知晓与否，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既然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但这一次，她突然有了一种试试看的心情。 　　于是她从神像的肩头一跃而下，巨大雪白的双翅托起她的身体，她降落在了人类的面前，却并未显露身形。 　　她赤足向前，于虚空之中凝聚出了一柄金色的小剪刀，然后将魔法彻底指向自己的那根极粗的红线挑出了一小缕，再剪断。 　　“命运给予你们回应。” 　　“命运可以咏唱，命运可以指定，命运也可以……背弃。” 　　于是金色神殿的神子与神女们获得了这三种秘而不外传的神术，这也成了金色神殿之所以可以屹立于整个大陆的神殿顶端的最重要的秘密。只有他们可以对魔法的释放成功率进行加强和削弱，可以对战士的力量进行增幅和削减。 　　事情本应这样继续发展，神祇相互独立地存在，掌控各自的权柄却又互不干涉，长久地注视和守护人间。而她也会和墨菲斯继续这样相互依存千万年，直至无垠岁月。 　　然而她和墨菲斯都忘记了一件事。 　　神明在成为神明之前，首先是人类。 　　神本没有神格，祂们之所以能够成神，是因为祂们拥有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力量罢了。 　　最原初拥有力量的人，足够强大，自然也足够有野心。 　　最初成为神明后的热情与激情散去，大陆安定，生活变得一成不变的时候，那些过去被隐藏在祂们灵魂深处的本质就会重新浮现出来。 　　祂们掌管着各自的魔法领域，然而魔法的本质却掌管在她这个命运天使的手里。 　　神明生出了贪念。 　　于是在某一日，祂们挑了一个万物之神不在的日子，倏然发难，将命运天使撕成了碎片。 　　命运陨落，天地震动，墨菲斯赶回来的时候，蓝紫色的龙喉花丛染上了命运之血，而从神已经分食了命运的碎片，分别掌握了命运的部分权柄。 　　随即便是一些破碎的画面记录着这场被人类以“坠天”之名记载，但事实却与人类史册的记载大相径庭的历史。 　　红色几乎覆盖了整个画面，神殿面前爱奥尼亚柱的涡形纹被染成了红色，有如实质的液体连成了线，再变成面，甚至连天空都变成了诡谲的凄红。 　　那些画面里，神祇的血液飞溅在半空中，土地被大片大片的染红，拥有了命运之力的从神强大更盛以往，甚至拥有了几乎可以撼动万物之神的力量，有几个画面里，叶瑟薇几乎觉得墨菲斯要输了。 　　但最后，终究是一身黑衣的神明站到了最后。 　　黑衣看不出血迹，但很显然，祂也早已被重伤。 　　祂的眼神中带着某种疯狂，祂看着重伤匍匐在地上的那些从神，低低地冷笑了起来：“你们……怎么敢！” 　　火焰与光明之神咳出一大口血，祂捂着腹部足以致命的伤口，嘲讽地笑了出来：“难道要让你一个人霸占命运吗？看你的反应，怎么，难道你爱上她了吗？” 　　墨菲斯脸上的怒火肉眼可见地变得更浓，祂俯身提起火焰与光明之神的衣襟，毫不留情地捏住了祂的下巴：“你怎么敢亵渎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火焰与光明之神却疯笑了起来：“你敢做却不敢承认，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但你的心里早就已经亵渎了她不知道多少遍了吧！你以为她没有看到你拿着那朵龙喉花发呆吗？你以为她……” 　　祂的声音戛然而止，墨菲斯卸掉了祂的下巴，顺便残暴地直接拔掉了祂的舌头。 　　然而祂到底是因为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恍惚了一瞬。 　　而这一瞬，对于神明之战来说，已是极大的破绽。 　　墨菲斯击倒了所有的神祇，却也让垂死的那些神祇觅得了机会，对祂进行了最后的攻击。 　　然而那样殊死一搏的攻击却并没有真正奏效。 　　一道结界拦下了那道攻击中大部分的伤害，墨菲斯愕然低头，一直被珍藏于怀中的那朵蓝紫色的龙喉花掉了出来。 　　是她为祂挡下了这一击。 　　她早就在祂身上留下了命运的种子，其余的从神需要分食命运才能获得命运的力量，而祂，早已怀抱命运却不自知。 　　那道原本致死的攻击变成了某种沉睡封印，祂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地在弑神石棺旁边坐了下来。 　　染上了命运之血的龙喉花不再是命运盛放之花，而是因为它们的主人被神明杀死，变成了对神明致命折磨的香气。 　　只要闻见这样的味道，祂就会想起她的陨落，祂讨厌这样的味道。 　　但祂却也只想在她的味道中沉眠。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肝胆寸断。 　　火焰与光明之神说的没有错，祂早已在少年时期第一次见到她、又被她一脚踹下深渊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她。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命运。 　　而后来，在祂知道她就是命运的时候。 　　——祂从此不敢看命运。 　　“我曾经只想要反抗命运。”祂满身是血，因为龙喉花香气的折磨而疼得脸色苍白，但黑衣神明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可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命运是你。” 　　“那我只好……任你摆布。” 　　祂大笑着抬手，血从祂的唇边留下，祂却好似毫无所觉，只将那朵为祂挡下了最后攻击的龙喉花掷向了虚空的裂痕之中。 　　随即，祂收回手，在半空中虚握。 　　空气倏然浓稠，巨大猩红的荆棘贯穿过匍匐于地面的神明的躯体，再化作氤氲雾气消失，变成了祂们身体中永恒的枷锁与禁锢。 　　铺天盖地的雾气这一片彻底遮掩，所有的背叛、罪孽、鲜血与神明都被封印在了这一片荆棘雾地之中。 　　黑衣神明走入弑神石棺，棺椁沉沉合璧。 　　祂们将在这里度过千年，直到墨菲斯苏醒，直到命运宣判祂们的罪孽被洗清，直到异世界的命运重新降临这片沾染着命运之血的大陆。 　　叶瑟薇的面前重新陷入了寂静的漆黑。 　　溺毙在深海之中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她倏然回过神来，她回忆起了这么多，走过了宛如千万年的岁月，但事实上，时间似乎竟然只是过去了一瞬。 　　她就是墨菲斯在最后投掷向虚空的那朵龙喉花，她在异世界重新诞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重新回到了这里，再重新遇见祂。 　　她在沧海桑田之后重新看向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黑衣神明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祂仰起头，浅淡的双眸中倒映出她的影子，祂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就像当初她赋予祂神格的时候一样。 　　她将墨菲斯未尽话语的后半段纳入耳中。 　　“……我的命运。” 第一百三十七章 　　随着墨菲斯的话语和动作, 叶瑟薇感到了体内汹涌的力量涌现。 　　那种力量不同于魔法，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非常捉摸不定的力量感，像是广博的海洋, 却又在拥有它的同时非常明确地知道，她并不能将这种力量直接运用在人间。 　　她不用拿起金色小剪刀, 就可以看到天地之间无数交织的命运红线，再眨眨眼睛, 那些红线却又消失不见，随即再随着她心中的意念浮现。显然是只要她想看到, 就随时可以看到。 　　她可以随时编制命运, 可以剪断命运, 甚至操控命运。但与此同时, 她也要为这样的举动付出代价。 　　她垂下眼睛，恍若隔世般看向墨菲斯的眼睛。 　　对方明显知道方才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祂似乎并不觉得这样长久地单膝跪在她面前有什么不对亦或者丢人的地方, 只耐心地看着她。 　　墨菲斯的眼睛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样，过于浅淡的眼瞳中泛着一层薄碧色, 祂近乎珍重地虚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命运将她所有的思绪遮掩覆盖，就算触碰到了她, 就算此时此刻祂的力量已经恢复到了全盛时期，却也无法再读取她的内心。 　　叶瑟薇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对视沉默却并不漫长，墨菲斯看似镇定，叶瑟薇却能够感受到自己掌心下方, 墨菲斯不同寻常的心跳速度。她虽然有点被刚才那样多的信息量冲击到，但或许因为那些确实原本就是属于她的记忆，所以并没有什么适应不良之类的后遗症。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一点, 拥有这些记忆的她，与之前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依然是她，叶瑟薇是她，命运也是她。 　　“你会怪我吗？”良久，祂轻声问道。 　　这是祂许久以来一直想要问出口的问题。 　　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执着，没有一次又一次的攀登上那座神魔之山，那么她就不会遇见他，不会看到他。 　　如果不是他看到了这世间的荒诞，不是他想要改变这世间，她也不会为了成全他，而走入这充满了灰尘与污秽的凡尘。 　　就不会落得最后那样让他撕心裂肺的下场。 　　那个时候，他就想过，宁可不要相遇，又或者相遇却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好。 　　所有这些思绪与想法，在等待了她千年以后，终于化作了一句轻飘飘却过分沉重的“你会怪我吗”。 　　——你会怪我让你落得如此下次吗？你会怪我不征求你的意愿，就这样将你扔进异世界吗？你会怪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对你说实话吗？ 　　祂有太多话语，却全都吞咽在嘴边。 　　祂近乎偏执地等着叶瑟薇的回应。 　　叶瑟薇在墨菲斯开口的同时就读懂了祂的意思，她接受到了所有来自对方的情绪，她也知道祂在等待她的……审判。 　　祂以沉睡千年为代价，封印了所有背叛她的人，再在苏醒以后，故意示弱，让所有的神祇都以为祂很虚弱，是以纷纷躁动并且试图脱困。祂冷眼旁观，表面阻止，实则放任，最后甚至推波助澜了一把。 　　然后，祂将苏醒神祇身上的命运碎片重新抽了出来，再捧到她的面前。 　　纵使如此，祂依然觉得不够。 　　纵使祂是最初也是最强大的神明，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存在，但在她的面前，无论她是否已经是命运本身，祂永远都是那个初见她时泥泞满身却眼神明亮的少年。 　　叶瑟薇微微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轻轻点了点头：“我当然怪你。” 　　随即，她在祂倏然紧张的眼神中，继续道：“原来你不是万物之神的眷者。看我傻乎乎地以为你是眷者，还在你的面前赞美你自己，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你还经常在我面前笑话我，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 　　她还没说完，墨菲斯已经又笑出了声，祂从叶瑟薇说第一句话开始，眼睛就越来越亮，等到后半段，祂终于忍不住了。 　　与以往不同，以前祂的笑声总是带了压抑和讥诮，但现在，祂的笑声里只剩下了真正的肆意。 　　“我可以是。”墨菲斯看着她的眼神近乎温柔，祂之前克制内敛的心绪既然已经被叶瑟薇知晓，此时此刻，祂也不必再藏着什么了，更何况，叶瑟薇刚才的话语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做你的眷者。” 　　“可我不需要眷者。”叶瑟薇将手从祂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在墨菲斯倏然僵硬的表情中，反手覆盖上了祂的手：“是我选择了你，而命运是不会错的。” 　　墨菲斯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看向了叶瑟薇的身后。 　　随着她的话语，少女的背后有巨大的双翼倏然张开，她的身上迸发出了比起之前的神降之时更加璀璨的光华，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像是感受到了她这里的动静！ 　　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宛如打翻的调色盘般不规则的色泽，有无尽的光从天空的缝隙中乍泄，随即，所有这些光都降临在了叶瑟薇一个人身上！ 　　这是比起神降更加隆重而神圣的事情。 　　命运重临。 　　重新长出漂亮的白色双翼后，叶瑟薇微蹙的眉头却没有松开，片刻后，她的背后又有一对巨大的黑色双翼舒展开来！ 　　她曾经纤尘不染，也曾经经历过最卑微的伎俩。 　　她曾经纯白无暇，却也曾经深陷囹圄。 　　命运从来不应该只有一种色彩。 　　命运因为万物而完整。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贝莱尔在被神降震碎的小楼背后猫着腰, 他还没从直视了神明的巨大冲击里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不真实，就突然听到了一团云里雾里的对话, 随即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瑟薇背后长起了翅膀。 　　一对不够，居然又长了一对出来。 　　贝莱尔：……？？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这、这是啥？ 　　那是叶瑟薇对吧？她背后……为啥冒翅膀了？！ 　　他不是唯一有这个心理活动的人，旁边的伊芙琳, 以及其他从竞技场里逃出来、亦或者隐约感受到了这边的动静来一探究竟的人, 全部都有类似的想法。 　　“我看见了什么……”有人喃喃望着光线汇聚的地方：“你快掐我一把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同样震惊的还有盘桓在不远处，还没有变回来的伽莱。 　　大黑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停止了转动。 　　几……几个情况？它才眨了几下眼睛吧？那个什么火焰与光明之神搞了个无垢神体降临也就算了, 它也早就知道墨菲斯的真实身份，毕竟很久以前就见过了，但它主人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长翅膀了？ 　　长翅膀就算了，怎么还一白一黑这么多？！ 　　虽然确实非常酷炫, 都给它看呆了, 而且看到墨菲斯那个老狗比跪在自己主人面前的样子也很爽，很明显它主人的身份并不那么简单，看上去也挺厉害的。 　　但是……它一个龙族也才一对黑翅膀的呀，飞行种族不要面子的吗？ 　　想到这里, 伽莱的表情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它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都他妈自己有翅膀了，还要它伽莱有何用？！ 　　这他妈, 是要失业了的节奏啊！！ 　　伽莱紧紧张张的同时，刚刚降临在叶蒂丝身上的火焰与光明之神也在看到了那双翅膀的同时, 停住了脚步。 　　祂近乎愕然地看着前方。 　　那双白色的翅膀唤起了祂久远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的记忆, 祂在不可置信中，突然明白了墨菲斯刚才从祂的灵体里抽出命运碎片的举动。 　　墨菲斯……根本不是想要想独吞，祂……是想要复活命运！ 　　火焰与光明之神的心底蓦然出现了某种惊惧的情绪, 但很快又消弭而去。 　　祂早就应该想到的。 　　以墨菲斯对命运的痴迷和执着，祂想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正常不过，正常到祂此时此刻回想起来，甚至会觉得，以墨菲斯的性格竟然会等到现在，反而实在是太奇怪了点。 　　那个疯子…… 　　火焰与光明之神的眼底浮现了当时墨菲斯在得知了命运死讯后、以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然和疯狂想要灭杀祂们的样子。那一瞬间祂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纵使是时隔这么久后再想起，祂依然忍不住感到了恐惧。 　　但祂也仅仅只是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就继续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为了脱困的这一天等待了太久，纵使那个时候的墨菲斯再可怕又如何，同样都是被封印了这么久，大家的力量都有所衰落。更何况，命运就算重临，想要为当年的事情报仇又能怎么样呢？ 　　命运她要是会打架的话，祂们当时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得手。 　　祂兀自这样想着，从几乎快要成废墟的竞技场中缓步走了出来。 　　随着这几步，祂已经彻底适应了叶蒂丝的这具身体，而祂似乎到底不太适应女性化的身躯，在短暂的停顿后，微微偏头。 　　浓郁的火焰倏然笼罩了祂的全身，再从火焰中走出的时候，祂已经比之前高出了整整两个头，祂的面庞上虽然还能找到叶蒂丝五官的影子，却完全是硬朗英俊的男性化曲线了，祂没有去管那一头灿烂金色的长发，却换了一身火红的长袍衣衫，甚至不忘在这个过程中给自己的衣袍领子和袖口缀满五光十色的宝石。 　　叶瑟薇还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突然长了两对翅膀的状态，但既然已经想起来了过去的事情，又继承了一些奇妙的力量，身后还有一位明显站在自己这边的万物之神，她觉得自己应该有底气去亲自算一算当年的的某些账了。 　　结果她一转头，就被火焰与光明之神的这一顿操作惊呆了，她仔细看着祂领口的宝石，再看看祂变成的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利希特，多年不见，你还是比龙族还要更加花里胡哨。” 　　伽莱：？ 　　火焰与光明之神沉沉地笑了一声，因为曾经被墨菲斯拔舌，纵使此时祂的舌头早已恢复了原样，声音却依然是干涸的：“命运，好久不见。比起关注我的宝石，你还不如多看看你旁边的那一位。当年你死了的时候，祂可是为你发了疯。”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看他。”叶瑟薇笑眯眯道：“但恐怕看你的时间并不会太多了。曾经杀死过我的人，我当然想要牢牢地记住了。” 　　火焰与光明之神牵动嘴角，扯出了一抹讥笑。祂心底感到轻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叶瑟薇“咦”了一声。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呢？”叶瑟薇好奇道：“是已经死了，还是……” 　　“她的神魂能够为她信奉的神明燃烧，这是她无上的荣幸。”火焰与光明之神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光洁无暇的手背：“她的出生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天，如今，她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叶瑟薇一阵恶寒，同时也有些许的唏嘘。 　　叶德莱家作为希西底彻最上层的三大家之一，自然知晓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非常接近神祇的秘密。比如这具无垢神体最终的意义。 　　换句话说，叶德莱家的人早就知道叶蒂丝的命运，也知道她终将成为这样的容器，甚至根据叶蒂丝刚才的表现，她自己也是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却没有抗拒的。 　　叶瑟薇不想去评价别人的人生抑或选择，叶蒂丝这样献上自己的无垢神体，纵使神魂燃烧殆尽，叶德莱家此后也可以说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与神明最接近的血脉，从而从三大家中脱颖而出，从此一家独大。 　　换句话说，对于叶德莱家来说，牺牲一个血亲，换取整个家族无上的荣耀，这简直是神赐一般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无垢神体都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他们也曾为了寻找神启中的这具躯体而寻遍欧斯卡纳大陆，却不料在千百年后，出现在了叶德莱家。叶德莱家欣喜若狂的同时，明白兹事体大，将自己家真正的神女藏了起来，养了叶瑟薇这样一个替身。 　　他们觉得自己始终都是在为神明服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启之中，神降的那一日，那么叶瑟薇无论是怎样的下场，自然与他们都毫无关系。 　　至于叶瑟薇这个替身的由来…… 　　叶瑟薇看向墨菲斯：“我的替身身份……是你的手笔吗？” 　　墨菲斯含笑点头。 　　叶瑟薇心道果然如此。 　　从神们将无垢神体的出现视为脱困的希望，而顺应祂们谋划和期待的墨菲斯则悄然将叶瑟薇作为替身，编织入了神祇们的希望之中。 　　“那原本的叶瑟薇呢？”她继续问道。 　　“从来都什么没有原本的叶瑟薇。”墨菲斯散漫地摊了摊手：“你记忆中自己原本的样子，是我随便捏了一个魔偶的灵魂扔进去的。如果你从异世界回来，那么魔偶的灵魂自然会消失，如果你不回来的话……” 　　她不回来的话，魔偶的灵魂就会继续寄宿在这具身体里，后来的事情极有可能会演变成她所看过的那本书中的剧情，也有可能不是。 　　“你不回来的话，我也就无法真正苏醒，虽然想要毁了这具身体，恐怕也无能为力。”墨菲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叶瑟薇努力保持自己的表情不崩塌。 　　很显然，墨菲斯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看过的书上有什么内容，但祂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 　　念及至此，叶瑟薇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你是不是会读心？” 　　墨菲斯脸上写满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看我头上顶着的问号又不是又大又圆”。 　　看到他这样，叶瑟薇还有什么不明白。 　　墨菲斯大约非但猜到了什么，大约猜得还挺准。 　　她还想再说什么，火焰与光明之神却突地嗤笑了一声：“这么久不见，命运你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像是人类了。” 　　“像人类有什么不对吗？”她转头看向对方。 　　“你竟然想要像那些卑微又卑贱的蝼蚁。”火焰与光明之神大笑起来：“命运，你堕落了——！” 　　“……”叶瑟薇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墨菲斯：“我觉得祂不适合做神祇，你觉得呢？” 　　墨菲斯不知何时找了一处平整的石头，坐在了上面。祂虽然已经恢复了万物之神的身份和位格，却依然坐没坐相，叶瑟薇甚至觉得祂下一秒就会掏出软垫来。祂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边的火焰与光明之神一眼，闻言，只漫不经心地笑道：“那就杀了吧。” 　　叶瑟薇被祂过于专注的眼神看得忍不住有些脸红，飞快地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下一刻，少女的身上有了明显的气息变化。 　　她向着火焰与光明之神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她身上的气息就提升一分，等到她距离对方还有几十米的距离的时候，她身上的气势已经近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她确实不能将自己身上这一股奇妙的力量直接运用于人间，但她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啊。 　　随即，她在火焰与光明之神越来越愕然的目光中，施施然掏出来了一柄叶米尔枪：“利希特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架，就算想要找你报仇，你也丝毫没在怕的？” 　　火焰与光明之神拧眉看着她手里奇奇怪怪的东西，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忘了告诉你，虽然我现在很能打，但我突然觉得，和你对打一场来证明自己也挺没有意义的。比起这个，我觉得另一件事更有趣一些。” 　　她娴熟地填弹上膛，然后对准了火焰与光明之神的方向，歪头一笑：“你以为让欧斯卡纳蓄势待发的军队踏入魔迪安大陆就可以改变历史的进度，真正影响和改写这两片大陆的命运，以让你的神格进行晋升，从而取代万物之神的位置，对吗？” 　　“那么我要告诉你——时代变了。” 　　她扣动扳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砰——” 　　纤细的手指扣动扳机。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旷野上方, 好似天地也跟着在这一瞬撼动起来。 　　扣动扳机的少年兴奋中眼眸又带了一丝惊惧地看向前方位置。 　　子弹与重甲魔纹骑士的铠甲甲面碰撞出剧烈的声响，清晰又震撼。在这样强大的推动力之下，毫无缓冲的机会, 就如此直接将重甲魔纹战士向后掀翻了过去！ 　　各色的魔法护盾效果在铠甲的表面闪烁，光亮中如细碎的星辰，光影之间激荡的魔法护盾层层叠叠地涌动起来，带着山摇地动之势。 　　然而所有的这些显然护盾加起来, 竟然都没有将那枚小小的子弹拦住！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重甲倏然被穿透。 　　与此同时, 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魔纹重甲战士发出了一声闷哼, 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有用吗？有用吗？！”少年旁边身穿军队制服的长官刚才还忍不住出声叱责了一声，觉得这个小兔崽子沉不住气, 上面的命令还没下来呢，就手抖着扣动扳机了。但等到那一枚子弹已经发射出去, 反正也追不回来了, 他反而露出了比开枪的少年更加兴奋期待的神色，伸长了脖子焦急得往那边看了过去。 　　欧斯卡纳军队的入侵确实是非常的突然，对于其他几乎所有大区来说, 都是近乎毁灭般的灾难。尤其几乎从每一个开启的神魔之门中率先迈出来的，居然都是这样视觉震撼到了极点的重甲战士！ 　　魔纹重甲造价本就极其高昂，就算是在军队里, 一般也会作为类似杀手锏般的存在，在魔迪安大陆, 只有公爵府的亲卫队才会出现一小队魔纹重甲战士, 甚至贫穷一点的公爵府都负担不起几尊。然而这些欧斯卡纳人竟然以看似坚不可摧的魔纹重甲战士为前驱！ 　　绝了，魔纹重甲像是不要钱的吗？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吗？壕无人性吗？就算你们欧斯卡纳人不缺钱，也不至于这么烧钱的吧？ 　　哭声连带着哀嚎遍野响彻, 那殷红的鲜血也一并染红了无数的土地与街道。但向来骁勇好战的魔迪安人在最初的慌乱与尖叫后，比欧斯卡纳人所预料的速度还要更快地组织起了反击！ 　　官方的反应与组织速度是一方面，而对于尊崇礼仪和“和平”的欧斯卡纳人来说，最让他们无法想象的——是这些魔迪安人中……竟然有这么多战士！ 　　想要成为魔法师，自然是有门槛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天地之间涌动的魔法元素。但战士这一途径，从来都是熟能生巧，只要肯吃苦、愿意坚持，天道酬勤之下，那么人人都可以摸到一级战士的门槛！ 　　好战的魔迪安人，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士。 　　——换句话说，魔迪安人，人均战士，恐怖如斯！ 　　组织起第一批反击……或者说，无组织就天然开始对这一切进行反击的，正是这些魔迪安大陆上最普通不过的民众们。 　　他们有的是街边小摊贩的帮工，有的是步履匆匆礼服正装，看起来就像是要去赴某个重要的宴会的青年，还有少女手捧鲜花，看起来像是刚刚与心上人约会完毕，正在一脸笑意，眉眼温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然而在此时此刻里，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 　　——保卫自己家园的战士。 　　甚至并不仅仅是那些青壮年，许多看起来瘦小年幼的小孩子，竟然也从家里掏出了各种适合他们年龄和体型的武器！毫无退缩之意！ 　　也许他们根本抵不过重甲魔纹战士的一击之敌，甚至碰不到那些魔法师的一片衣摆，但他们没有人惧怕，也没有一个人往后退却一步！ 　　他们悍不畏死。 　　不为别的，因为他们的背后就是他们的家园。 　　几乎所有人都投入了这场战斗之中，一只足够强大的军队或许可以在一时压制住绝大多数的反抗，但却绝无可能与全民为敌。 　　欧斯卡纳人愕然发现，这些魔迪安少女的战力也同样可怕得惊人，根本不能因为对方的性别而产生丝毫的轻慢，甚至有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看似身材纤弱瘦小的幼童，竟然也都具有强大的战斗力！ 　　这群魔迪安人……是他妈怪物吗？ 　　重甲魔纹战士的数量到底有限，震慑之后，欧斯卡纳军队中更多的也不过是三级四级战士罢了，而魔迪安人显然飞快地找准了每个人的定位。 　　——他们搞不定重甲，但他们可以和这些三级四级战士掰头啊！ 　　而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大区的公爵和伯爵们无论平时如何，但在这种关乎命运和生死的关头，绝不会弃他们于不顾。就算贵族们靠不住，那也还有魔法师协会和战士协会在！ 　　就在所有大区都陷入这样的猝不及防的阵地保卫战的时候，唯有几个大区的画风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其中之一是东狼和南狼这两个大区。 　　狼人们平时就一身蛮力没处释放，道德与法制将他们牢牢地禁锢和约束了起来，但凡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天性，他们都会被直接带走去关小黑屋，再由专门的纪律小组上足足三天三夜让人头晕脑胀的教育学习课。 　　平时天性压抑得狠了，结果这会儿突然见到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王八羔子想要拆家，狼人们怪叫一声，心道机会难得千载难逢，要是不不抓住此时机会好好发泄一番可不得憋坏了。于是都不给人丝毫的准备，他们直接在各个在大街上就完成了兽化！ 　　于是文明的欧斯卡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着装整齐的青年撕裂衣衫，英俊的脸上倏然长满狼毛，一双眼中发出奇异的兴奋绿光，嘿嘿笑着向他们逼近；举止斯文优雅的贵妇仰天长啸，一把扯掉身上的珠玉宝石，身躯倏然撑破贵重的塔夫绸长裙，保养漂亮的手变成了夺命的利爪！ 　　顷刻间，欧斯卡纳人发现自己被眼睛冒着“来啊别跑打架啊！谁跑谁就是王八羔子”的兴奋光芒的狼人们包围了！ 　　甚至他们还从风里听到了些从远处飘来的奇奇怪怪的声音。 　　比如“哪里？哪里能打架？你们搞慢点等等我！！”、“妈的五百年了，终于可以好好干一场了！”“赶快的赶快的，都别睡了快起床，我刚听说，西城区那边能当街打架了，睡你麻痹起来嗨啊铁子们，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欧斯卡纳人：……？？？ 　　就很，满头雾水，又，绝望。 　　给我们一个面子好吗？你们这样真的很狂野奥。 　　除了这两个大区之外，情况更加奇怪一些的——就是海加尔大区这边的欧斯卡纳军队。 　　他们刚从神魔之门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抬头便看到了漫天乱糟糟的信号弹，他们挑了挑眉，心道这也就是这个大区比较机警，估计也和其他大区反馈回来的任务情况没什么区别。结果正准备开始既定任务的时候，显然早有准备的军队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欧斯卡纳人冷笑一声，魔纹重甲战士悍然前进，一整排地堵在了最前面，各色的魔法光辉闪烁，显然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对魔迪安人造成震慑和威胁。 　　两军交手，重在气势。只要气势赢了，那么这场战争也就赢了一大半。 　　然后他们就看到，这群穿着海加尔大区军队制服的人，不仅没有对魔纹重甲战士展露出任何惧怕的情绪，反而在一小阵躁动后，都掏出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脸严肃淡然地用一片黑压压的管口对准了他们。 　　欧斯卡纳人：？ 　　这是什么魔迪安人的原始仪式吗？就是传说中那种，打仗之前先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跳一只战舞的那种。 　　正当他们被这一系列操作给搞懵逼的时候，正想要再在心里吐槽几句。不想刹那之间，猝不及防之中那一声他们从未听过的声响倏然响起。 　　“中了！中了！”扣动扳机的少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有用的队长！你看他都翻过去了！不仅翻过去，还冒烟了！” 　　“到底是个叶米尔枪厉害，还是魔纹重甲战士不堪一击？”旁边有人忍不住喃喃道：“训练的时候节约子弹，都没怎么开过枪，结果这么强的吗？” 　　“我有十八发子弹，对面的魔纹战士我刚刚数了，总共才二十个。”还有人飞快地做起了算术题，掰着手指兴奋地说道：“我们的持枪手有一百人，总共加起来就是一千八百发子弹。” 　　这话飘入了几乎所有人的耳中。 　　一千八百发子弹，那是什么概念。 　　海加尔大区的战士们互相递了一个忐忑中夹杂着兴奋，兴奋中掺和着激动的眼神，而这些眼神都在传递一个思想： 　　你一枪，我一枪，重甲分分钟变筛子！ 　　这个叶米尔枪，是真的……厉害啊！！！ 　　“那……开枪吗队长？”这个时候有一道女声颤抖又激动地请示道。 　　站在他旁边的是全副武装的刘易斯队长，这位公爵府巡逻小队的精锐队长很早就被派到了前线。作为第一批使用叶米尔枪的人，他比起其他人更早地认识到了这种新型武器的厉害。 　　但再穷极想象力，他也没觉得这东西居然能对重甲也产生伤害！ 　　他侧头看了自己身边的莎拉一眼，不动声色地稍向前半步，将少女护在了自己身后的位置，这才沉声下令道：“全体准备——” 　　“射击！” 　　无数扣动扳机的声音连绵成一线，欧斯卡纳人还没从被魔迪安人手中奇怪的东西击倒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之中，他们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杀气！ 　　不详的预感覆盖了整个军队，刚才还斗志昂扬的人慌乱了。其中有人直觉般地感受到了什么，转身欲逃，可一切都太晚了。那子弹速度太快，穿破了风直直而来。他们想要逃走，可和子弹相比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甚至只来得及做出了一个回身的动作！ 　　那子弹没入血肉的声音与惨叫声一起传来，血溅射在魔迪安大陆上，只是这一次，所流淌出来的，是欧斯卡纳人的血。 　　时隔千年，魔迪安大陆上，又重新有欧斯卡纳人的血液浸透了土地——将视野一并渲染成了鲜艳的红。 　　叶瑟薇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前方。 　　她的手极稳，而她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就在子弹上附着了自己的魔法意识！ 　　到了她这个层次的魔法意识，早就已经拥有了毁天灭地一般的杀伤力！ 　　墨菲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子弹倏然逼近了火焰与光明之神面前，祂近乎漠然地看着面前逼近的这样小玩意，不甚在意地抬起一只手指，浓郁的神力在祂的指尖凝聚。 　　祂显然是觉得这种玩笑一般的手段，毫无在意，只抬起手用了一根手指就可以拦住了。 　　但是在下一秒里，出人意料的是那枚子弹，倏然穿透了祂的手指。 　　然后，那枚小小的子弹，包裹着命运的魔法意识和万物之神悄然灌注的爆裂神力，刹那之间，来不及丝毫反应，它便如此没入了祂的无垢神躯之中。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枚小小的子弹竟然能够地穿破神力的束缚，就这般轻松地进入了他的躯体。 　　子弹入体之后，那巨大的神力也跟着一并涌动在了他的身躯之中，搅动似海面骤然而起的风暴。 　　片刻的寂静后。 　　神躯骤然炸裂。 第一百四十章 　　火焰与光明之神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祂先是看了看自己被贯穿的手指, 视线再慢慢地落向了自己的胸口。 　　华贵的宝石彻底碎裂，宝石之下祂的衣衫染血，肌肤被这样的弹头撕裂开来，而伤势更加严重的, 是祂被击中后倏然爆裂开来的体内和身后。 　　原本跪伏在地面上的欧斯卡纳主教和祭司们被这样的动静惊动, 悄悄抬起头来, 然后就看到了让他们几乎能够信仰崩塌的一幕。 　　神明的躯体……炸开了一半。 　　火焰与光明之神的背后已经狼藉一片, 血肉与破碎的衣衫粘连在一起，神明的血液是金色的，而在墨菲斯的爆裂神力之下，金色的神血中有浓稠的罪恶透了出来, 于是金色被玷污, 变成了近黑的污秽存在。 　　叶瑟薇有点疑惑地看着前方的神祇, 心道自己的魔法意识就算厉害, 大概也没有到这种直接把神祇射穿的威力？ 　　火焰与光明之神信徒众多，这一系的魔法力量漂亮强大又磅礴, 向来都极受欢迎。这样的信仰程度自然会直接影响到神祇的神力。 　　纵使被封印了这么久，纵使躯体被荆棘贯穿, 衰弱至此, 却依然应当是所有神祇中最强大的一位。 　　然而这一位在叶瑟薇心中本应强大无比的神祇, 却竟然就这样被……贯穿了？ 　　叶瑟薇确实觉得叶米尔枪厉害，也隐约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一击确实会对火焰与光明之神造成伤害，但伤害到这个力度……未免有点太过惊人了？ 　　一枪弑神。 　　她有点愣地看着前方炸裂的神躯，看着金色的神血慢慢晕染成黑色，再在滴落地面的时候，将地面腐蚀砸落出一个一个的坑，而这样深浅不一的神血坑里, 又有奇妙的雾气氤氲。 　　有火焰般的花朵在雾气中绽放开来，花朵有着纯黑的花瓣。偏偏在花瓣之外，还勾勒了一条纯金色的边，像是在为这样黑色堕落的花朵挽尊。 　　她盯着那样的花朵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侧头看向墨菲斯：“你往子弹上加了什么？” 　　“加了什么呢？”墨菲斯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慢慢勾起唇角：“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为神陨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吧。” 　　祂的眼底分明燃着某种熊熊的复仇般的火焰，偏偏被问起的时候，他的语气散漫又无所谓，就像是自己做了某件非常顺手又微不足道的小事。祂分明感受到了叶瑟薇的注视，甚至知道她已经看穿了祂此时此刻的伪装，这位万物之神盯着这样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冲着叶瑟薇露出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的疑惑表情。 　　叶瑟薇：…… 　　为影帝鼓掌。 　　两个人说话间，不远处即将堕落的神祇慢慢抬起了头。 　　“你……”原本就干涸的嗓音愈发凝滞，血流满地的神祇周身有光晕笼罩，显然是试图将格外严重的身后伤口愈合，然而叶瑟薇的魔法意识始终附着在祂的血肉之上，不断地侵蚀，与此同时，还有来自万物之神神力的压制。重重痛苦折磨得祂几乎抬不起头来，而这位神祇的心中也缓慢地有了某种预感：“杀了神祇的人，是可以继承祂的神格的。你……是想要成神吗？” 　　叶瑟薇闻言歪头想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何谓命运。命运是赋予神明神力的存在，如果命运需要神祇的存在，神祇才能存在。命运不要的时候……” 　　少女向前一步，她身后巨大的黑白双色翅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动，她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一丝俏皮：“你就要像现在这样，陨落啦。” 　　她的声音并不重，却是命运的宣判。 　　火焰与光明之神倏然感到了自己的神格随着她的话语消散。 　　纯黑金边的花朵盛开又凋谢，但随即便有更多的神血流淌下来，很快，火焰与光明之神的指尖和五官都开始有血向外滴落，祂原本纯白的衣袍被血液沾染成了污秽一片，而祂在绝望又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余，却仿若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般，缓慢却坚定地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那些人。 　　——那些原本匍匐在地，却因为此时此刻面前过于让人惊愕的一幕而颤抖蜷缩的欧斯卡纳大主教和大祭司们。 　　“是在等欧斯卡纳人的消息吗？”墨菲斯单手撑在下颚上，施施然看向对方：“你赶快问问他们收到了怎样的回报，我也很好奇，你们是否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剥离的命运重新夺回去。” 　　不用祂说，火焰与光明之神已经用有如实质般的目光投射在了跪在最前方的，金色神殿主殿的大祭司身上。 　　大祭司确实已经收到了来自各个地方的回应。 　　有那么一些如计划之中一般，欧斯卡纳的铁骑确实踏上了魔迪安大陆，重金铸就的魔纹重甲战士也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但…… 　　大祭司想到传递过来的那些言语和画面，大祭司仅仅只是想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面前神祇的虚弱和衰落，但对于神明的恐惧和信仰的余威犹在，他匍匐得更低：“大部分地区在刚开始的时候都获得了想要的效果，魔迪安人的鲜血洒满了地面。” 　　火焰与光明之神慢慢皱眉。 　　大部分地区，刚开始的时候。这样限定的时间和地点状语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那么其他地方呢？”祂沙哑问道。 　　“他们……他们拿出了奇怪的东西。只是一击，就将魔纹重甲战士穿透了，他们甚至没有近身，距离我们的军队还有好几十米远——！”大祭司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就只觉得遍体生寒：“我们根本无法抵挡，所以……所以只能暂时撤退。” 　　——他们应以为傲、防御力堪称最高的魔纹重甲战士在那样近乎密集的穿透性东西面前几乎不堪一击！他们厚重叠加的魔法护盾甚至比玻璃琉璃还要更加脆弱！重甲被穿透，血花崩裂，溃不成军的同时，那些海加尔大区的魔迪安人毫发无损，甚至……他们都根本像是还在热身，没有动手！ 　　而被所有人以为是某种原始的祭祀性玩意儿、被魔迪安人称为“叶米尔枪”的东西，密密麻麻地被握在目之所及的每一个战士手中，散发着无尽的杀意和威胁力。 　　有那么一个瞬间，大祭司甚至觉得，那些碎裂的五颜六色的漂亮护盾碎片，简直就像是为那样穿透性东西的胜利而洒下烟花。 　　他这样战栗地回忆着自己看到的画面，匍匐着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却看到一双漂亮的小靴子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叶瑟薇瞬间扭曲了距离，一步站在了这位曾经用言语毫不犹豫地羞辱过她、并且向她降下过神罚的大祭司面前，然后俯身用叶米尔枪的枪管支起了对方的下巴，强迫对方仰头看向自己。 　　“大祭司，好久不见，还记得我是谁吗？”她的笑容甚至堪称灿烂。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看向了匍匐在大祭司背后的其他主教们，并且准确无误地将视线落在了稍靠后的两人身上，她笑容中的讥讽更深了几分，再次吐出了两个名字：“叶德莱家的家主大人和家主夫人，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几日不见，你们都变成主教和大祭司啦？真是好厉害哦。” 　　披着大红色主教长袍的男人和女人惊愕抬头，入目先是近乎夸张的黑白翅膀，随即才是让他们心惊胆战不可置信却再熟悉不过的少女的脸。 　　“叶……叶瑟薇？！”叶德莱家的家主叶尼生惊呼出声：“你、你怎么在这里？！” 　　叶瑟薇收回了翘起大主教下颚的叶米尔枪，在手指间转了一个漂亮的枪花，轻巧地说道：“我来弑神啊。” 　　她侧身让开了一点，方便三个人的视线将狼狈不堪的火焰与光明之神看得更加清晰：“你们看，祂快要不行了呢。”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大祭司当然认出来了她究竟是谁，但他也已经感觉到了叶瑟薇身上强大到恐怖的气息，叶瑟薇近乎侮辱性地挑起他的下巴，他却甚至生不起什么生气或愤怒的情绪，而他也飞快地认出了叶瑟薇手里的东西，只颤抖着问道：“你手里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啊……”叶瑟薇侧翻手中的武器，以便让他们看得更清楚：“才是真正能够改变命运的存在。看来，在这一场有关命运权柄的争夺战中，赢的人，依然是我。” 　　她看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叶德莱夫妇，昔日受到的那些诋毁、侮辱与委屈历历在目地浮上心头，却又慢慢沉没。她的经历确乎是命运的轨迹，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选择原谅这些曾经冒犯过她、欺辱过她的人类。 　　“你们刚才听到这位火焰与光明之神的话了吗？”她突然问道。 　　神明之间的交谈凡人自然是无法听到的，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无法辨认叶瑟薇现在的身份，而她竟然似乎做到了弑神这样的事情的震惊之中，有人觉得自己在做梦，也有人觉得梦里也不敢想象中如此大胆荒诞的事情。 　　神明不是永恒的吗？ 　　神明怎么竟然也会陨落？！ 　　下一秒，他们就听到叶瑟薇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给予神明最后一击的那位真正弑神的人，就可以继承神明的权柄，成为新的神祇哦。” 　　她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带了一分蛊惑在里面：“你们……想要成为火焰与光明之神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所有的大祭司和主教们在听清她话中意思的时候, 都露出了恍惚的神色，而恍惚的下一秒，大家眼中的神色就变得各异起来。 　　谁也不想背负弑神之名, 这对于信仰来说, 是哪怕想一下都是亵渎。 　　然而这样的不敢亵渎在看到叶瑟薇身后浑身是显然无法愈合的巨大伤口的神祇之时, 悄然发生了变化。 　　至高悍然的神祇浑身浴血, 仿佛冷凝的黑色血液沾染了祂的躯体，祂不再高贵, 不再圣洁, 不再高高在上，不再睥睨人间, 不再强大, 甚至不再……拥有神格。 　　从来都不敢想的念头于是慢慢变成了想要试探，不敢亵渎变成了倏然心动。 　　只要……只要杀了那个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神明，就可以取而代之，成为神明！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某种直觉支撑着他们下意识地相信了叶瑟薇的蛊惑话语, 已经在人间至高的神权中心占据了太久位置的这些人内心的贪欲被彻底勾引出来。他们接受着来自几乎所有人类的供奉, 世间所有的荣华与权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太多的岁月里。他们都是一神之下，万人之上，普通的诱惑对他们来说根本如同笑话。 　　然而此时此刻, 有人告诉他们, 他们可以不屈居于神明之下。 　　他们可以成神。 　　只要……他们动手, 杀掉看起来已经不堪一击的神明。 　　“我信奉过您，”有人的眼中逐渐有了近乎疯狂的赤红，他慢慢抬起头，脸上带了病态的神色, 甚至唇边还浮现了一抹奇异的笑容：“我曾经为您献上过世间所有的珍宝，我曾经是您最忠诚狂热的信徒，但现在……” 　　他慢慢站起身来，一边死死地盯着面前残破的神祇，一边抬手将自己身上镶满宝石与珍珠的繁复华美神袍脱了下来。 　　在他这样动作的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从内心剧烈的冲突和挣扎中反应过来了什么。 　　在不敢亵渎、甚至不敢去想之外，所有人隐秘的心底，都有着明显甚至剧烈的渴望。 　　权势的滋味已经如此美好，那么如果……如果还能再更上一层呢？ 　　如果能够抛去这具凡人的身躯，从此与神明天地同寿，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明之力，接受来自全天下的供奉和信仰之力……然后，成为神呢？ 　　成为神。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心里涌动，这样的信念和想法驱使大家直起身体，各种各样的魔法光芒在他们的身上涌现。无止境一般的欲望涌现在他们的眼瞳之中，孤注一掷如饿狼般凶狠的神态从他们的眼瞳和所有的动作中一起显露了出来！ 　　叶瑟薇看着他们的动作，她对于火焰与光明之神此时此刻的状态再清楚不过。神明纵使再虚弱，也到底是神明，祂虽然已经虚弱不堪，但人类的攻击对祂来说并无法致命，而他也是还有力气反击的。 　　祂距离最虚弱、能够真正被人类杀死的状态，还差那么一点点时间。 　　于是她在有人按捺不住，要试探出手的同时开口道：“想要成为神的人……好像有很多呢？” 　　众人的动作一顿。 　　想要成为神的人……有很多？ 　　方才涌上头脑的感觉稍微褪去，弑神的念头太大胆、太刺激，让他们甚至在刚才忘记了自己的周围还有别的人，此时此刻回过神来再去看，他们才愕然发现，其他这些人……竟然也露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神色！ 　　“叶德莱家主，你也想和我争？”以为大主教神色阴沉地看向站在前方的男人，语义中带着某种警告。他们显然在私下里早就达成了某种协议，而此时此刻，大主教就是在提醒叶尼生不要太过分，忘记当时自己承诺的话语。 　　“此一时彼一时。”叶尼生缓缓转过脸，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不正常的痴迷与邪恶：“我们难道不应该是公平竞争吗？” 　　“那可是你女儿的躯体，你忍心……”有人忍不住带着恶意出声提醒道。 　　“女儿？”叶尼生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即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样，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你们也知道那是我女儿的躯体！我为神明付出了这么多，你们呢？由我来接替这个位置，难道这不应该是神明对我的恩赐吗？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回应他猖獗疯狂话语的是，是倏然炸开的绚丽魔法光辉。 　　妄图染指神位的人类们操纵着魔法战成了一团，拥有黑白双翼的少女从人群中悄然离开，她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曾经至高无上的火焰与光明之神：“利希特，要被自己的信徒杀死，这个滋味想必非常独特，也非常……适合你。” 　　随即，她施施然越过了祂，对祂的愤怒和咒骂充耳不闻一般，向着前方走去。 　　她走了两步，在快要接近墨菲斯之前顿住了脚步，有点嫌弃地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啧，有点麻烦。”她低声抱怨了一声。 　　黑白双翼可怜巴巴地抖了抖，似乎想要诉说什么委屈，却显然抵不过叶瑟薇的嫌弃，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缩变小，再在少女持续皱眉的表情里，继续变小，再变小，最终变成了两小对像是背在背后的书包上装饰那种大小的小翅膀，蜷缩在叶瑟薇背后。 　　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战局的伽莱眼睛一亮，整条龙都精神了起来：生意来了啊！这翅膀既然这么懂事听话，它伽莱又可以重振雄风立刻上岗了呢！ 　　可喜可贺！ 　　一边这么想着，伽莱忍不住哼起了小曲，然而它忘记了自己此时此刻是完全体的样子，它哼小曲的时候，只有旁边的娜美会觉得它是在高兴哼歌，其他所有人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巨声龙吟吓住。 　　叶瑟薇早已与伽莱心意相通，刚才的变故太多，她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还有伽莱这条龙，她安抚地递过去了一个眼神，随即看向了墨菲斯。 　　一直在原地等着她的墨菲斯站起身来，祂对于她给予火焰与光明之神的下场显然极为满意甚至欣赏，祂向她自然地伸出手：“不想看看最后是谁获得胜利？” 　　叶瑟薇将手递给祂，不以为意地挑眉：“有什么好看的？最后的胜者成神是真，但他也并不能真的活下来。让他们在这样的美梦与憧憬中死去，这是命运给予他们的仁慈。” 　　她的身后分明已经血流成河，人类的卑劣欲望碰撞出最难看的样子，不远处，那位隐匿在黑暗之中温柔却强大的死亡与欲望之神悄然出现，祂冷漠而悲悯地注视着人间。 　　“拉斐尔教授似乎……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叶瑟薇依然保持了自己之前对对方的称呼，她凝眉看了片刻，看出了什么：“这是吸收了来自神祇的欲望，所以变得更加强大了？” 　　拉斐尔似有所觉地向着叶瑟薇的方向递来了视线，随即遥遥冲着她俯身，行了一礼，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愕的神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是的。”墨菲斯低笑一声：“祂们想要夺取命运，想要篡夺我的神格，这样的欲望早已孕育了千年，而这些对于拉斐尔来说，自然是最肥沃的养料，甚至比这些年来所有人类的欲望夹杂在一起还要更加浓郁。” 　　顿了顿，祂又带着自嘲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我当年挑选出来的神祇，欲望比人类还要更加强烈的神祇。” 　　“也不绝对。”叶瑟薇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你看这些人展露出来的欲望，拉斐尔教授看起来不是摄取得很高兴吗？” 　　说到这里，叶瑟薇的脑中浮现了自己每一次与拉斐尔教授见面的样子，慢慢品味出来了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墨菲斯：“拉斐尔教授……是你的最强打工仔吗？” 　　墨菲斯微微拧眉，似乎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于是叶瑟薇换了个说法，她将手从墨菲斯手里抽出来，开始一项一项地数：“当时祂为我充斥了体内干涸的魔法力，后来在学校里也一直非常照顾我，给我列书单开小灶，后来……” 　　“这就是你把手拿开的原因？”墨菲斯耐心听她絮絮叨叨地讲完，然后才开口道：“你很在意祂？” 　　叶瑟薇顿时噎住。 　　不是，等等，这是关注的重点吗？！她明明是在感慨墨菲斯的这般行径！ 　　她还在内心底暗自吐槽，而墨菲斯的眼神依旧慢慢变得危险了起来，祂神色不定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拉斐尔，阴恻恻地飘出了一声：“嗯？” 　　叶瑟薇一瞬间梦回自己刚刚翻身下了神魔之井，忐忑地站在那扇巨大的雕花木门面前的时候，那个时候，木门里也是刮出了墨菲斯这样的一声。 　　远处的拉斐尔莫名打了个寒颤，这位空前强大，觉得转头就可以把那些前一秒还在嘲笑自己是五神里最弱小神祇的其他几位空手暴打一顿的神祇一脸丧气，祂叹了口气，神色怏怏，甚至眼皮都懒得掀起来，就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感觉的来源。 　　刹那间的梦回让叶瑟薇瞬间求生欲爆棚，她飞快抬起手，认真地握住了墨菲斯的手，眼神真诚道：“不，一点也不在意！” 　　墨菲斯这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看着叶瑟薇的眼中却带着莫名的笑意，被这样的笑意一激，叶瑟薇才突然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握住的墨菲斯的手，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墨菲斯脸红的时候，通常都是从耳朵尖开始的，而她不一样，她此时此刻双颊飞红，在光线之下尤为明显，而似乎是受到她情绪的影响，她身后的两对小翅膀也缩成了一小团，扭扭捏捏地抖了抖。 　　下一秒，墨菲斯就忍不住在她的翅膀上挼了一把。 　　被捏翅膀的感觉非常奇妙，叶瑟薇浑身一顿，带了点不可思议地看向墨菲斯：“你……你摸我翅膀？” 　　墨菲斯的手刚要移开，听到她的话语，在半空顿了顿，居然又重新落了上去，毫无被抓包后惯常应该有的心虚：“不可以摸吗？” 　　叶瑟薇眼神幽幽地盯了他片刻：“墨菲斯，你变了。” 　　黑发神祇微微歪头，一边捏了片小翅膀玩，一边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你以前……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叶瑟薇愤愤道：“以前的你对我可是很尊重的，那个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根本没有现在这么放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甚至不敢和我对视，但是你现在——居然都敢揉我的翅膀了！” 　　墨菲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却越来越亮，半晌，祂才开口道：“那你知道，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是怎么看你的……或者说，我想对你做什么吗？” 　　少女仰起头，下意识摇了摇头。 　　下一秒，黑衣神祇俯下身来，收回挼她小翅膀的手，轻轻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叶瑟薇能看清墨菲斯每一根的睫毛，感受到祂的呼吸清浅地洒在她的鼻尖，而祂浅淡瞳孔的眼底，则是清楚地映出了她的模样。 　　“我想让你属于我，想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想告诉你我爱你，想禁锢你，也想……吻你。”他低声说着这些近乎偏执的话语，他的声音热烈却阴郁，疯狂却小心翼翼。他注视着少女碧色的眸子，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你愿意满足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吗？” 　　“我……”叶瑟薇张了张嘴。 　　“嘘。”墨菲斯却飞快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告诉我答案。” 　　然后，祂侧头，吻上了她的唇。 第一百四十二章 END 　　叶瑟薇没有躲开。 　　龙喉花的香气对于祂来说蕴含蚀骨之痛, 祂却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所以祂俯下身的时候，他身边命运之花的味道便与真正的命运融为了一体。 　　命运重临后，那些对神祇来说宛如毒药的香气终于剥离了其中可怖的部分。以墨菲斯的能力, 祂早就可以摆脱这种理应对祂来说宛如梦魇的气味, 但祂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而是任凭这样的味道驻扎在祂的骨肉之中。 　　只因为那是她的味道。 　　当日祂所说的话, 真真假假，却并未有半分欺骗。她赋予了祂神格, 她从异世界的重临带给了祂破开封印的一线生机, 龙喉花是她的命运之花，纵使她的原身命运已经被那四位神祇分食, 但属于她的花朵自然还是认出了她的气息。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祂身上因为龙喉花而产生的蚀骨之痛才会缓解。 　　他们的相逢是命运的注定，但他们的互相吸引，却绝非命运这个词所可以解释的。 　　祂爱了她千年，未因时间而褪色，从一而终, 祂始终凝视着她, 注视着她，在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时候，也从来都只有祂一个人, 从未有一刻将她忘记。 　　正如祂自己所说。 　　当祂意识到, 她就是祂的命运的时候, 祂只好……任她摆布。 　　在自己仅仅是命运的时候，叶瑟薇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类，然而历经千帆，从头到尾, 她真正看到了眼中的，却也只有一个墨菲斯。 　　她最懂得人性，却也最不懂人性，直到墨菲斯的出现。 　　倘若她知晓何为人类的感情，她理应在第一时间就明白，她所听到的心跳声，还有另一种说法。 　　——就像是她此时此刻心底的悸动，这样的心跳，分明与她在神魔之山的深渊边，第一眼见到那个浑身污泥、眼神却亮得可怕的少年之时，如出一辙。 　　就像是她坠下神魔之井后与他初见，心底吐槽不断，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被面前的黑衣男人牢牢吸引，甚至在普一见到的时候，就对明明人人恐惧的墨菲斯道出了自己心底肆意渎神的话语，对他莫名信任，对他莫名期待。 　　黑衣神明周身的气场冷凝，但祂的唇却很软。祂的动作生涩，却足够温柔。祂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甚至连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只虚虚圈着她的腰，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碰到她。 　　就像祂无数次在心底勾勒模拟，却始终并不敢真的向前半步一般。 　　唇畔稍微分开的时候，墨菲斯睁开了眼，祂看着她的眼神宛如当初初见之时就被惊艳的少年，有求而不得了千万年后的如愿以偿，却也带着不易觉察的忐忑。 　　她为祂心动，而祂亦为她，神魂颠倒。 　　所以她抬手，圈住了祂的脖子，将他重新带向自己。 　　“我也爱你。” 　　作为一只有眼色且不想下岗的太古巨龙，伽莱悄无声息地移动过来，用巨大的身躯将墨菲斯和叶瑟薇与所有人隔离开来，并且顺利在事后得到了叶瑟薇赞许的眼神。 　　她双颊飞红地跃上伽莱的背，安抚地摸了摸它身上的尖刺。而墨菲斯也像是从前那样，坐在了她的身后，并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软垫。 　　成神的争夺并未结束，阿加曼德街头的骚动已经传入了学院之中，很显然，并不仅仅是海加尔大区对这场入侵有所准备，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缴了叶瑟薇手中的叶米尔枪、并且变相将维吉尼娅学姐软禁起来了的阿加曼德自由城邦的莫里斯公爵，以及学院的哈里斯校长，都早就知晓了侵略的这件事情。无论他们表面上与欧斯卡纳人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至少现在，他们并不想让自己的家园被异族人的铁骑践踏。 　　各个神殿的大主教和祭司本应在最开始的入侵受阻后，就紧罗密布地安排布置进一步的应对，而这也是他们从神魔之门的另一面走入魔迪安大陆的原因。然而此时此刻，想要成为神的念头早已充斥了他们的每一根神经，让他们将本应要做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 　　欧斯卡纳的命运算什么，那些人类平庸的生命又算什么，只要能够成神，人类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入侵的军队在遭到超出预料的疯狂反击后，每一队负责联络的魔法师疯狂地向着对应的大主教和祭司们发出信号，一开始他们还是恭谨地，但随着时态越来越严峻，欧斯卡纳军队的死伤越来越多，他们甚至连措辞都来不及组织了，嘶声喊着自己这边的情况，其中不乏有从未见过如此惨烈血腥画面的人，哭喊着“救命”。 　　然而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联络器的另一边，一片寂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在绝望中喃喃：“我们……我们被放弃了吗？” 　　“逃，逃啊——！”有士兵被叶米尔枪的威力震慑，恐惧地跌坐在地，向后挪动：“只要回去、只要能回去——” 　　“欧斯卡纳没有逃兵，也不需要逃兵！”然而小队长飞快地走上前来，一脚踩上了他的后背。在联络魔法师得不到任何回应后，他心中的希望就逐渐熄灭，而现在，他的眼底早已剩下了一片赤红和狠绝。小队长手起刀落，目眦尽裂地将被吓破胆士兵的头颅砍下：“谁敢后退一步，就是这个下场！” 　　喷涌的血将他的面孔模糊，而这样的血也极大地刺激了欧斯卡纳士兵们的眼球，他们拼着最后的血性，嘶吼着向前杀去。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对于注定战败的一方来说，却总可以选择是有尊严地战死，还是在退缩中成为战俘。在某种大恐怖面前， 　　然而海加尔大区的欧斯卡纳军队因为叶米尔枪的存在而被单方面压制，甚至直到最后只剩下几个人溃不成军无奈而逃的时候，都没能联系上大祭司，利斯卡和拉图两个狼人大区甚至没有给欧斯卡纳军队逃跑的机会，眼中冒着红光兴奋至极的狼人们让欧斯卡纳人体验了一把被狼人支配的恐惧。 　　除此之外，阿加曼德自由贸易城邦则因为准备更加充裕且有针对性，所以显得更加有序一些，早些时候，官方就已经以准备庆典的借口让所有平民闭门不出，是以在阿加曼德，甚至几乎没有平民伤亡。 　　……当然，这里要抛去所有那些被神明当做棋子的魔院学生们。 　　是的，战院的学生因为没有脖颈上的烙印，所以除去后来打起来以后造成的伤亡之外，几乎算是全员都幸存了下来。反观魔院，那样的神明烙印摄取了他们的神智，纵使没有当场死亡，他们也在之后的神明降临之时，被神明烙印缓慢吞噬，最终变成了地面上魔迪安人与欧斯卡纳人相融血液中的一部分，进而变成了所有开启的神魔之门的养料。 　　包括那位一直在旁边以痴迷的目光注视着叶蒂丝的特纳家小少爷安德森，也在这样近乎忘记了自己的注视中，缓慢地失去了自己，甚至在自己的全身都化为血水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至死都在凝视着他求而不得的那个人，他对她毫无了解，对于神明占据了她的身躯也毫无感知，这样的执念甚至让他在直视神明受到冲击之时，都以为这是某种来自对方的启示，他没有坚持到火焰与光明之神将叶蒂丝的身躯彻底改造为男性的时候就已经融化，而这样的结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来说，甚至堪称圆满。 　　这一次魔院的覆没近乎可以看做是整个魔迪安大陆新生力量的断层式损失，但时间能够抹平一切创伤。 　　在离开这片学院焦土之前，她的目光落在了还躲在废墟后面怀疑人生的贝莱尔和伊芙琳身上，她勾唇笑了笑，抬手在两人的面前打开了分别通往海加尔大区和夜色湿地的光门：“贝莱尔，伊芙琳，去你们应该去的地方，帮助你们的臣民取得这场战争的顺利吧，然后……夺回本应属于你们的一切。” 　　伊芙琳倏然抬头，黑暗精灵少女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她想到了自己在叛乱中死去的母亲，想到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后来大厦将倾之后，一夜之间改变了对她态度、嘴脸贪婪又邪佞地抢夺着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的那些人…… 　　她扣紧了刚才贝莱尔悄悄递给她的叶米尔枪，神色不变地看了叶瑟薇一眼，向她点了点头，随即一步踏入了通往夜色湿地的光门。 　　贝莱尔紧随其后，他依然未能想起任何关于墨菲斯的记忆，却始终记得有关叶瑟薇的一切，并且对她抱以绝对的信任。红发少年露出了一个飞扬的笑容，拿着叶米尔枪的手在指间转过一个漂亮的枪花，然后义无反顾地进入了光门之中。 　　他们有各自属于自己的战场，也将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 　　叶瑟薇随即呼唤了一个名字：“尤金师兄。” 　　温柔却乖戾的金发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微笑着看着她：“要我留下收尾吗？” 　　收尾的意思，自然是将那些互相厮杀，想要成为神祇的人全部杀死，然后再将奄奄一息的火焰与光明之神料理干净，而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 　　“如果你想的话。”叶瑟薇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如果你做好了执掌这项权柄的准备，那么，请便。” 　　“老师只想安度晚年，不想被卷入神权中。”尤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足够英俊温和却淹没于人群之中，他丝毫不觉得这样仰头看着叶瑟薇有什么不对，也并不为自己被允许争夺神权而有任何情绪波动：“作为他的学生，我也只能为他效劳。” 　　叶瑟薇垂眸看着他，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当然能够看出霍尔院长的寿命所剩不长，也确实想过以让他成神的方式延续生命。然而这位糟老头子院长却让自己的学生以这种方式告知自己他的想法。 　　叶瑟薇当然不会违背霍尔院长的意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霍尔院长送给她的那柄小刀，轻声道：“命运。” 　　小刀顿时多了一层奇异的感觉，它还是蕴含着来着霍尔院长的最强一击，而在此之上，它又拥有了来自命运的祝福和禁锢。 　　随即，叶瑟薇将这柄小刀扔向了尤金的方向：“那么，祝你成功。” 　　如果尤金在这场争夺中遇见了致命的威胁，命运会保佑他的性命无忧，如果有人在以后的岁月中想要偷袭他，那么就将承受来自霍尔院长的最强一击，但如果，他想要背叛，那么命运将给予他制裁。 　　尤金面不改色地接过小刀，在手指触碰到刀身的同时，他就明白了命运的用意。 　　他冲着叶瑟薇挥了挥手，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情绪变化，毫不犹豫地反身向着魔法闪烁的中心走去。 　　叶瑟薇收回目光。 　　“想去哪里？”等到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后，墨菲斯才开口道，祂显然对于叶瑟薇所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支持的，是以从头到尾都只是带着笑意注视着她的背影。 　　“去拿回我剩下的命运碎片。”叶瑟薇拍了拍伽莱，大黑龙一声龙吟，排翅而起，黑色的巨大龙翼舒展开来，遮天蔽日地掠过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上空，跳跃在空间裂缝之间，向前疾飞而去。 　　“然后呢？”墨菲斯勾唇问道。 　　叶瑟薇坐在祂身边的软垫上，黑衣神明注视着她，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她背后过分可爱的小翅膀，然后将手搭在了她身后软垫的尽头，所以少女在伽莱的俯冲之下稍微向后倾倒的时候，就直接躺入了祂的怀抱。 　　“啊。”叶瑟薇惊呼了一声，显然对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而感到了些许的羞赧，她刚刚褪下红晕的脸颊又重新烧红了起来，然后，她抬头嗔怒地扫了墨菲斯一眼：“你干嘛呀！” 　　墨菲斯垂头看着她，把玩她小翅膀的手移到了她的发丝上，他将她的头发在指间打了个圈，又松开，声音懒散道：“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 　　“什么东西？”叶瑟薇下意识问道。 　　“战争，”他微微眯眼：“和爱情。” 　　伽莱翩跹过无数空间裂缝，它展翅呼啸在云层之中，叶瑟薇慢慢适应了和墨菲斯的距离，她随意地趴在墨菲斯的膝盖上，任由对方的手指在自己的发梢和翅膀上流连，远方的霞光连成绵延的一片斑斓，将她露出的一小半侧脸渲染得更加光洁无暇。 　　他们身下的大陆战火绵延，血流成河，然而这片大陆最原初的这位神明却正在度过自己生命中最平和满足的时刻，祂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温度，眼底的乖戾和讥诮尽数散去，只剩下了一片近乎宁静的温柔。 　　直到伽莱突然在半空停了下来，随即冲着前方发出了充满敌意的嘶叫声。 　　原本闲适坐着的黑衣神祇倏然起身，挡在了叶瑟薇面前，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 　　拦住伽莱前行路线的，是知识与智慧之神和海洋与黑夜之神，虚幻的空气中有巨大的齿轮隐约转动，可怖的触手挥舞在不同的位面，两位神祇似乎猜到了叶瑟薇此行的目的，也看到了火焰与光明之神的下场，是以此时此刻，祂们明智地选择了匍匐。 　　于是齿轮前倾，触手凝滞，祂们的匍匐近乎于一整个位面的臣服，随即，祂们自行从体内割裂了从叶瑟薇这里窃取的命运碎片，恭敬地送了回来。 　　命运终于彻底完整。 　　这一瞬，欧斯卡纳大陆和魔迪安大陆的所有人都似有所觉地望向了某个方向，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而牵动着所有生灵的少女身后的黑白四翼再度舒展开来，将她带向了虚无的半空之中！ 　　命运包裹着她，完整的命运天使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她冲着向她俯首的众生微微一笑，在所有注视着她的神明愕然的眼神中，施施然伸出了一只手。 　　她仿佛握住了霞光，但所有能够看到她的人都知道，她的手中，是命运。 　　然后，她握拳。 　　刚刚完整的命运倏然碎裂成了亿万的碎片，那些碎片在光线中不断细密地碎裂并下坠，最终沉入了所有人的体内。 　　“命运不应该只在我的手中。”命运天使轻声道，她看着手中如星辉般洒下的命运碎片，再目送着这些碎片进入所有生灵的体内，弯起唇角：“命运从来都只应该由自己掌握。” 　　神明视若珍宝、甚至不惜将她分食也要得到的命运碎片，就在她的一捏之中，尽数消散。 　　她依然可以剪短命运的红线，却再也不是命运本身。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在半空中，看向了墨菲斯。 　　后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 　　万物之神漠然注视着众生，开口道：“人类的贪婪当然是一种必然，那么人类自然要为这种必然付出应有的代价。” 　　然后，祂似是随意地拍了拍手。 　　于是大陆颠倒。 　　曾经位于神魔之山底端的欧斯卡纳大陆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这些自诩为神族的欧斯卡纳人在这一瞬间都感受到了什么，沉默地跪服在地，接受这样的审判与结局。但魔迪安大陆的铁骑并未踏入欧斯卡纳的大陆，因为魔迪安大陆并没有回到原来的所谓高一级位面，而是以一种更为平等的方式与欧斯卡纳大区并立存在。 　　两片大陆上的神魔之门并未关闭，而是以一种开放的方式舒展开来，原本被神明之力逆转的大陆命运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人类拥有着同样的人性，纵使让两个大陆真正颠倒，千年以后，也不过是时光倒流般的无尽重复，既然已经试验过一次，神明自然也不会重蹈覆辙。 　　命运天使垂眸向着还因为过分震惊而停留在伽莱面前的两位神祇，于是知识与智慧之神和海洋与黑夜之神浑身一凛，卑微地臣服等待命运的宣判。 　　“你们曾经背叛了我，但我的怒意已经在另一位神明身上宣泄过了，你们可以认为自己的运气好，也可以认为这样主动交还我的命运碎片的举动取悦了我，但千万不要以为我已经宽恕了你们。”命运天使的声音传入祂们的耳中：“我的命运已经交还给了众生，但我依然掌控着神明的命运，我的意思希望你们听明白了。退下吧。” 　　匍匐的神明劫后余生般蜷缩着离开。 　　“我不知道人类会不会因为这样的改写而走向不一样的道路。”万物之神这才舒出一口气，似是有些疲惫地重新坐在了伽莱的背上，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毕竟是第一次做神，业务还不太娴熟，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顿了顿，祂的声音里又带了一丝笑意：“你还会爱我这样不完美的神明吗？” 　　“我不再是命运了，你还爱我吗？”叶瑟薇微笑着回头，看向身后注视着她的黑衣神明，反问道。 　　墨菲斯俯身，牵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落下一吻：“我爱你，也许是命运本身，但绝不是因为你就是命运。” 　　长日尽处，我们终于再次站在了彼此面前，你看到过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黎明过后，你曾看到我的辉煌，知道我曾经痴情，且至死不渝。 　　——《穿成万物之神的黑月光》·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