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太太的咸鱼人生》 作者:寒小期   作品简评:   从顶尖勋贵永平王府老太君穿越成为贫困山村老太婆,眨眼间从云端跌落泥里,女主的经历可谓是一波多折。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穿越后的她还是能吃到上辈子子孙给的供品。于是,上辈子奋斗够了的她,这辈子决定咸鱼躺,不想努力了,儿子养我。本文不走寻常路,女主上辈子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带着全家走上巅峰。但这辈子的她不想努力了,也想体会一番被人带飞的咸鱼感觉。且看女主如何搅风搅雨,躺出一片天下,享受咸鱼人生。 ============= 第001章   外头阳光正好,杨冬燕随手操起搁在门后的半大竹篓子,又将割猪草用的小镰刀丢进了竹篓里,抬腿就往外头走。   “娘你干啥去?”灶屋那头,二儿媳妇小杨氏探出头来问道。   杨冬燕把手上的竹篓子略抬了抬,一言不发的走了。   小杨氏看着婆婆走出了院门,略一犹豫,拿旧围裙擦了擦手,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生怕惊动了婆婆,她也不敢跟得太近了,只远远的落在后头,看着婆婆出了村子往后山去了。   ……   他们这儿唤礁磬村,前有一条大宽河,后头还靠着大坳山,按说这依山傍水的,日子该是过得不差才是,可事实上这里却是个实打实的穷山沟沟。   事实上,大坳山是正经名字,它还有个诨名叫秃头山,漫山遍野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泥块,就算是平常想打个猪草拾个柴禾都要往山里头走上好久。礁磬村倒是名副其实了,光看这村名就能猜到田地贫瘠。   哪怕来这儿已经有十来天光景了,杨冬燕还是不习惯。   习惯得了才是怪事了!   却说这杨冬燕,可不是原先那个村里出了名的受气包杨婆子,此时的她早已被换了芯子。   如今的杨冬燕,本是国都南陵郡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光是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就有八人,至于院子里其他伺候的人加在一块儿怕是得有二三十人了。   杨太君原本是过着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奢华生活,且像这样的日子她都过了几十年了。只可惜,便是拥有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买不到寿数。好在她这一辈子什么事儿都遭遇过了,便是面对死亡,也坦然得很,只盼着老王爷能等等她,好叫二人在地下团聚。   就这样,杨太君留恋的看了一圈陪伴在自己身畔的儿孙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毫无遗憾的阖眼离开。   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她傻了。   破败的老屋,乌黑的墙面,漏风的窗户……   哦对了,还有她身上盖着的薄被,丝毫不保暖不说,还散发着一股子怪味儿。更糟心的,她居然是躺在稻草褥子上头,这家穷得连破褥子都没有了。   于是,她果断的又将眼睛给闭上了。   哭声四起。   “娘啊!娘你醒醒啊,娘啊娘啊娘……”   这哭声她熟啊,早在她阖眼的那一瞬间,就听到耳畔响起了儿子儿媳并孙子们的哭声。不过,差别还是很大的,她的儿孙都是地道的南方人,在国都南陵出生长大,不像现在耳畔传来的哭声那般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   就这样,在哭声中,杨老太君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她借尸还魂了。   好处也不是没有,起码年轻了不止二十岁,按说这笔买卖很值当,毕竟人都死了,如今又活过来了,不是白赚的又是什么呢?   然而,她并不高兴。   从南到北倒是问题不大,可从养尊处优的王府老太君变成了家徒四壁食不果腹人家的老婆子……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说真的,杨冬燕觉得她还不如死了呢。   借尸还魂的第一天,她躺在泛着酸臭味的土炕上发呆,拒绝相信自己又活过来的事实。   借尸还魂的第二天,她饿了,就着破了个口子的粗瓷大碗喝了一碗清得能瞧见碗底污垢的稀粥。   借尸还魂的第三天……   她看开了。   要说杨冬燕也不是生来就是好命的,最早以前她也就是个乡下穷丫头,到了年岁就按部就班的择了户人家嫁过去,结果摊上洪涝灾害,横竖活不下去了,俩口子索性豁出去离开家乡挣命去了。也就是她有这个命了,愣是叫她在那乱世之中挣出了一条生路,甚至因为从龙有功,她男人被雁国的开国皇帝赐封成了异姓郡王。   算了,就当重头来过吧。   说真的,杨冬燕还是很庆幸的,庆幸她借尸还魂的对象是个年近四十的乡下婆子。婆子嘛,青春是不在了,好歹家里有儿子有儿媳,这要是不幸穿成了个二八少女,搞不好还得重新嫁一回人,受气遭罪就不说了,关键是太造孽了。   就在她已经认命的时候,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她不是饿吗?   别看那清得见底的稀粥被她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但事实上它属于好东西。在大雁朝,只有南方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北方这边稻米稀少且珍贵,因此这稀粥都能算是极好的补品了。   原就是看她都咽了气又醒转过来,可人是醒了却不吃不喝的,她大儿一狠心,才拿了家里剩下的钱去镇上换了一把黄米,拿回家熬好了喂她吃的。眼见她都好了,自然也就跟着家里人吃起了粗粮。   拉嗓子的粗粮啊,她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都不吃的玩意儿,差点儿没把她噎死,连灌了好几口水才勉强下咽。   一想到她将来每一天都要吃这玩意儿,甚至连这玩意儿都不一定能吃得上,杨冬燕就觉得人生太艰难了。   吃黑面饽饽吧,会噎死。不吃吧,那铁定饿死。   她是黄连成了精吧?这也太苦了!   在万分挣扎之下,杨冬燕也说不清楚当时是个什么心境,反正就是人饥饿到了极点,眼前都出现幻觉了,只仿佛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本能的伸手一捞……   一个圆滚滚红彤彤的大苹果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也是恰巧,当时屋内没人,杨冬燕好歹也是经历过事儿的人,懵归懵,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赶紧把大苹果藏了起来,借口窝家里太久了,趁着天气好出门逛逛……   回来她手上就拿了个苹果,还说是在山上捡的。   说真的,这借口挺瞎的。   人称秃头山的大坳山啊,外围一圈全都是光秃秃的,上山捡苹果?枯枝烂叶都捡不着!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杨冬燕,她当王府老太君太多年了,老早就将早年间的苦日子忘了个一干二净,再说那会儿她也没去过大坳山,哪里会知道山上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那日,她就是在村尾瞎晃了一圈,回家就拿出了大苹果,跟大孙子一人一半,将又香又甜水分还超多的大苹果吃了个一干二净。   再之后,她每天只要认认真真的盯着半空,时间不一定,快则三五个呼吸间,慢则小半刻钟,总是能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要快狠准的抓住……   反正就目前看来,她是一次都没落空过。   每天都能得到一个大苹果。   就是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这凭空出现的大苹果异常得眼熟,瞧着就很熟悉,味道就更熟悉了,就好像她还是王府老太君时,最不爱吃的那种。   “唉。”杨冬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遥想当年,她还是王府老太君,最爱的水果就是樱桃和荔枝。特别是熟透了樱桃,当时她的牙口已经不太好了,但熟透了的樱桃啊,抿一下肉就下来了,吃到嘴里能一下甜到心里去。   其实仔细想想,好日子也没过去太久,可上辈子对于她而言,却如同一场梦。   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噢,还有大苹果。   想着做戏做全套,杨冬燕径直穿过村子上了山,走过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山间小径,她本来是打算随便割点儿草回去,喂不了猪也能喂鸡,结果却是啥都没有。   算了。   等走累了,她就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空气。   十几个呼吸间后,大苹果就到手了。   就是吧……   盯着大苹果看了一会儿,杨冬燕总觉得手里的大苹果看着不如昨天前天水灵了。不过,她也没多想,将苹果往竹篓子里一放,提起篓子大步向前,下山去了。   却说一路尾随她上山的小杨氏,眼瞧着婆婆上了山,隐约看到人在路边歇了歇,不多会儿就往下走了。   小杨氏只躲在了一旁的岔道上,生怕被发现还特地伏低了身子,沾了满身的土。一直等到婆婆走远了,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急忙忙的往山上去,还围着婆婆歇脚的大石头转了两圈。   没啊,啥都没啊!   按理说,既然要捡到大苹果,那起码也得有一棵苹果树对吧?可小杨氏在附近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可疑的树木。实在是没奈何了,这才垂着头往家里走。   难不成是婆婆走累了不打算去捡苹果了?还是先前是赶了巧了?可连着三天都捡到了苹果,按说婆婆肯定舍不得放弃啊!还是说,苹果没了?捡光了?   小杨氏琢磨着,最后一个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结果等她回了家,看到的就是婆婆和三岁小侄子分吃苹果的温馨美好的画面。   一个没忍住,她跑去找了她男人。   “魏二牛!魏二牛你说娘她……”小杨氏皱着眉头把事情一说,“反正我就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魏二牛不觉得啊!   “你才刚嫁过来多久?照你这么说,大坳山上啥都没有,那山里的猎户不都得饿死?我给你说,这世道就是有本事的人吃肉,没本事的人吃糠。”   小杨氏差点儿没被这话给气死:“那照你这么说,你就是那没本事的?”   “我让你吃糠了?”   “那娘呢?就是有本事的?”   “吃苹果……起码娘能捡着苹果,比你有本事。”魏二牛瓮声瓮气的说。   别管这话听着有多气人,起码逻辑还是通的。   小杨氏被气了个半死,本来她也不想管自家婆婆有没有本事,可问题在于,每天的一个大苹果就没她的份儿啊!   “这还是我姑!有她那么当姑的吗?”小杨氏气恼的转身离开,边往回走边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却说这小杨氏与杨冬燕不仅仅是一家子婆媳,更是一个娘家出来的亲姑侄。   礁磬村这一带土质不好,几乎全是下等劣田,就算每日里辛苦劳作,一年到头也就堪堪填饱肚子,碰上年景不好时,挨饿更是家常便饭。   也因此,这边的儿郎不好说亲,就不说小杨氏了,当初杨家愿意将原主嫁过来,都是魏家这边砸锅卖铁凑的聘礼。到了原主的俩儿子要娶妻时,更是把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彻底给掏空了。   原主实在是没辙儿了,这才回了娘家,好话说尽又许了不少承诺,这才说服哥嫂将侄女小杨氏嫁了过来。   小杨氏尚在闺中时,那又懒又馋的名声就已经传开了。想想魏家也不差,穷是穷了点儿,可婆母是自己的亲姑姑,再说魏二牛长得人高马大的,脾气又温和,看着就是能过日子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聘礼给足了。   可小杨氏一直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就她这品貌,便是嫁到镇上去享福也使得,凭啥嫁到穷山沟沟里吃苦受罪的?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婆母又是她亲姑姑,在嫁过来的这一年时间里,小杨氏是真的没少在魏家作幺。偏她大嫂也不是个善茬,妯娌俩是见天的拌嘴掐架,搅合着整个魏家不得安宁。   原主啊,那就是被这俩儿媳妇活活气死的。   这一点早在杨冬燕刚活过来时就知道了,她就觉得原主不行,真不行,居然被儿媳妇给气死了?要知道,她以前都是气死儿媳妇的。   曾经的王府老太君也有儿媳妇,确切的说,她有仨儿子,其中前头那俩是她亲生的,最小的那个是庶子。但那不重要,甭管是哪个儿媳妇,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说一,儿媳妇不敢说二,她要往东,儿媳妇不敢往西。   杨婆子啊,就是不如杨太君。   这也没法子,杨婆子比杨太君可倒霉多了。   同样都是守寡,杨太君那边,老王爷功成名就,还被开国皇帝赐封了异姓王爷,之后更是舒舒服服的过了近十年的富贵生活,五旬以后才没的。   可杨婆子呢?她是不到二十岁就没了家里的顶梁柱,真当是一个寡妇家家的,一手将俩儿子拉扯长大,又给他们分别娶了媳妇。   偏生,老大家的是本村人,膀大腰圆啥活儿都能做,进门不久就怀孕次年就给老魏家生了个大胖孙子,自此便壮了胆气,越过婆婆当了家。   老二家的就更不用说了,娘家侄女啊,还是杨婆子跟娘家哥嫂许了一堆承诺才求来的,年岁轻不懂事儿,又爱掐尖要强,见天的生事端,每次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腾,还见不得杨婆子偏疼大孙子。   可讲道理,要是有俩孙子,那偏心眼儿确实不对,可这不整个老魏家就一孩子吗?不疼他疼谁?   饶是杨婆子被换了芯子,冒牌货杨太君也一样偏疼大孙子。瞧,一天一个大苹果,就跟三岁的孙孙分着吃,连儿子们都没份,更别提儿媳妇了。   小杨氏气得肝疼。   结果,她大嫂方氏也没多高兴。   方氏是本村人啊,她打小就帮家里干活,就没少往大坳山上跑。打猪草、拾柴禾等等,这些都是她从小干到大的,要说摘果子吧,搁在十几年前兴许外围还有一些涩果子树,可近些年若再想摘果子,只怕就要往深山里头去了。   仔细一琢磨,只怕说是在山上拣果子是假,偷摸着拿钱去集市上买果子是真。气人的是,她都嫁到魏家四年光景了,这老虔婆还防着她,明明自家男人才是魏家的顶梁柱,赚得的钱不该让她捏着?   再想到先前婆婆病得快死了,她男人抢了她攒了好久的铜板,愣是跑去镇上买了一把黄米……   哎哟诶,她的心好痛啊!   方氏忽略了每天起码半个苹果都是进了她儿子的肚子,只在那头心疼花销掉的铜板。居家过日子,那是处处要费钱,有买果子的钱为啥不攒着留到后头紧要时候用?   就为了这个,方氏已经背地里跟她男人魏大牛吵了好几次了,偏魏大牛是个闷葫芦,你说任你说,我当没听见。   这天吃夜饭时,俩儿媳妇终于忍不住了。   小杨氏仗着自己是婆婆的娘家侄女,抢先发了难:“娘,我知道你疼孩子,可二牛不也才十七?他又要下地干活,又要去河边担水,也一样得补补。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你当娘的不心疼我这个儿媳妇,也该心疼心疼自己的幺儿啊!”   没等杨冬燕开口,一旁的方氏就将筷子拍到了桌上:“要我说,吃什么不是吃呢?有钱买果子,倒不是先攒起来以后用。眼瞅着娃儿大了,吃还是小头,扯布做衣裳鞋子不得要钱?将来修房子娶媳妇不得花钱?咱们这种人别饿死就成了,吃啥不都一样?”   杨冬燕老神在在的吃着夜饭,就算黑面饽饽拉嗓子,那她也不可能就靠吃苹果过日子,吃呗,还能咋滴?   面对俩儿媳妇的突然发难,她是连眼皮子都没抬。   还是魏大牛不解的看了他婆娘一眼:“果子不是娘捡来的?又没花钱?”   这种哄小孩的话你也信?方氏真想把这话砸到她男人脸上,不过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道:“捡来的也能攒一起等赶场子的时候卖掉啊!就是能换个一文钱都是好的。”   “大嫂还真是会过日子,孩子吃还不算,连娘那份都要算计。”小杨氏翻了翻眼皮子,阴阳怪气的道,“真不愧是礁磬村出了名的精明人物。”   “你啥意思?”   “我说我的,大嫂你觉得啥意思就是啥意思。”   得了,两句话没说完,这俩又跟斗鸡似的掐起来了。   杨冬燕忽的就放下了筷子,还未开口就先红了眼圈:“孩子他爹你咋就这么早走了呢?丢下我一个人拉扯俩儿子长大,那日子啊,就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好不容易儿子大了也娶了媳妇,想着总算苦尽甘来能过舒坦日子了,没曾想……我还不如跟你去了!”   噗通、噗通。   两声之后,魏大牛和魏二牛齐刷刷的跪在了杨冬燕跟前,两个高高大大的庄稼汉子啊,这会儿全红了眼圈,争相恐后的给她赔罪。   “儿子不孝,儿子没能耐让娘过好日子,都是儿子的错!”   “娘,等地里的庄稼都收上来了,儿子回头就跟村里人一起上镇子打零工去!”   杨冬燕一脸感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俩儿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儿啊!娘都明白,娘知道你俩都是孝顺孩子,我的儿啊!”   “娘啊!”   一时间,魏家母子三人哭成了一团。   方氏:……   小杨氏:……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第002章   到底是占了人家身子,哪怕并非出自于自愿的,杨冬燕都不得不承了这份情。要不然,她真想好生数落原主一通。   要咋说呢?   这老魏家啊,一句话就能总结到位了。   大牛憨,二牛傻,原主是个面团子。   先不说雁国以孝治天下,就算眼下这地儿属于天高皇帝远的,当妈的要拿捏儿子儿媳是有多难?   她杨冬燕上辈子,外头喊她老王妃,府里人唤她老太君,儿孙们唤她老祖宗。那可是真正的活祖宗,要人宠着捧着哄着,稍有丁点儿闪失,她能让全府上下哭出血来。   就她这段数,收拾起倒霉儿媳妇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当然,谁还不想过安生日子了?可但凡有人敢欺到她头上来,她定能让人哭出血来。   “好了好了,娘知道,娘知道你俩都是孝顺孩子。快别跪了,地上凉赶紧起来。”   杨冬燕一脸的慈母笑,看得俩儿子顿感罪孽深重。   “娘,都是儿子没用,是儿子没能让娘过上好日子。”   “等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我这就跟堂哥他们一起去镇上打零工,赚的钱都给娘!”   “对对,我也去!”   俩儿子连番保证,杨冬燕一脸的感动。   她觉得打零工可以呀,毕竟就这一带的土质情况来看,光靠地里的那点儿出产,想要养活一家人只怕很难。再一个,只单单不饿死就能满足她了吗?并不能,就算不求荣华富贵诰命加身,她也必须顿顿至少八个大菜,鸡鸭鱼肉一个都不能少,燕窝鱼翅也是必需品。   “打零工……会不会太苦了?”   苦是肯定苦,卖力气的活儿还能不苦?但魏家哥俩看着老母亲面上的犹豫,立马拍着胸口说,一点儿也不苦,很容易就能赚到钱的。   杨冬燕心说我信了你个邪,面上却是十分得动容,连连点头夸赞道:“我就知道你俩能耐得很,一定能让娘过上村里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啥都还没干呢,夸奖先给安排上。   这一招杨冬燕用得太多了,最早是用在她男人身上的,先把彩虹屁给安排上了,之后能不能成……   不成也得成!   方氏和小杨氏看得目瞪口呆,愣是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趁着她俩愣神之际,杨冬燕招呼儿子们和小孙孙赶紧吃,虽说桌上那些个吃食在她看来,连猪食都不如,可有的吃就不错了,想过好日子也得先苟住再想别的。   又一天过去了,杨冬燕躺在土炕上,侧过脸看着乌漆嘛黑的土墙面,忍不住在心里接连叹气。   重新开始,从头再来,这些话说着是容易,可说到底她早已不是曾经的她了。   如果是几十年前的她,打小过着穷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捱到了长大,嫁人后偏逢乱世,憋着一股劲儿跟男人一起打天下,这才有了后来的好日子。   可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曾经的她别说吃黑面饽饽了,连观音土都吃过,别的罪也没少遭。可放在如今,她就觉得躺着的土炕硌得她骨头生疼,底下的稻草总感觉有虫子爬到,盖着的薄被不保暖也就算了,还有一股子臭味儿。   还有身上的衣服磨得皮肤疼,脚上的鞋子……   她上辈子啊,贴身穿的衣裳都是大丫鬟们一针一线的做出来的。单说着鞋子,从纳鞋底到缝鞋面,甚至连鞋垫子都是绣了花儿的。穿着就特别舒服,大小正合适还不磨脚。   甚至她以前用的抹额,都要大丫鬟们细细做上半个月的针线活儿才成的。   都说日子是越过越好的,可咋能一下子就成云端跌到了泥里呢?   杨冬燕心里苦啊,都苦得没边儿了。   这不,她晚间就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后,人都是颓的。   魏家哥俩见她这样,心中的愧疚感都摆在面上了,匆匆吃了早食就出门干活了,在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媳妇们不要惹事。   等儿子们一走,杨冬燕立马把碗一推,伸手牵过小孙孙:“窝头咱们走,奶领你去村里转转。”   方氏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目送婆婆离开。   及至人都走了,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还是小杨氏嗤笑一声:“嫂子去河边洗衣裳?记得把娘的也洗了,还有啊,今个儿轮到你洗碗抹桌了。”   小杨氏飞快的起身,回屋拣了两件衣裳,又拿了个盆儿就跑了。   方氏回了神,忍不住低声咒骂道:“生个病还生出能耐来了?衣裳不洗鸡不喂,连碗都撂这了?”   骂归骂,活儿还不能不管,像洗碗筷倒也罢了,鸡肯定是要喂的,饿上一顿保不准就饿瘦了饿得不会下蛋了。   等方氏将家里的活儿都干了,却不见婆婆和妯娌回家,只能冲隔壁喊了一声,让帮着看个门。   隔壁很快就出来了人,也拿了个大木盆:“去河边?一道儿去呗,我让我大闺女帮你看着。”   乡下地头很少有出门挂锁头的,倒不是这边高尚到路不拾遗了,而是锁头贵啊,买不起啊!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东西,鸡被圈在后院了,有个把人顺便看着点儿就成,横竖村里也极少来外人。   方氏应了一声,便跟隔壁嫂子一起去了河边。   隔壁也姓魏,确切的说,这两家就是亲哥俩,杨冬燕要管隔壁老俩口唤哥嫂。而跟方氏一道儿去洗衣裳的,则是那家的大儿媳。   俩人结伴走着,不由的开始互相诉苦。   对方说婆婆太难伺候了,见天的叫闹搞事儿。方氏以前就听个热闹,毕竟跟隔壁伯娘比起来,她这婆婆算得上是和善的了。   可不是和善吗?村里出了名的受气包啊!   “我那婆婆也不知咋的,自打上回大病了一场后,就跟变了个人儿一样。以前多勤快多利索的一人,这些日子也不知咋了,鸡不喂了,鸡窝不扫了,连鸡蛋都不捡了。往常吃过早食都是她收拾的,可好些天了也不抹桌也不洗碗,连衣裳都不洗了。”   最初几天,方氏是纳闷的,可好歹也体谅了一下婆婆重病初愈,可眼瞅着她婆婆都习惯成自然了,吃过饭碗一推抬起屁股就走,要不借口出门瞎逛,要不就傻坐在炕上发呆。   方氏苦啊,尤其在享受过婆婆啥都帮忙以后,再让她自个儿动手干活,可不心里苦吗?   她堂嫂却是忍不住暗自偷着乐,让你以往瞎显摆,说自个儿在家多享福,连娃儿的尿布都是婆婆搓的,哪儿像她,从嫁过来到如今,婆婆连孩子都没帮她带过一天。   “也还行吧,可能就是身子骨还没养好,兴许以后会好的。”甭管心里是咋想的,面子话还是得讲的。   结果话音刚落,俩人几乎同时看到了杨婆子跟路边的人家讨了一瓢水,站在路边上洗苹果呢。   杨冬燕洗了苹果,用力一掰,还真别说,原主这把子力气可真大,一看就是打小干惯了体力活儿的。想当年她也是徒手能把贼人脑壳给开瓢的,可惜后来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她呀,连端个茶都嫌费劲儿。   方氏:……这就是身子骨还没养好?   再一看杨冬燕手里的苹果,方氏更来气了,她还是不信这苹果是婆婆捡的。请问谁能每天固定捡一个苹果?真要有苹果你不能多捡几个回家?再说了,这村里人来来回回的往山上去,咋就没见其他人捡着呢?   方氏坚定的认为,就是她男人偷摸着给买了,不知道藏在哪里,只让她婆婆每天去拿一个吃了补补。   这比每天上山捡一个苹果可靠谱太多了!   气归气,方氏还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婆婆,只能将这事儿暂且放在心上,板着脸迈开大步往河边去。   杨冬燕早就看见她了,可因为那会儿她已经把苹果“捞”出来了,再藏起来也怪麻烦的,索性就当没瞧见。及至方氏怒气冲冲的从自己身边过去,她才惊讶了一声。   低头问小孙孙:“窝头,你又气你娘了?”   窝头三岁了,正处于活泼好动的年纪,平常没少因为各种原因惹他娘生气。因此乍一听到他奶的话,他先愣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的看向他娘的背影,飞快的缩到了他奶的怀里:“没、没有,窝头乖的。”   “乖就好,窝头你要记得,你娘把你生下来可不容易,以后要好生孝顺你娘,知道了不?”   窝头咬着半个苹果,一脸懵懂的点了点头。   杨冬燕借水的那户人家,也是魏家的亲戚。事实上,整个礁磬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   其实,这一带压根就不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的,而是几十年前,遭遇战乱时,各地的人都携家带口的往北方逃难,一直到局面稳定了,才找了个落脚处安家。   为什么偏就选了个土质不好的山沟沟呢?当然是因为好地儿都被人占了。他们这个村最早就是魏氏五兄弟带着妻儿逃难来的,只是一路北上遭遇了不少艰难险阻,等安定下来时,原本百多人的家族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当然,经过了这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如今的礁磬村已经有百多人了,大部分都是姓魏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其他地儿逃难来的。   “二婶子你对儿媳妇可真好。”这家媳妇目睹了全程,还听到了杨冬燕教孙,顿时羡慕极了。   杨冬燕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人忙活一辈子,还不就是图个儿孙和乐吗?儿媳妇咋了?儿媳妇那是要跟儿子过一辈子的,既然嫁过来了,那肯定是要拿她当亲闺女看待的。正好我也没个闺女,挺好的。”   “摊上二婶儿你这么个婆婆,她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哪能呢,我也没啥本事,倒是叫她跟着咱们家一起吃苦受罪了。尤其我这身子骨哟,也是真不争气,眼下好了,除了能帮她带带孩子,啥忙儿都帮不上。我这心里哟,唉……”   正说着话呢,杨冬燕看小孙孙已经将苹果啃干净了,在感概这娃儿牙口真好的同时,又低头问道:“咋吃这么快?好吃不?”   “好吃。”窝头颇为不舍的舔了舔手指,随后仰着头冲杨冬燕露出了一个笑,“奶,甜的,很甜很甜。”   是嘛?   杨冬燕看了眼手里的苹果,因为她今个儿是领着小孙孙出来后,假装前头有个东西,趁着小孙孙不注意就一把捞了出来。也因此,苹果到手后她就去借水了,没认真看到手的苹果。   这会儿得了提醒,她定睛一看,顿时就看出问题来了。   苹果啊,真丑。   明明前些日子拿出来的苹果还是水灵灵红彤彤的,是那种看着就水分超多的新鲜苹果,可这会儿看的时候,却发现这苹果……   这得是搁了好几天了吧?看着表皮都有些皱了。   再仔细一想,似乎从昨个儿?还是前个儿开始,苹果就不是那么新鲜了。   杨冬燕将这事儿记在了心上,随手又将剩下的半个给了小孙孙,让他拿着慢慢啃。   窝头高高兴兴的接了过去,他人小,又不知道新鲜不新鲜的,只知道今个儿的苹果超甜的,好吃。   瞅着时间还早,杨冬燕索性领着小孙孙满村子的瞎逛。混时间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周围的环境,以及想法子让日子过得舒坦一些。   讲道理,这会儿谈什么荣华富贵、诰命加身都太扯了。人是应该有梦想的,但假如梦想太过于不切实际,那么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杨冬燕就琢磨着,先别立那么大的目标,考虑到生存问题都还未得到解决,所以得先苟住了再想别的。   这里是北方啊,就算已经几十年不曾来过北方了,杨冬燕依旧记得自己年幼时候,那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季。   她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吃食还可以放一放,首先得将保暖问题提上议案。不然,她很有可能才借尸还魂活过来没多久,就又死了。   北方的寒冬,那是真能把人冻死的! 第003章   北方的冬天啊!   哪怕这会儿单是想想,杨冬燕都有一种活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要是从未在北方生活过,那兴许还不至于这般绝望。可关键就在于,她上辈子就是北方人啊!   一想到自己在南方过了几十年的富贵日子,一朝借尸还魂,却又要面临数九寒天、寒冬腊月……   杨冬燕仿佛被命运扼住咽喉,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这天晚些时候,她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翻箱倒柜的找过冬的衣裳棉被。   老魏家是这样的,一共三间屋子,俩儿子一人分了一间。剩下那间略大一些的,是既当堂屋又是杨婆子的睡房,且从小孙孙断奶后,就是祖孙俩一道儿睡在土炕上的。   而在土炕的炕尾上,搁了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箱子,里头就是原主的全部家当。   看着那少少的家当,杨冬燕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上辈子的她,是有一个独属于她的三进院落的。撇开其他房间不提,单说库房好了,就有十好几间,里头满满当当的堆了好些个樟木箱子,全都是格外值钱的头面首饰、古董摆件。这还仅仅是她的私库,如果要说永平王府的公库的话,那就更庞大了。   可现在呢?   她只有一个不大的旧木箱子,里头有几件补丁累补丁的破褂子衣裤,以及一床摸着里头的棉花都结块了的被子。   ……没了?   杨冬燕很努力的回忆着,最终在箱子角落里又摸到了几团针线和几块大小不一的布头和一包棉花。   这下是真没了。   那冬天要怎么过?   哦对了,以前都是在深秋之前,将夹袄里衬上棉花或者破布,褥子则是用厚实的稻草代替。实在要是冷得慌,最常用的取暖方式是待在家里裹着被子坐在炕上。当然,土炕还是要烧的,只是用的并非上等的炭,而是柴禾。   杨冬燕大概是明白了为啥大坳山会变成秃头山了,真要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上山砍柴运回家烧饭烧水烧炕的,就算再多的树都不够祸霍的,它不秃谁秃?   且不提大坳山如何,单看手头上这么点儿家当,杨冬燕深以为,咱也别想着熬过冬天了,这怕是连秋天都熬不过去。   她太苦了,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等晌午时分,魏家哥俩结伴从地里回到家时,就看到他们的老娘坐在土炕上抹眼泪。   这哥俩顿时被吓到了,就跟那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的就跪成了一排,用饱含着深情的语调呼唤道:“娘啊!”   喊老祖宗都没用。   杨冬燕可伤心了,别看她动不动就觉得还不如死了干脆,可但凡有希望,哪个人不想活着?活着才有未来,活着才能享福!   可她活不了啊!   就很绝望。   最终,在魏家哥俩连番劝说之下,杨冬燕终于将心里的烦恼告诉了俩儿子。   担心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担心冬天太冷会冻死,担心秃头山的树太少了柴禾不够用……   等魏家哥俩明白了前因后果,家里的俩儿媳自然也知道了。   跟心疼亲娘的哥俩不同,俩儿媳就觉得婆婆这是生病把脑子给弄坏了吧?   你说粮食不够吃?请问哪一年是够吃的?不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熬过来的?实在不行,就一天吃一顿稀的,横竖冬日里不用干活,就躺炕上睡大觉呗,睡着了不就不饿了?   担心冬天会冻死人?每一年的冬天都是差不多的,咋的你前面三十几年都熬过来了,今年就突然不行了?   柴禾不够用就更扯了,大坳山很大的好吗?外围是秃了,可往里头走走肯定是有柴禾的……   方氏和小杨氏对视一眼,生平头一次产生了共鸣。   婆婆有病,家里没药。   本来以为就是婆婆闹一场的事儿,闹过就完事儿了,毕竟家里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结果,因为杨冬燕太伤心了,魏家哥俩急中生智,还真就叫他俩想出了法子来。   “什么?你说你要去镇上打零工?不等秋收以后了?那地里的活儿咋办?”   方氏万万没想到,最终这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她男人告诉她,明个儿一早就出门去镇上找活儿干,赚钱给娘花。更糟心的是,魏大牛还是想出了对策的。   “地里的活儿有二弟,回头让二弟妹也下地帮忙。你呢,就管好这屋前屋后的事儿,别让娘太操劳了。”   与此同时,魏二牛也将这事儿告诉了他媳妇,说以后家里的地就要靠他们俩口子了。   小杨氏:……就很窒息。   在意识到这哥俩居然不是说着玩儿的,妯娌俩立马团结一致,坚决反对。   “以前都能过的,咋的今年就过不了了?”   “魏二牛我告诉你!我嫁给你不是为了来你家干农活儿的!”   杨冬燕哭得好大声。   于是,反对无效。   方氏是第一个认清楚事实的,毕竟她都嫁到魏家四年了,还能不知道她男人是个犟驴脾气?在意识到哥俩之中必须有一人要去镇上打零工后,她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就算真要去也不该是你去啊!谁家不是大儿养老的?你说你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让娘咋办呢?再说这地里的活计,你干得不比二弟强?大牛啊,咱们是庄稼人,地里头的粮食可是咱们全家人的口粮!”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魏家哥俩又商量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决断。   “那行,就让二弟去镇上打零工,咱俩下地干活。这屋前屋后的事儿就交给弟妹了。”魏大牛如是说。   方氏:……!!!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洗衣做饭喂鸡收拾,这些家里的活儿当然是辛苦的,可要是跟下地干活比起来,那就完全不算啥了。尤其眼下离秋收已经不远了,一想到要顶着个大太阳收庄稼……   方氏又不好了。   倒是小杨氏,她低头寻思了一下。婆婆就是她亲姑,再说她姑多利索一人,闲都闲不住的性子,哪里用得着她来做事儿?这么一想的话,除了男人离家不在身边,可到了冬日里总归会回来的,就感觉……   也还行?   除了方氏以外的其他人都答应了,方氏自觉大势已去,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绝望的回屋去了。   魏二牛次日一早就离开了村子,只带了一身换洗衣裳和几个干饼子。   至于方氏,哪怕是再怎么不甘不愿的,也被魏大牛强行拽去下地干活了。她还很不放心她喂的那几只鸡,对小杨氏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一定要看好了,最后还是杨冬燕应承了下来,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杨冬燕啊,她前脚答应后脚开溜,这回也没走远,就去了隔壁找她大嫂。   正巧,她大嫂也有话要问她。   “我咋听说你家二牛去镇上了?你说你,就算要让儿子去打零工挣几个钱,那也该让大牛去啊!大牛已经有儿子了,二牛还没呢!你是不是傻啊?”   杨冬燕差点儿没忍住骂娘,心说你才傻,你最傻,居然敢骂堂堂永平王府老太君傻?大胆刁民!   “这不是大牛媳妇不让嘛……”杨冬燕可怜兮兮的开了口。   “她不让你就由着她?她是婆婆你是婆婆?你说你咋就这么没用呢!早先就被大儿媳欺负到头上了,我还想着你娘家侄女嫁给了二牛,好歹你俩能联手。可眼下瞧着,这俩是都拿你当老黄牛使了!你呀,你就不是她俩的婆婆,你是她俩的婆子啊!”   杨冬燕差点儿没给气傻了。   然而,人设最重要,她只能在心里无声的骂娘,随后还得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枚受气小媳妇。   “那大嫂,你说我该咋办呢?你教教我呗。”   她大嫂傲然的一扬头,大声的将她大儿媳唤到了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开口就是一通大骂:“咱们老魏家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咋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倒霉媳妇!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你说你有个啥用?……”   尖锐刺耳的骂声响彻小院上空,没多久就聚集了一帮闲人看热闹。   杨冬燕:……丢人。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她大嫂骂到了兴头上,又瞧见这么多乡里乡亲的围观,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边拍地边哭闹:“我不活了!活不成了!老魏家的小兔崽子!瘪犊子!白养你们了!还不如生下来就溺死!祸害啊!!”   杨冬燕:……告辞!   及至逃离了现场,杨冬燕才想起把小孙孙给忘了,又返身回去带走了小孙孙。   “奶,窝头想吃果果。”   哦,差点儿把苹果给忘了。   杨冬燕上辈子什么稀罕东西没吃过?像苹果这东西,搁在以前她是连看一眼都嫌费事儿,也就是来到这里后,实在是没啥东西可吃,这才饥不择食的啃起了苹果。   这要是被她上辈子的老姐妹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毕竟,苹果一般是上不了台面的,你见过哪个老太太、太太捧着个大苹果猛啃的?切成块也不现实,因为过一会儿苹果就锈掉了。   杨冬燕叹着气帮小孙孙捞了个苹果出来,低头一看,她更想叹气了。   苹果啊,彻底蔫巴了。   她很是有些想不通,怎么像这样的神仙手段捞出来的还能是个蔫苹果?那是不是等过两天就变成烂苹果了?   事实证明,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都不用等过两天,今个儿她就捞到了烂苹果。就是那种外表看着还凑合,虽说表皮已经皱巴巴了,但从外头看还是没坏,结果她用力一掰……   里面全烂了。   很绝望。   所以说,她连偶尔改善伙食的机会都没了?那老天爷给她这种神仙手段的意义在哪里?这会儿就已经这样了,等再过上俩月,还不得一捞一把烂水?   杨冬燕再度陷入了情绪低谷。   在捞到了芯子烂掉的苹果之后,她就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回到了家里,合衣躺在了炕炕上。   莫的灵魂。   莫的希望。   魏大牛差点儿被她吓死,还是看到他婆娘从后院摸了俩鸡蛋过来,赶紧给老娘煮了个鸡蛋,这才把他老娘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杨冬燕啊,决定吃完鸡蛋再绝望。   方氏差点儿吐血。   又一天后,窝头见他奶不领他出去玩了,就自个儿颠颠的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三岁的小孩放在富贵人家,那是哪怕在自家也是前后十几人守着的,生怕磕着碰着。可放在乡下地头就没那个必要了,多的是刚学会走路就跑出去玩的。   杨冬燕一直躺到日上三竿,实在是躺不住了,这才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坐在炕炕边上望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但那又怎样呢?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大苹果,确切的说是一个烂掉的大苹果。   噫!不稀罕!   谁知,盯着空气看久了,她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东西,就算没看清楚那是啥玩意儿,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苹果。因为那玩意儿比苹果小上太多太多了。   杨冬燕愣了一下,等又一次眼前闪过东西时,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抓住了……   一块糕饼?   因为没吃早食,饥饿状态下,杨冬燕的动作比脑子更快,本能的将手中的糕饼往嘴里塞。   一口咬下去……   呸呸呸他娘的!   杨冬燕立马将已经吃到了嘴里的糕饼吐出来,坏的!居然又是坏的!   正下意识的打算将咬过一口的坏糕饼毁尸灭迹,忽的,杨冬燕手上一顿,浑身一僵。   她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将手里的大半块糕饼举到了眼前,第一反应是这糕饼长得可真眼熟啊,紧接着她就发现糕饼上面印了字。   糕饼本就大不,又被她咬了一口,剩下的大约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二了,还被她大力之下捏坏了一些。   饶是如此,在杨冬燕的火眼金睛之下,还是让她分辨出了糕饼上头的字。   ——永平。   杨冬燕:……!!!   这熟悉的糕饼造型,这熟悉的永平二字,这要是说跟她上辈子所在的永平王府没关系,她能把脑袋割下来!   等等!   如果说,这糕饼是出自于永平王府的,那之前的苹果呢?杨冬燕再度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她想的是,她家什么地方是将糕饼和苹果放在一起的?还是一放就放很久的?   ……   ……   “他娘的!这是供糕啊!”   她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了。   啥都别说了,真相大白了!   “老刘家的兔崽子、瘪犊子!老娘白养你们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生下来就把你们统统溺死!真的是祸害啊!老娘才刚走啊,尸骨未寒啊!”   “一窝的白眼狼!混账玩意儿!可去你娘……”   “不对,去你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老太,在线骂娘# 第004章   都城南陵郡,永平王府。   由于守孝的缘故,整个王府闭门谢客,还因为老太君七七未过,王府里处处挂白一片素缟。   第一任永平王有三子,其嫡长子刘谏承袭了爵位,是如今的永平郡王。嫡次子刘诰原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如今则丁忧在家。另有一庶出幼子刘诚,则帮着打理府外事务。   且不提庶出三老爷刘诚,单说前头那两个嫡出的,大清早的在府中碰头后,两位老爷皆面面相觑。   该怎么形容呢?   永平郡王刘谏是打小跟随父亲习武的,即便已是年近四旬之人,却也是体格强壮,一看就是精神头特别足的人。可今个儿却是一脸的颓废,眼睑底下更是一片乌黑,看着就像是昨个儿晚上去花街柳巷嗨了一夜似的。   二老爷刘诰就更别提了,他本就是一介书生,原先只是瞧着略有些体弱,搁今个儿一看,却仿佛整个人都被榨干了一般。   兄弟二人皆可疑的沉默了。   眼下是孝期啊!   老太君才走了十来天,二七已过,三七未过,这就……   理论上来说,身为儿子得给亲娘守足三年孝期,最少也要二十七个月。当然,这里头也是有区别的,后头两年就没那么讲究了,像出门会客开门待客什么的,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可头一年,尤其是前头七七四十九天,那是重中之重,不能有半分懈怠。   兄弟二人站在正堂里,深深的凝视着对方,最终还是身为大哥的永平郡王先开了口。   “二弟啊!你莫不是昨晚做了什么……梦?”   “大哥你也是?可是……老太太?”   可算是找到组织了!!   刘诰到底是个弟弟,而且他还是那种性子敏感的文人,当下忍不住悲从中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太太刚走了十多日,为何会突然托梦给咱们兄弟二人?”   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相信鬼神之说的,像这样死不瞑目给活人托梦的,本来就显得很吓人。尤其永平王府的老太君死了十来天啊!   人刚走咋的就死不瞑目了?   更要命的是,昨个儿兄弟二人所做的梦境里,只看到了他们死去的娘,以及亲娘在梦里骂骂骂,不停的骂,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全方面不同角度的辱骂。   ——唯独没说明白到底为啥要骂他们。   这就很容易让人想太多。   “难不成老太太的死因另有隐情?”刘诰颤颤巍巍的道。   永平郡王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之后,他满脸严肃的点了点头:“二弟你说得不错,为兄也是这般想的。”   那就更吓人了!   刘诰一下子就瘫坐在了椅子上,满脑子都是老太太临走前那段日子的画面。   不过说真的,谁又会去害一个已经病重了的老太太呢?永平王府自打手握重权的老王爷过世后,虽说在南陵郡依旧是顶尖的勋贵之家,但确实没做过招人恨的事情。   再一个,就算真就招人恨了,那折腾个老太太做什么?老太太走了,对于整个王府而言,也就是二老爷被迫丁忧了。可他就是个翰林院侍读学士啊,搁在平头百姓眼里当然很了不起了,可勋贵圈子里,谁会在意他这种无权无势的小官?   可怜这兄弟二人,先前为了操办老太太的身后事,已经很苦很苦了,睡也没睡好吃也没吃好,头七是要连着守灵的,跪下磕头不说,还得大声嚎丧,人都瘦了好多。   一直到老太太出殡后,兄弟二人这才好生休养了几日,还来不及将掉的肉养回来,就遭遇了托梦事件。   “唉,老太太也是,都托梦给咱们了,怎么不干脆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呢?”永平郡王的心理素质就要比弟弟好多了,他还在那儿建议道,“不如咱们一齐去祠堂那边,给老太太上个香,再烧点儿纸钱?顺便同她说一声,真要有什么情况再托梦……”   “大、大哥!您别……您可别这么说!”刘诰都给吓磕绊了,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的舌头给咬了,生怕自己说晚一点儿,他哥这话就要应验了。   “那你说咋办?”   假如说,今个儿只有一人梦到了老太太,那兴许还能将问题归咎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兄弟二人都梦到了,那就不得不往深处想,老太太为何才刚走就托梦给他们呢?还如此气氛,甚至连超品郡王妃的架子都不摆了?有此可推算出,老太太确实是相当得愤怒。   最终,俩人决定兵分两路。   永平郡王先去找执掌中馈的王妃聊聊,看有什么被他忽略掉的重要事情。二老爷刘诰则去找老太太生前最信任的几个大丫鬟和嬷嬷询问下情况。   随后二人再在祠堂门口碰头。   且先说永平郡王刘谏,他平常只有初一十五是宿在王妃那里的,昨个儿自然没有。好在,他清楚这会儿王妃肯定在正院东暖阁里吩咐管事嬷嬷们做事,只径直去了那头,打发走下人后,一脸正色的开了口。   他没直接说昨晚梦到了老太太,而是告诫王妃:“当年是老太太亲自选中了你,让你当了咱们永平王府的大太太。对于老太太身后事你可不能懈怠,要做到精益求精,不要认为已经出殡了就没事儿了。甭管怎么说,你都要给晚辈们树立个好榜样。”   王妃:……???   自诩有一副七巧玲珑心的永平王妃,这会儿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懵的。她就没理解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关键是,老王妃的身后事办得很好啊,所有的事情都很完美,来祭拜的人也都夸她孝顺,怎么就突然又……   就很迷茫。   老王妃啊,那是风光大葬四方路祭!   偏生王爷这话她还没办法反驳,如果王爷是拿了确切的事情说她的,那她还可以有针对性的反驳一二。可听听王爷这话,要精益求精啊!   请问人都出殡了,你还想咋样?   永平郡王敲打了王妃一番后,很快就离开了。别以为他就是这么吃饱了撑着说几句话,在他说话的时候,他两眼是死死盯着王妃瞧的。可以确定的是,在听到关于老王妃的事情后,王妃眼里只有迷茫,并未半点儿心虚。   他在来的路上想过了,假如他母亲的死因真是另有隐情,那绝对不是外人干的,只有府里人才有这个可能。   虽说眼下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起码跟王妃无关,他这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殊不知,在王爷离开后,王妃她左思右想的就觉得不对劲儿,又想起方才王爷那一副肾虚的模样,她恍然大悟。   一定是哪个小贱蹄子昨晚吹枕边风了。   盛怒之下,王妃紧急召唤了所有的小妾,开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大会,中心思想是,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再敢生事绝不姑息,一个两个的等着被发卖吧!   小妾们:……   真当是应了那句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现实的情况就是,老太太骂儿子,儿子训儿媳,儿媳虐小妾。   小妾不委屈吗?昨个儿老爷是歇在自个儿屋里的,没去她们那儿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六月飞雪啊啊啊!   小妾里头有老实的也有爱作了,尤其是老太太过世前,最为受到王爷宠爱的那个小妾,顿时就委屈上了,回头就堵了王爷,眼含热泪的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王爷也很气,该你办的事情办不好,还迁怒到无辜之人身上?不管老太太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死不瞑目,这不都是当家主母不称职吗?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的永平郡王已经去了祠堂,在门口就碰上了他二弟刘诰。   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下情报,确定老太太的死因应该就是简单的病故,并无任何隐情。   这也很正常,老太太年轻时候吃了很多苦的,跟随老太爷一起征战沙场,落了一身的毛病,活过六十大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最终没能熬过去也不稀奇。   “走吧,跟老太太说说话。”   话是要说的,香也是要上的,头还是得磕的,另外纸钱也不能少,多烧一些让老太太到阴曹地府可劲儿的花。   可以说,兄弟二人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忘了换供品。   ……   与此同时,杨冬燕吃完了早食,也不急着捞供品,而是领着小孙孙在村里逛了一圈。等看着小孙孙跟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玩开了,她还优哉游哉的往山上走。   其实也没多惬意,主要是她饿啊!   礁磬村这一带多半都是一天吃两顿的。早食会相对好一些,起码能吃饱,毕竟要干一天的活儿。夜食几乎就是一碗清得能见底的稀粥,最多也就是骗骗肚子,反正吃完就歇下了,都不用担心会积食。   如果是以前,杨冬燕倒也无所谓,她经常因为吃多了点心吃不下正餐。府里其他人的院子暂且不提,反正她那儿,各色糕点是不断的,想吃热汤也能随时送上来,要是临睡前饿了还能叫一碗燕窝粥填填肚子。   可如今呢?   本来其实还好,她以为是白得的东西,那还有啥好嫌弃的?可当她知道那是供品,原就是属于她的,而且她明明是能吃到好的结果却……   气死了气死了,艹!   及至上了山,杨冬燕都没立刻捞供品,她觉得她应该给儿子们重新做人的机会,所以她忍住了。   忍啊忍啊忍,终于等到快晌午了,她忍不住了,伸手这么一捞……   还是供糕,还是坏的。   不止是坏的那么简单啊!起码昨个儿的供糕看着外表还是好的,只是吃到嘴里是馊的。可今个儿的供糕,仔细一看,上头都已经长毛了。   确切的说,印着“永平”两个字的那一面是好的,平的那面却已经长出了绿毛来。   杨冬燕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供糕。   哦,南方应该是进入梅雨季了吧?祠堂那地儿,常年也没个人,空气也不流通,阴森潮湿的,碰上梅雨季供糕馊掉长毛,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   我呸!   这一次,杨冬燕是做好了准备的。她特地找了个平常不会有人过来的偏僻地儿,在深呼吸几口气,同时眼睛死死的盯着长毛的供糕,将情绪酝酿到位之后……   “刘谏刘诰你们这俩小兔崽子!老娘才走了十几天啊!三七都还没到啊!早知道这样,老娘当初就不该拼命把你们生下来!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王八犊子!”   “老娘今个儿必须得给你们骂明白了!”   “老娘以前待你们不薄啊,老娘走了你连个供品都能怠慢!烂掉的苹果!长毛的供糕!你俩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吗?拿这些破烂东西给老娘上供,老娘不吃!去你爹的!”   太生气了!   杨冬燕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昨个儿还仅仅是简单的骂了两句,都没发挥出她的正常水准来。今个儿啊,她满怀期待,想着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应该再给一次机会。   结果呢?   她就该一棍子将那俩混账东西都打死算了!   “刘谏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娘在战场上生下了你啊!为了护住你,老娘被敌军刺穿了肩胛骨!为了养活你,奶水不够吃了,老娘拿血水喂你啊!我怎么对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的?行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还袭爵了,是王爷了,我啊,我都死了还说个屁啊!”   “还有刘诰你个混账玩意儿!老娘活着的时候多疼你啊,把屎把尿给你拉扯大啊,你呢?你给老娘吃什么?你还不如什么都别供了,让老娘饿着!饿着!!”   杨冬燕刚开始是真的生气,都气疯了。可骂到了后来,却是越骂越伤心。   她饿啊!从借尸还魂之后,她就没一天是吃饱的。   不止饿,她还馋,她想吃肉肉,肉啊肉啊!   “饿死我算了!你们老刘家一窝坏蛋!坏胚子!坏得都流油了!”   她想吃流油的咸鸭蛋……呜呜呜!   只这般,杨冬燕在秃头山上骂了个痛快。可骂是骂痛快了,回去就不好受了,累啊,你以为骂人不累吗?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她大儿媳一脸嘲讽的看过来:“又上山去了?苹果呢?”   不问还好,一问更生气了。   杨冬燕一个没绷住,破口大骂:“去你娘的,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你妈没了!!   刘家兄弟:QAQ 第005章   方氏都傻了。   她原就是礁磬村人,在几年前说亲时,她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起码可以选一户家境略好、人丁兴旺的人家。可她琢磨着,她娘家条件算是村里不错的了,但这跟外来的媳妇有关系吗?不是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干活比谁都多,还得被数落被蹉跎?   于是,她果断的选了魏家,哪怕日子过得艰辛一些,但能当家啊!村里谁不知道杨婆子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软面团子?   谁知道婆婆病了一场后,就……   等魏大牛略晚一步回到家中时,才刚走进自家院子,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歇脚,就看到他婆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冲着他哭开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放着娘家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嫁到老魏家来吃糠喝稀,给你们老魏家生了大胖儿子不说,还得当牛做马的……偏就没人拿我当人看!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劲儿啊!”   魏大牛懵了。   恍惚间,眼前这个大哭大闹的人仿佛不是他婆娘,而是隔壁的大伯娘。   真的是太像了!   “窝头他娘,你在学大伯娘啊?哎哟,这学得可真像。可你好端端的,学她干啥?那话咋说的……好的不学学坏的。”   方氏哭声一顿,随后恼羞成怒:“魏大牛!你娘欺负了我!她骂了我!”   魏大牛惊讶了一下,随后摇着头无比耿直的道:“我不信。”   原本,方氏只是想趁机拿乔搞点儿事,顺便彰显下存在感,好让自家男人以后别再添钱给婆婆买这个买那个了。结果,这下好了,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更气人的是,魏大牛很快就撇下方氏,径直走到堂屋里,深情的呼唤起了他的老母亲。   “娘!娘你咋了?娘啊……”   杨冬燕心情非常不好。   在这一天里,她又是爬山又是等待,之后更是连着骂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腹中饥饿嘴巴干渴的回到了家里,结果还被这边的儿媳给嘲讽了?   单单这些也就算了,偏她后来躺在炕上认真的想了想,别不是她这边无论做什么,儿子那头都不知道吧?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杨冬燕还是很了解的。因此,她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万一不是因为自己前一天没说明白,而是儿子们压根就接收不到她这边的消息,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讲道理,放在几十年前的她身上,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但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彻底磨灭了她的斗志,真要是让她像年轻时候那样从头再来一次……   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心气,单说眼前这个困境,她怕是根本就活不到这个冬天。   魏大牛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老娘仰面躺在土炕上,腰板笔直两腿直伸,双手更是交叉覆盖在腰腹部。   这样的姿势已经很吓人了,结果他老娘还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房梁看……   “娘啊!我的娘啊,你这是咋了啊?”魏大牛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呼小叫的道,“娘你可不能丢下儿子就这么走了啊!儿子还没好好孝敬你啊!都没让你享过一天的福……娘啊娘啊娘!方氏你给我过来!!”   杨冬燕什么都没做,非要说的话,她也就是在炕上挺尸。   但挺尸自由总是有的吧?   魏大牛吓坏了,方氏本来是不以为意的,等她听到唤声进来一看,也被吓得不轻。   俩人呼唤了许久,稍片刻后,小杨氏也过来跟着深情呼唤,最终杨冬燕还是被唤回了魂儿来。   “我饿,我好饿,又饿又渴……我要死了……”杨冬燕断断续续的发出了临终前的呢喃。   “儿子这就给你做饭去!”   魏大牛瞬间起身,他想到先前他娘快不行了,结果还不是一顿呼唤外加两碗米粥给救回来了?这么想着,他立马往灶屋里窜,寻摸了半点儿也只找到一些粗粮,他索性把东西随手一撂,跑出院门直奔隔壁。   一刻钟后,杨冬燕吃到了她死而复生之后,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   清水面条加个鸡蛋。   方氏直接就疯了。   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养着好些只母鸡呢,怎么可能没鸡蛋?可那些鸡蛋是要攒起来,等到赶场子的时候去换油盐的。真要是煮个鸡蛋,她还不至于直接疯球,可那挂面是哪儿来的?她咋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金贵的东西?   很快,她就从魏大牛口中知道了真相。   跟隔壁借的,等粮食收上来以后还。   方氏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噎得她直翻白眼,等她勉强缓过来后,这回是真的坐在地上哭开了。   不得不说,一个造孽的老太太,不管她生前还是死后,不管她上哪儿是什么身份,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逼死儿媳妇。   就说跟前的方氏,她看着婆婆在屋里吸溜着面条吃着鸡蛋,还喝着汤……   “你怕你娘一蹬腿就去了,你咋不怕我去了呢?我不活了,活不了了!”   杨冬燕只当没听到,她真的是饿坏了,只放了点儿盐巴调味的清水面条都那么好吃。   吸溜,咕噜。   好次。   吃饱喝足睡觉觉,杨冬燕心满意足的躺下了,她不知道的是,她曾经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俩儿子,再一次面临着噩梦降临。   确切的说,应该是升级版的噩梦。   前一晚上就没睡好的兄弟二人,面对卷土重来的老老太太,第一反应是懵圈,也曾试图开口解释的,但做梦啊,梦又没逻辑的。反正他俩是解释了,但梦里的老太太完全没了生前的体面端庄,既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又像是听了也装作没听到,就是自顾自的骂街。   最可怕的是,这次的时长真是够够的,仿佛从闭眼的那一刻起,骂到他们睁开眼睛,中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停顿,且骂到后来,那是愈发的具有节奏感。   结果就是,天亮了,梦醒了,骂声却仿佛从未停止过。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刘家兄弟枯坐在床榻上,满脸茫然两眼无神嘴巴微张……从这一点来看,确实是嫡亲的兄弟二人了。   再度碰头后,兄弟二人无言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刘诰憋不住先开了口。   “大哥,你看要不咱们再去一趟祠堂?还是大哥你去寻下大嫂,关于供品这个事儿,是不是该拿个章程?”   刘诰其实很委屈的。   理论上说,嫡长子才有义务赡养父母,包括父母的身后事以及祠堂祭拜等等。嫡次子是没这个义务的,尤其刘家还是很特殊的,身为嫡长子的刘谏不单继承了绝大多数的祖产,还包括了郡王爵位。   作为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儿子,况且他还极有读书天赋,那可真的是从小到大就没挨过骂。   没想到啊,老太太没了以后天天骂他,骂了一遍又一遍,把他骂了个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可这能怪他吗?供品又不是他负责的。   刘诰委屈,刘谏就不委屈了?   身为袭爵的永平郡王,哪怕如今在家中守孝,可他也是很忙的。退一步说,就算不忙好了,他也不可能去管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啊!管中馈的人是他的王妃,不是他!   “二弟你先去祠堂那头,为兄去找下王妃。”   永平郡王刘谏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王妃院子里去,当然不可能出什么意外,在自家府里,就算再怎么心不在焉的,最多也就是在进门前,被门槛绊了一下。   没摔,就是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后永平郡王就稳住了。   他是稳了,王妃可没有。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   还在路上的时候,永平郡王就想过了,老太太托梦骂儿子这个事儿还是别说为妙,横竖老太太就是特地托梦说供品出了问题,也就是说只要解决了这个核心问题,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这么想着,永平郡王直接冷了脸:“你跟我去一趟祠堂!”   撂下这话后,他也不管王妃有没有跟上来,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走在半路上他还在后悔,要不是因为一夜没睡好,心神不宁的,他都不需要特地走这么一趟,直接派人去喊王妃就行了。   等到了祠堂那头,永平郡王亲自走到前面,伸手拿起一个苹果……   噗——   苹果被他大力捏爆了,直接爆浆了。   他黑着脸又拿了一块供糕,随后直接将反面长了绿毛的供糕并刚才的烂苹果一起丢到了王妃身上。   王妃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然而还是没能避开,就这样被砸了个正着。   肯定是不疼的,但作为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侯府千金,她差点儿没疯了。   “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你连碰一下都嫌脏,是怎么做到有脸拿这些东西当供品的?老太太才走了十多天,你就彻底把她给忘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想着她?”   有啊!   当然是有的。   王妃一直觉得自己太倒霉了才会嫁给姓刘的,摊上了这么个恶婆婆,她盼了好久才终于盼到婆婆没了,多高兴呢!   结果还没过几天好日子,才刚忙完前阵子的丧事,她正准备享受属于郡王妃的幸福生活时……   老太太诈尸了。   此时的王妃还不知道是老太太托梦了,她以为是什么人发现了供品坏掉了,特地将事情捅到了王爷跟前,故意离间他们夫妻感情。仔细想想,屋里的那几个妾室都有可能这么干,好了,连嫌疑人都有了。   “王爷,我不懂。从我嫁给你之后,我一切都是依着王府的旧例来的,包括这回老太太的丧事,方方面面的事情我都考虑妥当了,南陵郡里何人不夸赞咱们府上的丧事办得好,连皇上都写了悼文,皇后也夸我孝顺。王爷您就因为供品的事儿,就质疑我的孝心?”   没给王爷说话的机会,王妃指着摆放供品的八仙桌,一脸正色的补充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旧例来的,依着当年老王爷过世后,老太太定下的规矩来的!”   永平郡王:……   眼见王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王妃又再一次改了态度,她眼圈一红,眼泪说来就来:“王爷,我委屈啊!老太太当年定的旧例,怎么能因为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给她改了呢?这才是真正的没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她一走,我就迫不及待的当家做主……我是这种人吗?”   “当年,老王爷撒手人寰,供品也是好多天都不换的。那会儿我也曾提过的,意思是要不要多摆几种果子,每次都是苹果不合适呢。还有供糕,是不是可以多几个花样,永远就是这一种花样,也不好看呢!”   “王爷可知,老太太当时是怎么训诫我的?她说,我真的是个败家媳妇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供品还想摆出花儿来?还质问我,要不要去云鹤楼定一桌上等的席面来供着啊?”   已经好几年过去了,当日的一幕幕情形对于王妃而言,仍然历历在目。   她是侯府千金,是真正完全没吃过苦头的那一辈儿人。从根子上,她跟她婆婆就不是一类人。她婆婆啊,乡下来的呢,就算一朝诰命及身,可该懂的规矩都不懂,还给她立规矩,说的那些话更是到如今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老太太就教育我和弟妹,说什么孝顺这种事情是要趁老人活着的时候做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让我们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想要当个孝子,就趁她还活着的时候赶紧孝顺,别等她都没气了,装孝顺假哭平白膈应人。”   摸着良心说,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永平郡王都听傻了,他能说什么呢?   关键时候,他弟来救他了,唯一不妥的是,来的是刘诰夫妻俩。   没等永平郡王开口,王妃就一把拽住了她弟妹,非要她弟妹说句公道话:“弟妹你说,关于祭祀关于供品这些规矩,是不是老太太生前定下来的?以前就是这样的,沿袭传统下来而已,我丁点儿都没改动过,怎么如今又成了我的错了?那要是我改了,岂不是对老太太心怀不满?”   府上的二太太满脸的尴尬,她知道大哥大嫂闹了矛盾,但她哪个都不想开罪。   迟疑了片刻后,二太太只喏喏的道:“我确是听到大嫂吩咐下去,一切照旧例来。”   刘家兄弟二人彻底的没了言语。   这该怎么说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俗称,报应啊!!   可偏偏,当儿子的还不能说这是他老娘自找的,噎了个半死,还得给王妃认错,承认是自己冤枉了她错怪了她。   那么接下来,他也道歉了也赔不是了,咱们能不能各退一步,以后这供品更换得勤快一些?   讲道理,供品这个事儿吧,谁家也不会天天换的,这个都是一摆好多天的。也不独独永平王府是这样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庙那头都没这般讲究!   不过,王爷既然都主动退让了,王妃也没抓着理不放。   王妃很快就吩咐下去,更换了供在祠堂里的供品,还规定了隔天一换。   在她看来,隔天一换就已经够傻了,每天换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好在王爷也觉得还成吧,毕竟仔细想想,送到皇上嘴里的水果,那也不可能是才刚摘下来的。   一旁的刘诰见事情已经妥了,松口气的同时也提了个建议:“那要不要换一种水果?供糕呢?”   王妃断然拒绝:“老太太就喜欢苹果和供糕,不然她为何当初要定下来这两种?”   这么说也有道理。   刘家兄弟二人很快就被说服了,身心轻松的离开了祠堂。   他们想的是,这下老太太总该高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你猜我高兴不→_→   杨冬燕:我高不高兴先不提,反正你们高兴得太早了→_→ 第006章   高兴个屁!   因为前一天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杨冬燕直到吃完晚饭搂着小孙孙躺在土炕上时,才想起自己今个儿没捞供品。   她很是忐忑,最怕的就是自己根本就没办法跟上辈子的亲儿子们沟通。真要是那样的话,那老天爷给了自己这种神仙手段,又有啥用呢?见天的捞烂苹果和长毛供糕吗?   甚至于她脑洞大开,想着会不会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情况,能够死而复生还能捞供品……那儿孙们可就太造孽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杨冬燕瞅了一眼已经睡熟了的小孙孙,背过身子开始捞供品。   也没仔细看,反正就这么随手一捞。   是好的!   一个硕大新鲜的苹果出现在自己手里,杨冬燕兴奋极了,晚饭那点儿稀粥抵什么用?她也顾不得苹果没洗,直接拿袖子擦了擦,躲在被窝里就将整个苹果都给啃光了。   等到第二天天亮以后,杨冬燕又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捞了一块供糕,也是好的,口感软糯又香又甜。   唯一的遗憾是,这份量也太少了。   供糕能有多大?其实张大嘴巴一口一块都没问题的,哪怕小心翼翼的吃,最多也就三两口的事儿。这也是正常的,糕饼这玩意儿都大不到哪里去,真要是做的大了,那就不叫糕饼了,叫月饼!   杨冬燕意犹未尽的吃完了供糕,还十分舍不得舔了舔手指,然后……   她就跑到山上开骂了。   骂的是啥?小兔崽子就不知道变通吗?明明年纪不大,却是迂腐古板。苹果也就算了,虽说她更爱吃樱桃荔枝之类的水果,可一则季节不对,二则就算是对了季节的杨梅好了,万一真的供了杨梅,一次只给一颗咋办?   倒是可以将苹果换成西瓜,那季节倒是对上了,唯一可惜的是,他们这一带好像不产西瓜。   略一思量,杨冬燕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苹果暂时不用换,但供糕必须换。   再就是,她也想试试看,究竟是那俩不孝子听到了她的骂声才换了供品,还是单纯的就是赶了巧。毕竟,她当家的时候,隔段时间也是会更换供品的。这个时间吧,一般是夏天半个月,冬天一个月。   杨冬燕不确定究竟哪个才是真相,所以她大胆的开骂了。   当然开骂之前,她先轻咳两声开开嗓,随后又深呼吸一口气,这叫气沉丹田。   “刘谏刘诰你俩小兔崽子给老娘听着!老娘不要吃供糕!换掉!换成肉饼!记得啊,不要做那种咬两口连味儿都没尝出来就没了的小肉饼,要大!要特别大!要特别特别的大!”   没文化就吃亏,杨冬燕上辈子就没读过书,她之所以能认识供糕上面“永平”两个字,纯粹就是看得多了。也因此,在描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那语言就显得十分苍白。   完全没了她骂儿子时的海量词汇。   不过没关系,词儿不多可以用骂声来凑。   就这样,杨冬燕一面骂儿子一面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要求。包括肉饼一定要特别巨大,面饼的原材料必须是最上等的精细面粉,最重要的还是里头夹的肉馅儿,那肯定得是纯肉肉,不要猪肉要羊肉!   “羊肉要剁成泥,里头还要掺合上葱段、蒜末、精盐和辣椒粉……”   说着说着,杨冬燕就忍不住口水直流。   她其实不单单是借尸还魂以后再没吃到肉了,事实上时间还要更久。想想看,她是病重过世的,在临终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靠汤药吊着的。虽说永平王府富贵无双,理论上她想吃什么都可以,可一个已经缠绵病榻许久的年老病人,除了喝粥吃药之外,她还能怎么样呢?   仔细算下来,她怕是已经有半年光景没吃到肉了。   以前是有的吃,但身体不允许;如今她年轻了二十多岁,吃啥都香,却没了那个条件。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不过就算再怎么馋肉,她仍是个讲道理的老太太,只骂儿子不骂儿媳。哪怕她也明白掌管中馈的是人她上辈子的大儿媳,可那又怎样?负责更换供品的还是下人呢,她骂了吗?   “老娘拼死拼活的把你俩生下来,辛辛苦苦的把你俩拉扯长大,可你俩呢?要是连个肉饼都不给老娘吃,老娘就天天在地底下骂你们!这世上谁都可以对老娘不好,就你俩不许!俩不孝子!混账东西!小兔崽子!王八犊子!……”   讲完要求也骂完了儿子,杨冬燕心情很好的下了山。   这下杨冬燕是高兴了,却是苦了她那俩亲儿子。   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还以为事情就此打住了,结果才隔了一天啊!老娘又在梦里开骂了,你说骂归骂,咋的还骂着骂着就开始报菜名了呢?   对,咱们知道老娘你好久没吃肉了,但你以为咱们兄弟俩就有吗?!   永平王府还在孝期里啊!   反正等再度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后,刘家兄弟二人满脸都是绝望。   在梦境里,他们试图跟老太太沟通过的,很努力的讲道理。府上还在孝期当中,虽说并不要求下人们一起守孝,但没有主家守孝下人大鱼大肉的道理。也就是说,整个王府上下都需要茹素。   但没用。   等于说,母子之间是单项联系的,老太太才收不到反馈,她只知道骂完儿子后,好像称心如意了不少,就是欠的,讨骂!   甚至于,就算能沟通好了,真以为老太太能听得进去?做梦吧,只听说过晚辈给长辈守孝,听说过自个儿给自个儿守孝的?   不需要!   最终,刘家兄弟二人选择了妥协。   招来了心腹管家后,交代了一长串的话,最终由管家去大厨房那头通知最新任务。   做几个肉饼。   永平王府的大厨啊,从来没做过这么不上台面的吃食!人家勋贵们都追求精致奢华,不单只是在家舍摆件方面,像吃食也是有追求的。最好是那种看着精致的,气味不大或者芳香的,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大上,看着有档次的,顶好是稀罕的,有故事背景的。   谁家会点肉饼吃啊?!   更烦的是,等大厨听完了管家的转述后……   那叫肉饼吗?哪个没文化的点了菜?这叫羊肉馅饼儿!   这是一道地道的北方菜,只因为北方冬天寒冷异常,精致的炒菜可能刚出锅就凉掉了,而一直放在锅里闷着,也会因为水汽过多导致口感下降。像羊肉馅饼儿这种菜,自然受到了不少人的喜欢,又能当主食又能当菜吃,一口气做一锅,想吃的时候热一下……   反正好处挺多的,平头百姓也挺爱吃的,就是没想到啊,堂堂永平王府也好这一口。   相较于吐槽这菜不够上档次,像孝期偷吃肉什么的,大厨反而不在意了。   那杨冬燕最后吃到了她想要的肉饼了吗?   答案是吃到了。   差点儿没吃撑了。   肉饼这东西没法解释来历,肯定不能说是从山上捡来的啊!而且就他们这个村子,也没见过谁家做这玩意儿。菜饼子倒是有,就是两块干饼子中间挟些咸菜腌菜之类的,就这都算是上等吃食了,不止好吃还管饱。   既然没法解释,那就不解释了。   杨冬燕躲在山上就把老大老大的一个肉饼给解决了。   吃完后,她还仔细的擦干净了嘴,还特地在外头多待了一段时间,起码将身上那股子的肉味给散了。   随后,她挺着鼓出来的肚子,心满意足的下山去了。   她深以为,自己不用再想法子努力上进了。肯定是她上辈子够努力了,所以老天爷才奖励了她这个神仙手段。   以后啊,她就等着儿子们的供养了。   ……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杨冬燕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这天晚间她就又得了个好消息。   二牛媳妇小杨氏怀孕了。   其实小杨氏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先前日子还短不太确定,到今个儿算下来小日子已经迟来了七八天了,她心里有谱了。她又特地往邻村跑了一趟,请人家行脚大夫给把了脉。确定是喜脉后,她在晚饭时分高兴的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这就是你今个儿什么活都没干的理由?”大牛媳妇方氏一脸的不快,“你知不知道我和大牛每天下地干活有多累?只让你待在家里做些家务活儿,你连这都不成?二牛娶你回来干嘛?”   小杨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被大嫂突突了一顿,顿时把脸一拉,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很是气愤的看向她的婆婆兼娘家亲姑姑:“娘!你就看着她这么欺负我?你当初在我爹娘跟前是怎么答应的?你要是不管管大嫂,我立马回娘家去!”   换成别的时间,杨冬燕肯定没好性子,可这不是今个儿吃到了久违的肉饼吗?还吃撑了……   人都是这样的,饿到眼红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反过来,吃饱喝足就特别容易产生慵懒的情绪,就提不起劲儿来,只想躺着当条咸鱼。   杨冬燕好脾气的笑了笑:“怀孕是好事儿,你生啥气呢?别气坏了身子。”   小杨氏眼珠子一转,她能听得出来婆婆是向着自己的,那就好办多了。   “那我也不要求别的,每天吃一个蛋不过分吧?”   杨冬燕点头道:“不过分。”   “一天两顿杂粮粥不过分吧?要稠的。”   “可以啊。”杨冬燕等待了一会儿,见她不吭声了,又问道,“你还有啥要求?一气都说了,能答应的我肯定都答应你。”   这话一出,小杨氏可高兴了:“还有不干活!我都怀孕了,我要养身子,不干活了!”   杨冬燕回忆了一下她上辈子那倒霉儿媳妇怀孕时的排场,哎哟喂,那排场别提有多大了。   什么三天请一回平安脉,什么医婆子医女贴身照顾,什么量身定做最适合她的药膳方子……   想到以前的种种,杨冬燕看向小杨氏的目光里透着满满的慈祥和蔼:“成,都成,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没等小杨氏高兴,方氏就大吼一声:“不成!我那会儿可什么都没有呢!娘你不能这么偏心眼儿!”   杨冬燕心说关我屁事,你怀孕那会儿我还是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呢!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她想了想,只道:“那你提了吗?”   方氏被噎住了。   “你不提我咋知道你想要什么呢?那我又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咋说呢?这回要不是二牛媳妇提出来,我也不会主动说这些啊!”   逻辑通√   眼见方氏还要说什么,一直没吭声的大牛忍不住了:“你想干啥?娘对你不好吗?你怀孕的时候,连贴身衣裳都是娘帮你洗的!别家媳妇生完孩子没两天就下地了,只你一个躺了整一个月!娘还给窝头搓尿布,那可是大冬天啊!”   杨冬燕觉得吧,要不搓尿布就算了,她可以在其他方面描补。   譬如说,眼前这碗看着就没啥吃头的杂粮粥。   “老二家的,别跟你嫂子置气,伤了身子是你自己难受。来,这碗杂粮粥娘没吃过,给你吃啊!鸡蛋明个儿给你煮,成吧?”   小杨氏顿时就感动了:“娘,你自己吃吧,饿着肚子得睡不着了。”   吃撑了一样睡不着。   她今天吃了一整个硕大无比的肉饼啊,原主长年累月的挨饿,其实胃口真的不大。反正她这会儿是吃饱了的,看着眼前的杂粮粥,那叫一个索然无味。   “吃吧吃吧,娘不饿,你多吃点儿,娘看着心里高兴。”   小杨氏满脸感动的端过了碗,一气吃了个精光。她真的是满心满眼的感动,觉得娘这不是变回去了吗?还是跟以前一样好,还是很心疼她的,自己不吃给她吃,这要不是亲姑姑谁舍得啊!   然而,小杨氏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儿,这以后要是她不孝顺……怕是能被村里人给骂傻了。   多好的婆婆啊!   好在,这会儿的小杨氏还是很幸福的。她这就过上了每天一个煮鸡蛋两碗……哦不,应该是三碗杂粮粥的好日子。   杨冬燕不想喝粥,确切的说,她清早起来还是要喝的。等吃完早饭后,她就慢悠悠的上了山,捞出个香喷喷的大肉饼,美滋滋的开吃。因为肉饼太大了,她能有滋有味的啃上个大半天,吃得十分饱后,才优哉游哉的下山回家。   杂粮粥?谁稀罕!   当然,每天吃羊肉饼还是会吃腻的。   不过不要紧,她可以点菜的呀~   油酥肉饼、酱香肉饼、葱香肉饼、五香烤肉饼、发面肉饼……   饼子吃腻了也没关系,可以换成包子嘛!美食文化源远流长,反正她就是那个点菜的,烦恼的事情就交给儿子们吧。   嗝——   老太太不想努力了,儿子养我。 第007章   人都是这样的,一旦有了后路,就立马壮了胆识,感觉什么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杨冬燕就是如此。   先前,她只要一想到北方那能冻死人的数九寒天,整个人就只剩下了满满的绝望。可眼下就不同了,没棉被没棉衣可以跟儿子要啊,没吃没喝了继续跟儿子要啊,就是没了炭火这不一样可以跟儿子要啊!   这么一想,她就焦虑全无,感觉人生又再度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可永平王府的王妃就不这么认为了。   一开始,永平郡王刘谏是打算偷偷的处理这事儿的,主要是因为他不想将老太太托梦骂他的事情说出去。说白了,王妃会因为不想承担不孝的罪名拼命甩锅,王爷就不要牌面的吗?   先人托梦,这种事情说出来太玄乎了,偶尔一次也就罢了,隔三差五的就来一次,且每次都是骂不孝子……   反正就很尴尬,完全不想说。   本来以为也就是供个肉饼的事儿,交给心腹管事处理也就行了。谁知老太太爱上了点餐,见天的要求换个花样。哪怕到了这一步,事儿还能瞒得住的,直到……   老太太想要草纸。   没错,就是擦屁屁的那种纸。   不光要了草纸,还提出了一大堆复杂的要求。大意就是,不要府上常用的那种金贵的草纸,要普通人家用的那种,既要柔软不伤屁屁,且看着又不是特别稀罕的……   永平郡王帮着给概括了一下,就是看着丑实际上好用的草纸呗。   这个结论是他从睡梦中醒来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然而下一刻,他就恨不得自己还在梦里。   想吃口啥倒是好解决,横竖就是派人往大厨房走一趟。但请问他要从哪里去弄老太太要的那种草纸呢?   当然,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怎么人都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以后,居然还要五谷轮回?不过仔细想想也对,毕竟老太太先前还点餐来着。   可怜永平郡王活了近四十年,愣是不知道上哪儿买看着不起眼实则非常好用的草纸,无奈之下他只得找到了王妃,将事情如实相告。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听到所谓真相时,王妃在那一瞬间的表情。非要说的话,永平郡王觉得可能她比老太太更需要草纸。   “托梦?王爷您是在说笑吗?”   王妃满脸的不敢置信。   即便早在王爷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将近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包括她暗中调查房中小妾的事儿,原先她还没想明白,却在这会儿彻底醒悟了过来。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选择不信。   怎么能相信呢?若说别人是十年媳妇熬成婆,她嫁到王府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糟心的婆婆,结果眼下要她承认……婆婆死了都不放过她?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老王妃阴魂不散啊!!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的话?你要是不愿意当这个家,就在正院里歇着,让弟妹去管中馈!不然,让齐姨娘她们几个去办也成呢!”   当然不成!   王妃忍着满腔的怨愤,最终不得不接下了寻平民版草纸的任务。   往供桌上摆草纸供奉祖宗……   光是想想就很窒息。   “对了,老太太说了,要很多的草纸,特别特别多,厚厚的一捆,还要用绳子扎紧了,才能放到她牌位前面供着。”临走前,王爷又叮嘱了一句。   说真的,就算王妃之前心里还存了少少的疑惑,那么在听到王爷最后那句时,所有一切的狐疑都烟消云散了。只因最后那话太像是老太太会说的了,听着就特别没文化,仔细一品就更没文化了。   王妃差点儿就心梗了。   等略缓了缓后,她就喊来了儿媳妇,也就是永平王府的世子妃,把那些林林总总的要求都说了一遍:“……记住了?那就赶紧去办。”   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虽说王妃平常更爱找屋里的妾室撒气,不过在具体办事儿时,还是找儿媳妇比较妥当。   世子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碍于王妃的黑脸又不敢细问,只能一脸迷茫无助的答应了下来。   找草纸……   她到底嫁了户什么人家啊!   **   王妃、世子妃是苦,杨冬燕就不苦吗?   穷苦偏远的乡下地头啊,茅厕都是简易的棚子,臭气熏天可以忍受,底下是翻滚的粪池也勉强可以扛住。可如厕之后刮一刮、洗一洗,又是怎样一种凄苦无助呢?   反正最终草纸是到手了,摞起来小半人高。被杨冬燕拆开了平铺在她炕尾的木箱底下,往上还盖了一层干稻草掩饰,最后才是原主的衣裳和破棉被。   按理说,藏得这么严实应该没问题了。就算真被人发现了也没啥,其实本地是有草纸卖的,就颜色黄中夹带着黑,触感更是粗粝不看,光想想就觉得屁屁疼。   幸好,最苦的日子熬过去了。   才刚藏严实了,杨冬燕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出来一看,却是隔壁的大嫂:“喊我干啥?”   “你前头不是问村里谁去镇上吗?我家小儿子要去,你想干啥?”   杨冬燕忙道:“帮我给二牛捎个口信,就说他媳妇怀孕了,让他别打零工了,赶紧回家来。”   “成,要是东家不放人也不怕,我让我小儿子顶上。”   魏二牛即将回家的消息,由杨冬燕在晚饭桌上告诉了家里人。这天她也没啥胃口,虽说没吃到一天一个的肉饼子,但吃惯了肉饼,再让她喝没滋没味清得见底的杂粮粥,一样提不起劲儿来。想着大不了明个儿早些起身上山去,她忍着叹气提前上了炕。   两天后,魏二牛回家了。   他来得也是凑巧,刚好赶在了家里人吃晚饭的时候。结果,刚走进堂屋里,他就看到他媳妇伸手拿过了老娘跟前盛着粥的碗……   “你咋能吃娘的饭呢?你吃了娘吃啥?”   魏二牛大惊失色,可不等他上前阻止,杨冬燕就严肃的批评了他:“你瞎嚷嚷啥啊?你媳妇怀孕了你这么大声想干啥?让她吃,多吃点儿,吃饱了才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小杨氏笑眯眯的点点头:“嗯,我一定给娘生个大胖孙子。”   “你……”魏二牛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倒是从堂弟那头知道了自己媳妇怀孕的消息,因此听到先前那话并不惊讶,可怀孕是抢他娘口粮的理由吗?   偏这时,方氏也开了口:“娘可真是将弟妹放在心尖尖上疼啊,自个儿舍不得吃让给弟妹吃。我就从来没见过像娘这么好的婆婆,弟妹能嫁到咱们老魏家当媳妇,怕是上辈子积了不少德吧?”   就算魏二牛不聪明,可方氏这话说得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任谁都能听出这不是好话。   小杨氏立马怼了上去:“大嫂,我跟你可不一样!当初是娘跑到娘家特地跟我爹娘打了包票,说以后肯定会对我好的,拿我当亲闺女看,这才说服了我爹娘让我嫁过来。娘这会儿啊,就是在做当初答应了我爹娘的事儿!”   “对对,是我答应的,往后要对你好……我对你好吧?以后你想喝什么粥就喝什么粥,想喝几碗粥就喝几碗粥!娘肯定不能饿着你!”杨冬燕拍着胸口保证道。   我吃肉你喝粥,我吃撑你不饿。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听到这话,小杨氏得意的笑了。   杨冬燕又道:“正好二牛也回来了,咱们重新分派一下活计吧。还是大牛二牛下地干农活,成不?”   魏家哥俩猛点头,表示完全没意见。   “二牛媳妇儿有了身子,不能干活了,那屋前屋后这些事儿就让大牛媳妇儿来做吧,可以吗?”杨冬燕一脸忐忑不安的看向方氏,语气里更是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见状,魏大牛受不了了,当下就拍板决定:“成,就按娘说的这么办!”   “成啥成?你凭啥替我答应了?不成!不就是怀个孩子吗?打量谁还没生过一样,用得着这么金贵吗?又不是马上就要生了,这才刚怀上,她还没显怀呢!咋就不能干活了?”方氏气坏了,她怀孕那会儿啥都没享受过,怎么到了小杨氏怀孕就这么多事儿呢?   小杨氏顿时不干了,只拿眼去瞧杨冬燕。   杨冬燕的表情管理就非常到位,瞬间眼圈就红了:“那、那我来做,你俩都歇着……”   “不成!”魏大牛气得恨不得把这倒霉媳妇拍出去,“弟妹那是怀孕了,你啥事儿没有就歇在家里?娘她苦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将我们哥俩拉扯长大,如今就该是她享福的时候了,你怎么能这样?”   方氏气哭了,她做了啥?她啥都没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偏生因为这边吵闹得厉害,这会儿又正值饭点,很多人都是端了个大碗蹲路边,边吃边跟人闲聊扯淡,听到这头的动静,知道有热闹了,忙纷纷围了过来。   “大家伙儿来给我评评理!有这么不讲理的吗?才刚查出有身子还不到十天啊,这就每天必须吃一个鸡蛋,一天两顿三碗杂粮粥,还啥活儿都不干!这是娶了个媳妇啊,还是娶了个祖宗啊?”   方氏边抹眼泪边大声的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她在礁磬村是有主场优势的,谁让小杨氏是外村人,而她却是在村里土生土长的呢?不光娘家父母哥嫂都在,还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人家,听到她这么一说,一时间大伙儿纷纷响应。   隔壁的大嫂也过来了:“你咋回事儿啊?又叫儿媳妇欺负到头上去了?不就是怀个身子吗?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咋就这么金贵?”   这下,方氏斜着眼一脸挑衅的看了小杨氏一眼。   没想到,小杨氏还没啥表示,杨冬燕就先委屈上了。   “大嫂,都是女人你咋能这么讲呢?你又不是没生过,咋能说怀孕不苦呢?我生老大的时候,差点儿就死掉了!生老二时,腿肿得像猪蹄,别说干活了,就是啥都不干让我坐着躺着歇着,那也是腰酸背疼……”   怀孕生孩子咋能叫吃苦呢?   那叫还不如死了!   虽说原主的经历跟杨冬燕本人肯定有所不同的,不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还记得当初的事儿,杨冬燕直接拿自己的经历往上套,说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我那会儿就想好了,这是我拿命换来的俩儿子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住我,他俩也不准!必须孝顺我!”   魏大牛、魏二牛又一次在杨冬燕跟前跪成了一排,满脸深情的呼唤着:“娘!儿子一定好好孝顺您!”   “家里统共也就这么点儿吃食,又没多给二牛媳妇,这不是我不吃晚食,让二牛媳妇多吃一碗吗?她说她饿啊,我有啥法子呢?女人呀,怀孩子生孩子多难多苦呢,咱们还是要多担待一些的。”   说着,杨冬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脸都写着“妥协”二字。   “行吧,要是大牛媳妇你也不想干活,那我来干。”   这些话一出口,看热闹的村里人直接就暴怒了。是有人嘀咕小杨氏太娇气,但更多的还是指责方氏。尤其是方氏的爹娘,闻讯赶来后差点儿没直接冲这倒霉闺女动了手,可就算没挨打,挨骂肯定是逃不掉的。   小杨氏也没占到便宜,那些人是没直接骂她,却也是话里话外的敲打她。   “你婆婆对你那么好,宁可自己饿着肚子,自己不吃也要让你吃!你往后啊,可千万要好生孝顺她!”   “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婆婆?你以后要是对她不孝顺,都不用二牛咋样,咱们这些老魏家的人绝对不会饶了你!”   在一群教育讨伐的声音中,也夹杂着年轻妇人的羡慕嫉妒。   看看人家婆婆,再瞧瞧自家那个。真的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方氏:……   小杨氏:……   道理咱都懂,可这事儿吧,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的套路#   排下雷,女主就是个骚套路特别多的极品老太太,想要看温柔善良的女主……呃,这个真没有! 第008章   面对村里人的争相帮衬,杨冬燕自是满脸的感激。感激之余,她还是护着自家的那俩倒霉儿媳,很怒里的跟村里人解释说,俩儿媳平日里都是很孝顺的。   村里人如她所愿的并不买账。   听听她是咋说的。   “大牛媳妇对我可好了,每次我从河边洗完衣裳回到家,她总是抢着帮我晾……二牛媳妇也好的,她说是怀了孩子以后不干活,可像去屋后捡鸡蛋,还有煮鸡蛋啥的,都是她来做的,并没有真的不干活……”   方氏恨不得她立刻闭嘴!   小杨氏这人当真是跟魏二牛天生一对,都蠢到一块儿去了。乍一听这话,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味儿,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的没办法品出问题来。反而看到方氏一脸的怒不可遏,她本能的认为婆婆这是在帮自己说话。   “对呀,我也不是完全不干活的。大不了以后,灶屋里的活儿都归我。”小杨氏立刻接口道。   “成!”杨冬燕想也不想的就一口答应下来,还一脸慈爱的冲她笑了笑,完了还同隔壁大嫂显摆道,“嫂子你看,二牛媳妇是个勤快的!”   抢着干灶屋里的活儿能叫勤快吗?   穷苦人家最大的财富就是家中的口粮了,能掌握着一家子的口粮,还有灶屋里的活儿,这是当家做主的象征!   不等隔壁大嫂开口,方氏先撇下了她爹娘,怒气冲冲的走到小杨氏跟前,插着腰破口大骂:“少来这套!你以为这儿就你聪明?我告诉你,灶屋的活儿是我的!你想抢?没门儿!”   方氏反应那么大,还不是因为先前魏二牛去了镇上打零工,方氏和魏大牛一起下地劳作。那阵子,家里的饭菜就是由小杨氏做的,口味倒是无妨,可方氏偶然间去查看了一下存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她就是觉得粮食的数目不太对。   肯定是小杨氏借着做饭的便利偷吃了!   眼见这俩就要吵起来了,杨冬燕忙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别争别抢,我知道你俩都是勤快的好媳妇。”   关键吧,她这个和事佬当的……   她是这么对小杨氏说的:“二牛媳妇你怀着身子呢,就别抢着干活了。灶屋那头烟熏火燎的,对孩子也不好。你这份孝心娘都知道了,娘心里有数。”   无视了小杨氏懵圈的表情,她又转身陪着笑脸哄方氏:“大牛媳妇,你想做活儿就做吧,除了地里的活儿,其他活儿全部都归你,我不让她跟你抢!这下你高兴了吧?”   方氏、小杨氏:……你看我们像高兴的样子吗?   杨冬燕看起来对自己的这番话很满意,还特地看了一眼隔壁嫂子,一副“你看我这么做对吧”的表情。   她嫂子真看不上她这么个软性子,当着众人的面就忍不住拿手指一下一下的戳她脑门:“你是当婆婆的!婆婆知道吗?你怎么能由着儿媳妇欺负到头上来?那下回,她们就该骑到你脖子上屙屎撒尿了!”   杨冬燕:……   她输了。   想她年轻时候,在自己婆婆跟前也没吃过亏。后来当了永平王妃后,更是将儿子儿媳都拿捏得死死的。就算后来老王爷没了,整个王府也都是由她说了算的。   借尸还魂当然是个意外,可饶是经历了这般离奇的事情,且接手的还是个被自己儿媳气死的老太太,可换成她以后,还是能够重新拿捏住儿媳妇,并让所有人给自己造势,都觉得她是对的。   但是!   两辈子头一次啊,她被人用手指头狠狠的戳脑门,眼泪都给戳出来了,她还不能冒着崩人设的风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反抗。   一下,两下,三下……   还戳?   你够了啊!   “嫂子啊!”杨冬燕一下子蹲在地上掩面大哭起来,“我就一年轻守寡的老婆子,我能咋办呢?我跟你不一样啊,我往后还得靠儿子儿媳赏口饭吃,呜呜呜呜……”   娘的,脑门被戳得邦邦疼,肯定青了!   随着杨冬燕这一哭,整个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魏家长辈将大牛二牛拽过来就是一通教训,让他俩发誓一定会好生孝顺亲娘。就连方氏都被她暴脾气的亲娘扭着胳膊按到了杨冬燕跟前,让她跪下来,认错!   方氏老娘也很生气,亲闺女她是心疼的,可她还有好几个媳妇呢!这要是她这会儿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帮衬闺女,信不信回头她的儿媳们就在家揭竿起义了?那以后的日子还咋过啊?   杨冬燕看着自己跟前跪成一排的仨人,眼瞅着小杨氏也要跪了,赶紧站直身子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都是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了。我知道的,你们都是孝顺孩子!”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们想不孝顺……成吗?   初看这场闹剧是落下了帷幕,实则后遗症太多太多了。尤其礁磬村里的多数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回家后就纷纷召开家庭会议,主题内容就是:孝道!   其中,又以隔壁大嫂,以及方氏她娘最为重视,生怕自己步了杨冬燕的后尘。   这是明面上的事儿。   等次日,方氏吭哧吭哧的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服,才走到半道上就被她亲娘给截胡了,没了围观群众就好办多了,方便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方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第一次开始怀疑婆家跟娘家在一个村,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   而就在这场闹剧彻底拉下帷幕后,天气也逐渐开始转热了。   诚然,杨冬燕上辈子的最初十几年都是待在北方的,可那毕竟都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细节她老早就已经忘了个干净。要说印象最深刻的,只怕就是北方那滴水成冰的寒冬日了。   至于夏天……   她忘了。   不过不要紧,老天爷会帮她想起来的。   也就短短三五天时间吧,杨冬燕感觉穿单衣都热得慌了,晚上睡觉也不用盖薄被了。如果是还在王府里,那替换的寝具可就多了去了,冰丝凉被、篾竹凉席等等,要啥有啥,见天的换都没问题。   不过眼下嘛,就拿单衣凑合着当夏被盖吧。   谁知,这天热起来特别快,勉强熬了一夜后,杨冬燕立马使唤大牛去给她买了一床芦苇席。   芦苇席这玩意儿便宜得很,一大张也就十文钱,而且村子里就有人会编这个,杨冬燕也总算是发了善心没折腾刘家兄弟。   确切的说,她是换了一种折腾方式。   要知道,在炎热的盛夏时分,吃肉馅饼就不是很美了。要杨冬燕来说的话,顶好是在午后小憩醒来后,吃一盘用冰镇过的樱桃。一定要是熟透了的那种,都不用太费劲儿,嘴唇一抿香甜的樱桃肉就掉下来,那绝对是顶级的享受。   杨冬燕当然可以让儿子们给她供一盘冰镇过的熟樱桃,但这里有个问题。   已知,她每天只能捞一个供品,重复是完全无效的,别问是怎么知道的。   反正每天一次,每次一个。   那要是儿子们真的供了樱桃,她到底是得到了一盘冰镇过的熟樱桃,还是……   其中一颗呢?   如果只得了一颗,她真的真的会忍不住把老刘家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的。   退而求其次,杨冬燕选择了西瓜。   冰镇过的、熟透了的、块头大的、超甜西瓜!   还要对半切开的,上头要插个小勺子的!   天知道她在这破地方有多遭罪,这家里连个顺手的勺子都没有!   杨冬燕这天晚上入睡时,嘴角都是往上翘的,她都快等不及第二天吃西瓜了。   **   “王爷您说老太太要吃西瓜?还是冰镇过的?”   王妃一脸的冷漠。   冷漠之中又透着一丝抓狂。   “王爷您知道冰西瓜坏起来有多快吗?今天摆上,明天就坏掉了!”   永平郡王当然知道,而且他还记得梦里的老太太对他叮嘱再三,除了要求西瓜的品质外,还特地吩咐了其他。   迟疑了一下,永平郡王还是将老太太那“要切开,要插勺子”的要求说了出来。   说这话时,他自个儿都忍不住纳闷。怎么阴曹地府来个勺子都没呢?   就在他思量之间,王妃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脸正色的道:“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问王爷您了。早先您说老太太还吃过苹果?发现苹果烂了还骂了您?之后还有羊肉馅饼、烤肉饼……我就想知道,老太太哪儿来的这么好的牙口?”   这是个好问题!   老太太是因病过世的,生前缠绵病榻许久。哪怕是尚未病重前,她那个牙口也不太好。   反正苹果是肯定啃不了的,苹果甜羹倒是能吃。肉的话,大概只能喝肉汤,或者吃点儿不费牙口的肥肉。但像羊肉馅饼这种……那个饼子是硬的呀!   现在又来了个西瓜,当然西瓜是不费牙的,可冰镇过的西瓜,老太太能吃?   永平郡王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兴许老太太到了下面以后,身子骨一下子全好了呢?能吃能喝,还管咱们要了草纸……”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对。   他娘到底去哪儿了?   不是去了地府了吗?   还是说上天了?   咋滴人死了以后,五谷轮回停不下来啊?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做梦梦到的就是他亲娘,所以该供养的还是少不了。   王妃心说你当个甩手掌柜倒是容易,敢情费劲儿的人不是你!   好在,这一次总算没上回要草纸那般折腾人,只是寻个西瓜而已,就算永平王府还在孝期之中,西瓜倒是现成就有的。至于冰块,王府还能缺这个?   冰好,切开,插上小银勺,搞定!   王妃还一脸虔诚的给老太太上了一炷香,祈祷她赶紧投胎转世去,也好让她过两天消停日子吧!   ……   另一边,杨冬燕终于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冰西瓜。   西瓜很好吃,尤其是冰镇过的西瓜,那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关键是整个人身上的暑气顿消,只觉得……   “爽快!”   杨冬燕在山上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吃西瓜,坐在大石头上,大半个西瓜搁腿上,左手扶稳了西瓜,右手则拿着小银勺一下一下的舀了西瓜往嘴里送。   直到……   感觉眼前的光线好像被什么挡住了,杨冬燕下意识的抬起头。   大儿媳方氏正冲她露出了一个渗着寒意的笑。   杨冬燕:……完犊子了。 第009章   方氏也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居然成了真。   她就知道她婆婆肯定有鬼!   早在最初,每天上山捡一个苹果的事情发生后,方氏就已经心生怀疑了,她甚至还跟踪过婆婆上山,可惜不敢走得太近了,隔着老远没看到她婆婆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苹果。   那次跟踪,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可后来,方氏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从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婆子,变得越发圆润,脸色也格外得好,一看就是肚子里没缺油水的。她也怀疑过她男人,可她仔细的盯了几天,却发现魏大牛完全是家里、地头一条直线,根本就不可能拿吃食给婆婆。   所以,她婆婆到底是怎么胖起来的?   “娘啊,娘您这又是打哪儿捡来的?您给我说说,上哪儿能捡到西瓜。说啊,你倒是说啊!这西瓜哪儿来的?西瓜藤呢?我咋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人种了西瓜?”   方氏顶着烈日跟了杨冬燕一路,又是上坡又是垮沟,还真怕被婆婆发现了,一路上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   结果呢?!   反正就很气,心里直窝火。   忽的,方氏伸手摸了一把西瓜皮,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不敢置信的惊呼道:“冰的?居然还是冰的?”   杨冬燕一脸的懵圈。   她这正吃着高兴呢,就被逮住了?   关键是西瓜吗?是冰镇过的西瓜吗?她呀,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借尸还魂了!也就是说,她抢了人家的身子。   “走吧,先回家。回家慢慢交代。”方氏二话不说就抢走了杨冬燕手里已经吃了一半的西瓜,当然还有那个还没握热乎的小银勺。   烈日当空,方氏怒气冲冲的抱着半个西瓜走在前头,后头则是跟着一脸蔫巴巴的杨冬燕。   就好像,当娘的逮着了出去疯玩不回家的崽子一样,给拎回家去了。   得亏魏家本来就是住在村尾的,再说这会儿多半人都在地头上干活,反正这一路上也没碰上什么人,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家中。   家里,小杨氏正低着头拿着一枚煮鸡蛋往桌上磕,准备剥了壳给自己加个餐,结果就看到方氏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一下砸在了桌上。   “弟妹你看,这是啥?”   小杨氏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方式,随后又很茫然的看了看那半个西瓜,随后感概道:“这冬瓜皮可真绿啊!”   “这是西瓜!你是不是傻啊?”   方氏都想好了要怎么跟小杨氏说,结果这丫的傻得出奇!   “我又没见过这玩意儿,你啥意思啊?娘……”   无缘无故的就挨了骂,小杨氏当然不乐意了,她一眼就瞄到了跟在方氏身后的杨冬燕,忙深情呼唤着。   不想,方氏却冷笑一声:“你以为她对你好?好个屁!你就算没长脑子,还能没长眼睛啊?你都没看出娘最近胖了不少?人长胖了,脸颊也有肉了,气色都好了不少!就一天一碗稀粥,没饿死都算她命大了,她咋胖的?”   小杨氏愣住了,扭过头冲着杨冬燕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看越心惊:“对呀,娘你咋胖了?你都把晚食让给我吃了,你这是咋胖的?总不能是……你也有了啊?”   方氏差点儿没忍住把那半个西瓜直接扣在小杨氏脑袋上:“你是不是傻?你就是傻吧?她背着咱们天天开小灶吃好东西呢!不然咋胖?还能咋胖?”   没再给小杨氏气死自己的机会,方氏索性当小杨氏不存在,转身冲着杨冬燕怒目而视:“这会儿可以说了吧?这西瓜到底是哪儿来的?”   杨冬燕一脸镇定的点了点头。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苦思冥想要怎么将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可后来她又一想,为啥就非要糊弄过去呢?她又不是真的不舍得将好吃的分给家里人吃,那她为啥不分?这不是没办法解释清楚来路吗?她先前想的是,但凡是山上捡不来的东西,就必须得在外头吃光了,且散了味儿再回家。   麻烦不多,这天天爬山也怪累的。   那就索性说开了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杨冬燕直接挤开了方氏,抽出条凳一屁股坐了上去:“这西瓜啊,我儿子孝敬我的!”   方氏立马大哭:“我就说……魏大牛你个败家玩意儿!家里都穷成这样了,你不寻思着赶紧攒些钱,尽买这些个金贵的吃食!这日子没法过了嗷呜呜呜!”   “不是大牛给我的。”   小杨氏瞬间变脸:“魏二牛……”   “也不是二牛给我的。”   这话一落,俩倒霉儿媳妇就立马齐齐的看了过来,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齐声问道:“你还有别的儿子?”   不可能啊!   杨冬燕嫁人可早了,婚后不久就怀孕生下了魏大牛,中间倒是隔了两年,又有了魏二牛。紧接着,她男人就死了。   年轻守寡,含辛茹苦的将两个幼子拉扯长大,又咬牙凑钱修了房子,给俩儿子都娶上了媳妇……   这就是杨冬燕在礁磬村的人设。   坚强的寡母形象深入人心。   “你俩不要费神动脑子了,横竖你俩也没那玩意儿!我实话跟你们说吧,这是我上辈子的儿子孝敬我的!”   方氏:……   小杨氏:……   齐齐摇头,不信。   “还不是你们这俩倒霉儿媳妇对我不好,我活不了了我咋办呢?我就在那儿骂,骂了老大骂老二,这哥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孝子!白眼狼!早知道一生下他俩就丢茅坑里溺死算了!”   “谁知道呢?骂着骂着,我就听到噗通一声响,低头一看,哎哟,一个大苹果!”   “后来啊,苹果吃腻了,我说小兔崽子,我要吃肉饼!然后我就吃到了肉饼,大个儿头的,那么那么大……”比划了一下后,杨冬燕还详细的描述道,“里头都是肉,还是羊肉馅儿,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   吸溜——   杨冬燕差点儿以为自己丢人了,结果抬头就看到那俩倒霉儿媳妇正在咽口水,嫌弃的翻了个大白眼,她忽的想起了什么,忙站起身来。   “我还有别的东西!我拿给你们看!”   别的啥东西呢?   当然是草纸了。   刘家兄弟供了一大摞的草纸啊!当初是扎得严严实实的,后来不是被杨冬燕拆开平铺在了炕尾的木箱子里吗?她要寻的就是这个。   “看吧看吧!这个草纸多软和啊!我特地跟我儿子要的!特别多,一大摞呢,能用好久好久的。”   展示了草纸后,杨冬燕还美滋滋的显摆道:“我还做梦梦到我上辈子的儿子呢,看着就是聪明相,衣裳也都是簇新的,可鲜亮可好看了!所以,我就跟他们要了草纸,特地要的!”   方氏和小杨氏面面相觑。   说真的,她们有点儿相信了。   “等等!娘你要了草纸?”方氏猛的回过神来,差点儿没叫这话给气死过去,“你是傻子吗???”   小杨氏正一脸稀罕的摸着草纸,她是见过赶场子时人家摆出来卖的草纸,可那玩意儿黄不拉几还掺着黑块,哪儿有她手上的那么好。刚想说给她一些,正好生孩子那会儿能用,就听到方氏张嘴就骂,她又想开口帮婆婆兼姑姑说话,方氏的话终于说完了。   “要钱啊!要什么草纸?”   对哦,为啥不直接要钱呢?   面对俩倒霉儿媳妇的质疑,杨冬燕十分嫌弃的撇了撇嘴:“家里这么穷,要了钱来你敢拿去用啊?人家问你钱哪儿来的,你咋说啊?你就不怕钱没花出去,人先没了?”   方氏被唬住了,却不想认输,只嘴硬道:“不花又咋地?你有本事倒是先把钱要到手啊!”   杨冬燕又道:“我知道你们还是不信我的话,那这样好了,你说你想吃口啥,我去要!今天不行,一天只能要一回东西,等明天……明天我就让你看看老娘的本事!”   这倒是个好主意。   方氏当即就被说服了,不过她也没立刻开口,而是将小杨氏拽到了一旁商量了起来。   片刻后,方氏走到杨冬燕跟前,语气坚定的道:“要一只鸡!要一只大肥鸡!还得是活的!呃……活母鸡!”   “成!”   杨冬燕一口答应,随后气运丹田:“老刘家的俩兔崽子**老娘&%#@……”   方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作为离杨冬燕最近的一个人,她正面承受了所有的瞬间爆发力。音量之大、音调之高,让她恍惚以为自己面对的是隔壁大伯娘。   哦不,方氏深以为,就连隔壁大伯娘也比不得她婆婆这般能耐,原以为隔壁的才是村里一等一的泼妇,没想到自家居然隐藏了一个高手……   杨冬燕当场激情辱骂刘家兄弟,正当她要说出要求时,小杨氏走过来弱弱的开口问道:“为啥是刘家?姑家咋惹娘你了?”   哦,这就很凑巧了,大牛二牛的亲姑姑就嫁到了本村的老刘家。   杨冬燕卡了个壳,随后就骂她:“老娘正专心的骂儿子呢!你多啥嘴?为啥骂老刘家?因为老娘梦里的儿子就是刘老大和刘老二!”   “娘,要鸡!要大肥鸡!”方氏才不管杨冬燕骂谁呢,她都顾不得摔得腚疼,忙开口将已经远去了的话题拽回来。   “对对!刘老大你给我供个鸡来!要鸡!要大肥鸡!”   “要活鸡!要活母鸡!”   “没错!要活的,要母的,你不准给我公鸡,一定要肥母鸡!”   “不能是死鸡,千万要活鸡!拿麻绳把母鸡的翅膀给绑了……”   方氏是那种典型的,想到啥说啥的人,她比杨冬燕还要没逻辑,眼皮子更浅,先是纠结肥瘦问题,再是纠结公母问题,最后又卡在了死活上。还生怕对方没办法理解,反反复复的说了自己的要求。   杨冬燕边骂儿子边讲要求,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能不能被儿子听到,可每次激情辱骂之后,她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这一次应该也没问题吧?   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杨冬燕才口干舌燥的继续吃她的西瓜去了,她一口都没让倒霉儿媳妇吃,还非常得生气,说西瓜都不冰了,没刚才好吃了。   方氏满脑子都是“要肥鸡、要肥母鸡、要活的肥母鸡”上,听到婆婆这么说,忙挤出笑来给婆婆赔不是。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还请婆婆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杨冬燕会计较吗?当然会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吃西瓜,吃饱喝足再谈其他。   等她终于吃痛快了,一抹嘴:“我想过了,咱们家里差的东西太多了,别的倒是还成,屋子总归要修一下吧?窗户都破了,门板那个缝哟,到冬天怕是能冻死人。还有棉被太薄了,棉衣、棉鞋、棉帽,再那个啥,炭火也不够。”   “只要娘您能要来钱……”   “要钱容易,咋解释呢?别给我说你啥都不花光攒着,我是要花的,要是不让我花,我宁可不要!要肉饼就挺好的,我都吃胖了。”   “娘您说的对,不过这事儿咱们再想想,兴许还有别的法子。”   婆媳仨以从未有过的融洽氛围,有商有量的计划起了有钱以后的事儿,当然也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钱过了明路。   ……   等魏家哥俩从地里回来,看到的就是婆媳和睦的一幕。 第010章   今个儿,是永平王府老太君的七七忌日。   依着惯例,老人过世后,要在家中停棺七日方可出殡,之后逢七都有特殊的讲究,要做佛事,设斋祭奠。   其中又以七七为最,需家里人齐齐去坟头大哭一场,当然祭祀也是免不了的。   其实,也就是像永平王府这类的勋贵之家,才会这般在意老人的身后事,服丧也是三年孝期来算的。假如仅仅是普通百姓之家,出了七七就代表着一切如常了,毕竟普通人家若是也三年闭门不出,只怕全家都得集体扎脖了。   即便是永平王府,过了七七这个坎儿,即便像饮酒作乐、婚嫁喜事之类的不可取,旁的像出个门什么的,已经没这般讲究了。   总之,七七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然而这天,王府下人看到府上的王爷和二老爷时,却是当即愣在了当场。   讲道理,既然是老太君的七七忌日,那么身为儿子的两位老爷就算内心十分悲痛,也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但是吧,老太君毕竟已经走了这么多天了,再说她也过了六十大寿了,也算是高寿了,所以……   您二位,这是咋了?   永平郡王和跟他一样倒霉的刘二老爷,出现在人前时,那是从头到脚都写着悲伤和绝望。   本来,这对兄弟单从长相上来看,其实并不太相似。主要是身为兄长的永平郡王更像他爹,人高马大不说,那脸方方正正的,当真是标准的国字脸。而刘二老爷却更俏似老太君,鹅蛋脸细眉细眼的长相,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   搁在以前,刘家兄弟一齐亮相时,没人说他俩长得像,反而是庶出的刘三老爷,因为同样俏似老王爷,倒是跟永平郡王略有些相似。   可在今个儿,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刘家这对兄弟,皆是一副哀毁骨立的模样,身形格外消瘦,眼睑底下更是一片青紫,仔细看去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皇上派了大皇子替他走这一趟。   随着杨太君的过世,早些年追随先祖皇帝开国建业的元勋们,都不在了。这也很正常,本来永平郡王就是那批元勋之中年岁最轻的一位,自他离开后,所有爵位都已经承袭至下一代。   本来,让大皇子去一趟,只是皇上给元勋老将之家的恩典。谁知半日之后,大皇子返回宫中,告知皇上刘家兄弟二人在老太君墓前哭得肝肠寸断,又详细得形容了二人的变化。   皇上深受感动,再度给予恩赏,大赞永平王府实乃孝道典范。   却说刘家兄弟二人接到宫中赏赐很是哭笑不得,搁在老太太“诈尸”之前,他俩也觉得自己挺孝顺的。可后来……   唉!   “二弟啊,鸡供了吗?”   “供了,母鸡、肥母鸡、活的肥母鸡。”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相拥大哭。   太苦了,真的是太苦了。   他俩昨个儿就没睡好,不是老太太在梦里又骂了他们,而是整个梦境都是反反复复的几句话。   要吃鸡要吃鸡要吃鸡。   肥母鸡肥母鸡肥母鸡。   还有什么要活的,翅膀绑起来……   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就跟和尚念经似的,不停的重复循环着,一整个晚上就光说这个事儿了。以前,他们都期待老太太别骂了,尤其是刘二老爷,在老太太生前他就没挨过骂,谁知人一走就开始骂他了。可经历了如此惨烈的一夜后,他终于懂了。   还不继续骂呢!   连着几个小时不重复的插腰破口大骂,总比单曲循环“要吃鸡”来得强吧?   “弟啊!你说老太太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啊啊啊……”   “哥啊!我只恨不得替老太太去了啊!”   刘三老爷满脸尴尬的看着他这两位兄长,老太太其实对他还行,当然这个是指物质方面的。可甭管怎么说,作为庶出幼子,他对老太太还是怀有敬意的。   可问题是,老太太已经走了七七四十九天了。而且老太太缠绵病榻至少得有两年光景了,再加上过世前屡次晕迷,太医不止一次的提醒过王府众人,该给老太太准备后事了。   所以,也没必要这般悲痛吧?   还是说,这就是亲生和非亲生的区别?   **   人在礁磬村的杨冬燕,老早就忘了今个儿是她的七七忌日,谁会没事记自个儿的忌日呢?   她呀,满脑子都是大肥鸡。   不过根据经验,一般换供品的时间都在上午,如果提前了,倒不至于完全捞不到供品,那捞到的就是以前的供品。   所以她强忍着伸爪爪的冲动,一直等到了半上午,这才开始“发功”。   “你们看着啊!看仔细了!”   方氏和小杨氏一上午哪里都没去,就待在家中守着杨冬燕。其实,就昨个儿这么一番折腾,她们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剩下的一些就看今个儿能否捞到大肥鸡了。   听到杨冬燕的提前预警,她俩飞快的坐到了杨冬燕对面,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空气。   杨冬燕此时是坐在饭桌前的,只见她一手指向横梁,示意俩倒霉儿媳妇抬头看天,另一只手才是真正的杀手锏,飞快的捞出了大肥鸡直接甩了上去。   从方氏和小杨氏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一开始抬头看横梁,啥都没有,随后就看到一只肥鸡凭空出现,紧跟着重重的砸在了饭桌上。   方氏:……!!!   小杨氏:……!!!   真、真的是天降大肥鸡!   因为坠落的距离不高,大肥鸡看着只是被摔懵了,随后就奋力的开始扭动着它那肥胖的身躯。看得出来,刘家兄弟已经尽力了,或者说采买的下人已经尽力了,挑选的是整个菜市最肥的那只鸡。   其实,早在王妃听说老太太要吃鸡这个要求时,差点儿没哭出来。   今个儿是七七忌日啊!你说你要吃鸡?你为啥就不能吃整猪整羊呢?   黑猪白羊才是祭祀专用的,只有那些没钱的人家,才会用猪头、猪肉来供奉祖先。当然也有供奉鸡的,可就算是这样,人家供奉的也是大公鸡!   王妃:……就很离谱!   她是拒绝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她要安排七七忌日的所有事情。也因此,这事儿就被王爷安排给了刘二老爷去做。   可惜,王妃不知道的,以后还会更离谱。   如今的杨冬燕,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她拥有了两个帮她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   这仨人,一个比一个眼界低,要的东西就他娘的很离谱。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肥的母鸡……咱们是养着它下蛋,还是杀了吃啊?”方氏说着,还检查了下母鸡的爪子,“最多养了一年半,继续养吧。”   杨冬燕不干了。   “是你们要的大肥鸡,就为了帮你们要这个,我都没能吃到肉饼子。还要养着?那我明个儿不帮你们要东西了!”   小杨氏也想吃鸡,老母鸡汤多补身子呀,她还怀着娃儿呢!   当下,小杨氏附和道:“杀掉吃了吧!大不了明个儿再要一只!”   “才一岁半的小母鸡啊……”方氏很是舍不得,她早就习惯了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冷不丁的让她奢侈一把,就算知道往后还有,她也心疼得很。   可她又怕婆婆就此撂摊子不干了,只得咬咬牙,应承道:“那就杀一只鸡,但不杀这只,杀咱们家原先养的公鸡!我开春抱的二十只鸡崽子,活了十五只,公鸡占了五只呢!杀一只吃!”   杨冬燕转了转眼珠子:“你把俩大鸡腿都给我吃,我就同意。”   “成!”   这话要咋说呢?   从昨个儿杨冬燕当场激情辱骂刘家兄弟后,方氏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发现了婆婆的真面目。   糟心的是,哪怕发现了也没办法揭穿她,还得捧着她哄着她供着她,就很苦。   小杨氏稍微好一点儿,她本就不聪明,饶是昨个儿就知道了她婆婆把杂粮粥省给她吃,自己却天天吃着大肉饼……   不高兴是肯定的,但后来婆婆给了她好厚一沓的草纸,她就高高兴兴的忘了这事儿。   今个儿又有鸡吃了,生活真美好啊!   所以说,笨一点儿的人确实会比较幸福。   方氏风风火火的去后院捉鸡了,当然她也没忘了给新来的大肥鸡松绑。小杨氏也终于不懒了,为了一口肉,她都不用人催,就主动去了灶屋里生火烧水。   杀鸡烧水烫毛……   杨冬燕全程就跟个大爷似的,坐在屋檐底下的椅子上,边打扇子边打瞌睡。时不时的,她还会抬下眼皮子,拿扇子虚指着方氏,瞎指挥。   “鸡血留着,放个汤或者炒一炒都好吃……毛褪干净了,别等下我吃鸡肉的时候,上面还有鸡毛!回头把院子扫一下,瞧这乱糟糟的!”   方氏在心里骂娘,面上还要挤出笑来,满口子的应承:“是,娘您说得对……嗯,我记着了。”   “我大孙子呢?”杨冬燕大概是指挥够了,想着等这鸡吃到嘴里,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她坐不住了,就拿着扇子往院门口走去,“我去找找我大孙子。”   窝头啊,这会儿正跟他的小伙伴们在村里疯玩呢。   因为礁磬村前河后山的特殊地貌,村里人总是对孩子们千叮咛万嘱咐,一不能下河二不能上山。只是这种话,对于打孩子几乎没用,好在像窝头这种三四岁大的小屁孩儿倒是很管用。   杨冬燕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略费了些工夫总算寻到了窝头。隔着老远,她就抬高了嗓门喊道:“窝头!窝头家去!你娘在杀鸡呢!”   吃鸡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好在理由都是现成的,这不是小杨氏怀孕了吗?虽说魏家是穷了点儿,可家里养了十几只鸡呢,杀一只吃还是没问题的。   窝头顿时现场表演了个飞流直下三千尺,飞快的撇下小伙伴,奔向他奶:“奶!窝头要吃鸡!”   杨冬燕一脸慈爱的看着窝头,心里想的却是她上辈子的小孙子。   她有好几个孙子,不过只有俩是她真正一手带大的。   其一就是王府世子刘修,也就是刘家的嫡长孙。不过那孩子很大了,两年前就已经娶了妻,大概跟魏二牛差不多年岁。   还有就是她的小孙子,也就是刘二老爷的幼子刘侾。那孩子就是个特别孝顺的好孩子,且打小就长得粉雕玉琢的,略大一些后,就能看出是个面容俊朗的美男子。   窝头论长相肯定是不如刘修刘侾的,不过杨冬燕还是忍不住想起她上辈子的俩孙子。   领着窝头往回走,祖孙二人边走边说话。   “奶,窝头可喜欢吃肉肉了!”   “今个儿就吃肉。”   “吃鸡肉肉!”   “好呀,就吃鸡。”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刘家兄弟:求你闭嘴! 第011章   乡下地头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又因为礁磬村离河不远,村里还有些人家养了鸭和鹅。   按理说,杀一只自个儿养的家禽也没啥大不了的,可一则魏家本就是村里垫底的穷苦人家,二则这不年不节的,三则当家的还是方氏这个抠门精……   是不能算离谱,但确实蛮意外的。   听说魏家在杀鸡,第一个闻讯赶来的就是隔壁家。杨冬燕她大嫂先是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下,见还真是,忙一溜儿小跑的进来了:“真在杀鸡啊?我才去菜园子里摘了一些菜,回来路上就听人家说你家在杀鸡……”   这会儿杨冬燕已经领着窝头回来了,她坐在廊下椅子上扇风,窝头则是蹲在一旁盯着他娘给鸡褪毛。   见隔壁大嫂朝着自己冲了过来,杨冬燕忙起身招呼她过来坐,笑眯眯的回道:“这不是二牛媳妇怀着孩子吗?她馋肉了,就杀只鸡来吃呗。”   “她馋肉你就杀鸡?!”魏大嫂忍不住拔高了嗓门,说真的,她的音色本就不好听,骤然拔高的结果,听着特别像是那被掐着脖子的鸡。   杨冬燕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对呀,她馋肉了,到底怀着孩子呢,总不能亏着孩子,大嫂你说对吧?”   方氏忙着给鸡褪毛,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饶是已经知道了婆婆的真面目,可说真的,这反差未免太大了。别家是人前装大爷,人后装孙子,可她家这位老太太呢?人前装孙子,人后是大爷,偏生还不能揭穿了。   如果说方氏是满嘴苦涩,但想到白得的大肥鸡又忍不住心里偷着乐,那么魏大嫂却是结结实实的懵了。   听说过女人坐月子要喝老母鸡汤补身子的,就没听说过刚怀孕就吃鸡的。   关键吧,当婆婆的没用,当大嫂的居然还没反对?   这就很稀奇了。   魏大嫂跟杨冬燕当了几十年的妯娌,自认为已经很了解这个窝囊的傻弟妹了,当下她放弃了跟杨冬燕沟通,只径自走到方氏跟前,张嘴就问:“你就由着你弟妹这么胡来?”   方氏:……   大伯娘哟,你被人蒙了几十年你知道吗?   一想到自己嫁到老魏家也不过才第四年,而眼前这个大伯娘却是跟自己婆婆当了起码二十年的妯娌了,方氏就由衷的感到了心理安慰。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傻,心里可不就舒坦了吗?   “大伯娘,我弟妹怀的是老魏家的娃儿,再说小叔子到现在都没个自己的孩子,我身为大嫂,也替他俩着急。”方氏很努力的装出一副贤惠的模样来。   可惜她不是杨冬燕,她装的一点儿也不像。   “装!你接着装!那照你这么说,这要是明个儿她还馋肉,你就还给她杀鸡炖肉吃?”   方氏心说,她婆婆要是再威胁她,她除了老实听话之外,还能干啥?   最终,在杨冬燕窝囊的表现下,在方氏假贤惠下,当然还有就是因为自知演技不过关直接躲在了灶屋里没出来的小杨氏的无视下,魏大嫂气哼哼的走了。   由于杀鸡褪毛挺费时间的,等真正吃上鸡肉时,已经是半下午时分了。   不过无妨,杨冬燕不介意时间的。正好这会儿村里人多半还在地头上忙活,没人来家里看热闹,不就方便了她啃大鸡腿?   两个大鸡腿,方氏忍痛都给了杨冬燕,小杨氏则是捞了俩鸡翅到自己碗里。   俩鸡爪倒是没人抢,连带鸡头鸡脖鸡屁股啥的,都是默认给魏家哥俩留的。   杨冬燕当然不会真把俩鸡腿给吃了,她扒拉了一大块鸡腿肉下来,放在窝头碗里,满脸慈爱的道:“乖乖儿,慢点儿吃,小心烫。”   其实,乖乖儿是她上辈子小孙子刘侾的小名,她给起的。还有她早些时候喊的大孙子,则是多年以前她用来称呼她上辈子的长孙刘修的。   别看杨冬燕骂起倒霉儿子来绝不嘴软,可对于她放在心尖尖疼宠的孙孙们,却是连句略重一些的话都舍不得说。反正,孙孙们在她心目中就是哪哪儿都好的,就算真犯了错,那也是他老子没教好。   就很双标。   双标得光明正大。   窝头人小,看到肉都馋坏了,只冲着杨冬燕露了个笑,立马不怕烫嘴的吃了起来。   方氏见了这一幕,哪怕原本还有些忿忿不平的,这会儿也高兴了。当娘的嘛,自个儿少吃一口无妨的,只要孩子好就成了。   至于小杨氏,从头到尾没抬过眼,只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埋到大海碗里。   说真的,杨冬燕是挑了最好的肉来吃,但如果真的按照份量来说,小杨氏才是吃的最多的那个。当然,说是吃鸡肉,实则不可能只有鸡肉的。除了鸡汤鸡肉外,方氏放了不少配菜,还在锅壁上贴了一圈饼子,还盘算着,吃剩下的汤搁在阴凉处,明个儿接着用。   “可惜咱们家没面条,不然鸡汤里头下面条,那滋味别提有多妙了!”方氏吧唧着嘴道。   她其实还没开吃,是想等她男人回了家一起吃,倒是喂了窝头吃了不少。   杨冬燕手里的动作一顿:“面条?”   “娘忘了?前些天大牛还跑去跟大伯娘借了一两面条,给你下了一碗清水面条,还卧了个鸡蛋呢!”   就为了这个事儿,方氏背着人没少跟魏大牛较劲儿,念叨了好几回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也没法子的,虽说隔壁是自家亲大伯,可既然老早就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了。人家肯借就已经情分了,那赶明个儿不得还呢?别少看了这一两面条,面条属于精细粮食,抵得上半斤粗粮了。   半斤的粮食啊,就算是粗粮好了,饿的时候也是能救命的!   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方氏也不是真就那般刻薄,只是生活就是如此,由不得她充大方装孝顺。   眼下就不同了……   “娘,面条好吃吧?回头让大牛想法子把那个银勺子卖掉,不然上县城里去当掉,换的钱给娘买面条吃。”   方氏笑得一脸谄媚,她如今只怕哄不好婆婆,万一这爱耍小性子的婆婆来了劲儿,赌气不肯要东西了,咋办?   没曾想,杨冬燕寻思了一下,猛的一拍桌子:“那还等啥啊,让他们明个儿就给我供面条啊!要精细面条!呃……长寿面!”   杨冬燕上辈子很少吃面条的,虽说她一直都是北方人,但也要考虑一下入乡随俗的情况。本朝的国都南陵郡在南方,勋贵们都是吃米饭炒菜的,再就是以各类精致糕点出名了。像面条,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多半只有在寿辰之日才会特地下一碗。   如今,鸡肉也吃了,哪怕杨冬燕想天天杀鸡来吃,实际上却是不允许的。   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认识了好多年的,虽说屋前都有个院子,可院子仅仅是用篱笆围着,能抵什么用?反正谁家有个啥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转瞬全村都知道了。   这个真没法子,除了将来他们搬去邻里关系相对冷漠的县城去,不然只怕去了镇上,都还是难免旁人盯着他们家。   但面条的话……   “可以啊!多要一些,回头都存起来给娘吃!”方氏也是很会的,她如今已经明白了婆婆有多宝贝她儿子。既如此,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多说几句又不花钱。   杨冬燕一面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面也催促方氏:“你也别闲着,赶紧想想法子,咋样才能让钱过了明路。”   “我想过了!”方氏瞥了一眼真就跟个傻子一样把脑袋埋到大海碗里的小杨氏,凑到杨冬燕身边跟她咬耳朵,“让大牛二牛出门打零工啊!也别去镇上,走远一些,回头就说在外面碰上贵人了!”   杨冬燕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倒是可行。   当然,漏洞也是有的。   “天儿都那么热了,离秋收也没多少日子了,这个时候让他们出门打零工?不妥。还是索性再忍忍,等过阵子地里的粮食收上来了,再打发他们出门。”   “哎哟我的娘哟,你咋就忍得住呢?”   方氏真不知道该说婆婆心大还是旁的什么,就因为要了钱没法子解释来路,干脆就不要钱了。   这要是换做是她,早就发现可以讨要东西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要钱了。   钱多好啊,有了钱啥不能买呢?就算乡下集市上没有,那还不能去镇上?不然去县城也成呢!   大概是太激动了,方氏忍不住嘟囔出了声儿。   声儿是不大,却也足够杨冬燕听到了。   “我要是跟你似的,有了一点儿钱就跑出去买买买,可劲儿的嘚瑟显摆……就算没人说咱们的钱来路不正,那你信不信回头就有人来咱们家打劫?”杨冬燕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穷人乍富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如果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那兴许问题还不大。可若是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只怕那不叫享福,而是折福了。   哪怕先前一直闹着不想活了,可眼下杨冬燕却还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先忍着憋着,等地里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就立刻让魏家哥俩带着钱出门打零工!   至于那个钱,眼下还不能要。   杨冬燕不能保证自家那俩眼皮子浅的倒霉儿媳妇会不会见钱眼开。万一忍不住拿着钱出去祸霍了呢?她不是心疼钱,她只是惜命。   考虑到能要到东西的人是杨冬燕而不是自己,方氏就算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咬着牙同意了。   “嗝~”小杨氏打了个饱嗝,抚着小腹心满意足的道,“我吃完了!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   方氏:……这傻子!   杨冬燕比方氏更嫌弃小杨氏,这人那么蠢不说,居然不单单是她的儿媳妇,还是她血缘上的亲侄女。   十分丢人。   遥想她上辈子的俩儿媳妇,大儿媳是侯府千金,二儿媳出身自书香门第。虽说大儿媳脾气略大了点儿,规矩略多了点儿,性子略龟毛了点儿……总得来说,还是个好的。   二儿媳就不说别的了,她聪明啊!比小杨氏聪明百倍的那种。   杨冬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不幸摊上这俩愚蠢的儿媳感到无尽的悲哀。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大吼。   “娘!听说咱们家杀鸡了?”   “婆娘你给我出来!你说你咋那么嘴馋呢?你咋能逼着咱娘给你杀鸡炖肉呢?”   魏家哥俩回来了。   杨冬燕:……   完了。   更蠢的来了。   要命的是,这俩到时候真的能把事儿给办妥当吗?带着钱不能弄丢,还得跑得尽量远一些,哪怕只是编排谎话,前头的准备还是少不了的。   最要紧的是,就算是遇到贵人给了赏赐,回头也少不了好事者反复询问。   杨冬燕突然发现,最难的不是要到钱,而是怎么让这俩笨蛋背熟“外出打零工路遇贵人”的戏码。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我大儿媳是侯府千金balabala……   永平王妃:呵! 第012章   这个问题,不单杨冬燕想到了,方氏也意识到了。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后,不等方氏开口,杨冬燕抢先发布了任务:“交给你了。”   方氏:……   默默的咽下了一口血,方氏愈发怀疑起自己揭穿婆婆的真面目究竟是对是错了。   按理说,正常的走向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拿捏住了装腔作势的婆婆吗?   怎么眼下的情况跟她想象中的差那么多呢?   这么想其实也没错。   假如,方氏不曾撞破杨冬燕在山上偷吃西瓜的事情,那么杨冬燕还是会采用一贯的法子,拿捏局势掌控舆论,让其他人给她造势,逼着倒霉儿媳给她赔礼道歉。   可这不是真相曝光了吗?那还用得着这般麻烦?   杨冬燕整个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懒得动脑子了,反正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不帮你要东西!   谁怕谁!   等方氏终于找到症结所在时,除了捏着鼻子供着婆婆外,好像也没旁的法子了。   这档口,杨冬燕已经招呼俩儿子进屋吃饭了,她还主动起身去灶屋盛饭:“赶紧歇着,娘给你俩盛饭去。”   那利索劲儿哟,全然没了白日里坐在椅上当大爷的模样。   盛了饭菜后,杨冬燕也没忘打发窝头出去玩。窝头年岁太小了,跟他讲道理也未必管用,索性就打发他出去。   等窝头跑出去了,方氏才慎重的开了口。   值得一提的是,魏家哥俩还不知道杨冬燕的秘密。这不是方氏准备今个儿天降大肥鸡以后再将这事儿说出来,也免得空欢喜一场。至于小杨氏,那就是单纯的忘了。   等他俩跟听故事一样的听了整个事儿后,反应就很气人。   “我不信。”   “真的假的?”   “哪儿有这样的事情……啊!”   杨冬燕一个没忍住,曲起手指就往魏大牛脑壳上敲了一下。紧接着,她满脸心疼的瞪了方氏一眼:“好好说话,你动啥手呢?”   方氏:……   沉默了一瞬了,方氏直接跳过了背黑锅的事儿,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别管信不信,让你们干啥就干啥。也别把这事儿告诉外人,谁问都不准说。还有,趁着离秋收还有些日子,赶紧把要记的东西记一下,千万得背熟了。”   “可我还是觉得这事儿很玄乎。那你说,娘都是我和二牛的娘了,为啥她以前的儿子还惦记着她?还能给她送东西?”魏大牛捂着脑壳很是不解的问道。   “因为你俩没用呗,娘以前的儿子舍不得娘吃苦受罪才给她送东西的。”方氏粗暴简单的下了结论,反正她拒绝承认杨冬燕所说的,被倒霉儿媳妇给气的这种理由。   魏家哥俩垂着头不吭声了,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杨冬燕忙出声打圆场:“大牛二牛都是孝顺的,再说娘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回头还得靠你们哥俩呢!这吃的喝的也就罢了,等入冬了,不得添棉衣棉裤棉鞋的?所以说呀,你俩要好好背一下词儿,不然娘就算得了好东西也不敢拿出来用呢!”   这话听着就舒坦多了,魏家哥俩对视一眼,随后冲着杨冬燕重重的点头,眼睛里那是充满了光,面上也是满满的坚定。   可他们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对于杨冬燕来说,编套说辞糊弄一下人,这是早已做惯了的事儿。可对于像魏家哥俩这样,打小就不曾说过谎话,甚至连真话说起来都打磕绊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将这种莫须有的事儿说得跟真的一样?   这就不牢杨冬燕费心了。   她去灶屋瞅了一眼,见锅里的鸡汤还有不少,取了个大海碗装了半碗鸡汤,又挟了几块鸡肉,这才往隔壁院子去了。   不是她有多大方,而是乡下地头的习惯,隔壁以前杀鸡也会给他们家装半碗的。倒不是差这一口吃的,只是亲戚之间的情分本来就是处出来的,有来有往才长久。   把鸡汤送过去,杨冬燕顺便将窝头喊走了,他们家今个儿生火做饭特别早,吃完了也不过才到饭点。   又担心家里没谈好,她又领着窝头去消了食,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回到家。   此时,小杨氏正在洗涮碗筷,见婆婆回来,忙不迭的问:“娘,明个儿吃啥?”   杨冬燕就有种感觉,这大牛虽然蠢笨,但明显二牛更胜一筹,而要论家里谁最蠢的,那绝对非小杨氏莫属。   那么问题来了,二牛和小杨氏生的娃儿……   就很愁人。   “让方氏拿几个铜板去买些干菌菇来,明个儿做个鸡汤菌菇面。”杨冬燕随口道。   小杨氏特别高兴,脆生生的应着,手脚麻利的将碗筷洗干净沥干放到碗柜里后,就颠颠儿的奔去找方氏了。   不多会儿,方氏就走出来,小声的问道:“娘你想好了,明个儿要面条啊?”   “对。”杨冬燕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指了指灶屋,“你再去烧点儿热水,我要烫个脚再睡觉。”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啥大夏天的还要烫脚,不过方氏却不敢问,只老老实实的进了灶屋,趁着灶台还热乎着,赶紧烧了水。她边干活还边琢磨着,要不索性明个儿拎一桶水搁在院子里,晒一天的话,到晚间肯定是热的,那不就可以省下一点儿柴禾了?   方氏都抠习惯了,她觉得过日子就应该这般斤斤计较才对。   这不,第二天她都没拿上铜板,而是提了个竹篮子,里头装了几枚鸡蛋,就出门去了。   她直接回了娘家,说要拿鸡蛋换一些干菌菇。   礁磬村背靠大山,真想要找菌菇也就是费些工夫,又因为秃头山上的菌菇都是最普通的那种,卖不上价的,方氏觉得拿鸡蛋来换已经很不错了。   她娘想了想就同意,收了鸡蛋,回头就看到方氏熟门熟路的去了家里放干菌菇的地儿,大把大把的装了半篮子。   “你回娘家打劫呢?”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方家人口多,半大小子也多,等哪天下了雨,再跑一趟山上,一天下来准能采不少。因此,方氏老娘也就说了这么一句,回头就开始叮嘱方氏,不要再在婆家作幺了。   “就因为你在婆家当家做主,你兄弟媳妇的心都野了!你可得记着,别拿客气当福气,就算你婆婆脾气软了点儿窝囊了点儿,那你也不能欺到人家头上去!”   方氏:……   行叭,她就当她娘说得是对的。   她娘叨叨的说了一通,中心思想就是让方氏当一个孝顺的儿媳妇。末了,她娘才奇怪的问道:“好端端的,你咋拿鸡蛋来换菌菇了?你又不爱这一口。”   因为她婆婆想吃菌菇鸡汤面。   方氏露出了一个特别假的笑容:“我弟媳想吃。”   “你倒是能耐!欺负你婆婆,回头又被你弟媳欺负……走走,我看到你就烦!”   走就走呗,方氏大步流星的往回走,结果走到半道上,就被她娘家嫂子拦住了。   “妹子你如今可享福了……”   “大嫂你快别这么说,魏家可不如方家。”方氏刚才听她娘叨逼了那么多,虽说多数都在教训她要好生对待婆婆,但也有几句提到了家里的情况。   其实情况特别简单,无非就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存粮剩下不多了,地里的庄稼又还不能收,所以家家户户都到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   方家不穷的,相反还是村里比较富裕的几家之一。但方家人口多,想也知道,方氏老娘肯定是先紧着家里的壮劳力,再然后是半大小子和几个年岁小的孩子,最后才是外来的媳妇。   吃不饱又要干活,怨气大是正常的。   可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娘才不会听她的,只会让她趁早滚蛋。   趁着她大嫂没反应过来,方氏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这两年,他们这一带的粮食收成都不怎么好,是不至于饿死,但难免时常挨饿,人一饿就容易暴躁,看到别人有吃的喝的更是容易心生怨气。   方氏理解她嫂子,因为她以前也是这样的。   幸好啊,老天爷保佑!   “娘,我回来了,你看看这菌菇,成不?”方氏高高兴兴的走进堂屋,就看到她婆婆和她弟媳都一脸呆滞的望着饭桌上的……   面条。   小山一堆的面条啊!   看着还特别白,白到放光的那种白面条。   “我的娘呀!”方氏丢开篮子就扑了过来,抓起一把面条,掐掉一小段后直接往嘴里塞,“这面条真好!比镇上粮店里,卖二十文一斤的面条还要好!”   杨冬燕这会儿缓过来了,扭头问:“为啥这个面条跟我前次吃的不一样?我记得,大牛给我下的那碗清水面条,面条要黄一些,也更宽一些,打眼看着就不一样。”   “管它呢,反正这个看起来更好!”   这话倒也没错,可杨冬燕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事儿,她记得自家还欠隔壁大嫂一两面条。她不喜欢欠人东西,要知道东西好欠人情难还,还想着今个儿面条到手了,称一些还回去。可眼下看来,差距略有些大。   当然,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但杨冬燕想到了另外一桩事儿。   以后啊,看来她要东西时得多提醒一句,不要那么好的,要普通的,甚至得要略差一些的。   嘱咐方氏赶紧将面条收起来,杨冬燕避了出去,嘴上更是念念有词:“刘老大我告诉你!你娘我不配吃那么好的面条!你别给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不能直接供些普通的高粱面?要那么好的面条干啥?还有刘老二!你也给我把皮绷紧点儿!”   “祖宗基业那是我跟你爹拿命挣来的,你俩要是敢当败家子,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好好上进!不准搞事!”   “听到没?老娘在底下看着你们呢!”   杨冬燕还是很惦记原先那个家的,生怕没她镇着,永平王府让俩倒霉儿子给玩完了。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谁来养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老娘在底下看着你们呢!   刘家兄弟:……就很苦。 第013章   一旦每天都有好吃好喝的,这日子过得就特别快。   快,且滋润。   按理说,入了伏以后,因为干的活儿多了吃喝却跟不上……肯定是跟不上的,这会儿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富户也罢了,像他们这些就靠自家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穷苦庄稼户,能有余粮就不错了,还想吃饱吃好?   你怕不是在做梦!   反正,多数庄稼人入了伏之后就难免会消瘦,一直到将地里的庄稼都收上来,今年最重要的活计都干完了,才总算能松一口气。   可老魏家却正好相反,天天好吃好喝的。   也没吃其他金贵东西,就是隔三差五杀只鸡!   杀鸡啊!   不年不节就杀鸡啊!   理由永远是那唯一的一个,二牛媳妇馋肉啦!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日里,老魏家炖鸡炖汤的,油水一足,干活都不苦了。魏家哥俩倒是没怎么胖,毕竟下地劳作太费力气了,可其他人看着不止是胖了,气色还特别好。   而这天,小杨氏的娘家亲娘来到了礁磬村。   她前段时间就听说闺女怀孕了,可因为家里太忙了,直到今个儿才抽出空来。   不光人来了,她还特地拿了几枚鸡蛋又花几文钱切了一块豆腐,就步履匆匆的过来看闺女了。为的不就是得好生给自家闺女撑个腰?   这要是怀孕的时候不好好养,以后咋办?女人呀,也就只有这会儿才显得金贵。   ……   于是,这天午后,正在自家屋檐底下坐着打瞌睡的杨冬燕,一抬眼就看到了她那久违了的娘家嫂子。   严格来说,这还是杨冬燕头一次见到她嫂子。   好在,原主的记忆里是有这一号人的,印象还挺深,反正一眼就认出来了。   “嫂子你来了!”杨冬燕招呼人进屋来坐,又高声唤着方氏端茶送水,还不忘冲着西屋那头吼了一嗓子,喊小杨氏出来见亲娘。   杨家是南田村的,从那头到这儿,大概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估摸着小杨氏她娘应该是家里的活儿都干完后,才紧赶慢紧的过来的,回头还要赶回去做晚饭。   “大牛二牛干活去了,不在家。来,嫂子你先喝口水,解解渴,这一路上顶着个大太阳赶路,也怪不容易的。”杨冬燕热情的招呼着。   小杨氏这会儿也进屋了,一看亲娘来了,顿时是眉开眼笑的,瞧着就透着一股子傻气。   随后她就看到了她娘拿着的篮子里搁的好吃的。   “娘!咱们再杀只鸡吃吧!鸡汤豆腐别提多好吃了!”   杨冬燕在外人面前脾气是极好的,闻言自是一叠声的道:“对对,再杀一只鸡……咱们家还有公鸡吗?”   老魏家原本有近二十只鸡,其中十五只是今年开春新抱的,还有一些则是去年留下来的。   方氏对白费粮食的小公鸡绝不手软,可对于能下蛋的母鸡却是格外得不舍。再说了,从入夏到现在,他们家每隔三五天杀一只鸡,到今个儿,已经杀了五只鸡了。   当然杨冬燕也是要了鸡的,但总不能老杀鸡,却不见鸡少吧?   杨冬燕惜命,方氏心疼母鸡命,唯独小杨氏有吃万事吉。   想着今个儿日子多特殊呢,杨冬燕看了眼她娘家大嫂,决定宽宽当娘的心。再说了,搁在她上辈子,亲家母到访,那是要大摆宴席的!杀吃鸡咋了?来个烤全羊都不算啥!   这般想着,杨冬燕将方氏拽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没公鸡了就杀母鸡!等晚些时候,我跟儿子要钱去!”   “真哒?娘您……您终于肯要钱了?您放心,大牛二牛背熟了,等粮食一收上来,立马就可以带钱出去打零工!”   听听!   带钱出去打零工!   再没有比这个更缺心眼的事儿了!   杨冬燕一脸和气的点了点头,声音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你还不快去杀鸡!”   方氏二话不说,转身就飞快的窜出了堂屋,直奔后院,不多会儿就拎了一只可怜的老母鸡:“弟妹你帮我生火烧水……算了,还是我来吧。”   随手拽了根草绳把母鸡一绑,方氏一头栽进灶屋,生火烧水麻利得不得了。   她本就是干活的好手,如今只要一想到明个儿就有大把大把的钱到手了,她就别提多有干劲儿了。   小杨氏她娘直接就看傻了。   本以为只是小姑子装模作样假大方一下,没曾经居然是来真的?再一看亲闺女那明显大了一圈的脸蛋,小杨氏她娘太感动了。   “她姑!她姑啊,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当年提亲那会儿,你就是随便说说的,哪曾想……”   就是随便说说的呀!   杨冬燕心说,拿儿媳当亲闺女这种话,你听过就得了,千万别往心里去,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她不是原主,但这种话,替儿子上门提亲的时候,谁还没说过呢?   然而,杨冬燕一点儿也不心虚:“嫂子呀,我这辈子也没闺女,你放心,我就是把儿媳妇当亲闺女疼的!”   一席毫不走心的话,直接将小杨氏她娘感动得泪涟涟,瞧着闺女这脸这胳膊,一看就是没少吃好东西,真是掉进了福窝窝里。   ……   对于老魏家这婆媳三人来说,吃肉还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儿。   哦不,应该是撇开小杨氏之外的婆媳二人。   小杨氏啊,她就只顾着吃了。   杨冬燕无比嫌弃的看了小杨氏一眼,随后就开骂了。当然,此时小杨氏她娘已经离开了,屋里就剩下她们仨。   请开始你的表演!   不过,今个儿的内容有所变化,杨冬燕没用那些累赘繁复的词汇,她就干脆利索的表示,娘没钱了,儿子给娘供点儿钱。   多么朴实无华的心愿呢!   刘家兄弟二人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相较于书呆子的刘二老爷,永平郡王那是不止一次的私下吐槽他娘,要什么东西呢?直接要钱不好吗?甭管老太太是上了天还是下了地,那既然能吃能喝,肯定有地方花钱吧?   给钱就很简单。   拿着钱,您想吃口啥自个儿去买,多省事儿呢!   您省事儿了,当儿子的也能睡个安稳觉,对不?   天知道这夜梦见老太太伸手管他们要钱时,兄弟二人恨不得仰面大哭。终于熬过这艰难的日子了吗?是不是以后咱们只要供钱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王府没少给老太太烧纸钱啊!   咋滴,老太太没收到啊?   就很疑惑。   **   杨冬燕完全不知道她那俩倒霉儿子的疑惑,她只做了个香香甜甜的美梦,次日一早起来又吃上了鸡汤豆腐面。   随后当然是照例打发其他人出门,俩儿子干活去,大孙子去玩吧!   再就是耐心的等待了。   一直盼到差不多半晌午了,杨冬燕命方氏关好门窗,她要开始发疯……咳咳,是发功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杨冬燕一个猛虎掏心……   咦?!   尽管昨个儿没说具体的内容,但可以肯定的是,钱啊,钱的数量能有多少?   她以为就是轻飘飘的几张银票,顶多也就是一串钱或者两个银锭子。   结果伸手一捞——   妈呀!   吓死老太太了!   巨巨巨、巨大的一堆!   又因为杨冬燕是站在饭桌前捞的,等她一把扯出一大堆东西的时候,就直接覆盖在了饭桌上。   不光多,关键是这品种还挺齐全的。   有那富贵人家用特制金箔纸折成了金元宝,亮闪闪金灿灿的,那是比真的金元宝还要闪耀!   既然有了金元宝,哪能少了银元宝呢?   一个个闪着金光、银光的纸元宝用线串成了一串又一串,看着特别扎眼,哪怕这些数量只占了所有钱的一小部分,因为造型实在是太过于独特,颜色又是如此的夺人心魄,婆媳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些纸元宝。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摞崭崭新的纸钱,那个是占了最多数量了,差不多八成都是这一种。   可别小看了这个,烧给先人的纸钱也是很有讲究的,不是随便就可以烧的,必须是用木槌敲打铜钱的模具于专门的黄纸上,中间还是有孔洞的,孔方兄可不止活跃在阳间。   再讲究一些的还必须是边打边念咒,据说这样才是阴间承认的货币。   可以肯定的是,刘家兄弟还是为此付出了不少精力的。   只不过,明明已经是三伏天了,这会儿又接近晌午了,可因为这一大堆的……反正就感觉有点儿寒意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上。   杨冬燕:……艹!   就在这时,方氏忽的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被数量庞大的纸钱盖住的一叠东西上。   “这是啥?这是银票不是?娘呀,原来这就是银票,长这样啊!”方氏可激动了,连带小杨氏也一脸兴奋的凑了过去。   虽然她俩都不识字,可这个看着就是银票啊!   上面还印了文字和盖了印章的!   方氏还想说婆婆上辈子的儿子考虑得可真周全啊,各种钱都想到了,真聪明!   然而……   杨冬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破口大骂。   “你俩是傻子对不对?这他娘的是天地钱庄的银票!!”   这事儿真没法忍,忍不住的呀!   杨冬燕先把俩倒霉儿媳妇臭骂了一通,直接就把她俩给骂傻了。   狠狠的出来一口气后,杨冬燕换了一口气,再度开麦。   “老刘家的瘪犊子!老娘哪里对不住你俩了?大白天的能不能整点阳间玩意儿?想吓死谁呢?”   “让你俩送钱就送钱!自作聪明干啥呢?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是钱吗?是钱吗!尽给整些阴间玩意儿!老娘要的是钱!钱!钱!”   “钱啊!能花的钱!!阳间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刘家兄弟:烧纸钱老太太收不到,那就改成供!纸!钱!   杨冬燕:你俩可真是小机灵鬼儿→_→ 第014章   永平王府。   刘家兄弟二人在经历了无数个噩梦缠身的夜晚后,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这一夜,他俩是面上带笑的进入了睡梦之中。   然后就经历了有史以来,来自于老太太的最最激情的一次辱骂。   放在后世,那就叫做5D沉浸式辱骂体验。   如果说,带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入睡后,梦到老太太插腰痛骂,只能算是第二只靴子落了地。那么像今夜这般,明明是带着如释重负的情绪,偏就遭遇了升级版本的辱骂现场,那就感觉啊……   别提有多苦了。   及至第二天,兄弟二人都醒来了,也洗漱过了也穿戴一新了,可整个人仿佛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把魂儿丢了那种,直到二人碰了面。   眼神交汇,哭声大震。   “老太太啊!要真钱您倒是早说啊!”   “咱们府上缺啥都不会缺钱啊!”   天知道昨个儿为了凑合那么多品种的纸钱,兄弟二人费了多大的劲儿。虽说他们府上的确刚办过丧事没多久,可想也知道,先前置办的纸钱都给烧了啊!   幸好,偌大的一个南陵郡,殡葬行业还是蛮发达的,尽管过程坎坷了一些,可最终结果还是好的……好的……   好个屁!   老太太说了呀!   要真钱、要能花的钱、要阳间的钱。   您倒是早说啊!!!!!!   早点儿说,咱不就早给您老人家供上了吗?这不是咱们睡不睡得好的问题,这不是怕耽搁您老人家花销吗?   刘家兄弟二人在大哭一场后,熟门熟路的走到了祠堂里,拿香点上、跪下祈祷,整个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不久之后,得了消息的王妃也赶来了。   “王爷,钱不够是什么意思?这么多的纸钱,还不够老太太花销?”王妃指着供桌上,那堆得满满当当,几乎小山一般的纸钱,困惑的问道。   永平郡王虔诚的焚香祈祷,让老太太下次有话早点儿说,说全乎一些,随后就听到了王妃这话。   他满脸憔悴的起身回头:“老太太昨个儿又骂人了,尽拿些阴间玩意儿想吓死谁呢?她想要真的钱,不是纸钱冥币。”   王妃:……???   人都没了,给你阳间的钱,你上哪儿花去?   这老太太还能不能好了?   眼见王妃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永平郡王长叹一声:“其实这样也好,咱们多供些钱,是供着又不是烧了。再说老太太拿了钱,想吃口啥就吃口啥,多方便呢。”   王妃差点儿没忍住在祠堂里口吐芬芳。   心说她有啥不方便的?不方便一直都是咱们啊!   “行吧,我去开箱子拿钱。”   最终,王妃还是妥协了。   不妥协还能咋滴?人都没了。   她要是活着,还能跟她讲讲道理;她都凉了,除了顺着她,还有别的法子吗?   王妃琢磨着,这大概就是报应吧。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自己盼着她赶紧咽气。眼下好了,老太太真的咽了气,就觉得吧……   老太太您还是活过来吧!   想想以前,因为老太太病重,王妃作为郡王府实际的掌中馈者,要忙活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能隔三差五的去探望一下就已经算是很孝顺了。多半时候,她都是派贴身丫鬟代为探望,或是招老太太那边的人问问情况……   那时候,她多幸福啊!   怀着满腔的悲愤,王妃没多久就去而复返,只是这一次手里却是捧了个小匣子。   此时,刘家兄弟已经将供桌清理出来了,原先那小山一堆的纸钱已经让人拿下去烧了。就算老太太用不着,那也不能一直堆放着,烧掉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   王妃亲自将小匣子摆上了供桌:“这样行了吧?”   “你这匣子带着锁头,万一老太太收到了打不开……”永平郡王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只怕咱们兄弟二人夜里又要挨骂了。”   王妃忍着气,开了锁头,也不要这个匣子了,直接将厚厚的一沓银票拍在了供桌上:“全都是大面额的银票,一共三万两银子。这回,怎么着也该够老太太花销一段时日了吧?”   三万两银子已经很多很多了!!   在国都南陵郡,普通百姓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十几二十两,地段不错的二进院子也绝不会超过一千两。   哪怕像永平王府这样的顶尖勋贵人家,不算婚嫁丧事的话,三万两银子都能供全府上下开销个三五年的了!   “够了吧?应该是够了吧?”永平郡王迟疑的看了一眼他二弟。   刘二老爷忙不迭的点头:“肯定是够了的,就是老太太可劲儿的花,起码也能花个一年半载的。”   王妃:……那可真得可劲儿花了!   请问老太太是打算去春宵楼一掷千金呢?还是准备在地府里置办个五进大宅院?   好在,想到有段日子可以消停了,王妃还是努力忍住气,拂袖离开了祠堂。   眼见王妃离开了,王爷迅速从他二弟头上扯下一条发带,将供桌上的那厚厚一沓银票卷起,并用发带捆好,打了个活结。   老太太说过的,给的东西一定要扎紧,他记得可牢了,这不昨个儿供的纸元宝、纸钱啥啥的,都用细棉线串起来了……   他可真是个聪明的孝顺儿子!   ……   这其实也是杨冬燕以防万一,因为她不清楚万一没串联的话,她拿到的究竟是一个还是多个。   反正,她今个儿一伸手……   一大卷的银票!   俩倒霉儿媳经历了纸钱事件后,这会儿看起来十分得犹豫,因为在她们看来,好像今个儿这个银票长得跟昨个儿天地钱庄的……也差不多啊!   杨冬燕盯着自己手里的银票看了一会儿,忽的一个腿软,本来应该是顺利的落座到长凳上的,结果因为没对准,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哟……小兔崽子!你俩是诚心想吓死我老太婆吗?”   她都没顾得上心疼自己的屁股蛋子,坐在地上就骂开了。   银票啊!   多么熟悉的银票啊!   然而,银票又有什么用呢?就这穷乡僻壤,别说钱庄了,怕是连个金银铺子都没有。没地儿兑,更没处使,毕竟这沓银票全都是大面额的……   你倒是给张十两面额的银票啊!   做什么非要给五百两的呢?   那眼下咋办?用肯定是用不出去的。   丢了?烧了?可这是银票啊!她上辈子当宝贝一样的银票啊!就这么毁了,不是挖她的心吗?   杨冬燕越想越气,还不止生气,她这是连惊带吓外加气死她了。   “你俩还不如继续给老娘供纸钱呢!纸钱还能拿去引火,能拿去擦屁股!银票能干啥?俩王八羔子……哎哟老娘都不知道银票能不能在这儿使哟!”   对呀,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关键还能直接拿去问别人。退一步说,就算能用,最起码也得跑去县城吧?   那就先收起来?   可咋收啊!   杨冬燕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她那张土炕床……尾上搁的那个木箱子。先前得的草纸都在箱子里,但是吧,银票能跟草纸一样?就不说被人偷了,万一潮了呢?被耗子啃了呢?给虫蛀了呢?   气哭。   想到不能一个人焦虑,杨冬燕忙道:“这是银票!五百两面额的银票!你们说,眼下可咋办办哟……”   这下,轮到俩倒霉儿媳妇稳不住了。   方氏和小杨氏一开始还纳闷咋婆婆这么大的反应,要知道,昨个儿那一沓天地钱庄的银票,瞧着可比今个儿更多更厚。   正想上前扶起婆婆的俩人,就听到了后头那话。   顿时,俩人也跟着啪叽一下坐在了地上。   就腿软,起不来。   “我的娘哟!没想到你上辈子居然还是个体面人???”   “对呀,娘你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你儿子太有钱了!你咋有这么好的儿子呢?”   方氏忍不住脑洞大开,坐在地上仰着脸看向杨冬燕:“娘,娘你上辈子不会是县太爷的老娘吧?”   杨冬燕:……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瞧着俩蠢东西,不光人蠢,眼皮子还浅!   “就你这眼皮子……就知道县太爷,你咋不干脆说我是里长他娘呢?”   方氏没敢反驳,她正沉浸在她婆婆上辈子居然是个有身份的老太婆这个诡异的事实里。关键是,她上看下看都没看出来,她婆婆哪里像个体面人了。   “先想想银票怎么办!你先把大牛二牛喊回来,咱们一家子坐在一起商量商量,总得拿个章程出来……哎哟吓死我了,老刘家的小王八蛋!你俩吓死老娘了!”   方氏跑出去喊人了,杨冬燕则开始苦思冥想。   银票就很烦,面额太大不敢拿出去用,放在家里又怕虫蛀又怕潮,还怕叫人家发现偷了去。   关键吧,她还舍不得心一横给烧了。   愁啊,太愁了。   头都要秃了!   杨冬燕磨磨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瞥见小杨氏还坐在地上,而且是那种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看着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关键是……   小杨氏还会动脑子?这就很吓人了。   “你咋了?刚才一屁股摔地上,别把孩子摔出个好歹来了。诶,咋了?吱一声!”   被杨冬燕唤回了魂儿的小杨氏,用极慢极慢的动作起身,随后扭头看过来:“娘啊……”   “你先赶紧坐下,你肚子里的儿子咋样了?”杨冬燕想起她上辈子的二儿媳妇,打个喷嚏就见红了。得亏最后保住了,要不她最喜欢的小孙孙刘侾就没了!   “我儿子……”   小杨氏满脸的认真严肃,她发出了灵魂拷问。   “娘,那我上辈子的儿子呢???咋不给我也供点儿东西???”   杨冬燕:……   她遇到了人生之中最大的坎坷。   ——想骂人不知道从何骂起。   **   与此同时,永平王府也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   “我的银票呢?”   “银票去哪儿了?那么厚一沓的银票啊!”   “足足三万两银子的银票啊!上哪儿去了?它们去哪儿了?”   王妃生平第一次如此的不体面,双手紧紧的揪住胸前的衣服,她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心痛到无法呼吸,绝望到几乎要窒息。   她以为,这次就跟前面那许多次一样,只是供一下而已。结果王爷突然命人唤她过来,告诉她……   放在供桌上的银票啊!   它们不见了!!   “刘谏!你还我银票!”   作者有话要说:  一首凉凉送给你。   王爷:_(┐「ε:)_ 第015章   王妃她好绝望。   三万两银子对于整个永平郡王来说,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道理也简单,本朝建立至今才不过短短二三十年,所谓的郡王府,压根就不是传承数代积累无数的世家大族。平常的吃喝用度自是不缺的,锦衣玉食也没问题,可一下子少了三万两银子……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   ——那是王妃自己的钱。   “刘谏!你还我银票!”   永平郡王也很绝望,不单绝望他还害怕。   “你先冷静一下。”   王妃冷静不了,她只恨不得原地爆炸,哪里还冷静得了?可等她听完先前发生的事情后,却是不得不被迫冷静了下来。   永平郡王告诉王妃,银票失踪前后,祠堂里只有他和二弟两人。也就是前一刻还在,后一刻就消失了。即便并不能亲眼目睹银票消失的那一瞬间,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并无人进入祠堂。   “王爷您是说……银票是自个儿不见的?”王妃本能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供桌。   供桌没什么好看的,唯一的供品,也就是银票失踪后,眼下供桌上只余一个小小的铜炉,上头插着几支香。   关键是,供桌上方那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牌位。   尽管永平王府至今也只是传承至了第二代,但祠堂的牌位却并不少。最前面的自是上任永平王以及老王妃,往后依次是刘家的先祖们。摆在最高处的则是老王爷的曾曾祖父,这也是刘家所知晓的最早的一位祖先了。   一阵微风吹过……   王妃差点儿吓得把自己弹出去。   其实,换个角度看待银票消失这件事情,只怕就是个鬼故事了。   供奉在祖宗祠堂里的供品不翼而飞了……   怎么想都觉得很恐怖啊!   只是先前,王妃满脑子都是她那丢了的三万两银票,这才没意识到这里头的问题,而眼下……   如果是贼偷的,当然可以报官。   可要是鬼拿走了呢?   “你来之前,我和二弟已经仔细询问过祠堂里伺候的下人了。可以确定的是,在今日之前,并未发生过供品失踪一事。最多也就是供品坏掉,但在数量上从未有过短缺。”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爷叹了一口气:“眼下有两个法子。其一,看今夜老太太还会不会入梦。假如拿走银票的人并非老太太,那么她肯定会入梦骂我和二弟。若是我不曾梦到老太太,那就证明是她拿了银票。”   “那第二个法子呢?”   “其二,咱们明个儿再试一次,这回供上银票,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瞧,看还会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王妃:……   她已经失去了三万两银票,还要再试一次?那万一又消失了呢?她找谁哭去?   “这次不必放这般多,放个百八十两银子试试吧。”眼见王妃一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可怕模样,王爷赶紧添了一句。   可说真的,这并不能安慰到王妃。   王妃又不是那种一心追求事情唯一真相的人,比起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更想知道如何才能拿回她那三万两银票。   “王爷,如果银票不是老太太拿的,你又梦到了她……那你帮我问问她,究竟是哪个贼人拿了我的银票!你问问啊,让老太太保佑我把银票找回来!”   永平郡王:……   这个好像有点儿难度。   **   就在王妃心如绞痛的时候,杨冬燕这边也是愁云惨雾。   一沓银票,差点儿逼死了一家傻子。   被紧急找回来的魏家哥俩,先是对着那一沓银票发呆,等被告知了银票的具体数目后,他俩瞬间被吓到失了魂。   “娘啊!我的娘啊!”   “老天爷!”   杨冬燕愁死了,俩儿子比俩倒霉儿媳妇还蠢,别说提出建设性的建议了,那是直接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   指望他们?   那还不如指望自己呢!   杨冬燕的意思是,毁掉银票是万万不能的。哪怕她并不清楚上辈子的银票放在这辈子还能不能用,但介于那是她上辈子视若珍宝的银票,而且她才死而复生多久呢!   毁掉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不能毁,又不能用,那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办法。   藏!   如何安全的藏匿这沓银票,就成了目前为止最烦人的问题了。   “刘大刘二这俩小兔崽子!我让他们送钱过来,就不能送点儿铜板啥的?非要送银票,这银票除了吓死我,还能干啥?我都不知道两辈子的银票是不是长得一样!大牛二牛,你俩见过银票没?”   魏家哥俩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闻言只眼神迷离的望着杨冬燕,半晌都不曾吭声。   还是方氏回答了她这话。   方氏是这么说的:“娘哟,你还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银票?你应该问问看,他们有没有见过银子!”   “那眼下咋办?咋办?”   “不然咱们去买一张桐油纸来?”想了又想,方氏提出了一个建议。   “桐油纸是啥?”杨冬燕扭头问她。   方氏嘴角抽了抽,心说就你这样连桐油纸都不知道的人,还是体面人家出来的?   想是这么想的,不过方氏还是很耐心的解释道:“下雨的时候,咱们乡下人是戴斗笠穿蓑衣的,可镇上人是打伞的。那个桐油纸就是用来做伞面的纸。”   杨冬燕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她还是王府老太君时,碰上下雨天怎么办?   当然是待在屋里啊!   有啥事儿不能让丫鬟婆子去做的?就算想要见儿子孙子,那也是他们来找她,她是不会出门的。大晴天都不一定出门,下雨天折腾啥呢?   “也行吧,那回头让大牛去买一张桐油纸来,裹紧了装到小罐子里,密封起来再埋起来!”至于具体埋到哪里,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   总算有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杨冬燕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但可以想象的是,只要银票一天没保存妥当,她就别想睡好了。   就很气。   想骂死老刘家的那俩混账玩意儿!   “娘,那你要不要再管两位大伯哥要点儿别的钱?”   方氏早已彻底相信了杨冬燕能从上辈子的儿子处要东西这个事儿,她甚至非常迅速的接纳了那两位。又因为是杨冬燕上辈子的儿子,她觉得那肯定比自家男人年岁大,所以喊大伯哥还真没错。   杨冬燕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心说她要是有机会知道被她称作两个大伯哥的人是谁……   估计能吓死她!!   “我想过了,银票不能要,铜钱也不行。铜钱又笨重又不好收,回头大牛二牛出门打零工,难不成还推个小车放个几麻袋的铜钱?”   还有一点,铜钱也不能保证就是通用的,到时候更麻烦,毕竟银票真要藏起来还是容易的,来个几麻袋的铜钱,能逼死她。   可怜刘家兄弟二人不知道老太太的想法,不然他们一定会大哭的。   ——您就只想到了铜板不好收?您可曾想过,他们偌大的一个永平王府,就寻不出多少铜板来吗?   真要是老太太点名要铜板,只怕赶明个儿南陵郡就该传出消息来,说永平王府的人疯了。   幸好,老太太放弃了。   “那娘你打算要点儿啥?”   “要银子!”杨冬燕斩钉截铁的说,“金银是最管用的东西,就算是战乱年代也一样能用。体积小携带又方便,到时候让大牛二牛揣上出门也容易。还不怕水不怕火不怕潮,就算咱们一时用不完,随便挖个坑埋起来,几年后再挖出来也使得。”   当然,直接要金银还是算了吧,杨冬燕是怕了她那俩儿子了。   她真担心啊!她这边要了金银,回头刘谏刘诰就能给她送来金锭银锭。   万一给她送来国库那种五十两的制式大银锭……   标准的官银都是有印记的,她既不想到手后再融掉,也不想拿出去用时被抓,更不想捞的时候直接被砸死!   “刘大刘二你俩给老娘听着,老娘要的是银子,碎银懂不懂?就是那种很散碎的银子,一钱两钱的那一种!千万记着,一定要碎银子,能上街面买东西的那种碎银子……”   杨冬燕生怕俩儿子再搞事,真的是耐着性子叮嘱再三。   当然,骂人还是要骂的,万一不骂人她的话就传不到儿子耳中呢?毕竟,从她的经验看来,每回都是她骂了人以后,供品才会发生变化的。   所以,该骂的时候还是要骂的,边骂边讲清楚自己的要求,生怕对方太蠢听漏了什么,杨冬燕是反反复复的骂,翻来倒去的叮嘱。   方氏等人当然不可能一直听着,他们还有活儿要做呢。   在略稳定了心神后,大牛二牛再度下地干活去了,方氏也忙,她要给全家洗衣裳、去菜园子摘点儿小菜等等。   没多大会儿,家里就只剩下了杨冬燕和小杨氏。   杨冬燕无比嫌弃的看了一眼小杨氏,把银票揣在身上,起身抬腿就走。在她看来,就算全家都是傻子,那小杨氏也是垫底的那个,蠢得都没边儿了!   离了人,杨冬燕才改了词继续骂:“刘谏刘诰你俩给我听着,银子一定要散碎的,还必须是成分不太好的那种碎银,不准拿平常赏人用的金瓜子金花生!金银锞子也不行!要碎的碎的碎的!记住没有,要碎银子,成分不好的!”   叨逼了半天后,杨冬燕深以为,这一次肯定没问题了吧?   “哦对了!不准用荷包装,要用纸包包一下!纸!最粗糙的那种纸!就跟包粽子那样,包好扎紧了!”   杨冬燕真不是那种做事特别有条理的人,她本身就挺缺乏逻辑性的。也因此,她纯粹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想不到了就闭嘴。   之后,她先是去后院转悠了一下,还捡了个尚有余温的鸡蛋,又去灶屋看了看,放好了鸡蛋后,实在是没地儿逛了,她索性出了门。   身上有这么一沓银票在,连散步都感觉没啥意思了,又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也就在院门口溜达了两圈,就蔫头蔫脑的回来了。   结果,才进了院子,杨冬燕就听到了一阵叫骂声。   是从堂屋里传出来的,声量倒是不大,只能依稀听出是在骂人。   杨冬燕快走两步。   “小兔崽子!王八羔子!混账东西!老娘白养你们那么大了!给老娘供点东西来!要、要……要大肥鸡!要大肥鹅!给老娘供过来!”   堂屋里,小杨氏边回忆边磕磕绊绊的骂着,脸上却是一副期待的表情,仿佛在等着她上辈子的儿子也给她送点儿好东西来。   杨冬燕:……   这是哪来的傻子???   我太难了! 第016章   “没了没了!真的没了!!”   永平王府的祠堂,本该是整个府邸里最安静肃穆之处,如今却是惊叫连连,倒不至于像晨间的菜市场,却也同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然而,守在外头的下人们却皆不敢言语,只顾低着头装聋作哑。谁让里头就是整个王府里最金贵的主子们呢?   永平郡王及其王妃,二老爷夫妻俩。   这四人平均年龄都超过三十五了,此时却是手捂着嘴却还是难掩惊呼声,双眼更是瞪得比那牛眼都大,死死的盯着供桌。   供桌上自然不是空无一物,除了用于焚香的小香炉外,还有两包看着就很突兀的纸包。   本该是三包,而今却只剩下了两包。   纸包是依着昨夜老太太入梦时的叮嘱做好的,最外层只是最最普通的宣纸,里头包裹的则是临时从账房处寻来了碎银子。   那本该是用于给下人们发月钱的碎银,成色很一般,银块散碎没个章法,一共称了五十两碎银子,尽可能平均的分成三份,用纸包裹起来。随后又用棉线将纸包缠绕,类似于包粽子,但实则没这般细致,只是简单的缠绕了几圈。   待一切齐备,便是供奉于祠堂的供桌上,由刘家兄弟二人亲自放好,焚香祈祷,下跪磕头。   接下来,便是四人傻子一般的望着供桌了。   幸好,老太太并未让他们久候,也就差不多半刻钟时间,原本放成一排置于供桌上的三个纸包,其中之一忽的凭空消失。   消、消失了……   因为提前屏退了下人,况且这祠堂本就没有可供藏人的地方,再加上四人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瞧,所以这事儿应该是真的了。   四人互相望了望,一时间除了惊叹,竟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王妃先开了口:“王爷,你今日匆匆唤我们过来,却是不曾告诉我们,你昨夜的梦境为何?那银票……是老太太拿走的?”   王妃几乎可以肯定了,她以为今个儿的一切不过就是王爷做的一次试验,为了确定昨个儿也是老太太所为。   谁知,听了王妃这话,不光永平郡王变了脸色,连带刘二老爷都忍不住脸色煞白,一副梦回昨夜的可怕模样。   “王爷?”   “咳咳,事情是这样的,王妃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永平郡王轻咳两声,面上的神色是略缓和了一些,可看向王妃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忍心。   银票呢,是老太太拿的,没错。可惜老太太并不高兴,昨夜入梦将他们两兄弟又痛骂了一通,数落他们蠢笨不堪,连这些小事儿都做不好。再后来,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给供碎银子,生怕他俩再度犯蠢,又是好一阵的详细描述……   永平郡王将昨夜梦境仔细的说了一通,说完之后,还询问他二弟可有需要补充的,听说没有后,他才看向王妃,刚要开口劝说,就见王妃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王爷!你跟老太太说啊,不好放就送回来!要碎银,我给她换啊!王爷你倒是跟老太太说说啊!我的银票……银票……”   那可是足足三万两银子的银票啊!   王妃之所以那般大气,是因为她以为供一天就能拿回来的,这才实实在在的给了那么一沓大面额银票。   结果呢?   银票它消失了啊!   虽说今个儿的碎银包也消失了,可那感觉真的不一样。碎银是从账房支取的,一共五十两还拆分成了三小包。而王妃失去的银票呢?那是她自己的钱,足足三万两呢!   窒息。   “我说了!我跟老太太说了啊!”   “真的?”   永平郡王只差没诅咒发誓了,他保证他在梦里说了这事儿。毕竟,老太太明着说了,说银票又怕潮又怕火啥啥的,反正就是不好保存嘛,那他肯定是说帮着保存,老太太啥时候还想要,说一声,到时候他再给啊!   可惜,有一个事实,王爷必须告诉王妃。   “在梦里,老太太就是一叠声的骂着我和二弟,我说了很多,可她就跟听不到似的……”   王妃方才稍稍有些踏实的心,瞬间又开始七上八下了:“不不!老太太肯定能看到的、听到的,不然她怎么托梦的?”   那谁知道呢?   但事实就是,银票没有回来过。   倒是供桌上剩余的两包碎银,分别在第二天、第三天消失不见了。   刘二太太是个聪慧的,她先前虽然不曾经手这些事儿,不过还是从二老爷处详细询问清楚了前因后果。她猜测,可能吃的用的,老太太拿便拿了,这边毫无影响;而涉及到钱财之物的,则一旦拿了就不见了。   当然这只是粗步推论,毕竟至今为止样本还太少了,并不能精确的推断出这之间的规律来。   不过不要紧,只要老太太继续要东西,迟早都能叫她掌握规律的。   王妃:……只想要回银票。   可能是因为太悲痛了,王妃宣布她病了。   府中其他事务倒是不用担心。   一则,如今王府还在孝期之中,免去了应酬宴客、婚嫁之事,普通的日常开销都是沿袭旧例来的,出不了什么岔子。   二则,即便真有突发情况,世子妃还在呢,可以让世子妃暂时代管一下。   但王妃表示,祠堂之事还是应该由长辈来操持的,没的说他们这些长辈都在,倒是叫一个小辈去祠堂供奉祖先的。   结论便是,大房和二房轮着来吧,一房管一个月。又因王妃已经管了好久了,从下月初一起,便由二太太代管。   横竖老太太每次托梦都是两兄弟一齐的,没什么不方便的。等再轮到大房时,想来王妃也应该病愈了。   “都是老太太的儿媳妇,二弟妹,你也该表表孝心给老太太瞧一瞧。要不然,老太太一不高兴,不保佑你们二房了,怎么办?”   至于庶出的三房,既然老太太从未提起,他们就权当没这回事儿了。   刘二太太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桩差事儿。   其实这事儿也不算太难,刘二太太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若是老太太没特殊的吩咐,她便照例供奉碎银包。每次十两碎银,一年到头也不过三千多两。   这钱也不算少了,不过考虑到都是从公中走账得,况且兑换碎银一事,也不需要她亲自出面,其实也不难办。   当然,若是老太太有额外的吩咐,自是另当别论了。   **   杨冬燕才没有什么吩咐,她这边正忙着指挥儿媳妇鼓捣好吃的,以及让儿媳妇催促儿子尽快干完地里的活儿,好赶紧带上钱出门打零工去。   手里捏了钱,那底气可就大不一样了。   秋收前一般是没集市的,毕竟都忙着呢。不过,真想要买什么东西,去一趟镇上也还算方便。   这不,在第二次拿到碎银包时,杨冬燕就使唤方氏跑了一趟镇上。   大牛二牛要干活,小杨氏还怀着身子呢。就算没怀上,杨冬燕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出门,就那猪脑子,还买东西呢,别等下东西没买,她把自个儿给卖了。   思来想去,还是方氏靠谱一些。   杨冬燕不禁感概,这个家能娶到方氏都是福气啊,一家子蠢货里面难得的聪明人。   “你去镇上买一张桐油纸,再买一个粗瓷罐子。还有看看,有啥好吃的都捎带一些来,不拘是猪羊肉,还是糕点啥的。”   碎银子上哪儿都能用,不过杨冬燕多了个心眼,她没让方氏带上碎银子,拿的是家里本身就有的铜板,又让她捆上了家里是三只肥母鸡。   镇上人家不像乡下地头,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的,可老母鸡大补之物,尤其适合产后坐月子吃,不愁卖不掉。   杨冬燕让方氏拿的还是供来的母鸡,看着就比农家养的更肥硕,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到时候,拿上钱再去买别的,哪怕过程繁琐了一些,但胜在安全。   “成!娘您就放心好了!”   “要是有山楂饴糖之类的小零嘴,记得给我大孙子买一些!”杨冬燕叮嘱道,“别人问你,你就说是给二牛媳妇买的。”   方氏:……   您能耐,您说啥都是对的!   明明还仅仅是初秋时节,老魏家就提前过上了大肥年。村里不是没有人察觉到异常,可要怎么说呢?杨冬燕还是很警惕的,外人最多也就是觉得他们家太大手大脚了,将原本就不厚的家底都花光了,将来咋办呢?   隔壁大嫂就跑来告诫了杨冬燕。   “你家家底本来就薄,给大牛二牛娶媳妇,就花光了你这么多年的积攒。眼瞅着窝头也大了,二牛媳妇最迟明年开春总得生了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你这手头可不能再松下去了!”   杨冬燕知晓魏大嫂是好心,可她实在是受不了继续过这苦哈哈的日子了。   实在没辙儿了,她只能露出委曲求全的模样,泫然欲泣般的道:“可二牛媳妇想吃……”   反正干啥都是二牛媳妇想吃,包括方氏卖了三只鸡加上家里原有的钱,买了两斤猪肉、一斤饴糖、两根糖葫芦、两斤细挂面等等。   全都是二牛媳妇的锅!   为她量身定做的锅!   小杨氏啥也不知道,她是有吃万事足,最多也就是偶尔会想起她上辈子的儿子……还是说,她上辈子没生儿子?儿子是个白眼狼?要不然就是个穷光蛋?   真相已经无处寻觅了,反正小杨氏骂了几天都一无所获,她也就歇了这份心。   而自从方氏从镇上买了面条回家后,先是将原本欠魏大嫂家的一两面条给还了,之后家里就开始了美滋滋的呲溜面生活。   两斤细挂面其实还不够大牛二牛吃一顿的,但没关系,杨冬燕可以找儿子要。   说白了,从镇上买的面条就是个摆设,好叫外人知道,老魏家有面条。   “要面条,啥样儿的都成,味道好就成。拿个大箩筐给我装着,记得盖个盖儿!不用太多,七八斤就成。”   杨冬燕并不知道那头负责祠堂供奉的已经换了人,又因为手头上已经有好几十两碎银子了,她便不着急要银子了,而是要起了各种好吃的。   今个儿要面条,明个儿要包子,后天就要大肉饼。   又因为发现箩筐特别管用,杨冬燕就不用担心每次只能捞到一个包子这种事儿了。   王府那头也高兴,虽说天气还挺热的,秋老虎的威力也不可小觑,可供奉一天还是能吃的,主子们不吃还有下人,算不得浪费。荤食也是,说到底守孝的也是主子,给下人吃肉包子、大肉饼只能算是主子们体恤。   偶尔老太太没提要求,刘二太太就照着自己的想法搁碎银包。她觉得不难啊,老太太挺好伺候的。   两边暂时相安无事。   终于,在老魏家的殷切期盼之下,秋收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二太太:不难啊,老太太挺好伺候的呀!   永平王妃:………………………… 第017章   终于到秋收了!   老魏家这边高兴得就跟过大年似的,大牛二牛倒是还好,关键在于婆媳三人。   这仨呀,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能过上大鱼大肉的美好生活了,那叫一个走路生风浑身带劲。   因为家里的地并不算多,甭管是平日里还是春耕秋收的时候,多半都是男人下地,女人最多也就是去地头上送个饭。可方氏惦记着“带银子出门打零工”一事,特别主动的下地干活,将家里的活儿交给了小杨氏。   小杨氏一点儿也没偷懒,生火做饭喂鸡打扫,样样没问题。别看她平日里又懒又馋的,其实关键就在于这个“馋”字,只要好吃的到位了,干点儿活计又算得了什么呢?   唯独杨冬燕,就算巴望着大牛二牛赶紧出门一趟好将碎银子过了明路,可指望她帮忙干活那就是白日做梦!   干活是不可能的干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好在,秋收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碌得很,倒是没人关注老魏家这边。就连隔壁魏大嫂家也忙得脚不着地,一则他们家田地要比老魏家多不少,二则也是担心这天说变说变,全家老小齐上阵,赶紧将粮食收上来才是最要紧的。   地头上是干得热火朝天的,老魏家倒是一派风轻云淡。   杨冬燕坐在屋檐底下的竹椅上,边打着蒲扇边吧唧嘴挑着刺:“咱们这前院光秃秃的,也太散了,回头往院子里栽些果树,搭个葡萄架,夏天乘凉多好呢。这椅子坐着太不舒服了,赶明儿叫大牛给我买一把竹编躺椅来,到时候葡萄架下搁把躺椅……啧啧。”   小杨氏在灶屋里忙活,她今个儿炖了一大锅的绿豆粥……或者说是汤?反正稠点儿就算粥,稀了就是汤,左右她加了好几勺糖,味儿肯定好。   煮好后略凉了一下,她盛了一碗走出灶屋,正好听到了婆婆在屋檐下嘀嘀咕咕的,那声儿不算大,外头人肯定听不见,可她听见了啊!   “买啥躺椅呢,叫大伯子给娘供一把!”小杨氏随口接了一句。   杨冬燕:……   在供桌上摆一把竹编躺椅?   纵然她折腾起儿子来半点儿不心疼,也干不出这等缺心眼的事儿!   “闭嘴,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杨冬燕顺手接过粗瓷大碗,喝了一口,嫌弃极了,“家里没糖了?这没滋没味的。”   “我搁了好几勺糖呢!”小杨氏小声嘀咕着,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了灶屋拿了装糖的罐子又给加了两勺,“糖罐子快空了。”   “一大锅的绿豆汤你加几勺糖?”杨冬燕都不想骂她了,“糖没了再买,回头还得要些上好的红糖来。”   过日子啊,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偏老魏家底子太薄了,等于啥啥都缺。   原本,家里的吃食只有粗粮,调料只有粗盐,还是带着苦味儿的那种盐巴。整个家里最金贵的也就是后院养的那些鸡,就连母鸡下的蛋都得攒起来,等赶场子的时候拿去换钱。   对于原主来说,她一直都是过着苦日子,甚至相较于以前挨饿受冻的日子,如今这种生活已经很不错了。   可换成了杨冬燕……   太苦了,比生吃黄连都要苦!   她都不求顿顿八个肉菜,跟前十几个如花似玉的俏丫鬟伺候着,像什么织锦华服、金玉珠宝就更别提了。就盼着过上三菜一汤一碗饭的生活,这很离谱吗?   杨冬燕一面喝着甜津津的绿豆汤,一面忍不住嘀咕起了上辈子的儿子们。   “大郎二郎,你们娘命苦啊!忙活了大半辈子,没享几年福就去了。以前是想吃口啥,牙口不好,胃口也不成,还总是吃药,嘴里老有怪味儿。眼下倒是吃嘛嘛香了,又没得吃没得喝……还是你俩命好,有我和你爹给你们攒下这么多家当。”   “你俩可悠着点儿,咱们老刘家可没祖宗基业,这些家当都是我跟你爹风里来雨里去,拼了老命才攒下来的。你俩千万要守住家业,别让我和你们爹死不瞑目啊!”   上进是必须的,倒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老刘家如今已经顶天了,异姓郡王就到头了。   杨冬燕只盼着那俩兔崽子别祸霍家当,不然她靠谁养去?   又想起在这乡下地头过得苦日子,杨冬燕不由的叹息着人跟人的差距真大啊,她上辈子的大孙子这不吃那不吃的,小嘴叼得很,放在窝头身上,那是吃啥都香。   等絮絮叨叨了半天,一直到大牛二牛并方氏干完活回到家,她才恍然大悟。   对哦,差点儿忘记要糖了。   **   自打实行了大房、二房轮流管祠堂后,刘二太太就觉得婆婆也没那么糟糕,哪怕时不时的要只老母鸡、要几斤面条、要羊肉馅饼……   没啥啊!   相较于刘二太太,二老爷的日子才叫一个苦。以前,老太太托梦过来,每回都是好一通的指天骂地,挨骂是挺惨的,可讲道理,比打感情牌把他说哭好太多了。   老太太啊,不知咋地就变了画风,在梦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这些年的不容易。   刘二老爷跟他的父兄不同,因为自幼体弱多病的缘故,他始终不曾习武。幸好书读得还差强人意,也顺顺利利的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没敢放他去外头任职,只让他一直待在翰林院里,横竖家里也不指望他来顶门立户。   简而言之,刘二老爷是个心思敏感的读书人。   特别容易伤春悲秋的那种人。   以前老太太指天骂地也没把他骂哭,一通回忆过往,他醒来后差点儿哭死在床榻上,直呼儿子不孝。   最近一段时日里,为了及时给老太太换上她想要的供品,刘二老爷一直都是歇在二太太房中的。   不过二太太起得早,她正在那儿梳洗打扮呢,就听到二老爷“汪”的一下哭开了。   扭头一看。   噫——   二老爷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关键他年岁还不轻了,看着完全没办法产生怜惜,就觉得特别荒谬。   “老太太啊……儿子不孝啊……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刘诰活了几十岁终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可是太晚太晚了,太晚了啊!”   “老爷,您先别忙着哭,先跟我说说,老太太在梦里又要了啥?”   眼见刘二老爷又要继续开哭,二太太就毛了:“先说正事儿!可别耽搁了老太太花用!”   “哦,老太太要糖,土红糖。”   刘二太太仔细问了没别的特殊要求,立马干脆利索的拂袖走人,临走前只道:“老爷您接着哭吧,下回哭之前先使个人把老太太的要求告诉我。”   撇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二老爷,二太太很快就吩咐管事去街上买土红糖去。   王府里是没这玩意儿的,他们一般用的是蜜糖,还有冰糖、饴糖等等。   好在,土红糖也不难找,吩咐底下人快去快回,二太太总算在平常的时间点,将土红糖供好了。   “老太太,儿媳跟您说个事儿。不知道您还记得吗?您最疼爱的侾哥儿,后年就该参加秋闱了,您保佑保佑他,好叫他得个好名次,给咱们府上争个光。”   守孝倒是不禁止孙辈考科举,横竖就算一切顺利,等刘侾通过殿试,那也是大后年三四月间的事儿了。到时候,整个王府都彻底出孝期了,更别提顺不顺利还不一定呢。   刘二太太供好装红糖的罐子后,就是好一番虔诚的焚香。   她私底下就觉得大嫂太爱使小性子,一点儿大局观都没有。   南陵郡的世家大族们,为了图个心安,就没少往寺庙里砸钱。光是给全府上下点平安灯,一年下来都得花个千八百两银子的。   那还不知道管不管用!   就算管用好了,这么多人都点了平安灯,谁知道菩萨顾不顾得过来?   再看他们府上,那是自家的老太太显了灵,就算老太太的品位是独特了点儿,可那算啥呢?只要能保全家平安康泰,不就是供点儿吃的喝的用的,外加费些银两吗?   刘二太太就想得特别开,尤其老太太生前多疼她幺儿刘侾啊,只要儿子以后前程无量,她这个当娘的,费点儿精力又算得了啥!   “老太太您想吃口啥就说!别怕麻烦,咱们府上除了龙肝凤胆弄不到,旁的再稀罕的吃食都能为您寻到!”   前脚刚夸了口,后脚刘二老爷就做梦了。   因为白日里哭了个够,又是伤心又是伤神的,刘二老爷这天晚上睡得格外早。   结果,二太太正准备歇下呢,二老爷……   当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就跟那鲤鱼打挺似的,陡然间坐直了身子,吓得已经挨到床边的二太太跌坐到了脚凳上。   “老太太啊!”二老爷高呼一声,“老太太要猪油!”   二太太:……   她第一次感到了无比的茫然,比听说老太太要擦屁股的草纸时还要迷茫。   她问:“猪油是什么?”   问得好。   “老太太说了,要买生猪,杀掉以后用肥膘炼油……”二老爷一面回忆着梦境一面开始复述老太太的话,他深以为老太太可真聪明啊,连怎么炼猪油都知道,还知道他完全不懂这个。   别说从不理会后宅事务的二老爷了,二太太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事儿。   并非他们不知道炒菜需要用油,而是没人明确的告诉过他们,用的是什么油,又是从哪里来的。更别提,南陵郡这边讲究一个精致体面,贵人们使用的多半都是麻油、菜油、豆油,甚至还有茶油,也就是山茶籽油。   富贵人家不食豚肉,即猪肉,连带着也不喜猪油,久而久之有些人连猪油都不曾听说过。   二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但还是用心记下了二老爷的话,又琢磨着,买猪杀猪还要炼油……   得了,这觉还是别睡了。   这一夜,永平王府灯火通明,连夜买来生猪,开始了炼油大业。   按说这个月不需要管祠堂的事儿,王妃应该能好生歇歇了。可大半夜的啊!猪的惨叫声响彻半空,尤其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那凄厉的猪叫声几乎传遍了整个王府各处。   永平郡王望向传来猪叫声的前院方向,不禁感概道:“怪道有人说,杀猪般的惨叫声,原来果真凄惨绝伦。”   王妃:……   本王妃比猪更惨。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跟猪比惨我输过吗?! 第018章   秋粮收上来了!   尽管后续还有不少事儿要做,像晒干脱粒入仓等等。不过没关系,方氏表示有她在呢,至于魏家哥俩,还是赶紧出门吧!   确切的说,是方氏和小杨氏非常主动的送她俩的男人出门“挣钱”。   碎银子带好了,该背熟的话都记牢了,再揣上几个干饼子……   走你!   杨冬燕还算好一些,起码场面话还是说几句的:“刘大刘二出钱,大牛二牛你俩出力,这叫分工合作!记得,娘在家等着你俩回来呢!”   “走远点儿,别碰上熟人了!”   “记得给我带好吃啊!”   在婆媳三人的热情欢送之下,大牛二牛就这样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村子。   要知道,魏家的地少,他们又是紧赶慢赶的收粮食,别家这个时候都还没将粮食收上来呢!   譬如隔壁魏大嫂家,也就一个晃神,发现大牛二牛就……就出门了?   等魏大嫂家的粮食也都收上来了,她赶忙过来找杨冬燕,开口就问:“你家这是折腾啥呢?就算让大牛哥俩出门打零工,也没必要那么赶吧?就不能再等等,好结伴一道儿出去啊!”   杨冬燕心说,你还嫌弃太赶了?不不,从碎银子到手那一刻起,她就恨不得立马把大牛二牛轰出去了。   只要能尽快将手头上的碎银子过了明路,到时候她想吃口啥就吃口啥,哪里还用得着折腾上辈子的倒霉儿子们?真当她丁点儿不心疼吗?   尤其听到魏大嫂最后那话,杨冬燕深觉自己有先见之明。   “结伴啥呢!又不是大姑娘出门赶场子,还要多几个人壮壮胆。大牛二牛他们都多大的人了?再说这也不是头一回出门了,没事儿的!”   魏大嫂倒没反驳这话,只是心头的疑惑却还不曾被打消:“可也不用那么着急吧?差这几天?”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收粮食的日子都差不多,十里八乡都在收呢,到时候晚了几天,保不准出门就找不到活儿了呢?老话说的好,赶早不赶晚!”   说着,杨冬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不是我家没钱了!”   魏大嫂:……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   “也是,你太惯着二牛媳妇了!就算她是你娘家侄女,都嫁过来了,就该记着自己的身份,哪儿能仗着婆婆是自己亲姑姑,就可劲儿的作幺呢?算了,我那儿还有一堆活儿呢,不给瞎唠了。”   杨冬燕心说,这不是你特地跑过来跟我瞎唠的吗?   结果,还没来得及吐槽完,就听到魏大嫂那惊天动地的大嗓门在隔壁响了起来。   “家里的活儿都做完了,你们也出门打零工挣些钱贴补家用吧!赶紧走,趁着天色还早,走走,省得去晚了就找不着活了!”   “小狗子他娘,还真别说,我那弟妹是又蠢又面的,这回还真没说错,就该赶早不赶晚!”   杨冬燕:……   谁蠢了?谁面了?   气了半天,杨冬燕才开始盘算起了魏家哥俩的归期。前个儿出的门,跟他俩说好了,要略走远一些。旁的不说,总不能光在镇上晃悠吧?这十里八乡的,就算不认识,常去镇上的那些人也能混个脸熟,最重要的是,压根就没贵人经过。   远点儿的话,就是往县城那个方向走,杨冬燕倒是不担心这哥俩被人打劫了,实在是他俩长得太土了,就是从头发丝到脚丫子,无一处不彰显着“穷”这个字。   就是才去了两天啊,起码也要等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吧?   杨冬燕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很快就懒骨头般的坐倒在了靠背椅上。   度日如年啊!   家里的面条倒是还有,猪油前个儿要了巨大的一罐子,据方氏所说,这最少也是杀了两头猪才能有这么多的猪油。   当天,他们家就美美的吃了一顿鸡蛋猪油面,味道太好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方氏只拿小粗瓷罐子挖了不多的半罐猪油,剩下那一大罐子猪油则是被她藏到了自己屋里,还道要是有贼人想来偷猪油,就得从她尸体上过!   杨冬燕:……大可不必。   事实上,就算老魏家如今收了粮食上来,也依旧是整个村子最穷的人家。   魏家有三亩薄田,便是魏家哥俩都是老庄稼把式,可地就那么多,还都不是肥沃的田,就算碰上好年景,最多也就是混个饱腹。   也亏得这些年的年景总得来说都还可以,原主又是那种格外能省钱的,勒紧裤腰带,扣扣索索了二十年,再加上魏家哥俩年年农闲都出去做零工挣钱贴补家用,这才勉强攒出了媳妇本儿。   ——穷得连贼偷儿都不上他家。   想想也蛮惨的,换成别家大吃大喝,外人指不定怀疑这家发了闷声财,搁在老魏家……   万千想法化作一声叹息。   “娶媳妇前要擦亮眼睛,摊上这么个败家娘家,多大的家业都得败光了!”   败家娘们小杨氏:???   万幸的是,婆媳三人都不是那种看重外人想法的人,再说只要等到魏家哥俩回来了,接下来就有好日子过了。   在这期间,方氏发挥了她能耐的一面,一个人将晒粮收仓的事儿都给做了。   脱粒倒是不着急,主要是魏家没有石磨。隔壁魏大嫂家倒是有,借着这层亲戚关系,一贯都是由着他们免费借用的,可那也得等隔壁忙完了再说。   就在婆媳三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   十天过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   快一个月了。   杨冬燕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丫的那哥俩不会携款潜逃了吧???   一个月啊!   别说县城了,都足够他们往府城跑个来回了!   终于,在天气逐渐开始转冷后,这俩小兔崽子总算回来了!!   “二奶奶,大牛叔和二牛叔回来了!在村口了,我奶让我过来喊你!”隔壁家的小狗子冲到院门口“嗷”了一嗓子,随后不等杨冬燕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飞窜了出去,连个背影都没留给杨冬燕。   “回就回呗,还得我去接他俩?”   杨冬燕嘴里是这么嘀咕着,不过身体却非常诚实,随手把院门一掩,就乐呵呵的出门了。   想也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铁定是“满载而归”了。   结果还不曾赶到村口,杨冬燕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堵在了村道上,脚步一顿,她总算后知后觉的认出来了,这是一头大黄牛。   出息了啊!都知道买牛了!   不像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刘谏,就知道买马。明明都已经有好几匹马了,还非要从蛮夷手里买什么汗血宝马,花了足足一万两银子。   有啥用呢?   南陵郡啊,作为国都,那是禁止在城内跑马的。   白瞎了一万两银子不说,马都跟着憋屈。   ……   杨冬燕一下子红了眼圈:“大牛他爹啊!你在地下也可以闭眼了!大牛他出息了啊,他都能买牛了!咱们老魏家啊,终于一头真正的牛了!”   这话真不是瞎说的,为啥早早没了的魏老头会给儿子们起名叫大牛、二牛呢?自然是因为心中有个执念,乡下人尤其是庄稼把式,谁不盼着家里能有一头牛呢?   结果,杨冬燕这边才刚哭得起了个头,就听大牛在那儿瓮声瓮气的道:“娘!这牛车是租的,牛也是租的。”   杨冬燕:……   来人呢!把这逆子给我拖下去!   大牛二牛离开家时,带上的是最初的三个纸包碎银,一共五十两。而一头牛的价格,则是十两往上,具体得看牛的年岁和健康情况。   但不管咋说,正常情况下,就算牛真的是租的,倒霉儿子你就不能顺着老娘的话接下去?   老娘不要面子的吗?   幸好,家里还是有聪明人的。   比杨冬燕更快一步赶来的方氏,这会儿是一叠声的念着佛:“老天爷!天老爷!这都是些啥东西啊?天啊,这么好的布啊,看着不像是乡下自个儿家织的土布,这都是在哪儿买啊?”   这回开口的是二牛了。   “大嫂,这是给我媳妇买的,县城里布庄上卖的细棉布,掌柜的说,又好看又舒服。”   方氏被噎了一下,心说你媳妇就算是一头牛,也用不了那么多的布!还又好看又舒服,你膈应谁呢?   牛车上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除了上面的细棉布外,底下还装了不少粮食,包括在北方比较少见的稻米,这些本身都是应了杨冬燕的要求,横竖都已经跑出去一趟了,能买的顺便就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筐炭,也是在县里买的,镇上的东西少且贵,毕竟还得从县城过一手。   总之,这也算是实实在在的衣锦还乡了。   自然早就有人抢在魏家人之前,问了哥俩到底上哪儿发财的。哥俩也是迫不及待的说了,说是在外头碰上贵人了,正好缺人手,他俩别的不成,就是有一身的力气,跟着跑了一个月,得了不少工钱,还得了赏钱。   其实,主要还是大牛在说。   二牛啊,出门一个月,哪怕很努力的复习背诵了,可一碰上实战,他就大脑一片空白,就只剩下了憨憨傻笑,在他哥后头点头附和。   大牛:“我这不是想着,给谁干活不是干呢?管事的说,干一天给一百文钱,还包两顿饭,那我当然干啊!”   二牛:“对对,干啊!”   大牛:“咱哥俩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怕被卖了,再说人家都是体面人,才看不上咱哥俩呢!”   二牛:“看不上看不上。”   大牛:“一天一百文钱,咱哥俩就是两百文!还不用花钱吃饭,划算!”   二牛:“嘿嘿嘿……”   杨冬燕真的看不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特别想把鞋子脱下来往二牛脑壳壳上抽两下。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嘿嘿嘿的,比小杨氏还蠢!   幸好,会这么想的也就只剩下她了,村里人这会儿正忙着算账呢。   魏家哥俩是在秋收最忙活的那段时间出门的,要不是亲近的人家还真不知道他俩出去几天了。不过,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光景,这还不算他俩买东西赶回家的时间。   就往多了算,算三十天好了,一天挣两百文,那岂不是挣了六千文,也就是六贯钱?   “我的娘哟!”   “你俩可发了大财了!六贯钱啊,都能起两间屋了!”   “能买一头小牛犊子了!这下杨婆子可算是熬出头了!杨婆子,咱可真羡慕你哟!”   杨冬燕听了这话,差点儿没崩住自己的表情。   想她以前,是老王妃、老封君、老太君、老太太……结果活着活着,她就变成了杨婆子。   这帮人真不会说话!   杨冬燕一面满脸堆笑的附和着村里人,一面开始怀念起了她上辈子的儿媳妇们,就连规矩最大脾气最坏的大儿媳,都成了她此时无比想念的人。   现实版的,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就是不知道王妃会不会感动。   “娘啊!这是咱哥俩挣的钱!除了工钱还有管事给的赏钱!”大牛一脸激动的捧着个破蓝布包包,关键吧,那破布包不单看着又破又旧的,隔着老远都能闻着一股子味儿。   也难怪,他们出门时还是秋老虎正盛时,想也知道出门这一个月肯定没地儿洗漱,这贴身放着的碎银包……   杨冬燕非常麻利的拽过她身边的方氏:“窝头娘,还不快把钱收好了!”   方氏懵了一下,尽管并未察觉到婆婆的用意,但她显然是不敢反驳的,顺势接过了泛着味儿的破布包,方氏感动坏了:“窝头他爹,你出门在外辛苦了吧?走走,回家去,我给你烧好吃的。”   这不是农闲吗?   一大群没事儿干的人都往老魏家来了,像这种难得的热闹肯定是要凑的。   离院门还有好长一段路,杨冬燕就高声嚷嚷开了:“二牛媳妇!还不快出来,大牛二牛回来了!”   小杨氏正在灶屋里偷吃……哦不,吃自家的东西,怎么能算是偷吃呢?她婆婆和嫂子都是知道的。   不过,听到外头婆婆的喊声,她差点儿没噎死,赶忙放下碗,又找了个盘子盖上,她就急吼吼的冲了出来:“二牛啊!”   村里好些个婆娘就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小杨氏。   自打小杨氏怀孕后,魏家就把她宠成了个金饽饽,可以说,在这十里八乡,没有哪个孕妇是这么作的,才刚怀孕就什么活儿都不干了,连家门都不出了,见天的躲在家里歇着吃着喝着。   结果,偏这么个又懒又馋的败家婆娘,运道倒是真好,她前脚怀孕,家里后脚发财。   唉,这大概就是命吧。   又是好一阵的重复发财的故事,这次大牛还着重强调了,除了得的工钱外,他们哥俩还有赏钱。是没明着说有多少,可看他那高兴的样儿,想来应该是不少的。   杨冬燕本来也不是小气的,甚至原主扣扣索索那也是生活所迫。   眼下家里有了天大的喜事,她赶忙拍着胸口保证,说过两日办一桌酒,亲朋好友吃一顿乐呵乐呵,也感谢这些年来,亲朋好友对他们孤儿寡母的援手。   这顿是免不了的,当然闷声发财也可以,可这样就违背了杨冬燕的本意。   她要的就是钱财过明路。   发财了!   有钱了!   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第019章   办酒的日子就定在了两天后。   在热闹了小半天后, 魏家院子再度恢复了平静,除了自家人外,只剩下了隔壁魏大嫂和她的几个儿媳妇。   魏大嫂这回是真服气了。   “大牛他娘, 我原还以为你这人蠢得很,没想到还真就叫你给说着了, 赶早出门就摊上好事儿了。”   一面是服气, 一面也是有些遗憾。魏大嫂想着,这要是当初自己儿子也跟着一道儿出去了,不说赏钱,起码能多挣几个工钱吧?   好在她这人还算大气,很快就抛开了遗憾,只拽着杨冬燕的手念叨着:“你可算是熬出头了,也不枉你这二十年来辛苦拉扯大牛二牛长大,总算是轮到你享儿子福了!”   杨冬燕就很烦别人骂她蠢,偏魏大嫂后头那番话又说得分外感人,只是想到吃苦受罪二十年的人并不是她, 她这心里……   不过话说回来, 要是原主还在, 魏家哥俩也发不了财。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好受多了。   “大嫂, 回头你记得逮两只鸡给我, 我按着赶场子的价格买,我家的鸡啊……”   “都被二牛媳妇吃了, 对吧?”魏大嫂无奈的接了口。   卖几只鸡无所谓的,她家人口多,养了三十多只鸡,本来就是打算养肥了卖的。   让魏大嫂很是无力的是, 就她弟媳妇这面团一样任人捏扁搓圆的性子,只怕就算家里有了钱,也不一定就真能享福了。   想到这里,她找了个借口把人拖到了一边,压低声音传授起了她多年训媳妇的不传之秘:“儿媳妇呀,那肯定是要教训的!得叫她们知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她们不懂事,你就要好好教,教不会就骂,实在不行揍一顿就服气了!”   “大嫂,儿媳妇也是爹娘生爹娘养的……”   “你呀你,就是太面了!当婆婆的咋能这么软和呢?那是你儿媳妇,又不是你婆婆!你眼下不把她俩给训服了,到时候她俩爬到你头上屙屎撒尿,我看你咋办!”   杨冬燕:……   咱能当个文明人吗?   这一刻,杨冬燕终于体会到了她上辈子大儿媳妇的崩溃。   当年,老王爷还活着,作为穷苦人家出身的王妃,和侯府千金的世子妃,那可真的是互相看不惯。   杨冬燕做事随心所欲,她儿媳妇却处处要讲究规矩。   换成别家是当婆婆的给儿媳立规矩,放在永平王府,这点儿倒是不存在了。可当儿媳妇的却无时无刻不在崩溃,实在是堂堂一个郡王府,日子过得太随心。   作为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就有教养嬷嬷教导各种规矩,且自身还是侯府千金的儿媳妇,只觉得前路迷茫。别家儿媳妇是被规矩大的婆家逼死,她是被丝毫不讲规矩的婆婆逼死。   就很苦。   还不被人理解。   饶是尚在闺中时的手帕之交,也觉得她这种抱怨更像是炫耀。   那时候,杨冬燕就很不能理解。如今的她倒是理解了,因为换成她站在了当年她儿媳妇的立场上,满心崩溃的看着魏大嫂悉心传授教训儿媳妇的秘诀。   不想学。   请闭嘴。   好不容易将魏大嫂打发走了,杨冬燕只觉得无比心累。她打发方氏去灶屋随便下碗面条,先把晚饭糊弄过去,之后才跟小杨氏一起看牛车上的东西。   事实上,比起牛车上的东西,杨冬燕更喜欢拉车的大黄牛!   “这头牛多少钱啊?咱们能不能就给它买下来?牛好啊,那么大的块头,力气大,又能耕地又能拉车,吃的也简单。”杨冬燕咋看咋满意,对比她上辈子倒霉儿子买的汗血宝马,心下就更满意了。   “娘喜欢牛啊?不过像这种壮年的牛,人家应该是不卖的。要不然,买一头小牛犊子?”魏大牛蹲在灶屋门口,一面等吃一面随口应着,“正好窝头也大了,来年开春买头小牛犊子,让他去山上放牛。”   秃头山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其实也不是真就光秃秃的,只是外围一圈的树木几乎都被砍光了,可野草还是有的,低矮的灌木丛也是有的。   魏大牛想得可美了,来年开春买头小牛犊子,让自家儿子当个放牛倌。等牛长大了,娃也大了,家里有头牛娶媳妇可就容易太多了。   然后……   他就挨揍了。   杨冬燕非常愤怒:“你自个儿不学好,也巴不得你儿子不学好对吧?还放牛呢,你咋不把你自个儿放了?我告诉你,魏大牛,你咋样随便,可窝头啊,他必须去上学堂!”   “啥?”魏大牛一脸懵圈的看着杨冬燕,脑壳壳挨两下无所谓,关键是他娘这个话啊……   魏二牛也很疑惑的扭头看过来:“乡下泥腿子上啥学堂?”   于是,他也挨打了。   杨冬燕一般不打人,毕竟她上辈子有个赤手空拳跟先帝打天下的夫君。他们家一贯都是严父慈母的做派,老王爷负责打一棒子,她负责给颗红枣。等老王爷没了,她的儿子们也都长成了,至于孙子们,她连骂都舍不得,别说打了。   可此一时彼一时嘛。   眼下没人跟她配合了,她也只能卷起袖子自己上了。   “啥叫乡下泥腿子不能上学堂?我告诉你们,就是泥腿子才更要发奋念书!人家投胎本事大的,直接投到王府侯府的,不读书咋了?萌祖荫就能混个好差事,舒舒服服的过完这辈子。”   “咱们呢?你当爹的不努力,儿子孙子就都要吃苦头!我都没指望你给窝头打拼出一份家当来,你还打算让他当放牛倌?我看你倒是像头牛!”   魏大牛张了张嘴,大概是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倒是方氏,在灶屋里边忙活边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这会儿忍不住探出头来:“娘啊,娘你是打算送窝头上学堂?可咱们村里也没个老秀才啊!倒是娘和弟妹的娘家那头……我记得有个村学?”   杨冬燕知道个屁!   她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不代表来这么细微的小事儿都记得。不过不要紧,杨冬燕摆了摆手:“二牛你明个儿一早往南田村去一趟,让你老丈人来咱家吃酒。”   到时候一问不就知道了?   窝头才三岁,倒是不用太着急,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启蒙,一般也是从五六岁开始的。   二牛瓮声瓮气的答应了,又听到杨冬燕吩咐他回来时,顺便去杀猪匠那头走一趟,割二十斤猪肉来。   “二十斤?”   “吃不完就放着,天这么冷,坏不了。”   杨冬燕低头寻思着,蔬菜瓜果这些自家就有的,就算没那么齐全,到时候来喝酒的人也会带一些的,乡下地头就没缺菜的说法。再跟魏大嫂买两三只鸡,鸡蛋也不够了,自打家里杀了母鸡后,仅剩的母鸡们下的蛋还不够家里人吃的,也可以跟魏大嫂买……   “大牛你知道上哪儿能买到酒吗?再买点儿花生糖块啥的,到时候肯定有小孩儿来。”   酒是肯定得买的,杨冬燕还沉浸在她上辈子办席的时候,她这人不讲究精致体面,尤其她男人还是个武将,办席基本上都是每桌一只烤全羊,再来几坛子上好的琼浆玉液,反倒是其他小菜无所谓了。   所以说,她上辈子的大儿媳跟她不对付是命中注定的。   王妃办席非要每道菜都精美异常,好不好吃是另外一回事儿,但一定要好看。肉都要切成小块,好方便入口。或者干脆别上肉菜,道道都是鲜花蔬果才是她的心头好。好在,酒还是要的,却不是烈酒,而是类似于蜜酒、玫瑰露这种的。   互相都觉得对方在瞎胡闹……   杨冬燕认为,办席面最重要的就是酒和肉,缺一不可。酒当然是要烈酒,肉自然是要大口的吃。   酒越烈,肉越多,就代表主家办席诚意十足!   把自己的想法跟家里人说,魏大牛第一个赞成。至于上哪儿买酒反倒不是问题了,镇上是有酿酒坊的,只是一般就卖附近这些地儿。毕竟就算家境不宽裕,碰上婚丧嫁娶,也少不得要买两坛子酒。   ……   办席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魏家哥俩被杨冬燕支使地团团转,又是传话又是去镇上买酒买肉买花生糖块的,顺便还将牛车还了回去。   方氏则在家里杀鸡褪毛,也忙个不停。小杨氏就轻松多了,她从昨个儿起,这嘴就没停下来过,只因魏家哥俩从县城里买了不少吃食回来,除却米粮之外,还有好些个零嘴。   不过,最幸福的还当属窝头了。   窝头昨个儿跑出去玩了半天,之后就被小伙伴告知他爹回来了。跑回家时,其他看热闹的人倒是走了,自家院子里那装得满满当当的牛车,可把他乐坏了。   小杨氏多少还是要忌口的,窝头就不必了,从昨个儿回家后到如今,他都不爱往外跑了,就蹲在家里吃吃吃。   杨冬燕就有些犯愁。   她其实就是典型的传统老思想,长子顶门立户,长孙光宗耀祖之类的。眼瞅着魏大牛这个长子太不靠谱,她自然是将希望放在窝头身上的。   就是吧……   窝头看着也不太靠谱的样子。   目光转向小杨氏那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杨冬燕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希望放在窝头身上。   兴许窝头如今看着是不怎么靠谱,可仔细想想,他爹娘再蠢还能蠢过他二叔二婶?   就魏二牛和小杨氏那个组合,这俩生下来的娃儿,还能跟聪明挨着边儿?   都说矮子里面拔高个,搁在这个家里,就是一群傻子里勉强挑出个聪明人。   “窝头啊,这个家以后还得靠你啊!”杨冬燕面露凝重的拍了拍窝头的小脑袋,目光里充满了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家里最傻的俩傻子生的娃儿,能聪明?   蠢作者:表哥表妹生傻子……你想开点儿→_→ 第020章   窝头他什么都不懂, 他还是个只知道吃吃吃的三岁孩子。   不过,他以后总归是会知道的。   且说办席这事儿,等到了正日子,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老魏家就忙活开了。光他们家忙活还不成, 毕竟杨冬燕干不了啥活儿, 小杨氏又怀着孩子,还是隔壁魏大嫂带着她的儿媳妇们过来帮忙,总算一切顺利没出岔子。   确切的说,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乡下地头考虑到春耕秋收,一般办席都会选择秋收之后过年之前这段时间里。尤其是办喜事,多的是秋收以后开始相看,定下来了就紧赶着办了酒,虽然也有拖到来年再嫁的,但着急的人家也有,都想赶在过年前给家里添口人。   可饶是办喜事的席面, 也比不上老魏家这一回办席。   光是镇上酿酒坊的招牌杏花酒, 老魏家就买了三坛子。横竖酒又放不坏的, 就算今个儿用不完,密封起来搁着, 下回要用了直接搬出来就是。   还有肉, 猪肉都切成了大块的,挟一筷子能啃好半天的那种。虽说跟萝卜土豆炖一起了, 但因为肉味都炖进去了,就是锅边素味道那也是很棒的。   不光有大块的猪肉,还有肥鸡肉,几乎道道菜都是跟肉沾了边的。   甭管外人是怎么看待老魏家的, 真相是,老魏家是由杨冬燕当家的。既然是她当家,那必然是大碗酒大碗肉,甚至肉菜都不是用盘子、大碗装的,而是直接用面盆。   等开吃时,老魏家的亲朋好友们就看到桌上当中一个大面盆,里头全是大块的炖肉,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旁边也是一溜儿的大盆子,每道菜都是分量十足,在杨冬燕看来,份量都足了,诚意自然也就足了。   哪怕是素菜好了,像白萝卜鸡汤,那味道也是很好的。   杨冬燕瞅着那大块的萝卜,不由的又想起了她上辈子的儿媳妇。   王妃其实人不坏的,就是脑壳壳有点儿问题,哪怕吃个萝卜,她都非要雕成花。雕成花的萝卜会特别好吃吗?杨冬燕上辈子试过的,萝卜还是那个味儿,一点儿也没有因为雕成了花儿还变了口味。   更要命的是,她都吃了萝卜花了,王妃那脸色哟,别提有多臭了,后来还委婉的告诉她,萝卜花不能吃,是摆来看的。   那会儿,杨冬燕就很想问问她,你的脑袋是不是也是摆来看的?   曾经,俩人意见很大的,还是杨冬燕在亲眼见识过了小杨氏后,愉快的原谅了王妃。王妃再蠢,还能蠢得过小杨氏?   哦对了,小杨氏的爹娘哥嫂也来了。   杨冬燕倒是没特别照顾那边,主要是没必要这么干。因为她哥和侄儿一来就冲到了魏家哥俩那一桌,还没吃菜呢,就三碗酒下了肚。她嫂子和侄媳妇倒是没喝酒,但吃起肉来的架势啊,简直就是狂风过境。   饶是杨冬燕这般接地气的人,看到这个也受不了,只能庆幸借尸还魂的人是她,这要是王妃……   大概活不过三天吧。   杨家人吃相虽难看,不过人还是非常热情开朗的,别家丈人是各种挑剔女婿嫌弃亲家母,可他们不。逢人就夸女婿好,连带亲家母一起夸,直道当初没看走眼,闺女嫁对人了,满打满算嫁到老魏家也就一年光景,这都快胖成老母猪了。   小杨氏:???   突然觉得饭菜不香了。   “妹子好福气啊!看来咱姑是真心疼你,瞧瞧你这胳膊腿儿,平常是管饱吧?一顿喝几碗粥?”小杨氏嫂子吃饱喝足后,总算是想起了小姑子,忙不迭的关心了起来。   “我不爱喝粥。”小杨氏还是实诚的,除了婆婆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不能说外,像一些小事儿她都是随口说的,“我喜欢吃面条,鸡蛋猪油面!”   顿了顿,小杨氏补充道:“煮鸡蛋也好吃的,蛋羹味道最好了,肉末蒸蛋是我最爱吃的!”   她嫂子:……公爹没说错,你吃那么多,比猪肥咋了?   小杨氏她娘还凑过来跟她咬耳朵:“趁你怀着身子多吃点儿,咱们女人啊,也就怀孩子这会儿金贵。就是你得争气,一口气生下个带把的才行!”   “嗯嗯,娘你再吃点儿。”小杨氏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模样,瞎点头瞎哼哼,只继续埋头苦吃。   及至妇人这边都吃完散了,还有没吃的也被人带回家了,毕竟剩饭剩菜也是难得的油水。直到此时,杨家人才知道小杨氏干了啥。   “杨家的,你闺女可真能耐!别家都是婆婆拿捏儿媳,就你闺女,一进门就把她婆婆拿捏住了。你怕是不知道吧?她自打有了身子,就再也不干活了,还跟她婆婆说好了,每天至少一个蛋!”   “一个蛋算啥呢?她早就吃腻了鸡蛋,后来就是隔三差五的杀一只鸡,再后来就是鸡肉也吃腻了,要吃羊肉!特地让她嫂子去镇上给她割了一块羊肉来吃!”   “真羡慕你啊,给闺女找了户这么疼她的人家……”   小杨氏她娘和嫂子就很懵,早先是听说小杨氏吃得好,可问题是,吃得好这是个很广泛的说法。在家家户户喝稀粥过日子的情况下,你就是每天大米粥,那也是吃得好。   谁能想到呢?杨家人还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他们家那能耐的闺女哟,已经吃腻了米粥、鸡蛋,提前过上了富贵人家的好日子。   反正等席面一结束,杨家婆媳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生怕魏家人找她们要说法,怪她们没教好自家姑娘。   男人这边因为要喝酒的缘故,吃得会相对比较慢一些,不过就算这样,早晚都是要结束的。等杨冬燕回过神来,就找不着她嫂子和侄媳妇了。   “二牛媳妇,你娘你嫂子呢?”   小杨氏吃够了,正坐在檐下边晒太阳边打饱嗝,闻言看了看四周:“不知道,没瞧见。”   杨冬燕原也没指望她,只将剩下的肉菜挑好的装到了一个面盆里,本来是想给她哥和侄儿顺道带回去的,可等她抬眼一看……   哎哟,哪来的醉鬼?   “二牛啊,等下你把你丈人和大舅哥送回去,这菜也一并拿过去。”   杨冬燕是服气了,心说镇上酿酒坊的杏花酒也不算很烈了,再说三坛子酒听着是很多,可一则压根就只开了两坛,二则这么多人喝呢,又不是一人喝了两坛,咋就能醉成这样呢?   客人来家里吃席,主人家肯定不能拦着不让喝,可酒量不行就少喝点儿啊!   只能说,杨家这蠢怕是从根子上来的。   ……   甭管怎么说,这次办席还是很成功的。   不过,村里人还没羡慕够老魏家,就已经将羡慕转为了叹息。   老魏家啊,老败家了!   根据村里人的估算,以及魏大嫂明里暗里的打听,反正大家一致认为,这回魏家哥俩怕是至少往家里拿了十两银子,也就是十贯钱。   十贯钱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放在他们这一带,上好的水田差不多也就十贯钱多点儿。   庄稼人家最爱的就是盖房置地了,尤其是置办田地,对于很多人家来说,节衣缩食七八年,才能买下一亩地。可只要地多了,但凡肯下力气种地,家里至少不用再愁吃穿了。   像魏家,在多年前分家时,由于两位老人是由魏老哥赡养送终的,他多分了一亩地。又因为魏大哥和魏大嫂都是吃苦耐劳的人,这些年来省吃俭用,在几年前又陆续置办了几亩地。   如今隔壁魏大嫂家里,已经有足足七亩地了。   虽说家里人口多,但壮劳力也多,哪怕谈不上有多富贵,起码粮食是足够的,即便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   农家就是如此,有地就能过上好日子,若是赁别人的地来种,就算碰上大丰年,扣除地租,到手的粮食也就堪堪够果腹。   任谁来说,老魏家也就三亩薄田,等以后杨婆子老了,两兄弟再一分家,每人也就一亩半。   是不至于会饿死,可有银钱在手,不是应该赶紧置办一亩地吗?最上等的水田兴许买不到,那也可以先买一亩中等田种着。   普通老百姓过日子就是这样的,靠的就是扣扣索索的攒钱置地,存钱给儿子娶媳妇。   结果呢?   老魏家办了一次席,这个花费倒是不算大,考虑到他们孤儿寡母的确是受了不少亲朋的恩惠,发达了吃一顿也是应该的。   可后续的做法,却让村里人很是看不懂。   修房子。   据说是家里的房子很久没修了,门窗都损坏了,冬天透风。   道理是说得通的,可魏大牛娶媳妇之前是修过一次房子的,当然是小修,再将墙壁刷了一下,毕竟新房还是要稍微布置一下的。   就算不提四五年的事儿,修房子对吧?那有必要将门窗全部换新吗?屋顶也要修?倒不是漏雨,说是怕冬天下雪把屋顶给压塌了。   单单修了房子还不算,老魏家又开始做棉被、棉衣、棉裤、棉鞋了!   用的是先前魏家哥俩从县城里买的细棉布,其实他俩还买了不少棉花,只是先前压在下边了,没瞧见。这不,其他事儿都做完了,他们就开始找人缝衣裳被褥了。   之所以找人帮忙,是因为小杨氏不善女红,她是家里的小闺女,小时候有当娘的做事,略大一些她嫂子就进门了。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拿不了针线,可她想起来了……   “当初是咋说的?怀孕以后我不干活儿的!”   不干就不干呗,杨冬燕一点儿也没当回事儿,拿了一块料子就跑去隔壁找魏大嫂,回头她就带着侄儿媳妇过来做针线了。   魏大嫂还对杨冬燕进行了灵魂拷问:“你就这么惯着她?说不干活就不干活,家里的事儿不管,这连针线都拿不了?她是怀了个孩子,不是怀了个金蛋啊!”   “她要是会干,你就没这块料子了,县城里买的细棉布呢,做衣服可舒服了。”   好的,没问题了。   告辞!   如果说,修房子、做衣裳被褥还算是正事,那么之后老魏家的做法,就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大牛啊,你买羊干啥?你家打算养羊了?那也该买小羊羔啊!”   “二牛媳妇想吃烤羊肉。”   “窝头他娘,你这也太宠窝头了吧?谁家买饴糖是买一坛子的?让我瞧瞧……你还买了花生糖?这是冬瓜糖?”   “二牛媳妇想吃小零嘴儿。”   村里人:……   就有人忍不住找上了魏二牛,让他管管他媳妇,太不像话了,就算孕妇金贵,那也没作成这样的。   魏二牛挠头:“我媳妇……她也挺不容易的。”   她还不容易???   行叭,这么作天作地的是挺不容易的。   一般人都作不成这样! 第021章   是挺不容易的。   那么多口锅呢, 一个两个的往身上背,可不是挺不容易的吗?   哪怕家里发了一笔小财,说实在的, 那也经不起这般挥霍。村里人还仅仅只是嘴上叨逼几句,不至于直白的问到人家面前。   亲朋里头本来是可以劝的, 可有句话叫做,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前次老魏家办席,他们吃得太高兴了,之后魏家采买了一堆东西,或多或少都是沾了光了。   就连平日里关系最为亲近的魏大嫂,也只是在询问了一番后,就此偃旗息鼓。   早二十年前就分了家,折腾啥呢?   如此这般,老魏家就过起了天天吃鸡的好日子。   将做被褥棉衣的事情交给隔房侄媳妇后,杨冬燕跟方氏这对婆媳俩, 开始琢磨起了家里还能添置什么东西。   还真别说, 在这一点上, 方氏要比杨冬燕有经验多了。   这也没法子,杨冬燕已经太久太久没管家了。   真要算起来, 老王爷过世后, 她是彻底撂开手不管了。可就算老王爷还在世时,因为是有大管家、管事嬷嬷等帮衬着, 实际上她要做的事情也就是看看账本。   可惜她不认识字,看不懂账本,所以这些事儿都是交给王妃处理的,她只是得闲了问几句, 听管事嬷嬷说一下大致情况。   而眼下,杨冬燕只恨不得能重新推翻房子盖新屋,但那是不可能的。   乡下地头盖新屋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那不是今个儿一拍脑门,明个儿就能招人过来干活的。确切的说,哪怕真的想盖新屋,那至少也得提前半年时间,先将要用的材料给准备好了。   横梁要上山砍,砍来的木头不能直接使用,得晾着等木头干透了。若是想盖青砖瓦屋,那还得提前跟砖窑那头打好招呼,定下要买的砖和瓦的数量……   当然,要是只想盖泥墙稻草顶的屋子,倒是简单多了。可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折腾啥呢?老房子就挺好的。   再一个,乡下盖房子是比城里要便宜,可那也不是区区十两银子就能盖好的。在自家有地的情况下,勉强倒是能盖个两三间,可那样一来……   还不如继续住老房子!   杨冬燕只能跟方氏商量,花钱的事情还能暂缓缓,记得先想一个新的借口,好让魏家哥俩下回还带钱出门打零工。   方氏:“娘的意思是,让他俩每次回来都假装发了财?”   这话听着可真不靠谱啊!   “那咋办?这回对外的钱也就十来贯,够干啥?你就说够干啥?”   十来贯钱能干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能买一亩好田,或者两亩下等田;能买一头壮年大黄牛,或者两头小牛犊子;能买好几只猪崽子,还能买一群小羊羔……   这是方氏的想法。   可在杨冬燕看来,十几贯钱?都不够她上辈子的儿媳妇买一盒脂粉的。   一般来说,婆媳之间发生意见相左的事情,最终退让的多半还是儿媳。   老魏家自然也是如此。   方氏很快就做了让步,她提出可以等来年开春去捉几只小猪崽,或者买几头小羊羔来养着。当然,家里的鸡还得养,不光得养,还得多多的养。   杨冬燕:……   沉默了一瞬后,她爆发了。   “大牛媳妇你是跟大牛处得多了,连脑子都跟他一样蠢了吧?还想养猪崽?小羊羔?养几十只鸡?我就问你,家里的活儿谁来干!”   方氏很委屈,这十里八乡,哪家哪户不是有余钱了就置办田产,再不就是给家里添些家畜家禽的?   人人都这么办的,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经验,就被骂蠢?   “娘您说的对!”先坚定的表明态度和立场,随后方氏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不这样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说出门遇到贵人了吧?”   那当然是不能的,大坳山这一带就是典型的穷乡僻壤,又不是在国都南陵郡,随便出门就能碰上个贵人。   杨冬燕想了想,迟疑的道:“不然就说手头上有钱了,出门做点儿小买卖?”   方氏:……   您觉得这个说法它合适吗?   就魏家那哥俩还出门做小买卖?没把自个儿给卖了,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就这么办!”杨冬燕这就拍板决定了,“下次让他们走远一点儿,直接往府城那头去,多买些好东西回来,人家问起来,就说去做买卖了。”   方氏就他娘的觉得很离谱,可婆婆都这么说了,她有啥法子呢?   考虑到这么离谱的借口都能往外说,方氏很快就缓过来了,说道:“咱们要不要做腊肠腊肉?买个五十斤猪肉来,做腊肠腊肉,再做点儿熏肉。想吃的时候就切一段,省得想吃口肉还得专门往杀猪匠那头跑。”   杨冬燕觉得这个建议相当得不错,大手一拍,就交给方氏去做了。   转头,方氏就跑了一趟杀猪匠家,预定了五十斤的猪肉。   杀猪匠其实不单单只帮人杀猪,还顺带收生猪。收了生猪卖到镇上的肉铺去,不然就是自己杀了猪,散卖给附近村里的人。   这会儿天气已经挺冷了,不过离年节还有段时日。   也就是说,还没到猪肉卖得最好的时候。好多人家还指望着最后这段时间,自家的猪还能再长长,好多卖几个钱。   乍一听说方氏要五十斤猪肉,杀猪匠都是懵的。   反复确认了数量后,他婆娘一个没忍住,就问她想干啥。这乡里乡亲的,互相都知道各家的情况,老魏家就俩兄弟,还都已经娶媳妇了。唯一的小孙孙,今年才三岁。   方氏跟杀猪匠说要上好的猪肉,倒是不着急,但猪肉必须要最好的,随后才解释道:“这不是我弟媳妇想吃嘛!”   “你弟媳妇想吃……五十斤的猪肉?”   “哪能呢!这不是她想吃腊肠腊肉,还有那个熏肉。我婆婆就寻思着给多做一些,省得到时候她临时想吃口啥的,还得特地往你们这儿跑一趟,也怪费劲儿的。”   方氏还举了个例子:“你说要是半夜里想吃一碗腊肉猪油饭,我就是紧赶慢赶的往你们家里赶,这也来不及啊!”   “行了,我不耽搁你们忙,啥时候收了猪来,去喊我一声。”   杀猪匠两口子目送方氏快活的离去,总觉得吧,这里面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方氏才不管这么多,说实在的,她就感觉如今的日子哟,就跟那做梦似的。   搁在半年前,谁能想到呢?   她擦屁股不光用纸了,还用了假银票!就是那个,天地钱庄的银票。虽说那玩意儿是不值钱,但看着就跟真银票似的,擦起屁股来别提有多带劲儿了!   想想看,“银票”擦屁股,多奢侈呢!   不光有假银票还有纸钱呢!   杨冬燕不待见那些阴间玩意儿,直嚷嚷着让赶紧拿走,随便干啥都行,实在没处用,拿来引火也使得。   可方氏舍不得,多软和的纸呢,总感觉把竹片片换成了天地钱庄的银票和纸钱后,她的屁股都跟着涨了身价。   更别提家里的房屋也修缮一新了,门窗都换了新,连墙壁都刷白了,打眼瞧着就亮堂堂的。   还有正在做的新棉被褥子、棉衣棉裤棉鞋等等。   方氏就感觉啊,这日子真当是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有盼头。   “谢谢两位大伯子!谢谢两位老嫂子!没有你们对婆婆的孝心,就没有咱们的好日子!”   有道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方氏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哪怕当儿子儿媳的是有义务要孝顺老人,可不代表就要连带他们这些废物蛋子一起养了。   她哪怕猜不透自家婆婆上辈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肯定是体面人,这点绝对错不了。果然啊,体面人家养出来的儿子就是不一样,老人都没了,他们还这般孝顺,给供品给得那般痛快。   换成乡下地头,顶多也就是清明和中元节供奉一下,而且多半都是几个果子并一盘糕饼的。   “好人有好报啊!好人一生平安啊!”   方氏边往家里赶,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   殊不知,刘家人快被逼死了。   根据早先王妃提出的,一房轮一个月,都过去那么久了,自然已经又轮到他们大房了。   二房管着祠堂时,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安详。当然,严格来说,也不是完全没出事。像那一次,半夜里杀猪炼油,闹得阖府上下都睡不了觉,甚至连附近几家都跟着倒了霉。   不过,那次最让人倍感意外的,还不是老太太瞎折腾,而是杀了两头大肥猪,炼出的一大罐子的猪油啊!   它不见了。   一头猪,哪怕再肥,撑死了也就七八两银子。两头猪,就算加上炼油的柴禾、人工、时间等等,反正撑死了也就是二十两银子。   区区二十两银子,爷们出去吃一顿的饭钱而已,这本不算什么,可陡然消失还是有些吓人的。   那天,在发现猪油不见了后,大房二房又碰了个头,各自说了下想法,但最终还是因为样品太少,实在是没办法发现规律,只能不了了之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王妃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第一次失踪的是她的三万两银票,第二次是碎银包,第三次……当然中间碎银子是有好几次的,但第三次不一样的东西就是那罐子猪油了。   王妃想不通这里有什么规律,只是隐隐有个念头。   莫不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东西就会拿走?直接不给他们留下?   这个念头一旦存在了之后,就在王妃心中生根发芽。哪怕王爷劝她,那次银票失踪后,老太太入梦骂他了,可王妃还是听不进去。   骂人可能是因为银票既不方便使用又不好存放,还能是因为不喜欢?别的事情兴许还有疑问,但老太太这人多爱钱呢!人家讲究一个传说来历,若是有来历的东西,便是一根木簪子,那也是价值连城的。   可老太太不,她就是酷爱金子银子外加银票!   名家画作不如金子一坨!   这种人会不爱银票?口是心非!   王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如果说她的猜测属实,那么在老太太看来,她的三万两银票、陆续供奉的碎银包,以及那一大罐子的猪油……   地位是相当的???   等再度轮到大房接手祠堂后,王妃做了很多实验,供了好多吃食原料,像老太太在梦里说过想要的细面条,她找人做了挂面、宽面、手擀面、刀削面、面疙瘩……都用竹编箩筐装好,虔诚的供到供桌上。   但是面条就没少过。   还有其他的粮食,光是大米就找了不下十余种。   可惜也没少过。   王妃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也有可能是有人偷了那罐子猪油?毕竟,供奉猪油那一天,谁也没太当回事儿,祠堂里压根就没人守着。   于是,她索性又让大厨房杀了两头猪,炼好油装到大罐子里,满脸肃穆的放到了供桌上,虔诚的给老太太焚香。   随后,在王妃全神贯注的注视下,供桌上除了香炉之外唯一的一样东西……猪油,它消失了。   王妃“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心疼那罐子猪油,甚至她都顾不得心疼那三万两银票了。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堂堂郡王妃,倒也不至于真的为三万两银子而不活了。   她啊,她就心疼她自个儿!   凭啥呢?凭啥猪油的地位跟银票相当?   这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总是膈应她,死了以后更是直接往她的心窝窝里插刀啊!   太欺负人了!   “我明个儿就砸一坨银子给你供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说好了要当文明人呢?   王妃:气哭! 第022章   杨冬燕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白了这就是信息不对等, 杨冬燕只是根据烂苹果和供糕上面那熟悉的“永平”两个字,这才推断出了她拿到手的是儿子供奉给她的供品。   至于骂儿子……   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入梦啊托梦啊,只是每次骂过儿子后, 第二天捞到的东西就合心意多了,所以就习惯成自然, 得闲了就骂两句。   也因此, 再又一次伸手一捞就是一大罐猪油的时候,杨冬燕是懵的。   等方氏从杀猪匠这边预定好猪肉回家时,推门就看到她婆婆抱着那个熟悉的猪油罐子,傻傻的坐在堂屋里发呆。   方氏“嗷”的一声就扑过去了。   “我的娘哟!咱们家可不是从前了,人进人出的,你抱着这个干啥?还我还我……我帮娘保存好!”   杨冬燕死鱼眼一般的看着方氏:“这是我新捞的。”   啥?   方氏很是怀疑的看了眼猪油罐子,犹豫了一下,索性跑回了自己屋里,等她再度回来时,才陪着笑看向杨冬燕:“娘哟, 还真是嘿嘿嘿……大伯子老嫂子可真客气嘿嘿嘿……”   大伯子老嫂子??   杨冬燕眼前浮现了她上辈子儿子儿媳的模样, 顿时被方氏这称呼噎了个半死。   算了, 跟这傻子较什么劲儿呢?   将新得的猪油连罐子一起给了方氏,杨冬燕刚要回屋, 就听到一声大吼:“大牛他娘!你过来一下!”   是隔壁的魏大嫂。   杨冬燕给了方氏一个眼神, 方氏秒懂,赶紧先将罐子藏起来。   与此同时, 杨冬燕也袖着手慢吞吞的走到了隔壁。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   是还没冷到落雪穿棉袄的地步,但作为一个已经在南方生活了好多年的人来说,乍一来看北方,光是脑补一下寒冬就感觉活不出来了。尤其她上辈子还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老太太, 更是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挨饿受冻了。   走出家门时,杨冬燕回头看了眼自家。   这些天,房子已经修了一部分。当然不可能彻底完工,缺的东西太多了。再说真要大修的话,还是得请专门的泥瓦匠木匠等等,光靠大牛二牛和自家亲戚是不成的。   还是觉得日子很苦。   杨冬燕是真信了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明明上辈子的她也是穷苦出身,若非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又怎会背井离乡去搏命呢?   唉……   魏大嫂看到的就是唉声叹气的弟媳妇,顿时她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回去了。   想了想,她索性将杨冬燕拽回了自己那屋。   隔壁家就比杨冬燕他们家大多了,院子更大了,房舍也更多了,毕竟他们家人口也多。   “大嫂你找我干啥?”   魏大嫂一直将她拽到了炕边上坐好,这才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有个话我憋了很久了,老早就想问问你,你家到底是发了多大的财,才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来?”   没等杨冬燕开口询问,魏大嫂真就跟她自己说的那样,是憋了太久太久了,都不用人催,就一叠声的念叨开了。   “从你家大牛二牛挣了钱回来我就想跟你说了,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太多的委屈,寡母带俩孩子有多苦,身为大嫂我是看在眼里的。我就想着,你总算熬出去了,想显摆一下也是常事,请亲戚吃顿好的也没啥大不了的,可你呢?”   杨冬燕一脸“我怎么了”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魏大嫂气不打一处来:“吃顿好的感谢亲戚没啥,正好你家要修房子,把这两个事儿一道儿办了也成。可你咋就变成了摆席请客了?这不年不节的,你敢请,他们还真敢来!空手就来,没脸没皮的!”   “我就办了三桌……”杨冬燕惊呆了,“再说请的不是自家人吗?”   “三桌啊!整整三桌啊!而且就你准备的菜,搁别人家,三桌都能给你整出十桌来!”   哪怕这个说法是略有些夸张了,不过魏家前阵子办的席面确实是好,起码在这礁磬村是头一份了。别的不说,就前些日子人家娶媳妇办喜酒,都没他们家来得实诚。   魏大嫂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账。   “你说你要请客吃顿好的,喊上我男人,再叫上隔房的二叔,最多最多再加上我大儿子,算上你家大牛二牛,五个大老爷们凑一桌喝两杯,不就成了?干嘛要摆那么大的排场?摆阔也不是这么摆的!”   杨冬燕:……   也没多阔吧?   猪肉是买了二十斤,但实际上摆席吃掉的不足十斤;鸡是杀了两只,但其实没全部吃完;酒倒是喝了两坛;再就是花生瓜子之类的零嘴散出去不少。   像蔬菜瓜果,非但没用自家的,因为来吃席的都带了不少过来,直到今个儿,灶屋里还堆着十来斤白菜萝卜。   杨冬燕知道魏大嫂是好意,但她不理解自己怎么就摆阔了?   换算成具体银子的话,一共开销也不过半两,也就是半贯钱。   不算啥吧?   “你呀你呀!真是日子过糊涂了!”魏大嫂恨不得拿手指头戳到她脸上去,“席面摆了也就算了,也怪我当时没跟你说,想着你吃了半辈子的苦头,好不容易……我也是不想在你兴头上给你泼冷水。可你也该显摆够了,接下来要好好过日子了!”   杨冬燕大概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无非就是观念不同,权衡了一下,她选择暂时妥协。   “大嫂你说的是,是我没考虑周详。”   听到她这么说,魏大嫂的脸色就好看多了,忙换了口气,耐着性子教她怎么过日子。   杨冬燕打算修房子一事,魏大嫂当然是知道的,确切的说,眼下还仅仅是简单的修缮一下,换个门窗修个屋顶,来年开春再考虑盖房子。   魏大嫂的意思是,既然打算明年盖房子,还今年完全可以不用修嘛,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就熬不过这一冬呢?   “修都修了,再说也没花钱,这不都是大牛二牛和亲戚帮衬吗?”   “是没花钱那也包了饭啊!”魏大嫂想想都替杨冬燕感到心疼,“要我说,咱们老魏家也就算了,你就不该请亲家!尤其是你那小儿媳妇!一个敢请一个敢来,还拖家带口的来!咱们家的亲戚吃了席还帮你修房子,杨家呢?还不如方家呢,起码来的只有方氏她爹!”   魏大嫂全然忘了,小杨氏的娘家跟杨冬燕的娘家是同一个。她只光顾着心疼那些好酒好菜了,毕竟杨家的人来了不少,连吃带拿的,却完全没帮着干活,真是……   “你呀!都说寡妇过日子,越过越扣索。你倒是好,以前连个蛋都舍不得吃,一有钱就买肉给别人吃!省着点儿吧,你们家用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杨冬燕乖巧受训。   等魏大嫂终于说够了,她这才贴着墙根摸回了自家。   家里大多数的活儿都干完了,剩下的一些都是缺了材料的,主要是动工太晚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蛮不容易了。最起码,漏风这个状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哦对了,棉被也做得差不多了,一共做了三床,两对夫妻各有一床,外加杨冬燕带窝头睡一床。   剩下的棉衣棉裤棉鞋都还没做好,尤其棉鞋,那玩意儿太麻烦了,基本上能赶在落雪前做好就已经算是快的了。   杨冬燕灰溜溜的回屋,逮着方氏就骂:“当儿媳妇的不是光唯唯诺诺说对对对、是是是就行的,婆婆做了缺心眼的事儿,你也得及时提出来!”   方氏一脸的懵圈,半晌才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啥?”   哦,她明白了,方氏不是知道了憋着没说,而是压根就没发现哪里出了问题。换言之,她高估了方氏的脑子,作为全家的智商担当,方氏其实也是个蠢的。   杨冬燕气呼呼的坐到凳子上,将魏大嫂的话,简单的说了一遍。   “咱们家摆阔了!太招摇了!根本不像是赚了十几两银子的人,倒像是不知道发了多大的财!”   方氏心说,没错啊,咱们家当然不止十几两银子,这要是家里只有十几两银子,谁舍得这么花啊?   紧接着,她一个激灵。   “娘!大伯娘发现了啥?是不是发现你能……”方氏伸手在眼前抓了一把,“是不是啊?娘您倒是说啊!”   “不,她没发现那个。”   方氏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她只是发现我们全家都是大傻子、是面团子、是光会摆阔的败家玩意儿!”   杨冬燕一脸冷漠。   关键吧,就目前老魏家对外透露的消息来看,还真就是这么个形象。   换句话说,这事儿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作为局外人来看,杨冬燕也觉得这家子太败家了。   “那、那咋办?”方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再跑一趟杀猪匠家,那五十斤猪肉不要了。咱们家也该收敛一下。对了,大牛二牛人呢?”   “先前大伯家的小狗子来喊人,他俩就……”   杨冬燕和方氏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敢情隔壁家的还是打算两面夹击,让魏大嫂来跟杨冬燕说,让魏大哥找大牛二牛说。   也对,大牛二牛幼年丧父,作为亲大伯,确实有权利教训他们。   ……   到晚间,大牛二牛总算回来了。   只是这俩都是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在杨冬燕和方氏的追问之下,大牛总算开了口,他说:“大伯骂了我和二弟,让我俩不要穷显摆,不要以为挣了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还说就算挣了钱,咱们家还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穷。对了,大伯还问了我们这趟出门碰上些啥事儿了,后面有什么打算……”   杨冬燕终于明白为啥俩儿子会是这么副样子了,这是被问倒了吧?   顾不得同情俩儿子,杨冬燕眼下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早先穷的时候,日子很难熬。   如今日子好过多了,又要逼着她装穷……   她装不出来。   “这样吧,反正家里已经有那么多钱了,以后我就不拿钱也不拿东西了。就这么些,总归过冬是够了的。”   装不出来就玩真的,家里最值钱的是那三万两银票,可杨冬燕又不知道两辈子的银票是不是通用的,就算能用好了,她也不敢拿出去。   余下的,除了已经花掉的,她手头上还有差不多一百两的碎银子,为了保证装穷不被看破,她毅然将绝大部分的银子藏了起来,就当没这回事儿。   “好了,眼下咱们家只有这六两银子了!”杨冬燕苦口婆心的告诫俩儿子俩儿媳,“从今个儿开始到来年开春大牛二牛出门,就只能花这些钱,多的一文都没有!”   想想就很苦,全家上下只有六两银子了。   好在,苦也就苦那么一冬,最重要的是,该买的东西都已经买齐了,足够他们舒舒服服的过一冬了。   再说了……   说到苦,谁又有王妃来得苦呢?   她完全不知道杨冬燕又干了啥。于是,等第二天,她就依着自己的想法,往供桌上供了一大坨的银子后……   非常解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银子啊,从早上一直到夜幕降临,就这样稳若泰山的待在供桌上,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聪明。   王妃的内心充满了煎熬,一直等到子时都过了,新的一天到来时,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大坨银子依然屹立在那儿……   她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晕厥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完蛋了完蛋了,她又惹婆婆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杨冬燕不是上帝视角,她完全不知道供品会选择性消失这个事儿→_→   聪明人的苦恼,相信小杨氏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第023章   聪明人一贯想得多, 蠢货就只想着吃。   自打定下了装穷的方案后,老魏家的生活水准就一落千丈。   当然,跟最早那会儿比起来, 眼下起码粮食管用,甚至都不用吃粗粮了, 魏家哥俩拉来了不少粮食, 全都是大米、精面粉等细粮。   可小杨氏还是觉得很苦。   不让吃肉了……   讲真,假如家里只有六两银子傍身,那肯定不能大手笔的天天买肉来吃。至于家里原先就有的肉,办席剩下了约莫七八斤,再便是后院那仅存的五只母鸡了。   可杨冬燕说了,省着点儿吃,要吃到来年开春。   方氏是最听话的,她当下就将剩下的猪肉腌制了一番,挂到了堂屋那高高的横梁上晾着。鸡倒是没动它们,打算到腊月中旬再杀。   于是, 老魏家的日常饭菜就变成了各色蔬菜面, 或者白米粥配咸菜。   小杨氏捧着饭碗感到一阵阵窒息, 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屋梁上挂着的猪肉条。   看一眼肉,吃一口饭。   有得看没得吃, 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   看到老魏家这般做派, 魏大嫂就觉得十分欣慰,她拉着杨冬燕的手, 笑着夸赞道:“日子就该这么过!你想啊,少吃一口就省下了一点钱,每日每月每年都这样,几年下来就是一大注钱!”   杨冬燕倒是还好, 她其实也不是特别馋肉,最早刚借尸还魂那阵子是纯粹因为饿,肚子里没油水,饿得挠心挠肺的。而如今身体底子好了很多,她也就没那么馋了。   听到魏大嫂这话,杨冬燕只笑眯眯的点头:“大嫂说的是,论过日子,咱们村还是当属大嫂最能耐。我呀,早先是穷惯了,一下子手头有了钱就跟钱烫手似的,恨不得立马花出去。这往后,我还指着大嫂多教教我。”   魏大嫂很满意:“咱婆婆走得早,我是你大嫂,只要你愿意听,我肯定是愿意教你的。放心吧,日子还长着,咱慢慢来。”   这算是将前头那茬给掀过去了,杨冬燕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怕自己被人当成傻子,而是担心让人知晓了她最大的秘密。   当下,杨冬燕又将早先方氏说过的话,略修饰了一番,拿来询问魏大嫂。   就是来年开春养鸡鸭养猪羊的事儿。   其实这真是乡下地头一贯的做派,兴许在城里人看来,有的是法子让钱生钱。能自个儿做点儿小买卖,能拿钱投到别人的生意里,还能置办房舍赁出去吃租子等等。   可在乡下,要想挣钱一般就两个路子。   要么置办田产,要么饲养家禽家畜。   老魏家对外说的钱数,倒也能置办一亩地了,上等的肯定不行,可上等好田原就是需要碰运气的,轻易买不着。   可杨冬燕不能这么做,家里田产一多,大牛二牛还怎么出门挣钱?别的不说,“本钱”就那么多,一旦置办田产就不剩多少了。   二选一,那就只剩下饲养家禽家畜了。   “养猪倒是不错,可你们以前也没养过,真想养的话,我帮你们打听一下,看哪家有小猪崽要卖,瞧好了买上一只。可别太谈心了,先养一只试试看,养猪要上山割猪草,光这事儿就够费劲儿的了。”   魏大嫂最终建议养一只猪,再多养一些鸡。   养鸡容易,圈在院子里就成。鸭子就不必了,养鸭回头还要去河边放。偏老魏家缺人手,来年小杨氏还要生了,一个娃绊住一个人是常事儿,等于说真正能干活的就只有杨冬燕和方氏,毕竟魏家哥俩开春就要出门的。   家里人口少就是这样的,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顾及。   末了,魏大嫂还建议,暂时就别想盖新屋了。一则,今年刚修缮了一番,能撑好几年。二则,眼下盖新屋属于不前不后的,大牛二牛都娶了媳妇,底下的窝头又太小了。   “来年啊,找人搭个猪圈,你们的屋子就别扒了。等再过个七八年,窝头也上十岁了,倒是可以准备着买砖瓦砍木头,筹措个一年半载的,等新屋盖好了,就可以给窝头说媳妇了。”   魏大嫂说这话时,窝头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捧着半个烤番薯,埋头吭哧吭哧正吃得香呢。   杨冬燕目光在窝头面上停留了一瞬,就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窝头才三岁啊!这就考虑着要给他讨媳妇了?   在魏大嫂看来是很正常的,盖新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就不说砖瓦这笔开支的,就单单是过来帮忙亲戚们的饭菜都需要攒不少时间。像魏大嫂前些年盖新屋,粮食都是提前备好的,又让她的小儿子大孙子去河边沟里摸了不少泥鳅鱼虾,腌了一大坛子,这就是帮忙的人吃的荤菜了。   魏大嫂将自己过日子的经验都传授给了杨冬燕,喝了一大碗糖水后,一抹嘴就走了。   杨冬燕亲自将她送出院子,返身将院门的门捎插上,这才回到了堂屋里。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满脸绝望的小杨氏。   “娘啊!姑啊!咱不听大伯娘的行不行啊?我想吃肉,我想住新屋……”   杨冬燕翻了个白眼:“咱们两家的情况从根子上就是不一样的,听啥啊?”   部分内容还是可以听听的,全部听从就没这个必要了。   盖新屋的事儿先不着急,毕竟着急也没用,北方的冬天土地那是比石头还硬,就是再有钱,都得等来年开春以后再动工。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做好过冬的准备。   “大牛二牛你俩先将各屋的炕道给通了,试试看能不能烧起来,不行的话,趁着还没到年关,还能再修一下。”   “棉被褥子都做好了,棉衣棉裤最迟后天就能到手了。只有棉鞋麻烦一些……二牛媳妇,你也别真就闲着啥也不干,棉鞋你不穿啊?这样吧,你就负责做棉帽子,每人一顶。”   小杨氏弱弱的点头,她会的呀,就算是家中小闺女,那也不至于啥都不会。反正女儿家该学的事儿,她都学过的,顶多也就是做得不好而已。   杨冬燕觉得问题不大,只要够暖和就成,丑就丑点儿吧。   把小杨氏安置在家里干活,方氏当然还是要忙活屋前屋后那些事儿,洗衣做饭喂鸡打扫……   好在大牛二牛如今在家里,像扫院子之类的事儿,还能交给他俩去做。   杨冬燕主要考虑一个保暖问题,她对北方的冬天充满了恐惧,印象中上辈子年幼时候,那种大雪皑皑的场面,非但没给她任何美的享受,反而只留下了冻到骨头缝里的感觉。   在那时,整个国家都处于狂风骤雨之中,南方洪灾,北方旱灾,在粮食颗粒无收的情况下,还遭遇了几十年里最寒冷最蛮长的冬日。   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听信佞臣谗言,觉得这是天灾人力不可干预,无视百姓生死。殊不知,在被逼到了极致的情况下,便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也会揭竿起义。   杨冬燕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在北方所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饥寒交迫之下,无数亲朋都没能等到春天。   粮食问题已经解决了,其实光老魏家秋天收上来的那些粮食,就足够一家子吃的了。   以前总是饥肠辘辘,那是因为北方这边的粮食只有一季,春天来得晚,春耕就会顺势往后推,连带收获的时间也比南方要晚上许多。偏冬天来得又早,等于说秋收的粮食是要一直吃到来年秋收的。   也因此,多数人家都会将秋粮仔细的分配好。   每个月吃多少,每天吃多少,甚至精确到每顿多少粮食下锅。   曾经的老魏家也是这么过日子的,不这么过,活不了啊!   眼下就不同了。   次日一早,杨冬燕打发大牛二牛去通炕道,自个儿则带着俩儿媳妇准备和面包饺子。   完全不吃肉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仔细算好了每顿的量。最省事的法子就是将猪肉剁成馅,添上蔬菜包饺子。   北方也不是全无优势的,起码在冬天,完全不用担心吃食坏掉。   取了三斤盐分较少的猪肉,杨冬燕又吩咐方氏拿了大白菜、萝卜,声势浩大的开始剁馅儿。   剁了猪肉剁白菜,剁完白菜剁萝卜,剁完萝卜……别着急,还有葱和姜,韭菜也有不少呢!   一开始杨冬燕还觉得这活儿特容易,毕竟比起擀饺子皮和包饺子这种细致活儿,剁馅儿啊,完全不费脑子的。   所以她是准备自己剁馅儿,方氏擀皮子,小杨氏包饺子。   结果很快她就后悔了。   她的膀子啊!不能要了啊!   “二牛!二牛你过来!”她很快就呼唤了外援。   乡下地头一般没那么多讲究,女儿家是要干活,男孩子也不例外。像魏家哥俩,厨艺肯定是不行的,但像生个火煮个粥烧个水之类的,完全没问题。   剁馅儿自然也没问题。   于是,隔壁魏大嫂就开始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人生之中。   她不知道包饺子是杨冬燕新想出来的“节约过日子”的好法子。   在杨冬燕看来,饺子多好啊,既能当主食又能当菜吃,一下一大锅子,全家的饭菜都解决了,还省了油和柴禾。   可换个人来看这事儿……   你家是有多大的家底?   居然打算一口气包它个千八百个饺子冻瓷实了,每顿下一锅??   饺子啊,过年的大菜啊!   难道不是吃年夜饭时,每人略分几个吃的吗?   魏大嫂不好了,她连自家儿媳妇都懒得教训了,满脑子都是隔壁家的。   忍着憋着,看隔壁那败家婆娘还能咋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我可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小机灵鬼儿~~   魏大嫂:隔壁那个败家婆娘→_→ 第024章   让魏大嫂没想到的是, 杨冬燕这边还没干啥呢,另一门平常不太走动的亲戚就上门了。   来的是魏家已经嫁出去二十多年的大姑姐。   魏家这头,原是三姐弟, 别看杨冬燕总是喊隔壁魏大嫂,但事实上隔壁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 杨冬燕她男人则是最小的老三。不过, 他们这一片习惯了将男女分开序齿,因此叫大哥大嫂也没错。   据说魏家这位大姑姐,她娘生她前正在吃凉拌荠菜,生完后就顺口起了个名儿,叫魏阿荠。   魏阿荠嫁的倒是不远,就是本村的老刘家。   没错,当初杨冬燕骂骂咧咧刘大刘二时,就曾被小杨氏质疑过,好端端的骂姑家干啥?   刘这个姓氏本来就不算罕见,赶巧碰上倒也寻常。   然而, 两家离得近却不代表关系亲近, 事实上两边早就没什么来往了。   结果, 魏家这头还忙着包饺子呢,人就上门来了。   “哟!这正忙着呢?离年关还有那么多日子, 就开始包饺子了?还是肉馅儿的?啧啧, 别人跟我说,我娘家侄子挣了大钱了, 我还不信呢,瞧瞧这些……”   此时,二牛还在灶屋里继续剁着馅儿,杨冬燕则带着俩儿媳妇, 坐在堂屋的饭桌旁,擀皮子、包饺子。   杨冬燕是先听着声音,扭头才看到了人,微微一愣,很勉强才从原主的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个人来:“他姑?”   “继续忙继续忙,别停啊!”魏阿荠笑眯眯的扫视了一圈,眼里有精光闪过。   魏家的房子只是简单的修缮了一番,并未来得及扩建,因此很多东西都是堆在堂屋里的。像角落里堆放的米粮、炭火,还有横梁上挂着的腌猪肉等等。   再看已经包的那上百只饺子,魏阿荠不由的吞了吞口水,随后才嗔怪道:“早先家里要修房子,怎么也不支会我一声?早知道,我就让我家富贵来帮忙了!”   杨冬燕沉默了。   饶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跟大姑姐相关的事情没多少,可有一点却是记忆深刻。   魏阿荠嫁得早,可她运气不太好,一开始是怀不上,嫁过去第三年才开了怀。结果一生是个闺女,再生还是闺女。等她终于生出儿子时,二牛都已经两三岁了。之后倒是又生了一个,仍然是个闺女。   也因此,这唯一的儿子,就成了老刘家的金疙瘩。别家给孩子起名都是往土了起的,唯独她倒是好,直接叫儿子刘富贵。   刘富贵小胳膊小腿儿的,长得比小姑娘还白嫩,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乡下泥腿子。   就他这样的,还来帮忙?就是他敢来,杨冬燕也不敢让他干活,万一摔了碰了,大姑姐能翻天了。   不过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哪能让富贵儿……来帮忙呢,咱们老魏家又不是没人干活。”   提到富贵儿时,杨冬燕可疑的停顿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的大儿媳妇院子里就也有个富贵儿,呃……   是一只绣球狗。   那边的富贵儿日子就过得太好了,吃食分外精细,连狗衣裳都有一柜子。当杨冬燕还是王府老太君时,就不止一次的感概过,她儿媳妇养只狗都比她养孙子细致多了。   每次听到杨冬燕这么说,王妃那脸色就如同好几天没解大手一般。   如今想起这些往事,杨冬燕还是挺怀念的。   魏阿荠可不知道杨冬燕在想啥,她只是顺着话茬继续说道:“这话说的,咱们两家是亲戚,互相帮衬一把不是很平常吗?正好眼下农闲,他在家待着也是待着,要不我喊他过来?”   “不用了,家里没啥活儿了。”杨冬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已经跟有没有心眼没关系了,实在是这画风太熟悉了。   杨冬燕上辈子是永平王府的老太君,虽说她和老王爷的至亲都没能熬过战乱,可远亲还是有的。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打着亲戚的名头过来打秋风。   打秋风也没啥,老王爷在战场上是杀戮果断,但对老亲还是比较宽容的。甚至别说亲戚了,同乡都能从他手里得到救济。或是得了打赏回家置办几亩地,或是直接安排个差事,总归不会让人空手而归的。   可那是上辈子!   手握重兵的永平王府,既不稀罕那几个小钱,也不用担心就此被人讹上了。   可如今呢?   眼见杨冬燕一开口就是拒绝,魏阿荠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看来弟妹你是嫌弃我家穷,怕沾上了甩不脱?”   没错!   杨冬燕在心里狂点头,面上倒是不显:“嫌弃刘家穷?这不是开玩笑吗?谁不知道老刘家那家底,全村数一数二的!再说了,我能嫌弃谁穷呢?整个村子就属咱们家最穷了!”   “那是以前了。”魏阿荠并不高兴。   刘家是曾经富过,要不然她爹娘也不会把她嫁过去,可如今却不成了,是谈不上穷,但也没多少余钱了。   自打魏阿荠的公婆离世后,她本人不善经营,她男人又是个好逸恶劳的,闺女早早的打发嫁出去,儿子又是金玉疙瘩。家里倒是有十几亩田,都赁出去了,只靠佃租过日子。   如果是那等江南水乡,有十几亩地也能勉强称一声小地主了。可北方不是这样的,你把地给人家种,人家肯定是要糊口的,若是佃租高了,辛苦劳作一年都不能糊口,那还折腾什么?可佃租低了,日子自然也就紧巴巴的。   以前公婆还在世时,有公公压着,她男人还是会下地干活的,家里的地自己种一半,另外一半则是赁出去。她婆婆还养了十几只鸡,每年都喂两头猪,家务活儿则由她两个闺女来做。   到如今,她小闺女倒是还能帮着做些家务活儿,可其他的事儿却都要她来操心。   这日子过得是一点儿滋味都没有。   听说娘家侄儿挣钱了,又是摆席又是修房子的。魏阿荠早就心痒难耐了。只是她已经嫁出去了,还不能怪魏家摆席不请她。等后来陆续听说俩侄儿又采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她终于忍不住了。   眼见杨冬燕不接招,魏阿荠索性豁出去了。   “我家的日子不好过啊!弟妹你既然有法子,就干脆拉拔我一把。我刘家人丁少,我又只得富贵这独一个儿子,他爹没兄弟帮衬,他也没。所以一直教导他,魏家的表哥就是他亲哥!”   杨冬燕一个没忍住,就拿斜眼看她。仿佛在无声问,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信吗?   那表情太有内涵了,魏阿荠差点儿没绷住。   就连方氏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见过拿堂哥当亲哥的,表哥……”   其实,拿堂哥当亲哥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没分家。   一旦分家单过了,那就是两家人了。即便是亲哥好了,那也从亲人沦落成了亲戚。   “长辈说话有你什么事儿?”魏阿荠狠狠的瞪了方氏一眼,随后又舔着脸凑到杨冬燕跟前,“弟妹啊,你就发发善心,跟我说说俩侄儿到底是咋发的财啊?”   杨冬燕:……   方氏:……   小杨氏:……   咋发的财?   首先你上辈子得有儿子,其次你儿子得记挂着你,最后你儿子还必须得有钱。   要是没钱,不光子孙后代跟着受罪,连带祖宗都没了供奉。   小杨氏很想告诉大姑,知道怎么发财也没用的,像她,不光知道还亲眼瞧见过。   可那又怎样呢?   她试过的,屁用没有!   魏阿荠等啊等,等了半晌都没见这婆媳仨开口。她脸都气红了,心说这还是亲戚,有发财的路子都不告诉她。   “弟妹啊!”   “大牛二牛出门给人打零工挣的呗,还能是哪来的?”杨冬燕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就是运气好,碰上个大方的主家,给的工钱丰厚,还额外给了赏钱。这些事儿,村里还有不知道的吗?”   魏阿荠当然是知道的,可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这样好了,来年大牛二牛还要出门打零工吧?把我家富贵带上!”   “不了,他俩明年打算凑点儿本钱做点儿小买卖。”这事儿知道的人倒是不多,应该也就隔壁家的知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最迟明年开春,大家伙儿就都知道了。   谁知,魏阿荠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猛的一拍巴掌:“那敢情好啊!我家富贵一起去!到时候赚了钱,咱们两家一人拿一半!”   杨冬燕终于明白了。   这人根本就不是来打秋风的,是来宰肥羊的!   本钱她出,活儿她儿子干,一路上再把富贵儿伺候好了,最终赚的钱一家一半。那要是赔了呢?还用说吗?魏家承担呗!搞不好,还能让她把工钱出了。   就在杨冬燕愣神之际,魏阿荠朗声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家报喜去了!”   “谁他娘的跟你说定了?”   “你以为就你丫的一人有脑子?别人都是大傻子就数你最聪明?”   “顶了个夜壶装脑袋就上老娘家里占便宜来了?真是啥脏的臭的都敢过来蹦跶!趁早给老娘滚蛋!”   魏阿荠整个人都懵了,任她早先思量了半天,都没想到杨冬燕会突然间发飙,直接就给她骂愣住了。   杨冬燕压根就没给她机会,直接张嘴喊二牛。   二牛多憨一人呢,他本来就在灶屋里剁馅儿,听到他娘喊他,都没来得及把刀放下,提着刀就冲进了堂屋里,扯着大嗓门嚷嚷道:“咋了咋了?婆娘你又惹娘不高兴了?”   小杨氏:……   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讲!   魏阿荠见状,差点儿没厥过去,连着叫了几声好,转身就往外走:“你们能耐,你们有本事!看我不找老叔评理去!” 第025章   魏阿荠口中的老叔, 是他们父亲的亲弟弟,也是至今为止,魏氏一族里辈分最大的人。   杨冬燕这一辈儿的人都喊老叔或者二叔, 大牛他们这辈儿的,则喊叔爷爷。   听说魏阿荠要去找老叔, 杨冬燕抬了抬眼皮:“想去就去呗, 腿长在你身上,咱们还能拦着不成?”   “你!”魏阿荠甩手离开。   等她一走,杨冬燕立马擦干净手,一溜儿的往隔壁跑,边跑边带着哭腔喊道:“嫂子!大嫂子……”   二牛本来是要跟上去的,却被方氏拦了下来:“二弟你忙你的去,娘那头有我呢!”顿了顿,方氏又冲着小杨氏道,“你也是,接着包饺子!我去大伯家瞧瞧。”   小杨氏压根就没离开过饭桌, 闻言也只是低头继续擀皮子、包饺子, 就是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而此时, 杨冬燕已经在隔壁哭上了。   “没这样欺负人的!还是亲戚呢,就欺负我一个老寡妇, 她的良心呢?我苦了这么些年, 到今个儿才总算吃上一顿肉饺子,她就来占便宜要好处, 还说家里穷得过不了了……”   魏大嫂本来还等着看杨冬燕还能怎么败家,结果就摊上了这事儿。   一听说是大姑姐上门讨要好处,她那个眉头哟,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   “刘家有十五六亩地, 这就过不下去日子了?”   “她是这么说的。”   呵呵,要是连刘家都穷得没法过日子了,礁磬村起码得有八成村民穷得扎脖了。   十几亩地不算少了,就算他们这一带的土地较为贫瘠,一年也只能种一季粮食,那也着实不算少了。   这么说吧,像杨冬燕他们家,一家五个大人一个孩子,两亩地的出产差不多就是在饿死的边缘徘徊,需要养鸡下蛋给家里添个菜,或者拿鸡蛋换点儿盐巴。假如想攒钱,那就必须让大牛二牛在农闲时出门打零工了。   可刘家啊,一共也就四口人,其中最小的闺女才十岁出头。家里有十几亩地,怎么着都不至于过不下去了。   杨冬燕委屈巴巴的看着魏大嫂,一副等着嫂子主持公道的模样。   魏大嫂冷哼一声,一抬手:“走,咱们去老叔家瞅瞅!”大概是看到杨冬燕太怂了,她又忍不住道,“你怕啥?魏家的老叔还能帮她不帮你?”   真要是这样,前阵子那顿席不就白请了?   这话,她到底是憋住了没说出口。反正就这个意思,老叔不可能为了个嫁出去二十多年的闺女,而落了自家人的面子。   结果,才出门没走多远,老叔家的小孙子跑过来喊他们过去。   去就去!谁怕谁!   魏大嫂挺起腰板大步向前,那气势可别提了。   杨冬燕就差多了,她回忆着自己跟前的老嬷嬷,弯腰低头小碎步往前走。   老叔家离他们两家并不远,直走一段路,到了岔路口拐个弯儿就到了。这会儿,老叔家的院门大敞着,妯娌俩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正赶上魏阿荠连声骂杨冬燕不像话。   其实是这样的,要是魏阿荠是小姑子而非大姑姐的话,那么身为嫂子说她啥都行,甭管有理没理她都得乖乖听着。可偏生魏阿荠是大姑姐,那么身为弟媳妇,张嘴就开骂,那就不太像话了。   “……她骂我脑子是夜壶,还自称老娘,让我滚出去!”   一共也就几句话,魏阿荠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几遍,直到老叔看到杨冬燕妯娌两个,这才叫了停。   老叔的目光先是在打头的魏大嫂身上落了一瞬,随后挪到了杨冬燕面上。就在杨冬燕准备开口时,却发现老叔又将目光放到了魏大嫂面上,问她:“有话不能好好说?你骂她干啥?”   魏大嫂:……   真的是飞来一口巨锅,将魏大嫂整个人从头到脚罩了个严严实实。   “老叔啊!我起码得有大半年没碰见她了!不是我!”魏大嫂太冤了,连方才准备好的气势都减弱了。   好在,魏阿荠很快就出声了,不光出声她还拿手虚指了指杨冬燕:“老叔,是大牛他娘骂了我!”   杨冬燕畏畏缩缩的躲在魏大嫂身后,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无一不透着一股子怂劲儿。   老叔沉默了。   片刻之后,老叔一脸恼火的敲了敲他的旱烟杆子:“农闲没事儿干了对吧?拿老叔我寻开心是吧?我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你们这些小辈当猴儿耍呢?”   “不是啊老叔!老叔你听我说,真的是大牛他娘骂了我!我不过就是跟她说,家里日子不好过,她要是有发财的门道,也同我说说……结果她指着我的鼻子就开骂了!”   老叔抬了抬眼皮,一脸冷漠的看着魏阿荠,等她说完以后,又扭头看向杨冬燕。   杨冬燕特别配合。   她怂的就跟上辈子常来永平王府读圣旨送赏赐的小太监一模一样,还从容的给自己加了戏,除了怂之外,面上还透露出一丝惶恐不安。   于是,老叔又重新扭头看魏阿荠:“拿我当猴耍很好玩吧?”   魏阿荠差点儿没急哭了:“真的呀!真的是她骂我!对了,她还让二牛举着大菜刀,想砍我来着!”   这话吧,别说老叔了,在场的人就没一个是相信的。   二牛是什么性子,自家长辈还能不知道?那娃子啊,整个儿就是一缺心眼的傻狍子,打小就是被人欺负的料。偏他天生性子憨厚,就算被人欺负了,多半也是好脾气的退让,从未与人发生过任何争执。   “没、没有……”杨冬燕急了,一副想开口为儿子争辩,又不敢大声说话的可怜模样,“我家二牛是好孩子,是个好的。”   魏阿荠也急了:“那会儿大牛二牛的媳妇都在,不然也把她们叫来!对了,二弟妹平常装着一副老实的样子,谁能想到背地里那么凶!保不准,她家那俩儿媳妇天天被她欺负呢!”   杨冬燕:……   对啊!   没错!   就是这样!   我天天欺负儿媳妇我骄傲了吗?   因为魏阿荠坚持要讨个公道,很快,不单方氏和小杨氏到了,连大牛二牛也到了。   大牛是最懵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二牛也没比他好多少,这哥俩就是二傻子加二愣子。   相较而言,方氏就淡定多了,一过来就跟老叔问好。在她过来后,小杨氏扶着腰慢吞吞的跟了进来。   一家五口,四个傻子。   剩下一个,也是半傻。   在老叔眼里,半傻还不是杨冬燕,而是方氏。   方氏啊,她欺负婆婆是出了名的,前几个月不是还闹了一场?得亏方氏爹娘还算讲道理,将她狠狠的削了一顿,听说后来就老实多了。   还有蠢到山那边的小杨氏,以前还凑合,可自打她怀孕后,那是作天作地作空气。魏老叔早以前还担心呢,总觉得杨冬燕哪天被这俩儿媳气死了都不意外。   结果呢?   老叔面无表情的看着魏阿荠,许久后才长叹一口气:“本来你都已经嫁出去了,就算要教训也该让刘家的长辈来。可惜老刘头两口子死得早,那行吧,我今个儿就破个例,替你爹娘替你公婆教教你!”   完全不想审问,这真相不是明摆着的呢?   究竟谁欺负了谁,还用说?   魏阿荠被老叔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说既然她拿自己当魏家人看,那么当长辈的就该好生教教她,像她这么胡来,请家法都不为过。   “不不……我都嫁出去了!我是刘家人!”   “行啊,既然你都是刘家人了,咱们老魏家咋样都不关你的事儿!富了你一文钱都捞不到,穷了也绝不会上你家要饭去!”   杨冬燕在旁边看着就很解气,想拿她当肥羊宰?老娘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等魏阿荠气愤的离开后,杨冬燕也跟在魏大嫂身后,颠颠的走了。   及至所有人都散了,老叔家的一个媳妇嘀咕道:“尽想着占便宜!就算真要合伙做买卖,那也轮不到她一个嫁出去的外人!”   “轮不到外人,轮得到你对吧?”老叔气得够呛,“一个两个的,不把心思放在种地上,尽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想做买卖?行啊,你倒是出本钱啊!出了本钱一起干,赚了我不稀罕,赔了可别找我哭!”   那媳妇顿时不吭声了。   “咱们庄稼人,好好种地才是本分。得了钱攒起来,够数了就去买田产。总有一天,咱们家也能有几十亩地的!”   老叔家算是村里家底最厚的人家之一,倒不是他家多能耐,而是一直不曾分家。他有五个儿子,真要是到了分家那一天,田产平分的话,大概每个儿子能得到四五亩地。   也难怪那媳妇会暗中嘀咕了,谁不想发财?谁不为自家考虑?不过,有老叔在家里镇着,底下人倒是不敢作幺。   稳妥过日子,和富贵险中求,这两条路都有人走。   搁在以前,走前面一条路的人几乎占了全部。如今就不同了,魏家哥俩出门一趟就发了财,哪怕十两银子看似不多,却抵得上地里好些年的收成了。   试问谁不心动?   只是合伙做买卖的风险太大了,没本钱是一回事儿,就算凑得出本钱的,也会担心赔了本。   因此,在得知魏家哥俩准备来年出门做小买卖后,多数人还是采取观望的态度,等着看他俩到底是继续发财,还是赔了个精光。   ……   杨冬燕一行人回了家后,接着做刚才的活儿。   其他人还好,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唯独方氏想得多,小声问婆婆,万一大姑下回再来怎么办?   “怕啥?她要是跟咱们来硬的,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她要是来软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比比啊!看谁哭得更真!”   杨冬燕不怕的,她当然知道大姑姐的心眼子多,可再多能有她上辈子的儿媳妇多吗?   她儿媳妇啊,心眼子多得就跟那芝麻团子似的。   说起这芝麻团子……   吸溜!   杨冬燕记得啊,芝麻团子又叫雷头裹,是典型的南方小吃,里面是糯米团子,外面裹了黑芝麻和白砂糖。她以前都是当甜点吃的,可比府上大厨房做出来的糕饼好吃多了。   好想吃……   算了,说好的自力更生,就一定要做到!   杨冬燕不知道的是,她这突如其来的装穷以及自力更生的想法,差点儿逼死了她上辈子的儿媳妇。   王妃啊,老惨老惨了。   自打杨冬燕不捞供品后,王妃就心如刀绞、肝肠寸断、痛彻心腑……   最重要的是,王爷和二老爷都不做梦了!   这说明了什么?   根据王妃的猜测,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   以前也有的,普通的生气老太太是闹脾气,严重一点她会骂人,可要是真的气狠了,她就不搭理人了。   因为王妃生了病,她娘家人就过来探望她。一看,顿时受惊不轻,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病成这样,看着更憔悴了,精神头都没了。   “你这是怎的了?府上不是由你当家了?怎么瞧着竟是比你婆婆病重那会儿还憔悴。”   “就是啊,虽说是守孝期间,可你也不用这般实诚。熬坏了身子骨怎么办?再说了,你婆婆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   王妃:……   不,你们不懂。   别问,问就是后悔。   时至今日,王妃都还在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快,拿那一大坨银子羞辱老太太!   老太太是她能羞辱的??   这下好了,彻底不搭理他们了。   ——老太太啊,儿媳妇知道错了,求求您老人家显个灵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没网。 第026章   想太多也是个病啊!   像小杨氏就特别快乐, 毕竟她那个脑子就是摆着看的。   先前看婆婆和大嫂一走,她就开始磨洋工,愣是没包几个饺子。被训了一顿后, 总算老实多了,闷头一面包饺子一面幻想饺子有多好吃。   这一天, 老魏家足足包了上千只饺子, 冻了一晚上后,第二天都冻得硬邦邦的了,方氏拿了箩筐来装饺子。   “感谢大伯子老嫂子!”方氏边收拾冻边嘀咕着感谢词,见小杨氏不解的看过来,她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咱娘上辈子的儿子肯定比大牛二牛年岁大啊,喊一声大伯子老嫂子没毛病啊!这些簇新的箩筐不都是他们供给咱娘的?”   小杨氏听懂了,随后就忍不住情绪低落:“那为啥我上辈子的儿子就不给我供东西呢?”   方氏心说,谁还不是呢?   上辈子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不过方氏觉得这辈子还是可以再争取争取的。等窝头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喊饿时, 方氏就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尾巴狼一般的笑:“窝头啊……”   “我、我没捣蛋!”窝头吓得连连倒退, 两手疯狂的摆动着,“窝头乖的, 听话的!”   方氏:……   算了, 教儿子这事儿也急不来,她还是先把活儿干了。   要过一冬呢, 只有饺子可不成。方氏给了窝头一个烤地瓜,又开始重新和面,这回做的就是馒头和窝头了。   他们这一带为了节省柴禾,多半都是提前蒸好了主食, 要吃的时候稍微热一下,或者直接拿热水泡开吃。穷人家吃的是杂粮饽饽,这也是原先老魏家最常吃的,哪怕杂粮饽饽好了,那也不是管饱的。   眼下就好了,饺子、面条就有大一堆,再蒸些馒头包子的,即便不是肉包子,酸菜包子不比拉嗓子的杂粮饽饽好吃?   方氏这头干的是热火朝天的,结果等她干完活一看。   好家伙,该说她婆婆和她弟媳妇不愧是一个娘家出来的亲姑侄吗?这青天白日的,就已经上炕睡觉了!   听听,这小呼噜打的……   炕道通了,烟道也试过没问题了,杨冬燕直接让大牛烧了炕。她又拿了个小板凳擦干净了暂时当炕桌,本意是想顺便干点儿针线活的,结果呢?   不要试图在暖炕上干活,最大可能就是直接睡过去了。   方氏无言以对。   看看这个家,婆婆是老祖宗,弟媳是小祖宗,就她一个辛辛苦苦的忙里忙外,还要被村里人误会她脾气大爱欺负人。   “大牛啊,你能娶着我真是你上辈子积福了!像我这样勤快能干、脾气又好的婆娘,你上哪儿找?”方氏转身走到院子里,跟正在劈柴的大牛说道。   大牛有点儿懵,尽管他比二牛稍微能说一些,可方氏这个话,他还是没能耐往下接。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叫骂声。   “大伯娘又在骂人了?”方氏微微一愣,顾不得细品大牛方才那满是复杂的神情,转身就往屋里跑,“娘啊娘啊!隔壁大伯娘又开骂了!你赶紧起来,快快,快点儿过去瞧瞧!”   杨冬燕本来迷迷糊糊的睡着觉,冷不丁的被方氏闹醒,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方才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郡王府老太君,年关快到了,太后娘娘让人传话过来,请她入宫赴宴……   吸溜~!   结果就被方氏的大嗓门闹醒了。   “你咋那么烦!我差点儿就能吃到太后娘娘赐的宫宴了!”杨冬燕没好气的骂了方氏一句。   方氏一个没忍住,面露嫌弃:“太后娘娘?我的娘哟,咱做梦也得有个度,你为啥不说知府老娘请你去吃饭呢?”   当然是因为知府老娘不配啊!   就很气。   杨冬燕心说老娘上辈子的身份要是告诉你,保准给你吓尿了!   “你喊我干啥?”   “大伯娘在叫骂呢,娘你不去听听?”没给婆婆开骂的机会,方氏忙不迭的解释道,“我这不是想着娘你不太会骂人吗?早先骂大伯子翻来倒去的就那两句话,不是小兔崽子就是小王八羔子。要我说,娘你也该跟隔壁大伯娘好好学学,大伯娘呀!她骂人几个时辰都不重样的!”   杨冬燕:……   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穿上鞋,带上帽子,杨冬燕就感觉手边还缺一件大氅衣,当然细说的话,还缺一个暖手炉。   不止暖手炉,暖脚炉也缺,小茶炉、香炉都没有。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杨冬燕脚步倒是不慢,很快就穿过自家院子,走到了隔壁。   按说魏大嫂开骂是家常便饭,可今个儿情况还是有些特殊。   原来,是魏大嫂家的两个儿子从外头打零工回来了。   “前个儿嫂子不还惦记着孩子,说都快腊月了,咋还不回家。这就骂上了?”杨冬燕很是稀罕的问道。   魏大嫂生了四个儿子并俩闺女,都养大了,可以说这是她最骄傲的事情了。俩闺女前些年都嫁出去了,儿子当中也只有最小的那个还未娶妻。比起杨冬燕家,隔壁那是真正的人丁兴旺。   “大牛娘!你也来评评理,有这么当嫂子的吗?家里只有老小还没娶媳妇,我说打零工的钱攒起来,再将家里养的猪卖了,凑份聘礼给老小说个媳妇……有啥不对了?”   杨冬燕起初没完全理解,不过在魏大嫂连骂带诉苦的声中,总算了解了个大概。   隔壁因为孩子多,老大和老小之间差得岁数也就略大了些。魏大嫂家的长子今年三十了,她小儿子才十五岁,不过这也没啥,村子里还有大孙子比老儿子年岁大的呢!   前两月秋粮收上来后,魏大嫂就让她家老二、老三出门打零工了。老大是留下来干活的,老小则年岁太小了,谁也不放心他个半大小子出门。   这不,今个儿俩小子回来了,魏大嫂收了他们的钱,又寻思着将自家养的猪卖了,凑一凑钱,给老小说个媳妇。当然不可能立刻过门,估摸着最快也要等来年秋收以后了。   结果前头仨媳妇闹开了。   老二老三媳妇认为钱是自家男人累死累活赚回来的,该让她们捏着才对。老大媳妇则气恼当初她说亲时,家里只给了半贯钱的聘礼,再就是她的大儿子年岁也不小了……   反正就是不乐意了,觉得自己这一房吃亏了。   魏大嫂本就是个暴脾气,被儿媳妇这么一激,顿时暴跳如雷,张嘴就是一连串的骂声。   “……好啊!我还没死,你们就盼着分家了对吧?就算是分家,也该让你们弟弟娶上媳妇!这还是当哥当嫂的,巴不得弟弟打一辈子光棍,咋有心那么黑的!我和你们爹当初累死累活的攒下家当,把你们养大,娶了媳妇生了娃,你们呢?翅膀还没硬就想出去扑腾了,你们倒是去啊!这院子是我和你爹的,家当也是我俩挣下的!”   杨冬燕认真的听着,边听边点头,并在心里暗暗记下来。   多好的素材呢,估摸着刘谏刘诰也听腻了那些骂声,努力背下来,下回让他们听个新鲜的。   魏大嫂说的就不错,家里的家当哪个不是老一辈挣下来的?就说刘谏刘诰那俩兔崽子好了,虽然也有官职,可一年到头才几个钱,毕竟京官穷,尤其刘诰还是翰林院的……   哦对了,这俩要守孝,如今应该是没官职了吧?   杨冬燕很是嫌弃,只庆幸她和老王爷有本事,提前给那俩攒下了万贯家当。   “这个家,只要我还活着,就轮不到你们来当家!”   没错!说得好!   杨冬燕吧唧了一下嘴,随后又觉得不太对。差点儿忘了,她已经死了,所以当不成家了。   魏大嫂骂了个痛快,仨儿媳妇被骂得脸红耳赤,低着头揉搓着衣角,没一个敢吭声的。   等她总算骂完了,恶狠狠的瞪了儿媳妇们几眼后,招呼杨冬燕上她那屋坐会儿。   一进屋,魏大嫂就忍不住红了眼圈:“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你没造孽!你没错!”杨冬燕还在默背魏大嫂刚才的话,觉得太有道理了,“当爹娘的,既然把孩子生下来了,就得对他们负责。给吃给喝给穿的,先把孩子养大了,再给他们娶媳妇,没的说给前头都安排好了,独独漏掉老小的。说破天都没这样的道理!”   魏大嫂认真的想了想,随后重重的点头:“对!都是我亲生的,那肯定得一碗水端平啊!聘礼钱贵了我有啥法子?十几年前的情况能跟这会儿一样吗?”   “兄弟之间真要扯这个,那是扯不完的。那我家二牛还打小穿大牛的旧衣裳呢,他头一次穿新衣,还是娶媳妇那会儿呢!”   “没错!”魏大嫂重重的一拍巴掌,忽的扭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杨冬燕,就好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一般。   杨冬燕被她盯得心里一突,差点儿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   就听魏大嫂用满是惊讶的口气说道:“大牛他娘!你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像样的话来!没想到啊!”   呵呵,告辞!   杨冬燕气呼呼的走了,回家碰到方氏问她隔壁又咋了,听那口气,估计方氏也是以为魏大嫂又借题发挥,找着机会就骂儿媳妇。   “当嫂子就要有嫂子的样儿!别整天跟弟妹别苗头!你是长媳,跟你弟妹能一样吗?她傻你也傻?记住,你是家里的长媳,那就是管理中馈的当家主母!”   方氏:……   突然间,觉得自己高级了起来。 第027章   乡下地头过日子就是这般, 没有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充其量也就是为了仨瓜俩枣的瞎闹腾。   在杨冬燕看来,这事儿实在不算什么, 结果她这边翻篇了,没两日, 隔壁又闹开了。   这天, 杨冬燕倒是没在家,她被老叔家的一个媳妇喊了过去。依着辈分来算,那人是她堂弟媳妇,喊她过去则是想叫她帮着相看亲事,拿拿主意。   杨冬燕上辈子就爱掺合这些事儿,她是王府老太君,旁的事情无需她来操心,也就是在儿女亲事上,能说上几句。作为府上辈分最高的长辈,不说直接帮着定下吧, 反正也不能完全撇开她来行事。   这回说亲的是老叔家的一个孙女, 乡下地头说亲都是稍微有个意向了, 就让媒人领着男方来家里瞧。未嫁姑娘是不会露面的,主要是由女方这边的长辈相看男方。   于是, 跟魏家沾亲的就风风火火的去了好多个人。   说是让帮着拿主意, 其实杨冬燕说不上话的,人家姑娘有爹娘有爷奶在, 自有拿主意的人。让她纳闷的是,像这种凑热闹的事儿,按理说魏大嫂跑的最快了。   带着这份疑惑,她到家时就下意识的往隔壁走去。   “娘!娘!”方氏赶忙喊住了她, 把她拽回屋里后,才一脸夸张的道,“大伯家在闹分家!”   杨冬燕瞪圆了眼睛。   方氏绘声绘色的讲起了早间的事儿。   “娘你刚走没多久,大伯家就闹开了,我想着你不在家,弟妹又大着肚子不方便凑热闹,我就过去帮你听了!”   “没想到啊!大堂嫂哭着喊着说要分家,二堂嫂、三堂嫂也站分家,大伯娘都气哭了!还有大伯啊,他扯着嗓门让堂哥他们跪下。”   光说还不够,方氏还现场表演上了,力求演绎出隔壁闹得有多厉害。   “大伯娘就像我这样,坐在地上拿手拍着腿,大哭大叫,说堂哥他们白眼狼!大伯就扯着嗓子,就跟那灶屋里的风箱一样,呼啦啦的边骂边大喘气……”   杨冬燕满脸嫌弃的看着方氏,见她真就兴奋到唾沫横飞了,赶紧往后挪了挪,生怕被这倒霉儿媳用口水喷一脸。   “……就这样,大伯大伯娘说除非他们死了,才会分家!堂嫂们非说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分家就回娘家去!最后,就娘你回来之前没多会儿,三个堂嫂都跑回娘家去了。”   方氏终于说完了,激动的操起饭桌上的茶壶,猛的就往嘴里灌,随后整个人原地蹦了起来:“哎哟哟!烫死我了!烫死了!二牛婆娘!”   小杨氏扶着腰慢吞吞的走进来:“你自个儿跑去看热闹,丢我在家里干活。我生了火烧了水,还灌到茶壶里……怎么说都有一刻钟了,这么冷的天能有多烫?”   方氏连连吐舌头哈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骂小杨氏:“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要你啥用?”   “嫂子你现学的?大伯娘还说了啥?”   “说了老多老多了,她自个儿气哭了,也把堂嫂们气哭了!”方氏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大伯都动了烧火棍了,堂哥们都挨打了!跪下来挨的打!”   “真的?怪不得我在灶屋都能听到隔壁哭得哇哇的,还有呢?”   一个好奇的问,一个卖力的答。   还真别说,气氛挺和谐的。   杨冬燕无比嫌弃的看着这俩傻货,她决定收回自己原先的评价,方氏这脑子看着也不比小杨氏灵光多少。   等这俩妯娌聊够了,方氏才想起被她抛到脑后的杨冬燕,忙转过身来问道:“娘你觉得呢?大伯家会不会真分家啊?”   “会吧。”杨冬燕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为啥呢?大伯和大伯娘都说,只要他俩活着就绝对不可能分家!”方氏兴冲冲的凑到杨冬燕身边,“当爹娘的不同意,儿子们还真敢分家啊?”   “人心都散了,就算不分家,这家也迟早要散。”   杨冬燕挺心疼魏大嫂的,当娘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亲生骨肉兄友弟恭的?最好是小时候和和气气的,长大以后守望相助。可问题是,一旦希望和现实是两码事儿。   迟疑了一下,她又道:“暂时应该是分不了的,怎么着也得等老小娶上媳妇。”   方氏觉得很有道理,同时又挺不能理解他们的。她家里也有小弟,当哥姐的不是一般很疼爱小的吗?事实上,隔壁家的兄弟姐妹一直挺和睦的,谁知道突然就闹出了这事儿来。   她问:“堂哥堂嫂们对俩妹子不都挺好的?怎么对小堂弟这个态度?”   魏大嫂生了六个儿女,前头是一口气生了仨儿子,后来又生了俩闺女,这五个其实年岁相差不算太大,都是两年生一个。唯独这最后一个老小,跟前头哥姐岁数差了一些,从一开始就没处出太多感情来。   本来,俩姐姐还没出嫁时,对这个小弟倒是不差。可那俩在五六年前就相继嫁出去了,其实就算没嫁出去也没啥用,那俩闺女在家里就不太能说得上话。   “这有啥稀罕的?年岁差得大的兄弟,要么把幼弟当成个宝儿,要么就是拿他当成草,就这样呗。”   杨冬燕知道啊,类似的事情她上辈子见得多了。只不过,她上辈子碰到的却不是为了这仨瓜俩枣闹腾了。   先帝的儿女们便是如此,当今就差不多是魏大嫂前头那仨儿子的态度,甚至还不如这个呢。先帝那些年幼的子女,公主们都远嫁和亲了,皇子们或是过继出去或是随便给个爵位安置。反正爹没了,皇子也好公主也罢,一下子就掉价了。   皇室尚且如此,乡下地头……   噢!   差点儿忘了,隔壁的大哥大嫂还有气呢!   怪不得那么生气。   杨冬燕原本是不气的,因为类似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可冷不丁的代入了自己,她就……   翻着死鱼眼看向正喋喋不休的方氏。   方氏一下子就被看得卡了壳:“娘、娘?”   “咋的?也想学隔壁家的?翅膀还没硬,就火急火燎的打算把我这个老婆子给甩掉了?能耐了嘛!老娘还没老呢,你就打算爬到老娘脖子上屙屎撒尿了?那等老娘真就老到不能动弹的那一天,你还不得提前给我塞棺材里去?”   杨冬燕张嘴就开骂,噼里啪啦的好长一段话,直接将方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别说方氏了,一旁的小杨氏都听懵了。   妯娌俩就这样,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就连脸上那傻乎乎的表情都如出一撤。   傻得离奇!   好半天,杨冬燕才止住了骂声,主要是累了。毕竟她前头跑出去一早上,热闹是凑了,就是没喝一口水。回家又光听方氏叨叨的说个没完,到这会儿是又渴又饿,还累得慌。   “还傻坐着干啥?我饿了!还不赶紧做饭去!”   “大、大中午的,做啥饭?”方氏结结巴巴的问道。   “中午啊!那当然是吃午饭啊!咋的?老娘还配不上一顿午饭了?”   一句话,方氏吓得抱头鼠窜,赶紧给这祖宗做饭去。   人家还不要吃饺子馒头,连面条都不要,点明要吃炒菜配米饭,再来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汤!   其实,在乡下地头,除非是农忙时节,才会为了体力加一顿餐,通常情况下还是实行两餐制的。   甚至也不止乡下地头,杨冬燕上辈子也是这样。   不过,以前在王府里,虽然正餐只有两顿,但一天却有三份点心。临近晌午以及下午午睡醒来都有点心,再就是晚饭之后的宵夜了。   可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就特别想让刘家兄弟给她送府里的点心。   虾饺、烧麦、糖糍粑。   枣糕、麻团、茯苓糕。   芋角、糖酥、糯米鸡。   老太太一口也吃不着!   ……   把方氏轰到灶屋里去做饭,杨冬燕越想越馋,索性坐在饭桌前开始掰着手指头报菜名。   不光报菜名,她还能形容味道!   坐在旁边的小杨氏,嫉妒的眼泪从嘴里流了下来。   “娘啊!姑啊!你上哪儿吃的那么多好吃的?”   “梦里吃到的啊!”杨冬燕理直气壮的说,“咋的?你没做过那样的梦?我做梦的时候,十人的大圆桌上全是好吃的,旁边丫鬟排排站,再往前还有条案用来放好吃的。我伸手一指,就有人拿筷子挟到小碗里,送到我嘴边喂我吃!还有啊,我儿子儿媳们全都劝我多吃一口、再吃一口,恨不得跪下来求我吃!”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杨氏,顿时被杨冬燕形容的画面给唬住了。   “我的娘哟……我咋就从来没做过这么美的梦啊?”   “那可能是你上辈子的儿子不孝吧!”杨冬燕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还特地朝小杨氏那已经隆起来的肚子瞥了一眼,“这辈子记得好好教……”   杨冬燕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魏大嫂那熟悉的声音,却不是冲着堂屋这边说的,而是明显跟正在灶屋里忙活的方氏说话。   就听魏大嫂道:“大牛媳妇,你婆婆呢?”   “在屋里!”   “你忙啥呢?这不前不后的,待灶屋里瞎鼓捣啥啊?”   方氏的声音震天响:“ 大伯娘,我忙着做午饭呢!我二弟妹饿了想吃米饭、炒菜、蛋花汤!哎哟,不跟你说了,你自个儿进屋找我婆婆去,等下饭菜糊了,我二弟妹该闹脾气不肯吃饭了。”   几乎方氏的话音刚落,魏大嫂就虎着脸掀开门帘走进了堂屋里。   不等魏大嫂开口,小杨氏就特别主动自觉的说道:“我咋就这么作呢?不就是怀个孩子吗?这作上天了都……”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氏:就很主动,就很自觉……但我就是不改! 第028章   小杨氏说完话就开溜了, 都没敢多看黑着脸的魏大嫂,只把堂屋留给了她俩。   杨冬燕大概能猜到大嫂是来做什么的,可说实在是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一个已经分了家的亲戚又能怎么办?   大概, 能帮着安慰两句?   不过很快, 杨冬燕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魏大嫂完全没指望她能帮着拿主意,只是颇为不好意思的告诉她:“我家那三个儿媳妇都回娘家去了,你先前托我做的……”   “没事儿,剩下收尾的事儿,我来做!”   杨冬燕很干脆的接过话头,甚至为了巩固人设,她都没喊人帮忙,自个儿跑去隔壁,将剩下尚未完工的棉鞋等东西都拿回了家。   反手就都塞给了小杨氏。   “你也别不是吃就是睡的,没指望你干啥重活累活, 倒是做一下针线活儿。记得, 再给你肚子里的娃儿做点儿小衣裳。”   小杨氏态度就很好, 她冲着杨冬燕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讨好的道:“那有啥问题呢, 交给我一准儿错不了……娘啊, 嫂子把饭菜做好了,我陪您吃一口?不然你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呢!”   杨冬燕:……   行叭, 要想马儿跑得快,草料还是不能少的。   方氏很快就将饭菜汤都端上了桌,份量不算多,不过作为加餐也够了。   杨冬燕吃大半, 小杨氏也蹭了些吃。但吃过午饭,小杨氏就特别老实的跑去做针线活儿了,方氏涮了碗筷,瞅着天气不错,干脆就将棉被褥子都抱出来在院子里头晒。   这一晒,倒是引来了几个小媳妇看热闹。   方氏本是想着,左右都要晒被褥,就一气都晒了,结果一晒出来,才发现太引人注意了。   新被褥啊,虽说是没新嫁娘的喜被那般漂亮,却也是簇新的,关键是棉花衬得极多,都是八斤的厚被子,便是那褥子瞧着也相当得厚实。   “杨婆子命好啊,瞧瞧,都盖上新被子了,摸着可真舒服啊,盖在身上肯定暖和!”   “咱们当新娘子的时候,都没盖过那么好的被子。要我说,还是大牛媳妇你命好!你婆婆也真舍得。”   方氏笑眯眯的拿了个藤条拍打着被子:“挣了钱可不是得花吗?用在自家人身上,有啥舍不得?再说这被褥又不是吃的东西,吃过就没了。被子哟,就算盖了几年里头的棉花结块了,不还能找弹棉花的好好弹一下,又能舒服的盖了……对了,今年咋没瞧见邻村那个弹棉花的老头?”   随口扯了个话头,方氏就跟几位小媳妇聊开了。   杨冬燕也听到了方才那番话,只是她没吭声,心下倒是很明白那几位小媳妇羡慕的点。   可不得羡慕吗?   冬天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那是一年到头难得的休息日,待在家里烤着炭火喝着小酒吃着暖锅,舒服得不得了。   可穷人呢?   贫家过日子本就艰辛,入冬以后只会让原本就不轻松的日子,愈发的艰难了。   冬衣贵,厚实的土布和棉花都不便宜,炭更加不是贫家能用得起的物件,多数人家还是选择提前多砍些柴禾囤着,而不是花钱去买炭。   这还不算,北方时常下雪,遇到家里人勤快一些的,还会时不时的清扫院中、屋顶乃至村道上的积雪。可多半人家明知道扫了雪方便大家,也不会费那劲儿的,只因这是个体力活儿,扫了雪回头又要多吃一口,因此最多也就是将屋顶清理一下,那也是生怕积雪太厚,压垮了屋顶。   衣食住行,撇开最后一个,前头三个对于穷人家来说都是麻烦,冬天只是将一切困难都放大了。   偏生,每当隆冬到来,就意味着年节快到了。   要说富贵人家过年也就是图个乐呵,那么对于穷人家来说,过年就有着特殊的意义。哪怕再穷,总要想法子凑点儿钱,买一块肉回家炖着,做不了新衣服的,也会做双新袜子……   新年新气象,即便是再穷的人家,那也是盼着来年能更好的。   要是家里有余粮,咸肉挂满梁,厚被褥棉衣棉裤等等都齐全的话,放在乡下地头,却是了不得的好日子了。   而这一切,以前的老魏家几乎都没有,眼下却是全都有了。   连杨冬燕都没想到,她只是为了让钱过个明路,才扯出的大牛二牛出门遇贵人的借口,却成了村里其他人家最期待的事儿。   春耕肯定不能松懈,但完全可以春耕结束后,让自家小子们出门碰碰运气,万一碰上了贵人呢?那不就是第二个魏家哥俩?   在这样的气氛中,杨冬燕迎来了她借尸还魂后的头一个年关。   他们这一带的习惯是,过了腊八就是年,过了元宵则代表出了年关。   腊八节,杨冬燕还是很熟悉的,当她还是王府老太君时,都会在这一天让下人提前炖煮大量的腊八粥,然后去南陵郡的外城施粥。   不止永平王府,南陵郡其他的高门大户都会在这一天施粥,还会暗中比较一番,看谁家用的料好,粥更稠等等。   以前,杨冬燕只是上下嘴皮子一拨弄,实际上是什么活儿都不做的。可今个儿却是亲自上阵,熬了一锅喷香的腊八粥。   材料肯定没有上辈子王府那般精细的,甚至就不说给主子吃的了,只怕是连下人吃的都不如。   不过魏家人倒是吃得很高兴。   “咱以前可没想过还能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还是要感谢娘上辈子的儿啊!”   “那可不,咱大伯子老嫂子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啊!”   杨冬燕就很高兴,过节啊,当然要说点儿高兴的话,以前她跟前就没少过捧场子的人,说得比方氏和小杨氏好听多了,甚至高级多了,好多话呀,她就压根没听懂。   相较而言,方氏和小杨氏这些话土是土了点儿,可架不住真诚呢!比那一长串听不懂的酸文,那是顺耳太多了。   “继续说啊!再接着往下说啊!”   方氏和小杨氏无语的对视了一眼,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别人夸她了,她不说自谦两句,倒是希望大家继续夸,接着往下夸……   也行吧,谁让这位是祖宗呢!   小杨氏讨好的冲着杨冬燕笑了笑:“要我说,还是娘教的好,不然那么多人呢,咋就没听说其他人能捞到上辈子儿子们的孝敬?还不是娘最能耐?”   “那倒是,说来说去还是娘最厉害了!”   听着俩儿媳妇卖力的夸奖,杨冬燕笑开了怀。   可大牛二牛却不是很高兴。   明明这是他俩的娘,当儿子的没能耐让亲娘过上好日子,还得让亲娘上辈子的儿子来养,一养还是一大家子,就算对方不在意,他们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   就算杨冬燕一直说,那俩出钱你俩出力,可两个傻子啊,心里还是很难受。   娘有别的儿子了,光看这供的东西,就知道娘上辈子的儿子很出息,再看看自己……   大过节的,大牛二牛喝着香甜的腊八粥,却是味同嚼蜡,满脑子都是挣钱养家让亲娘过上好日子。   可话说回来,咋样才能挣上钱呢?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杨冬燕也不知道。   老王爷战功赫赫,那些年不知道得了先帝多少赏赐。当然,他本身的俸禄也不少,别看如今天下太平,文官的地位渐渐起来了。可要知道,在那些年九州大地狼烟四起之时,武将才是最吃香的,地位远超文官。   永平王府啊,就不差钱!   当然,作为一个王府,毕竟不是那等需要大笔流动资金的商贾之家,多数还是各种产业,而非实打实的现钱。   确切的说,杨冬燕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怎么挣钱,只是她知道的法子,眼下一个也用不上。   像置办临街商铺,或是派下人管理,或是干脆赁出去吃租子。再譬如置办田产,尤其是南边上等的好田,一年能收两回粮,一置办就是一整个庄子,几百亩甚至上千亩的肥田。除了种粮食,还能养家禽家畜……   关键是,这些挣钱的法子,眼下哪个用得上啊?一个都不成!   田倒是可以置办一些,那也得大牛二牛年后出门再“发财”回来再说。   愁死个人了。   杨冬燕愁的是怎么将手里的钱过了明路,毕竟总不能真的每回出去一趟就发一回财。大牛二牛也愁啊,他俩都想回到从前……   大牛就忍不住跟方氏说:“窝头他娘,你得空了也劝劝娘。年后我和二牛还出门,这次发财回来后,咱们置办两亩地,以后我和二牛在家好好种地,不出门了。”   “不出门了???”方氏整个人原地蹦了个三尺高,“你俩不出门,咱们家啥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别人家想发财都没法子,咋地,你还嫌以前的苦日子没过够?”   “多置办两亩地……”   “就不能一边置地一边出门?大牛啊,我和窝头过苦日子没啥,可娘呢?你想想娘她多苦呢,她上辈子肯定是大户人家的老太太,搞不好真的就是县太爷他娘!你忍心让她成天吃糠喝稀的?”   大牛沉默了。   “就这样吧,等过完年,也别等春耕了,早点出发早点发财早点回家!我看啊,过完初十就可以走了,咱们家对外就说你俩出去做小买卖了!”   方氏单方面的做出了决定,特别积极主动的想把她男人轰出家门。   不出门咋有钱?一次的钱哪能用那么久呢?   “咱娘啊,还等着你俩挣了钱回来翻修房子呢!记得到时候走远一些,可千万别叫人发觉了!”   大牛只觉得满嘴苦涩。   还没过年就感觉活不出来了。   又要走得远,走远了还不知道去干啥,还得混够了时间才能回家……   有家不能回啊!   “还有,记得把理由提前背一下。我就不指望二牛了,窝头他爹你努力一些,可千万别忘词了。”   对噢,还要编词儿背下来……   在方氏这头说不通,大牛只能跟二牛分享痛苦。   两头牛并排蹲在屋檐下,望着簌簌落雪的院子,内心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弟,以前天天下地干活的日子真好啊!”   “哥,挑粪也很好,我才知道我特别喜欢挑粪。”   “唉……”   唉声叹气了半天后,二牛忽的一拍脑门:“哥,我有个好主意。”   在大牛殷切期待的目光中,二牛吭哧吭哧的说道:“要不,哥你出门发财去,我留在家里垦地播种挑粪施肥!”   大牛:……   你做梦!!   这弟弟大概是不能要了,尽想着独占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塑料兄弟#   大牛: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第02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遥想以前的日子, 就算手头上没几个钱,挨饿受冻也是家常便饭,可胜在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不像眼下, 明明已经入了年关,可大牛二牛却丝毫感受不到过年的喜悦, 满脑子都是年后又要出远门的事儿。   过完年就要出门, 出门一趟起码月余时间,还不能离得近了,得往远处走,没事儿干还必须捱够时间……   两头牛齐刷刷的唉声叹气。   大牛叹息的是人心不古,连自己如此善良本分的弟弟都开始学坏了。二牛则感概,什么兄弟情深都是假的……   就很羡慕隔壁的堂兄弟们。   一想到他们能够下地干活、挑粪施肥,大牛二牛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   年关对于庄稼人来说,可以算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光了。当然,各家各户的活儿还是有不少的,不过多数人在小年之前都会将所有活儿都安排好, 好让自家过一个松快的年。   没活儿了咋办?当然是走亲访友、吹牛打屁了。   作为今年才刚发财的大牛二牛, 就算他俩不善言辞, 也无疑是大家闲谈之中的焦点。   就有亲戚问他们来年的打算,大牛二牛觉得没啥好隐瞒的, 就将早先编好的说辞告诉了大家。   总结一下就是, 带上五两银子的本钱,去县城那头进些货来, 再卖到周边的一些村镇上。一来一回,怎么着也能赚点儿辛苦钱。   道理是说得通的,县城里好东西多,旁的不说, 就早先大牛二牛买的那些细棉布,就是镇上所没有的。他们这一带没有那么高明的纺织技术,自家纺的也只有土布了。   不光如此,但凡想买略好一些的东西,都得往县城去。镇上卖的多是自家产的,连酒都只有一种,味道也就那样,谈不上有多好。   大牛二牛的解释,引起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尤其隔壁魏大嫂家的儿子们,在自家为了那点儿钱闹个不休时,看到大牛二牛这般舒坦,可不得羡慕吗?   人呀,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就这样互相羡慕着,村里终于迎来了小年。小年一到,整个村里过年的气氛就一下子浓郁了很多,到处都能看到各家杀鸡鸭的。老魏家也不例外,狠了狠心,将后院里仅剩下不多的几只鸡全都杀了。   动手的当然是大牛二牛,别看这俩平常闷声不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傻气,一旦干起活来,那股子利索劲儿,可别提了!   兄弟俩也不搞内讧了,配合默契的给鸡抹了脖子,将鸡血一碗碗冻起来,随后烧水拔毛……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总算将剩下的几只鸡都收拾好了。   全程,杨冬燕婆媳三人都没沾过手,只待在堂屋里,边闲聊边嗑瓜子。   感谢大牛二牛的不着调,上次出门时,因为不知道该买啥东西,他们乱七八糟的都买了一些,包括瓜子花生糖块都买了。结果,窝头是很喜欢糖块花生没错,可他对于炒瓜子毫无兴趣。   于是就便宜了杨冬燕婆媳三人组。   嗑瓜子是有瘾的,边嗑瓜子边闲聊更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法子。不过,杨冬燕主要是听的,她说得很少,当然瓜子没少嗑。   其中,方氏就能叨逼多了,她将自家亲戚都叨叨了一遍,重点提到了早先相看亲事的老叔家的孙女,说亲事差不多能定下了,不过年前太赶了,据说也没啥好日子,最快也要等年后才能嫁出去。究竟是春耕前还是春耕后,那就说不准了。   “前两天,老叔家的一个嫂子就跑来问我,问我家大牛啥时候出门,还说要是时间来得及的话,托我家大牛扯一块红布回来。我就说来不及。”   不是方氏不想帮这个忙,而是她真不知道大牛二牛这趟出门要多久。   “娘啊,我先前算了一下盖房子需要的东西,估摸着,这一趟还是干脆让他俩跑远点儿,在外头待久点儿。”   杨冬燕冲她抬了抬下巴,让她细细说来。   “横竖都要盖房子,不如一气多盖几间。咱们家的院子大,紧挨着大伯家的这三间屋不用拆,往那头盖一排,起码也该盖五间屋吧?堂屋气派一点儿,后头还是给娘住。两边各两间,正好咱们一房两间。”   “那还不如盖六间屋,像大牛他爷奶那样。”杨冬燕嫌弃的看了方氏一眼。   大牛二牛的爷奶当初确实是盖了六间屋的,在两个儿子都娶了妻成了家后,又因为自个儿的身子骨本就不是很好,生怕哪天突然走了,俩儿子会闹矛盾,索性在生前就主持分了家。   六间屋,一家三间,院子也是一家一半。   当然,这都是大牛出生之前的事情了,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老魏家这边是真没钱,多年以来也只能修缮一下房屋,再就是往侧翼搭建了灶屋、柴房、茅房。至于隔壁魏大嫂家,早就已经陆续盖了好几间屋,毕竟他们家儿子多,娶妻又早,不盖房子根本住不下那么多人。   自然,宅基地也是有所扩充的,好在村里的宅基地很是便宜,比最劣等的田还要便宜一大半。老魏家是没钱置办田产,不过凑钱买个半亩宅基地倒是完全没问题。   这也就是方氏说的,他们家院子大,不需要扒掉老房子就能起新房。   当然,灶屋、柴房、茅房这些肯定还是要扒的,后院的鸡窝也得拆了重新搭,方氏还特想要个猪圈,被杨冬燕否了。   喂猪太麻烦了,一头猪绊住一个人是很正常的。偏生自家人丁还不够兴旺,等开春以后,小杨氏生了娃,就她那能耐,能自个儿管住娃儿不给家里添乱都很不容易了,还能指望她帮着干活?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假如家里决定养猪了,那么除了猪和娃,旁的屋前屋后所有的家务事儿,就都是杨冬燕的了。   杨冬燕:……   做梦!   她是杨太君,才不是粗使婆子!   因为杨冬燕坚决反对养猪,那猪圈就不必搭了。至于到底是盖六间屋还是五间屋这种事儿……   那必须是老太太说了算啊!   方氏很快就调整了计划,并提醒杨冬燕:“娘,那样的话,大牛二牛最少也要‘挣’回来三十两银子才可以。”   在乡下地头,若是盖泥墙土坯房,那是真花不了几个钱的。那玩意儿就是费工夫,得自家人去挖土挖石头。   可若是盖的是青砖瓦房,就有万砖千瓦的说法。通常情况下,盖三间青砖瓦房,需要准备上万块青砖,上千块瓦片。当然,这个主要还是看房屋大小,只是粗略的估算一番。   照杨冬燕的说法,她想要盖六间青砖瓦房,那需要准备的材料就要直接翻一番了。   这其中,还得算上途中的损耗,毕竟礁磬村附近可没砖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要么耗时间自家人提前准备好,要么就花钱买。   “吃食也要准备,泥瓦匠、木匠啥的,得花钱去请。亲朋好友帮衬倒是不用花钱,可咱们得包两顿饭,需不着太好的,但得让人吃饱了。最好隔三差五还能有点儿荤菜,不过这个倒是没啥问题,等开春以后,我让我娘家兄弟下河摸鱼去。”   方氏不愧是老魏家的智商担当,虽说跟外人比有点儿丢人,但放在家里,却是当之无愧的智囊。   她大致的算了一下,一气盖六间屋,光是砖瓦就要花二十贯钱,这还不算中途的损耗。再算上其他乱七八糟的花费,三十两银子确实是要的。   杨冬燕听得差点儿打瞌睡。   她上辈子住的宅院,不是说整个永平王府,而是她居住的荣寿堂,那是个院套院的宅子,里头不光有五个二进小套院,还有好几处小巧精致的园林景观。其实,王府就是典型的南方园林构造,风景无限好的那种。   而就是她所住的荣寿堂,每隔三五年就会修缮一次,每次修缮的费用都在两万两左右。   所以啊,听着方氏在那儿可劲儿的算着青砖要多少钱,瓦片要多少钱,工匠要多少钱……   就很困。   完全提不起劲儿来。   她上辈子啊,盖个狗舍都不止三十两。   对哦,她要养狗。   “记得回头盖房子的时候,顺便搭个狗舍。然后问问这附近,谁家母狗要生小狗了,我到时候给买个小狗回来。这玩意儿我会养,再不济还能让窝头带着狗出去瞎跑呢,不用你们操心。”   杨冬燕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养家畜家禽都太累了,养狗就很棒,不费劲儿还能当看门狗用。   “对了,记得我要土狗啊!那种养大了块头很大的土狗!看门狗!”   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杨冬燕可受不了家里再来一祖宗。尤其想到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养的那只名叫富贵儿的绣球犬,那可真的是比她养孙子精细太多太多了。   那就是个活祖宗,吃个肉都要将骨头剔掉,生怕被骨头噎死了。   结果,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堂屋里,杨冬燕才叮嘱完,方氏尽管不明白为啥婆婆非要强调土狗,难不成除了土狗之外还有别的狗?好在,方氏还是点了头,表示会记下来的。   与此同时,院子里就传来了一声招呼:“大牛、二牛!我带我家富贵来你们家拜年了!”   听着这一声唤,堂屋里的杨冬燕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突然觉得,上辈子那只叫富贵儿的绣球犬……挺招人喜欢的。   “哟,正杀着鸡啊!我的乖乖,你们家这日子过得可真滋味啊!一气杀那么多只鸡,吃得完吗?唉,姑家就没这么好了……”   杨冬燕给方氏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瞅瞅。   方氏才刚起身,就听到院子里的大牛带着满腔的怨念开了口:“姑啊!姑你快别瞎说了!富贵表弟命才好!家里有那么多地给他种……种不完的地,挑不完的粪!”   二牛也瓮声瓮气的跟着道:“种地多幸福啊,挑粪……唉,我咋没那么好的命呢?”   等方氏走出堂屋,就看到他们姑一脸受到了巨大刺激的表情,神情扭曲的指着两头牛控诉道:“老叔还说你俩最憨厚最老实了,真该叫他也来听听你们这话,反话说得可真好!”   “啥叫反话?我魏大牛就喜欢种地!”   “我就喜欢挑大粪!”   大牛和二牛梗着脖子嚷嚷得老大声了,气得魏阿荠当场跳脚:“大牛娘你给我出来!瞅瞅你这两个好儿子!”   杨冬燕:……   劳驾把“好”替换成“蠢”,我谢谢你家祖宗十八代。 第030章   很多时候, 蠢货的大实话可比聪明人的反讽更气人。   杨冬燕都听见外头大姑姐喊她出来了,她还能憋住?憋不住的,她径直走出堂屋, 站在屋檐底下,板起脸端起架子, 用一种藐视天下的表情, 冷漠的看着魏阿荠。   还真别说,她上辈子毕竟是王府老太君,真要拿出态度来,那模样还真的挺唬人的。   反正唬住魏阿荠母子俩是措措有余的。   “来拜年?心意我领了,你们退下吧。”杨冬燕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通体都散发着高傲的气息。   又因为当初建房时,一溜儿的房屋都是抬高的,她如今是站在堂屋门口的,跟院子大概有两三块砖的落差。   落在魏阿荠眼中,这副态度在唬人之余, 还兼气人的功能。   “大牛娘你啥意思啊?还真以为自个儿能耐了?瞧瞧你这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地主婆呢!”   杨冬燕:……   “放肆!”   魏阿荠腿一软, 差点儿没给跪了。不过,就算她勉强稳住了, 她那个怂货儿子刘富贵却是真的吓得软倒在地, 满脸的惊恐万状。   “年也拜了,你们还想干啥?哦, 想磕头对吧?跪下磕头,磕完直接走人。”杨冬燕就一副非常自然的模样,就仿佛允许别人冲她下跪磕头是天大的福祉一般……   是的呀!   上辈子的杨冬燕,每到年关里就会见不少亲朋好友, 又因为她的身份地位以及辈分摆在这儿,但凡跑来见她的,都需要给她行大礼。而能亲自走到跟前,给她磕头请安的,那绝对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儿。   同理,命妇宗妇们也是每年入宫给皇后、太后磕头。普通的也就在宫殿外头冲着主殿遥遥的磕个头,只有那些身份够的,才能进入正殿跪拜。   永平王妃便是如此,杨冬燕以前也是的,不过自打她后来身子骨越来越差了,整个王府里,有资格入宫的也就只剩下了王爷王妃并世子和世子妃了。   刘二老爷没资格的,他先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五品官儿,那是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的。   啧啧……   兴许是杨冬燕的气势太盛,态度也太理所当然。魏阿荠倒是还好,就她那个怂货儿子,一个没忍住,居然真的从瘫坐在地转为下跪,冲着杨冬燕磕了个头。   礼仪特别瞎,跪没跪样儿,磕头也完全不标准。   杨冬燕内心无比嫌弃,还觉得刘富贵这人运气挺好的,要知道往年就算有资格来她跟前磕头的,那私底下也是要好生练规矩仪态的。   “富贵!”魏阿荠非常抓狂,连拽带拉的将儿子从地上弄了起来,回头就恶狠狠的瞪杨冬燕,“大牛二牛年后啥时候出门啊!春耕前还是春耕后?”   杨冬燕沉默了一瞬,随后才道:“春耕后吧。”   大概是得了答复,又或者是因为这会儿离春耕结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魏阿荠终于没再折腾,扯着儿子转身走出了魏家院门。   直到离开了魏家,刘富贵这才没了方才那股子怂劲儿,可他依旧是缩头缩脑的,跟他娘说:“娘啊,我不想跟着表哥他们一起出门做买卖,要不你让我爹去?”   “你爹要是有这个能耐,也不会把你爷气死了!”   “可我爹都没能耐,我这个当儿子的,还能比他强?”   要不怎么说大实话最伤人呢?魏阿荠在娘家先是被俩侄儿气了一场,后又被杨冬燕噎个半死,眼下好不容易离开了魏家,却被儿子伤透了心。   “我这到底是为了谁哟!”魏阿荠蹲下来就哭。   以前觉得公婆死了她当家多舒坦呢,等真的当了家才发现,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样样都要钱。偏刘家虽然田产不少,现钱却没多少。就算原先还有一些,在她公婆死后的这一两年里也花了个干净。   如今的刘家,就真的只剩下那十来亩地了,没余钱也没余粮,偏刘富贵还没说媳妇,连下聘的钱都没了。   刘富贵倒是知道他娘在哭啥,当下安慰道:“没事儿的,大不了卖掉一亩地,家里不就又有钱了?”   魏阿荠一口血卡在嗓子眼里,这回是真的被气着了。   ……   却说老魏家,等魏阿荠母子俩离开后,方氏立马凑到杨冬燕跟前,亟不可待的问道:“娘啊!你上辈子到底是啥身份啊,咋叫人跪下磕头叫得那么顺口呢?”   “不是你说的吗?我是县太爷的老娘!”杨冬燕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在感受到了室外的寒冷后,果断的缩回了堂屋里,还不忘对方氏说,“你可以去炖鸡了,多弄几个好菜,赶紧的!”   方氏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去了灶屋。   稍片刻后,大牛拎着已经清理干净且剁好的鸡进来了,方氏接了鸡,忍不住跟大牛叨逼着:“咱娘也蛮有意思的,我说她是县太爷的老娘,她还真当自己是了。咋可能呢?哈哈哈哈哈……嗝!”   方氏的笑声戛然而止,杨冬燕的脸出现在灶屋门口。   “我记得家里还有干蘑菇,泡上,等下炖个蘑菇鸡汤。”杨冬燕吩咐完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方氏,直接将方氏看得缩了脖子,她这才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回堂屋去了。   炖鸡肯定没那么快,想赶上午饭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会儿都已经晌午时分了。好在,晚饭的时候,杨冬燕心心念念的蘑菇鸡汤终于炖好了,她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微微颔首。   “滋味就还凑合吧。”   嘴上这么说着,杨冬燕就没少吃,她不光喝了鸡汤,还拿大勺子捞汤里的好东西,鸡肉蘑菇吃了一堆,直吃得打饱嗝。   及至吃饱喝足收拾妥当,各回各屋,各上各炕……   方氏正回味着刚才那顿,就听到大牛嘿嘿嘿的凑过来:“真好,起码咱们能待到春耕结束再出门。”   “想啥呢?那不是娘糊弄大姑的?”方氏翻了个白眼后,才想起来屋里那么黑,大牛肯定看不到,索性伸手掐了他一把,让他现实一点。   大牛都傻眼了,被掐一把倒是无所谓,想也知道方氏不可能下死手的。真正让他心生绝望的,是方氏这话。   “糊、糊弄大姑的?”   “那不然呢?告诉大姑是春耕前?那她肯定会追着问到底是哪一日,说不准到时候还会提前堵住咱们家门,逼着你和二牛带刘富贵出门。跟她说是春耕后,她不就走了?”   方氏吧唧了下嘴,觉得婆婆真能耐啊,谎话说得跟真的似的,要不是她一早就知道了计划,说不定也会被骗。   黑暗之中,大牛一脸绝望。   “对了,我跟娘商量过了,咱们要盖六间新屋,全是青砖瓦房,大概需要花三十贯钱。然后再置办两三亩地,估摸着算二十贯钱好了。所以你们下回出去,跑得远一些,混得久一些,到时候就说赚了五十贯钱。”   炕炕略微晃悠了一下,大牛转过身子拿背朝向他媳妇,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方氏咋知道他在想啥?只顺口叮嘱了一句:“你也别告诉二牛,让他再乐呵几天。”   大牛:……   我不!   兄弟之间,那就必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消息当然要一起分享。   第二天一早,他就跟二牛分享了这个“美好”的消息。   在两头牛满心绝望凄凉之中,大年三十终于到了。   这天,方氏天不亮就起身去了灶屋,连小杨氏都顾不得偷懒了,妯娌俩齐心协力,整治出了一桌好菜来。   有猪肉有鸡肉,有蛋有汤,还有管够的白米饭!   当然,蔬菜也是有的,白菜萝卜土豆窝瓜……   还有大牛二牛喜欢的白面饼子,以及窝头最爱的面条。   反正无论南北差异,啥好吃就吃啥呗!   杨冬燕就吃得很是开心,她好久没过这般热闹的年了。这也是没办法,除了她上辈子最后两年已经起不来床之外,就算是前些年,想过一个热闹且全家团聚的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老王爷还在世时,她得跟老王爷一起入宫赴宴。等后来老王爷没了,她也因为生病的缘故,不方便入宫,可那时长子刘谏已经承袭了郡王爵位,就该轮到他和王妃入宫领宴了。   当然,她跟前肯定是不缺孝子贤孙的,可总归感觉缺了点儿啥。再就是,自打王妃当家后,王府内的规矩就越来越大了,像饭不语之类的规矩,就让她相当得不爽。   吃饭为啥不能说话呢?边吃边闲聊多开心呢?   尤其是年夜饭,吃吃喝喝吧唧嘴,聊东家长西家短,再展望一下未来,盘算一下怎么花钱,好好的做一个计划……   说实在的,这也确实是蛮神奇的。   别人都是思考要怎么挣钱,详细的做挣钱的规划。唯独老魏家思考的却是怎么花钱,先买什么后买什么等等,仔细想想也是挺醉人的。   等饭过三巡,杨冬燕还说呢。   “大牛二牛,等初二回门那天,你俩就都带着媳妇回趟娘家。回来后就可以准备准备出门了,最迟初五,就走吧!”   两头牛差点儿汪的一声哭出来。   “娘啊!就不能过完正月再出去吗?起码也该叫咱们过了元宵节再出门吧?”   大牛一脸的不敢置信,二牛则已经完完全全傻眼了。   杨冬燕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随后才一脸慈母笑的看向两头牛:“乖儿子,好好挣钱,娘就不努力了,等着你俩养我。”   道理都懂,但很委屈。   “不知道我上辈子的儿子儿媳在干啥呢……”杨冬燕低声喃喃着,没叫其他人听到。   她琢磨着,因为还在孝期当中,今年刘谏夫妻俩应该不用入宫领宴了。也就是说,没了她,那帮小兔崽子倒是可以过一个团圆年了?有点儿不是滋味。   杨冬燕哪里知道,这会儿永平王府里是阴风阵阵。   理论上来说,守孝期间是拒绝一切访客,也不会去别家做客的。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别家是不会故意上门触霉头,可刘氏族亲呢?   老王爷和杨冬燕的至亲都没了,可远亲还是有的,早年还有不少同乡来投奔他们。因此,在南陵郡有不少依附着永平王府生活的族亲们。   他们倒是不避讳这个,横竖老太妃是过完了六十大寿后才过世的,那就是正常的寿终正寝,有啥还忌讳的?   于是,各家就派了代表上门,表示相当愿意跟刘家人一起度过老太君刚走的头一个新年。   兄弟二人非常感动,命人多摆了几桌,酒肉是不可能有的,但族亲们本就不是奔着吃食来的,因此并不介意。   大过年的,两桌的大老爷们都哭成了泪人,纷纷回忆起了老太君生前的点点滴滴,真情实感的怀念起了老太君。   ——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走得太早了!   ——是啊,福都没享够,人就走了!   ——要是老太太还在人世,该有多好啊!   刘谏刘诰兄弟二人也是这般认为的,他俩加入了怀念老太君的队伍之中,无酒也有三分醉。   在连着听到好几人都说想念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以及她的高贵优雅时,永平郡王刘谏一个没忍住,开口就是一声惊雷,差点儿没把在场众人都给吓劈叉了。   只听刘谏朗声道:“还真别说,老太太生前是挺有派头的,可她过世以后真的变了好多啊!”   一阵穿堂风吹过……   明明这会儿才刚到掌灯时分,宴厅内的众多刘氏族人却不由的感受到阴风阵阵,好似一双柔弱无骨却带着寒意的小手轻轻的拂过了他们的面颊。   作者有话要说:  永平郡王:我娘死了以后变了好多!   刘氏族人:这他娘的是什么鬼故事???????? 第031章   永平王府里阴风阵阵。   好在, 大坳山礁磬村的老魏家却是好一派和乐景象。   遥想以前过年时,最多也就是一个肉菜,多半还是自家养的鸡狠狠心杀掉一只。就这样, 都舍不得一顿都吃了,还得仔仔细细的分成好几顿来烧。一只鸡能有多重?充其量也就三斤吧, 分成几份的结果就是……   真当是只尝个肉味儿就没了。   再看今个儿, 光是肉菜就有三个。这还不算,主食全都是精细粮食。就连最普通的菜,也因为炒菜的时候放了一点点猪油,滋味变得大为不同。   不光是吃食,还有身上的棉衣棉裤棉鞋棉袜,无一不诉说着这个家已经是大为不同了。   大牛二牛因为惦记着再过几天就要出远门一事,就算饭菜再好,心里不得劲儿也吃不痛快。可家里其他人就不同了,那叫一个高兴啊!   吃得高兴,聊得开心, 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后, 更是觉得……   “皇帝老儿的日子也就这样了吧?”方氏笑得眉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脸颊红彤彤的,一看就是醉了。   是真的醉了。   今个儿方氏提前温了一壶酒, 除了怀孕的小杨氏和窝头没喝外, 家里其他人多少都喝了一点儿。   杨冬燕少少的沾了一点儿就不喝了,因为太难喝了, 她宁愿不碰也不想糟蹋自己。大牛二牛酒量好,只每人喝一小盅有什么问题?唯独方氏,酒量不好还逞强,这会儿是醉眼朦胧的, 还打了个气味特别重的饱嗝。   气得杨冬燕差点儿没忍住把她丢出去。   至于方氏所说的话……   小杨氏嘿嘿嘿的接口道:“皇帝老儿还能过咱们这样的日子?要我说,皇帝老儿肯定是天天一只烧鸡,说不定还能吃烧鹅呢!还有那个皇后娘娘,搞不好枕头边上就能放一个蜜糖罐,半夜醒来,开了罐子舀上一勺蜜糖吃,哎哟那滋味嘿嘿嘿!”   大牛二牛也来了兴致,纷纷猜测皇帝老儿下地种田是不是用的金斧头,还是说跟大地主一样完全不干活,把家里的地赁出去给佃农种。   大家伙儿讨论得热火朝天,就只有窝头埋头苦吃一声没吭。   噢,还有杨冬燕也没加入到话题里。   “皇帝老儿肯定不干活!他都是皇帝了,他还干啥活儿?他不干活吃得还好!天天吃肉!”   “对!吃肉!猪肉最好吃了,他肯定天天吃猪肉!”   “吃烧鹅!这世上再没有比烧鹅更好吃的了!”   “娘说,娘你来说说!”   杨冬燕:……   说个屁啊!   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搁在南陵郡,肯定是不让老百姓随便谈论圣上的,勋贵朝臣尤为在意这事儿。可说白了,眼下这地儿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再说了,杨冬燕熟悉的是她上辈子的先帝,她跟后来的皇帝都不熟,更别提这辈子……   “对了,今年是什么年了?”   杨冬燕的本意是想问问年号,但她肯定不能直筒筒的问啊,偏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跟年号相关的内容。也因此,她委婉的提问今年是什么年号的第几个年头。   她是这个意思,可架不住家里人太蠢,完全没领会她的意思。   只听小杨氏大吼一声:“猪年!哈哈哈哈我说对了!”   “我看你像一头猪!”杨冬燕气死了,这哪儿来的傻子啊?   小杨氏就很委屈,她觉得她没说错啊,今年可不就是猪年吗?不是猪年,还能是狗年?可狗年它过去了……   “噢噢,还没到子夜时分呢!所以眼下还是狗年,要到明年才是猪年!娘,这下我说对了吧?”   杨冬燕看着小杨氏那张写满了求表扬的脸,冲她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我看不光你像一头猪,你还能生一头猪!”   小杨氏:……噢。   反正怼不过,不如低头吃。   就算过程中出现了小插曲,可不得不说,老魏家的这顿年夜饭总得来说还是很完美的。   次日是正月初一。   依着他们这一带的规矩,从年三十到正月初五都要吃饺子。不过,就算不限荤素,包饺子得用精面粉,这就不是普通农家能够承受得了。也因此,一般也就是年三十吃一顿,之后意思一下,喝点儿汤吃点儿皮,就差不多了。   老魏家不同啊,他们家多的是饺子。   美美的吃了一顿肉饺子后,就由杨冬燕带着,一起去给老叔拜年了。   魏老叔是整个魏氏一族里年岁最长也是辈分最长的人,初一这一天,各房的晚辈都会来给老叔拜年。当然,也就上午拜见一下,不留饭的,一般也就耽搁一刻钟光景,之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这流程比杨冬燕上辈子简单多了,不过就算她上辈子的规矩繁多,折腾得也是别人,毕竟她已经久不入宫了。   事实上,杨冬燕也就去了老叔家里,回来后又跟隔壁大哥大嫂打了声招呼,之后她就窝在了家里。至于其他亲戚,自有大牛二牛去拜访,就不用劳动她的老胳膊老腿儿了。   杨冬燕快活的在家里烤火取暖,还自个儿去灶屋找了俩个头小的地瓜,又抓了一把子毛栗子,一并放到炭盆里去烤。   不一会儿,空气里就飘出了香味儿来。   “不知道刘家那俩小兔崽子在干啥……对哦,这是第一年,他俩应该会去祭拜吧?嗯,好好拜祭老娘,认真点儿,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要诚心诚意。”   杨冬燕总算想起她之所以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多亏了上辈子的那俩儿子,虽说钱财什么的,永平王府肯定不缺,可甭管怎么说,俩儿子还是挺有孝心的。   大过年的,也别骂儿子了,夸夸他们好了。   这要是骂人,其实反倒是简单了,尤其在经过了隔壁魏大嫂的熏陶后,杨冬燕骂起人来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可说到夸人就很不容易了,她结结巴巴的夸了俩儿子孝顺懂事,又夸了聪明能耐,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夸了。   没事儿,咱换个人来夸。   “蒋氏是个好孩子,多孝顺懂事的儿媳妇啊!主要是她聪明,那脑子哟,要是生成儿郎,一准儿能考上状元!大郎你好好对人家,这么聪明的媳妇嫁给你,可太亏了。”   蒋氏就是永平王妃,也就是永平郡王刘谏之妻。至于刘二老爷刘诰,娶的是孟家的女儿。   “孟氏也好,那叫一个机灵哟,也不知道人家爹娘都是咋给自家孩子生的脑子,各打各的聪明能耐……”   嘀嘀咕咕的夸奖了半天,还是烤地瓜的香味唤回了杨冬燕的神志,放过她自己,也放过了可怜的永平王府主子们。   杨冬燕深以为大过年的还是别骂人为好,殊不知她夸起人来比骂人还吓人。   然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又一天便是那初二回门日,杨冬燕的父母早几年前就没了,如今她娘家是兄嫂当家。其实,她真要回去也是可以的,可她懒得回去。   她又不是原主,对娘家能有啥念想?   如此这般,回门的就只有大牛和方氏,二牛和小杨氏了。   又因为方家就在礁磬村里,走快点儿连半刻钟都用不了,方氏也就没折腾把窝头带走。她只是半上午的出发,晌午过后就跟大牛一起回来了。   一回到家里,方氏就兴冲冲的对杨冬燕道:“娘啊,我都回过门了,那是不是明个儿就可以让大牛他们出远门了?”   大牛差点儿被这婆娘给气死,心说你就这么盼着我离家?   那可不。   都在家里待了那么久了,还不走是想干嘛?   “外头雪还没化,路不好走……”杨冬燕迟疑了一下。   没等大牛开口附和,方氏就斩钉截铁的道:“好走的!咱们只是背靠秃头山,去镇子上又不用走山路的。沿着河边走,就算路上有积雪不好走,早上出门傍晚肯定能到县城里了。到时候就可以坐车去县里了!”   “大过年的,还能有车?”   “咋会没有?娘您别看咱们这破乡下地头,从入冬就没啥意思了,连集市都停了,外头啊,正月里可闹腾了!还有那县城里,我以前就听我那嫁到镇上的姑姑说过的,县城里的铺面正月初二就开门了!”   顿了顿,方氏忍不住面露狐疑:“娘你还说你上辈子是县太爷他老娘,那你咋就不知道县城里是个啥情况?”   杨冬燕:……呸!   谁他娘的是县太爷他老娘?!   还县城呢!她可是住在国都南陵郡的!   只不过,就算她在南陵郡待了好多年,可想也知道,她不可能大正月的跑出去逛街啊!   就很烦!   正月里还不能骂人!   杨冬燕恶狠狠的瞪了方氏一眼,决定先记账,回头等出了年关再骂人。至于出门的事儿,她倒是不再反对了,横竖就算镇上一直半会儿没有去县城的马车,那也可以让大牛二牛慢慢等着,总归会有法子的。   “那行,你去收拾一下要带出去的换洗衣裳,记得鞋袜也带上,换季的衣裳也都带上。横竖他俩没啥东西,多带点儿才像出远门嘛!”   “好嘞!”   方氏飞快的冲回自己那屋,没多久就将东西打包好了。她本来也想帮二牛收拾的,不过好歹忍住了,想着路上肯定要吃东西,就跑去灶屋做干饼子去了。   小杨氏因为娘家在隔壁村的缘故,哪怕她出门其实要比方氏早好多,回到家时也已经是快傍晚了。   一听说大牛的行囊已经收拾好了,小杨氏都顾不得歇一口气,风风火火的就回了屋。方氏特别主动的跟了过去,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等东西收拾好了,方氏这才将灶屋里的饭菜都端上桌:“吃!吃完就歇觉,明个儿我喊你们起来,揣上东西就出门发财去!”   多么完美的计划安排啊!   反正除了大牛二牛之外,家里其他人都挺满意的。   包括刚刚迈上四岁的窝头。   窝头很高兴的跟他爹说:“爹!你回头给我多带些好吃的,上次带来的都叫二婶吃光了!二叔啊!你也多带些好吃的,你的给二婶吃,我爹的给我吃,好不好?”   大牛:……   二牛:……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舍不得他俩离家吗?   要知道,他俩这一走,没有两三个月,肯定回不了家啊!   然而,现实非常残忍!   第二天天不亮,他俩就被方氏喊醒了,匆忙喝了粥吃了馒头,又揣上一包袱的干饼子,当然还有其他装着诸如换洗衣裳的包袱,以及最最要紧的……   钱!   杨冬燕提前让方氏将碎银子缝进他俩的棉裤里,这会儿还不忘提醒:“一共二十两的碎银子,分成了两份,你俩一人一份。还有这些铜板和二两碎银子,拿好了,路上用。”   “这不对啊,二十两……娘你不是说至少要带回家五十两银子吗?”   “那你们不会自个儿挣啊!”在大牛二牛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杨冬燕很快就改了口,“赚多少钱还不是由你们说了算的,难不成亲朋好友还能逼着你们把钱拿出来看?行了,二十两银子是让你们在路上花用的,记得回头在县城里多采买些好东西回来。”   眼见杨冬燕还要叮嘱,方氏急了:“赶紧走吧,快快!回头天就亮了,万一碰巧叫大姑瞧见了,又是一场是非!走走走!”   小杨氏也狂点头:“快走,你们走了我好回屋再睡个回笼觉,赶紧走!”   大牛二牛还能咋办?   唉,走吧。   最惨的是,等两头牛走出去一段路了,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自家院子。   本以为应该是婆媳三人守在院门口不断的向他们招手挥别,但事实上却是……   院门紧闭!   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来,我帮她们挥手——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再见啊再见啊~~~ 第032章   魏家哥俩离开村子一事, 很快就被村里人知晓了。   倒不是有人吃饱了没事干光盯着老魏家不放,而是方氏主动自觉的告知了亲朋好友们。   当然,方氏是受到了杨冬燕的指派, 故意借着闲聊的工夫,将这事儿透出去的。目的是让全村上下都知道, 魏家哥俩为了养家糊口, 连年关都还没出呢,就急吼吼的跑出去挣钱了。   多么值得敬佩的兄弟俩啊!   他们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亲朋好友目瞪口呆,很快就跑来老魏家找杨冬燕,问她可有这事儿。   “对呀,这不是家里处处都要花钱吗?……你问先前挣的钱?买年货不要花钱啊?修房子不要花钱啊?剩下的?留了一些给我傍身,余下的都叫大牛二牛带走了。”   杨冬燕这番话让原本就满脸震惊的亲戚们,愈发的感到迷茫了。   为了挣钱,所以让俩儿子连年都没过完,就急匆匆的出远门干活去了?这也太……   其他亲戚是不好意思说什么, 可隔壁魏大嫂就没这样的顾虑了, 她当着众人的面就问:“大牛娘, 你原先不是最疼俩儿子吗?咋这回就舍得让他俩这么受罪?这大冷天的,待在家里都冷得慌, 出门还不得遭大罪了?”   出门挣钱当然是很辛苦的, 可大牛二牛是吗?   二十两银子呢!搁在永平王府啥都不是,可就算是南陵郡的普通老百姓家里, 有了这笔钱都能潇潇洒洒的过个一年半载了。   杨冬燕琢磨着,大笔银子在手,就当是出门玩乐一两个月,那有啥辛苦的?   不辛苦!   “我家大牛说了, 只要能让我这个当娘的过上好日子,他就是吃再多的苦,心里也是舒坦的!二牛也说,他马上就要当爹了,可不得赶紧多挣几个钱,到时候攒起来给他儿子当媳妇本,还要打首饰给他媳妇戴!”   这一番话出口,倒是有不少人被说服了,想着大牛二牛原就是孝顺儿子,又盘算着可能是去年那一出给了哥俩信心,这才一过完年就急急出门了。   然而,魏大嫂还是不信。   “大牛会这么说我信,二牛……就他那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德行,真会这么说?”魏大嫂一脸凝重的将杨冬燕拽到一旁,压低声音告诫她,“你可悠着点儿吧,怕不是你那好侄女私底下跟二牛说了什么,这话听着就是她教出来的。”   这话说得太委婉,比小杨氏聪明不了多少的杨冬燕愣是一时间没听明白。   于是,她问:“大嫂你啥意思?说明白点儿!”   “我是说!你那个娘家侄女就不是个东西!大牛有媳妇有儿子,还知道孝顺你!二牛呢?我信他原先是个好的,可保不准他媳妇每天吹枕头风……你可上点儿心吧!”   “点心?什么点心?”小杨氏忽的从灶屋那头探出了脑袋,“娘啊,你买啥点心了?”   要不咋就这般巧呢?魏大嫂是为了跟杨冬燕说私房话,这才特地将她往旁边拽了拽,结果本来是站在堂屋门口的俩人,就这样走到了灶屋旁。   然后……   杨冬燕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心说就小杨氏那脑子啊,真心不比窝头聪明多少。再就是,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她临时编的。   “嫂子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杨冬燕赶紧把人打发走了。   魏大嫂许是没想到被小杨氏撞了个正着,面上也是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就走了。等其他亲戚也陆续离开后,杨冬燕这才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让你干点儿活计你就装聋作哑的,咋的一提到吃食,你就那么来劲儿呢?我看你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小杨氏被怼了一通,倒也不生气,而是嘿嘿的笑着说:“娘啊,家里的零嘴都没了,要不等十五那天,让大嫂去赶个场子?”   “十五有场子?”   “有的有的!就是路途有点儿远,不在咱们这边。”小杨氏忙不迭的点着头。   杨冬燕表示知道了,不过今个儿才正月初三呢,急个屁!   回头,她就问了方氏。   方氏证实了小杨氏的话,正月十五不是闹元宵吗?不光镇上会热闹一番,还会开草市,也会有比较大的场子。不过确实不在礁磬村附近,步行的话,估计得天不亮就出门,差不多得到晌午时分才能赶到,那距离跟去镇上也没差别了。   “那你去不?”   “娘想去?还是想让我跑一趟?”   杨冬燕寻思了一下,虽说她是可以让上辈子的儿子给她供任何东西,毕竟身为一国之都的南陵郡里什么都不缺,可问题在于,很多东西都不能明目张胆的拿出来。所以,一定的掩饰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去吧,看看家里还缺啥,能买的就买回来吧。对了,记得买点儿猪油回来,不然就买块肥猪肉,咱们自个儿炼猪肉!”   “娘是想借着这个,好叫大家知道咱们家有猪油?成!”   跟聪明人说话就省事太多了,杨冬燕分外满意的给了她几两碎银子,让她自己看着办,没用完也不用还给她了,自个儿留着。   方氏可高兴了,她完全不介意跑路的活儿,不过她肯定不能一个人去,因此抽空回了一趟娘家,跟她娘家的嫂子约好,到时候一起去。   ……   本来,赶在春耕之前,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可问题是眼下还太早太早了,年关都还没出呢!   这冰天雪地的,杨冬燕果断的搂着窝头上了炕,外头天太冷,路又不好走,她担心窝头跑出去摔了碰了。   好在窝头脾气好,只要有吃有喝的,他就特别坐得住,不让出门玩也不在意,倒是把小杨氏给稀罕到了。   “娘啊,你上辈子还真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啊!瞧瞧这带娃娃多细心,谁家不是孩子会蹦跶了就丢开手不管的?啧啧,回头我生了娃娃,娘你给带不?”   “不!”杨冬燕坚定的拒绝,“你自己带!”   小杨氏苦着脸“噢”了一声,倒也没争什么,只是寻思着趁着娃娃还没出来,要多吃一点儿。   于是,家里的存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了。   去年收上来的秋粮倒是还有很多,消耗最多的其实是各种精细粮食,包括杨冬燕早先从刘家兄弟俩那头坑来的各种面食。   幸好,正月十五很快到了。   这天方氏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直到天擦黑才堪堪回来。她出门时,特地背了一个巨大的背篓子,回家时整个篓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赶场子是不会有特别稀罕东西的,一般都是农家自产自销的。有成品的糕饼点心,有冻得硬邦邦的肥猪肉,还有各种针头线脑。   虽然累得够呛,但大采购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方氏高高兴兴的展示了自己的收获,并告诉杨冬燕,她跟邻村一户人家说好了,等月底去她家捉鸡崽子,还说邻村另外一户人家的母狗这几天就快生了,到时候还可以捉个小狗崽子。   计划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先将家禽搞定,狗子倒是不着急,可以看中了让那家母狗多带一段时间,养到两个月再抱来也不迟。   另外,开春以后,方氏还打算腌些酸菜、咸菜,辣白菜的滋味也相当不错,可惜他们这边的辣椒不够味儿。   “那有啥,回头我让我儿子给我供够味儿的辣椒!”   就算南陵郡更崇尚清淡精致的菜肴,但也不至于找不到辣椒。杨冬燕对她上辈子的儿子就特别有信心,觉得对方啥龙肝凤胆都能弄到手!   只这般,老魏家的日子有条不紊的过着。   期间魏阿荠倒是又来过一趟,她是不满且不甘心的,可考虑到两头牛都走了好多天了,闹了又如何?谁知道这俩如今人在哪里。   没达成目的的魏阿荠气呼呼的走了,不久之后就传出她要给刘富贵说亲的消息,不过这就跟杨冬燕没啥关系了,毕竟她又没生闺女。   就连隔壁大嫂的俩闺女,也在前两年陆续嫁出去了。   很快,就到了春耕时节。   原本方氏打算自个儿下地干活的,但被杨冬燕否了。   “让你少捉几只鸡崽子,结果你倒是好,一口气捉了三十只鸡崽子回来。你要我帮你喂?你想得倒是美!自己捉的自己喂,下地干活……”   小杨氏麻利的一闪身,躲进了自己屋里,生怕被抓了壮丁。   她这举动着实气到了杨冬燕。   “我就算自个儿下地干活也不能让你去啊!”考虑到骂小杨氏不急于一时,杨冬燕很快就住了嘴,转而吩咐方氏,“你去隔壁问问你大伯娘,不行就咱们出钱让他们帮着种一下。”   方氏领命而去,杨冬燕一刻都不耽搁的跑到小杨氏房里骂了她一顿,把小杨氏骂得晚饭都少吃了一碗,只吃了三碗就老老实实的放下了碗。   春耕的事情很顺利的解决了,其实请别人来种地的话,大概一个壮劳力一百文钱一天。但这种很容易产生磨洋工的情况,因此又有按亩来算的。   北方的地不好种,尤其刚开春,土地还是硬邦邦的,在没有耕牛的情况下,完全是拿人当耕牛来使的。   魏大嫂倒是大方,让自家儿子帮着杨冬燕家种了地,也没收钱,还是杨冬燕觉得不好意思,跟她说等大牛二牛回来了,请他们家吃一顿。   “吃一顿可以,但你别再摆席了!非要请客的话,我家这几个大的跟你家大牛二牛吃一顿,再请个老叔过来就成了!可千万别闹得跟去年那样,你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嘀咕你手松没脑子!”   杨冬燕:……嗐,这不是因为她不懂行情嘛!   人呀,就不能做错事儿,她只是犯了点儿小错,就被魏大嫂反复说了好几次。偏人家还是她大嫂,又是为了她好,她一个当弟媳的能咋办?低头认怂呗。   见她这般,魏大嫂也放缓了口气,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心疼,以后知道了就好了。对了,大牛二牛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啊?”   “说是,要能赶上春耕就回来,要是赶不上就索性在外头多闯闯,好挣钱回来盖新屋!”   “盖新屋是好,可你也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再说你们家孙子还小呢,不着急……”说着,魏大嫂微微叹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了自家的事儿。   杨冬燕太清楚隔壁家的情况了,看似那头屋子比自家多,但实则算下来,却仍然是不够的。   魏大嫂的幺儿从去年就开始相看亲事了,翻过年都十六岁了,怎么着这亲事都要提上日程了。偏她大孙子、二孙子也都十岁出头了,要是这几个孩子都要说亲,那屋子肯定是不够用的。   甚至都不用说够不够用,你家连成亲的屋子都没有,这亲事压根就没法说!   为了儿孙的亲事,魏大嫂可是愁坏了。她是想一步步来,先让小儿子娶上媳妇,再慢慢考虑几个孙子的亲事。可问题是,几个儿媳妇将钱捏得死死的,愣是一文钱都不肯出,偏儿子们似乎也是另有心思……   可这事儿杨冬燕没法插手,只能口头上给予安慰。   “我有时候想想,像你家这样就挺好的,生那么多娃儿干啥呢?净给自己添堵!”   撂下这句话后,魏大嫂就要离开,杨冬燕赶紧往她手里塞了一包花生糖,让她拿回去给小孩子们甜甜嘴。   转身,等家里没其他人了,杨冬燕就开始哼哼唧唧的给儿媳妇们立规矩了。   “记着,在咱们家,我才是一家之主!甭管啥事儿都是我说了算的!”   “咱们家可不是隔壁家,我也没你们大伯娘那么好脾性!谁敢闹事,就把谁分出去!老娘可不惯着你们!”   “尤其是你!”   杨冬燕拿手指遥遥的点了点小杨氏。   小杨氏木愣愣的抬头看着她,也没点头也没说话,好半天,她才抚着肚子,幽幽的道:“我咋觉得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呢?”   杨冬燕也被她弄懵了:“哈?”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家里有个聪明人的重要性了,只见方氏一个转身就往外面冲:“娘啊,弟妹这是要生了!我去喊村头的李婆婆,娘你去隔壁叫下大伯娘!”   李婆婆是村里的接生婆,早在月余前就说好了,到时候请她过来帮忙。至于去隔壁喊人……   方氏觉得吧,她婆婆还老认为小杨氏不靠谱,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才是顶顶不靠谱的那个。   啧啧,真不愧是一家出来的亲姑侄,笨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我儿子儿媳们都是蠢货→_→   方氏:我婆婆我男人我小叔子我弟妹都是蠢货→_→   嗐!这不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第033章   搬救兵并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魏大嫂就在隔壁,一听到杨冬燕的鬼叫声就立马跑了过来:“干啥?出啥事儿了?”   得知是小杨氏发动了之后,魏大嫂反而大松了一口气:“接生婆喊了没?准备的东西在哪儿?是让她回屋生, 还是去柴房生?”   这些问题就问得特别好。   但对于杨冬燕来说,除了最后一个还能回答外, 其他她都不知道。哪怕最后一个问题, 也是因为这玩意儿是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才给了她回答的机会。   “回西屋生!”   西屋就是二牛和小杨氏那屋,魏大嫂和杨冬燕一起合力将人搀扶回到屋里,又给搬到了炕上。   也就这么极短的几步路,却让这俩累出了一身汗。   “你咋那么重啊?”杨冬燕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无比嫌弃的白了小杨氏一眼,却不想眼角看到了魏大嫂明显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奇道,“咋了?”   “她吃得太胖了,只怕到时候不好生。”魏大嫂抿了抿嘴, 吩咐杨冬燕在屋里守着, 自己则走出去喊了俩媳妇过来, 帮着生火烧水。   西屋里,杨冬燕和小杨氏面面相觑。   几乎同时, 俩人异口同声的问:“为啥吃太胖不好生?”   行了, 不用问了,可看出来她俩是一家出来的亲姑侄了。   “娘你为啥不知道啊?”   “我知道个鬼!你自个儿生娃, 倒是问我!”   “可我头一次生娃啊!”小杨氏好气啊,谁头一回生娃就啥都懂的?就算她出嫁前,她娘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不少东西,可没一样是跟生孩子有关系的!   “你就没见过别人生娃?”   “姑啊!娘啊!我是家里最小的娃!”   “别把这俩称呼放在一起喊……”杨冬燕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自己上辈子生孩子的经历, 可一则时间隔着太久太久了,二则那会儿战乱尚未平息,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不胖,也胖不起来。   至于她俩儿媳妇,一个比一个主意大,有问题也是直接请教跟前的陪嫁嬷嬷或者太医,咋可能要她管呢?   杨冬燕很快就道:“我这辈子连带上辈子,就没见过很胖很胖的孕妇!你也真是能耐,吃得比猪多,长得比猪胖,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比猪能生!”   小杨氏简直要气哭,她这会儿是感觉疼了,肚子一抽一抽的,一会儿疼得抽气,一会儿又气得要命。最重要的是,方才魏大嫂那半截话,仔细想想还真是蛮吓人的。   “哇呜呜呜……我要我娘!娘啊娘啊娘!”   杨冬燕当然知道这不是在喊她,于是开口安慰道:“你娘在南田村,离咱们这儿远着呢!跑着去都得差不多一个时辰,你就算喊破喉咙她也听不见!”   如果这也算安慰的话。   小杨氏抚着鼓出来的大肚皮,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的发声道:“噢。”   魏大嫂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俩婆媳一个躺在炕上、一个坐在炕边的一幕,俩人都是不急不慌的模样,反倒显得她格外得火急火燎。   沉默了一瞬,魏大嫂破口大骂。   “大牛娘你还不快点儿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有啥能吃饱的东西,赶紧拿去灶屋,让我儿媳妇帮着做!还有,接生婆呢?到底喊了没?没喊你倒是赶紧去啊!你还真就坐这儿了?你咋心那么大呢?”   杨冬燕被骂得就跟屁股着火一般,赶紧从炕边跳起来:“呃……窝头娘去找接生婆了。”   至于准备的待产用具,她咋知道在哪儿呢?又不是她准备的!   万幸的是,没等魏大嫂再度开骂,方氏就已经带着接生婆急吼吼的回来了。早先准备的待产东西,也被方氏拿到了这屋,顺便将杨冬燕推了出去,让她别在这儿瞎添乱。   杨冬燕:……行叭。   有接生婆掌控全场,一切就显得有条不紊了。但问题还是存在的,小杨氏这体格实在是略壮硕了一点儿,假如说,她只是胖自个儿的话,那问题还不大。关键是她肚子也大,自然肚子里的孩子块头也不小了。   别说杨冬燕从来没见过如此膘肥体壮的孕妇,连自诩见多识广的接生婆都没见过这架势。   主要还是因为这年头的胖子太少太少了,尤其是在这穷乡僻壤里,着实稀罕无比。   当然,杨冬燕上辈子也没见过,那是因为她的人生经历太过于离奇,别人就算一帆风顺的往上走,那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的。唯独她,直接从底层穷苦百姓,蹦跶到了顶级贵族圈子的老太君。   勋贵世家里同样没有胖子,起码年轻妇人当中没有。   杨冬燕胡思乱想了一阵,又听接生婆让人将小杨氏搀扶着在屋里走动一下,说是这样好生一点儿。魏大嫂和方氏都上去帮忙了,最后魏大嫂不得不喊杨冬燕进来替她。   “你这媳妇也太胖了!一个顶俩你懂不懂?你来扶着她走!”   三人轮流换班,搀扶着小杨氏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期间魏大嫂的一个儿媳端了一碗糖水蛋进屋,刚还疼得鬼哭狼嚎的小杨氏,瞬间眼泪从嘴角滑落:“给我吃!”   换作别人就是,还知道吃,那就还成吧。   可搁在小杨氏身上就是,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啥?   偏生都这会儿了,还不能不让她吃。   小杨氏是上午发动的,虽说一般头胎生得是比较艰辛,不过她还是属于艰辛中的艰辛。   一直到太阳落山了,她这边哎哟声连天,孩子却跟铁了心待在肚子里似的,就是不出来。   魏大嫂那个急脾气又忍不住骂人了:“真是啥人生啥娃!当娘的懒,娃儿也跟着懒!倒是赶紧出来啊!”   小杨氏已经彻底躺倒了,她累了,她还困了……   然后她就被魏大嫂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   “呜呜呜……我不生了,太疼了太疼了!娘呀,我的娘呀,娘你闺女可遭罪了!姑你让人去喊我娘过来,我要我娘啊啊啊!”   “喊了喊了,让人带口信去了,你赶紧生,生完我给你杀一只肥鸡吃。”   “肥鸡都吃完了!咱们家只有小鸡崽子!”   杨冬燕就气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倒霉儿媳妇还能不能好了?尽在这儿挑她的毛病!真要吃鸡,家里又没鸡,她也能跟儿子们要啊!   “你给我生!生完了别说老母鸡,我给你买一头羊来,让你吃烤全羊,成吧?”   不争气的眼泪再度从小杨氏嘴边流下来,但是肚子太疼了,她呜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也很快就暗了下来,得亏老魏家有油灯,又去隔壁家借了俩,全点上了。   接生婆借着油灯的光亮继续教小杨氏调整呼吸,用力再用力,好在忙活到眼下,也不是全无进展……   “看到了看到了!我看到小娃娃的头顶了!你倒是用力啊!”   从孩子露头到真正生下来,又是好些时候。等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时,都差不多是丑时了。   真当是生了一天一夜。   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恨不得一头栽倒睡死过去,偏生还要处理善后工作。   杨冬燕摸了一大把铜钱给了接生婆,又挣扎着给人送了出去。当然隔壁家也是要感谢的,可她太累了,又累又饿又困的,只得先这个放着,等缓过来再去谢隔壁家的。   魏大嫂走之前,很是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让我小儿媳妇把窝头领到我家睡了,都这会儿了就别折腾他了,等天亮了他醒来后再说。还有……”   说到这里,魏大嫂一脸的欲言又止,抬眼看向杨冬燕,却发现后者闭着眼睛站着,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她顿时……   “算了,你也看开点儿,好歹大人孩子都平安。”   杨冬燕不知道啥叫看开点儿,她眼下就想睡觉,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起来大吃一顿。   等把人都送走了,方氏也把西屋那头安顿好了,婆媳俩对视一眼,随后很快就各回各屋,蒙头大睡。   ……   感觉就没过多久,院门被人“啪啪啪”的敲响了。   杨冬燕压根就不想起身,可敲门的人格外得有耐心,关键一边敲门一边还扯着嗓门高声大吼:“燕子!燕子啊!燕子你开开门啊!”   燕子就是指杨冬燕,只是一般村里人都习惯了喊她大牛娘,极少会有人这么唤她。   敲门外加呼喊声,终于将杨冬燕唤醒了。   她不得不挣扎着起身去开门,结果才刚拔掉门捎,院门就一下子叫人推开了,要不是她赶紧往旁边一闪,估计这会儿就该躺在地上了。   “燕……咋样了?我闺女咋样了?”   来人是杨冬燕的娘家嫂子,当然同时也是她的亲家母,小杨氏的亲娘。   “她在西屋。”杨冬燕顺手一指,随后又晃晃悠悠回屋补眠去了。   小杨氏的亲娘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也没顾得上跟杨冬燕说话,抬脚就往西屋去了。   结果,杨冬燕才刚回她的炕上躺下,就听到西屋里传出一声凄惨无比的哭嚎,吓得她整个人“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咋了咋了?”方氏也从她那屋奔了出来。   不多会儿,杨冬燕也出来了,婆媳俩齐齐的奔到西屋里。定睛一看,小杨氏她娘正坐在炕边哭得起劲呢!   小杨氏是睡眼惺忪外加一脸迷茫。   婆媳仨很快就对了眼神,目标一致的看向哭个不停的小杨氏她娘。   “我的老闺女哟!我苦命的闺女啊!”   你的老闺女正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你,你知道吗?!   然而,小杨氏她娘不知道,她只管哭她自个儿的:“你说你咋、你咋就……这下可咋办呢!”   “啥咋办?”   “你说你咋就生了个闺女呢!”   是啊,小杨氏熬了一天一夜,生下了一个胖闺女。   那娃儿长得可真好啊,明明才刚出生,却跟人家已经出生大半月的娃差不多,又白又胖,整个儿就好似那发面馒头一般,瞧着就特别喜庆。   可那又咋样呢?   她就是长得跟个天仙似的,那不也是个赔钱货吗?   小杨氏她娘悲从中来,脑海里全是自家老闺女怀孕期间作的那些死。   你说说看,怀孕的时候作天作地作空气,啥活儿也不干,还吃了那么多好东西,结果呢?   生了个赔钱货!   “我的闺女哟,你说你咋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啊!”小杨氏她娘越想越难受,连带看向外孙女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心疼和怜悯,“我苦命的大外孙女哟!”   方氏:……   小杨氏:……   杨冬燕:……   就不懂你到底在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氏亲娘:QAQ 第034章   眼下的情况是这样的。   小杨氏躺在靠墙的土炕上, 炕边搁了一个旧摇篮,是窝头小时候睡过的,此时躺在里头的是小杨氏刚出生不久的大胖闺女。   紧挨炕边坐着的是小杨氏她娘, 她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何为哭得天崩地裂。   而相距不远的门边,则站着杨冬燕和方氏这对婆媳俩。   饶是西屋不算小, 然而在挤了四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后, 还是不免显得略微拥挤。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魏家这或躺或站的婆媳仨,脸上那几乎如出一撤的懵圈表情。   三脸懵圈的注视着表演哭戏的小杨氏她娘。   场面一度非常滑稽。   最要命的是,竟然没一个人想起来应该去安慰一下哭得如此惨绝人寰的小杨氏她娘。   只这样,一人大声哭泣,三人定睛凝视。   愣是形成了一种格外微妙的平衡。   “我可怜的闺女……我可怜的外孙女……我……”小杨氏她娘哭天抢地的哀嚎着,可说真的,就算她内心里充满了焦灼不安,也确实很想大哭一场,可哭戏也是需要观众配合的。   眼前倒是有三位观众,可这仨完全没有任何配合的意识, 反而像是看傻子一样, 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还怎么哭得下去啊!   小杨氏她娘的哭声一顿, 似乎是故意不去看杨冬燕,而是直接扑向了小杨氏:“我苦命的闺女哟!你说、你说、你说……”   “我说啥啊?”小杨氏忍不住开了腔, “娘你到底在哭啥啊?我为了生孩子可遭了老鼻子罪了!”   “这算啥呢?你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这话倒不是大声嚎出来的, 而是格外小声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大概只有小杨氏一人听得到。   “啥?娘你啥意思啊?”小杨氏边说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随后又仿佛想起来似的,忙扭头看向门边,“我要吃大肥鸡!娘你昨个儿答应过的,给我吃大肥鸡!还有烤全羊……啊!!”   话还没说完, 小杨氏就遭到了毒手。   ——被她亲娘狠狠的往脑壳壳上拍了一巴掌。   杨冬燕就跟被传染了打哈欠一样,也跟着哈欠连天:“吃鸡……大牛媳妇你去隔壁买只大肥鸡来,我再去睡会儿。”   虽然她娘家嫂子兼亲家母看起来似乎疯了,但这个不重要,反正肯定是重要不过她补眠的。   方氏也很困啊!任凭谁昨个儿劳累了一天,睡了才一个多时辰就被叫醒都会困的。   偏生,婆婆的话还不能不听。   就很苦。   没奈何,方氏只得先回了屋摸了些钱,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去了隔壁家。   索性昨个儿帮忙的是魏大嫂和她大儿媳妇、二儿媳妇,老三媳妇是一直待在家里做事儿的。这会儿,老三媳妇已经起身了,正在灶屋里生火做早食。   院门虚掩着,方氏直接就推门进去了:“我想买只鸡……对哦!”   方氏忽的眼珠子一转,也不困了也不累了,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她三堂嫂跟前一阵嘀咕。不多会儿,她就高高兴兴的从隔壁回来了,径直回屋补觉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小杨氏她娘正扒着窗户往院子里瞧,见方氏从外头回来后就径直去了东屋那头,顿时长叹一声。   “你呀你!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懂事?你婆婆先前对你好,由着你作天作地,那是因为你怀着她的金孙!可眼下呢?你看看你生了个啥?!”   小杨氏顺着她娘的手指看过去,炕边的摇篮里躺着她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胖闺女,顿时拿眼瞪向她娘。   “我生了个啥?我生了个娃娃啊!我还能生个啥?”   “你你你……你生了个丫头片子赔钱货啊!”她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直接就拿手指头戳到她脸上,“别再拿乔了!别再作幺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算你婆婆是你亲姑,回头她也能收拾你!”   “啥作幺啊!我咋了?我干啥了?”   见这傻闺女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她娘就跟生吞了五斤黄连那么苦。   仔细想想,还真不能全怪到小杨氏头上,因为就是她娘教她,怀孕的时候就要吃好的,就要拼命摆谱拿乔。   女人啊,也就怀了娃娃才金贵,这会儿不矫情,还等啥时候啊?   想到这里,小杨氏她娘再一次悲从中来,眼泪哗哗的往下落,边哭边劝她别折腾了,安分点儿,算是当娘的求她了。   费了好些工夫,小杨氏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她娘的意思。   关键是,就算弄明白了她娘在哭啥,那也不能告诉她娘,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没作幺,我只是背黑锅专业户。   小杨氏只能努力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解释道:“没事儿的,我婆婆那是我亲姑啊,对我很好的。”   没用的,该哭还是要哭。   试想一下,怀孕的时候那么作,又是不干活又是要吃好东西。隔三差五要吃一只鸡,还要买猪肉吃,买镇上的糕饼吃。尤其是魏家哥俩发财回来之后,小杨氏都作成啥样儿了啊!要修房子,要穿棉衣棉裤棉鞋棉袜,要这个要那个,就差没要星星月亮了。   无论小杨氏怎么努力安慰她娘,她娘还是哭得肝肠寸断,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别再搞事了,安分点儿吧!   “你都生了个闺女你咋还有脸说想吃鸡呢?还烤全羊……你这脑子是夜壶吧?里头装的是隔夜屎吧?”   “今个儿娘在这儿,你婆婆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下的,这不她口头上答应了你,还让你那个嫂子去买鸡,其实没有!你记住,就算没鸡吃也不准闹,你答应我,不准闹腾!”   小杨氏:……   没给她杀鸡?噢,她知道了,家里没鸡了,婆婆要吃鸡的话一般得提前要,明个儿大概就能吃上了,还是大伯子老嫂子家里肥嘟嘟的小母鸡!   不就是忍一天嘛,她觉得没问题。   她是淡定了,可她娘咋想都觉得不太对,哭了半天,琢磨着是不是从家里拿点儿好吃的过来。坐月子可不能这么随意,真要是落下病来,那是一辈子的事儿!   “娘先回家去,过两天再来看你。你千万要记得啊,不要闹事!不准闹事!……呜呜呜呜呜呜我苦命的闺女哟!”   你闺女确实挺苦的,她有苦说不出啊!   最后又看了一眼胖外孙女,小杨氏她娘忍不住伸手抱起了胖娃娃,这么一掂量,就又想哭了:“我的娘呀!这娃儿起码也得有八斤重啊!八斤都多了,这十里八乡就没比她更胖的娃儿了!里长家的金孙都没她长得好……”   可长得再好,那也只是个赔钱货呜呜呜。   小杨氏目睹她娘放下孩子后,拿手捂着眼睛,嘴里呜呜的哭着走了。   头一次,小杨氏觉得背锅也挺不容易的。   然后这份不容易,在天大亮以后,被一阵鸡汤的香味给彻底抹去了。   “鸡!我的鸡!”小杨氏两眼放光的望向门口,看着隔壁三堂嫂端了个巨大的碗走了进来,“呃……”   “吃吧,刚出锅的,我给你舀了一个大鸡腿呢。剩下的等会儿给你放到灶屋里,想吃的时候,喊你嫂子给你热一下。”三堂嫂很努力的保持语气的平静,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仿佛在指责小杨氏的不懂事。   小杨氏脸上的表情,从“这咋回事儿呀”很快就过渡到了“鸡汤真香鸡肉真好吃”……   管它咋样呢,先吃饱了再说!   真相其实挺简单的,这不是方氏太困了,想着横竖买鸡也是要花钱的,不如多添几文钱,让三堂嫂帮着杀鸡炖鸡。   方氏还跟三堂嫂说,婆婆偏心小杨氏,又说钱反正是婆婆出的,就合该叫婆婆多出点儿!   托方氏偷懒的福,小杨氏生了闺女还继续作天作地的事儿,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礁磬村。   到了下午,就有亲戚过来看孩子。   当然,这会儿杨冬燕和方氏早就起了,她俩也没挑剔,就着半锅鸡肉和鸡汤,下了半锅面条,婆媳俩分着吃了。值得一提的是,老魏家的面条存量早已告罄,这面条都是买的。   不是隔壁,隔壁家的也没面条了,是花钱上别家买的。   理由当然是……   “二牛媳妇想吃面条!”   坐实了小杨氏兴风作浪的名声。   等亲戚们看到了小杨氏那胖得出奇的闺女时,就更无言以对了。   老实说,八斤多重的小婴儿,他们还真就从来没见过。当真是十里八乡最有钱的人家,都没能生出那么胖的。   八斤多啊!   方氏还在那儿跟人叨逼:“我家窝头当年刚生出来的时候,才五斤半!”   婶子嫂子们跟着点头附和,这个说我家栓子生出来六斤多,那个说我家毛笋才五斤多一点,还有人带着格外不解的说,里长家的金孙胖墩也才七斤重。   “也才”七斤重呢!   看来,见识过了魏家胖闺女后,大家都膨胀了啊!   就在这时,魏大嫂扯着嗓子问道:“大牛娘啊!你家这个叫啥名儿啊?叫猪崽?”   你才叫猪崽!   你全家都是猪崽!   杨冬燕真的差一点点就没绷住人设,恨不得撸起袖子冲上去跟魏大嫂拼了!   那是她孙女好吧?想想她上辈子的孙女,就算是庶出的好了,那也是从古诗词里选的字。就算乡下地头习惯了给孩子取个贱名,那也没有管女娃娃叫猪崽的!   “叫馒头吧!随我家窝头叫!”方氏一拍巴掌,自以为想了个好主意,格外嘚瑟的一扬头,“正好她长得白白胖胖的!”   杨冬燕用尽浑身力气,才忍住了没在众人面前上演痛殴儿媳的戏码。   “还是等二牛回来再起好了,横竖娃娃才这么点儿大,不着急、不着急!”   这话倒是说服了其他人,唯有方氏各种嘚瑟,还跑去小杨氏跟前显摆,说馒头这名字太好了,听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等来凑热闹的亲朋好友一走,杨冬燕关上门就把方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学问就不要这么瞎逼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馒头呢,你咋不叫她包子呢?不然我看干脆叫她斧头好了!正好一斧头劈了你!”   方氏都被骂傻了,懵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问道:“那娘您说她叫啥?”   这就问住杨冬燕了,她早先压根就没想过名字之类的问题。   因为上辈子她每次绞尽脑汁的给儿孙想好了名字,都会被当场驳回。久而久之,她就不费这个劲儿了。   不过没关系,她略一沉吟,很快就有了主意:“你不是说她有福气吗?那就叫她福姐儿!她长那么胖,又是生在家里好了以后,可不是天生带福吗?就这么定了!福姐儿!”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被儿媳妇嫌弃取名土气的老太太啊!终于扬眉吐气了! 第035章   要不怎么说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呢?   本来, “福姐儿”这个名字也就一般般吧,谈不上有多好。可跟猪崽、馒头、包子、斧头啥啥乱七八糟的放在一块儿比较,一下子就将“福姐儿”这名字衬出仙气来了。   小杨氏当下就拍板决定:“我闺女就叫福姐儿了!”   方氏仔细品了品, 不得不承认她婆婆也终于有靠谱的时候了,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那我家窝头呢?娘你当初咋不给窝头也想个好听的名儿呢?”   杨冬燕:……   关我屁事!   那会儿老娘还是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呢!   实话不能说, 杨冬燕只丢给方氏一个鄙夷的眼神, 傲然的走了。   懒得搭理你!   小杨氏就很高兴,喜滋滋的摆弄着她的福姐儿,本来孩子好端端的睡得喷香,哪怕方才来了一群人扯着大嗓门嚷嚷,也没将她闹醒。倒是小杨氏真不愧是亲娘啊,左右一摆弄,再拿手戳戳戳……   “哇”的一声,福姐儿大哭起来。   眼见自己闯祸了,小杨氏飞快的将胖闺女往摇篮里一丢,假装不是自己闹哭她的。   方氏:……   忍了又忍, 方氏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张嘴就开怼:“你就这么干愣着?倒是喂她喝奶啊!”   “哦哦哦!”小杨氏手忙脚乱的解开衣襟, 又慌手慌脚的去抱闺女,“福姐儿不哭啊, 喝奶……”   因为孕期养得好, 小杨氏生完就有奶,且奶水充足。福姐儿也是个好养的, 一有好吃的,顿时就不再哭泣了,吧唧着小嘴吃得别提有多香甜了。   方氏嫌弃的看了这娘俩一眼,嘴里嘀咕道:“这一看就是亲娘俩, 有吃的就不闹。”   “她有的吃了,我呢我呢?”小杨氏皱着眉头,“我昨个儿生了一天一夜呢!可亏身子了,不该补补?娘昨个儿还答应我,要给我炖大肥鸡,还提了烤全羊呢!”   “谁跟你提的,你找谁去呗!”方氏才懒得理她,半晌午那会儿才干掉了一大海碗的鸡肉鸡汤,会饿才怪!方氏估摸着,她就是馋了。   其实是又饿又馋。   小杨氏怀孕期间吃得太好了,偏她还不怎么爱动弹,几乎不出院门,基本上也就是自个儿那屋走到堂屋,再不就是去灶屋里鼓捣好吃的。吃得多,动得少,直接就导致她胖成了球。   昨个儿生孩子那会儿,听说自己吃太胖了不好生,小杨氏还担心受怕来着。可眼下,生都生完了,还怕个鬼啊?   一想到自己流了那么多血,费了那么多劲儿,吃了那么多苦……   就该补补!   好生补补!   等杨冬燕从外头逮了窝头回来后,小杨氏忙不迭的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要吃好东西,要调养身子!   杨冬燕觉得这个诉求相当合理。   虽说她上辈子就没伺候过儿媳坐月子,可大概的事情还是听说过的。依稀仿佛,她上辈子的俩儿媳妇都是坐了双月子的,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又是药膳调理又是食疗补身子。   最重要的是,她记得上辈子的儿媳是不负责照顾孩子的!   那不是有奶嬷嬷吗?哥儿姐儿都有两个奶嬷嬷,大丫鬟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四个,并一些粗使丫鬟、婆子等。要是长辈不放心,还会拨身边的人手给哥儿姐儿。   眼下,小杨氏只是提出了要吃好东西补身子,杨冬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反对的。   她只问:“那你想吃啥?”   “早晚各一个鸡蛋,早上要吃小米粥配包子,最好是肉包子,我不爱吃酸菜包子。晚上要吃细面条,不然饺子馄饨也成。每天都要吃肉,可以一天吃鸡肉一天吃猪肉……娘啊,你好久没骂大伯子老嫂子了吧?”   杨冬燕刚开始还是听得很认真的,听到后头就忍不住翻了白眼:“想吃啥去买呗!不然就等大牛二牛发财回来了,再跟他们要新鲜东西!”   这话也没错,眼下他们家还处于装穷阶段。   就是吧,装穷装得不伦不类的,愣是没一人相信。   “我让窝头娘去给你买猪蹄吧。”   “猪蹄?”   “猪蹄炖黄豆,我记得这个是下奶的菜。”   杨冬燕其实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毕竟年头太久了,再说王府里调养身子用的是药膳。而药膳方子多半都是需要好几种金贵食材、药材,莫说杨冬燕根本就背不下来,就算能背下方子,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买。   小杨氏倒是没异议,她只要有的吃就好了。   反正就很好养。   于是第二天一早,方氏又吭哧吭哧的跑了一趟。   亏得猪蹄不算什么稀罕东西,贵是贵了点儿,那也不过是多费几个钱。方氏还跟人家杀猪匠商量好,过两天再给她留两个猪蹄,到时候她来拿。   猪蹄炖黄豆,这道菜的重点在于食材本身,做法还是很简单的。炖菜嘛,难度本来就不高,饶是方氏的厨艺很一般,也依旧炖出了一锅喷香扑鼻的猪蹄汤。   妈呀!真的太香太香了,隔壁小孩都要馋哭了。   这真不夸张,魏大嫂前头三个儿子都娶媳妇了,眼下她孙子孙女一大堆,年岁略长一些倒还罢了,有两个小的跟窝头差不多大,那是闻着香味就摸过来了。   然后跟窝头一起,并排蹲在灶屋窗台底下。   杨冬燕从西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极富冲击力的一幕。   魏大嫂那俩小孙子,白嫩一点儿叫萝卜,黑一些的叫土豆,再加上她家孙孙窝头,一个紧挨着一个……   萝卜蹲,萝卜蹲完土豆蹲,土豆蹲完窝头蹲。   杨冬燕深呼吸一口气:“你们仨干啥呢?”话音刚落,她自个儿也明白了,因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   猪蹄炖黄豆啊!   这可比她上辈子的儿媳妇最爱吃的燕窝香多了!   “窝头娘,等下出锅了,给隔壁送一碗去。”   “好嘞!”   说真的,方氏有点儿相信她婆婆上辈子是体面人家的老太太了。   瞧瞧,这多会点菜呢!   乡下地头,就算到了年关里,再怎么馋肉,一般也就花几十文钱割一小块猪肉的,甚至多数人家都舍不得格外掏钱买肉吃,毕竟家里都养了鸡鸭的。   像方氏她娘家就从来不兴这个,哪怕她哥娶嫂子的时候,家里也是提前半年多养了好些鸡。想拿钱割肉吃?方氏她娘一定会说……   ‘你咋不割老娘的肉去吃呢?’   方氏站在灶台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脸的陶醉。   她婆婆居然还知道猪蹄炖黄豆能下奶?哎哟,搞不好她婆婆真就是县太爷他老娘!   等出锅时,方氏依着杨冬燕吩咐的,先盛了一碗给隔壁家送去,萝卜和土豆自然也赶紧跟了上去。   窝头一看没他的份,顿时委屈的抹着眼泪去找他奶了。   杨冬燕一看躲不了了,索性就勤快了一回,去灶屋盛了一大一小两碗,她自个儿一碗,窝头一碗。   等汤凉之际,方氏就回来了,想也知道婆婆不会给她盛汤的,她赶紧自己动手盛了一碗。   堂屋里,香气弥漫。   杨冬燕满脸慈爱的看着窝头,让他慢点儿吃,小心烫,自个儿却是不怕烫的吃开了。方氏也跟着稀溜溜的喝着这用来下奶的猪蹄炖黄豆……   就仿佛忘了什么事儿。   西屋里,小杨氏等啊等啊等,等得望眼欲穿,关键是她先前吃得太多了,胃口被撑大了,那真的是一顿都饿不得。   终于,她忍不住了:“我饿啊!我饿啊!啥时候吃饭啊!娘!!”   堂屋里,吃饱喝足还打了个舒服的饱嗝的杨冬燕:……   正准备再去添一碗的方氏:……   婆媳俩面面相觑,随后方氏就跟屁股着火一样的,冲出了堂屋,给小杨氏送吃的去了。   尽管婆婆和妯娌都不咋靠谱,不过总得来说,小杨氏这月子坐得还是很安稳的。   啥活儿都不需要她做,就只老老实实的待在西屋里就成了。正好还赶上不冷不热的季节,小杨氏别提有多舒坦了。   当然,孩子还是要照顾的,方氏倒是帮着搓了屎尿布,可她还要忙活屋前屋后所有的事情,不可能帮小杨氏带孩子。因此,孩子……   孩子在睡觉。   孩子在吃奶。   小杨氏以前就常听人说,有些孩子是来报恩的,而有些则是来寻仇的。她早先就没理解,如今却是太明白了。   她的福姐儿一定是来报恩的!   这娃儿太好养了,不是吃就是睡,哪怕尿了拉了也不太会哭闹,最多哼哼几声。哪怕故意把她给闹哭了,只要一给吃的,瞬间安生了。   小杨氏非常感动,并忍不住显摆道:“大嫂,你看我家福姐儿,是不是比你家窝头小时候好带多了?”   方氏迟疑了一下:“是吧?窝头小时候挺爱哭的。”   听方氏这么说,小杨氏更高兴了。她还不单在方氏跟前显摆,但凡有人来探望,她都会让人看她的乖乖福姐儿。   于是,村里就开始流传出了一种说法。   说魏家的猪崽啊!养得可好了!   杨冬燕是给小孙女取名叫福姐儿了,可那又咋样呢?家里人倒是这么叫了,可村里人不干。   啥福姐儿?   这分明就是猪崽子!   刚出生就八斤重,还没满月呢,掂量着就有十二三斤了,不是猪崽又是啥?   村里人都帮老魏家想好了,这不正好这娃儿姓魏吗?   干脆一点!   小名猪崽,大名喂(魏)猪!   **   就在老魏家的猪崽子即将满月之际,礁磬村里终于迎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大老远的,村里人看到大牛二牛回来,就扯着嗓门喊道:“你俩赶紧回家瞅瞅!你家的猪崽子喂得可好了!”   忙着抓紧最后一点儿时间进行考前复习的大牛二牛:……???   什么猪崽子?   谁家喂猪了?   大牛二牛都是一脸的懵圈,他们出门前没听说家里要捉猪崽啊!关键是,养鸡简单,养猪不光要上山打猪草回家煮猪食,还要提前盖好猪圈,可折腾了!   感觉他们娘不像是那么勤快的人啊?   还是大伯子老嫂子终于不搭理他们娘了?   从村口一路走到自家,可能是因为来得不凑巧,这会儿多数人都在地里,而且这一次大牛二牛带回来的东西不算太多,并未造成太大的轰动。   更确切的说,大家只在意他们家的猪崽,压根就不关心他俩这趟出去挣钱了没,挣了多少钱。   一路走来,大牛二牛陆续听村里人说了好多关于猪崽子的事儿,总结一下就是:   老魏家的猪崽子,大家看了都说好!! 第036章   终于到家了。   大牛二牛都没顾得上询问家里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 因为真要有什么事儿的话,村里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的。也因此,他俩一看到许久未见的老娘, 第一句话就是……   “娘啊,咱们家养猪崽了?大家都说养得特别好!”   说老实话, 杨冬燕看到大牛二牛时, 还是非常高兴的,倒不是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想着终于不用再继续装穷了!   哪怕她上辈子其实也是从穷日子里熬出头的,可再来一次就免了吧,富贵惯了再回头过穷日子,怎一个煎熬了得!   结果……   “啥猪崽?谁家养猪崽了?咱们家?”杨冬燕发出了灵魂拷问,问得大牛二牛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这么回答。   许久,大牛才结结巴巴的问:“没、没养?可我和二弟一进到村里,就听人说……”   杨冬燕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紧接着, 她被气得满脸扭曲, 恨不得一手拿柴刀一手拿斧头, 就这么冲出去跟村里人拼了算了!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不那么寒碜的名字,她容易吗?结果那帮子混球……   正当杨冬燕在“崩人设”和“维持人设忍气吞声”这两个选择之间, 左右横跳摇摆不定时, 方氏蹦了出来。   “大牛回来了!二弟啊!你赶紧去西屋瞅瞅,你家猪崽啊, 养得别提有多好了!”   杨冬燕:……   大牛二牛:……   且不说大牛二牛是否明白,反正在那一瞬间,杨冬燕是彻底的领悟了。   敢情不光是村里人混蛋,连自家都出了叛徒了?不知道老娘给小孙女取了名字叫福姐儿吗?猪崽是谁?谁是猪崽?   “我看你才像猪!”杨冬燕也不用担心崩人设了, 她一把揪住方氏,直接就把人往堂屋里拖。   拖进堂屋关上门,老太太啊,要给倒霉儿媳妇立规矩!   二牛担心的看了一眼堂屋,扭头问大牛:“哥,你要不要进屋瞅瞅?”   “没事儿的,咱娘心地多好啊,你嫂子也是嘴欠,合该被收拾!”大牛比二牛略聪明一些,这会儿大概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主要是,他们俩兄弟本来就是掐着日子赶回来的,毕竟这是二牛的头一个孩子,当爹的能不心里惦记着?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日子混够了,再这么混下去,他们真的要疯了。   因为西屋里还躺着小杨氏,大牛不方便进去,就先在家里瞎逛着。还真别说,太久没回来了,他看啥都很新鲜,尤其家里确实变了挺多的,后院养了一大群鸡,粗略一数,起码有二三十只。   再就是,家里还养了狗,要不是窝头及时冲过来护驾,大牛真的会被狗子咬的……   至于二牛,这会儿正在西屋里,跟小杨氏大眼瞪小眼。   其实,真要说的话,也没过去太久,他俩是正月初出门的,这会儿也不过才刚迈上四月。满打满算也才四个月罢了,按理说,这么短的时间里,家里人的变化不会太大的。   哪怕是小孩子好了,看窝头就知道了,四个月时间也就让他长高了一些,不至于认不出来。   可小杨氏……   摸着良心说,要不是在自家屋里瞅见她,但凡换个地方,譬如说在村道上正面遇到了,二牛绝对认不出来这是他媳妇。   “媳妇啊,你是我媳妇不?”二牛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满脸的不敢置信。   小杨氏本来还高兴呢,跟她不同的是,二牛的变化并不大,非要说的话,就是人略微瘦了些,再不然就是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旁的变化就不大了。   结果一听二牛这话,她顿时蔫吧了,随后就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   “我怀着身子你就跑出去了,一跑就是好几个月,把我丢在家里不管……怀孕有多辛苦你知道吗?生孩子的时候我差点儿就没能熬过来你知道吗?带孩子有多难你知道吗?”   “你啥都不知道呜呜呜呜呜……娘啊!二牛他欺负我!”   杨冬燕刚给倒霉儿媳妇方氏立了规矩,这是好听的说法。更直白的说,就是将方氏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她才走出堂屋,就听到了西屋那头传来了小杨氏的哭声。   一个箭步,杨冬燕冲到了西屋里:“咋了咋了?这又咋的了?”   “姑啊!姑你给我评评理!当初你来我家提亲的时候,是咋跟我爹娘说的?说要好好待我,说你没闺女,以后我就是你闺女了,还说要是二牛以后对不住我,你就帮我收拾他!”   “所以二牛对不住你了?他出门在外犯错误了?”杨冬燕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剧情她太熟悉了。   没办法,上辈子她就没少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穷苦的时候没办法,一旦富贵了,男人就不会再一心一意了。甚至于演变到后面,只要不抛弃糟糠之妻,就变成了痴情种子。   她男人是这样,她儿子也是这样。   要么怎么她会有庶子庶女,还有庶出的孙子孙女呢?   没想到啊,二牛这浓眉大眼的,兜里有几个小钱就搞事了,这还谈不上富贵呢,就在外头犯错误了?有人了?当负心汉了?   杨冬燕气沉丹田……   把二牛骂了个晕头转向云里雾里,整个人差点儿都灵魂出窍了。   要不是大牛及时赶过来,他弟都要被骂傻了。   大牛对天发誓,他俩出门在外啥都没干。当然这么说也不对,事情还是做了的,但没干坏事。他俩啊,为了省钱出门在外都是睡大通铺的,尤其刚出门那阵子,都是俩兄弟搂着取暖的,绝对没机会干坏事!   尽管心存怀疑,但最终杨冬燕还是被说服了,只问小杨氏:“那你哭啥呢?”   小杨氏:……   总觉得说出实话会挨骂,还不能不说。   等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二牛也磕磕绊绊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她咋那么胖了?我都认不出来了……这就是猪崽?哟,长得可真好看!”   刚出生的孩子能有多好看?就算猪崽快满月了,那也跟好看扯不上关系。不过,见多了村里那些又黑又瘦的孩子,这白白胖胖的小猪崽哟,长得可真喜庆。   杨冬燕嘚瑟的一挑眉:“那可不!我家猪崽……”   “什么猪崽!那是福姐儿啊!老娘给取的名字!小名福姐儿,大名魏福姐!”   听了这话,二牛边点头边露出了憨笑:“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她小名叫猪崽,大名叫魏猪呢。”   杨冬燕:……   我看你怕不是想被老娘骂成猪头!   就很烦,想骂娘!   考虑到大牛二牛已经回来了,自家也不需要继续装穷了,还有就是家里确实缺了不少东西,杨冬燕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将上辈子的俩儿子骂了痛快。   家里缺啥?   缺草纸啊!   没错,去年那会儿刘家兄弟是供了不少草纸过来。按理说,只单杨冬燕一个人使的话,用个两三年不成问题的。可这不是后来事情曝光了吗?起初只是小杨氏从她手里抠草纸用,后来又有了天地钱庄那事儿,纸钱啥的都给了方氏。结果方氏用习惯了,用完那些后又伸手向她要。再就是有了猪崽以后……不对,是有了福姐儿以后,草纸的消耗量一下子急剧增加。   总之就一句话,草纸没了。   猪油也用得只剩下半罐子了,他们家太能吃了,尤其在习惯了放猪油以后,啥菜都会放一点儿,就连吃饺子,都会在剁馅儿拌馅儿的时候添一点。   除了猪油,还可以要香油,其实就是芝麻油。凉拌菜里添一点儿芝麻油,味道可好了。再譬如面条做好了捞上来,往碗里滴两滴……啧啧!人间美味!   辣椒也要,这玩意儿乡下地头倒是不少,赶场子的时候有不少人都是拿自家地里出产的辣椒来卖的。新鲜辣椒、干辣椒、辣椒粉等等,都有。   但问题是,也不知道是土质问题还是咋的,这一带出产的辣椒不怎么好吃。要么就是干脆不辣,要么就是辣到烧心的那种。   杨冬燕想要的是又香又辣还不烧心的那种上等辣椒。   想着索性都要了,那还不如干脆再多要一点儿。   “要草纸,就去年那一种,这次还要更多!特别多!很多很多!猪油也要,来一罐子,再来半扇猪,猪蹄髈也要!还有香油,芝麻油、花生油都可以,拣好的供上!还要辣椒,要那种……”   详详细细的讲述了自己的要求后,杨冬燕还生怕儿子们收不到自己的讯息,回忆着去年收到供品前的经历,她又补充着骂了几句。   没文化就是这点儿不好,杨冬燕的经历告诉她,骂了儿子就有好东西,结果最后她理解成了,想要好东西就必须骂儿子。   也行吧,这次一口气要了好些东西,根据一天只能拿一样东西的经历,骂一次就能管好多天,倒也不赖。   于是,时隔大半年后,刘家兄弟又一次做噩梦了。   老太太啊!又入梦来骂他们了!   这熟悉的剧情,这熟悉的配方……   最惨的是啥呢?   王妃都已经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毕竟老太太生闷气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以往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一两天,不存在说几个月都不搭理人的。所以她琢磨着,都这么久没动静了,该不会是……   老太太投胎转世去了吧?   这个推论是非常有逻辑并有依据的。   很多神话传说、民间故事里,都有先人给后辈托梦的情节。但一般都是在七七之前的,再不济就是在百日之前,极少有过世多年还对人间诸事恋恋不舍的。   再就是关于六道轮回一事,太多的志异故事里都提过了,像坏人要下十八层地狱,赎完生前的罪孽后才能转世投胎。还有投胎之前要过奈何桥,喝下孟婆熬的汤等等……   如果是以前,王妃压根就不会去关心这些事儿。   倒也不是说她不信这个,而是她所谓的信佛,仅仅是定期去庙里烧香拜佛,每月初一十五茹素吃斋,以及抄佛经捡佛豆之类的。   对于那些鬼怪故事是真的不感兴趣。   可惜,那是以前了。   在亲眼看见供品消失后,王妃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万幸的是,老太太虽然爱闹腾爱作幺,可严格来说,也没干什么坏事。   因此,王妃单方面的表示,老太太肯定是喝下孟婆汤投胎转世去了。   结果在这个说法没多久之后,大概是正月初一早上吧,王爷就表示他梦到他娘夸了他全家。   怪就怪在,那天二老爷喝醉了,还是酩酊大醉的那种。也因此,梦到杨冬燕的只有王爷一人。   只一人也就罢了,偏他还说老太太夸赞了全家人,不光夸了他和二弟,还将俩儿媳妇单独拎出来从头到脚夸赞了一遍。   这就很……   反正王妃不相信!   老太太会夸她?你大概真的在做梦吧。   从大年夜那场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梦境之后,老太太就真的安生了下来,彻彻底底的没了动静。   十五那天,王妃还特地去了寺庙里给老太太祈福,希望她投个好胎,下辈子继续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结果……   在得知王爷再度做梦之后,王妃哭成了狗。   老太太啊!   阴曹地府到底有啥好的?连草纸都没有,您干嘛这么留恋?直接转世投胎多好啊!   求求您了,赶紧投胎去吧!   ……   杨冬燕完全不知道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妇快被她逼死了,她只知道自己快被村里人气死了。   尤其是隔壁魏大嫂!   仔细想想,为啥大家会管她孙女叫猪崽?还不是猪崽出生那一天,魏大嫂没忍住逼逼了两句?早知道这样,叫包子馒头不是挺好的吗?反正咋样都比猪崽来得强!   最要命的是,他家还姓魏!   喂什么?   喂牛喂猪喂鸡鸭!   气人的是,猪崽这个名字太洗脑了,就连杨冬燕一不留神就秃噜出了一声“猪崽”……   就很烦,想直接崩了人设,跟隔壁魏大嫂决一死战!   然后魏大嫂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颠颠儿的凑到杨冬燕跟前,笑眯了眼问道:“大牛二牛回来了,这回你还请客不?”   “去年你咋说的?让我别手头那么松,咋地又改口了?”杨冬燕无比嫌弃的看着她。   魏大嫂纠正道:”是让你别办席,请客和办席哪儿能一样呢?”   不一样吗?   杨冬燕仔细一琢磨,还真就有点儿不一样。   办席嘛,那当然是在自家开几桌席面,发请帖让客人上门来吃席。   请客就是……   “你是想让我请大家下馆子吃一顿?”杨冬燕一脸“你别坑我”的表情看着魏大嫂。   杨冬燕会这么想也没错,上辈子她男人她儿子包括她的孙儿们就经常请客下馆子。   毕竟,办席是需要名头的,而且特别麻烦,不是逢年过节的特殊日子,还真就不会请人上家里吃席。相较而言,下馆子就太容易了,放衙早了都可以请人去搓一顿。像她几个孙子就喜欢在学堂放学或者放假时,邀请三五同窗,去茶馆酒楼享受一番。   但是!   下馆子它费钱啊!   当然在家里办席也不便宜,可乡下办席它便宜啊!去镇上饭馆子里吃一桌,都能办三五桌席面了!   杨冬燕一脸质疑的看着魏大嫂,后者露出了格外无奈的表情。   “让你请客是让你去请老叔来家里吃一顿,再加上我男人作陪!谁跟你说要下馆子了?请客就是请两三人来家吃饭,买一壶酒,弄一个肉菜,就可以了!”   “就这样?那没问题!”   杨冬燕才不是不舍得钱,她是不想成为村里人口中的冤大头!   算了下日子,她索性将时间定下了小孙女满月那天,算是顺便庆祝一下满月好了。虽然上辈子她长孙满月那天,自家请了皇亲国戚、勋贵权臣一起来庆祝,但此一时彼一时嘛,猪崽子要什么排面呢?   简单的请客就太容易了。   提前让人跟老叔打了招呼说了时间,隔壁家则请了魏大哥和他大儿子,自家就是大牛二牛作陪。   菜和肉都是现成的,酒却没了,临时又让二牛跑了一趟镇上买了一坛酒。   吃着喝着,难免就会提到大牛二牛这趟跑出去干了啥。   大牛老早就等着这个了!   学渣就是这般矛盾,哪怕提前复习了很久也害怕考的时候不如意。可要是真的取消了考试,心里又特别不得劲儿,就好像前面几个月都白费了,早知道就不复习了……   更怕的是啥呢?考试不是取消而是延后了,那你说他是继续复习好呢,还是干脆不管了?万一回头他都将考试内容忘了个一干二净了,突然又通知要考试了呢?   就很矛盾,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也因此,听到老叔问起他们哥俩这趟出去干了啥有啥收获没有,大牛顿时就来劲儿了,叨叨叨的将已经背诵了数月的话竹筒倒豆一般的全给说了。   他从正月里出门开始说,说自己和弟弟出门有多么的不容易,冰天雪地的,愣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镇上赶,之后又是各种赶路,往县城里跑,往其他镇子跑……   这些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哪怕不善言辞,背了这几个月,也该背熟了。   之后则是掺杂了一些提前编好的谎话,告诉众人,说他们哥俩在县城里买了一些东西,再转手卖给附近村镇上的人等等。   其实就是二道贩子。   类似于行脚商人那般,去县城买了东西再转手卖给乡下人。   这种情况挺常见的,镇上就有挑着担子沿路叫卖的货郎,偶尔那些人也会下到各个村子上来。毕竟,逢初一十五的赶场子,卖的多是自家出产的东西。像针头线脑一类的,还是需要货郎来提供,他们还会卖绢花头绳,或者是村里人有啥想要买的,又不想这么麻烦的去县里,会委托他们帮忙带,回头加一些钱买过来。   “这是辛苦活儿啊!”老叔不由的感概道。   他年岁大了,见的事情也多了。兴许乍一听货郎挺好的,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可事实上,种地是辛苦没错,但只要不遇上灾荒年,填饱肚子不成问题。至于货郎,生意好当然日子就好,可万一东西卖不掉呢?只怕连口粮都挣不回来。   “那你们接下来要咋办?回头还出门吗?”   大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出去了不出去了,这趟回来就盖房子,就算要出门也得等房子盖好了。”   “你俩跑出去这一趟就把盖房子的钱挣回来了?出息了啊!”老叔不由的点了点头,“也好,盖房子是好事儿,回头记得去你爹、你爷坟前烧点儿东西,也跟他们说说,你俩都出息了。”   有老叔在,隔壁魏大哥只顾闷头喝酒吃菜,他儿子更是一声不吭,毕竟没的长辈在跟前,小辈嘀嘀咕咕的。   及至吃完饭菜,二牛将喝得醉醺醺的老叔回去,隔壁魏大哥才逮着机会跟大牛说两句。   也没说太多,无非就是他爹没得早,作为亲大伯,肯定是能帮就帮忙的,既然要盖房子,就拿出个章程来,缺人手只管去隔壁喊人。   大牛连连点头称是:“我想着秋收前就将砖瓦买回来,再跟人说好时间,到时候地里的粮食一收上来,我这边就立马开工!”   这个安排倒也不错,魏大哥点点头,跟他大儿子一起回了隔壁。   当然,这些计划安排都是提前跟杨冬燕通过气的。乡下地头盖房子不是小事,很多人家都是提前好几年就开始规划的,他们这已经算是挺赶的了。好在,不差钱的话,就算时间略赶也没问题。   这之后,大牛二牛顾不得休息,就为了盖新屋的事情忙活开了。   砖瓦都要提前跟人家定,还需要不少木料。要是自家派人去山上砍伐会特别费时间,还容易出事,毕竟大坳山外围已经没有大树了,进入深山的话,安全就没了保障。最好的办法就是雇人去砍或者直接买,不过那都得提前打好招呼,现成的不多。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耗时耗力不说,最耗的还是钱。   幸好,老魏家有钱。   杨冬燕打算这次将“发财”的金额固定在五十两银子之内,当然她不会明着说的,这么做只是为了不太露富。算下来,盖房子需要三十两银子,再置办两三亩地,直接将明面上的钱花个一干二净,也省得别人惦记。   想起去年的事儿,杨冬燕一直防备着大姑姐魏阿荠再度上门。   结果,魏阿荠还没来,亲家母也就是杨冬燕的娘家大嫂又来了。   小杨氏她娘啊,听人说魏家哥俩回来了,立马就担心上了。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魏家哥俩是大孝子,尤其是魏二牛,本来就是较为受宠的小儿子,外加他性子还憨厚,最是护他娘了。   那要是让二牛知道,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媳妇都作上天了,他还能有好脾气?尤其啊,他媳妇还只给他生了个闺女!   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就生了个闺女!!   生了个闺女还要继续作!!   连小杨氏亲娘都闹不懂,她闺女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继续作幺?这简直就是……   ‘作天作地是我不对,但我下次还敢’——整个儿就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作死架势。   小杨氏当然是不怵,可她娘害怕了。   一得了消息就急吼吼的往礁磬村跑,等看到女婿魏二牛时,她立马泪如泉涌:“女婿啊!外甥啊!是我们老杨家对不住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的称呼一般都是跟着女主走的。魏大哥魏大嫂是女主丈夫的大哥大嫂,老叔是女主丈夫的叔叔。所以大牛二牛称呼为大伯大伯娘以及叔爷爷。 第037章   二牛一脸懵逼。   本来就不聪明的他, 直接被丈母娘这一声大吼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小杨氏她娘心里也是有成算的。   其实在两家说亲时,杨家的条件是要好过于魏家的。在这个讲究低娶高嫁的年代里, 小杨氏完全可以嫁到家境更好的人家里。   可一想到小闺女被自家俩口子宠坏了……   不说旁的,小杨氏打小就没下过地, 便是最忙的秋收时节, 那也是待在家里负责做饭的。如果仅仅是不会做农活,那倒也没啥。可事实上,她连屋前屋后的那点儿事情都做不利索。   为了避免疼爱了十几年的小闺女,嫁出去以后受到婆母的蹉跎、妯娌的欺压,这才同意了小姑子杨冬燕的上门求娶。   她想的是,到底是自家小闺女的亲姑姑,就是看在他们俩口子的面子上,也会稍稍包容一些吧?   想起当年杨冬燕上门求娶时,说的那些话、给的那些承诺……   小杨氏她娘啊,只觉得满脸躁得慌!   谁能想到呢?压根就没人欺负她闺女, 全是她闺女在作天作地使性子闹脾气!   “二牛啊, 你就当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 不要跟那作死的臭丫头计较。就算你想教训她……你跟我说,我替你去收拾她!”   小杨氏她娘就觉得吧, 只要提前先将闺女骂了, 亲家应该就不会再揪着过去的那些事儿不放了吧?   好巧不巧的是,杨冬燕正好从外头回来, 就看到了这一幕。   “嫂子啊!”杨冬燕格外热情的将她迎进了门,拉着她就往堂屋里走,还高声唤着,“大牛婆娘!上点心上糖水!”   茶水是没有的, 虽然她是可以跟刘家兄弟要上等的好茶叶,但没那个必要。乡下地头,接待客人的最高礼节并非茶水,而是往白开水里搁了蜜糖或者红糖的糖水。   然而,方氏这会儿并不在家,她去河边洗衣裳去了。   不过不要紧,这不是有二牛在吗?脑子不清楚不代表手脚不灵活,他很快就从橱柜里翻出了一包绿豆糕,拿了个浅盘子装上,当然摆盘是肯定不会的,就这么草草的装了一盘。随后又泡了一碗糖水,就这么端着上堂屋。   小杨氏她娘:……   受之有愧。   不过,因为两家并不是一个村子,说是在邻村,其实也并非是紧挨着的。也因此,两边的消息并不是那么灵通,不然也不会等大牛二牛都回家好几天了,杨家那边才得了消息。   当然上次生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那是杨冬燕托人去报信的。   此时,小杨氏她娘心里其实还是怀揣着希望的。她想着,就算闺女怀孕期间是作死了点儿,生完以后还死不悔改,可到底她上次过来时,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好些话,甭管怎么说,也该听进去了一点儿,对吧?   ……才怪!   杨冬燕不知道娘家嫂子想的啥,她只让人赶紧喝糖水吃点心,这大老远的过来,就算此时天气不冷不热的,那也一样累得慌。   见对方吃喝起来了,杨冬燕才笑盈盈的道:“嫂子哟,大牛二牛这趟跑出去又挣钱了。我寻思着,家里人口也多了,屋子不够用了,就索性再盖几间新屋。等到时候新屋落成了,我再让人去喊你和我哥过来吃席啊!”   盖房子是天大的喜事,不逊于儿女嫁娶的那种。也因此,办席非但没人会说什么,反而只会羡慕不已。   “盖、盖房子啊!”小杨氏她娘犹豫了一下,心说像这种大事儿……应该不会她闺女作幺的吧?   “对呀!”杨冬燕一拍巴掌,“到时候就让福姐儿住新屋去,嫂子可满意?”   满不满意先搁在一旁,她更想知道谁是福姐儿。   这个问题倒是很快就有了答案,毕竟亲家母上门,没的说不去看亲闺女和大外孙女的。等她亲眼看到以后,她的眼泪啊,就没停下来过。   “你又作幺!你又折腾!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算算日子,娃儿都满月了,你为啥还躺在炕上?”   福姐儿满月那天,就是魏家请客那会儿,也就三四天前吧。也就是说,小杨氏应该出月子了。   甚至于,乡下地头就没有说坐足月子的。很多妇人都是生完孩子没几天就下地干活的,再不济也该起来生火做饭。能让媳妇舒舒服服的躺上七八日,什么活儿都不用干的,就已经是厚道人家了。   结果呢?   得知自家闺女已经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不光没干任何活儿,连屎尿布都是嫂子帮着搓的,她就没出过门,吃喝都是端到屋里送到她跟前的。   对了,隔壁魏大嫂的其中一个儿子会做一些简单的木工活,杨冬燕就托他打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炕桌。   这一个月来,小杨氏都是躺在炕上吃喝的。   小杨氏她娘直接被气糊涂了,活了一把年纪,真就没见过那么作死的!   偏生,小杨氏还很努力的让她娘明白,自己在老魏家吃香的喝辣的,一点儿都没受苦。   没必要,真没必要。   只要不瞎,看一眼小杨氏脸上胳膊上那个肉,再看一眼福姐儿那圆滚滚肉嘟嘟的模样,就敢肯定这母女俩日子过得相当滋味。   至于每天至少两个蛋,只吃精细粮食不吃一口粗粮,爱吃肉包子、肉馄饨、肉饺子,再隔天杀鸡炖肉等等……   小杨氏她娘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我们老杨家对不住老魏家啊啊啊啊啊啊!”   杨冬燕强行留她嫂子吃个饭再走,因为她嫂子过来时是提了一篮子的鸡蛋的,总不能说人家带着礼物过来,连顿饭都不留吧?这也太过分的,说破天都没这般不要脸的。   又因为家里有客人,那不得多添俩菜?   万幸的是,眼下属于大牛二牛发完财回家了,已经不用继续装穷了。所以家里买了不少好吃的。   杨冬燕还考虑到她嫂子是彻头彻尾的北方人,不一定喜欢吃蒸米饭,所以吩咐方氏下了一锅大肉饺子。至于这不年不节的为啥要吃饺子……   小杨氏要吃啊!   又蒸了一笼屉的肉包子。   当然还是小杨氏要吃啊!   再杀了一只鸡,半只清蒸沾酱油吃。虽说是清蒸的,但因为配了猪板油,蒸熟后肉质鲜嫩油而不腻,滋味相当好。另外半只切了炒辣椒吃,用的就是杨冬燕从刘家兄弟那头坑来的上等好辣椒。   蔬菜也是要的,拍个黄瓜滴两滴芝麻油,再来辣炒白菜,最后则是丝瓜炒蛋,齐活了!   每一道菜都是用大海碗装的,饺子更是直接用面盆连汤带料的装了一盆。   小杨氏她娘目瞪口呆。   是很想哭,也的确很崩溃,可不知道为啥呀,崩溃的泪水从嘴角里流下来。   杨冬燕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注重人设的,因此她亲自拿了大碗给小杨氏扒饭菜。今天没米饭,那就先来一碗肉饺子,再扒拉鸡肉,辣椒炒的那盘就算了,小杨氏还在喂奶呢,所以吃清蒸的就行,再多舀点儿丝瓜炒蛋……   她就是故意当着小杨氏她娘的面扒饭菜的,一边扒拉着一边还开口解释着,表示自己非常重承诺,对儿媳妇兼娘家侄女,那叫一个好啊!   “嫂子你看,我当初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待她像亲闺女似的……来啊,你也吃啊,这不是还有很多吗?”   那肯定啊,辣椒炒鸡肉就没动过,辣炒白菜也是,就算其他菜舀了不少,可剩下的更多啊!   毕竟,小杨氏就算再能吃,也肯定是比不上大牛和二牛的。   至于为啥大家都吃得那么好,却只胖了小杨氏一人……   当然是因为她成天不动弹啊!像大牛二牛,出门一趟清减了不少,就算这几天吃得很好,其实也没补回来。等接下来,要忙活盖房子的事情了,只怕吃得再多,还是胖不了。   而方氏和杨冬燕,也是看起来比其他人气色要好一些,跟小杨氏是真的没法比。   倒是窝头,他年岁小,这几个月里确实重了不少,可他正处长个头的年岁,因此份量是重了,看着还是瘦。   小杨氏她娘总结了一下:   一家俩胖子,不是她闺女就是她大外孙女。   就很好哭。   魏家的饭菜特别好,可吃完以后,却是越想越绝望。小杨氏她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能劝的话,上次过来的时候都劝过了,再反复说也没啥意思。可要是不劝的话,她这心里又实在是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家坑了亲家。   也因此,她最后是哭着离开老魏家的。   更要命的是,村里有人认识她啊!   这不是去年老魏家办席,他们一家都过来吃了吗?事后还被魏大嫂好一阵编排,但不得不说,也因为如此,村里不少人都认识了她。   见她从老魏家出来,还在那儿抹泪花花,就有人不乐意了。   “咋地老魏家对你闺女这么好,你还不满意?”   “这也太……太那啥啥了!”   “不是我说你,实在是你们老杨家的闺女啊,这也太金贵了!天天吃细粮鸡蛋,还闹着要吃猪蹄、河鲫鱼下奶。杀猪匠家里的猪蹄都叫老魏家包圆了,还让方氏回娘家逼她哥下河捞鱼……”   其实没人让方氏回娘家逼她哥下河的,这不是有钱拿吗?是方氏自个儿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拿钱去买河鲫鱼,那还不如让她哥下河去捞鱼。累是累了点儿,但能来钱啊!   外人不知道这个,只知道小杨氏在家里作天作地。   咋有人都生赔钱货,还这么能作呢?   这是个好问题,可惜小杨氏她娘答不上来。   “保不准啊,就是她闹着要住新屋,老魏家才咬咬牙盖新屋的!要不然,你们说为啥啊?孩子都还小,咋就住不下了?要是我有那个钱,我就不盖屋,先买地啊,买了地甭管是赁出去给人种,还是自家辛苦一点儿都种了,每年能多收好多粮食呢!”   “对对!盖新屋是气派了,可等窝头长到能娶媳妇的时候,不得十年以后啊?他才三四岁呢!可十几年以后,新屋就成旧屋,又要拿钱修一遍,不划算啊不划算啊!”   “可你想想,要是十几年后再盖新屋,到时候猪崽就要嫁出去了,住不了两天新屋就要嫁了!”   “原来是为了猪崽啊!”   逻辑通√   于是在离开礁磬村之前,小杨氏她娘成功的得知了自家大外孙女的绰号。   猪崽,又名魏猪。   完蛋了,她闺女至少嫁出去了,大外孙女啊,才出生一个多月,看起来就要砸手里了!!   噢,还好那是魏家的娃儿,轮不到她来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氏:猪崽猪崽快长大,长大帮娘背锅锅~~! 第038章   人有时候啊, 真就不能想太多了。   猪崽出生才一个多月呢,这个时候去琢磨她能不能嫁出去……这已经不单单是想太多了,而是吃饱了撑着!   所幸, 魏家这边都是心大的,尤其这阵子又格外得忙碌, 自然不会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随着大牛二牛的回家, 盖房子的事情已经提上了议案,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将盖房子需要的一应原材料都买回家来。光这一桩事儿,就足够哥俩忙翻天了。   杨冬燕是真的不知道该房子是一件那么麻烦的事儿。上辈子在永平王府时,甭管主子们想干啥,那都是一句话,跑断腿的是底下人。甚至主子们都不用具体吩咐底下人做什么,只需要将要求同管家说清楚了,接下来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可惜,这辈子别说管家了,老魏家那是连一个跑腿小厮都没有。   没奈何, 杨冬燕只能将俩儿子凑合着当小厮用了。   麻烦的是, 老魏家还是没能买到壮年牛, 好在买不到还能去租,如今离秋收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 租用牛车的价格并不算高。   有了牛车就方便多了, 即便牛没有马来得快,可架不住人家拉得多。   大牛二牛就经常天不亮就出门, 怀里就揣几个饼子,到晚间才能带着满载而归的牛车回家。有时候甚至当天都没办法回来,得在外头待一晚,次日才能归家。   只这般, 哥俩一趟趟的往家里拉东西,将盖房子所需要的一应材料统统置办齐整了。就连木头之类的,也是从外头买的。毕竟自家再托人上山砍伐,随后还要等木头彻底干燥,是又费工夫又费精力,还不如多费几个钱。   这是杨冬燕的意思,她受过了这破房子,做梦都想住上崭新的青砖大瓦房。   天可见怜的,杨冬燕的要求是越来越低了,搁在上辈子……   唉,可别提了!   人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杨冬燕是不想再提上辈子了,过得太好也是一种负担,完全吃不了苦啊!   好在,她是吃不了苦,大牛二牛还是可以的。   哥俩受够了漫无目的的在外头瞎逛混时间。像如今这般,累是累了点儿,可好歹有事情做,也有明确的目的,一下子人就有劲儿多了,看着精神头都足了许多。   终于,赶在秋收前七八日,盖房子所需的一应材料都凑齐了。   只多不少。   这原是考虑到砖瓦一类的,在运输过程中难免会有损耗,因此在订的时候,会比真正需要的略多出一些。一般来说,是多出个一到两成,哪怕运气好,最终损耗不多,砖瓦一类的也好出手。或是卖给同村需要翻修房屋的人,或是干脆自家留下,毕竟隔个三五年的,房子还是需要修缮的。   别的都齐备了,在魏家院子一角里堆成了小山一样的一堆。   得亏他们这一带不爱下雨,这要是搁在南方,梅雨季节能让人怀疑人生。   唯一数量不够的,就是粮食了。   乡下地头盖新屋时,除了会出钱雇佣泥瓦匠、木匠之外,像其他纯靠力气的小工,都是请自家亲戚帮忙的。亲戚来帮忙不会收钱,但要包伙食,通常都是一天两顿,管饱,隔三差五再来点儿荤腥。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粮食问题,这不是秋收就要到了吗?等秋收结束后,就不怕粮食不够吃了。一般人还会担心吃了秋粮后,来年一家人的口粮告罄,可老魏家会担心吗?   杨冬燕盘算着自己手里的余钱,买材料耗费的钱要比预算略多一些,到如今就已经花了二十八贯钱了。这还没算上请泥瓦匠、木匠等费用,也没算上众多帮忙的人伙食钱。   只是这预算嘛,超过才是正常的,要真的刚刚好,才是有鬼了。   “咱们先一步步来,把房子盖好后再找人打家舍,啥都成了,再摆酒请客,最后才是买地。”   杨冬燕算得贼精,先将明面上的钱都花光了,再让人反推算出大牛二牛挣了多少钱。可真到了那时候,就算村里人能算出具体的数目来,钱都花了,眼红都来不及了。   大牛二牛是咋样都好。   方氏惦记着自家多出来的砖瓦,想着娘家很久没修房子了,盘算着到时候正好将多出来的卖给她娘家,自家能多添一道进项,娘家那头也正好把房子翻修一下。   至于小杨氏……   有吃万事足!   值得一提的是,猪崽太能吃了,逼得小杨氏大吃大喝才能有足够的奶水喂猪崽。反过来说,也就是因为小杨氏的奶水太充足了,猪崽是越吃越多,胃口极佳。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别说村里人了,连带魏家人都开始忘却猪崽的真实名字,改叫外号了。   要不怎么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呢?   福姐儿啊,她真就是个能吃能喝又能睡的肥猪崽!   娘俩放在一起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对此,杨冬燕是这么说的。   “胖子都长一样,白白胖胖的,瞧着能不像吗?这要是饥荒年间,人人都吃不饱,你出去一看,谁都是又干又瘦的,像不?都像一家子!”   话是这么说的,杨冬燕也提醒了小杨氏:“你可以了啊!差不多就行了啊!等福姐儿可以添辅食的时候,你就少吃点儿,瞧你这胖的……”   小杨氏老委屈了,这算啥?   她怀孕的时候要吃多点儿养身子骨,生完孩子也要多吃点儿好有足够的奶水喂孩子,等不用喂了,就不让吃了?   “姑啊!娘啊!你知道你这叫啥不?这就叫,卸磨杀驴!”小杨氏一脸的不高兴。   杨冬燕就高兴吗?家里有这么个胖子,她看着就觉得伤眼睛。小杨氏有多胖呢?她跟方氏俩加一块,大概就等于如今的小杨氏。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么喊我娘,要么喊我姑,别把这俩称呼摆一起喊成不?姑啊,娘啊,你咋不干脆喊我大姑娘得了?”   小杨氏:……   我要脸,喊不出口。   “就照我说得办。等福姐儿再大一些,就给她炖蛋羹吃,糊糊也成,我记得还可以拿土豆芋艿搞碎了蒸熟喂孩子吃。到时候你就少吃点儿,再就是别折腾你嫂子了,屎尿布自个儿搓!”   生怕小杨氏再胖下去,杨冬燕很快就给她安排了一堆的事情。   其实,猪崽真的特别好养,她哭闹基本上不是饿了就是渴了。而且就算哭鼻子了也特别好哄,饿了就给她吃,渴了就给她喝,只要嘴里有东西,她就能安静如鸡。   但是吧,猪崽也不是全无缺点的,她吃得太多了,直接就导致拉得也多。   早先是因为小杨氏坐月子,这才让方氏帮着搓了屎尿布。再后来,小杨氏倒是出了月子,可她又霸占了灶屋,生火烧水做饭炒菜一类的事情,她都包圆了。   本来,分工合作倒也没什么。   尤其这天气一热,灶屋里就跟个蒸笼似的,方氏还真就宁可去河边搓屎尿布,也不乐意钻灶屋做饭。   横竖自家又不是以前那样缺吃的了,就算小杨氏会趁着做饭的机会偷吃……   粮食多,菜也多,再说小杨氏做饭的时候偷吃了,等正式开饭就吃得少了,其实总量是一样的。   可杨冬燕立了新规定。   方氏只需要洗他们一家三口外加杨冬燕的衣裳,小杨氏洗的倒也是一家三口的衣裳,但猪崽的屎尿布太多了,一天二十几条都换不过来。   灶屋的事情,被杨冬燕安排给了方氏去做,包括即将到来的秋收,要确保下地抢收的大牛二牛吃饱吃好。同时还要给小杨氏减少吃食的数量,基本上就是分餐制了。   但是,虽说小杨氏不做灶屋的事儿,可饭后洗碗的活儿却是由她全权负责的。   后院的二十几只鸡,全部交给小杨氏来喂,包括清扫鸡窝等等。但捡鸡蛋的活儿由杨冬燕来负责,坚决不给小杨氏任何机会接触到额外的吃食。   又因为前院堆了太多的砖瓦,清扫前院的事儿就暂时免了。但杨冬燕提前说了,等开始盖屋子后,众人吃完饭的碗筷盘盏都由小杨氏来清洗。   小杨氏:……   “娘啊!照你这么说,我又要洗衣裳搓屎尿布,又要洗碗筷盘盏,还要准备鸡食喂鸡打扫?”   小杨氏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是多么大的工作量,她一面掰手指头算着活计,一面满脸的绝望:“姑!你可是我的亲姑姑啊!你这是想要累死我吗?”   “你继续叫!大声的叫!干脆跑出去在村道上嚷嚷啊,你就说我苛待你了,不给吃只让你干活!你让村里人评评理,看谁会站在你那边!”   杨冬燕不怕的,就小杨氏这吨位,瞎子才会认为她被婆婆苛待了。   甚至于……   “实在要是不行,你还可以回南田村去。直接找你爹娘哥嫂哭诉,你就说我这个当姑的,把你当长工使唤,你看谁会信你!”   小杨氏傻眼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鼓出来的胖肚子,说真的,要不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换个不知情的,绝对会以为她还没生,这么大的肚子,明显里头还揣着一个。   还有她这胳膊、腿儿,就算她穿得衣裳都是格外宽松的,起码手掌总是露出来的,那真的是应了一句老话:   ——手心手背都是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更别提她那肉嘟嘟的脸了,看着就跟十五的月亮似的,圆鼓鼓的。   还有就是,因为她怀孕以后体型膨胀得实在是太快了,以前的那些衣裳全部都不能穿了。杨冬燕肯定不能让她光着啊,那就是狂做衣裳。基本上,一个月做一套是要的,不然穿不下啊!   也因此,她身上这套夏装,就是前不久刚做的,看着簇簇新的。   反正,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幸福二字,跟苛待是八竿子也扯不上关系。   有一种苦叫做说出来也没人信。   大概就是小杨氏这种情况了。   泪花花往肚子里咽,打从这天起,小杨氏就老老实实的端着盆子去河边洗衣服搓屎尿布了。   当然,方氏也一起去了,她也要干不少活儿呢。   碰上其他大姑娘小媳妇一起洗衣裳,问起来怎么小杨氏也来河边了,方氏总是乐呵呵的道:“别家是坐月子,她这都快坐仨月子了,再搁家里待下去,只怕都不会走道儿了!”   大姑娘小媳妇们哄堂大笑,却没一个人同情小杨氏。   洗衣服很正常呀,大家会羡慕的看着她撩起袖子时,露出的那莲藕一样胖鼓鼓的胳膊。   杨冬燕也找到了新的活儿,带小孙女。   窝头都已经四岁半了,那是满村子撒欢,好在他记得时间回家吃饭,反正一到饭点,都不需要人喊,他自个儿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回家。至于旁的时候,家里人谁也不会管他,都觉得小孩子嘛,爱玩爱闹才是对的。   不用管窝头,杨冬燕就只需要管猪崽了。   非常轻松,非常愉快。   小杨氏是不会走远的,基本上白天都是每隔一个半时辰喂一次奶,猪崽吃饱了就呼呼大睡。小婴儿本来睡眠时间就很长,她比一般孩子睡得更久,真就是除了吃就是睡,格外得省心省力。   在这期间,秋收到来了。   不过对于杨冬燕而言,啥时候都无所谓,她只管好好带猪崽。   “唉,要是养猪有这么简单,该有多好啊!我觉得我一人就能养起码两三头猪崽。”   不知不觉间,连原先执意称呼孙女为福姐儿的杨冬燕,都被人带偏了,猪崽猪崽的叫得可欢了。   魏大嫂还得意呢,连声说道自己有远见,瞧瞧,就猪崽这模样,那就是活脱脱的小猪崽。   然而,杨冬燕并不感激她,甚至一度很烦她。   小孙女呢!叫猪崽诶!   你的良心呢?   “她眼下还不懂事,回头等再大一些了,可不准这么喊她。小姑娘也要面子的,等懂事了听到你们都这么喊她,不得气哭了?”   魏大嫂觉得杨冬燕纯粹就是多虑了:“那我家驴粪蛋也没气哭啊!”   驴粪蛋就是魏大嫂的小儿子。   据说是因为他当初是早产儿,加上魏大嫂生第六个娃时,年纪已经不轻了,孩子打小就是体弱多病。也因此,老婶子建议她取个贱名叫着,魏大嫂多实诚一人呢,既然要贱就要贱到底,直接就叫驴粪蛋子了。   杨冬燕:……   我输了。   上辈子,她还给自家孙子取名叫乖宝,就这样都被儿媳妇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合该让她儿媳妇听听这些名儿,跟驴粪蛋子比起来,猪崽呀窝头啊,还有萝卜土豆什么的,就感觉特别不错。   最棒的还是她起的名字,叫福姐儿多好呢!   就这帮人瞎捣蛋!   秋收农忙,因为惦记着盖房子,最后连方氏都忍不住跑去帮忙了。她还知道到点了来做饭,但有时候来不及洗衣裳了,杨冬燕就会让小杨氏代劳。   “你嫂子帮猪崽搓了三个月的屎尿布,你帮她洗几天衣裳咋了?别一脸委屈巴巴的,我就欺负你咋了?我告诉你,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那就是天经地义的!”   小杨氏心里好委屈,再委屈也得干活。   她真想让外头的人听一听她婆婆的话,什么和善好脾气,那都是装出来的!   这天洗完一大盆的衣裳,小杨氏累得够呛,连拖带拽的把一盆干净衣裳拿回家。结果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她婆婆扯着嗓门跟人家说话。   “对!你家鸡给我留着啊!这不是大牛二牛还有大牛媳妇都下地干活了吗?二牛媳妇要洗一大家子人的衣裳,还有好多屎尿布呢!那可不累坏了?她说要吃鸡!”   “鸭蛋也给我留着,回头做青皮鸭蛋,拿筷子一戳直冒油……二牛媳妇爱吃!”   “土豆啊?我跟你说,光是土豆不好吃,炖土豆炒土豆味道都不行。你得先将土豆削皮,再把土豆剁成泥,合上椒盐,再搓成一个个小团子,外头滚上一层细面粉,放到油锅里炸一炸,那滋味就好吃了!我家二牛媳妇可喜欢了!”   小杨氏:……   满脸脏话。   等秋收之后,小杨氏的名声那是再上一层楼。谁让杨冬燕生怕大牛二牛干活太累,绞尽脑汁了想了不少好菜,结果全给按到了小杨氏头上。   这还不算,等秋收结束不久,老魏家就开始盖新屋了。   自然就有人旧话重提,问为什么赶在这个不前不后年份盖新屋。   乡下地头盖新屋一般都是为了娶媳妇,可老魏家的俩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唯一的孙子窝头如今才四岁半,就是十年后再盖新屋都来得及。   所以为什么呢?   “二牛媳妇想住新屋啊!”杨冬燕如是说。   小杨氏抗议过的,可杨冬燕非但完全不接受她的意见,还反过来给她洗脑。   “在一个家里,每个人都是要为这个家付出的。你看你嫂子,几乎抱怨了绝大多数的家务活儿,眼下忙着盖房子,她要做十几二十人的饭,多累呢!大牛二牛就更不用说了,又要出门挣钱又要下地抢收。当然,窝头和猪崽就不说了,这俩太小了,等长大以后再让他们付出。”   “你看看家里其他人,再看看你自个儿!”   这么说倒也没错,可小杨氏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认真的想了好久,她终于想出了问题的症结。   “那娘你呢?”   问得好。   杨冬燕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向小杨氏:“我?你跟我比?我上辈子养了俩孝顺儿子,你拿什么跟我比?你儿子呢?”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小杨氏完败!   认输了就要老实干活。然而这里头也个很严重的问题,以前小杨氏是光吃不动的,就那样她吃得都不老少。等后来,她忙里忙外的各种干活,饿得更快了,也吃得更多了。   两个月后,老魏家的新屋终于盖好了……   小杨氏更胖了。   甚至那就不能光用胖来形容她了,以前她是真的胖,白白胖胖的,身上的肉也是松垮垮的。可眼下,与其说她是胖,不如说壮来得更恰当一些。   干活多,吃得多,关键一旦跑到了外头,就容易被晒黑。   于是,在短时间内,小杨氏的形象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又黑又壮!   愣是从原先的膘肥体壮,进化成了虎背熊腰。   杨冬燕有点儿懵,她觉得吧,最应该庆幸的是,杨家没有未嫁的闺女了。不然就看小杨氏这模样,杨家的闺女怕是都得砸手里了。   相较而言,方氏就淡定多了。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妯娌长成啥样儿了,只满脸喜悦的看着这一溜儿六大间的青砖瓦房,感动得热泪盈眶。   要不怎么说方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呢?家里其他人都没说,只她一个人想起了远方的大伯子老嫂子。   方氏给杨冬燕提了个建议。   “娘啊,大伯子老嫂子对咱们太好了,要不是他们,咱们哪里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我是想着,这亲戚之间得有来有往,不能只他们给咱们送钱送东西的,咱们也该给他们送一点儿。就算不值钱,也是个心意啊!”   “要不这样好了,娘也别光顾着骂人要东西了,也问问他们,看大伯子老嫂子到底想要啥东西?就咱们这儿的土特产,想要啥咱们也给送过去。”   “有来有往,才好接着走动啊!”   杨冬燕:……   杨冬燕:???   我就问问你想吓死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歪~你们想要我这儿的土特产不?想要啥你们说!   永平王府众人:?????????????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啊!!! 第039章   这一天, 永平郡王和二老爷是活生生的被吓醒的。   摸着良心说,吓醒和吓死真的只有微乎其微的差距。   换言之,刘家兄弟只差这么一点点, 就在睡梦中被吓死过去了。   原因也很简单,他家那位已经去世一年多的老太太又双叒叕……托梦了!   而这次, 她既没骂人, 也没要东西。   但要怎么说呢?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刘家兄弟痛哭流涕,恨不得梦回从前。   ——亲娘啊!您还是继续边骂人边要东西吧!!   二房那边暂且不提,单说正院这头,等王妃闻讯赶来之时,王爷已经哭成了一条傻狗。   “娘啊娘啊娘!”只会哭着喊娘了,你说傻不傻?   王妃还是很淡定的,她觉得在经历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之后,再没有任何事儿可以让她心情跌宕起伏了。   旁的不说,在永平王府守孝这段时日里, 可以说是彻底淡出了南陵郡的勋贵圈子。她娘家人分外着急, 生怕等守孝彻底结束后, 外头都变天了,可她就无所谓。   面对焦虑不安的娘家人, 王妃一派淡定。   她只道富贵如浮云, 贪字终变贫,又言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凡事看开一些、看淡一些、看透一些……   这样的王妃,吓懵了她的娘家人。   也因此已经被老太太折腾得麻木了,面对痛哭流涕的王爷,王妃露出了一个看破红尘的微笑:“好了, 王爷您先不忙着哭,告诉我,老太太这回又要什么了?是草纸用完了,还是猪油吃光了,亦或是又想吃口面条了?”   王妃也不容易。   她之所以变得如今这般处事不惊,还不是因为先前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   本来瞧着王爷许久不曾梦到老太太了,还道是老太太终于想开了,去投胎转世了。这样也不错,人嘛,总是得往前看的,阴曹地府连草纸都没有,哪里比得上这繁华的人世间了?   结果老太太就是不按牌理出牌,在消停了一段时间后,又是要草纸又是要猪油芝麻油,还要了辣椒猪肋排等等。   但是没关系,王妃觉得她已经练就了一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哪怕心里不止一次的腹诽老太太用草纸的速度真得非常可以,可明面上她依旧是那位端庄贵气的郡王妃。   眼见王爷哭哭哭到不消停了,王妃这才流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心说哭啥呢?老王妃没了那一天,你也没哭得那么惨,难不成是底下的老太太钱花光了?三万两银子都花了?就算这样好了,王妃觉得她依旧可以淡定,只不过这一次,她选择由公中出钱供给老太太。   “王爷!停下!先告诉我,老太太要什么!说完您大可以继续哭,没人拦着您!”王妃发出最后通牒。   王爷哭得好大声,并且在听到王妃这话之后,发出了一记异常响亮的擤鼻涕声。   可以看得出来,这次真把他给吓惨了。   “老太太没要东西。”   王妃快速的思考了一番,顿时满脸喜色:“莫不是老太太告诉你,她终于打算投胎转世去了?好了好了,我知道王爷舍不得老太太,但这也没法子,咱们凡人还能跟阎王斗?与其在这儿哭,不如下回随我一起去庙里,为老太太祈福,再添点儿香油钱。”   不,你不懂。   沉默了许久之后,王爷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肿泡眼,一字一顿的道:“老太太说,她感受到了我们的孝心,决定给我们回个礼。因为她在梦里,和颜悦色的问我想要什么土特产……她那儿的土土土、土产!”   王妃:……   两眼一翻,从此世界与我无关。   **   “我就说这事儿不靠谱!昨个儿晚上,我睡得特别好,压根就没做梦!”杨冬燕翻着白眼数落方氏,后者陪着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前一天,在方氏的唆使下,杨冬燕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了,念叨了几句要给儿子们送土特产。方氏的意思是,既然杨冬燕以前能做梦梦到上辈子的事情,那么保不准回头在梦里又能看到儿子了。   杨冬燕就是被这句话给说服的。   她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永平王府的事情就真的跟那上辈子一样,哪怕脑海里是记着的,但她真的太久太久没见到儿子了,确实挺惦记的。   想着念叨几句也没啥,万一真叫方氏说对了,她岂不是能够在梦里见一见儿子们了?   结果……   啥事儿都没有!   方氏耐心的等杨冬燕数落完,这才开口道:“保不准没那么快呢?娘你想啊,你昨个儿才念叨完,按说大伯子老嫂子应该才知道这事儿,那要什么土产,不得大家伙儿凑一起商量商量?说不定呀,娘你今晚或明晚……不然隔几天才做梦呢!”   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有点儿道理。   杨冬燕又被说服了,不过考虑到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干脆还是继续折腾新屋吧。   新屋已经造好了,但里头一应的家舍都不曾打好。还有譬如每个屋子的土炕,也都尚未完成。再就是,杨冬燕的意思是,原先的灶屋不要了,将先前的东屋改造成灶屋,横竖大牛俩口子肯定是要搬到新屋去住的。   方氏没意见,大牛就更无所谓了。   事实上,原先的三间旧屋都会在将来另作他用,从东向西分别是灶屋、柴房、杂物间。   新盖的六间屋,朝东的两间归了大牛俩口子;朝西的两间归了二牛俩口子;中间的两间,一间当做堂屋,一间则是归了杨冬燕。   暂时,窝头还是跟着杨冬燕住,等他再大一些,再搬去东二间住。   再就是,茅房也要重新搭建。   原本的茅房是位于西屋旁边的,毕竟东面是紧挨着隔壁魏大嫂家的,因此东面的是灶屋。香着人家无所谓,总不能臭着人家。   如今一排新屋造好了,茅房也要跟着挪,仍旧是挪到西面来,搭个泥墙稻草顶的小屋,倒是容易得很。   相较而言,后院变动不大,鸡窝还是那个鸡窝,因为杨冬燕坚决拒绝搭猪圈,大牛只是简单的给鸡窝换了个茅草顶,旁的都没动。   倒是他们家养的狗子有福了,从原本漏风的柴房,搬到了旧堂屋改造的柴房里,还有了个稻草破布搭的小窝。   等全部完工时,又过去了小半月。   终于,大功告成了,老魏家要乔迁新居了!   杨冬燕不太懂这一带的规矩,因此还特地去隔壁请教了魏大嫂,择了个良辰吉日,天不亮就开始搬,到中午时,则是亲朋好友聚在一道儿吃了个乔迁宴。   这回,魏大嫂啥都没说,毕竟盖新屋是天大的喜事,一点儿也不逊于添丁进口,别说摆几桌请客了,就算杨冬燕打算摆流水席……   那就不必了,有这个钱干啥不成呢?   最终,老魏家这边摆了三桌,请的都是魏家这边的人。   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这次盖新屋,魏氏一族的男丁们是出了大力气的。虽说自家管饭,但因着亲戚情面都没算钱,杨冬燕认为应该好生谢谢大家,宴客的饭菜都是用盆来装的,大块的肉大坛的酒,让魏氏一族的男丁们来了个不醉不归。   女眷们则都在厨下帮忙,也没上席面吃,而是直接待在灶屋里边聊天边吃开了,还带了好些剩菜剩饭回去。   最开心的,还是当属小孩子们。   窝头领着他的小伙伴,就是魏大嫂家的萝卜和土豆,一起奔到了新屋里,扒着摇篮看猪崽。   小杨氏提前给猪崽喂了奶,杨冬燕还喂她吃了一碗蛋羹。   猪崽吃得饱饱的,这会儿躺在小摇篮里睡得喷香,做的梦都是甜津津的,嘴角还隐约有哈喇子流出来。   “这是我妹妹猪崽!”窝头给小伙伴介绍着,“她可肥了,肥嘟嘟的……”   小男孩们对猪崽兴趣缺缺,看过就忘,只催着窝头去跟他奶要糖块吃。   窝头很快就跑到了杨冬燕跟前,嘿嘿嘿的笑着讨糖吃。   “吃吧。”杨冬燕摸出一包花生糖,直接就把整包给了他,一脸慈爱的摸了摸窝头的小脑袋,心说你也就只能再乐呵一年了,等满了六岁,就给你送到学堂去!   杨冬燕记得永平王府的家塾就是六岁开始的,不过王府肯定不能同乡下地头比。刘家的子嗣一般三岁就开始操练了,不然就是在当爹的监督下开蒙,六岁上家塾时,多半都已经学会好多字了。   窝头啊,他还不知道他奶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更不会想到他奶已经打定主意,等后年开春后,就送他去私塾。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快乐的小窝头。   不过,大牛和方氏却是知情的。   杨冬燕提前跟他们俩口子说过的,说一家子里头总得出个聪明人,不然在外头吃亏受委屈了,都不知道该找谁撑腰。而这个聪明人,就非窝头莫属了。   大牛不明白了,怎么就变成全家的希望都在窝头身上了呢?   “你那么笨,二牛比你还笨。你媳妇也不聪明,可二牛媳妇……都说,矮子里头拔高个,傻子里头挑灵光的,我看来看去,也就窝头还凑合。”   难啊,真难啊!   杨冬燕是满腔的苦水啊,毕竟一家子都是憨憨,窝头怎么着都比他妹猪崽看着靠谱一点儿。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窝头要自己上进并拖着全家憨憨一起上进,而猪崽嘛……就负责吃喝玩乐当猪呗,不然还能咋样?   这叫,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咱们家只能靠窝头了!   窝头:我是快乐的小窝头~~啦啦啦! 第040章   魏家哥俩挣了钱一事, 搁在礁磬村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早在去年那会儿,村里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在嚼舌根。原因无他,不过就是因为老魏家不加掩饰的炫富而已。   这世上最惨的事儿是什么呢?   就是你以为你在过穷苦日子, 旁人却认为你在炫富。   平心而论,杨冬燕真的没有任何炫富的意思。   兴许, 在她上辈子刚发达那阵子有过的, 可她都当了几十年的王妃、老王妃了,一朝借尸还魂到这北方乡下地头,哭都来不及,还炫富?   没那个心思的。   可旁人却不这么看,只因去年那会儿老魏家上下确实大手大脚过一阵子,当时就出现了两种猜测。   其一,魏家哥俩是真的发了大财,根本就不像他们对外说的那般,才六七贯钱。   其二,杨冬燕就是个没脑子的傻货, 穷了太久, 一朝手里捏着钱, 就连自个儿姓啥都忘了。   魏大嫂就是第二种想法,而且跟她抱有类似想法的人占了整个礁磬村的绝大部分。   可也有人想的是……   不过, 那些人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实在是因为之后观察了老魏家许久,他们看着真不像是那种怀揣了大量钱财的人。这种想法, 在魏家哥俩连正月都没过完,就急匆匆的离家挣钱后,得到了那些人的认可。   就是那一家子都不带脑子,穷得太久了, 但凡手里捏了一点儿就飘了,大手大脚的将钱都花光后,又指望哥俩再度出门,盼着哥俩再遇贵人……   想得倒是挺美的。   这之后,老魏家那头就没人关注。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懂不懂?怎么可能让一家的哥俩三番五次的撞大运呢?至于靠他们哥俩自个儿的本事挣大钱……   做梦还比较快。   这么想的人里头,也包括了魏阿荠。   便宜没占到,她心里自是不舒坦,好在她后来安慰自己,就算老魏家走了狗屎运,挣了几贯钱又如何?发财这种事情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甭管怎么说,她夫家这边底子可要比老魏家厚实太多了。   哪怕后来,魏家哥俩再度从外头回来,还说要给家里起新屋,魏阿荠都没往心里去。   起新屋就是个说法,具体得看造的是什么屋子。   假如是泥墙稻草顶的屋子,那压根就不费钱的。就算大坳山秃了半拉,但山上还能缺了泥和石头?木头其实也不缺,只要大着胆子往深山里走,找些上了年份的成木是有多难?再就是,亲戚里头各家各户都出几个人搭把手,用不了半个月,就能起新屋。   礁磬村里,起码有一半人家住的是泥墙茅草顶的屋子,剩下的人里头,多半也是稍好一些,真要说家里一溜儿青砖瓦房的,独独只有魏阿荠的夫家。   然而,她家的青砖瓦房是二十多年前,她公婆为了她男人娶媳妇盖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纵然当初瞧着是很好的,如今却变得破旧不堪了。   尤其自打公婆过世后,她男人压根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料,本来房屋要住得久,就得隔三差五的修缮一番。平常小修得当,才不会出大问题。反过来,平常完全不当一回事儿的,不知道啥时候就屋顶漏了墙也裂了。   结果,魏阿荠冷不丁的就听人说,她娘家起了一溜儿六间的青砖瓦房。   当时她都懵了,本能的选择了不相信。   “婶子你说啥呢?就大牛二牛那哥俩,还能挣到盖青砖瓦房的钱?你可别逗我笑了,他哥俩要真有那个本事,还能一直住着老屋?这些年来,连一间新屋都没盖?我大弟家里可是盖了好几间屋了。”   跑来跟魏阿荠说这事儿的,是村里出了名儿的碎嘴婆子。   见魏阿荠不信,她只冲着老魏家那头努了努嘴:“人家的新屋就在那儿呢,还能长脚跑了不成?我吃饱了撑着编排这种谎话来逗你玩儿?”   “可他们以前……”   “以前没盖新屋那肯定是没钱啊!”那婆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阿荠,“要我说你跟你二弟媳妇还真是正好相反呢!你二弟媳妇一嫁过去没几年就死了男人,寡妇家家的拉扯俩儿子长大,吃尽了苦头,这不好日子就来了?你呢,是一嫁过来就享福,享了十几年的福,眼下这日子过得哟……”   魏阿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还嘴硬道:“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人家那是已经盖好屋了,还请了亲戚们吃席,这还能有假?你要真不信我,你倒是自个儿过去瞧瞧啊!”   撂下这话后,那婆子翻着白眼走人了。   老魏家因为是住在村尾的,只有想要往秃头山去的人,才会路过那边。但事实上,老魏家又不是盖在路边上的,得从村道上往岔路走一会儿,才能看到魏家大门。最要紧的是,先看到的还不是杨冬燕他们家,而是魏大嫂家。   也就是说,除非是特地过去的,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老魏家咋样了。   当然,这前提是对老魏家的事情没太在意,真要是紧盯着不放的话,要打听消息实在是太容易了。同住一个村,很难完全瞒得住村里人的。   魏阿荠之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儿,没往那头去是一回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最近几个月为儿子的亲事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精力理会旁人家的事儿。   冷不丁的听人说了她娘家的事儿,她哪怕满心满眼的都不信,最终还是忍不住往村尾跑了一趟。   随后她就懵了。   老魏家的青砖瓦房太显眼了,尤其他家院墙并不算高,都不需要走到院子里,隔着半人高的院墙往里头一看,就能看到那一溜儿亮堂堂的新屋。   新起的青砖瓦房,就这样立在魏阿荠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从震惊到震怒,其实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   魏阿荠怒气冲冲的闯进院子,张嘴就骂人:“起新屋这么大的事儿,咋就没人跟我提过一嘴?你们这是啥意思?打算断亲的,是吧?”   这会儿,老魏家只有杨冬燕搂着猪崽在外头晒太阳,其他人都出去忙活了。   方氏和小杨氏是去河边洗衣裳了,大牛二牛则是去老叔家了。本来在秋收之后,各家各户都会修下房子,今年是因为老魏家要起新屋,亲戚们都先过来帮忙了,老叔家也不例外,因此等他们家要修屋顶时,大牛二牛就过去帮忙了。   还能省下一顿饭呢,杨冬燕就觉得挺好的。   结果谁知道呢?就碰着煞星上门了。   杨冬燕起初愣了一下,很快就发现魏阿荠是单枪匹马上门的,顿时毫不客气的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当是谁呢!我家盖新屋有你啥事儿啊?咋地,要起新屋还得你先点头答应?你不答应我还不能起新屋了?啧啧,你这个脸哟,比隔壁嫂子家的猪屁股还大!”   魏阿荠被气了个倒仰,指着杨冬燕“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她是被气着了,可杨冬燕会就此罢手吧?   人家都欺负上门了,怎么着还指望她留口德?   “他姑哟,你年纪大了就少管点儿闲事,真要有那个精力,管管你儿子不好吗?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跟一帮小孩崽子瞎混,但凡他有我家大牛二牛一星半点儿的能耐,你这个当娘的也不会成天得红眼病啊!”   魏阿荠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儿子不好,哪怕她心知肚明她儿子确实没啥用,可也不允许任何人说三道四。   只因她出嫁多年,连着生了好几个赔钱货,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那可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尤其她本身就是攀了高枝的,在没生下儿子之前,公婆已经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差没明着说要休了她。偏娘家又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几乎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才生下了儿子……   这哪里是儿子啊,这分明就是个祖宗!   如果是原主,自是知晓魏阿荠心结的,绝不会做出故意戳人家软肋的事儿。   不过换成了杨冬燕……   杨冬燕其实不清楚个中缘由,她是得到了原主的记忆,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就算知晓好了,就她那德行,也是转瞬即忘的。   甚至就算她记得,她也会快狠准的往人家心口里捅刀子,保不准捅完了刀子后,还能握着刀柄转上几圈。   魏阿荠气得眼睛都红了,急促的大喘气后,索性发了狠:“我跟你拼了……”   “大哥大嫂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   杨冬燕嘴上是喊着救命,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单手搂着猪崽的同时,还能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精确的掐到魏阿荠胳膊肘上,一使暗劲儿直接就把人胳膊给拽脱臼了。   魏阿荠痛得满脸扭曲,杨冬燕还凉凉的道:“头一次上门叫逼逼,老娘忍了你,咋地你以为这事儿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这话是她压低了声音说的,担保除了她俩之外没人听得到。哦对了,还有猪崽,可猪崽这会儿窝在杨冬燕怀里,打着小呼噜睡得喷香,这么吵闹都没能把她吵醒。   不多会儿,隔壁魏大嫂就跑来了。   “干啥干啥呢?欺负老实人,魏阿荠你的良心呢?”魏大嫂一句话出口,就将魏阿荠气得眼泪直淌。   “我欺负……哎哟哟!”胳膊太疼了,她根本就没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杨冬燕趁机告状:“她突然上我家来了,骂我为啥起新屋不告诉她,还要打我!我肯定得躲开啊,结果她脚底打滑就摔了,还要赖我!”   魏阿荠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落,都这样了,她还是努力瞪大眼睛的看着杨冬燕,不敢相信这厮居然能这么污蔑她。   她自个儿摔的?你丫的来表演一个无事平地摔啊!   要知道,老魏家不光是起了新屋,还顺带将前院都给压平了,以后时间久了如何尚且不论,反正就眼下,魏家前院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别说石头了,那是连一粒小石子都没有的。   更气人的是,就算平地摔好了,你倒是摔一个胳膊脱臼给大家开开眼啊!   魏阿荠内心有着千言万语要说,然而她这会儿能做的仅仅是拿眼刀子剜杨冬燕。   杨冬燕不怕的,她上辈子经历过的明枪暗箭海了去了,就这种瞪眼珠子有啥好怕的?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杨冬燕管理表情还是相当到位的,她迅速换上了一副怯懦的表情,飞快的躲到了魏大嫂身后,什么都没说,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魏阿荠有多过分。   特地跑回娘家欺负弟媳妇啊!   就很过分!   魏大嫂很是不悦的看着魏阿荠,只恨这人是大姑姐,不然身为长嫂,她怎么收拾魏阿荠都无妨,偏因为对方占了长,哪怕自个儿这边占理,也不能太过了。   关键时刻,方氏回来了。   方氏是跟小杨氏一起去河边洗衣裳的,可她要洗的衣裳少,小杨氏那头一盆脏衣物里,有大半盆都是猪崽的屎尿布。等方氏洗好了扭头一看,小杨氏满脸苦大仇深的在那儿搓着呢。   毫无妯娌爱的方氏,当下撇开她,自个儿先回家了。   谁知就撞到了这一幕。   方氏暴脾气啊!她压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横竖这是她家,肯定是魏阿荠主动上门找骂的,人家都这么主动了,她还能不让对方如愿?   当下,方氏将手里的木盆往旁边一撂,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魏阿荠,张嘴就是格外上档次又洋气同时也非常接地气的一通臭骂。   这么形容可能有点儿绕。   其实直白的说,就跟杨冬燕平日里骂她和小杨氏以及远方的大伯子们似的,将魏阿荠从头到脚喷了个一无是处。   深得她婆婆的真传!!   整个儿就跟杨冬燕的亲传弟子一样!!   然而,杨冬燕并不感动。   骂人这事儿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做呢?咱就不能私底下偷摸着来?只学了个皮毛还不如干脆不学!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婊里婊气的→_→   杨冬燕:!!!!!   杨冬燕:苍天啊大地啊!大家伙儿给我评评理啊! 第041章   杨冬燕差点儿就被方氏这个倒霉儿媳妇气得背过气去。   殊不知, 她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谁会认为方氏是得了杨冬燕的真传呢?没有人会这么想的,甚至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魏大嫂的心中充满了对弟媳妇深深的同情。   ——同情她有这么个彪悍的儿媳妇。   自古以来, 婆媳矛盾都是迈不过的坎儿,兴许这世上真就有亲如母女的婆媳吧, 但在绝大多数的家庭里, 当婆婆的和当儿媳妇的,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一些矛盾的。   就拿魏大嫂来说,她可以说是典型的吃苦耐劳型劳动妇女了,否则也不可能跟她男人一起攒下这些家业。   毕竟,已故的公婆对俩儿子很公平,房屋地基都是均分的,田产虽略偏了大房一些,可那也是因为大房要负责给二老养老送终。   事实上,在分家之初,两房的条件是相差无几的, 甚至因为大房的孩子更多, 实际上日子过得要更为艰难一些。只是后来, 杨冬燕她男人突然病故,才会造成孤儿寡母日子难捱的情况。   还是说魏大嫂家, 眼下其实她家的日子好了很多, 毕竟儿女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嫁的嫁娶的娶, 但凡人心齐一些,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   可惜,一家子齐心协力这种事情,只存在于魏大嫂的梦中。   她前头那仨已经娶妻生子的儿子抱成团, 合力排挤她的幺儿。   可明明,他们都是亲兄弟啊!   魏大嫂也曾跟杨冬燕哭诉过,她承认自己确实偏疼幺儿。可幺儿本就是她中年得的,哪个当爹娘的都会下意识的更疼惜小儿子,尤其那孩子又是天生体弱多病。再说前头那仨都成家了,她将主要精力放在幺儿身上有错吗?   杨冬燕当时听了这些抱怨,也只是嘴上泛泛的安慰她,并不能给出实质性的建议。   毕竟,甭管什么事儿都得看立场,站在魏大嫂的角度来看,她疼惜幺儿是没错,再说她也的确没苛待过其他儿女。可问题是,她的幺儿跟她的长孙次孙年岁挨得太近了,年纪小的时候无所谓,还能互相当玩伴,一旦到了说亲的年纪……   眼下的问题是,魏大嫂的幺儿若想娶到合心意的媳妇,就必须出一笔不算小的聘礼。而一旦这笔钱出了,她的长孙次孙就不可能就得放低条件,找略次一等的人家了。   都是当娘的,谁乐意自家孩子遭罪?尤其即将说亲的那俩,还是魏大嫂大儿、二儿的长子。   长媳若娶不好,垮的是三代人!   不过,看着眼前骂骂咧咧的方氏,魏大嫂忽的就长出了一口气。她那一房矛盾是不少,可再怎么着,也比她弟媳面对的问题要好很多。   方氏啊,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祸头子!   都不需要看以后如何,单就是她嫁进门的这几年,给她婆婆立了多少规矩?别家是婆婆苛待儿媳,只她家,愣是反过来了!   魏大嫂满脸同情的看向杨冬燕。   同情她摊上了这么个搅家精儿媳妇。   还不止呢!   大儿媳妇泼辣彪悍,小儿媳妇却是又蠢又懒又馋又作……   啧啧,真惨。   以前家里没钱都能闹出事儿来,如今这一溜儿六间亮堂堂的青砖瓦房,哪怕魏大嫂没念过书,可财帛动人心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心生怜爱……   杨冬燕感受到了魏大嫂那异样的眼神,顿时十分的迷茫。   ——我做错了啥,你非要用这种看死了娘的可怜娃的眼神看着我?!   考虑到眼前还有个魏阿荠在,杨冬燕很努力的憋住了没问出口。她寻思着,横竖两家紧挨着的,等把眼前这讨人厌的玩意儿打发掉了,再问也不迟。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那魏阿荠也不知道是疼习惯了,还是被方氏那唾沫横飞的一通臭骂给刺激到了,竟是突然举起手来冲着方氏打过去。   方氏会那么老实挨打?   不,她非但不会老实受着,还打算冲上去跟魏阿荠拼了。   问题是,魏阿荠无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那也是方氏的长辈,骂了人可以不承认,打了人可就真的过了。   杨冬燕赶紧上前拦阻。   方氏一个晃神,就被魏阿荠趁机甩了一巴掌到脸上。   啪——   倒是不严重,毕竟方氏多少还是躲开了一些,可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一个通红的手印。   莫说方氏懵了,杨冬燕也傻眼了。   好在,杨冬燕见过的世面太多了,她的那些个套路真就跟老母猪穿胸罩一样,一套又一套的。   在极为短暂的愣神之后,杨冬燕立马冲着方氏哭求道:“大牛媳妇!你可千万别去跟你爹娘告状啊!”   方氏秒懂!   她丝毫不恋战,转身就飞奔的跑了,毕竟魏阿荠那一巴掌是打在她脸上的,丝毫不妨碍她健步如飞的消失在了院门外。   杨冬燕又朝着魏大嫂喊:“嫂子你帮我去喊大牛回来好不好?他在老叔家里……完了完了,他媳妇被他姑打跑了!他姑,你还把我儿媳妇还给我!”   说着,杨冬燕就冲着魏阿荠扑了过去,趁着错身的那一刻,将魏阿荠早先被她拽脱臼的胳膊给推了回去。   没问题了,现在所有的罪证都被毁灭了!   她可以否认一切!   这时候的杨冬燕,就特别感谢她上辈子的经历。   要知道,上辈子的她可是跟着老王爷出入战场的。哪怕她的兵法稀烂,刀枪棍棒也仅仅是三流的,但起码身手矫健,也学到了不少稀罕手段。   尽管这里头有好多都是所谓不入流的市井伎俩……   不过没关系,好用就行,横竖她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观众。   稍片刻后,围观群众就来了。   ——请开始你的表演。   杨冬燕两眼含着热泪,面上是满满委屈偏还要故作坚强的表情,她给大家讲了个故事。   故事的内容是一个可怜的寡母含辛茹苦的拉扯两个稚儿长大,过程分外艰难,中间还有人上门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这些话半真半假,很多内容都是杨冬燕临时编排的,哪怕是真实的部分也被她故意夸大了,谁让她上辈子发达以后,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请戏班子给她唱戏呢?苦情戏看多了,演技不得提升一些?   故事结尾便是杨冬燕哭着总结道:“孤儿寡母不容易啊,谁都能欺上门来!”   也不能说她这话就是错的,毕竟眼前还有个现成的反派在。   可问题在于,杨冬燕和大牛二牛……   放在十多年前,他们母子三人这个组合,确实可以被称呼为孤儿寡母。可眼下,大牛二牛都长大了,他俩体型都随爹,高高大大,魁梧结实。   兴许乍一看是带了点儿乡下泥腿子的憨气,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兄弟站在一起,威慑力还是有的。   再一个,他俩已经发财了,多数穷苦人对于有钱人,羡慕嫉妒肯定是有的,有些还会隐约还会带上一些惧意。   尤其这会儿,第一时间跑过来的,几乎都是老魏家的人,还有就是方氏回娘家搬过来的救兵,只有寥寥几个是碰巧听说后过来凑热闹的路人。   眼前的形势对魏阿荠相当得不利。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魏阿荠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又哭又喊又捶腿拍地,随后更是满地打滚撒野,非说杨冬燕打了她,方氏骂了她,非闹着要魏家赔她药钱诊金。   杨冬燕不会承认的,她甚至都没否认,就站在旁边搂着猪崽哭。   兴许是周遭实在是太吵了,猪崽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随后伸出小胖手摸了摸鼓出来的小肚皮,感受了一下后,也跟着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是饿了嘛!   杨冬燕很快就撇下魏阿荠,去灶屋给猪崽拿吃的了。小杨氏没在不要紧,猪崽啥都吃,糖水、糊糊或者炖个蛋羹,都成。   结果等她再度出来时,院子里就少了一大半人。   就很迷茫。   咋的她只是喂了下猪崽,就错过好戏了?人呢?   好在,魏大嫂还在,见杨冬燕满脸的茫然,她安慰道:“大牛娘,族里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不会叫人家把你欺负了去。放心吧!”   “他们去哪儿了?”   “他大姑非说你把她的胳膊给折了,老叔一气之下带她去找大夫了,还让人喊了她男人儿子过去。说好了,要是她胳膊折了,咱们老魏家赔钱,要是啥事儿没有,就该她家赔钱。咱们老魏家的人,是她能随便伸手打的?”   杨冬燕:……   她该谢谢老叔这般信任她吗?   “还有啊!”魏大嫂满脸迟疑的看着杨冬燕,好一会儿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严肃认真的说道,“你也不能总是这样惯着儿媳妇,看看我家,再瞅瞅你家,你还不明白?”   ……就是不明白啊!   犹豫了一下,杨冬燕决定说实话:“嫂子,我不骗你,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在说啥?”   “嗯,我知道了,你没装傻你是真傻!”   魏大嫂没好气的瞪了杨冬燕一眼,正好这会儿还待在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她索性把话给挑明了。   “当娘的都希望闺女能摊上一个好婆婆,可这事儿不能这么算。谁不想家里和和气气的,可平常还好,真碰上事儿咋办?莫说婆婆跟儿媳了,就算是亲娘和闺女,那也必须是由当娘的说了算!总不能让小的爬到老的头上吧?”   杨冬燕猛点头,这话说到她心坎上了!就是这个理,没错!   “你呀,就是太没用了,被俩儿媳欺负到头上去,外头人怎么看?连儿媳都能欺负你,别人怎么就不能了?她魏阿荠是咱们俩的大姑姐,我家也不比你家差,可为啥她只找你的麻烦,总想着占你便宜,咋就不来找我呢?”   “好好想想吧!做人不能太刻薄了,可也不能太好欺负了!柿子挑软的捏,你自个儿是个面团子,就别怪人家总是惦记着你!”   杨冬燕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她也是在方才刚意识到,如今的情况跟她上辈子有着很大的差距。   在上辈子,她所处的环境里,面对的都是当朝的皇室宗亲、勋贵权臣。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要脸。   再一个,她的身份也不同了。   放在上辈子,比她地位低的完全不敢开罪她。而比她地位高或者同一个层次的,那是将脸面看得比性命都重的。   可惜呀,那是上辈子了。   或许她应该换个方式,内外兼修啥啥的。   “大嫂,我想通了!”   “想通了就好,记着,你是当婆婆的,儿媳妇合该任你摆布!”魏大嫂一脸的自得,一副徒弟终于出师了的欣慰表情。   就在这时,跑出去老半天终于洗完那一大盆的脏衣屎尿布的小杨氏回来了。   她端着木盆走进院子,一抬头就看到隔壁大伯娘,心下一动,她高高兴兴的冲着杨冬燕喊道:“娘啊!我想吃油焖猪蹄!”   魏大嫂给了杨冬燕一个鼓励的眼神,鼓励她勇敢的面对糟心儿媳妇,树立起婆婆的威信来。   当下,得到了鼓励的杨冬燕立马甩过去一个眼刀子,一手搂着猪崽一手怒指小杨氏,怒骂道:“我看你像油焖猪蹄!!”   小杨氏一脸懵逼的看过来:“啊?啥?咋的了?……娘,我是说我想吃猪蹄!油焖猪蹄!”   这回都不用魏大嫂鼓励了,杨冬燕找到感觉了:“你看我像不像油焖猪蹄?”   小杨氏:……   一定是我今天进门的姿势不对。 第042章   小杨氏一脸懵圈的站在原地。   她呀, 哪里是进门的姿势不对,分明就是回家的时机不对。   面对杨冬燕的毒舌,她明智的选择了闭嘴。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关键时刻, 猪崽救了她。   猪崽原本是被杨冬燕搂在怀里,这会儿听到她娘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就下意识的扭过头去找她娘。等瞧到了人之后, 她顿时哼哼唧唧的叫唤了起来,还伸出小胖手冲着她娘,直白的表示了要抱抱。   杨冬燕深以为,猪崽才不是要她娘抱,而是看到她娘就犯馋。   那小眼神,就跟她娘瞧见好吃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还傻愣在那里干啥?还不赶紧来抱你闺女?”已经骂出节奏感来的杨冬燕,完全不用魏大嫂提醒,张嘴就来,“别跟个傻驴子似的,打一鞭子才动弹一下!”   小杨氏:……   默默的将大木盆放在了旁边, 然后空着手走向杨冬燕, 接过了胖猪崽之后, 就迅速的往旁边走了好几步,这才满脸谨慎的抬眼审视着杨冬燕。   仿佛杨冬燕疯了。   魏大嫂倒是对此很满意, 伸手拍了拍杨冬燕的胳膊, 鼓励她再接再厉,又思及家里还有事儿, 就先行离开了。   及至家里只剩下自家这几人后,小杨氏这才颤颤巍巍的开了口:“姑?娘?”   “我说了别把这两个称呼放在一起喊我!”   杨冬燕头皮都炸了,她活了两辈子,就算这两辈子的年岁不能相加, 那她也是个小老太。即便只单算这辈子的年纪……   对哦,别看村里人老喊她杨婆子,可那是基于她已经有孙子的缘故。事实上,原主嫁人很早,生孩子也早,到如今也才三十八岁。   未到四十,她还很年轻嘛!   可那也跟“姑娘”扯不上关系。   杨冬燕眼神不善的盯着小杨氏看,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小杨氏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其实直到这会儿了,她还是不知道她婆婆兼亲姑是怎么了,可那不重要,越是脑子一根筋的人对各种危险越是敏感。   于是,小杨氏非常果断的搂着猪崽去了灶屋,就算此时还未到饭点,生火烧水这种事儿却是免不了的。哪怕他们乡下地头多的是渴了就直接拿水漂从缸子里舀一瓢生水来喝,可一则杨冬燕不习惯这么干,二则……   眼下都深秋时节了,北方的深秋不说滴水成冰,那也是相当寒冷的。要是直接舀生水喝,那是每喝一口,都能感觉浑身上下的血都被冻住了。   小杨氏被吓着了,她决定没活儿也要找点儿活来干。   而这边,杨冬燕在恐吓了儿媳妇之后,非但没感到丝毫愧疚,反而一脸的得意洋洋。   只是,在抬脚往堂屋走去后,她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一个没忍住就高声叫骂起来:“猪崽她娘你给我出来!你洗了衣裳都不晒的吗?还指望我给你晒衣裳晒屎尿布?出来!干活!”   才刚离开没一会儿的魏大嫂,隔着个院墙就听到妯娌的叫骂声,顿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还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才像个样子嘛,当婆婆的不说欺压儿媳妇,那也不能叫儿媳妇骑到脖子上去。   只是,她才欣慰了没多久,就看到她幺儿垂着头从堂屋出来,顿时心情又不好了。   ……   且不提这边,先说之前被老叔强行带走的魏阿荠,在请了大夫仔细为她看诊后,得出的是啥事儿都没有的结论。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人吃五谷杂粮,怎会没个小病小痛呢?魏阿荠就是如此,非要说的话,她身上的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像火气重,心肝肺都有不同程度的耗损,最关键的还是身上有郁结之气。   因此,大夫对魏阿荠的建议是,别老生气,气多伤身。   “……平常多注意点儿,你年岁也不轻了,再怎么时常生气下去,身子骨吃不消的。”   开药就没这个必要了,这大夫其实不算是正式挂牌看诊的。仅仅是年轻时候去外头当了几年的学徒,回家后平常也种地,只是偶尔会帮人看下小毛病,真要是严重了,他还是建议人家直接去镇上医馆的。   可魏阿荠这个真没必要,去了也白费钱。   听到大夫这么说后,魏家老叔的脸色相当得难看。好在此时,魏阿荠的男人和儿子也赶到了。   付了看诊的钱,因为没开方子,也就意思一下给了几个铜板,了结了大夫这边的事儿后,老叔开始为自家人讨公道了。   诚然,魏阿荠当初是高攀了她夫家,可仔细想想,有着十五六亩地的殷实人家,怎么就非要上门求娶魏阿荠呢?尤其,魏阿荠长得并不算好看,充其量也就是中人之姿,这还是放在乡下地头的,搁在外头她都不是。   难不成是真爱?   也不是,确切的说,魏阿荠是她的公婆看中后,央了媒人去说合的,跟她男人关系不大。   小辈儿们不知道当年的内情,作为魏家现如今辈分最高的老叔,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因很简单,刘家是外来户。   跟老魏家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近百年不同,刘家很晚很晚才来到这里。差不多也就是在魏阿荠十岁出头的时候,那一家子才从外头赶来,因为手头上有些钱,就置办了十来亩地,又盖了新屋。将家业安置之后,这才向老魏家求娶了魏阿荠。   之所以选择魏阿荠,纯粹就是因为在礁磬村里,姓魏的占了一多半,而在这当中,魏阿荠的年岁正合适,又正好尚未说亲,再就是她有俩亲弟弟,瞧着都是那种能立得住的。   刘家想要在此地安顿下来,跟当地人结亲几乎是唯一的选择。而比起将自家姑娘嫁出去,那肯定是娶个媳妇进来更合适的。   换言之,即便魏阿荠的夫家家底更殷实一些,可实际上她夫家还要靠她娘家。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魏阿荠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的缘故,甚至于在她接连生下好几个闺女时,她婆婆纵然心中是有不满,却也没敢直接叫嚷着将她休弃,实在是因为开罪不起老魏家。   谁能想到呢?   拥有着相当于桥梁作用的魏阿荠,就这样跟自己的娘家对上了。   她男人和儿子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都懵了。   如果她得罪的是别人,那么她男人是可以替她向对方赔礼道歉,过日子本来就是磕磕绊绊的,说开了认错了,这事儿也就翻篇了。毕竟,这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儿。   可偏偏,她得罪的还是她娘家人。   就很懵。   魏阿荠的男人叫刘保拴,又是保住又是拴住的,由此可见他爹娘对他有多疼爱。好在这人就算是被宠着惯着长大的,其实也没太坏,最多也就是又懒又馋,横竖自家有十几亩地,就算每日里躺在家里,口粮还是有的,饿不着他。   至于魏阿荠的儿子……   刘富贵听了半天,大概是弄懂了事情的原委,他还算有点儿小机灵,当下就冲着魏家老叔跪了下去,嘴里还喊着叔爷爷。   “叔爷爷,我娘她一时糊涂了,回去我爹会好好说她的,叔爷爷您别生气了。”   当长辈的,怎么能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呢?莫说这事儿本就错不在他,就算他真的犯了错,也不忍心苛责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老叔犹豫了一下,念及亲戚关系,到底是松了口。   不过,前提是让魏阿荠亲自开口向杨冬燕和方氏道歉,至于旁的赔偿就算了。   主要是魏阿荠打方氏的那一巴掌,只是轻飘飘的擦过去,一开始是有一道挺明显的红印子,可等叫来人,又一通乱跑,那银子早就消掉了。   自认为深知杨冬燕脾性的老叔,就这样替她决定了。当然,他还是问过方氏的。   方氏是谁?   她可是得了杨冬燕真传的!   亲传弟子懂不懂?   虽说杨冬燕肯定不会承认的,但不妨碍方氏碰瓷。在略微思量一番后,方氏觉得她里子面子都全了,当然没必要拽着这事儿不放,因此故作大方的摆摆手,说一切都听老叔的。   大牛二牛也是这么说的。   老叔很满意,结果没等他开口,魏阿荠又大声的哭开了。   顿时,老叔的面子挂不住了。   “刘保拴你把你婆娘带回家去,好生的教一教她,回头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老叔是丢了面子,刘保拴又何尝不是呢?只是碍于媳妇的娘家人都在此,他也不能太过分,听了这话只闷声闷气的点头答应了,转身就将他媳妇拖回家去了。   看完了热闹的众人嘴里议论着,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大牛二牛还要去老叔家帮忙干活,只方氏挥别了爹娘哥嫂,一个人回家了。   等她一回来,就看到弟媳妇小杨氏满脸怨念的看着她。   “咋、咋了?”   小杨氏那眼神太吓人了,直勾勾的不说,还带着一种怨妇气息,就仿佛被人辜负了一般……   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你为啥洗完衣服不晾出来?”小杨氏控诉道。   方氏这才想起了,先前她是去河边洗衣服的,等看到魏阿荠后,她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连带衣服和木盆都……   四下扫视了一圈,方氏没看到她的木盆:“咦?我的东西呢?”   “我帮你晒了,就在后院。”   他们这边的习惯是,前院可以用来晒被褥,但像衣裳之类的,尤其是贴身里衣,都是不能叫外人看到的,也因此会选择在房里晾晒,或者去没人看到的后院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杨氏居然那么勤快???   方氏满脸警惕的看过去:“说,你想干啥?还是你想吃口啥?”   小杨氏:……   就很气,帮忙干活还要被质疑。   “我被娘骂了!”小杨氏气愤的控诉道。   可惜,方氏这人没啥同情心,反而愈发质疑起来:“被娘骂有啥稀罕的?娘不是见天的骂人吗?就你这样又懒又馋,还作天作地的蠢蛋,上哪儿都得挨骂。就算换个人娶了你,你也逃不掉被婆婆骂!”   小杨氏起初很生气,可听着听着……   “有道理,嫂子你说得对!”   顿了顿,小杨氏立马换了个表情,舔着脸凑到了方氏跟前嘿嘿嘿。   方氏被她这副样子给恶心到了,赶紧躲开:“有话就说,不然我也骂你!”   “我想吃油焖猪蹄。”   懂了。   她就说这个傻货肯定是有目的的。   “我去给你买。”方氏懒得跟个傻子计较,很快就拿了钱又出去了。   等杨冬燕将猪崽哄睡了,略慢一步出来后,就很纳闷:“我明明在屋里听到大牛媳妇的声音了。”   “对对,她刚走,她给我买猪蹄去了!”小杨氏嘿嘿嘿的笑着,满脸的嘚瑟。   杨冬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小杨氏火速收了笑容,飞一般的窜到了后院:“我去打扫鸡窝!”   干点儿活无所谓,关键是要逃离婆婆,毕竟她婆婆看起来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脑子坏掉了吧。   **   魏阿荠的事情看似是过去了,实则刘家那头却迟迟不曾给出后续答复。   杨冬燕心里是不搁事儿的,再说她也没觉得自家吃了亏,因此老早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倒是方氏,之后几天就没少在家里嘀咕这事儿,话里话外都是刘家这不对那不对的。   然后她就发现婆婆看她的眼神也不对了。   “娘你这是咋了?弟妹跟我说你脑子坏掉了,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呀……娘你有话好好说!把你的擀面杖放下!”   这不是即将入冬了吗?   杨冬燕寻思着又可以包饺子包馄饨,哪怕这会儿还不是隆冬时节,那饺子馄饨也不会放坏的。到时候,想吃了直接下一锅,好吃管饱还不麻烦。   结果她正费劲儿的擀着皮子呢,就听到方氏左一句老刘家咋咋的,右一句老刘家为啥还不来道歉,到最后居然还质疑起了她的脑子坏掉了?   不由自主的,她举起了手里的擀面杖。   方氏吞咽了一口口水,脑子快速转动着,忽的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娘你上辈子的儿子就姓刘对吧?你说这事儿咋那么凑巧呢?”   “老娘上辈子嫁的就是老刘家!”什么她儿子姓刘,她就是刘家人!   “那不是……刘这个姓氏太常见了,这不赶了巧了吗?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不过这事儿也稀奇,娘你说大姑家也不穷啊,干嘛老盯着咱们家不放?”   魏家明面上露出来的钱不多的,除了这一溜儿六间青砖瓦房外,也就他们家现在脚下的这一亩多的宅基地,再就是三亩不好不坏的田产了。   哦,还有二十多只肥鸡并一只狗子。   真要算下来的话,整个老魏家所有的家产算在一起,充其量也就五六十贯钱。可魏阿荠的夫家,光是那十五六亩的田产……   虽说田产看好坏算价值,可因为近些年来年景都不错,就算都是中等田,那每亩都要十贯钱了,十五六亩就是一百五六十贯钱了。事实上,刘家的田产里,上等田起码占一半,剩下的也是中等田为多,下等的劣田仅有一两亩。   一个家产至少在两百贯以上的人家,做什么非要揪着家境不如自家的亲戚不放呢?而且这个亲戚还是魏阿荠的娘家亲弟弟!   方氏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觉得可能性也就两个。   “要么大姑知道了咱们暗地里还有很多很多的钱,要么就是……”   杨冬燕来了兴趣,顺口接了一句:“是啥?”   “她是个比猪崽娘还傻的傻货!”方氏斩钉截铁的说着绝伦。   然后差点儿被杨冬燕骂傻了。   骂够了,杨冬燕才没好气的怼她:“这点儿事情都看不明白,还敢说别人蠢。我看你才是最蠢的那个,从头到脚都写着蠢字!”   “娘你还认识字?”方氏纳闷了,“对哟,我想起来了,当初你不是认识天地钱庄的银票?你还真的认识字啊?”   “我知道那是天地钱庄的银票,是因为我见过那玩意儿!不是我认识字!”   杨冬燕认识字吗?   其实常用的一些字她还是认识的,譬如上辈子见了无数次的“永平”二字,任凭谁看同样的文字几十年,都会牢牢的记住的。哪怕不会写,起码看着是认识的。   还有“账本”二字,官银底下的戳子,以及她每次过寿必有的大仙桃,上头就会盖个红色寿字的戳,也是认识的。   但要说她真的识字……   咋可能呢?她连一天学都没上过。   提到这个,杨冬燕自个儿也忘了刚才她俩还在谈论魏阿荠的事情,只顺势说道:“我打算来年开春就送窝头去学堂!”   “为啥啊?”方氏也忘了,毕竟比起大姑,她肯定更在意儿子的,“娘你前俩月还跟我说,要等到后年开春再送呢,还说到时候窝头就六岁了,六岁开蒙刚刚好。”   是啊,可那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吗?   杨冬燕也是最近两天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前她是觉得像窝头这个年岁的小屁孩子,到处疯玩是很正常的。直到那天魏阿荠来家里闹事,她一不留神就想多了。   魏阿荠为啥要来闹?还不是因为看到魏家盖了新屋,自家却什么都没有,心里不舒坦吗?   说白了,就是为了一个钱字。   考虑到方氏是窝头亲娘,这事儿怎么着都该跟方氏说明白,杨冬燕放下了手里的擀面杖,头一次耐着性子跟方氏解释。   “以前咱们家是村子里垫底的穷苦人家,去年大牛二牛看似好像发了财回来,可除了吃吃喝喝外,家里也没太大变化。可你想想,今年咱们家盖了新屋,一下子就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连家里有那么多田产的他大姑都眼红了,其他人呢?”   “可咱们的钱不是都花光了吗?哦,还剩下一些,娘你不是说要置办两亩地?”   “暂时不置办了,再这么下去,就更惹眼了。”   “那这跟窝头念书有啥关系?”方氏还是没想明白。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都没发现窝头最近都只跟萝卜土豆一起玩?他以前的小伙伴都不搭理他了吗?要我说,没大人在背后嚼舌根,小屁孩子懂个啥?”   方氏:……   说实话,她还真没发现。   日子一天天的过,她每天都要做不少家务活儿,就算有那闲工夫,也去跟其他小媳妇闲磕牙去了。她还真就没关心过自家儿子的交友问题。   当然,窝头也完全没提。   窝头懂个啥?他一天天的疯玩,不是找这个就是找那个。突然发现以前的小伙伴不跟他玩了,他就干脆利索的换了小伙伴。横竖魏家亲戚多,别的不说,隔壁家就有俩跟他同岁的堂兄弟。仨娃娃玩得可起劲儿了,还能时不时的从杨冬燕手里骗糖吃。   见方氏傻眼了,杨冬燕也懒得征求她的意见,她觉得魏大嫂有句话是对的,一家里头必须有个当家人,碰上事儿才能拿主意。   “反正来年开春我要送窝头去私塾念书,咱们村里没有私塾,可我娘家那头,南田村是有村塾的。到时候,大牛二牛出门挣钱了,你每天早起送窝头,晚上再去接他,等差不多有个十岁了,就可以让他自个儿去上学了。”   杨冬燕停顿了一下,刻意强调道:“你同不同意窝头都得去上学!”   方氏就觉得自己很冤枉。   “我没不同意啊!这不是……行行行,娘您说的对,说的太对了,太有道理了,甭管啥事儿,听娘的话绝对没错!”   话音刚落,小杨氏端着一大盆肉馅儿从外头走进来。   她可苦了,大牛二牛去别家做事还人情了,杨冬燕抢了擀皮子的活儿,方氏则是一面擀皮子一面包饺子,谁让杨冬燕赶不上她的速度呢?而小杨氏就被这俩联手逼着去灶屋剁馅儿了。   剁馅儿啊!   老辛苦了!   而且剁久了就会发现,胳膊都不是自个儿的了!   好不容易剁完一盆子馅儿,小杨氏一进来就听到方氏最后那一席话,顿时不乐意了。   将面盆重重的往饭桌上一撂,小杨氏盯着方氏,没好气的怼道:“马屁精!”   撂下这话后,她从鼻子里出气,冷哼一声,一扭头转身就走。   方氏:???   不是我干了啥你要这么说我?   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方氏终于想起来了,她方才好像是说婆婆说的对,说的有道理,听婆婆的话绝对没错?   都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把她方才那话拿出来细细一品,还真的挺像马屁精的。   方·马屁精·氏:……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上学了,窝头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窝头:满脸呆滞。 第043章   就跟聋子喜欢扯着嗓门大声说话, 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傻子也很喜欢揣测别人到底有多傻。   说的就是小杨氏!   一句“马屁精”,把方氏气得直翻白眼, 差点儿没把她噎死过去。   偏生方氏还不能跟小杨氏一般见识,不然杨冬燕一句“你咋还跟傻子计较”, 她就真的要被气死了。   “谈正事谈正事!”方氏索性不搭理小杨氏, 只冲着杨冬燕念叨着,“娘啊,你说窝头乐不乐意去上学啊?他那么贪玩。”   小孩子还能有乐意去上学的?   那怕不是个傻子吧?   杨冬燕白了方氏一眼:“他乐不乐意跟我有啥关系?大牛二牛还不乐意离开家出远门呢,你和猪崽娘还不乐意干活呢!我问你们意见了吗?我那是跟你们在商量吗?”   方氏沉默了。   对噢,杨冬燕自打一不留神在家人面前人设坍塌以后,整个家就彻底成了她的一言堂。以前她还是各种示软,可如今她变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受气包了……   就很苦。   以前家里穷,可婆婆软弱好欺负,整个家都是由方氏做主的;如今家里富贵了, 然而婆婆腰杆子也直起来了, 三不五时的就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一时间, 方氏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更喜欢哪种日子。   不过,等晚间捧着大海碗, 吭哧吭哧吃着美味的肉饺子时,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穷日子谁想过谁去过,反正她宁可给婆婆当丫鬟使, 也不想再饿一顿饱一顿的捱日子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待酒足饭饱之后,方氏主动给杨冬燕捏肩捶背,气得小杨氏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坐实了方氏马屁精的本质。   方氏才不管小杨氏心里在想啥,她已经想通了,要想日子过得好,马屁就要拍得响!   “娘啊,你上辈子还是体面人家的老太太,那你跟前有没有丫鬟啊?丫鬟会不会给你捏肩捶背啊?有我好吗?”   杨冬燕:……   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你配给上辈子的我捏肩捶背?   还当丫鬟呢!堂堂永平王府,便是个粗使婆子,那也比方氏气派多了。   考虑到真相太过于伤人,杨冬燕略一迟疑,用她所认为的最委婉的语气说道:“你不大适合当丫鬟。”   方氏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我这样的,合该让丫鬟来伺候我啊!哈哈哈哈哈……”   杨冬燕觉得吧,她就不应该对方氏这般委婉。   直截了当的告诉方氏你不配,捅她个鲜血淋漓多爽快啊!   唉,她就太善良了。   这事儿之后,最大后遗症就是,小杨氏莫名其妙的点亮了丫鬟技能,但凡有空就往杨冬燕跟前凑,非要给她捏肩捶背,还一个劲儿的说方氏坏话。   “姑啊,你是我姑,你可千万别叫她哄了去!她就是个马屁精!姑啊,你可就我一个亲侄女,咱俩可是一家出来,出来后又成了一家人!这叫啥?缘分啊!”   考虑到连方氏都听不懂委婉的话,小杨氏那脑子就不用考虑了。   杨冬燕很是干脆的道:“前两年咱们家穷,压根就没钱给二牛娶媳妇,但凡有别的法子,我也不能看上你啊!这不是……有总比没有好吧?总不能叫二牛打光棍啊!”   一句话总结:贫穷让咱们姑侄俩再续前缘。   所以真的不用太感动,一切都是没钱惹的祸。   小杨氏被伤透了心,于是她捏肩捶背更卖力了,一副想把杨冬燕捶死的凶残模样。   在吵吵闹闹之中,年关又到了。   因为已经决定了不买地,他们家预留在明面上的钱,其实还有近二十两银子。当然,外人是不知道的,只是照常理推测,不可能有人将所有的钱全都砸到房子里的,因此坚定的认为老魏家肯定还有钱。   对此,老魏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横竖年关里家家户户都会想法子买些好东西的,他们家充其量也就是多买了一些肉,没太大问题。   那是肯定的,因为老魏家明面上买的肉并不算多,绝对不够他们家敞开了吃的。   而私底下……   年关到了,不得跟俩儿子要点儿肉吃?杨冬燕也没天天要,差不多隔半拉月要半扇猪肉,当然猪油也要了,还有去年没想到的用于防手开裂的脂膏。   这些东西价值都不高,再说也不是很难办到的东西,就连那个猪油……   一开始是没想到,后来见杨冬燕又是要花生油又是要芝麻油的,他们就想到了,这玩意儿根本没必要自家买猪来杀再熬出猪油来,完全可以出去买啊!也可以让庄子上杀猪熬油装到罐子里再送到王府里。   说白了,在国都南陵郡,就没有拿钱买不到的东西。   只不过……   人家堂堂一个王府,给祖宗上供的供品就千奇百怪的,档次还特别低。   什么擦屁股的草纸啊,防裂的脂膏啊,猪肉猪油啊,干辣椒啊……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这次数一多,时间一长,事情压根就瞒不住。   据说,永平王府那位已故的老太君在地底下托梦,让儿子给供这个供那个。又说,原来阴曹地府啥都缺,这日子过得苦哟!   就有刘氏族人想起去年大年夜里,永平郡王说他娘死后变了好多,联系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有族中老人借着拜年之际,告诉刘家兄弟。   他说啊,老太太其实也没变,她本来就是那样的,大概是到了阴曹地府以后,恢复本性了。   刘家兄弟:…………   仔细想想,人都死了确实没必要再装了。   行叭,只要老太太高兴就好。   ……   杨冬燕是挺高兴的,她正忙着干大事呢!   先把大牛二牛给安排了,砍柴囤炭是最基本的,这冬不需要修缮房屋了,但真要找活儿还不容易?   然后将来年的工作计划公布了,房子都已经盖好了,所以接下来可以稳定一些,一年出门两趟。   春耕之后走,秋收之前回。   再就是秋收以后走,冬天来临前回。   也不用每次回家都发财,挣几个小钱也无妨。杨冬燕给大牛二牛的要求是,第一平安归来,第二尽可能的多往外走走。她坚定的认为,男儿就该多出去闯闯,就算没能闯出个名堂来,也好过于一辈子窝在这乡下地头。   “你们怕啥呢?长成你俩这样的,多安全呢!大着胆子往外闯,横竖身上带着钱,出去玩一圈多好呢!”   “家里的事儿不用你俩操心,安安心心的出门去,说不准以后咱们家还要往城里搬呢。”   前头那些话倒是无所谓,可最后一句,却是吓懵了家里其他人。   别说大牛二牛了,连家中的智商担当方氏都傻眼了。   “为啥啊?为啥咱们家还要搬家啊?这里不是挺好的吗?再说咱们家还盖了那么好的青砖瓦房,搬家?我舍不得。”   杨冬燕无比嫌弃的看了方氏一眼,心说就这种房子,搁在上辈子,她府上的粗使婆子都不稀罕住。   不过,杨冬燕也明白,对于很多人来说,搬家是天大的事情,毕竟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如果上辈子不是因为战乱,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是绝对不可能背井离乡,去搏那一线生机的。   故土难离,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词儿。   “我是说以后!又不是让你们明个儿就搬。以后的事儿说不准的,万一窝头出息了,去城里当官了,住那种前后好几进的大宅院,你们也不跟着去?”   大牛等人尚未言语,窝头就“嗖”的一下冲了过来:“去去!要去!”   杨冬燕顿时笑开了花,心说你自投罗网就别怪奶奶心狠了。   “窝头啊,乖孙哟,等年后开春了,咱们去私塾念书好不好?念书可好了,又能学认字,还能学写字,以后看得懂书,也算得了账,更能写文章走科举,金榜题名当大官!”   窝头两眼放光的看着他奶,其实他就没怎么听懂,但他能听出来他奶语气里那满满的憧憬:“哇!念书真好啊!”   “那可不?你爹你二叔都笨得很,没本事念书,咱们家只有窝头最聪明,能上私塾念书,将来还能光宗耀祖。”   “哇!好棒啊!”   “乡下地头有啥好玩的?城里各种玩意儿更多,以后窝头出息了,要去镇上去县城去府城!越是大的地方,好玩的东西越多,还有各种酒楼饭馆,那日子哟……”   “哇!窝头要去!”   祖孙俩一搭一唱,配合得相当默契。   大牛等人面面相觑,本能的知道念书没那么简单。   要不然附近这一带怎么就只有南田村出了个秀才呢?便是那秀才,也是好多年前考出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秀才还是秀才,没当上官,仍旧窝在乡下地头,只是开了个村塾靠教学生糊口度日。   可没人敢跟杨冬燕唱反调……   “对了,趁着年关,大牛你和你媳妇一道儿往南田村跑一趟,带些年礼给先生拜年去,告诉他来年窝头要去念书,再顺便将束脩交了。”   这事儿其实不着急,但赶早不赶晚啊!   再说了,横竖都是要交束脩的,赶在年前交了,既能让先生过个好年,也能在先生心里留个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杨冬燕上辈子的次子刘诰就是个读书人,因为爵位要给长子的缘故,次子必须靠他自己出头。老王爷没送他去族学念书,而是特地请了进士在家里一对一的教他。在他年岁大一些后,更是直接送去了国子监念书。   甭管是在府上念书,还是去了国子监以后,对待先生,府里是很慎重的。一应的年礼节礼从不曾少,更是让当时负责府上中馈的杨冬燕牢牢记住了对先生该有的态度。   诚然,乡下村学肯定是不能同南陵郡那边比的,可先生就是先生,做学问之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教会孩子,何为尊师重道。   把大牛俩口子打发去南田村拜访先生,杨冬燕则亲自开始教导窝头。   就是突击特训。   秀女入宫前,都会请教养嬷嬷对宫廷礼仪进行一番格外严苛的教导。搁在窝头身上,就是去私塾前,要先来一场突击特训。   也是教规矩,教的却是上学堂的规矩。   第一课就是尊师重道,随后便是让窝头练习久坐。   人家秀女练久站,她家窝头练久坐。   “坐要有坐相,腰杆挺直,头摆正了,目光直视前方。”哪怕杨冬燕上辈子总是被她的大儿媳妇,也就是王妃嫌弃规矩礼仪不到位,可那也得看具体对比。对比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比起来,她确实不怎么样,可如今……   反正教窝头是绝对够了的。   单单教规矩是很枯燥的,杨冬燕还得给窝头洗脑。   “一般人能上私塾念书吗?不能,只有格外聪明懂事的娃儿才能去。你也不要以为你能去念书就万事大吉了,一旦你在私塾里调皮捣蛋,先生就会把你赶回家,不让你继续念书了!”   “不不不……窝头乖!窝头不捣蛋!”   “所以你要好好练习,至少要坐满两刻钟,期间不准吃东西喝水,也不准去茅房。”   “那我想拉屎屙尿咋办呢?”   “等下课再去!还有,去茅房就说去茅房,我也不教你别的词儿了,你以后不准再提拉屎屙尿!”   “噢……”   特训的成效相当显著,在杨冬燕的洗脑之下,窝头由衷的认为,能够去私塾念书是一种无上特权。   一般人去不成的!   等到了过年前两天,杨冬燕瞧着效果不错,愉快的决定放他几天假。   当然,先生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大牛和方氏就算没这样的经验,听话照做还是能办到的。   年礼送了,束脩交了,先生都没太纠结窝头年岁小的事儿,只痛快的说了开学时间,并提醒不需要准备笔墨纸砚,都是先认字背书,就算开始学写字了,最初用的也是沙盘。   开学日子就定在正月十六,窝头知道以后,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盼着早日开学。   因为太高兴了,窝头还特地跑去跟他的小伙伴嘚瑟显摆。   “我马上就要去念书了!以后不陪你们玩了。”   他的小伙伴就是隔壁魏大嫂的俩孙子,萝卜和土豆。这俩跟窝头都是一年生的,完全不知道啥是念书,当下便好奇的追问起来。   窝头觉得他奶果然没说错,自个儿就是最聪明的娃儿!   “啥是念书?念书就是学认字学写字,还能写文章做学问!我奶说的,念书可好了,只有最聪明的娃儿才能去念书。我爹和我二叔都不能去的,只有我能去!”   萝卜和土豆两脸哇塞的看着窝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见状,窝头更高兴了。   他昂着头挺着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作者有话要说:   窝头:我要上学啦啦啦啦~~︿( ̄︶ ̄)︿ 第044章   小孩子都喜欢过年, 窝头自然也不例外。   过大年,吃糖块,肉饺子……还有发压岁钱。   老魏家一直都有给压岁钱的习惯, 只是在家里富贵之前,一般也就给窝头两文钱意思一下。两文钱也不算少了, 在那种走街串巷的货郎那头, 可以买一大块麦芽糖吃,那东西能吃很久,要是哪个娃儿买了一块,必能收获一大堆羡慕的眼神。   本来今年也差不多,这自家就算再有钱,也不能太惯着孩子了。   不过考虑到窝头来年就要去受刑了……哦不,是去上学了。杨冬燕盘算着,可以稍微多给窝头一点儿压岁钱。   那就给五文钱吧!   给都给了,咋能只给窝头不给猪崽呢?   富贵了的杨冬燕不在意这点儿钱,很痛快的给每个娃都发了钱。   窝头可高兴了, 把铜板揣在小兜兜里, 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还主动保证说:“奶,窝头一定好好念书, 不让先生把我赶回来!”   “嗯, 咱们家窝头是最聪明的娃儿!”   “那猪崽呢?”忽的,窝头看向抓了一块土豆饼吭哧吭哧啃得正起劲儿的猪崽, 质疑道,“猪崽不去念书啊?”   “她笨,念啥书?你看她连话都不会说,只会爬都不会走!”杨冬燕编排起人来那叫一个熟练, 张嘴就数落了猪崽一堆缺点,听得家里其他人目瞪口呆。   猪崽才十个月大啊!   你家十个月大的娃儿又会走路又会说话的?不对,猪崽就是她家的……   真是心狠手辣,连亲孙女都不放过!   小杨氏忍了又忍,可那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闺女,哪里忍得住?她倒是没在年岁上多纠结,只替闺女分辨道:“猪崽她会说话!”   说着,小杨氏一把夺走了猪崽正啃得起劲儿的土豆饼。   猪崽:……???   胖嘟嘟的小脸上充满了迷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胖爪子,确定刚刚还在啃得土豆饼不见了踪影,她顿时憋不住了,小嘴一瘪哇啦哇啦的大哭了起来。   “你说话啊!你咋不说话了?早先你不还说要吃吗?来,跟娘说,吃……”   猪崽不,猪崽就不说话,猪崽要哭!   哭比说有用多了,今个儿是大年夜啊,杨冬燕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劈手抢过小杨氏手里的土豆饼,又塞回给了猪崽:“大过年的,你干啥要把她闹哭?窝头都不欺负猪崽,你呢?你呢!你还是当娘的,就你这么当娘啊?”   小杨氏瞬间蔫吧了。   表面上是投降了,可她的内心却充满了咆哮。   ——大过年的不能把孩子闹哭,就能骂人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哼哼哼!   小杨氏哪里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双标得可以,偏生杨冬燕就是这样的人。   委屈唧唧的小杨氏过去搂住了猪崽:“崽崽啊,我可怜的崽崽哟!”   猪崽才不傻,她记得刚才的事儿,一扭头钻到了杨冬燕的怀里。   小杨氏好气啊!   “生个闺女有啥用呢?都不知道心疼娘的,我下回一定要生个儿子!”   “你生个儿子也没用的!没见你上辈子的儿子完全不惦记你吗?”杨冬燕搂着猪崽喂她喝甜汤,顺口又怼了小杨氏一句。   小杨氏:……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在,等年夜饭端上了桌,小杨氏立马就高兴了起来。   饭桌中间放了个陶瓷盆,里头装的是小杨氏最爱吃的猪蹄花生汤,旁边围着陶瓷盆的是六个大海碗,分别是红焖猪肉、孜然小羊排、白斩鸡、辣椒炒肉、白菜炖粉条、鲜肉饺子。   都是自家人,犯不着那般讲究,桌上哪怕最小的碗,都能让窝头把脑袋埋进去,一看就特别得有食欲。   杨冬燕很满意。   她满意的还不是菜色,而是摆盘。   上辈子的她,自打成了老王妃了,府上中馈就交给了王妃掌管。王妃可能耐了,别的暂且不提,就说这个菜色,以前杨冬燕每顿吃八个肉菜,大碗装的。   等王妃掌了中馈后,每顿能给杨冬燕鼓捣上至少二十八道菜。   数量是多了,可质量它跟不上来啊!   不是时蔬就是鲜果,每一道菜都用小碟子装,那架势要怎么说呢?   杨冬燕就觉得吧……   她儿媳妇那是在喂猫→_→   这么一想,眼下这种大口吃肉的日子就太舒服了。或者应该说,当家做主的滋味可真美啊!   一高兴,杨冬燕就让方氏去拿了酒,打算今晚好生干一杯。   “娘要喝酒?前阵子我去镇上买了两大坛子的酒……”大牛说着就要去拿酒。   “不要你的酒。”杨冬燕嫌弃得很,她喝惯了琼浆玉液,再让她喝乡间自酿的酒,可不得嫌弃?   其实,大牛买的还真不是乡间自酿的酒,那是他特地去镇上的酿酒坊买的,还挑了最贵最好的那一种。   然而没用,杨冬燕依旧无比嫌弃。   稍片刻,方氏就双手抱了个精致无比的小酒坛过来了,小心翼翼的起了封,几乎下一刻,空气中就飘荡着一股子令人陶醉的酒香。   “今个儿就喝这一坛!”杨冬燕笑眯眯的看着那酒坛,其实就连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喝到了,毕竟上辈子临终前,她病了太久。这酒啊,起码有四五年没尝到了。   ……   此时的永平王府也在过大年。   老太太走了已经一年半了,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搁在其他人家,老太太是寿终正寝的,再说都走了那么久了,怎么着也该翻篇了。可搁在永平王府是不可能的,悲伤倒是真没了,可要说忘了老太太……   咋忘啊?   隔三差五入你梦,你还能给忘了?   其实比起去年老太太刚走那阵子,今年真的要好很多了。前面半年几乎没啥动静,当然一有动静就很吓人了,说是要给他们送她那儿的土特产,吓得一把年纪的永平郡王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也顺便,把王妃吓得晕厥过去,险些就真的跟着老太太去了。   万幸的是,土特产终究是没送过来,就是不知道是因为刘家兄弟的坚决拒绝,还是确实没办法送过来,反正永平王府的主子们都十分得庆幸。   之后,虽说老太太还是要这个要那个,乱七八糟的要了一堆,档次还低得不行,可甭管怎么说,老太太终于学会了一口气将事情说完。   简单明了,条理清晰。   王爷还私底下跟他弟吐槽,说真没想到啊,老太太还真就是活到老学到老,人都没了还能有长进,可真是不得了啊!   殊不知,他弟刘二老爷才觉得王爷最是不得了,老太太人都没了,还显灵了,咋就有这个胆子说她呢?不怕她再搞事吗?   自然,到了大年夜,该供奉的还是得供奉。   介于先前曾发生过供品消失一事,且消失的东西相当之乱,刘家兄弟已经放弃了思考这其中的规律。然而,他俩是心大,可这事儿却如同一根刺一般,牢牢的卡在王妃心中。   王妃就想搞清楚,供品消失之谜。   最开始,她以为只有钱才会消失,像她的三万两银票和后来的碎银子等。当然,这个钱不包括纸钱纸元宝之类的阴间货币。   可谁能想到呢?猪油罐子也消失了。   再后来,老太太陆陆续续的要了不少东西,有一些是消失了,另外一些却是屹立不倒。   王妃是个有强迫症的好奇宝宝,她就跟这事儿较上劲儿了。之后,她也不让刘二太太插手了,也跟她儿媳妇世子妃别劲儿了,正好府里要守孝,她连各家宴请都不用去,有的是时间琢磨清楚这里头的规律。   然而,老太太要的东西太杂了,尤其这里头有很多重复的东西。她就搞不清楚,为什么猪油会消失,但一大块的猪肉就不消失呢?整个儿的羊腿消失了,但一整只肥鸡却供了一天还不消失,甚至在供桌上拉了一泡屎。   就很烦。   但还是想知道。   可惜,这么久过去了,她依旧不曾看透供品消失所遵循的规则。   结果就在这天,宫里赏赐下来的御酒,消失了。   王妃:……   这老太太真烦人!   今晚又要睡不着了嘤嘤嘤!   **   甭管永平王府如何,杨冬燕是每天都睡得喷香。至于守岁的事儿,这不是有儿子们在吗?再说了,乡下地头还真就没那么讲究,差不多困了就都回屋去了。   次日是正月初一,照例先去老叔那头晃一圈,之后就可以回家等着别人过来拜年了。   每当这个时候,杨冬燕就特别庆幸她借尸还魂的是个老太太。其实原主真不老,三十多呢,连四十都没有。可仔细想想,假如非常不幸的让她成为了二八少女……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啊!   整个初一都挺顺利的,杨冬燕倒是散出去了不少糖块点子。   别以为小孩子就真的啥都不知道,他们比大人都会看。   哪家有钱,哪家大人手松,还知道大过年的,就算上门讨糖块,对方不给也不会骂他们的。   甚至私底下他们还会互相交流经验,横竖每个孩子都只能往一户人家跑一趟,真要是赖着不走哭闹啥的,都不用那家人说啥,自家老子娘都能动手抽他们。   也是因为糖块的诱惑力太大,窝头又再度的享受到了众人环绕的感觉。   自个儿上门去要,肯定没有拖着窝头一起去效果来得好。尤其杨冬燕也是个精的,看到眼生的娃儿,她就给人抓一把花生。可要是看到隔壁魏大嫂家的小娃儿,她就给人把小兜兜里全装满,还会给镇上卖的那种芝麻糖、红枣糕。   如果是窝头的小伙伴……   甭管是不是塑料友情,自家娃儿的朋友肯定是要受到优待的。   窝头高兴坏了,除了跟小伙伴一起满村跑着要吃的外,他还好生显摆了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去私塾念书的事情。   他的语气太嘚瑟,脸上满是憧憬和向往的神色,把那些涉世未深的乡下娃儿唬得一愣一愣的。   礁磬村这边,普遍还都处于温饱线上的,也就是糊口没问题,但想攒钱做其他事儿就难了。也因此,整个礁磬村竟是没一个人念过书。   倒是隔壁南田村,一则相对富裕一些,二则私塾就在村里头,那些有远见的家长,还是会咬咬牙送孩子去念书,当然一般一户人家只能供一个孩子。   听说窝头要去念书了,以后就是能读能写的读书人了,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像萝卜和土豆还好,他俩早先就已经听窝头提过了,倒是没太大的感觉。其实还是因为他俩心大,心不大的也不会在其他小伙伴都不跟窝头玩了,他俩还眼巴巴的凑上去的。   这俩是没啥反应,其他小伙伴有啊!   仗着是在正月里头,这帮小娃子想着父母长辈常说的“大过年的”……顿时,心中充满了勇气,毅然向父母提出要去读书的愿望。   于是就轮到当爹娘的傻眼了。   也谈不上有多生气,就是感觉特别摸不着头脑。想想自家娃儿,早先还在闹着要吃要喝要铜板去买麦芽糖,怎么才半天工夫,就变成了要去私塾念书呢?   “啥玩意儿?念书?”   “嗯,窝头说的,念书可好了,去上私塾可有意思了,他还说只有最聪明的娃儿才能去私塾念书!”   窝头反反复复的嘚瑟了好多遍,还是那种来个新人就重新炫耀一遍的,听得多了,好些娃儿都能把他的话给背下来了。   等老子娘一发问,他们挺起胸膛,神情傲然的将窝头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同时,他们还觉得自己也很聪明,一点儿也不比窝头差。   “这啥乱糟糟的?行了,去打雪仗,不然回头让你哥给你堆个雪人!”   小娃儿们觉得他们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谁要打雪仗啊!谁稀罕堆雪人啊!他们要念书!   ……   杨冬燕咋都没想到,她孙子会这么能耐。   真不愧是她孙子,是个干大事的!   “……你真要把窝头送去念书?”隔壁魏大嫂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冬燕,有心想说什么吧,可就算家里从没出过读书人,她也不能说读书不好。   就跟先前老魏家想要起新屋一样,外人是觉得没那个必要,毕竟他们家的老房子也没到住不了人的地步。可人家执意要起新屋,外人也不能说啥。   同样的,送自家娃儿去念书也是这么个意思,是没必要,大可不必,可人家就是要去,你还能咋地?   别人也就在心里嘀咕两句,魏大嫂则是一个没忍住,就跑来跟杨冬燕叨叨。   杨冬燕浑不在意:“对呀,这不是家里还剩下一些钱,就索性送窝头去念书。南田村离咱们村也不远,又是我娘家,我叮嘱了二牛和他媳妇,明个儿回门时也提一嘴,没指望他们帮着照顾,可真要有啥事儿了,都是亲戚也会帮衬一把的。”   这一带多数人家还是没有午饭的概念,因此倒是没必要让窝头特地跑去杨家吃一顿。   真要是担心中途肚子饿,也可以带上一些吃食。像煮鸡蛋、土豆饼、红枣糕之类的,放个半天坏不了,也不会变味道。   魏大嫂欲言又止的看着杨冬燕,半晌才叹气般的道:“认识你那么多年,我还真是头一次知道你志气高。”   “啥玩意儿?”送孙子去念书就是志气高?   好在杨冬燕也不傻,略一琢磨还是弄懂了魏大嫂的言下之意,顿时没了好气:“就送孩子去私塾里学个认字,省得那娃儿跟他爹他二叔一样都是睁眼瞎!再说了,村学又不贵的,又不买书又不买笔墨纸砚,一年的束脩也才二百文钱!”   二百文钱,说便宜也便宜,说贵也贵了。   说它便宜吧,村学的先生也就带了十来个孩子,一年下来撑死了赚个三贯钱。是能养家糊口,但平常还是需要他婆娘下地劳作,就算不种粮食,也得种些蔬果,院子里也养鸡,不然日子还是没法过。   说贵吧,这一带最便宜的粗粮,只要十文钱就能买一斗,当然没去壳的,吃起来也是分外得拉嗓子。可那也是粮食啊,二百文钱,不得买个二十斗?灾荒年间,那是能救不少人命的。   再说魏大嫂家,二百文钱其实是出得起的,就算每年出二百文钱,也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孩子那么多,让谁让谁不去呢?如果都是自家儿子,那是无妨,当爹娘的可以选最聪明的那个去,或者选最小的。可问题就在于,魏大嫂家是四个儿子,前头仨都生了好几个儿女,不提姑娘家,再撇开已经长大了的几个,剩下适龄的也有仨。   萝卜和土豆,跟窝头是一年生的,还有个小了一岁的叫大头菜,都是男娃子。   关键是,这仨还分属于三房。   魏大嫂刚被杨冬燕说得心动了,随后就摇头了:“罢了,能把他们都拉扯大,再娶上媳妇就成了,还折腾啥呢?”   “读书好,不做睁眼瞎是一回事儿,回头要买地置业,不得签那个红印子的契书?每回都得找中人帮着看,多给一笔中人钱不说,万一人家蒙你呢?”   杨冬燕是真觉得读书识字是个好事儿,要不是这样,她上辈子也不会逼着次子上进。   仔细想想,她次子都投胎到了郡王府,就算没办法袭爵,那也照样能一生荣华富贵。可她觉得不行,没有爵位就必须有官职,与其萌祖荫不如自己打拼,硬是逼着次子上进,成为勋贵圈子里少有的通过科举入仕的人。   换成窝头,杨冬燕依然是这么想的。   如果说她次子无论学成啥样儿都能过得好,那么窝头就必须上进了。家里其他人都以为她那些话是用来糊弄窝头的,却不知眼下这些话才是真的糊弄人的。   既然要读书,就要读得好。村学启蒙后,就直接去县学,随后就要考秀才,考出后去府学,再接下来……   啥认识几个字就好?她家窝头,那是要考状元的!   就是状元!   她上辈子的次子到最后也没考上状元,都没能上头榜,只得了个二榜进士。后来的游街也没他的份,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状元、榜眼、探花骑马游街。   遗憾啊!   就希望这辈子窝头能弥补她上辈子的遗憾。   不过,面对魏大嫂就是另外一番话了。   “大嫂你也别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是只给娃儿吃穿,把他们养大娶媳妇生娃儿,那以后呢?一代代的都得在地里刨食?”   杨冬燕掰着手指头给魏大嫂算账:“只要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就算当不上大官,也能开个村学赚点儿束脩,再也不用看天吃饭。不开村学也还能去镇上摆摊给人写信读信,糊口肯定是没问题的。对了,大牛二牛还跟我说呢,县城里的酒楼饭馆啥的,都在招账房先生……”   读书当然不是唯一的出路。   可一旦读了书,你就会发现眼前的出路有千万条。   魏大嫂长叹一口气,说要回去好好想想。   杨冬燕没再劝,在送走了魏大嫂之后,她开始收拾明个儿要给俩儿媳妇带回门的东西。   她觉得做人应该实诚一点儿,别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去糊弄亲家。   因此,每人拎一块肉、半篮子鸡蛋、一包糕饼,齐活了。   不过也并非完全公平的。   次日,方氏因为娘家就在村子里,她要洗好碗筷收拾好一切再出门。而二牛和小杨氏则是速度极快的吃了早饭,拿上东西抱上猪崽就要走。   方氏看了看杨冬燕给她俩准备的回门礼,其他都差不多,鸡蛋和糕饼几乎是一样的,可那块肉……   “娘,为啥弟妹带回娘家的那块肉有起码五斤重,我这才一斤重?”   这也太他娘的离谱了吧?   区别对待也不是这么个区别法吧?   杨冬燕看了眼方氏,拿手指了指胖若两人的小杨氏:“那是给她带的口粮,要是不带上,我怕她娘家再也不想让她回门了。”   方氏:……   小杨氏:…… 第045章   骚不过骚不过……   方氏果断的端起待洗的碗碟, 一溜儿的跑了。   小杨氏虽慢了一步,但在二牛的催促下,也还是离开了家门, 只是她神情恍惚脚步虚浮,一看就是饱受摧残的模样。   二牛本来是抱着闺女, 让小杨氏提着回门礼的, 毕竟跟那点儿肉蛋糕饼比起来,他家这个胖闺女才是实打实的份量重。可眼见小杨氏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生怕她把鸡蛋给砸了,赶紧劈手夺过东西,同时把胖闺女塞了过去。   “啊?”小杨氏一脸迷茫的跟同样茫然的猪崽对上了眼,随后才看向二牛。   “我这不是怕把摔了回门礼吗?”二牛憨憨的答道。   小杨氏看了眼二牛手上的回门礼,再看看自己怀里的胖闺女,不得不点头承认二牛做得对:“也是,鸡蛋摔了可不得了。”   猪崽:……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好在,一路上没啥事儿, 小杨氏胖归胖, 体力却是相当得好, 毕竟就算对外她是那种又懒又馋的人设,可事实上家里的事情她还是得做的。她不做谁来做?方氏很忙的, 难不成还能指望杨冬燕?   一路顺畅的回到了久违的南田村, 小杨氏总算从婆婆的打击中缓过来了,还有心情跟二牛说村里的事儿。   “那头就是村学了, 先生是个老秀才。我记得他刚考上秀才那年,家里还摆了席,我哥带着我去要了不少花生和五香豆。后来啊,我们都长大了, 我哥娶了媳妇,我也嫁出去了……秀才还是秀才。”   就很苦。   光是听着小杨氏那解释,就透着一股子浓郁的心酸。   本以为,考上秀才就是开启了辉煌人生,结果才发现那就是他人生的巅峰,最高光的时刻。   二牛寻思了一下:“那他能教好窝头?”   “能吧?”小杨氏也不是很肯定,可她很清楚这十里八乡的,也就是他们南田村有个村学,窝头想要念书,就只能来这边。   不然去镇上吗?那头路途更远,压根就不可能天天回家。   要是让他住在镇上,就这么小点儿的人,不得家里跟个人过去照顾?那谁去呢?大牛二牛要出门发财,唯一的人选肯定是窝头的亲娘方氏了。   那要是方氏去了镇上,家里这么一大堆的活儿,还有个难搞的祖宗不得都留给她来伺候了?   一想到这里,小杨氏飞快的改口:“吕秀才很能耐的!他二十五岁就考上了秀才,那叫什么……才俊!”   讲道理,在乡间地头,二十五岁能考上秀才的,还真就当得起这一声才俊。问题就是,这位才俊如今已经四十岁了。   好在,老杨家就在眼前了,二牛没跟小杨氏争辩这个,主要是……   窝头念书一事是他老娘定下来的,其他人反对也没用的。   这般想着,二牛就跟他媳妇一起走进了杨家院门。   杨家离村口很近,自家人虽然不多,却胜在族亲极多。事实上,跟老魏家这样多年以前逃荒过来的不同,杨家真就是祖祖辈辈好几百年都生活在这里的。   二牛一进院子,就看到堂屋里坐着不少人,边烤着火嗑瓜子花生边闲聊着。   虽说正月初二是嫁出去的闺女回门的日子,可事实上也就是刚嫁出去的且婆家离娘家比较近的,才会每年回门。   像杨冬燕这种,自打她爹娘过世后,她就不往娘家来了,之前也很少过来。还有就是这大冬天的,赶路也不容易,但凡离得略远一些的,都是好多年才回来一趟的,还不一定会赶在正月初二这一日。   也因此,好些亲戚知晓自家姑娘不回来,就索性聚在了杨家长房这边,等着看传闻中作天作地的小杨氏。   结果,打眼一看,先瞧见了二牛。   二牛提着一大块猪肉,乡下人眼光毒辣,哪怕不上手都能看出来那块肉起码有五斤重,只多不少。再看二牛另一只手拎着的篮子,里头的鸡蛋装得满满当当的,上头还搁了一块糕饼,看那包装就知道还不是赶场子买的,肯定是特地去镇上店铺里买的。   哎哟,看来老魏家真的发财了!   “二牛啊……”小杨氏她爹刚想跟女婿打招呼,然而才唤了个名儿,声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小杨氏紧跟在二牛伸手,抱着胖闺女,神色娇羞的走进了杨家院子。   她爹:……   她哥嫂:……   她家亲戚:……   要怎么形容那一刻的视觉冲击呢?   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小杨氏也不是某一天突然膨胀的。   礁磬村的人好歹是看着小杨氏长胖的,从怀孕之后,一点点的长胖的。虽说在生之前有段日子她没出过门,但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后,她却是经常出来的。尤其后来,她几乎天天去河边戳猪崽的屎尿布,而去河边是要出村子的,老魏家又住在村尾,几乎就是横穿了整个村子,一路上能碰到好些个人。   也因此,胖归胖,礁磬村的人到如今却也是习以为常了。   可南田村不是啊!   算下来,小杨氏都多久没回娘家了?她亲娘倒是在她生完孩子以后,曾去探望过她两次,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要知道,猪崽都十个月大了,按照虚岁来算,刚过完年的猪崽都是个两岁的大猪猪了。   两岁啊!都可以出栏了……   也因此,在杨家众人的印象中,小杨氏还是原先那个样子。其实她爹她哥嫂还好一点儿,毕竟在最初大牛二牛“发财”回来时,他们是去老魏家吃过酒的,当时小杨氏就已经不是未出阁时那瘦巴巴的样子了,但比如今还是要苗条很多的。   最惨的是杨家那些亲戚……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力,让他们齐刷刷的呆若木鸡。   关键时刻,小杨氏她娘从灶屋出来了,一看闺女:“我的娘呀……”   “娘!”小杨氏嗔怪的瞪了她娘一眼,随后低头哄闺女,“猪崽猪崽!你看那儿,她是你外祖母,你喊姥。”   猪崽迷迷瞪瞪的看过去,这一路走来,都把她给走困了:“啊!”   这已经很给面子了,起码人家叫唤了一声。   小杨氏非常满意,她娘非常绝望。   胖是服气,这个确实是对的,尤其在一群面黄肌瘦的穷苦老百姓跟前,胖成球还真就不是一般般的有福气。   然而……   “闺女啊,你咋胖成这样了?”小杨氏她娘也没想到啊,她是见过坐月子期间的闺女不假,可她以为等出了月子,闺女肯定是要瘦下来的。   能不瘦吗?   带孩子多累啊,刚出生的婴儿最是容易在夜里哭闹。这孩子一哭闹,当爹的兴许还能鼾声如雷,当娘的不得下来喂奶哄孩子换屎尿布吗?一晚上起个三五次的,还能舒坦?夜里没睡好,白日里还要干活,不出两月一准儿能瘦下来。   之后也不用担心,因为小杨氏是春日里生的娃,等到夏天了,天气那么热,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瘦吗?再到秋收时节,男人女人一起下地抢收……   妥妥的,必须瘦下来。   可再看眼前的小杨氏,她娘的内心涌起了一阵无力感。   无力且绝望。   偏有那眼神不是很好的亲戚凑了过来:“啥猪崽?你抱着这是啥?你抱了个猪崽回娘家啊?”   “二奶奶!这是我闺女!”小杨氏气哦,忙走上前把猪崽往老人跟前凑,“看清楚了,我闺女!”   “这闺女好,养得可真是好,瞧瞧,一摸一手肉,吃啥长大的?”   “那可不,我家猪崽吃得可好了,每天炖两个蛋,还有小米粥、芝麻糊、地瓜土豆糊糊啥的,肉粥也喝,她喜欢的就是猪蹄花生汤了。”   猪蹄花生汤啊,本来是用来下奶的,结果小杨氏也是欠的,喂了猪崽一口后,猪崽吃得特别起劲,都不要喝奶了。   反正吧,别家孩子断奶是哭天抢地的,唯独猪崽断奶那叫一个容易,反正她不挑食,不给喂奶就吃别的。而且吃啥都喷香,真的完全没有愧对她的名字。   小杨氏她娘这会儿也走了过来,她还是带着一脸的不敢置信。   闺女啊,这才大半年没见的闺女哟,那简直就跟人家地主婆娘一样,一身的肉,绝了。   最可怕的是,外孙女也是一身的肉,肥嘟嘟的,母女俩长得超级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你闺女叫猪崽啊?我咋记得好像不是这个名儿?”   “哦,最早我姑给她起了个名儿,叫福姐儿。可后来,也不知道咋地,大家都叫混了,喊她猪崽,还说小名叫猪崽,大名叫喂猪,就挺好……”   还挺好?好个屁!   小杨氏她娘就很想哭,她是没有别的闺女了,可她有孙女啊!唯一庆幸的是,她孙女还小……   其实也没啥好庆幸的,她孙女比猪崽大不了几岁,真等到要说亲的时候,猪崽肯定也大了,到时候只怕更糟。   就在小杨氏她娘悲愤欲绝的时候,二牛把手里的回门礼交给了丈母娘。   看到如此丰厚的回门礼,小杨氏她娘总算心里好受了一点儿,还下意识的客气了一番:“这咋好意思呢?”   “没啥不好意思的,这是我姑特地让我带来的口粮。娘你都给煮了啊,记得晚饭提前吃,不吃饱我咋有力气走回去呢?你看二牛也背不动我。”   小杨氏她娘:……   连番打击,生无可恋。   更气人的事情还在后面,小杨氏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夸张,她说那是她的口粮,还真就是!   按理说,出嫁的闺女回门来,那必然是要好生置办一桌的。亲戚朋友倒是不会过来吃,可自家人总是要吃的吧?   等好不容易一桌子好菜上了桌,小杨氏略略一瞥,就发现多半菜里都没放油,没滋没味的,这叫她咋下筷子?好在,她娘听了她的话,把五斤多肉的都炖了。   猪肉炖土豆,盛了巨大的一盆。   小杨氏瞄准目标,快狠准的挟了一筷子,而且她挟肉的方式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是横着挟过去的,一筷子就能挟三四块肉。碰到大肥肉了,她直接一筷子戳上去,就跟人家串糖葫芦似的,一下子就能串好几块。   她挟起来都不用放到碗里,直接往嘴里送,一口一块肉,牙口别提有多好了。   杨家众人:……   小杨氏她娘还特地小心翼翼的看了二牛一眼,见二牛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小杨氏已经吃下了十几块肉。   “咳咳,二牛啊,今年收成咋样啊?”小杨氏她爹这是属于没话找话,可总不能真就所有人一声不吭的看着小杨氏猛吃吧?   二牛不疑有他,顺势答道:“挺好的。”   “回头还要出门不?”   “我娘说春耕以后再走。”   “也好,庄稼人最重要的还是地里的收成。对了,你家有钱了咋不置办两亩地呢?”   “不知道,娘没说。”   跟二牛说话就很心累,谁家二十岁的儿郎,还整天我娘说我娘说的。不过杨家人稍稍要好一些,谁让二牛口中的娘,也是自家人呢。   好在,二牛吃了半饱后,突然想起了他娘叮嘱过的事儿,忙道:“我娘说她记得大舅你的话!”   “啥话?”小杨氏她爹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我们全家都会对她好的,会好好待她的,不会欺负她的。”二牛很努力的回想着,反正大概就是这么几句,哦,还有一句,“我娘会把她当亲闺女疼的!”   杨家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眼下的情况看来,哪怕他们没看到老魏家的日常,光看小杨氏那一身的肥肉,也知道她在老魏家过得很好。最起码,肯定是吃得很好的!   本来,正常的回门流程是这样的。   先来个母女相拥,诉说离别之情,再跟父母长辈兄弟姐妹来个促膝长谈,最后是晚饭提前上来,大家边吃边聊。聊的肯定也是自家姑娘在婆家过得是啥日子,如果女婿一起来了,就由当爹的或者当哥的跟他好好说说,让对自家姑娘好一点儿……   正常是这样的,可小杨氏她正常吗?   杨家人完全不想询问她在婆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爹娘啊,你们放心好了,我姑对我好着呢!”小杨氏听到二牛的话,这才想起来她婆婆那里外两张面孔的德行。   对哦,她婆婆是要当好人的,所以她必须给面子说好话。   其实也挺好的,除了总是动不动就开口骂她,对她从头到尾一通数落,嫌弃她吃得太多吃得太胖……咳咳,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   小杨氏她娘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的亲闺女,仿佛完全没听到女儿女婿的话一般,只冷冷的问:“你在婆家干啥活?”   换个人来就能从语气表情里看出端倪来了,可小杨氏她能吗?   她不能。   因此她只猛的抬头看向她娘,忍不住控诉道:“搓屎尿布!我姑啊,她天天都让我搓屎尿布!唉,别提了,每天都要搓,一天要搓好几次,那叫一个累哦!”   呵呵。   没人同情她。   想也知道那所谓的屎尿布肯定是猪崽的,你亲闺女的屎尿布你不搓谁搓?   “还有呢?除了搓屎尿布外,你还干了啥活儿?”   小杨氏本来是想展开了好好跟她娘细说屎尿布的种种,结果被冷不丁的打断了,一时间就没缓过来,只下意识的道:“还有啥?就搓……哦,还有洗衣服,我的衣服,还有二牛的衣服!都要我来洗!”   那不然你打算让谁洗呢?   小杨氏她娘不想再问了,她琢磨着,等过阵子抽空去一趟老魏家。这啥闺女啊!那么懒!她要好好教导一下小姑子,以长嫂的身份教育小姑子,不能再这么惯着你儿媳妇了!   说干就干。   这天略晚一些时候,小杨氏和二牛带着猪崽离开了南田村。   等他们一走,杨家就开了个家庭会议。   最终决定,由小杨氏她娘跑一趟礁磬村,跟杨冬燕好好聊聊这个儿媳妇的教育问题。   “你去跟燕子说,跟她仔细的分说清楚了。儿媳妇哪有这么当的,让她搓点儿屎尿布就叫苦连天了?还洗衣裳,咋地,她还打算让燕子帮她洗衣裳?有这样的嘛!一定跟她说清楚了!”   “嗯,老头子你放心,我都记下了,肯定会跟燕子好好说的。燕子呀,她啥都好,就是脾气太软和了,当婆婆的怎么能被儿媳妇骑到头上去呢?太不像话了!”   “就是!万一人家以为咱们老杨家都是这么教闺女,那咱们家的闺女还嫁得出去吗?”   是啊,这才是重点。   他们长房的小孙女倒是还小,比窝头还小一点呢,可其他几房呢?   然而,已经太迟了。   别看礁磬村跟南田村实际上是离得不算远的,可庄稼人忙啊,就算是农闲时分,那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到处乱窜。以至于在这之前,就算大家都知道礁磬村有户人家发财了,还正好是杨家姑侄嫁过去的那一家,可听说归听说,跟亲眼见到是不一样的。   随着小杨氏的惊艳亮相……   她的堂妹们集体宣告凉凉。   娘呀,杨家的姑娘太吓人了,能吃不说,关键还懒。仔细想想,小杨氏以前也还行,最多就是娇气一点儿,谁知道她嫁了人之后就变本加厉了。   这说明了啥?   说明就算看起来不差的也不能要!   谁知道她嫁人以后会变成啥样儿呢?   再想想,小杨氏还是杨冬燕特地上门求娶的,在亲哥嫂面前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说保证会好好待她的……   是挺好的,就是太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娶的不是媳妇,而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杨家姑娘们集体哭晕在闺房里。   倒是其他人家开始打听起老魏家的情况,问还缺不缺媳妇。还有人托到了小杨氏她娘那儿,让帮着问问看。   小杨氏她娘问了吗?   当然是问了的,顺便的嘛,再说这种事情何乐而不为呢?没成也无妨,她又没给保证的,成了人家还要拿果子糕饼谢她呢。   借着教导杨冬燕的机会,她就顺口提了这事儿,问老魏家还有未娶妻的儿郎不。   有啊,咋没有呢?这不隔壁家就有一个吗?   杨冬燕冲着隔壁嗷了一嗓子,不多会儿魏大嫂就过来了。   其实,魏大嫂已经听了好一会儿的壁角了。也不是她故意想偷听啥,而是小杨氏她娘那嗓门太大了,人还不是坐在堂屋里说的,根本就是待在灶屋里大声逼逼的。   灶屋啊,那跟隔壁只有一墙之隔,你说得那么大声,也别怪人家听到了。   就因为听到了不少话,魏大嫂过来时,是忍不住满脸尴尬。   小杨氏她娘啊,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杨冬燕她娘家大嫂。而今个儿,人家彻底忘了自己还生过一个闺女,完全是以娘家长嫂的身份过来给杨冬燕说教的。   说教以及传授收拾儿媳妇的方法。   “大嫂大嫂!”杨冬燕一看到魏大嫂就高兴的冲她招手,“你来你来,你跟我嫂子一定很能聊得来。”   简直莫名其妙!   谁让你们教怎么收拾儿媳妇了?老娘收拾儿媳妇的时候,你俩还在给人当儿媳妇呢!   “你俩慢慢聊,不然去堂屋聊,我给你们炖糖水,走走,赶紧走!”   把那俩碍眼的都轰到了堂屋里,杨冬燕还抽空去了一趟自己那屋,把正在睡觉的猪崽,连人带摇篮的送到堂屋里,让那俩看着,这才回到了灶屋,继续炖糖水。   如果是夏天的灶屋,那就跟受酷刑无异,可若是冬日里的灶屋,那就很舒坦了。   杨冬燕不光炖了一锅糖水,还烤了俩大番薯,又将橱柜里的糕饼拿出来装了一盘子,慢吞吞的消磨了好多时间,这才往堂屋去了。   边走边琢磨着,她这可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想当年她就算入宫见太后,都不曾给太后炖糖水端点心。   想到这里,杨冬燕看向俩嫂子的目光就充满了自豪。   这俩真的是太有福气了,居然能享受到太后娘娘都不曾享受到的福气。   “你墨迹个啥呢?炖个糖水摆个点心,就能磨叽个两刻钟?难怪猪崽她娘干活慢吞吞的……”魏大嫂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多有福气,反而毫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   杨大嫂何尝不是呢?不过她又不能说杨冬燕的不对,只能将话题强行扯到亲闺女头上。   “猪崽娘呢?她不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做事,跑哪儿去了?哦,是去河边搓屎尿布了吧?”   杨冬燕忍着气将糖水和点心搁在饭桌上,她还要保持人设不崩,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去镇上了,他们都去镇上玩了,家里就我和猪崽。”   “啥玩意儿?”俩嫂子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就是去镇上啊!这不是过两天就是元宵节了吗?好像是说镇上搞了什么庙会?是吧?就是有热闹可看,大牛二牛就带着他们的媳妇去花钱了。”   “还要花钱?”   “不花钱出门干啥?再说了,还有窝头呢,不得买点儿好吃的哄他?”   俩嫂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荒谬”的神色。   “对了,你俩说得咋样了?”杨冬燕问的是说亲一事,魏大嫂为了她小儿子的亲事已经烦恼了两年了。   两年前是想着,就算年岁还不大,也可以先定亲。到了如今却还是恨不得直接跳过定亲,立马成亲才好。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依着惯例,哪怕一切顺利的话,那最多也就是赶在春耕之前定亲,成亲肯定来不及了,保不准也挪到秋收之后也有可能。   可即便这样,魏大嫂也乐意啊,她都快愁死了。   “老姐姐,我也不瞒你,我家这情况吧,就是前头仨儿子都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我大孙子二孙子也都十四五了。这不,我想给我小儿子先说一门好亲事,他们的心思却在自家儿子身上。唉,也不是说他们不对,可那是亲叔啊,不得叔叔先娶媳妇,再给侄儿娶媳妇?”   道理是对的,可也得叔叔娶完媳妇,还有钱给侄儿娶媳妇啊!   那要是只能给一个娶媳妇,还不如都打光棍呢!   杨大嫂也不傻,略一思量就明白了这里头的事儿。她想了想,安慰道:“实在要是不成,就分家单过好了。到时候让你儿子每年交钱交粮,日子一样能过得下去。”   这话也对,像老魏家当初就是两位老人做主先分家的,也是担心老俩口突然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俩儿子为了家产闹个不休,不如索性分家了事。   可问题在于,杨冬燕的公婆成亲比较晚,生孩子更晚,且头胎还是个闺女。等于说,到杨冬燕嫁过来之后,二老的年岁已经不小了,这跟魏大嫂家的情况有不符。   魏大嫂觉得自己起码还能再活个二十年,所以才不愿意早早的分家。   不过真要是没法子,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俩人聊着聊着,就决定去隔壁看看,亲眼瞧一下魏大嫂的幺儿,也好回去帮着说说好话。   杨冬燕目送这俩祖宗离开。   她上辈子真没少干保媒拉纤的事情,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确切的说,是别人没少借着她的名头,搞各种宴请聚会。春日赏花、夏日游船、秋日赏月、冬日赏雪……再有她的寿辰宴,反正不管是啥特殊日子,最后都能变成大型的相亲会。   就很烦,烦透了。   所以她这辈子才不要再当红娘呢!   这个时候,杨冬燕还不知道,她即将成为十里八乡最热门最抢手的俊俏小郎君的……奶。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原因很简单,窝头开学了。   第一次上学堂,仪式感还是必须要有的。杨冬燕提前就吩咐过方氏了,让她去找镇上的裁缝铺,给窝头量体裁衣,做了两身新衣裳。衣裳有了,鞋袜肯定也得是新的,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去裁缝铺浪费钱了,方氏自个儿就会做的,年前就完工了。   再就是,需要一个书奁。   尽管村学的先生说了,一开始没必要准备笔墨纸砚,可杨冬燕还是认为,你可以不用,但你不能没有。   方氏是不敢跟杨冬燕较劲儿的,那就买呗,笔墨纸砚又不是吃食,放一阵子也不会坏的,包括盛放文房四宝的书奁也一并买了。   还真别说,这就挺像样儿了。   像个小小读书郎。   杨冬燕满意了,窝头则是分外高兴,书奁什么的他倒是没拿出去显摆,却不妨碍他穿着新衣裳跑去隔壁找小伙伴了。他还告诉小伙伴,他就要上学去了,新衣服是特地为上学准备的。   嘚瑟完毕,次日他就由大牛背着去学堂了。   两个村子距离是不远,可眼下毕竟是冬日里,路滑又难走,横竖大牛要到春耕结束后才出门,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杨冬燕毫不犹豫的给大牛加了任务。   这么做除了考虑到安全之外,也是为了防备窝头翘课逃学。   真不是杨冬燕多虑了,而是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没有哪个孩子是真心喜欢读书的,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一旦逮着机会,孩子们都会勇敢的翘课逃学。   反正她的儿子孙子们都曾经有过逃学的经历。   如果是在永平王府也就罢了,逃也逃不到哪儿去。可窝头是去南田村上学的,万一他中途跑路了呢?上哪儿追去?   提前预防是很有必要的。   杨冬燕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第一天放学的窝头。   在她的预想之中,窝头肯定是蔫巴巴的,毕竟学堂真的跟好玩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万万没想到,窝头格外得兴奋。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隔壁找小伙伴显摆,说自己学会作诗了!   杨冬燕:……我信你个大头鬼。   窝头会啊,他会背两句诗。这还是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会的东西就更多了,萝卜和土豆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和敬佩。   杨冬燕一个没忍住,在第五天时,问他:“念书好玩吗?”   “好玩!好玩!特别好玩!”   看着窝头满脸的笑容,以及满是真诚的语气,杨冬燕不得不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   这孩子莫非也是个傻的?   考虑到时间还太短,杨冬燕还是决定再观望一下。   再说这刚入学的孩子,其实是不教导识字写字的,一般只是让背书,背的也是声韵启蒙之类的书籍,属于浅显易懂,并不用太费神的。   看看吧,看看这孩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还没等杨冬燕看出个所以然来,她就遭到了围追堵截。   南田村的一位大娘来找她了,严格来说,两家还是沾亲带故的。不过,杨家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南田村的,几乎跟这十里八乡所有的人家都能沾上亲,这所谓的亲戚关系……   反正对方不说,杨冬燕都不知道。   “大姐你来干啥呢?”听说对方是她拐着弯儿的表姐,杨冬燕也就顺势喊了一声,比起论亲戚关系,她更好奇的是,这人是来干嘛的?   总不能是来借钱的吧?   满心警惕的杨冬燕,在听完了对方的来意之后,将所有的警惕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满脸懵圈。   对方告诉杨冬燕,她家有个小孙女,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可水灵了……以下省略一箩筐的夸奖,打算跟窝头先定个亲。   杨冬燕:……???   “谁?你说谁?大姐你是不是走错了?隔壁我大嫂家有个幺儿,今年十七了,不如你去隔壁问问?”   “我小孙女年方三岁。”   沉默了一下,杨冬燕看到对方一副不给回答就不走的模样,不得不勉强开口道:“你孙女才三岁你就担心她嫁不出去了?”   这就很尴尬了。   等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杨冬燕火急火燎的冲到隔壁:“大嫂!大嫂!大嫂!”   魏大嫂吓得举着菜刀就冲出来了:“干啥?”   “你先冷静一下,把刀放下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于是,杨冬燕将方才那人的来意告诉了魏大嫂,让魏大嫂来帮她分析分析,那人是有毛病还是故意来搞她的。   魏大嫂长叹一口气:“还能是为啥?不就是你这个傻婆婆的名声已经传遍了这十里八乡吗?你那俩儿子都娶妻了,人家肯定得把主意打到你孙子头上。正好,窝头又是你的大孙子,还是你大儿子生的……”   “那叫长房长孙……行行,大嫂您接着往下说。”   “反正将来甭管是分家还是不分家,你总归是跟着大儿子的,那嫁给窝头多好呢?摊上你这么个奶婆婆,多享福呢?”   道理还算是说得通,但杨冬燕自己知道自家的事儿啊!   她对孙媳妇肯定是好的,只听说过婆媳矛盾,没听说过谁家当奶奶的还会去为难孙媳妇的。可问题是,她还有儿媳妇啊!   想想上辈子,她对世子妃就是掏心掏肺的,可王妃呢?她折腾王妃,王妃也会对世子妃立规矩,这不还是一样逃不脱吗?   “你确定摊上像方氏这么个婆婆……还能是个好事儿?”   是不是好事儿,魏大嫂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为了小儿子的亲事操碎了心,上回好不容易来了个有意向的,结果后来就没动静了。再看杨冬燕……   “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个?我小儿子还没着落呢!”   “也是,想要的没有,不想要的偏就强塞过来。三岁就担心嫁不出去了,这还能有好的?我家猪崽啊!”   杨冬燕说着说着就可疑的沉默了下来。   她在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趁着猪崽还没长大,先帮她绑定一个夫婿。不然只怕等她长大了,真有可能砸手里嫁不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孙砸,你喜欢念书不?   窝头:喜欢!   杨冬燕:你真变态→_→ 第046章   杨冬燕忧心忡忡。   老魏家的人虽然天生都是缺心眼, 可也不至于瞎到这个地步。眼看杨冬燕一整天都唉声叹气的,吃饭叹气喝茶叹气,哪怕是从堂屋走到自己那屋也仍然在不停的叹气。   唉……   瞎子都看出来她有心事儿了。   作为老魏家的智商担当, 方氏果断的将手头上的家务活儿尽数交给了小杨氏,无视小杨氏控诉的眼神, 径直走到了杨冬燕跟前, 大声唤道:“娘!”   换做平日里,在家里没有外人的前提下,杨冬燕铁定是张嘴就骂的。可眼下,她却只是幽幽的抬起头看了方氏一眼,随后又再度长叹了一口气。   方氏就觉得吧,可能她婆婆真的遇到难事儿了。   思量了一下,方氏劝道:“娘可是碰上不顺心的事儿了?不然我帮你去喊大伯娘过来,你俩聊聊?”   “你大伯娘为了她家小子的亲事,都快把头给挠秃了。别折腾她了,人家也怪不容易的。”杨冬燕叹息着说道。   方氏就很不能理解, 她早就想说了, 就她这个婆婆啊, 脾气好的时候就特别好,也格外得善解人意, 发自内心的为别人考虑。   ——前提是别人。   正常人是对家里人春风拂面, 对外头人寒风凛冽。搁在她婆婆身上,整个儿就是反的, 说没病都没人信。   “那就不找大伯娘。”方氏果断的改口建议道,“不然明个儿一大早,娘送窝头去南田村吧。”   听到这话,杨冬燕的叹息声都戛然而止了。   “你什么毛病?老娘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 你还让老娘明个儿起得大早,冒着寒风走大老远的路去南田村?你心疼你男人,你就不能心疼你婆婆?”   方氏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杨冬燕,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起码还知道骂人,那就说明没病入膏肓。   “娘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心里闷得慌吗?索性回娘家走走呗。眼下是出了年关,可这不是还在正月里吗?把窝头送到学堂里,你再去老杨家看看娘家人,这心里不就好受多了?”   说这话时,方氏只差没跪地喊冤了,她是真的出于好心,才不是心疼男人不心疼婆婆。   心说就礁磬村和南田村这点儿路,她心疼个屁啊!上山拾柴禾比这累多了!   然而,杨冬燕拒绝接受方氏的好意。   别个当媳妇的,在婆家受了委屈,跑到娘家诉苦那是常态。可她又不是!素来只有她给别人委屈受的,断没有别人让她受委屈的。   再一个,南田村的老杨家啊!   那是原主的娘家,又不是她的。别看她是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可一则很多细枝末节都模糊了,二则她对杨家人可没什么感觉。真要回了娘家,保不准就是给一群不认识的人当稀罕玩意儿围观。   “那娘你就直说,你到底在愁啥啊?”   莫说方氏了,就连干活干到一半,想偷懒又不知道该咋顺理成章偷懒的小杨氏都忍不住凑过来了:“对呀,姑你到底咋了,你跟咱们说啊!”   “你活儿干完了?”方氏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   小杨氏就很委屈:“嫂子你要再欺负我,我就回娘家跟我爹娘哥嫂诉苦去!”   “去啊,明个儿你送窝头去学堂,顺便在你娘家待一天,晚间把窝头给我带回来就成。”方氏顿了顿,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记得装上口粮,别叫人家说咱们老魏家的把人口粮给吃光了。”   “姑!你看她尽欺负我!”小杨氏拧着肥硕的腰肢,气呼呼的冲着杨冬燕撒娇。   杨冬燕满脸绝望。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她娘家大嫂兼亲家母的想法,确实非常绝望。   “你们不是问我在愁啥吗?我呀,我就犯愁猪崽以后咋嫁得出去呢?”杨冬燕的目光落在了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拿着一根烤玉米棒棒猛啃的猪崽。   快满一周岁的猪崽显然啃不动玉米棒,但是不要紧,她耐心非常之好,就这么磨磨唧唧的磨着,基本上能从早上啃到晚上。没啃完也不要紧,可以丢到隔壁猪圈里,让真正的猪继续啃。   方氏和小杨氏顺着杨冬燕的目光,齐齐的看向猪崽,随后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杨冬燕又叹了一口气:“咋办呢?猪崽要是嫁不出去该咋办呢?”   要咋说呢?   就挺荒谬的。   这年头有那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还能有嫁不出去的大闺女?再说了,猪崽哪怕虚岁也才两岁,你这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瞎操心吧?   妯娌俩对视一眼,很快就决定不搭理这傻婆婆,由着她继续叹气去。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杨冬燕之所以这么犯愁,那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上辈子的她,可以说是儿孙满堂。尽管她亲生的就俩儿子,可架不住还有庶出的子女。当然,庶女肯定是早早的嫁了,可再往下一辈,也就是到了孙辈的时候,嫡庶孙子、孙女真当是一箩筐。   可事实上,她亲自抚养的就俩,一是长房长孙,永平王府的世子刘修,二是二房嫡幼子刘侾。   除开这俩,其余的也就是晨昏定省的时候能见一面。这还是小时候,等长大了,各人都要上学,他们起得极早,也因此能碰面的也就只有晚间那会儿了。   要说孙子们没办法,那孙女们呢?   事实上,见得更少。   因为王妃很怕自家闺女跟老太太相处多了,直接导致长大以后嫁不出去。也因此这一点,杨冬燕就更烦这个儿媳妇了,就你事多!就你麻烦!堂堂王府千金,还怕嫁不出去?   不过她也硬气,你不让我带,我还不稀罕帮你带!   ……   王府千金的确不可能嫁不出去,可要是换成普通乡下庄稼人家的小姑娘呢?   就很愁。   所以说,杨冬燕的确是儿媳妇最烦的那种婆婆。我说你这么养着嫁不出去吧,你非说肯定不愁嫁。我说闺女肯定能嫁出去吧,你非闹着说到时候砸手里咋办?   上辈子的王妃还是会搭理她的,就是那种,你说着我听着,但我绝对不会照你的意思去办。   放在这辈子……   等杨冬燕一抬眼,方氏和小杨氏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大院里,就只剩下了猪崽陪着她。   “哎哟,奶的小猪崽啊!你长成这样子,往后可咋嫁得出去哟!……有了!”   有啥了?当然是有主意了。   当天晚间吃饭的时候,杨冬燕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大牛二牛,你俩要努力啊!我看不然也别等春耕以后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们明个儿就出发吧!”   大牛二牛如遭雷劈,刚想要开口说点儿啥,就被杨冬燕打断了。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可不能学你们大伯娘,嘴上说着是一碗水端平,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偏疼幺儿了。说啥幺儿年岁小身子骨弱,所以合该偏疼。那又不是其他人害的,没的牺牲长孙去成全幺儿的!”   长孙的亲事可要比幺儿重要太多太多了!   一个家里,若是长媳、长孙媳没娶好,祸害的不是一房人,而是一大家子人。至于幺儿媳妇,随便娶娶就好了,根本不需要特别出挑的,不折腾不闹事,老老实实甚至窝囊一些都没关系。真要是娶了个方方面面都碾压嫂子们的……   这是嫌家里不够热闹吧?   别家的事儿,杨冬燕也就是点到为止,重点还在于自家。   “眼下,窝头已经开始念书了,虽说我对外头说的是,就图认识俩字,可你们都该明白,咱们老魏家的窝头啊,将来那是要考状元的!”   “启蒙肯定不贵,几百文钱咱们家还不放在眼里。可以后呢?笔墨纸砚要花钱吧?经史子集要花钱吧?还有去考秀才,不得出路费?考举人,还得特地去府城呢!反正这以后的开销是少不了的。”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窝头花多少钱,咱们就得给猪崽攒多少钱,明白了不?”   杨冬燕一脸期待的看着家里人。   讲道理,大家都不是很明白。   不过没关系,考虑到钱都是老太太您上辈子的儿子供给您的,咱不明白也得明白啊!   方氏第一个响应:“娘您说得对!就按着娘说的去办!”   小杨氏也没傻到家,这话明摆着是自家得利,她当然是猛点头:“对对,就这么办。”   这俩都点头答应了,大牛二牛自然无话可说。   也不对,他俩还是有话要说的。   “娘,这跟咱们早点儿离家有啥关系啊?”   就很苦,苦得都没边了。   杨冬燕心说,你们当然得早点儿走,不早走咋能混够时间,这要是没混够时间就发了大财,岂不是惹人怀疑?   其实,除了头一次回来是发了大财,后面最要紧的是稳扎稳打,一年挣他个二三十两银子回来,没几年家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富贵起来了。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起码不能当着窝头的面说。   杨冬燕只笑眯眯的看过去:“窝头啊,乖孙啊,你爹和你二叔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奔波,是为了谁啊?”   “我?”窝头迟疑了一下,想到方才听到的话,他又反手指了指猪崽,“猪妹?”   对是对的,就是这个猪妹是什么鬼?   杨冬燕黑着脸纠正道:“那是猪崽,你妹!”   “对呀,猪崽,我妹……那不就是猪妹?”窝头理直气壮的道。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略一思量,杨冬燕决定夸下孙子:“窝头真棒!咱们家窝头是最聪明的娃儿!”   方氏笑得一脸尴尬,小杨氏就很气愤:“那我回头要是生了个儿子呢?”   窝头以为是学堂里先生提问,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后,答曰:“猪弟。”   小杨氏:……气哭。   杨冬燕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只叮嘱大牛二牛这回出门要搞个不一样的。   “娘啊,娘你明着跟咱哥俩说,要咋不一样的?”   不就是跑出去混日子,混够了就回来?这还能有啥不一样的?每趟跑得地方都不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瞎混有啥意思呢?你们应该混出个名堂来。譬如说,对外讲做行脚商人,那就真的去做!是赚是亏,还不是你俩一句话的事儿?不然回头想法子买一辆牛车,你俩到处跑,要是有人雇佣你们拉货,你们就答应。没人雇你们,你们也可以假装有人雇佣啊!”   这话太委婉,大牛二牛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   杨冬燕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两头牛的脑子,决定还是别明个儿出门了,索性再等两天,她给培训一下。   唉,还是太蠢了。   搁在上辈子,多少沾亲带故的所谓老乡跑到永平王府来打秋风,当时老王爷太忙了,几乎很少留在王府之中,毕竟那会儿哪怕已经建国了,周遭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小冲突。   那会儿,杨冬燕就负责接见各种老亲,她一般会把人分成三种。   并非是按照亲疏远近分的,而是根据品行和能力。   只要是品行可以的,就留下来。若是能力一般的,就安排在庄子上,只是从庄稼人,变成了庄户。还是照样种地过日子,给的赁钱少了不说,背靠着王府,不消担心地痞流氓搞事。能力不错的,就安排在铺子里,从最底层的小伙计当起,看他最后能爬到什么位置上。   品行一般的,就给点儿钱,算是给人家白手起家的资金,随便去外面咋闯荡,真有可能闯出来的,王府可以适时的增加投入,算是吃红利。闯不出来的,那就随意吧,就当是支援老亲了。   最后还有一种,就是咋看咋不行的,完全就是拿捏着所谓的老亲老乡关系,跑来蹭吃蹭喝的。这种就随便打发几个钱,哪儿来的待哪儿去,横竖他们也不敢真的在王府门口闹事。   而大牛二牛哥俩吧,杨冬燕觉得是属于第一种的,品行不错,无奈就是太蠢了。   假如这俩是普通的族亲、老乡,那倒是无所谓了,给些钱或者安排一处庄子就成。   无奈,这是她儿子。   杨冬燕绞尽脑汁的将自己的想法,尽可能直白的给他俩说,当真就是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的说。   谎话是不可能说一辈子的,就好比做买卖,利润可以造假,难不成整个买卖都是假的?   “……我不指望你俩挣钱,哪怕亏钱也要把这个摊子给搭起来,懂了不?”   其实还是不太懂。   大牛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儿,忙问:“窝头不是要考状元吗?那咱们哥俩做买卖,会耽搁他不?”   “你俩要是真能把买卖做大,做得特别大,那种日进斗金,最后能家财万贯的……就能耽搁他。”杨冬燕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俩,“你俩能不?”   大牛二牛低头不语。   商籍真没那么好入,并不是今个儿你拉一车粮食蔬果跑去集市上摆摊,就能立马获得商籍的。   事实上,本朝的商籍是有很多福利的,普通人不得离家百里,商籍者却可以在九州大地闯荡。普通人不得携带大量货物进出城池,商籍者却允许在各地交易大宗货物。   这里的大量、大宗货物,并非是指一牛车,而是至少几个船舱、几十辆马车的交易。   杨冬燕就很放心,她一看大牛二牛就知道这俩不是那种能干大事儿的。   “你俩放心,这回我给你俩一人准备了三十两银子。出门以后,先想法子弄一辆牛车,马车当然也行,不过最好还是牛车吧,不打眼。再从当地买一些你们看着好的货物,运到其他镇子上。亏本也不要紧,慢慢的自然能练出来的。”   大牛认真的寻思了一番,他到底比二牛聪明一些,咬牙道:“嗯,咱哥俩就照娘说的去试试看,争取不亏本!”   杨冬燕:……   那你这个志向还挺大的。   跟窝头考状元都差不多了。   人都要出门了,杨冬燕最终还是没打击他们。主要是这样的,要是摊上特别嘚瑟能显摆的儿孙,那说什么都要狠狠打击。可两头牛已经很惨了,蔫头蔫脑的,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所以真没必要再折腾他俩了。   隔了两日,方氏和小杨氏欢欢喜喜的把人送走了。   真好,下趟回来,家里又能发财了!   可下一秒,她俩就笑不出来了。   “窝头娘,你送窝头去上学。以后这家里的活儿,就交给猪崽娘了。”杨冬燕如是说。   方氏还好,就算一天往南田村跑两趟,也不算特别累。小杨氏就惨了,那么多活儿啊!   “姑啊!娘啊!你这不公平,咋就不是我送窝头去南田村呢?那要这样的话,我还能去娘家坐坐,早上去晚间回,多好呢!”   杨冬燕斜眼看她:“那为啥窝头不是你儿子呢?他要是你儿子,我肯定让你送啊!”   小杨氏卡壳了,抱着肚子想了一会儿:“那我下回生儿子成不?”   “成啊。可你也得先怀上,再生下来,然后等你儿子养到至少五六岁,再送他去学堂。”   傻如小杨氏,都听出来杨冬燕话里的敷衍了。   草草一算,哪怕一切顺利,那起码也得六七年光景啊!   不想,杨冬燕又添了一句:“你还得保证你生的是个聪明娃儿,别一上学没两天,就闹着要回家。”   小杨氏:……没指望了。   有一种苦难叫做,再苦再难也得照着婆婆说的话去做。   更苦的是,外人还不觉得你婆婆有多坏,还十分羡慕你摊上了个绝世好婆婆。   这时候,唯一能安抚小杨氏的,就是美食了。   方氏因为要送窝头的关系,都是天不亮就出门的。本来,她送完窝头就可以回家了,可都出门了,她不得逛逛?又因为南田村比礁磬村更为富裕一些,离南田村不远的地儿,逢三六九都有个小小的草市,卖的东西是不如镇上那么好那么齐,可也有不少好东西。   隔三差五的,方氏就往家里拎一只鹅、半个猪腿儿、半斤花生油啥的,还美其名曰给远方的大伯子老嫂子减轻负担。   她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叫她说对了。   **   王妃都快疯魔了的时候,突然发现老太太又恢复正常了,也不要草纸了,也不要香油了,米面之类的都不要了,只要钱。   甚至连钱都不常要,毕竟每次王府上供少说也有十两碎银,搁在乡下,就算天天吃肉,十两银子也能开销很久了。   眼见老太太又安生下来了,王妃私底下思量了许久,真就给她琢磨出了一个可能性。   “我觉得老太太可能是买丫鬟了。”   王爷:“啥玩意儿?”   “你别学老太太说话!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王妃确实挺认真的,“我认为,就算是阴曹地府,也不至于没地儿买草纸。要不然咋以前就没听人说过,有祖宗托梦说让烧草纸的?各家各户都是烧纸钱的。就算如今改了,阴间也开始用阳间的钱了,那也不至于没地儿买草纸!”   “那王妃你的意思是……”   “肯定有地儿买东西,甭管是草纸还是猪油、蛋肉、米面什么的,绝对都能买到。只是一开始老太太不知道上哪儿买,所以才托梦给王爷您,让您给她上供的。”   这么说也很有道理,王爷差点儿就被说服了:“可你说说,为什么如今又不用买了?老太太终于摸到地儿了?”   “应该是她买了个丫鬟。”   王妃从老太太那惫懒性子开始分析,无比真诚的告诉王爷,就算老太太知道东门口有卖烧饼的,也肯定是让人帮她买。这跟她知不知道哪里有卖没关系,毕竟就算知道走百八十步就能买到东西,那她肯定还是会选择让儿孙上供。   老太太多懒呢,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身子骨恢复了,不再病怏怏的了,那她也肯定还是不爱出门,只窝在家里头,等着人伺候她,最好是把饭菜喂到她嘴里去。   王爷:……   这话简直大不敬!   但就他娘的有道理!   没想到啊,当了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儿子,他竟然还不如他媳妇了解老太太。   “王爷您别就当个故事听完了事,您得记着这个事儿。回头老太太要是再托梦了,跟她好好说一说,劝劝她,不要省这个钱,该买丫鬟就买丫鬟,该买小厮就买小厮,咱们王府不差钱!她堂堂老王妃,跟前咋能没有伺候的人呢?”   王爷认真的记下了,并快狠准的戳穿了王妃的真实想法:“你就是盘算着老太太跟前的人多了,她尽折腾眼前人了,就不会再托梦了,对吧?”   王妃:……   心里知道就行了,咋还说出来呢!!   **   方氏可不知道她无意间的行为,真就造福了远方的大伯子老嫂子,她只兴冲冲的逛着草市,还无师自通的想出了摆摊子的主意来。   琢磨了半拉月,方氏勇敢的向杨冬燕提出了要启动资金。   其实,方氏是有钱的,要不然她也不能买肉买油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杨冬燕每次都是掐着数给她的,买东西够,卖东西就不够了。   “你说你想干啥?”杨冬燕正躺在廊下边晒太阳边打瞌睡,怀里搂的是沉甸甸的小猪崽。   方氏掰着手指头,认真的给杨冬燕算了一笔账。   “娘你别看咱们礁磬村离南田村不算远,可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多活儿要做,谁家又能隔三差五的丢下家里一摊子事儿往南田村跑的?再说了,草市离南田村还有一段路,是不算远,可一来一回得耽搁多少事儿啊!”   “我这半拉月也摸清楚了那头的情况,像鸡蛋,咱们家以前缺鸡蛋了,去别家买,是一斤鸡蛋八文钱。单买的话,一个鸡蛋一文钱,一斤差不多九到十个鸡蛋。可要是去镇上卖,人家铺子是十文钱一斤鸡蛋,小鸡崽子五文钱一个。可那是人家收鸡蛋,再说镇子离咱们这儿也太远了。要是咱们摆摊去卖,我看过了,也是十文钱一斤,就是卖的比较慢。”   杨冬燕听了一堆的鸡蛋啊钱啊,脑子都快被转迷糊了,但她还是抓到了一个重点:“咱们家的鸡蛋都不够吃,还拿去卖?你拿啥去卖?”   “我可以去别家收了鸡蛋再卖啊!”   生怕杨冬燕不同意,方氏急忙忙的道:“再说也不止鸡蛋啊!我还可以去别家收了猪崽来卖!一个猪崽转手起码能赚几十文!”   猪崽本来睡得好好的,都开始打小呼噜了,冷不丁的睁开眼睛,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怒指方氏:“坏!”   方氏:……   噢,差点儿忘了,他们家还有只猪崽呢。   “不卖你,不卖你!大伯娘疼你还来不及呢,咋舍得卖你呢?我说的是别的猪崽。”   猪崽吮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想通啥是别的猪崽,索性又睡过去了。   杨冬燕轻拍猪崽,看着她又再度睡熟了,这才抬眼看向方氏:“五贯钱,多了没有。记住,亏光了我不会再给你第二回 。要是赚钱了,二一添作五,咱俩一人一半。”   “成!”   方氏拿着杨冬燕给的本钱,风风火火的开始了她的摆地摊大业。   南田村旁边的草市是逢三六九开的,不开市的时候,方氏就有时间去各家各户收东西。还不止是村里,礁磬村紧挨着还有几个小村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穷。越是穷越是忙,别说去镇上了,连赶场子都是极少去的,因为总觉得出门就要花钱,待在家里就省钱。   以前货郎也会过来收东西卖东西,可货郎讲究的还是一进一出,你不能只卖东西完全不买吧?   就因为附近这几个村子太穷了,一说要收东西,家家户户都捧着东西出来了,为了一两文钱能折腾半天的。可一说要卖个针头线脑的,谁都不想买,就觉得凑合着也能过。   一来二去的,货郎都不爱往这边来。   这倒是便宜了方氏。   每日清晨,她都会先送窝头去南田村上学。假如这一天是草市开的日子,她就是大包小包肩挑手提的出门,把窝头送到南田村门口就往草市去。要是这天草市不开,她就轻装简行的送完窝头立马往回赶,去自家村子附近收东西。   一开始,小杨氏没觉得有啥不对,可冷不丁的,某天让她看到东屋里堆了一大堆的东西,她瞬间炸毛了。   “娘!嫂子买了好多东西,也不拿出来分给大家一起吃!”   杨冬燕就想叹气,心说人跟人就是不能比。方氏一门心思挣钱,到如今已经有近一个月了,本钱完全没亏掉,还赚了一些钱。虽说分给她的不过才区区几十文,可这不是才开始吗?   再看小杨氏……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除了吃还会干啥?”   小杨氏好气啊,她非要拽着杨冬燕去东屋看:“你看啊,真的有很多东西!对了,嫂子还说打算在后屋搭个小猪圈!”   “我知道,她跟我提了,说不是养猪,是打算收了猪崽暂时搁几天的。”杨冬燕将方氏跟她约定简单的说了一遍,随后她就发现小杨氏眼睛都亮了。   “我咋没想到呢?娘,我也要摆地摊!”   杨冬燕就觉得腮帮子疼,就这人还摆地摊?   出于公平考虑,她还是问了一句,问小杨氏打算收什么东西来卖。   小杨氏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吃的!各种好吃的,低价收了,我稍微炒一下烤一下,然后再摆出去卖!”   “噢,原来是吃食买卖啊!”   “对对,上回大哥大嫂还有二牛跟我一起去赶庙会,就有不少人摆摊卖吃的,是现成能吃的那种,不是嫂子卖的鸡蛋、肥鸡啥的。”小杨氏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强调道,“所以我绝对不会跟嫂子抢生意的!”   杨冬燕点头微笑:“吃食买卖倒是不错。”   “是吧是吧?姑你也这么想啊?”   “民以食为天,甭管在哪儿做吃食买卖都能赚钱的,只要不是太差,也别欺客就成。”   “我的手艺姑你还不信不过?再说了,我咋可能会欺客呢?”小杨氏信心十足,仿佛五贯钱的本钱已经在冲她招手了。   谁知,杨冬燕猛的脸色一沉:“就你还干吃食买卖?摆摊卖的还不够你自个儿吃的呢!干活去!”   去就去!   小杨氏赌气去干活了,干了半天才觉得太委屈了。   想找人诉苦吧,找方氏肯定不行,二牛又出门了,堂嫂们……隔壁家最近不知道咋了,见天的吵闹,她都不敢冒头了。   思来想去,小杨氏决定找娘家人诉苦。   她千求万求的,苦苦哀求方氏让她送一回窝头。方氏算着今个儿也不是草市开市的日子,再加上家里收的东西也够她下回卖的了,就索性答应了。   “那你记得带上口粮再去,别把你娘家吃穷了。”方氏叮嘱道。   小杨氏本来高高兴兴的表情,瞬间被气愤所取代。她觉得,一来自己没那么能吃,二来她娘家也不会这般不客气的,不就是吃一顿吗?咋就还吃穷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次日一早,小杨氏只揣上了两个烤红薯,领着窝头就出门了。   窝头也是带了吃的,每天早上他奶都会往他兜里塞两个煮鸡蛋并一个酸菜包子。眼下天气还不是十分得热,酸菜包子不太容易坏,这样就够吃了,毕竟多数人还没有吃午饭的习惯。   走在半道上,小杨氏想那一个烤红薯跟窝头换那个酸菜包子,还说烤红薯个头大。   “婶儿你吃吧,我不跟你换,我把包子给你吃。”窝头乖巧的递过去包子,“你够吃吗?就两个烤红薯和一个酸菜包子,能吃饱吗?”   小杨氏欢欢喜喜的接过包子:“能,你婶儿我是吃过早饭出门的。”   窝头很是怀疑的看了小杨氏一眼,又把俩煮鸡蛋放回兜里去了。   等到了南田村,看着窝头进了村学的门,小杨氏就高兴的跑回了老杨家。   老杨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听她诉了一堆苦,还赔上了一顿饭,关键吧,小杨氏一人吃了三人份的吃食,最后一抹嘴,还说午饭吃个七八分饱就可以了。   小杨氏她娘恨不得把这倒霉闺女轰出门去。   “对了,她姑,你嫂子……就是那个窝头娘啊,她咋三天两头的背着一堆东西?我看都是吃的,前两天还跟我说,让我帮着问问谁家有驴子,她想买一头驴!”   买驴干啥?当然是帮着驮东西啦!   这年头,马难买,牛也难买。别说壮年的,就是想买一头小牛犊子,也得碰运气。   但驴就好多了,只要想买,多问问地儿,还是能买到的。等买了驴子,再找木匠打辆小车,不然直接让驴子驮东西也成。到时候,她来回就方便太多了。   可这事儿小杨氏完全不知道,没人跟她说过,她自个儿那脑袋就是摆设,中看不中用的那种。   因此,听了她嫂子这话,小杨氏张嘴就道:“吃?”   “吃你个头!谁家会买成年驴子吃!”小杨氏她娘就不像她嫂子那般客气了,“你还说你想要做吃食买卖被你姑骂了?我看你就是活该!管不住嘴的玩意儿,还想做吃食买卖?别客人没上门,你就给祸霍光了!”   她嫂子过来打圆场:“也是小姑子福气好,嫁到了姑家,有吃不完的好东西。我看那个窝头娘平素买了不少东西,都是给你吃的?”   小杨氏不想背这个锅,真要是她吃了也就算了,可她没吃,全都堆在东屋那头呢!   寻思了一下,她斩钉截铁的道:“给猪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扛起了你的大锅来~让我来看看你的锅~   你的锅呀大又圆呀~好像那十五圆月亮~   【家传大黑锅,你值得拥有!】 第047章   小杨氏差点儿就挨打了。   自个儿那又懒又馋的名声传遍了十里八乡, 还想着把锅往猪崽头上罩?饶是小杨氏她亲娘险些都没忍住对她动手,到最后,小杨氏非常侥幸的没挨打, 却被直接轰了出去,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老杨家不欢迎她!   “娘!”小杨氏惊呆了, “就因为我没回娘家没带口粮,你就把我赶出来了?娘!”   “走走,赶紧走,村学已经放学了,带着你侄儿赶紧走人!记住,你都已经嫁出去了,没事儿别老往娘家跑……有事儿也别来!”   小杨氏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脚步虚浮的走到了村学门口。   村学倒是真的放学了,不过窝头一贯就是最晚走的,谁让他娘一般都是最后一个来接他的。可小杨氏既然都来了, 他倒是没太耽搁, 很快就冲出了学堂。   先生大松一口气, 窝头这孩子呀,最大的爱好就是背书, 还非要等所有的学生都走了以后, 抓着他求着要考背书。   这学生要是不用功,当先生的难免天天上火生气。可要是学生太用功了, 他这心里也毛毛的,总觉得这孩子可能有什么隐疾……   幸好,今个儿窝头提前跑了。   “二婶你咋了?你是不是饿了呀?”窝头在兜里掏啊掏,格外不容易的掏出了一块油纸包着的芝麻糖, “只剩下这么点儿的,我本来是想留给猪妹吃的。”   “猪崽太胖了,给二婶吃吧。”小杨氏从善如流的接过油纸包,动作飞快的往自己嘴里塞去。   这一幕成功的落在了因为不太放心这个不靠谱的闺女,而特地等在村口的小杨氏她娘眼里。   她娘:……哎哟气死我了!   反正这趟回娘家,谁都没有太高兴。   小杨氏回家告诉杨冬燕,她娘嫌弃她了。   “你这个样子,还不要人嫌弃?搁我我也嫌弃,这有啥呢?”杨冬燕随口就是一记冷刀子,扎得小杨氏心口疼,只能搂着猪崽呜呜呜的哭。   见状,杨冬燕顺势就将猪崽交给了她:“反正这天气也热了,二牛也不在家,以后就由你带着猪崽睡吧。”   猪崽刚出生那阵子,肯定是跟着小杨氏的,这不是要喂夜奶吗?只是后来,猪崽也断了奶,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杨冬燕不是很信任小杨氏,因此猪崽跟着她睡了一整个冬日。   小杨氏欲哭无泪的看着杨冬燕,她就是想抱着闺女哭一哭,没想搂着猪崽睡觉啊!   然而没用的,杨冬燕决定了的事情还是老实遵从比较好。   这不,她一面赶走了猪崽,一面又吩咐方氏将东二间收拾出来,让窝头搬过去。   “窝头才五岁,这么早就搬去一个人住了?”方氏有点儿不大愿意,倒不是心疼窝头,而是因为东二间早就成了她的小仓库,如今里面堆满了东西。   杨冬燕一脸冷漠的看着她。   方氏果断宣布投降,表示给她两天时间,一定将东二间腾出来。   东二间的土灶是当初造房子的时候就顺便搭好的,是还不曾试过烟道、炕道是否好使,可眼下都开春了,这倒是无妨,大不了等冬日里再搬回来。不过,光有土灶还没用,杨冬燕的意思是,还需要一张书桌。   “村学都还没开始教写字,他要书桌干啥?再说了,堂屋里那么大的一张吃饭桌子……好的,我这就去办。”   接收到了杨冬燕那冰冷的眼神,方氏再度宣告投降。   “既然要打书桌,不如顺便再打个书柜。”杨冬燕再添了一句。   这次,方氏连个屁都不敢放了,只忙不迭的点头称是。这副模样落在了路过的小杨氏眼里,成功的换来了一句“狗腿子”。   马屁精,狗腿子……   方氏寻思了一下,趁着杨冬燕转身的机会,恶狠狠的在小杨氏耳边念道:“猪娘!”   小杨氏生生的被震撼住了。   见她傻不愣登的立在当场,方氏满意的离开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互相伤害吧。   谁知,更大的伤害还在后面。   继方氏伤害了小杨氏后不久,窝头所在的村学放春耕假了。   早先杨冬燕就很纳闷,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上辈子的儿孙就算都去上学了,那也是有休息的日子。印象中,已经出了仕途的儿孙是有休沐日的,而读书的儿孙差不多是每隔四天半休息半天的。当然,节假日也是有的,总之不可能说每天都上学。   可到了这辈子,杨冬燕就看着窝头天天往南田村跑,竟是一天都不落。她起初还想问问这是咋回事儿,又怕提了休息日,反而让窝头起了惫懒之心,索性就忍住了没问。   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以为村学是一年四季无休时,窝头放假了。   春耕假,对应的当然还有秋收假。   杨冬燕就很纳闷:“放春耕假有啥意义?难不成咱们家还能让你下地干活?”   秋收假也一样,谁家舍得屁点儿大的孩子下地劳作?就算是大牛二牛,那也是十岁以后才开始跟着干农活的。   窝头也很气愤:“就是啊!为啥要放假啊!先生居然说,以后还有秋收假,过年还放假!奶啊,奶你去跟我先生商量商量呗,咱不放假成吗?”   杨冬燕沉默了一瞬,觉得这个孙子吧,莫非真是个傻子?   遂劝道:“放就放吧,在家陪奶待几天,反正春耕也没多久。”   窝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尽管满心的不情不愿,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很快,他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抑郁的转身离开了。   不过没关系,没多久,窝头就又重新开朗了起来。   他跑去教猪崽背书了。   “猪妹,你现在还太小了不能上学堂,窝头哥哥先教你背书。来,我背一句你背一句……”   当下,窝头就态度端正声音洪亮的背诵了起来。   猪崽听得两眼绕圈圈,她还小,她还不懂这是何等人间疾苦,所以她听了一半,就脑袋一耷拉,沉沉的睡过去了。   等杨冬燕过来看她时,就见猪崽手里拽着大半个脆饼子,饼子上头还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牙印,可她却已经睡着了。   “猪妹猪妹!你醒醒!”窝头对着猪崽戳戳戳,终于把人戳醒后,他就又开始背诵了起来。   猪崽瞪着迷茫的小眼睛,拿着手里的脆饼子往嘴里一送,咬了一口后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窝头又伸出了罪恶的爪爪,准备再度戳醒猪崽。   杨冬燕都看傻眼了,缓过神来之后,忙心疼的把猪崽搂在怀里:“这啥哥哥啊!尽欺负咱们家的小猪崽!咱不搭理他!”   “奶!”窝头不高兴了。   “乖孙,你去隔壁找萝卜和土豆,让他俩来咱家玩,你教他俩背书。”   不是亲的不心疼,反正杨冬燕找替罪羔羊那叫一个顺手,很快就哄了窝头去隔壁,她自个儿则搂着猪崽回了屋,把人手里的脆饼子拿走,又将猪崽搁在了摇篮里。   “这倒霉孩子!”杨冬燕嘟嘟囔囔的关上门出来了。   已经春耕了,大牛二牛是肯定赶不回来的,所以地里的活儿都得靠她们婆媳仨了。   本来,依着杨冬燕的意思是,还找隔壁家帮忙,实在不行就给工钱好了。春耕的劳动量可要比秋收少多了,他们家一共也才三亩地,花不了几个钱的。   可谁知道呢,隔壁家又闹腾起来了。   之所以让窝头去隔壁找萝卜和土豆,也是想着别让那俩孩子再受惊了。   至于春耕的事儿,还是方氏回家找了她爹娘哥嫂,以五斤猪肉的价格,让方家包下了春耕所有的活儿。当然,老魏家还包了伙食,由方氏下厨并负责送到田边。   春耕期间,草市是不会开的,方氏也顺便搭了把手,横竖家务活儿有小杨氏在。   小杨氏委委屈屈,差点儿又要忍不住回娘家哭去。还是方氏提醒她,说南田村地肥,她娘家田又多,她要是赶在这档口回家吃大户,搞不好她爹娘一气之下能让她直接滚蛋。   ……好像挺有道理的。   彻底歇了这份心的小杨氏,老老实实的操持起了家务活儿。好歹她不用生火做饭,这么一想心里还是舒坦了一些。   殊不知,见老魏家这般从容不迫的过日子,村里不少人面上羡慕心中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像大牛二牛这样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的,还不知道他俩到底在做些啥买卖,再说还有个本钱问题,想取代实在是太难了。可有一点还是很方便的,譬如方氏那活儿。   方氏时常借着送窝头上学的机会,往草市上跑,顺便摆地摊一事,在村里其实不算什么秘密。   老魏家又没多少东西好卖的,后院倒是养了二三十只鸡,可连自家吃都不够,旁的果蔬也就那么点儿,想要摆摊就必须收东西。方氏基本上就是在村里以及附近几个村子便宜收了,再拿去南田村旁边的草市卖的。   这就很好摸清她挣钱的路数了。   不就是不怕辛苦的,低价收购高价卖出吗?乡下地头的人就没谁是怕辛苦的,尤其是有利可图的前提下。   而最先摸清楚这路数的,还不是别人,正是隔壁魏大嫂的三儿媳妇。   那人姓丁,丁氏跟方氏一样都是礁磬村本村人,俩人年岁也没差多少,加上嫁的又是隔房亲戚,原本就交情不错,稍稍一套话,再假装热情的帮方氏收了几回东西,就差不多摸透了做买卖的方法。   这也怪方氏完全没有防备之心,以为两人交情够实在,忙不过来时,就让丁氏帮着收了几回东西,有一次还带着丁氏去了草市那头,相当于是把人给带出来了。   不过,就算如此,丁氏要入这一行还是相当得困难。   没本钱啊!   你以为小本买卖就不需要本钱吗?你家要是差一头蒜少两颗蛋,那跟人家借一下当然没问题。可摆摊只这些仨瓜俩枣够了吗?不说别的,哪怕能将自家的东西归拢起来卖一茬,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估摸着下一茬的本钱就该凑够了。   可丁氏能吗?   魏大嫂家还没分家呢,所有的东西都是公中的,她本人手里更是连一文钱都没有,想做买卖?梦里去做吧!   明明咋做买卖心中都有数了,而且丁氏自问不比方氏差,不存在方氏能做成的,她却做不成的。   再一个,就因为她跟方氏打小一块儿长大,当年俩人到说亲的年岁了,她是顺顺利利的嫁给了魏大嫂的三儿子。而方氏却是耽搁了一阵子,这才嫁给了家徒四壁的魏大牛。   虽说俩人的男人是堂兄弟,但在当年,家里差别还是非常之大的。尤其魏大牛还很疼弟弟,他弟还是个光棍汉,保不准嫁过去还得节衣缩食的给弟弟娶媳妇。而丁氏她男人却是得了哥哥们的宠的,尽管底下也有弟妹,那她自诩有公婆在,弟妹的亲事跟她没关系。   可有句话叫做,世事难料……   丁氏倒不至于嫉妒方氏,她同她男人感情不错,膝下又有俩子一女,又不似她两个嫂子那般,要担心前头两个大儿的婚事,本该是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可眼见窝头去上了学,她这心里就忍不住痒痒了。   她盘算着,就是做小买卖赚不了几个钱,也能赚点儿先生的束脩。且不提小闺女,她大儿今年七岁了,小儿则是四岁,都是该上学堂的年纪。   最气人的是,她虽然跟方氏交好,可窝头却跟她的俩儿子玩不到一块儿去,成天只知道找她大嫂二嫂家的萝卜和土豆。   眼见窝头又将俩人唤走了,丁氏再度提出了分家的要求。   魏大嫂气疯了:“分家分家!你们就想着分家!我和你们爹还没死呢,分啥家?再说这话……成,那你们就自个儿搬出去,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跟你们爹!”   眼下之下,分家绝不可能,倒是可以净身出户。   丁氏顿时大哭起来,高呼不公平。   ……   除了丁氏,村里还有不少人惦记方氏那买卖。不过,方氏也不是全然傻的,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规矩,正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拖欠。   这么一来,等于是绝了那些没本钱的人的路子。试想想,同样是收货,方氏收了货立马数钱出来,别人却是要赊欠几日,偏碍于乡里乡亲的面子,既不好不给赊欠又不好上门讨债,那还不若……   一口咬定自己跟方氏说好了,这些东西是要卖给她的!   春耕这几日,也是草市停市的日子,附近其他集市也是如此,就连货郎都不会往乡下来。本来,这段时间是乡下地头最忙活的时候,可像丁氏那般心里揣着事儿活儿也不好好干的人,还真就不少。   毕竟,活儿是家里的,方氏那个钱却是赚了自己存的。   原本杨冬燕是不知晓这个事儿的,偏就有人跑来问她,问的还是魏家的一个亲戚。   “你知不知道大牛媳妇偷偷的在做小买卖?”   杨冬燕就很莫名其妙:“为啥说是偷偷的?她不是整天大摇大摆的出门吗?”   “这么说你知道?”   “知道啊,这不是她为了这些事儿,连家里的活儿都不做了,都丢给了二牛媳妇。”   “那你就由着她?”   杨冬燕寻思了一下,就她在外头立的那个人设,大概是不太方便说二一添作五,俩人分钱一事的。那该怎么解释呢?光说被欺压肯定不行,就算她看起来好欺负,小杨氏也不是。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这不是她俩商量的吗?横竖家里的活儿也不用我来做,我就帮着照顾下孙子孙女,她俩想咋样就咋样呗。”   来打听消息的人就糊涂了:“照你这么说,二牛媳妇还是个勤快的?嫂子跑去自个儿做小买卖挣钱了,把家里的活儿都推给她,她就没意见?”   那肯定是有的,小杨氏还没傻到那份上。   杨冬燕轻拍着怀里的猪崽,笑眯眯的说:“那还用问?我猜都猜得到!”   “啥?”   “肯定是大牛媳妇买好吃的给二牛媳妇了呗!二牛媳妇啊,有的吃就高兴了,她其实不懒的,只要天天给她吃肉,让她干啥都成。”   来人就很懵,可仔细想了一下,这话还真就没错。   眼见人家当婆婆的都没意见,虽说都是姓魏的,那也没早几十年前就分家的亲戚来管人家闲事的。那人自讨了个没趣,很快就讪讪地走了。   杨冬燕虽然打发走了来人,可回头又愁上了。   她原先也是没想到,就方氏这小打小闹的,居然还有人盯着?盯就盯呗,真想学就学呗,干啥都有竞争对手的,没的说摆摊就只能自家摆。   可问题是,那些人不是看这买卖好赚钱就一窝蜂的上来,而是见天的打听消息……   这就很烦了。   找个地儿先避避?   杨冬燕想啊想啊想,还真就叫她想出来了。   “我明个儿要回趟娘家。”她当晚就宣布道。   小杨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特地看了方氏一眼,控诉道:“我先前说要回娘家,嫂子不让我回。”   “你回去干啥?给你爹娘添堵?行行好吧,他俩把你养大也不容易,就算要添堵也别在这个时候。”杨冬燕翻了大白眼,“我这不是烦死了那些人跑来问我大牛媳妇做买卖的事儿?得了,去外头逛逛,再……”   “带我带我!”窝头跳着脚叫道。   杨冬燕就不明白了:“带你干啥?你见天的往南田村跑,咋还想去呢?”   “我去找我先生!……对了!先生上回还跟我说,让我爹回来以后,去找他商量个事儿。”窝头好似才想起来这事儿,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因为先生说的是等他爹回来以后。   可他爹没回来啊!   “找你爹能商量出个啥玩意儿来?”杨冬燕咋想都觉得不靠谱,不过去找窝头的先生商量事儿,听着比春耕时节去娘家探亲靠谱多了。   杨冬燕很快就拍板,明个儿带窝头去南田村找他先生!   方氏和小杨氏面面相觑,最终选择了放弃。   行叭,你牛逼你说了算。   这个时候,杨冬燕还真就只是拿这事儿当个借口。她怎么都没想到,窝头的先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窝头这孩子,其实论聪明程度,倒也不能说是万里挑一的。不过他有个十分不错的特质,那就是足够刻苦用功。”   先生是认识杨冬燕的,毕竟杨冬燕原先也是南田村的人,不过俩人完全不熟,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的那种。原先,先生见是杨冬燕过来,心里还直打鼓,因为他知道这人在婆家似乎说不上什么话,可该说的他还是说了。   “都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上等的读书天赋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便是没有,只靠勤快也依旧可以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简单的说,就是以窝头的天赋,不一定真的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但假以时日,他是肯定能考出秀才的。说白了,考秀才不是靠聪明,而是靠勤奋。”   杨冬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所以先生你是不够聪明但足够勤奋,对吧?”   先生:……   说得好好的,你咋还冷不丁的捅刀子呢???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先生觉得他还是应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的。   “窝头他奶,有些话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听得懂,反正我就这么说说,你也就这么听听。”   “外人都说科举是公平的,穷人家的孩子也一样能通过科举之路走上仕途,从此改写自己和全家乃至全族的命运。可其实不是这样的,先不说穷人家的孩子根本读不起书,就算咬牙供出了一个……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顺利的考上了秀才,却不曾更进一步?”   杨冬燕正非常努力的想要听明白先生的话,谁知道他是不是教学生教得多了,说着说着……   咋还当场发问了呢?   懵了一下后,杨冬燕老老实实的答道:“因为你不够聪明?”   先生:……我就不该多嘴发问!   “是因为咱们穷人家没有底蕴,不像那有底蕴的人家,光靠自家的藏书就能让子孙后代少走许多弯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能靠着勤奋和自身的聪明劲儿,能走多远就是多远。”   说实话,杨冬燕就没听懂。   “为啥呢?不一样都是读书背书吗?”   “考秀才,光靠读和背,以及初步的理解经史子集就差不多了。但若是想更进一步,需要的就是大儒的教导了。文章不光要背诵,也要有自己的见解。可像咱们这样的人,能有多少见解?那些学富五车的大儒,随便写下一篇注解,就能令人茅塞顿开。”   杨冬燕真的努力了,特别努力了。   结果还是听得一知半解的。   好在,先生也没太苛求她理解,只是由衷的提出了建议:“假如你们家只是想着出个读书人,让窝头考上秀才,开馆授徒,那么没问题的。只要他保持如今对读书的热情,最多十五年,他一定能考上秀才。可若是你们还希望他更进一步,想法子送他去县里的私塾吧。”   这下子,杨冬燕终于听懂了。   她一拍巴掌:“明白了!是先生你觉得教不了他!”   先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然而这个说法也没错,他自己考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秀才,估摸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能指望他教出一个举人来?别做梦了,窝头又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   杨冬燕还在很认真的理解先生的意思,半晌又提出了疑问:“那照先生的意思,要是能让窝头拜个厉害一些的先生……”   “是啊,所以才让你们想法子送他去县里的私塾。我记得,县学里有不少举人任教,开私塾的也有,就是不多。”   本朝的规矩,能考上举人就能当官的。不过,一般来说,都是官少人多,即便运气极好能谋到缺,举人身份也不可能是好的差事。就有人直接去县学谋了个职位,既能领一份不菲的薪酬度日,又能继续研读诗书,到了科举年依旧可以继续去赶考……   这当然是另外一说了,反正杨冬燕是明白了,徒弟咋样就端看师傅咋样了。   她把这个认知说了出来,成功的再度给了先生一刀。   话糙理不糙啊!   除非自身的天赋极为惊人,一般人可不得看到底跟了谁吗?   跟着秀才读书,最终能考上秀才,那就已经很不错了。就先生的经验来看,他开办这个村学十几年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学生能考上秀才的。多半都是学会了认字后,去镇上或者县里谋个差事,一年到头挣得的工钱,可比地里刨食好多了。   杨冬燕终于弄明白了,这才领着窝头顺道去了老杨家。   走到老杨家门口时,就听到旁边一个瞧着眼生的婆子笑着嚷嚷着:“老杨家的,你那出嫁多年的……”   “让她滚蛋!”   “……小姑子回来了。”那婆子懵了一下,随即就替杨冬燕打抱不平,“为啥啊?人家惹你了?有你这么当人大嫂的吗?”   小杨氏她娘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一看还真就是小姑子,忙一脸歉意的把人往里头迎,嘴里还嘀咕着:“我还以为是我那倒霉闺女又跑来了,对不住啊,她姑,下回她要是再惹你生气,你只管教训她,不要跟她客气!”   杨冬燕心说,那可不,她啥时候跟儿媳妇客气过了?   两辈子都没有!   “哎哟窝头也来了,来,吃糖。”小杨氏她娘自然是认识窝头的,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去旁边玩去,又端了凳子让杨冬燕坐着说话,“你咋这会儿来了?家里的地不管了?你家大牛二牛不是出门去了吗?”   “这不是还有大牛媳妇在吗?春耕所有的事儿她都包了,还有生火做饭啥的,都是她的活儿。”   小杨氏她娘脸色明显得变黑了:“那你侄女呢?”   “要洗衣服,要搓屎尿布,要喂鸡,要捡鸡蛋……”杨冬燕觉得偶尔也要当个好人,总不能老是污蔑小杨氏,尤其当着娘家人的面,还是应该稍微给留点儿面子的,“没了吧。”   于是,小杨氏她娘的脸就更黑了。   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太尴尬了,小杨氏她娘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问起了杨冬燕的来意。   肯定不能是特地回娘家的,杨冬燕都多久没回来了,再说眼下老杨家也没啥要紧事儿值得她特地跑这一趟的。   “我是为了窝头。”   当下,杨冬燕就将先生说得那番话给她嫂子复述了一遍。   也不能说是复述,而是把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   “照你这么说,不就是那个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小杨氏她娘就总结得很好,“你看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以后子子孙孙也都继续在地里刨食。人家祖上富贵了,子孙不就是跟着享福?”   “是这么个道理,可人也不能认命。”   “那你还真打算把窝头送去县城里的私塾?”小杨氏她娘迟疑了一下,她倒不是不希望窝头出息,而是一个家里就这么点儿资源,给了窝头,她闺女和外孙女咋办?再说了,她闺女以后肯定还要再生的。   “窝头太小了,过几年再说吧。”   “也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对了,她姑你回去以后多催催你侄女,猪崽都已经一岁多了,也该再怀一个了!这一回啊,肯定是个男娃!”   杨冬燕目光诡异的看着她嫂子,心说我儿子又不在家,我忒么跟我儿媳妇说让她赶紧再怀一个?   算了,小杨氏那么蠢,还能指望她娘有多聪明?   在杨家待了一会儿,杨冬燕不顾她嫂子的留饭,执意带着窝头回家去了。   一路上,窝头都是一声不吭的,安静得有些吓人。   终于,杨冬燕憋不住了,拿手背碰了碰他:“你咋了?在村里被人欺负了?”   “没有。”窝头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奶啊!”   “诶,孙子啊!”   “我可能考不上状元了。”   “哎哟,你居然听懂了那唠唠叨叨的先生的话?”杨冬燕大感惊奇,因为连她都是半蒙半猜的弄懂的。   “嗯,先生说他学问不够,我能跟他一样考上秀才,但肯定考不上状元啊!”   有道理……   杨冬燕笑眯眯的拍了拍窝头的小脑瓜:“不怕不怕,奶回头给你找个好点儿的先生。”   “上哪儿找?”   “放心吧,奶啥时候骗过你,不就是啥大儒的经文注解吗?奶都记住了,回头奶就帮你弄过来。”   “状元的?”   “呃,二榜进士的。”   “那比秀才强?”   “应该是吧。”   尽管听不懂啥叫二榜进士,可窝头仔细品了品这个词儿,觉得听起来确实要比秀才强一些,再说他奶都这么说了……   窝头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好,听奶的,窝头相信奶!”   祖孙俩乐呵呵的往礁磬村赶,因为时间还早,杨冬燕让窝头自个儿玩去,她则一个人往山上走。   不回家是怕又碰上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咋回事儿,春耕诶,就算比不得秋收那么忙,也不该这么闲吧?见天的往她家里跑,要债的都没那么勤快!   磨磨蹭蹭的走在秃头山的山道上,杨冬燕嘀嘀咕咕的开始骂娘。   哦不,骂儿子。   “刘大郎刘二郎哟!老娘寻思着这日子过得太乏味儿了,想着还是得给自个儿找点儿事情干干。不用你俩帮着想,老娘都想好了,就打算考状元了!”   “咱也不能一下子就把目标定得那么高,饭要一口一口吃,书要一本一本看。你俩先帮老娘找几本考秀才的书来看,等我先考个秀才再说。”   “找到了别直接供,要亲笔誊抄一遍。不要想着糊弄老娘,你们老娘没那么好糊弄!给我用最差的那种笔墨纸砚,最最差的!亲笔抄!先来一套启蒙的,再给我抄其他的。”   顿了顿,杨冬燕想起来了,没好气的道:“刘老二你说你咋就不是个状元呢?算了算了,二榜进士应该是比秀才强吧?是吧是吧?赶紧抄,别耽搁老娘考状元!”   把要求都说完了,她想起以前都是骂了好多句的。这要是寻常东西也就算了,考状元可是大事,耽误不得的!   生怕不骂就不能将自己的话传达过去,她赶紧扯着嗓子开骂。   “老刘家的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给老娘听清楚了……姓刘的要敢耽搁老娘的大事,回头看老娘不扒了你们的皮!”   杨冬燕的骂声渐行渐远,直到她都走远了,从她身后不远处的拐角处里走出了一个少年郎。   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差点儿没直接吓到扑街的那种。   刘富贵吓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咋都想不明白,他二舅娘平常看着不是温温柔柔的,一副好说话好脾气的模样吗?咋骂起人来就那么狠呢?老刘家的兔崽子……   娘呀,他不会挨完骂,又挨打吧?   想到这里,刘富贵脚底一滑,连滚带爬的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二榜进士是比秀才强吧?(一脸不确定)   刘家兄弟:是、是吧?(突然也不确定了) 第048章   永平王府已然安生了许久许久。   平静之下, 却也有着暗流涌动。   自打保康六年四月里,永平王府老太君薨后,阖府上下尽数开始守孝。至如今, 已是保康八年三月里,虽尚未到出孝之时, 却也已经将除服一事提上议程。更兼孙辈只需为祖辈守孝一年, 婚嫁、科举诸事也皆开始提前准备。   沉寂了两年之久的永平王府,即将重新迎来新的辉煌。   是夜,府上众主子皆已安睡。   及至天微微亮起之际,主院之中却忽的传来一声惊呼。   如此熟悉的惊呼声。   原来,是王爷又跌下了床榻。   关于王爷在这两年间,屡次跌下床榻一事,早已成了府上一个公开的秘密。反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只是谁也不敢明着说。   王妃早在多年前就不再同王爷同塌而眠,倒并非因为是在孝期的缘故。不过,他二人的寝屋挨得极近。这厢王爷房内, 先是发出一声重物砸地之声, 随后便是一声夹杂着呼痛声的惊呼, 究竟发生了何事,主院内包括王妃在内的其他人都猜到发生了何事。   还能是啥呢?   铁定是王爷又做梦了。   王妃并未着急赶去, 而是唤了贴身丫鬟为她洗漱梳妆。   此时已天明, 纵然府上早已没了需要晨昏定省的老太君,守孝期间也没太多要紧事儿, 王妃还是很快就起了身。作为现如今,永平王府的当家主母,她自是要以身作则。   “派人去二房那头瞧瞧,若是二老爷、二太太都起了, 便唤他们来正堂一起用个早膳。”   丫鬟应声退下。   王妃仍是不急不慌的梳妆打扮,她早已过了如花年纪,此时的她年三十六,长子都已娶妻,若非因为正好碰上守孝一事,只怕她已抱上孙子了。   认真细致的打扮妥帖后,王妃仍是那副骄傲自信的模样,亦如她当初风风光光的嫁入王府之时。   “走吧,去看看王爷。”   在经历了诸多事情后,王妃自诩已经练就了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料想,横竖不过是老太太又要了什么稀奇古怪之物。   若是索要之物价值连城,给便给了,堂堂王府还不差那些个金银珠宝。况且说白了,刘家又并非什么传承百年的世族,府上现有的一切家业,尽数都是老王爷和老太君所得。   倘若所要之物粗鄙廉价,是有些丢脸,可老太太喜欢,他们这些当儿孙的还能如何?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最强的,王妃在经受了颇多的坎坷和挫折之后,已经学会了遇事淡然处之。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王爷总是大惊小怪的,为了区区身外之物,便能吓得从梦中惊醒,惊慌失措、痛哭流涕。   啧啧,嫌弃!   带着满脸嫌弃神色的王妃,在快要进入王爷寝屋之时,快速的调整了面上的神情,端庄优雅的迈入屋内。   此时的王爷已经被搀扶到了一旁的坐塌上,身上披着薄被,手里捧着热茶,满脸菜色,瑟瑟发抖。   王妃一脸冷漠:“敢问王爷,此番又是为了何事?”   言下之意,老太太又要了啥玩意儿,您倒是赶紧说出来,也好让人赶紧备下,免得耽搁了老太太用。   然而,王爷并未出声。   他直到这会儿,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   老太太要了啥?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几本书籍罢了。科举用书搁在平头百姓家里,实属罕见,可放在堂堂王府之中,又算得了什么呢?甚至南陵郡的普通人家,买上一两本启蒙读物都谈不上有多难。   可王爷还是被吓到了。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这回让王爷饱受惊吓的,并非老太太索要之物,而是这背后的含义。   老太太啊,在梦里说,她要去参加科举了,准备从秀才考起,目标则是考上状元。   且不说这个目标定得是否草率,只一点……   阴曹地府竟是如同阳间一般,允许科举?   那么科举的目的又是什么?   永平郡王虽是天生袭爵之人,但事实上,他才是老王爷一手带出来的继承人。尽管他读书天赋不佳,但关于官场中的事儿,却是了若指掌。   如果是阳间的科举,那么自是为了选拔出人才。   国之栋梁,为民请命。   可反过来说,假如阴曹地府也有科举一事,是否可以推算出,在阴间若想为官,也必须通过科举?在算下老太太过世之时,已然六旬出头,且不说她能否考上,单说拥有科举资格一事,岂不是说……   在阴曹地府之中,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但凡有才能者,皆可为官?   这是何等巨大的冲击力啊!!   在王妃来此之前,王爷满脑子都是惊涛骇浪。对于像他这等从小接受了既定规则的人来说,老少也罢,男女皆可入仕,简直不亚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阴曹地府……   阴间到底是个怎样骇人听闻的存在?!   “天下竟有如此奇事,简直闻所未闻!”永平郡王刘谏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完全没有发觉他的王妃已经黑了脸。   “王爷,王爷!”   “咦?你为何在此?”   王妃已经不单单是黑了脸,她真想立马拂袖走人。可事关老太太之事,甭管生前婆媳俩的关系如何,她身为王府如今的当家主母,供品一事还真不能撂开手不管。   是可以交由刘二太太处理,但没这个必要。   如今的王妃已经不是曾经的她了,此时的她早就历经蹉跎,脱胎换骨!   她是,王·钮钴禄·妃!   “还请王爷明示,老太太此番希望儿孙为她供奉何物?”王妃强压着心里的不耐烦,催促道。   不想,王爷却冲着她摆了摆手:“这事儿倒不急,等我同二弟合计一番再说。”   王妃虽一脸的不明所以,不过倒也庆幸她方才让人去唤二房老爷太太过来。哪怕她的意思是,若二房那俩位已起身便相邀,但事实上,二老爷和二太太必然会来的。   将这事儿一说,王爷略松了一口气,唤了人为他洗漱更衣。   不多会儿,王爷王妃便先行到达了正堂膳厅之中。   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二房主子也到了。   二老爷先绷不住,尚未落座便冲着王爷道:“大哥,敢问大哥可曾梦到老太太……”   王爷面色深沉的点了点头。   此时,丫鬟们已陆续上了早膳,待膳食上齐,王妃便让人退下。   一时间,膳堂之中只余他们四人。   “老太太此番到底要了何物?”王妃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堂堂王府是有什么东西拿不出来的?总不能,老太太还能要虎符、玉玺之类的东西吧?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见二老爷面色沉痛的道:“老太太要了书。”   王妃:……???   说真的,这个回答真的大大出乎了王妃的意料。   要书?老太太要书干什么?她又不识字的。   “要了什么?”王妃不敢置信的再度发问,“莫不是要账本?老太太在地底下还不放心我执掌中馈,想看看账本?”   就很烦。   心说你看得懂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王妃倒也没太生气。若是老太太还在世,被人窥视手上的管家权利,确实应该生气。可老太太人都没了,大不了她让人誊抄一份副本,该做修饰的赶紧修饰一番,都不需要做假账,就能蒙混过去。   然而,王爷却摇了摇头:“并非账本。我在梦中,听老太太说,她想要的是科举用书,让咱们先誊抄几本启蒙书籍过去。”   王妃一脸懵逼。   二太太也是被急急唤过来的,她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方才长嫂在说话,她便没吭声。此时,听了这话后,她下意识的道:“那就供啊,不就是几本书吗?”   对呀!   老太太要,你就供啊!   多大回事儿呢!   得了二太太的提醒,王妃的脸色好看一些。她懒得去追究老太太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只盼着得了东西的老太太能尽量的多安生一阵子。   读书好啊,读书修身养性,最关键的是,读书安静不闹腾啊!   至于老太太怎么就突然抽风了……   关她屁事!   然而,王爷和二老爷这对兄弟俩却显然不是那么想的,他二人很快就针对阴曹地府的科举制度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王爷是打小被作为王府袭爵人培养的,自然对朝堂、对官场有着颇多的见解。   而二老爷虽是府中次子,却胜在读书天赋不错,加之为人勤奋用功,年纪轻轻便科举高中,以二榜进士的身份入了翰林院。   偏巧,翰林院本就是离科举制度最近的地儿,每三年一次的科举,都是他们负责的。   又因为二老爷的身份特殊,他是王府出身,亲哥又是郡王,就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外放为官,再说他本人的性子也不大适合当一方父母官。   因此,好几届科举二老爷都有参与,还曾以巡考官的身份,去其他郡城、府城主持过乡试。   知道的越多,受到的打击则越重。   再往深了思考,若是在阴曹地府,老弱妇孺皆可参与科举,那为何在阳间却不行呢?到底哪一边才是正确的?   刘家兄弟二人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王妃和二太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还是王妃先开了口:“王爷可否先报给我几个书名?或者我去找修儿?总归他也是读书人,应当知道哪些是启蒙读物吧?”   “知道也没用。”王爷摆摆手,“老太太让我们亲自誊抄来着。”   沉默了一瞬,王妃悟了,她就说老太太不会吃饱了撑着去参加什么结局。还考秀才,考状元呢!想啥呢!   这老太太就是变着法子的折腾人!   甚至王妃回想起来了,她刚嫁入王府时,老太太就曾以心性不稳为由,让她抄写经文。   就是个套路!!   “那请王爷和二老爷赶紧开始誊抄吧,免得耽搁了老太太考……”考状元?   哪怕并非读书人,王妃在闺阁之中也是学过诗书的,反正让她说出那个词儿,相当得困难。   顿了顿,王妃果断的改口:“免得耽误了老太太进学!”   这话还是有道理的,王爷迟疑了一下:“可老太太说得并不清楚,只道是科举相关用书,又说先供几本启蒙读物……”   “所以咱们到底该供哪几本呢?”二老爷说出了王爷的疑问来。   王妃笑得一脸雍容大方:“那当然是都供啊!”   “你疯了?”王爷不敢置信的看过去,“你知道科举相关用书有多少吗?而且老太太明着说了,必须由我兄弟二人亲自誊抄。还说……”   二老爷接上:“老太太说的是用最差的笔墨纸砚!依大哥之见,老太太此番作为,莫不是为了磨砺我兄弟二人的心性?”   王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见他兄弟二人一搭一唱的,王妃就很无语。   这还用得着思考吗?老太太不就是喜欢折腾人吗?不让你们直接用旧书,也不让人去书局采买,既说了要亲自誊抄,又非使用劣等笔墨不可……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逗你们玩儿!   然而,王妃不能说这一切都是老太太拿你俩寻开心的,她只能继续劝道:“甭管老太太的初衷为何,身为子孙,如何能枉顾老太太的意愿呢?她自是想要王爷和二老爷亲笔誊抄的书籍,那就劳烦您二位赶紧用了早膳,一齐去书房用功吧!”   不就是抄书吗?打量谁还没抄过似的。   二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当下便附和的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既然老太太喜欢,咱们当儿孙的便没有不给之理。若是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想要什么书,大不了就将所有相关书籍都誊抄一遍供上去,想来老太太总会自己拿喜欢的看。”   对呀,就是这个道理。   妯娌俩对视一眼,想起以前府上请了布庄、银楼里的人过来,让老太太仔细挑料子、首饰。   一时挑不出来咋办?看哪样都好咋办?   那就都留下啊!   多大点儿事情呢!   俩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双双拿眼看向自己的夫君。   王爷、二老爷:……抄!   **   杨冬燕绝不会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让俩倒霉儿子想了那么多。   所以说,想太多真的是一种病。   至于为什么绝口不提是孙子想考状元一事,杨冬燕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主要是这事儿没法解释。   不然呢?她死了才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她孙子就有五岁多了?   咋解释?你说这事儿该从哪里说起?   因为没法解释,所以干脆别解释了。也因此,杨冬燕直接就当没孙子这回事儿,把所有的事情都按在了自己的头上。   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咋就不能考科举了?阳间不行,阴间……   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冬燕优哉游哉的开始了抱猪崽的日常生活。   春耕很快就结束了,又因为老魏家起了个好头,从去年开始,就有村里人耐不住往镇上赶。其实,打零工一事,原本就是有的,但真正每年农闲都会出门的,却还是在少数。   诚然,乡下地头为了糊口生活,可以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很勤快的。可所谓的勤快也得看具体情况,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外出的。   多数人,在农忙时节都是完全不惜力气的,便是农忙结束了,那也可以闹腾菜园子。再不济,有其他人家需要盖房子的,去搭把手就能吃上两顿饱饭,还有结伴去秃头山深处砍木头的等等。   当然,也有少数人骨子里是惫懒的,农忙时节没办法,等到了农闲时,就会忍不住蹲在家里或者村道上,靠跟人闲磨牙混日子。   所谓闲汉便是如此。   很多时候,大家其实缺的就是一个契机,更确切的说,就是个领头人。在所有人都优哉游哉的过日子时,自然没人会主动跳出来搞事的。   可眼见魏家哥俩每年都跑出去,跑大老远不说,还一跑就是好几个月时间,回来不是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便是攒下钱来盖青砖瓦房……   羡慕不?   羡慕就对了。   想学不?   那必须的呀,谁不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就有那胆子大的,唤了自家兄弟并堂兄弟,十来人一起出门,去的却不是镇上,而是径直往县城去了。   杨冬燕听人说了这些事儿,不禁露出了迷之微笑。   “树挪死,人挪活。都是年纪轻轻的壮小伙子,哪儿能窝在这一方小天地的呢?多出去走走看看,就算不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涨点儿见识也是好事。”   魏家大院里,这会儿没其他人。   除了杨冬燕和她怀里的猪崽外,也就是他们家养的大黄狗了。   去年的小狗子,隔了一年长得可结实了,平常不声不吭的蹲在角落里,一旦有脚步声传来,立马警觉的站起来,若是熟悉的,它又会继续安静的蹲回去。   反正,杨冬燕觉得自家啥都是好的,连养的狗子都比别人家的强一些。   “猪崽你说对不?多出去走走,能涨见识肯定不是坏事!”   猪崽张开嘴巴,吐字清晰的道:“吃!”   杨冬燕一头黑线,心说这崽子也真是没救了,教了她那么多话,唯独这个“吃”说得是又快又好又清楚。   “不是‘吃’,是‘事’!”杨冬燕纠正道。   猪崽迷茫了一瞬:“不给吃?”   行叭,不给吃就不吃呗,猪崽是个好猪崽,今个儿天气很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既然不给吃,猪崽就两眼一闭,一秒入睡。   杨冬燕:……   她终于感受到了两辈子的倒霉儿媳妇面对她时的那种无力感。   道理讲不通,又不能骂人,更不能上手抽她。   还能咋样?   憋着呗!   “猪崽哟猪崽,奶觉得你就是替你娘来报仇的。”杨冬燕嘀嘀咕咕的说着,又开始盘算倒霉儿子啥时候能把她要的书供上。   饶是她没念过书,也知道抄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当然也不难,主要就是费时间。   也因此,这不春耕都结束了,她都没急吼吼的捞供品,为的就是多给倒霉儿子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至于会不会耽搁了儿子的正事……   她死了才两年呢!就算所谓的三年孝期是按照二十七个月算的,那永平王府也还没出孝。   孝期之中能有什么事儿?哪怕是为了儿孙的婚事,那不是还有她儿媳妇在吗?   儿子不忙,闲得很呢!   被杨冬燕单方面的定性为闲得很的永平郡王以及他二弟,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用功呢。   抄书这回事儿,严格来说确实是没有任何难度的。只要本身识字,抄写哪来的难度?且不说二老爷本就是二榜进士,单说王爷好了,他是擅武,那也是好好念过书的,哪怕文化水平不算高,但誊抄绝没问题。   就是累。   又累又枯燥。   这个时候,王爷就想起了他兄弟。   不是二老爷,是三老爷。也就是永平王府里唯一的一个庶出老爷,刘三老爷刘诚。   同样都是兄弟,哪怕刘三并非是从老太太肚皮里爬出来的,那不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身为儿子,怎能不孝顺娘呢?   于是,誊抄书籍的人又多了一个。   刘三老爷也是读书人,当然打小上的族学,既不像王爷那般打小由老王爷盯着练字习武,也不像二老爷那般萌祖荫得以去国子监念书。他就是那种特别普通的人,说好听点儿就是啥都会一些,说难听点儿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可那也不妨碍抄书对不对?   再说这庶出的刘三老爷都加入了,府上其他男丁逃得过?   世子得来吧?老太太生前最看重的就是大孙子了!   还有刘侾,他可是老太太生前放在心尖尖疼爱的幺孙!   ……   杨冬燕决计不会想到,就因为她没说清楚想要什么书——也不是她没说清楚,而是她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书——造就了后来的永平王府众主子集体抄书的壮观。   又说这男丁们都抄书了,女眷……   女眷凭啥就能独善其身???   穷苦百姓之中,鲜少有能上得起学的,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在世家大族之中,无论男女到了年岁都是要上学的。当然肯定不在一起,男子上的是族学,女子则由专门的女先生来教导。学的内容也是截然不同的,只除了最初几年的启蒙读物差不多,之后就完全不同了。   男子学的是经史子集,所求则是科举出仕,更进一步则是为官之道。   女子学的是诗词歌赋,所求是为自己添几分书香气息,更进一步却是图才女之名。至于管家理事,多半是出嫁前一两年才学的,也是粗通,毕竟绝大多数的事情是有专人管的,便是当家主母也没得将所有琐事揽在身上的。   可即便所学不同,但共通点还是有的。   认识字,且会写字。   那不就得了?一起抄书呗!   抄书也就罢了,因为身处国都南陵郡,宫里的太后娘娘又是个信佛之人,不少世家女眷都常抄写经书,或是供在祠堂里,或是拿去寺庙烧了,总归也经常做抄写一事。   可问题在于,王爷让王妃誊抄几份字帖。   存心为难人对不对?   字帖这玩意儿是随随便便就能誊抄出来的?抄字容易,你当将字形都临摹出来也很容易吗?没个多年练字功底,能行?   可王爷坚持道:“既然老太太有心向学,字体便也是重中之重。你身为长媳,不该为老太太辛苦一番,临摹几份适合女子使用的字帖吗?”   王妃:……   看出来了,王爷您真不愧是老太太亲生的。   尽爱出馊主意折腾人不说,套路还那么多。   不过,既然都准备好要互相伤害了,王妃会怕吗?真当她在老太太手底下过了那么多招,是白折腾的?   王妃有话说!   “倘若是一般女子,练习字帖时,先生定会推荐几样适合女子临摹的娟秀字体。”   “然而,咱们府上的老太太是寻常女子吗?”   “寻常女子如何会同夫君一起,征战沙场,亲手杀敌?”   “寻常女子便是身故之后,巴不得早日投胎转世,还会如同老太太那般,一心向学,考科举走仕途?”   “王爷啊王爷,您此言差矣!以老太太的心性,便是要练字,也会选择临摹那种狂放不羁的字体!我等寻常女子,如何配给老太太临摹字帖呢?”   王妃:……我配吗?我不配!   听到王妃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永平郡王久久不能言语。   就他娘的非常有道理。   非要说的话,王爷觉得,真不愧是在老太太手底下讨生活的亲儿媳妇。比他这个儿子,更得老太太的真传!   告辞!   **   在初夏到来之际,杨冬燕捞到了第一本书。   上手就感觉粗劣不堪。   怎么说呢?估计她上辈子擦屁股的纸,都要比这个好很多。   不过没关系,反正又不是她用的。   只可惜,眼下还不能立马给窝头用,只因没个出处。   此时的窝头已经跟着先生开始学习认字了,从最基础的开始认,学的也从声律启蒙变成了三百千。   倒不是村学那头教学进度快,而是本身跟着先生学的那些学生进度就大不相同。   窝头本来是进度最慢的一个学生,谁让今年新入学的就他一个呢?可很快,他就跟上了进度,如今是跟去年开春入学的几个学生一个进度。   杨冬燕非常欣慰,觉得窝头比刘二能耐多了。   刘二上辈子拥有那么多的教学资源,还得了国子监的名额,这还不算他老子的那些人脉关系。如此种种,到最后也不过是个二榜进士,连进翰林院都靠的是他老子的脸面。   就很嫌弃。   对比窝头,杨冬燕深以为,刘二那么蠢都能考上二榜进士,她的宝贝孙子哟,那必须是状元郎!   杨冬燕美滋滋的盘算着,只等着大牛二牛回家,她就可以把这几天捞到的书,拿出来给窝头用了。   没想到,大牛二牛还未归家,恶戚却再度上门。   还能是谁呢?不就是大姑姐魏阿荠吗?   不过说真的,这次跟前几次的情况都不太一样,魏阿荠是哭着上门来讨要说法的,理由是杨冬燕吓坏了她的宝贝儿子刘富贵。   杨冬燕就很懵。   摸着良心说,这段时间她倒是比早先寒冬腊月那阵子,多出去了一趟。一则是天气转暖了,猪崽也需要经常出去转转,二则却是因为自家三不五时的就有人上门取经,她嫌烦就时常跑出去。   可就算这样,她也就是在自家门口转悠一下,再不就是把猪崽装到背篓里,背着上山晃晃……   怎么就跟刘富贵那傻东西扯上关系了呢?   别看杨冬燕平日里甩锅那叫一个利索,可她不背锅!   咱们只是制造锅,咱们才不背锅。   “你先别忙着哭,有话好好说,刘富贵咋了?魇着了?”说实话,杨冬燕挺好奇的。好奇的点不在于刘富贵咋了,而是刘富贵这小子吧,就挺神奇的。   一般来说,爹娘窝囊的,大概率儿女也跟着一起窝囊,小概率会出现一个豪横的。   而反过来,爹娘豪横的,几乎所有的儿女都是特别窝囊的。极少极少,能出现能耐的。   所以虎父无犬子基本上就是个屁话,当爹的越牛逼,当儿子的想要成器,甚至超越当爹的……   如果真的成了,那就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了。   现成的例子就是她上辈子那俩儿子,没出息的玩意儿。   可放在礁磬村这个老刘家,就显得特别奇怪。魏阿荠是那种吵吵闹闹不依不饶的性子,看起来,她好像是老刘家当家做主的那个人。可实则并不是,她男人看着不中用,却还是能制住她的,更别提前些年她公婆还在世时,她更是一句话都说不上。   就是典型的,嚷嚷的很大声却屁用没有的窝囊废。   再说刘富贵这少年郎,看着本性不坏,人家也确实没干过什么坏事。懒是懒了一点儿,却也没有到败家子的地步,只是单纯的希望啃着祖产悠闲度日的普通人。   其实杨冬燕挺能理解他的,这不就是她上辈子的那俩倒霉儿子吗?   祖宗已经那么能耐了,还上进个啥啊?反正啃祖产也能安然度日,还用得着那般辛苦?   说白了,就是没出息!   可再没出息又咋样?架不住人家命好!   看着魏阿荠哭成个傻样儿,杨冬燕还劝她来着:“你儿子要是生病了,赶紧花钱去镇上请坐堂大夫来看看。要是没病,只是想着躲懒,那就让他懒着呗,多大点儿事情呢?祖宗为啥要拼命?还不是想攒下家业让儿孙的日子过得舒坦些?他不想上进,你上赶着逼他也没用的。”   魏阿荠的哭声戛然而止,气得满脸通红的瞪过来:“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不然呢?你又想找个家底厚实的,又想男人出息,还盼着儿子上进……哪儿来的这般好的事儿?”   “反正我儿子叫你给吓着了,你赔我!”   杨冬燕就很纳闷,她吓唬谁了?不对,她还真就吓唬人了。从上辈子的儿子儿媳,到这辈子的儿子儿媳,她还真就没少吓唬人。   问题是,她一直坚定的维护着自己的人设,按理说,不应该在外人跟前垮掉才对。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魏家亲戚闻讯赶来了。   还不止,在老叔等人赶到后不久,大牛二牛也回来了。   这不都赶上了吗?   杨冬燕喜气洋洋的欢迎着大牛二牛,眼见这回又是一辆牛车开道,她就不上赶着夸奖了。买一头牛不容易,但租赁一头就太容易了,尤其眼下又是农闲时节,租一辆牛车还真是花不了几个钱。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娘我这心里的大石头也就放下来了!”   这话也就骗骗别人,连大牛二牛都骗不过去。   不过,深知杨冬燕是啥德行的家里人,当着外人的面,这面子还是要给她留的。   方氏就先赶在前头说了两句场面话:“大牛二牛,你俩这一出门,娘她这心可一直提着呢!吃吃不好,睡睡不着,见天的掰着手指头算你俩啥时候回家。幸好回来了……”   小杨氏也赶紧上前说道:“对对,就是这样的。其实我也是啊,我和猪崽都惦记着二牛你呢!”   前头方氏的话,或许还能糊弄一下不知情的人,但后面小杨氏的话嘛!   就挺微妙的。   抬眼上下打量着小杨氏那膘肥体壮、一个顶俩的身形,再瞅一眼被杨冬燕搂在怀里,分不出来哪儿是胳膊哪儿是腿,只看到一个圆滚滚肉球的猪崽……   就这?   就这!!   二牛多憨一人呢,如果是亲娘,他多少还是会留点儿面子的。可面对自个儿的媳妇和闺女,那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只见他憨笑着点了点头:“对对,我知道我娘都惦记我们哥俩了。不过媳妇儿你啊,你和闺女吃得可真好啊,有阵子没见,又胖了不少嘛。”   小杨氏:……   不会说话就闭嘴!! 第049章   小杨氏又丧又气愤的闭了嘴, 暗暗下定决心,等晚上回了屋要二牛好看!   然而,此时的二牛啥都不知道, 只憨笑着跟家里人并亲戚们打招呼。   农闲时分,除了那些外出打零工的壮劳力外, 多半人还是很清闲的。再加上, 先前魏阿荠来势汹汹,恰好被隔壁的萝卜和土豆看到了,他俩兵分两路,一个去找了爷奶,一个去找了叔爷爷,这才有了众亲戚们齐聚一趟的现状。   二牛是想不到这个的,相较而言,比二牛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的大牛倒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因为按理说应该是他俩进村后在路上碰着人,然后其他人才会跟着他们一起往老魏家赶。可现实却是,他们一路上虽然也的确碰上了一些村民, 却是在回到了自家大院后, 一下子看到了众多亲戚。   大牛寻思了一下, 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至于有啥问题,他一时间还想不通, 很快就决定先放放再说。   而此时, 众亲戚们的心思却被带偏了,满心满眼都是大牛二牛带回家的牛车, 以及牛车上那一大堆的东西。   ——全然忘了他们到底是来干啥的。   “我老早就说了,大牛二牛多有出息呢,可惜你们爹早早的就没了,没享到儿孙福啊!”   “大喜的日子说啥丧气话?你抬头看看这一溜儿六大间的青砖瓦房, 再看看杨婆子这身好衣裳、这一脸的好气色……哎哟,杨婆子我可真羡慕你啊!”   “就是就是!老嫂子哟,我可羡慕你了。”   夸赞的话,那是不要钱的往外蹦跶。   然而,夸是对着大牛二牛夸的,羡慕是冲着杨冬燕来的。本来这倒是没什么,可听着他们一声声的唤着杨婆子……   叫啥不好,非要喊她婆子!   就很气。   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没眼力劲儿的,当下就有那小辈儿笑眯眯的巴上来哄她开心:“婶儿哟,还是你命好,瞧瞧俩弟弟多孝顺你,又能干又不怕吃苦,还这么孝顺……”   杨冬燕瞬间心里就舒坦了。   就是方氏很担心的看了她两眼,因为扒着她说话的那人,是老叔家出了名的嘴甜小媳妇,靠着嘴甜哄了男人公婆的欢心,本来也没啥的,就怕那人也哄住了……   噢,其实也没必要太担心,毕竟一般人都没她婆婆那么狗。   方氏也就担心了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放下心来,跟着其他人一起聚在牛车前。   “你们先嚷嚷啊,让我俩把牛车停好啊!”   得亏老魏家的院门开得够大,平常一般只需要开半扇就好了,这会儿两扇大门敞开了,倒是刚好够牛车进来。   等把牛车停好了,大牛又一脸心疼的解开了牛身上的缰绳,颠颠儿的将牛往后头牵。   老叔本就是老庄稼人,除却田地外,最爱的就是牲口了,尤其是耕牛,方才他还自持身份没太凑近,眼瞅着大牛要把牛牵走了,他忙上来帮忙,还伸手在牛身上摸了好几把。   那表情那眼神,要杨冬燕说的话,简直就跟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看到一万两一匹的汗血宝马一样!   “这牛好啊,这牛可真壮实,还是刚长成的壮年牛呢!好,这可真的好……多少钱啊?”老叔的意思是,多少钱赁的,结果大牛就听岔了。   “花了我十二贯钱呢!可不容易了呢!这趟出门的大头就花在牛身上了,倒是牛车便宜得很,买的人家不要了的旧车,只花了三百文钱。”   牛车其实就是用木头打的,俩车轱辘可能稍微值钱点,旁的车架车身也就那样。不过,大牛买的这个牛车,看着是旧仆仆的不起眼得很,可上手一摸就知道是好料子,很结实耐用的那种。   然而,没人在乎牛车如何,说白了,这玩意儿随便哪个木匠师傅都能打出来,关键是牛!   是牛啊!   刚才还满脸欣喜的东摸摸西摸摸的老叔,突然就顿住了,惊讶的回头看大牛:“你买的啊?”   “对呀!我娘喜欢啊!”大牛理直气壮的道。   这从天而降的一口黑锅啊,都把杨冬燕给砸懵了。   啥叫她喜欢啊?她喜欢啥不好,咋就喜欢牛了?   噢,对了……   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她的确跟大牛二牛提过,反正都出远门了,多走走多看看,当然也顺便多问问。要是碰上有卖牛的,甭管是壮年的牛还是小牛犊子,能买就买。实在要是买不到牛,买头驴子也是好的。   可她这不是随口一说嘛,咋就还变成她喜欢了?   生怕崩了人设的杨冬燕急中生智:“那个……是大牛他爹生前一直想要一头牛啊!哎哟,大牛爹啊,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你儿子终于买回来了一头牛啊,咱们家总算有真正的牛了啊!”   杨冬燕当场表演大哭,那叫一个感情充沛,唬得旁边几个魏家媳妇赶紧婶儿婶儿的哄她。   就方氏不当一回事儿,还有小杨氏,只是顺手接过了猪崽,省得猪崽仰着脑袋看她奶哭,给累着了。   不过,确实没人怀疑杨冬燕这话。   庄稼人谁不想要耕牛?这就好比,哪个习武的人不希望能有一匹千里良驹?   再看看杨冬燕这俩儿子的名字,还有什么疑问吗?   老叔倒是还好,隔壁的魏大哥方才一直没吭声,这会儿也忍不住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我弟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   托杨冬燕的福,反正现场就很乱。   好在,她很快就转移了阵地,带着一帮子小媳妇去了堂屋那边,还喊方氏给上茶水。   喊了上茶水不说,杨冬燕在吩咐完后,还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方氏。   方氏:……你装!你继续装!   心里骂着娘,方氏一扭身去了灶屋。不过家里并没有茶叶,她就给泡了红糖水,反正都一样。   小杨氏则是抱着猪崽,就跟定在牛车前一般,两眼直放光的盯着牛车上的东西。   确切的说,是母女俩一个表情,就这么痴痴的看着。   杨冬燕坐在堂屋里,就看到倒霉媳妇那丢人的模样,直觉告诉她,大牛二牛带回来的东西里,肯定有好吃的。   等方氏送了红糖水上来后,杨冬燕就吩咐道:“去问问你男人,要是有带啥好吃的,拿一些上来叫大家尝个鲜。”   方氏点头:“肯定有好吃的,都不用问,我看二牛媳妇那馋样儿就知道……”   她边说就边出去了,还顺道跟牵着牛的大牛问了一声,果不其然吃的是有的,但数量不算多,主要是因为眼下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很多东西是放不住的。   “你等等,我把牛拴好给你拿。”   方氏摆摆手:“不用,你接着跟老叔说话吧,我知道吃的在哪里。”   咋知道的?看小杨氏和猪崽的目光落在哪里,好吃的肯定就在哪里。   不过数量确实不算多。   当然不是吃的不多,细粮啥的还是有不少的。只是现成可以拿来吃的东西却是真不多。   没多久,方氏就端了俩盘子蜜饯过来了:“来来,大家都来尝一尝,县城里买的蜜饯果子!哎哟,我都是头一回看到呢!”   杨冬燕在这方面就很大方,主要是拥有着前世记忆的她,就没办法对吃食一类的小气起来。   试问,谁家待客不上好茶好点心的?糕饼蜜饯随便吃。   眼下虽然没到这个地步,不过大家伙儿也都是很客气的,各拿了一块蜜饯尝了尝,随后就赞不绝口,各种好听的话那是不要钱的往杨冬燕身上丢,直把她哄得笑的合不拢嘴。   等大牛终于跟老叔唠烦了,他直接把牵牛绳塞给了老叔,由着老叔跟他的牛相亲相爱去,自己则抽出身来,跟二牛一起将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堆到了院子里。   先暂时堆在院子里,然后依着种类分开来。   像细粮一类的,就放到旧屋改成的粮仓里,其他给家里人买的东西,也都分分掉,剩下的一些则找个空屋放置。   方氏在那儿提醒道:“东二间住了窝头,倒是西二间还空着,可以暂时放那儿去。”   话音刚落,方氏就看到小杨氏两眼锃亮,立马改口道:“用的东西放到西二间,但凡是入口的东西,我看还是放到娘那屋,或者窝头那屋都成。”   小杨氏:……   可怜无助又肥胖。   外人只觉得小杨氏又懒又馋还作天作地的,没人知道,真相就是她在家里的地位是垫底的,谁都可以压她一头,包括猪崽。   就很好哭。   “喏,我刚才给娘端蜜饯的时候,给你留了一盘子,就在灶屋里搁着,你自个儿去拿。”方氏冲着灶屋努了努嘴。   小杨氏一下子就又高兴起来了,抱着猪崽就往灶屋里冲冲冲。   方氏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无比心疼猪崽以及猪崽将来的弟弟妹妹。   她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大概是,儿女的脑子聪明程度看娘不看爹。不过,且不说这话是否正确,就算是错的好了,看二牛和小杨氏这俩口子的脑子……   他们的娃儿啊,那就肯定聪明不起来!   眼见小杨氏一头栽进灶屋就不出来了,方氏从容的收拾东西,她原就不怕累,跟大牛二牛一起,没多久就将东西归整好了,没立刻归置到屋里,也是因为有人眼巴巴的看着。   这一次,大牛二牛买的东西比较杂乱。   牛和牛车就不说了,这个是杨冬燕当初随口提的,就算她自个儿说过就忘了,可大牛二牛却是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除开这两样外,旁的东西怎叫一个杂乱无章了得。   诚然,东西都是好东西,像细棉布、粗麻布,甭管哪一种都比乡下的土布要好上太多了。还有各种细粮,并一些不知道啥的种子。以及用麻袋装了好几袋子的棉花,大团的棉线、绣线针之类的。   对了,大牛还买了文房四宝,和几本据说是别人说可好可好的书籍。   这些显然是给窝头带的,当爹的出门一趟,咋能不给媳妇儿子买东西呢?二牛也有,他带了一大罐子的蜜糖给妻女。   理由更是响当当的!   “你们不老说皇后娘娘的日子过得好,床头床尾都摆蜜糖罐子,半夜里醒来拿勺子舀一口送到嘴里……我就寻思着,咱也买一罐蜜糖,吃!”   “好!!”   还真有傻子给二牛捧场,觉得他说的太对了。   人在堂屋里的杨冬燕:……   她此时唯一庆幸的是,两辈子的皇后娘娘应该不是同一人吧?不然也太对不住人家皇后了,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甭管怎么说,这一天老魏家的热闹那是从中午开始,就没停歇过。   一直到日落西山,眼瞅着各家各户都该吃饭了,人群这才逐渐散去。不过就算散去了,他们还是边走边叨叨个不停,看来光这个事儿就够他们说上一阵子了。   至于魏阿荠……   反正等杨冬燕回过神来的时候,魏阿荠老早就没人影了,也不知道是啥时候溜出去的,估计是眼见没便宜可占,趁早灰溜溜的走人了。   当然,也不排除她今个儿走了,明个儿依旧会来……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杨冬燕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抱着胳膊站在堂屋廊下看着大牛二牛并方氏一起将东西往各屋搬。   她冲二牛招了招手:“让你哥嫂干活,你来跟我说说,这一路上发生啥事儿了?”   二牛:……   沉默了一瞬后,二牛耿直的道:“能让大嫂说,我跟大哥一起干活不?”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坑自己的亲大哥,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话里有着多大的漏洞。   杨冬燕但笑不语,招手唤傻儿子过来说话。   方氏一面干活一面跟大牛咬耳朵:“我看娘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这个家以后还是得靠窝头。就二弟二弟妹那副傻样儿,生的娃儿能聪明?”   大牛也一样不想说弟弟的坏话,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搭理她。等闷头干了一会儿活后,大牛突然挺直腰板,瞪圆了眼睛看向方氏:“窝头呢?为啥我都回家半天了,还没瞧见窝头呢?咱们家窝头哪儿去了?”   突然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的方氏:……   反正杨冬燕才跟二牛说了两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听到二牛回答,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方氏那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窝头啊啊啊!我去接他啊啊啊!”   杨冬燕吓坏了,出来一看,却看到大牛已经在拿气死风灯了:“咋了?出啥事儿了?”   大牛提着气死风灯就往外头走,听到杨冬燕的问话,转头指着方氏道:“这傻婆娘把窝头给忘了……得了,我去接吧,我脚程快。”   末了,他都已经一条腿迈过门槛了,还特地冲着方氏撂下一句话:“整天叨逼别人有多傻,我看你就是最傻的!”   方氏整个人呆若木鸡,目送大牛走出家门。   然后扭头一看,杨冬燕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见她还愣在那儿,忍不住怼她:“还傻站着干啥?干活啊!真的是……二牛媳妇都没你傻,我看她从来就没把猪崽忘掉过!”   小杨氏搂着猪崽走出灶屋,她的两边腮帮子鼓出来的,猪崽也是嘴里吃着手里拿着,母女俩冲着方氏嘿嘿嘿。   方氏还能咋样?得了,老实干活呗!   直到方氏将所有的东西都归整好放到了屋里,顾不得休息又去了灶屋里,她本来想偷懒随便下一锅面条的,结果小杨氏抱着猪崽在旁边看着她,边看边叨逼。   “嫂子你看大哥和二牛都回家了,不得做一桌好吃的?这叫啥来着?……对了,接风洗尘!”   “别愣着呀,赶紧做饭啊!多炒几个菜,可别拿面条啥的瞎糊弄,这二牛也就算了,大哥出门接窝头了,等他回来,面条都成面糊糊了!”   “炒菜,就要吃炒菜。先拿猪油抹一下锅底,再切一些干辣椒备着,这不还有熏肉吗?多切一些,辣椒炒肉味道可好了。再炒个鸡蛋好了,早上我才去摘了青瓜,青瓜炒蛋味道也不错……”   方氏一开始忍了,最后忍不住就炸了。   只见她撸起袖子操起锅铲……   “妈呀!”小杨氏抱着猪崽夺路而逃,一直逃到了院子里,这才停下来冲着灶屋里吼,“记得多放猪油啊!”   ……   那头的灶屋里吵吵闹闹的,这边的堂屋里杨冬燕也终于从二牛磕磕绊绊的讲述中,大概的了解了一些情况。   这里要提的是,杨冬燕在大牛二牛出门之前,给这俩每个人都准备了三十两银子的启动资金。   →_→   所以其他人都很激动,只有杨冬燕特别淡定,她觉得吧,就冲着大牛二牛这满载而归的架势,只怕是把那六十两银子都祸霍光了。   仔细想想也还好,毕竟光是那头牛就花了十二两银子。再说了,穷家富路啊,出门在外啥不用花钱?他俩是正月里就出门的,到如今都四月眼瞅着就快五月了,光俩人吃吃喝喝兼路费住宿费,只怕都是一大笔钱了。   更别提,这不是还往家里带了一堆的东西吗?   杨冬燕还是很能自我安慰的,最重要的是,看大牛二牛如今这架势,可比早以前好太多了。   站着笔挺,腰板子也硬了,说话中气十足。哪怕二牛这个原先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也能在她的追问下,将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说个七七八八了。   二牛告诉她,这回他们还真就跑得老远老远了。   杨冬燕不信的,离家百里需要路引,这俩可没这个能耐弄到路引,所以所谓的跑得老远老远了,最多也就百里地。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对于大牛二牛来说,百里地已经是特别远了。   他们一路往南走,路过了数个镇子、村落,也到了县城,甚至还去了邻县。又因为其实多数县城查得并不严,甚至很多县城本身就是没有城门的,他们轻轻松松的进了邻县,也就是在那边买到了牛。   据二牛所说,邻县的情况跟他们这儿截然不同。   当然,他不会说这般洋气的话,他只是连比带画的说,那头好,那头特别好,好极了的那种好。   “牲口集市!娘啊,你不知道吧,这世上居然还有专门的牲口集市!啥都有的卖,牛马驴子,猪羊啥的都有卖。那边啊,牛还不是最贵的,一匹马卖五十两银子!你敢信?”   杨冬燕心说我有啥不敢信的?我上辈子的倒霉儿子还花钱买过一万两一匹的汗血宝马。   结果呢?在南陵郡里,汗血宝马跑得还不如一头驴子快。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明着说,只是含笑着点了点头,鼓励二牛接着往下说。   “我跟大哥都看花眼了,一开始都不知道哪头牛好哪头牛不好,咱俩也不敢瞎打听,怕被人笑话。后来大哥一寻思,说我俩给人打短工吧!就这样,我俩跟着人家牛贩子屁股后头干了俩月。”   杨冬燕:……   她说这俩傻子咋就能混够这几个月呢!敢情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给人当小工去了。   忍着气,杨冬燕继续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那家伙不给咱哥俩结算工钱!他就跑了!”二牛提起这个就生气,“说好了干一天给十文钱,咱哥俩跟在他屁股后头干了俩月啊!他不给钱!”   杨冬燕快速的算了一笔钱,然后一头黑线:“一天十文钱?俩月也就是六百文钱?是你一个人,还是你们哥俩?”   “我俩啊!”   听到这话,杨冬燕开始四下寻摸着找合适的东西当武器,她想把这倒霉儿子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啥玩意儿。   “再后来啊!这不是我们哥俩跟着那人干了俩月,好多人都认识我俩了,他跑了不干了,就有人找我们哥俩收牛。我们一寻思,也行啊,反正这买卖都干熟了。”   杨冬燕搜寻武器的目光一顿,再看看向二牛。   “反正就是待那儿等人过来找我俩收牛,然后有人来找我俩买牛。再后来……我哥叫我看着摊子,自个儿跑去其他地方收牛。就是这么收啊卖啊,嘿呀!我俩挑了一头最好的牛带回家!”   二牛得意洋洋,因为这头最好的牛,是他收来的。   就很高兴,觉得自己棒棒哒。   杨冬燕:……   这名字是没取错啊!   “所以你俩还剩下多少钱?”杨冬燕回忆了一下方才扫过的东西,数量是蛮庞大的,光是装棉花的麻布袋子就有好几个,那玩意儿体积特别大,不过份量倒是未必有多重,看方氏一个人就能扛起一麻袋棉花,应该也就在几十斤上下吧。   其他东西也都是看着多,论单价,估计最贵的除了牛和牛车外,就是二牛给他媳妇闺女带的那一罐子蜜糖了。   糖本来就是奢侈品,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吃得起的,除非是家里有孕妇产妇才会咬咬牙买上半斤土红糖的。可蜜糖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这玩意儿是真正的奢侈品,估计县城里都不一定有,应该就是二牛说的那个特别特别好的邻县里买的。   果不其然,一问还真就是。   另外,二牛告诉杨冬燕,他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钱,因为他的钱都用来收牛了,剩下的钱全用来买蜜糖、蜜饯红枣这些吃的了。   “那你的钱呢?”   “都叫我哥拿走了!”   杨冬燕十分心疼的看着他,心疼他是个大傻子。   不过这事儿暂且不提,反正大牛也不会真的坑了他弟弟的。   等差不多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大牛才背着窝头回到了家。   小杨氏搂着猪崽笑眯眯的看向窝头:“窝头啊,你娘把你给忘了呢!啧啧,你说你娘这心大不大?”   窝头从大牛背上滑下来,走到小杨氏跟前,一本正经的说道:“二婶,你以后可千万别把猪妹给忘了。我娘把我忘了没关系,大不了我在先生家里住一宿。可你要是把猪妹给忘了,万一被人绑走了,放锅里煮熟了吃掉了可咋办呢?”   小杨氏被他形容的画面给吓到了,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随后搂着猪崽飞快的跑了。   等好不容易全家人都到齐了,也终于开饭了,大家这才围坐在桌边,吃这顿姗姗来迟的团圆饭。   一开始是真的蒙头大吃,因为所有人都饿了。   也难怪了,本来大牛二牛就想着快到家了,早饭都是匆匆吃了一口的,想着家里还吃午饭的习惯,就算没赶上也无所谓,随便下碗面条吃就行了。可事实上,非但没吃上午饭,连晚饭都那么晚。   杨冬燕心里也苦啊,他们这一带只有农忙时节才有吃午饭的习惯,本来也没人盯着他家,吃点儿喝点儿也无所谓,谁知道魏阿荠非要逮着她欺负,直接导致……   午饭泡汤了。   晚饭来迟了。   所以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说事情。   待吃得七八分饱,除了小杨氏之外的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开始说正事儿。   大牛二牛这边,肯定是由大牛来开口的。尽管杨冬燕已经从二牛处问到了不少消息,但也仍然认真的听着大牛说这一路上的情况。   大概跟二牛说的差不多,就是改变了路线,一路往南走,结果一不小心就离开了本县范围。哪怕没有真的超过百里,估计也有差不多九十里了。好在多数人对这个不敏感,再说这哥俩长得太老实了,穿着也不起眼,见天的跟人讨碗开水啃干馒头,属于偷儿都看不上的那一类人。   反正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到了邻县,然后一方面是他们自个儿愿意,另一方面也是对方看他俩长得傻,有心糊弄他俩帮着免费干活。   二牛只有被骗之后的气愤,倒是大牛在事后品出味儿来了。   “娘,你说那个坑了咱哥俩的老板,是不是觉得我俩特傻,俩人干一天才十文钱,吃的还是干馒头,住也是窝棚,就这样我俩也没说啥,他欺负人欺负上瘾了,就索性连最后的工钱都不发给咱俩了?”   杨冬燕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干日结的短工,那就得干一天结一天的工钱。你要是赚的是月钱,那就每个月月底拿钱。你自个儿傻不愣登的跟着人家干,也不急着讨要工钱,你说人家会主动给你吗?”   其实,大牛的想法也很好猜,他估计就是想着趁机学一学怎么辨别牛的好坏年岁啥的。别以为这个本事谁都会,现实的情况是,整个礁磬村有牛的人家才三户,再说就算有牛也是家里的宝贝,才不会轻易给别人碰。   想学一项新本事当然是个事儿,问题是大牛二牛太憨厚了,力气没少卖,活儿没少干,结果老板跑了,工钱泡汤了。   哪怕家里不差那六百文钱,这事儿也够操蛋的。   “那后来呢?为啥那老板突然跑了?这么好的买卖不干了?”   “他大概是觉得咱们哥俩好欺负?跑就跑了,也不怕我俩找他算账。再说我俩也没拿到工钱,不得卷铺盖回家?”大牛想过的呀,他后来寻思了很久的,“我就琢磨着,他没想到我俩会顶了他,把这买卖给做下去了。”   杨冬燕也觉得稀罕,这事儿她上辈子可没碰上过:“他就没回来过?”   “没呀。再说回来也不怕,牲口市场那么大,又没写他的名儿。我还给了差人钱的,那块地方就是咱哥俩的。”大牛可得意了,在村里人人都喊他大牛,在那头大家都喊他牛哥!   嘿嘿嘿,牛哥!   杨冬燕又问了一些事儿,就觉得吧,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不过,想也知道,做牲口买卖是极为辛苦的。又苦又累还臭得很,看得出来大牛二牛回家前已经特地收拾过了,饶是如此,身上还是有股味儿。   吃罢晚饭,借着月色,又点了油灯,哥俩好生冲洗了一把,之后就各自入睡了,有啥话明个儿再说。   对了,临睡前,大牛把一个泛着浓郁牛粪味儿的小布包给了杨冬燕,里头是他们辛苦了好几个月挣的钱。   钱当然不算多,严格算下来,还是要亏了的。   大概不到四十两银子,三十七八两的样子,杨冬燕也只是拿手掂量了一下,估算的重量。   可这也很不容易了!   牛和牛车,并这一大车的东西,就算单个的价钱不贵,加在一起不得二十多两银子?再说这几个月在外头的吃喝用度,路费啥啥的,哪一样不要钱?   没亏钱,就是赚!   杨冬燕心情非常舒畅的睡着了……   半夜里被猪崽的一泡屎臭醒了。   “我就不该好心把你从你娘那边抱过来!你咋那么臭啊!你拉的屎比牛粪可臭多了!”杨冬燕气呼呼的爬起来给猪崽换尿布,结果还没换完,猪崽又睡着了。   就很气!   第二天一早,杨冬燕逮着机会就把小杨氏骂了个臭头。   小杨氏满脸无辜,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是报应,小杨氏才刚挨完杨冬燕的骂,一转身就看到魏阿荠气势汹汹的又上门了。   眼珠子那么一转悠,方才莫名挨骂的气就感觉有地方出了。   “你又来我家干啥?我家不欢迎你!你都嫁出去那么多年了,是好是歹都跟我家没关系,这么大把年纪了,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出去!你给我出去!”   魏阿荠目瞪口呆,本来鼓足的劲儿突然就卸掉了。   要知道,小杨氏对外的人设一直都是又懒又馋的,她的攻击性不强的,反正没方氏强就对了。方氏才是那个在家里作威作福的坏儿媳妇的典范!   简单地说,在外人看来,杨冬燕这俩儿媳妇,大的坏,小的作,老的那个最没用!   结果,这个作上天的小杨氏居然敢骂她?   魏阿荠气得脸都红了,一手叉腰一手就要开骂:“你……”   “你啥你?你家一窝废物蛋子!老刘家的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窝囊废!”   “我……”   “我咋了?我好好的!我在家吃香的喝辣的,就没你的份!咋地?眼馋啊?接着眼馋呗!”   “你们……”   “你们老刘家专出黑心烂肠的坏东西!”   多顺口啊,这叫啥?听得多了,你自然而言也就会了。哪怕不会骂,你还能不会背吗?小杨氏就算再蠢,多少日子的耳熟目染,杨冬燕骂上辈子倒霉儿子的话呀,她都倒背如流了!   魏阿荠运气再运气……   “苍天啊!大地啊!”小杨氏回忆起魏阿荠以前的那些所作所为,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拍地边大哭起来,“老刘家的坏胚子上门欺负人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等杨冬燕听到外头的响动,抱着猪崽出来看时,就看到魏阿荠羞愤难当的掩面走人。   眼见人跑了,小杨氏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掸掸灰,还冲着魏阿荠的背影啐了一口,一手叉腰一手遥指着前方,趾高气扬的叫骂道:“你们老刘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一转身,她就看到杨冬燕正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小杨氏仿佛看到了阎王爷降临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氏: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小杨氏:咋地!看不起我这个亲传弟子啊!( ̄▽ ̄)/ 第050章   脚比脑子快, 小杨氏想也没想,就“嗖”的一下冲出了家门。   有多快呢?   反正没多久,她就撵上了比她还要早离开的大姑魏阿荠。   魏阿荠气死了, 以为这人不但骂了她,还要追上来接着骂, 索性就停下脚步, 想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能说的。   结果,小杨氏脚步飞快的从魏阿荠身边一跃而过,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没多久,小杨氏就消失在了小道尽头的拐角处。   那感觉要怎么说呢?   小杨氏那飞奔的速度,竟是完全跟她的身材不成比例,人家胖子跑起来都是慢吞吞的,只她却像是狂风过境,差点儿没将魏阿荠挤下田埂。   魏阿荠气得伸出手来遥指着小杨氏的背影,“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从哪里骂起。   最终,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痛骂:“你赶着奔丧呢!”   好巧不巧的, 魏阿荠是站在魏大嫂他们家的院门口骂的……   魏大嫂这些日子以来, 为了她家的那点儿破事,已经烦不胜烦了, 冷不丁的听到有人站在自家门口骂娘, 她立马端起刷锅水,直接泼了过去。   “啊!!”魏阿荠惨叫一声, 不过刷锅水嘛,第一烫不死人,第二这都夏天了也冻不死人,最多也就是弄得一身脏兮兮的, 出不了啥大事儿。   “你、你们太欺负人了!”   魏大嫂才不怕她,当即就啐了她一口:“我可不是大牛娘那个软面团子,你都骂上门了,还指望咱们给你留面子?”   “我干啥了我?我不就是手头不宽裕,想回娘家跟弟媳借点儿钱吗?”魏阿荠方才倒是躲了一下,可饶是如此,也是大半个身子都湿了,黏糊糊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得不得了。   “借钱?把钱借给你还不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可消停点儿吧,别打量着大牛娘好欺负,就逮着她一个人欺负!”   魏阿荠到底没再跟她对骂下去,急匆匆的回家换干净衣裳去了。   倒是魏大嫂,收了那泼妇架势后,先是在这屋前屋后干了些活儿,随后是越干活儿这心里越是烦躁,索性撂开手不管了,出门转弯去找杨冬燕了。   此时的魏家大院里,也就杨冬燕和猪崽在家。   大牛二牛是一大清早吃过早饭就去地头上的,哪怕是农闲时分,田地也是要定期侍弄的。他俩离开太久了,自是无比的想念耕地以及挑粪的美好感觉。   方氏比大牛哥俩出门更早,她还得送窝头去南田村上学。   本来小杨氏是负责在家里收拾的,结果因为内心太害怕了,她如同狂风过境一般的逃跑了。   所以可不是又剩下了杨冬燕和小猪崽?   杨冬燕坐在廊下的竹制躺椅上,搂着猪崽幽幽的叹气:“可怜我这孤老太太和你这个小……肥崽子。”   猪崽不满的哼哼了一声,趴在杨冬燕身上睡起了回笼觉。   魏大嫂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美好的一幕。   她哼了一声,见杨冬燕看过来了,才道:“方才大姑姐来过了?”   “是啊,可不知道咋地了,跟二牛媳妇吵了两句嘴,等我出来看情况的时候,她俩都跑了。”   这事儿魏大嫂倒是不知道,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魏阿荠不对:“她跟我说她手头不宽裕,想跟你借几个钱使使。”   杨冬燕摆摆手:“没钱,我可没钱,我哪儿来的钱?别看大牛二牛跑出去这几个月,好像赚了不少……这不是都花光了吗?”   这话,魏大嫂还真就相信:“那可不,一头牛可不便宜。”   “不止是牛,还有那么多东西呢,哪样儿不要钱?真以为外头遍地是银子,弯下腰就能捡一兜?做啥梦呢,大牛跟我说,他统共加在一起大概挣了二十几贯钱,可除了给自己预留的路费外,其他都花光了。”   杨冬燕啥人呢?编排起谎话来那叫一个顺溜,典型的说谎不用打草稿。   关键是,她这话挺让人信服的。   反正魏大嫂就特别信任她,这会儿就随便拖了一把凳子,往她身边一坐,点头道:“很能耐呢,半年不到就能挣二十几贯钱,你也算是熬出来了。”   顿了顿,魏大嫂又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看到大牛二牛这么能耐,我家老大说他下回也要跟着去闯闯,被我家老头子给骂了。”   如果是在这之前,但凡是说要跟着大牛二牛一起去外头挣钱的,杨冬燕铁定是要想法子拒绝的。实在拒绝不了的,这不是还能提前开溜吗?等人开溜了,再想法子描补也不迟。   可经过这趟以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大牛二牛是凭本事挣的钱啊!   当然,挣的钱大概也就够他俩开销的,可那也是凭本事的啊!   而且做这一行,他俩也是新手,能不亏本就是赚大发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顺的。再说这收牲口卖牲口的事儿,是苦了点儿累了点儿,可那是正经的行当,不丢人!   杨冬燕立马就来劲儿:“为啥啊?大哥为啥要骂他?都是年轻人,出去闯闯长长见识多好啊!”   魏大嫂横了他一眼:“啥年轻人?他儿子都要娶媳妇了。”   也对,魏大哥本来就比她男人大了好多岁。事实上,魏大哥跟魏阿荠没差两岁,可再往下这个幼弟,却是实打实年幼了。   这也是为啥,杨冬燕的大孙子才五岁半,魏大嫂的大孙子都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   “那就让你几个大孙子去闯闯呗,十来岁的年纪,也没拖家带口的,正好去外头瞧瞧。就算最后没挣到钱,也能涨涨见识啊!”   魏大嫂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大他们哪里舍得?说是要出去的话,就老子带儿子一起去,那还放心一些。可要是这样,地里的庄稼咋办?”   “不是还有大哥嘛!再说了,又不是全家都去,留下几个小的看家呗。”杨冬燕屁不疼的建议道。   隔壁家的人丁兴旺啊!   这是杨冬燕梦寐以求的事儿,这要是搁在她家里,她能多作多少幺啊!   哪怕魏大嫂的大儿二儿都带着各自的长子出门了,那不是还有老三老幺在吗?再说了,她大儿二儿也不止一个儿子。退一步说,真要是来不及,也能在秋收时雇人,横竖平日里又不会忙不过来的。   这是理想的状态。   可显然魏大嫂不是这么想的,她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叫我家老幺下回跟你家大牛二牛一起出门……就当是打短工的,出门见识一下,工钱低一些没啥,包吃住就成。”   杨冬燕没意见啊,不过她也提醒了:“估摸着最近他俩不会再出门的,最早也要等到秋收以后了。还有就是,大嫂啊,你真不觉得你偏心吗?”   “偏!我当然偏!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他们天天说我偏心,我就偏给他们看!”   杨冬燕:……无言以对。   看魏大嫂那模样,似乎是真的看透了。   关键吧,这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的看透了是真的看透了,她这是分明就是破罐子破摔啊!   不过也行叭,你高兴就好。   杨冬燕没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答应了会跟大牛二牛提一句的,又说不着急慢慢来,搞不好这俩惫懒玩意儿,下半年不打算出远门也说不准儿。   妯娌俩正说着话呢,小杨氏猫着身子悄咪咪的摸了回来。   走到了院门后,她还十分谨慎的先探出了个脑袋,随后却正好跟杨冬燕对上了眼。   杨冬燕回给她一个慈母般的微笑,吓得小杨氏扭头就跑。   等魏大嫂听着动静抬头看去时,早就没人影儿了。她还纳闷呢:“咋的?是我家萝卜和土豆?”   “对了!”杨冬燕想起来了,昨个儿亲戚们飞快聚集一事儿还多亏了有那俩小娃子,虽说最后也没派上啥用处,甚至说杨冬燕其实压根就不惧魏阿荠的,但这份好意她不能不领。   想到这里,她慢吞吞的起身拿了一包蜜饯:“帮我拿给萝卜和土豆,多谢他俩昨个儿跑得飞快的去报信。”   魏大嫂并不接,只道:“等下我让他俩过来找你好了。”顿了顿,她解释道,“我那个家哟,人心散了,做啥事儿都能叫人挑出毛病来。”   杨冬燕在外人面前一贯都是好脾气,当下就让猪崽帮忙抱了那包蜜饯。等稍片刻后,萝卜和土豆蹦蹦跳跳的过来时,她再把那包蜜饯从猪崽的手里夺过来,塞给了那俩娃。   猪崽:……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小胖爪爪,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哭声。   **   随着大牛二牛的荣耀归来,真的是点燃了这个夏天的热情。   不间断的有人凑上来想看牛想听故事的,后来杨冬燕直接就让大牛把牛牵出去。   想看啊?看呗,随便看,不要钱!   不光可以随意看,还能上手摸一摸,就是坐牛车要花钱了。也不贵,两文钱起步,让大牛带着你畅游附近十里八乡。   这是杨冬燕临时想出来的点子。   倒真不是为了挣那几个钱,纯粹就是图个耳根子清净。   正好,农闲时分草市上热闹极了,方氏摆地摊做小买卖正是上头的时候,原先就铁了心的想要买一头驴子,可惜他们这一带,买驴子的难度真就不比买一头牛小。   这不,二牛拍着胸口说,地里的活儿他全包了。大牛就赶着牛送儿子去学堂,送媳妇去草市。村里人要是想坐车的,两文钱封顶,想坐多久都成,只要是顺路的。外村的也可以坐,那就是两文钱起步了,看具体的路程会加价一到两文。   还有自家亲戚坐车,不要钱!   这下,原本心里有些想法的人也歇了那份心,瞧瞧人家不是挺厚道的吗?   也因为有了牛车,运送东西太方便了,方氏还将主意打到了大牛二牛他们从邻县买回来的料子上头。   其实那些料子也就一般,当然这是在杨冬燕看来,搁在方氏眼里,已经好上天了。她就想留家里一部分,剩下的加点儿卖掉。   为此,大牛二牛又被方氏逼着回想进价,天知道买东西的时候,他们是货比三家了,也努力还价了,可谁会一直记着这个价钱啊?   没奈何,他俩最终给了个料子的总价,让方氏自己盘算要卖多少钱。   细棉布倒也罢了,镇上也是有的,大牛哥俩买回来的这些是看着更好一些,不过想来价格也不至于太离谱。   还有好多麻布,比不得细棉布柔软,可实用性和耐用性就要好上太多了。关键吧,眼下天气热,麻布透气性好,又吸汗吸热的,乡下土布虽然结实,可夏天穿着实在是太闷了。当然,麻布的缺点也有不少,摸上去粗糙得很,磨皮肤,瞧着也不怎么好看。   可那有啥要紧的?乡下地头有几个人在意好看难看的?相较于比较常见的棉布,麻布更受欢迎。   一不留神,方氏就将麻布都卖掉了,赚了一小笔钱。   “早知道这么好卖,你俩可以多买一些回来!”方氏数着钱,眉飞色舞的说道。   大牛二牛咋知道呢?他们买这些东西是给家里人用的,其实买的已经够多了,这还是因为买的多人家才卖的便宜,买少了不好讨价还价。   “要不下回你们再多买些回来?”方氏忍不住提议道。   结果就被杨冬燕甩了好几个眼刀子。   “下回?等他们秋收后出门,回来都大冬天了!麻布又不保暖,买来干啥?还不如多买点儿棉花,我看棉花就很好。”   方氏不服气:“可他们买了那么多的棉花,一点儿也没卖掉啊!”   “这不废话嘛!你大夏天的买棉花囤家里摆着看吗?你且等着,秋收以后,家家户户都要说亲嫁闺女娶媳妇的,到时候肯定有人要买棉花!”   这么说倒也不错,方氏很快就接受了杨冬燕的说法,点头道:“那下回你们多买点儿棉花好了。”   “再买点儿针线来。”杨冬燕随口道。   说到针线,也真的是奇了。   原本,大牛二牛压根就没想过要买针线这玩意儿,结果他俩买的细棉布和麻布太多了,压价又狠,老板为了送他俩走,白送了一堆压仓库的旧针线。   结果,这些放在邻县没人要的破玩意儿,却成了方氏小摊上最受欢迎的东西。   仔细想想也没错,乡下地头缺的不就是这些日常所需的东西吗?只要东西不算太差,价格又实惠的话,那是完全不愁卖的。关键是这些东西体积小,携带还是比较方便的。   大牛二牛也是误打误撞,其实邻县卖的商品真的可以说是琳琅满目的,好多稀罕东西甚至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   可等到真的掏钱买的时候,他俩还是放过了那些稀罕东西,仍旧将目光落到了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物件身上。   本来应该说他俩守旧不知道变通的,可因为卖的也是一群跟他俩一样脾性的乡下人,就误打误撞碰上了。   大牛还说呢,邻县那头有卖绸布的,颜色亮堂堂的,尤其是红绸布,就是一块红盖头都要老多的钱,买麻布的话,都能做两身衣裳了。   末了他还道:“那么好看那么稀罕的红绸布,谁穿得起一身绸衣啊!怕不是只有皇后娘娘才穿得!”   方氏等人忙点头附和,纷纷觉得特别有道理。   唯有杨冬燕:……   这年头的皇后娘娘也不好当啊!   杨冬燕一面心疼这辈子的皇后娘娘,一面给二牛安排了个艰巨而又伟大的任务。   遛他娃。   也就是遛猪崽。   猪崽啊,她到这会儿其实也才一岁半,两周岁的生日都没过,她已经胖得像只出栏的母猪了。杨冬燕是不在乎小杨氏胖成个猪样儿,可她在乎她孙女。   要是她上辈子的孙女,那是肯定不愁嫁的。   堂堂郡王府的姑娘,甭管嫡庶绝对都有人要的。   可这辈子呢?   就一个普通的庄稼人家,哪怕如今家里瞧着是比以前好多了,可其实也就那样吧,反正没到所有人都巴结的地步。   尤其是,小孩子太胖也不好的,别家孩子一两岁就是满地打滚,活泼一些的,甚至能跟着哥哥姐姐满村子乱窜了。唯独猪崽,走路都还是晃晃悠悠的,倒是已经能说挺多话了。   不光是一岁半了走路还不稳当,她还懒!   让她走,她不。   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着手等着你来抱。   杨冬燕就觉得不能再惯着这娃,可她又实在是狠不下这个心来收拾这娃,于是她愉快的决定将这个重任交给娃她爹。   二牛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听了这话后低头一寻思,忽的就拿手指向小杨氏:“猪崽娘更胖呢,娘你咋不让我遛我媳妇呢?”   小杨氏扭头看他,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杨冬燕却觉得这话在理,她自诩是个讲道理的老太太,当下就点头道:“那这样好了,我也不欺负你,咱俩一起上阵,你负责遛你闺女,我负责遛你媳妇,成吧?”   为了向二牛证明她是个好娘,她还指了指小杨氏,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你媳妇那么胖!”又比了个小圆,“你闺女就还好。”   要说二牛真不愧是杨冬燕的儿子,母子俩的脑电波完全是在一个频道的,反正他俩互相说服了对方,很快就分配了任务。   大牛和方氏全程假装自己没长耳朵,尤其是方氏,面对小杨氏可怜兮兮的求救目光,还顺便假装自己瞎了。   倒是窝头颇为不忍心。   “那猪妹不是很可怜?”   小杨氏没觉得她闺女有多可怜,想也知道就二牛那脾气,搞不好最后还叫猪崽爬到头上去了。   眼下这个情况,明明最可怜的人就是她!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吃罢早饭,猪崽正准备趴在她奶怀里睡个回笼觉呢,就被她爹单手拎了起来,一起下地干活去了。   出门的时候,猪崽还一脸的懵圈,试图扭过头来找她奶。   杨冬燕则等全家人都离开后,抱着胳膊冲着小杨氏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小杨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氏: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051章   “你跑啊!你有本事再往外跑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要是再敢跑, 我就让你爹娘过来收拾!”   “本来我是懒得管你的,胖就胖呗,反正你都嫁人了。可二牛说得对, 你都那么胖了……从今个儿起,家里所有一切的活儿全部都包给你了!”   “我帮你算一下, 每天天不亮鸡一叫就必须起床, 准备全家人的早饭,吃完洗碗收拾灶屋,然后喂鸡清扫后院,再去河边洗衣裳,回来后还要去菜园子里干活,得空了就上秃头山拾柴禾去。对了,喂牛也是你的活儿,你背着竹篓子去割草!”   跑是不敢跑的,所以就只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聆讯。   小杨氏心里好气啊,这就是隔壁大伯娘说的软面团子!   她婆婆要是软面团子, 只怕这世上就没人有这么好的牙口吃, 一下嘴还不得给崩了牙?   “你在心里骂我?”杨冬燕凑到小杨氏跟前, 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不不不……娘啊,我去洗碗收拾灶屋!”   有道是, 胖子不吃眼前亏。   反正小杨氏很快就认清楚了现实, 蔫头蔫脑的去干家务了。   杨冬燕无事一身轻,她倒是没出门, 毕竟这都夏天了,太阳老大老大的,跑出去干啥呢?不如待在家里折腾儿媳妇。   美滋滋。   讲道理,杨冬燕一旦认真起来, 小杨氏纵是有千般手段也无处施展。别说小杨氏了,换做杨冬燕上辈子的儿媳妇,也就是王妃,那也仍然不是她的对手。   这倒不是段位的问题,而是婆媳之间的地位差距。   所以要杨冬燕来说的话,隔壁魏大嫂就是不够狠,真要是狠下心来收拾儿子儿媳,有啥不成的?   “还整天说我是软面团子,我看你才是……哎哟大嫂啊,好久不见了啊大嫂!”   老话说得好,背后莫说人。   这不才刚起了个头,人就来了。   杨冬燕快速的回想了一番:“我还没跟大牛二牛说出门的事儿,反正最早也要秋收以后才出门。”   “那事儿不着急,我相中了一个好姑娘,想叫你帮我说合说合。”魏大嫂满脸的笑容,似乎好久没碰上这么高兴的事情了。   然而,杨冬燕第一时间,脑海里浮现了小杨氏那胖墩墩的身影。   一般来说,像这种帮着说合提亲的中人,肯定是跟两边都有关系的。并不是真正的媒人,而是先去探听一下对方的意思,对方要是也有那个意思,再去喊媒人也不迟。   可杨冬燕跟村里其他人又不熟的,她熟悉的都是姓魏的……哦,还有魏阿荠嫁的老刘家,可想也知道肯定不是老刘家。   “大嫂你看中了谁?是咱们村的不?”   “不是,是南田村的。”   杨冬燕更害怕了:“应该不是我娘家哪个侄女吧?”   “那哪儿成呢!……咳咳,我的意思是说,你娘家侄女就很好,咱们家高攀不起。”   装啥呢?她咋不知道她娘家侄女哪里好了呢?杨冬燕用眼神谴责魏大嫂睁眼说瞎话。   魏大嫂尴尬的撇开头,忽的愣了愣:“猪崽呢?”   “下地干活去了。”   “啥玩意儿?”魏大嫂震惊了,她差点儿连自个儿的正事都给吓得忘记了。   所幸杨冬燕很快就改了口:“跟她爹一起出门晃悠了。你接着说啊,你看上哪家闺女了?南田村的谁?”   “吕家的闺女。”   这个姓氏就有点儿陌生了。   南田村是原主从小长大的地方不假,可那毕竟不是杨冬燕亲身经历的,时隔那么久,就算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那也忘得差不多的。   南田村很大的,人口比礁磬村多了起码两三倍,虽说这年头多半人家都是聚族而居的,但因为几十年前的战乱和饥荒,好多逃难的人留了下来。基本上,穷的人就留在了礁磬村这一带,带着家底逃荒的就在南田村买地置业安顿了下来。   久而久之,那头各种姓氏就更多了。   可以肯定的是,杨家那头没这门亲戚。   认真的寻思了一会儿,杨冬燕只能摇头:“我不认识吕家的人啊!”   魏大嫂鄙夷的看着杨冬燕,看眼神就仿佛杨冬燕看小杨氏一般无二。   ——就是看傻子的眼神!   “窝头他先生家的闺女。”魏大嫂吐出了一口气,忍不住数落道,“你家孙子在人家手底下念书呢!不求你多上心,你咋还能说不认识呢?”   噢!   杨冬燕恍然大悟:“那行吧,回头我让大牛媳妇帮你问问。”   “你就不能自个儿去一趟?”魏大嫂急了,三两步的走到杨冬燕跟前,恳求道,“帮帮忙吧!这是给我幺儿说亲事,让大牛媳妇去说,不大合适呢!你跑一趟好不好?你侄儿呢!你忍心看你侄儿打光棍?他都那么大……”   “行行行!我明个儿就去!”   眼见要是自己再不答应,魏大嫂就要泪洒当场了,杨冬燕不得不松了口。   魏大嫂一秒收了哭相,还吐槽道:“我看魏阿荠就是个傻的!”又冲着杨冬燕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大牛娘你是个心善的好人!”   瞧瞧,明明多哭求两句就能办到的事儿,那傻子魏阿荠非要喊打喊杀的瞎闹腾,办砸了不是?   不过,魏大嫂也是真的冤枉了魏阿荠,关键不在于态度问题,而在于所求何事。   她是让杨冬燕跑一趟,探探人家的口风,这个是人情就可以办到的事儿。而魏阿荠是图财,张口闭口就是要钱,要不成就用借的,当然借了就没打算还。   这种事儿叫杨冬燕咋答应?就算今个儿魏阿荠跪下来恳求她……   好叭,如果真的到了那份上,也不是不能打赏几文钱。   破财送瘟神呗,还能咋样?   反正魏大嫂是高高兴兴的走了,结果走了没多久又回来了,差点儿就让她看到杨冬燕教训小杨氏。   “咳咳,我刚才让小杨氏去河边搓屎尿布,她还不乐意来着!”杨冬燕随便扯了个借口,掩盖了她在家闲着没事干拿儿媳妇开涮的事儿。   魏大嫂才不在乎这个,她回头想想不太对,又跑过来对杨冬燕叮嘱了又叮嘱。   中心思想就是教杨冬燕夸她幺儿,还主动提供了她幺儿的一二三四五个优点。   直把杨冬燕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道:“你这说的是你幺儿吗?我咋听着不太像呢?”   魏大嫂差点儿没忍住揍她。   最后,杨冬燕很是无奈的背下那些所谓的优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保证到时候一定背全乎了。   第二天她就坐着大牛赶的牛车,往南田村去了。   窝头还特别高兴,直嚷嚷着要他奶送他去学堂,不要爹和娘。   大牛还懒得搭理他呢,方氏也恨不得立马赶去草市,正好是开市的日子,俩口子都不稀得搭理这娃儿。   于是,这一天是杨冬燕领着窝头去的学堂。   她倒是不曾大喇喇的跑去先生跟前说这个事儿,毕竟帮着探口风这种事儿,哪怕这辈子没做过,上辈子却是不少干。于是,她特别熟门熟路的回了娘家。   不多会儿,就带着她嫂子又杀了个回马枪。   拜托,她跟吕家人完全不熟的!   是那种真正的不熟悉,因为哪怕是原主好了,也没跟吕家人说过话。   好在她嫂子熟悉,俩人从今年地里的收成开始聊,又说到自家的儿孙,她嫂子对她表示了深切的羡慕,她则是对吕家媳妇表示了真诚的祝福。   反正就是瞎聊呗。   聊了半天,借着说窝头的机会,杨冬燕开始探听吕家闺女的亲事。   定是肯定没定下来的,魏大嫂本来就是个很靠谱的人,又事关她最疼爱的幺儿,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的。可没定下来不代表人家就没个想头,果然,在杨冬燕和她大嫂的询问下,人家说了嫁闺女标准。   也不能说是标准吧,就是个盼头,盼着闺女能嫁到镇上去享福。   再问有没有大概的人选了,人家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想也知道,杨家姑嫂特地赶来这么一说,肯定是有想法的,与其吊着人家,还不如说明白了。   于是,吕家媳妇告诉杨冬燕,大概有个意向了,对方也是个读书人,是个老童生的儿子。   杨冬燕:……童生是个啥?   在吕家媳妇的解释下,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童生啊,连秀才都不如。   不过对方胜在家里条件好,是镇上的人家,再说老子没出息也不代表儿子没出息。更何况,亲事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人家双方都看中意了,别人再说啥就显得没眼力劲儿了。   杨冬燕心里叹气,魏大嫂可真惨哟。   正值村学课间休息时,先生听闻窝头的奶来了,忙出来询问一事:“有个事儿先前我也曾问过窝头爹,可他说他也不太清楚,只道是婶儿您安排的。”   “啥?”   “就是窝头的书,请问我能否借来一阅?绝不会有任何损伤的,只是将上头的部分注解抄录一遍。”先生一脸诚恳的道。   杨冬燕想起来了,先前见大牛买了文房四宝并几本旧书回家,她就顺手将捞过来的供品书籍也给了窝头。可能是窝头顺手带到了村学里,叫先生瞧见了。   可转念一想,也不应该啊,她是让上辈子的儿子们帮着誊抄书籍,还让他们附上了注解,可她以为那是更深奥的书,咋地启蒙读物也需要注解啊?   甭管事实如何,杨冬燕都不打算深究,她只胡乱的点点头:“先生你随意,想咋样都行。”   又想起一事,杨冬燕趁机要好处:“对了,先生能不能帮我家窝头想个名儿?也不用太好听的,就是听着寻寻常常的大名就好了。我家里人哟,这都起的啥名儿!我家还有个孙女,他们还想叫她馒头!后来啊……”   先生听着有意思,见她停下不说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后来起了啥名儿?”   “叫猪崽。”   先生:……   不是,是什么给了你猪崽比馒头好听的错觉?本来吧,馒头这名儿是挺对不住小女娃的,可叫猪崽就对得起了?   沉默了一瞬后,先生果断的应承下来:“好的,我会给窝头取个名儿的。婶儿你能说说你对窝头的期许吗?”   “我想让他考状元!”杨冬燕气势十足的道。   先生极快的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就叫他魏承嗣好了。”   杨冬燕:……   这跟考状元有啥联系不?咋不干脆叫他魏状元呢?不然叫魏进士也好啊,她记得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刘诰就是二榜进士。   就很懵。   直到离开了吕家,她都是懵的。   浑浑噩噩的回了老杨家,她问她嫂子:“你说那先生是不是在涮我玩啊?”   “你当你自个儿是涮羊肉啊,还涮你玩儿……人家才没那么闲。”她嫂子一脸鄙夷,“对了,先前你家大儿媳妇还托我帮着问问,这附近有没有卖驴子的。我倒是帮她问到了,可你家不是有牛车了?还要驴子不?”   “要啊!”杨冬燕猛点头,“干嘛不要,谁说有牛了就不要驴了?”   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都有十几匹骏马了,那不一样还往死里撒钱买什么汗血宝马?要她说,马有啥好的,还没驴子好!   “那行,我回头帮你问问价,到时候直接跟你大儿媳妇说行吧?”   “嗯,跟她说,是她说要买的,就让她掏钱。”   杨冬燕贼精贼精的,别看方氏当初跟她约定好了,赚了钱对半分,可对半分就意味着方氏手里也捏了不少钱了。那就让方氏自个儿掏钱买驴子,她白占便宜!   没曾想,听了这话后,她嫂子的眼睛就眯了起来,拿胳膊肘捅了捅她:“诶,问你个事儿,你儿媳妇还能私藏钱不成?”   “对呀!大牛媳妇是自个儿做买卖挣了不少钱,大牛肯定也给她了,就连你闺女……”杨冬燕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二牛给了她不少钱,可你知道她的钱都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了?”她嫂子一脸的好奇。   “被她吃光了。”   要怎么形容那种大起大落的心情呢?她嫂子面无表情的想来一会儿,决定回头找机会收拾闺女一顿。谁说闺女嫁出去了就是别家的人了?反正就是从她肚皮里钻出来的,当娘的想收拾闺女谁敢说句不是?   当然,还是要跟自己小姑子打声招呼的。   “我回头跟她说一说,让她别吃那么多,光吃不干活儿咋成呢!”   杨冬燕就很赞同,但考虑到人设不能崩,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嫂子特别上道的追问了起来。   “其实啊,我也觉得你闺女吃得太多了,可能吃是福,我总不能拦着福气不让她吃吧?吃就吃吧,咱们家也不差那点儿粮食,就是每回让她干点儿活,她都推三阻四的,唉,其实我也没让她干啥,就是搓个屎尿布,喂个鸡捡个蛋……我真的是太难了。”   听明白了,有些人就是欠的。   “你放心,我回头说说她!”   看着豪气干云的嫂子,杨冬燕满脸欣喜,决定今晚回家就告诉小杨氏这个喜大普奔的好消息。   但她忘了一件事儿。   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还有句话叫做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等她在娘家消磨了大半天的时间,接了窝头放学,又等到了大牛赶的牛车,回到家里后……   到这个时候,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直到第二天天亮了,她在早饭桌上看到了久违了的猪崽。   也不能说久违了,其实也就两天光景吧。   第一天猪崽跟着二牛下了地,等回家时天都黑了。第二天她要送窝头去上学,那会儿猪崽还没起呢,扒拉两口就出门了,没碰上面。等到了第三天……   猪崽啊,还是那个猪崽。   圆滚滚胖乎乎的。   虽说被她爹遛了两天了,可看着是一点儿肉都没掉。还是那副胖成球的模样。   但若说不同还是有的,且是那种大不同。   经过了两天的暴晒,猪崽从一只白嫩嫩的小猪崽,赫然成了一只皮肤黝黑的……   黑、黑皮猪?!   “魏二牛!!”   二牛抱头鼠窜,小杨氏乘机跟上,俩口子宛若两颗流星,飞快的消失在了院门外。   杨冬燕搂着猪崽,眼泪唰唰的往下掉。   她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二牛遛娃就是把猪崽往田埂边上一戳,然后他就自个儿干活去了。猪崽又不是那种活泼好动的娃儿,她就这么乖乖的蹲在田埂边上,初时还好奇的东张西望,后来就随便找个地儿睡着了。   “哎哟哟,奶的小猪崽,你可遭大罪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白胖的时候还担心嫁不出去,那换成了黑胖,岂不是真的砸手里?   猪崽啥都不懂,还以为她奶在跟她玩,咧开嘴傻笑着,白嫩嫩的小牙露出来,衬得小脸更黑了。   杨冬燕想啊想啊想,还真叫她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她记得上辈子的儿媳妇有一大堆的抹脸东西,抹了就能白的那啥玩意儿……哦,是面脂。   嗯,就让她儿子供点儿面脂过来!   要那种用完了能让皮肤变白变嫩变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刘家兄弟:?????????? 第052章   有句民谚是这么说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大意就是, 某些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无法阻挡的。   本来像这样的民谚跟堂堂永平郡王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然而在这天清晨, 他从梦中苏醒,整个人仿若雷劈一般, 久久无法回神。   他娘啊, 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啊,过六旬年纪病逝的御赐超品老王妃啊……   向他索要面脂。   还是那种能让皮肤变白变嫩变美的面脂。   这还能不是那啥啥了?   关键吧,这老太太要是还活着,当儿子的怎么着都能说上两句话。可老太太人都没了……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永平郡王亲自将王妃挑选出来的上等面脂供到了供桌上。   过了不久之下,那面脂在夫妻二人的注视下,蓦地消失了。   王妃差点儿没忍住大声叫好:“看来老太太应当是很喜欢了,回头我再吩咐人弄些好的来。”   哪怕其实并无任何科学依据,但王妃还是坚定的认为,只有老太太的心头好, 才会消失在供桌上。君不见先前家里人辛苦抄录的书籍, 就好端端的搁在上面吗?看来啊, 老太太也不像她说的那么喜欢念书。   永平郡王扭头冲着王妃露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老娘啊!   春心萌动了……   又尬又绝望。   **   杨冬燕可不知道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脑补了什么玩意儿,她拿到了上等面脂后, 就开始细心的为小猪崽抹脸、抹脖子。   猪崽倒是相当配合, 面脂香香的,抹在身上也很舒服, 又不用再跟着傻爹一块儿下地去了,猪崽又回归了她的幸福生活。   许是因为年岁太小,又或者就是只晒了两天,问题还不是很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妃提供的面脂效果太好了。   反正没几天,猪崽就又白回来了。   还又胖了一圈。   杨冬燕已经放弃了,比起收获一个又黑又壮的孙女,她就觉得白白胖胖也没啥。再说了,猪崽如今才多大呢?说不定等抽条长个头的时候,就一下子瘦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祖孙二人再度咸鱼躺。   小杨氏就没那么好命了,杨冬燕一点儿也不心疼她,直将她使唤得滴溜溜转,还狠下心来克扣了她的伙食。   不光如此,方氏还时常唤上小杨氏去草市帮忙。   草市那头是这样的,虽说的确是逢三六九开市,但也得看具体情况。尤其眼下越来越热了,离秋收也没多久了,逢三和六的时候人就不是特别多,倒是逢九的日子,大家都一窝蜂的赶去了。   大牛只负责赶车干重活,方氏就把小杨氏拖上,一起摆摊叫卖,中午还没得吃,只说饿一顿不要紧的。   光干活?不给吃?   小杨氏心里非常苦,可她无处诉苦。   在这般忙碌之下,方氏终于在秋收前夕,将大牛他们从县城里带回来的东西卖了个一干二净,还在礁磬村一带收了不少农家自产的东西,赚了个盆满钵满。   算上最早大牛塞给杨冬燕的那三十七八两,之后方氏将绝大多数的东西都给卖了,换来二十八贯钱。   这里头,像给窝头买的文房四宝并几本旧书、少量的吃食、粮食种子等等,都还不算在内。   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牛二牛这趟出去是真的长进了,赚了不老少呢!   “长进了啊!真的是有长进啊!”   杨冬燕就很激动,她倒是不在乎那几个钱,却清楚的知道,赚钱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比起假装发财,她当然是希望这辈子的儿孙能真的凭本事养家糊口。   大牛二牛憨憨的笑着,忙将钱都推给杨冬燕。   方氏:……   我的一半呢?能卖那么多钱,难道不是我辛苦奔波了那么多天吗?   兴许是方氏的怨念太浓郁,杨冬燕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宣布了一个大事儿。   “我打算等秋收以后,看看谁家要卖地,咱们家也再置办几亩地。”   咦?   这话一出,不止大牛二牛满脸惊讶,就连方氏都忘了自己的那一半利润,皆瞪圆了眼睛看着杨冬燕。   杨冬燕解释道:“先前不买地也是因为这钱没法解释,总不能又盖新屋又置地的吧?眼下就说得通了,大牛二牛带回来那么多东西,村里人也看着你们这些日子忙进忙出的奔波劳累,手头上有几个钱不是很正常的?正好,把钱都花光了,省得别人惦记。”   方氏猛点头:“对对,秋收后多的是人家要定亲成亲的,都知道咱们家有钱,就算不是特地来打秋风的,人家说要借钱,咱们借是不借?”   “就是这个理。我倒不怕你们大姑,她就是个傻的。可万一老叔来借钱呢?你们大伯娘呢?”   谈钱伤感情真不是什么玩笑话,如果是急着用钱,借一些无妨。就怕对方想高攀好亲事,借钱下聘礼倒是容易,搞不好闹得阖家大乱,钱要不回来不说,兴许还会被人责怪。   杨冬燕的担忧并非多余的,她前些天就告诉了魏大嫂,说窝头先生的闺女已经说了人家。   当时,魏大嫂就很可惜的叹了一口气,也没说其他的,只是重新开始在这十里八乡挑选好姑娘。   趁着隔壁还没定下,杨冬燕决定将明面上的钱赶紧花光光!   花钱花钱花钱!   明面上,卖货的钱一共有二十八贯,依着附近的地价,上等好田且不算,那玩意儿不是你想买就正好有人卖的。只说这一般中等偏上的田,差不多十贯一亩,略差一些的七八贯钱就能买。   也就是说,明面上的钱能置办三亩地。   三亩地已经不少了,要知道,老魏家原本就只有三亩地,且都是中等偏下的普通田。   说到买地,大牛二牛可激动了,一改原先木讷的模样,议论起哪一边的地好,认真的考虑要买哪块地。   杨冬燕忍不住泼凉水:“就算要买地也得等秋收以后,谁家也不会连庄稼带地一起卖的。到时候让大牛媳妇出去打听一下谁家准备卖地,问清楚了你俩再过去看,记着就算很喜欢,也要给我绷住了,让大牛媳妇去跟人讨价还价!”   方氏等人忙点头称是,喜滋滋的收拾了一下,带着无比雀跃的心情回屋休息了。   过不了多久,老魏家就是有着六亩地的殷实人家了!   庄稼把式第一对田地感情深厚,第二就是盖新屋了,若能再添丁进口,买上一头耕牛,那就是令人羡慕的好日子了!   不过,在方氏的叮嘱下,大牛二牛并没有对外说这个事儿,只一心扑在了即将到来的秋收上。   结果秋收尚未到来,窝头又放假了。   窝头十分得不高兴:“春耕放假起码才几天工夫,秋收放假居然有半个月?为啥呢?奶,你说这到底是为啥呢?”   杨冬燕心说我知道个屁!   “没事儿,你要闲得慌,你就回屋继续看书写字去。你爹不是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写吧,不用担心糟蹋钱。”   窝头点了点头,随后回了自己住的东二间,不久之后又拿了一张纸出来了:“奶,给你。”   杨冬燕拿过来一看……   看不懂。   反正不是银票,那玩意儿她太熟悉了。   “啥玩意儿?”   “前个儿先生安排了听写考试,我全部写对了,第一名!”窝头仰着小脑袋等夸。   杨冬燕就算看不懂上面鬼画符一般的字,可她也听得懂那句“第一名”。   第一名啊!   那不就是状元?   当下,杨冬燕高兴极了,随手将怀里的猪崽往地上一撂,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张薄薄的纸,满脸笑的仔细看着:“全写对了?第一名哟?好好,窝头你想吃啥,奶让你娘给你做!”   窝头伸手将因为突然被撂开,而一脸懵逼的坐在地上发呆的猪崽扶正站好,这才有模有样的回答道:“不用吃的,我知道家里为了买笔墨纸砚花了不少钱。”   供得起孩子念书的人家,其实家里的条件都不错的,可饶是如此,舍得出束脩不代表就舍得买文房四宝。   尤其这玩意儿贵不说,还是消耗品。草市上没得卖的,想要还得专门往镇上跑一趟。费时费力又费钱,因为这个,家长没少抱怨过。所以先生才会在魏家打算送窝头去村学时,特地提了一句,一开始不需要买笔墨,直接用沙盘就好了。   可讲道理,用小木棍在沙盘上写字的感觉,能跟真正的用笔在纸上写一样吗?   如果是刚开蒙也罢,那会儿主要是识字背书。可经过了这个阶段后,先生还是希望他的学生能经常练字的。   要知道,一笔好字在考学上是非常占便宜的。   当然窝头还没到这个地步,他如今的程度最多也就是赶上了比他早一两年启蒙的同窗。到目前为止,已经学会了写几十个较为简单的常用字。认识的字肯定更多,但不一定会写。   先生的意思是,在还未记住这个字怎么写的时候,无论是拿手指在空中比划,或是拿木棍在沙盘上写,都是可以的。可一旦记熟了会写了,最好还是要真正的拿起笔练习的。   到目前为止,能做到的学生,在村学里最多占了三分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窝头可以在跟他程度相当的学生里面拿第一的缘故,实在是不少刚启蒙的学生,压根就没拿过笔,冷不丁的让他提笔写字,加上考试的压力,脑子一糊,手一哆嗦,直接就考毁了。   窝头给他奶详详细细的说了学堂里的情况。   “我问过同窗了,他们说纸笔太贵了,家里舍不得买。奶,我会很小心的用的,也不用买肉给我吃。”   杨冬燕心疼的摸了摸窝头的小脑瓜:“可把我孙子愁坏了。放心吧,你爹还是养得起你的,只要你肯学,家里一定接着供!”   想起上辈子的小孙子,杨冬燕就有种手痒的感觉。她小孙子刘侾啊,那才是被宠坏了的孩子,要啥有啥,就不好好念书。   以前她还是很心疼的,觉得念书苦啊,何必让孩子这么受罪呢?现在嘛~!   那孙子还是挨的揍太少了。   看看眼前的乖孙窝头,再想想上辈子的熊孩子刘侾……   杨冬燕就觉得,假如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会分外珍惜揍孙子的美好时光。   有些孩子真就是不打不成器!   远方的刘侾,忽然间打了个大喷嚏,顿时怒道:“是何人胆敢骂小爷?”   ……   杨冬燕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一脸和蔼的看着跟前的小窝头。   告诉他家里有钱买文房四宝,叮嘱他看书写字要挑亮堂的时候,天黑了就不要再看了,点了油灯都不行,怕看坏了眼睛,倒是可以背书啥的……   窝头乖乖的点头,隔一会儿就弯腰将猪崽从地上拎起来,让她站直了。   猪崽把脸皱成了个肉包褶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奶。   然而,此时的杨冬燕满脑子都是乖孙窝头,才懒得搭理身畔的胖孙女。   不一会儿,猪崽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杨冬燕总算抬了抬眼皮子看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哭鼻子的小娃儿没肉吃。”   好的,明白了。   猪崽一瞬间停止了哭泣,冲着她奶露出了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   ——像极了干了蠢货后讨好卖乖的她亲娘小杨氏。   杨冬燕的话还是很管用的,在她的劝说下,窝头终于放开练字,每天都要写一个时辰的大字,虽然看着还是狗爬式的字体,但进步还是有的。   更多的时间,窝头用来背书,也不知道他咋背的,反正到如今,三字经和百家姓都已经会被了,千字文大概是还没学完,只有背前面一些。因为杨冬燕本人也没上过学,并不知道对错,只觉得自家心肝宝贝的孙子哟……   就是聪明!   她俨然忘了一个事儿。   曾经的她也是这么对待上辈子的儿孙的,且不说刘谏刘诰俩兄弟,单说孙子辈的。她一度将长孙刘修宠上天,那是实实在在的心头肉掌中宝。直到刘修长大后去了国子监念书,她又接手了小孙子刘侾。   从此以后,大孙子就是浮云了,小孙子才是她的新宠。   到如今,她已经彻底忘了小孙子,哪怕偶然间想起来,也是遗憾当初咋就没多打那浑小子两顿。   不得不说,喜新厌旧这个词儿,用在杨冬燕身上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还好,窝头并不知道他奶居然是这样的奶,他还沉浸在“奶最爱我”的美好幻想之中,用功念书除了喜欢外,还有就是为了他奶的那一句考状元。   他要考上状元,让他奶享福!   带着这样的雄心壮志,窝头握着笔写了两个歪七扭八的字,等墨迹干了,他双手拿着纸的两头,展示给猪崽看:“看到没?这是猪、妹!”顿了顿,他补充道,“就是你。”   猪崽吮着手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过了半晌,她伸出还沾着口水的胖手指,点了点纸上的字,一字一顿的说:“猪、崽!”   “不对,我写的是猪妹,不是猪崽。”   这就很让猪崽困惑了,她拿手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纸上的字,再度开口:“猪、崽!”   “是猪妹不是猪崽!”窝头再度纠正,随后他垂着头很是丧气的解释着,“我只会写猪妹,我还不会写猪崽。”   猪崽不解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大概是觉得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起来。   窝头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猪崽弄到小板凳上,他觉得可能认字对猪崽来说太难了,于是就决定从最简单的开始。   背书!   “猪妹你听我背书。人之初,性本善……”窝头把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背后,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   猪崽坐在小板凳上捧着脸看着他,看着他,看着……   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杨冬燕是从外头回来了。   农忙时节,儿子儿媳们都下地抢收了,她这个老太太也不能全然袖手不管,于是就接手了做饭的活儿。她刚才是去菜园子里摘了些新鲜果蔬过来,又去后院摸了几个鸡蛋,在去灶屋之前,她还透过窗户往东二间里看了一眼,确定俩孩子都好好的待在屋里,啥事儿都没有,这才轻松的走进了灶屋,准备做饭。   结果,她才进了灶屋没一会儿,就听到猪崽呜呜呜的哭了起来,紧接着就一溜儿小跑,咣咣咣的奔到了灶屋里。   “咋了?”杨冬燕也没太当一回事儿,手上的动作并不停,随口问了一句。   猪崽边哭边控诉坏哥哥的恶性:“……要烤了我!”   这时,窝头也过来了,一脸无辜的解释道:“我在给猪妹背书,她睡着了,我把她弄醒让她认真听,要考考她。”   “烤!”猪崽指了指灶膛,“烤地瓜、烤花生、烤毛栗。”又反手指了指自己,还把手指头戳到了自己的鼻子上,“烤烤烤猪崽?”   “不是那个烤!是考试!”窝头很认真的解释着。   猪崽才不听解释,她就像每个闹脾气使小性子的小姑娘似的,把身子一扭,屁股冲着倒霉哥哥:“不准烤猪崽!”   杨冬燕忍着笑安抚小孙女:“不烤猪崽,不烤猪崽。窝头,你去考隔壁的萝卜土豆去!”   猪崽猛点头:“烤萝卜、烤土豆!”   反正只要不烤猪崽,她才不管她哥想烤啥。   搁在别家,兄弟姐妹之间发生了矛盾,当长辈的要调解起来还是蛮难的。好在,放在老魏家那就不是个事儿。杨冬燕打发窝头折腾堂兄弟去,自个儿则顺手掰了一截小黄瓜,往猪崽手里一塞。   成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整个农忙阶段,类似的事情就没少发生过。猪崽一开始是真的搞不懂,后来大概是弄明白了,可她知道每次自己一哭,她奶就会随手塞一些吃的给她。   于是,她哭得可起劲儿了。   偶尔碰上哭不出来的时候,她拿手捂住脸,呜呜呜的假哭着,从手指缝里看她奶拿了啥好吃的。   杨冬燕:……   真是小看这娃儿了。   谁说爹娘都是蠢货,生出来的娃儿一定蠢上加蠢的?瞧瞧她家猪崽哟,看着是傻乎乎的,可实际上貌似也不是那么傻?   等到秋收结束后,别人看着都是又黑又瘦的,就连小杨氏都瘦了一大圈。没办法,秋收太苦了,就算家里的伙食不差,在高强度的劳作之下,想不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直到粮食都收了上来,大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接下来的事儿还有不少,粮食总得晒干吧?自家院子不够大,就得去挤村里的晒坝,或者借别人的院子晒。晒干了的粮食也还要脱粒去壳,到这一步才算真正的结束。   不过就算还有不少收尾工作,对比前些日子的忙碌,那可要轻松太多了。   杨冬燕总算没再出幺蛾子折腾家里人,而是让他们好好的休息了几天。   偏生,大牛二牛是闲不住的,主要也是心里惦记着买地的事儿。很快,他俩就开始结伴往外头跑,东家瞅瞅西家看看的,弄得村里人一度觉得很纳闷。   方氏可没他俩那么好的体力,在家里足足歇了三天后,她才总算缓了过来。   很快,方氏也开始频繁的出门,她比大牛二牛的人缘好多了,门路也广。毕竟,早先为了草市的买卖,她没少到处串门子收东西。   又几天后,方氏就回家报告了好消息。   其实每年秋收之后,一直到年关之前,都会有人家卖地的。有些是卖了下等田再添些钱买中等上等的田,有些是为了儿女嫁娶,也有些是为了还债。   通常来说,每到年关之前,就会有人贱卖自家田地,为的就是还上欠债好过年。毕竟,收债的人也想过个好年。   不过像这样的地,一般人是不会接手的,不是田地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会胡乱借钱又还不上的,能是好人?当然,如果是家里人得了疾病,因为看病抓药这种事情欠债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的。像前者那般,年前是贱卖了,搞不好年后就会来搞事。不怕事的人家倒是会乘机以低价收购,老魏家就算了吧。   想也知道,之后大牛二牛又会离家外出,真要是有麻烦上门,还不够折腾家里人的。   也因此,当方氏提到缓一缓兴许会有低价田出售后,就被杨冬燕一口否了。   还是那句话,可以,但没必要。   于是,方氏又说了两处。   一处是一亩中等田并半亩上等田,田应该是不错的,大牛二牛之后也可以去仔细看一下,关键是价格略贵一些。   “一亩中等田要八贯钱,倒是还好。可那半亩上等田也要八贯钱。”顿了顿,方氏猜到杨冬燕要说什么,忙道,“不拆卖,他们家就是指着那半亩上等田发财呢。”   杨冬燕几乎立马歇了这份心,想起方氏刚才说是有两处,又问:“那另外一处呢?”   “那处更麻烦。”方氏一脸的挣扎,“田没问题,价格也公道,可人家说了,要么五亩地一齐卖,要么让咱们自个儿再去找买家,凑份子一起买。”   大牛急急的问道:“价格多少?地儿在哪一块?”   “五亩地都是中等田,要价四十贯钱。”方氏又详细的说了那地的位置,大牛边听边认真的回想着。   其实,像这种一齐出手的也好理解,卖家是为了方便,买家也是很乐意的。谁不希望自家的田产是连成一片的?不然东一块西一块的,打量着好玩啊?像这样连在一起的田产,无论是自家耕种还是赁出去给人种,都方便得很。   “钱倒不是问题……”杨冬燕迟疑了一番,随后指派大牛二牛先去瞧瞧,不能对方说是中等田就是中等田的,亲眼瞧过总归能安心一些。   大牛点头答应,说明个儿一早就跟方氏一起去瞧瞧。   索性买地一事不着急,况且虽说秋收已经过了,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干完活儿了,碰上动作慢的,指不定还在地里忙活呢。   杨冬燕的心态就很好,谁让她上辈子买地都是几百上千亩的买的。哦不,她上辈子那就不叫买地,而是叫买庄子。直接将田产连带山头,包括原本就生活在那里的庄户全都一起买下来。   唉,往日如烟……   真他娘的怀念啊!   杨冬燕只顾着怀念往昔,窝头却是兴高采烈的。秋收假长归长,其实也就半拉月,他马上就可以去上学了。   总得来说,老魏家这边是属于忙碌中带着喜悦的,哪怕之后大牛和方氏又将其他村子跑了一遍,就为了寻找合心意的地,也是乐颠颠的。   直到窝头再度开学的三天后,大牛脸色凝重的找了杨冬燕。   “咋的了?你这是啥表情?买地的事儿黄了?”   杨冬燕就很纳闷,按说就算黄了也没啥的,他家能看中的地,别家也一样能,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卖家换了交易对象,都是很正常的。   可大牛却摇了摇头。   拖了一把凳子过来坐下,他脸色相当凝重的告诉杨冬燕一个消息。   今年的收成不太对。   杨冬燕一脸的茫然。   秋收都已经结束了,各家各户的粮食都应该已经收上来了,这个时候才跟她说收成不太对?   “其实咱们家今年的收成就不太好,我想着,会不会是地里没人管着,这精心侍弄田地,跟隔三差五的照看一下,肯定是不一样的。”   大牛耐心的跟杨冬燕解释着。   其实单论他们老魏家的话,那么就不是今年的收成不太好,而是连带去年就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也是没办法,以前大牛二牛极少出门,他俩虽木讷不爱说话,但却是老庄稼把式,侍弄田地的好手。可随着两年不断的外出,肯定没办法像往年那般精心侍弄田地了。   所以在发现田地减产后,大牛二牛虽然是不太高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可那是他家!   别人家多半还是有认真侍弄田产的。多数庄稼人,就是靠自家的那几亩地养家糊口过日子的,怎么可能不精心侍弄呢?那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扑在田地上头。   结果跑了这几天,大牛就发现,不止一个人说收成不太好。   一开始,他还没太在意,因为减产的数量还属于能控制的,谁家的田产也不可能每年都收获一样份量的粮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个高低起伏的。   可随着跑的人家越来越多,类似的话也是越来越多,大牛不由的心里打鼓。   终于他忍不住去找了老叔。   魏家老叔是真正的老庄稼把式,种了一辈子庄稼的那种。甚至于,连大牛二牛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老叔也说了,他家今年的收成也很一般。”   很一般就代表着,这个收成是能养家糊口的,不至于让家里人挨饿,日子也是能过去的。   但感觉就是有哪里不对。   杨冬燕听得一愣一愣的,说真的,她完全是白瞎了乡下出身,两辈子对于田边地头的那些事儿,都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的。   不过,就算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闹灾荒粮食歉收这种事儿,她还是听说过的。   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碰上这种事儿她是怎么做的?   上辈子的年轻那会儿,要不是碰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干旱和蝗灾,她和她男人压根就不会背井离乡的逃难。也是因为各地都出现了很严重的灾荒,才有了后来的战乱四起。   说白了,普通老百姓就是盼着安稳过日子,只要能吃饱穿暖,哪个都是安安分分的。可一旦连吃饱都成了稀罕事儿,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饿死……   那还安分个屁啊!   豁出去一切还能挣出一条活路来,安分守己最后只能沦落到等死的结局。   至于等上辈子的后来,杨冬燕记得每次听说哪里遭灾了,王府都会拨钱拨粮去赈灾,也会定时在城门外施粥。   ……   然而这些经验放在眼下,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杨冬燕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道:“那兴许,明年会好的?”   “希望吧。”大牛还是忧心忡忡的,他本来只是自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在跟老叔交谈之后,又得知以前每次遭遇大灾荒都是要预兆的。   像水患,多半都是连日暴雨来袭,河床淤泥堆积未曾及时清理。   又如旱灾,除了久不下雨外,前几年也会发生类似的减产事件。   再一个就是,恶性循环。   今年兴许只是减少了一小部分的粮食产量,大家伙儿的日子还是能过去的,毕竟前面那些年,地里的收成都十分的不错,绝大多数人家都是存有余粮的。   可那是今年。   如果明年的情况并未好转,反而愈发不行了呢?到时候,只怕就要动用存粮了。可存粮又能捱多少日子呢?   还有种子的问题。   今年其实并非粮食减产,而是粮食看着没往年那般好,份量减轻了,意味着今年的粮食可能就不大适合留种了。毕竟,种子的好坏关系到下一年的收成,本来用作留种的,就是这一批里最好的粮食。   对了!   大牛猛的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起身往外走去。不多会儿,他就抱着几个小麻布袋子回来了。   “娘你还记得不?我和二牛在邻县买了一些粮食种子回来。”   杨冬燕就算本来是不记得的,这会儿都看到了还能不记得?   遂假装一切尽在老娘掌握的模样,点了点头:“记得。”   “其实,那是有人想买一头小牛犊子,可钱不过,拿粮食种子抵的。”   大牛十分得不好意思,不过就算如此,那种子他也是仔细检查过的,确实十分不错。他还想着,这两年家里的地没了他和二牛的侍弄,只怕到时候想选出合适的种子都能,就顺便留了下来。   甭管过程如何,这些种子都是十分不错的。   且数量还蛮多的,应该能种个四五亩地。   杨冬燕忽的想起来了:“地里收成不太好,岂不是地价就便宜了?”   她依稀记得,丰收年粮食跌价地价却高,碰上灾荒时却是正常反过来的,粮价奇高地价反跌。   当然,这个是指极端的情况,眼下的确还没到这个地步。   大牛只摇了摇头,表示地价还是正常的。其实,要不是因为他们家想买地,跑了那么多户人家,一般人甚至不太可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确实没那么严重。   “那这样吧,都发现了,咱们也不能当做啥事儿都没发生。今年的粮食都留下,回头再多买一些粮食囤着。”   杨冬燕想了想,提议道:“你跟二牛别出门了,偷摸着在家里挖个地窖。”   “咱们家有地窖啊!”大牛十分得不解。   老魏家是有个小地窖的,冬天用来存放萝卜白菜啥的,不算大,但因为家里人口不多,却也是足够用的了。   可杨冬燕要的是一个隐蔽的,不为人知的地窖。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大牛其实还是不太能理解,好在他是个听话的牛。   只这般,家里暂定先多买两亩地,完事之后在家里挖地窖。为了避免别人发现,可以选择在后院挖。再说了,其实也没人会一直盯着老魏家的,前头的事儿都过去了,如今最新鲜的该是各家各户的儿女嫁娶了。   像隔壁魏大嫂家,据说就看中了一个好姑娘,正忙着托人从中牵线搭桥。   老叔家好像又要嫁姑娘了,还有几个年岁也快到了,就算不着急定下来,也该相看起来了。   大家都很忙,暂时没人搭理老魏家。   趁着这个机会,大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买下了两块地。   那五亩连在一起的中等田,最终还是没买。不是出不了这个钱,而是那地方距离礁磬村太近了,甭管是自家耕种还是赁出去,都免不了将消息透出去。   横竖田产有的是,也没必要纠结这一块。   老魏家买的两块地,一块就在村里,跟他们家原先的地离得非常之近,可惜就是品质不太好,属于勉勉强强算是中等的田,实际上应该是偏下等了。不过离得紧,面积也不小,足足有三亩半,关键是价格便宜,才花了十八贯钱。   这也是为什么老魏家无视了这个品质的缘故,主要还是便宜,差点儿就差点儿吧。   而另外一块地,离得就略远了。只是杨冬燕算着明面上家里有二十八贯钱,才花了十八贯钱,卖家还是本村的人,那简直就是分分钟打听出详情的。所以剩下的钱还是得花出去。   又折腾了一段日子,买下了间隔两个村的一块地,大概一亩半的面积,田倒是好田,十贯钱花得一点儿也不冤。只是这个距离的话,就算大牛二牛来年不出门了,来回也太费时间了。   最终,那一亩半的田被赁给了那个村的另外一户人家,约定了拿三成收成当佃租。   等搞定了这一切后,大牛整个人都瘦了两圈。   二牛也没享福,大牛往外跑的时候,他正忙着当牛做马的推磨呢。结果,气人的是啥呢?他这边才刚磨完了,窝头放学回家来报讯,说人家托他给家里带一句话,要卖壮年驴子,两贯钱。   方氏一口答应,第二天送窝头去上学,顺便就将钱给交了,领回家一头驴子。   不止方氏非常高兴,连带家里其他人也十分高兴。   添牲口本来就是喜事一桩,哪怕家里已经有牛了,谁会嫌弃牲口多呢?   只有二牛不是很高兴。   那种感觉要怎么说呢?   他先前辛辛苦苦的推了多少天的磨啊!本来是想着,早晚都要磨的,早点儿干完早点儿了事。   可他咋能想到,他嫂子跟人说了要买驴子呢?都要买驴子了,咋就没人跟他提一嘴呢?买就买了,怎么就偏生挑了个他把活儿都干完的好时候呢?   之后好几天,二牛都一脸怨念的盯着家里新来的驴子,气这头傻驴子咋就不早点儿来家,害得他当了这么多天的驴。   驴子:……   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053章   二牛也就是欺负人家驴子不会说人话, 不然人家一定喷死他。   真以为驴子晚来老魏家是在享福?想啥呢,这不是上一家也想着在卖驴子之前,先将自家田里刚收上来的粮食给磨了, 省得回头卖了驴子,还得靠人来磨磨。   卖牲口之前肯定要物尽其用啊!   多么合乎情理的事儿。   好在, 瞪了驴子两天后, 二牛也就放下了这桩事,不然他还能一直跟头驴计较?   结果他前脚放下心事,后脚他娘就给他安排了一项新任务。   带着驴子去别人家做工。   早先也有类似的活儿,不过那会儿是牛。秋收割麦子时,牛帮不上啥忙的,耕牛嘛,主要还是春耕前夕,将冻得邦邦硬的土给犁松了。不过,就算牛没办法帮着割麦子,可它能将地里收上来的粮食拉回去。这可比用人力挑、扛省事省力多了。   前阵子, 收完自家地里的粮食后, 二牛就赶着牛车帮忙了。碰上自家亲戚, 顺道也就帮了,别家就按照先前牛车载客来算, 看距离, 单趟收两到五文钱,一天下来兜里能揣不少铜板。   同样的, 驴子也能挣钱。   给人家磨磨呗。   “……人家运粮食就是集中那几天的,磨磨就不一样的,你可以这家折腾完去下一家。咱们村的都磨完了,就去隔壁村。”杨冬燕说着说着, 眼神古怪的看向二牛,疑惑地问道,“你咋了?不乐意干活?”   二牛哪里是不乐意干活啊,他是不想跟那头傻驴子待在一块儿。   因为那头傻驴子,总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比驴子还傻的错觉。   呃,也许……不是错觉?   杨冬燕只是交代任务,她其实没打算给二牛说不的权利。因此,疑问的话刚出口,她很快就又添上了一句:“你要是不乐意干这个活儿,就跟你哥换一换。我让他拉着牛车去十里八乡收东西,粮食家禽啥都收。”   听了这话,二牛连个磕绊都没打,立马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我去磨磨,我拉着驴子挨家挨户的推磨去!”   生怕亲娘反悔,二牛一溜烟儿的跑了。   杨冬燕露出了迷之微笑,心说傻娃子还跟老娘斗!   不过,她也没说瞎话,大牛的任务的确非常之重。   早先方氏为了在草市上摆摊挣钱,就经常跑到各村里收东西。可一则,她是要两头兼顾的,二则,就她一人也收不了太多东西。再就是,杨冬燕这回是掺了私心的。   让大牛赶着牛车去各个村镇收东西是真的,但趁机多收一些粮食也是真的。   面对未知的灾祸,且很有可能是地里粮食减产,如今的杨冬燕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的囤粮了。   偷偷摸摸的囤粮……   这事儿搁在一般人家里还挺难办的,毕竟乡下地头谁家也不是门户紧闭的。尤其是农忙过后,就算部分人往镇上去打零工挣钱了,但还是剩下不少闲人,串门子就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幸好,老魏家不是别人家。   住在村尾就有个好处,村头的人不是真的有要紧事儿,都不会往他们这儿来。再有收货一事打掩护,只需要每次收了粮食截留下一部分,天长日久的,谁也不会真就那般细心的发现问题。   挖地窖也不着急,听大牛的意思,明年的收成都不一定会明显减产。   不过,最好还是在年关之前挖好地窖,挖出来的土,也可以随着牛车每天运一部分出去。   杨冬燕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是这么一来,大牛二牛今年是肯定出不去了。   那也不要紧,计划赶不上变化,早先杨冬燕也不知道地里庄稼减产。大不了就跟今年年初那般,等来年正月里再让大牛二牛出门。   老魏家上下非常痛快的接受了这件事儿,没有任何人反对。   只是等消息传出去后,倒是有不少人倍感失望。   大家都等着跟在大牛二牛身后,想趁机发一笔小财。   杨冬燕才不管外人是咋想的,倒是在确定了大牛二牛下半年不走后,特地跟魏大嫂支会了一声,大意是,今年是不走了,要是想跟的话,来年正月里倒是可以一起出门。   魏大嫂听了这话,未开口先叹气。   “咋的?还非要赶在今年?”杨冬燕就纳闷了,至于嘛!   “倒也不是,是我小儿子的亲事不顺当。”魏大嫂生怕杨冬燕误会了,赶忙解释了起来。   其实,都不用特地解释,杨冬燕都能猜到肯定是不顺当的。   魏大嫂的眼界多高啊,从早先看中了窝头先生的闺女开始,杨冬燕就明确的知道了。   虽说窝头的先生家里也就那样,开着村学是能养家糊口的,但真的是谈不上有多富贵。估摸着,应该是比不上魏大嫂家的。   可嫁闺女跟娶媳妇是不一样的。   嫁闺女的肯定要考量对方家里的条件如何,娶媳妇谁又在乎呢?   咋地你还指望娶进门的媳妇带上丰厚的嫁妆?别做梦了,他们这一带的嫁妆约等于零,厚道一些的人家也就是将彩礼充当闺女的陪嫁,普通人家也就陪嫁一床棉被两身衣裳,空着手嫁过来的更是比比皆是。   所以,就算先生家里的条件也就那样,却完全不影响他把闺女嫁到一户殷实人家去。   魏大嫂想要比着这个标准找媳妇,那她家的条件就得先往上翻个几番。   关键是,身为亲戚还是近亲,有些话杨冬燕实在是不方便说。   杨冬燕耐心的听着魏大嫂吐槽给小儿子相看亲事的不顺利,总结一下就是,她看得上的人家都不同意,媒人那头提供的人家,她又看不上。   最终,魏大嫂叹息着道:“我就是想给我小儿子找个好一些的媳妇,咋就那么难呢?”   摸着良心说,魏大嫂也不是真想要找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她挑小儿媳妇更多的看重门风。   希望对方来自于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家,名声一定要好,长相钱财一律不看重,但最好是家里的长女,真正的长女,没有哥姐只有弟妹的那一种。   杨冬燕认真的想了想,就感觉这个要求贼他娘的耳熟!   思量了半天,还真就叫她想出来了。   “不是……你这是在挑长媳吧?”   遥想上辈子,杨冬燕给她的长子挑媳妇的时候,也是放眼整个南陵郡,将各家各户的好姑娘都扒拉了一遍。她那会儿更烦人,不光对家世出身有着严苛的要求,还只看各家长房嫡长女。   南陵郡那头,分家单过的更少,很多家族都是上百年不曾分家的。因此多得是好几房兄弟一起过日子的,像杨冬燕这样,只想要长房嫡长女的……   考虑到闺女一嫁过去就是王府世子妃,各家各户虽然对此略有微词,但还是都忍住了没当面逼逼。   问题是,堂堂一个永平王府挑选长媳自是可以有着百般要求的,哪怕家里没皇位可以继承,可他家有爵位可以继承啊!   郡王的爵位!   想到这里,杨冬燕看魏大嫂的眼神都不对了,找个小儿媳妇还那么麻烦,真想怼她一句,您配吗?   小儿子不就是随便找个差不多的就成了吗?   杨冬燕的小儿子……呃,确切的说,王府的三老爷是个庶出,找的亲事倒还真是门当户对的,也是异姓王的女儿,当然同样是个庶出。对方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完全是因为闺女长相随爹,高嫁是不可能的,这才成了这桩好事。   可就算是嫡子好了,刘二老爷娶的媳妇,单从家世方面看,那也是远不如王妃的。   就有病。   拿长媳的标准去给小儿子娶媳妇,人家好姑娘图啥啊?图你家有万贯家产?可就算有好了,依着律法,也是长子继承至少七成家业的。   杨冬燕苦口婆心的劝魏大嫂想开点儿,还勇敢的拿自己举例子。   “你看我家,大牛媳妇不就是处处比二牛媳妇强?你要想一个家里太太平平的过日子,长房就必须比其他几房强,将来这个家也是由长房来当的。你要是找个特厉害的,这不是故意想折腾的阖家不安吗?”   魏大嫂沉默了半晌,若说她完全不懂这个道理是不可能的,可她就是觉得真这么做了,委屈了她小儿子。   “可我觉得,我幺儿比我大儿强啊!”   杨冬燕真是没忍住,偷偷的翻了她一个大白眼,考虑到魏大嫂以前总是帮衬自家,她这才忍住了,继续劝:“就照你说的,你大儿不如你幺儿。那你应该咋做呢?给你大儿娶个好媳妇,多给机会让你大儿历练,实在要是扶不起来,你就扶你大儿的孩子!”   魏大嫂听不进去的,她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家幺儿吃了大亏。   又片刻后,魏大嫂蹦出一句话:“我想分家了。”   “分呗。”杨冬燕是无所谓的,南陵郡的世家大族是没有分家的习惯,可那是世家大族,跟乡下地头的习惯本来就不一样。   像老魏家当初,不就是杨冬燕的公婆都还在世时,就做主分家的。还是那种相当公平的分法,房屋田产几乎都是对半分的,给长房略多的那一些,也是因为长房到时候要负责养老送终。   杨冬燕以为,魏大嫂也想学公婆那种分法。   这种分法最大的问题就是,哪怕上一辈辛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攒下了一份不薄的家当,几房一分,又都成了穷人。   在南陵郡的世家大族里,是几乎不能想象的。但在乡下地头,却是最常见的分法,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家当一共也就那么一点,若是分少了,只怕分出去单过的那一房都活不下去。   结果没过多久,杨冬燕就被一个消息震住了。   隔壁家啊,是要分家了,可魏大嫂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   别家就算分了家,那也是留长房在家,由长房赡养父母,将来给老人办后事送终。就算财产平分好了,起码当爹娘的,都是跟着大儿子过日子的。   结果,隔壁家是把大的几个全轰出去,只留小儿子在身边。   杨冬燕:……???   原来,活得久了真能见到很多稀罕事儿。   不过在这个事情上,杨冬燕其实是没有话语权的。隔壁家的请了老叔过来商谈,其他族里的长辈也都过来了,一时间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似的。   杨冬燕就很烦。   她本来就是那种喜欢清静的,宅且讨厌一切热闹的环境。   结果隔壁家冷不丁的就搞了事儿,连着好多天,都是热闹非凡,有人同意有人反对,更有不少人提出各种意见和建议来。除了没打起来,吵架啥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就他娘的烦人!   隔壁吵成这样,老魏家这边肯定不得安宁的。兼又有人往这边来,指望她也过去劝一劝。   劝?劝个屁!   该说的能说的,她老早就跟魏大嫂说过了。眼下过去,劝啥?是劝隔壁几个大的老老实实的带着媳妇孩子分家单过,还是劝魏大嫂依着正常模式分家?   可眼下都闹成这样了,真要是按着正常模式分家,魏大哥和魏大嫂还能跟大儿子一家处得好吗?如今兴许看着还不显,等以后呢?等老得走不动了呢?   所以是劝不动的。   劝那几个大的就更扯淡了,明摆着是吃大亏的事情,咋办啊?如果今个儿是老大老二老三闹着要分家,趁此机会当爹娘的给几个大的一个教训,倒也合适。可眼下,是当爹娘的不要几个大的了。   就怎么着都不占理,偏不讲道理的还是爹娘,能咋办?   杨冬燕两边都不想帮,索性承担了送窝头去上学的重任,她还找了个结实的竹篓子,用来装猪崽。   猪崽沉啊,入手都是坠着的,所以竹篓子必须结实。   搞定以后杨冬燕就开始了两头奔波,背着猪崽去上学……咳咳,送窝头上学。   这一送就送了半拉月,隔壁家也总算消停了。   杨冬燕都懒得去打听到底接下来要咋办,她只忙着追问家里人各项任务的进展。   还真挺不错的。   大牛连着跑了好多地方收货,得亏他前阵子就因为想买地的缘故,接触了不少人。这回要收获了,又是秋收以后,本来好多人家就是要卖掉部分粮食的,因为大牛给的价格比镇上粮店的收购价也不差多少了,为了省事,不少人选择直接将粮食卖给大牛。   当然,老魏家是吃不下那么多粮食的,再说这不是要掩人耳目吗?就将其中大半又拖到了镇上卖掉。   虽说收购价跟卖价是没差多少,但有牛车在,一趟能运送几百斤的粮食,这么一算,差价就算再少,总得来说还是有赚头的。   一来一去的,老魏家里囤了不少粮食。   二牛那头,初时是放了话出去,若是有人需要驴子推磨的,就唤他过去。不过,礁磬村这边还是穷人家多,多半舍不得出这个钱,因此生意也就那样。哪怕他后来领着驴子各个村里都逛了一圈,舍得钱的还是在少数。   干了一阵子后,他就索性隔天出门,不出门的那一天,就留在家中后院挖地窖。   隔壁就算再咋闹腾,最多也就是跑来前院瞅瞅,发现没人后,也不会特地往后院去的。再说老魏家还养了一只大黄狗,真要是像魏大嫂那种经常来串门子的熟人倒是还好,碰上眼神的,它一准瞎叫唤,就是不怕狗的,这么瞎嚷嚷,也挺吓人的。   只这般,杨冬燕开溜了半拉月,家里其他人倒是将事情都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像囤的粮食,已经堆满了一间屋,这就很多了,足够他们老魏家吃上两三年的了。   还有地窖,就差个收尾工作了,最多三五天,就彻底完工了。   所以二牛是真能耐,木讷是不假,但凡是卖力气的活儿,他一准儿干得格外漂亮。   杨冬燕寻思着,自家都明知道未来几年可能会发生灾荒,那得提醒一下亲戚家吧?   大牛道:“老叔那头,早在我怀疑地里收成有问题的时候,就跟他提过了。老叔说他经历的事情多了,会上心的。还说,就算咱们猜错了,粮食这玩意儿耐放,多留一些也不亏。”   “那他岂不是知道咱们家囤了粮?”   “不知道啊,他只叮嘱我今年收上来的粮食别卖了。”   杨冬燕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大不了等地窖挖好之后,将别处收上来的粮食放到地窖里,自家地里的收成就还是堆在粮仓里。   “娘,那大伯家……”大牛欲言又止。   “提醒是肯定要提醒的,不过也得挑时候。你不是说,明年应该不会太差吗?索性过阵子吧,再说我看他们今年收上来的粮食也没卖,应该没事儿的。大不了等过年那会儿,我再跟你们大伯娘提一嘴。”   杨冬燕觉得问题不大,地里的收成要是真出大问题,最早也该是来年的秋收前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作准备。   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   又过了一段时日,先是地窖的收尾工作完成了,不过还不能立刻使用,得再晾一阵子。   晾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个哭笑不得事情,有只母鸡跌了下去,倒是没摔死,而是随着天气突然转冷,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已经冻得够呛,没死也差不多了。   那还能咋样呢?杀掉吃了呗。   这事儿也给家里人提了个醒,本来洞口是草草的用木板遮住的,母鸡是从缝隙处跌进去的。   可这回是母鸡,下回是孩子怎么办?   窝头当然没那么傻,他压根就不往后院跑的。早出晚归的上学,哪怕回来也都是待在前头的。再说了,叮嘱过一遍他就记住了,不怕有啥问题。   可猪崽……   猪崽平常是懒得很,有时候却会突然勤快了,譬如偶尔会跑去后院的鸡窝里摸鸡蛋。   鸡窝跟地窖入口当然不在一起,可谁也不能保证这小屁孩子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的跑过去。   “那木板太薄了,这回是鸡一不留神从缝隙里掉下去,这要是猪崽跑过去了……”   杨冬燕脑补了一个画面,木板的缝隙是肯定不够塞猪崽的,但就猪崽那个份量,只怕能把木板给踩塌了。   就很吓人。   当下,杨冬燕就吩咐二牛,在前后院搞个篱笆。   “也不用太夸张了,反正就是防着猪崽的,你比着你闺女的身高,弄个间隙大一些的篱笆就好了。”   篱笆要高,防止猪崽跃过去。   但缝隙却要大一些,因为后院的鸡有时候是要跑到前院来吃虫子啥的,所以要允许鸡通过,不允许猪通过。   虽然要求比较多,但二牛还是充分的发挥了他的能耐,只一天工夫就将篱笆装好了。   碰巧过来串门子闲聊的人看着拿矮篱笆还纳闷呢,问杨冬燕干啥搞这个,看着也不能防贼啊!   “不是防贼的,是防猪崽的,她老跑去后头鸡窝里摸鸡蛋。”杨冬燕笑眯眯的把一口锅准确无误的扣在了猪崽头上。   猪崽一脸懵逼,吮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怒指杨冬燕:“奶坏!”   实力拒绝背锅的猪崽,最后还是没能拧得过她奶,成功的背上了小黑锅。   而此时,冬日已经到来,年关也在冲着人们招手。   在初雪到来的这一天,大牛二牛合力将地窖打扫干净后,又将大部分的粮食放到了地窖里保存。明面上的粮食还是蛮多的,反正吃个一年是没问题的。   这主要还是因为,老魏家吃肉吃得多了,哪怕平常吃素菜,也习惯了添上一些猪油。肚子里的油水多了,粮食就吃得少了。再一个,大牛二牛今年出去了四五个月,来年估计也是,少了这俩食量大的,可不就是节省了粮食吗?   也因为年关将近,方氏那头的生意却是好了不少。   有钱没钱都要过年的,哪怕一年到头没吃过几顿油水,临到过年前,还不得多吃两顿?   有大牛在,他索性直接去各村收出栏的猪,拉回来后,找二牛以及几个堂兄弟帮忙,杀猪分肉,再转手卖掉。   在乡下地头,杀猪匠也是个好活儿,只是杀猪匠一般都是做镇上的买卖,收了乡下的猪拉到镇上去卖。当然,如果乡里乡亲的跟他预定,他还是会特地留出一些,略便宜点儿卖给村里人的。   像大牛这样的,看似是抢了人家生意,实则却不是这样的,反而更像是合作一般。   杀猪匠是跟镇上合作的,附近好多村民都习惯了年前去一趟镇上,年关前夕,是猪肉铺子最忙碌的时候。   搁在往年,杀猪匠还要抽出空去别家收猪,再杀掉,切割分开,随后才运到镇上去。而今年,大牛就帮他省了事儿,由大牛赶着牛车去各个村子里收猪,跟兄弟们一起杀猪分好了送到镇上去。   钱肯定是要给人家赚的,事实上大牛赚得还不少。不过相对的,杀猪匠的活儿也少了,他在镇上是有个铺子的,这下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安心做买卖了。   当然,要说担心也不是没有,毕竟只有年关前,猪肉铺子的生意才那么好。   这么说吧,过年前夕,铺子里一天能卖出去十来头猪,而平日里,只怕一头猪都卖不完。   所以担心肯定是有的,眼下忙碌起来了,恨不得请人分担。可回头闲下来了,那是宁可多干活也要挣这几个钱的。   好在,对于大牛二牛,杀猪匠倒是不担心。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魏家这俩兄弟出息了?出门一趟就往家里带好多贯钱,又是盖六大间青砖瓦房的,又是往家里买牛买驴子的,今年更是买了好几亩地,这还能不是发财了?   既然出门一趟能挣那么多钱,人家肯定不屑于跟他抢生意的。估计也就是看年底了不方便出远门,闲着也是闲着,就顺便赚几个小钱。   不止杀猪匠这么想,村里不少人都是这么猜测的。   只是不同于杀猪匠的庆幸,其他人却是忍不住扼腕。   早知道挣钱那么方便,他们也可以啊!又不是只有魏家才有人手帮忙杀猪。唉,失策啊失策啊!   其实还不止杀猪,杨冬燕还吩咐小杨氏杀鸡来着。   小杨氏啊,天天就待在家里,搬了把凳子,面前放着刀和大木盆子,见天的杀鸡放血拔毛,这日子过得可真糟心啊!   可杨冬燕说了,如今家里也没啥活儿要小杨氏做,本来还剩下一个喂鸡的,但因为这阵子杀了个七七八八的,剩下不多的几只母鸡,她就能给喂了。   还有像杀鸡之后需要用滚烫的水,可杨冬燕包揽了生火烧水的活儿。   杨冬燕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勤快了。   要知道,她如今也很忙的,像生火烧水啊,喂鸡捡蛋啊,还有照顾小孙女啊!多么勤劳善良能耐的老太太啊!   可小杨氏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大冬天的,生火烧水很累吗?要知道,杨冬燕就负责坐在灶屋里,需要用水了,还得小杨氏自个儿去灶屋的大锅里舀水。   还有喂鸡捡蛋啊,眼下家里就五六只鸡了,而且随着天气转冷,压根就不下蛋了。都这样了,杨冬燕还要求她得空了都杀掉,还振振有词的说,不下蛋的母鸡留着干啥呢?   至于带孙女……   小杨氏忿忿不平的挥舞着菜刀,麻利的割断了鸡脖子。   她闺女啊,早先不好带、成天屙屎撒尿的时候,就推给她来带。等略长大一些,也知道自己坐马桶了,也不会成天哭闹了,这下好了,被婆婆抢走了,还让她趁着二牛在家里,赶紧再怀一个。   就说得特别好听,说她闲着也是闲着,大冬天的没啥活儿要做,趁机再怀一个不是挺好的吗?   小杨氏可生气可生气了,没见她每天都要早起生火做饭,吃完饭就要刷碗洗锅子,之后就开始了杀鸡大业,一直忙到傍晚,又要重新生火做饭……   她哪里闲着了?!   杀杀杀!   大牛收猪二牛带着人杀,方氏摆摊零卖各种年关需要的东西,小杨氏……可不就剩下杀鸡鸭了吗?   看到大牛回来,牛车上是空了一大半的,因为猪是在老叔家的院子里的杀的,所以会提前卸下来。至于为什么不在自家杀猪,一则是杨冬燕听不得猪临死前的叫声,二则自家还养了一头小猪崽呢!正好,他们家的人不够,请了老叔家的几个儿子帮忙,就用了他们家的地儿。   可除了空出的那一大半的地儿,牛车还有一小半的地儿却是堆放着竹编笼子的。   笼子不算大,但足够往里头塞两三只鸡了。关键是竹编笼子是可以堆叠的,摞起来特别省地儿,一次能收不少鸡。   小杨氏哭倒在地。   为啥她总是杀不完鸡呢?就因为她大伯子见天的往家里拉鸡。   其实对比收猪,收鸡鸭会更容易一些。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猪的,养猪收益相当不错,但太费事儿了。养鸡鸭就不同了,乡下地头哪家不养一些鸡鸭的?年关了,鸡鸭都不下蛋了,或是杀了自家留着过年吃,或是卖掉换钱置办其他年货。   总之,大牛收购之路特别顺利,就是可怜了小杨氏。   小杨氏杀鸡都杀出本能来了,一面手脚麻利的把鸡脖子给抹了,一面还疯狂的在心里吐槽。   ——远方的大伯子就送银子送米粮送一切好东西,咋的自家大伯子就只知道收活鸡活鸭让她杀呢?   ——都是大伯子,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才这么想着,小杨氏就听到她男人嗷嗷叫的往家里冲,不多会儿就看到她男人满脸喜色的抗着一个大竹笼子过来,一下子就撂在了她身边。   “啥玩意儿?又是……”不是鸡鸭。   “鱼!那头有人破冰抓鱼,好便宜的!”   二牛的大声嚷嚷很快就将杨冬燕从灶屋里吸引出来了,她出来一看,顿时喜笑颜开:“鱼啊,这个好,我好久都没吃上鱼了。”   “娘喜欢吃鱼?”二牛惊讶了一下,原先完全没听说过,他只知道他娘喜欢吃肉。   “喜欢啊,不过也没那么挑,有的吃就好了,咱不挑食。”杨冬燕笑眯眯的说着,她上辈子在南方住了几十年,那头倒是习惯了吃鱼,可吃多了她也就腻味了,所以才老想着大口吃肉。可仔细算下来,她有好久没吃上鱼了,也怪想念的。   “娘想吃,今天咋就吃鱼!媳妇啊,你赶紧把鱼杀了。”二牛满脸喜色的吩咐道。   小杨氏:……   她想把二牛杀了。   反正都是杀,杀鸡杀鸭杀鱼都一样是吧?她想杀牛!!   憋着一肚子的气,小杨氏的速度倒是真不慢。对比礁磬村,其实南田村那头的水域更多,又因为鱼肉卖得可比鸡肉猪肉便宜太多了,所以很多吃不起肉的人家,都会偶尔买条鱼解解馋。   因此,小杨氏是会杀鱼的。   严格来说,所有的家务活儿她都是会做的,哪怕农活其实也会的。在她出嫁之前,地里忙不开来时,偶尔也是会下地帮忙的,只是次数不多。   然而,就算她都已经如此勤快了,还是架不住她那又懒又馋的名声传遍十里八乡。   小杨氏一面磨刀霍霍向鸡鸭鱼,一面气愤大家都不长眼。   结果没两天,她娘过来瞧她。   本来,正月初二就是回门日,南田村又离得不远,怎么说小杨氏都会回门的。她娘原本是不用急着赶来的,可谁让她有要紧事儿呢?偏这事儿还不好让窝头帮着带话,所以就自个儿跑了这一趟。   谁知,来得不是很凑巧,一进门还不曾打招呼呢,就看到亲闺女坐在屋檐底下,对着鸡脖子就是“唰”的一抹……   小杨氏她娘被吓了个够呛。   这还不算啥,等她定睛一看。   好家伙!   都杀了多少鸡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小杨氏天天都这么干的,她吃过早饭刷过碗筷就开始坐哪儿抹鸡脖子。而她娘又是忙活完家里的事情,才出门往礁磬村赶的。   以小杨氏的手速,这会儿都杀了二十来只鸡了。   二十来只鸡也不是都收拾完了,有一半是已经扒光毛了,另外一部分则是惨兮兮的躺在装满滚水的大木盆子里。还有就是,在另外一边,有好几个竹编笼子,里头还有不少活鸡。   小杨氏她娘直愣愣的站在院门口,因为她也没发出啥太大的动静来,加上老魏家的院子里鸡叫声一片,愣是没人发现她来了。   过了小半刻钟,小杨氏她娘发出了一声格外惨烈的尖叫声。   有多惨呢?   听,鸡叫声都没了,鸡都被这声惨叫给吓着了。   “娘?”小杨氏一手捏着刚抹了脖子流着血的鸡,一手握着锋利的刀子,迷茫的抬头看去。   “你你你……你要吃鸡也就算了,咋还能把家里的鸡都给杀了呢?这多少啊!我的天啊,我管你叫娘得了!你这孩子咋这么败家呢?”   杨冬燕听着动静走出灶屋的门,就看到她娘家嫂子哭天抢地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愣神。   一看到杨冬燕,小杨氏她娘瞬间扑了过去。   “燕子啊!亲家母啊!我们老杨家对不住你啊!!”   杨冬燕心说,是挺对不住的,杀个鸡鸭都这么墨迹。 第054章   小杨氏抬头望天。   总感觉自己头上那口大黑锅啊, 那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圆了。   以前还只是婆婆欺负她,眼下是要变成亲娘和婆婆一起上阵了?别家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咋搁在她这边,却是两边的娘联手收拾她呢?   就很苦。   因为太过于痛心, 小杨氏都懒得辩解了, 尤其搞不好她说两句话的工夫,婆婆又要骂她干活不卖力逮着机会就偷懒。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的低头干活吧。   等杨冬燕看过去时,就看到小杨氏一脸的心若死灰,低着头拿着刀,快狠准的抹鸡脖子放血。   杨冬燕顿时满意了,张口就道:“大嫂,你看二牛媳妇也还行……”   这半句夸奖还未落下,小杨氏她娘顿时原地起跳,如同一只炸了毛的老母鸡:“还行?就她那样子居然还行?我说亲家母啊, 你可不能太心软了, 这儿媳妇就该下狠手来收拾, 不打不成器啊!”   杨冬燕看着她娘家大嫂,随后目光却是跃过了她娘家大嫂, 落在了浑身僵硬立在大门外的魏大嫂面上。   妯娌俩隔着小杨氏她娘面面相觑。   很快, 魏大嫂就转身离开了,虽然谈不上落荒而逃, 但怎么看她那离开的背影都透着一股无力感。   以杨冬燕对魏大嫂的了解来看,估摸着应该是小杨氏她娘方才那一声鸡叫……哦不,一声尖叫传到了隔壁去。魏大嫂大概是以为魏阿荠或者其他什么人来找麻烦,匆匆跑过来一看, 噢!   结合小杨氏她娘方才的那一番言论,那确实是蛮尴尬的。   杨冬燕后知后觉的尴尬了那么一瞬间,很快就转身搬了凳子:“来,到灶屋里暖暖身子,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本来也不是不可以在外头说的,可这不是大冬天的吗?外头冷飕飕的,肯定不如坐在灶屋边烤火边闲聊来得舒坦。   再说了,灶屋里啊,好吃的多!   姑嫂俩一前一后进了灶屋,只留下一个小杨氏,孤苦伶仃的待在院子里,继续杀鸡拔毛。   太苦了,这日子简直苦得没边儿了!   才这么想着,猪崽推开屋门,摇摇晃晃的从里头走出来。   小杨氏立马喊住她:“猪崽你醒了?来,陪娘坐会儿。”   猪崽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拿小胖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抬腿走向小杨氏……旁边的空地,还很小心的注意到别踩着血水和泥水,随后径直走向了灶屋。   “奶!猪崽饿!”   小杨氏恶狠狠的冲着猪崽的背影咧了咧嘴,紧接着却也只能认命的继续干活。   一家七口,只她最苦。   灶屋里,杨冬燕姑嫂俩刚坐下没多久,都还没顾得上询问来意呢,猪崽就进来了。   不过没啥的,猪崽是个乖孩子,不吵不闹也不需要人看着。   杨冬燕拿起烧火钳,利索的从灶膛里扒拉了几下,很快就翻出了一个烤得外焦里嫩的大地瓜,又拿了个大海碗装好,小心的撕开一个口子,取了个勺子往上头一插:“给。”   猪崽捧着大碗碗小心翼翼的走到灶屋角落的柴禾旁边,一屁股坐在上面,把大碗碗搁在膝盖上,拿起小勺子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瞧,多好养的一娃儿啊!   杨冬燕慈爱的目光尚未收回来,眼角却瞥到她嫂子满脸的绝望。   完了啊,闺女是这样,外孙女也是这样,难怪家里的侄女都嫁不出去。   想到了正经事,小杨氏她娘立马端正了态度,也顾不上铺垫什么,开口就道:“你那个小侄儿,亲事定了没?”见杨冬燕一脸的茫然,她又忙解释道,“就是上次,你特地回了南田村,让我陪着你一起去村学,不就是想给你小侄儿说一桩好亲事?先生家的闺女就别指望了,她前阵子定亲了,说好了再留娘家过个年,开年好像是正月十一?还是啥日子,就嫁了。”   杨冬燕对于窝头先生家闺女的亲事完全不感兴趣,倒是终于明白了她嫂子在说啥。   想了想,她尽可能委婉的说道:“我大嫂吧,他们家正在闹分家呢。”   闹了可久了,好像是达成了协议,可那也不是立马能分家成功的。尤其房舍之类的,不像杨冬燕公婆当初那般平分的,所以还得买宅基地,盖房子等等。大冬天的可干不了这个,最早也得明年来春以后,甚至是春耕结束后。   可有的折腾了。   哪知,小杨氏她娘猛的一拍大腿:“就是这样啊!”   这下轮到杨冬燕懵圈了:“啥玩意儿?”   “你想想,别家就算闹分家,也是留老大在跟前,把后头的几个儿子都分出去单过。明着说了是公平,暗地里的事儿谁知道呢?就说你家好了,几个土坯房平分、田产也勉强算是平分好了。可你咋知道你公婆手里头捏了啥呢?”   小杨氏她娘一脸过来人的神情,递给杨冬燕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当婆婆的,手上还能没点儿私房?”   杨冬燕:……   原主是真的没私房,可她嘛~   也就这么迟疑了一瞬间,杨冬燕再看她嫂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不清了。   清白没了呜呜呜。   “你呀,谁还不知道谁呢!当婆婆的手里要是没捏着点儿钱,咋拿捏底下的儿子儿媳呢?放心吧,这有啥呢!大家都这样!”   小杨氏她娘一脸“咱俩是一边”的表情,很快就继续了方才的话题:“我在南田村都听说了,你隔壁嫂子打算把前头几个儿子分出去单过。也没啥的,有不少人家都是这样的。”   “是吗?”杨冬燕深表怀疑。   “咳咳。”小杨氏她娘尴尬了一瞬,特地压了压声音,“跟小儿子过的人家是有不少,可那一般都是前头儿子一成家就分出去。等前面几个儿子闺女都离家了,自家的家业还有养老送终就都是小儿子的了。”   这种情况虽然不是主流分家的方式,但其实放在乡下地头也挺常见的。   尤其是穷人家。   当爹娘的能把孩子平安的拉扯长大,再给儿子娶房媳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成了家,给些米粮,最多帮着搭两间土坯房,之后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以后好赖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可很明显,魏大嫂家不是这样的。   反过来,就因为不是这样的,才让小杨氏她娘心动。   “就咱们三叔家的孙女,今年十六岁了,模样是挺一般的,可胜在勤快能干啊!我问过了,他家彩礼要的少,还答应了若是婆家好面子给了丰厚的彩礼,保证一文钱都不会昧下,原原本本的充作嫁妆带回夫家。”   杨冬燕想啊想,愣是没想起她嫂子说的那人是谁。   不过是谁都不要紧,她觉得隔壁魏大嫂是不会接受这门亲事的。   把魏大嫂相看小儿媳妇的标准一说,杨冬燕生怕她嫂子以为她不尽心,主动提出喊魏大嫂过来,不怕尴尬的话,就当面问好了。反正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再说魏大嫂也是有分寸的,不同意也不会给难堪的。   果不其然,小杨氏她娘不甘心,索性应了这事儿。   片刻后,魏大嫂一脸狐疑的过来了,看了看这满地鸡尸,先忍不住问:“你们家打算杀多少鸡?咋地,还准备年里头,每天吃它个七八只?”   说话的时候,她哪怕知晓小杨氏她娘在场,还是忍不住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小杨氏。   小杨氏都已经下意识的点头了,她就很赞同这话,结果迎面一棒槌,看着隔壁大伯娘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她一个没忍住,秃噜嘴道:“是猪崽要吃!”   杨冬燕:……   魏大嫂:……   小杨氏她娘:……   三人齐刷刷的看过来,目光里充满了无限谴责。   最后还是杨冬燕开口解释道:“这不是大牛到处收猪杀了卖,我就让他顺便也收了一些鸡鸭过来。刚开始是想着自家吃的,后来让方氏拿去草市卖了,居然挺受欢迎的。不少人还说,买整只鸡舍不得,半只就好多了。还有人只想要鸡大腿……就都成,咋卖都成。”   魏大嫂就不明白了:“谁不知道鸡大腿上的肉多?那你把这玩意儿零卖了,剩下的卖给谁?”   “看大嫂说的,我还知道猪后腿肉好呢!道理不是一样的?拆开卖,卖不同的价。鸡大腿贵一些,鸡脚便宜点儿,其他都一样,反正加一起,比收整只的鸡要贵一些。”   倒不是杨冬燕故意说得含含糊糊的,只是她也记不住具体的价格。是方氏在负责卖,总归是挣钱的。   拿猪举例子就懂了,绝大多数人家都是买不起一整只猪的,羊也一样。但因为鸡鸭的总价便宜,哪怕魏大嫂家里的条件不是特别好,整只的鸡鸭买起来还是轻轻松松的。   魏大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半晌,她才叹了一口气:“还是你家大牛二牛能干,哦,大牛媳妇也能干的,卖东西也不是收东西,要能说会道吧?你家二牛媳妇……”   夸都夸了,肯定得都夸一遍。   魏大嫂迟疑了一下,很快就决定暂时先跳过这一茬:“窝头聪明啊,我家萝卜土豆回家都说了,窝头在学堂里考了第一名!搞不好,他回头真能考上秀才呢!咱们老魏家也能出个秀才!”   正夸着,猪崽捧着空碗走到灶屋门口:“奶,吃光了。”   于是魏大嫂顺势夸道:“猪崽啊,瞧瞧这猪崽养得多好啊!小猪崽你过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小名儿还是伯奶奶给你起的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杨冬燕就一肚子气。   她的宝贝孙女哟,咋地命名权就旁落了呢?本来应该是叫福姐儿的,就因为猪崽这名儿太洗脑了,再加上都已经叫开了,愣是把好好的福姐儿变成了猪崽。   就很气。   杨冬燕怨念的看着魏大嫂,提醒道:“其实我家娃儿都有大名了。窝头的大名叫魏承嗣,猪崽的大名叫魏福姐。”   “我看叫魏猪就挺好的。”   正在杀鸡的小杨氏默默的举起了她的刀。   杨冬燕烦了这俩,赶紧打断道:“她说要给你儿子说门亲事,好不好你都听一下吧。走走,去你那边说。”   魏大嫂不干:“别呀,就在你这儿说了。走,去灶屋,哪儿暖和!”   这都是祖宗啊!   杨冬燕目送她娘家嫂子和婆家嫂子一起手挽手走进了灶屋,末了还把猪崽手里的空碗夺了,把猪崽提溜出来放在外头,再将灶屋门一关……   齐活了。   然后杨冬燕差点儿气死。   她转身冲着小杨氏怒目而视:“还愣着干啥?收拾啊!”   想了想,她觉得娘家嫂子特地跑一趟也不容易,叹了一口气,又补充道:“等下留你娘吃饭,菜的话……就炖只鸡好了。”   炖鸡?   小杨氏瞬间有了盼头,手上的动作是嗖嗖的。   也不知道那俩嫂子到底是咋聊的,反正魏大嫂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十分恍惚,连杨冬燕喊她都没听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离开了院门。   好在,灶屋总算是让出来了。   杨冬燕使唤起人来特别顺手,当着小杨氏她娘的面,就吩咐道:“二牛媳妇,你不是说想吃炖鸡吗?去吧,拣只最肥的,下锅吧。”   小杨氏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杨冬燕没给她这个机会。   “还想吃辣椒炒鸡肉对吧?也行啊!”   “我……”   “那就再来个酱油鸡?”   “娘……”   “行吧行吧,你想吃啥就吃啥,咱们家不比从前了,你吃吧,娘不拦着你。”杨冬燕一脸好说话的模样,指了指灶屋,“想吃啥啊,自个儿去烧,省得你回头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这话真诛心啊!   小杨氏心说,你做过饭吗?你做过吗?   你连生火烧水,都是挑季节的!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就被亲娘收拾了。   ……   这天之后又过了几日,魏大嫂过来,期期艾艾的对她说,同意了这桩亲事。   杨冬燕整个人都是傻的。   同意了?   她咋不知道她娘家堂侄女有那么好?   “唉,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你嫂子说得对。就这样吧,你先跟她打个招呼,等过几日我凑份礼物,托媒人上门提亲去。”   这么快的吗?   杨冬燕还能说啥呢,人家双方都没意见,她一个外人,还能上赶着去拆姻缘不成?遂答应了下来,当天晚上看到窝头时,就让窝头带了个话。   “……等明个儿你去上学了,就告诉你舅婆,说前两日那个事儿哟,定了。”   窝头满脸悲伤的看着杨冬燕,把杨冬燕看得毛骨悚然:“咋、咋了?”   “学堂放假了。”呜呜呜!   这真的是天底下最悲催的事情了,至少对于窝头来说是这样的。好在,好消息也是有的,窝头从身上摸出了一张纸:“我考了第一。”   “嗯,很棒!”甭管咋样,先夸了再说。   不过随后,杨冬燕就回过神来了,一脸负责的看着窝头:“你们先生过年前还让你们考试啊?”   “对呀,先生说,带着成绩回家过个好年。”窝头诚恳的回答道。   杨冬燕内心十分负责。   这不考试兴许学生们都能过个好年,都考试了,还能?起码也得有一半人要挨揍吧?   真惨。   更惨的是,这么一来,就得她冒着寒风大雪往南田村跑一趟了。   犹豫了一瞬,杨冬燕很快就找到了替死鬼。   “大牛媳妇啊,你明个儿去一趟南田村,告诉你舅娘,就说前几日那个事儿哟,成了!过阵子就会有媒人上门的。”   方氏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那咋不让弟妹去一趟呢?正好也让她回趟娘家。”   “算了吧,我怕她把老杨家吃穷了。”   “也是,那行吧,我记着了。”   在杨冬燕看来,方氏怎么着都比小杨氏靠谱,就这种传个话的事儿,是有多难?   反正第二天,方氏说把话带到了,并且完全不好奇为啥这两人能凑到一块儿去。   好奇啥啊,啥事儿能有挣钱重要?   赶在小年之前,老魏家狠狠的赚了一笔钱。   理论上来说,是过完腊八就是年。但一般真正有年味儿,还是要等到小年夜之后。还有就是,到了小年夜,才是各种草市集市全部停止,也不准再杀生了,各种过年的讲究都搬到了明面上。   包括不能打孩子啥的。   所以杨冬燕才觉得先生心狠,要知道村学放假的时候,还不到真正的年关里,想打孩子还是能下手的。   心真脏。   殊不知,对于读书人来说,秋收前的考试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年末这一遭了。别说孩子们了,先生也是要岁考的。不过他们这边属于很偏僻的县城,从上头派下来监督岁考的学官,一般都要到腊月中旬才到。   这也是为什么,村学会放得比较早的缘故。   村学放得早,对其他人几乎是没太大影响的,哪怕是考砸了的,最多也就是挨顿揍,谁小时候还不挨揍了?反正揍一顿就翻篇了,完全不影响这群小孩崽子过年闹腾。   倒是对窝头和猪崽的影响非常之大,窝头不高兴没课上,于是他再一次主动当起了小先生,把他妹子往死里逼。   猪崽就想哭,任谁吃着喝着玩着,就被强行抓过去上课,都会受不了的。更可怕的是,窝头还会跑去杨冬燕那屋,骚扰正睡得喷香的猪崽,把她从香甜的梦乡中鼓捣醒,说要带她一起考状元。   老魏家其他人:……   该怎么让窝头明白,姑娘家是不能考状元的呢?   没等其他人想到法子,杨冬燕先放弃了。她已经不敢拿隔壁家的萝卜和土豆来搪塞了,因为她发现隔壁真的兴起了送那俩上学堂的念头,不是这个念头不好,而是她怕魏大嫂收拾她。   为啥隔壁家的分家一直都不顺利?还不是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萝卜和土豆被窝头哄得心痒痒,已经不止一次跟大人说像窝头一样去上学了。于是,那头闹得更厉害了,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耽搁了好学的孩子。   问题是……   上学不好玩的!   杨冬燕最怕的是啥呢?等那头掏了钱送孩子进了村学,结果发现上当受骗了,上学太苦了,到时候再闹着要退学……   想想就是一团乱麻。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着窝头折腾猪崽呢。   “窝头你做得对!猪崽是努力了,谁说女孩子不能识文断字的……”杨冬燕想起她上辈子,但凡富贵一些的人家,都会请女先生教自家姑娘,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再不济也得学一下管家理事啊!反正她上辈子的儿媳妇、孙媳妇、闺女孙女都上过学。   在杨冬燕的支持下,猪崽的好日子到此为止。   反正很好哭就是了。   最可怕的是,要是哭个不停,还会没肉肉吃。   不得已,猪崽只能收了心思好好学习,毕竟啥都没有好吃的来得重要。   ……   整个年关里,老魏家都是热热闹闹的。别看家禽都杀了,可他们家有一头大黄牛、一头驴子、一条狗,还有窝头和猪崽。   可不得闹腾得很?   及至过完年,未来这一年的计划安排又再度提上了议程。   杨冬燕其实已经大概的明白了,大牛二牛不是真的没能耐,而是以前整日里就知道地里头的那些事儿,早起晚归就为了那一亩三分地,心思全放在庄稼收成上头了,自然不会去思考别的。   可等他俩真的走出去了,见过了世面,碰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脑子也就开始活络了。   关键是,这俩人不怕苦不怕累。   其实,甭管干哪一行,只要足够勤快,不怕吃苦受罪,都能挣着钱的。确切的说,要入行容易挣小钱也不难,难的是后头的守业和扩张。   好在暂时是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的,他俩离做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听你们先前说的,再看年关前收牲口来卖的事儿,估摸着你们还挺适合干这一行的。”   杨冬燕并非那种控制欲特别强的人,她也希望儿孙都好,却不会强迫他们走上自己喜欢的道路。   她只是没办法接受自家儿孙窝窝囊囊的困在一个小地方里,一辈子一事无成,平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至于具体走哪一条路,她还是会让儿孙自个儿选择的。   果然,大牛听了这话是一脸的喜色:“对对,我喜欢收牲口,不过我更喜欢买牛!买牛可比买猪羊强多了。”   牛的话,利润更高一些,毕竟谁家买了牛都是买回去一头祖宗的,仔细养着供着,很多人家都是养十几年的。不像猪和羊,养大了就杀掉换钱。   “挺好的,不光是牛,马和驴子都成,这些比收猪有赚头。”   至于鸡鸭就不用收了,只赚几个小钱还累得慌。先前之所以干这个,也是物尽其用,去都去了,多收几只鸡鸭也不妨事,再说家里有小杨氏帮着杀和收拾,方氏又确实需要东西来摆摊,所以哪怕赚的只是几个小钱,也聊胜于无。   确定了干哪一行后,就得给自己定个目标。   杨冬燕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才道:“原先我是想着,你俩照顾好自己,在外头混够时间就回来。既然你俩打算干这一行,那就要好好干。我先给你们定个小目标,在邻县的牲口交易市场里,盘下个铺子吧。”   大牛差点儿没摔了。   再看二牛,他整头牛都傻了。   “市场肯定是有铺子的,对吧?”就算是二道贩子,也要做最棒的二道贩子。   “有是有的,可那不得花钱租赁?摊位便宜啊,寻一块空地,跟管事的租下,那才几文钱一天!”   “摊位不稳定,你们原先跟着的那个老板,不就因为跑了,先前卖牲口给他的人,就找了你们吗?”   大牛沉默了,他还是觉得租铺面有点儿离谱。   那可是县城!   还不是他们自个儿的县城,而是邻县啊!   对了……   “娘,咱们又不是邻县的人,搞不好不让咱们租也说不准。”   杨冬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有啥,你们大可以把户籍转过去。只要手头上有钱,别说邻县了,你们就是想去府城郡城都没问题。”   大牛犹豫了。   “反正目标我给你们定了,能不能办到就看你们自个儿的了。大牛啊,你也想想窝头,先生都说了咱们家窝头聪明得很,将来要考学,一样得去县城里。到时候,你还能指望我陪着去?不得你这个当爹的立起来?还有啊,邻县那头既然那么好,你也帮着打听一下私塾啥的,咱们家窝头聪明得很,可不能给耽误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大牛立马下定了决心:“嗯!我听娘的话,一定好好干,不会耽误窝头的!”   杨冬燕满意了,果然不论是谁,儿女都是软肋,一戳一个准儿。   当下,她又看向了二牛。   二牛还在发呆,直到小杨氏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狠狠的捣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啊?”   杨冬燕忍着骂人的冲动,露出了最温柔和善的笑容:“二牛啊……”   “娘!我都听你的!你说啥就是啥!”   二牛被吓惨了,心说他娘这也笑得太渗人了,汗毛都竖起来了。   也行吧,反正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要紧的。   杨冬燕很快就道:“这次,我给你们准备的是每人五十两银子。其中,有一半是金子,咱们这儿是没金银铺子,但邻县肯定有。换成金子方便携带,不然带着也累,还显眼。”   关键是显眼,不然就几斤的份量,累个屁啊!   二牛一脸天真的问:“娘,金子是哪来的?”   杨冬燕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气运丹田,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你猜。”   不猜了,太吓人了。   反正启动资金也给了,目标也定下了,杨冬燕很快就放他俩回屋跟媳妇儿好好道别。   其实,杨冬燕不觉得盘个铺子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让他们买一个铺子。哪怕买好了,县城里的铺子……   呃,一百两银子估计是不够的,大概够买个住人的小院子吧?照例说,临街的铺面肯定是要比住人的房屋贵挺多的。   为了以防万一,杨冬燕还是提醒这哥俩,这趟出门先去一趟县城,看需不需要文牒,需要就花钱弄一个,只是去邻县的话,应该很容易的。   大牛二牛都记下了,当然东西也都早早的收拾打包好了,他俩还把牛车赶走了。   临走前,大牛是真的有跟妻儿好生话别,不说方氏,窝头已经是懂事的大孩子了,知道他爹这一去至少也要几个月时间,还知道了他爹这么奔波辛苦都是为了他。   而跟大牛他们形容鲜明对比的,就是二牛这边了。   猪崽显然还不到能理解离别情绪的年岁,小杨氏倒是满心的不舍,结果二牛憨憨的开了口:“媳妇儿啊,你可别再吃那么多了,不然等我回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小猪崽和一头老母猪了!”   别说小杨氏了,杨冬燕听了这话都想打人了。   离别的情绪迅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哥俩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走了。   这次出发跟以往还是有差别的,譬如这次很多人家都听说了,原先魏大嫂还想着让她小儿子跟着一道儿去,可这不是亲事刚说定吗?知道大牛二牛一去就是好几个月,那要是真的去了,啥时候成亲呢?   魏大嫂就跟杨冬燕说,等下一趟让跟着一道儿去。   杨冬燕差点儿没收住鄙夷的眼神,心说你要是真舍得,早就让出门历练了,说了那么久说了一大堆……   切,我信了你个邪!   当然,面上的笑容不能少,杨冬燕只温温柔柔的答应道:“成啊,大嫂你说了算。”   魏大嫂并不感激,还上下打量了她一般,由衷的说道:“你这口气跟二牛媳妇简直一模一样,你俩真不愧是一家出来的姑侄啊!”   这回,杨冬燕是真的没忍住。   “你给你家老小定的那个媳妇,也跟我一个娘家呢!”   她三叔的孙女,这关系很近了。一个爷呢!   然而,魏大嫂却是一脸的胸有成竹:“对呀,所以我才答应了啊!”   杨冬燕狐疑的看过去。   “你娘家嫂子说的有道理,我小儿性子弱,真要是找个方方面面都强的,连娘家都那么有本事的,岂不是要压他一头?还是应该找个软性子,哪怕像你这样的软面团子,不然像二牛媳妇那样又懒又馋的,都成。总之,得听男人的话,这个家还得让男人当家做主!”   魏大嫂一脸的自得,她是真心觉得给自家儿子寻了一桩好亲事。   杨冬燕是听得一脸恍惚。   等她回到了家,忍不住问小杨氏:“说给隔壁老幺的那个女娃,就是你堂妹,是啥样儿的人啊?”   “就跟姑你这样的呀!”小杨氏答道。   可这话就很有歧义了,杨冬燕愣是没听明白小杨氏这是在夸她还是骂她,一着急她就忍不住骂人:“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啊,啥叫跟我这样的?咋地,还真的是个软面团子?”   小杨氏:……   她就这么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杨冬燕,久久不曾回神。   直到眼看杨冬燕又要开口骂娘了,她才不敢置信的反问道:“姑啊,你知道有句话叫做生儿子像舅,生闺女像姑不?姑你真觉得你自个儿是个软面团子?姑你对自己的误解还挺大的哦。”   确认过眼神,这是在消遣她。   方氏本来还沉浸在离别的情绪中走不出来,回到家里还一直抹眼泪,结果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开了。   于是,姑侄俩冲着她怒目而视。   “娘啊,弟妹啊,你俩真不愧是一家出来的。啥面团子呢,娘您要真的是软面团子,那还不得把人的牙给嘣掉了?还有弟妹,你也别小看自己,你行的!居然还知道指桑骂槐了,可见是长进了不少。”   小杨氏不承认的。   “我说啥?我啥都没说!我就说了三爷爷家的堂妹跟娘一个性子,就是那种明面上冲着你笑嘻嘻,暗地里在心里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痛快的。”   方氏笑道:“这不说得挺好的。”   小杨氏忽的沉默了,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啥,猛的一下就捂住了肚子:“哎哟哟,我肚子疼,肚子疼!抽、抽到了,是真的疼!”   行叭,本来也没人说你是假的疼。   杨冬燕深以为小杨氏这绝对是吃得太多了撑着了,便摆摆手让方氏跑一趟:“你去把郎中叫来,记得让他带上消食的药。”   郎中很快来了,带着杨冬燕点名要的消食药丸过来了,其实就是山楂丸,都不算真正的药方,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结果郎中一把脉,面色就变了,再上上下下仔细的一端详:“你这是有了啊!”   扭头冲着杨冬燕道:“你们家可真了不得啊,都怀孕快五个月了,才想起让我来看看?看就看呗,咋还让带山楂丸子呢?这可不能给孕妇吃。”   杨冬燕:……   有、有了?   还是快五个月了?   就他娘的离谱!! 第055章   怀孕倒是不算稀奇, 毕竟大牛二牛在家里待了大半年时间,哪怕平日里是忙碌得很,那也是每天都回家的。早先杨冬燕还嘀咕呢, 看隔壁家一会儿生一个,一会儿又怀了, 再看自家, 要个娃娃咋就那么难呢?   结果,这不娃娃来了吗?   杨冬燕直勾勾的盯着小杨氏猛看,似乎想把她的脑袋开了瓢看看里头装的是啥。   小杨氏感受到了威胁,顿时忍不住嘤嘤嘤:“我不知道啊,我哪儿知道……等等,大夫你说我怀孕五个月了?”   “也有可能四个月。”郎中赶紧澄清自己,“具体多少日子你别问我,我也吃不准,不然你就去镇上的医馆瞅瞅,他们医术高明。”   眼见小杨氏还要再问, 杨冬燕直接让方氏拿钱送客。   杨冬燕自诩是个温柔善良的老太太, 一点儿也不想为难人家半吊子郎中。人家本来就只能看个小毛小病, 再说了,具体怀了多久有意义吗?   “送大夫走, 然后你赶着驴车送这蠢货去镇上医馆瞧瞧, 她先前不是还喊肚子疼吗?一并都看了。”杨冬燕在外人跟前表现得可好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已经濒临爆炸边缘。   方氏麻溜的给郎中塞了一把钱, 压低声音叮嘱了几句,随后就给驴子套车,拉着小杨氏往镇上去了。   这老魏家又是请大夫,又是套驴车送小杨氏去镇上的, 自是引起了村里其他人的注意。都没等她俩离开村子,就有人凑上去问到底咋了。   前脚刚送走了大牛二牛,后脚小杨氏就病了?这不刚才还好好的?   “没啥!我弟妹她吃撑了!”方氏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她一个人啊,啃了四个大鸡腿,又吃了一大锅的鸡汤面条。这不,难受得很,我带她去镇上医馆瞧瞧!”   小杨氏躺在驴车上,底下衬得是厚厚的干稻草,身上盖的是格外厚实的冬被,然而就算这样,她也仍旧忍不住瑟瑟发抖。   及至出了村子,她才颤颤巍巍的跟方氏说:“嫂子,我觉得这事儿不赖我,年前娘派给我那么多活儿呢,我干活都来不及,哪儿会记得自己的小日子?回头娘要是想掐死我,嫂子你得护着我!”   “放心吧,她最多回头把你从头到尾骂个痛快。”方氏还相当意味深长的看了小杨氏一眼,“你该庆幸你跟娘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不然这会儿你家祖宗就该在天上飘了。”   这没啥好庆幸的吧?   沉浸在震惊和害怕之中的小杨氏,完全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方氏都知道她怀孕了,咋还说她吃撑了呢?   反正这也不重要。   她俩这一去就是大半天。   及至下半晌,她俩才慢慢悠悠的从镇上回来。方氏牵着驴走在前头,后头的平板车上躺着小杨氏,手边一堆油纸包,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这会儿还未出正月里呢,多的是闲着没事儿干的人,这些人也不怕冷,掐着时间等老魏家的这俩儿媳妇回来。   方氏也没打算隐瞒,听到别人问,就主动说了:“还以为是吃撑了,原来是怀了啊!”   “噢噢!怀了……啥?二牛媳妇又怀了啊?”   “这回总该是生儿子了吧?闺女再好,也该要个儿子傍身。”   “杨婆子该高兴了,她最喜欢带孩子了!走,咱们去贺贺她!”   听到这些话,小杨氏是真的高兴了,因为她婆婆要脸,当着外人的面,肯定不会骂她。   逃过一劫了!   没等小杨氏庆幸,方氏凑到她耳边:“高兴吧?乐呵吧?你要是早早的说自己怀孕了,前头四个多月就不用干活了!这下好了,就因为你没发现,少享受了起码四个月的福呢!”   小杨氏:……艹!   原本,没有方氏提醒的话,以小杨氏自己的脑子是决计想不到这一层的。结果方氏特地告诉了她,还帮她回忆了一下,这四个多月时间里,她究竟干了多少活儿。   那些杂七杂八的家务活儿暂且不论,光这一动她杀了多少只鸡鸭啊!   原本不用干的啊!!   方氏还乐呵呵的补充道:“说起来,你跟二牛真不愧是两口子。二牛紧赶慢赶的推了半个月的磨,结果发现我买了驴子回来!你呢?你呢?”   小杨氏整个人都不好了,晕晕乎乎的就让驴子带回了家,又迷茫的从驴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后,猛的一个急刹车,转身将落在驴车上的几个油纸包尽数揽在怀里,这才晃晃悠悠的回自己的西屋去了。   彼时,那些凑热闹的都已经到了老魏家,都围着杨冬燕说这个说那个的,总结一下就是,要么恭喜她即将抱上小孙子,要么就是明里暗里的提醒她不要太惯着小杨氏了。   上一次,惯得那么厉害,结果不就生了个丫头片子?   杨冬燕是别人说啥她都觉得好,一个劲儿的点头附和,等好不容易把人给送走了,她才有空招手让方氏过来,问镇上的大夫是咋说的。   “大夫说,弟妹的胎儿挺稳的,没啥大问题,反正不用吃药。”   “那就是让补补?”杨冬燕回忆起先前小杨氏怀猪崽那会儿,开始寻思该准备啥补品才好。   “不不不,大夫说了,就弟妹如今这个体格,可千万千万别再补了。这要是补过了头,孩子块头太大,搞不好就生不出来。就算孩子没补成,全补到了当娘的身上,她太胖了,也会生不下来的。”   “所以?”   “大夫说了,原先咋样以后还咋样,让她尽量多动弹一下,家务活儿不能停,最多再多做一些。这不是,都四个多月将将五个月了,胎儿都坐稳了,不妨碍当娘的干活!”   方氏特别认真的将大夫的话跟杨冬燕复述了一遍,还重点强调了,一定要少吃多干活。   杨冬燕满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听明白了,少吃多干活!   小杨氏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好日子彻底没了。她呀,原先吃饭用的是最大的那个大海碗,就算这样还经常需要添饭。可眼下,大海碗被没收,她必须跟家里其他人一样用普通的粗瓷饭碗。   还有,以前顿顿见肉的,如今虽然肉还是有的,却离她好远好远。家里其他人都能吃,只她一伸筷子就会被打。   小杨氏惊呆了。   “我怀孕了啊!为啥不让我吃啊!”   杨冬燕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冲着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每天吃一个蛋,一天两顿杂粮粥,要稠的。”   初时,小杨氏是真没弄明白这话是啥意思,咋地就变成她怀孕了,反而吃得更差了呢?   还是方氏憋不住了,噗的一声笑出来:“弟妹哟,你咋忘了,这个话是你自个儿说的。”   “我说啥了?”小杨氏还是没弄明白。   方氏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边回忆边说道:“我怀孕了,每天吃一个蛋不过分吧?一天两顿杂粮粥可以吧?记得要稠的。”   说完这句话后,方氏是真的绷不住了,忍不住绽放笑容,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并且逐渐变态中。   再看小杨氏,她露出了被雷劈过的表情。   “这这这……这不是我当初怀猪崽的时候说的吗?可那会儿,咱们家没钱啊!你们不能这样!娘啊!”   杨冬燕一脸淡定的挟了一块肉肉放到嘴里,嚼巴两下后,凉凉的挤出一句话:“叫爹都没用。”   是啊,都这会儿了,只怕叫祖宗姑奶奶都没用了。   小杨氏的人设已经彻底立住了,比杨冬燕对外的人设都要稳。这个时候,就算跑回娘家哭诉婆家对自己的迫害,只怕她亲娘老子都要忍不住抽她了。   就很绝望。   还莫的办法。   吃得少不说,吃得还差,小杨氏天天捧着杂粮粥,边吃边掉眼泪。偶尔还能配个玉米饼子给她,或者给她掰小半个烤红薯,她就要谢天谢地了。   其实,换做别人是不会饿的,杨冬燕毕竟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可谁让小杨氏胃口被撑大了呢?她是真的饿啊,饿得挠心挠肺的,饿得……   人都是这样的,饿到了极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这样的苦日子才过了两天,小杨氏就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了,她满屋子的找吃的,偏能吃的东西都被她吃光了。想去灶屋寻摸好吃的,可眼下还在正月里,在灶屋里烤火别提有多暖和了,杨冬燕搂着猪崽压根就不舍得出来。   那就去后院鸡窝里捡鸡蛋!   小杨氏兴冲冲的走到了后院,随后忍不住满脸绝望。   后院的鸡窝里空空如也,非但没有一枚鸡蛋,甚至连鸡都没有。   鸡去哪儿?这不是去年小年夜之前,都被她紧赶慢赶的杀了个一干二净吗?   所以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小杨氏站在后院里,抬头感受着丝丝飘落的雪籽,不由的仰天长叹:“报应啊!”   地窖她是不敢下去的,上头铺了青石板,还拍了一层泥土。不光如此,地窖是要下一道直梯的,要是她没怀孕,也就傻大胆的下去摸个大头菜了,可她都怀孕了……   最终,小杨氏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前院里。   也是赶了巧了,小杨氏才走到前院里,就看到猪崽端着她的小碗碗,摇摇摆摆的往外走。   猪崽身上穿的是去年刚做的小棉袄,那叫一个暖和,再说她肉多,本身也不是那么怕冷的。这会儿把碗碗拿出来,也是想着院子里冷,这样大地瓜就会凉得快一些,她就能马上吃到嘴里了。   瞧瞧,多聪明的娃儿啊!   “猪崽你吃不完这么多,娘帮你吃……”   “啊啊啊!猪崽的,是猪崽的!”   “帮你剥,剥开给你吃!你个倒霉孩子!”   猪崽看着她娘借口帮她剥地瓜,实则却是不怕烫的一把捞起整个地瓜,掰在很小很小的一块,吹凉了往她嘴里一送……   然后抱着缺了个小口子的地瓜就跑了。   从未遭遇过如此离谱之事的猪崽啊,在年仅三岁之时,就知道了何为人心险恶。   “哇——”   猪崽嗷嗷哭着跑回灶屋找她奶了。   杨冬燕在弄清楚事情原委后,差点儿一巴掌将小杨氏拍上天。   “抢一个三岁孩子的吃食,你真就好意思?更别说这孩子还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   小杨氏委屈唧唧,对呀,既然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闺女,把好吃的给娘尝一口咋了?孝顺父母不懂啊?   猪崽确实不懂,她只知道自己的好吃的被抢了:“坏!”   “窝头都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窝头挺了挺小胸脯,满脸的骄傲。   方氏撇了撇嘴,这话说的,她家窝头最多也就是见天的念叨着把猪崽给烤了,实际上的行动那是肯定没有的。   想到这里,家里剩下的四个人都齐刷刷的,用控诉的眼神看向小杨氏。   小杨氏更委屈了,她饿了想吃有啥错呢?   然而,在大牛二牛离开之后,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大概就是小杨氏了。   反对无效。   尤其随着天气逐渐转暖,活儿是越来越多了,但凡跟吃食相关的事儿,不是方氏在做,就是杨冬燕接手过去,都跟小杨氏毫无关系。可但凡是不能入口的,那就是她的活儿了。   甚至这里头还包括了砍柴。   小杨氏太绝望了,她觉得她还不如继续去戳屎尿布呢!   这么想着,她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口。   杨冬燕正搬了竹制躺椅出来,打算趁着今个儿天气好,好好晒个太阳去去霉,听到小杨氏这话,她抬了抬眼皮:“放心吧,等你生下这胎,有的是屎尿布让你搓。”   顿了顿,杨冬燕又随手指派活儿:“砍完柴禾记得搬到灶屋里去,再把冬天的厚被褥拆洗了,换上薄一些的,记得先晒过太阳再换。”   小杨氏控诉的看向杨冬燕:“娘!我怀孕了,你咋就忍心使唤我干这个干那个的?”   “这有啥不忍心的?”杨冬燕当下就拿小杨氏说过的话噎她,“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行叭,就算以前有,到了这会儿也没了。   小杨氏认命的砍完柴禾,抱一些进灶屋里,仔细的堆好,还要顺便扫干净地,省得回头又要挨骂……   咦?!   蓦地,有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儿窜到了她的鼻子里,她抽了抽鼻翼,都不用睁眼看,就循着香味走到了橱柜前。   一定是肉!这绝对是肉香味儿!   不由自主的,她走到了橱柜前,伸出了罪恶的爪爪……   “奶!我娘又在偷吃!”猪崽瞪圆了眼睛,第一时间发出警报声。   小杨氏真的好绝望啊,看向猪崽的那个眼神,就恨不得把这倒霉孩子一口吞了。   猪崽还洋洋得意,她方才就是跟着小杨氏进灶屋的,看着小杨氏刚开始认真干活,到鼻翼抽动着,带着迷醉的表情走到了放着大碗肉肉的橱柜前。   然后她就超大声的喊了奶!   都不用杨冬燕出马,小杨氏就已经举白旗投降了。她脚步虚浮的离开了灶屋,满面沧桑通体绝望。   杨冬燕目睹了这一切,认真的思量了一番,才道:“我总算知道你为啥没有上辈子的儿子给你供奉好东西了。”   小杨氏实际上没有明面上表现得那么悲痛欲绝,更多的其实是在演戏。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她老杨家出来的,还能没个特长?   听到杨冬燕那话,小杨氏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难不成,我这一胎又是个闺女?”   “我又不是火眼金睛的,我哪儿知道你怀的是儿子还是闺女。”杨冬燕格外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甭管你生的是啥,都是不贴心的小白眼狼!不过也没办法,要不是你先抢了你闺女的吃的,她也不会盯牢了你。这叫啥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杨氏呆若木鸡。   思量了许久之后,她决定对肚子里的这个娃儿好一点儿。大不了不抢吃的了嘛!抢就只抢猪崽的,反正那崽子都那么胖了,少吃一口又有啥呢?   说干就干!   随着天气的逐渐转热,村里人当然是都忙碌开了,可小孩崽子们显然并不包括在内。   譬如猪崽,她才三岁大,能干啥呢?杨冬燕就指望她别到处乱跑,不闯祸不闹事即可。   于是,猪崽给自己找了个好去处,端了个碗碗坐在院门的门槛上,不停的吃吃吃。   早上吃了水煮花生,下午就是五香蚕豆。   今个儿吃了酥油饼,明个儿就是小酥肉。   反正就是变着法子的吃,最实惠的就是抓着个鸡大腿啃啃啃,啃得满嘴流油,小肚皮都鼓出来了。   方氏还真就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侄女了,原因挺多的,其中之一大概就是窝头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成天就知道读书,偏村学很少放假的,春耕放了几天假,下回就要等秋收了。   弄得方氏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再怀一个,因为窝头小时候就很可爱嘛,只是越长大越严肃了。   可猪崽就特别招人喜欢,方氏自个儿做着小买卖,虽说开春这段时间,买卖一直都不怎么好,那到底也是有进项的,就时常往家里带点儿小零嘴,哄得猪崽“大伯娘大伯娘”的叫个不停。   还有就是……   看到小杨氏气鼓鼓的样子,方氏就觉得特别高兴!   该!   叫你先前吃得那么胖!   这下好了吧?有的看没的吃!   只是这么一来,猪崽那好吃的名声也很快就传开了。   原本,这就是小杨氏梦寐以求的,她原先就想过的,生闺女也得派上用处啊!等猪崽有个一两岁、两三岁的,她就不用再背锅了,要让猪崽勇敢的背起大锅,这叫传承!   结果现实却是,母女俩能吃的名声传遍了十里八乡。   这锅嘛,猪崽背了。   可惜小杨氏身上那口又大又圆的黑锅,却依然还在。   不过没关系,机会多了,抢到手的吃食也就多了,哪怕其实还不够她塞牙缝的,从闺女口中夺食……   那滋味别提有多好了!   忙着干活忙着吃不饱,忙着跟猪崽斗智斗勇的抢夺美食,小杨氏只觉得这日子过得飞快。感觉好像前几日二牛刚离家,咋就一下子到夏天了呢?   在这期间,听说闺女又怀了,小杨氏她娘还特地过来看了她。一看,好家伙,比正月初二回门那天更胖了,还不是肚子大了,而是整个人足足圆了一圈。   尤其这开春以后,温度直线上升,厚重的棉袄一脱掉……   “我咋瞅着你比过冬那会儿还胖呢?”   “娘啊,我姑她不让我吃饱!”   母女俩打了个照面,几乎是同一时间开了口,随即俩人皆沉默了下来。   小杨氏她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闺女啊,做人得讲良心,你身上的这些肉啊,那要是没吃饱能长肉吗?拿你娘当傻子涮呢?”   说真的,小杨氏也挺疑惑的,她是真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吃得特别少,可肉就是下不去,隐隐还有种……   特别隐隐了,去年置办的春衣把肉勒得死紧死紧的,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小杨氏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很悲惨的人,叫做喝口水都会胖。   哪怕她原先并不是这样的体质,可人的体质是会变的,她的营养太好了,胃口开了,吸收还好。再说所谓的吃得少,其实也没太少,只是相对于她之前的食量而言的。   总之,她要想瘦下去,只怕是难了。   ……   果不其然,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当然小杨氏本人的月份也是愈发大了。   总之,她用事实证明,就算吃得少了,还是能够胖成球。   杨冬燕愁啊,大夫的话还在耳边呢,可她也不能真就不给儿媳妇吃饭,那不成饿死人了?   咋办呢?提前请了稳婆来家?还是去镇上请厉害的稳婆?   更要命的是,大牛二牛这一去就没动静了,搁在去年这会儿,他俩就该回家了啊!   愁啊愁,倒是没把杨冬燕给愁秃了,只是把她给愁瘦了。   苦夏也是正常的,天那么热,很多人都会胃口不开,尤其杨冬燕心里揣着事儿,生怕这倒霉儿媳妇到时候真就生不出来,那岂不是……   本来,杨冬燕因为吃得好,比原主那会儿是圆润多了。可因为愁得多了,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肉就又掉了。   如果说,一个小杨氏等于俩方氏,那么用杨冬燕来当标准的,大概约等于两个半的杨冬燕。   当然,怀孕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尽管小杨氏没怀孕之前就挺胖的。   又过了不久,赶在秋收之前,二牛终于回来了!   饶是二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乍一看到坐在门槛上吃吃的猪崽,他就已经惊了。   气人的是,这胖娃还没认出他来,就这么用“你谁啊好眼熟”的眼神盯着他瞧。关键猪崽不让开道儿,他要怎么赶着牛车进来?   还好,没过多久,猪崽总算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认住了她爹……身后的那头牛。   “牛牛!我家的牛牛!”   二牛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没等他缓过劲儿来,抬眼就看到了他媳妇。   “哎哟我的娘呀!咱们家索性开个养猪场得了!保管挣大钱!”   啥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就是!!   没等小杨氏发飙,跟着二牛一起进来的猪崽,咣咣咣的跑上前,指着她娘的肚子说:“猪小妹!”   “啥玩意儿?”二牛一头雾水。   “那是你弟弟!你弟弟!才不是你妹!”小杨氏就想抓狂了,如果前头没猪崽打样,那她还是挺喜欢闺女的。可瞅着猪崽这气人孩子,她就只盼着下一胎绝对不要闺女。   一个猪崽已经够她吃一壶的了,再来一个……   小杨氏哪怕只是想想就已经很崩溃了。   这会儿,二牛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显然出去一趟他还是有长进的,最典型的就是脑子用得多了,活泛了许多。   “你这是怀了?几个月了?”二牛惊喜的问道。   小杨氏顿时卡词了,该怎么说呢?快临盆了吧,没见杨冬燕最近几天愁得都上火了,嘴角都起了燎泡了,还不敢在小杨氏跟前叨逼太多,生怕吓死她。   可小杨氏能不知道吗?她深以为,杨冬燕还不如骂她呢,不然这笔账记着,回头等她生完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呃,快生了。”   二牛用疑惑中带着迷茫,迷茫之中又透着些许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小杨氏:“你再说一遍?”   小杨氏立马假哭起来:“二牛啊,我年前太多活儿了,都忘了关心自己……你出门那会儿,我其实就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听到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回答,二牛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等去后院骂儿子缓解压力的杨冬燕,听到动静快步走到前院时,就见二牛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语气沉重的道:“这个家啊,还真就只能靠窝头了!”   总感觉,这一胎甭管是猪弟还是猪妹,都聪明不到哪里去的。   杨冬燕就很赞同这个话,随即就是长松了一口气。   甭管怎么说,二牛及时赶回来总归是个事儿,有他在,就算真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还能用牛车把小杨氏拉到镇上医馆去。   当然,最好还是别有事了。   “等下,你哥呢?”杨冬燕看了一圈没瞧见大牛,顿时大感意外。   二牛示意等他把牛车卸下来再说,之后又喝了一大碗凉茶,这才说了这小半年里发生的事情。   碍于二牛那个语言表达能力,基本上把事情的结果弄清楚已经很不容易了,别的就不用强求了。   反正杨冬燕是知道了,她给俩儿子布置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俩在邻县的牲口交易市场里租了个铺子,还是前头铺面后头小院的那一种。倒不是说让住人的,而是后头搭了好几个牛马棚子,方便暂时圈养牲口。   “所以你哥呢?”   在二牛平平无奇的讲述中,杨冬燕完全体会不到他们租铺面的艰辛,只追问着她感兴趣的事情。   “我哥让我先回来,他还在铺面里看着呢!”二牛又喝了一大碗凉茶,舒坦的长出一口气,“等我在家里忙完秋收,再去找他。对了,他让我找几个小工,就从堂兄弟里找。”   杨冬燕嘴角抽了抽:“那行吧,你自个儿找老叔说去。不然就喊老叔过来,弄俩菜,你俩喝一碗?正好,秋收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还得让老叔帮一把。”   亲娘都这么说了,二牛自然不会反对。   小杨氏虽然即将临盆,可到眼下也没临盆呢,所以在杨冬燕生火辅助外加监督之下,她炒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又鼓捣了两盆凉菜,配上绿豆粥和白馒头,齐活了。   酒是二牛带回来的,虽然数量不多,但也够了。   不过最后过来的却不止老叔,还有隔壁的魏大哥。   大牛不在,二牛是个不爱叨叨的人,把事儿一说,只道是他哥吩咐下来的,请知根知底的人过去打短工,时间是从秋收后到年前,跟他一起走,到时候再一道儿赶回家过年。工钱方面定然不会亏待了堂兄弟们,依着邻县那头的规矩走,只是活儿肯定是又苦又累的,这个是真没办法。   有钱挣就好了,乡下地头还真没几个人怕苦怕累的。   当下,老叔就应承了下来,又问需要几个,万一两边都想去,咋挑人?   二牛憨憨的挠头:“我哥说都要,来多少要多少,要是咱们家用不了,还能帮着介绍其他活儿。”   那就没问题了。   最后一丝顾虑都被打消之后,这顿酒吃得宾主尽欢。   当然,到底谁会跟着去,是不可能当场给出答复的。反正二牛说不着急,最早也要等秋收之后了。   秋收啊……   杨冬燕一面提心吊胆的看着小杨氏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面又想起了去年秋收后的事情,生怕今年的粮食收上来又少了。   偏这两桩事儿都很难办。   小杨氏尚未发动,秋收先到来了。   二牛很快就投入了抢收之中,本来方氏也要下地的,被杨冬燕制止了。眼下,家里俩孩子都在,就算放了秋收假的窝头能帮着看猪崽,那也还是需要大人看着。再一个,小杨氏这情况,真说不好啥时候就发动了,光杨冬燕一人,她觉得她玩不转。   横竖都要请人帮忙收割的,也不差方氏这一个。   只这般,方氏安心待在家里做饭送饭,分神瞅一眼被窝头压着学习背书的猪崽,杨冬燕则是全天候的盯着小杨氏,直把小杨氏盯得毛骨悚然,脊背都冒冷汗了。   小杨氏真心觉得,生孩子不可怕,婆婆才是最可怕的。   尤其婆婆还一天十八遍的问她:   “有没有感觉?”   “今个儿会生吗?”   “你倒是别总惦记着吃,偶然也惦记一下你肚子里的娃儿!”   兴许人的适应能力果然是最强的,小杨氏很快就从惶恐不安过渡到了麻木不仁。   你说你的,我吃我的。   一直到粮食都收上来了,哪怕老魏家因为请了人,以及有牛车运送粮食的缘故,是比别家要快上许多,那也花了好几日工夫了。   然而,小杨氏的肚子依旧毫无动静。   一直到窝头念念不舍的去上学了,她还是没生。   窝头啊,真当是头一次这般不想去村学:“我都忘了猪妹那会儿是咋生出来的,我想看猪小妹生出来!”   “去上学!”杨冬燕直接把人轰走。   这俩倒霉孩子成天就是“猪小妹”、“猪小妹”的喊着,弄得她忍不住右眼皮子咣当咣当的跳。   真不是她不喜欢孙女,而是再来一头猪崽,她承受不住!   随着窝头去上学了,二牛也陷入了两难之际。   依着大牛那会儿的吩咐,是让他赶着牛车送一些东西回家,再就是帮着家里收了粮食,也让他打听了一下粮食的情况,还有就是带着小工回去。   眼下,别的事儿他都完成了,就连小工都已经说好了,只等着出发了。   可他媳妇啊,就这么要生不生的,二牛就算再听他哥的话,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即将临盆的媳妇走了。   “娘啊,你说我家娃儿到底啥时候生出来啊?大夫不是说就秋收前后吗?”   二牛着急,杨冬燕难道不着急吗?   她比任何人都着急上火,可这事儿催她有个屁用!又不是她生!   “我觉得吧,这一胎可能又是随了你媳妇。”杨冬燕若有所思的开了口。   “啥?猪崽不也随了我媳妇?”   “是啊,猪崽跟媳妇一样馋,可她不懒啊,她勤快得很,能吭哧吭哧的剥一下午的花生。”杨冬燕长叹一口气,“你媳妇又懒又馋,猪崽却只馋不懒,那下一个估计就是只懒不馋了。”   就是太懒了,在娘胎里都懒得动弹,到日子了还是不愿意冒头,简直就是惫懒到了极点!   然而,二牛到底是一头乐观开朗的牛。   他乐呵呵的道:“懒就懒呗,脑袋瓜子聪明一点儿就成。”   杨冬燕忍不住喷他:“你跟你媳妇生的娃儿,还指望能聪明一点儿?你是梦还没醒吧?别蠢得太离谱,就是咱们老魏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了!”   二牛:……   牛也是有梦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魏二牛:懒也好馋也罢,我就希望娃儿能聪明一点儿!   杨冬燕:你怕不是想屁吃! 第056章   有梦想是挺了不起的。   可要是梦想太大了, 就变成白日做梦。   想啥呢?!   杨冬燕心说人家俩口子都聪明的还能生出笨蛋来,你们俩口子一个赛过一个蠢……   “谁家聪明娃还想不开托生到你婆娘肚子里?”   撂下这句话,杨冬燕直接走人,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杨氏肚子里这个笨到啥程度暂且不说, 懒是绝对的。   懒到啥程度了呢?都懒得出娘胎了!   话虽如此, 真到了该生的时候,就算娃儿再懒,该有的一切都少不了。   小杨氏是在二牛等不住准备离家的那天发动的。   二牛都已经给牛套上牛车了,他决定不等了,再等下去他哥那头没法交代。毕竟就算邻县那头,秋收时间还是差不多的,都往后挪了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他哥以为他出啥意外了。   结果,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差临出门了, 小杨氏突然发动了。   杨冬燕:……这小孩崽子还挺会挑时候的, 看来是个会来事儿的崽子。   幸好一切都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算杨冬燕和小杨氏都不靠谱, 这不还有方氏在吗?   方氏一面喊来了早就打好招呼的稳婆, 一面生火烧水拿东西,还抽空让猪崽去隔壁喊了人。   “叫你大奶奶过来, 听到没?你大奶奶!”   其实不该这么叫的,该叫伯祖母,可这仨字对于猪崽来说太绕口了,索性就这么瞎叫着, 反正大家都听得懂。   猪崽喊了人后,就托着圆嘟嘟的脸坐在了堂屋的门槛上,时不时的往西屋那头张望。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她,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小杨氏身上。   杨冬燕本来觉得,都生过一个了,按理说都是头胎比较困难的,后头就越生越顺了。可显然,这个大家都通用的道理,放在小杨氏身上就不适用了,毕竟像她这么胖的孕妇,莫说这十里八乡的,只怕方圆百里都找不出另外一个了。   “你倒是别瞎叫唤,用力啊!”   “生孩子靠的是力气,又不是比谁嗓门响!”   “叫啥叫?再瞎嚷嚷我揍你啊!”   别人兴许还能忍得住,方氏是最不耐烦的那个,眼瞅着小杨氏光叫唤不使劲儿,一副等着娃儿自己爬出来的样子,她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一个没忍住,方氏伸出了罪恶的手,掐住小杨氏腰间的软肉,往左转一圈,再往右转一圈……   小杨氏发出了一声悠长还带拐弯的惨叫声。   猪崽吓坏了。   “奶!奶!奶!”遇事不决找亲奶。   当然,关键也是因为西屋的门窗紧闭,猪崽进不去。而杨冬燕则是在灶屋里看着火,因为天气炎热,再加上小杨氏叫声太凄厉了,她跟着着急上火,嘴角嗖嗖的起了俩燎泡。   猪崽就是这时候跑进来的,先瞅了眼灶膛里的火,又踮起脚尖看了看大铁锅沸腾的水……   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这会儿你可别再添乱了。你去找隔壁的萝卜土豆玩成不?”   猪崽实力拒绝。   “奶!奶你是不是要把我娘杀掉煮了吃?”   “啥玩意儿?”   “我看到过的!杀猪就是这样的!”猪崽指了指自己,“猪崽。”又指了指外头,“猪娘。”   杨冬燕:……   沉默了一会儿了,杨冬燕终于弄懂了猪崽的逻辑。   小杨氏的惨叫声等于杀猪时的猪叫,她在生火烧水也就是给猪烫毛清理?   嘿哟,还真别说,确实挺像的!   可这话杨冬燕不敢说,说了还不得把她孙女吓出个好歹来?   “你娘生娃儿呢,回头就好了。别哭了,没人要把你娘吃掉,没人。”   猪崽一脸怀疑的看着杨冬燕。   杨冬燕实在是没辙儿了,索性拽着这讨债鬼出门了,她都没去隔壁,距离太近不管用。她径直将猪崽弄到了老叔那头,托一个正在看孩子的小媳妇帮忙照看下猪崽。   “婶儿啊,二牛哥啥时候出门啊!”   那小媳妇的男人听到动静出来了,他也是这回决定跟二牛一起去邻县挣钱的人之一,算下来该管二牛叫堂哥。   “今个儿肯定去不成了,他婆娘发动了,等他看了娃儿再出门呗。”杨冬燕道。   “那有啥能帮忙的不?”   “让你婆娘看着点儿猪崽,别让她跑回家去。”杨冬燕一个没忍住就伸手戳了一下猪崽的脑门,“她娘在家里瞎叫唤,灶屋里又烧了不少水,这小破崽子以为要把她娘当老母猪杀掉吃了!”   噗——   院子里的人都喷了。   杨冬燕也没久留,很快就又小跑着回家了,索性一切还是很顺利的,假如忽略到小杨氏那如同山路十八弯一般的惨叫声的话。   反正这一生就是一天。   临近傍晚时分,杨冬燕找了隔壁萝卜他爹,让帮忙赶牛车去南田村接窝头,再顺便跟亲家提一嘴生孩子这事儿。萝卜他爹高高兴兴的赶着牛车就出门了,那抚摸牛身的动作和表情,杨冬燕差点儿以为他在摸他媳妇。   哦不,只怕比摸他媳妇还要温柔。   杨冬燕尽可能的忽视掉这一点,心说起码这一回她没把心爱的大孙子给忘了。   目送牛车出门,杨冬燕转身就走到西屋的窗户底下,大声逼逼:“你快点儿生,别耽搁吃晚饭。我告诉你,等窝头放学到家了,咱们就立刻开饭,不会等你的!”   这威胁就相当得管用,比方氏直接动手要强。   还真别说,赶在夕阳西下之时,窝头才刚从牛车上跳下来,西屋那头就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超大声的,形象的诠释了何为哭声震天响。   窝头蹬蹬蹬的跑过来:“是猪弟还是猪小妹?”   杨冬燕听了这话,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却是上一次猪崽出生以后,娘家大嫂兼亲家母那凄惨绝伦的哭声。   哪怕为了亲家母着想,这胎都得生儿子啊!   然而,这世上虽然有个词儿叫得偿所愿,但还有一句话叫做……   你想得倒美!!   杨冬燕大概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在重新活一遍上面了,反正没一会儿,方氏就推开门告知,生了个女娃儿。   “猪小妹!”窝头激动地就要往里头冲,被方氏一把拦住。   “你干啥啊?里头都没收拾好你要干啥?去去,写你的功课去!”   素来极为好学的窝头,这回却是坚定的摇头:“不!我要先看一眼猪小妹!还有……咦?我的猪妹呢?”   窝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成天坐在院门的门槛上,远远的看到他回家,就会冲上来喊哥哥哥哥哥的猪妹啊!   她不见了→_→   “我的猪妹呢?你们这回没忘了找人去接我,结果忘了看着猪妹,把她搞丢了?”窝头压根就没给人解释的机会,就脑补出了一场大戏,“那还不如把我忘了呢!没人来接我,我还能去猪妹的姥姥家蹭吃蹭喝的!”   所以,老杨家到底是欠了老魏家多少啊,才摊上这么多的倒霉事儿?   造孽啊!   杨冬燕一指院门:“猪崽被我送到老叔那头了,你去,把你妹妹领回来。”   窝头“哦”了一声,就出门找他妹了。   打发走这祖宗,杨冬燕一指灶屋,对方氏道:“还傻愣着干啥?做饭去啊!”   方氏也“哦”了一声,抬腿就往灶屋走。   杨冬燕倒是一直守在西屋门口,等稳婆收拾好出来,她赶紧塞过去一把钱,唤二牛送下稳婆。   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进了西屋,在魏大嫂无比复杂的眼神下,探头看了眼刚出生的女娃娃。   “这娃儿……”杨冬燕看过后又伸手抱了下,就感觉这个分量吧,应该比猪崽刚出生那会儿更重一些,反正就是沉甸甸的,一眼看过去都是肉,连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缝,胖得分外实在。   魏大嫂赶紧将已经准备好的话拿出来劝:“大牛娘你也别嫌弃这娃娃,横竖二牛和他媳妇都还年轻,才二十呢,以后再生呗,多生几个总归能生出小子来的。”   杨冬燕听到前头就倍感纳闷:“我干啥要嫌弃我孙女?哦,你说小子啊,我已经有孙子了!再说大嫂你看这孩子……”   “啥?”魏大嫂下意识的凑了过来。   “你想想看,你开春去捉猪崽的时候,是不是逮着最肥的那只捉?啧啧,我家这个放在一窝猪崽里头,绝对是最肥的!”   魏大嫂:……这人该不是气疯了?   “算了,我回家了,都那么晚了。”甭管妯娌是傻了还是疯了,她都不算陪着玩了,赶紧一溜儿的跑了。   等前脚魏大嫂一走,后脚二牛就回来了,屁股后头还坠着俩孩子,窝头特别有哥哥样儿的牵着猪崽的胖爪爪,一副生怕妹妹弄丢了的模样。   杨冬燕刚把小孙女放到旧摇篮里,出门就看到这一幕,顿时乐了:“窝头真不愧是当哥哥的,你比你爹那会儿是靠谱多了。你爹啊,每回都是到处瞎跑,从来不知道牵着弟弟的手回家。”   窝头爹又不在家,而这话里的另外一个当事人二牛就是满脸复杂。   如果说窝头牵着猪崽是一副温馨美好的画面,那么大牛牵二牛……   最可怕的是啥呢?二牛已经忘记了他和他哥小时候长啥样子,他脑补的是现在的他和他哥手牵手一起回家的画面。   就很那啥啥,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一口干了酱油再喝一杯老陈醋加点儿花椒糖盐配猪油的滋味。   噫——   “进屋瞅瞅你媳妇和你闺女。”杨冬燕冲西屋努了努嘴,随后示意窝头领猪崽去堂屋,“等下再让你们看小妹妹。”   窝头纠正道:“是猪小妹!”   猪崽重重的点头,她觉得她哥说啥都对。   稍片刻,这俩倒霉娃儿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他们口中的猪小妹。   还真别说,小杨氏生的俩娃都长得很不错,猪崽是不用说了,她已经长开了,完全是个小胖美人的模样。就连刚出生的……呃,猪小妹长得也不错,脸上几乎看不到褶子,肉把褶子撑开了不少,皮肤也只是略微有些红,看着竟不像是刚出生的娃儿,起码也是养了十天左右的。   猪小妹被放在旧摇篮里,窝头个头高,毫不费力就能看到。猪崽就矮了点儿,踮着脚尖扒着摇篮边往里头看。   “她跟你长得很像。”窝头评价道。   “嗯!”   “你是猪妹,她就是猪小妹。”   “好!”   “要是你娘下回再生一个,就是猪小小妹。”   杨冬燕:……   小杨氏:……   不,不要了,就算不重男轻女好了,家里有俩胖猪崽就够了,真的不需要再来第三个了。   事不过三懂不懂?   尤其想起小杨氏她娘当年的表现,杨冬燕真心觉得,再来几头小猪崽,她嫂子得少活好几年。   “娘,娘你跟我娘家那头说过了吗?”显然,小杨氏也想起来了。   “说了吧,我让萝卜他爹帮忙去接的窝头,也让他跟亲家母说了一声……”杨冬燕扭头看窝头,“说了吗?”   窝头先是点头,然后飞快的摇头。   杨冬燕看得一头雾水:“到底说没说啊?你这啥意思啊?”   “说了二婶生娃娃了,没说生的是猪小妹啊!”   这不废话吗?萝卜他爹出门那会儿,小杨氏还没生出来呢!   “说过就行了,横竖秋收都结束了,等你娘得空了肯定会跑一趟的。”顿了顿,杨冬燕想起来了,这不是有窝头在吗?遂又对窝头吩咐道,“你明个儿去上学,记得跑一趟杨家,就说……”   “说二婶生了个猪小妹?”   杨冬燕可疑的沉默了,她觉得她嫂子可能要疯。不过,考虑到就算告诉她嫂子生的是女娃娃,该疯还得疯,所以就无所谓了。   在心里给娘家嫂子点了蜡,杨冬燕轰俩孩子去堂屋等饭吃。   这就提醒了小杨氏。   “我呢我呢?我的晚饭呢?晚饭吃啥啊?”   “鸡蛋和小米粥。”杨冬燕笑眯眯的回答道,“娃儿生好了,你接下来别想吃肉。咱们家就算炖了鸡,也是大家吃肉你喝汤!”   小杨氏一脸的生无可恋。   都这么晚了,炖鸡肯定不现实,好在家里吃得多,除了给小杨氏煮的小米粥外,其他人要么也喝粥,要么就吃面条,加上提前准备的肉燥,味道相当得好。   第二天,二牛就带着满脸的喜气,赶着牛车带着堂兄弟们出发了。   临走前他还告诉杨冬燕,要是生意不忙的话,他哥应该会回家一趟。杨冬燕半点儿都不带思念儿子的,大手一挥,说不回来也成,横竖过年前肯定是要回家的。   就因为她这句话,大牛之后没回家,一直到腊月二十,才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赶。   赶着三辆牛车,带着一群人并一大车的年货,浩浩荡荡的回家了。   其实这一年,大牛二牛还是很辛苦的,做牲口买卖是既需要动脑子更需要卖力气。就算后来请了小工,可他俩又不是那种会抱着胳膊看着别人干活的人,因此该吃的苦一点儿也没少吃。   好在,因为请的都是自家的堂兄弟,又是答应了包吃包住的。   住倒是无所谓,一家子的兄弟住长条炕就成了,只要别冻着,大家对住的需求是很低很低的。   吃的话,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干活呢?大牛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杨冬燕影响了很多,随着干活的人多了,他索性请了个附近的大婶子,帮着洗衣收拾做饭洗碗啥的。省事儿不说,吃得也好了,顿顿都是白米饭或白馒头,每顿都有一个肉菜,好吃还管饱。   也因此,等大牛他们回来后,看着非但没瘦还略胖了一些。   这时候窝头已经放假了,他在家时多半时候不是自己写功课就是教猪崽认字,还跟猪崽说,她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小猪崽了,是大猪崽了,再过两年就该上学了。   猪崽还处于她哥说啥她都信的阶段,尤其对比一下猪小妹,她更觉得这话没错。猪小妹再胖,那也是小小的一只,所以她确实是长大了,以后就要跟窝头一样每天早早的起床出门上学……   呜呜呜想到就很委屈,她不想早起。   呜呜呜上学没午饭吃也没点心吃,她不想上学。   呜呜呜离家以后就一整天看到她奶她娘她妹,她不想离开家。   猪崽特别绝望,一面学习认字一面在内心里表演花式哭法,满脑子都是要是不去上学该有多好啊!   “不可能!”窝头怼她。   “萝卜哥哥和土豆哥哥都没上学!”   “他们家没钱上学!萝卜娘问了我好几次了,上学要多少钱,还说书本笔墨太贵了,我说我可以把书借给萝卜抄,她说还是算了吧,家里太穷了,还要给萝卜的大哥娶媳妇。”   小孩子多少都有攀比之心,尤其窝头把上学说得那么好,引得他那俩小伙伴心动不已。本来,魏大嫂家要是不分家的话,倒是能凑出钱来供萝卜和土豆至少一人上学,可惜啊!   猪崽不觉得可惜,她就是很羡慕。   好在,随着大牛二牛等人的归来,魏家大院再度热闹了起来,窝头不可能一直盯着猪崽,叫她跑了好几次后,又被杨冬燕说了几句,他就只管自己学习了。   ——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哥哥,唉!   杨冬燕都不知道窝头这孩子是啥毛病,咋就非要逮着猪崽学习呢?猪崽多好养的一娃呢,是贪嘴了一些,但比起她娘,那要勤快太多了。   叫一声就能帮着剥花生、搓玉米,还会帮忙喂鸡捡蛋,就上回她还跟着萝卜和土豆一起挖虫子挖蚯蚓的,回来全喂给鸡吃,还蹲在鸡窝门口让鸡赶紧下蛋,多下几个,下大个头的蛋。   总得来说,只要是跟吃食相关的活儿,猪崽都相当得乐意去做,勤快的简直不像是小杨氏生的。   猪小妹就不行了,都说三岁看到老,杨冬燕觉得三个月也差不多能看清楚了。   这娃呀,其实是挺好养的,能吃能睡的,关键是懒。   还在娘胎里时懒得出来,出了娘胎以后除了第一声哭特别嘹亮外,之后都懒得哭。猪崽那会儿拉了尿了都会大声哭,可猪小妹才不,她就算拉了一堆,她也懒得哭一声提醒她娘换尿布。   甚至于,很多时候她都懒得动嘴喝奶……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娃都不用特地放在摇篮里。入冬后烧了炕,直接把她往炕里一丢,她连动都懒得动,特省心,有时候家里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娃儿。   老魏家的人都觉得挺好,就是杨家那头……   根据窝头的描述,当他在猪小妹出生后的第二天,跑去杨家告知这个消息后,杨家姥姥听完他的转述,就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哪怕后来缓过来了,也是每回想起来就掉眼泪。   等快满月时,小杨氏她娘特地拎了一篮子鸡蛋过来看望闺女,走到村口就听人说,老魏家不得了,天天杀一只鸡。为啥呢?还不是二牛媳妇要吃?   小杨氏很想反驳,她天天喝鸡汤,肉呢?肉就没瞧见过。   家里所有人都吃鸡肉,就是不给她吃,有多余的宁可端去给隔壁吃,反正就是没她的份儿。   她哪里知道,杨冬燕这是还人情啊,人家魏大嫂跑来帮了忙,又不能像给稳婆那样塞钱,那就只能拿吃的喝的还人情了。   小杨氏还想甩锅,她想说是猪崽吃的,可她不是在坐月子吗?跟谁说?上哪儿甩锅去?   这个锅呀,算是牢牢的长在她身上了。   就很苦。   仿佛吃了十斤生黄连那般苦不堪言。   然后还要挨骂。   小杨氏她娘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数落她,把她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还再三叮嘱少吃点儿,瞧着都比年前出栏的老母猪都胖了。   结果这话叫猪崽听到了,勾起了她可怕的回忆。   母猪为啥会被杀掉吃肉?因为太胖了。她娘比母猪都胖了,就算上回没被吃掉,那下回呢?   于是,等亲娘离开后,小杨氏都没能松口气,她亲闺女接上了。   “娘你少吃点儿。”   “你别吃了,你太胖了!”   小杨氏:……你咋有脸说我?   然而,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逻辑的。哪怕猪崽也觉得自己胖墩墩的,可她小啊!就好比猪小妹也胖呢,可她就是再胖,那也是小小的一团肉。   “妹妹是小小的一坨肉,我是稍微大一些的一坨肉,你是那么大、那么大、那么大的一坨肉。”猪崽试图让她娘理解,太胖了是会被吃掉的。   小杨氏当场宣告自闭。   一直到二牛回家,小杨氏都忘不了猪崽对她的伤害。   “管管你闺女啊!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知道她把我欺负得有多惨吗?”   二牛以为她说的是小的那个,毕竟经历过猪崽之后,他也明白小婴儿是很难带的,屎尿不知,又经常半夜里哭闹,对当娘的是一种很大的折磨。   当下,他走到炕前,假装要伸手打小闺女的屁股:“你干啥欺负你娘?”   猪小妹:……可怜无助又肥胖。   “不是她!是你大闺女!”小杨氏控诉道,“她见天的跑到我跟前说我太胖了别吃了,每顿开饭的时候,她就盯着我的筷子,我一挟肉她就打我的筷子,我一添饭她就抢我的碗……”   太心酸了,简直就是噩梦!   “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我都瘦了!”   二牛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憨憨的道:“没看出来。”   小杨氏觉得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整个年关里,小杨氏都很苦,因为猪崽还没到会看人眼色的年纪,偏过年吃食又多,但凡小杨氏挟了超过三筷子的肉,吃了超过两碗饭后,她就开始作幺,逼着她娘放下筷子离开饭桌。   ——不能吃太胖哦,会被杀掉的!   小杨氏新年最大的梦想就是,她闺女快快长大,长到能讲道理听得去话的年纪,她大概就能大口吃肉痛快添饭了。   过完年后,三辆牛车又拉着人离开了。   邻县那头的牲口买卖是越做越顺了,大概是因为大牛二牛本质上确实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好小伙儿,再一个他俩还非常诚实守信,尽管杨冬燕认为那是他俩没脑子骗人。   但不管怎么说,买卖这种事儿本来就是开头最难的,一旦上了正轨后,哪怕扩张是不容易,但要守住还是挺简单的。   唯一尴尬的是,他俩不知道将来要把这摊子事儿交给谁。   窝头是不可能的,要是他俩想教窝头做牲口买卖,大概率杨冬燕会先把他俩当牲口卖了。   杨冬燕啊,在大牛二牛心目中,就是个偏心眼儿的老太太,明明小时候都说娘以后就靠你俩的,你俩就是娘的命啊!结果一转眼,儿子们走开点儿,孙子孙女才是心头肉。   可撇开窝头之外,还能找谁呢?   猪崽?猪小妹?   大牛拍了拍二牛的肩膀:“这趟回去就多在家里待一段时间,跟你媳妇再生一个。都说事不过三,第三个总归是男娃了,到时候咱们这一摊生意,给他!”   二牛摇头:“生男生女不都是笨蛋?还不如哥你和嫂子再生个聪明娃儿,反正家里已经有个窝头念书了,再生一个不念书就做买卖呗。”   诚然,多数人都知道读书人是最金贵的,但不代表真就会将所有的孩子都一股脑的往私塾里送。就算家里不差钱,那也是让孩子学会写字、算账,而非一门心思向着科举的。   偏因为邻县的生意太过于忙碌,二牛还能赶在每年秋收前回家一趟,但大牛几乎都是年前回去年后出门。时间太短了,直接导致窝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亲弟妹。   “以后再说吧,等回头咱们在这里置办下房舍,让娘他们搬过来。娘以前不也说了,想去城里住吗?”   哥俩满怀着雄心壮志,只等着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起码不能老是让娘上辈子的儿子来养。   甚至他俩都盘算好了,等在这里买了铺面、置办了宅子,哥俩就充满自豪的告诉亲娘,看,我俩不比你上辈子的儿子差吧?   到目前为止,这事儿还差不少,毕竟邻县的铺面本身就不便宜,做牲口买卖需要的地方还大,最好还是带个大后院的,价格实在是吓人。还有宅院也是,普通的四间屋带个天井的小房子,都比他们当初盖六大间青砖瓦房贵多了。   慢慢来,梦想肯定会实现的。   而在这之前,窝头先干出了大事儿来。   因为大牛二牛都不在家,窝头遇到事情都是习惯性的先找奶,哪怕外面人总说他奶是个软面团子,还说他娘凶巴巴的欺负他奶,但就他个人的感觉而言……   他娘就像爱炸毛的母鸡一样,他奶就跟院子里的大黄狗似的,那就不是一个段数的。   母鸡就会叫得再厉害,都扑腾着翅膀上天了,只要大黄狗抬一抬眼皮轻轻一撇,母鸡瞬间蔫巴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他心里过了一圈,他完全没打算说出来。直觉告诉他,就算他娘仅仅是一只爱炸毛的母鸡,也一样能把他啄得满头包。   但遇到正事儿时,他依旧选择找他奶。   “奶,先生让我去县里考试。”   窝头通知这事儿时,已经是腊月初了,杨冬燕满脑子都是今年买啥年货,乍一听这话,她就稀罕上了:“咋的,你们先生也开始作幺了?每回过年前都要考试,这次还作出新花样了?上县里考试?谁给你们考?他还得去寻摸个地儿?”   “不是先生安排的,是去县里考试,考县试。”   “你不是说你先生让你去考试吗?”   “是他让我去的,但不是他安排的。”窝头耐着性子解释道,“到时候,管考试的人是县太爷。”   杨冬燕还在思考之中,站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这祖孙俩对话的方氏,一个没绷住,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娘哟!县太爷!”   “县太爷有啥稀罕的?”杨冬燕满脸的嫌弃,又问窝头,“你说的那个县试,是考秀才不?”   “不是,是考童生。”   在窝头的解释下,杨冬燕终于明白了这里头的具体情况。   原来,读书人非但不能直接考状元,甚至连考秀才都要经过好几轮考试。   窝头说,有县试、府试、院试,全部通过以后,才能去考秀才。   “那要是考不过呢?”   “下次再考呗。反正先生说了,这些都是每年都有的,考秀才也是一年考一回。还说,有些地方的县试是一年两回的,多考几次肯定能考出来的。”   杨冬燕十分得不解,她真的完全不记得上辈子次子科举有这个步骤了。   难道不是直接去乡试吗?通过乡试就是举人,之后第二年的初春参加会试,通过后再参加殿试,由皇上亲自选出一榜二榜三榜……   她记得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乡试考了两回,第一回 还落榜了,第二回才考过。之后倒是挺顺利的,就是别家是三元及第,他屁都没有。连策马游街都没他的份,甚至就连入翰林院,靠的都是他爹的人脉,不然他一个二榜末尾的进士,凭啥去翰林院?   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杨冬燕觉得自己肯定没记错!   因为她次子参加科举的时候,她还很年轻呢,就算当时长媳已经进门了,但府上的中馈还握在她手中,包括次子参加科举前的一应准备,全是她亲自安排的。   所以……   杨冬燕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她觉得她应该是找到了真相。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而真相就是,她跟她上辈子的儿子们并不是在一个世界里,可能是佛经里说的,佛有三千世界,也可能是她以为眼睛一闭一睁,就一会儿工夫,实际上却已经过了千百年。   一个没忍住,杨冬燕伤心上了。   哪怕原先就没抱什么希望,可她不还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见到她的……宝贝孙子吗?   她的修哥儿,她的侾哥儿,奶可惦记你俩了!   还有她那俩倒霉儿子,也有那么一点点惦记。   等大牛二牛再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个被抽空了精气神的老娘。   他俩吓坏了,然后逮着各自的媳妇就是一顿念叨,直到老娘不容易啊,一个寡妇家家的拉扯他们哥俩长大太不容易了,你俩就不能收着点儿?干嘛要气她呢?   方氏:……   小杨氏:……   六月飞雪都说不尽她俩的冤屈。   俩人之中比较聪明的方氏,直接反手指向自己:“你看看我!你看就我这个怂样儿,还能跟娘过不去?娘一张嘴就能让我家祖宗十八代都在天上飘,娘一抬手我立马能给她跪下磕头叫祖宗,娘一咳嗽就跟那盛夏打雷似的……”   “我还跟她过不去?我凭啥啊?我啊,你媳妇我就是个窝囊废!”   “那就是二牛媳妇?”话音未落,大牛就自个儿给否了,不可能是小杨氏。   大牛觉得他媳妇那么聪明都拿他老娘没辙儿,二牛媳妇都蠢上天了,她要是真敢尥蹶子,搞不好他娘能叫上全村人,并南田村所有姓杨的,一齐上阵讨伐小杨氏。   那画面太美,让人不忍心看。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你咋这么了解我捏? →_→ 第057章   方氏真的服气了。   要不咋说儿子了解娘呢?二牛暂且不提, 反正大牛心里是门儿清。   “罢了,我也不瞒着你们,还不是因为窝头回家说, 他要去县里考试?”方氏一脸的无奈,她比杨冬燕要好一点儿, 因为完全不知道科举的流程, 所以无论窝头说了啥,她都能坦然接受。只是这么一来,她愈发不解婆婆到底在搞啥。   “去县里考试?”   “对呀。其实我也纳闷呢,横竖窝头年岁还小,先生要他考就去考呗,考不上不也还能明年再考吗?真不知道娘到底在担心个啥。”   大牛低头寻思了一下:“大概是窝头从来也没离开过她,心里放不下吧。”   这么说倒也能解释得通。   “那咋办?”   “也没啥,娘实在要是放不下心,到时候就让她一道儿去呗。”大牛忽的想起来了,“说起来, 娘这辈子还没去过县城呢, 是该带她去县里逛逛, 长长见识。”   方氏就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吧唧着嘴认真的品了一下:“瞧你说的, 娘啊, 她老说她上辈子是县太爷的老娘,还能稀罕去县里?算了算了, 你要带就带吧。”   一旁的小杨氏先前始终没吭声,这会儿倒是忍不住了:“县城啊,我也想去。”   这话当然是冲着二牛说的,只是二牛听了, 嘿嘿一笑,随后张嘴就道:“那你就接着想呗!”   小杨氏:……   于是,等杨冬燕恢复了平静后,看到的就是一只自闭了的猪崽娘。   杨冬燕完全不好奇小杨氏遭遇了什么,只唤了窝头到跟前,仔细的询问道:“先生说了啥时候去县里考试不?家里要帮你准备啥不?”   窝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是不用准备还是你忘了?”   “不知道啊,倒是先生说,等过完年后,让我爹去一趟村学里。”   杨冬燕明白了,这起码说明了考试肯定是在正月之后。不过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嫌弃起来:“找你爹有啥用?他懂个屁!回头奶陪你去!”   等过完年,都等不及开学的日子,只正月初二这天,杨冬燕就带着窝头往南田村去了,同行的还有二牛和小杨氏,以及他俩一人抱着一只猪。   就是猪崽和猪小妹。   小杨氏嘴欠得很:“娘是先跟咱们一起去老杨家,还是直接往村学那头去?娘你还拎着那么多东西,我看要不别去老杨家的,省得我娘以为这些都是送给她的。娘你……”   “闭嘴!”杨冬燕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成功的让这个世界恢复了安静。   不过,她也确实没打算先去老杨家,等进了南田村就领着窝头径直去了先生家里拜年。   正月初二跑到别人家里拜年也是绝了……   好在,先生家的女儿嫁到了镇上去,离得太远了,就算今个儿要回门,估摸着到了都是快晌午了。他们家的儿子又都陪着儿媳回门去了,等杨冬燕过去时,家里就俩口子并两位老人。   杨冬燕就特直接的送上拜年礼,之后就开始询问考试的事情。   看到那一大块至少五六斤的猪肉,先生就很懵,眼见他媳妇就这么拎走了,他赶紧收敛了心思认真回答杨冬燕的问题。   在先生的解释下,杨冬燕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包括县试的大概时间,以及所有的准备工作。   之所以说是大概的时间,是因为他们县里一般都是二月中下旬到三月初考试的,但具体的日子尚未确定,多半都是考前一个月才在县衙外公布的。   至于准备工作……   “一份学生履历,写清楚学生本人的年岁籍贯体型相貌,学生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的名讳,是否在世等。还要准备一份互结书和一份具结书。不过大可放心,多半东西我都会帮忙写的,到时候可能还要去魏家那头请族长出面证明,唯独请廪生作保一事,需要你们家准备一份礼物。”   说到这里,先生就很可惜。   他当初考上秀才都是磕磕绊绊的,挂榜尾考上的。这要是能考上一等秀才,即廪生,那就既能从朝廷领取米粮钱财,还能靠着每年给应考童生作保挣不少钱财。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先生脑子里回想着方才那一大块猪肉,安慰道:“老太您大可放心,到时候我也是会一同去的,窝头还有几位同窗都会一并去县城考试。”   他没说的是,其他学生最小也有十二三岁了,只窝头年岁最小,但把握却是不小。   杨冬燕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儿,迟疑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我还想问一个事儿,咋的我以前听说,有人考科举就直接参加那个啥啥乡试?不考秀才能考乡试不?”   “平头百姓不能。”   “啥意思?”   “要是家里本来就是官宦人家,或者家财万贯的那种,就可以。”先生笑了一下,“其实没那个必要的,花个几百两银子就图一个秀才的功名?可花钱买的不可能是廪生,既不能拿钱财,也没旁的用处,何苦呢?”   杨冬燕皱了皱眉头:“先生的意思是,花个几百两银子能买个秀才的功名?”   “对!其实也不一定是几百两,有些地方便宜百八十两大概就够了,像一些郡城,只怕得要上千两。”先生摇了摇头,“总有那钱多烫手的人,朝廷也不管这个,横竖多几个秀才也没啥影响。”   “呵呵,先生说得对。”   娘的那些败家玩意儿!   真当是孙卖爷田心不痛,大几百两乃至上千两银子就这么轻飘飘的送出去了?   出了先生家的门,杨冬燕气得嘴皮子不停的拨弄着,是没出声,但明显是在心里骂人呢。   就这还嫌不够,等去杨家晃悠了一下,杨冬燕领着窝头就往家里赶,让窝头走在前头,她略慢一步跟在后头,抓紧时间压低声音骂儿子。   中心思想就一个,败家玩意儿把家业守好了,老娘在地下看着呢!   当然,骂人的时候特别容易泄露某些信息,譬如质问为啥不自己考童生、秀才,非要拿大把的银子去买,又说她就不同了,老娘就不花这个冤枉钱,靠自己!   当夜,刘家兄弟又做梦了。   许久不曾发飙的老太太再度开麦。   骂得刘家兄弟二人在梦里表演原地升天。   梦醒之后,王爷就觉得特别委屈。他没参加科举啊,作为袭爵人,他将家里唯一的一个国子监名额给了弟弟。当然,他弟还是很争气的,二榜进士,入职翰林院呢。   所以他咋就变成败家玩意儿了?他败啥家了?   比王爷更委屈的人是刘二老爷,堂堂永平王府的嫡出二爷,咋可能跟平头百姓一起从童生试慢慢往上考呢?他是有豁免权的,直接跳过前面那些,从乡试开始考。   明明是老太太啥都不懂,咋就变成他败家了?   心里苦啊!   等等,这不对啊!   兄弟俩一碰头,简单的对了一下梦里的信息,顿时惊了。   “这么说,老太太是真的打算参加科举了?我还以为她说着玩的呢!”   ——要科举用书也不一定是真的打算参加科举,也有可能是见不得儿子们享清福,故意搞出点儿事情来折腾他们。   “我倒是不曾怀疑过这一点,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我还以为老太太知难而退了。”   ——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呢?刚启蒙时,想的是我考上了状元以后要如何策马游街,可读书久了就知道,有些事情梦里想想就得了,别太当真。   结果,老太太还真就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更离奇的是,原来阴曹地府不光有科举制度,居然还是从童生试开始的,而且照老太太的说法,她打算参加县试了?   可把她能耐的→_→   哥俩互相倒了下苦水,之后还是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还是那句话,他俩不信老太太能高中,哪怕仅仅是个简单的县试,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过的。   而此时的永平王府早就出了孝期,府中各人都忙碌得很,这要是老太太又要这个要那个,他俩还得吩咐下人去办,可既然老太太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骂他俩过过嘴瘾,那就……   该干嘛干嘛去呗。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果然是非常强悍的。   至于老太太是否能考上……   想啥呢!   **   幸亏杨冬燕不知道这俩倒霉儿子的想法,不然估摸着她又要开始过嘴瘾了。   当然,在这之前得先将县试前的准备工作给做了。   别以为年关里不好办事,恰恰相反,大过年的,提上礼物诚恳的上门拜访,多半人都是笑呵呵的答应了,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到元宵节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   但问题又来了,依着原本的计划,大牛二牛会在过完年后离开村子赶往邻县,如今为了窝头考试的事情,大牛在犹豫到底是先去邻县,等到了确切的日子再回来,还是索性让二牛带着人离开,他本人等在这里。   “等啥啊?来啥啊?你们干你们的事儿去,有我呢!”杨冬燕大包大揽的道。   大牛十分得不放心:“娘啊,那可是县城啊!”   “县城咋了?我告诉你,上辈子别说县城了,老娘连京城都去了,连皇宫就进过!”杨冬燕一脸的嘚瑟。   方氏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娘啊,娘你不是说你是县太爷家的老太太?咋的又变了?”   “是你说的,我没说过。”杨冬燕坚决否认。   不过,在她的坚持下,大牛还是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家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先生承诺会一起去的前提下,不然大牛肯定是不放心老娘带着儿子出远门的。   幸而一切都很顺利。   今年的县试安排在二月二十,具体的考试内容根据地方的不同,变化还是比较大的。他们县里是一共考三场,每场考试之间还会间隔三天。   就算各地的县试情况有所不同,但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简单。   所谓的白头童生,多半都是死在最后的院试上,前面的县试和府试难度真的不算高。就拿窝头这一届来算,县试的合格率,在九成以上。   这当然也是因为考一场县试开销不小,路费、伙食费、考试中间的住宿费等等,一笔笔加在一起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若非心中有把握,是不会特地跑来县里胡闹一场的。   值得一提的是,县试是当场给出成绩的,还是考完一场给一份成绩。   假如第一场就没过,那么就不用参加第二场了,回家歇着吧。一直到第三场的成绩公布,全部合格者,就可以参加四月里的府试了。   当然,若是把握不大,也可以明年再参加,科举的成绩是永久性保留的。   杨冬燕问了下先生的意见,因为知道老魏家的条件不错,先生是建议让窝头乘胜追击。只是,村学里的其他学生,即便是通过的,也不打算今年继续考,所以假如窝头要继续的话,先生说会将窝头介绍给他的同窗。   是县里的一名廪生,也是这次为窝头作保的人。只是参加府试的话,作保的廪生要多一人,好在同一个县城里的廪生都是互相认识的,这个倒是不难。   杨冬燕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问窝头的意见。   窝头干脆利索的蹦出一个字:“考!”   “行,那就考!”杨冬燕才不稀罕那些个路上的开销,想想她上辈子,败家玩意儿居然拿上千两银子去买秀才功名?败家且没用!   府试的时间是在四月中下旬,具体的日子眼下还不知道。   先生的意思是,既是决定考了,不然让窝头直接拜在他同窗的门下,到时候在跟其他打算府试的人一起往府城里去。   其实,先生也不认为窝头能一气顺利的过完县试和府试,不过既然学生想试试看,家里人也同意了,他肯定不能泼冷水,还不如顺水推舟的让学生考前恶补一把,过了自然好,没过魏家人也会领他这个情。   杨冬燕一口答应。   可这么着,窝头就得待在县城里的私塾了。   “再过俩月就要考试了,窝头你克服一下,等考过了,咱们就回家去。那什么后面的那个,咱们来年再考。”杨冬燕盘算着,到时候其实他们就可以搬到邻县去了,县试是必须在本县考的,但府试和院试都是跑去外头的,在不在本县就无所谓了。   不过这话就不用跟窝头提了,杨冬燕只让他安心跟着先生念书,等四月份了,再让他爹过来。   “我要奶,不要爹。”窝头实力嫌弃他爹。   “行叭,到时候奶来找你。”   搞定了窝头的事儿后,杨冬燕就满脸喜色的回村去了。   大牛早先还担心呢,觉得他娘这人一贯都不爱出门,乍然走得那么远,还不得有多害怕呢。但事实证明,杨冬燕一点儿也不怕,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嘚瑟。   “大牛娘回来了!”   “咋样咋样,你孙子呢?”   “窝头没跟你一起回来啊?他上哪儿去了?”   一群婶子嫂子将刚进村的杨冬燕团团围住,杨冬燕只笑眯眯的道:“我孙子呀,他考上了!这会儿还在县里呢,跟另外一个先生念书,等过俩月,他还要去府城考试!”   村里人惊呆了,格外配合得发出了阵阵惊呼。   孩子出息跟家里有钱还不一样,如果是后者,显摆过头的后果就是亲朋好友一窝蜂的跑来家里借钱。可要是前者的话,无论怎么显摆都无妨,家里有个聪明娃,连带爹娘爷奶都是面上有光的。   其他人倒还罢了,多半都是惊呼和羡慕,毕竟窝头是整个礁磬村唯一一个上学堂的孩子,不存在任何的对比。   可隔壁家的……   哦不,确切的说,是已经分家单过了的魏大嫂前头几个儿子家里,也就是萝卜家和土豆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窝头啊,跟萝卜、土豆都是一年生的,早先还成天凑在一起玩闹。等窝头去南田村上学后,因为他太爱显摆了,不停的叨叨说念书有多好玩,弄得萝卜和土豆心里痒痒的,尤其说多了之后,难免会在爹娘跟前露出来。   其实,这要是真让他俩去念书了,还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可就因为最后没去成,他俩倒是还好,当爹娘的心里就特别难受。   就感觉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假如当初咬咬牙让孩子跟窝头一起去念书,那是不是眼下情况就不同了?   当然,这两家人都是讲道理的,怨不着杨冬燕他们家,就算真要埋怨,怨的也是魏大嫂。   分家啊……   其实杨冬燕说错了一个事儿,她认为富贵人家不分家是怕祖产被分薄了,所以贫苦人家分不分家就无所谓了。   但实则不然。   就拿魏大嫂家来说,在没分家之前,几个兄弟一起下地干活,你要是有事儿,其他人顶上,互相帮衬互相拉拔,种地也不显得那么苦了。   妯娌之间虽然也会产生一些小口角,但你负责做全家人的饭,我负责洗全家的衣服,还有喂鸡喂鸭的,收拾院子的等等。   总得来说,家里人还是配合默契的。   可一旦分家之后呢?   魏大嫂也是在将前头仨儿子分出去后,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先前好说歹说,杨冬燕都坚决不肯养猪。   因为忙不过来啊!   儿子儿媳包括孙子孙女都离开了,魏大嫂的小儿子也顺利的娶了杨冬燕三叔家的孙女为妻。婆媳矛盾倒是还好,毕竟魏大嫂本身就不是刻薄的人,杨家的闺女哪怕或多或少有些小毛病,但确实不是那种一上来就非要将婆婆压下去的人。   可等真的过起了日子来,才知道家里人口少,日子有多难。   分家那会儿,魏大嫂是将主要家当分成两份的,一份给了前头仨儿子均分,另一份则是由她捏着,当然百年之后肯定是会给小儿子的。这就直接导致了他们家的地种不过来,就靠魏大哥和小儿子,哪里忙得过来?   地头上的事情忙不过来,屋前屋后那些事儿也一样磨人。   在分家前,魏大嫂是很闲的,她要是不闲也不可能见天的往杨冬燕那头窜。当时,洗衣做饭收拾打扫都是前头那几个儿媳妇,魏大嫂做的最多的就是喂猪。   可分家以后,她就没办法喂猪了。   只因活儿太多了,她小儿媳妇倒不是闲着,但还是忙不过来的。道理也简单,煮四个人的饭,也不比煮十几个人来得轻松。尤其农村的大灶,煮一大锅才是最省事的,煮少了一样费时间费柴禾,并不省力。   再后来,她小儿媳妇怀孕了……   那段时间,杨冬燕连魏大嫂的面都见不到,别说窜门子了,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等儿媳妇生完孩子坐月子,还得搓屎尿布,但同时家里的一切活儿都不能放下。   偏这些事情,爷们是帮不上忙的,再说他俩也忙呢!   魏大嫂这边过得很苦,萝卜、土豆他们家也不轻松。   本来是妯娌仨一起做事的,等分家以后,看起来每项家务活儿都少了,但其实只是变得更复杂了。一时间,各房都是怨声载道的,还因为分开做饭导致开销大了,更不可能供孩子上学。   说完全不怨恨是假的,明明不分家日子过得更好,偏生公婆因为想要偏帮小叔子搞出了那么多事情来,还话里话外的责怪他们分出去了就完全不顾公婆……   本来倒是还好,等听说窝头考上了,哪怕他们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窝头考上了啥,也不妨碍他们心里产生别的想法。   等一个多月后,杨冬燕又再度包袱款款的去了县里,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府城去了。   待五月初,杨冬燕这才带着窝头回到了村里。   村里人又是一通打听,杨冬燕也不说别的,只笑脸盈盈的道:“考上了!考上了!托大家伙儿的福,我家窝头又考上了。”   “那下回还考不?”   “考啊,不过今年不考了,等明年再去。对了,咱们家可能要搬去大牛他们那儿。”   本来,大家的关注点还在窝头考学一事上,乍一听杨冬燕后头那话,顿时惊了。   杨冬燕忙摆摆手:“也不一定,还得等大牛他们回家后,一家人商量着来,反正今年是肯定不会搬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也不妨碍村里人激烈的讨论。   老魏家啊,看来是真的发达了。   其实,老魏家早就发达了。   在明面上,家里是有三亩中等偏下的田,那是杨冬燕的公婆留下来的。后来,家里又在原先的田旁边买了另外三亩半的田,因为是连成一片的,村里人都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老魏家在外村还有其他的地,这几年里陆续买进了不少,有普通中等田,也有上等好田,数量不等,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律都赁给别家种。最初说的是收成当中的三成当佃租,后来则又改成了直接算钱。   佃租倒不是什么大头,尤其这几年地里的收成明显差了很多。   应该是每一年都比上一年略差,且还有更差的趋势。   一般情况下,年景好的年份,粮价跌田价涨。碰上粮食欠收时,则是正好相反,粮价涨田价跌。   杨冬燕趁机买了不少田,哪怕将来不一定待在乡下,田产又不会长腿儿跑了的,便是她上辈子,家里各种铺面一堆,可田产仍然是占了大头的。   若有良田百亩,纵使一时间收成不好,总归有缓过来的时候,届时粮食收上来卖了钱,家里就会立马好起来。   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买田产是最佳的保存家产的方式,杨冬燕当然也不例外。   跟她正好相反的是,大姑子魏阿荠在这两年里,陆续卖了一些田。   魏阿荠嫁的那个老刘家,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艰难,卖田主要也是为了给她儿子刘富贵娶媳妇。乡下地头娶媳妇也是很有讲究的,若想娶个好人家的好姑娘,就算不盖新屋,房子总该翻新一下吧?聘礼又要合乎规矩,小定大定都是钱。   饶是这样,刘富贵娶的媳妇也不能说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姑娘,因为真要是家里条件好,自身品貌也出众的……   人家更愿意嫁到镇上去。   好在,虽然费了一些工夫,不过刘富贵还是娶到了一房好媳妇。彼时魏大嫂还没忙得脚不沾地,还特地去瞧了瞧,等回来后,杨冬燕问她新媳妇怎么样,她说配刘富贵糟蹋了。   于是杨冬燕就知道了,刘家的新媳妇是个好的。   然而,新媳妇是进门了,可魏阿荠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她先前对儿媳妇的期望太高了,就希望儿媳妇进门后,能帮她劝好儿子,让儿子能够上进,顶门立户,最好是像大牛二牛那样,挣大钱让她享福。   刘家的新媳妇:……   她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亲娘教了那么多年都没教好的,指望她进门几天就把人掰正了?假如她真有这个能耐,那么就该开个私塾收钱教人!   结果就是,魏阿荠只感觉家里活儿少了,儿媳妇确实是个勤快的,对她这个婆婆也孝顺,但除此之外,旁的改变几乎没有。   魏阿荠没能得偿所愿,见天的在家里搞事,不停的找儿媳妇的茬。可问题是,她儿子她男人都不觉得错在新媳妇,反而因为她不停的搞事找茬,对她愈发不耐烦了。   她说她想过好日子,她男人建议她直接改嫁。   她说她希望儿子上进挣大钱,她儿子建议她再生一个。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因为家里一堆的破事儿,她没精力再跑回娘家闹事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意识到她占不到便宜,就索性歇了那份占便宜的心。   除此之外,村里变化最大的,当属老叔他们家了。   有老叔镇着,底下的儿孙虽然有一些小心思,但总得来说,家里氛围还是不错的。加上好几个跟了大牛二牛一起出去干活,见得多了,心里装的自然也不止是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破事儿了,再便是往家里拿的钱多了,而偏生钱本身就是能掩盖住很多矛盾的。   像今年,春耕结束之后,老叔就宣布要盖新屋,用的自然是几个儿子拿回家的钱。   对了,魏阿荠先前卖田的时候,有想过卖给杨冬燕,她认为杨冬燕手里头肯定捏了不少钱,毕竟大牛二牛的孝顺劲儿是全村知晓的。   本来杨冬燕是无所谓的,她只是不想当冤大头,正常的交易自然是可以的。结果魏阿荠拿她当傻子,想哄她拿钱出来买了地,地给他们家种,但不过契,还道能少一笔契税,划算得很。   杨冬燕懒得跟她废话,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之后,无计可施的魏阿荠就将地卖给了老叔家,走的当然是正常的交易程序。   一年又一年的,虽说绝大多数的人家都在重复过去的生活,不过变化肯定还是有的。   谁家添了丁,谁家盖新屋,谁家娶新妇,谁家嫁闺女……   等这一年结束时,杨冬燕就将搬去邻县的打算跟家里人提了提。   这要是搁在好几年前,保不准吓死一大家子人。   可随着大牛二牛在邻县站稳了脚跟,加上杨冬燕很早以前也曾提过一嘴,这一回家里人都没有很意外。   也有懵的,譬如说猪崽。   “啥是搬家?啥是邻县?啥……”   “反正就是天天能吃上肉!”杨冬燕粗暴简单的让猪崽闭了嘴。   杨冬燕又道:“我仔细问过了,窝头想要过院试不太容易,我是打算让他明年试试看,甭管成不成,以后都在县里念书。”   童生试其实算是正式科举的预备考试,严格来说不算特别难,但是考虑到各地的教学质量层次不齐,很多读书人甚至买不到全套的科举用书,那还咋考呢?   再一个,县试和府试相对而言还是简单的,但院试就不同了。根据杨冬燕打听的消息,每年的院试只有大概两成左右的人能通过。   窝头的功课不错,但考虑到他的年岁,一次性的通过难度陡然拔高的院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试试咋知道呢?她上辈子的败家儿子不也是头一次乡试落榜吗?   想到这里,杨冬燕又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来。   那败家玩意儿要是跟窝头似的,从县试开始考,一路往上考,搞不好不止失败一次呢!   杨冬燕就很自豪,果然她孙子就是比她儿子来得强!   对了,早在窝头刚通过考试时,她就通过拉踩嘲讽,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倒霉儿子们。当然,她没说是她孙子,她提的就是她自己。   说自己是个极具读书天赋的,考一次就通过了,为了更逼真形象,她还提前跟窝头问了个清楚详细,包括考场的情况,考试的内容等等。反正考都考完了,榜都放了,这些完全不需要保密。   杨冬燕是明摆着嘚瑟去的,殊不知她这一次对俩儿子的刺激太大了。   ——老太太真就去考试了啊!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居然还真叫她考上了?哪怕童生试是挺简单的,可老太太居然真的能……娘哟!   不光刘家兄弟二人惊呆了,他俩还将这一好消息分享给了各自的妻子,直接就将王妃和刘二太太吓傻了。   她俩也是那个想法,原来真的冤枉老太太了,老太太竟不是故意拿他们开涮的啊!   由此可见,杨冬燕在上辈子的儿子儿媳跟前确实没啥好形象,竟无一人相信她的话,纯粹就是本着消停的想法,抄书供上安抚她。   这要咋说呢?   就跟哄小孩一般无二嘛,杨冬燕就经常这么糊弄猪崽和猪小妹,让她们消停一点儿,别吵也别闹。   且不提永平王府那边,单说老魏家,确定了要搬家后,自是要找人接手礁磬村这边的地。不过这也容易,在不计较佃租的情况下,随便找个人就能接手。   本来,杨冬燕是想找魏大嫂的,甭管在分家一事上有多么的不妥当,但对于杨冬燕来说,魏大嫂还是帮衬了她不少的。   就不说旁的了,要是没有魏大嫂,她也不可能有如此丰富的词汇,用来问候远方的儿子们。   可魏大嫂搞不定的,她太忙了。   杨冬燕问上门去,魏大嫂忍着心痛婉拒了她的好意。   退而求其次,她就把村里的地便宜赁给了老叔,没说免费种,担心的也是升米恩斗米仇。因此只道收一成的佃租,便是这样也是非常实惠了。   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想法,杨冬燕也将自家屋子托付给老叔家照管,还道他们会回来的,起码每年过年还是要回来的,大牛二牛爹的坟还在村里呢。   及至过了元宵佳节,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一家人坐着牛车带着家当离开了礁磬村。   同时离开的还有跟随大牛二牛做事的那几人。 第058章   说起来, 老魏家这边,也就只有大牛二牛并杨冬燕和窝头,离开过县城了。   其他人就跟真正的乡巴佬似的, 从出生至今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了。这一下子进了城, 那可真的是瞪圆了眼睛东张西望, 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们是坐着牛车出门的,一共三辆牛车。大牛二牛各赶一辆,还有一辆则是老叔的一个孙子负责的。毕竟是搬家,哪怕他们没打算不回去,东西也不少。   牛车的好处是,四面漏风,视线毫无遮挡,随便瞧随便看,咋样都成。   可坏处也是很明显的,这会儿还在正月里呢, 说是天寒地冻都不为过, 索性杨冬燕有出远门的经历, 提前做好了准备,总算没冻出个好歹来。饶是如此, 她也没啥精气神, 蔫巴巴的抱着猪小妹窝在牛车上。   精神头最足的该是方氏、小杨氏并猪崽,没见过世面的这仨, 从进了城以后,就咋咋呼呼的。看到个二层的茶楼要咋呼,再看到一辆厢式马车驶过,又是好一通惊叫……   “你们就不能安静会儿?整得跟个傻子进城似的。”杨冬燕忍无可忍, 开口怼了俩儿媳妇。   得亏三辆牛车互相之间挨得并不近,不然杨冬燕努力维持了多年的温柔善良软面团子的人设,只怕是要当着老叔家孙子的面彻底崩了。   然而,兴许是知道杨冬燕包袱特别重,方氏倒是收敛了一些,小杨氏不怕的,继续跟猪崽一起嗷嗷叫唤。   “哇!那个房子好高好高啊!娘呀,居然是三层的房子啊,这咋盖的呀,我的天老爷啊,瞧着离天可真近啊!”   “娘你看,你看那边,那个人在吃啥啊?老远都闻到香味了……娘!!!快看!肉包子铺!”   杨冬燕气炸了,扭头对赶车的大牛道:“你给我停车!立刻!马上!”   大牛还以为出了啥事儿,赶紧把牛车给停了下来。   “你下去!”杨冬燕还不是光嘴上逼逼,她直接一jio给小杨氏踹下去了。   小杨氏委屈唧唧,猪崽则瞬间安静如鸡,两只小胖爪紧紧的捂住了嘴巴,眼珠子瞪圆了看向她奶。   “走啊!还愣着干啥?”杨冬燕催促道。   大牛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继续赶牛车。他寻思着,这儿离他早先置办的小宅院也不远,走过去应该没啥问题吧?   就这样,在小杨氏不敢置信的注视下,牛车继续往前行驶着。   杨冬燕只觉得耳根子清静了许多,甚至还因为小杨氏下了车,牛车的速度明显快了一截。没过多久,新家就到了。   这处小宅院,是大牛去年置办的。他也吃不准他老娘啥时候会搞事,正好当时手头有银子,加上这房子主人急等着用钱,售价比正常的要便宜一成,他就索性买了下来。   不过,买下来后也没怎么收拾,只因牲口交易市场是在东边,而这处宅院则位于南边。   两处距离是不算特别远,赶牛车过去的话,大概需要两刻钟。但因为大牛置办的店铺后头有个巨大的院子,养牲口绰绰有余,还能顺便住人。毕竟,牲口得有人看着,平常还要轮班值夜呢。   也因此,从这宅院置下后到如今,大牛也只来过一次。倒是二牛,因着极为爱惜东西,得空了会过来收拾一番。   到了地方后,杨冬燕在方氏的搀扶下,慢悠悠的下了车,她把怀里的猪小妹往旁边一戳,自个儿先将筋骨活动开了,这才袖着手看大牛和方氏一齐往院子里搬东西。   宅院看起来还算不错,约莫有七八成新,可惜院门太小了,牛车完全进不去,只能停在门口,等着人将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再搬到院子里去。   好在第一辆牛车上几乎坐满了人,东西就不是那么多了。大牛和方氏跑了两趟,就将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至于归整就以后再说吧。   “我把牛车赶出去,再让二牛进来。”大牛打了声招呼,很快就驾着牛车离开了。   趁着这个机会,杨冬燕一手拽着一头猪,迈过门槛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杨冬燕就忍不住嫌弃上了:“这咋那么小呢?”   可惜这会儿大牛已经走了,留下个方氏满脸堆笑的陪着婆婆一起参加新家。   说句实话,这房舍算是挺不错的了,无奈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杨冬燕一手拉着一头猪,没一会儿就看完了。   首先,这儿只有前院没有后院。   其次,前院大概只有他们家原先前院的十分之一不到的大小。   再然后,这边除开正堂外,只有四间屋。确切的说,是俩耳房俩厢房,再就是旁边搭了个极小的灶屋。   杨冬燕飞快的看了一圈,很快就做出了安排:“大牛媳妇,你跟大牛住东厢房,窝头住东耳房,二牛俩口子住西厢房,剩下一间西耳房给我。”   方氏自是一口答应。   这时候,猪崽忍不住嚷嚷了起来:“我呢?我呢?还有我的傻妹呢?”   杨冬燕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睡院子!”又郑重的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说你妹妹傻!”   猪崽扭头看了一眼被闭着眼睛被拖着走的妹妹,胖脸上是满满的嫌弃,好在嘴上倒是认了怂:“好叭,她不是傻妹,她是懒妹。”   听她这么说,杨冬燕又要忍不住骂她了,关键时刻,她亲娘救了她。   小杨氏敦敦敦的跑了进来,随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哇”。   “你蛤蟆啊!”杨冬燕头也不回的怼道。   “娘啊,这就是咱们以后要住的屋了?我睡哪间屋啊?”小杨氏早就被怼习惯了,都免疫了,她更关心自己将来住哪儿。   猪崽立马挣脱了杨冬燕的手,跑去拽她娘,指着西厢房说:“娘!奶说你跟爹还有我住这屋。”   小杨氏一脸的惊喜:“真的吗?你奶说让你跟我俩住?我终于不用半夜起来给你妹换屎尿布了?”   “你在做梦!”杨冬燕把已经困到俩眼皮子打架的猪小妹直接塞给小杨氏,“这俩都归你!”   被迫抱起小闺女的小杨氏满脸悲伤,心说想睡个好觉咋就那么难呢?   更难的是,她还得干活。   搬东西倒是用不着方氏和小杨氏了,几个男的合力将牛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搁在院子里。但接下来的打扫整理却得这俩还干了,更惨的是,还有杨冬燕在旁边监督指挥。   到达新家的时候,其实已经晌午过后了,几人这一路上都是啃干饼子馒头的,本来想着到了之后能吃一顿热乎饭,结果却得先收拾打扫。   好不容易忙完了,方氏捶着腰去了灶屋,只一眼她就绝望了。   灶屋里啊,啥都没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除了有一个黝黑的灶台外,旁的什么都没有。连柴禾都没,更别提吃食了。   偏生,他们家虽然带了不少行李,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将锅碗瓢盆都搬过来,又不是不回老家了。   方氏还只是面露绝望,小杨氏差点儿嚎啕大哭,她离饿死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彼时,大牛和二牛并几个堂兄弟已经离开了小院,他们急等着打扫铺子,好赶在明个儿天一亮就开门。   小杨氏瞅瞅家里人,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咋办啊?这下可咋办啊?大牛二牛都不在,咱们连上哪儿买菜都不知道。再说这连锅都没有,咋办啊……打锅子不得要时间啊?”   原先在老家时,但凡买大件都是需要订做的,大铁锅倒是还好,差不多两三日就能得了。可小杨氏觉得她等不了那么久,她连多一刻钟都等不了!   杨冬燕继续保持着嫌弃脸,转身捞起了猪小妹,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接着睡,然后抬脚就往外头走。   猪崽一直盯着她奶,当下就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方氏和窝头自然也不例外。   等小杨氏哭了一个段落,抬头一看,大家都走了,方氏正打算把院门关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大铜锁!   “嗷嗷嗷!”小杨氏咋咋呼呼的冲了出去,赶在最后一秒逃生成功。   “去哪儿?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是去铺子那头吃饭吗?”小杨氏四下张望了一番,绝望的发现牛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所以要腿着去???   就很绝望。   杨冬燕不稀得搭理她,只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   其实,这也是杨冬燕头一次来邻县。先前窝头县考那会儿,她倒是去过县城里,可那是老家那边的县城,依着规矩,考试是必须在原籍考的。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第一次来,也不妨碍杨冬燕自信满满的走在街头。   她还问了路人:“大兄弟,我是刚搬到这边的,想问问你这附近哪家馆子味儿不错?”   路人当下给指了地儿,还说那条街上有好几家馆子,味儿都不错。   杨冬燕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因为这会儿已经是临近傍晚时分了,算是到饭点了,她就选了个看起来客人最多的馆子,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紧随其后的是猪崽,再往后是方氏和窝头,小杨氏负责垫后。   除了杨冬燕之外的其他人都是懵圈的,饶是先前去过县城和府城考试的窝头好了,早先也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吃饭的,不是在客栈大堂里吃的,就是在路边摊上吃面条馄钝,这还是他头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饭馆子。   再看杨冬燕,那叫一个豪门老太太微服私访。   哪怕她穿得不咋地,可她满脸都是“我是你祖宗”的表情,唬得店小二一愣一愣的,之后更是请出了掌柜来亲自伺候。   然而,杨冬燕不识字。   但是不要紧,她冲着窝头一招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木牌牌菜名,语气淡淡的吩咐道:“念念。”   窝头老老实实的开口报菜名。   杨冬燕择了几个听起来不错的,让掌柜赶紧上菜,掌柜点头哈腰的离开了,心里寻思着最近是有什么大人物来县里吗?   等掌柜一走,小杨氏就忍不住想要开口,被杨冬燕眼神警告后,她压低了声音,格外小声的道:“娘你上辈子绝对是县太爷的老娘!”   “噤声。”   小杨氏没听懂,又不敢再招惹杨冬燕,扭头问窝头:“你奶刚才那话啥意思?”   “闭嘴。”窝头道。   这下子,小杨氏可要炸了,她冲着方氏控诉道:“你儿子骂我!”   一旁的猪崽看不下去了,她这几年跟着窝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习,先不说字写的咋样,起码刚才那话的意思她是听懂了的。   “娘,刚才奶说的‘噤声’,就是闭嘴的意思。哥没骂你,是奶在骂你。”顿了顿,猪崽忍不住跟她奶商量了起来,真诚的建议她奶下次骂她娘可以骂得更直白一些,免得她娘听不懂。   杨冬燕微笑的看过来,猪崽忙用小胖爪捂住嘴,直到杨冬燕不再看她了,她才小声的跟窝头逼逼:“我觉得自打傻妹生出来以后,奶就不疼我了。”   窝头沉默了一瞬,纠正道:“那是猪小妹,不是傻妹。”   “她连一句囫囵话都不会说,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她不傻谁傻?”猪崽反问道。   回答她的是方氏的动作,方氏拿手指了指小杨氏:“你娘。”   没等杨冬燕再度发飙,店小二就上了菜,成功的让这几人闭上了嘴。   到达邻县的第一天,尽管收拾整理很辛苦,但这一顿饭却吃得极为尽兴。饶是老魏家早在前些年就发达了,每天的饭食都不差,但这一顿饭还是让他们忍不住怀疑,先前吃的那些只怕都是猪食吧?   尤其是猪崽。   杨冬燕当然不可能真让猪崽睡院子里,她把猪小妹塞给小杨氏,之后就领着猪崽回了西耳房。   祖孙俩躺在一张铺上,猪崽那张小嘴就开始叭叭的念叨起来了:“奶啊奶!咱们明个儿吃啥呢?城里的东西咋就那么好吃呢?比上回爹给我带的芝麻饼都好吃。那个肉啊,红烧肉啊,太好吃了,我还想吃。”   “那你想吧。”杨冬燕翻了个身,拿屁股对准猪崽。   猪崽就很委屈:“奶啊,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崽了?”   “不是。”   那好叭,猪崽吧唧着嘴,很认真的回味了一下晚饭,之后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之中。   第二天一早,猪崽是被一股子特别奇特的香味给弄醒的。   睁眼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这也没办法,赶路本来就辛苦,大人尚且如此,小孩子更是疲惫不堪,再说猪崽本来就是能吃又能睡的,一口气睡到大天亮,简直太正常了。   所以杨冬燕才会端了个碗倚在西耳房门口吃吃吃。   “奶!你在吃啥?”猪崽一跃而起,然后被冻得一个哆嗦,赶忙穿衣裤鞋袜。   这档口,杨冬燕已经回到了堂屋里。   堂屋的大饭桌上摆了好几个盆子,猪崽凑近一看,娘呀,咋那么多……   花样是挺多的,就是每个盆子剩下的都不多了,猪崽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她娘:“奶,我娘呢?”   “吃饱了呗。”杨冬燕拿筷子敲了敲手里的大海碗,“这是胡辣汤,里头搁了羊肉的,还有别的好些东西。你娘啊,一气喝了三大碗。”   说着,又拿筷子遥遥的虚点了点面前的盆:“这是油饼,配胡辣汤吃可带劲儿了,你娘吃了俩。这是水煎包,羊肉馅儿的,上头还撒了芝麻,你娘吃了六个……”   随着杨冬燕的介绍,猪崽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些好吃的都是她从未吃过的,光看着就特别好吃,然而最大的问题是,胡辣汤就剩下了一个汤底,油饼还有一个半,水煎包只有最后两个了,且在她的注视下,她奶一筷子把俩都挟走了。   哦对了,还有大馒头,就是那种发面白馒头,这倒是还剩下不少,反正肯定不会饿着她的,但猪崽还是心里苦。   不管了,再磨叽下去就啥都不剩了。   猪崽忙不迭的坐下来,都没拿碗去盛,直接将盛着胡辣汤的盆子拖到面前,又伸手拿了一个油饼,顾不得说话,赶紧开吃。   及至吃饱了,猪崽才有空问杨冬燕:“我的坏娘呢?我的傻妹呢?其他人呢?”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不得干活啊?你赶紧把碗筷收拾收拾,我去生火烧水。”   猪崽长叹一口气,她觉得她奶是真的不爱她了,明明在猪小妹出生前,还成天猪崽猪崽的叫着……   对了!   “奶!你不要叫我猪崽了!”   “我叫你了?”杨冬燕一脸的莫名。   “不是啊,我是说咱们好不容易换了个地儿,大家都不知道我叫啥,要不你干脆给我起个大名儿,要好听的,要响当当的,不要叫魏猪!”   听了这话,杨冬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向猪崽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同情。   在猪崽心惊胆战的目光下,杨冬燕语气沉痛的说道:“娃儿啊,你原先根本就不叫猪崽,我给你起的小名是福姐儿,因为你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的,胖多有福气呢,叫福姐儿多好听呢,大名也可以叫魏福姐。”   这个事儿,猪崽还是头一次听说,她不敢置信的抬头:“那为啥呢?为啥我会从福姐儿变成猪崽?”   “因为其他人太拖后腿了,你大伯娘说叫你馒头,说是跟着你哥叫。这倒也还好,最坏的就是你大奶奶了,她说你八斤多呢,索性叫猪崽算了,还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叫!”   说多了都是泪啊!   杨冬燕想起她上辈子的闺女孙女,甭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那都是从诗词里头择的名字。兴许是绕口了一些,可旁的都是样样好的。偏她这辈子的孙女们,却是猪崽和猪小妹。   这厢,杨冬燕嘴里泛苦,那厢,猪崽就快活不出来了。   她已经长大了懂事了,还跟着她哥学了不少字和诗词,本来还嫌弃自己的名儿太土,结果到如今才发现,她是被坑了。   其实吧,福姐儿这个名儿也没多好,可对比馒头猪崽的,那确实是相当不错的。   “奶!我想叫福姐儿,大名就叫魏福姐,不叫魏猪!”   猪崽正在为自己的将来抗议着,不想这时窝头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堆笔墨纸砚,后头还跟着方氏,只不过方氏提着东西就径直往灶屋去了。   窝头从堂屋路过,正要往自己的东耳房走去,就被猪崽逮了个正着。   “哥!我不要叫猪崽了,也不要叫魏猪!”   “啥?”窝头停下脚步扭头看她,随后恍然大悟,“也行啊,你可以改一下那个字,别叫猪崽的猪,叫珍珠的珠就好了。”   猪崽是认识字的,她处于看到字眼熟,也知道多半常用字怎么念,但意思却不能完全领会,且提笔就忘字的状态。   但珍珠两个字她还是懂的,几乎是窝头话音刚落,她脑海里就浮现了出来……   “不要!这天底下识字的人才多少?叫魏猪跟叫魏珠有差别吗?”猪崽努力的想了想,很快就决定了,“不然我就叫魏珍珠好了。”   这档口,小杨氏也抱着猪小妹回来了,猪崽一指她妹:“正好,我妹随着我叫,就喊她魏宝珠!”   姐俩名字中间的字连起来就是珍宝,多好呢!   顿了顿,猪崽又提出了个建议:“等我娘下次再生一个妹妹,就喊她魏明珠!再再生一个妹妹,就叫魏灵珠!再再再生一个妹妹……”   没有再再再了,因为不等猪崽说完,小杨氏就将怀里的猪小妹往地上一戳,大步流星的走上前,趁着猪崽得意洋洋毫无防备之际,一把抓起她,把她打横放在自己的腿上,举起巴掌就打她的屁股。   猪崽:……   我怕不是生黄连投的胎吧?   杨冬燕走过去抱起满脸迷茫的猪小妹,冲着猪崽道:“该!”   这要是再生俩猪,只怕小杨氏真的要上天了。   还真别说,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咋的。当天,小杨氏就开始愁眉苦脸了,等方氏问她咋了,她才吞吞吐吐的说自己的癸水没来,算算日子大概迟了三五天了。   其实,小杨氏以前的癸水是不规律的,早些年应该是营养不良,经常两三个月才来一回。后来,大概是吃得太好了,她人太胖,导致愈发的不准确了,这也是为啥当初她怀猪小妹好几个月了,都没发现问题的原因。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她太蠢了。   可最近这两年,随着杨冬燕的发狠,小杨氏被制裁了,虽然还是能吃饱,但吃撑却成了奢望。再加上她还要干大量的家务活儿,直接导致……   虽然看起来是没瘦多少,但最起码她的体重被控制住了,再也没胖过。   于是,癸水规律了,她也就更快的发现了问题所在。   方氏挑了挑眉,说不羡慕是假的,她都嫁给大牛那么多年了,没见窝头都九岁了,虚岁就是十岁了。甚至再过几年,都可以准备说亲了。结果直到这会儿,她都没有怀孕过。哪怕有部分原因是在于大牛经常不在家,可二牛也是啊,咋地小杨氏怀孕就那么容易,偏她那么难呢?   难不成……   是她还不够胖?   见方氏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小杨氏急了:“大嫂啊,你说我会不会是又有了?”   “日子还太短,就算你去找大夫也没用的。”方氏提醒道,“那你接下来就小心着点儿,等再过半个月,要是癸水还没来,再去找大夫好了。横竖咱们如今是在县城里,看大夫还是很方便的。”   然而,听到这话之后,小杨氏仍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还忍不住唉声叹气。   “咋了?怀孕不是好事儿?”方氏就很不懂。   小杨氏满脸的悲伤:“嫂子你想想刚才猪崽那个话,我……”   很难受,肥肠难受,恨不得再把猪崽拖来揍一顿。   方氏强忍着笑,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大笑起来,还高声喊猪崽过来,对她说:“你娘啊,可能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娃儿,你最近走路小心一点儿,别乱跑乱窜的冲撞了你娘。还有啊……”   不等方氏把话说完,猪崽就两眼放光的看向小杨氏:“哇!猪小小妹要来了?不对,应该是魏明珠……啊啊啊!救命啊!”   猪崽转身夺路而逃,成功的逃脱了她娘的魔爪。   另一边,杨冬燕懒得跟傻孩子一般见识,她带着窝头去见了先生。   介绍信是托先前带窝头上府城考试的那位在县城开私塾的先生开的,大概的介绍了一下窝头的学习进展,也报了自己的师承。管不管用暂且不提,反正有这玩意儿在手,总不至于没书可念。   事实上,转学的过程远比杨冬燕想象中要容易很多。   杨冬燕提前打听了一番,知道这里最好的学堂是县学。理论上说,县学是允许童生入学的,但却有年岁限制,要求十周岁以上者才能就读,且全部都是寄宿制的。除非县学放假,期间一律不准请假外出,当然还有其他的规矩。   别的倒是无妨,杨冬燕也不介意窝头住在学堂里,问题这个年岁限制。   窝头今年虚岁十岁,但人家要求的是周岁,还差小半年呢。   可要是半年再入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杨冬燕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依稀听说过,学习是不可怠慢的,一天的荒废都不成。   权衡了一下,杨冬燕决定带着窝头去别的学堂。   好在,邻县这边远比他们老家县城更繁华,各种私塾也多。略打听了一番,有人推荐了一个由一等秀才,也就是廪生开办的私塾。   廪生是很难考的,尤其秀才还有岁考,每年都要重新排名。一旦考得不好,就会被剥夺廪生的名号,自然也就少了各种米粮银钱的补贴。   反过来说,既然先生是廪生,哪怕自己念得好不代表就一定教得好,但总归是能试一试的。   就是对方收的束脩比其他普通秀才开办的私塾要贵一些。   刚开始,杨冬燕不知道这廪生为啥不继续往上考了,直到她送窝头去对方开办的私塾,见到了本人之后,才终于明白了。   那先生是个跛子。   不是非常严重,但还是能看出来左右脚是不对称的。   杨冬燕到底是曾经送过儿子去乡试的人,清楚的知道乡试入场的检查有多严格。不光是要查看各种具结互结书,还要仔细查看外貌,看有无破相,或者是否身有残疾。但凡查出问题来,就不得入场考试。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童生试没那么严格。   入学倒是很顺利,那跛脚的先生看了介绍信,又当场出了几个题目考校了一番,之后就同意收下窝头。   杨冬燕忙问:“我家窝……我家承嗣今年想去省城考院试,能不能请先生帮着准备那些材料?”   先生皱了皱眉头:“院试?”见杨冬燕点头,他又道,“以他的程度,考院试怕是把握不大。”   “我知道啊,他原先的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是想着,让他先去试试看,别人说再多考场里是啥情况,都不如他亲自去考一场。我问过了,院试就考两场,也不累,试试呗,考不上明年继续啊!”   又不限制次数的,杨冬燕总觉得不试白不试。   听她这么说,先生也就不再反对了,答应会帮忙准备应考材料,还说到时候就算他不往省城,也会介绍其他人的。   读书人肯定多得是同窗好友,同样开办私塾的定然不少。   杨冬燕了然的点头,问了入学要准备什么,以及平常几点上课几点放学等琐碎的事情,暗暗记在心上后,就领着窝头回家了。   县城这边的私塾,统一都是正月二十五开始上学的,尚未到时间,窝头还能再浪几天。   然而事实上,窝头只一门心思的念书。   因为先生提了几本书,书倒是家里都有,只是他先前没怎么看,毕竟前头的还没学透呢。   如此这般,窝头开始了新课预习。   杨冬燕就很得意,不忘告诉她上辈子的儿子们,说自己能耐大发了,换了一个学堂,新的先生学问好得不得了,还是个廪生呢,可惜腿跛了,不然定比刘老二强。又说要开始学新书了,让倒霉儿子们再给供一些书来,别耽误了她的前程。   倒霉儿子们:……   娘呀,您可真是一等一的能耐啊!   话说回来,原来阴曹地府跟阳间这么像吗?不光能参加科举,还设有廪生?可在阳间,廪生是能够向朝廷要米粮钱财的,那阴曹地府呢?   “哥你傻了吗?娘还老找咱们要吃的喝的,也就这几年少了。我还记得,最早那阵子,她天天要肉饼子吃。看来,这阴曹地府也是要吃喝的。”   王爷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他因为并不曾参与科举的缘故,对个中的具体细节不甚清楚。   遂问道:“为何跛子也能参加科举?阴曹地府不限制这个吗?”   “不能吧?没听娘说,要不是先生腿跛了,定比、比我能耐。”刘二老爷终是没能维持到笑容,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二榜进士,就这样被侮辱了。   廪生在普通老百姓看来当然是很能耐的,别说廪生了,哪怕是掉榜尾考上秀才的,那不一样是聪明人?   可在上等阶层看来……   童生试年年都有,有些地方甚至是一年两次的。也就是说,每年各地都有大批的秀才诞生,而廪生一般是排名前百分之五的秀才。   所以有啥稀罕的?   多少廪生倒在乡试上?更别提就算通过了乡试,后头还有会试和殿试。   他呀,永平王府的刘二老爷啊!   堂堂二榜进士,翰林院侍读学士啊!   结果在他娘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个廪生!   就他娘的离谱!   至于为啥跛子也能成为秀才……   刘二老爷觉得,若是依着阳间的规矩,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人并非一开始就是跛脚,而是考取了秀才功名后才出了事儿。朝廷是不允许残疾破相之人参加科举,却没说已经考取功名的人还能因为某些意外而剥夺功名的,当然继续科举是不可能的了。   解了惑的永平郡王心里并没有多轻松,而是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走吧,去书房抄书去。”   早知道会这样,他们就该趁着这两年没太多事儿,提前誊抄一些。   可他们又怎会想到呢?老太太真就那么能耐的去参加了童生试,还以为那位就是说着玩的,抄了十几本让老太太随便翻着当消遣,劲头过了就该消停了。   谁能想到呢?   想不到的啊!!   刘家兄弟二人再度开始了抄书生涯,当然家里其他人也不能放过。要知道,县试、府试、院试涉及到的还仅仅是基础书籍。院试是难了一些,但总得来说,哪怕考过了院试,那也仅仅是迈入了门槛而已。   接下来,还有浩瀚如海的书籍等着呢!   别说童生试了,便是像刘二老爷那般都考上了进士,入了翰林院的。可学海无涯真不是一句空话,如他都得经常看书写文章,上头每月都要求上交文章,每年都要考核。   总觉得吧,老刘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经史子集指的根本就不是四本书,而是按照内容分的四大部类。   经部的主要著作就有十三部,这还不包括相关的著作。史部就是各类的史书,包括了正史、编年、纪要、杂史、史评、传记等等。甚至还包括地理和政书,堆在一起,别说比人高了,那是比九层塔都要高的。   子部是指百家著作,儒家道家法家这些且不提,甚至还有兵家、农家、医术、书画等等。   集部则是从古流传至今的所有诗词歌赋,包括曲和小说,以及浩瀚如烟的评论。   ……   绝望二字已经无法诠释刘家人的心情了。   最要命的是啥呢?   书这玩意儿是不断得在推陈出新的,光是南陵郡,每年出的新书就高达上千册。   刘家人集体宣布自闭。   以前就想着,老太太念书是件好事儿啊,她生前是爱作幺,可那不是因为她没文化没见识吗?书念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改变人的气质,久而久之,老太太不就明事理了?   太!天!真!   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在老太太明事理之前,他们人都没了!   **   之后,杨冬燕陆续的拿到了几本书,面对薄薄的书籍,她眉头紧锁,左顾右盼之后,又开始了骂儿子日常。   倒不是嫌弃书不好,而是嫌弃这个厚度。   试想想,她每天只能捞一样东西,换成书籍也是一样的,一次只能捞一本。那为啥不能将好几本书捆在一起呢?不然,就在装订的时候,订得厚一点啊!   “……别耽搁老娘学习!老娘今年六月底,还要去参加院试呢!”   于是,刘家人就知道了,原来阴曹地府也是六月底开始院试的啊!   再一盘算,他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假如说,阴曹地府是六月底开始院试的,考完也就是七月初了,等放榜就是七月十日左右。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七月半其实不是百鬼夜行,而是类似于科举小游街?毕竟,在阳间这边,乡试、会试、殿试若皆为首名被称之为大三元,而县试、府试、院试皆为榜首则是小三元。   所以鬼节的真正意义是庆祝小科举?   脑洞开到这里,刘家人已经麻爪了。   最要命的是,六月底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甚至托梦说,让儿孙们帮她一起祈福,祝福她顺利得通过院试。   刘家兄弟二人:不!就不!绝对不要!   这二人来了个反向操作,真心的向他们已经过世多年并且推测早就投胎转世的亲爹祈祷着,真情实感的期盼着亲娘千万不要通过院试。   没考上秀才她就那么能耐了,这要是让她考中了,她还不得趁着七月半,直接跑到家里来嘚瑟?   老太太都没了那么多年了,俩兄弟也不是很想念,尤其常在梦中遇到老娘,对于在现实中遇到……   算了吧,活着不好吗?   等到了七月十日,当天晚上这俩果然又做梦了,老太太一脸灰心丧气的告诉他俩,没考上啊没考上。   随后话锋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你俩给老娘等着!!→_→ 第059章   院试的地点在省城, 考前一个月公布了具体时间,为六月十八。一共考两场,分为正试和复试, 两场之间间隔三天。考前准备和考试内容大致与县试和府试相同,但难度陡然拔高, 且通过率大为降低。   这些事情, 杨冬燕早先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谁让她是全家里头最闲的那个呢?   大牛二牛要忙活铺子里的事儿,跟随他们一起的几个老叔家的孩子更是忙碌,平常都是住在铺面后院的,轻易见不到面。方氏则是操持整个家,需要添置不少东西,还要照顾关心窝头。小杨氏就算再不中用,猪小妹还是得由她来照顾的。   也就是杨冬燕了,得闲了就领着猪崽上街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瞎打听, 倒还真就将事情打听了七七八八。   自然, 她就成了当仁不让的陪考人员。   其实她本人倒是无所谓的, 可窝头却是态度坚决的要他奶陪考,不要爹不要娘只要他奶。   大牛是个憨憨, 再说他也确实没办法撇下铺子里的那一大滩事儿, 陪儿子去考试。要知道,哪怕真正的考试也就那么五天时间, 但他们至少也得提前半个月出发,前后差不多要荒废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啊,足够二牛把铺子玩完了。   可方氏却表示很伤心。   “窝头啊,窝头你为啥不要娘跟着你去?先前考的那两场, 娘都没陪你去,这回……你是不是嫌弃你老娘?!”   窝头一脸的严肃:“娘!你要是陪我去了,我得有多不放心呢?奶陪着我多好,横竖奶啥亏都吃不着,我顶多担心她转头又把别人给坑了。”   听听这话!   这就是亲孙子啊!   多了解他奶呢→_→   方氏心情立马好转了,乐颠颠的跑去找了杨冬燕,把窝头的话一转述,又道:“娘你在家里太凶了,连你孙子都知道你凶得很!”   “我一寡妇不凶悍,还学人家小女子温柔如水?”杨冬燕一样就看透了这倒霉媳妇的心思,白眼一翻,“你想跟着去见见世面对吧?成啊,正好我跟前缺个跑腿儿的。”   没错,方氏就是想去省城那头见识一番。   她原先从小到大都待在礁磬村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哪怕因为摆摊做买卖的缘故,她经常各个村落里跑……可就算这样,见到的也是一般无二的风景,无趣得很。   反正,她做梦都想去城里见见世面,不是小县城,而是更广阔的天地!   杨冬燕不介意儿媳妇心大,在她看来,有梦想总比当一条咸鱼来得强。当然,这说的是别人,假如是她本人的话,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像她本人这样啥世面都见过了,连皇宫都熟悉得很,还蹦跶啥呢?舒舒服服的当一条咸鱼,吃香的喝辣的,没事儿干了折腾折腾儿孙,监督他们上进光耀门楣,那才是她想要的人生。   但她支持倒霉儿媳妇多见见世面,锻炼一下能力,以后才能更好的为她服务。   方氏啥都不知道,她只美滋滋的盘算着去省城买点儿啥好东西,多看多听多买买买!   当然,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就都交给了她,杨冬燕无事一身轻。   临出门前,小杨氏表示自己也想去,被杨冬燕毫不留情的给拒了。讲道理,家里还有俩小猪呢,又不能一起带走,当然要留人照顾着,又指望不上大牛二牛,可不就得小杨氏自己来?   值得一提的是,小杨氏自我感觉怀孕了……是一场乌龙。   杨冬燕万万没想到这人还能蠢到这地步,怀孕四五个月了毫无感觉,有感觉了自己怀孕了结果就是一场闹剧。   “去啥去?待在家里照看好猪崽姐俩,抓紧时间再跟二牛生一个。你要是能生个男猪,等他长大了去省城考试了,我还能不让你跟着一起去?”   如果说,杨冬燕的断然拒绝已经让小杨氏不高兴了,那么她话里的那句“男猪”……   男猪是啥玩意儿啊 ?她就算要生也该生个男娃!才不是啥男猪呢!   倒是猪崽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仿佛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她娘还能生男猪吗?男小猪是咋样的?猪小妹是白白的,猪小弟就是黑黑的?那不就是以前隔壁大奶奶养的黑皮猪?   猪崽当下有了主意,真诚的建议她娘生个猪小弟,名字她都帮着想好了。   继喂真猪、喂饱猪之后,他们家还可以再来一个喂黑猪。   然后她就被她娘收拾了。   ……   到了五月底,杨冬燕就带着大儿媳妇和大孙子,跟跛脚先生安排的人汇合了。   跛脚先生没打算去省城,倒是窝头的同窗里有两人要参加院试。再就是先生的同窗里也有开私塾的,这些人凑了钱,包了两辆马车,跟在商队后头,一起往省城赶去。   比起别的独身一人前往省城考试的学生,窝头这阵势算大的了。不过,考虑到他的年岁,也没啥大不了的。其他学生大概也知道他的程度,完全没当他是个竞争对手。   院试的难度太大了,不少白头童生都是卡在了这一关,考个十几二十次都不曾通过的,比比皆是。   至于县试和府试没过的,除非是年岁小,假如到了及冠的年岁都不曾考过,不如建议回家种地去。   反过来说,多数读书人对院试都充满了忌惮,那种走上考场之时,就带有极多不确定、不自信的感觉……   窝头倒是没这样的想法,他纯粹就是来适应考场的,甚至还想拼一拼,万一顺利考过了呢?挣个功名回来,他奶该多高兴呢!   等他们一行人顺利的到达了省城,在考场附近的客栈里住下,耐心的等待着考试的日子。   这期间,杨冬燕就没少跟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们叨逼,再三申明要儿子们祝福她考试一帆风顺,最好能一气考上秀才……巴拉巴拉巴拉的。   结果就是,窝头没考上。   事后,杨冬燕认真的寻思了一番,她倒是没往儿子们反向操作这方面去想,而是琢磨着是不是祝福她是没用的,毕竟前往考场考试的人是窝头啊!   就很可惜。   但也不要紧,来年继续加油呗!   值得一提的是,考完两场后,其他人就回去了,也没多在省城停留,横竖等到放榜还有好些日子。再说了,要是真的考上了,省城这边会派人将秀才名单送去底下的县城里,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可杨冬燕却没急着回去,她挥别了其他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子游荡在省城的大街小巷上。   刚开始,方氏还道是这老太太又想要作幺了,或者是想要啥稀罕玩意儿,打算先看中了再回头跟她上辈子的儿子要。反正吧,就觉得这老太太不干好事儿。   结果,杨冬燕告诉她,自己在视察省城的环境。   “娘你再说一遍,你在干啥?”方氏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当你是巡抚啊,还视察……等等!   陡然间,方氏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听杨冬燕道:“这不是先瞧瞧省城好不好,要是满意的话,咱们家可以搬到省城来啊!”   方氏:……!!!   她就知道!   这老太太一天不作幺心里就难受!   前头还说要搬去镇上住,后来就直接跑去了邻县,就算这里头有大牛二牛的一定原因,可想也知道,要不是杨冬燕搞事,就魏家哥俩是绝对不会想到在县城安家落户的。   结果呢?!   这老太太又不做人了!   居然说要搬到省城来???   “我觉得你在心里骂我。”杨冬燕一脸冷漠的看着方氏,完全不想提醒她,她方才的脸色有多精彩,简直比自己上辈子看过的川剧变脸还要精彩,红转白白转绿绿转黑的……   “娘。”方氏小心翼翼的组织了词汇,满脸都写着忐忑,“咱们其实可以慢点儿来,譬如说先在县城里待个三五十年的,等窝头的孙子出生了,就可以搬到府城去了。再等窝头孙子的孙子,说不定就能在省城里安家落户了。”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对她进行了灵魂拷问。   “我图啥?”   方氏沉默了,可她总觉得这老太太步子迈得太大了,明明自家前几年还是穷得揭不开锅,如今这日子已经过得很好很好,为啥就不能安分一些?当个城里人不好吗?离老家也近呢,再一个……   “娘你是不是忘了,年初咱们离开村子时,你还说你过年要回去的。”方氏忍不住提醒道。   “对呀!”杨冬燕倒是没想过要耍赖,可她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年初那会儿她也没想过原来省城这边居然还不错嘛!   听到这个说法,方氏差点儿给她表演当场吐血。   堂堂省城,搁在这老太太嘴里居然只能得一句不错?   “娘你上辈子真的是县太爷的老娘吗?”方氏再度问道。   杨冬燕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我觉得吧……”在方氏期待的目光中,她接着往下说,“我可能是王爷的老娘。”   方氏“咣当”一下,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呈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在了杨冬燕跟前。   “别介,这还没过年呢,你干啥呢?”   方氏无话可说,她觉得这老太太怕是不能好了,啥话都敢说,这还是在大街上呢!万一叫人听了去,岂不是……   不敢往下想了,方氏甚至觉得搬到省城也无所谓,要是哪天她婆婆疯了,想要搬去国都,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这些话,方氏不敢跟杨冬燕讲,只偷偷的跟儿子咬耳朵。   窝头认真的想了想:“其实搬到省城来挺好的,就是爹和二叔的买卖没法子了,只怕咱们一家人又得分隔两地了。还有,娘,我其实觉得搬去国都也没啥,怕只怕奶的梦想是搬去皇宫里。”   方氏又想扑街了。   这老魏家的人,咋啥话都敢往外冒啊?   婆婆怼不得,儿子也惹不起,最终方氏只能选择闭上嘴装死,隐隐还后悔自己不该跟着来,就应该乖乖待在家里,或者干脆让小杨氏那傻子陪着一道儿来。   最惨的是,她说啥都不算数。   好在,杨冬燕还没虎到这就直接在省城置办房舍住下来,她只是在几个主街上来回的看,又跟客栈掌柜打听了几个有意思的去处,譬如城郊山上的寺庙。   据说很灵验,每年科举乡试前,就会有不少人特地前往山上那无名寺庙求一道灵签,若是求到了上上签,据说就会撞大运。   杨冬燕就很无语。   “那你为啥不早说呢?”   不知道他们是特地赶到省城赴考的吗?眼下考都考完了,榜都放出来了,这才说附近有个寺庙特别灵验?   那掌柜哈哈一笑:“说是这么说的,可能不能还不是……您想想,乡试每三年一次,每次都有几千人来赶考,考中的不过才二三百人。这要是真灵验到那个程度,那我就是把全部家当压上去也不心疼,只要我儿子能考上。”   这话的意思是,他儿子是有资格参加乡试的。   “你儿子是秀才?”   “是啊,考了十二次,好不容易才考上的。老太太您要是有兴趣,方才我说的几个地儿都可以去走走逛逛。不过也别太信了,添几个香火钱使得,多了可就没那个必要了。”   杨冬燕了然。   不就是花钱图个心安吗?她上辈子就没少往南陵郡附近的几个寺庙添香油钱,还给全家老小都点了长明灯。包括她次子刘诰参加乡试前,也一样添了不少香油钱。   结果她那个倒霉儿子落榜了。   “掌柜你说得对,这种事情做了没错,可也不用抱太大的希望。”杨冬燕问清楚了地儿,第二天就领着方氏和窝头去了。   七月里,天气还是很热的,不过那是在城里。等出了城门,到了深山老林里,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好在,杨冬燕提前准备了厚衣裳,倒也不至于冻着。   掌柜所说的那座无名寺庙位于南方的一座山上,想要当天来回是不可能的,好在寺庙之中是允许香客留宿的,也有斋饭吃。   杨冬燕就打算带着这俩拖油瓶,在寺庙里待两天,熏陶一下。   窝头是他奶干啥都行,方氏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主要是他们出来太久了,原本就是提前了大半个月出发的,眼下院试考完了,街也逛够了,前两日更是连榜单都放出来了。还留着干啥?可不得赶紧回去吗?   窝头劝他娘:“来都来了……”   方氏横了他一眼,警告道:“不准学你奶说话!”   “可先生以前也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读书人还是要靠游学来增长见闻的。”   然而,这话仍是说服不了方氏。好在方氏对于神佛还是很信了,等真到了寺庙里,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她还是勉强按了下去,只老老实实的虔诚拜佛。   然后就发现,这个所谓的无名寺庙压根就是个大寺庙,来往香客并不少,看样子还都是外地来的。   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   他们这是被那掌柜的忽悠了吧?   斋饭和住宿名义上是免费的,但得添够香油钱。杨冬燕大方得很,出手就是二两碎银子,还提前兑了三贯钱,走哪儿捐哪儿。还没等她逛够了,天就黑了。   也难怪,这不是他们在路上就耽搁了不少时间,到达寺庙之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当天晚间,这仨睡得特别好,可见是真累了。等次日一早,他们吃过斋饭,这才开始寻摸客栈掌柜所说的抽灵签的地方。   挺不好找的,不过在问了一个小师傅后,到底还是如愿的找到了。   那小师傅还提醒道,求了签之后可依着签上头的编号去旁边自行取下签文。随后还有两个法子,一则是直接拿那签文当护身符,贴身放于荷包之内,二则却是找庙中师傅解签,想问什么都成。   杨冬燕道了谢,然后就轰窝头去求签,还叮嘱他求签之时,必须牢记科举二字。   说前程未免早了点儿,就先通过科举好了。   窝头老实照办,虔诚的跪下求签,一旁的方氏跃跃欲试。   杨冬燕就纳了闷了:“你也想求前程?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你看,你没啥前程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方氏:……   “我想问问子嗣。娘啊,你看窝头转眼都九岁了,再过两年他都能说亲了,弟妹也生了俩娃了,我咋就一直没怀上呢?按说,我都生过窝头了,也不是不能生。你说咋回事儿呢?我就问问看,要是佛说我这命里就窝头一个娃,我也就认命了!”   道理是有的,可这也不是求子的庙啊!   “随你。”杨冬燕摆手打发掉了她。   方氏耐心的等窝头求完签,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蒲团上,那模样可比窝头方才要虔诚百倍。   窝头已经记下了签上的编号,依着方才小师傅的指点寻到了签文。   “是上上签不?”杨冬燕不关心签文内容,她就想知道是不是上上签。   “是。”窝头点头答道,又问,“要去解签吗?”   杨冬燕犹豫了一下,她觉得上上签是个好兆头,万一解签的结果不太好……也罢了,来都来了。   “等下你娘,咱们一起过去。”   “奶你也去求个呗。”窝头学着他奶的语气道,“来都来了。”   方氏求完签打算让窝头帮她找下签文,就听到窝头学他奶学得惟妙惟肖,顿时黑了脸。   讲道理,不是说她不喜欢她婆婆,而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学个老太婆说话,还学得连神情带语气都几乎一模一样。那感觉,简直糟糕透了,她差点儿没忍住动手打孩子。   杨冬燕实力拒绝。   天知道她敢上庙里来,都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了,还让她求签?求……求就求呗!谁怕谁!   让窝头帮他娘找签文,杨冬燕抱着赶赴刑场的心态,求了根签。   下下签。   →_→   杨冬燕黑着脸走在前面,找师傅解签去了。   窝头那签是真不错,解签师傅听说是求科举顺利,只道一切会尽如人意的,如今只是时辰未到,待将来天时地利人和之时,定是荣登天子堂之日。   方氏是中平签,阖家团圆喜乐的意思,若是求平安倒是很不错,但假如是求子……   “这个签跟求子完全搭不上边。”解签师傅委婉的说道。   至于杨冬燕嘛,初拿到签文时,那师傅明显一怔,又抬眼看了看她,这才问她要求什么。   求啥?   都他娘的下下签了,岂不是求啥都不成?   杨冬燕是不识字,可她又不是傻子,略一寻思就知道甭管她今个儿求的是啥,结果都不会好的。   当下,她心里窝着火道:“下下签有没有解法?”   解签师傅迟疑了一番,嘴上念念有词,似是在默念签文,许久之后才回答道:“若是别的签文,只怕没有。可这签文甚是奇怪,敢问女施主尊姓大名?”   尽管不明白解签跟自个儿叫啥名字有啥关系,可杨冬燕还是如实的道:“杨冬燕。”   窝头还惊讶了一下,他都不知道他奶是叫这个名儿。   方氏只听小杨氏她娘喊过燕子,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全名是这个。   说起来,杨冬燕两辈子都叫这个名字,也同样的,两辈子都没人喊她的名字。上辈子是因为身份尊贵,这辈子却是正好反过来了。没人记得她叫啥,不是喊她大牛娘,就是唤她窝头奶,她自个儿叫啥仿佛一点儿也不重要似的。   “可是冬月冬日所生?”   杨冬燕点了点头。   解签师傅长叹一口气:“怪不得会是下下签。你是燕子,每年冬月之前就会集体往南边迁徙。有人说燕子驱暖,怕冷才会往南边走,还有一种说法是冬日里北方食物匮乏,燕子为了吃饱才会往南边去。但无论是哪种说法,都预示着你不能待在北方。”   杨冬燕下意识的问道:“那我要是一直待在北方会怎么样?”   “会早逝。”   这下,杨冬燕闭嘴了。   她上辈子嫁了人之后不久就跟随夫君离开了北方,除了因为战乱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当时北方闹饥荒,死难无数。为了填饱肚子,她才会往南边走。   这辈子……   原主还真就是英年早逝的,依着乡俗,未满半百而过世者,皆属于早逝。   所以她还要往南边走???   就他娘得离谱!   眼见杨冬燕陷入了沉默之中,窝头替她问道:“我奶是不是不能继续留在北方了?必须往南走?越快越好?”   “这张签文是求什么都不成,穷困、福薄、命贱、早逝……但字里行间却又留有了一线生机,据贫僧所见,生机在南方。”   窝头顿时急了,拽着他奶的手急切的道:“奶!咱们不留在省城了,咱们去南方,这就出发!”   杨冬燕尚未言语,方氏就已经忍不住腿软了。   年初离家那会儿还说过年要回去的,前两日又说要搬家到省城,结果到今个儿又改了?直接改成了去南方?那岂不是要背井离乡?   方氏不淡定了,假如她处于杨冬燕上辈子那种情况,不离开家乡就得死,那兴许她还是会咬牙离开的。可眼下,家里的一切都上了正轨,这个时候离开……   她真的没那个勇气。   杨冬燕也没有。   背井离乡这种事情,说出来兴许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但真正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极为巨大的。   都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话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像之前,甭管怎么折腾,他们也没打算离开家乡。哪怕就是落户省城好了,从省城回乡下老家,坐马车的话,其实也就七八日工夫。   可若是一路往南走……   那就真的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杨冬燕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儿,她还记得上辈子老王爷临终前还想回家乡看看,可事实上最终也没能完成他这个心愿。其实她也是,人人都道落叶归根,可她最终还是在南陵郡的永平王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破解之法已说,还请女施主自行定夺,阿弥陀佛。”   明明是为了窝头的前程来求签的,结果却让杨冬燕把魂儿给丢了。   之后,他们并未在寺庙里多停留,很快就下山往省城去了。又因为中间出了这样的事儿,杨冬燕也没心情在省城里瞎逛了,结算了客栈的账后,给了掌柜一个无比复杂的眼神后,三人就往车马行去了。   掌柜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离开,等人都走得没影儿了,这才扭头唤了小伙计过来:“这老太太看我那眼神是啥也是?她发现我忽悠她了?”   “发现就发现呗,反正被掌柜您忽悠去拜佛添香油钱的外地人那么多,大不了不灵验呗,您可以说是他们心不诚所以不灵验啊!”   ……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杨冬燕一路上沉默不语。   方氏被吓到了,想想要是跟着去南方,那也太离谱了,等于是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可要是不去南方,万一真就像那个解签师傅说的那样,婆婆命短早逝了呢?   就很吓人。   还不敢赌。   窝头倒是比方氏坚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还不到能理解乡愁的年岁。在他看来,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杨冬燕明面上是不吭声,暗地里却是在心中不停的骂儿子。   骂儿子只是个药引子,最重要的还是跟儿子们沟通现状。有几个事儿还是要说的,其一就是她落榜了,没考上啊没考上,等诉完了苦,她就话锋一转,说自己求到了一个下下签,人家解签师傅要她去南方,说是她的生机在南边。   ‘……老大老二呀,你们说这事儿咋整儿呢?你们娘是北方人啊,死后也就落在了北方。眼下人家劝我往南边走,那要不我干脆回去找你们?也行吧,你俩等着,娘这就过来了。’   时辰未到是对的,这边时辰一到,报应就来了吗?   刘家兄弟二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们搞了个反向操作,害得老太太落榜之后,老太太竟然去求签了,还求了个下下签,人家解签师傅居然还让她往南边走……   这一环扣一环的,对他们二人而言,简直就是个环状的倒霉链条。   一算日子,离七月半还剩下两天。   刘家兄弟二人又不清楚阴曹地府的交通状态。当然,若是搁在阳间的话,从北到南,少说也要两个月光景。就这样,都是一切顺利的结果,要是中途碰上个啥意外,耽搁半月一月都是很正常的事儿。   可阴曹地府呢?   万一鬼魂跑路是飞快的咋办?那他们岂不是能在七月半看到老太太了?   尽管不是特别肯定,可两兄弟还是本着应该让家里人做好心里准备的想法,提前告诉了他俩的妻子。   王妃一口气没接上来,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刘二太太的情况也没比王妃好多少,是个人都怕鬼啊,就他们家老太太那模样,生前是个刻薄老太太,死后那就是个恶鬼老太太!   怕不?怕死了!   当下,刘二太太跟好不容易被弄醒过来却一副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的王妃一起,开始安排了今年的七月半。   七月半家祭,三牲齐备,瓜果糕点若干,纸做的金银元宝无数……   反正妯娌二人是豁出去了,万一老太太真的回来了,总该叫她看到后人的诚心,免得一个不高兴,又开始作天作地,折腾儿孙啥的,那可就真的太惨了。   这个时候,王妃就很后悔。   后悔当年为什么不诚心诚意的祈祷老太太长命百岁。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虽然作,可多半时候作的还是身边的丫鬟婆子。再说了,整个郡王府都是老俩口的,作就作吧,又有啥呢?   早知如此……   唉,当真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为了避免出更大的事情,妯娌二人齐心合力,宁可铺展浪费,也绝对要让老太太感受到久违了的家的温暖。   哦对了,刘家兄弟二人还告诉了她们,老太太落榜一事。   王妃的脑洞开得比较大,当场就询问了当年同样经历过落榜之事的刘二老爷,问他当时是个什么感受,最好是能把心路历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刘二老爷:……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回忆当初落榜的心情?   “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觉得给府上丢人了,再就是下回好好考。”考虑到事关重大,刘二老爷也没敢太玻璃心了,老老实实的回顾了过去,忍着被扎心的疼,解剖了当年自己的心路历程。   丢脸,愧疚,下届一定要考上!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毕竟隔了那么多年,能回忆起那么多已然不容易了。   王妃很快就明白了:“那咱们也给老太太安排一下,鼓励鼓励她,落榜不要紧的,下次一定个能高中的。”   这想法就特别棒。   唯一没考虑到的情况就是,明年又是三年一届的科举年了,府上是有人要参加科举的。还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孙子刘侾。   刘侾惨啊,他原先是在外头念书的,并非国子监,他考不上的,家里也没有其他名额了。不过,他念的那个书院也是南陵郡极为出名的,属于仅次于国子监的存在。   那边没国子监那般严苛,但凡是住在南陵郡内城之中的学生,都是可以每天回到家中的。   于是,等刘侾放学归了家,很快就发现府上的气息很是怪异。   他问他娘出了什么事儿。   刘二太太满脑子都是怎么安慰老太太,扭头就看到了小儿子归家,思及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孩子了,想来这孩子也该是很了解老太太才对。   当下,刘二太太满脸急切的问道:“侾哥儿,娘问你个事儿。假如你今个儿科举落榜了,你希望家里人怎么安慰你。”   刘侾:……   不,他不希望自己科举落榜,也不想要任何安慰。   “太太!我做错了什么您可以直接批评我教训我,为何要说我科举落榜?我还没考呢!”   刘二太太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这样,你仔细想想,假如到了明年乡试之时,你用功苦读满怀信心的参加了乡试……然后你落榜了,你希望我和老爷怎么安慰你。”   刘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娘,突然觉得他娘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想起他娘从来都是偏疼他哥的,他是个没有爹娘疼爱的娃儿,以前还有个老太太疼他宠他,把他捧在手心里溺爱,如今老太太走了好多年,他果然已经沦落到了……   就很心酸,想像以前那样,冲到老太太跟前去哭去闹。   说干就干!   刘侾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娘,一转身就像以前那样径直冲到了老太太原先住的院子里。让他倍感意外的是,都过去那么久了,院子里的东西依旧,丫鬟婆子也都是那一批,只是年岁长了,丫鬟成了管事嬷嬷,但旁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   “老太太啊,你不在了都没人疼你宝贝孙子了。太太今个儿还问我,乡试落榜了要怎么安慰我,我都还没考,她就问我落榜以后的事儿!”   “气死我了,索性不考得了,我要找人跟我一起去游学!”   刘侾过来时,有不少人看到了,包括原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老人。可没人敢拦着他,哪怕早先老太太还在世时,这小子也是说闯进来就闯进来的。别人失礼了,老太太怼死对方。要是换做刘侾,老太太只会觉得……   ——我孙子真棒,我孙子真性情!   反正在老太太眼里,她的侾哥儿就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孙砸!   是没人敢拦着他,但不妨碍其他人去通风报信。   不多会儿,刘二老爷就哆哆嗦嗦的跑了过来,拿手指着这倒霉儿子,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我不考了!明年我不下场,放过这一届!”刘侾梗着脖子大声嚷嚷,“横竖你们也不喜欢我,我索性跟同窗游学去!正好,老太太生前就一直很想回老家瞧瞧,她没去成,我帮她去!我啊,去北方找她去!”   刘二老爷坚持不住了,他觉得心口疼。   这老娘和儿子一样糟心是种啥感觉?就算以前不知道,如今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总体感觉就是绝望吧。   刘侾是拦不住了,他不光性子冲动,想一出是一出的,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不少钱财。   ——都是老太太生前塞给他的私房钱,数量足以让他游遍九州大地了。   因为七月半这一天,老太太并未显灵,知情的两对夫妻都大松了一口气。结果,那口气才刚出来,就有人来报,侾哥儿失踪了。   刘二老爷又是一口气没接上来,倒是不至于闭过气去,但脸色也是异常难看。   王爷问他知道侾哥儿去哪儿了吗?   他迟疑了半晌,最终狠狠的闭了下眼睛,用饱含着无尽沧桑绝望的口吻道:“侾哥儿说他要去老太太的家乡看看,说要去找老太太……”   满室寂静。   许久之后,王爷才颤颤巍巍的开了口:“老太太说她要往南边来找咱们,侾哥儿却跑去北方找老太太了?”   这俩要是正好在路上碰着了,倒是还好。万一错过了,等老太太真到了府上,没看到她最心爱的宝贝孙子,那他俩……   “没事儿没事儿,修哥儿在呢,老太太生前也很疼爱修哥儿的!”王妃白着脸安慰道,却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修哥儿就是如今永平王府的世子,也是杨冬燕的长孙,曾经最最心爱的孙子。   可那是曾经了。   杨冬燕是典型的喜新厌旧,等修哥儿去了国子监,侾哥儿出生且送到了她身边后,她的脑海里就再没了修哥儿的位置。   深知这个情况的两对夫妻都很绝望,眼下也就只能尽快派人将刘侾那倒霉孩子找回来了。   可话要怎么说呢?你别去北方找你奶了,你奶啊,她说她要回府上来。   苦啊!太苦了!   偏生再苦都得把刘侾找回来,不然等老太太发现她最最心爱的孙子不见了,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老太太不得将王府整个儿翻过来?   “找!就是抓都要将他抓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刘侾:我是老太太最最心爱的宝贝孙子!   窝头:→_→ 第060章   杨冬燕并不知道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们搞了什么, 更不知道已经被她彻底抛到脑后的“曾经”最心疼的小孙子已经往北方来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带着儿媳和孙子回到了县城里。   落榜一事已成事实,又因为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倒也谈不上有多失望。   再一个,杨冬燕求的那个签, 才是重中之重。   因此, 回家后不久,全家人都知道了。   其实早在回程的路上,杨冬燕就依稀想起仿佛上辈子也有类似的事情。因为时间隔得太过于久远,具体的情形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大概是在逃荒时,曾有人对她提过一句,往南走,往南才能活命。   可那不是很正常吗?   北方是连年旱灾,外加特大蝗灾,那可真的是方圆百里颗粒无收。再待下去, 是必死无疑的。而南方虽然不安定, 可说白了, 就算是战乱年间,也总有人能活下来的。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 往南走确实是唯一的生路。   杨冬燕甚至不确定那个话究竟是对她说的, 还是对当时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说的。反正在当时,大家都是一股脑的往南走, 一路上死了不少人,但总归有人活下来了。   ……   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还有一个问题,祖宗啥的倒是无妨, 想也知道,魏大哥魏大嫂肯定会管的,再不济也有老叔他们。但可以不管先人,却没办法撂下孩子不管,窝头还要参加科举,而科举是必须在籍贯所在地考的。也就是说,甭管他们怎么走,到了明年的六月,还得照样回到省城参加院试。   甚至不止院试,还有将来的乡试,都必须回原籍考试。   如果全家人都往南边去了,那就代表着窝头得每年回来考试。当然,一旦获得了秀才功名后,就是三年回来一次考举人。   甭管哪一种,都麻烦得很。   唯一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等窝头顺利的考上了举人后,全家才能往南去……   等等!   杨冬燕猛的想起了一件事儿。   在她的上辈子,其实最早国都也是在北方的,只是后来,前朝皇帝不当人,偏又遇上连年旱灾,这才有人四处起义造反。而闹得最凶的,就是南方鱼米之乡那边的几个大世族。   也因此,她上辈子的国都是在南方的。   南方,南陵郡。   可这辈子呢?   要是国都在北方的话,难不成就算等窝头高中了,他们还得往北方去?   就他娘的气人!   杨冬燕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来,索性将这事儿暂且搁在一旁,等找机会悄然打听一下,国都到底在南边还是北边。最好是在南边,她的生路在南边啊!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杨冬燕却是满面愁容。   窝头就很心疼他奶:“奶,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明年一定考上秀才!”   杨冬燕咋舍得将责任推给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孙子呢?就算真要找个人背锅,家里那么多人呢,推给谁不好,干嘛要苛责小孙孙呢?   “窝头乖,奶没事儿。这些神佛的事儿,咱们既要保持尊重的态度,又不能全然信了。这人呢,还是得靠自己的,自己上进才是最要紧的,不是签文上说了啥就是是啥的。”   窝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猪崽偷偷的伸手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他,自己的签文是啥。   “没给你求。”窝头一句话解决所有的问题。   猪崽:……伐开心。   “你们出去玩儿都不带上我,连个签都不给我求,那……哇!”猪崽的抱怨声戛然而止,因为窝头塞给她一包雪梨酥。   “要不是天气太热了,怕买多了坏掉,我还想多买一点儿。你可不要都吃光了,也给猪小妹留一点儿。”窝头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考虑到猪小妹还在睡午觉,他决定叮嘱两句。   不一会儿,杨冬燕就打发窝头带着猪崽出去玩了,堂屋里只剩下大牛俩口子和二牛俩口子,并杨冬燕一起想对策。   就目前看来,去南边最大的障碍是窝头,他既然要参加科举,就不可能离开原籍。当然,也可以选择考前回来。但考虑到这年头交通太不方便,再说了,出门在外是很容易出各种意外的,撇开安全问题不提,但凡遇上一些小麻烦,就会耽误时间。   事实上,那些举人去参加会试时,都是至少提前个半年出发的,怕的就是碰上事儿耽误了时间。   可人家会试起码是三年一次的,提前半年出发也没啥。换成考院试,岂不是得每年回来一趟?每次提前半年?考完再耽搁一阵子?   得了,还不如直接别走了,就留下来吧。   家里人合计了一下,觉得三年一次的乡试倒是可以从南边赶回来考,但院试肯定不行。   换言之,甭管将来打算怎么办,都得先等窝头考上了秀才再说。   “那就先这样吧,我明个儿就送窝头去学堂。”杨冬燕拍板定了下来。   新的学堂离家里不算太远,先前窝头也是自个儿去的。可这不是前头浪了那么久,杨冬燕觉得还是应该跟人家先生打个招呼的。再一个,省城那边的确会派人送消息去各个县城,但时间有早有晚,哪怕再早,也没得说三五天内就送到的。   一般来说,七月十日放的榜,大概要等到七月底才会送到各个县城。   杨冬燕是让窝头将他们县城考上的名字誊抄了一遍的,有一个还是他的同窗,尽管其实没同窗多久,但也算是吧。还有一些则是其他学堂的,反正窝头是抄录了,回头直接给先生即可。   除了这些外,杨冬燕还在省城置办了一些东西。   基本上都是日用品和衣裳料子,她倒是想买吃食,但天气太热了,怕闷在包袱里变馊,因此只少少的买了一些,让窝头自个儿提着。   呃,估摸着这回儿应该都进了猪崽的肚子里。   等杨冬燕从堂屋出来后,就看到猪崽已经将一包的雪梨酥吃光了,这会儿正拿着油纸包对折,随后对着张大了嘴巴的猪小妹……倒进去。   现实版的我吃肉你喝汤,姐吃雪梨酥妹吃碎渣渣?   又瞥了一眼满脸扼腕的小杨氏,杨冬燕撇了撇嘴,也行吧,起码猪小妹还有渣渣吃,旁边这个啥都没捞着呢。   “娘你咋就不多买点儿呢。”小杨氏满脸的失落,她特别想尝尝省城的糕点是啥滋味的。   “怕馊。”   “那娘你明年带上我吧,我和娘一起陪窝头考试去!”小杨氏真诚的建议道,完全没注意旁边的方氏正在冲她翻白眼。   “做梦。”   小杨氏:……   突然惜字如金的老太太,让小杨氏好不习惯。   “二婶儿!猪小妹尿裤子了!”窝头大声喊道。   小杨氏满脸的悲伤,这孩子是咋回事儿啊,有好吃的从来不记得她这个二婶儿,但凡闻到啥臭味了,保准喊的最大声。   “娘你在墨迹啥啊?赶紧的呀,给我妹换尿布洗屁屁啊!”猪崽也跟着大喊,“有吃的就跑得贼快,干点儿活儿磨磨蹭蹭的。”   “不准学你奶说话!”   小杨氏气呼呼的走过来,扛起散发着臭味的小闺女就走,还不忘拿眼瞪猪崽:“她午睡醒了,你咋没催她尿尿?”   “我问她了,她说不!”猪崽插着腰,理直气壮的道。   “你拿着雪梨酥问她尿不尿?”关键时刻,小杨氏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可惜就算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她还是要给小闺女换尿布、洗屁屁,等下还得搓尿布。   太苦了。   方氏还羡慕她有两个娃儿,却不知道她养这两个娃儿有多费劲儿!   结果,不知道是老天爷听到了小杨氏的心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等七月一过,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小杨氏满脸崩溃的宣布道……   “我又怀了!!”   “好!这次就是猪小小妹!”这是窝头说的。   “不!是魏明珠。”猪崽大声抗议,“还有你们不要再叫我猪崽了,我叫魏珍珠,猪小妹是魏宝珠,听到了吗?记住了吗?”   窝头语带无奈的扭头看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妹妹,跟家里人抗议这个是没用的:“村学的先生还给我起名叫魏承嗣,有用吗?你听这个家谁喊我承嗣了?猪崽啊,没用的,别白费劲儿了。”   猪崽:……   圆滚滚的小胖脸上写满了不解。   刚开始窝头还以为她是不解为什么家里人都不喜欢喊他们的大名,非要喊小名。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他妹跟正常人不太一样,重点是截然不同的。   只听猪崽充满了狐疑的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要叫魏撑死?你们先生是咋想的呢?他觉得你太瘦了,希望你吃多点儿?一直一直吃,吃到撑死?”   窝头:……   “承嗣!是承嗣!魏承嗣!!才不是撑死!”   猪崽满脸都写着“这不是一样吗”的表情,气得窝头头一次暴跳如雷,决定临时给妹妹加个功课,叫她学会认识“承嗣”这两个字。   其实是这样的,猪崽虽然认识不少字的,但全部都是常用字,且都是跟日常相关的字。像鸡鸭鹅猪牛羊,她都是认识的,糖块果子糕饼蜜饯,她也是认识的,还有锅碗瓢盆皂角衣裳,这些全没问题。   当然只限于认识,写的不可能写的,就算她写出来了,窝头也认不出来。   可“承嗣”这两个字,都不属于常用字的范畴,猪崽完全不能理解。   “就好像你叫‘魏珍珠’,而不是‘喂真猪’。猪小妹叫‘魏宝珠’,而不是‘喂饱猪’一样!”   为了让这倒霉妹子更好的理解,窝头临时加了课,将猪崽捉到了他自己房里,磨好砚,铺开纸,点了油灯教她认字。   猪崽欲哭无泪。   她只恨不得时间回到她嘴欠之前,撑死就撑死吧,关她啥事儿呢?再说了,名字跟现实也没啥关系啊,就好像她爹叫二牛,她大伯父叫大牛,可这俩还不都是人?   所以,就算她哥叫撑死,也不会真的被撑死的,她干嘛要嘴欠多那一句呢?   被自己坑到的猪崽,被迫参加了一对一的补课班,补了足足半个时辰的课,这才得以被她哥放生。   刚松了一口气的猪崽赶忙跑出来,结果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她哥在后头重重的叹着气说:“太晚了,明个儿再补吧。”   咣当一声响。   猪崽左脚绊右脚,整头猪……哦不,整个人呈五体投地的姿势,光荣地扑街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冬燕闻声出来,顾不得上前扶她,先叹了一口气:“二牛啊,你这俩闺女都不聪明啊,你媳妇肚子里的那个……”估计也不行。   二牛心疼闺女,赶紧过来单手就将他闺女原地拎了起来,他还是那种抓他闺女后背的衣领,陡然升高之下,差点儿没把猪崽勒死。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二牛单手拎着猪崽,另一只手则用力的拍打着猪崽衣裤上的灰尘,啪啪啪的……   猪崽觉得她小命休矣。   等杨冬燕仅剩的那点儿良知发现,上前从二牛手里救下猪崽的时候,她的魂儿都快被拍没了。   杨冬燕把猪崽抱回了自己那屋。   回头给她脱了衣裳,一检查。   “你这膝盖就红了一点点,胳膊肘啥事儿都没有,连油皮都没擦破,你哭啥哭?”杨冬燕就十分得嫌弃,想当年她是跟着老王爷上过战场的,肩胛骨被刺穿都没像猪崽这般嗷嗷哭。   猪崽沉默了半晌,忽的开口:“奶,我屁股疼。”   “你爹打的吧?”杨冬燕也很费解,“你说你明明就是整个人往前一扑,就算真要受伤,也是膝盖手。掸灰尘也该拍打前头,他打你屁股干啥呢?”   杨冬燕倒是没怀疑二牛的用心,只将问题归咎于,这父女俩都不咋聪明。   猪崽直接上床睡觉觉了,还在思考她奶方才那话。   她爹不咋聪明,所以把她浑身上下都拍了一遍,还着重打了她的屁股。   她也不咋聪明,所以不光是跌了一跤,还挨了打,屁股蛋子生疼生疼的。   就觉得吧,她可能比她爹还蠢。   似乎是觉得猪崽还不够惨,次日窝头上学之前,给猪崽留下了功课。   其实就是一张纸,上面写了三个名字,分别是:魏承嗣、魏珍珠、魏宝珠。   要求猪崽在他上学期间,将这三个名字用小木棍在沙盘上练熟了,他放学回来要考的。   猪崽:……   她等窝头出了门,扭头问正在屋檐底下嗑瓜子晒太阳的杨冬燕:“奶,你说我爹为啥光打我屁股,不打我手心呢?”   杨冬燕心说,这什么神奇的要求。   不过她自诩是个好奶奶,哪怕从猪小妹出生后,她最疼爱的孙女就瞬间从猪崽变成了猪小妹。但没关系,作为曾经最疼爱的孙女,猪崽平常提个小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的。   当下,杨冬燕就道:“成啊,等你爹晚上回家,我让他打你手心。”   “不!!”猪崽实力拒绝,她认命的拿了小木棍,在她哥以前练习写字的沙盘上写了起来。   写了一刻钟后,猪崽起身走到了杨冬燕身边蹲下,一脸自闭的跟她奶申请:“我想换个姓。”   杨冬燕:……   这孙女真的傻了?   就听猪崽接着往下说:“我觉得姓丁就不错。”   “边儿凉快去!”自诩是个慈祥和蔼的好祖母的杨冬燕也不耐烦了,“不然你找你妹玩去。”   “奶,‘魏’这个字好难写,我们仨的名字都好难写。”猪崽就很想哭。   最气人的是啥呢,她明明最早是叫魏猪的,干嘛想不开非要给自己的名字中间再加一个字呢?   不光是她,还有她妹妹……   ‘魏寶珠’这仨字,愣是没一个字是好写的。   什么叫做自己坑自己,猪崽有了相当明确的认知。   “奶,我想改名。”改姓是不会被允许的,但改名总可以吧?猪崽决定退而求其次。   这次,杨冬燕倒是抬了抬眼皮:“你想改成啥?魏肥猪?”   “魏一。”猪崽满脸期待的看向她奶,“我妹就叫魏二,等我娘再生一个妹妹,就叫魏三。”   杨冬燕沉默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太老了,都跟不上小孩子的脑子了。   “那要是……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娘生了十八个娃,你打算叫他魏十八?那要是你娘生了二十五个娃,你打算叫最小的那个,魏二十五?”   撇开这个不提,杨冬燕还想提醒一下这个小傻子,爹娘的名讳跟孩子的名讳是不能重的,你爹叫魏二牛,你妹的名字里就不能出现二。   不过考虑到孩子年岁太小了,脑子也不太好,杨冬燕索性放弃了这个说法,只坚定的道:“名字起好了就不能好。再说了,谁会喊你这个名字?大家都只会喊你猪崽。”   猪崽很悲伤,她挪着脚步,又走到了沙盘旁边,捡起方才被她丢在一旁的小木棍,满脸绝望的写了起来。   又写了两刻钟,猪崽猛的原地起跳,然后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重心不稳,屁股先落了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杨冬燕先是被她吓了一跳,随后……   孩子太淘气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可要是孩子太蠢呢?还有救吗?   “奶!奶!奶!”猪崽顾不得屁股疼,又跑了回来,“我娘是不是又要生妹妹了?”   “我觉得你娘可能又要打你了。”   “就是那个妹妹的名字啊!我不要猪小小妹叫魏灵珠了!”猪崽才想起来,窝头以前教她认过“灵丹妙药”这四个字,其中那个灵啊,真的是超超超难写的。   生怕窝头下回还要让她写全家人的名字,猪崽决定先下手为强,哪怕已经出生的改不了名字,没出生的总行吧?   这档口,小杨氏也听到外头闹得不行,抱着刚睡醒的猪小妹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猪崽用隔壁的隔壁都能听到的超大音量,大声的宣布道:“我娘肚子里的猪小小妹,我要叫她魏小珠!”   于是,猪崽如愿以偿的挨打了。   杨冬燕调整了一下晒太阳的姿势,心说,看来孩子太傻也要打一顿,就算打孩子并不能让孩子变聪明,可起码能让她消停一点儿,别再变着法子的犯傻了。   等猪崽挨完打,满脸想不通的蹲到了杨冬燕的竹制躺椅旁边,可怜兮兮的盯着地面,就感觉脑袋被人拍了拍。   她抬头看向她奶,眼泪汪汪的道:“昨晚叫爹拍了好多下屁股,刚才我自个儿摔了个屁股墩儿,然后我娘又打我屁股……”   “你知道这说明了啥不?”   “啥?”   “说明你欠打。”杨冬燕语重心长的道。   求仁得仁,求打挨打。   猪崽彻底宣告自闭。   但事实证明,就算她自闭了,她哥依旧能找到法子收拾她,逼着她练字,并在后续提出了要她学会写全家人名字这个丧心病狂的要求。   为此,窝头还去详细的询问了家里每个人的名字。   杨冬燕告诉他,自己是杨树的杨,冬天里出生的燕子。魏大牛和魏二牛就不用多说了,仨小的也都很明确,唯独方氏和小杨氏的名字,这俩都不会写,窝头也很费解。   见不得孙子孙女为难的杨冬燕,很快就有了主意,她起初没打扰俩孩子,而是起身躲到了屋里,嘴里念念有词的骂着上辈子的儿子们,要求对方给她送来一本字典。   她上辈子还未过世之前,就知道先帝自打坐稳了江山后,就一直在让人着手修纂字典。修了那一二十年,加上她又过世那么多年,怎么着也该修好了吧?   杨冬燕要的就是那个。   没啥文化的她,完全不知道字典有多厚……   等她要完了字典,很高兴的告诉孙子孙女:“回头我让人给你们找一本字典,以后你们想起啥名字都成!”   这是他们能起的?   猪崽一脸懵圈,窝头满脸兴奋。   行叭,事情就暂时这么办,至于方氏和小杨氏的真实名讳……大家都知道音是啥,就是不确定是哪个字,估摸着问了她们的娘家人也不知道,所以到时候择个好看的字嘛。   好看的字……   猪崽深以为,就她对她哥的了解来看,到时候她哥一定会挑笔画最最多的那个字!   “奶,猪崽啥时候去上学?”哪怕名字的事情告一段落,窝头还是没放过猪崽。   听到这话后,猪崽甚至哭不出来了,只满脸绝望的坐在那儿。   杨冬燕一脸茫然:“上学?上啥学?猪崽还要上学?她上哪门子学?”   这话一出,兄妹俩的表情就来了个大切换。   窝头震惊的瞪圆了眼睛,猪崽则是满脸期待的看过来。   “呃……”杨冬燕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不忍心俩孩子失望,果断的改口道,“那行吧,我回头打听打听,看哪里有愿意收猪崽的学堂。”   这事儿其实挺难办的,因为杨冬燕确实没听说过哪里有收女学生的私塾。哪怕她上辈子的勋贵圈子里,那也是请女先生入府教导贵女们的。   对啊!   杨冬燕瞬间有了主意,横竖她如今又不差钱。大不了回头找个女先生,专门教导猪崽和猪小妹好了!   有了主意,她当下打起了包票:“放心吧,交给你们奶,不就是上学吗?这有啥难的。”   窝头重新展了笑颜,他是真心为妹妹感到高兴。可惜,他那可怜无助又肥胖的妹妹,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高兴。   小小年纪就品尝到了人生的艰苦……   好在,随后窝头所在的私塾就开始加大了功课难度,不光是休息时间短了,连带功课也增加了,弄得窝头除了吃饭睡觉外,将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写功课上。哪怕休息日好了,他也得练字,因为他奶给他“找”了好几本字帖,还告诉他,一笔好字在考场上是很占便宜的。   字帖这玩意儿其实是最为稀罕的。   一般的科举用书,还是能买到的。毕竟,靠抄书为生的读书人不在少数。但字帖……要怎么抄?写得不好的,抄了也没用。写得好的,谁又会廉价卖出去?   这就直接导致了字帖在市面上是有市无价的,一旦出现一本好的,就会遭到很多人的哄抢。   而窝头手上的这几本,是永平王府的刘二老爷用心誊抄了一个月,才勉强拣了最好的装订起来“供”过来的。   刘二老爷啊,自幼博览群书,考科举时更是不用说了,不知道写了多少页大字,写了多少篇文章。即便在进入了官场之后,他也是经常练字写文章的。也因此,他那一笔字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其实,最早刘二老爷是打算让刘二太太誊抄字帖的,男女练的字帖是不大一样的,闺阁女子更多的是写娟秀小字。   然而,他被二太太说服了,二太太说老太太那性子定然不喜娟秀小字,况且老太太也有可能不是单纯的想临摹字帖,而是希望能经常看到最心爱儿子的字。不是说,见字如面吗?   反正就是一通忽悠。   由此可见,刘二老爷也不是个聪明的。   甭管怎么说,窝头的进学倒是挺顺利的,不顺利的是猪崽。杨冬燕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里并非她上辈子所待的南陵郡,他家也不是永平王府,找个女先生放在她上辈子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搁在如今却是难上加难。   整个县城,那就没几个女的是认识字的。就算有,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像这样的,凭啥出来给人当女先生?   当然,要是他家是王府,人家还是很愿意主动上门教学的。   反正就是一个难!   好在,猪崽难得的体谅了她奶,从不催促也不搞事,甚至开始学着带猪小妹。谁让小杨氏又怀孕了呢?而且这一次,小杨氏的反应就特别奇怪。   第一次生猪崽的时候,小杨氏就是爱吃,馋嘴贪吃,愣是把自己从一个营养不良的瘦子,吃成了圆滚滚的大胖子,生完孩子都没能瘦下来。   第二次是生猪小妹,这次是最绝的,怀孕都快五个月了,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至于反应是真的没有,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食量增加以及爱犯懒。可杨冬燕认为,这丫的就算没怀孕也是又懒又馋,这俩不能完全算作是孕期反应。   至于第三次……   她吐了个昏天暗地。   从最开始的吃撑了之后狂吐不止,到后面吃饱了就吐,再然后是吃一点儿就吐,最后沦落到还没吃呢,才刚闻着味儿就开始吐。   这个时候,杨冬燕就开始庆幸了。   “还是胖点儿好啊,胖子肉多耐折腾。也就是二牛媳妇了,这要是大牛媳妇吐成这个样子,还不得瘦成皮包骨头了?”   回答她的是,小杨氏那绝望至极的眼神。   方氏看了看半点儿不会安慰人还嘴巴闲不住非要开口往人心口扎刀的婆婆,又瞧了瞧通体绝望仿佛下一个就能灵魂出窍的弟媳妇,终于她发了善心,安慰道:“别怕,这才刚怀上多久呢,还有七个半月的罪要遭呢!”   真能安慰人啊!   反正被方氏安慰过后,小杨氏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啥绝望啥悲伤都没了,剩下的只有麻木。   还有七个半月啊……   “再说兴许这一胎就是猪小弟了呢?你想想看,闺女是娘亲的小棉袄,你怀闺女的时候,闺女心疼娘舍不得娘受苦遭罪,所以才这么轻轻松松的生完了。”   “轻轻松松?两回我都差点儿难产啊!”   ——那还能不是你自个儿吃太多了?   大概是小杨氏太惨了,方氏忍住了没扎心,只道:“怀孕跟生产那就是两码事,咋能混在一起讲呢?反正啊,你怀闺女的时候没啥事儿,如今这么难,这肚子里肯定不是闺女!”   “那我怀的是啥?”小杨氏好奇的问道。   方氏:……   “吐死你得了!!”   别家是长嫂如母,她这边却是长嫂如母、母老虎。   万幸的是,小杨氏吐过了整个秋天,等入冬以后,她的胃口一下子就恢复了。就是吃这一关过了,晚间却开始睡不着了,两条腿浮肿得厉害,她人还胖,别说走路了,连站着都嫌费劲儿。   就很吓人。   但大夫却说这很正常,怀孕本来就很辛苦,还对陪同一起来问诊的魏二牛道,让他多体谅一下怀孕的妻子,女人怀孕产子就是拿命在搏。   小杨氏倒是还好,却是将二牛吓了个半死。   只这般,今年的过年是在胆战心惊之中过去的。   值得一提的是,老魏家今年并未回老家,只是让在铺子里干活的那几人回去了,并带回了一些年礼,以及嘱托。   不曾回老家的原因有好几个,小杨氏怀孕是其一,还有就是私塾放假太晚了。倒是可以提前请假,可先生说,既然窝头打算来年再下场考试,那么最好不要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而请假。   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就索性都不回去了。   倒是乐坏了猪崽,原因也简单,这一年的元宵节是在县城里过的。哪怕他们老家的镇上也会开庙会,但远比不上县城这边的热闹。   元宵节这一天,大牛和方氏带着窝头,杨冬燕带着猪崽,一起逛了大半宿,吃了肚子滚圆,还拎了不少好吃的,及至夜深了,这才意犹未尽的回了家。   小杨氏非常羡慕,直道等她生完孩子,明年元宵节要好好逛逛。   拥有着祖传安慰人技能的魏二牛,憨憨的道:“等你生完孩子,明年咱们肯定回老家过年啊!”   于是,这天就被聊死了。   尽管怀孕前期麻烦事儿一堆,中后期总算稍微好了一点儿,但还是不能跟怀猪崽和猪小妹那会儿比。尤其等月份大了之后,小杨氏那个肚子哟,说是腹大如鼓,那可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掺假。   杨冬燕提前好久就打听清楚了县里稳婆的情况,花大价钱,还辗转托了人,这才提前预定了一个据说经验特别老道的稳婆。   然后,一点儿用处都没派上。   小杨氏神奇的早产了。   就是那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大清早的,方氏早早的起床生火做饭,大牛二牛天不亮就要出门赶到铺子里去,窝头稍稍晚一点儿,也要往私塾里赶。   至于其他人就无所谓了,杨冬燕如今是领着猪崽和猪小妹睡,猪崽还好,差不多天一亮就醒了,也不用人催,毕竟她只是馋而不是懒。可猪小妹不行,她的睡眠时间非常长,非得要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反正吧,差不多每天早上就是老魏家最忙碌的时候。   偏就在大牛二牛已经出门,窝头即将出门,猪崽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穿衣服的时候,跟西耳房仅仅一墙之隔的西厢房里,传出了小孩子的哭声。   最初,杨冬燕以为是猪小妹醒来哭鼻子,还纳闷呢,咋今个儿醒得那么早,不光醒了还记得哭……   然后就觉得不太对了。   猪小妹撅着屁股靠墙睡得正香呢。   紧跟着,隔壁就传来一声尖叫:“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假如你娘生了十八个娃……要是你娘生了二十五个娃……   小杨氏:[满脸脏话.jpg] 第061章   小杨氏生了。   不同于前头两胎的艰难, 这一回她生得别提有多容易了。   甚至等杨冬燕手忙脚乱的跑过去帮忙,又大声吼方氏赶紧生火烧水,等一切都搞定后, 问了小杨氏是啥时候发动的,小杨氏回答婆婆和嫂子的是一脸的懵圈。   “啥、啥时候?”小杨氏很努力的回想着, 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没等杨冬燕开口,方氏先急了:“啥叫你也不知道?你啥时候肚子疼你不知道?”   “我睡着了啊!”   这个理由就很棒,棒得让杨冬燕差点儿没忍住揍她。   好在,考虑到母女平安的事实,已经过去的事情也就别去计较了。主要是计较也没啥意义,该蠢还是蠢,你就是把她打死,她也聪明不起来。   “行了,你继续躺着吧。”杨冬燕翻着白眼出去了。   她还得去买个小摇篮,原先窝头他们仨睡过的旧摇篮, 在搬家时根本就没拿过来。又因为这会儿离小杨氏的预产期还有差不多一个月, 家里也就没太上心。毕竟眼下他们是住在县城里的, 买东西方便得很。   杨冬燕回屋取钱,就看到猪崽可怜巴巴的坐在床边, 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你咋了?”   “奶你突然跑了, 我不敢走,怕小笨猪摔下来……啊!”   方才, 杨冬燕用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没真的打小杨氏。到了这会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拍了一下猪崽的脑袋瓜:“那是你妹妹!”   “哦——”猪崽拖长了声音答应着,随后又问道, “奶,我能去看看我的猪小小妹吗?就是魏小珠。”   杨冬燕取了钱袋子,转身就要出门,听了这话又转过身来,纳闷的问道:“我咋记得你原先不是这么说的,好像是啥明珠?还是灵珠?”   “不,奶你记错了,我说的就是魏小珠!”   “你可拉倒吧!”杨冬燕懒得跟这倒霉孩子瞎扯淡,拿了钱就出门了,只撂下一句话,“不用管你妹,她睡相好着呢!”   目送杨冬燕出门,猪崽扭头看向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小屁股撅得老高的猪小妹……   ——她奶果然是个偏心眼儿。   ——她果然不再是她奶最疼爱的宝儿了。   杨冬燕买了摇篮回来,就已经快晌午了。匆匆的清洗了摇篮,好在孩子的襁褓啥的,都是提前备下的,倒是不耽搁使用。   反正这一天里,家里都是一团忙乱的,连午饭都是让猪崽跑腿,去街口的包子铺里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回来。   不吃不成呢,早饭就没吃,还干了那么多活儿,杨冬燕觉得自己太难了。   遥想上辈子她儿媳妇生孩子,从头到尾就没她啥事儿。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待在她的院子里,该吃吃该喝喝,等时间到了,自然有大丫鬟跑到她这边,满脸喜色的告知太太发动了,母子平安啥啥的。她再配合的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随后吩咐一声,赏一个月的月钱……   就很轻松。   坐在屋里就能一次又一次的当奶。   再看看如今,那些发生在永平王府里的事情,简直就跟上辈子一样……   呃,好像也没错?   比起忆甜思苦的杨冬燕,魏二牛才叫真的懵。   小杨氏发动那会儿,大牛二牛早就离家了。中午他们是不会回来的,就算肚子饿了也是在店铺那头随便吃一点儿的。结果等傍晚回到家……   猪崽坐在院门的门槛上,小胖爪子托着小胖下巴,看到她爹跟她大伯一起走过来,立马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魏小珠生出来了!”   二牛愣住了,身畔的大牛忍不住扭头问他:“魏小珠又是谁?我咋记得猪崽原先不是这么叫的?别是你媳妇一气生了双胞胎闺女吧?还是三胞胎?先前起的名儿不够用了?”   本来仅仅是在愣神的二牛,听到大牛这话后,顿时忍不住两腿发软,脑海里全是“双胞胎闺女”、“三胞胎”之类的话。   万幸的是,小杨氏真的就只怀了一个。   哪怕她看起来确实很胖,肚子硕大无比,但事实就是,她肚子里就一个娃儿。本来,若是孩子足月生出来,搞不好又是难产事件,偏这个娃是个急性子,提前足足一个月出生了。这么一来……   也还是挺胖的,六斤重呢。   是比不过她的大姐和二姐,但身为一个早产儿,她的体重仿佛就是个嘲讽。   但不管怎么说,得知小杨氏只是又生了个闺女而非所谓的双胞胎、三胞胎后,二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小杨氏嘤嘤嘤的看过来:“好啥啊?我又生了个闺女!人家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可你一件我一件,这俩不就够了?咋又来了一件呢?”   “给娘呗。”二牛可孝顺了,当下就想起来他娘还没有小棉袄。   “可我咋觉得……”小杨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以我对娘的了解来看,娘可能不想要。”   要啊,咋不要啊!   杨冬燕觉得吧,只要你把孩子养得大一些,不用喂奶了,能自己吃饭了,也知道屙屎撒尿了,那她就还是要的。   其实,这也是因为老魏家的娃儿都没有奶娘和丫鬟,要不然杨冬燕真不在意多养几个,横竖都是得闲了逗弄一下,小时候赏点儿糖块糕点,长大了多给点儿钗环头面,多简单呢!   可惜啊可惜……   杨冬燕忍不住道:“你说我跟我上辈子的儿子说,让他们给我供几个奶娘丫鬟婆子,他们会给吗?”   大牛差点儿没被这话给噎死,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娘你别跟大哥大嫂要东西了,你想要啥我给你买去。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了,你想要啥都成!”   “那行啊,你给我一匹贡缎好了。”   这个就很尴尬了。   成功的让大牛噤声之后,杨冬燕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话说回来,她咋老觉得有啥事儿给忘了呢?   “窝头呢?他咋还没回家?”杨冬燕想起小杨氏前头生孩子的时候,因为生产格外得不顺利,直接导致全家人仰马翻的 ,以至于完全没人记得要去接窝头回家。   可那会儿窝头还小,再说村学在南田村,离家里远得很。而如今他长大了不说,私塾就在几条街开外,除了最初几次是家里人接送外,之后就都是自己往返的。   杨冬燕没看到窝头,索性去门口等着,结果就看到猪崽也坐在门槛上,这才恍然,自己大概是因为没看到猪崽才心神不宁的?   没过多久,窝头就回家了,拉上猪崽先回屋把书奁放下,之后才一起进了堂屋里。   自然,这短短的一小段路上,就已经足够猪崽将今个儿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了。   特别清楚明白的那一种。   因为猪崽说的是……   “我娘生魏小珠太快了,就跟那个母鸡下蛋一样,咯咯咯的叫两声,鸡蛋就出来了。要不然,我管猪小小妹叫魏鸡蛋?撑死哥哥,你说好不好?”   窝头微笑着咬着牙:“我叫魏承嗣,不是撑死!……算了,你还是叫我窝头哥哥吧。”   “好的呀,撑死哥哥。”   刚翻上十岁,还未及冠就先体会了一把世道艰难的窝头,只能放弃了跟猪崽较劲儿。因为他以前也试过了,跟猪崽说个事儿,那是越说越拧着来,还不如彻底放弃,躺平任嘲,兴许她兴头过了就翻篇了。   等窝头到家了,家里就准备开饭了。   自然,小杨氏和刚出生的孩子都在西厢房里,饭菜是由二牛端进去的。家里其他人则都围坐在堂屋的大饭桌旁,又因为今个儿事情多,方氏做的饭菜很简单,蒸了一笼屉的白馒头,在配上一大锅的小米粥,以及一盘腌萝卜,就这么凑合着将晚饭糊弄过去。   幸好,家里人不挑食,至于最挑食的小杨氏,谁让她不按时间生娃的,就先这么着呗,想吃好的明个儿再说。   等全家人都吃过饭,窝头回自己那屋看书写功课了,方氏开始抹桌收拾碗筷……   杨冬燕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娘你咋了?”大牛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满脸迟疑的劝道,“娘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兴许下一回,弟妹就生儿子了。”   第一胎生闺女就根本不用劝,先开花后结果的情况太多了。第二胎又是闺女,也还能劝,毕竟二牛小夫妻俩年岁都很轻,肯定还要生的。第三胎再是闺女……   大牛脑壳疼,偏二牛私底下拜托他了,他这个当哥的,还真不能撂开弟弟不管。   结果,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劝亲娘,一扭头就看到亲娘满脸复杂的杵在院子里。   看起来像是遭遇了巨大的打击。   “唉!”大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弟让他劝他娘,可他不知道该咋劝,“娘啊……”   “闭嘴。”杨冬燕横了大牛一眼,“就你话多!”   得了,没法劝了,老太太生气了。   大牛宣告放弃,给了二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杨冬燕不稀罕搭理这两头牛,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可到底是哪里呢?   为此,她把不大的院落仔仔细细的走了一遍。检查完院子后,她又把每间屋都打开来看一遍。   堂屋里,方氏在抹桌子。   西厢房里,小杨氏在喂奶,看到她探头进来,吓得一个激灵。   东厢房空空如也,毕竟方氏和大牛都在外头。   还有东耳房里,窝头正在写大字,看到他奶忽的推门进来,只投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   等杨冬燕连灶屋、柴房都看了一遍,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是真的想太多了。   “难道真的是被倒霉儿媳妇给气到了?”杨冬燕也想不通,索性高声呼唤猪崽洗脸洗手洗脚去。等把猪崽收拾好了,她顺势往旁边一捞。   捞了个屁!   “猪猪猪……”   猪崽扭头看她奶,不解的问道:“咋了?喊我干啥?”   “猪……”杨冬燕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猪崽你妹呢!”   一瞬间,全家都安静了。   猪崽眼神飘啊飘,最终定格在了西耳房,还拿手戳了戳:“奶你自个儿说的呀,你叫我不用管我妹的!”   杨冬燕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顾不得骂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推开自己那屋——她连茅房都检查了,就是忘了检查自己那屋。   西耳房的床榻上,猪小妹仍然撅着屁股在睡觉,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来,她几乎没变过姿势。   杨冬燕:……   老魏家的其他人:……   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杨冬燕下定决心要请一个下人。哪怕不是她上辈子那种卖了身的丫鬟婆子,那也要请个短工来。   县城里,想要请个教导自家姑娘的女先生确实非常得难,但要请个帮忙干家务活儿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没过多久,老魏家就添了人,就是离他们家不远处的邻居家大闺女。   那家人口多,孩子也多,哪怕是县城本地人,也不过只能混个温饱。听说老魏家要请人干活,那家立马就送了大闺女过来,说这姑娘打小就帮家里干活,几个弟妹都是她帮着带的,一定能干好。   依着方氏的意思,她是想请个小媳妇的,那种嫁了人、生过孩子的,尤其是伺候过婆婆的小媳妇,一准儿的能干!   杨冬燕:……我觉得你在内涵我→_→   方氏的意见一点儿也不重要,反正最终杨冬燕拍板决定了,就要那小姑娘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看着多舒坦呢!”   至于活儿,主要就是帮着洗衣服搓屎尿布,且只是白日里过来。   老魏家人口还是挺简单的,哪怕这几年添了娃儿,可总得来说,还是比其他人家要简单许多。白日里,大牛二牛都在铺子里,窝头在学堂里,家里就杨冬燕婆媳仨人,以及三只小猪。   小姑娘干活卖力得很,据她自己说,她三岁就帮着她娘搓洗弟妹的屎尿布了,这活儿她都干了十年了,太熟悉了。   生怕丢了这个活儿,她还主动帮忙带着猪崽和猪小妹,尽管这俩其实不用太操心。   猪崽只要有的吃就好,猪小妹随便往哪儿一坐立马睡过去,姐妹二人的画风经常就是……   姐姐在左边吃吃吃,妹妹在右边睡睡睡,姐俩从不吵嘴打架,因为猪崽嫌弃耽搁吃东西的时间,猪小妹懒得开口更懒得动手。   杨冬燕愁啊!   本来家里除了窝头就一个猪崽,甭管她怎么贪嘴,都没人说她,想着小孩子不都这样?后来添了个猪小妹,可又恰逢窝头准备参加童生试,以及后来的转学、搬家等等。   说真的,人一旦忙起来,就会本能的忽略掉很多事情。   直到再次闲下来,发现问题已经堆积如山了。   三个胖孙女,三头小肥猪。   猪崽胖是因为她每天吃得多,猪小妹胖是因为她完全不动弹,猪小小妹……呃,就是小婴儿的那种胖嘟嘟,目前看来问题还不算大,但只要多看几眼她那两个姐姐,就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绝望感。   提前绝望。   杨冬燕试图干预前头这俩大的胖娃。   不给猪崽吃零食了,除了正餐外,她不再能得到任何吃食。让猪小妹别睡那么多了,多拽着出去走走逛逛。   还有就是……   “吃吃吃,就知道吃!睡睡睡,就知道睡!你除了吃和睡还会干啥?”杨冬燕站在西厢房门口骂小杨氏,   她总算是明白了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妇有多好,瞧瞧人家养的闺女,就算是庶出的,看起来都是大家闺秀。再看看小杨氏生的,这分明就是三只小猪!   小杨氏躺在屋里,边吃边挨骂。   横竖她还在月子里,她姑再怎么生气都会让她坐满月子的。再说了,她还要喂奶,就算不能吃撑,起码吃饱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小杨氏她挨骂挨多了,已经彻底免疫了。   家里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全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就是来帮忙干活的邻家小姑娘不好了,她最初对杨冬燕的印象可好了,因为当时方氏想找个小媳妇帮忙干活,是杨冬燕一眼相中了她,“力排众议”定下了她。   又因为杨冬燕每次看到她都是笑眯眯的,要是碰上活儿多的时候,还会拿馒头给她吃,她可喜欢这个阿婆了。   结果……   好在,杨冬燕只骂小杨氏,对来自家干活的小姑娘仍然是很友好的。   可小姑娘到底年岁轻,听多了杨冬燕骂儿媳妇,就忍不住回家学了两嘴。   她娘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那家小儿媳妇生了仨闺女呢,当婆婆的骂两句咋了?又没让她饿着冻着,还请人来帮忙搓屎尿布洗衣裳,这还不好?”   就连那小姑娘的奶奶也道:“连生仨闺女啊!这要是我儿媳妇,我老早就让儿子把她休回娘家去了!”   还真别说,当初她儿媳妇头一胎是闺女,就差点儿被蹉跎凉了,要不是后来接连追生了仨儿子,只怕早就没办法在家里待下去了。倒是有了儿子后,又生了闺女,处境比大闺女就要好多了。   几人拉拉杂杂的聊了一会儿,聊得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又盘算着自家的大闺女都十三了,可以准备着说婆家了。   “再让她多干两年,我看那个魏家给钱给得痛快,再说小孩子起码要到两岁才知道屎尿,正好等过两年她十五了,没了那活儿就嫁出去。”   “不止呢,搞不好魏家那个小儿媳妇还要生。真要那样的话,到时候让他们家多添点儿钱,咱们家也能多攒点儿钱给小柱子哥几个娶媳妇。”   “对对,最好叫那个生儿子,家里人一高兴,搞不好还能得赏钱。”   虽说是县城本地人,可穷富这玩意儿吧,是属于哪里都有的。别说小小的一个县城了,即便是天子脚下,也一样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   哪怕知道老魏家是从乡下过来的,可人家买的那院子比他们家的还要大,还经营着一个牲口铺子,那家底可着实不薄。   只是,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起初兴许只是最单纯的羡慕,羡慕人家的院子比自家大,羡慕人家的男伢子能够上学堂,羡慕人家吃穿用度都比自家强……   久而久之,这想法就不由的变了。   杨冬燕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有朝一日还能迎来媒婆。   媒婆啊!她以为起码要再过个三五七年才能见到。   “我家孙子今年才十岁,他生辰小,还是虚岁呢,就算是长孙也不着急。”杨冬燕好脾气的笑着婉拒,她没打算把人轰出去,毕竟说亲嘛,本来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的,拒了就拒了,没的说拒了还不给人家留丁点儿颜面的。   可那媒婆却笑得一脸菊花开。   “大妹子哟!我不是来给你家大孙子说媒的!”   杨冬燕惊了,不是给她孙子说媒的,难不成还能是给她孙女说媒的?   ——谁给你的勇气???   只差这么一点点,杨冬燕就要说,你看上了哪个,直接拉走!   好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拽住了她,没让她干出丢脸的事儿来。   杨冬燕面上婉拒内心流血:“孙女更不成,没的说前头大哥还没娶媳妇,当妹子就火急火燎的嫁出去的。”   媒婆笑得更欢:“也不是大妹子你孙女呢!”   不是孙子,也不是孙女。   难道是……   考虑到自己人口简单,杨冬燕差点儿原地起跳:“不成不成!”   “我都还没说是哪家的姑娘,大妹子就不成了?不然这样好了,你说说你的条件,这家不成,还有下一家嘛!”   姑娘???   杨冬燕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就憋死过去了。   她以为那媒婆是打算给她说媒的→_→   毕竟既不是孙子又不是孙女的话,家里单身的也就只有她了。可又说是姑娘……那就不对了吧?即便寡妇再嫁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要怎么跟姑娘扯到一块儿呢?   杨冬燕拭目以待。   那媒婆终于不再卖关子了,咯咯咯的笑着开口为杨冬燕解惑:“是大妹子你儿子啊!”   “我儿子都娶媳妇了。”杨冬燕如实的回道,紧接着她心下一动,“是不是我那几个侄儿?那都是我家老叔的孙子们,是我儿子的堂弟,有两个还没娶媳妇,倒是将媳妇本儿攒够了。”   想起当年魏大嫂为了给小儿子娶上一门好媳妇,搞出的那些阵势,杨冬燕觉得,这要是能成的话也不错。虽说城里姑娘不太能干活,可就目前看来,那几个娃儿也不太可能再回村里了。   就算哪一天,他们全家都打算离开县城往南边去,县里的牲口铺子也是要转出去的,老叔家的几个孙子就是最好的接盘人选。   谁知,还没等杨冬燕盘算完,就听媒婆摇头道:“不是啊,就是你儿子!我都上门来说媒了,咋可能一点儿都不打听呢?说的就是你家二儿子,魏二牛!”   杨冬燕:……   上堂屋来送茶水的方氏:……   这已经不是有哪里不对了,是哪哪儿都不对!   “他老早就娶媳妇了。”杨冬燕干巴巴的道。   “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他那媳妇进门好多年了,陆陆续续给你们老魏家添了三朵金花!”   啥三朵金花!分明就是三只小猪!   不过眼下不是皮的时候,杨冬燕只漠然的看向媒婆:“所以呢?对方打算自荐来我家当妾?”   “咋可能呢!人家是县城里好人家的闺女,自然是等着你们将那倒霉媳妇休回娘家去,再花轿临门,接新娘拜堂进门!”媒婆笑眯眯的道,“放心吧,那姑娘年岁轻,看着就是个好生养的,而且她家里有五个兄弟,倒是有个妹子,可那有啥呢?大妹子你说对吧?”   方氏默默的退到了一边,用眼神审视了逃亡路线,随时随地打算夺路而逃,坚决不要被无辜牵累。   谁知,杨冬燕这一回竟没爆发,只端茶请人离开。   在媒婆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杨冬燕微微一笑:“你说你都把我家的情况打听清楚了,那你知不知道,我二儿媳妇就是我娘家亲侄女?”   媒婆:……打扰了。   送走了不速之客,杨冬燕却完全高兴不起来,扭头看到方氏正打算开溜,立马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咋回事儿?”   “不知道。”方氏回答得异常果断。   “那就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缺德玩意儿想拆散人家好端端的俩口子!”   方氏心说那我也查不出来……   “好的!娘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快打听清楚!”   给了这个保证之后,方氏总算得以如愿的逃离杨冬燕的魔爪。   堂屋里,杨冬燕盯着跟前的两盏茶发呆。   她想起了上辈子,家里发达了以后,哪怕王爷对她依旧很好,但还是拗不过皇恩浩荡,往家里领了人。理由就很可笑,因为她生老二刘诰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也没能好生调养,导致没办法再生孩子。所以,抱着体恤功臣的想法,上头才会赐下了几个宫女,用来“照顾”永平王爷和王妃。   再后来,老三刘诚就出生了,当然还有两个庶女。   杨冬燕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反正也就那样吧,横竖她是发妻,是御赐的永平王妃,跟前还有两个孝顺又能耐的儿子,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等后来,两个儿子都长大了,也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之后也都各自纳了妾,府中庶出的孩子也就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时局稳定之后,放眼整个南陵郡,就仿佛纳妾生庶子庶女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儿。   ……完全不值得去大惊小怪。   可杨冬燕一直以为,那是在勋贵圈子里,起码在她的记忆里,穷的时候没听说过谁家纳了妾。   原来不是这样吗?   杨冬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时间过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如今是真的想不起来老王爷的音容笑貌了。再说了,她当时都没生气,过了那么久自然不会再去生这个回锅气。   可那种感觉要怎么说呢?   就跟吃了馊掉的肉一样,嘴里留着味儿,哪怕漱了口,还是不舒坦。   “大郎二郎呀,你们老娘摊上难事儿了!今个儿啊,有媒婆上门来了……”   杨冬燕已经养成习惯了,她经常想起个什么事儿,就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也没什么条理和章法,因为直到这会儿,她还是没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跟儿子们联络上的。   就是骂人呗,骂人兼絮絮叨叨的说话提要求,然后她就能拿到东西了。   只是这里头有个问题。   她并不想让上辈子的儿子们知道她又有了别的儿子们。   道理很简单,老王爷当年有了别的女人,就算她没有真的生气,但心里不好受却是真的。那么,同理可证,要是她有了别的儿子,刘谏刘诰两兄弟还不得吃味儿啊?   庶子刘诚不算,那就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也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可大牛二牛……   好叭,其实也没太放在心上。   准确的说,她如今的心头好是窝头魏承嗣。   但不管怎么说,杨冬燕还是跳过了大牛二牛,只说自己碰上的这个难事儿。也不是指望刘家兄弟帮她出主意,就是单纯的倒倒苦水,就好似把难事儿说出来了,心里就舒坦了一般。   然后……   她心里是舒坦了,她就没想过刘家兄弟会咋样。   刘家兄弟啊,早在好几年以前,杨冬燕管他们要面脂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因为那次之后,杨冬燕又歇了那份心,毕竟猪崽又白回来了,没必要继续用那玩意儿。也因此,刘家兄弟就将那事儿抛到了脑后。   直到这天夜里,听老太太说,有媒婆上她家的门了。   永平王爷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就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他这天晚上是歇在小妾房里的,但比起久经考验的王妃,那小妾完全没经历过这阵势,吓得连声尖叫。   “闭嘴!”   很显然,王爷没心情安慰小妾,起身披上衣服穿上鞋子,就出门……找他弟去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他娘都要嫁人了,他还管小妾如何?这要是他娘愿意不嫁了,他就立马遣散所有的小妾通房!   好巧啊,刘二老爷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能让老太太消停一些,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二弟,你说是不是因为娘上次院试落榜了,她觉得读书没意思,所以就放弃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我找以前的院试卷子,誊抄了给娘供过去?”   “你还可以誊抄一些上好的文章,让娘多看看别人是怎么答卷子的,学习一下。”   “有道理。”   刘家兄弟二人一合计,就觉得吧,跟死去的老娘打算改嫁比起来,科举算个啥!   谁说老太太就不能有爱好有梦想了?就算她的梦想离奇了一点儿,可想考状元有错吗?身为儿子不得好生支持一番?   不就是个院试吗?   最早那会儿,刘家兄弟是以为老太太纯粹就是拿他俩开涮,觉得他俩日子过得太轻松了,给他俩找事儿呢。后来,眼瞅着老太太真就考上了县试和府试,就觉得这不瞎胡闹吗?这才有了后来的反向操作。   可如今再仔细想想……   考!必须考!   考完院试还有乡试,就算考上了乡试,那也还有会试、殿试。哪怕真的状元及第了,要知道,学海无涯啊!   俩人很快就有了对策,别看他俩都没参加过院试,可真心想要收集资料还是很容易的。甚至不说往届的院试考题和优秀答卷,就算是想要弄到今年这一届的,其实也不难的。   当然,刘家兄弟并未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们有底线,而是觉得阴曹地府的考卷咋可能跟阳间一样呢?   他们只是总结了院试的套路,争取一次让老太太通过院试,好叫她重燃自信,再度踏上科举之路,创造新的辉煌!   怎么高大上就怎么说。   没多久,院试套路攻略就写好了,并且供到了供案上。自然,兄弟二人虔诚的焚香,真心诚意的祈祷老太太这次能够顺利通过院试。   还真别说,杨冬燕就算如今已经不会刻意要什么东西了,但她还是会三不五时的捞一把。   用她的说法就是,她这是为了考验俩儿子的孝心,看那俩倒霉儿子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于是,这一天她捞到了一本巨厚的书籍。   她以为是又抄了一本经史子集,就顺手搁在了窝头的桌案上。等窝头晚间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屋里多了一本书,也没太在意,反正就是先吃饭后写功课,有闲暇时间再练大字,以及随便翻几页书。   不得不说,刘家兄弟还是很靠谱的,又或者是刘二老爷没白在翰林院待这二十年。   这不发力还好,一旦认真起来,区区一个院试真的不算什么。   考秀才能有多难?   科举之途,考上秀才不过是取得科举入门的资格而已。 第062章   杨冬燕并不知道倒霉儿子们又搞出了事儿来, 她只致力于打听先前自荐枕席那桩事儿。   如果仅仅是纳妾,兴许问题还不大,可人家都明晃晃的将休妻另娶搁在眼前了, 她还能无动于衷?别看她平日里对小杨氏呼来喝去的,骂人更是常态, 可那也没打算换个儿媳妇。   当然, 这件事儿杨冬燕没让小杨氏知道,还特地对方氏叮嘱了几句,毕竟小杨氏还没出月子,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不过在面对大牛二牛时,杨冬燕显然就没有这份耐心了。   直接言行逼供。   最苦的还不是二牛,而是大牛。   大牛他只觉得自己比那窦娥还冤,这事儿从头到尾跟他有啥关系呢?人家让媒婆上门,是希望二牛休妻另娶,是二牛!   “你成天跟二牛待在一块儿,你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大牛怎么解释, 杨冬燕都是一脸的怀疑, 总觉得大牛这是知情不报, 还恐吓大牛:“你帮忙隐瞒也是共犯!”   “娘!我的亲娘哟!我发誓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啥都不知道!”   杨冬燕一脸的怀疑。   哪怕后来,大牛再三解释, 杨冬燕勉强信了他是不知情的, 可这样就能翻篇了?   太天真!   “你是他哥,长兄如父不懂啊?他要是犯了错, 你就该指正他、教育他、收拾他!他要是不听你的,那就是他不对!反过来,他出了啥情况你都不知道……你还觉得你无辜?”   在杨冬燕的一番洗脑之下,大牛终于接受了自己也是个共犯的事实, 垂头丧气的表示以后一定死死的盯着二牛,绝对不会让他再犯错。   然而,杨冬燕并未就此罢休。   谁让她上辈子也有俩儿子呢?在她的观念中,身为长兄合该好好管教弟弟,尤其是在关系到外界的事情里,人在后宅的她根本就不可能管得住已成年的儿子。老大不管,谁管?   在这个事儿上,大牛除了没尽到管教弟弟的责任外,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不曾引以为戒。   “二牛这样的,也有人看上,还请了媒婆来家。那你呢?你呢?”   杨冬燕跟大牛说这事儿的时候,特地避开了二房和孩子们,但方氏是在场的。   最初,听到婆婆因为小叔子的事情,迁怒到了她男人身上,方氏心里很不平衡。诚然,长兄如父是对的,可实则大牛二牛之间也就差了三岁,在她看来,不应该让大牛承担全部责任。   结果听到最后……   方氏脸上迸发出了杀气!   对呀,连二牛那样的,都有人看上,那她男人呢?保不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人暗中勾搭她男人,在背地里盘算着要怎么挤掉她进门。   这么一想,方氏心中顿生战意,一副提刀尊卑上战场的模样。   杨冬燕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大牛的为人我也还是信得过的。当然,二牛也是。”   方氏闻言稍稍收敛了一些杀气,可随后又道:“那娘你咋还这么生气?”   “我信我儿子们的为人,可我信不过他们的脑子啊!”有些事情,杨冬燕上辈子见得多了,多的是狐媚子为了各种理由接近权贵们,或是想要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或是想当主子,还有为了拿把柄故意接近的……   总结一下就是,图钱图权,以及另有所图。   当然,老魏家如今还远远谈不上富贵,可就算如此,也不能不防备点儿。   “有些话,我原先觉得太早了点儿,眼下却是不得不说了。”杨冬燕微微叹气,没想到啊,上辈子的她一直到坐上郡王妃的位置上,才开始接触这些腌臜事儿,眼下才哪儿到哪儿呢,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已经开始了。   ——总有一种越活越回去的感觉。   “大牛,你是家里长子,更是咱们老魏家的当家人。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跟家主的能耐是息息相关的。大牛媳妇,你是家中长媳,之后我就会将家里的事情都移交给你,也会教你怎么做一个当家主母。像家中各项琐事、进项,家里人的关系等等……当好一个当家主母不容易啊!”   大牛和方氏都是一脸的诚惶诚恐,总感觉被杨冬燕这么一说后,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就有一种城里人的洋气。   杨冬燕也没说得太深,只挑最简单的事情说了说。毕竟,就老魏家目前的情况看来,不太可能出现谋划多年几乎察觉不出漏洞的阴谋来。   说白了,层次不够,接触不到阴谋诡计。   眼下,最有可能的接触到的是野路子的妖魔鬼怪。   像眼红老魏家日子过得红火,想要分一杯羹的,就会排挤掉家中媳妇,让自家闺女取而代之。也有不用排挤的,可以直接送人进来,只听说过娶媳妇慎重的,没听说过纳妾也求完美的。   还有一种跟女色无关的,而是赌。眼见老魏家有余钱了,就拉着人去赌场里涨见识。等回头见识是涨了,兜里的钱也空了。甚至这还算好的,就怕深陷赌博不可自拔,卖房卖地卖婆娘卖儿女。   至于生意场上的较量,像什么故意使坏,让小混混上门闹事,诋毁店铺里卖的东西不好,更有故意送大生意上门,结果各种挑刺不要了的……   基本上,都是一些下三滥的小伎俩,真正天衣无缝的大阴谋,暂时是扯不上老魏家的。   可饶是如此,杨冬燕的这一番话,也将大牛和方氏吓得不轻。   大牛是脸色苍白外加一脸懵圈,他一直以为,做买卖,尤其是他的牲口买卖,只要不惜力气,外加诚实守信,这买卖就能一直干下去的。万万没想到,家里才富裕起来,就有可能遭遇到那么多事儿。   方氏被吓得更惨,她不仅仅是害怕,更多的则是气愤。   “咋那么坏呢?这些人自个儿不去挣钱,光想着从别人手里坑钱,老天爷咋没收了他们!”   杨冬燕斜眼看她,心说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没见过老天爷收了哪个祸害。   “老天爷没空管这些个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说白了,每年都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不然你以为大牛他们的铺子是咋买下来的?还有咱们这个宅子。”   这俩口子沉默了。   是有那种原房主混得好,去其他地方过好日子了,但一般情况下,像这种原房主高升留下的产业,是不太可能被外地人捡去的。世人都迷信,总感觉这种产业带着福气,哪怕拼着溢价也要拿到手,通常只要原房主放出话去要卖,就有的是人上赶着接盘。   反过来,因为原房主混得惨,拼着降价亏本也要急于脱手店铺房舍,反而愈发不好出手,这才有可能叫外地人捡了便宜。   可这世上,便宜不好占,捡漏也没那么容易。   说白了,每年都有人店铺开不下去了,摊儿摆不下去了,城里混不下去了……   这里头除了少数确确实实是技不如人,或者其他一些特殊情况外,又有多少是被同行逼走的?   反正大牛买下的店铺和如今老魏家住的房舍,都是原房主急着脱手卖掉的。   “大牛,你可长点儿心吧!你弟弟蠢,你俩又从小没了爹,要是你这个当哥的不管他,谁来管他?我倒是想管,可你觉得我能一天到晚的看着他吗?就算我能,你忍心我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不怕我操劳过度,一口气没接上,人就没了?”   大牛吓得立马给杨冬燕跪下了。   杨冬燕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不是你们大伯娘,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分家。不过,责任大了好处也多。咱们家会竭尽全力培养窝头,将来分家时,也会更偏你们大房。但前提是,咱们家得有家产可分。”   所谓家产,可不是后院几只鸡,屋前几亩地。   如果是那样的,也别偏心了,毕竟偏心了某一房,另一房可能就要全体扎脖了。   为什么富贵人家都是长子继承祖产祖屋并至少七成家业,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家族一直兴旺,另一方面也是剩下的钱财足够其他子嗣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好好想想吧!”   杨冬燕丢下这俩,回头去找二牛谈人生了。   之所以没在一开始就找二牛,也是因为杨冬燕意识到一个问题。极有可能,这个事儿二牛压根就不知道。说白了,就是对方一厢情愿。   可就算这样,该敲打的一样得敲打。   但跟大牛和方氏那种摆事实讲道理的说法不同,杨冬燕对二牛和小杨氏用的都是最直白的……恐吓!   吓唬二牛说,让他听他哥的,他爹早没了,当哥的打小就带着他一起玩耍一起干活,但凡有好吃的都让给他吃,活儿却是抢着做。   “……你不能小时候享福占便宜,等长大以后翅膀硬了,就把你哥甩开不管吧?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兄友弟恭懂不懂?就是说,你哥对你那么好,你得对他恭恭敬敬的!”   一席话下去,二牛被说哭了。   等回头看到大牛了,二牛嗷嗷叫着冲过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说以后一定会对大哥好的,他这条命都是他哥给的!   大牛:……   好叭,他算是相信亲娘说的话了,弟弟太蠢,当哥的确实要多盯着些。   恐吓完二牛,杨冬燕又去恐吓了小杨氏。反正她的原则就是那么简单,对大房要捧外加提醒他们身为长房的责任,对二房就是直白的恐吓,让他们老实点儿安生点儿,强调有如今的好日子少不了大房的付出。   怎么维持家庭和睦是个亘古存在的难题,兴许有千百种解决办法,但杨冬燕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   ——毕竟她上辈子就是这么干的,就目前看来,结果还是很不错的。   只这般,连消带打的,杨冬燕先将家里内部问题消灭了,之后再去研究外界的问题。   因为当初媒婆上门那会儿,杨冬燕差点儿被气傻了,以至于媒婆压根就没说出到底是哪家托她上门的。当然,她也知道消灭一家还有第二家,可那也得知道究竟谁是出头鸟吧?   没说清楚是哪家倒是不要紧,杨冬燕还是记得某些信息的,打听起来不算太难。   那媒婆说过的,说的那姑娘家里有五个兄弟一个妹子。   这是个重要信息。   哪怕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但生有五子两女的人家,还是在少数。而这里头,大闺女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那就更少了。最好再加上离老魏家的宅院或者店铺不远的人家……   然后杨冬燕就猜到是谁了。   正因为她猜到了,才囧得不得了。   “柳儿啊,你家几口人啊?”杨冬燕端了跟板凳坐到给自家干活的小姑娘身旁,面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语气格外温柔的跟她搭话。   “我家十、十几口人吧?”小姑娘都懵了,都没能立刻答上杨冬燕的问话,毕竟谁会没事儿干了数家里人玩儿?   杨冬燕也不着急,继续笑着发问:“我记得你当初说过的,你是家里的老大,底下好几个弟妹对吧?瞧瞧你洗衣服、搓屎尿布的架势,多麻利啊,在家里没少干活吧?”   许是头一次被这么温柔的问话,那小姑娘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的回答:“我、我也就这样,谁家闺女不干活呢?”又想起自己没回答杨冬燕前头的那个问题,忙急急的答道,“对对,我是家里的长女,我底下有六个弟妹呢!”   “那你爹娘可真有福气。我瞧着你也就十岁出头吧?你娘怕不是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我、我也不知道。”小姑娘继续发懵,手里的动作都停下来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差不多就是两年一个吧,我最小的弟弟比魏大娘您的小孙女大几个月。”   “哦,那你家也要搓屎尿布啊?咋地还让你出来干活?”   “有我妹子在呢,她都五岁了,我来您家前好好教过她的,她如今戳得可好了。”想了想,生怕杨冬燕怪她苛待亲妹子,她又急急的补充道,“我三岁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了,大家都这样。”   杨冬燕继续笑眯眯的道:“你说得对,要不这样好了,回头你也教教我大孙女洗衣裳,她也不小了,该学着干活了。”   猪崽:……!!!   人家本来是坐在堂屋门口的石阶上,端着一碗五香蚕豆,在那里吃得正香呢。冷不丁的听到了这话,猪崽顿时炸了。   “不!我还小!让猪小妹去干活!”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用眼神质疑她的话。   猪崽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了,她还小,那猪小妹就是比她还小。当下,她一指西厢房:“让我娘去!我娘……”将膝盖上的大碗放到了旁边的石阶上,她用双手画了个巨大的圆,“我娘那么大,那么那么那么大!”   “吃你的!明个儿开始干活。”杨冬燕单方面的决定了下来。   猪崽委屈巴巴,深感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然而,比她更心慌的是那柳家的小姑娘。要知道,老魏家会请人帮着干活,完全是因为家里忙不过来。可要是猪崽学会了干活,还会要她吗?   又急又怕的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最终只能含着眼泪低头继续搓屎尿布。   等晚些时候,杨冬燕拿了今日份的工钱给她,她顾不得道谢,立马转身飞快的跑了。   猪崽就很纳闷,因为原先这个邻居家的姐姐每次都会跟她说再见后,才离开的。   “奶,那个姐姐咋了?”不懂就问,猪崽转身找了她奶。   杨冬燕心说,她咋了?你当她是姐,她想当你娘!   “没啥,等下你跟你大伯娘一起去灶屋,开始学着干活吧。”一句话下去,猪崽就嘤嘤嘤了,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去灶屋干活的话……起码比搓屎尿布来得好吧?   这么一想,她就放弃了嘤嘤嘤,老老实实的跑去找方氏了。   杨冬燕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通过先前的那番话,她觉得那小姑娘应该是不知情的。这要是真的知道家里人的盘算,还能对着她态度这般自然,那就真是个人才了!   如果是她上辈子的贴身大丫鬟,那就有可能做到。可那样的都是经过老嬷嬷精心调教,又从中挑选出最好的,才有那样的能耐。   柳家那小姑娘真要有这份本事,就不可能看得上二牛那憨憨。   ……   杨冬燕猜得不错,柳家那头确实是有心算计,但却是瞒着自家大闺女的。   原就是柳家瞧着老魏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可魏家却是罕见的人丁少,尤其是家里的男丁更是少。儿子辈的就俩,孙子更是只有一个。更让人侧目的是,二房居然是连生了仨闺女。   将心比心,柳家婆媳都觉得这事儿能成。   换成她们摊上这么个倒霉媳妇,也会想法子休掉另娶一个的。甚至都不用老魏家当坏人,只要让她知道连生仨闺女是个天大的恶行,让她自请下堂就可以了。   柳家婆媳迟迟不见杨冬燕有动静,倒是听说她有骂小杨氏,可当婆婆的骂儿媳妇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们是指望着杨冬燕替子休妻,另娶一房。   一方面,柳家让自家大闺女在老魏家好生干活,努力表现出勤快能干的一面。   另一方面,则是去找了跟自家沾亲带故的一个媒婆,让人上门探探口风,先别一上来就摆明车马,而是先让那家明白自家的底线。   他们家闺女是不会给人当妾的,再说真要当妾,也不会选老魏家。不过,当继室填房倒是没问题,也愿意照顾仨闺女。但同样的,魏家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娶到一个黄花大闺女,聘礼绝不能少,还得许诺将来拉拔小舅子们,别的不说,牲口铺子里干活总使得吧?   柳家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还对媒婆千叮咛万嘱咐,要将姿态端出来,是他们家嫁闺女去老魏家,还要给老魏家生孙子,所以该要的好处绝不能少。   结果……   相当惨烈啊!   媒婆前几天就过来说了一个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儿,那二牛媳妇居然是杨冬燕的娘家侄女。   这下事情可就棘手了。   他们这一带还是很流行中表亲的,其中又以回娘肉最为时兴,就是那种嫁出去的闺女生了个女儿,就将其嫁回到娘家去。而除了这一种,还有就是将女儿嫁给她姑家的儿子。   婆婆就是亲姑姑,比婆婆是舅娘还要好,当姑姑的还能苛待一家出来的亲侄女?   柳家一时间想不出好法子来,又听媒婆说,当时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家,就被杨冬燕打断了,顿时又活过来了。   只是,他们选择的是暂时偃旗息鼓,等想到好法子后,再继续先前的计划。   结果就是,这天临近傍晚时分,自家大闺女满脸焦急的回了家,还没开口,眼泪就先落下来了。   柳家非常得穷……   对于富贵人家而言,人丁兴旺是件天大的好事儿。可对于穷苦百姓而言,儿女众多,尤其是有好多个儿子的时候,可能连最基本的,给儿子们攒媳妇本儿都办不到。   他们家大闺女十三岁了,下头是连续仨儿子。可家里积攒的钱,大概只够给一个儿子娶媳妇。偏生,这仨儿子年岁极为相近,家里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凑够钱。而把大闺女嫁出去换钱倒也使得,可他家大闺女长得也就一般,想要嫁个闺女给俩儿子娶媳妇……   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除非是嫁给有钱的鳏夫。   “你好好说话,到底咋回事儿?魏家那婆子骂你了?”她娘着急的问道。   “没。”她边哭边将事情说了一遍,也不敢说是因为自己,才让杨冬燕想起还能让大孙女干活,只说老魏家打算让他家大孙女替了自己。   “那还不如是她骂了你呢!”她娘急了,上手狠狠的掐了一把她的胳膊,“你说说看,你到底能做什么?家里养你那么大,好不容易才给你寻了个活儿,这才干了多久?你要是丢了这活儿,你也不用活了!”   “有话好好说,你骂她干嘛?”当婆婆的狠狠的剜了儿媳妇一样,这才笑着对孙女道,“你觉得老魏家咋样?家里打算把你嫁过去,你乐不乐意?”   小姑娘被吓傻了。   老魏家的情况就摆在那里,更别提她都干了快一个月的活儿了,哪儿能不清楚他家有几口人呢?往好了说,家里是打算把她嫁给魏家大孙子的,可问题是,人家大孙子比她小了好几岁,又是个读书人,今年还要去考秀才,咋可能看得上她呢?   所以……   “不不,我会好好干活的,奶你别把我嫁出去!”   问乐不乐意也就是顺口的事儿,柳家显然没真的让孩子选择,很快就又商量了起来。   “要我说,干脆来个狠的,仔细教教她,找个机会撞上去,咱们家再跳出来说他占咱们闺女的便宜,不负责就去告官!”   “这倒是个好法子,可这么一来……”   “你怕那家人对大妮子不好?放心吧,男人都是那样的,十来岁水灵灵的小姑娘到了手,哪个舍得对她不好?再说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把责任往咱们身上推,说是咱们当爹娘的逼她的,不就成了?横竖钱到手了,担个骂名又咋地?”   柳家大闺女要哭不哭的看着家里人,最终还是含泪答应了下来。   计划是制定好了,就是实施的时候碰上了一些麻烦。   二牛啊,他很忙的。   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跟他哥一起匆匆吃过早饭后,就急忙往店铺赶。之后要么就守在店铺里,等着买家上门,要么就去后院干活,等卖家来店里卖牲口。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赶着牛车去县城附近的庄子村落,主动去收购牲口。   甭管是哪一种情况,二牛都不可能落单的。   哪怕是下乡收购牲口,那也不止他一个人,多半都是两到三个人结伴而行的。如果是待在店铺里,甭管是前头铺面还是后头院子,那就不止三五个人了。   不落单,就很难搞事的,谁见过带着兄弟调戏邻家闺女的?况且,魏家的铺面离宅子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也就是说,柳家那头是没有理由去店铺里碰瓷,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去乡下地头来个偶遇了。   至于等二牛回家……   讲道理,二牛每年都是傍晚以后才回家的,这个点儿,无论如何柳家大闺女都应该回家去了。   寻摸着好几天,都没找到机会后,柳家索性让自家大闺女故意磨蹭时间,说自家有事儿,晚一些才会来魏家干活,但保证会在天黑之前干完的。   杨冬燕笑眯眯的答应了。   等人走了,立马变成了司马脸,翻着白眼心说老娘搞事的时候,你们还是个屁呢!   “你干你的活儿去。”杨冬燕随手一指方氏,之后就领着猪崽出门去了。   祖孙俩晃晃悠悠的去了自家铺面里,杨冬燕给猪崽买了一串糖葫芦,让她坐在店铺里慢慢吃,自己则拽了大牛到一边,简单的下了命令。   “我不管你用啥法子,反正你和二牛今晚都不准回家。”   大牛:……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嘴比脑子动得快,大牛立马就开了口:“成!”   牲口铺子本来就大,后院更是差不多有老家乡下的院子那么大了。再加上干这一行的,晚间也要给牲口喂水喂吃的,都说马无夜草不肥,其他牲口也差不多的。所以,店铺里一直都是有人的,老叔家的几个孙子就是常年住在后院的,再添大牛哥俩也没啥。   只这般,杨冬燕就舒舒服服的领着孙女回家去了,中途还逛了逛,买了些家里用得上的东西。   之后不久,祖孙俩就回到了家。   又过了片刻后,柳家大闺女才满脸愧疚的上门,埋头开始干活。   因为开始得晚了,自然也结束得晚了。直到窝头都放学回家了,她才干了个七七八八的。   窝头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毕竟因为上学的缘故,他也是早出晚归的,是没他爹和他二叔那么夸张,不过也的确没见过这人,只听说家里请了人来干活。   然而,一直到活儿快干完了,大牛二牛还是不见踪影。   柳家大闺女心里急得很,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太快了,眼瞅着灶屋里的饭菜香味都传出来了,方氏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还催了她两句,她心下愈发的烦躁了。   就只剩下最后几样了,无论再怎么磨叽,最多半刻钟也该干完了。   可等干完以后呢?像家里有事要晚点儿过来,这种借口是不能常用的。要是家里常常有事,经常不能准时干活,那主家是完全可以直接将人辞退的。   万幸的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关键时刻,已经许久不曾尿裤子的猪小妹,尿了。   柳家大闺女心怀感激的搓着刚拿过来的裤子、鞋袜。因为猪小妹大了,家里人只是在晚上睡觉之前给她包上屎尿布,可如今虽然天快黑了,但也算是白日里,她这一尿,从里外裤子到鞋袜……   好家伙,湿了个彻底!   然而,就算多了好几样待洗衣物,可那也总有洗完的时候。猪小妹就算是实打实的猪队友,那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尿两回,她没这个能耐。   最终,柳家大闺女拿了杨冬燕给的钱,委委屈屈的回家去了。   就是没等到人呗。   柳家问了情况,觉得应该是自家运气不好。做买卖的嘛,时不时的就会碰上特别忙碌的时候,晚归也是很正常的。可今个儿刚用了借口,短时间内不能重复使用,柳家就决定再等等,过个十天半月的,再用一回。   结果,老魏家辞工了。   本来就是啊,当初请短工就是因为自家忙不过来,而现在辞工的理由,自然是忙得过来了。   柳家媳妇听着大闺女的哭诉,急急的跑到了魏家,找上杨冬燕就哭:“魏大娘您行行好,索性再请我家大闺女做几个月吧!我家人口多,连饭都吃不饱,多亏了有我家大闺女帮你家孩子搓屎尿布,才能吃上几顿饱饭!”   杨冬燕特别有同理心的点了点头:“是啊,人口多啊,饭吃不饱啊!你看看,你看看!”   看啥?   循着杨冬燕的手指看过去,柳家媳妇看到了胖成一座山的小杨氏,顿时懵了。   “你看看我这小儿媳妇哟,她真的是太能吃了!光吃不干活儿啊!仗着我疼她,她可劲儿的作幺。我都想好了,不能再怎么惯着她了,以后这屎尿布就让她洗,家里的活儿都让她做,正好能省下几个钱,给我孙女买糖吃。”   道理是通的,可这话听着咋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没等柳家媳妇想明白,杨冬燕就赶客了。   “等等!等等!”柳家媳妇还想再争取一下,就说起了怀孩子生孩子的不容易,还道小杨氏刚生完,就算出月子了,最好还是不要碰凉水,好好修养一阵子才对。   当下,杨冬燕的脸色就变了,怀疑的看过来:“你说,你是不是跟我小儿媳妇串通起来,想叫我多出钱,好叫她偷懒?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不能碰凉水是吧?那就烧开了再搓屎尿布!我家不差那几个柴禾钱!”   又说要省钱给孙女买糖吃,又说家里不差钱,柳家媳妇都搞不清楚这老太太是什么路数了,还想再说,却被轰了出去。   杨冬燕怕个鬼!   这要是在老家村子里,她兴许还有包袱,毕竟宗族的影响力是巨大的,真要有个什么事儿,尤其是跟亲戚和家里人产生矛盾的时候,宗族站谁这边,谁就是正义的一方。   可现在呢?   她干嘛怕邻居?   当下,她站在门口就数落开了:“本来就说好了我儿媳妇坐月子才让你家闺女帮忙搓一个月的屎尿布,如今都将将两个月了,咋地?我还得惯着我儿媳妇啥都不干?说破天都没这样的,以后就是我儿媳妇来干活,谁劝都没用!”   谁会劝你别让儿媳妇干活???   被杨冬燕这么一混淆,柳家媳妇就算再想解释都没法子了,总不能说,我家就是差我闺女干活的几个钱买米下锅?   不得已,她只能垂着头离开了。   等她回家将事情一说,立马就遭了家里人的嫌。   “那你为啥不能说家里等着钱买米下锅?不就是丢人吗?谁在乎这个?咱们家闺女要是不在老魏家干活了,以后还咋找机会……嗯?那要是没机会了,儿子们的媳妇本儿上哪儿去凑?”   脸面和那几个钱,当然是脸面重要。   可跟儿子娶媳妇这事儿比起来,脸面啊,那就是个屁!   于是,第二天等天亮以后,街坊们都起来吃饭干活了,柳家媳妇又领着闺女上魏家的门了,还挑了个好时候,赶在了门口有人经过的时候。   结果,院门一开,杨冬燕见是柳家媳妇,顿时喜笑颜开。   “哎哟我这正要去找你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不是昨个儿还跟我说,你家穷,穷到没饭吃了!!穷到要靠大闺女来给我家搓屎尿布挣钱买米吃!!你家太穷了!!你家……”   杨冬燕气运丹田,深深的将自己逼成了一个人形大喇叭,眼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街坊越来越多了,她赶紧话锋一转。   “我大儿子说了,请你去铺子里干活。记着,是你,不是你闺女。牲口铺子里人来人往的,小姑娘家家不适合。正好你把家里的活儿都交给她,你去干活,拿的钱比原先的工钱多一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063章   柳家媳妇脸都绿了。   诚然, 这世上确实有不少人是完全不在乎脸面的,可有人宁可背地里吃咸菜疙瘩,出门还是讲究个体面。就说柳家好了, 拿聘礼不算啥,毕竟谁家嫁闺女都会要一笔彩礼钱呢。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让外人知道, 全家靠个闺女养活。   再说这也不是真相啊!柳家大闺女是挣了几个洗衣裳的钱, 却也不至于说全靠她一人养家糊口。   见杨冬燕俩嘴皮子上下一拨动,就把自家先打在了穷困潦倒的耻辱柱上,随后又说家里全靠个十来岁的闺女养家,紧跟着又说要介绍活儿给她这个当媳妇的……   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柳家男人还能有面子?   “魏、魏……”柳家媳妇赶紧出声打断杨冬燕的话,可她空有一肚子算计,单论嗓门却完全不是杨冬燕的对手。   片刻工夫,魏家门口就围了不少街坊邻居,有一脸玩味儿的单纯看好戏的,也有满脸兴奋恨不得事情越闹越大的, 当然还有那种老好人的, 上前接话道:“啥活儿啊?牲口铺子里的活儿, 柳家的能干吗?”   “有啥不能干的?”唱戏最怕的就是没人搭戏,眼下观众有了, 搭戏的还主动上前, 杨冬燕自是愈发的眉飞色舞起来。   在这些土生土长的县城本地人看来,但凡是跟牲口相关的活儿, 都是又臭又脏又累的。当然,这话也没错,关键是在城里干这一行人的都是男人,少有女人掺合这些买卖的。   可在乡下地头, 男人们都是要下地干活的,家里的鸡鸭鹅猪牛羊,不都是女人和孩子在伺候吗?   咋滴乡下女人能干,城里女人就不能干了?   杨冬燕扯着嗓门解释了起来:“我儿子开的是牲口铺子,又不是屠宰场。再说了,这既不用她上前头铺子里卖牲口,也不用她去乡下收牲口,咋就不能干了?”   “那她要干啥活儿?”   “清理牲口的粪便啊!还得去河边挑水来清扫,给牲口冲洗刷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买主才高兴不是?还有啊,那后院里住着我家后生、伙计,大概十来个人吧,收拾打扫都得干,生火做饭也要干,像洗衣裳晒被褥啥的,都是活儿。”   杨冬燕是属于那种自个儿不干活儿,但特别会念叨的人。哪怕她上辈子不知道有那么多的活儿要做,可先前在礁磬村的时候,她可没少见隔壁魏大嫂指派儿媳妇们干活。   有样学样还不会?要知道,她可是将魏大嫂常用的那些骂人的话都学了个全乎的。   但问题是这么一来,却是坐实了在牲口铺子里干活特别累人的事实。   柳家媳妇都被杨冬燕带偏了,这会儿都忘了自己来魏家到底是干嘛的,只忍不住接口道:“干这么多活儿,才拿原先我家大闺女搓洗屎尿布工钱的两倍?”   “这话咋说呢,搓洗屎尿布那个要求不得高啊?我每天都是仔细检查了才给钱的。伺候牲口没那么麻烦的,顶多就是累一点儿,这有啥呢?钱多啊,再说你闺女还能歇一歇。”   杨冬燕笑容满面的拽着柳家媳妇的手,高声宣布道:“就这么说定了啊!你今个儿就去城东,找魏家牲口铺!”   柳家媳妇:……不是,谁跟你说好了?!   本来是满怀希望的出了门,等回家时却是一脸的浑浑噩噩,柳家媳妇还是在她婆婆的提醒下,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魏家那个老太婆带劈了。   她本人是肯定不愿意去牲口铺子里干活的,都不用亲自体验一番,想都想得出来那得有多辛苦。可偏生,方才那些话听到的人不少,她还不能隐瞒着,再说她闺女也听到了,真要是家里人吵起来,她闺女指不定站哪边呢。   狠狠的剜了大闺女一眼,她无奈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实在不行,就让她去铺子里?这样一来,机会那么多,肯定能成事儿呢!”   “那咱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柳家婆婆也来了气,任凭谁家都不会让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跑去男人堆里干活的。哪怕将来真的成了事儿,只怕也会传出自家闺女倒贴上门的流言来。   想想这话也有道理,柳家媳妇愈发的无奈了,只拿眼看着婆婆,等着她发话。   “干脆这样好了,你先去牲口铺子里干活,找机会让你闺女去送饭。”   “啥?真要干活啊?”   “装装样子都不会?赶紧的,收拾收拾,换一身旧衣裳。不是说铺子在城东吗?快些赶去。”   柳家媳妇心里苦啊,她也是打小在城里长大的,不说娘家有多娇养,可起码从来没跟牲口打过交道啊!   可婆婆的话又不敢不听,她犹豫再三,只道:“那家里的活儿……”   “让你闺女做!”   一锤定音。   只这般,柳家媳妇苦着脸,磨磨蹭蹭的往城东牲口铺子那头去了。   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要脸面,她就不需要了?在男人堆里干活啊,就算她已经三十多了,那也不合适呢。再说了,跟牲口打交道……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过先熬一天,明个儿就让闺女给她送饭。万万没想到,熬一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二牛压根就不在铺子里,接待柳家媳妇的是大牛。   大牛提前得了他老娘的吩咐,说要是今个儿没人过来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可要是有人过来了,就说明对方是铁了心要搞事,那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柳家的?”大牛瓮声瓮气的道,“先去挑水吧,记得去河边挑水,怎么去知道吧?不知道的就去问人。水桶在这儿,扁担也在,赶紧去。”   县城里不少人家都有水井,当然更多的是在巷道里,而非属于个人的。按理说城东这边也是有水井的,可因为这里有本县最大的牲口交易市场,因此改了规矩,水井里的水只能用来喝,要给牲口用,就必须自个儿去不远处的河边担水。   至于怎么分辨到底是自己喝的,还是给牲口用的……   简单啊,井水两桶一文钱。   柳家媳妇本来是想偷懒去挑井水的,结果被告知要收钱,她可不想来做活儿还倒贴钱,只能骂骂咧咧的去河边挑水。   从魏家牲口铺去河边,单趟就要半刻钟,回来肯定更费时间,偏她以前没干过这些活儿,水装多了就容易溅出来,水装好了一趟根本就挑不了多少。   更要命的是,牲口铺子的后院摆了足足八个大水缸,柳家媳妇挑一趟水,只够浇缸底的,目测至少要跑十趟以上,才能装满一个大水缸。   前提是,没人用水。   反正从上午开始挑水,一趟又一趟的,等到了下午,水缸还是没装满。   好在大牛原也不是逼她将水缸装满,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摸出钱来给她:“今个儿你来晚了,明个儿记得要天不亮就出门,干到太阳下山才能回去。罢了,看你是头一天干活,今个儿还是把全部工钱给你。”   柳家媳妇颤颤巍巍的接过钱,确实是她闺女平常洗衣裳的两倍,想也知道,老魏家还不至于在钱数上面坑她。可仔细算算,她这一天跑了多少路啊!   哦对了,她还要走回家里去。   从城东走到城南,搁在以前其实不算特别远的,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县城,又不是什么府城郡城的。可搁在这会儿,柳家媳妇是真的走不动,双脚跟灌了铅似的,几乎是一步一挪的往家里走。   等她走到家里时,天都黑透了。   家里人还很期待的看着她,问她情况咋样,拿到钱了吗?   钱是有的,就在她兜里,只是她几乎没力气从兜里掏钱。最后,还是她婆婆自个儿伸手拿了钱,摆在桌上细细的数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我是冤枉魏家那老太婆了。”   柳家媳妇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啥意思?”   她婆婆解释道:“我还以为她察觉了咱们家的盘算,故意使坏来着。可谁家使唤还会故意给钱?我就寻思着,要是这门亲事不成,索性你就继续在牲口铺子里干活,家里的活儿有你闺女呢。”   听到这话,柳家媳妇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直接晕厥过去。   当然,她最终还是坚强的挺住了,努力跟家里人解释牲口铺子有多坑人。   “挑水啊?那有啥呢,起码不臭啊!”   “累?干啥活儿不累啊,不累他不会自个儿干啊?”   “就是说嘛,魏家人既然是做买卖的,就肯定不会做亏本买卖啊,累算得了啥?有钱拿就是好事儿。”   家里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无视她本人的意愿,就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还是得想法子把大闺女嫁过去好拿彩礼钱给儿子们娶媳妇,不过活儿也得继续干,这要是不干活咋能找得到机会呢?但也不能太赶了,最好是先干上个把月,再找个好机会将俩人凑作堆。   “还、还要先干上个把月?”   个把月啊!她人都没了!!   然而,柳家男人既然会无视大闺女的意见,就显然不会将媳妇的想法放在心上。   事实上,不过三天,她就累趴下了。   普通的家务活儿,跟这样的重体力活儿是完全不能比的。倒是后来,大牛见她挑水太慢了,就让她去铲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铲屎。   偏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了,牲口的粪便味道那叫一个大,都没捱过一刻钟,她就吐了。   柳家紧急磋商,将计划提前,让大闺女第二天就去城东送饭。   大概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反正这一次,二牛是在铺子里的,且在柳家媳妇的叫喊下,二牛去了后院。   然后,悲惨的一幕发生了。   柳家闺女大概是被家里人训过了,本着不成功就跳河的想法,闭着眼睛狠狠的朝着二牛撞了过去……   紧接着,她惨叫一声,被反弹了出去,落在地上后,又是一声惨叫。   二牛目瞪口呆。   他体格多壮实呢,以前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他的身形还比较瘦。可后来,随着家里的伙食越来越好,他媳妇小杨氏是越吃越胖,可他不是,他是壮啊!   壮如牛!   柳家闺女今年才十三岁,长得又矮又瘦,充其量也就六七十斤的样子。可二牛啊,他起码一百八十斤……   那画面太惨烈,吓得二牛呆若木鸡。   投怀送抱计划本来是充满了暧昧旖旎的,却硬生生的因为男主角的不配合,变成了血腥惨案。   等大夫过来了,给柳家闺女一检查,发现头也磕破了,手也擦破了,胳膊腿儿更是被撞得最厉害,疼得抬不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大夫的诊金和药钱是牲口铺子出的,之后大牛还亲自驾着牛车把她们母女俩送回了家,并告诉柳家媳妇,安心在家里照顾女儿吧,不用再去铺子里了。   之后不久,杨冬燕就知道了全部经过。   她:……………………   摸着良心说,饶是活了两辈子,也见识了不少主动投怀送抱的情况,甚至还有提前谋划很久,故意摔倒、落水什么的,但像这么惨的,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哪里是投怀送抱,分明就是惨案制造!   等晚间二牛回家,杨冬燕打量着又高又壮跟头大黑熊一样的二牛,再扭头看看又矮又胖跟头老母猪似的小杨氏……   她的内心已经波澜不惊了。   许久,她才感慨道:“我算是知道了,啥叫‘鱼配鱼,虾配虾’了。你俩啊,绝配!”   慢了一步且完全没追前面剧情的小杨氏,听了这话只满脸的懵圈,不过就算她再没文化,“绝配”这两个字的意思她还是听得懂的。   当下,小杨氏一脸的害羞表情:“哎哟,娘您说啥呢,我跟二牛都成亲那么多年了,还说什么鱼配鱼虾配虾……这话是啥意思?般配啊?”   猪崽吭哧吭哧的跑到她娘跟前,大声逼逼:“我知道!我知道!后面一句是,乌龟专配大王八!”   于是,猪崽挨打了。   连杨冬燕都救不了她。   但比起猪崽,柳家那头才是乱糟糟的。眼见闺女好端端的出门,却是这么一副凄惨的模样,柳家男人差点儿没忍住冲出家门找老魏家算账。   却被他媳妇拦了下来。   “别去别去!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咋是他们对手呢?”   “那也不能动手打咱们闺女啊!不成就不成,动手打人还有理了不成?”   柳家媳妇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又说当时因为闺女那两声惨叫太吓人了,前头的伙计和客人都忍不住跑到后头来看,所以对方连人证都有,算作意外都已经是幸运的了。   不然呢?算作意外还能让魏家帮着付诊金和药钱,要是闹开了,是自家闺女故意撞人家……   再看柳家闺女,那孩子已经哭疯了,她太害怕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嫁给他!他太吓人了,我会被他打死的!”   要是彩礼给得多,打死也不是不行……   这个念头在柳家媳妇的脑海里闪了一下,可一想到要是还想制造机会,她就必须继续在牲口铺子里干下去,她就立马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忙劝男人答应不提这事儿。   诊金也给了,药钱也付了,说白了这就是个意外,再说都是皮外伤,又没真的严重到伤筋动骨。   柳家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下来,毕竟真要闹起来,万一有人问家里闺女去牲口铺子干嘛,只怕又会起波澜。再一个,都伤成这样了,谁会相信是二牛蓄意调戏柳家闺女呢?   你家调戏是把人狠狠撞出去三四米开外的?   这边暂时是歇气了,但也仅仅是暂时而已。   ……   随着天气愈发得炎热,一年一度的院试又要开始了。   本来,这事儿跟他们这一片没啥关系的,就算有几户人家的孩子也在上学堂,但连一个通过县试的人都没有,自是毫不关心院试的情况。   而今年的院试又有些特殊,因为今年是三年一届的科举年。   一般情况下,童生试中的县试安排在二月里,府试是在四月里,院试则是在六月里。当然,具体的日子是会有变化的,但相差一般不算太大。   之所以说今年的情况特殊,也是因为八月里的乡试。   只有拥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才有资格参加乡试。而通过了院试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拥有了秀才功名。   换言之,假使六月里的那一场院试通过了,那么自然可以参加八月里的乡试。今年的乡试,就安排在省城里。   院试六月考,七月才放榜,乡试就在八月里。也因此,今年参加院试的人,会提前规划好,多带盘缠上路,盘算着万一考上了秀才,就顺势参加乡试。   还真别说,以前就有类似的情况出现,前脚刚考出秀才,后脚就考上了举人。   当然,像这样特殊的情况,一般得好几届才出现一次,算上三年一届,差不多每十几二十年大概会出这么一例特殊的吧。   窝头那个跛脚先生说得很明白,别抱希望了,能够一气通过院试就算好的了。至于乡试完全可以等下一届,横竖窝头三年后也才十三岁,哪怕再下一届高中了,那也是少年举人。   杨冬燕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就是刘老二刘诰,具体几岁考上的二榜进士,她已经忘了。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会儿刘诰已经娶妻生子了,且是及冠之后了。   虽然先生也说了,二十几岁考上举人都算是很了不起了,但杨冬燕仔细的品了品,还是觉得刘老二蠢如驴。   她一面帮窝头收拾好要带的东西,一面还要抵抗猪崽的歪缠,甚至不光是猪崽,连小杨氏都想跟着一起去。   省城啊!   这小县城瞅着就很好了,省城该有多好啊!   “娘啊,你不是最嫌弃我了吗?我觉得我才是全家里头最该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的!”小杨氏极力推销自己。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你觉得你比你嫂子强在哪里?”   小杨氏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猛的一拍巴掌:“比她能吃!”   方氏:……我输了。 第064章   最终陪同窝头去省城参加院试的, 还是只有杨冬燕和方氏。   很简单啊,真让小杨氏跟方氏调个个儿,那一路上的活儿谁来干?小杨氏就是个祖宗, 不愧是跟杨冬燕一个娘家出来的。可要是让方氏也跟着去了,那家里的三只小猪谁来管?   杨冬燕还是那句话。   “等你生出儿子, 再等你儿子考过县试和府试, 到时候就让你陪着一同去省城里。”   小杨氏满脸绝望,哪怕一切顺利,不得十年以后啊?   带着小杨氏的不甘不愿,杨冬燕一行人还是顺利的启程去了省城。   同行的人还不少,包括了窝头的跛脚先生。   饶是杨冬燕这种不太了解科举细则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了跛脚先生几眼,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尤其等他们到了省城以后,马车停在了贡院附近的客栈上,这两条街的客栈如今住满了读书人,看向先生的眼神充满了怪异。   “客栈房舍不够住了, 咱们索性在省城里赁间小院子住吧。”杨冬燕倒是没去管别人的闲事, 只是盘算着, 他们至少要在省城待月余时间,住客栈格外得不方便。   方氏和窝头自是毫无异议, 先生等人虽是同行者, 却不会插手这些琐事。   杨冬燕就将行李暂时寄存在先生的房内,自己则带着方氏和窝头, 外出寻找空闲的房舍了。   “娘,咱们要上哪儿去找房舍?先前在县城里,大牛说是寻了大半年,才碰上一家要卖房子的。”方氏一脸的担忧, 她觉得还不如暂时住在客栈里,哪怕房舍不够,他们仨住一屋总是可以的,别的读书人自然会去找同窗好友拼在一起住的。   可惜她说了不算。   杨冬燕问了下路人,不久之后就找到了牙行。有了专业人士的帮忙,当天下午就将房舍定了下来。   房舍不大,离贡院也不算特别近,属于正常走路至少要走两刻钟的。不过,优点也不少,房舍九成新,里头家舍一应俱全,虽说略小了点儿,可他们就三个人,完全够住的,且相当得安静。   对于最后一点,窝头是最满意的。   去年来省城考院试的时候,他们就是住在客栈里的。旁的倒是没啥不方便,可吵闹这个事儿却是没法子的。有人挑灯夜读,也有人天不亮就开始洗漱,再加上客栈还包了吃食,经常有人在大堂里高谈阔论,想不听都难。   当然,去年窝头没通过院试的主因,还是因为他学识不够,倒是没必要怪罪到环境上头。   有方氏在,收拾个小院子快得很。   杨冬燕索性安排方氏收拾院子,自己跑去客栈将行李搬了过来。至于窝头,就先待在院子里好了,就快考试了,还是少往外头跑更稳妥一些。   等杨冬燕走了,方氏还纳闷呢:“你奶咋了?啥时候变得那么勤快了?还主动说要去客栈搬行李……咱们的行李是不算多,可她平常连饭菜都不端的人,还能乐意搬行李?”   窝头无言的望着他娘,半晌才提醒道:“二婶不在呢。”   “也对,没人替我挨骂了。”方氏果断的住了嘴,提了屋里原先就有的水桶往外头走,跟人打听水井的地点去了。   事实证明,方氏对杨冬燕还是非常了解的。   杨冬燕压根就是两手空空的回来的,至于扛着行李的,则是客栈的店小二,后头还跟了个提着大食盒的伙计。   “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杨冬燕摸出铜板给了俩人,很快就将他们打发走了。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在杨冬燕的金钱攻势之下,小院子很快就有了生活气息。方氏花了两天时间,将这屋子里外都收拾一新,还去买了柴禾木炭,购置了锅碗瓢盆,一副打算长期安家落户的模样。   杨冬燕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她没想过要将这个小院落买下来,而是托了帮他们租赁这院子的牙人,留意一下省城的房舍。   她的要求特别之多。   又要地段好,离贡院近一些,还要足够清静不吵闹。又说院子不能太小,房舍也不能太少,还讲究一个坐北朝南,要求房舍合眼缘,最好是那种自带水井的……   拉拉杂杂的要求一堆,差点儿没把牙人给整懵了。   好在,省城可不是区区一个小县城,如此之大的地方寻个合心合意的宅院,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前提是有钱。   杨冬燕有钱啊,她上省城来的时候,在兜里揣了二百两银子。   当然,这点儿吃吃喝喝是足够的,买房舍是绝对不够的。但是没关系,有事找儿子。   ——歪,儿子啊,你们老娘又上省城来考院试了!   ——资助一点儿路费生活费啊!再给点儿祝福好吗?   很难形容刘家兄弟二人得到老太太最新消息时,那精彩纷呈的脸色。   不过,想起上回那无比惊悚的“媒婆上门”,刘家兄弟就觉得考科举也还能接受,那就给钱给书籍,临阵抱佛脚还是很管用的。   再就是,给祝福吧!   却说永平王府二房的小儿子刘侾,他去年就跑掉了,理由是爹娘都不关心他,唯一拿他当成心肝宝贝的祖母又没了。他不要参加科举,他要去游学,顺便去他祖母的老家走走看看。   想法就很美,然后出去没半年,他就被逮回来了。   他爹娘说得很明白,无论怎么说今年的乡试都不能放过。哪怕明知道考不上,也要考。但他们同意等乡试结束后,送这倒霉孩子去北方游学,到时候一路上的安排都没问题,王府会负责到底的。   刘侾前脚答应,后脚又开溜了。   气得刘二老爷差点儿忍不住爆粗,他堂堂二榜进士,怎么就偏生摊上了这么个祸害玩意儿呢?   “老太太都一心考学,他怎么就不能跟老太太学一学呢?白瞎了老太太生前这么疼惜他,他就不能考个状元让老太太高兴一下?”   刘二老爷简直要被这儿子气傻了。   然而,二太太却是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咱儿子考不上状元的,就他那学识,搞不好就是因为知道乡试通不过,才故意提前开溜避开的。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老太太更能耐一些。”   “你的意思是,老太太能考上状元,咱儿子不能?”刘二老爷惊呆了。   二太太迟疑了一下,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哪怕某一天老太太都考上状元了,咱家侾哥儿依旧……”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行叭,横竖刘家富贵无双,哪怕是二房的嫡幼子,想要一生富贵荣华,也是没问题的。   只有一件事儿。   二太太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我想我大概明白老太太为何人都没了,还是坚持在阴曹地府考科举了。”   “为什么?”   “因为老太太有个状元梦,既然儿子、孙子都不争气,她就索性自个儿上了!”二太太如是道。   刘二老爷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利刃刺穿,顷刻间血流不止。   因为儿孙太不争气,所以选择自己上。   这确实是老太太会干得出来的事儿,可一想到自己就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刘二老爷心痛到麻木。   要怎么说呢?   他看儿子刘侾有多么的恨铁不成钢,那么他老娘看他就有多么的来气。   刘二老爷:……考个举人是有多难啊?你就不能争点儿气?   杨冬燕:……我不就是要求你考上状元吗?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我终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一时间,永平王府开始各种祈福,衷心祝愿老太太在即将到来的院试之中,取得辉煌成绩。   而此时的刘侾,早已麻溜的跑到了北方地界。   他去年夏日里离家出走,然后惨遭失败,冬天就被逮住了,可今年开春又跑了。有过一次惨痛经验教训的他,都没喊上同窗好友,而是走了他外祖家一个家仆的路子,伪装成皇商家的小少爷,打算去北方做一笔大买卖。   这要怎么说呢?   反正就挺像的。   刘侾长得就不像是武将世家出来的,也不像他爹那般通身书香气息。他吧,就是长得一副金娇玉贵小少爷的模样,说得更浅显一些,就是自带憨憨气质的败家小少爷。   一看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傻小子还不知道他爹如今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更不知道他祖母正在搞天搞地搞事情,他只优哉游哉的四处游玩,之后更是偷偷的一路尾随他舅舅北上。   对了,他舅舅就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刘侾深以为,家里人决计不会想到,他逃掉了乡试后,居然还会跟着乡试主考官北上。   只这般,他带着亲卫跟随了一路都不曾被发现,直接导致他自信心爆棚,觉是自己天底下最聪明的崽。   然后在济康郡被逮住了。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只是生怕有人暗中尾随行刺主考官大人,这才选择在进了城门后,再行动手。   甥舅二人四目相对,当舅舅的一口老血喷出来,一声令下,命人将这倒霉孩子捆吧捆吧送回南陵郡去。   连着两次离家出走失败!   刘侾态度坚决的抗议着,表示他必须去北方看一眼他爷奶生前待过的地方,不然他还会再跑第二次的!   哦不,第三次!   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他舅舅索性命人将他五花大绑,前往已故永平老王爷、老王妃的故乡。   你想看?那就看个够!看完了,再往把人送回家去。   就这样,刘侾被五花大绑的前往了他心心念念中的祖母故乡。   还是连他祖母都完全不惦记了的故乡。   ……   彼时,省城贡院里一片安静,只闻蝉鸣声一片。   以窝头的年岁,在院试里还是比较年轻的,但事实上比他年轻的人也有。说白了,县试、府试还是容易的,跟最后的院试那就不是一个难度级别的考试。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满心满眼都是这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考试。   窝头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比起去年的忐忑不安,今年的他下笔如有神,总觉得这次考试,就算题目本身不算眼熟,但这种模式和套路……   简直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他奶拿给他的那本巨厚的书籍里,写过的院试常用出题套路吗?   那么相对应的,书籍里也写清楚了要如何审题、破题,以及用怎样的答题方式更能获得主考官的喜爱,用最稳妥的姿态顺利得通过院试。   其实,像这种四平八稳的答题方式,拿第一名是绝无可能的。一般想要在考试里拿第一,精彩纷呈才是最为紧要的。可窝头没打算争这个第一,他奶对他的要求虽然是考状元,可状元是殿试第一名,至于院试就无所谓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窝头信心十足的答完了题,第一场考试顺利通过,第二场也比预期得更容易一些。   待出了考场,窝头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墙边打瞌睡的他奶,忙奔了过来,高声道:“奶!奶我肯定能考过!你要当秀才的奶了!”   多么自信的娃儿啊!   正被绑成了一颗特大号肉粽子的刘侾,坐在豪华马车上几乎要泪流满面。   人家的娃儿有奶奶,他呢?他呢!   他只有一颗向往自由却被无情束缚了的心。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车窗的帘子一角。   杨冬燕正笑眯眯的迎接她最最喜欢的孙子窝头,眼角瞥到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透过那微微扬起的帘子,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有点儿眼熟的人。   那轮廓就莫名的眼熟,可能缩小几个号,会更眼熟一些。   “奶你在看啥呢?”窝头一脸的不满,他都站在他奶跟前了,他奶咋还能看别人呢?胖猪崽又不在跟前。   “没啥,肯定是不重要的人。”杨冬燕看向窝头的眼神,仿佛在看最心爱的宝贝,“奶的宝贝孙砸!想吃啥?奶请你下馆子搓顿好的!”   窝头顿时喜笑颜开:“嗯!今个儿先吃顿一般好的,等回头放榜了,我考上秀才了,奶要请我上大酒楼吃一顿好的!”   “成!我孙砸说了算!”   旁边的人都在看这俩,讲道理,祖孙情是蛮感人的,可瞅瞅窝头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矮敦子样儿,没人觉得这孩子能考上秀才。   大概就是哄奶奶开心吧……   路人倒不会这般没眼力劲儿的泼冷水,横竖过些日子就放榜了,就让人家做做梦,多高兴几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喜新厌旧杨冬燕#   #薄情寡义杨冬燕#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杨冬燕:呸—— 第065章   是不是做梦, 等到放榜那天就知道了。   院试放榜还是很快的,像去年就是六月底考试,到七月十日。当然, 今年的情况也差不多。   不过,因为八月里要考乡试的缘故, 今年有不少人考完院试后并未立刻离开, 都梦想着自己能高中,之后就能顺势参加今年的乡试了。倘若能再顺利的通过乡试,就能立马赶往国都,参加来年二月里的会试……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才是始终激烈着万千学子悬梁苦读的真正目标。   当然,梦想归梦想,正常来说,像这种一气考上去的,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   倒是因为今年八月里的乡试,省城这边显得格外得热闹, 尤其是贡院附近的街面上, 几乎处处都能看到书生打扮的人来往。或是呼朋唤友的在茶馆里高谈阔论, 或是激情盎然的说着要如何忠君报国。   好在,因为窝头年岁太小了, 哪怕他那些同窗都不会来找他喝茶。加之他又不住在客栈里, 除了考完那天去饭馆里吃了一顿好的,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备考。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再说了, 院试跟乡试本就是不同的,窝头埋头翻看着他奶先前拿给他的厚书,看完了前面关于院试的内容,就开始看后头关于乡试的套路了。   因为年岁尚幼的缘故, 窝头其实不太懂这些书的珍贵之处。要知道,像省城这边,尽管经史子集都有,但像如此直接总结考试套路的书籍,却是闻所未闻的。   即便真有类似的,那也是独属于世家大族的不传之秘。外人轻易不能翻阅,毕竟这是世家大族立足于世的最大资本。   窝头忙得很,杨冬燕和方氏也没闲着。   讲道理,杨冬燕就算对自家孙子再怎么看重,觉得这娃儿哪哪儿都好,那也不至于会盲目到认为窝头一口气考过院试和乡试,直接奔赴国都继续后面的会试。   杨冬燕盘算着,最好的情况无非就是这次能够顺利的通过院试,成为一位年轻的秀才公。   她先前跟窝头的先生打听过了,只要能考上秀才,就可以去县学或者府学进修了。县学是最简单的,但凡有秀才功名,百分百的入学,学费几乎全免。如果是府学的话,则需要一个入学考试,一等秀才免考,所有一切费用皆免,还有一定的补贴。   当然,除了这两处之外,省城这边也类似的官学,除非是富贵人家,一般入学的门槛就是秀才。   换言之,一旦拥有了秀才功名,接下来无论是想在府城还是省城继续进学都会变得相当容易。   杨冬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且不提大牛二牛的买卖如何,只要窝头能够考上秀才,她就打定主意要留在省城。哪怕上不了最好的官学,也可以退而求其次,横竖都比小县城里的私塾要好。这一点,她也是得了窝头先生的提醒的,先生人很好,直言那些官学里有不少举人,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要好过于普通秀才开办的私塾。   也因此,就在窝头忙着最后的复习时,杨冬燕将整个省城大大小小的牙行都跑了个遍,一门心思寻摸个合适的宅院。   这个时候,她就很想念她上辈子的王府大管家。   哪怕不是大管家也成啊,随便来个小管事,再不济后院的管事嬷嬷也成呢。但凡有个靠谱的下人,也不用她成天跑东跑西的,还是顶着个老大的太阳,都把她晒黑了。   置办房舍这种事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倘若有人脉的话,只需要放出话去,将自己的要求详细的说了,自然有人准备好一切送到跟前来。可反之,就得碰运气了。   很显然,杨冬燕的运气并不怎么样,跑了十来天,看了不少的宅院,不是太好就是太差。   有些房舍不是她买不起,而是买下来就太高调了。老魏家如今只能说是普通人家,乡下出身,做的也是跟乡下地头脱不了关系的牲口买卖。在这种情况下,置办个省城的四进五进带园子的大宅院……   您觉得合适吗?   这压根就不是钱的问题好嘛!   再说了,她也没那么多钱。   老魏家自个儿挣下的家当,再算上这些年来刘家兄弟供的银钱,杂七杂八的算在一起,老魏家的家当大概在千两银子以上。但这个不是现银,是算上了乡下地头的田地,以及县城里的铺面和房舍的,算现银的话,大概也就五百多两。   五百多两银子搁在小县城里可就太了不得了,放在省城却屁都不是。   稍微好一些的三进院子就差不多要这个价格了,如果还要算上地段环境等等,只怕这些钱还不够。   可要是去买二进院子,买倒是买的起,小也能接受,但地段却是太差了。   道理很简单,地段好的地方多半都是富裕人家,二进院子不够住啊!如今很少有分家单过的,谁家都起码是七八口人,到十几口的。这还没算上伺候的人,所以一般稍微好点儿的地段,多半都是三进以上的宅院。   买房难啊!   只凭双腿丈量省城四处跑着看房子的杨冬燕,觉得自己太难了。搁在上辈子……   唉,别提了。   比起忙疯了都没忙出个结果来的杨冬燕,方氏倒是淡定得很。   其实相对来说,她如今是松快了很多的。   在哪里做家务不是做呢?最早以前,他们还住在乡下地头的时候,她不光要忙活屋前屋后的那些事儿,还得喂鸡,伺候小菜园子。等后来搬到了县城里,起码这两样活儿是没了,至于生火做饭啥的,倒是差不多。   可这会儿,来了省城后,家里就三人了。儿子成天窝在屋子里,婆婆就跟屁股长了钉子似的,见天的往外跑。   哪怕还是要洗衣做饭,照顾连自己算在内的三人,可要轻松太多了!   方氏是知道杨冬燕打算搬到省城来的,她乐意啊!   对方氏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前程来得更重要了。至于她男人的买卖,先不说牲口买卖也可以搬到省城来做,就算搬不出来,大不了她在省城照顾儿子,让大牛继续待在县城里。   美滋滋~   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还是跟去年一样,到了日子后,大清早的就有人等候在贡院门口,等着放榜。   杨冬燕他们还是去晚了一些,主要是觉得没必要,横竖榜单肯定是早就写好的,早去晚去有啥差别呢?就算大半夜的不睡觉,彻底守候在贡院门口,人家也不会因为你来得早,而在榜单上多添个名字的。   也因此,等老魏家三人赶到时,大老远的就已经看到大红榜单立在了贡院门口。   大红的榜单上用漆黑的墨汁写了数百个名字,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最前为籍贯,中间是姓名,最后则是考试时拿到的座位号。   一切都跟去年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只有榜单上的名字。   因为来得晚了,哪怕榜单跟前还是有一些人仰着头认真看榜,但总得来说,还不算太挤。反正老魏家三人是很容易就冲到了榜单跟前。   杨冬燕是速度最快的那个,一下子就叫她挤开了两边的瘦弱书生,径直到了榜单下面,仰着头开始看……   不认识字。   “窝头!窝头你来看,快看这上头有没有你!”   被杨冬燕挤开的几个书生一脸的无语,心说你都不认识字你凑啥热闹呢?好在,这些人一方面是有书生包袱,另一方面也是记挂着自己是否在榜,倒是没跟这个乡下老婆子一般见识。   窝头就很自知之明,他直接就走到了榜尾,从最后往前面看。   这个办法就很好,大概也就半炷香的时间吧,窝头就高兴的大喊他奶:“奶!这个就是我!我考上了!我是秀才了,你就是秀才的奶!”   杨冬燕忙推开她身旁的方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窝头身畔,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还是不认识。   好在,窝头大声的念了出来:“良松县,魏承嗣。”后面还有号房的编号,这是为了防止同个籍贯出了姓名一样的人。   尽管窝头记得他们县里来省城考试的人里头,没有跟他同名同姓的,但他还是慎重的对了一下号房的编号,确认过没问题过,他立马扭头提了要求:“奶!我要吃烤鸡,一整个的大烤鸡,今个儿就吃!”   “吃!没问题,吃吃。”杨冬燕摸了摸窝头的小脑袋,“只给你吃,不给猪崽吃。”   呃……   不提还好,这都提到了,窝头还是挺想念他家胖妹妹的。以前哪怕因为要上学的缘故,他都是早出晚归的,可起码每天早晚都能碰上,每天猪崽都会在门口等着他放学回家,还跟他一起吃晚饭。   “奶,我怪想念猪妹呢。”   “没事儿,回头我就让人带口信回去,让他们一道儿上省城来。”杨冬燕都盘算好了,只要窝头能考上秀才,就一定能在省城里寻个不错的书院念着。既如此,其他人还待在县城里干嘛?   三只小猪都过来,还有那只老母猪。   祖孙俩之间的气氛就特别好,各种畅想未来的那种。倒是方氏,刚才被杨冬燕推了个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形后,默默的走到了一边,眼见这俩越说越来劲儿,忍不住劝道:“你俩倒是退出来一点儿再说啊,别人还要看榜单呢,别堵在那儿啊!”   也对。   杨冬燕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建议,拽着窝头退了出来。   殊不知,他们方才的话已经被很多人听到了,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更有忿忿不平的。   有个年岁看起来比杨冬燕还大的书生,这会儿就是泪流满脸的仰头看着天,质问老天爷为何这么不公平,他都如此努力了,为何还不让他高中。   杨冬燕瞥了他一眼,很快就挪开了眼。   都那么大年纪了,考上了又咋样?连她都知道院试只是科举的第一步,考个院试都那么费劲儿,后头的乡试、会试、殿试呢?哪怕都过了,待到谋缺之时,吏部也是要看年纪的。   太年轻的,会放到一些清水衙门先历练一下,譬如杨冬燕上辈子的倒霉儿子刘诰。可若是年岁太大的,多半是谋不到官职的,怕的就是放了官,都未必能当满三年任期,中途翘辫子的话,吏部又要派人再去,麻烦得很。   见多识广就是好的,杨冬燕觉得自己比别人看得清楚太多了,只是没啥用处。   确定考上秀才后,魏家三人很快就离开了贡院,目标是先前就看好的酒楼。   杨冬燕本来是想多点几个菜的,还是方氏舍不得,直道吃不完就太浪费了。细想一下,如今不比从前,杨冬燕到底还是改了主意,点了三菜一汤四道菜。   大酒楼就是不一样,味道好得很。   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南陵郡的第一金字招牌,云鹤楼。   云鹤楼啊,那才是一等一的美味佳肴,菜好茶好酒更好,普通人想订个席面,得提前至少两个月。当然,堂堂永平王府就没那个必要了,反正只要杨冬燕想吃,头一天吩咐一声,第二天就能吃到了。   只可惜,她上辈子活到最后身子骨已经彻底不行了,龙肝凤胆也尝不出味儿来,大量的汤药破坏了她的味觉和胃口,到最后甚至只能靠米汤勉强吊着。   想到这里,就觉得眼下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啊!   等吃饱喝足后,杨冬燕让方氏和窝头先回家,自己则继续看房子去。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横竖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儿,又不是打算住一辈子的,拣个差不多的就凑合着先住下呗。回头要是碰到更好的,再置换也来得及。   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看房子之旅就顺畅多了。   到当天下午,她就差不多定下来了。   就是最典型的二进院子,前头的一进小得可怜,就是一排倒座房。好在后头的二进还是很不错的,两开间那么大的正堂,左右耳房各一间,东西厢房则是两间。   杨冬燕觉得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房住东厢,二房住西厢,她自个儿去住耳房。正好,窝头是需要独立房间用功的,二房人口虽多,可哪怕三只小猪都长大了,也可以住一屋。   其实,这房子跟他们先前在小县城里住的房舍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县城那套是一进院子,东西厢房各一间,倒座房则是简易搭建的,用于当做灶屋和柴房。   可就是差不多样式的房子,价格差了一倍。   杨冬燕定下来后就发现钱不够了,不过没关系,她都考上秀才了,倒霉儿子们不该表示表示?   安排上!   喜讯是要通知的,祝福是必须有的,贺礼还能少了?杨冬燕告诉刘家兄弟,自己不光考上了秀才,还打算在省城安家了,毕竟这边读书人多,气氛好,回头考乡试也方便一些。   与此同时,杨冬燕还告诉他俩,自己准备下场考乡试了,让继续祝福。   “万一我通过了乡试,那你们可就是举人的儿子了!”   ……   ……   刘家兄弟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梦见已过世的老太太,尤其老太太最近两年性子平和多了,哪怕还是唠唠叨叨的,但起码没最初那般暴躁了。都是有事说事,即便偶尔还会是骂几句,更多的像是一个习惯,而并非是真的咆哮怒骂。   这就很棒棒了。   千万要保持啊!   至于老太太要的祝福和安家费,没问题的,给!   这回他俩学聪明了,没给银票也没给铜钱更不曾给碎银子,而是无师自通的给了金锭子,还是那种抹去了印信的普通金锭。   老太太不是说她在省城吗?那既然是省城,就必须得有金银铺子啊!最重要的是,当数量多的时候,碎银子也是能砸死人的,他俩可不想挨骂。   事实证明,刘家兄弟还是很有脑子的,杨冬燕接了两锭金子后,满意的掂量了一下,就出门去了金银铺子。   金银铺子跟钱庄不是一回事儿。   前者就是用于兑换的,金子、银子、铜板之间的兑换,当然是收费的,好在不算贵,且从上往下兑要更便宜一些。   后者其实就是存钱的地方,拿金银铜板去钱庄里存上,又分为记名和不记名的两种。记名的那种办起来异常繁琐,一般都是大商行在用,拿商行的印信就能存取兑换。不记名就是普通的定额银票,譬如存五两银子给面值五两的银票。   像最初杨冬燕捞到的那一沓足足三万两的银票,就是属于不记名的银票,谁拿到都能用的。   那沓银票啊,至今都还是杨冬燕的心病,搬家的时候都不忘妥帖的揣上。只可惜,直到如今她都不知道那玩意儿是能用的。   ……   前一日要的钱,第二天一早杨冬燕就先去了金银铺子,后去的牙行,一天之内就将房子定了下来。   不过,那套二进院子的原房主还住在里头,得给人家搬家的时间。最终,他们约定了七月底之前搬走。   还有大半个月呢,怎么着都能搬完了。   忙完了房子的事情,杨冬燕赶紧马不停蹄的往客栈去了。   昨个儿是放榜的日子,按理说,就算没考上,也不会当天离开的,起码也要隔两天再走,在省城里买些书或者其他东西,毕竟来都来了。   之所以没选在昨个儿就去客栈,也是因为杨冬燕觉得这事儿不好办。能帮她回去带口信的,那还能不是没考上的?当然,没考上怪不了别人,可总得给人家一些平心静气的时间吧?   杨冬燕熟门熟路的找上了窝头的先生,问他知不知道谁赶着回家。   赶着回家的多得是……   “这一次,跟咱们同行来省城的,只有三人考上了,除了你家承嗣外,只得二人。其中一人是今年首次下场,另外一人是私塾的先生。”   兴许是因为自身跛脚的缘故,那先生倒是相当得平和,甚至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因为同行的三人中,有两人都是他的学生。窝头虽是第二次下场了,可他年岁轻,跟另外那人一样都是活招牌。至于另外一个私塾的先生……   “咋地没考上秀才也能当先生啊?”   “教启蒙班的,就是五六岁的孩子。要不是他家境贫寒,得自个儿挣嚼用,也不至于耽搁了好几年才考上。”先生略有些唏嘘的道。   对方跟他是多年好友,当初还曾经同窗过几年,本来俩人天赋相当的,他因为家境不错,一心向学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对方却因为要分出时间和精力挣钱,这才比他晚了好几年才考上。   那先生是在客栈大堂里跟杨冬燕说话的,得知杨冬燕想托人帮着带口信回家,又说打算让窝头留在省城读书,他迟疑了一番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这里说话不便,我可否明日登门造访?”   杨冬燕不明白有啥不方便的,可既然先生这么说了,她便将自家暂住的地址告诉了先生,并约定了时间。   回家路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儿,为啥客栈大堂说话不方便?他们说的又不是什么私密的话题,有啥不能给人家听到的?   不过,杨冬燕也没太在意。   先生上门也没啥,横竖家里就三人,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没,想避讳都没机会。   想着明个儿就知道缘由了,杨冬燕回家后只说了两个事儿,其一是房子定下来了,其二就是明个儿先生要上门。   方氏显然更在意前者,她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要不是天色已晚,她都想立刻飞奔到新房子里去。   窝头则更在意后者,他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一个要求:“奶,我可不可以买一套茶具?就最最普通的那一种。”   不等杨冬燕追问,他就主动道:“我不想让先生用大海碗喝茶。”   有道理!!   杨冬燕脑补了一下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甭管是身为王爷的刘谏,还是翰林出身的刘诰,端着大海碗喝茶……   那画面太美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看一看。   还有她那玉树临风,人称南陵小潘安的长孙刘修,一手捧着大海碗喝茶,一手拿着油饼啃,想想就感觉特别梦幻,把南陵少女的美梦全部打破的那种感觉。   不过,先生就不必了。   杨冬燕觉得先生不可能大清早天不亮就登门,因此她第二天才去买茶具和茶叶,又让方氏多买了一些好菜。   谢师宴总是要请的吧?到时候问问先生,或是上饭馆吃,或是待在自家吃,都成。其实,最好是等大牛过来了,正式请一顿,可那样就没个准日子了,倒不如先请一顿,横竖请客吃饭这种事儿,少一顿没礼数,但多一顿就无妨了。   还不止呢,只怕到时候他们还得回一趟老家,自家出了个秀才公,无论如何都得请亲朋好友吃一顿,还得祭祖,告知这一好消息。   好在这事儿不急,哪怕杨冬燕也觉得窝头大概率是通不过这一届的乡试,那也没得说直接放过的。   ——呃,你上辈子的倒霉孙子就临阵脱逃了。   幸好,杨冬燕这会儿啥都不知道,要是叫她知道她曾经最最疼爱的宝贝孙子刘侾当了逃兵,她一定会让那孙子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等杨冬燕和方氏都回家了,先生还不曾到。   不过,等方氏将水烧开之后,就有人敲门入内了。   窝头乖乖的等在门边,亲自将先生迎进了堂屋。   因为临时赁的房舍,除了清净之外,几乎没什么太大的优点。不过,先生也不会嫌弃这个,跟窝头一起坐到了堂屋的饭桌边上,又让杨冬燕和方氏不要忙活了,有些话因为窝头年岁小的缘故,他是希望有大人在场的。   杨冬燕直觉接下来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果不其然,先生说的是源自于自身的告诫。   窝头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虽说将来的前程未必就真的能一帆风顺,但不得不说,他要比起码九成以上的人都要幸运。   而曾几何时,先生也跟窝头一样,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直到他被人暗算,瘸了一条腿,从那以后就同仕途无缘了。   他没详细的说这里头的过程和细节,只说如今再追究这个已经没太大的意义了。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学生,让学生引以为戒,别遭了奸人暗算。   “去年我不曾陪同一起来,是我知道,以魏承嗣当时的学识,不大可能考上秀才的。而我的其他学生情况也类似,我就没跟着一起来。今年就不同了,我以为有三人是很有希望的,还有我的好友闵先生。以防万一,我就跟着过来了。”   不遭人妒是庸才。   反过来说,身为庸才是不会被人嫉妒的。   连秀才都考不上,谁会嫉妒呢?可一旦考上了秀才,尤其是年岁轻的,很容易因为年轻高调而遭了别人的嫌。   先生告诉杨冬燕等人,他当初就是因为太过于高傲,觉得自己年仅十五岁就能考上秀才,且还在榜单上名列前茅,便以为将来前程无可限量,自此眼高于顶,对于那些落榜之人不屑一顾。   自然,暗算他人的绝对是品行不端之人,毕竟是否考中全看自身本事。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是品行不端之人,在暗算他人时,也是有一定的选择性的。   或是挑个最软弱无能好欺负的,或是挑最为嚣张猖狂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去掉最优秀的那个。   但先生遇到的情况是,当时他已经考上了秀才,暗算他的人却是落榜了的。   换言之,无论先生如何,都碍不着对方。   更讽刺的是,对方跟他还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交情要远远的胜过于这次同窝头一起考中秀才的闵先生。毕竟,那位家里太穷了,不是在努力养家糊口就是拼命读书,事实上在先生出事之前,俩人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魏承嗣年岁尚幼,有时候未必是他太过于张扬碍了他人的眼,也有可能是心直口快说错了什么话。”   “像你们这样挺好的,租个小院住下来,平常也不用去参加什么读书人的诗会茶会,其实没意义的。我年轻时候,就是习惯了在各种场合出风头,总觉得多结交一些读书人,对将来的仕途也有帮助。”   说到这里,先生苦笑连连。   有帮助吗?反正在他出事之后,还跟他往来的只有那位闵先生,其他曾经对他推崇至极的所谓好友,纷纷避开。最近几年,更是完全失了联系。   “魏承嗣,你要记住,只要能一次次的披荆斩棘,在科举之途上越走越远,你迟早会有很多志趣相投的好友。而在眼下,谈同窗之谊、谈至交好友都太早太早了,与其将心思放在那上面,不如埋头苦读。”   交朋友这种事儿,真的不需要着急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甚至因为将来会越走越远,才会交到更多的能耐人。   反之,假如你停滞不走了,即便早年交到了好友,人家也不会站在原地等你的。   先生尽可能的用窝头听得懂的话,对他进行最后的教导。之所以说是最后,也是因为他知道窝头考上秀才后,不可能在继续在他的门下读书了。不过不要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若是窝头出息了,作为他的授业恩师,一样能沾到光。   跟其他那些还能更进一步的私塾先生不同,他这辈子也就那样了,还不如安心教导学生,只要能教出一个出息的学生来,他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的。   窝头老老实实的听着先生的教导,那模样跟平常上课无异。   而这一天的午饭,先生拒绝去饭馆里吃饭,最后还是同意留在家里吃了一顿便饭。   临走前,先生还笑着鼓励了窝头,还道若是窝头真的考上了举人,记得千万要来一趟学堂,谢师宴大可不必,但得留下一篇文章,好叫他炫耀一番。   窝头一直把他送出了巷子口,这才回了家。   回到家里,他才露出了一些难过的表情,拽着他奶的袖子问:“奶,为啥这世上有那么坏的人呢?我先生可好了,那人为啥就要害他呢?”   先生的腿跛得并不厉害,就是那种稍微注意一点儿,走得略慢一些就看不出来的。可饶是如此,身有残疾者都不可入仕,连乡试的大门都进不去。   考不上,和不能考,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儿。   前者属于自身实力不济,后者却实在是叫人难以平息怒火,甚至忍不住怨天尤人。   杨冬燕深以为,先生能熬过去那道坎,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别难过了,对于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坏人,咱们能做的,就是要拼命过得好。”   “可过得再好,先生都不能再考科举了。”窝头还是难过,他年纪轻,又没经历过什么事儿。   以前最多也就是家里发达后,曾经的玩伴不爱搭理他了,可这也不算什么,窝头是个心大的,你不跟我玩我就去找别人玩,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直面人心险恶。   杨冬燕想了想,道:“考状元啊!其实都不用等你考上状元,只要你能考上举人,你先生就不愁招不到学生,还能提高束脩呢。”   “那不还是考不了科举吗?”   “你这倒霉孩子!”杨冬燕就无奈了,敢情这还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执着娃儿?不过再一想,窝头要是不执着,也不会那么喜欢读书,还一直一直用功苦读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子。   身有残疾或者面容有瑕者,不可出仕,主要是因为当官者得以见天颜,也就是说,怕冲撞了皇帝。但事实上,皇帝哪里有那么好冲撞的?不过就是底下人自个儿定下的规矩,又因为九州大地从来不缺人才,所谓的科举也仅仅是选拔人才的其中一种方式,勋贵权臣们毫不在意。   像刘诰这种凭自身能耐出仕的,在勋贵圈子里并不算多,多得是老子是高官勋爵,上书请求赐官的,哪怕身上并无功名也无妨。   在这种情况下,残疾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当家人跟皇帝求个恩情,免于殿前失礼之罪,便可出仕为官,更别提仅仅参加是科举了。   别的不说,安平王的次子就是在某次狩猎过程中,伤到了右眼,这还是面部伤残,最后还不是照样当官。   杨冬燕记得,在她死之前,那孩子都已经是副都统了。   所以呀,这世上就没有真的被堵死的路,真要是觉得前路受阻,只能说明自身还不够强大,或者就是没投个好胎。   “你要是真能耐,等考上状元当了大官,可以跟皇帝求个情,到时候你先生就可以继续仕途了。”   多大点事儿呢!   杨冬燕说得那叫一个容易,她完全不知道平民出身的读书人,即便真的考取了功名,升官也是极难的。   不过不要紧,反正窝头很高兴,他读书又多了个动力。 第066章   院试放榜之后的第三天, 那些原本住满了读书人的客栈就空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各家客栈的掌柜们并不着急,反而吩咐伙计们抓紧时间收拾客房,等待着下一波的客人到来。   今年有乡试, 乡试跟前面的童生试不同,除非遇上极为特殊的情况, 正常情况下每届的开考时间都是全国统一的。   正常为八月初九第一场考试, 又因为要提前一天入场的缘故,多数学子在八月初一就会赶到,甚至有些性急的,七月下旬就到了省城。   院试放榜之时就已是七月初十,等那些落榜的学子离开后,又匆忙收拾打扫了一遍客房,差不多第一波乡试考生就到了省城。   有个很有趣的现象,离省城越远地方的学子,一般会最早赶到。反而是那些离省城极近的,多半都会拖拉到八月初。   没过多久, 离贡院不远的几条街上的客栈又住满了客人, 言行举止与先前那些读书人无异, 非要说的话,就是年岁普通大了许多。   这倒也正常, 虽说白头童生的确存在, 但多半人还是比较理智的。倘若上了年纪都没能考取秀才功名,很多人就会选择放弃。   反倒是秀才不同, 横竖每年都是要参加岁考的,但凡岁考通过,就有资格参加下一届乡试。若通过了既是幸事,要知道, 只要考取了举人,就能当官,即使谋不到好缺,最起码也能当个学官。学官一职不入流,既不需要背井离乡,又能每月得一笔不菲的收入,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秀才而言,无异于最大的梦想。   再一个,乡试并非每年都有的,三年一届的频率导致了每届都有无数秀才前往省城应考。   万一呢?   万一考上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多数时候来参加乡试的人,甚至要比先前来考院试的还要多。   这也就导致了客栈供不应求,若来得晚了一些,就得去更远一些的客栈入住,或者去别家借宿。   本来,这事儿跟杨冬燕无关的,可谁让她赁下的院子离贡院不算远呢?距离不远还清静,在七月底的时候,愣是一天接待了三波学子。   杨冬燕一头黑线的轰人离开,心里还纳闷咋滴大牛二牛他们那么慢,消息送出去那么多天了,也没人来省城?   殊不知,牲口铺子那边秋收前后是最忙碌的。   家里没牲口的,盼着赶紧买一头牲口,好帮着家里拉粮食,有些还能帮村里其他人家拉粮食赚几个小钱。也有那家里有牲口想卖的,那也得熬过秋收,待粮食都进仓了,赶紧将牲口卖出去,好拿钱多置办一亩地。   总之,在杨冬燕他们三人来省城的那段时间里,牲口铺子彻底忙疯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大牛二牛一直坚定不移的以诚信为本做买卖,口碑这玩意儿,很大程度上是口口相传的,到了一定的时间,自然会爆发。   这倒是苦了小杨氏。   婆婆和妯娌就跑了,家里的男人又因为铺子里太忙碌了,索性不着家了,晚间就歇在铺子后院里。这就导致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小杨氏一个人来做,不光要生火做饭、洗衣打扫,还得照顾三只小猪。   偏生这三只小猪各有各的麻烦。   猪崽太吵了,成天到晚的不安生,她还想念离家的那些人。一会儿问奶啥时候回来,一会儿又说要坐在院门的门槛上等哥哥回家,一会儿又跑过来嚷嚷着咋滴爹也不见了。   这也就罢了,起码猪崽大了,除了看着不让她跑出院门外,旁的还是比较轻松的。偶尔,猪崽还能帮着看下猪小妹,勉强算是个不添乱的小帮手吧。   再说猪小妹,以前杨冬燕照顾时,小杨氏就觉得猪小妹很好带,不哭不闹的,最多也就是懒了点儿,贪睡不爱动弹。但这算是缺点吗?   当然那算啊!   等小杨氏自己接手的时候才发现,猪小妹不光屙屎撒尿需要人提醒,连吃饭喝水也是。假如没人管她,她完全可以一口气睡一天,不吃不喝外加尿一炕。   然而,前头两个再怎么样都比不上最后那个。   猪小小妹啊,人家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尤其杨冬燕刚走那会儿,人家才刚满月不久呢!   刚出生的小婴儿有多麻烦?屎尿不知,白天睡觉,夜里哭嚎。   小杨氏恨不得跟她一起哇哇大哭。   这日子太苦了,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苦到啥程度呢?反正她都瘦了好几圈了。   又因为小杨氏完全不知道柳家那头打的什么主意,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她只能把柳家大闺女又喊了过来,想说还是跟以前一样,负责洗衣裳搓屎尿布。   柳家大闺女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故意恶心自己来着,自家那些小心思瞒得过其他人,还能瞒得过老魏家的人?再说了,她这身上的伤势都没好全呢。   不过,见小杨氏的确是一副浑然不知内情的模样,柳家那头到底是来了人。却不是伤势未愈的大闺女,而是闺女她娘。   小杨氏只是想找个人分担家务活儿,对于来的是闺女还是娘,完全无所谓的。   甚至于,小杨氏更喜欢柳家媳妇,这当人媳妇的,干活肯定比人闺女强啊!   很快,两人商量好了,给的工钱要比原先的多一些,好处是柳家媳妇还能帮着打扫收拾,只除了做饭不管。   只这般,快速消瘦下去的小杨氏,又艰难的稳住了自己的体重。   牲口铺子那边,尽管生意极为忙碌,不过二牛还是会抽空回家一趟,每次都会采买不少瓜果蔬菜肉类,免得家里的婆娘和闺女饿死了。   然而,二牛也不知道内情啊,因此在看到柳家媳妇帮忙收拾打扫时,完全没有多心,还有那么一些愧疚。虽说先前是柳家闺女主动撞上来的,可毕竟他本人完全没事儿,偏人家闺女被反弹出去受了不轻的伤。   而在某一天,二牛兴冲冲的回了家。   “媳妇!媳妇!”   “窝头他考上了!”   “娘托人捎带了口信过来,说窝头考上了,咱们家出了个秀才公!”   随着二牛那震天响的大嗓门,还是个小宝宝的猪小小妹被吵醒了,未睁眼先张嘴大哭起来。   小杨氏头都大了,不明白这娃儿咋就那么能哭呢,关键是这声音太洪亮了,真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先天不足的早产儿。   外头的二牛听到了小闺女的哭声,顿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的鼻子,转眼就看到大闺女走出来站在门边鄙夷的看着他,他立马上前将人抱起来就往半空抛。   猪崽:……   猪上天了!!   等再度平安的踩在了土地上,猪崽整个儿都是不好的,摇摇晃晃的就往她娘屋里跑,结果因为眼前都是晃悠的,愣是摔了个大马趴。   “你等着!回头看我不跟我奶告状!”猪崽气哼哼的警告道。   “猪崽,窝头考上秀才了!”二牛再度开口道,“你哥啊,窝头啊,他如今已经是秀才公了!”   猪崽知道个屁!   哪怕先前家里人没少谈论科举的事情,她也仅仅是知道她哥每年都要跑出去考试。非要说的话,比起秀才,她对另外一个词儿更敏感。   “状元?”   “那倒不是。”二牛就算再蠢,听杨冬燕说的多了,到底还是知道一些的。   猪崽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向二牛投射鄙夷的眼光:“都没考上状元说个屁啊!”   二牛:……   他总觉得他大闺女越长越像他老娘了,这一定是错觉吧?   但凡稍微了解一些科举情况的人,都不会说出这话来。要知道,就算是在县城里,秀才也是很稀罕的。能自己开办私塾,能去县衙门担任文书一职,还能去县学里应聘成为先生,当然肯定是免不了一番考核的。   像窝头的跛脚先生那样,十五岁就考上秀才的,外人都要赞一声少年天才。窝头啊,今年才十岁。   不光是少年天才,还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二牛来报信的时候,别提有多兴奋了。结果,他的兴奋吓哭了小闺女,气坏了媳妇,还让媳妇忙着哄小闺女,顺便还得到了大闺女的嫌弃。   最终,他将目标对准了自家二闺女。   “猪小妹呢?”二牛问猪崽。   猪崽只愈发嫌弃的看向她爹,吐字清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在、睡、觉。”   行叭。   二牛放弃了,转身就要往外走。不想,猪崽却三步并作两步的拽住了他的衣摆:“肉呢?菜呢?鸡蛋呢?你跑这一趟啥东西都没买啊?”   “我是特地来报喜讯的,又不是……算了,我现在就去买,你要一起去不?”   “要!”   上街采买是个好活儿,因为二牛特别好说话,几乎每回猪崽想要买点儿零嘴,他都不会反对。简而言之就是,每趟上街都能得到一大兜的小零嘴儿。   跟小杨氏打了个招呼,二牛一手抱着睡得喷香的猪小妹,一手牵着猪崽,往街面上去了。   全程目睹这一切但自身毫无存在感的柳家媳妇:……   这家人绝了!   更绝的是,他们家居然还真就出了个秀才公?   匆忙将今个儿所有的活儿都做完了,柳家媳妇急匆匆的回到了自家,将方才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秀才啊,那可是秀才啊!   作为土生土长的县城本地人,他们一点儿都不好高骛远,完全不觉得只有状元才稀罕。要知道,只要家里出了个秀才,就代表着有最后的退路,哪怕走出去都显得高人一等。   失策了啊!   “早知道这样,咱们干嘛要跟魏二牛较劲儿?直接跟那家小子把亲事定了多好啊!”   “看你说的,这不是没人会相信一个十岁的小伢子去调戏十三岁的大姑娘吗?”   “呃……”   道理是没错的,男娃儿长得比女孩儿要慢一些。十岁的窝头是完完全全的小孩儿模样,可十三岁的柳家大闺女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是瘦弱了一点儿,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这是个大姑娘而非小丫头片子。   最重要的是,柳家闺女长得并不算好看,这要是诬陷说魏二牛调戏了她,还是会有人相信的,毕竟魏家二房媳妇长得那么胖,再不济柳家闺女起码年岁轻啊!   男人不都是喜欢年轻的小姑娘?   但小男孩就未必了。   要真是诬陷窝头调戏了柳家大闺女,甭说别人了,连柳家自己人都不相信。那就是一小孩,他懂个屁啊!   “可那以前不是不知道他能考上秀才吗?那可是秀才啊!秀才!!”   “他都考上秀才了,还能瞧得上咱们家的闺女?退一步说,就算他眼瞎瞧上了,还能跑来调戏?就不能直接上门提亲?要是能攀上这么一门好亲事,就是不要聘礼又咋样?”   这话就说得很好,怼得柳家其他人哑口无言。   碰瓷得找对人,一旦对象出错,搞不好就鸡飞蛋打,甚至两家还会结下死仇。   柳家人这就烦恼上了,这世上最难熬的,本来就是近在咫尺的好处。想沾光却不能,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不过,对于老魏家而言,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那就是……   他们看不上魏二牛了→_→   对比年少有为的窝头,再瞧瞧长得跟头熊一样又蠢又憨,还没啥能耐的魏二牛,柳家人满满都是嫌弃。   再三考虑之后,柳家人决定先缓一缓,横竖窝头如何人在省城,这会儿说啥都没用。等以后,窝头回来了,再仔细商量一下。这要是大闺女年岁不对,也可以让二闺女上嘛,还真别说,柳家这俩闺女,明显就是小的那个更好看一些。   为此,柳家婆婆还让儿媳妇下回去老魏家干活的时候,把小闺女也捎带上,还道正好魏家有个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俩人要是能玩得好,将来说亲的时候也更容易一些。   这个时候,柳家人还知道猪崽是什么货色……   不过没关系的,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的。   等二牛抱一个牵一个,在外头买了不少东西后,还临时押了钱借了一辆平板车,将买来的东西连带两只小猪都放在上头,高高兴兴的回家来了。   两只小猪里头,猪崽是从头到尾都清醒的,可猪小妹不是啊!   她中途醒过两回,第一次睁眼发现自己飘起来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有人抱着她。拿两只小胖爪揪着那人的脸看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那是她亲爹。   于是,她就继续睡过去了。   第二次醒来就更懵了,她人在平板车上,前边是好几颗大白菜,上头还搁着一大捆大葱,左边是一堆的土豆,右边则是两颗巨大的萝卜。她又费劲儿的扭头一看,后头是两个大猪蹄子。   懵……   还是坐在平板车前头的猪崽听到了动静,转过身子拍了拍她:“睡啊,继续睡啊,就快到家了。”   哦,胖姐姐还在,那就没事儿了,继续睡吧。   猪小妹安心的睡过去了,直到第三次醒来时,都已经入夜了,她正躺在熟悉的炕炕上,就仿佛先前两次醒来都是做梦一样。   不多会儿,小杨氏就进来抱她出去,四口人吃饭,剩下那只吃奶。   “对了,娘还让人说,她打算在省城置房舍住下了。”二牛吃着喝着,这才突然想起来了,先前因为窝头考上秀才太过于兴奋,他将旁的事情彻底抛到了脑后。   小杨氏也没想到还有后续,迟疑了一瞬,才问:“那咱们呢?娘不会把咱们丢了吧?”   “不会!奶才不会丢了我!”猪崽强烈抗议道,“就算奶丢了我,还有我哥呢,我哥舍不得我的!”   “吃你的!”小杨氏挟了半个猪蹄给她,成功的让她闭了嘴。   二牛继续说道:“放心吧,娘不会丢了咱们的,她的意思是叫咱们过阵子也搬到省城去。”   “过阵子?啥时候?”   “没说,就说让咱们看着办。”   其实,杨冬燕的意思是,但凡腾出手来了,就可以准备搬家了,赶早不赶晚啊!可就因为她没直接说个准确的时间,大牛和二牛都误会了,只道是等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地之后,再搬家。   碰巧,小杨氏也是个蠢的。   又或者说,全家最聪明的三人,这会儿都在省城呢。   “咱们要回乡下老家不?”小杨氏问道,“我爹娘还没见过老小呢。”   “肯定要回的,窝头考上了秀才,不得去我爹坟前烧个纸说一声?”   “对对,这个是必须的!”小杨氏得到了启发,很快就有了头绪,“就娘那爱显摆的性子,搞不好还得摆两桌庆祝庆祝。老叔那头肯定是要请的,还有大伯和大伯娘那头……”   这么一盘算,发现事情还有不老少呢!   “娘没说啥时候回来?”小杨氏又问。   二牛摇了摇头:“没说,不过捎带口信回来的先生说,大概要等到乡试结束。”   然而,他们谁都不知道乡试到底啥时候结束,以及乡试啥时候放榜。   好在这事儿谈不上什么秘密,稍稍一打听就出来了。   俩口子安心了,想着回头打听出了时间,就可以等着老娘回家,坐等被安排了。   他们倒是彻底安心了,殊不知柳家那头……   不是,你们打算搬家都不提前打声招呼吗?   完全没有。   次日,二牛走了,小杨氏继续忙活她的事儿,柳家媳妇到了时间就带着小闺女来老魏家干活。   小杨氏看着才四五岁大小的柳家小闺女,顿时一脸的懵,心说咋还有人脸皮厚到干活还带孩子的?等柳家媳妇说,她小闺女是来陪猪崽玩的……   “我家猪崽不要玩伴的。”小杨氏满脸同情的看向那柳家小闺女,倒是也没直接轰人,想着横竖两家也就那么几步路,等回头这孩子自然会哭着跑回家的。   谁说不是呢!   猪崽啊,她只需要好吃的,完全不需要玩伴的。   前一天她爹才给她买了一大堆的零嘴,她自然是到点了就端把小凳子坐在了西耳房的门口,里头的炕上躺着猪小妹。   又因为天气炎热,门窗都是大开的,猪崽坐在门口既方便吹风,又方便时时盯着猪小妹,到时间喊她屙屎撒尿。   门口的猪崽吃吃吃。   炕炕上的猪小妹睡睡睡。   隔壁西厢房的小杨氏守着小闺女一刻不离身,偶尔要离开的时候,也是喊猪崽过来看一下,毕竟小闺女太小了,还没到离得开人的时候。   院子里,柳家媳妇正在卖力的搓着屎尿布,她的小闺女本来是奉命过来找猪崽玩的,可猪崽爱吃不爱玩。   就这样,六岁的猪崽开心的吃着,五岁的柳家小闺女眼巴巴的看着,嫉妒的眼泪从嘴里流出来。   然而,猪崽没有分食的习惯。   更确切的说,她没有给不熟悉的人分零嘴的习惯。假如是窝头或者猪小妹,她还是很乐意分享的,毕竟家里不差钱也不差零嘴儿。但是其他人……   一个没有分食的意识,另一个想吃又不敢讨要,两两相对,直到柳家媳妇看不过去,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家小闺女,又借口闺女哭,把她撵回家去了。   太丢人了!   为了一口吃的,差点儿把后头的事情给搞砸了!   ……   另一边,等了好些天都没见到家里人的杨冬燕,彻底的死心了。她完全没怀疑是窝头的先生没将口信带到,而是非常确定自家那两头牛又犯蠢了。   偏如今也找不到其他人帮着带口信了,加之乡试的时间到了,她索性先顾窝头这边,毕竟收拾儿子这种小事儿随时都可以办。   八月初八,乡试入场。   其实真正的考试该是从初九开始的,提前一日入场是为了检查,包括核对身份,细查文书,搜身等等。   好在,一切顺利,窝头带着杨冬燕提前为他准备好的东西,入场了。   杨冬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没办法呀,谁让她上辈子最初身份太低,后来又身份太高了,以至于先前的童生试里,她完全不知道该咋办。尤其童生试都是考一天的,哪怕要考两场三场,也是早上进去傍晚出来的。准备的东西也比较简单,不像乡试这样需要有经验的人来操持。   主要是,杨冬燕只会收拾乡试、会试的东西。   因为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孙子们,都不曾参加过童生试。   至于乡试要准备的东西,没经验的或许觉得只需要笔墨纸砚就成,当然只要是知道乡试要考的时间,就该明白需要带上水和食物,一般都是一罐子清水并一篮子干馒头的,毕竟这会儿天气还十分得炎热。   杨冬燕就很绝,文房四宝是肯定要带的,清水馒头也带了,她还给窝头准备了夹在馒头中间吃的拌菜,让方氏先用辣椒和油炒过以后,再放到小罐子里,这样不容易坏,辣味还能提神。   还有就是,她跟倒霉儿子要了清凉油。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上辈子送儿子孙子上考场时,里头就有清凉油的。就是一个小盒子,里头装了绿色的软膏,抹在太阳穴或者人中位置,整个人别提有多清醒了。   问题是,这玩意儿省城没得卖,就算有得卖,她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因为上辈子的她并不曾亲自使用过,连亲自尝试都做不到。   至于配方……   与其让儿子将配方送来,还不如直接将成品供上来。   理由都是现成的,你们老娘要考乡试了,就你们曾经用过的那个清凉药膏,多来几盒!   生怕蠢儿子们会错意送错东西,她还详细的描述了那玩意儿的外表和作用,举例说明了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看到过,又叮嘱说要普通的小瓷盒装,份量要多,但盒子要平凡要普通,因为她需要低调。   就很烦。   还不是一般般的烦。   尤其她刚说了个开头时,刘二老爷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了,结果她在梦里就不停的叨叨叨,没完没了。   “老太太啊!那是古法草本薄荷膏。”   “您别说了,我知道了,就是提神醒脑用的薄荷膏啊,我一定给您供上最好的那一种。”   “求您省点儿力气吧,我真的听明白了……”   睡梦之中,刘二老爷只差没跪下来求老太太了,别念叨了,他的脑子都快炸了。   然而,梦里的老太太就跟耳背了似的,继续叨叨的说着,满脸都写着“不,你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刘二老爷:老太太,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了。   杨冬燕:不,你不知道→_→ 第067章   乡试过程顺利得不像话。   主要是都到了这一步了, 外人能插手的余地几乎没有。最多也就是在考完一场以后,接回家洗个澡吃顿饭,再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下午又得提前入场准备下一场考试。   等全部的三场考试结束后,八月也过去了一多半。   跟院试不同的是, 乡试的放榜要更慢一些。听人说, 最快也要一个月,甚至有两个月后才知道的特例。当然,这个是指差人上门,如果是贡院放榜的话,大概也就月余时间。   这一回,杨冬燕直接没等,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县城了。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窝头考试期间,他们家置办下的那座二进院子就已经腾空了。   原房主搬走了,东西几乎都搬空了, 剩下一些没打算拿走的, 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因此, 假如要搬家的话,需要置办的家舍还不少。   本来, 杨冬燕是想直接搬过去的, 她见多了奢华大气的房舍,对于区区省城的一座二进院子, 实在是没多大的耐心。   可方氏不干,她固执的认为这是搬新家呢,得依着老规矩来,譬如选个黄道吉日, 放一串大鞭炮,还有乔迁酒等等。   尽管杨冬燕在其他方面,相当的独断专行,但像这种小事,她倒是无所谓的。   横竖小院子的租金又不贵,况且比起后买的那座宅子,前头赁的小院子明显要离贡院更近一些,再说窝头也习惯了这里。单场考完之后的休息时间极短,能多休息一会儿都是好事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冬燕一方面跟小院的房主多续了一段时日,另一方面又让方氏去收拾新置办的宅院,也好到时候直接搬进去。   新宅院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多,毕竟是一直有人住着的。但需要置办的家舍着实不少,原房主似乎并非高升离开的,而是搬回了老家,反正能带的东西都带走了,包括桌椅板凳床榻衣柜脸盆架等等,都需要重新置办,更别提还有锅碗瓢盆之类的了。   还是那句话,幸好这里是省城。   窝头在贡院里考试,外头的杨冬燕和方氏也没闲着,去了木匠处打了不少家舍,约定好一个月内必须打好。   只这般,等乡试结束后,几人草草的收拾了一番,将小院子里的东西搬到了新家的倒座房内,就前往了车马行,准备回家。   一同回来的,还有窝头的另一位同窗,就是先生曾说过的,那位第一次参加院试就顺利通过的少年天才。再就是那位同样在县城开私塾教启蒙的闵先生了。   杨冬燕不介意跟人搭车,另两位看着就不像是有钱的,自然也是不怎么介意。   倒是闵先生,听到杨冬燕等人这么喊他,还挺不好意思的,只道喊闵秀才就成,他这趟回去后,就打算将私塾关了,将学生转给窝头的先生。   “关了私塾?那日后的生计怎么办?”方氏好奇的问了一句。   闵秀才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考上秀才后,谋生之道太多了。再一个,我这次考上了一等秀才,依着朝廷的规矩,每月发米六斗,每年发银四两,这便足够我过日子了。况且,我是打算来日去考省城官学的。”   见杨冬燕等人不解,他又道:“但凡考上了府一级以上的官学,都会由朝廷提供笔墨纸砚和四季衣裳,每日的餐食也有补助,几乎没有花钱之处。只是,这需要通过考核方能上,一等秀才会破例入学,但还得看来年岁考成绩如何。”   秀才怕岁考,这话真不是开玩笑的。   就拿闵秀才举例子,他如今是一等秀才,也就是廪生,但这并不是恒定的,每年的岁末都会有考试,重新评定秀才的等级。一旦跌出排名,甚至有可能被剥夺秀才功名。当然,若是考上了举人,也是自动除名的。   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考上了秀才,眼前就多了无数条康庄大道。   另外一位秀才也差不多是这个说法,不过他并不打算去省城,而是决定入读县学。   一则是因为考上省学的把握并不大,二则他本人的年岁也不大,据说今年才十五岁。这次赶赴乡试,完全是硬着头皮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的,出了考场就自觉没戏了,打算回去好生再研读个三年,等下届再好好考。   “我的名次不太好,还是留在县学稳妥一些,再说我父母家人也在县城。”   人各有志,倒是没必要过多规劝。   倒是因为跛脚先生早先的那一席话,使得杨冬燕对那位闵秀才印象不错。起码这位是唯一一个见先生落难后,还愿意与之相交的,这回考上了秀才,也打算将所有的学生转给他,算的上是人品好的了。   在得知他下个月就会前往省学,杨冬燕就将自家新屋的地址留给了他,告诉他自家即将举家乔迁至省城,到时候会让窝头先去省学试试看,若被录取自是幸事,若是不能也会在省城里另觅一个学堂。   闵秀才安慰说,但凡考上秀才后,要寻学堂就会容易得很。之所以省学会安排较为严苛的入学考试,主要也是因为朝廷给的福利太好了,其实真要论起教学水平,省城里的另一家蒋氏书院更胜一筹。   蒋氏书院……   杨冬燕莫名的觉得这个书院的名字熟悉得很,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说过。又一想,兴许是她在省城里无意间听人提过吧,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对“蒋氏”这两个字感到熟悉。   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妇就姓蒋啊!   就是那位永平王妃。   一路上闲来无事,加之杨冬燕还是想多打听一些关于科举的事情,就买了不少吃食跟这二人分食,还借口是买多了吃不掉,如今天气还不曾凉下来,吃不完就太浪费了。   穷苦人家出身的,对于吃食很是珍惜,尤其杨冬燕买的吃食里头还包括了月饼。   是啊,转眼间,连中秋节都过了。   甚至直到吃了月饼后,他们这才想起来,原来在乡试期间,就不知不觉的过了中秋。   马车行驶了两天半之后,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因为车马行的马车,只送到城门口不远处,之后就得自行下车赶回家里了。   万幸的是,车马行就在老魏家牲口铺旁,都不用特地跑过去,杨冬燕猛的嚎了一嗓子,不多会儿,二牛就屁颠屁颠的领着一群人过来了。   本着好人当到底的想法,杨冬燕让二牛赶着自家的驴车把两位秀才送回家去了,她自个儿则是大摇大摆的进了牲口铺子,还想顺便视察一下铺面,结果还没等她走到后院,就被熏了出来。   娘哟!   这可比她上辈子倒霉儿子精心伺候的马厩味道大多了!   突然想起柳家媳妇当初还跑到这里干了好几天的活儿,不刚如今,柳家闺女还在这边打算诬陷她儿子调戏!   不是……闺女你是认真的吗?那么大的味儿呢!!   杨冬燕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放弃了去后院的打算,一口气跑到外头,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后,这才勉强缓过来。   抬头一看,她宝贝孙子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儿,奶好着呢。都是你爹!平常都不打扫的吗?那么大的味儿!”   窝头多偏他奶呢,转身就怼他爹:“爹你把奶都快熏吐了!”   因为方才正好在后院里收牲口,导致直接错过了前头剧情的大牛,很是迷茫的看了看他儿子、媳妇还有老娘,随后一脸不敢置信的把袖子拿到鼻子前闻了闻,震惊的问窝头:“我把你奶熏吐了?我身上有那么大的味儿?”   是的哟!   咋滴你还敢有意见?   杨冬燕不想站在人来人往的牲口铺子门口瞎逼逼,更不愿意去后院被熏死,索性找了一家茶水摊子,喝口水歇口气,顺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捋一捋。   县城这边没啥大事儿,就是前阵子太忙碌了,再么就是挣了不少钱。   省城那头主要就三件事儿,窝头考上秀才以及考完了乡试等待放榜,再就是杨冬燕买了个二进院子。   两边一合计,很快就决定先回一趟老家,无论如何,窝头考上秀才一事都要跟祖宗说一声。至于是摆酒席庆祝,还是简单的亲朋聚一下吃一顿,这个回头再说,但祭祖一事是必须进行的。   “你们忙得开?”   “没事儿,大不了挂个牌子,就说我儿子考上秀才了,这有啥呢!”大牛很是豪爽,哪怕临时关店铺的确会影响到生意,可他老娘都要跑去省城了,难不成他还能一直在县城里待下去?   正好,这两天就将铺子里的事情捋一捋,看老叔家的那几个愿不愿意接手,单独一人没能耐也没啥,大不了几兄弟一起干。   哪怕这样还是不行,大不了老板还是由他来当,堂弟们帮他干活,等以后再谈铺面转手一事。   杨冬燕听了这话,倒是安心了一些,她原先还想着,万一大牛不愿意跟着上省城,大不了就一家人分隔两地,横竖离得也不算特别远,有啥呢?   她是淡定的,因为就算是上辈子,也常面临分离的事儿。可大牛不行啊,他都想不出来,好端端的一家人分开来过日子的情形。   哪怕这回才两个月时间,他都觉得跟过了两年没啥区别。旁的不说,早几年他和二牛出门打工混时间,他每次都是心痛如绞,恨不得刚出门就跑回家。   不行,绝对不行,说啥都不分开!   母子俩暂定下了方案后,大牛又跟杨冬燕说了一个事儿,是关于他们的街坊柳家的。   得知小杨氏因为忙不过来,又请了柳家媳妇过来帮忙后,杨冬燕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得了,你干脆使个人直接送咱们回老家吧,东西也别拿回去了,横竖也没几样东西。”其他的东西,像窝头的文房四宝书籍啥的,都留在省城新买的二进院子里呢!   只这般,杨冬燕等人连县城的家门都没进,就径直往乡下老家去了,赶车的是老叔家的一个孙子,负责打头阵。   之后等过个两日,大牛处理好铺子里的事情后,会立刻带着其他人回来的,包括二牛、小杨氏,以及三只小猪。   杨冬燕半点儿不担心,也完全不带惦记的。   非要说的话,坐在牛车上,杨冬燕盘算的是回到礁磬村后,她要怎么跟村里人吹牛逼,大概是先说一说在县城的见闻,再谈一谈府城的二三事,还有省城那短暂的两个月生活,以及她宝贝孙子考上秀才的事儿。   要吹的事儿有很多,内容特别丰富多彩,她得把这些事情排个序,免得吹了前头忘了后头。   吹牛也是个技术活儿! 第068章   但事实上, 礁磬村的村民并没有给杨冬燕太多发挥的余地。   村里的情况不太妙。   彼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就因为窝头参加乡试一事,他们连中秋节都没好好过。可没想到的是, 礁磬村这边也是一样,这个中秋过得食不知味, 甚至要再往前一段时日, 日子都过得很糟心。   如果是一两户人家这般,兴许是因为家庭内部原因。亦如当年隔壁魏大嫂家闹矛盾闹分家。   可眼下,却是全村人,乃至附近好些个村子,皆面如菜色……   粮食歉收。   对于这些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每年地里的收成甚至关系到一家人的性命。当然,略减少了一些产量倒是无妨,毕竟看天吃饭的人家,也都习惯了这些。   亦如前几年,大牛因为帮家里买田产一事, 偶然间发现了粮食歉收一事, 他跟自家人说了, 也跟隔壁说了,还同老叔打了招呼。   然而, 就算事实上收成确实略有下降, 但因为还在可控范围内,即便有人警觉了, 但事实上也没太当一回事儿。   谁也不曾想到,连着几年地里的收成一再下降,到了今年,彻底绷不住了。   ……   杨冬燕一进村子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这会儿连中秋都过去好几天了, 按理说,就算是家里田产多外加家里人惫懒的,说的就是魏阿荠他们家。可就算是这样,都这个时间点了,甭管怎么说都该将粮食收上来了。   而庄稼人一贯都是分农忙和农闲的,忙起来那是脚不沾地,闲下来则是聚在村口大树底下,或者沿着村道蹲一排闲磕牙。   甭管咋说,中秋过后这段时间,都是村里人最悠闲的时候。   想也是,刚经历了一年当中最为繁忙的秋收,可不得好好休息一阵子?就算是要去镇上打零工的,一般也不会急于一时。哪怕真有那种急性子的,可打零工的都是年岁轻的,剩下的人也该乐呵呵的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非要说忙的话,大概就是忙着给自家娃儿相看亲事,或是准备修房子、盖房子。   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般死气沉沉的。   杨冬燕示意堂侄儿继续往前赶牛车,径直往村尾的老魏家去。   本来她都想好了,这档口回到村里头,肯定会被人在村口就拦下来了。到时候,一路慢悠悠的往家里赶,顺道还能吹牛打屁,不要太风光。   可眼下情况有变,杨冬燕又不是那种不会看眼色的人,只吩咐先回家再说。   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老魏家,在经过隔壁魏大嫂家时,杨冬燕高声喊道:“大嫂!大嫂我回来了!”   马车倒是没停下,而是一直赶到了院门口,杨冬燕这才下了车,掏出铜钥匙开了院门。   早先离家之时,她将钥匙给了老叔一份,让顺便看顾一下。虽说那头不一定经常打扫,但总得来说,家里也不算太乱。院子里灰土是有的,但门窗都完好无损,只是在一些墙角里稍微有一些积水。   方氏一看这情况,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打扫起来很容易呢!”   这要是家里乱糟糟的,她不得累死啊?想也知道,她婆婆肯定是不会跟着一起干活的。   幸好啊,这么看起来半天应该能收拾出来了。   在堂侄儿的帮助下,本来就算不多的东西很快就被卸了下来。   杨冬燕只道:“你把牛车赶去你家待着吧,有啥活儿尽管用。”   堂侄儿答应了一声,高高兴兴的赶着牛车走了。   牛车的作用可大着呢,就算眼下秋收已过,去镇上卖粮食不得用牛车?再不济,这不是还能磨磨吗?至于照顾牛,他都在牲口铺子里干了有两年多了,有啥不成的?   很快,偌大的魏家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杨冬燕、方氏,并一脸好奇的窝头。   窝头离家时,其实已经很大了。可饶是如此,在离家许久之后,再度回来,还是倍感新奇。   他本来是想搭把手干活的,被方氏否了:“你可别瞎添乱了,找你朋友玩儿去。”   “奶,我能去找萝卜和土豆吗?”   “去吧。”杨冬燕摆了摆手,目送窝头开溜后,她狐疑的看向跟隔壁家相连的院墙。   方才牛车从隔壁家的院门口经过的时候,她分明看到院门是虚掩的,按理说家里有人才对。可依着以往的经验来看,就魏大嫂那风风火火的性子,都听到她的唤声了,咋就没立马冲过来呢?   “你待在家里收拾收拾,我去隔壁看看。”   杨冬燕撇下方氏,转身就出了院门,径直去了隔壁。   隔壁家的院门的确是虚掩着的,其实在村里,除非是全家都出了院门,就好像他们老魏家这样的,这才往院门上挂一把大铜锁。正常情况下,院门是一年四季都不关的,就算是晚上睡觉前,也只是简单的插个门捎。   “大嫂,大嫂!”   杨冬燕边喊着边走了进去,抬眼一看,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要咋说呢,隔壁家这个院子吧,脏乱的能跟她家有的一拼。   可问题是,她家已经差不多有两年没人住了,虽说托了老叔那头帮着看房子,那也不可能见天的来收拾的。可隔壁家,按说就魏大嫂那性子,恨不得一天三遍的收拾,不该一副十天半月没打扫的模样。   “家里有人不?大嫂!”   站在尘土满地的院子里,杨冬燕扯着嗓门喊了两声,不见动静后,她正打算离开,终于听到东屋那边有了动静。   “大牛娘。”   杨冬燕赶紧走到东屋窗台旁,透过半开的窗户,一下子就看到里头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支着身子的魏大嫂,顿时大惊失色:“大嫂你咋了?”   说着,她就径直走到一旁的门边,伸手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咋地了?这好端端的,你是病了还是摔了啊?”   “没事儿。”魏大嫂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不就是前阵子忙着收粮食,就累倒了。等我歇两天就好了。”   “家里其他人呢?大哥呢?你家老小呢?你儿媳妇呢?”杨冬燕还是觉得不对,秋收中暑是不算啥,可咋家里有病人,却没人留下来照顾呢?   不想,魏大嫂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日子不好过啊!”   对呀!   日子肯定不好过啊!   别说前些年刚借尸还魂的时候了,哪怕到了如今,杨冬燕还是觉得这日子太苦了,太难捱了。   你能想象自己一觉醒来之后,居然没人帮着穿衣裳穿鞋子,也没人端着洗脸盆漱口水送到跟前来,更没人帮着梳头装扮。   最可怕的是,她跟前甚至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啊!   这日子过得哟,简直就跟泡在黄连水里一般。   杨冬燕拼命的点头附和,她觉得魏大嫂说的完全正确,生活太苦了,日子真不好过。   魏大嫂以为她还是跟以前那样,不带脑子的下意识附和自己。回想着这两年的苦日子,她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淌。   费了些工夫,杨冬燕终于明白了她离开之后,魏大嫂过得是啥日子了。   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大概是从魏大嫂家闹分家之后,既已经预示着接下来的苦难了。   如果说,富贵人家不分家是害怕家产被分薄了,那么穷苦人家不分家,怕的却是日子过不下去。   这家里人口多了,就算日子再怎么磕磕绊绊的,总归还是能熬下去的。可人口少了,看似好像吃喝嚼用也少了,但不可否认的是,挣钱养家的人也少了。   尤其魏大嫂不走寻常路,她把前头几个大的都分出去了,独独留了小儿子在身边。   倒不是小儿子不孝顺什么的,而是这人品跟能耐本来就是不挂钩的。   魏大嫂的小儿子年岁轻,杨冬燕他们离家之时,也不过才刚娶了媳妇,媳妇倒是争气,嫁进门不久就怀上了。可正因为如此,家里这一大摊儿的事情呢,光凭魏大嫂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怀孕期间倒也罢了,她小儿媳妇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就算重活累活干不了,其他一些清减的活儿还是会干的。可等生下了孩子,这总得坐月子吧?出了月子,那也得带孩子吧?   家里多了个小婴儿,一应的琐碎事情会多出很多很多的,新媳妇能勉强应付得过来,就已经算是能耐的了。   只这般,除却带孩子的事情外,旁的所有家务活儿都落在了魏大嫂身上。   偏生她当初分家的时候带了私心,田产是自家多得的。可她男人年岁也不轻了,哪怕还有个小儿子,可父老子幼,田产却不少,压根就忙不过来。又心疼钱财不愿意雇人耕种收割,如此这般,还不得魏大嫂抽空下地帮衬一把。   总得听下来,杨冬燕就觉得魏大嫂这是成功的将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把自己往死里逼。   杨冬燕真的很想安慰她,可眼下这个情况,真的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这要咋安慰呢?说以后会好起来了?   不可能的呀,魏大嫂的小儿子年岁还轻呢,到今年都未满二十。以后肯定还要继续生,多生几个,家里一定会更忙碌的,等真的培养出来,起码也要十几二十年后了。   问题是,魏大嫂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杨冬燕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了实话:“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好不容易把大的几个拉拔长大了,眼瞅着孙子都要娶媳妇了,你都熬出去了,干嘛非要为了个小儿子把自己给坑进去呢?”   “那是我儿子,我能不管他?”   要说完全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可事已至此,魏大嫂也只能往好的方面看了:“你想想,有我和你大哥看着呢,这日子都那么难了,这要是没有咱们,他可咋过呢?”   咋过啊?苦着过啊!   要么就是小俩口苦着过,要么就是你们老俩口陪着小俩口一起苦着过。   关键吧,苦难并不会因为吃苦的人多了,而减少一分的呀!   不过眼下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杨冬燕只问:“你接下来打算咋办呢?”   “能咋办?先将来年的口粮搞定再说呗。”见杨冬燕一脸的狐疑,魏大嫂这才恍然,“你还不知道啊?咱们村啊,今年可遭了大难了!对了,你不是把地交给了老叔家种着吗?我记得你当初说的是收一成佃租?”   “对呀,大家都收三成的,我只收他一成还不好?”就算是亲戚,杨冬燕也不觉得应该无底线的帮衬。   不过,老叔那头倒是将她家收拾得还不错,那就无所谓了,横竖自家也不差那点儿钱。   可魏大嫂却摇了摇头:“咱们村啊,今年的收成大概只有去年的一半。”   “咋差得那么多?”杨冬燕惊了。   要知道,去年对比前年也少了一些,再对比大前年……就是大牛发现问题的那一年,虽然差距不大,但肯定是差了一些的。   这么算下来,今年的收成可能只有丰年的三分之一?   那是要死人的啊!   口粮完全不够吃啊!   魏大嫂眼泪都出来了,其实假如只有她一家过得差,身为亲戚肯定会能帮则帮的。再一个,就算当初分家那会儿,她跟前头三个儿子闹了矛盾,可当儿子的,咋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爹娘饿死。   除非,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   “不知道咋回事儿啊!老叔说,可能是春耕之后连着好多天都没下雨。可就算这样,那会儿咱们也挑了水浇地的。后来又说,是地里的肥料不够了,咱们也去其他地方收了粪肥。反正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可收成就是起不来。”   其实,事情压根就不是秋收那会儿失控的,而是在五月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道理很简单,就算没办法明确的看出最后的收成有多少,单看庄稼的挂穗,有经验的老农就能初步判断最后的情况了。当然,出入肯定是有的,但总不至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庄稼人家最怕的是什么?   怕水患,怕旱灾,怕虫害,也怕这种找不到原因莫名其妙的减产。   还有就是,一般年景好了,就会连着好多年都好的。反过来,一旦粮食减产,也是接连好几年都这样的。   老话说,地有丰年和荒年,人也有。   这丰年指的当然是好年景的时候,粮食大丰收,而他们这一带,前头大概有十几年是连续的丰年,家家户户都有存粮,还忙着盖新屋娶媳妇。   荒年就是颗粒无收的年份,往前几十年,这边也曾发生过大规模的灾荒。事实上,包括老魏家在内的很多人家,都是几十年上百年前,从更北的地界往这边逃难的。   除了这两种极端年份外,更多的则是歉年。   大概可以理解为,收成不好的年头。   而眼下,他们摊上的就是类似的情况。更糟心的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与其说是担心今年熬不下去,更多的则是害怕来年也这样。   杨冬燕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魏大嫂会在秋收时病倒了。   魏大嫂的身子骨很结实的,就算年岁略大了一些,却也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与其说是累的,不如说是心里难受,一个没绷住,人就垮掉了。   “放心吧,旁的事儿我不能保证,起码我不会看着你们饿死啊!”   杨冬燕拍了拍魏大嫂的手背,让她只管放心,好好养病,先将身子骨给养好了。至于之后的情况,到时候再说,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魏大嫂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杨冬燕又问家里其他人去哪儿了,之后才知道,不止他们家,连带村里好多人家的闲汉都出门打零工了,有些甚至是连庄稼都没收完,就急吼吼的出门了。   “这不是你早些年说的吗?赶早不赶晚。”   “我说过这话?”   “是呀,你说的,咱们这十里八乡收成的时间都差不多的,等其他地方收完了庄稼出门打零工,到时候好活儿都被抢了。”魏大嫂努力的复述着杨冬燕以前说过的话,虽然不一定全对,但意思还是差不多的。   杨冬燕无言以对。   她这不是随便扯了个借口糊弄人的吗?要不然,她还能说是我故意让俩儿子提前走人,省得你们都说要跟着结伴一起走?   不过也行吧,哪怕是随口瞎扯的,但道理还是有的。   “这打零工呢,也是有讲究的,不要光埋头苦干不吭声。要是人多的话,完全可以找个人领头,去那些运河码头啊,跟人家船主谈好条件,帮着运货,钱也能拿的更多。靠嘴皮子赚钱可比卖死力气强多了。”   杨冬燕边说边摇着头,她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说两句话就能改变的。说白了,要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面对眼下这种粮食歉收的情况,她也得抓瞎。   “行吧,你先休息下,等会儿我给你送晚饭过来。”   眼角瞥过魏大嫂炕头的干饼子和半碗水,杨冬燕假装啥都不知道,又问她:“你能下炕不?要是能,也别我给你送过来了,你上我家吃一口,热闹热闹,正好我家也冷清。”   “冷清?不是都回来了?”   “就我和大牛媳妇,还有窝头。其他人要过几天才回来,这不是有个铺子在吗?总不能说丢开就丢开。”杨冬燕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儿,忙叮嘱道,“我说你可得赶紧好起来啊!要不然回头吃席了咋办?吃不成多可惜啊!”   “你家要办席?啥喜事儿啊?”说着,魏大嫂不由的想起了前些年杨冬燕莫名其妙的办席那次,顿时急了,“大牛二牛挣几个钱也不容易,你可别又犯傻,打肿脸充胖子!”   你才犯傻!   你才打肿脸充胖子!   杨冬燕瞅着魏大嫂那消瘦泛黄的脸,这才忍住了没开口怼她,缓了缓才道:“我孙砸!窝头啊!他考上了秀才!你说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办席吗?我还要上大牛他爹坟前烧纸放鞭炮去,好叫他在地底下也跟着乐呵乐呵!”   “行了,你再歇会儿,等下晚饭好了我过来扶你。”   撇下魏大嫂,杨冬燕一溜小跑的回了自家,寻着方氏后,张嘴就道:“你去后院瞧过没有?咱们家先前藏在地窖里的那些粮食,都还在吧?没坏吧?” 第069章   后院地窖里的粮食?   方氏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懵, 懵完之后才想起自家前几年好像存了一批粮食。再仔细想想……   “应、应该还在吧?我没往后院去呀。”方氏迟疑了一下,只道,“要不还是等大牛他们回来以后, 再让他去瞧?我记得那地窖上头压了一块石板呢,上头还盖了不少泥块。”   杨冬燕其实也不大清楚, 毕竟那桩事儿当初是交给大牛二牛来办的, 挖地窖她没管,挖完了之后也完全没顾得过,这会儿冷不丁的想起来……   “我去后头瞅瞅。”   瞅瞅就瞅瞅,瞅了保准你瞅不出个结果来!   大牛二牛做事还是很靠谱的,当初说好了要将地窖隐藏起来,那就一定能做到的。   就是吧,杨冬燕绕着后院走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找不到地窖在哪里。   随后赶来的方氏也跟杨冬燕一起转圈圈,最后婆媳俩转累了,对视一眼, 齐齐宣告放弃。   找到了又咋样呢?她俩还能把地窖挖开不成?就算挖开了, 那地窖深着呢, 里头的粮食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丢下去容易, 扛上来……   杨冬燕瞧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的, 理智让她乖乖的回到了前头。   “做饭吧,看看有没有柴禾, 没有就去隔壁借一些过来。”   因为是知晓要直接回乡下老家的,在县城里做短暂的停留时,还是采买了一些吃食的。数量肯定不多,这大热天的, 买的太多不是等着放坏吗?但也足够他们仨吃上好几天了。   不光买了十来斤的细面条,还有油盐酱醋都备上了,腊肉也有,唯一缺的就是柴禾。   果然,家里没柴禾了。   方氏跑去隔壁搂了一些柴禾过来,不多会儿,香味就飘出去了。   这会儿也不图啥三菜一汤的了,就最简单的面条,方氏下了一大锅的细面条,配上肉燥,差不多就齐活了。   等汤面上桌的时候,杨冬燕也将魏大嫂扶了过来。   就是窝头跑了个没影儿了。   方氏也不在意:“锅里还有面条呢,这大热天的,也不怕冷了吃坏肚子,由他去吧,饿了总会回来的。”   “他说要去找萝卜和土豆,咋去了那么久?”说是这么说的,其实杨冬燕也没太在意,一个村子里能有啥事儿,估计是小伙伴许久不曾见面,冷不丁的碰上了,有说不完的话吧。   倒是魏大嫂,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来:“萝卜、土豆啊,是我耽误了他们。”   “咋了?”   “你们不知道吗?自打窝头考出了那个啥啥后,反正咱们村也好,隔壁村还有你娘家那个南田村,好些人家都咬牙供了孩子。这要是不分家,就算他俩没办法都去上学,起码能去一个。”   说着,魏大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早就跟你说了,别分家别分家,你非不听。就算分家好了,哪有放着已经养出来的大儿子不要,偏生绑着小儿子的?这不是把原先吃过的苦头重新再吃一遍吗?”   直到这会儿,杨冬燕还是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要说母爱,咋滴对小儿子就是爱了,对大儿子不是爱了?一样都是儿子,都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是选个最出息最能耐的过日子啊!   杨冬燕觉得她的逻辑完全没毛病,因为她上辈子看到的全是这样的情况。下至勋贵,上至皇家,哪个当妈的不是跟最出息的那个过?人家太后都是跟着皇帝过的,要不然还能跑去跟小儿子过?别闹了。   魏大嫂苦笑一声,倒是没反驳,而是拿起筷子吃起了面条。   看起来胃口还不错。   想着病怕三碗饭,能吃就行,杨冬燕也算是放下了心来,招呼方氏一起吃,吃完了还有。   实在不行,她还跟上辈子的倒霉儿子要,横竖这细面条嘛,想来对方也习惯了。就是柴禾的事情得解决,她到底还是有点儿包袱的,总不能真的跑去跟倒霉儿子要柴禾,太丢人了。   幸好,等吃罢晚饭,老叔那头来人了。   除了今个儿送他们回来的小子外,还有好几个人,赶着牛车送来了粮食和柴禾。   粮食就是先前老魏家便宜赁给老叔家的佃租,就算再便宜,那也有一成的佃租呢,他们家还帮着磨好了,送过来直接就下锅的。数量确实不多,要是杨冬燕没提前从魏大嫂那头知晓消息的话,肯定得以为老叔家克扣了,但如今……   “给多了吧?”杨冬燕粗粗的一看,就知道数量给多了。   如果是对比丰年的,那肯定是少的,可今年的收成那么惨烈,一成的佃租绝不可能那么多。   几个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咋回答。   “也行吧,正好我家要准备摆酒请客,这就先留下,明年的佃租免了吧。”杨冬燕有预感,明年只怕收成会更惨,索性提前先免了,又道,“对了,得空了再给我弄点儿柴禾过来,要是回头有剩,再还过去。”   “诶,成!”   柴禾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当下就有人一口答应下来,又问杨冬燕打算啥时候摆酒,他们好提前来帮忙。   杨冬燕想了想,摇头道:“这还真不好说,起码得等大牛二牛他们回来吧。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是农闲。再说我是打算请全村吃席的,不怕没人帮忙。”   几人应声点了头,很快就赶着牛车离开了。   柴禾的事情又不着急的,先前送来的这些,光老魏家使的话,起码够烧十天半个月的。   等这头刚走,窝头就颠颠的回来了,一进来就喊饿。   方氏赶紧帮他捞面去,杨冬燕则逮着他问话。   窝头老老实实的答道:“本来我就是去找萝卜和土豆的,哪知道碰上了也在村学念书的人,虽然没跟我一起念过书,可咱们是同一个先生啊,就多说了几句。”   “谁啊?”   “姓钱的,就是住姑奶奶家旁边的,跟萝卜他娘有沾了亲,我听萝卜喊他表弟。”   杨冬燕寻思了一圈,大概有了那么一点儿印象:“他家供他上学了?”   “嗯,不过学的还浅,估摸着要明后年才会去县试。”   方氏这会儿端了面碗过来,杨冬燕也不问了,只催窝头赶紧吃。见他吃上了,杨冬燕又叮嘱方氏,明个儿去采买些新鲜蔬果来。   从县城带来的东西不算多,再说谁也不会买新鲜蔬果回乡下。那时候不是想着这些东西在乡下地头遍地都是,临了再买也成。谁也想不到今年年景不好,好在就算粮食歉收,蔬果还是有很多的。   这一天,三人都是回原先各自的屋子睡的,也就是天气还热,不然还得去借棉被。   次日,方氏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后,就袖着钱匆匆出门了。   哪怕不算办席这个事儿,要买的东西也不少。好在,秋收之后必有集市,买不到啥稀罕玩意儿,吃食却是最常见的。方氏还买回来几只鸡,先扔在后院养着,回头再杀。   隔了一天,村子里几乎所有人家都知道老魏家回来了,也知道窝头考上了秀才。   一时间,老魏家的大院再度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不停的有人上门来。幸好杨冬燕早有准备,带了从省城买的茶叶,虽然也是很普通的那一种,但光是“省城”这两个字,就仿佛自带金光似的,村里人捧着茶碗喝,都连声叫好。   连着好几天,老魏家就一直没少过人。   灶屋的大锅一直烧着,煮着茶水,炖着绿豆汤。还有方氏临时出去买了一些瓜子回来,分给来凑热闹的众人。   杨冬燕就觉得,大家伙儿不都还是原本的样子吗?   再仔细看去,她就明白为啥这些人不像魏大嫂那般担心了。   说白了,就是年岁太轻,经历的事情太少了。   魏大嫂是经历过灾荒年的,她甚至见过活活饿死的人,还见过因为家里无米下锅,卖田卖地,最后沦落到卖儿卖女的。   可另外一些人,也就是那些跟方氏、小杨氏差不多年纪的,却没这样的远见的。都觉得就算今年的收成不好,但也没到饿死人的地步。等明年嘛,明年肯定会好起来的。   其实,哪怕是魏大嫂,担心的也不是今年会饿死人,而是怕明年的收成一样不好,甚至更差。   要知道,单独一年别说是粮食歉收了,哪怕粮食颗粒无收,都不会造成特别巨大的影响。因为多半人家,只要是自家有田产的,而不是那种单纯的佃农,那么家里肯定是有存粮的。再不济,跑去镇上打短工,也能勉强度日。   怕的是什么呢?今年粮食歉收,明年种粮就不少了,收成就更不好了,到了后年可能连播种的种子都凑不齐的。   那就真的完了。   不过,像魏大嫂这样的人还是在少数,好多人都是盲目的乐观。   杨冬燕也没说啥,很多事情若非亲身经历,外人说再多都没用的。他们只会觉得,今年不行就明年,对于老人家的忠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大家先凑合吃着喝着,等回头大牛二牛他们来了,我请全家吃席!”   这档口,还是说些好听的吧。   又过了五六天后,大牛他们回来了。   一共赶了四辆牛车,除了老魏家自家人外,老叔家跟着一起出去的都回来了,看来牲口铺子是暂时关门的。还有就是拉回了不少粮食。   杨冬燕有点儿懵。   这么看来,大牛可能是提前就知道了今年收成不好的事儿……反正不可能是预知!   等忙活完卸车卸货后,杨冬燕找了机会问大牛,果然是有人告诉了他。   “我这不是经常跑乡下地头收牲口吗?今年咱们县包括邻县的收成都不算好,邻县还成,田地相对更肥沃一些。我寻思着,邻县就那样了,咱们这儿估计更惨。就索性收了一些粮食过来,反正粮食放得住,不吃搁着也坏不了。”   杨冬燕斜眼看他,见四下无人后,压低声音问:“那咱们后院地窖里的粮食呢?”   大牛:……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水准。   “娘。”大牛一脸诚恳的道,“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杨冬燕一口血哽在了嗓子眼里,毅然决定收回先前对大牛靠谱的评价。   靠谱个鬼啊!   一点儿都不靠谱!   不过也无妨,因为大牛说,保存得当的话,粮食放个三五七年都不带坏的。就是吧,陈粮不适合当种子,但单纯的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杨冬燕索性不管这事儿了,只让大牛再去收点儿牲口来,不拘猪羊,鸡鸭也成,反正这次的宴请要好好办,等他们搬到省城后,只怕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   “我寻思着,下回来办酒,大概就要等到窝头考上举人了,再不就是他娶媳妇。”   所以,这一次至关重要。   不光是办席,还要祭祖。   好在这些事情交给大牛去处理就好了,杨冬燕终于能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吹牛了。   老魏家有吃有喝的,还有各种说不完的话题,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见天的往这边凑。   再就是,窝头如今是秀才公了,虽然这个秀才公年仅十岁,可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为抢手。   这要是早早的将亲事定下来,哪怕窝头没办法更进一步,但老魏家的红火日子摆在眼前的,谁家的闺女嫁过来都是享福。   而在这里头,最灰心的就是魏家人了,他们没机会。不过,几个魏家媳妇倒是动起了小心思,自家人不行,可娘家人呢?这年头,最时兴的就是中表亲了。   再然后,方家那头就来人了,直接将自家姑娘往方氏跟前一推:“她姑,你仔细瞧瞧,满意不?”   方氏:……   一旁的小杨氏哈哈大笑,她比方氏好的是,杨家的闺女都被她连累了,况且本来也没有逮着一家坑的。杨家那头直接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其想着将自家闺女嫁给窝头,还不如想想将来娶猪崽过门呢。   也因此,看到方氏被娘家人围攻,小杨氏笑得特别欢乐,完全没有丝毫的妯娌爱。   方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冲着娘家人嫣然一笑:“不满意。”   “满意就好……啥?噢噢!那这样好了,家里还有其他姑娘,你把条件给我说一说,我回头帮你张罗一下,咋样都得给咱们家窝头说个好的。”   这要是旁的什么事儿,方氏觉得帮就帮吧,到底是生她养她的娘家人。可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她又不是傻子,咋可能由着娘家人胡来呢?   至于那什么娶娘家的侄女好,到时候跟自己一条心……   方氏恨不得让方家人仔细瞅瞅小杨氏,瞧清楚了,这货就是杨冬燕的娘家亲侄女,嫡亲的侄女啊,结果呢?   丫就是个祸害。   “嫂子,我给你透个底,窝头的亲事我说了不算。”方氏也不好真跟娘家闹翻了,哪怕她以后回来的次数不会多,也没必要跟娘家撕破脸,她只将锅往别人头上扣,直言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很低。   然而,没人信。   “你是窝头娘,你说了要是不算,那谁说了算?总不能是你那个婆婆吧?哈哈哈,她就是个软面团子,有啥用呢?行吧,你就给我透个底,想找个咋样的儿媳妇?”   方氏一脸的悲伤。   真不好意思啊,他们老魏家还真就是杨冬燕那个软面团子说了算的。   但这话她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关键时刻,方氏想到了老魏家的专用背锅侠,瞥了一眼边嗑瓜子边看热闹的小杨氏,她朗声道:“我们家的窝头啊,那将来是要换亲的!”   换亲???   不等其他人提问,方氏就大声的说出了自家的要求:“猪崽娘说了,她想要猪崽嫁个读书人,最少也得是秀才,当然要是举人就更好了。可那要咋办呢?我就寻思着,回头找个有妹子的秀才,让我家窝头跟对方换亲,他娶秀才的妹子,让猪崽嫁给秀才!”   多棒的主意啊!   这就意味着,要来窝头说亲的,自家得先准备一个秀才!   对比那些要住簇新青砖瓦房,要家有十亩地,要聘礼啥啥的,准备一个秀才公这个条件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   莫说方家人都被镇住了,连带小杨氏都是满脸的震惊。   手里的瓜子突然就不香了。   然而,背锅成自然的小杨氏,第一反应不是澄清,而是本能的将方氏递过来的锅背上,还顺便调整了一下背锅的姿势。   在其他人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这口刚出炉还热气腾腾的黑锅背好了。   “对对,不是你们老说猪崽嫁不出去吗?我家猪崽啊,那是要嫁给秀才公的!”   正好从隔壁回来,一脚刚迈过门槛就听到了这个话的杨冬燕,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我他娘的才出去一会儿,你俩又搞了啥???????? 第070章   秀才公算个啥呀!   搁在杨冬燕上辈子, 也就是她还是永平王府老太君的时候,别说秀才公了,她家的孩子, 即便是个庶出的,也轻轻松松的嫁给状元郎。   状元郎在平头百姓家里那是了不得的存在, 可事实上, 即便不算恩科好了,每三年一届的科举,总归会有一个状元郎的。时间一久,状元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反正就杨冬燕知道的看来,她那倒霉儿子刘诰那一届的状元,直到她凉了,那人还在翰林院蹉跎的,据说还比她儿子低了半阶。   这说明了什么?堂堂状元郎啊,连她那倒霉儿子都比不过!   ……   望着众人看向自己的那殷切,甚至带着一丝希望她来主持公道的眼神, 杨冬燕默默的在脑海里划去了对倒霉儿子的鄙视。   她轻咳一声, 道:“对啊, 我家猪崽是要嫁给秀才……为啥非要是秀才呢?举人不好吗?猪崽眼下才多大?等她到了说亲的岁数了,窝头肯定考上举人了!”   众人:……   你还不如方氏呢!方氏起码只要求秀才!   其实, 在窝头之前, 礁磬村这边就没几个认识字的,更是从来没出过秀才。至于举人啥的, 那就是闻所未闻的。也就是托了老魏家的福,他们才大概的知道了一些关于科举的情况。   譬如说,秀才能去官学念书,免费不说, 还能发衣裳发笔墨,一等秀才还能每年从官衙门领取米粮钱财,数量还不少呢!   再譬如,一旦考取了举人,那就一定能当官了。对了,他们县的县太爷就是个举人,理由是他们这边属于穷乡僻壤,没有进士愿意来这种犄角旮旯里当官的。   具体细节,村里人是不清楚的,但起码有一点是弄明白了。   考上举人以后能当县太爷啊!   再看一眼坐在老魏家西屋前的檐下吃吃吃的猪崽……   娘呀!这胖娃岂不是要嫁给县太爷?   举人等于县太爷,杨冬燕说猪崽以后是要嫁给举人的,四舍五入不就是说,这胖娃将来是县太爷的婆娘???   村里人捂着受惊的小心脏,原本热闹非凡的大院里,顷刻间安静如鸡。   这要咋说呢?   一则是因为老魏家在礁磬村待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哪怕这两年是离家外出的,但因为老叔家的几个孙子每年年关都会回家的,也会带一些消息回来,总得来说,大家还是觉得老魏家没走远。   二则,也是因为老魏家上下都有一股子乡下人独有的质朴气息。要怎么形容呢?哪怕明知道老魏家已经今非昔比了,但乍一看……   大牛二牛还是那副勤快能干的憨憨模样,方氏和小杨氏也是乡下婆娘的标准样子,还有就是杨冬燕了,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土味儿,就是个实打实的农家老太婆。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窝头的变化略大一些。   这也正常,窝头离家的时候正处于长身子骨的阶段,村里人大概得有两年多没见到他了,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窝头长高了不少,也因为长高的缘故,人看着也消瘦了一些。而跟萝卜、土豆这些小伙伴比,则是看着皮肤白了好多,毕竟其他人都黑。   就这么质朴的一家子啊,你说咋心就那么大呢?   方家人是最不理解的,回头找了个机会,拽着方氏回家单独谈谈。谈的自然就是关于窝头的亲事。   窝头十岁了,放在城里这个年岁当然不大,可乡下地头的话,要说亲其实也可以了。哪怕觉得年岁还太小了,那也可以先定下来啊,过几年再说。   然而,方氏就是知道推脱无用,才会将黑锅凌空甩给小杨氏。   但方家人不吃这套,还拿杨冬燕举例子。   “你看你婆婆多聪明一人呢,她咋就知道让儿子娶娘家侄女呢?自个儿才会跟你一条心,你找个外人……对,兴许人家是不错,可你就不怕将来你儿媳妇跟你不是一条心?看不起你,反过来拿捏你?你呀,你也学学你婆婆!”   方氏怎么都没想到,她娘家人对她婆婆的评价还挺高?   就蛮离谱的。   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氏翻着白眼道:“我婆婆跟她娘家提亲,还能不是因为当初家里人,拿不出聘礼,二牛眼瞅着都快二十岁了,还没人愿意嫁。我婆婆急了,才跑回娘家哭天喊地外加发誓诅咒的,这才说服了杨家同意嫁闺女?”   没给方家人说话的机会,方氏直接拒绝道:“等回头我再生个小儿子,要是他直到二十岁还嫁不出去,我再来求你们随便指个闺女嫁过来。”   听听!   这是人话吗?   敢情必须得是你家儿子娶不到媳妇才会跑来娘家求救?   偏生,方氏一脸的理所当然,还拿她嫂子的话怼回去:“不是你说让我多学学我婆婆吗?我婆婆那人就是这样的,但凡二牛当初说得上媳妇,她才不会回娘家哭求呢。这不是……喏,娶个傻子也比打一辈子光棍强吧?”   方家人:……   他们很想问问,杨家那头知道你婆婆是这个心思吗?可转念一想,就算现在知道也晚了,嫁都嫁了,孩子都生了仨,还能反悔不成。   气个半死,还毫无办法。   其实像这种事儿,都不需要老魏家全家上下都同意的,只要方氏有这个念想,回头有她这个当婆婆的罩着娘家侄女,就算老魏家其他人不乐意,可当公公的还能跟个儿媳妇过不去?太婆婆就更扯了,不是他们瞧不起杨冬燕……   好叭,他们就是瞧不起那软面团子。   可问题是,方氏她不乐意啊!   眼瞅着方家那头被迫放弃了,有些想过来碰碰运气的,也跟着偃旗息鼓了。   中表亲是不看家境,甚至不看个人条件的,但如果连中表亲都被拒绝了,其他人瞅瞅老魏家眼下这情况,再看看自家……只能后悔没早点儿下手。   当然,也有那不太要脸面的。   譬如魏阿荠。   当杨冬燕在看到魏阿荠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懵,想不通这人咋就还有脸上门呢?再一想,也罢,横竖这趟办酒以后,他们家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下一次估摸着就是窝头考上举人了。   既如此,对极品亲戚宽容一点儿似乎也没啥。   不想,魏阿荠这回还真就不是来占便宜的,因为杨冬燕先前放出话去,办席是请全村人来吃的,又不是只请老魏家的。也因此,她也是可以来的,杨冬燕不可能赶走她。   她是来找人哭诉的。   哭她所嫁非人,嫁了个懒蛋,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既不肯下地干活,也不肯出门打零工,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躺在炕上,最好连饭菜都端到炕头喂给他吃。   因为魏阿荠是在院子里说的,她嗓门也不小,愣是将坐在檐下吃吃吃的猪崽给吸引了过来。   猪崽初时也就是随便听听的模样,可等听到最后,她的小胖脸上写满了震惊,忍不住放下吃食,走到了魏阿荠的身边。   杨冬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猪崽这孩子吧,脑子可能有坑,好在她平常不爱说话只爱吃,闯祸的机会就不是很多,但眼下……   “猪崽,她是你姑奶奶,喊人。”   “姑奶奶。”猪崽满脸复杂的看着魏阿荠,面上的表情里有震撼有心疼,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   猪崽说:“姑奶奶你嫁的是我妹妹啊?”   魏阿荠:……   杨冬燕:……   嘿哟!还真别说,魏阿荠她男人跟猪小妹贼像!懒得一模一样!   本来,魏阿荠是打算吐槽完她男人,继续说她儿子的,另外还有她儿媳妇的,尤其是关于儿媳妇的怨念,几乎都快凝成实质了。   反正她是准备了好几大车的话,打算好生跟娘家的两个弟媳说一说。当然,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明摆着占便宜她是不敢了,可都是亲戚,她都过得那么苦了,就不能接济她一些?   万万没想到,她才刚开了个头,就被猪崽搞懵了。   关键是,因为这会儿天气还不算冷,加上西屋门口又是背风的,小杨氏就将摇篮搬了出来,旁边还放了那把杨冬燕以前一直在使的竹制躺椅。   摇篮里装的是才几个月大小的猪小小妹,躺椅上睡的是猪小妹,再往旁边一些,就是搬了把小凳子坐着吃的猪崽。   这一家子的姐妹,就长得十分相像,属于那种一看就是有血缘关系的。   魏阿荠就这么直愣愣的看过去,从猪崽到猪小妹,再到猪小小妹,然后脑海里就浮现了她男人的模样……   最终,她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老魏家,从背影上看过去,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杨冬燕扭头看猪崽。   猪崽也正在看她。   祖孙俩就这么四目相对,深情凝视着对方。   直到杨冬燕先绷不住开了口:“猪崽啊,奶给你一个任务,等咱们下回搬家,你要管好你妹妹……不是让你看着她睡觉,是不让她睡觉,除了晚上和午后小憩之外,她多睡一会儿,你就少吃一口。”   猪崽:……!!!   眼珠子都给你瞪出来!   幸好,杨冬燕说的是下次搬家以后,猪崽又不知道他们家马上就要搬家了,只能祈求不要搬,起码短时间内千万不要搬家。   在这般闹腾之下,定好的摆酒日子终于到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先去魏老头的坟前祭拜过了,烧了纸钱,放了供品,也由大牛上前告知了自家的喜讯。当然,窝头也上前磕了头,还在坟前许诺一定会好好念书的。   “咱们老魏家啊,以后就靠窝头了。”杨冬燕扫视了一圈后,特别无奈的感概了一句。   毕竟,不靠窝头也没人可靠了。   就很苦。   杨冬燕回想着上辈子那些没出息的儿孙们,再看看如今的这一大家子,深以为自己当年那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当下,她就更同情窝头了,要拖着这么些笨蛋上进,可真不容易啊!   拜祭时,杨冬燕一起去了,事实上老魏家全家都去了。   不过,到了祭祖时,去的只有大牛二牛并窝头,老叔自然也去了,还有隔壁的魏大哥。   办完这些正事儿后,老魏家就开始准备办席一事了。   日子是早先就定下来的,据说是个非常好的黄道吉日。又因为老魏家办的是大席,邀请的是全村人,桌椅板凳肯定是不够的,包括锅碗瓢盆也不够。自然,这些事情又是由老婶,也就是老叔的媳妇,带着一群儿媳妇操持的。   杨冬燕那软面团子、废物蛋子的名号响彻整个礁磬村,大家都觉得她才是老魏家最不中用的那个,因此事事都绕过了她。   她乐得轻松。   倒是方氏没办法这般轻松了,无论是作为老魏家的长媳,还是秀才娘,很多事情都得由她来出面。因此,从开始准备摆席一事后,她就忙得脚不沾地。   小杨氏深表羡慕,杨冬燕很痛快的将家里这摊子事儿都交给了小杨氏。   你不是羡慕人家有活儿干吗?作为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婆婆,杨冬燕非常乐意满足儿媳妇的要求。   去干活!   别逼逼!   整个儿一圈事情下来,到摆席当天,愣是有一种总算办完了的感觉。   席面特别好,有鱼有肉有菜的,主要当然是肉。为了足够全村人吃席,大牛甚至去收购了两头大肥猪。其他像鸡鸭也不少,小杨氏这回没赶上杀鸡的活儿,因为主动前来帮忙的人太多了。还有鸡蛋鸭蛋,光这些禽蛋就有几百个,愣是有一种摆流水席的盛大场面。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名义上,老魏家是宴请全村人,但像杨冬燕和小杨氏的娘家人呢?那肯定是要去请的。还有窝头的先生呢?反正南田村又来了好些人,杨冬燕懒得计较哪些是趁机骗吃骗喝的,反正来者是客,乐呵呵的吃一场,过两天他们就要跑路了。   不光是席面上的菜色好,酒也好,大牛还是上那家以前常去的镇上酿酒坊买的酒,只是这次量很多而已。   来吃席的男人们吃了个酩酊大醉,横竖像这种大喜日子,家里婆娘不会骂人的。   吃着喝着,自然也少不了追捧和吹牛。   杨冬燕如愿以偿的又卖弄了一遍,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彩虹屁。至于窝头的亲事……   肯定有人会提的,不过这次都不用杨冬燕开口了,就有村里人帮着婉拒了。   窝头啊,他是要娶秀才家的妹子的。   “那还真可惜了,年岁不合适,不然你可以娶你先生家的小闺女。”这当然是玩笑话,村学吕先生的小闺女比窝头大了六七岁呢,再说人家两年前就嫁出去了,到如今孩子都生了。   被拿来调侃的先生并不在意,还真心的祝福了窝头,希望他再接再厉,考个举人回来。又点了几个自己的学生,都是南田村和礁磬村的,让他们向窝头学习。   榜样的力量当真是无穷的,自打窝头通过县试和府试后,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开始有意识的抠钱出来送自家娃儿去上学。哪怕没窝头那般有出息,多认识一些字,将来的出路也能更多一些。   又以礁磬村为最,原先那是只有窝头一个去上学的,如今却是有七八人了,又有几家先前还犹豫不决的,听了先生一席话,当下就表示过几天就送娃儿去村学。   当爹娘的,不就是希望孩子能过得比自己好吗?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整天,之后大牛代表老魏家向乡亲们表达了谢意,感谢那些年村里人给老魏家的帮助,也谢谢大家今个儿来捧场。   以及,他们打算前往省城一事。   一石惊起千层浪啊!   在这之前,哪怕村里人都知道老魏家搬到了邻县里,可从心理上来说,去县城乃至邻县那边,总感觉还是在家乡的。可要是去省城的,那是什么概念?乘坐最快的马车,只怕都要三五天了。   当然,如果是从邻县出发肯定是要快一些的,差不多两天。邻县离省城更近一些不说,路也要好走很多。   但甭管怎么说,这都已经超出了大部分人的认知了。   唏嘘……   这是绝大部分人的感受,就有一种自己跟老魏家越离越远的感觉,很无力,也没了比较的想法,大概就是心情十分复杂,思来想去只能给予祝福了。   跟魏家没啥关系的人家,横竖吃饱喝足也就可以了,再不济就是盼着窝头考上举人,好再吃一顿更好的席面。   而那些跟魏家连着亲的人家,尤其是老叔那边,在席面结束后,就喊了大牛二牛过去说话。   问他们将来有啥打算。   老家肯定是不可能丢的,祖宗祠堂还在这儿呢,大牛二牛他们爹的坟也在这里呢。不过,因为离得太远,平常一些祭拜啥的,也就只能委托给其他人了。   还有他们家那令人羡慕的六间青砖大瓦房以及偌大的院子,仍然是托付给老叔家帮着照看。先前那些赁出去的田产,就按照前阵子许诺的那样,明年的佃租不要了,从后年开始仍旧要一成。   至于邻县的牲口铺子,大牛已经跟他几个堂弟谈妥当了,没人敢直接转手过来当老板,那就仍然由他继续当这个老板,其他人作为雇工管着铺子。等将来,有那个胆量了,再接手也不迟。   自然,老叔也问了大牛去了省城打算做什么行当,大牛答曰还没想好。   是还没想好啊,其实他也可以继续做老本行牲口交易的,毕竟就算是省城,那也是有牲口卖买的。但大牛在询问了杨冬燕的意见后,决定暂且缓缓,老本行是已经做熟的,算是兜底的吧,再看看其他行当,趁着年岁还轻家底也厚,完全可以再闯一闯。   其实这是杨冬燕的意思,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可若是不去试一试,谁能知道呢?   只要有那个胆量,家里也够厚实的话,完全可以去试试看,失败了重来,人生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大牛有这个底气是因为他觉得大不了再干回老本行,而且照例说,省城那头对牲口的需求量会更大,牛的需求不大,可那不是还有驴子吗?马呢?猪羊鸡鸭鹅呢?   无论是用来赶车,还是单纯的送上饭桌,都是人越多,且有钱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做买卖的。   老叔听了大牛的话,沉默了许久之后,终是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大牛啊,好好干,窝头是个出息的,你眼下能做的就是帮窝头攒够了家底,让他安心念书。咱们老魏家,只怕真的要出能耐人了。”   能得到老叔一声夸赞,对于大牛来说是个稀罕事儿,他回来还学了一遍,又认真的鼓励了窝头。   窝头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介意扛着重任。   此时,礁磬村其他人家还是有些不和谐的。嫉妒是人的天性,哪怕差距过大导致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但心里泛酸还是常态。   就有人回家骂孩子,说人家窝头咋咋的,碰上孩子是个老实娃的,就乖乖听训,碰上头铁的崽子,就反问窝头爹还能耐呢!   你指望我像窝头那样考上秀才,那你倒是让我去念书啊!又不让我念书,又让我考上秀才,我咋那么能耐呢?   我不如窝头,那你还比不上窝头爹呢!   奶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好家伙!一下子村里就有不少人家开打了,半夜里嗷嗷叫着,好在很快就有家里人拉架,让安生点儿吧,这大半夜的。   不过这些都跟老魏家没啥关系了。   过了两天后,他们家赶着牛车离开了礁磬村。   离开了礁磬村后,自然不是直奔省城的,而是先回了一趟邻县。搬家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铺子那边的事儿。   为了赶时间,杨冬燕总算是不装死了,主动接手了搬家事宜,包括转卖小院子的事情,好让大牛二牛专心折腾铺子的事儿。   哦对了,还得准备一些糖块点心给街坊邻居送去。   因为搬到邻县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主要是县城这里跟乡下地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哪怕是隔壁邻居,交情也不深。因此,杨冬燕打消了请客吃饭的想法,只挨家挨户的送了一些吃食,既分享了自家的喜事,也不算落人话柄。   除此之外,就是找牙行挂牌子卖房舍了。   杨冬燕深以为,就算将来大牛二牛还会因为牲口铺子的缘故,跑来邻县这边,可那也完全可以住在铺子的后院,不太可能特地跑半个县来这边落脚的。至于家里其他人,更是没理由再回来了。   老家是肯定要回的,可邻县更像是人生旅程的其中一站,过了就过了,没必要回顾。   只这般,杨冬燕特别冷漠的处理了所有的事情。   就是那种礼数都尽到了,但完全不走心的做法。   小院子卖得倒是容易,一则地段不错,二则杨冬燕也没叫高价,只是想着尽快脱手把事情都了结了。当然,最重要的却是因为窝头考上了秀才,老魏家是高升的缘故。   这年头的人都有个通病,买涨不买跌,除了价格方面这般外,还有就是看原房主的近况。   若是原房主是因为急于还债不得不尽快脱手房舍的,买家非但会压价,还会各种挑三拣四的,甚至有可能直接找不到买家。   但像是老魏家这般,家里遇上了大喜事,卖掉房舍是为了更好生活的,那买家就是排着队前来了。完全不讨价还价,你说啥就是啥,还希望将家里的旧家舍都留下,加价都没问题,末了还有人跑去东耳房瞧了又瞧,还没买下呢,就已经想好了让自家读书的儿子住这一间。   窝头就很困惑,他真没看出他那屋有多好。   耳房嘛,那肯定是不如厢房好的。东耳房小就算了,还只有靠院子这面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户下放着一张旧桌案,旁边靠墙处有个简易的木制书架,再就是一张小小的炕了。   简单到不能更简单。   所以这群人到底是在瞅啥呢?   不过,窝头也没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太多心思,他这几天看书的时间倒是少了,毕竟这连日赶路的,再说乡试那会儿太累了,连轴转啊,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可严格来说,他也没完全闲着,这不是要照顾妹妹吗?   主要是照顾猪崽。   猪崽从礁磬村回来后,就显得特别奇怪。别的都还好说,只一点,差点儿没吓死窝头。   ——她没胃口了。   你说吓不吓人?!   猪崽啊,能吃能喝一天到晚嘴巴不停的猪崽啊,她突然丧失了胃口,虽然早晚饭还是吃的,但却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送吃的,吃着吃着,饭碗都空了,她都没感觉。   窝头有理由相信,他的猪妹生病了。   尽管家里有三只小猪,但事实上窝头跟猪崽是最好的。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就他们两个孩子。再一个,猪小妹太坑了,她完全不爱跟别人交流,从出生后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至于猪小小妹……   人家还是个屎尿不知的小婴儿。   窝头只关心猪崽咋样了,为此他不止一次的追问猪崽,但猪崽都是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他。实在是没办法了,窝头只能向他那无敌的奶奶求助。   杨冬燕无言以对。   这要怎么说呢?难不成告诉窝头,猪崽会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锅?是她说的,等再次搬家以后,要猪崽照顾猪小妹,但凡猪小妹多睡一会儿,猪崽就要少吃一口?   说不出口啊!   于是,杨冬燕干脆利索的甩锅道:“是你二婶……唉!”   “二婶咋了?”窝头一脸的不解。   “你二婶啊,她太过分了,她自个儿吃那么多,却担心猪崽以后太胖了嫁不出去,就跟我商量着,等搬新家以后,限制猪崽的吃食。她还说,让猪崽少吃一些,让猪小妹多跑跑跳跳……你说说看,她这不是为难人嘛!”   她不是为难人,她是为难猪。   窝头一脸的控诉:“猪妹不胖!二婶才胖!”   如果说,猪崽是个矮墩墩的小胖妹,那么小杨氏就是一座巍峨的肉山。   “没用啊,你二婶已经嫁人了,她胖不胖都没啥,可你妹还没嫁人呢。对了,你好好学,等你考上了举人,估计她就真的不愁嫁了。”   “就能随便吃了?”   杨冬燕心说,那肯定不行啊,小孩子胖乎乎的是可爱是有福气,你见过十来岁的胖墩子吗?嫁不出去的好吗?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   没等杨冬燕想到好的说辞,就听窝头朗声道:“我有主意了!”   “啥主意?猪崽随便吃还能嫁出去的好主意?”   “对!奶你不就是觉得猪崽吃太多吃太胖了吗?我有个好主意,能让猪崽随便吃都不胖。”   杨冬燕很是惊奇的看着窝头,一叠声的催他说说。   “让猪崽念书啊!奶你不是说要给她找个女先生吗?我回头进了官学以后,帮你打听一下。省城呢,肯定有女先生的,到时候让猪崽去上学,课堂上又不能吃东西的,放学回家还要写功课,到时候吃再多都不会胖的!”   窝头一脸“我是好哥哥”的表情,却没发现杨冬燕满脸扭曲。   这话的意思是,猪崽非但不能开怀大吃了,还要被迫去念书学习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坑你妹?   杨冬燕都震惊了,可仔细想了想,窝头的性子异于常人,他还觉得读书特别好玩呢,正常人会这么想?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曾经最最疼爱的小孙子刘侾啊,那可是个一听说要上学就哇哇大哭能在地上翻滚的熊孩子,装肚子疼装胳膊疼装病啥啥的,反正只要不去上学,让他干啥都成。   想想刘侾,再看看窝头。   杨冬燕深以为,这俩肯定得有一个是不正常的。   “行叭,那你回头好好打听,看看有没有收女学生的私塾,不然把人请到咱们家来教也成。”家里有三只小猪呢。   话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杨冬燕没怎么抱希望。   如果是上辈子的国都南陵郡,或者是南边有钱人聚集的江南水乡,那兴许还真会有类似的书院。但他们这一带太穷了,就算是省城好了,那也没办法跟富饶的南方相比。   所以,猪崽还是有活路的。   又几天后,小院子交易出去了,不过买家说不着急,让老魏家慢慢来,反正搬走前派人送个口信给他就成。   话是这么说的,老魏家也不可能慢吞吞的待在这儿不走啊!等大牛他们将铺子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就去车马行雇佣了两辆厢式马车,连人带一些必要的行李,都够装了。   这个时候,杨冬燕就觉察到了自己那特殊能耐的不方便之处。   你说,这要是双向的该有多好啊!她就能将东西送到永平王府,等需要了再捞出来,多方便呢!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了,做梦想想而已。   而就在老魏家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柳家那头终于坐不住了,急吼吼的过来敲门,说要将自家大闺女卖给老魏家。   杨冬燕一脸懵圈。   她以为柳家会来碰瓷说亲,结果却变成了卖人?   其实,杨冬燕是不介意买人的,她上辈子跟前伺候的人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但一码归一码,既然要买人,她干嘛不去找牙行买那种训练好的丫鬟呢?而且谁家买丫鬟不是挑年岁小的?要买大的话,也该是嫁过人的,咋样都不会选一个即将出阁的啊!   不过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杨冬燕只果断的拒绝:“不要。”   “为啥不要啊?我们家大闺女多勤快多能干啊!你们买了绝对不吃亏!”   “不要。”   “省城买个丫鬟不得多花钱?你买我家大闺女,我给你算便宜点儿!”   “不要。”   咋说都不要,便宜也不要,白送都不要。   柳家媳妇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杨冬燕会这么油盐不进。磨了半天都没结果,她只说一定要一个理由,不然她没法跟家里人交代。   杨冬燕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我管你能不能交代,我都要走了,你会咋样关我屁事啊!交代不出,大不了就挨骂挨打呗,我又屁不疼的。走走,赶紧走。”   这就是秀才的奶奶啊!   满嘴的屎尿屁啊!   柳家媳妇气得心口都疼了,心说咋老天爷就那么不长眼呢?自己哪哪儿都好,却偏生摊上了一家子窝囊废,再看这个老太婆,一股子土气掩都掩不住,偏就命那么好。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然而,就算再不甘心,柳家媳妇也没了办法。她倒是想过让闺女去碰瓷窝头,但一则诬陷一个小孩子调戏比自己还大的姑娘很扯淡,二则那还是个秀才公,万一摊上事儿了咋办?   她还想着徐徐图之,让闺女先进了老魏家的门,到时候再慢慢的谋划。结果……   “那我卖小闺女吧,给你家孙女当个玩伴!”   想想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柳家媳妇做了最后的挣扎。   杨冬燕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我得有多恨我孙女,才会找个比她还蠢的玩伴?我图啥?图我孙女还能更蠢一些?还是嫌弃她蠢得不够自然,不够清新脱俗?你给老娘滚!”   “你你你……”柳家媳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儿就交代在魏家门口了。   啪的一下,院门当着柳家媳妇的面,重重的关上了。   **   第二天,魏家人就赶紧走人了,天不亮就出发。   谁知,赶到车马行时,被告知有人想搭个便车。原本他们是不想答应的,从这里去省城,路上得有两天工夫,要是碰上没处歇脚时,可能还要在马车上混一下。添个外人进来会多出不少麻烦来的。   可等见到了人,魏家人很快就改了主意。   是个熟人呢!   就是当初一起前往省城参加院试的那位闵先生。   闵秀才是打算直接去省学那头的,因为是一等秀才的缘故,录取的可能性非常大。可问题是,从县城去省城的马车不算多,除非他像魏家这般直接包车,不然搭顺风车可就是纯粹碰运气了。   好在,他运气不坏。   因为闵秀才的加入,魏家人临时调整了一下座次。本来是按各房坐的,眼下则改成了男女分开坐两辆车。   杨冬燕带着俩儿媳妇外加仨孙女坐一辆车,让闵秀才跟大牛二牛并窝头坐另外一辆车,随身的行李多半都放在了窝头坐的那辆车上。   赶路很无聊,闵秀才倒是跟窝头聊得不错,虽然俩人年岁差距大了一些,不过闵秀才先前当过启蒙班的先生,对年岁略小的少年有着天然的耐心。   再说了,俩人如今都是秀才,将来也是打算去省城长期求学的,能聊的话题着实不少。   相较而言,大牛二牛就十分得安静,因为几乎插不上话。到时候,二牛索性跑到了外头,他宁可跟马车夫瞎扯淡,也不想再待在车厢里听那些之乎者也了。   脑壳壳疼!   之后,大概是混熟了,闵秀才和窝头还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家庭背景。   闵秀才家里人口更简单,他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亡故了,他娘在前几年也没了,倒是有个妹妹,去年也嫁人了。所以,他如今真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怪不得能这般从容毫不留恋的离开家乡。   “对了,魏老弟。”闵秀才原本是一直喊窝头魏秀才的,因为大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抗议了几次后,就改为了魏老弟。   他一脸好奇的问道:“有个问题始终盘旋在我心中,可否请老弟解惑。当然,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老弟见谅,只当我没问过也罢。”   “啥啊?”窝头就算考上了秀才,还是不太能适应闵秀才这样的问话。   “令祖母看似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妇人,我很好奇,她年轻时候是否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闵秀才如是道。   窝头:……   大牛:……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我刀呢???????????? 第071章   不得不说, 这才是多数人的正常反应。   谁能想到呢?杨冬燕不是年轻时候当过大户人家的丫鬟,而是上辈子当过大户人家的主母。   想着杨冬燕以往总是挂在嘴边的“县太爷他老娘”,再听着闵秀才那话, 大牛和窝头差点儿没噎死。   闵秀才又不傻,看这对父子俩的表情, 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忙开口表达了歉意,希望对方不要太介怀。   “没事儿,没事儿……”大牛憨憨的笑着,他最庆幸的就是他老娘在后头那辆马车上,随即赶紧添了一句,“就是这个话别在她跟前说就成了。”   “自当如此。”闵秀才再度诚恳的道了歉。   按说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哪知等这天晚间在客栈里歇脚时,二牛兴冲冲的跑到后头告诉杨冬燕:“娘啊!闵秀才夸你了!”   杨冬燕坐了一天的马车,累得腰酸背疼的,闻言压根就不想搭理。然而这世上有一种人, 却是你不搭理他, 他反而越来劲儿的。当下, 二牛将闵秀才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给了杨冬燕。   “……他说你年轻时候当过大户人家的丫鬟!他夸你能耐呢!”   二牛是这么理解的。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明明此时还是九月里, 天气是逐渐转冷了, 但似乎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杨冬燕不稀得搭理这傻子,她扭头将小杨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杨氏委屈啊, 她干啥事儿就要挨骂?你儿子招惹你了,你就直接上手揍他啊!儿子生下来是用来干啥的?还不就是拿来出气的吗?   其实,换个场合,杨冬燕还真会收拾二牛。可这会儿不是在外头吗?当这外人的面收拾儿子, 这肯定不合适。   也因此,杨冬燕用了个迂回政策,痛骂了一顿小杨氏,然后由气不过的小杨氏反手掐了二牛。   二牛很苦,但二牛不说。   等好不容易度过了无聊又疲惫的旅程,他们终于赶到了省城。   说起来,这还是大牛他们头一次来省城。事实上,撇开外人闵秀才不提,老魏家这边,也就只有杨冬燕、方氏并窝头来过了。   在杨冬燕的指点下,马车停在了他们家新置办的院落前。   这就是包车的好处了,不然要是搭便车的话,最多也就停在车马行,回头还得另外找人帮忙扛东西。   不过,令人头疼的是,偏就是他们到达省城之际,天上开始飘小雨了。雨势是不算大,但着实让人烦心。   为了尽快将东西搬进去家里,杨冬燕索性多给了马车夫钱,让帮忙一起搬东西。方氏和小杨氏也没闲着,闵秀才也主动帮忙了,费了两刻钟时间,总算安顿了下来。   杨冬燕招呼方氏去灶屋生火烧水,再做些简单的饭菜过来,她本人则邀请闵秀才在自家歇一晚再走。   闵秀才特别不好意思,昨个儿刚说了人家老太太像丫鬟,今个儿就要留宿……他的脸皮绷不住。   不过,在窝头的挽留下,他还是硬着头皮留宿了。老魏家这边房舍不算太多,好在给窝头准备的厢房宽敞得很,闵秀才强烈要求跟窝头同住,也省得再折腾了。   他们赶到省城时,就已经是傍晚了。九月的太阳落得快,等差不多安顿好了,天色就暗了下来。索性这边啥都有,杨冬燕将方氏使唤得滴溜溜的转,又让她烧水做饭,又叫她拿油灯的,衬得一旁的小杨氏特别傻。   到底有外人在,小杨氏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现一下的,当下主动请缨要求干活。   “你去干啊!”杨冬燕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扭头就高声喊方氏,“大牛媳妇!二牛媳妇说她想干活,你给安排安排。”   没问题啊!!   方氏不光给小杨氏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还给猪崽指派了活儿,看着俩妹妹。   猪崽悲伤的凝视着俩妹妹。   哪怕已经到了新家,她还是跟活在梦里似的。她记得很清楚,还在村里那会儿,她奶就跟她说过了,等下次搬新家,她的吃食就要跟猪小妹的运动量挂钩了。   这代表着什么?   肯定不能是猪小妹活蹦乱跳了,那就只能是她要饿死了。   本来想着,他们家好久才搬一次家,咋说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结果还没等猪崽松口气,就、就……   搬家了。   不行,她要努力一下,可不能就这样认输了!   猪崽冲着熟睡中的猪小妹伸出了邪恶的双手,她并不是想把妹妹戳醒,而是直接将猪小妹抱了起来,竖着放到了地上。   “啊?”猪小妹就算再能睡,被人强行提溜起来脚朝下放在了地上,那还是能醒过来的。毕竟,站着睡觉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熟练掌握的技能。   “咱们到新家了。”猪崽用一种异常沉痛的口吻说道,“来,姐姐带你去参观一下新家。”   最小的那个是不用管的,才几个月大小呢,再说搬家的时候是将摇篮一起搬过来的,这会儿猪小小妹正睡得喷香呢。   也因此,猪崽牵着猪小妹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外面在下雨。   这就很尴尬了。   二进院子是属于平民住的,换言之,住得起的也就是省城的普通老百姓。也因此,房舍谈不上有多好,更没有那些三进四进院子才有的抄手游廊。   ——反正他们家没有。   本来,三只小猪是被安置在堂屋里的,就等着开饭呗,吃完喝完再回屋睡觉。可这会儿猪崽非要拽着猪小妹参观新家,结果走出堂屋一看……   屋檐下噼里啪啦的落着雨,且瞧着雨势比方才刚到那会儿还要略大一些,庭院里的地面上都积了好些个小水洼,衬着这夕阳西下略显昏暗的背景,有一种如诗如画的惬意感觉。   “看!外面在下雨!”猪崽大声逼逼。   看到了呀,然后呢?她可以回去睡觉了吗?猪小妹感受不到的,她就是一脸没睡醒的懵。   “小妹你看那边!”猪崽一手指向东厢房,窝头那屋的门大敞着,他正跟闵秀才一起收拾整理,“那是咱们大哥的屋!”   “大哥那屋旁边是大伯和大伯娘的屋!”   “还有这边,是咱们爹娘的屋,我和你……”猪崽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仿佛方才她奶在简单粗略的介绍个人屋子的时候,没算上她和猪小妹?   顿时,猪崽一个激灵,蹲下来跟猪小妹平视,态度严肃神情悲壮的道:“咱俩没地儿住!”   猪小妹:……   有没有人能过来救救她?   尽管没办法在不淋雨的情况去各屋转悠,但其实真想逛的话,还是有地方去的。   很快,猪崽就拖着猪小妹去了耳房里。   东耳房是杨冬燕的房间,其实她本来是想住西耳房的,想到是猪崽和猪小妹都还小,爹娘就在隔壁可能更好一些。但事实上,经历了县城里的事情后,她就放弃了。   是啊,住西耳房的确离二牛和小杨氏更近了,但同样的,也离猪小小妹更近了。那孩子太小了,正处于屎尿不知,外加半夜莫名哭泣的阶段。   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考虑,杨冬燕最终选择了东耳房住人,西耳房搁东西。   两头已经会走路的猪,就这样将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还垫着脚尖贴着墙,紧挨着屋檐底下躲雨,成功的混到了厢房去。   等杨冬燕粗略的收拾好东西,去灶屋帮忙,又跟方氏和小杨氏一起端着菜打着伞,从灶屋出来往堂屋去时……   就看到猪崽在新家里大鹏展翅,而一旁的猪小妹则是满脸的懵逼。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哟,猪小妹没坐在椅子上睡觉啊!”杨冬燕还挺新鲜的,毕竟她很少看到清醒了的二孙女。   方氏招呼猪崽:“去把你哥喊来,该吃饭了。”   小杨氏用一个母亲的直觉,表示猪崽肯定又要搞事了,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要收拾孩子啥时候都行,还是先顿热乎的吧。   只这般,饭菜上桌了。   尽管杨冬燕说了一切从简,但毕竟这是搬到新家里的第一顿饭,咋能真的从简呢?反正尽可能的往好了做,然后明天才算是真正的乔迁宴。   结果第二天还是下雨,阴雨绵绵的。   没奈何,方氏只得依了杨冬燕,也别搞那些大排场了,就打着伞出门买了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当然还有不少肉,路过小酒馆时,还添了一小坛子酒。再就是,她买了一挂鞭炮。   生活就需要仪式感。   在方氏的坚持下,一家人重新走了一遍搬家路程,假装这是他们第一天搬家。   其他人倒还好,连闵秀才都相当得配合,假装自个儿昨晚住的是客栈,还抽空去买了一包果子回来,装作是上门恭贺乔迁的宾客。   杨冬燕:……你们高兴就好。   也有人不是很高兴。   猪小妹啊,她觉得搬家一点儿也不好,先是坐车累得慌,都没能好好睡觉。之后是到了新家,她的胖姐姐抽风了,拽着她在新家里蹦跶。好不容易能睡觉了,结果天才蒙蒙亮,她又被拽起来了,这次还直接被拽出了家门,假装昨晚没住过。   “吃啊!你吃啊!多好吃的肉肉啊!”猪崽给猪小妹挟了一筷子肉,哄她赶紧吃,“你快点儿吃,吃完了姐姐带你出去玩。”   猪小妹:……!!!   还要出去玩?还不让睡觉?   整个乔迁宴上,猪小妹都保持着震惊脸。等吃完后,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娘收拾碗筷去洗涮了,她本人却被她姐拽出了家门。   不不不,不出门,外面很危险,宝宝不出门。   然而没用。   杨冬燕袖了钱站在门外,本来想等着猪崽出来的,结果就看到猪崽把猪小妹给拽出来了,顿时奇道:“你拽她干啥?回头走到半路上睡着了咋办?我可不抱她。”   猪小妹疯狂点头,对呀,拽她干啥?她要回家睡觉!   “走走,奶赶紧走啊!你放心好了,我会管着小妹的。”猪崽信心满满的道。   行叭。   杨冬燕也不是那么苛刻的人,牵起猪崽的手,就往街面上走。   省城这边,无论春夏秋冬都非常得热闹。跟乡下地头,一碰上农忙就没人是截然不同的。不过,热闹归热闹,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里的热闹跟自己无关。   生活水准太高了。   杨冬燕已经在省城待在两个多月了,实在是太清楚省城和乡下地头的差距了。这么说吧,在礁磬村,哪怕手头上没有一文钱,也依旧能活下去的。   要喝水就去井边挑水,要洗衣服就去河边,想吃口菜去菜园子里摘,自家没有的也能跟村里其他人家换着吃。后院里养着鸡,想吃鸡蛋或者想吃肉都成。衣裳也可以自家纺线织布。   总之,没钱也能活。   但搁在省城里,却是处处都要钱的。   就不说旁的,单就是喝水好了,因为水井以及河边都离住家远得很,要么就大老远的去担水,要么就去街面上找卖水的车。类似的还有柴禾,连引火的枯枝烂叶也要花钱买。   在省城里过日子,才需要真正的精打细算。   不过这跟杨冬燕没啥关系,她就是出来买一些必要的日用品,再就是想看看这边有没有收女学生的学堂。   没曾想,这趟出门倒是让她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明个儿乡试就要放榜了。   乡试放榜日并不是固定的,且还比院试那些要晚上许多。据说是为了谨慎起见,会由专门的阅卷官批卷,最后还会由主考官复核。再就是排名次的问题,谁中谁不中,前头要紧,最末几位也一样要紧。   科举的诸多考试之中,乡试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当然难度也是最大的。   “回家去,让你哥明个儿一早去瞅瞅,万一中了呢?”杨冬燕打听清楚是明个儿放榜后,兴冲冲的拽着俩孙女回家去了。   虽说是没抱太大的希望,可事有万一,对吧?   梦想一般都挺美的。   第二天,不光窝头去看了榜,杨冬燕也跟着去了,还有跟屁虫似的猪崽,以及好梦再一次被惊扰的猪小妹。   相较于老魏家这边拖家带口的往贡院去,闵秀才就一人。他心态还算不错,直道能考上一等秀才就已经是撞大运了,一气考上举人这种事儿,想都不敢想。   兴许是因为完全不抱希望,闵秀才还给大家讲了个榜下捉婿的笑话,说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看到。   猪崽就很稀罕,还隐隐有些担心:“奶啊,万一有人来抓我哥咋办?”   杨冬燕低头看了看比自己还矮的窝头,沉默了一瞬后,让猪崽尽管放心:“榜下捉婿,捉的是俊俏的小郎君,又不是拍花子抓小孩子拿去卖。”   窝头:……   这就很扎心了。   不过事实上,榜下捉婿这种事儿更像是奇谈,极少有人能有幸亲眼目睹。反正这回完全没有,他们只顺利的到了贡院门口,此时的榜单还未贴出,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问题是,有些人看着就不像是读书人,脸上也没有激动难耐,倒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杨冬燕看了看自个儿这一群人,突然发现自己没立场说别人。   他们这些人啊,除了闵秀才看着是人模人样的,其他就是纯粹来瞎凑热闹的,包括窝头。   这会儿其实已经天光大亮了,只是不知道这榜单啥时候贴,杨冬燕心说经验害死人啊,院试放榜那天,她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过来的,那会儿人家早就放榜了。   就听旁人说起了最新的消息。   “你们知道这回的主考官是谁不?是堂堂孟源孟翰林呢!”   多数人都是一脸的没听说过,但几乎下一刻就露出了恍然大悟与有荣焉的表情:“噢噢,原来是孟翰林啊!”   杨冬燕:……装!继续装!老娘装腔作势的时候,你们还在比较谁尿得远呢!   等等!   孟源?孟翰林?   这名字咋听着这么耳熟呢?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杨冬燕还想再听听看,心说既然有人提到了这个名字,应该会帮着科普一下吧?结果,那些人装逼装过了头,一副孟翰林名扬九州人人皆知的架势,愣是没人帮着解说。   就很气!   “闵秀才你知道那个主考官孟翰林吗?”杨冬燕只能扭头问旁边的闵秀才。   “倒是知晓一些,据说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当年还是以状元入仕的。”闵秀才知道的不多。   其实是因为他先前光顾着准备院试了,乡试纯粹是来都来了,顺便考一下吧。也因此,他完全没打听乡试主考官的情况,仅知道的一些消息,也是那会儿住在客栈里,无意间听人提了几句。   “对了!这里头倒是有个趣谈,据说那位孟翰林年轻时候俊美无双,在殿试上,皇上都打算点他为探花郎了,结果因为他的文章实在是分外出彩,最终还是点为了状元。据说那一届,是极少有的,状元容貌胜过探花的。”   这在这时,贡院门口忽的一阵骚动,却是差人出来贴榜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帮你们捋一下人物关系。   孟源孟翰林有个妹妹嫁到了永平王府,生下了一个熊孩子名叫刘侾,就是曾经(重音)杨冬燕最疼爱的孙砸。   PS:孟翰林就是被杨冬燕曾经鄙夷过的,考上了状元还比她家蠢儿子低半阶的倒霉状元→_→ 第072章   南陵郡, 永平王府。   乡试的成绩出来了,对比那些需要一大清早就去贡院门口等着差人贴出榜单的平头百姓,身在王府的好处还是有很多的。譬如说, 可以提前透些口风,起码能知道自家孩子是否在榜。   当然, 改成绩是不可能的, 最多也就是比旁人提前那么半个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知晓消息罢了。   不过事实上,永平王府今年就没费劲儿去打听。   刘侾啊!那个混蛋小子放弃了乡试,马不停蹄的抛弃了父母,溜到了北方。   倒是他舅舅孟源奉命前往北方地界当乡试主考官,半月前派了人送了封信过来,称他在济康郡遇到了刘侾,将人逮住后,又怕这孩子再度逃跑,便决定等主持完乡试后,带刘侾前往已故永平王爷、王妃的故乡祭拜吊唁。   倒霉孩子是逮住了, 但错过的乡试却不可能再有。   乡试是必须在户籍所在地的省城考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认为自家的家乡难考, 而特地跑去其他偏远的地界考试。   当然, 像永平王府这样的勋贵,自是可以不遵守这样的规矩。事实上, 刘家祖上是实打实的北方人, 只是从先帝赐下府邸、爵位之后,他们就一直留在了南陵郡。自然, 儿孙的科举也都是在南陵郡考的。   可这并不代表刘侾就能随意的换地方考试。   事实上,他之所以能在他舅舅当乡试主考官的这一届下场考试,完全是因为他舅舅被分配去了北方地界。   完全不搭边的,自是无需避嫌。   这也是为什么孟源在发现倒霉外甥开溜后, 没有第一时间押他进考场的缘故。又因为送回南陵郡也赶不上乡试了,他只命人将这倒霉孩子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关在城郊的庄子里,等他主持完乡试,再亲眼监督这熊孩子祭拜先人,最后押送回南陵郡。   反正就挺不容易的。   可就算这一届的乡试,永平王府没人下场,但是吧……   是没人下场,但有鬼啊!   刘二老爷作为一个科举出仕的读书人,尤其他还曾经在乡试上失败过一次,只愈发的惦记此事。   一方面,他是希望老太太一举考过的,毕竟老太太要是再落榜,指不定搞出什么事儿来。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太扯淡,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还曾乡试落榜呢,老太太满打满算的,过世也才七年啊!   短短七年时间,从大字不识一个,就顺顺利利的考上了举人?   倒是谈不上嫉妒,只是心里十分不好受,仿佛自己是个大傻子。   大傻子刘二老爷心情特别复杂,知情人也罢,不知情的简直就是一头雾水。心说侾哥儿也没下场考试,您这副做派是搞什么名堂啊?   殊不知,还不如他倒霉儿子下场考试呢,甭管是否考中,他都能坦然面对。   可偏生还是他家老太太……   还是已经变成了鬼的老太太……   刘二老爷的心情,可比九章算术复杂太多太多了。甚至在南陵郡的乡试中举名单公布当天的晚上,他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连台词都安排了两套。一套是用于老太太中举后的恭贺之词,另一套当然是安慰了。   总之,他认为甭管梦到了啥,他都能保持淡定。   没啥的,不就是恭贺/安慰自家那已经过世多年却咬牙就是不肯投胎转世的老太太吗?   然而,刘二老爷啥都没有梦到。   就那种连着两三天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美好感觉。   还是刘二太太提醒了他,说阴曹地府不一定跟咱们这边的日子对上吧?就算是在阳间,每个郡城的放榜时间也不一定是一样的。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刘二老爷放下心来,用更成熟的心态面对这人世间的沧海桑田。   然后他就做梦了。   梦里,老太太还是当初病逝前的模样。说真的,再没有谁跟他似的,亲娘都走了七年了,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这要是哪天,老太太来阳间走走逛逛,他保证自己能一眼就认出来。   老太太面无表情的开麦。   哦不,是开骂。   这次甚至完全没提到他哥永平郡王,而是从一开口就点了名,骂的就是他,刘老二、刘诰这个小王八蛋、兔崽子!   刘二老爷全程懵圈脸。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剧情走向真的不太对啊,难道不是只有两条岔道支线吗?一条预示着乡试通过,老太太考取了举人功名,继续认真研读,来年开春参加会试。另一条当然是象征着失败,但这不要紧,失败是成功他娘,多试几次,总能成功的。   本来刘二老爷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提前预备了台词。   可谁能告诉他,怎么这个剧情就变成了老太太冲着他破口大骂了?   更气人的是,假如老太太还活着,挨骂就挨骂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横竖老太太忘性大,通常都是出过气就彻底翻篇了的。   可老太太她人没了啊!   考虑到这一点,刘二老爷不得不强打精神,在梦中认真聆讯挨骂的同时,还要从这海量的骂人词汇之中,挑选出重要且有用的信息,以此来找出真相。   这已经不是苦不苦的问题了,是连哀悼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夜“好”梦。   次日醒来时,刘二老爷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比平日里大了一圈。他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昨个儿的梦境,不多会儿,他就找到了关键词。   老太太真不愧是死了都还不忘读书的,肚子里的墨水是比生前多了一些,连那么深奥的话都会讲了。   那句话是:养不教父之过。   可就是这话,在刘二老爷的脑海深处回荡着,他想啊想,想破脑袋都没想通,老太太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   偏此时,刘二太太来寻他了,见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当下了然:“梦到老太太?可是吩咐了什么?”   “倘若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养不教父之过,你觉得她是想说什么?”刘二老爷诚恳的发问道。   话音刚落,刘二太太瞬间变成了呐喊脸。   “侾哥儿闯祸了?我大舅说他要去拜祭老太太,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混账事儿?天呐!!……还好还好,老太太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在梦里骂了老爷您。”   刘二太太惊悚过后,就是满脸的庆幸,连声念叨着老太太大人不记小人过,回头她一定会好好收拾自家那个混账儿子的。   再看刘二老爷……   哪怕是饱读诗书的大儒,也没办法用言语描述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儿子闯了祸,他亲娘怒骂他一宿,他夫人却觉得无比庆幸。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   同样的疑问,也在杨冬燕的心中激荡着。   窝头落榜了。   闵秀才也一样。   这其实是在预料之中的,其实说白了,哪怕都是科举考试,童生试跟乡试的差距是很大的,甚至考的就不是一方面的知识。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提前有针对性的进行研读,直接下场考试的结果……   还用问?   考不上才是正常的。   窝头并没有失望,闵秀才也一样。当发现自己榜上无名之后,俩人还有商有量的,决定明个儿就去省学那头碰碰运气。   作为一等秀才,理论上来说,闵秀才被省学录取的可能性会较高一些,但假如考虑到年岁的,已经二十八岁的闵秀才,还真就未必比得上窝头。   反正就去试试呗,被录取最好,不行就再去其他官学瞧瞧。省城那么大,各个书院多得很,多跑几处总归会有着落的。   等他俩商量完毕,就发现杨冬燕傻了。   窝头有些纳闷:“奶?奶!奶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没考上举人啊?我接下来会好好学的,下回再认真考!”   杨冬燕回过神来,但眼神却还是直勾勾的,她指了指旁边的人,问窝头:“我方才听到他们在说啥保康,还有啥十三年……窝头啊,这是啥意思啊?”   “保康十三年。”窝头下意识的接了一句,随后看向榜单,指着上头说,“今年考中的就是保康十三年的举人,朝廷规定他们必须参加来年的会试,会试地点在国都南陵郡,大概是在说尽快赶路吧?怕过完年再去会来不及,再晚一些可能会遇到大雪天。”   杨冬燕:……   她就听了个前面,随后脑子一片空白。   保康啊,这个她是知道的,是皇帝的年号啊!她死的那一年,是保康六年。而在位的就是本朝第二位皇帝,人称保康帝。   还有国都南陵郡……   杨冬燕脑子里嗡嗡嗡的响,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所以说,她不是借尸还魂到不知道啥犄角旮旯的世界去了?她甚至都没有离开这个国家,只是从南方到了北方?   这信息量还是蛮大的。   “奶?奶!”这回不是窝头喊了,而是猪崽,“奶你咋了?哥!都是你没考上举人,瞧把奶给气的!”   窝头一脸愧疚的低下了头:“嗯,都怨我不争气,没考上举人。”   这一幕就很令人牙疼。   因为他们方才在看榜单,压根就没离开贡院范围,哪怕都这会儿了,身边还是有不少读书人凑到前头看榜,以及闲聊。   听到窝头的那番话,周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闵秀才赶紧示意大家走人,等走出了贡院范围后,那种弥漫在周遭的尴尬气氛才总算是消退了,他开口劝了几句,大意是乡试很难的,考不上也是正常的。   猪崽和猪小妹都拿眼看他,看得他头皮发麻,最终闭了嘴。   好在,这会儿工夫,杨冬燕略微有些缓过来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嘛,她是借尸还魂,还能挑地方不成?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旁的事情,也别那么计较了。   再一个,在一张地图上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回头她就可以告诉儿子们,等着啊,等老娘考上状元,得空了去瞧瞧你们!   才这般想着,杨冬燕就被人拽了一下,差点儿把她拽得一踉跄。紧接着,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阵狂风吹过,直接将她吹得灰头土脸,一点儿都不夸张的说,那就是尘土“噗”的一下,全糊在了她的大脸上。   闵秀才一脸的心有余悸:“省城这边不是不让策马游街吗?怎么那么胡来?差点儿就出事……”   话还没说完,方才那条道上就又飞驰过好几匹马,速度倒是不如前头那个快,但以前连着数匹马飞驰而过,造成的尘土飞扬甚至远胜之前那个鲁莽的骑马人。   显然,前头的人是在跑,后头的则是在追。   因为后头的人一面快马加鞭的追赶,一面还大声嚷嚷的类似于别跑停下来之类的话。   “这是在抓贼?”闵秀才脑洞大开,因为已经有了前头的惊吓,后头倒是没造成太大的问题,起码他们这一行人都退到了路边,让那些骑马追赶之人快速通过。   杨冬燕全程面无表情,只要是她站的位置特别好,角度也很棒,愣是用她的大脸承受了两拨尘土。   甚至因为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还呼吸了一大口气,眼下嘴里都是土。   气到头顶冒烟。   没等杨冬燕破口大骂,第三拨人赶到了。   为首的是个中年人,还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长相格外俊美的中年人。   “给我追!必须给我把人追到!刘侾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这次就算你爹不收拾你,我这个当舅舅也要教训你!”   孟源气得浑身发抖,跟此时的杨冬燕有的一拼。   在他的号令之下,不光自己的亲卫追赶了上去,不久之后连郡守大人都惊动了,派出衙役从各处围追堵截,誓要将永平王府的小少爷追回来。   因为涉及到了官府,好些街面上闲逛的人都被迫退到了路边,亲眼看着一群群的人从自己跟前经过,想回家都没办法。偏生今个儿还是乡试放榜之日,就算自家没读书人的,也不妨碍大家伙儿过来凑个热闹。因此,毫无意外的这一片全给堵了。   不过,看完全程的人还是不多,毕竟这个得碰运气,尤其是有幸目睹永平王府小少爷策马狂奔英姿的……   只有杨冬燕一行人。   而这其中,又以杨冬燕最为荣幸,她被尘土糊了一脸,其他人则稍微好一点儿,但多少还是都遭了秧的。   像猪小妹就是一脑袋的尘土,猪崽很努力的想要给妹妹拍去头上的尘土,结果因为太实诚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当姐姐的正在往妹妹头上拍巴掌,啪啪啪的,看得旁观者脑壳疼。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这条街才总算是能继续通行了。   闵秀才刚刚同另外几个读书人交流了一下,回来告诉杨冬燕等人:“是王府的小公子闹离家出走,没事儿的,问题不大,据说这次的主考官孟大人是他的亲娘舅。这算是家事儿吧?走吧,先回去收拾收拾。”   收拾?收拾啥?   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抹了一把脸,随即“呸呸”的吐出了一口带着尘土的唾沫,顿时脸色黑得……噢,因为尘土覆盖,也看不出脸黑了。   王府的小公子对吧?   刘侾小兔崽子是吧?   老娘……不对,你祖宗我搞不定你,还搞不定你爹吗?!   杨冬燕杀气腾腾的往家里赶,要不是地方不对,她真的能当场开麦。就算这样,她其实也是在心里怒骂,将小兔崽子他爹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下嘴皮子不停歇的拨动着,一看就知道这老太太在心里骂人呢!   闵秀才当然看出来了,他还以为是这老太太平常没受过这气,想劝两句又不知道该咋劝才好。后来就发现老太太还是挺有涵养的,这不就是在肚子里骂人嘛?成啊,不骂出口就闯不了祸。   即便如此,闵秀才还是跟窝头悄声叮嘱了两句,告诉他,永平王府不是普通地儿,王府的小公子也不是普通人,让他帮着劝一下老太太,别给气出个好歹来了。   窝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奶,一时间分不出来他奶到底是因为被尘土糊一脸而生气,还是因为他没考上举人而生气。   等回到了家中后,窝头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跑去问了他奶。   杨冬燕:……   她都给气糊涂了,完全忘了窝头落榜一事了。   可宝贝孙子都落榜了,身为疼爱孙子的和蔼老祖母,她咋可能舍得怪孙子呢?   孙子呀,那就是用来疼用来宠,就算真有啥事儿做得不对,那也该骂孙子他爹!   “奶咋会生你的气呢?哎哟奶的宝贝孙子哟,可吓坏了吧?奶不怪你,奶咋舍得怪你呢?奶呀……奶就是被那个不着调不靠谱,长得人模人样偏不干人事儿的王府小公子给气的!这什么玩意儿啊!”   窝头道:“兴许是他爹没好好教他?”   “对!肯定是这样的!”杨冬燕想起来了,“那句话咋说来着?你原先教猪崽说过的,啥啥不教,啥啥过来着?”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窝头一脸的严肃,“意思是,只供吃穿而不好好教育子女,是父母的过错,只教育但不严格要求就是先生的懒惰了。”   杨冬燕捶桌大骂:“没错!就是这句话!养不教父之过!……刘老二那混账东西!”   最后那句话,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速之快音量之轻,饶是窝头就站在杨冬燕身畔,都没能听清楚。   不过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该听到的人……   刘二老爷刘诰就听得十分清楚。   杨冬燕还生怕他耳背亦或是记性差,将这句话翻来倒去的说了无数遍。又因为这句话没必要背着家里人说,到最后不光是猪崽背会了,连带猪小妹都跟着被洗脑了,下意识的跟着叨叨,养不教父之过。   最害怕的人是谁呢?   当然是闵秀才了。   他又不知道刘侾到底是谁的儿子,只听说那是永平王府的小公子,那岂不是说……   面对敢于怒骂王爷的杨冬燕,他怂了。   都等不到第二天了,当天下午他就拽着窝头去了省学,被录取之后,就急急的从老魏家搬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闵秀才:……当时我害怕极了。[瑟瑟发抖.jpg] 第073章   窝头没考上啊!   不单单是乡试没中, 连带后来他被闵秀才拖着一起去了省学那边,在入学考试的时候,就被刷了下来。   闵秀才倒是考上了, 确切的说,绝大多数的一等秀才都能被省学录取, 嫌少有拒绝的。但其他秀才就不同了, 反正会有个简单的入学考试,倒是不用正襟危坐的去课堂上写卷子,而是一般由某位先生出面考校几题,觉得可以就能入学。   可惜,显然省学的先生认为窝头不可以。   又因为省学是寄宿制度的,每旬都能休息一天,但平常必须是住在省学里头的,闵秀才将窝头送回老魏家,又向魏家人道了谢后,当天就搬了出去。   那速度之快, 简直就跟逃难有的一拼。   换个心思敏感的人, 保不准就要多想了, 毕竟闵秀才先前跟老魏家处得还不错,哪怕说了之后要去学堂里, 但也不至于这般火急火燎的。   然而, 魏家人啊,就没一个是心思敏感的。   事实上, 大家的重点都放在了窝头又没考上这个事儿上。   杨冬燕可心疼了,搂着窝头心肝宝儿的喊了一通,直到省学的先生太过分了,多好的窝头啊, 咋就忍心不同意入学呢?   “省学的先生了不起啊!咱们不稀罕!”杨冬燕很是气恼的总结道。   可窝头听了这话,却一脸慎重的点了点头:“省学的先生确实很了不起的,尤其是负责入学考校的,都是举人呢!”   这听着是挺了不起的。   问题是这都考上举人了,不去当官反而跑去当教书匠→_→   如果真想抨击某个人,那完全可以全方位多角度的抨击,这找优点难,找缺点还不容易?再不济,鸡蛋里挑骨头不懂?   好在,杨冬燕多少还是有点儿理智的,或者说,她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上辈子呀,她就是这般无脑护着大小孙子的,像大孙子刘修倒也罢了,他是王府世子,身上的担子非常重,哪怕再怎么有亲祖母护着,他老子真想收拾他,还是很容易的。   可小孙子刘侾就不同了。   杨冬燕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刘侾不肯去上族学,她就陪着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倒霉儿子松口答应。   不想上学,那就不去。   不想写功课,那就不写。   不想早起练骑射,那就不练。   多么感天动地的祖孙情啊!   问题是,刘侾现如今成了啥样儿?在省城贡院外头的街道上策马飞奔,糊了她一脸尘土!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但是对于杨冬燕而言,这事儿啊……   它过不去!!   刘侾就是前车之鉴,她以后可不能再怎么惯着孙子了。也因此,她勉强忍住了诋毁省学的先生,只道让窝头继续努力进学,总有一天会叫人刮目相看的。   窝头听进去了,他倒也不着急考学,而是打算静下来心好生复习几天。   其实,自打乡试结束后,他就一直跟着家里人东跑西窜的,累倒是不累,但不得不说,这段时日确实没能好生复习功课。偏这功课嘛,本来就是不进则退的,他有段日子没能好好进学,还指望能超常发挥不成?   横竖省城里的书院多得很,这家不成就换一家。   也是从这一天起,窝头就开始埋头用功起来,他清楚自己的优势。比起那些身上有家庭拖累的读书人,他的优势是相当明显的,兴许是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但起码他家的生计完全不需要他来操心,他所要做的,也就仅仅是用功苦读而已。   结果,读了没几天,闵秀才又匆匆上门来,说有要紧事儿找窝头。   杨冬燕本来正在看猪崽花式折腾猪小妹,到了这会儿,她自然是明白猪崽在搞啥了,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的口粮被克扣了,于是抢先一步冲着她那可怜无助又肥胖的妹妹下了手。   她正瞧着高兴呢,院门被敲响了。   这就很稀罕了,老魏家在省城压根就没熟人,今个儿外头又是阴雨绵绵的,咋会有人来敲门呢?   杨冬燕走过来开了门,见是闵秀才,还微微一愣,随后就听闵秀才说他要找窝头。   “进来呗,他在东厢呢,你进去跟他说呗。”   年轻人的时候,杨冬燕不并不打算插手,哪怕窝头和闵秀才瞧着并不像是同辈人,可那也没办法,窝头的同龄人只怕都在头疼童生试呢。   倒是方氏听到了动静,从灶屋里探出头去,见是闵秀才,面上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来。   同样在灶屋里忙活的小杨氏瞧见了,扭头问她咋了。   方氏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自己儿子虽然考上了秀才,可人家闵秀才却是一等的廪生。然后就是考省学,对方考上了,自己儿子却没考上,又想着这段时间家里确实是一团忙乱,就后悔应该压着窝头先好好复习一下,再去省学试试看,而不是毫无准备的就被人拖着去了。   其实倒也谈不上怨念,只是心里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坦。   不过这话,方氏没同小杨氏说,毕竟小杨氏那个脑子哟,她怕自己一个没表达清楚,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没事儿,就是瞧着这下雨天的,窝头要是跟着跑出去一趟,他脚上那双刚换上的新鞋又该毁了。”   小杨氏听了这话,顿时笑开了:“你这算啥呢!好歹窝头不会主动往水洼里头跳。哎哟你是不知道,猪崽那是什么毛病,每次一到下雨天,看到院子里有积水,就忍不住往里头跳,怎么说都不听!”   方氏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确切的说,是从灶屋这边看窝头那屋,结果……   她转过头来,一脸冷漠的看着小杨氏,在小杨氏心里发毛就快忍不住发问前,她道:“猪崽在院子里跳水坑,还拽着她妹一起跳,然后她妹摔了。”   小杨氏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等稍微缓了一些后,赶紧从灶屋里冲出去,随后就看到了悲壮的一幕。   猪崽跳水洼最多也就是脏了鞋子湿了裤脚,可猪小妹真的不行啊!她懒是其一,毕竟先前就很少运动,可最重要的还是年纪小和腿短,在猪崽的带领下,她鼓起勇气往前一跳……   跳是跳起来了,就是落地时重心一个不稳,屁股着地,直接给摔懵了。   “你你你……”小杨氏看着大半个身子都落在水洼里的猪小妹,再看看傻站在一旁的猪崽,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此时,窝头和闵秀才从东厢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俩人齐刷刷的沉默了。   还是窝头先开了口:“奶!快给我一把油纸伞,我要去一趟省学!”   “去省学干啥?”杨冬燕听着窝头说话的口气有些着急,当下就不管院子里那俩傻孙女了,转身给窝头拿油纸伞去了,“要我陪你一道儿去不?咋还背上书奁了?”   窝头犹豫了一下,他正处于那种思想上想成为大人,但年岁上又确实是小孩的阶段。尤其自从他考上秀才后,周遭一下子没了同龄人,因此他是愈发的想要显示自己已经长大了。   ……但又确实希望他奶陪着一起去。   没等窝头想好,闵秀才帮他决定了:“魏老太太一起去也好,有些事情转述起来难免会漏掉一些,正需要个见过世面的人帮着魏承嗣掌掌眼。”   杨冬燕一下子就来劲儿了,对嘛,她就是那个见过世面的人!   可不是见过世面了?她上辈子哟,那是连皇上、皇后、太后都见了,就连已故的先帝,她也是认识的呢!   当下,杨冬燕兴冲冲的跟着一道儿去了。   也就是眨眼功夫,祖孙俩并闵秀才,就一起出了摆设用的二门,又走出了前头的正门,消失在了外头的街道上。   直到这会儿,方氏才从一脸茫然的从灶屋里出来:“说啥了?窝头跟着闵秀才走也罢了,怎么咱们娘也跟着去了?”   因为距离的缘故,方氏倒是目睹了全程,却没怎么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小杨氏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但是她这会儿不想开口说话。   ……她只想打猪崽。   猪小妹啊,原先得是多乖的一娃儿啊!打小就不爱哭不爱闹,随便给她找个地儿,她就能瞬间入睡,养起来可省事儿了。   结果呢?   “猪崽,你看看我。”小杨氏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走近了猪崽,“你抬头看着我!”   猪崽看了呀,她也抬头了呀,随后她忍不住双腿原地往上一蹦,紧接着“啪”的一下稳稳的落在了水洼里,溅了跟前的小杨氏半身雨水。   小杨氏一脸的狰狞,方氏也不问了,横竖自己婆婆也不能把窝头给卖了,她只转身又进了灶屋,满脸的不忍心看。   家有熊孩子怎么办?   多数情况下,就没有一顿收拾不成的。假如真的碰上了,那就两顿、三顿,多收拾几顿,熊孩子就熊不起来了。   不过,小杨氏不走寻常路,她将猪小妹从水洼中间拯救了出来,随后一脸恶狠狠的冲着猪崽道:“饿着!你今个儿就给我饿着!别想吃饭!”   猪崽:……   “奶!!!”猪崽发出了一声凄惨绝伦的叫声,随后她就发现了一件更惨的事情。   她奶不见了。   完了,这下真完了!   **   杨冬燕可不知道她的宝贝孙女在家里痛哭流涕的找她,她这会儿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金孙孙。   偏心眼儿石锤了!   就在方才,闵秀才大概的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大概就是先前窝头没能被省学录取,其中一方面的缘由在于,省学这边是有人数限定的。这也很容易理解,省学所有的一应费用皆是由朝廷出的,包括学费、住宿费、书本笔墨纸砚等等,甚至每回月考成绩出众者,还有银钱作为奖励。   在这种情况下,省学在一众学子心目中就是最好的去处,哪怕是家里不差钱的,也会被省学的进学氛围所吸引。   也因此,每年院试之后,省学这边就会被新晋的秀才挤破门槛。   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童生试每年都有的,且每年录取的秀才都是有定数的,虽然不一定每年都一样,但大概的数目还是差不多的。可乡试却是三年一届的,每次考上举人的数目,远远比不上秀才的通过率。   简单地说,省学这边离开的少,想进入的却很多。   这才有了入学考核。   可今年的情况又有些复杂,因为多了个乡试。   “我原先并不知道院试放榜之后,就有人去省学接受入学考核了,他们根本就不等乡试结束。还有一些人是考完了乡试后,自知考中无望,也赶着去了。”闵秀才苦笑一声,是他没打听清楚,还道是左右不差这么几天,就一气等到了乡试放榜之后,结果却叫别人占了先。   省学的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秀才会过来求学,毕竟有一些人是宁可去县学、府学的。也因此,觉得对方条件不错,先生就会将其录取,这就导致了越到后面,考核也就越严格。   “那这回是因为啥?”杨冬燕就很纳罕,因为闵秀才特地往老魏家跑这一趟,为的就是喊窝头再去省学试试看。   既然是试试看,就代表还有名额?   “有人被退学了。”闵秀才先简单的说了结果,而后才解释道,“省学的规矩很严格,包括迟到早退、无故旷课,还有连续三次月考排名最末等等。反正一旦触犯后,就会立刻被退学。这时,名额就会被空出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承嗣。”   杨冬燕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   按理说,退学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发生在岁末吗?这会儿是刚乡试放榜还不到十天,当学生的就一点儿警觉性都没有?不知道先生打算轰走一部分,再录入新的?在这档口搞事情,活腻了不是?   不过,杨冬燕也没直说,横竖成不成都试试看,万一运气呢?   事实证明,窝头的运气确实不错。   其一,他刚好摊上省学将几个学生扫地出门。   其二,他本人就在省城里,且省学里还有闵秀才这个熟人通风报信。   其三,因为年岁的缘故,他在负责入学考核的先生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反正见到是他,那先生当下就眼前一亮,忙招手让他过来,一脸和蔼的提了几个问题,随后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下来。   窝头很是高兴,回家的路上都是一蹦一跳的。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窝头才知道,原来人家先生本来就是想录取他的,只是觉得他年岁还小,可以再打打基础,明后年再过来更适合一些。哪知,省学里忽的出了一些意外,又再度看到了窝头,心道有缘,就索性定下来了。   这回,闵秀才没跟着一起来,只是在省学门口跟魏家祖孙俩分开时,说了一些话。   反正省学这边啥都有,魏家最多也就是准备一些贴身衣服,如果怕冷的话,多带一床厚被褥。像笔墨纸砚之类的,想带也可以,毕竟省学的东西虽然是免费的,但在数量上还是有所限制的。   杨冬燕回家后就跟家里人说了这一喜讯,又吩咐方氏帮窝头准备东西。准备东西倒是容易,哪怕真就略有遗漏的,自家就在省城里呢,想要些啥都方便。   方氏喜得眉开眼笑的,这会儿全然忘了自己先前还对闵秀才有所介怀,直道闵秀才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啊!   再转念一想,方氏更乐了:“也亏得咱们在县城里捎带了他过来,不然他又不知道咱们家搬了新家,就算有心想要支会一声,去旧的那处小院子寻咱们,那也寻不到啊!”   “他都不一定知道旧的地址。”杨冬燕随口提醒道,他们家原先租住的位于贡院不远处的小院子,貌似只有窝头的跛脚先生去过,其他人压根就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好人有好报啊!”方氏乐得直念佛,随后不等杨冬燕催促,就转身帮窝头收拾东西去了。   “你也别只顾着自己收拾,也教教窝头。”杨冬燕在后头喊道。   “成!”   其实,窝头的问题倒是不大,他们家就算最近几年富裕了起来,但远不到富贵的地步。也就是前几个月,家里才临时雇用了日结的短工。因此,窝头不像那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少爷那般,啥都不会,啥都要别人来伺候。   尽管不清楚省学那边有没有帮人浆洗衣服的婆子,不过就算没有,眼下都十月里了,天气愈发冷了,大不了每个月休息日,将要浆洗的衣裳被褥拿到家里来。等来年天气转热,还有好久好久,足够方氏将窝头教出来了。   窝头的事儿好解决,麻烦的是猪崽。   稍晚些时候,杨冬燕就被告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猪崽嗷嗷的哭叫了半天,还带着猪小妹、猪小小妹一起哭,差点儿把小杨氏给搞疯了。   “娘啊!你可不能再惯着她了!尤其是猪崽,要好好教训一顿!”小杨氏气呼呼的告状道。   杨冬燕觉得这话也没错,当下就拍板道:“窝头明个儿就要去省学念书了,往后就是每个月回家一趟了。你放心,接下来就轮到猪崽了。唉,可惜省城没有专门收女学生的学堂。不过也没啥,我去寻个女先生来。”   猪崽一脸的懵圈。   不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奶!你不是说,搬了新家以后,要我带着小妹多跑跑跳跳,不然就不让我吃零嘴吗?”所以她才带着猪小妹跳水洼啊!结果,水洼是跳了,她的零嘴也保住了,可她却要饿饭了!   噢,接下来还要上学堂。   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啊!   杨冬燕冲着她微微一笑:“你哥说的呀,你哥不忍心你饿肚子,就跟我建议说,找个先生教你念书。他还说,念书最好了,吃再多都胖不起来。”   猪崽整头猪都不好了。   “不!这对我不管用!我念书也会胖的!”   “试试呗,先试试看光念书,要是这样也不行,那就只能是边念书边饿肚子了。”杨冬燕一脸笑容的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猪崽瑟瑟发抖。   等到了第二天,杨冬燕先送窝头去了省学,安顿好他之后,才开始找人打听女子学堂的事儿。   其实,南陵郡是有类似的学堂的,皇后还办了一个专门供勋贵、世家未婚女子就读的书院。当然,那里头学的还真就不是文化知识,而是各种礼仪规矩,琴棋书画等等。能入学就读的,除了需要本身就具备有一定的基础外,对于出身来历要求颇高,甚至规定了庶女不能入学。   自然,有门槛高的,就肯定也有门槛低的。问题在于,那是在南陵郡,以及南陵郡周边那些富饶的江南一带。   北方是没有的,小县城就不说了,省城这边……   反正杨冬燕打听了一圈,啥都没打听出来不说,人家还一脸的狐疑,总觉得她在瞎扯淡,还反问她,女子又不能考科举,费那劲儿上学图什么?   杨冬燕不稀罕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浪费口水。   谁说不能科举就不能上学了?   说的好像所有读书人都是冲着科举去的,可事实上,多的是人念书就是为了有个好的出路,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女子也一样,像她上辈子的儿媳妇们、孙媳妇们,当然还有孙女们,不说各个才华横溢,起码字都是认识的,也能看得懂书,更能算账管家,能耐着呢!   可惜,省城里就是没有女子书院。   杨冬燕又转而去打听女先生的事儿,这回倒是有了,可人家女先生也是要打听雇主来历的。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是巨富之家,像一般的小康家庭,人家还不稀罕来呢!   都不用细细打听,光听杨冬燕说了自家的地址,中间人就放弃了。   就一个普通人家聚集的区域里的一个二进小院子,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能耐人家。还请女先生?请个屁!   连着跑了半个月,杨冬燕两手空空,无功而返。   省学那头虽然名义上说,是每个月都能休息两日的。但却并非选在月底,而是视具体情况决定的。像窝头入学就是十月中旬了,这个月就没放假,一直到十一月的二十,才总算能回了一趟家。   带来了一个对于猪崽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窝头的某位同窗家里有个家学,专供家中姊妹读书,在听说他也有妹妹希望入学后,对方表示可以去他家。当然,那头肯定不是住宿制的,也不像省学这头规矩众多,大概就是白日里去,下半晌就能回家,学的内容也不限于课本上的知识,还包括了礼仪规矩、缝纫女红等等。   杨冬燕一听就觉得对方不是普通人家,忍不住问道:“他为啥要跟你交好?先前那位闵秀才也罢,咱们好歹帮过他,再说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家也穷……”   情况差不多的,那叫互相帮忙。可要是家境有着天壤之别的,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虽然他们家也没啥可图的。   “大概是施恩?”窝头有些迟疑。   因为年岁少,经历的事情也少,哪怕有些道理窝头是知道的,可知道和理解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   “施恩?”杨冬燕认真的品了品这个词儿,“你仔细说说。”   窝头就说了他那位同窗的情况。   他描述了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同窗形象。   倒不是说这样的人不好,而是有些人就习惯性的会用一些恩惠笼络人心。   在省学里,是有像窝头这样家在本地,但更多的却是外地人。人在他乡,即便省学什么都不缺,时间久了还是会遇到一些小麻烦的。那位同窗就会经常帮个忙,因为多半都是举手之劳,加之又有同窗的身份在,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的。即便少有拒绝的人,那人也不会生气,只一笑了之。   日行一善?   大概是吧。   “他姓啥,家里干啥的?”搁在以前,杨冬燕肯定不会这么问,可眼下她却是知道了具体的年份,以及……嗯嗯,你懂得。   “姓梁,据说家里是有大来历的,他家在南陵郡还有本家呢,特别大的那种来历。”窝头极为夸张的比划了个大圆,强调道,“大来历!”   梁啊……   杨冬燕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南陵郡有啥姓梁的大人物。   四位异姓郡王里都没姓梁的,八大世族里也没有,包括各家的姻亲之中,甚至她连朝廷二品以上大员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有。   除非就是,在她死后的这些年,南陵郡里出现了新贵?那也不可能啊,她才死了多久啊!   也罢,反正再怎么有大来历,也比不上她!   就是这么自信!   杨冬燕让窝头下次见到他同窗就答应下来,不过眼下都十一月下旬了,倒也无需这般着急,索性等过完年,再将猪崽送去上学也不迟。   可窝头听了这话却是面露迟疑。   “咋了?你那个同窗说了要入学就赶紧的?一刻都不能等?”这不太可能吧?   “那倒不是。”窝头慢吞吞的道,“我是想着,猪妹已经胖墩墩的了,等过个年……她不得更胖了?”   猪崽险些气哭。   她听到了呀,她听了个全程!   “哥!”猪崽大声抗议,“这会儿离年关才多少日子啊,你就不能让我最后松快一阵子?”   在明知道上学一事不可逆后,猪崽最后的愿望,就是好好过一个年。   再说了……   “过年才几天啊!奶都说了,过完年就送我去学堂!”   窝头更迟疑了,他抿了抿嘴,思考半天后,才“委婉”的道:“就几天那你也能吃不少呢。”   杨冬燕到底还是心疼孙女的,主要是这就快到年关里,折腾那么多也没意思,当下便劝和道:“她就是明个儿去学堂,那学堂也是要放假的,总不能不叫大家伙儿过年吧?”   “可学堂有功课啊!”   “那你可以给她布置功课啊!你这孩子,咋就一点儿也不会变通呢?”   魏·不善变通·窝头:……   好像也对哦。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窝头会尽到大哥的责任,等他放假后,会给猪崽开小灶,争取在正式上学之前,把她变成一只优秀的猪崽!   猪崽:……   自闭了,勿扰。   不过,整个老魏家除了猪崽之外,其他人的心情都十分得不错。   像杨冬燕和方氏完全是看窝头的,眼下窝头的学业十分顺利,相信再认真学个三年,等下届乡试时,考中的概率会大很多。哪怕还不行,再下下届,窝头也才十六岁,他完全等得起。   至于大牛和二牛,则是开始了他们新的计划。   原先,他俩是干的牲口交易,省城这边当然也有,但像马这样昂贵的牲口,是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再说他俩也没办法收到上好的马匹,没那个途径啊!   至于猪羊鸡鸭一类的,那倒是容易多了,可销售却是个问题,卖给省城里的肉铺赚个差价觉得没赚头,自己开个肉铺更不方便。   最终,他俩将目标对准了小食肆。   省城这边,各类的小食肆特别多,当然还有小酒肆。可不管是食肆还是酒肆,都需要每日采买新鲜食材,他们没能耐直接跟乡下农户订购,一般都是派人去菜市场买的。又因为是小本生意,每次采购的东西种类多数量却不算多,通常也就是比一般散客稍微便宜一点点。   大牛和二牛盯上的就是这些地方,他们不想再买铺子做生意,等着买卖上门。   说白了,他们能做的事儿别人也一样能做,在毫无优势的情况下,等着客人上门显然不怎么靠谱。   想着以前就是去乡下收购牲口家禽的,那就如今还这么干。牛车是现成就有的,正好自家一进院子里还有一整排的倒座房,用来堆放食材再好不过了。   也因此,就在杨冬燕忙活窝头和猪崽的事情时,他俩就见天的往外头跑,收购了不少肉类蔬果。正好天气逐渐转冷,加之离年关也越来越近了,储存食材相当便利。   他俩还不怕麻烦,天天往人家小食肆门口跑,一开始人家肯定不相信,就大概说个数,譬如要二十斤猪肉。转个头,猪肉就送来了,价格比菜市场买的还要便宜一些。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即便买一些食材时候便宜不了太多,可要是买得多了呢?日积月累呢?再一个,去菜市场还要专门跑一趟,有时候人手少了还不止跑一趟呢。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小食肆老板都准备好牛车的。   食材跟菜市场卖的差不多,价格略便宜了一些,这些都不是优势,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送货上门。   等冬月到来时,大牛和二牛已经将供货的食肆扩张到了十五家,并且很有信心再度增加。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俩又有点儿忙不过来了。   “忙不过来咋办?”杨冬燕问道。   “去喊人帮忙呗!”   大牛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他是没空再回老家喊人,但可以抽空回一趟县城,把已经训练出来的老叔家的那几个孙子,骗几个过来。反正都是挣钱,只要他这头的工钱开得高,不怕没人跟他干活。   其实,假如他直接跑回老家,去村子里说,要带人往省城去,还真就不一定有人会跟着他跑。对于绝大多数的村里人来说,省城都太远太远了,远到跟背井离乡没差别。   可如果是已经在县城里干活的人……   那是邻县,又不是他们老家的县城。再一个,横竖不在家里,稍微走远一些又咋样呢?只要说努力干个三五年,就能攒够媳妇本儿,肯定会有人心动的。   至于三五年之后嘛!   到时候就帮忙给他们在省城里说个媳妇,还怕他们跑了?   杨冬燕觉得只要能将人忽悠到省城来,就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跑了。她相信,在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后,少有人能初心不改的回到乡下地头种地去。当然,真要是碰上了这样的人,也无所谓啊,想回就回呗,大不了继续忽悠其他人过来。   母子仨一合计,都觉得这个法子相当得很。   “回头把倒座房收拾收拾,天热以后放不了那么多吃的,收拾一两间出来,让他们住!吃就跟咱们一起吃,攒下来的钱叫他们拿回家盖新屋置田地!”杨冬燕很快就有了决断。   听到这话,二牛就疑惑了:“为啥不叫他们在省城里置家业?攒钱讨媳妇?”   不等杨冬燕开口,大牛就抬手敲了一下二牛的脑壳壳:“你傻啊!老家的人又看不到省城里的事儿,让他们去村里盖房子买田地,其他人看到了不得主动跑来找咱们?再说了,省城的房子多贵呀,得攒多久才够!”   二牛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杨冬燕满意的看着大牛,看吧,就说跟着她迟早学坏,这不就一肚子坏水了?   再等等,再等几年二牛也迟早跟他们一样儿~! 第074章   临近年关, 省城这边的年关,跟乡下地头肯定是有着不少区别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 热闹!   从腊月初一开始,省城这边的街面上, 就感觉跟平常不同了。各色的年货都上架了, 街道两旁的铺面前还会摆上小摊儿,统一都是洋溢着年味儿的商品。还有大红灯笼挂了起来,福字对联也都开始售卖了,当然也有直接卖红纸的,让拿回去自己写。   杨冬燕没省这个钱,想也知道,就窝头这个年岁,就算能写字,那也肯定写不好。因此,她直接揣上铜板, 去街面上了选了福字和对联, 还不止一副, 而是数着自家的门,都买齐全了, 回头跟猪崽一起贴上。   猪崽一手端着装有浆糊的小碗碗, 另一手则拿着一堆福字对联,她还要负责给杨冬燕提醒, 不光是贴正的问题,还有合适不合适的事儿。   譬如说,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就适合贴在粮仓门上,不过他们家没准备粮仓, 就挪到了灶屋门上。还有子孙满堂多福多寿,这个是杨冬燕自个儿看中的,非要贴在她那屋门上。另外一些则是猪崽自个儿看着办的。   也因此,等省学放假之后,窝头回家一看。   好家伙!   他门口贴的是五子登科状元及第!   窝头忍着吐血的冲动,跑到了他妹那屋门口。事实上,虽说猪崽如今还跟着杨冬燕一起睡,可那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怕她一个人睡踢了被子都没知道。其实,猪崽是有自己的屋子的,就在她爹娘那屋的旁边,西厢房的第二间。   于是,窝头就看到了。   然后他就真的没忍住,喷了。   跟别的房门不同的是,猪崽那屋的门上就贴了两个字,还是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是巨大的红底黑字的福,这个还是属于正常的,很多人家为了不出错,就是直接贴个福字的。   问题在于,巨大的福字上面还有一个略小一些的字。   上书:發。   单个看起来都挺棒的,连在一起就变成了……呃,其实也衬猪崽的。   窝头扭头去看旁边的房门,也就是他二叔二婶那屋的。在经历了猪崽的发福祝愿后,他觉得他无论看到什么都能稳住的。毕竟想也知道这些吉祥字都是外头买的,而既然会被摆到摊位上的,那就肯定是寓意不错的字或者词儿。   结果,他二叔二婶那屋门上却贴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窝头:……   他觉得,他的猪妹没被打死,完全是因为家里人都没啥文化。   因此,在看到他爹娘那屋门口贴了“生意兴隆财运亨通”后,竟然觉得也还凑合?   等窝头转了一圈后,只觉得大门口那平凡无奇的新年对联,是如此的完美。   于是,他回到自己那屋,铺开纸研好墨,提笔开始写字。等稍晚些时候,他就拿着自己写满了字的纸,拿去找了猪崽,交代她一个最为简单的任务。   抄写。   这抄的还都是她所熟悉的词句,也就是全家各处门上的对联横幅。要求也不算高,不求她写的有多好,只要不缺胳膊少腿的就成。   就是吧……   “先抄个一百遍。”窝头笑眯眯的摸了摸猪崽的小脑瓜,“猪妹你这么棒,相信在过年前一定能完成的。”   猪崽一脸震惊。   这要怎么说呢?就感觉,自打搬家到了省城以后,她就别提有多悲惨了,又是要带着妹妹一起蹦跶,又是被克扣零嘴饿饭的。眼下,不光即将面临上学堂的危机,还要提前写功课。   太苦了,真的太苦太苦了。   考虑到自家爹娘肯定不会帮自己的,猪崽很快就去找了她奶,嘤嘤嘤的哭诉窝头欺负她。   然而,杨冬燕不信的。   假如是几年前,猪崽年岁还小的话,那就算她不相信,也会为了哄孙女高兴,而略偏帮她一些的。譬如,某一年窝头就想给猪崽考个试,结果被猪崽理解成了……烤猪崽?   可惜呀,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猪崽也不再是杨冬燕最爱的猪了,毕竟底下还有猪小妹和猪小小妹。   “他让你干啥了?认字?背书?还是两样一起来?”杨冬燕随口安慰道,“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他是你哥还使唤不动你?横竖你年后就要上学堂了,到时候功课只会更多。”   这是安慰吗?   是吗?是吗!   猪崽直勾勾的瞪着她奶,满脸控诉的表情:“自打搬家以后,我就没好日子过了!为啥要搬家?我还不如待在乡下地头呢!”   杨冬燕瞥了她一眼,思量了片刻后,道:“可能是因为……嗐!猪崽那都是养在乡下的,你见过城里人养猪崽吗?实在不行,我把你送回你大奶奶家去?”   噢,原来是这样呀,那真的是打扰了。   “我去写功课。”猪崽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   写功课虽然很苦,但也总比直接卖猪崽来得强。   对于猪崽而言,整个年关被割裂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前头是因为窝头还在上学,且省学是住宿制的,压根就顾不上她,她就能跟着她奶到处逛街置办年货。后头就变成了……悲伤的在家里写功课。   小杨氏如愿以偿的顶替猪崽,成了陪杨冬燕逛街的那个人。   原本,是祖孙俩出门逛,小杨氏留在家里照顾俩小闺女。如今,母女俩掉了个个儿,小杨氏欢乐的陪同杨冬燕置办年货去了,将三只小猪留在家里。   猪崽:……就很气,想让娘写功课,她去逛街。   万幸的是,就算窝头再怎么丧心病狂,等到了大年夜当天,还是放过了她。   当然,前提是先前的功课都已经写完了。   杨冬燕也早就提醒过了,省城这边的正月会特别热闹,尤其是元宵节灯会,那就不是县城那头所能比的。到时候,两个小的还是留在家里好了,带出去不方便,但窝头和猪崽可以带出去逛逛。   猪崽老期待了!   小杨氏也想去,她试图说服猪崽,让猪崽这个当大姐的留在家里照顾俩妹妹,她这个当娘的出去玩。   自然,猪崽实力拒绝。   其实不止是元宵灯会,省城这头跟小地方最大的不同是,正月里也是没人休息的。起码那些商贩是不休息的,比起休息,他们显然更希望抓住过年这个商机,好生挣一笔钱。   只这般,杨冬燕领着孙子孙女天天出门逛,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特色零嘴。还不止是省城的特色,另外有一些外地的,甚至南方那边的零嘴,显然很多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这个商机。   大牛和二牛也不例外。   赶在小年前,大牛就曾回过一趟县城那边,也不知道具体商量了些什么,反正大牛瞧着是挺高兴的。过完年后,进了正月里,大牛和二牛又忙活开了,四处给小食肆送食材。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冬天尽管天气很是不好,但却极少落雪,不像往年那样,一眼望去都是白雪皑皑的。   今年的情况就是挺怪的,也下雪也下雨,但都不算大,勉强能在屋顶上积雪,但路面上却不多。问题是,落雪是不多,却因为经常阴雨绵绵的,导致很多路面都结了冰。偏生,冰还不像雪那般明显,很容易被人忽视,一脚踩上去,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猪崽和猪小妹就轮流表演摔跤。   小姐俩摔的还不一样。猪崽通常走路飞快,所以她是那个一摔就直接摔个四脚朝天,半天起不来的。猪小妹是个磨叽性子,走路做事都是慢吞吞的,因此她每次都是脚底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典型的摔个屁股墩儿,她更惨,没人拉一把都起不来。   然而,这俩到底是孩子,就算摔了,没一会儿就又活蹦乱跳的了,可要是摊上老人呢?   杨冬燕倒是没问题,但街坊邻居里头,的确有那运气不太好的,大正月的还得往医馆跑。稍微好点儿的,也得休息好几日。倒霉一些的,甚至摔出个骨折来,要卧床好几个月。   这还是普通百姓家里,那些做小买卖的……   反正就算没摔,也蛮耽搁事儿的。   这不,正月初八这一天,就有人匆匆敲响老魏家的院门,说自己是某某食肆的,想让魏家兄弟从明个儿开始送食材。   那人说了一堆食材,杨冬燕怕记不住,喊了窝头拿纸笔记下来,又问怎么先前没说好?   “可别提了,东家原本习惯了自个儿一大清早去菜市场采买食材,结果今个儿回来的路上,有个人脚底打滑,直接摔在他前头,他忙着拉驴车,把自个儿给甩出去了,这会儿还躺在医馆里哎哟呢!”   愁眉苦脸的说了一堆,那人又听窝头报了一遍记下来的食材和数量,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对了,你爹又不认识字,他咋记得住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杨冬燕忽的来劲儿了,这个问题她原先都没想过,要知道,像以前做牲口买卖,人家都是说要一头牛两头猪啥啥的,还算好记,毕竟种类少啊!可眼下,食材买卖……   牲口一共也就猪牛羊马驴骡,且大牛二牛是不做马匹生意的,他们没货源,因此统共五样。   可食材呢?百八十样都有了,更别提很多人买猪肉都是分部位的。   杨冬燕就想不明白了,大牛和二牛都那么蠢,到底是咋记住那么多那么杂的要求的?   窝头说不知道,杨冬燕就决定回头问问他们。   事实证明,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尽管大牛和二牛完全不识字,跟前也没有认识字的在帮忙,但他们依旧记得所有的货单,只因他们会做记号。   绳记法和画图法。   杨冬燕瞅着就特别眼熟,依稀记得她上辈子也有一种特殊的记录法,用于盘点她的私库。可惜的是,她私库里所有的宝贝,都随着她的咽气,全便宜了那些倒霉儿孙们。   撇开这个不提,杨冬燕觉得有必要帮助一下大牛和二牛。   “就算眼下你俩还记得住、玩得转,那以后呢?往后,买卖越做越大,人手也会越雇越多,你们就打算继续这么下去?不行,绝对不行!”   相较于憨中极品的二牛,大牛多少还是有脑子的,他本能的觉察到了不妙,总感觉他娘话里有话,暗藏杀机。   果不其然,杨冬燕下一句话就是……   “你们要读书啊,要认识字啊,要学会记账算账啊!”   大牛一副想跑却没来得及跑的懊悔表情,反而因为脑子不太好使,完全没意识到危机到来的二牛,这会儿还憨憨的追问道:“学那玩意儿干嘛啊?”   完了。   一听蠢弟弟问的这话,大牛就已经绝望了。   仿佛为了验证大牛心中的想法,接下来杨冬燕用长篇大论来阐述验证自己的想法,几乎是洗脑式的让大牛和二牛明白,读书认字有多么的重要。就好似,一旦不会这些,他们的买卖压根就没办法做大,甚至迟早要凉。   迟早要凉啊!   这都还来出正月呢,尚且在年关里呢!   他们的买卖也才刚上了正轨呢,亲娘就这么咒他们呢!   大牛的心都在滴血,二牛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拐上悲惨的岔路口,倒是猪崽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对对!要念书!要写字!要做功课!”猪崽可开心了,再没有什么比看着亲爹和亲大伯跟着自己一起悲催来得开心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当然是……   多拖几个人下水!   “奶!我觉得我娘也可以学。”猪崽扑闪扑闪的眨着大眼睛,她因为太胖了的缘故,整个脸都是肉肉的,谈不上漂亮,甚至跟清秀都没办法挂钩,唯一的亮点就是眼睛特别亮,漆黑明亮。   杨冬燕就受不住宝贝孙女这么看着她,一般情况下,只要猪崽的要求不是那么过分,她都会答应下来的。   于是,杨冬燕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成!让你娘……你娘那么笨,她学得会吗?”   “又没指望她跟我哥那样去考状元,咋能学不会呢?”猪崽反问道。   这么说也没错,杨冬燕就点了头:“那就这么办吧,白日里大家伙儿都要做事儿,那就晚上开始学写字。窝头平常要去省学,那就趁着还在假期里,列个学习计划出来。到时候,让猪崽当老师,教他们认字。”   多么完美的计划安排啊!   哪怕猪崽年后也要去别人家的家学里上课了,可因为是专门给自家姑娘开办的学堂,功课压力远不能跟省学那种地方相提并论。反正每天下半晌就能回来了,正好白天学会了的字,晚上交给家里人。   杨冬燕忽然想起来了,扭头问窝头:“我记得你先前说过的,那个教小姑娘的学堂里,还学那个什么……算账?”   “奶您说的是管家理事吧?”窝头边回忆边道,“梁家是大户人家,他们家的姑娘怕是也要嫁到差不多的人家里,肯定会多学一些的。”   行了,不用解释了,堂堂永平王府老太君还能不知道教养贵女的那些事儿吗?   杨冬燕单方面的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她不光是给猪崽同时安排了学生和先生的身份,同时还强制性的要求儿子儿媳们必须参加。   “咱们家不差那点儿灯油钱!还有笔墨纸砚,买最差的那种就行了!还有,教一个是教,教一窝也是教。大牛媳妇、二牛媳妇,你俩都参加!”   猪崽笑得特别开心,看吧,城里不光不适合养猪崽,还不适合养牛和牛媳妇!   “我小妹也参加。”猪崽提议道。   杨冬燕本来是不打算答应的,在她看来猪小妹也太小了,没必要那么着急的,毕竟窝头当初上学都已经六七岁了。不过转念一想,就猪小妹那性子,最多也就是在课堂上睡大觉,问题不大。   “就这么办!”杨冬燕拍板决定了。   大牛俩口子和二牛俩口子:……   今个儿又是很好哭的一天。   不是啊,他们都多大年岁了,况且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为啥非要他们认字写字、记账算账啊?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然而,杨冬燕是一言堂,她决定了的事情,几乎没人可以改变。兴许,永平老王爷活过来的话,还可以,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最惨的是啥呢?   是他们先前把话说得太满了。   早在窝头逼迫猪崽认字的时候,当大人的都习惯了和稀泥,就哄猪崽说,认字好啊,你哥这么干也是为了你好。   于是,报应来了。   窝头赶在元宵节前,制定好了学习计划。考虑到他们又没打算参加科举,所以学习难度放得非常低。首期任务就是认识常用字,又以数字为主,从一二三四五开始学,争取在他下回放假之前,将所有的数字都认全并学会写。   省学是从正月十八那一日正式开学的,但学子们必须提前一天到达。   也因此,元宵节那天是魏家人最后的快乐。   等窝头去上学了,猪崽升任了女先生,老魏家就开始了“山中无窝头,猪崽当大王”的悲惨生活。   为了督促他们好好学习,窝头还在临走前放话说,下次放假会进行考核,到时候还会列出名次,且有奖有罚。   奖罚肯定都不是窝头出的,杨冬燕表示她能胜任这一职位,无论是奖励还是惩罚,都难不倒她。   牛们和牛媳妇们欲哭无泪。   ——突然想回乡下地头。   到了二月初,猪崽也去上学了。或许是因为狐假虎威了好些天,她的情绪还算不错,加之女学那头压力的确不算大,上学时间短不说,还不是全天都在课堂里的。在天气好的时候,能去园子玩,据说三月里还能去放风筝,以及中途还有茶水点心。   反正猪崽挺乐呵的。   这期间,杨冬燕也担心过一个事儿。就是像这种女学,因为并不是特别注重学生的成绩,就会导致特别看重家世。不然呢?一群同龄人凑一块儿,总得挑个东西来比吧?或是比诗词歌舞,或是比女红绣活,或是比家世出身,再大一些的话,还会比容貌身段。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比啥,猪崽都绝对是垫底的存在。   毕竟,人家肯定不会比谁更能吃。   最初那几天,杨冬燕特别担心猪崽被人比下去。小孩子多多少少还是会争强好胜的,要是样样都不如别人,猪崽该有多伤心啊!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猪崽就很乐呵,有的吃有的玩,一群小伙伴啊,天天凑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哪怕是最最无聊的上课,考虑到她晚上回家还要当小先生,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上了一个月后,杨冬燕找了个机会跟她谈心。   “猪崽啊,奶问你,女学那头好玩不?”   “好玩!可惜小妹不能跟着一道儿去,她年岁太小了。而且先生授课的时候,还不让睡觉。”   杨冬燕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也就是女学了,先生还会跟你们这群小丫头片子好好说话,换成普通的私塾学堂,先生就该拿戒尺直接抽人了。   又问了一些关于同窗的问题,杨冬燕最终得出结论,猪崽在学堂里的人缘居然还不错?   其实,这就是杨冬燕顾虑寡闻了。   一般来说,同性缘和异性缘就是有壁的,不太可能出现两者都很棒的情况,多半都是二选一的。而猪崽嘛,她胖嘟嘟的、傻乎乎的,女学那头又是出身来历都不错的女孩子,就算心里瞧不上她,也做不出当面诋毁的事儿来。   总之,胖猪崽还是挺受欢迎的。   仔细观察了一个月,又小心考证之后,杨冬燕总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她心说,上辈子的宝贝孙子刘侾上学那会儿,她都没那么担心过。   再一想也没错啊,刘侾去上学她有啥好担心的?担心那熊孩子把学堂给拆了?还是把同窗给祸害了?亦或是担心他把先生给气死了?   反正刘侾是不可能被人欺负的,他不主动去欺负别人,府上就该谢天谢地了。   **   此时,被押解回南陵郡的刘侾,苦着一张脸,面对着他老子。   就因为他中途逃跑一事,他舅舅事后反悔了先前承诺的事情,本来是想着来都来了,索性让他去看一看他爷奶的故乡再回来。可既然这浑小子都敢逃跑了,那还看啥看呢?   啥都别看了,老老实实的回家待着去!   孟翰林就跟押解逃犯似的,将郡守大人帮忙捉住的亲外甥刘侾,五花大绑并且着专人全天候的看守,就这样强行给带回了南陵郡。   一路往南,其实路上还是挺轻松的。   想也是,乡试放榜以后,北方那边倒已经是寒气逼人了,眼瞅着一天冷过一天了。但他们是往南边走的,不说越走越暖和吧,起码也没北方那般寒冷。再一个,南方的伙食比北方更精致一些,尤其是对于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士孟翰林来说,简直不亚于再度活过来了。   他就很庆幸没陪着外甥去北方。   要知道,永平王府的老王爷、老太妃,那就不是单纯的北方人,而是出生于极北之地的。在那边,十月里就开始下雪,基本上要到来年二月才能化雪。在冬日里,说是滴水成冰都毫不夸张。   反正比他先前去的济康郡要冷上太多太多了。   幸好他没去自讨苦吃。   孟翰林是高兴了,刘侾肯定不啊!他辛辛苦苦的离家出走,还跑了两次啊!第一次没跑多远就被逮回来了,第二次好不容易做足了功课,一口气跑出去了老远,偏就这般不幸的碰上了他的亲舅舅……   但凡碰上的是别人,刘侾先前准备的身份就能用上的。可偏偏就是他亲舅舅,这还怎么掰扯?他就是说出个花儿来,他舅舅也不能相信啊!   刘侾满脸悲愤的被押解回了永平王府。   他还记得,曾经的永平王府对于他而言,那是多么幸福温暖的港湾。无论他在外头干了什么荒唐事儿,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儿,哪怕他爹都已经准备动用家法了,他都能全身而退。   为啥呢?   还不是因为他有个把他视为心肝宝儿的祖母。   想到这里,刘侾忍不住心头发酸。自打他奶没了以后,他就成了没人疼的小可怜了。他那王爷大伯自是不用说了,既要忙朝廷的事儿,还要教导他的世子堂兄。至于他爹……   刘侾是有亲哥的,嫡亲的大哥二哥,哪个都比他出息。反正在爹娘眼中,他就是个祸头子。   只有他觉得,自己是个没奶疼的小可怜儿。   小可怜儿委委屈屈的被送到他爹娘跟前,他爹看到他就开始黑脸,待他走到跟前时,大吼一声:“孽子!还不快跪下!这一次,我定要请家法!”   “你就仗着老祖宗没了,没人护着我了!”刘侾气急败坏的喊道,“要是老祖宗还在,你敢收拾我不?”   不想,刘二老爷却冷笑一声:“呵,我实话告诉你,这次还就是老太太托梦告诉我,让我好好收拾你一顿!”   刘侾:……你当我傻→_→   不信的,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且不说他家老祖宗已经逝去多年了,单就是托梦让他老子揍他这个话,听着就特别假。   在刘侾心目中,他永远都是他奶的心肝宝儿。   刘二老爷笑而不语,随后就命人请家法,举起藤条就开始抽这浑小子的屁股蛋子。   最后,刘侾是嗷嗷叫着被下人抬回屋的。   待晚间,永平王府的世子刘修回来了,亲自去探望他那倒霉催的小堂弟。   按说,仅仅是堂兄弟,加上刘家大房二房都有好几个嫡子,刘修不至于这般在乎一个小堂弟。但事实上,整个王府之中,唯独只有身为长孙的刘修,以及小孙子刘侾,是养在老太君身边的。   也因此,他俩虽名为堂兄弟,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好。   瞅着可怜兮兮趴在床榻上的小堂弟,刘修轻咳一声,到底还是没忍住笑意,笑道:“哟,挨打了?瞧着可怜样儿,老太太要是瞧见了,保不准会举着拐杖追着二叔打呢。”   刘侾不稀得搭理这个世子堂兄,只闷闷的哼了一声,就扭头面朝架子床内部。   随后,一声惨叫就在室内响了起来。   世子刘修一巴掌拍在了刘侾的屁股蛋子上,当然不可能下死手的,可因为刘侾刚被动用了家法,这一巴掌下去,他直接就飙泪了。   “哥!!!!!!”   “还行,没直接傻掉。”世子刘修正了正神色,严肃的问道,“你这趟不是去了北方吗?济康郡那边,是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什么意思?”刘侾迷茫的抬头,满脸都写着问号。   一看小堂弟这个表情,世子刘修就知道问不出个结果来了。他本想就这么算了,可刘侾却不干了,非要追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迟疑了一下后,世子只道:“如今还不确定,只是有人报上来,说济康郡一带粮食歉收,还不是一两处地方,而是大片。”   刘侾更懵了,他这一路绞尽脑汁的想着避开勋贵,当然还得注意自身安全。身为王府子嗣,他打小就被教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本就不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能勉强做到这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完全没精力分神去注意别的。   粮食歉收……   关他啥事儿呢?   好在,世子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很清楚像他们这样人家出去的子嗣,若非提前得了信儿,不然肯定不会关心这一块的事儿去。   “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恰逢科举年,来年又是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济康郡那头的情况有些复杂,既然没证据,你就当没听说过这事儿,记得别跟其他人提起。”   刘侾虽然是个熊孩子,不过他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当下就准备点头答应。   不想,世子忽的想到了什么,又伸手往他那已经惨遭不幸的臀部来了一巴掌:“是我多虑了,横竖你这起码得趴一两个月。行了,你休息吧。”   “你你你……你们就是仗着老祖宗不在,才所有人一起欺负我的!”刘侾气死了,想起他老子请家法前的那番话,他就更来气了,“他还非说是老祖宗托梦给他,让他请家法教训我,我才不信呢!”   “还有这事儿?”世子想了想,也选择不信,“不可能的,就算老祖宗真的要托梦,肯定是骂二叔的,养不教父之过嘛。”   “就是!老祖宗才不会让我爹请家法!”   气死了气死了,刘侾在心里许了个愿,希望老祖宗也给他托个梦,他要好好告状,告他爹的黑状!   谁知,他还没做梦呢,他爹又梦到了……   **   开春之后,老家的傻子们就来投奔了。   来的是还有老叔家的那几个人,住的就是他们家一进院子里的倒座房。   杨冬燕满脸堆笑的接待了他们,因为大牛和二牛做的是食材买卖,家里完全不缺吃食。因此,这顿接风洗尘宴特别隆重,几乎可以说是全肉宴了。猪肉羊肉鸡肉,都是拿盆装的,差点儿没把哥几个给撑死。   吃着喝着,她还跟人家打听老家的事儿。   虽然这几人都是从县城里过来的,不过年前肯定是回过老家的。县城跟省城是不能比的,像平常的农忙是影响不到县里,可过年期间还是好比平常略冷清一些的。他们正好趁着这机会置办年货回家过年。   听杨冬燕问起,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堆关于村里的事情。   过年总得来说气氛还是不错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去年粮食歉收一事,还是给村里人带来了不少影响的。像一些家底厚实的,大不了熬一熬,毕竟是粮食歉收,又不是颗粒无收。但还有一些,本来就是勉强混个温饱的,在经历了两年收成不好后,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到了这会儿,其实要捱还是可以捱过去的,偏生今年冬天又跟往年不同。   雪少雨水多。   等到了开春以后,突然又不下雨了。虽然那会儿,他们已经离开村子了,可到底是打小跟着父辈一起下地干活的,对于地头上的那些事儿,也算是门儿清。   假如说,到了春耕时节,庄稼已经种下去了,老天爷却完全不给面子,该下雨的时候不下雨……   几乎可以肯定,今年的收成又要不好了。   还是那句话,假如只是某一年出了问题,那没啥的,咬咬牙就扛过去了。可已经连着好几年了,很多人家已经到了极限了,要是今年再这样的话,怕是又要重现多年前灾荒年,卖田卖地、卖儿卖女的惨状了。   杨冬燕是不靠地里那些收成过日子,她甚至可以舍弃掉老家那些田产所有的收成,可这话听着还是不好受。   “官老爷就没管这些事儿?按理说,要是一大片地儿都这样,里长就该上报给衙门,让衙门提前做好准备吧?”   “别提了!”   几人忽的来气了,饭都快吃不下了,气呼呼的告诉杨冬燕,里长上报了,县太爷也上报了,可再往上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更气人的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今年才上报的,早在去年五六月里,瞧着情况不对,就已经立刻通知上头了。   “没用的,最上头的官老爷压根就不在乎咱们这些老百姓,他们更关心……”   “行了,别说了,说这些有啥用?嘴快,招祸!” 第075章   真实的情况要比他们说得严重多了。   最近这两三年里, 他们这一带周边的情况都不太妙。一开始还仅仅是小范围内的减产,因为前头十几二十年里都太顺了,风调雨顺之下, 难免会出现掉以轻心的情况。   再一个,虽说前面那些年的地里收成都不错, 但也不是没有出现某一年略减产的情况。也因此, 再度遇到了类似的事情后,就有那自诩有经验的老农告诉其他人,这是完全正常的,来年好好耕种就是了。   这就是所谓的经验害死人。   倘若是全无经验之人,冷不丁的碰上了这种情况,兴许起初是懵圈,但之后还是会找人打听情况,提前做好了准备。反过来说,要是极富经验之人,碰上收成减产, 也会心生警觉, 即便做好的准备最终成了无用功, 也要好过于两手空空应对危机来得强。   偏生,连着近二十年的风调雨顺, 让多数人忘了曾经的灾荒年。   不过这种事情责怪普通庄稼人家是没意义的, 就算警觉又如何?就譬如,老魏家这边, 大牛早在三年前就有所察觉了,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不再卖粮,在自家老房子后头挖地窖存粮, 最多也就是将这个消息透给亲近的人家知晓。   除此之外,他还能如何?大规模的灾荒,是没办法靠普通人的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   ……   杨冬燕见他们不再提起方才的事儿,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这几人算是大牛和二牛拉的第一拨人,哪怕当初瞧着也就那样,在县城待了两三年后,又是下乡收牲口,又是在铺子里卖牲口的,怎么着也练出来了。眼下,他们有意识的收口不说某个事儿,那么只有可能是得了别人的提醒的。   不能说……   算了算日子,眼下已经是保康十四年的三月里了。   这个年份乍一看似乎寻常得很,仔细一琢磨却并非如此。   去年就是科举乡试年了,那么依着往年的规矩,今年的二月会在南陵郡举行会试,等到了四月里,则是殿试。科举各项考试的大致时间是不会变化的,哪怕真遇上了什么特殊情况,多半也是进行些微调整的。   也就是说,今年不光会出一批新科进士,依着惯例,也是任外职的三年一次回京述职的年份。   毕竟间隔那么多年了,杨冬燕其实对这些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是上辈子还活着时候的她,对于吏部的这些事儿,也不大清楚。   永平王府是属于当年跟着先帝爷一起打江山的勋贵,也就是隶属于武将那一脉的。虽说第二代的刘诰打小就开始研读诗文,可距离股肱之臣差得太远太远了,说白了,翰林院那地方听着是金贵无比,实则离权力中心还是很遥远的。   是重臣的备选之地,也有可能永远都只是备选。   反正,杨冬燕思来想去,也只依稀记得,那些任外职的官员格外在意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仿佛还有考校和评语,这些应该是直接关系到调职、升降的。   之所以能想起这些,还是因为杨冬燕有个庶女嫁的是外放官员,仿佛是因为任期内做了啥事儿,央求王府帮着疏通疏通。   不过,杨冬燕已经想不起来那事儿最终的结果如何了,当时老王爷已经没了,当家做主的是她长子新任永平郡王刘谏,出事的又只是庶女的夫君,甭管刘谏到底帮没帮忙,杨冬燕都是无所谓的。   因为无所谓,所以直接没放在心上,以至于她都快把脑壳壳给想破了,才勉强想了一些边边角角。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以及吏部考校,对于那些任外职的官员来说,应当是相当重要的。   就仿佛岁考之于秀才,五花肉之于猪崽?   杨冬燕心里大概有数了,不过眼下她还没搞事,只因她并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老叔家的几个孙子来到了省城,就像先前说好的那般,他们住在前头一进院子的倒座房里。其实,倒座房搁在有钱人家,那是给门房和小厮使的,就是贴身伺候的下人都不带住那里的。可一则老魏家发家太短,各项规矩没能跟上,二则……   那几人压根就不管这些,见天的跟大牛和二牛跑出去熟悉省城,稍有些空闲,还要被强制压着学认字。   最后那点,真的特别苦。   大牛和二牛已经初步迈进了识字者之中,起码他们已经会写数字了。虽说他们需要采购的东西不少,可最麻烦的反而不是那些食材的名称,而是需要的数量。   到底很简单,他们完全可以互相协商好,就从猪肉来说,从头到脚的部位,依次排序妥当,后头标注好数量即可。其他蔬菜也一样,例如第一个是白菜,第二个是青菜……只要每次位置不出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至于每家需要的食材不同,就更容易了,每人负责记几家食肆就可以了。   反正,大牛和二牛认为,只要把数字认全了,接下来就没必要再继续学习了。   然而他们说了不算。   在明确了自己还是必须学习后,他俩果断的拉上堂弟们一起。这有福能不能同享暂且不提,有难是必须要同当的。   好在,老叔家的几个孙子学习难度比大牛和二牛还要低,他们都不用负责记录,只需要认识这个字是代表了什么意思,能照着配货单,将所需要的食材一一配给完成就可以了。   简单啊!   杨冬燕笑眯眯的看着这群傻子,转身就告诉猪崽,要给他们加码。等窝头回来后,又跟窝头说,必须往下走了。   有些人呢,你不给他压力,他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走出下一步了,反而会觉得眼下的生活多么的完美啊,就这么缩在了自己的舒适区内,安安分分的干活挣钱养家糊口。   于是,在杨冬燕的遥控指挥下,窝头和猪崽同时发力,大牛等人……   就觉得这个日子咋就那么苦逼呢?   本来,一切都是照着杨冬燕的规划往下发展的,万万没想到的是,猪崽开始学画了。   如果是勋贵之家教导子嗣,不光会教导画艺,事实上君子六艺皆会学习,且很多人至少会精通一两项。   可普通的私塾却并非如此。   像窝头最早启蒙所念的村学,吕先生倒是勉强考了个秀才,但因着他本人也是穷苦出身的,考秀才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压根就不可能对其他方面有所涉猎。   到了县城里的学堂时,窝头也是埋首苦读,目标相当明确,就是考取秀才。在这种情况下,先生即便意识到了窝头只专注科举一途,却也不会贸然插手的。   也因此,直到如今,窝头也从未学过绘画。   省学有类似的课程,却并非是强制性要求的,反正窝头完全没管这些。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窝头唯独只擅长“书”,只因不止一个人告诉他,书法极为重要,再加上杨冬燕曾经拿过名家字帖给他临摹,倒是学的不错。   窝头没学绘画,但猪崽开始学了。   不同于对待读书识字的反感,猪崽就很喜欢画画,哪怕刚开始画的如同鬼画符,可之后逐渐上手了,意境这玩意儿暂且不提,起码她画的东西就挺像的。   画猪就特别像一头猪,画马是没了那种飘逸的感觉,却还是能看出那是马,而非一头驴子啥的。   其他的物品也是如此,鸡鸭鹅猪牛羊,白菜萝卜土豆……   猪崽的绘画先生就很崩溃,因为这孩子走的是写实派的,画的是很像,但全无美感可言,布局相当之令人糟心,完全不知道何为构图。至于意境、感悟啥啥的,说个屁啊!   不曾想,猪崽的先生是崩溃了,可大牛却如获至宝,恨不得把猪崽拐回他那一房当闺女去。   “猪崽,你教咱们画画成不?就从最简单的教起,先画一个猪头。”   猪头很简单吗?   反正肯定不难就是了。   只见猪崽倍儿有架势的提起笔,唰唰几笔下去,一个硕大无比满脸横肉的猪头,就这样出现在了纸上。   就很丑,但猪头啊,咋地你还嫌弃它长得不够有意境?   “以后咱们不教字了吧?干脆就学画这个啊,再画点儿羊……对对,这个羊一看就知道吃得特别好,瞧这肉多的,炖汤的滋味铁定好。”   “来,再画一只鸡,要老母鸡。对!对头!瞧瞧这老母鸡啊,起码有三斤半重!”   “画的可真好啊,以后咱们就这么干吧!”   大牛单方面的决定将识字扫盲班,改成了幼儿绘画班。   哪怕猪崽画的东西确实很丑,可那有啥关系呢?你知道这是啥不就成了?   如此这般,大牛等人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幼儿简笔画技能,并且在之后的一个月里,试用效果非常显著,不光他们看得懂,连那些开小食肆的也看得懂,甚至拿笔临摹了起来,经常他们写完了等人一过去,直接将写好的递过来。   于是,大牛更省力了,只需要在图画的后面备注上需要的数量即可。   其实如果是少量的,譬如三只母鸡,那么食肆的人自个儿就能画三道横杠杠,也有人画五道的,反正看得懂就行嘛。不过,要是数量太多了,譬如要一百斤啥的,那就必须等大牛过来,由他提笔补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工作量的确减轻了许多。   杨冬燕:……   我真的是太小看你们了。   更绝的事情还在后头,等窝头再一次放假回家,当天晚上,就目睹了一场绘画班,还看到了他爹手绘的食材简笔画账本后,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后。   窝头道:“爹,我教你画‘正’字吧。”   一个“正”代表五个,两个就代表十个。这样就算小食肆的人不会写字,依样画葫芦还不会?数起来也方便多了。   大牛如愿的又找到了一个省力的好法子。   到了五月的某一天,猪崽他们女学放假了,她从早上起就躲在了她那屋,不知道在干啥。   其实,本来家里要用笔墨都是去窝头那屋的,横竖他平日里也不在家。不过,杨冬燕觉得读书人的书房不能那么随便,又考虑到猪崽每天都是跟她一起睡的,就将猪崽那屋当成了公用书房。   可问题是,这青天白日的,大牛他们都不在家,跑去外头忙活送货去了,猪崽不去灶屋蹲着,跑去她那屋……   就很奇怪。   杨冬燕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西厢房的窗户底下,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里头一看。   窗户下头摆着一张长长的桌案,猪崽正站在桌案后头,满脸肃穆的提笔写着什么。   光看她的表情,那凝重的模样就仿佛是在写什么军机要事一般。但问题是,从杨冬燕这个角度看过去,却看到她正在小纸片上画鸡鸭鱼肉。   没错,不光画的内容相当令人费解,关键她用的还是特地裁开的小纸片。   这年头的纸,其实都是一大张的,摊开来巨大无比,是需要用裁纸刀裁成一张张合适大小的。可猪崽眼下用的纸张,明显就是特别不适合的,每张大概也就是她自个儿的巴掌那么大,考虑到她哪怕再胖,也还只是个小不点儿,所以纸张的大小差不多是成年人巴掌的一半大小。   搞啥啊?   杨冬燕也懒得进屋了,就站在窗户前,探着头歪着脖子看猪崽一脸肃穆凝重的画画。   “奶,你挡着光了。”猪崽画完一张后,小心翼翼的拿到旁边晾干,这才有工夫提醒她奶让开点儿。   “你在干啥啊?”杨冬燕终于忍不住了,“你别是以为你画了好吃的,回头我就会煮给你吃吧?你长得不咋样,想得倒是挺美的。”   猪崽:……   不,我没这么想过。   考虑到不说实话,她奶可能就会一直追问,猪崽果断的开口道:“我多画几张,到时候大伯他们要用了,直接拿一张出来,贴在他们的本子上,省事多了。我还想再画的小一点儿,奶你知道哪里有那种细细的笔吗?”   杨冬燕转了转眼珠子,终于后知后觉的理解了猪崽的意思。   一句话总结就是,懒出境界来了。   “细细的笔?画画专用的?”杨冬燕努力回想了一下,她依稀记得她倒霉儿子刘诰是会画画的,所以问他没错哦。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你亲娘打算边科举边学画,陶冶情操懂不懂?   当下,杨冬燕一口答应下来,说过几天就帮她找一套画画专用的笔。   猪崽高兴了,她没告诉她奶的是,她大伯是出了价钱让她画画的,她画一百张,她大伯就请她吃惠凤楼的烤全鸡,画一千张,就能吃烤乳羊,画一万张……   到目前为止还没到这个数儿,倒是她大伯强调了,画不分大小,哪怕她是画的极小,也算一张。   不光要这样能贴的,还希望她帮着在账本上画画,反正价格一样,还可以临时折算,像十张画给买个鸡腿啥的。都是一家人,价格可以商量嘛。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杨冬燕已经给猪崽减了伙食,她依旧胖得自由自在的原因。   不过,因为平常都要去上学的缘故,哪怕学堂放得很早,其实满打满算,画画的时间也就只有晚上那么一小会儿。也因此,好不容易碰上学堂放假,猪崽自然是抓紧一切时间,努力画画。   这画的是画吗?   不,这是她将来的伙食,实打实的肉肉!   杨冬燕什么都不知道,可以想象的是,当她某一天知道实情的时候,大牛……只怕要凉了。   大牛还可惜呢,连声道为啥猪崽不是他闺女,还跟二牛商量,二牛有三个闺女呢,把一个给他多好呢!   二牛不稀罕搭理他哥,进城那么多年,曾经那头朴实无华的二牛也跟着学坏了。到目前为止还不是那么坏,但起码没以前那般好糊弄了。   “想要闺女?找嫂子生去啊!横竖咱们家眼下不差钱了,生他十个八个的,省得想找人干活,还得去哄老叔家的堂弟。”   这话的意思是,再生几个,就有人干活了?   大牛觉得他弟的这个思想要不得,生孩子的目的哪儿能是图家里多添个劳动力呢?   于是,大牛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二牛,让他摆正态度,既然要生娃娃,就得对娃娃好。甭管男娃女娃,都要上学认字,还要给他们攒下媳妇本儿或者嫁妆本儿,可不能当小工使唤。   “那你别使唤我闺女啊!”   “咳咳,都是一家人……”   眼见糊弄不过去,大牛岔开话题,说起了最近在省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已经是五月下旬了,尽管还未到秋收时节,但其实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地里的收成如何,已经是明摆着了。总不能前头庄稼没长好,蔫巴巴的,上头的麦穗颗粒也极小,到最后一下子爆发式的增长吧?   反正,庄稼人都心里有数了,瞧着今年的情况,竟是连去年都不如。   眼瞅着地里成了这样,就有不少人等不及秋收之后,就早不早的背井离乡外出打散工挣钱。出来的人多了,留下来侍弄庄稼的人就少了,可以想象,将来秋收时又会是怎样一副情况。   大牛做的买卖不可避免的会接触到乡下的农家,时常听说某家过不下去了,廉价将果蔬卖掉。毕竟,没了主食吃会死,但不吃菜却不至于丧命。   还有自家养的家禽家畜,连人都吃不饱饭了,谁还管这些牲口呢?低价卖了有之,有些索性不养了,弄得大牛一度收食材都费劲儿。   也因此,可以说眼下这个情况已经初步影响到了省城、府城地界。至于底下的小县城,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假如郡守大人再继续这么不作为下去,只怕接下来会出大事的。   人要是连最基本的饱腹都做不到,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说白了,这就是求生欲,能活着谁想死?   最可怕的是,在暗潮汹涌之下,却是一片祥和的省城。   大牛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助那些从礁磬村出来的老乡,如果是亲近人家的,留在自家铺子里做事,关系平平的,则想法子帮人寻一份简单能户口的活儿。   对了,他到底还是盘下了一个铺子,只因自家的院子离那些小食肆集中的街面还是有一大段距离的。再一个,自家是宅院,门口虽有能通过一辆牛车的道路,但总得来说还是十分不方便。每次进来还行,他们家处于胡同的前段,但要出去却要绕着走很长的路。反过来说,假如就干脆停在胡同口,又要步行一段路才能到家里搬东西……   种种麻烦,致使大牛索性寻了个铺面盘了下来。   这回倒不是花钱买的,而是租的。因为是毗邻小食肆、茶馆、酒肆附近的,租金还不便宜。但这么一来,做买卖确实是顺畅了不少,而来投奔老魏家的亲戚老乡们,也能有个暂时落脚之处,省得一窝蜂的全部挤到家里。   到了这一步,大牛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扩张生意了,尤其碰上像今年这种收成特别不好的年份。要知道,一旦秋收之后,确定粮食大量减产,不光会影响到来年,还会直接导致很多人放弃饲养家禽家畜,毕竟这里头需要的饲料也不少。   吃食买卖最重要的源头一旦出了问题,哪怕大牛再怎么努力,也一样起不了作用。   到了六月初,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物价上涨。   米粮油盐开始涨价,紧接着是蔬菜肉类。相较于其他吃食,粮价涨得是最恐怖的,不说一天一个价,反正对比去年这个时候,涨了几乎有五成了。   做买卖的倒是很方便囤吃食,可饶是如此,也不可能真的囤积几年的粮食。况且,他们家如今又不是住在无人关注的乡下地头,真要想挖个地窖囤粮食的话,肯定会引起邻家注意的。   到了秋收前夕,对比去年,粮价已经涨到了一倍有余,饶是省城这边的官老爷们试图装作一片歌舞升平,也没办法了。   老魏家肯定是没到缺衣少食的地步,相反,大牛还让几个堂弟收了一批粮食,草草的伪装一番后,避开人群送往乡下老家。还告诉他们,自家老院子后头有个暗藏的地窖,仔细说明了地方,为此还特地指挥猪崽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这才让他们回去。   管不了太多,但起码还能保护亲近之人熬过这个坎儿。   在堂弟们离开后,大牛和二牛暂停了买卖。事实上,粮食短缺的危机已经开始出现端倪了,省城这边,高端的酒楼尚且未曾受到影响,但那些原本就是针对平头百姓的小食肆,却是首先遭到了冲击。   道理也很简单,粮食涨价,其他蔬菜肉类涨价,那些动辄就卖十两二十两一桌菜的酒楼不怕什么,可小本买卖呢?   一碗阳春面本来只要三文钱,如今因为成本上升,得卖五文钱才能回本,食客们还会买吗?   各种影响都是方方面面的,偏省城这边的老百姓还觉得官老爷肯定会有所作为的……   有吗?   倒是做了一些事儿,却是忙着甩锅,忙着粉饰太平,忙着送礼行贿。   窝头放假回来,告诉家里人,省学那边有小道消息说,郡守大人手眼通天,目前正准备从其他地方运一些粮食过来,还威胁其他人,若不搞事,等粮食运到起码能让粮食危机暂且缓缓,可假如有人将事情闹大了,影响到了他将来的仕途,只怕……   “谁跟你说的这个事儿?”杨冬燕皱了皱眉头,她觉得像这样属于机密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该直接透露出来,尤其窝头看着还是个小孩子。   “梁家那边。”窝头想了想,补充道,“就是让猪妹去上学的那个梁家。也不是跟我说的,是我很偶然间听到的。”   “你不是说梁家的背景特别大?”杨冬燕对其他印象不深了,可她还记得当初窝头说这事儿的时候,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说梁家来头可大了,还说在南陵郡的本家更能耐。   ——尽管她直到这会儿,还是没想起来,南陵郡有什么姓梁的大人物。   窝头只道:“那就说明郡守大人背后的靠山更能耐呗。”   “他姓啥?”   这是个好问题,就是窝头不明白,为啥甭管摊上啥事儿,他奶每次最关心的就是对方姓啥。   没等窝头开口,一旁的小杨氏就笑开了:“娘你可真逗!你就是知道郡守大人姓啥,还能找他祖宗告状不成?”   “你闭嘴!”杨冬燕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扭头继续追问窝头。   窝头不知道。   他就没关心过这个。   “不知道就去打听打听,姓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杨冬燕嫌弃的看了一眼窝头。   窝头:……怎么有种即将失宠的感觉?   生怕自己真就失宠了,窝头都没等回省学,就将郡守大人的姓氏给打听出来了。其实,姓氏真不是什么秘密,假如想要打听人家全名的话,那兴许还有些难度,光一个姓氏,窝头先前是没那个意识,真想打听还是很容易的。   郡守大人姓蒋。   这个姓氏……   杨冬燕她熟啊!   上辈子那个倒霉儿媳妇,就是永平王妃,就是姓蒋的。可问题是,王妃是侯府千金,还是出身世家大族的。也就是说,蒋家是个大世族,嫡系旁支无数。哪怕明确的知道,郡守大人就是蒋家人,那也不清楚他背后的靠山是不是侯府。   更别提,蒋这个姓氏也不怎么稀罕,如果只是碰巧呢?   抱着这个疑惑,杨冬燕背着人偷偷的将倒霉儿子从头到脚骂了个痛快。   说真的,永平郡王很久都没受到这个待遇了。   不记得从哪一天起,老太太再度骂人就只骂他二弟了。要字帖,找二弟;要经史子集,找二弟;前阵子还说要绘画专用的笔,还是找二弟。   刚开始的时候,永平郡王确实相当开心。毕竟,对于整个王府而言,老太太要的那点儿东西,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   关键是东西吗?关键是太折腾人了。   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永平郡王就……   要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心里不太得劲儿了。   本来,每天睡觉前都会想一想,今晚老太太会不会入梦,如果入梦了她会说些什么,最近天气凉了要不要银霜炭,临近考学了也许需要科举用书,还有提神醒脑的薄荷膏……   结果等老太太不再入梦后,永平郡王就变成了,每天入睡前先下意识的想到老太太,随后再想到老太太已经不爱他了,就算真的缺了啥,也是绕过他直接找他二弟的。   哎哟,那种感觉哟,可别提了。   心里空落落的,又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二三事。好像曾几何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随着他二弟的出生,他某一天就莫名的失宠了。等他和二弟成家后生了孩子,那就不是单纯的失宠问题了,而是直接像一阵风吹过……   老太太一年到头都不带想起他们几回的!   可那时候,老太太还活着,但凡他想到了,还能去请个安。要知道,老太太虽然不带挂念他们哥俩的,可只要亲自过去请个安,还是能感受到那种久违的关怀爱护。   然而,如今老太太没了啊!   没了不说,托梦都故意绕过自己,只托梦给他二弟了。   永平郡王神色凄然,连最爱的小妾屋里都不去了,甚至人家都打扮一新,特地来他跟前堵他……   他绕了一个圈儿,避开美妾,去了祠堂。   祠堂这种地方,在绝大多数的人家里,都是代表着阴森恐怖的。毕竟,正常情况下,祠堂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回的。事实上,曾经的永平王府就是这样的,老太太还在的时候,饶是老王爷没了,她也就是依着习俗,到了固定的日子,才会开祠堂拜祭。   可这不是,老太太没了以后,酷爱托梦吗?   于是,在前两年,永平王府重新派人修缮了祠堂,归整一新,还时不时的派人前去通风换气……   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以前的祠堂也不是没有下人打理,只是主子们一年到头都难得过来几回,也不用抱怨下人不当回事儿。   永平王府这边,当主子的,尤其是王爷王妃,三天两头的往祠堂跑。刘二老爷更是动不动就抱着一摞亲笔写的书籍过来供奉。还有刘二太太,她别的事儿不做的,就是隔三差五的拿碎银子包,虔诚的放在供案上。   下人们还敢偷懒吗?   祠堂啊,愣是被下人们里外打扫得特别干净,说是一尘不染都毫不夸张。   这不,刚仔细清扫之后,连地面都是让小丫鬟趴在地上,先拿湿帕子擦了一遍,又拿干帕子仔细擦干了的。   前脚刚打扫完,后脚就迎来了满脸悲戚的永平郡王。   王爷那副表情该怎么说呢?假如老太太是前些日子刚走的,那么他这副模样丁点儿问题都没了。   但是吧,老太太啊!   老太太都走了八年了!   就算有再大的悲伤,您也该学着放下了吧?   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开口,她们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王爷脚步踉跄的走进祠堂,随后齐齐的离开祠堂范围,走到完全听不懂里头动静的地方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以安心歇一会儿了。   这也是永平王府的规矩,但凡有主子进入祠堂,下人们必须立刻离开,包括主子们的贴身丫鬟。   尽管这些规矩听着就挺奇怪的,但都卖了身当下人了,还有资格议论主子?让干嘛就干嘛,横竖那是供奉着刘家先祖的祠堂,能干啥事儿呢?   是不能做什么事儿,又因为离得比较远,下人们真的不知道王爷他做了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稍后,王爷离开祠堂的时候,明显眼圈泛红……   唉,老太太哟,您怎么走得那么早呢?   就有那些年轻的小丫鬟忍不住好奇,询问嬷嬷们,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曾经那些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旧人们,原本一直很担心老太太没了以后,自己得不到主子们的重用,只怕将来也就那样了。又有那些嬷嬷们,倒不是很担心自己,怕的还是儿女们,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生子,一家子的荣辱都系在王府里。老太太没了,就算主子们初时念旧情,等日子久了呢?一两年是看不出什么的,三五年之后呢?   如今,八年过去了。   老太太虽然早已走了,可她依旧活在王府每个人的心目中。   “你问老太太啊,她是一个雍容大气的人,那气度那仪态,是连太后娘娘都夸赞的。”   “老太太人可好了,我伺候她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她红过脸发过脾气,便是对跟前的小丫鬟都是好声好气的。真不愧是连先帝爷都称赞的老太君。”   “唉,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走得太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 第076章   秋收时节。   往年这个时候, 站在田埂上往远处眺望,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连片的麦浪。而人们每当思及“秋收”这个词儿, 除了大丰收外,更多的感受则是疲惫。   是啊, 秋收的繁忙是众所周知的, 就是家中尚不知事儿的垂髻小儿,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跟着家中长辈一起下地,即便干不了重活,也能跟在大人后头,弯腰捡拾麦穗。一天下来,捡个一篮子不是问题。   繁忙、疲惫,但又是每个庄稼人最为期待盼望的事情。   忙碌了一整年后,秋收就像个结局一样,给今年画上个句号,也预示着未来一整年的保障。   对于那些全家老小都指望着地里收成的庄稼人来说, 秋收的重要性远胜过年关。   可今年……   无数庄稼人看着辛辛苦苦侍弄了一整年的田地, 却全然没了往年这个时候的笑容, 只神情颓废的蹲在田埂上,无言的看着远方。   整个济康郡, 几乎大半地方都遭遇了粮食歉收的情况。稍微好一些的, 收成不及正常年份的三分之一。情况最严重的,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   要知道, 地里的收成是有一个底线的。   那个底线包括了当年春耕时,用于做种子的粮食,还有每年固定要上交的税收。如果说,耕种的地并非是属于自家的, 那么还得算上交给地主的佃租。   这还没算上这一年里,全家人在地里的辛苦劳作,所耗费的时间、精力。   粮食歉收,甚至是颗粒无收,对于那些纯粹的庄稼人来说,真的不亚于灭顶之灾。   如果是家中有年岁长、见识多的老人,兴许早早的觉察出了情况不对,或是将自家壮劳力赶出去打零工挣钱,或是将十来岁的姑娘提前嫁出去。总之,各种方法齐齐上阵,减少人口保住粮食,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做准备。   可像这样的情况并不多,哪怕知道情况不妙,能迅速找出应对办法,并且给全家人留一条退路的……   很难的,绝大多数的庄稼人是不具备有这样的能耐。   最绝望的,还是家里人口少的,也就是分家单过不久的人家。   譬如礁磬村魏大嫂他们家。   距离他们分家单过已经有三四年光景了,不光魏大嫂他们家,连带已经分出去的三个儿子家里,按理说都该习惯了小家庭的模式。   可要怎么说呢?劳作方式适应起来并不难,但因为家里人太少了,在风调雨顺的年份里,兴许只是多付出了一些劳动量,一旦遭遇到突发情况,像这样的小家庭模式是扛不住任何风雨的。   明知道今年收成不会好,按理说就该由家中壮劳力提前外出打零工,多多少少也能挣几个钱。退一步说,就算挣不到钱,起码也能给家里省下一些嚼用,让家中的老弱妇孺有足够的存粮捱日子。   可包括魏大嫂自家在内,还有她那已经分出去单过的三个儿子家中,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归根结底还是人口太少,一旦出去两三人,留在家里的根本就过不了日子。   就这样,明知道该怎么做,却又没办法放手去做,可日子却一直在往前翻滚,几乎转眼间就到了秋收时节。   诚然,此时还不至于沦落到无米下锅的地步,但以后呢?他们这一带,跟南方那些能种两季稻的地方是不同的,秋收的粮食就是他们一整年的口粮,没有口粮来年就得饿死。   想着自家粮仓里那所剩无几的粮食,看着地头上那稀稀落落的麦穗,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活不下去了……   那种明确的意识到自己活不了的情绪,是真能将人逼疯的,更别提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可目光所及之处,却压根就寻不到生路。   礁磬村这边其实还好,不至于真的颗粒无收,况且因为杨冬燕他们家搬离的缘故,不少人受到鼓舞,觉得没道理大牛、二牛可以,他们就不行的。就这样,鼓起勇气离开家乡,前往县城等地打零工。   可以说,十里八乡之中,外出打工人数最多的就是礁磬村了,其他村子只怕是十个加一块儿都不一定抵不过他们。   再一个就是,老魏家这边提前许久就跟亲戚们说过的,情况不太妙,该囤粮就囤粮,免得到时候束手无策。   在这种情况下,起码村里姓魏的人家都有所准备,又因为有些年岁太轻了,不敢去陌生的地界做活儿,老叔家那几个老早就出门的后生就将位置挪了出来,让亲戚家的小子去了邻县的牲口铺子里,自个儿则结伴去了省城投奔大牛、二牛。   结果就是,两边都保全住了。   当然,也有极个别家里,譬如魏大嫂他们,就因为没办法外出,坐在家里绝望哭泣。   老叔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不过没等他想好要给他们多少粮食,自家后生们回来了,不光带来了救命的粮食,还转达了大牛的话,让去老屋后头挖地窖,接济亲戚们。   杨冬燕家那六间青砖大瓦房后头的地窖,在时隔好几年后,终于重见天日。   地窖里储藏的粮食,当初是依着老魏家的人口算的,大概够他们可劲儿的吃个两三年。如今挖开地窖,将存粮一一扛出来,依着大牛托人转达的口信,绝大部分都给了魏大嫂家并她前头分出去的三个儿子家里,小部分则给了除老叔家以外的其他魏家亲戚。   存粮是不能做种的,吃起来的口感也会比当季新收获的粮食差上许多。   可放在这档口,却是真正的救命粮食。   老叔自家没要这些粮食,非但如此,他还命儿孙们将自家多余的粮食整理好分成好几个等份,跟老魏家那边的存粮一起,分给了族中快要熬不下去的人家。   “家族家族,不就是家里过不下去了,族中还能拉拔一把吗?我们家能有今天,也是大牛他们帮衬,托他们的福,咱们家前年盖了新屋,你们几个也都娶上了媳妇。如今,我说要帮衬亲族,你们可有意见?”   有也不敢逼逼。   其实像跟随大牛哥俩干活的那几个后生,因为见多了世面,自是比其他人更明白这种绝境之中守望相助的道理。当然,每户人家里都有那种自私的人,只是这样的人一般本身没多大出息,即便想开口说几句,也没在乎他们的想法。   因此,老叔得以顺利的将自家多出来的存粮,分给了那些无米下锅的族亲。   ……   那些后生是直到九月下旬才回的省城,当然这也是大牛提前告知过的,只道今年买卖会不好做,索性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跟家里人好好团聚一下。   有家底的人,一旦碰上突发意外,想的是趁机休息一下。可要是没有家底可以挥霍,面对这样的困境,只怕不单单是心急如焚,甚至可能绝望至极。   本来,他们也可以直接过完年再回来的,不过老叔觉得,买卖不好做,那就索性别拿工钱,这样多少还是有的赚,总比闲在家里要强。   而那些后生也因为在外头见多了世面,待在村里很是无所事事,确定家里靠着这些粮食能熬过去后,就包袱款款的又回来了。   只是这么一来,从礁磬村沿路到省城,他们见了不少沿路乞讨的人。   一开始觉得不至于,才刚过完秋天,就算颗粒无收,也不该立马就到无米下锅的地步。可见多了,也听多了,他们慢慢的也就明白了。   有很多人家本来就是没有存粮的,即便是丰年,也不过是刚填饱肚子而已。碰上年景一般的,这些人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年景不好直接饿肚子,而如今……   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心情分外沉重。   也因此,等杨冬燕看到老叔家这几个后生时,一个两个的,都是面色肃穆。   “咋了?老家出啥事儿了?不是让你们带着粮食回去了?还是没找到地窖?地窖里的粮食不好了?”   杨冬燕被他们那凝重的表情弄得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偏这会儿大牛和二牛都不在家,她只急忙忙的追问道。   生怕把这位祖宗吓出个好歹来,几个后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老家的情况。   情况是不怎么好,但凡事要看对比。比起其他地方饿殍满地的情况,礁磬村那头已经好得不得了了。不说老叔家,也不提魏大嫂家,只要是魏家族亲,起码也有了能吃到来年开春的粮食。   至于来年开春后,粮食吃完了该怎么办,以及春耕需要的种粮等等问题,这就需要上头人来考虑了。   像这样的饥荒,不是一两个人能力挽狂澜的,只能靠朝廷运粮救命。   “……能撑到来年开春的话,朝廷应该会拨粮食过来吧?”说话的后生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确定,却有眼带希望。   如果说,到了来年开春朝廷都没有任何举措的话,就算老叔家还有粮食,却不可能再拿出来接济亲族了。更可怕的是,春耕怎么办?是继续咬牙拿出种粮耕种,等着这不确定的年景,还是索性荒着田地,再熬一年?   但不管是哪个选择,最终绝对会饿死很多人的。   杨冬燕听了这些话后,也一时间没了声儿。半晌之后,她只吩咐小杨氏煮好茶蒸好馒头,先让他们吃一顿休息一下。   因为这些后生先前离开了省城,铺子那头就算买卖极少,有时候还是会忙不过来,方氏就过去给大牛、二牛做饭收拾,这会儿也不在家里。而窝头、猪崽也都去上学了,留在家里的只有杨冬燕和小杨氏,并两只小猪。   都到这地步了,也没折腾什么大鱼大肉了。   小杨氏煮了鸡蛋茶,又蒸了一大锅的白馒头,几个后生吃得特别香,毕竟这连日赶路的,就算随身带了干面饼子,那滋味也不好受。   见他们吃着喝着了,杨冬燕也顺势说起了这段时间省城的事儿。   主要是他们自家的情况,窝头上的省学每个月都是有考核的,他们实行的其实是末位淘汰制,当然不是一次定输赢的,而是会累积一整年的名次。到了次年,新一轮的院试成绩出来后,就会有一些人离开省学,腾出位置给新人。   仔细想想也是挺残酷的,尤其院试是一年一次的。每年的七八月份,总会有一些人被迫离开省学。   哪怕像杨冬燕之前说的那般,在省城里好的学堂多得是,也不一定非要上省学不可。但事实上,考不上省学还不算什么,可都已经在省学里上了一年甚至几年了,突然间被扫地出门……   这种滋味,谁尝谁知道。   窝头当然没被赶出来,事实上他正好相反,去年刚进省学时,他几乎每次考核都是垫底的。这也正常,要是他成绩特别优秀的话,也不会在第一次考省学时,被负责入学考核的先生婉拒了。说白了,他的学识是正好卡在了录取和不录取之间的,最终能上省学,一则是正好有空位,二则也是占了年岁的优势。   人嘛,尤其是上了年岁的人,总归会对小孩子更宽容一些,想着窝头年岁小,学识略差一些倒也说得过去,不妨给次机会,让孩子试试看。实在要是不行,来年再劝退也成啊!   结果,窝头在连续几次垫底后,竟然后来居上。到了今年五月、六月的考核时,愣是从末位赶到了中游偏上。   这个排名,放在整个省学里真心谈不上有多好,但对比他原先的成绩,又确确实实是进步了不少的。   在省学先生们的内部例会里,教过窝头的几个先生都给他打了不低的分,认为这个学生正处于稳扎稳打的上升阶段,且后劲儿不小。   也因此,窝头如愿的继续留在省学念书,而他的同窗之中,却也有几人离开了省学。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像省学这种地方,除非能做到回回考核前三名,拥有着傲视群雄的能耐,不然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服气。   而窝头……   说真的,杨冬燕代入自己都不一定能服气,毕竟有几个被劝退的,综合一年来的月考成绩排名,甚至要比窝头更好,却还是被劝退了。   所幸,省学不是一般的学堂,是隶属于朝廷的官学。也因此,在省学里任职的先生不是普通人,哪怕名义上是无品无阶的,但事实上他们却都是学官。   学官虽无品阶,却能每年向朝廷领取俸禄,府学以上的学官,俸禄甚至比七品县令更高一筹。   遇到突发情况,例如某一县的县令突发疾病身故,若朝廷没办法第一时间派遣官员任职,则会择一学官暂时替之,直到继任者到位。   也有继任者迟迟不到,又见该学官做得不错,就索性任命继续的情况发生。   因此,很多拥有了举人功名,甚至同进士功名的人,如果一直未能谋到实缺,就会先去各级官学里任职,一面教书享受着朝廷的俸禄,一面继续耐心等待机会。   也亏得如此,学官的权利远远超过了普通私塾的先生,才在劝退学生的过程中,未曾受到过阻碍。   但这一举措也不是没有缺陷。   杨冬燕就告诉几个后生,自打七月里院试成绩出来了,省学劝退了一些学生,又新录取了一些人后,家里就不敢让窝头自个儿放假回家了,而是每回都提前去接他。   “咋回事儿啊?那些秀才还敢堵在学堂门口欺负人不成?”有人当即就急了,忙不迭的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倒也没堵在门口,而是在离省学几条街外头吧。”杨冬燕提起这事儿就心烦,她还以为能上省学的,就算学问不一定是最好的,起码人品过关吧?结果并非如此。   老魏家是去年搬到省城的,这二进院子离贡院和省学其实都不算近,但严格来说,也不算特别远。   最早那会儿,窝头每回放假都是大牛去接的,可这不是几个后生都回老家了,就算生意不好,铺子里也偶尔会忙不过来。窝头就说他自个儿回来好了,横竖路都摸熟了。再一个,省学又不是每天都放学的,每月放三天假,也都是考完之后的第二天才开门的。   青天白日的,又是在省城里,能出啥事儿呢?   没想到还真就出事了。   “窝头呢?窝头咋样了?没被人打伤吧?还没有天理了!”   杨冬燕忙道:“没事儿,正好碰上他另一个同窗了。就是那个姓梁的小哥儿,介绍咱们家猪崽去他家开办的女学上课的那个梁家少爷。”   梁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否真的像传言中的那样,在南陵郡的本家有着滔天背景,杨冬燕还真不确定。   但不可否认的是,起码在省城地界,他们家是很能说得上话的。不说一手遮天,但确实极有话语权。   赶巧碰上了被堵在巷子里的窝头,梁家少爷都没让手下人动手,认出了梁家少爷的人就主动放弃了。   不过,因为堵窝头的人也没亲自出马,哪怕是个人都能猜到幕后的人,那也没办法直接找人对薄公堂。梁家少爷的意思是,这事儿就算是他也没法处理,闹开了不光那些人丢脸,只怕连省学都会被人指点,所以只能吃个暗亏了。   这事儿,杨冬燕能理解,但还是好气啊!   顾虑肯定是有的,哪怕那些人是被省学劝退的,最起码也是在省学里念过一两年的。结果呢?当然,人的品性不一定跟先生挂钩,可一旦传出去了,的确会影响到省学的名声。再一个,窝头在省学这一年里的月考排名确实不佳,哪怕先生们一致认为他极有潜力,但这个说辞却不一定能被所有人接受。   试想想,一个学生前头四五次考核都是垫底的,后来慢慢的赶了上来,可最好的名次也不过是中游偏上一些,且这种好成绩不过才区区两次而已。   另一个学生从未垫底,最差一次考核名次都比前一个好,最好的更是将那个甩开好长一段距离。   在外人看来,谁走谁留还不是明摆着的?   很少有人会理智的分析,从对方的年岁、以前表现、学习态度、后劲儿等等方面去思考和总结。多数人都是看表面的,不然省学折腾这个考核排名做什么?既然都考核了,每次都依着成绩排名次了,那就干脆利落的把最差的几个淘汰掉呗!   身为爹娘的大牛和方氏就特别气愤,恨不得找对方理论一番。   倒是杨冬燕哪怕心里再气,还是选择了忍耐,把人劝住以后,宁可生意再荒废一些,也要在放假那天前往省学接窝头。   只是家里不止一个孩子要上学,像猪崽那个学堂是每天早晚都要接送的,她还真就不能单独去。女学那边还是有讲究的,哪怕本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算强,那也没有未出阁的少女每日单独外出的情况。   乡下地头是无所谓,但在省城是肯定不行的。   幸好,这几个后生提前过来了。   几人打包票说,以后接送窝头的事情交给他们了。   杨冬燕瞅着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后生晚辈,就别提有多放心了,不过她还是问道:“你们这趟回去瞧见我大嫂家里的萝卜和土豆了吗?”   “见是见到了,没咋说话。”   哪怕是同辈的亲戚,还真不一定会凑在一起说话。尤其年岁差距放在那里,再说两边原本也不熟,谈不到一块儿去。   事实上,因为自家后生晚辈都跟着大牛哥俩干活,老叔家那边跟杨冬燕这家的关系更为亲近一些,对魏大嫂家也不是说不好,而是自打他们分家之后,对分出去的那三家难免会疏远一些。   可杨冬燕这边却不是这样的,毕竟跟魏大嫂他们家挨着住了那么些年,两家的关系是格外亲近的,反而对老叔家那边,也就是几个后生略熟悉一些,其他人则是好些年没有来往了。   杨冬燕跟魏大嫂本人关系好,大牛和二牛则跟魏大嫂那三个大一些的儿子好,至于窝头,他最喜欢的小伙伴永远都是萝卜和土豆。   本来,要是没发生灾荒以及窝头被堵巷子一事,杨冬燕还不带想起那俩的,可这不是碰了巧吗?   “我记得他俩跟窝头是同一年生的,今年也就是虚岁十一岁。这个年纪跟着当爹的下地干活倒也行,可眼下年景不好,我就寻思着,与其让他们在老家种地,还不如接出来。”   “老婶你是想叫他俩跟咱们一起干活?”   “也不是,我是想着把他们接出来送到私塾去念两年书,也不求他俩跟窝头似的考科举……当然他俩要是有这个能耐,我也供!反正就是琢磨着,让他俩出来,不说学多少本事,起码出来开开眼界。”   其实,杨冬燕也没想好让那俩小子具体干些啥,只是她每次瞧着窝头回家就一头扎进书房里看书用功。   哪怕猪崽也在上学,但俩人之间的差距如今已经太大了,不太能说得上话。而整个省城,除了同窗之外,窝头也没其他熟人,偏生他的同窗普遍年岁都大,在做学问上兴许能说得上话,但小孩子也是需要朋友的。   最好是同龄的小男孩儿,像猪崽如今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俩跟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   如今,杨冬燕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反正第一步就是先将人从老家接出来,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呗。   几个后生听了杨冬燕的解释,顿时面露羡慕之情。   哪怕读书很苦,但不能否认的是,在学会了简单的画图和记数量后,送货的确是方便了不少。起码,曾经吃过的那些苦头都得到了回报。   再说了,读书苦,种地就不苦了?如果家里能有个会读会写字的人,就算地里的收成垮了,那也能进城靠给人读信写信挣钱,还能去酒楼饭馆里当账房先生,甚至朝廷招徭役的时候,能读会写的也会被安排当个计数的小管事,总比直接下河堤干苦力来得强。   就有人问杨冬燕,是不是派个人去接那俩幸运娃过来。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很着急,不过眼下也其他重要的事情了,铺子里忙碌有限,犯不着所有人都扎堆待在这里,拨出人手回一趟老家也好。   正好再捎带点儿粮食回去。   这就必须申请一个事儿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饶是全郡境内多半地方都遭遇了罕见的灾荒,省城这边还是歌舞升平。哪怕粮食不够吃了,也有粮商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运了不少粮食来省城贩售。只是,这个价格也是蛮醉人的。   可省城多得是不差钱的富贵人家,别说粮价只是翻了一番,就算再多两倍,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倒是苦了那些小食肆,本小利薄,一旦加价就面临食客退缩的情况,不涨价又维持不了盈收,进退两难之下,好几家食肆就这样关门大吉了。   当然,有关门歇业的,就肯定有开门营业的。   大牛和二牛失去了几个老熟客后,又一次重新踏上征程,去说服那些新开业的食肆加入合作之列,哪怕生意不如先前那般好了,倒也依旧在盈利之中。   其实,甭管是种地还是做买卖,风险一直都是存在的。   杨冬燕只庆幸自己借尸还魂的时候,还多了个捞供品的本事,不然这次遭遇灾荒,她又能怎么办呢?   再一想,光有这个能耐还不够,要不是她上辈子足够努力卖命奋斗,给倒霉儿子们攒下了万贯家产,就算她会捞供品又能怎样?活人都不够吃了,谁还管得了死人呢?像礁磬村那头,哪怕勉强够吃喝,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管祖宗了。   没那个心思啊!   思来想去,杨冬燕还是决定感谢一下自己,她果然是最棒的老太太!   只这般,等这天晚上大牛、二牛回家后,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将人手一分为二,一半留在省城做事,一半则收一些粮食运回老家,顺便将萝卜和土豆接过来。   收粮食不难的,省城这边的各家粮铺都依旧是开门营业的,只是粮价高了,并不限制客人购买,随便买多少都供。   大牛买的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一车粮食。不是钱不够,而是不想太过于招摇。   一车的粮食,平均分成两份,用两辆牛车来运,平平的铺一层。上头又用其他货物来掩盖,正好冬天快到了,用棉花作为掩盖是最好不过的,又轻又蓬松,两相一抵消,多少能将车辇子印记给糊弄过去。   饥荒年间,做事就是要比平常年月小心一些,哪怕最后发现是做了无用功,也好过于遭遇意外。   所幸如今才刚深秋,就算多地颗粒无收,也不至于立马就直接饿死,多数人还抱着朝廷插手的希望。可要是一直没有消息,到了来年春耕时节,才是最惨烈的。   说白了,祸事才刚刚冒头,将来只会更为艰难。   安排好这些后,众人就又忙活开了。   因为铺子里的人手够用了,方氏倒是重新回归了家里,小杨氏大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快累死了。   “嫂子你以后别去铺子里帮忙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瘦了好多啊!”活活累瘦的。   方氏抬眼看了看小杨氏,瞅着她一副膘肥体壮的,好似即将出栏的老母猪样儿,沉默了一瞬后,到底没忍住说了实话:“弟妹你也别太嫌弃了,你不瘦,真的不瘦。”   相较于方氏的委婉,杨冬燕就太直接了。   嫌弃的瞥了一眼小杨氏,杨冬燕指着刚从西屋里出来的猪崽道:“你要是瘦了,猪崽都能考上状元了!”   猪崽:……   她记得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像是什么咋咋滴,猪都能上树了。   再一想,让她上树倒是容易,考上状元太难了。   迟疑了一下后,猪崽果断跑到了杨冬燕身畔,抱着她奶的胳膊,边撒娇边往她亲娘心口捅刀:“奶你说的真好,奶你说的太对了,我娘呀……只怕这辈子都跟瘦扯不上关系了。”   “你信不信我揍你?”小杨氏眯着眼睛危险的看向这倒霉孩子。   猪崽瞬间改口:“娘你不知道,我们先生说了,‘瘦’这个字是病字框,跟‘疾病’、‘瘫痪’、‘瘸’、‘疫’、‘症’这些字一样,寓意都不好。我这么说吧,病字框的字就没一个是好寓意的。就是治疗的‘疗’,意思是解除痛苦,勉强算是不错,其他的都不行。”   “所以呢?”小杨氏一脸“我听你瞎逼逼”的表情。   “就是说,瘦是一种病,你不瘦就说明你没病,没病还不好啊?”猪崽努力摆出认真的表情来,向她娘表示自己是个好崽,所以别揍她。   小杨氏还不曾开口,方氏就乐坏了:“哟,看来这书真没白念呀!弟妹,你要是不喜欢这胖娃,不如干脆送我得了?反正你有仨呢!”   方氏真不愧跟大牛是俩口子,连想法都一样。   可小杨氏能上当吗?那必须不能啊!   “我生的呢,干嘛要送人?”小杨氏还想再说,却被杨冬燕粗暴的打断了。   “娘家那头你叮嘱了没?”杨冬燕问道,“就是你爹娘啊,你别告诉我,你压根就没想起他们。”   小杨氏:……就、就是没想起来。   如果是新出嫁的闺女,那当然是会惦记娘家人的。可小杨氏都嫁了多少年了,猪崽都那么大了,后头还有俩小的,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方氏忙着铺子里的事儿,家务活儿都是小杨氏的,她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忙活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其实,杨冬燕也没想起来→_→   又不是她真正的娘家,借尸还魂那会儿,她就已经嫁出去二十年了。假如她娘家爹娘还在世,那兴许会多挂念一些,可问题是,娘家那头只剩下了她的哥嫂,且日子过得比最初的老魏家好多了,她惦记啥?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妨碍她鄙夷小杨氏。   “那是你亲爹娘!你半点儿都不带惦记的?你说说看,你爹娘养你干嘛?不求你帮着养老送终,摊上这么大的事儿,你倒是惦记一下啊!啧啧……”   小杨氏低着头,一脸的忏悔。   她确实是完全没想起来,上次老叔家的几个后生回老家,她也没让人帮忙去南田村看一看,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捎带回去。   “行叭,这次让人去南田村瞅瞅,甭管他们需不需要,都送点儿粮食过去,表表心意嘛。”杨冬燕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往吕先生那头送一些,对外就说是窝头惦记他。”   方氏眼前一亮,忙说好。   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肯定得大人帮着描补一番。到了如今,老魏家已经不差那几个钱了,兴许先生那头也不差,但收到东西,起码知道曾经的学生在惦记他,这就行了。   杨冬燕逼逼完就溜了,指望她做实事是不可能的,反正她都说了,接下来就是别人的事儿了。   收粮食的事儿是老叔家的几个后生去做的,大牛给的钱。   小杨氏临时又动了针线,给她老子娘一人做了一件棉袄。她的手艺并不怎么样,但好在搬到城里之后,她常给仨闺女做衣裳,倒也练了出来。不说多好看,起码针脚细密,里头搁的棉花也多,看着就很厚实,簇新的棉袄面看着也很舒服。   主要是被杨冬燕说了那么一通,哪怕用词比不上以往那般严苛,口气也谈不上凶悍,可小杨氏还是愧疚上了。   就感觉她爹娘真就白养了她这个闺女,别家闺女嫁了,都是怕公婆责骂,不敢贴补一二。可她嫁的是姑家的儿子,家里不差钱,也没人管她贴不贴娘家,她却完全不记得……   她太不孝顺了嘤嘤嘤!   猪崽看不下去了,跑去安慰她娘:“娘你别这样,奶这么说是因为她自个儿也忘了……不然我帮你写个信?”   “她忘了她哥嫂又没啥,再说她最后不是想起来了?”小杨氏也没傻到那份上,可就算想明白了,该有的愧疚也不会少。   又听到猪崽后头那话,她摇了摇头:“写信管什么用?你姥家一个认识字的人都没有,写了信过去,他们还得找人念信,指不定还要贴钱贴东西,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说两句话,何苦呢?”   猪崽:……我娘是个傻子,我还不能直说。   “娘,奶说要给哥以前的先生家送粮食。”猪崽很努力的展现她在学堂里学到的关于委婉的用法,可惜她娘太蠢了,完全没听懂。   没奈何,猪崽只能把话说透了:“咱们家给先生家送了粮食,我姥家想找人帮着念个信,先生还能收钱收东西?”   “对哦!”小杨氏恍然大悟,忙拽着猪崽去了隔壁铺纸写信。   写信倒是不费劲儿,哪怕猪崽的文化水平略低,但显然小杨氏更糟心,说的全都是大白话,要写的全是常用字。   猪崽很努力的一笔一划的写,即便看着傻黑粗,也总比到时候先生认不出来要强。也是不凑巧,窝头前阵子才刚放了假,等下回放假就太久了。   又过了两天,两人赶车两人后头坐着,带着粮食等物,往乡下老家赶去。   与此同时,人在省城的杨冬燕久不曾听到郡守府的举措,终于忍不住了,张口问候了上辈子的傻儿子们。   其实,先前她也骂过人了,只是那会儿是单纯的骂,这次却是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不是她原先不想告知这事儿,一则是真要说明白了,这里头很多事儿是没法解释的,二则郡守姓蒋,跟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妇一个姓。   万一,倒霉儿子跟郡守是一边的,你说尴尬不尴尬?   可到了这会儿,她却是真的忍不住了,哪怕真是一边的,你就不能为了你那辛苦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把屎把尿把你拉扯长大的亲娘……换个立场?   当然,杨冬燕没说的那么明白,她只是告诉倒霉儿子,北方遇到了罕见的灾荒,又以济康郡的情况最为严重。   渲染了一番灾情后,她又强调道,郡守姓蒋,在济康郡一手遮天,疑似打着蒋氏族人的名义干坏事。让王爷儿子好好查,仔细查,万一真要是不幸查到了老丈人家……   “我问过阎王爷跟前的人了,那姓蒋的郡守下场很惨的,油锅都给他烧热乎了,你离他远点儿,别不小心被牵连到了。”   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永平郡王:…… 第077章   “不可能!我娘家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再说我也没听说过谁去济康郡当郡守了。”   永平郡王从梦中苏醒之后,第一时间就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妃。其实,他私心也觉得这事儿跟王妃的娘家人没什么关系, 姓蒋又如何?九州大地里姓蒋之人何其多,又不是说一个姓氏就必须是一家人。   当然, 最重要的是, 他先前从未听说过济康郡那头跟侯府有所关联。   果不其然,王妃听了此事之后,立刻矢口否认。   否认之后没多久,她又问道:“您再把老太太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记得,最好是要一字不差。”   王爷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心说你以为这会儿老太太还活着啊?聆讯的时候,身为儿子的他肯定是全神贯注听着的。可问题是,老太太死了好多年了,虽说给他托了梦, 可梦里的事情……   不一定能记得住啊!   就连方才, 王爷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但并非一字不漏的,更像是复述了老太太的大概意思。   又努力回想了一番后, 王爷道:“我记得老太太是说……济康郡的蒋郡守疑似打着蒋氏族人的名义干坏事……”   “疑似???”   王爷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梦中的情形, 最终点了点头:“对,老太太是这么说的, 她没肯定说是蒋家的人,但说打着蒋氏的名义干坏事。”   “我要回一趟侯府。”王妃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她太了解老太太了,兴许在各种小事儿上,老太太时常会作天作地, 像吃食口味、茶的冷热等等。可一旦真的遇上了大事儿,老太太绝对比任何人都正经。   尤其,老太太人都没了,活人会张嘴编谎话骗人,死人也会吗?   ——会啊,咋不会啊!就算别的死人不会,你家老太太就是会啊!   全然被蒙在鼓里的王妃,很快就收拾收拾回了娘家。   王妃蒋氏出身侯府,却并非是当初跟先帝打天下的草根勋贵,而是原就属于传承数百年的大世族。   前朝的覆灭原因很复杂,并不是完全因为皇帝昏庸无道,事实上前朝末代皇帝还算是少有的明君,他用短暂的一生阐述了一个道理。   无力回天。   也因此,在先帝建立新朝之初,世家大族并不是全部选择拥护的,除却那些类似于永平老王爷这类起义造反之人,更多的世家大族还是处于观望状态。   偏生,世家权势滔天,若铁了心跟新朝为敌,即便先帝有把握获得最终的胜利,那也将会是一场惨胜,甚至两败俱伤,给这个原就风雨飘摇的国家带来更大的灾祸。   权衡之下,先帝选择了妥协,将世家大族中,权势最盛的选出八家,册封为异姓侯。又将那些跟随他打天下的忠心耿耿的老臣之中,择了最能耐的四人,赐封为了异姓王。   四位异姓郡王,八个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侯府,让这个国家停止了战乱,即便可能会埋下隐患,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王妃蒋氏便是侯府千金,勋贵联姻也是让局势稳固最好的法子。   时至今日,朝廷已经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世家大族更看重的是传承,目前尚未看出当今对世家的不满,事实上好些人家都将精心教养的嫡女送入宫中,为的就是能长久的保持平衡。   八大世家之中,蒋氏一族还不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中不溜丢的实力。为首的丁家才是真正的大世族,到如今已经传承了近千年光阴,横跨四个朝代,还经历了最为混乱的小国纷争,至今仍屹立不倒。   说白了,比起争王争霸建功立业,那些世家大族更希望自家能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管他谁当皇帝,都动不得他们的基业。   ……这也是为什么王妃蒋氏一听王爷说的情况,就一口咬定绝非自家所为。   没那个必要的,蒋氏一族既不缺钱财,也不缺名声,即便族中子弟也有不少选择出仕的,更多的却是为了历练,而非真正的为国效忠、为民请命。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因为某些私欲,枉顾一郡百姓的性命。   可既然老太太都托梦警醒了,王妃肯定是要回娘家询问一二的。不光她回了一趟娘家,王爷之后又唤来了世子刘修,问他先前是否有查过济康郡的事儿。   世子刘修面露诧异。   “去年乡试前后,确实有人传了消息入南陵郡,大意是济康郡连续两三年收成不佳,但郡守大人为了自己的任期考绩,隐瞒不报。”   “不过,这事儿已经被证明了是假消息。就连刘侾的舅舅孟翰林,作为济康郡的乡试主考官,也遭人暗中打听过,都证明济康郡一切都好,并无任何异常。”   “难道此事又有下文了?”   王爷一脸的凝重,其实直到如今,整个永平王府内,知晓老太太时常托梦,且灵堂供桌上的供品偶尔会消失的人,仅有王爷王妃并二房夫妻。   哪怕是身为世子的刘修,最多也就是知晓自家供奉给祖先的供品奇奇怪怪的,可联想到老太太生前就是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作,他只以为是老太太临终前安排了什么,便没有太往心里去。   他会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兴许在老魏家那些人看来,老太太上辈子的儿孙好生孝顺。但放在世子眼里,这真不算什么的。   不就是每日都供奉最为新鲜的瓜果菜肴吗?是,供奉之后,那些东西基本上就是废了。可那又如何?   他们府上的品阶爵位搁在这儿,哪个主子用饭不是十几二十道菜肴的?一年到头浪费的菜肴多了去了,一张供桌能摆多少东西?便是天天如此,又值当几个钱?   在他的记忆中,最麻烦的当属全府上下誊抄书籍那回了,那确实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至于供奉猪油、半扇猪肉什么的……   也就那样吧,反正只要老太太高兴就好,花几个钱不算啥。   世子完全不知道,这些年里,他父母和二叔二婶都经历了什么,不过他迟早会知道的。   王爷原先是觉得还不到时候,再一个,他总觉得老太太要是真想让世子知晓,那为啥不直接托梦呢?能给儿子们托梦,咋就不能给孙子托梦了?既然老太太没托梦,那就间接说明她不乐意?   可那是以前了。   眼下,王爷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将实情告知儿子。   这般想着,他便长叹一口气,语气沉痛的道:“修哥儿,你长大了。”   世子:……   老太太没了的前半年,他就急吼吼的娶了世子妃。虽说后来因为守孝的缘故,导致儿子出生晚了,可到了眼下,儿子都生了俩了,当然是长大了。   好在,世子不是他那个熊孩子堂弟,作为一个孝顺懂事又知礼的好儿子,他只一脸淡然的看着他爹,耐心的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   结果他爹不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爷才带着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右手握拳捶着胸口道:“老太太啊,自打老太太她没了以后……”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悲痛欲绝的事情,王爷很大声的哽咽了一下:“老太太没了后,就经常给我和你二叔托梦。”   世子很努力的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并希望能寻找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来应对他那已经疯球了的爹。   但最终,他宣告表情管理失败。   “我知道老太太没了一事,对父亲您的打击相当之大,但人已经没了,咱们活着的人也应该往前看,相信老太太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一直活在悲痛之中。”   世子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不是他没办法理解他爹的痛苦,而是……   好叭,他就是没办法理解。   老太太刚没了的时候,作为曾经最受宠的那个孙子,世子也是痛哭流涕过的,包括那个熊孩子刘侾,差点儿没哭得厥过去。   可这话要怎么说呢?   时间能够带走一切悲伤。   他家老太太不是刚走,也不是走了一两年,这忒么都已经八年了啊!!!   如今,再想起老太太时,世子甚至都想不太起来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了。反正悲痛是肯定没有的,最多也就是怀念,怀念他还是老太太心头肉、掌中宝的那些年。   然后,世子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爹哭了。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世子不其然的想起了他那今年才两岁的小儿子,因为解不开鲁班锁而呜呜呜的哭了半天的情形。   就那种特别荒谬的感觉,有一种自己生了个傻子的错觉。   问题是,他当时起码还能安慰自己,孩子还小,傻就傻呗。毕竟他那熊孩子堂弟刘侾小时候,也不是没做过比这还傻的事儿。   可眼下,犯傻的人是他老子。   面对痛哭流涕的亲爹王爷,世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王爷又不傻,一眼就看穿了这个不孝子心中的想法,顿时大怒,非要让人去将刘二老爷喊来。   也是凑巧,今个儿是休沐日,闲在家里骂儿子的刘二老爷很快就赶来了。他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儿,事实上,除了最初几年老太太骂人是将哥俩捆绑在一起骂的,后来就变成了单独拎出他来骂,想要个啥玩意儿,也都是直接管他要的。   不过,既然他大哥找他,那就说明情况相反?他昨晚并未做梦,他大哥做梦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二老爷来得很快,不想却看到了世子侄儿。   刘二老爷拿眼去瞧他哥,询问怎么回事儿。   “我告诉他,老太太时常托梦给我们兄弟二人,可他不信!”   “呃……”这话听着是不太令人信服。   迟疑了一下,刘二老爷并未选择实话实说,而是跳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询问出了什么事儿。   王爷这才想起了正事儿。   “济康郡那头只怕是真的出事了,郡守姓蒋,可能打着蒋氏族人的名号在任地大肆敛财,瞒报粮食歉收之事,眼下情况严重了,他还只想着自己的任期考绩……”王爷越说越生气,忽的想到老太太那句,油锅都给他烧热乎了,他突然又不生气了。   当下,他转述了老太太的话,并着重强调了道:“老太太说了,她是跟阎王爷跟前的人打听的。”   刘二老爷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阎王爷跟前还有人?那不得是鬼?”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这要是济康郡郡守真的是蒋氏一族的人,我还得带头揭穿这一切。还有,去年乡试那会儿,去济康郡当主考官的是你大舅子,要不是他说一切如常并无异处,朝廷早就派人去核查了!”   “这个……”刘二老爷顿时紧张了起来。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眼下已经不清楚去年究竟是谁冒死送了消息来,又因为后续不曾再有消息传来,也没有其他间接证据证明济康郡出了事儿,因此被认为是有人诬陷官员。可如今再一想,只怕那头是出了大事儿,郡守不光是敛财瞒报消息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涉及到好多条人命。   “查吧。”王爷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就算不给济康郡百姓一个交代,老太太都托梦了,咱们还能撂开手不管吗?”   兴许将来,蒋郡守就是个下油锅的命,可那是阴间的惩罚,跟阳间无关。   所以,该查的还得查,该怎么判就得怎么判。   永平王府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再说还有蒋氏一族插手。   王妃回了一趟娘家,却没问到真相,她父兄皆表示不知此事,又道不管对方是否是本家人,都会彻查到底。   其实,财富这种事儿本来就是靠传承的,对于动辄就拥有着几百年家族史的世家而言,根本就不需要疯狂敛财,他们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今时随意收几件不错的玉器摆件、书画手迹,他日这些便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孤品。   蒋郡守凉了。   假如他是蒋氏一族的人,像这样世家大族的家法,比朝廷律法还要恐怖。   倘若他不是……   呵呵。   **   人在济康郡的蒋郡守全然不曾想到,他人还好端端的,在某些特定的人眼中,他已经没了。   倒是杨冬燕,骂过倒霉儿子后,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再说回老家送粮食的几个后生们,这回到底快得很,只过了半个月,人就回来了。除了他们几个外,还带回了萝卜和土豆。   杨冬燕还真是有段日子没见到这俩小的,她还记得当初刚借尸还魂清醒过来时,就常常领着小孙孙窝头出去瞎逛。那会儿,自家只有窝头这么唯一的孩子,倒是隔壁家人丁兴旺,一群小孩子成天咋咋呼呼的,看得她分外眼热。   后来,因为老魏家逐渐起来了,哪怕那会儿杨冬燕还是很收敛的,可考虑到原先家里的底子太薄了,就算只得了不多的钱财,对比之前也好了很多。   家底厚实了,就难免碰上眼红的人,像大姑姐魏阿荠那样,厚着脸皮跑上门来占便宜的,终究还是在少数。多半人都是虽眼红却不说什么,起码当面是不会说什么的,至于人家在背后如何嚼舌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反正,家里其他人并未受到影响,唯独窝头失去了以前的小伙伴,只有隔壁家的萝卜和土豆愿意跟他一起玩。   仔细想想,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哟,瞧着都是大小伙子了!”杨冬燕啧啧两声。   说起来好像去年窝头考上秀才后,她回了一趟老家,也见了不少人。可那会儿多忙呢,再说一共也没待几天。在加上隔壁家分家以后,萝卜和土豆他们家都分出去了,直接导致哪怕同在一个村子里,想要见面都不容易了。   印象中,这俩都是小娃娃呢,转眼间就变成了半大少年郎。   虽说这俩跟窝头是同一年生的,可兴许是因为窝头成天都所在屋里念书用功,看着要瘦弱一些,也更白净一些,通身都是书生气质。   再看萝卜和土豆,那就是实打实的庄稼人家的娃儿,又黑又瘦的,倒是眼珠子又黑又亮的,瞧着精神头相当得足。   对于杨冬燕而言,孩子们的变化是很大的,可反过来说,萝卜和土豆却不觉得杨冬燕有啥变化。   高高兴兴的喊了二奶奶,萝卜年岁更大一些,主动说道:“听说二奶奶喊我和土豆来省城,我爹娘还有二叔二婶都乐坏了,连声叮嘱我俩一定要听二奶奶的话,要好好干活,可不能偷懒耍滑。”   土豆也是个活泼的,嘿嘿的笑了两声,就问:“窝头哩?他没在家啊!”   “上学去了。”杨冬燕招呼他俩进屋,至于其他几个后生把人放下就一溜儿烟的跑了,应该是去铺子那头了。   这档口,方氏也端了吃食过来了,如果是外头的客人,例如窝头的同窗闵秀才之类的,她肯定是拿白瓷茶具泡茶,再摆几个中看不中吃的糕点端上来。可眼下是自家人,那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刚沏的鸡蛋茶,还有坐在锅里热着的大肉包子,吃吧!”   眼见这俩还不好意思上了,方氏顿时乐了,一手一个拍了他俩的脑瓜子,笑道:“你俩还跟婶儿我客气哟?屁点儿大的小孩子,小时候尿炕还是我帮你俩换的尿搭子!”   萝卜:……   土豆:……   杨冬燕:……   “说这干啥啊?”杨冬燕简直要佩服她这个倒霉儿媳妇了,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孩子都十一岁了,搁在乡下地头,说亲都使得了,你还提人家尿炕的事儿!”   方氏心说,你比我好多少?我提了尿炕的事儿,你直接说人家该说媳妇了,啧啧……   考虑到那是自个儿的婆婆,还是个特难缠不好糊弄爱记仇的小心眼婆婆,方氏果断的闭了嘴,只推了推搁了大肉包子的盘儿,让赶紧吃。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临近初冬时分了,天气已经很冷了。   看到放在自个儿面前冒着热气的鸡蛋茶和大肉包子,萝卜和土豆还真就忍不住,想着就如同方氏说的那样,他俩啥样儿没叫二奶奶和婶儿瞧见过?当下,对视了一眼后,他俩伸手拿了包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自家人就是这点好,口味都是差不多的,且完全不用担心待客不周啥的。   其实,杨冬燕的感触还不算深,她自诩上辈子是堂堂郡王妃,见多识广不说,连皇宫都去了不止一次,至于其他的勋贵们,平常更是没少见。因此,就算别人真认为她是个乡下婆子,她也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方氏不行。   自家腾飞得太快了,搁在前几年,还在为了那一口吃的欢呼雀跃。旁的不说,小杨氏怀猪崽的时候,还跟杨冬燕谈条件,说要每天吃一个蛋,喝两碗稠粥,为此她甚至生了一肚子气,心里特别不平衡。   结果呢?   才过了没多久,自家先是盖了六大间的青砖大瓦房,接着又搬到了邻县县城里,住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进院落,吃的方面更不用说了,当真是想吃口啥就吃口啥。   后来,更是没等她过够县城的日子,儿子争气考上了秀才,全家都跟着搬到了省城……   哎哟这个日子啊,真就跟做梦似的。   可正因为如此,老魏家的底蕴太少了,就不说窝头的同窗会看不起了,哪怕是相邻的街坊们,偶尔看向方氏的眼神里都带着鄙夷。方氏倒是很想硬气起来,可她真的不行,以前在县城里的时候,她还能自我安慰,你们牛气啥呢?我家老太太上辈子还是县太爷的老娘呢!   然而,如今他们家在省城了,县太爷……   方氏就觉得,自己大概要保持很长时间的没底气了。   大概也就只有面对老家来人时,她又恢复了当初在村里的豪爽做派。   对了,先前让几个后生往南田村的秀才和杨家送粮食时,杨冬燕也吩咐了给方家一份,方氏还托人将自己攒下的几个私房钱一并送过去。   眼下自家的日子过得好了,真的会忍不住惦记娘家的。   这会儿,见到了萝卜和土豆,方氏就忍不住询问起了村里的情况。   萝卜几口就将大肉包子干掉了一个,又伸手拿了第二个,听到方氏的问话后,他明显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来。   方氏还未察觉到异常,杨冬燕多精的一人,当下就问:“是不是出啥事儿了?我说呢,那几个小子咋就跑得那么快,就算要去铺子里,也不用这么赶啊!连喝口水的工夫没有,骗鬼呢!”   要知道,先前听到外头有人敲院门,等杨冬燕走出去时,就看到那几个后生飞快的赶着两辆牛车走了,只留下了萝卜和土豆一脸讪笑的站在院门口。   “咋了?出啥事儿?”方氏也急了。   “也没啥……方家挺好的,杨家那头也很好,还有窝头的先生家,都很好。”萝卜生怕惹长辈担心了,赶紧先将重要的事儿说出来。   杨冬燕就奇了怪了,既然都好,为啥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那是老魏家出啥事儿了?你奶还好吧?上回见她都躺在炕上了,可给我吓的,还以为她出啥事儿了,结果就是中暑。”   “呃,我奶也挺好的,家里人都好。”萝卜又道。   “到底是谁不好了?”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娃儿,杨冬燕一个没忍住就抬手敲了萝卜一个脑瓜崩儿,“赶紧说!别磨磨唧唧的,像个老娘们。”   像个老娘们……   萝卜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开了口:“是姑奶奶家。”   姑奶奶?   杨冬燕愣是绕了好几个圈,才总算是想起来,萝卜口中的姑奶奶家是哪家。   就是跟她上辈子一个姓氏的刘家,也就是她大姑姐魏阿荠那家子。   其实,杨冬燕家跟魏阿荠家,简直就是两个对比照。   老魏家这边是低开高走,从前些年的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到如今老家的田产有了,省城的宅子也有了,钱财自然也不少,这还不包括那些牛和牛车。   至于魏阿荠家,那叫一个惨烈,典型的高开低走。本来,魏阿荠就是图刘家有钱,又仅有一个独子,这才嫁过去的。想着以后家产都是自己的,能吃饱穿暖不说,还能过上小地主婆的好日子。   结果太惨烈了,随着魏阿荠的公婆相继离世,她男人压根就不是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偏生她儿子跟她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光长相格外相似,那惫懒性子根本就是全然一样的。   就那个词儿,坐吃等死。   “我记得她费尽心机给她儿子娶了个好儿媳妇?”杨冬燕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这事儿其实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只是先前她不往那边去想,如今仔细想了想,立马就有了大致印象,“怀了吧?听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对,去年生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魏阿荠那家子人已经懒到了骨子里,光凭一两个人压根就是无力回天的。再说了,哪怕她当初是费尽心思的找了个好儿媳妇,可人家就是个普通小姑娘啊,十来岁的年纪,就算勤快能干,那也是针对这些个屋前屋后的琐事儿。总不能指望她一个人扛起全家人的生计吧?不可能啊!   这一点,杨冬燕最有发言权了,饶是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倘若没有倒霉儿子那爱的供养,她也一样要抓瞎。   单独一个人的能力太不起眼了,根本就没办法独自闯出一片天的。   杨冬燕忍不住想起了前朝最后一个皇帝,人家也挺好的呀,励精图治,就希望能挽救风雨飘摇的国家。   结果有个屁用!   前朝末期,连年的寒冷,北方甚至出现过九月里就下雪的可怕事情,从九月一直到来年三月里,放眼望过去就是一片白雪皑皑。哪怕熬过了极为漫长的冬日,到了夏天,冷不丁的给你来一场大冰雹,完了,彻底完犊子。   那冰雹大到什么地步呢?别说庄稼了,那是能把人的脑壳砸出洞来,屋顶都给砸穿了。   这还咋过日子?   没法过!   前朝覆灭简直就是天灾人祸一起来,别说明君了,就是把始皇帝找来都没辙儿。最终,还是熬过了那最艰难的十年,老天爷放过了他们这群倒霉蛋儿,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杨冬燕之所以敢确定朝廷一定不会放过蒋郡守的,是因为他触犯了朝廷的禁忌。   想那前朝就是因为极度寒冷粮食歉收,最终导致了覆灭,本朝才建立了几十年,自会引以为戒,绝不会允许官员在这种事情上隐瞒不报。   ……   杨冬燕听萝卜和土豆相继说了一些村里的事儿,终于弄明白魏阿荠在闹啥了。   最重要的,当然是因为自家的粮食不够吃了。   其实,像遇到这样极端的收成,有多少田产的意义不大的。哪怕礁磬村还不至于说颗粒无收,多少还是能收上来一些的,可你能指望佃农老老实实的交佃租?   魏阿荠家里的田产,除了极小的部分是留着自家种的,主要还是种菜,绝大多数都是赁出去给佃农种的。若是大丰收,佃农自是会老老实实的上交佃租,可眼下都这样了……   佃农也想活啊!   第一时间就将仅剩不多的粮食藏了起来,一粒都不给魏阿荠。魏阿荠也哭过也闹过,更是上门骂对方不要脸,可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还要脸干嘛?   她甚至去找过里长,但里长告诉她,十里八乡类似的情况太多太多了,你能把不交佃租的佃农咋样?告官吗?抓他们去坐牢吗?没用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你就是把他们打死了,也一样拿不到口粮的。   后来,她又去找了老叔求助。   可一则她已经嫁出去了,是刘家的人了,二则老叔也没法子,粮食就那么多,你逼着佃农交出来,他们一家老小也得死。横竖都是死了,人家为啥要交?大不了直接拼了,死了都要拉个垫背的。   魏阿荠家里本来就没太多存粮,只因她家那几人,不光惫懒还馋。前些年粮食丰收时,也是大吃大喝花用掉的,后来收成一般了,可家里也添了人。   娶了个儿媳妇进门是能松快不少,但仅限于家务活儿,儿媳妇也是要吃的,她怀孕了更要吃,吃完孩子还得吃,孩子不得喝奶啊?到如今,更是开始吃辅食了,一家子都张着嘴要吃喝呢。   反正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当然,相较于那些真正的穷人,魏阿荠家里多少还是有些家底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别的不说,田产还是有不少的。   可这里头有个谬论。   灾荒年间,家家户户都缺粮食,这会儿若想卖田产,卖给谁去?就算是上等好田,年景不好的时候,田产是上等还是劣等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一样出不了庄稼。   可反过来说,倘若是风调雨顺的年份,她魏阿荠吃饱了撑着卖田产啊!又没穷到那份上。   “照这么说,她还真的是没米下锅了?”   杨冬燕都震惊了。   在她的印象中,魏阿荠虽然成天闹着要占小便宜,但总算是村子里的富人家。如果说连魏阿荠家都面临饿死的地步,其他人家呢?甚至那些颗粒无收的地界呢?岂不是全都要饿死了?那接下来还有好?别随时都会爆发起义吧?   所以说,有时候见识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像杨冬燕这种,听说某个亲戚家快没米下锅了,就能联想到其他地方饿死人了。又从饿死人了,想到即将到来的起义军,甚至她已经脑补出了战火纷飞的情形了。   要命啊!   她咋两辈子都摊上这样的事儿啊!   倒霉儿子哟,赶紧过来救你们娘啊!   万幸的是,不用等刘家兄弟救命,萝卜就开口救了她。萝卜说:“其实也没严重到那份上,姑奶奶家应该还是有余粮的,就是舍不得一气吃完了,想着多囤些粮食,勉强来年饿死。”   杨冬燕:……满脸脏话。   这时,土豆突然开了口:“姑奶奶还骂了二奶奶你。”   “啥?”   土豆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肉包子,正襟危坐的道:“就、就是……就是二奶奶你不是让老叔家的叔伯们给其他亲戚家送粮食吗?我爷奶就拿了不少,还有我们家,土豆他们家,三叔家。对了,这回你让叔伯去接咱俩,不是还给方家、杨家,窝头那个先生家里都送了粮食吗?”   “对呀!”杨冬燕下意识的点头应道,随后她就想明白了,“没给你姑奶奶家送是吧?”   萝卜和土豆一脸沉痛的点了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   作为负责分发粮食的老叔,他肯定是没错的,因为是他的孙子们带来了杨冬燕的口信,让挖出老魏家屋后地窖里的存粮,还着重强调了要首先照顾魏大嫂他们家,包括分出去的那三家。   口信是这么说的,老叔肯定要这么做啊!   尤其是,大牛二牛死去的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大哥。身为亲侄儿,照顾亲大伯一家,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老叔就是这么理解的,所以他将绝大部分的存粮,一分为四,给了魏大嫂并她那分出去单过的三个儿子家里。余下的少部分,老叔又自己添了不少,分给了老魏家其他过不下去的族人。   至于第二趟送的粮食,单论数量其实是不多的。主要是怕被歹人盯上,一共只带了二百多斤,不到三百斤的粮食。跟地窖里的存粮那就没法比。   再说了,口信上说的就是,南田村老杨家、吕先生家,并礁磬村的方家。   都这么说了,你猜老叔会不会自作主张→_→   杨冬燕稍微一想就能猜到魏阿荠生气的点,因为在魏阿荠看来,自己是大牛二牛的亲姑姑,而方家、杨家不过就是姻亲罢了,那老丈人一家子还能有姑姑家来得重要?   至于吕先生家就更不用提了,魏阿荠没念过书,她根本就没有尊师重道的意识。   “唉,这就是忘了呗。”杨冬燕看了一眼满脸懵圈的方氏,心说她差点儿连自个儿的娘家都忘了,还能记得大姑姐家?   萝卜和土豆这会儿已经吃完了盘子里的大肉包子,喝光了一大壶的鸡蛋茶,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这时,一个矮敦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堂屋里的众人。   土豆先发现了,他回忆了一下,试探着叫道:“猪小妹?是吧是吧?我记得猪崽很大了。”   猪小妹懵懵的看着他,完全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倒是土豆这话引起了杨冬燕的注意。   杨冬燕转身走向猪小妹,问她咋了。   “我娘呢?”猪小妹含着手指头,想了想又把湿哒哒的手指头抽了出来,指着西厢房道,“妹妹拉臭臭了,娘不见了。”   听到这话,杨冬燕猛的扭头看向方氏:“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闺女吗?我做主了,猪小小妹过继给你当闺女!”   方氏:……   不就是想让我给那臭娃换屎尿布吗?至于吗?   懒得理会这个惫懒的婆婆,方氏抬脚就出了堂屋,还在心里嘀咕着,说老刘家惫懒成性,她看她婆婆才是最懒的那个!   等等!   刚走到西厢房门口的方氏,慢吞吞的转过身来,眯起眼睛看了眼杨冬燕,当下心里就有数了。   她记得啊,杨冬燕早些年骂上辈子的倒霉儿子时,说的就是刘老大刘老二、老刘家的小兔崽子。也就是说,她婆婆上辈子待的那户人家姓刘。   明白了,姓刘的都是懒货。   **   姓刘的……   哦不,永平王府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由他们家出面,蒋氏一族在背后支持,明个儿早朝上就递交折子,争取一口气把蒋郡守怼死。   阳间的律法只能判处斩立决,先帝仁慈,曾明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实施酷刑。   不过没关系,老太太说了,阴曹地府里的油锅都已经烧热了。   这时世子开了口:“你们怎么知道老太太说的就肯定是对的?万一……阿嚏!阿嚏!!阿嚏!!!”   王爷、刘二老爷:……   叫你质疑老太太。   该! 第078章   省城这边, 一派太平。   拜这年头的交通所赐,就算南陵郡那边早已是风起云涌了,甚至还将蒋郡守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扒了个干干净净, 但因为两郡之间距离极远,愣是没能传过来半点儿消息。   道理也简单, 蒋郡守自然是明白他做下的事情一旦曝光之后, 会引来多大的后果。也因此,他费尽心思的将事情瞒下来。   有句话叫做,欺上不瞒下。   说的就是蒋郡守这样的人。   当然,真要是手段高明的,想要做到欺上瞒下也容易。但事实上,要瞒住上头很容易,起码在济康郡这一亩三分地上,所有事情都是蒋郡守说了算的。再说了,天高皇帝远呢,隔了这么远, 怕什么?   可对下隐瞒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幸这年头离家百里就需要路引, 但这个路引又得分具体情况的。   像老魏家的大牛二牛当初离开本县,前往了邻县, 理论上也是需要路引的, 但事实上操作起来还是有很多法子避开的。   然而,这是县城与县城之间, 还是相邻的两个县城。倘若是府城呢?甚至直接离开了济康郡,打算赶往南方都城呢?   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郡守大人卡得极牢,原先还真就不小心漏出了一些消息, 幸好他反应快速,将消息拦下,即便南陵郡那头会听到些许风声,无凭无据的,谁会信?便是真有人信了,凭借蒋氏族人的名头,也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是的,郡守大人就是蒋氏族人,实实在在的,不掺任何假的。   当然肯定不是嫡系,像蒋氏这般传承了几百年的大世族,倘若是嫡系,那拥有的便是积攒了几百年的财富,绝不至于干出这等荒唐事儿。   他是旁支,还是庶出。   托了蒋氏一族极为在意子嗣进学一事,蒋郡守得以不花一文钱就念了族学。还真别说,他是真有读书天赋,加上蒋氏一族对待有天赋子嗣的看重,顺顺利利的进学以及下场考试,一路通畅的考上了进士。   蒋这个姓氏很好用,即便他本人是知道自己是旁支庶出,可若不是自己主动提起,外人是无从得知的。尤其他嫡长兄早逝,另一个嫡子年岁太小了,家里眼见他前途无量,就索性对外说他就是家中嫡长子,权当死了的那个是庶子。   不是没人反对这种骚操作,可说白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是非对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利益。   总之,他自己那一支算是摆平了,嫡系那头虽不会主动拉拔,可到底是同族人,哪怕什么都不做,身为蒋氏一族的人,还是具有很多先天优势的。   只这般,凭借着自身天赋和背后家族,蒋郡守愣是在三十七岁之龄,就坐上了一郡之首的位置。   在本朝,各郡太守大人是从二品。   对比永平王府自是不算什么,可说真的,即便是有家族庇佑的人,想要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个位置上,也是极为艰难的。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从二品官员,都是四五十岁的人,甚至年纪更大的。像蒋郡守这般,坐上这个位置时尚未满四十,当真可以算是惊才艳艳了。   自然,他也是真的有那个能力。   即便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很大程度上是借用了蒋氏一族的名声,但反过来说,蒋家人很多的,也没见其他人能做到这一步。他能做到,就代表着能耐极佳。   运气也不坏。   只可惜,运气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用光的。蒋郡守顺遂了半辈子,冷不丁的就摊上了事儿。   严格来说,这事儿还不能全怪罪在他身上,起码最初的问题不是他造成的。   最初,都是一些极小的问题,各地里长上报县衙门,指出多地粮食歉收,虽后果不至于这般严重,但若是放任不管,谁也不清楚来年如何。   县衙门哪里敢耽搁,纷纷将情况写成报表,一层层的递了上去。   事实上,各地的官员,包括不入流的里长他们,都不像杨冬燕想的那般无用。他们老早就发现了,甚至比大牛发现那会儿还要更早。但因为权力有限,即便发现了问题,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解决问题,很多人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收成会下降。   这个时候,就该将情况阐述清楚送到上峰书案之上,倘若仅此一地遇到难题,那兴许没人在意。   可如果多地如此,便会将问题汇总,再往上递,直到送至朝廷主管农事的官员案上,由专人商议后派人去具体事件发生地,仔细勘察后,寻出粮食减产的真相,并提供相对应的解决办法。   假如情况比想象之中的更为严重,并且无法找到问题,或者没有确切的应对之道。那么下一步,就该是朝廷拨粮,或者从附近郡城调粮,支援发生灾祸的地方。   这是下下策,对于朝廷而言,也是兜底的办法。   前朝覆灭一事,既让本朝得以建朝享受这如画江山,也同时让皇室在心里留了个疙瘩,生怕自己重蹈覆辙。   也因此,事关农事便无小事。要知道,绝大多数的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饭的,国家自是以农为本的。   坏就坏在,蒋郡守是富贵出身,哪怕他本身只是蒋家的旁支庶出,但因为蒋家的学田祭田极多,给族人的福利极多。他本人又打小就显露了读书天赋,更凑巧的是,比他大了半岁的嫡长兄又早早的夭折了……   种种巧合导致他压根就不懂农事,即便当官之后,也极少理会那一档子事儿。   更巧的是,济康郡连着十几年近二十年,都是风调雨顺,几乎年年都是大丰收,中间只有短暂的两年是普通年景,就这样那两年还是分开来的。   也就是说,当灾荒初步显露了端倪之时,蒋郡守只以为是跟多年前一样,偶尔才发生一次的普通年景。   通常情况下,灾难刚来时,都是可以控制的。   可若是置之不理,希望它识相一点儿,自个儿把自个儿控制住,甚至到时间后直接消失……   那一般就是打脸剧情了,从小灾难眼睁睁的看着它越来越大,滚雪球似的成为了难以对抗的大灾难。真到了这个时候,蒋郡守才慌了起来,可那时,灾荒已经不是济康郡某些地方,而是全线沦陷。   如果只是几个地方出现了问题,身为郡守是可以在本郡范围内调拨粮食的,他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能力。   但如果整个郡都沦陷了呢?大哥二哥三姑六婆全部垮掉,当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怎么帮?谁帮谁?   这就好比魏家这边,也就是杨冬燕家里有这个底气,这才会伸手拉拔亲戚一把。要说能力,老叔其实也是有的,相当于是杨冬燕他们家出了物资,老叔家出了人力以及部分物资,这才保住了全族人。   将济康郡比作一族人就好理解了,族中某一家遭遇了困难,其他人伸手相助。可要是所有人都凉凉了,帮个屁!自生自灭吧!   等蒋郡守试图插手此事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偏巧,此时他已经在济康郡待了第二个任期了,等于说,他就是想找个背锅的,都找不到人。毕竟,总不能说是四五年前就留下的隐患吧?就算真的是,直到四五年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身为郡守也是难逃失职罪名。   最可怕的是,科举年还到了……   生怕被南陵郡来的人发现,蒋郡守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儿。其中就包括了帮助乡试主考官孟翰林捉拿他的外甥。还有就是,生怕孟翰林在济康郡停留太久,蒋郡守授意手下人悄悄的留了漏洞,让孟翰林的外甥成功出逃,激怒了孟翰林后,他再出手将人抓到。   就这样,折腾了半天后,终于成功的将舅甥俩送出了千里之外。   但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啊!   消息是瞒下来了,只要他在任一天,就绝对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但粮食还是歉收,甚至今年变本加厉了,多数地方减产到没眼看的地步,更有一些地方直接就是颗粒无收。   还瞒着?然后呢?   他的任期就快结束了,等下任官员到来时,能不询问吗?到时候其实一样得曝光。   有些道理,蒋郡守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   就好比一个小伤口,因为没能及时处理,导致伤口恶化流脓,这个时候就算是挖掉了,也是痛彻心腑。就这么犹豫之间,伤口越来越严重,此时若是再动刀子,那就是死路一条。如若不去理会它,假装没这回事儿,哪怕最后还是难逃一死,起码能多撑一段时日。   反正好不了了,不如索性拖着。   他手底下也不是没有明白人,但此时除了拖延政策外,还能怎么办?   太晚了,真的是太晚太晚了。   晚到他都没办法再寄希望于来年是个好年景了,事实上就算来年一切都好,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今年就是他最后一个任期了。   再一个,老百姓已经没有口粮能够坚持到来年了。哪怕勉强坚持到了来年开春,那也没有足够的种粮,要知道,种粮是必须用新粮的,陈年的粮食是没办法作种的。   完了,真的完了。   到了如今,蒋郡守只能寄希望于将事情彻底隐瞒下来,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来个金蝉脱壳……   而在这之前,他必须提前安排好一切,幸好对他来说,还是有时间的。   他有时间,别人却没有。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礁磬村老魏家那般好运的,甚至于整个礁磬村包括这附近的十里八乡,都属于运气不错的。哪怕地里的庄稼产量骤减,起码不至于颗粒无收。再就是除了麦子外,很多人是因为本身自家地的土质不好,改种了土豆地瓜一类好种的作物。   也因此,整个秃头山地带,都不至于直接断了口粮。或多或少的,还是囤了一些吃食,兴许吃不好也吃不饱,但起码在短时间内不至于直接饿死。   大概……运气好能撑过这个冬天吧。   至于魏家亲戚们,则托了大牛他们的福,捱过这个冬天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到了来年开春以后,他们也没有粮食作种的,等于说,假如春耕之前朝廷还没有作为的话,那么整个春耕就垮掉了,紧接着秋收也就泡汤了。   再往后,怕是大家伙儿抱团一起走了。   但甭管怎么说,比起那些已经断炊的人家,他们都还是幸运的。毕竟,杨冬燕已经将消息传给了她的倒霉儿子们,还有就是,蒋郡守这个身份初看对于百姓而言是个灾难,但反过来仔细想想,也未必不是绝处逢生。   蒋氏一族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如果是假借蒋家的名声招摇撞骗,那么蒋家就是受害者,大可以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毕竟蒋家是真的一无所知。可正因为蒋郡守的身份是真的,他就是蒋家人,实实在在的蒋氏血脉,这要怎么甩锅?   也幸亏这事儿还没严重到灭族的地步,不然只怕蒋家这会儿就已经疯球了。   可就算没那么严重,蒋郡守是肯定凉了的,朝廷律法不判,本家那头也会弄死他的。然而,于此同时蒋家的名声也坏了,尤其是造成了大规模的灾荒后,必然会导致饿殍满地,大量百姓背井离乡的去讨生路,可等土地恢复了,那些流民却未必会回来,又会反过来导致大量土地荒废……   灾难,本来就是一环扣一环的。   蒋氏一族眼下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在搞死蒋郡守的同时,维持住自家的名声。   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配合朝廷调拨粮食,也就是所谓的赈灾。   万幸的是,蒋家有的是钱,当然也不缺人脉。平日里,他们为了低调,很少会出面搞这种大事儿,可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们只能到处托人,想尽一切办法凑够足量的粮食,然后紧急送往济康郡。   而在这期间,南陵郡又有人借机搞事。   很简单嘛,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也是会有仇人的,以往相安无事当然没法子搞事,可眼下机会送到了眼前,当然就有人耐不住了。   就有人提出一个问题。   像这样大规模的购买粮食,随后还要从南方运送到北方,如此长距离的运输,又恰逢初冬,到了北方只怕都已经是隆冬时节了。等于说,实实在在的将消息漏了出去。   而偏生,今年还是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的年份,如果什么都不做,济康郡的蒋郡守是绝对会回到南陵郡的,到时候轻而易举就将他俘获了。反过来说,一旦将重点放在了赈灾一事之上,蒋郡守怎么办?但凡有丁点儿消息传出来,他还能不跑路?   那些人的逻辑是,必须让蒋郡守人头落地以儆效尤。   至于赈灾一事,完全可以缓缓嘛,眼下南方都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北方都入冬了,这个时候运送粮食太艰难了。可以等到来年开春天气转暖以后,再将粮食一一运送到北方。正好,趁这个机会将蒋郡守逮住,判处斩立决。   杀鸡儆猴,蒋郡守就是那只被杀的鸡!   这个逻辑乍一听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对待此等遇到灾荒还隐瞒不报,导致当地百姓被饿死,滋生大量流民,后续等等情况都严重到必须由朝廷付出极大代价来为其收尾……   说真的,判处斩立决是必须的,谁都没办法为蒋郡守说情。   还有一点就是,当官的其实是经不起查的,至少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一旦深入细查,极少是能保持住清白的。反过来想想,为什么蒋郡守在事发第一时间什么事儿都不做,非要选择隐瞒不报呢?还能不是他自觉自己不干净,生怕上报后,朝廷派遣了钦差大臣下来调查,灾情兴许能调查清楚,自己暗中干的那些事儿只怕也瞒不过了。   所以,蒋郡守是必死无疑的,以儆效尤完全没错。   可仔细一琢磨,这个逻辑它是死的啊!!   就为了搞死蒋郡守,故意拖延赈灾时间,本来最快能赶在腊月里将粮食送到的,非要拖到来春天气转暖之后才出发,那岂不是直接拖过春耕了?   都他娘的把春耕拖过去了,那秋收咋办?北方地界不是南方,晚了一两个月播种,这一年就凉了。到时候,要么全郡境内的所有百姓都喝西北风,要么朝廷继续调拨粮食,还必须是一整年的口粮。   再说了,原本腊月就能送到的粮食,非要拖到来年开春再送,送到都四五月份了,迟了的这小半年,得死多少人啊!   因为要抓到蒋郡守杀鸡儆猴,所以就要让几万十几万的百姓一起陪葬?   最初听到这个议案时,永平郡王差点儿没口吐芬芳。   他只庆幸他老娘已经没了,或者说没了不算还没能听到这话,不然搞不好老太太能当场诈尸,将始作俑者骂个狗血淋头,从此生活不能自理。   脑子呢?   就问问你的脑子呢?   蒋郡守啥时候都可以死,退一步说,就算他这次真的侥幸逃脱了,然后呢?朝廷必然会发布通缉令的,还有就是蒋氏一族。   很多逃犯是能够避开朝廷耳目的,但他们不一定能避开亲人。作为同族人,乃至蒋郡守的亲爹并其他家里人,这会儿都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在这种情况下,蒋郡守凉只是个时间问题,总不能因为恨不得某个人早死,所以拽上无数百姓陪葬吧?   然而,永平郡王没发作,倒不是他涵养好,而是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将妄图颠覆朝廷的臣子一削到底,并在盛怒之下,罚他全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永平郡王:……我舒服了。   回府之后,他就将此事告知了王妃蒋氏。   蒋氏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来,反正就是眼前一黑,得亏身边的丫鬟稳住了,及时托了她一把,这才没造成扑街的惨烈局面。   “王爷!皇上没答应这事儿吧?这要是……”   万一此事被应允了,蒋郡守当然是死了活该,但其他因此丧命的百姓呢?再说了,皇上兴许会一时间被奸臣蒙蔽,可人还能傻一辈子吗?等回头,严重的后果已然造成,皇上或许是自己想通了,或许是被人点醒了。到时候,蒋郡守已经死了,蒋氏一族还不得跟着陪葬啊!   “浑说什么?皇上英明神武,当场夺了他的官职和功名,并罚他全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这惩罚已经很严重了,足以看出皇上当时的怒火有多盛。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哦不,是被鸡叨叨叨的啄出个血窟窿的惨剧。   太惨了,惨得让人忍不住放炮庆贺。   当然,眼下情况特殊,永平王府虽然并未被牵连,可到底是蒋家的姻亲,他们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反正那人被削官罢职了,再等等,过个三五七年的,等热度下去了,没人记得这个事儿了,到时候再报复也不迟。甚至都不用永平王府出手,相信蒋家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等王妃听了事情全部的原委后,总算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顾不得歇口气缓一缓神,就立马起身往外走去。   王爷都看懵了,等她就快走出屋子里,这才急急的唤住她:“大晚上的,你去哪里?都该摆饭了。”   眼下的南陵郡都已经是深秋了,再说王爷回到府上本来就很晚,外头天色已经很暗了,屋里也早已点了灯。都这会儿了,王爷怎么也想不通,王妃要去做什么。   还有就是,他今个儿好不容易提起兴致,打算陪着王妃吃顿久违的晚膳,自然晚上也会歇在王妃处,结果转眼间,王妃跑了???   这他娘的不是搞笑吗?   结果,王妃头也不回的道:“我去瞧瞧老太太,晚膳就送到祠堂去,我好久没伺候老太太用膳了。”   这话……   错是没错的,确实已经蛮久了,毕竟老太太都走了八年了,更别提在老太太病逝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已经没办法正常用膳了,还有就是王妃本来就不是经常去伺候老太太用膳的。   但重点是这个吗?   请问,老太太都已经没了,你大晚上的跑去祠堂,摆上一桌的美味佳肴,然后一脸微笑的站在旁边,伺候老太太用膳???   沉浸式的鬼故事。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永平郡王是不可能拽着王妃不让走的,他也不会主动坦白说我今个儿特地过来不光跟你来逼逼外头这些事儿,而是打算跟你一起用个烛光晚膳,然后一起困个觉的。   他说不出口的。   结果就是,王妃走了,还带走了晚膳。   是的,把属于他的那份晚膳也一并带走了。   理由特别令人信服,王妃的品阶是不如已故的老太太。要知道,在老王爷过世后,皇上又特地恩赏了一番。这对于男子的爵位,皇上肯定是有顾虑的,当年若非为了平衡,先帝就不可能赐封异姓王。但女子不同,尤其还是个年迈多病的老太太,皇上的恩赐就从来没断过。   也因此,哪怕表面上,王妃和老太太的品阶是一样的,但在实际上,老太太是跟太妃看齐的,甚至在吃穿用度上,比太妃都要好。   王妃深以为,自己那些吃食不一定能讨老太太的欢心。再一个,她的口味跟老太太差别比较大,她更喜欢清淡的饮食,像一些精致的糕点,寡淡的饭菜,更得她的心。可老太太却是好浓油酱赤的,活着的时候兴许还要顾虑到健康问题,可眼下人都没了……   吃!   摆上自己的晚膳和王爷的晚膳,足足在祠堂里摆了三大桌。   这还不算,王妃下令让大厨房明个儿准备一只肥羊,做一道大菜,烤全羊!   光烤全羊还不够,羊肚子里还塞了不少珍稀食材,为了怕烤全羊冷掉,王妃还让大厨初步完成后,将最后一步放到祠堂里去做。   大厨:……???   永平王府的大厨自然是签了卖身契的,主子怎么吩咐的,他就只能怎么做。   而对比茫然无措的大厨,其实世子才是最懵圈的那个。   他亲娘啊,他那个温柔端庄大方得体的王妃亲娘啊,居然跑去祠堂里伺候老太太用膳。   这事儿光听着就有些吓人了,更别提他老子还生怕吓不死他,特地去他那院子里将他逮了出来,直接拎到了祠堂外头,亲眼目睹了一番。   最吓人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王妃那含笑的温柔面庞。   本着不能一个人受苦的想法,世子把他弟也唤来了,嫡亲的弟弟。   没见过世面的长房二少爷差点儿当场尿崩。   不过也得亏有了预兆,因此在第二天,祠堂里炭烤全羊一事,才没有引起轰动。   ……才怪!   阖府上下都被惊动了!   也亏得永平王府的门禁森严,下人管束得也极好,不然就会传出王妃疯球了,跑去祠堂里炭烤全羊的神奇流言了!   更疯的是什么呢?   世子特地请了一天假,打算待在府里陪伴他那疯球了的亲娘。   结果,也就是吃个午饭的工夫吧,等他再度回到了祠堂里时,发现一整个炭烤全羊都不见了。   不!见!了!   不是被吃了的那种,就是整个儿羊都不见了,连带烤的那个木架子,以及底下的上等木炭,全都消失了。   再看大厨,已经整个人面如死灰的瘫坐在了地上,手里还拿着炭烤的工具,但就算他人还在这里,魂儿却已经飞走了。   世子迷茫的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他亲娘面上。   王妃眼光迷离,神情陶醉,整个人就是一副陷入了仙境之中的模样,许久之后,她才在世子的深情呼唤之中,回过神来。   她语气极度温柔的道:“老太太拿走了烤全羊,她一定很喜欢我精心为她准备的这道大菜。”   世子:……完了,这个娘彻底疯球了。   **   同样的想法也在杨冬燕的心中响起。   完了,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妇彻底疯球了。   其实到了这会儿,杨冬燕已经不是每天都会捞供品了。事实上,省城这边的物资还是很宽裕的,不说能保持她原本的生活,但对比以前真的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也因此,她捞供品就变成了任性的行为。   想捞就捞,不想捞就不捞。   这不,今个儿吃午饭的时候,那些亲戚都不在,就猪小妹都被猪崽带跑了,留下来的除了这辈子的俩倒霉儿媳妇外,就是杨冬燕本人以及尚在襁褓之中的猪小小妹了。   也因此,方氏和小杨氏就偷了懒,拿昨个儿的剩饭剩菜糊弄了一下,又怕杨冬燕挑嘴不吃饭,给她炒了个醋溜白菜,就完事了。   杨冬燕一脸的不高兴。   她如今已经不指望每顿八个肉菜了,可居然没有肉菜?吃饭要是没有肉菜,那吃个屁啊!   然而,方氏指了指昨个儿剩下的肉汤,还有前个儿做的肉包子,表示这不就是肉吗?   “你管炖过肉的汤叫肉菜?肉包子也算是肉菜?”杨冬燕很愤怒,她觉得她对儿媳妇们太好了,好到这俩都敢骑到她头上来了!   是我老到提不动刀了,还是你俩就这样飘了?   盛怒之下,杨冬燕都没过脑子,反正眼下家里也没其他人,就这样顺手一捞……   差点儿就把她变成了一只烫熟了的烤燕子。   这是有病吧?   这必须是有病吧?   一开始杨冬燕是跳着脚甩着爪爪的,她可怜的爪爪啊,都被烫红了,感觉明个儿一定会被烫脱一层皮的!甚至只差那么一点点儿,肉都要被烫熟了!   等稍后,她定睛一看,看清楚了自己捞出来的是啥玩意儿后,她就忘了跳脚甩手了。   炭烤全羊啊!   这菜肴她熟悉啊!   很多很多年以前,当老王爷还没过世,甚至还不是老王爷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这道菜,经常自家烤着吃。   其实杨冬燕也很喜欢,但因为后来自家腾飞了,愣是从平头百姓进化成了勋贵之家,加上老王爷事情太多,再没心思鼓捣这些了,她也就懒得费这劲儿了。   想吃烤羊肉可以让大厨房做好了送上来,不光是味道比老王爷烤得好吃,肉都给你片好了,切成一小块的,直接送到嘴里就行。甚至要是再懒一些,都不用自己动手,让丫鬟送到嘴里都行。   杨冬燕瞪圆了眼睛看着这硕大无比的炭烤全羊,愣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已知,她这些年捞到的供品全都是从祠堂的供桌上捞的。那么请问,这玩意儿是怎么上的供桌?   供桌很小的一张,就算王府的供桌比起普通人家更为奢华一些,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玩意儿就是个供桌。   摆上香炉香烛,剩余的地方大概也就够摆上一盘子的苹果,外加一碟子的供糕。   以前,她要东西的时候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的,毕竟她一直都是出于发号施令的位置上的,不会设身处地的为做事的人去考虑那么多。正常来说,她都是想要什么就说什么。   也就是这一次,她陷入了沉思之中,心说倒霉儿媳妇是怎么办到的?如何将这么大的一只羊,还是正在炭烤之中的全羊,放到了供桌上?   答案其实很简单,王妃老早就另外派人打了好几个尺寸的供桌。像这个就是用了一张特别宽大却短腿的供桌,反正就是做个样子嘛,王妃觉得老太太能收到的,只要她的心够诚,老太太就能体会到她那份孝心的。   事实上,老太太确实收到了。   然而,老太太丝毫不感动,并且有着强烈的骂人欲望。   深呼吸一口气……   没等气沉丹田,杨冬燕就忍不住眼泪从嘴角流下来。这炭烤全羊真的是太香太香了,而且味道特别霸道。属于那种不呼吸还好,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气味一下子霸占了她的心神,让她瞬间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就只有眼前的炭烤全羊。   不其然,她就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还好,方氏和小杨氏更不争气,杨冬燕假装无事发生,摆摆手:“还愣着干啥?赶紧切开来吃啊!”   “瞧瞧你俩这熊样儿!这要是只靠你们,我老太婆直接饿死得了!还是得靠上辈子的儿子儿媳啊!我敢肯定,这道菜一定是蒋氏干的,只有她会做出这种不过脑子的事情来!”   “快去拿刀和碗碟来!!!”   方氏和小杨氏飞奔而去,碗碟筷勺倒是现成的,她们本来就打算开饭了。可刀子不是,谁家吃饭还在旁边搁把切肉刀的?   好在,方氏是个手脚利索的人,小杨氏尽管平常是懒得很,但关键时刻还是非常靠得住的。   在两位儿媳妇的帮助下,尽管跟前没了伺候用膳的贴身丫鬟,但是杨冬燕还是享受到了那久违的被人伺候用膳的舒服感觉。   青烟燃起,堂屋内除了那遮掩不住的霸道香味外,也将其他人的眉眼遮住。   恍惚间,杨冬燕有那么一瞬将方氏看成了王妃蒋氏,好在等她将目光落到小杨氏身上时,一下子就惊醒了。   方氏和蒋氏看混了只能说是老眼昏花,可小杨氏已经胖成了三个孟氏了,这要是还能看错……   谢邀,她不瞎。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我的孝心一定能感动老太太的!   杨冬燕:你有病?????????? 第079章   炭烤全羊虽是一道硬菜, 但其实在南陵郡那头却并不是很受欢迎。   南陵郡地处江南鱼米之乡,那是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即便前朝末期的战乱, 也多是集中在北方地界,南方几乎并未受到损伤。   尤其是八大世家所在的南陵郡, 几乎千百年来都不曾遭遇战火纷飞, 若非先帝认为待在北方无法压制权势滔天的八大世家,当初也不会选择建都南陵郡了。   可也正因为这些缘由,像炭烤全羊这类硬菜,实际上是不受欢迎的。   杨冬燕边大口吃着羊肉,边忍不住回忆起上辈子第一次吃到这道菜时候的情形。   那时,老王爷还并未被赐封为永平郡王,当然就算没有爵位,权势和财富却是不缺的。也因此,家里常备羊肉,就连金贵的牛肉偶尔也能吃到一回。   而最后一次吃到这道菜时, 也是最后一次只有自家人的团聚餐。直到如今, 杨冬燕都记得, 那时老王爷坐在上首,她坐在王爷左侧, 对面则是刘谏、刘诰兄弟二人。   再往后……   先帝赐封郡王爵位, 之后便是美人入府,又过了一年, 庶子庶女陆续出生。自那以后,像除夕之类的日子自是不提,身为王爷王妃是需要入宫领宴的,可类似于中秋这样的节日, 明面上是全家团聚,但对于杨冬燕而言,却是多出了不少碍眼之人。   她一贯都是个耿直性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破天她还是不喜欢。好在,她也就一个要求,没事儿别来她跟前碍眼,有事儿也别来。   本以为,等到某一天,她老了,老王爷也辞官回家了,到了那个时候,兴许她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没想到,只因一场风寒,身上带着年轻时候无数旧伤的老王爷,就这样撒手人寰,快得让府中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   老王爷走了,世子刘谏就这样承袭了郡王爵位。其实,郡王爵位理应是降爵世袭的,不过先帝仁慈,特赐三代不降爵世袭,这才使得永平王府至今屹立不倒。   其实,杨冬燕已经想不起来当初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大概也是悲伤的吧,但可能更多的是遗憾。毕竟她都想好了,等俩人皆白发苍苍的时候,只要他愿意道歉,她就选择放下。   结果……   还是造孽太多了啊!   杀孽倒是无所谓,杀的都是敌军没啥好愧疚的,杨冬燕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老王爷太愧对自己了,所以才早早的没了,啧啧!   对比特别稳得住的杨冬燕,更慌乱的是府中其他人。   那些美妾,那些庶出子女。   好在,杨冬燕虽看他们不顺眼,却也不会故意搞他们。还是那句话,有事没事都别来她跟前碍眼儿。幸好那会儿,王妃蒋氏已经进门了,她就将这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尽数丢给了王妃处理。   如今回想起来,杨冬燕就觉得吧……   她那会儿也挺缺德的。   身为当家主母,她处于夫君的小妾那是名正言顺的。身为嫡母,庶子庶女的婚事本就该由她说了算的。   也就是说,无论做得好与坏,都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   结果,因为她不想管这些糟心事儿,就让儿媳妇顶上。可那会儿,王妃蒋氏还是个年轻妇人,嫁到永平王府也没多少日子,就这样被迫上岗,第一件事情还是处理公爹的小妾和庶子庶女。   “唉……”想到这里,杨冬燕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毕竟她这会儿吃的就是蒋氏让人供的炭烤全羊。   方氏听到婆婆的叹息声,心里就很纳闷,想说有这么好吃的烤羊肉,你叹个鬼气啊!   当然,这只是心里的想法,方氏很快就摆正了态度,用温柔中带着无限关切的语气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吗?”   “是啊,我就是想起来,我上辈子好像挺缺德的。”杨冬燕叹道。   方氏:……这话要她怎么接?   关键时刻就要靠小杨氏这个憨憨了。   小杨氏立马接口道:“娘你这辈子也挺缺德的。”   成了,方氏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无论说什么,婆婆都只会夸她了,毕竟要胜过小杨氏也蛮不容易的。   杨冬燕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噢。”小杨氏特别自然的答应了一声,就这样闭上了嘴。她是真的被骂皮实了,哪怕杨冬燕发挥出了十足十的功力,她都能扛得住,更别提就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了。   方氏觉得自己还需要再练练。   有了炭烤全羊打底,先前准备的饭菜压根就没人动,倒是那碗蛋花汤吃了个一干二净,毕竟烧烤一类的,吃起来特别容易口干舌燥的。   杨冬燕吃得太高兴了,哪怕因为吃到了熟悉的口味,让她想起了很多上辈子的事情,可她还是很开心。   吃烧烤这个事儿,本身就自带高兴属性。   等吃饱喝足了,杨冬燕就忍不住开始逼逼自己那牛气哄哄的上辈子。   她说:“我方才想起来了,我上辈子啊,那是个王妃!”   方氏“噗通”一下就给跪了。   相较于胃口比正常人要大上许多的小杨氏,方氏的胃口就很普通了,她差不多是跟杨冬燕一起吃饱的,只是杨冬燕吃饱了就瘫坐在椅子上,她却是还要收拾碗筷抹桌子的。   结果,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准备要伸手去拿碗筷时,杨冬燕就凭空放了个惊雷,炸得她头晕眼花,一个没注意就给跪下了。   杨冬燕低头看向她:“咋了?拜早年啊?这也太早了吧?”   方氏顿时一头黑线,这话也就是自家婆婆说的,换个人说这话占她便宜,她老早就发飙了。可眼下,她只能说:“这不是娘您说的,您上辈子是个王妃吗?那我给您跪下又咋样呢?”   “也对。”杨冬燕品了品这话,觉得从道理上是说得通的。   不过,她还是解释了一下:“一般来说,自家人是不需要行全礼的,除非是过年过节和一些特殊的日子。像我上辈子的儿媳妇,大概也就是晨昏定省的时候过来给我请个安,行的是半礼。”   方氏:……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王妃了???   那王爷是瞎了眼才会娶你当王妃啊???   “娘您说的对。”方氏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这大冬天的,地上怪冷的,她还是别糟蹋自己了。   默默的收拾碗筷,方氏还要将先前备好但没吃的那些菜端回灶屋去。好在,如今天气已经很冷了,饭菜放个几天都不带坏的。其实不光是先前她做的那些,就连这份炭烤全羊,等下也要收起来。   一整只的肥羊啊!   反正婆媳仨一起努力也就吃没了小半只。   “咦?这里头是啥啊?”小杨氏突然惊呼一声,方才吃的时候,她们都是直接拿刀子从外头片羊肉的,全然没想过羊肚子里还有东西。   有啊,有一只烧鹅,烧鹅肚子里还有烧鸡,烧鸡的肚子里还有一整条的鱼,鱼肚子里有鸡蛋。   杨冬燕想起来了,毕竟她又不是第一次吃了。   “别弄坏了,放下你的爪!”喝止住了小杨氏后,杨冬燕这才心疼的站起来绕着炭烤全羊转了一圈,“咋就吃了那么多呢?我宝贝孙女都没尝呢。”   小杨氏下意识的开口道:“娘你吃之前才不惦记猪崽呢?这都吃饱了,吃撑了……”   “你闭嘴!”杨冬燕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咱们仨就数你吃的最多!”   那倒是事实。   杨冬燕喝止了小杨氏后,吩咐方氏把剩下的羊肉收起来,包括羊肚子里的那些好料都放着,她要等她的宝贝孙女晚上回来了一起吃。   方氏能说什么呢?她只是赶在小杨氏还想动手切一块肉时,眼疾手快的把吃的收了起来。   小杨氏:……   就很苦。   外人包括她的娘家人,都只看到了老魏家的生活条件特别好,完全没看到她在家里的地位是那么的低。   最苦的是啥呢?   等晚间,二牛去女学那边接了猪崽和猪小妹回家。猪崽那是什么鼻子?反正才刚迈进大门,她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想想也是,烧烤那个味道,实在是太过于霸道了,关键是特别开胃,光是闻着就忍不住狂咽哈喇子。   “大伯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猪崽立马丢开了猪小妹的手,旋风一般的冲进了二门,直奔灶屋而去。   很快,猪崽就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娘趁我不在吃好吃的也就算了,咋我奶都不惦记我了?”   看着一脸崩溃的猪崽,方氏忍着笑安慰道:“你还好啦,你想想猪小妹,她天天都在家里待着,平常哪里都不去的,也就今个儿跟你去了一趟学堂……”   方氏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猪崽是懂了,可她并没有从中得到些许安慰。猪小妹是错过了不假,可她也没赶上啊!   杨冬燕过来哄她:“还剩了好多呢,主要是你娘吃太多了,不然就是全须全尾的了。”   小杨氏站在檐下斜着眼看杨冬燕,心说你没吃啊?不过她下午挨了训,这会儿难得的一脸老实样儿,还招呼猪小妹过来,问她第一天去学堂感觉怎么样。   其实,真要算年岁的话,猪小妹远不到上学的年纪。不过,她生性乖巧听话,属于那种只要有个地儿坐,就能不吵不闹的待上半天的。也因此,猪崽唆使她跟自己一起去上学,还哄她说,学堂里每天都烧地龙的,暖和极了。   猪小妹想着也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听着还挺舒服的,她就答应了。   而今个儿,就是头一天去。   偏就这么凑巧,错过了难得的好吃的。   好在,猪小妹也不是很在乎吃食,听到她娘唤她,就慢吞吞一步三挪的走了过来。还是跟在她后头的二牛忍不住了,单手将她捞了起来,快走两步后,把她放在了小杨氏面前。   猪小妹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儿,小圆脸上看不出丁点儿惊慌失措,淡定的回答她娘的问题。   “睡得挺好。”   睡、睡得挺好???   除了猪崽之外的全家人都一脸懵圈,不是很明白或者不敢太明白猪小妹这话里的意思。   然后,猪崽就告诉家里人,猪小妹在学堂里睡了两觉。   杨冬燕就纳了闷了:“啥叫睡了两觉?”   猪崽认真的回答:“就是上午睡了一觉,下午睡了一觉,中间起来吃了个午膳。”   学堂那边当然不是三餐制的,不过中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让大家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那也是猪小妹今个儿在学堂里,唯一的一段清醒时间。   弄明白了情况后,杨冬燕就很心疼她们的先生,碰上这样的学生,大概心里很苦吧?   “算了算了,咱明个儿不去上学了。就是你!你妹才多大啊,你干嘛非要拽着她一起上学堂?有那工夫,你倒是折腾你那俩堂哥去啊!”   “就是!你妹还小呢,以后就留在家里睡觉,在学堂里睡觉不得趴桌子上啊?多不舒坦呢!”   “放过你妹吧,改明个儿折腾萝卜、土豆去!”   猪崽很是无辜的看着家里人,半晌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妥协道:“行叭。”   不能欺负妹妹,不然家里人会炸毛的。   但是可以欺负哥哥,不管是去了省学的堂兄窝头,还是隔房的两个堂兄萝卜和土豆,都行,随便欺负。   然而,他们不在一块儿念书啊!   就很可惜。   猪崽在学堂里是有好朋友的,可要怎么说呢?老魏家放在乡下老家,那当然是过得顶顶好的,放在县城里也不算差,可在省城却有些不够看了。   甚至猪崽能去女学上课,都是托了窝头同窗的福。而窝头那个同窗,之所以愿意帮忙,也是因为窝头年岁轻功课却十分不错。就想着结交一番,即便将来没什么成就,这点儿付出也无所谓,但凡有个什么好前程,也算是添了个人脉。   对于猪崽来说,同窗们倒也十分友好,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但有个问题,这个女学并非对外开放招生的那种,而是窝头同窗的族学,只是专门给族中女儿开办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的,也有亲戚家的姑娘入学。可甭管怎么说,瞧着别的同窗都有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猪崽却……   她也有妹妹啊!不就是年岁小了点儿嘛!那也是妹妹呀!   本来想把妹妹拐过去上课的,就算猪小妹一直睡觉也没关系。冬天嘛,她们的户外活动都被取消了,等来年开春,就可以出去玩了。   结果……   方氏还是属于心思比较敏感的,她回头就看到猪崽一个人坐在堂屋的饭桌旁捧着脸叹气,当下就有些不忍心了,跟杨冬燕商量道:“我看猪崽不高兴啊,要不还是让猪小妹陪她一起上学吧。”   “不高兴?”杨冬燕一脸狐疑的探出脑袋,往堂屋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她拿起了一个大碗,现切了一碗烤羊肉,转身去了堂屋。   不多会儿,堂屋里就传来了猪崽开心的大叫“世上只有奶奶”的声儿了。   “奶你真好!奶,我最喜欢你了!奶,我娘就知道自己吃吃吃,她都不带惦记我的!奶……”   “闭嘴,吃肉!”   猪崽猛点头,一脸“好的没问题”的表情,赶在其他人回家之前,她先啃了一碗肉。   今个儿并非省学放假的日子,事实上因为离放年假不远了,这个月就没有假期了,到时候连在一起放假。倒是萝卜和土豆很快就回了家,还有姗姗来迟的大牛。   说起来,萝卜和土豆都来省城那么久了,却一直没碰上过窝头。   本来,上次是有机会的,结果省学那头临时有事,似乎是办了个诗会,邀请了府学以及其他书院的学生过来,打着以文会友的旗号,实际上嘛……   当然是趁机表示省学才是本郡第一的学府。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就算目的有那么一丝丝不纯,但这也是正事儿,大牛倒是去送了一回衣裳和吃食,自然也见到了窝头,不过家里其他人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窝头了。   猪崽说,她都快要忘了她哥长啥样儿了。   萝卜和土豆表示,他俩才是真的忘了。   这俩因为启蒙晚的缘故,就不说省学那样只收秀才的学府了,哪怕是私塾好了,稍微档次高一些的,都不愿意收下他们。最终,大牛帮他们安排去了一个由老秀才办的启蒙私塾里,跟一群小娃娃一起上课。   省学这边开蒙早,事实上就是这样的,要么六岁就开始启蒙了,要么就索性不去了。   萝卜和土豆说是跟窝头一样大的,可他们的生辰更大一些,眼下又是临近年关了。也就是说,他俩都十二岁了,这个年纪就不说考秀才了,起码是将启蒙的三百千都念完了。   结果,他俩是真正的大字不识一个,跟着一群六七岁的孩子们从三字经开始学。   真不是一般般的苦啊,这还不光是读书识字的苦,还有被小孩子们鄙视的苦。要知道,绝大多数的学堂都是从开春收学生的,他俩到省城就已经是初冬了,也是担心浪费时间,大牛联系好了就给他俩送进去了。结果,其他同窗起码学了半年多了,他俩愣是要从零开始。   杨冬燕知晓后,就安慰他们,说大不了明年咱们留一级,跟来年开春新收的学生一起上课。   ——这种安慰不如不要。   猪崽知道以后,也跟着安慰他们,说她可以当小先生教他俩念书。   ——那还不如杨冬燕的安慰呢!   只这般,萝卜和土豆陷入了人生新的困境之中。白日里在学堂被小孩子们鄙视,晚间回到家还要遭到堂妹的压迫。这还不算,最气人的是啥呢?是来自于二牛的刀子。   二牛也是吃过苦头的,猪崽也教过他呀,因此他特别同情隔房的这俩侄儿,每回看到猪崽给这俩倒霉孩子补课,反正只要猪崽说话的语气略急了点儿,他就忍不住打圆场。   “猪崽你别凶你哥哥们,他俩傻,你好好教,耐心教,多教几遍,实在要是教不会就算了吧。”   萝卜、土豆:→_→   要不是早就知道二牛这个堂叔是个什么人,他俩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式挖苦法呢!   不过,自打萝卜和土豆来到了省城后,家里的确是热闹了很多。又因为他们上的那个启蒙班不像省学那般严苛,非但每天都可以回家,且放学的时间也挺早的,逢五还能休息一天。   也因此,每到萝卜和土豆休息的那天,就是杨冬燕上街的日子。   杨冬燕打头阵,气势汹汹的走在最前面,活像是暴发户家的老太太。她的身边跟着方氏和小杨氏,好似狗腿子嬷嬷。身后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萝卜和窝头。   别的不说,气势是拿出来了,逛个街就跟大佬出行一般,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打算去收保护费呢。   其他人暂且不提,反正萝卜和土豆特别高兴。   打小就长在村子里,以前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就是集市,谁知一下子就来到了省城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哪怕已经来了月余时间,每次提到要出门逛街,还是难掩激动之情。   可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省城这地界,倒不至于说缺衣少食的,但物价上涨却是事实。   先前是米价疯狂上涨,对比去年,差不多是翻了三倍。好在,省城多数人家还是吃得起饭的,就算是那些手头不宽裕的,那也只能将细粮改为粗粮,再节衣缩食一番,倒也能把日子糊弄过去。   但伴随着冬日的来临,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气温骤降不说,还伴随着凛冽的寒风。   一时间,原本价格还算正常的棉花、棉布和煤炭这类东西,一下子就涨了许多。   跟粮食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原先就卖得不便宜,因此哪怕翻了一倍,也有不少人买不起。像棉花棉布还勉强可以凑合用以前旧的,但煤炭不行,这是消耗品,且除了一些大户人家外,普通人家是不可能囤那么多的。   如果是乡下地头,还能上山砍柴,可在省城,就算是柴禾那也是要花钱买的。随着煤炭的疯狂涨价,连带柴禾也跟着涨了。   大牛还是很警觉的,都不需要杨冬燕提醒,就抓紧时间购置了过冬用品,只多不少,保证这一冬绝对没问题,甚至都用不完。   这又是个问题了,多数手头宽裕的人家,那是宁可多囤一些,也不愿意到时候不够用了,再花钱去买的。这么一来,反倒促使原先就不停涨价的东西,又一次被推高了价格。   杨冬燕并不懂这些商业上的问题,这是她两辈子都不曾接触过的事儿,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但她所能应对的,就是抓紧时间购置年货,免得等到时候想买了没处买。   多囤些东西,总没错吧?   正好,萝卜和土豆上的私塾没多久就放假了,主要还是因为来上学的都是些年岁较小的孩子,天气太冷了,学堂里也做不到像猪崽念的女学那般,直接烧地龙的。因此,还不如提前放假,等来年天气转暖了再开学。   只这般,杨冬燕开始带着人大量购入年货。肉类不用她来操心,大牛二牛会买的,但像棉花棉布等东西,还是需要她来买的,再请了裁缝上门量体裁衣,过些日子就能穿新衣了。   自然,也有萝卜和土豆的份儿。   他俩还推辞说不用,事实上自打前几年分了家,家里条件差了,像过年的新衣服就做得很少了。尤其他俩是各自家中的小儿子,就经常捡哥哥们,甚至是两个大一些侄儿的衣裳穿。   新衣裳啊,尤其是花费巨大的厚棉衣,那真的是好多年都没穿了。   但杨冬燕是那种听得进去别人意见的人吗?   不,这个家她说了算。   一开始,杨冬燕还是征求他俩意见的,因为她不知道这俩孩子喜欢什么色儿的衣裳。但因为这俩拒绝了好几次,那么接下来,就不需要再过多询问了。   依着自己的喜好选了料子,又跟裁缝详细的说了,因为冬衣没有说完全合身的道理,多半都是特地放宽一些的,方便明年再穿,所以直到衣裳到手,萝卜和土豆……   行叭,那就真诚的感谢一下。   咋感谢呢?   萝卜和土豆商量了一下,去给杨冬燕磕了个头。   杨冬燕:……就挺突然的。   不过也还行,论辈分算,这是她的侄孙儿呢,磕头就磕头呗,就是没红包拿,因为她还没准备好呢。   也因为这次提前准备了年货,到了腊八节时,该备下的东西全都备下了,包括红纸对联福字什么的,都齐活了。   再然后,猪崽放假了。   她回家后就开始拿着小剪子折腾那些红纸,祸霍了不少后,拿了一沓剪好的窗花给她奶。   杨冬燕都惊了,小心的拿起一张窗花端详了一番,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些都是你剪的?”   “不,是我娘剪的。”猪崽一脸冷漠的道。   明白了,这就是猪崽剪的,毕竟猪崽娘那个手啊,比她脑子还笨。   “你们先生还教这个啊?”杨冬燕着实稀罕了一番,随后就吩咐小杨氏熬点儿浆糊,将窗户一一贴了上去。   猪崽在学堂里学到的东西可不止这些,得闲了她还认真的做了个小荷包,还真别说,挺像模像样的。   “给我的?”小杨氏又惊又喜的接了过来,笑得合不拢嘴,“我闺女长大了啊,都知道绣荷包送给娘了!”   “这个做得不太好……”   “很好了,你想吃口啥,娘给你做啊!”   也行叭,有的吃总归是个好事儿。   等吃饱喝足,猪崽又抓紧时间做了一个新的荷包,这回就比上一次好看多了,在猪小妹期待的眼神下,猪崽把它送给了杨冬燕。   这下,猪小妹的眼神变了,她一脸羡慕的看着她奶,羡慕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慢慢长大了的猪小妹,开始表现出跟她娘、她姐截然不同的性子。懒当然还是懒的,但是开始爱漂亮了,还特别爱干净。小杨氏最欣慰的是,以后大概看不到猪小妹跳水洼了,因为这姑娘如今走路都是刻意避开脏水的,生怕弄脏了裤脚。   但是爱美……   看着她娘和她奶都有了漂亮的荷包,猪小妹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姐:“我也要!”   猪崽表示,慢慢来,反正年假有很久呢。   得了这话后,猪小妹就安静了,乖乖的看着她姐拿针线剪刀,偶尔还帮着挑颜色,就盼着自己也能有个漂亮的小荷包。   然后,窝头放假回家了。   省学这边,去年放假就挺晚的,算下来,今年要比去年早了起码十天。   不过,放假这种事儿原本也不是固定的,像今年天气异常寒冷,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下,听大牛说,好些地方路都断了,大雪封路。   也因此,省学那头会提前放假,倒也在预料之中。   窝头是被大牛接回来的,一同前往的还有萝卜和土豆。   乍一看到曾经的小伙伴们,窝头高兴的大叫一声,唬得省学其他学子一脸懵圈的看过来,不明白他得了奖励都没高兴成这样,怎么突然就乐疯了?   大牛依旧是赶着牛车去接窝头,他也想过要买马车的,像那种大户人家用的厢式马车,自家也不是买不起,就是不太常用。加上今年方方面面都涨了价,生意却不是十分好,他就暂时歇了这份心。   窝头倒是完全不在意,他是乡下长大的,至今还记得家里买了第一头牛时,全村小伙伴那羡慕的眼神。   要知道,他是他们村里,第一个骑牛的小孩儿!   再说,这会儿他还真就顾不上别的,只眉飞色舞的跟萝卜和土豆说话。   “你俩啥时候来省城的?上回我爹给我送东西,你俩咋没跟着一道儿来啊?噢,上学了?猪妹欺负你俩了不?”   出于对猪崽的深刻了解,窝头一语戳中了萝卜和土豆的痛处。   他俩狂点头。   “欺负了!”   “猪崽太凶了!”   窝头嘿嘿一笑,拍着胸口保证道:“没事儿!我不是放假了吗?接下来你俩的功课就交给我了!”   没等萝卜和土豆露出高兴的表情来,窝头又添了一句:“我保证我一定会比猪妹更凶的!”   萝卜、土豆:……笑不出来。   不过等真的回了家,窝头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折腾这俩小伙伴,因为他被杨冬燕逮过去量体裁衣了。   “全家人都做了新衣裳,就差你一个了。赶紧别乱动,量好了我还得加钱让人紧赶着做呢!”   折腾了半天后,窝头才重获自由。   可等自由了,他又没急着离开,而是等裁缝告辞后,凑到杨冬燕跟前道:“我听说,蒋郡守发了大财。”   这他娘的是怎么听说的?   在窝头的解释下,杨冬燕终于明白了,为啥最近各项年货都涨价涨得特别离谱。   蒋郡守也不是那等丧心病狂的人,不会真的坐视不理。事实上,他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想尽一切办法去其他地方调拨粮食、肉类等。当然,粮食是运到了,价格肯定是要加的,至于赚的钱去了谁的兜里,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只是,他恐怕没想到今年的冬天会异常寒冷,是调拨了粮食,但棉花、煤炭却并未准备,以至于其他东西也跟着涨价。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横竖他已经准备跑路了。   “你在省学还能打听到这些?”   “省学又不是牢房,天气那么冷,不少同窗的家人都送了东西过来,顺便说了些话呗。”窝头笑眯眯的回答着,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兴许是因为小时候没吃好,哪怕翻过年都要十二岁了,窝头如今却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杨冬燕大概就明白了,为啥他的同窗什么话都跟他说了,只因为没人拿他当个大人看待,实在是因为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   杨冬燕算了一下时间,忍不住抱怨起了倒霉儿子们,她老早就给了提醒,这些人就不能上进一点儿?办个事儿磨磨唧唧的,别等下这边饿殍满地了,那边才慢悠悠的晃荡过来。   这却是冤枉人了。   南陵郡那头早就派了人来,只是一方面调拨粮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另一方面皇帝也确实不希望让蒋郡守跑了,就没让沿途府郡调拨粮食,而是直接从江南的粮仓里调用。   这么一来,肯定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再加上从北往南好走,从南往北就艰难了,尤其还是大冬天的,今年冬天还异常得寒冷。   更要命的是,大雪封路。   对蒋郡守而言,这连续不断的大雪,既是福也是祸。   说是福,自是因为老天爷都帮他,导致朝廷派来的赈灾大军没办法快速赶到济康郡,哪怕最快只怕都得到大年夜前后了。   说是祸,同样没错。就因为积雪导致行路艰难,蒋郡守压根就无从打听外头的事情,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只这般,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夜,也就是在这一天,大军压境。   在同一时间里,大军将济康郡省城的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全部封锁,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城里。 第080章   这可是大年夜啊!   省城这边, 哪怕消费水平再高,但凡能长久住下去的人家,总归都是有谋生手段的。再一个, 今年的灾荒还是不同于几十年的那一次,且只有济康郡这一带情况略有些严重, 在蒋郡守不遗余力的调拨粮食下, 哪怕各项物资皆涨价不少,但起码东西还是有的,并不是真的花钱都买不到。   如此这般,又是一年到头最为重要的大年夜,各家各户早不早的就回家开始准备今个儿的年夜饭,盘算着好生吃一顿,来年再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也因此,三十这一天的下午,天还很亮堂的时候,省城内各条街道就已经瞧不见人了。倒是各家各户都忙着折腾吃食, 空气里处处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当然, 也有人揪着一颗心没办法安生过大年, 就譬如郡守府。   蒋郡守可谓称得上是年轻有为,当年以三十七岁之龄, 就坐上了一郡之首的位置。不过到如今, 他第二个任期都要结束了,自然年岁也不轻了。   他早已娶了妻生了子, 儿子也成家立业了,如今也算是儿孙满堂。   作为郡守,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带着阖家老小一道儿上任的, 不过事有特例,他的家人亲眷都在南陵郡,祖上更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边。   假如说,今个儿是从贫瘠之地往繁华之地去,带上阖家老小是正常的。可反过来说,放着南陵郡好端端的富贵日子不过,跟着他跑来位于北方的贫瘠之地……   不现实的呀!   蒋郡守原先是打算着年前就出发往南陵郡去,趁着年前朝廷各项事务繁忙,且冬日里各项消息都极难打听,抓紧机会带走家人,从此远走高飞。   可多数时候,计划都是赶不上变化的。   他没算到的是,今年的北方异常寒冷,偏他是一郡之首,冻着谁都不会冻着他。无论是办公的地儿,还是他休息的后宅,地龙炭盆一应俱全,厚实的棉袄、大氅衣更是轮着换。郡守府的下人还分外勤快,往往在郡守起身之前,就将屋外庭院里的积雪清扫干净。   种种不经意的巧合凑在一块儿,使得他察觉不对时,都已经是大雪封路之时了。   他寻思着,这大概就是天意如此吧。   老天爷都不让他提前回京,那就索性不去了。赶在开春之前,他就带着这边的家人快速离去。   至于尚且留在南陵郡的那些家人,他能做的,大概就是为他们祈福了。   心里揣着事儿,自然没办法好生过年。蒋郡守忙着让心腹清点家当,那些笨重之物,就算价值再高,都只能被迫舍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年前物价飞涨,很多人手头不一定有足够的钱财,又害怕粮食短缺,不得不掏出了压箱底的金银来购买吃食。除了金银之物外,也有人被迫出手闲置的宅院、笨重的家舍等。因此,郡守府这边也偷偷的掺合了一手,让下人乔装打扮之后,假装落魄人家,出手了不少带不走的东西。   到如今,蒋郡守手头上捏了好些个值钱又轻便的物件。当然,这个轻便是相对的,他光是黄金就囤了近万两,还有其他银锭、玉器、古董、首饰等等。   只要这次能够逃过一劫,那么他手头上的钱财,足够他和家里人舒坦的过一辈子了。   是的,家里人。   蒋郡守虽是舍弃了人在南陵郡的父母、妻子、嫡出子女、孙子孙女等,可他带在身边的美妾和年岁尚幼的庶出子女却还有好几个。他认为是到了取舍之时,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还活着,总归还是保留了火种,将来还是有重回巅峰之时。   屋外,又开始飘雪了。   作为一个典型且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蒋郡守还是到了济康郡后,才第一次看到了大雪。只是,哪怕在这里待了两任,今年的大雪还是让人忍不住咂舌。   “再这么下去,只怕正月里都没办法出行。”蒋郡守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他只有一个粗略的计划,逃离济康郡,带着财富隐姓埋名,等过上一些年,风头过了以后,再谋划其他。   可隐隐的,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   预兆很快就成了真。   这一次,朝廷是下了决心要将蒋郡守当成典型来办。又因本朝建立也不过短短几十年间,在这之前,虽然也处决过一些官员,但都不是特别大的案子,多半都是只处决官员本人,极少有牵连到家人的。   当然,那种三代以内不得入仕不算在内。事实上,本朝并不禁止商户子科举,却有明文规定,案犯子嗣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只要是犯了罪的,子孙三代内本来就是没办法参加科举的。既是无法参加科举,又哪来的入仕之说?   但不管怎么说,命总还是在的。   可蒋郡守这个案子,倒是不至于严重到要株连九族的地步。倘若没有蒋家主动配合调查,以及事后出钱出力出人的帮着调拨粮食,那么身为本家多少还是要受到处罚的。但正因为他们态度极为端正,皇帝没打算找他们算账,只勒令将蒋郡守那一支剥离蒋氏一族。   其实就算皇帝不说,蒋氏一族也容不下他们了。   直接将那一支驱逐出本家,等闲亲眷倒是不会被牵连,但像蒋郡守的父母妻儿,却是难逃法网。具体刑罚尚且公布,可即便不是死刑,那也是流放之罪。对于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流放跟处死也没太大区别了。   ……   这次奉旨捉拿蒋郡守的,对于杨冬燕来说,还不算陌生。   当年,先帝为了制衡八大世家,将麾下的四大将军赐封为四位异姓郡王。其中之一,便是杨冬燕上辈子的永平王府。而这回领军的,虽不是永平王府,却是另外一个郡王府——安平王府。   但并非安平郡王本人,而是世子。   比起杨冬燕上辈子的蠢儿子蠢孙子们,人家安平王府可就强多了。嫡系一脉皆习武,好几位都是位高权重的。真要算起来,哪怕在杨冬燕那一辈儿时,大家的情况都是差不多的,但到如今,差距已然产生。   只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永平王府是因为老王爷过世太早,而刘谏刘诰兄弟二人又不算太过于出挑,尤其刘诰甚至打小就拿过刀剑。因此,到杨冬燕过世之前,永平王府便已经是四大异姓郡王之中,垫底一般的存在了。   可其他三家,尤其是如日中天的安平王府……   怎么说呢?   大概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机缘吧。   安平王府的世子是个能耐人,年岁不大,但武艺超群用兵如神,原先是驻守边疆的大将,不知何时被调拨到了南陵郡,又被皇帝给予重任,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蒋郡守捉拿归案。   事关重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无声无息的将济康郡四道城门守住,又以极快的速度攻陷守备最为薄弱的北门。   北方这一带,有句老话叫做,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倒不一定是适用于所有的城池,但放在大部分地方,尤其是省城、府城之地,却也大致差不多。   北边多为贫贱之地,于此相邻的北门也显得最为破旧脏乱,被大军轻易的拿下,并悄无声息的越过大街小巷,快速的冲向郡守府。   说起来,北门离郡守府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其实哪个门离郡守府都不算近。省城极大,郡守府理论上是在西城的,但事实上却是靠近整个省城的中心位置,也就是在内城里。安全方面是有保障的,附近的人家也是非富即贵的,但同样的,真想出逃却也是难上加难的。   从北门至郡守府的一路上,先锋军皆是轻骑,马蹄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整齐的响声,音量虽不大,但放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如此的明显。好在偶尔也有人家点了炮仗,倒也勉强遮掩一二,但搁在那些心思敏感早已察觉到情况的人耳中,却不易于惊雷炸响。   譬如杨冬燕。   老魏家今年称不上有多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再说了,这都要过年了,永平王府还能不表示表示?反正林林总总的糕点吃食准备了一大箩筐,直接摆在了特制的供桌上,就等着杨冬燕伸手捞了。   杨冬燕捞了吗?   那是当然的。   然后,她差点儿就闪了腰。   她就不懂了,这得是多么的缺心眼儿,才会准备上百斤的供品?诚然,东西都是好东西,可这数量、这份量……   就他娘的离谱!   幸好,在经历了上一次的炭烤全羊之后,她又恢复了最早些年的警觉。具体表现为,在打算动手捞供品之前,她会提前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锁门关窗,省得搞出事情来。   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其实操作起来特别容易,杨冬燕有自个儿的屋,且正常情况下,只有猪崽和猪小妹会往她的房里去,家里其他人一年到头都没进去过。那么,只要打发了那两只猪,一切就不成问题了。   让窝头带走猪崽,年底了不考试还等啥?随便考,烤熟了都没关系。   再让猪小妹去二牛和小杨氏那屋,别的任务都不用安排,就让她躺在炕上陪着猪小小妹睡觉就行了。   逐渐长大了的猪小小妹,看着既不像她大姐那般爱吃,也不像她二姐那般爱睡,真要说的话,就是个普通的小奶娃。如果没人陪着,她醒来一看屋里没人,就会咧开嘴哇哇大哭。反过来说,只要有人陪着,她就能保持安静,直到尿裤子才会继续哭。   猪小妹就特别适合这个任务,陪睡嘛,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只这般,杨冬燕锁门关窗,然后兴奋的搓了搓手,伸手那么一捞……   “哎哟我的老腰啊!”   毫不夸张的说,那就是小二百斤的东西啊!   连竹制箩筐都是特地请人编的,差不多得有半张炕那么大,一个猪小妹那么高,上面还有盖子,用麻绳捆得很结实。至于里头的东西,乍一看就感觉啥都有,还有两个巨大的食盒,飘着一股子奇香。   杨冬燕瞅着眼前这些东西,很快就扶着腰走过去开门了。她没直接让开,而是堵在门口,大声喊方氏过来。   方氏过来后,看到东西就哎哟了一声,然后兴奋的冲上去,解开麻绳,先开盖子,一样样的清点起来,还不忘将两个大食盒提出去。   “云鹤楼的菜啊!”   瞅着那熟悉的碗碟和菜肴,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南陵郡第一酒楼的上等席面嘛!   嘿哟,倒霉儿媳妇终于聪明了一回,居然帮她定了个上等席面送过来。   不光有云鹤楼的招牌菜,巨型箩筐里的好东西可不少。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吃的,还有喝的,就是边角里给她放了个小木盒子,里头装了一对黄橙橙的大金镯子。   杨冬燕掂量这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心里直纳闷。   瞧着这审美和品位,应该不是蒋氏的风格啊!可要说孟氏也不对啊!   如果说,蒋氏是世家贵女、侯府千金,行事作风就是透着一股子清高孤傲,那么孟氏就是书香门第的才女。就那对大金镯子,咋看都不觉得是这俩人会选的。   蒋氏嘛,喜欢的都是一些有来历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样摆件玩意儿,最好都是以前朝代里皇后太后用过的。孟氏稍微好一点儿,她其实不太在乎东西本身的价值,但必须要赏心悦目,绝对不允许出现那种暴发户家里才有的东西。   偏偏……   永平王府就是暴发户啊,杨冬燕就是喜欢黄白之物啊!   杨冬燕一手抓着一个大金镯子,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把锅往王妃蒋氏的头上扣。   道理很简单,孟氏是绝对不会喜欢大金镯子的,而蒋氏虽然也不喜欢,但没准儿这大金镯子是前朝某个宠妃用过的呢?加上这个来历,那兴许蒋氏就喜欢了。   她完全没想过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蒋氏是比着她的喜好,命人为她量身打造的。   ——要赤金的!要份量重的!   ——无所谓设计感,反正就是要大要粗,要瞧着就特别土气的!   可怜的永平王妃,她是冒着自己被匠人质疑品位的风险,命人打造了这么一对老太太绝对会喜欢的大金镯子。幸好,老太太还是猜到了是她干的,就是没体会到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娘!”   方氏眼睛都快绿了,好吃的倒是无所谓,她本来也不是小杨氏那种格外在意吃食的人,当然饿肚子肯定不行。可家里早已脱离了贫困线,比起这一大堆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吃食,她更稀罕那对大金镯子。   因此,方氏饱含着满满的深情,热忱的呼唤了一声娘,随后用羡慕不已的口吻道:“您上辈子的儿子对您可真好啊!”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我用脚丫子想想,就知道这肯定不是我蠢儿子供的。”   噢,那您的脚丫子还挺聪明的。   方氏咽下不能说的话,很快就又开口道:“难不成是您上辈子的闺女?”   “我没闺女!”杨冬燕终于打量够了大金镯子,满意的放回小木盒子里,这才告诉方氏,“我觉得这是我大儿媳妇供的,啧啧,还成吧,我挺满意的。”   大、大儿媳妇??   同样是杨冬燕的大儿媳妇,方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是吧?这不是真的吧?远方的老嫂子啊,你不觉得你这个手笔太大一点儿了吗?你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试想想,老太太年岁也不轻了,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到时候走到了她前头,她不得给老太太上供啊?   这老嫂子把标准一下子就给拔高了,到时候她要咋办?   方氏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然后她就挨骂了。   杨冬燕让她别墨迹,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放不坏的吃食可以先缓缓,其他热饭热菜赶紧端出去。   当然,那对死沉死沉的大金镯子,已经被她收好了。   讲道理,那镯子是没法带出去的。就不说太显眼了,单说一个事儿,份量太重了,单个镯子大概有一斤的重量,一对就是两斤……   手上套着两斤的东西,直接啥事儿都不用干了。   幸好,杨冬燕这一次完全没骂王妃不懂事,谁说的首饰一定要戴出去的?咱不戴,咱收着把玩儿不成吗?   稍晚些时候,全家人包括萝卜土豆,以及老叔家那几个因为大雪封路没能回老家的孙子,齐齐到了堂屋里,坐成了两桌一起吃饭。   这之前,又有个小插曲,猪小妹哭着跑来找杨冬燕告状。   杨冬燕就很稀罕,猪小妹啊,那是继承了小杨氏的惫懒天赋,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准备发扬光大的一个懒娃。这娃懒到什么程度呢?连哭都懒得哭。   哭鼻子多累啊!又要掉眼泪,又要咧开嘴发出声儿,完了这大冬天的,哭完还要洗脸抹上面脂,不然回头她好看的小脸蛋儿就要冻坏了……   只要一想到哭之后有那么多的麻烦事儿,猪小妹才不要哭。   结果,这大过年的,懒娃哭得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奶!奶……”   “咋了?谁招你了?”   多稀罕啊,作为全家第二小,最小的那个还在吃奶,其他人疼她都来不及,谁会招她哭啊?   猪小妹边哭边控诉道:“姐姐坏!姐给奶做了荷包,给娘做了荷包,给爹做了荷包,最后一个荷包……我以为是给我的!”   “那不然还能是给谁的?”   杨冬燕回忆了一下,仿佛猪崽送出第一个荷包的时候,猪小妹就已经羡慕得眼红了。结果第二个给了小杨氏,她眼睛都要绿了。第三个给了二牛,她快气哭了。偏生这边有正月头几天不能动针线的说法,哪怕老魏家这边不讲究这个,那猪小妹也想在年前拿到荷包礼物。   结果最后一个啊!   猪崽送给了窝头。   →_→   这就可以轻易的看出来,在猪崽心目中,家里众人的排序了。奶是第一位的,娘是第二位的,爹排第三,紧接着就是窝头了。   像大牛和方氏他们是不在意这个的,谁会去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呢?可猪小妹……   “呜呜呜,想要漂亮小荷包,想要!”猪小妹哭得老伤心老伤心了,杨冬燕只能抱着她去东厢房。   就是窝头那屋。   猪崽看着她奶抱着嗷嗷哭的猪小妹过来,小胖脸上写满了震惊:“你哭啥?你咋了?你咋就还会哭呢?”   一脸的“活久见”表情。   杨冬燕无奈的看了一眼怀里的猪小妹,帮她说:“她想要你做的小荷包。”   “啊?”猪崽依旧是震惊脸,“你想要你咋不跟我说?不是,你要荷包干啥?你又不出门的。”   荷包搁在当下就是一件非常实用的物件,可以放一些碎银子铜板,也可以放熏香茶包,或者是搁两块肉干、糖块,像窝头就很喜欢放提神的薄荷膏。   反正,出门在外的一些零碎东西都可以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   问题是,猪小妹她不需要出门啊!   猪小妹抽抽搭搭的说:“想要,好看。”   “那你先前咋不说?”猪崽追问道。   “懒、懒得说。”   杨冬燕:……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杨冬燕差点儿失手将猪小妹丢出去。   “吃饭吃饭!你们洗下手收拾一下就去堂屋里,今个儿要吃很久呢,家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杨冬燕吩咐完这些,抱着猪小妹就走了,边走边数落这懒娃,“我让你懒得说!你懒得说,你姐还懒得做呢!你没荷包戴?那也是你活该!”   猪小妹:……气哭!   咳咳,荷包还是会有的,就是得等明年了。   猪崽本来是想追到堂屋跟猪小妹许诺,等明个儿就给她做个新荷包。结果等她真的到了堂屋里,一眼看到这满桌——哦不,事实上是一桌根本摆不下,还征用了小桌子临时当饭桌的——众多美味佳肴。   什么荷包啊,脑子都被她瞬间丢掉了。   此时的猪崽只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好吃的。   这会儿,天色其实已经很暗了,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到底还是需要点上油灯的。好在老魏家如今富贵了,光是油灯就点了六盏,照得偌大的堂屋灯火通明,气氛极佳。   也就是吃喝之时,杨冬燕听到了那曾经无比熟悉的铁蹄声儿。   她面色一沉。   马匹跑动的声音,跟其他牲畜是截然不同的。而像省城里比较常见的厢式马车跑动起来,马蹄清脆的声音会被后头车厢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所盖住,因此入耳的多半都是车轮的轱辘声,而非马蹄声。   而眼下,杨冬燕听到的只有马蹄声,完全没有车轮子滚动的声响。   有人骑着马飞快的越过外头的巷子。   不对,这不是一两匹马能造成的效果,至少也在十几二十匹以上。   杨冬燕到底是知道前情提要的,事实上这根本就是她托梦告的状,稍稍一寻思就猜到了。   她还猜到,她家外头的巷子若是过了十几二十匹骏马,那么其他街巷呢?只怕这一回,朝廷是出了轻骑兵了,也就是说,皇帝真的动怒了。   严格来说,杨冬燕更熟悉先帝,毕竟等如今这位登基之时,她的年岁已经很大了。哪怕还是曾经入宫数次,但那也是径直去找太后娘娘的。   不过,就算不甚了解,但大概的情况她还是明白的。   假如说,先帝是那种杀戮果断、雷厉风行的性子,那么当今就是仁义之君了。反正在杨冬燕的记忆里,当今是很少下那种死命令的,哪怕臣子犯了大错,能判流放的绝不会判秋后处斩,能判秋后处斩的绝不会判斩立决。   最重要的是,当今很反感株连一事,崇尚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当然,这也是看具体情况而定的。真要是出了那种通敌卖国的大案子,哪怕再怎么心怀仁慈,也会忍不住雷霆大怒的。   譬如这一次。   杨冬燕觉得吧,她可以提前给蒋郡守上个香了,祝福他黄泉路上走慢点儿,小心别摔个狗吃屎。   多么真诚的祝福啊!   “娘你咋不吃啊?”大牛不经意的一抬头,差点儿没给他吓得一头栽到大汤碗里。他娘黑着脸盯着眼前的一盆菜,那目光仿佛看的不是烤小羊排,而是在看杀父仇人。   幸好,那种感觉也就这么一晃而过,大牛嘴比脑子快,催杨冬燕赶紧吃。   杨冬燕下意识的伸出筷子就要去挟面前的菜,偏此时,小杨氏“嗖”的一下就挟了三块小羊排,猪崽也不甘示弱的一手勺子一手筷子的抢了两块,加上其他人方才也挟了。一盘小羊排,顷刻间就剩下了寥寥两块。   大牛吓得整个人扑上去,抓起盘子,直接将最后两块倒在了他娘饭碗里:“娘!娘你吃,娘你赶紧吃啊!”   “你急啥啊?”杨冬燕也被大牛这架势唬了一跳,“不就是两块肉吗?咱们家如今还差这一口?”   别的不说,这桌上的羊肉菜也不止这一道啊!他们家自个儿备下了不少羊肉猪肉和鸡鸭,她先前捞出来的供品里,也有好几道羊肉菜,至于为了抢块肉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吗?   不过,儿子的孝心她还是要领的。   但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叹道,这济康郡,怕是要变天了。   一郡之首要是出了事儿,甭管是被削官罢职,还是被下了大牢,郡城之内都会出现巨大变动的。甚至都不说是这样的特大突发事件了,哪怕蒋郡守平安无事的结束了任期,依着本朝律法,一个人最多连任一次,那么来年换了其他人过来,也会发生巨大变动的。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道理其实是相通的。   新来的郡守是什么脾性,有什么爱好,或者有什么忌讳等等,对于省城里的人来说,那都是息息相关的。   诚然,蒋郡守不是什么好官,但其实除了贪墨一些钱财外,他也没干其他坏事。当然,玩忽职守这个罪名是逃不掉的,可对比其他那些造成了大量冤假错案,乃至故意诬陷好人,逼迫对方花钱消灾等等……   就感觉吧,蒋郡守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谁也没办法保证说,下一个郡守就肯定是好的。   不过,杨冬燕琢磨着,大不了就继续告状呗!   在别人看来,待在济康郡那是天高皇帝远,甭管搞什么事儿,短时间内都不可能传到皇帝耳中的。可事实上,济康郡这边是最惨的,只要杨冬燕一日不离开,那么郡守就不好当。   天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但对杨冬燕来说,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蒋郡守要倒霉了,短时间内,就算新派来的郡守不是个东西,那也得先憋着忍耐一段时间,毕竟谁也不敢肯定,皇帝会不会分出心神来多关注这边几分。   唯一的疑惑就是,蒋郡守会被判斩立决吗?   这天晚上,大牛和二牛并老叔家的几个孙子一起跟着守岁了。其他人比平常肯定是要待得更晚一些的,但多半人都熬不住,像猪小妹,年夜饭都没吃完,就可以开始打瞌睡了。杨冬燕看不下去,索性把她抱回了自己那屋,让她先睡着。   等夜深了,除却几个留下来守岁的人,老魏家其他人都歇下了。   明个儿是正月初一,省城不比乡下地头,正月里也是很热闹的。走亲访友倒是其次,街面上应该会摆出一溜儿的摊位来,处处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大街小巷都是热热闹闹的……   才怪!   如果是去年,那确实是这样的,即便去年那会儿,济康郡各地的收成也不太好,却不会影响到省城。   可今年……   次日,正月初一。   当完全不知情的小老百姓高高兴兴的挽着篮子,带着孩子们出门时,就被外头的景象镇住了。   街面上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一家铺子开门了,原本腊月和正月里特有的摊位也不见了,整条街面看起来特别空旷。加上昨夜又下了一场雪,积雪落在空荡荡的街面上,显得那样的苍凉。   小老百姓们:……   济康郡这边的老百姓,肯定是不如南陵郡那边警觉的,毕竟以往也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就算再怎么没有经验,冷不丁的摊上了这种事儿,第一反应肯定是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于是,刚出门就又返身回家的人比比皆是。   要是不凑巧,跟着一道儿出门的人里头有小娃娃,那是哭声一阵阵的。唬得胆子小的爹娘赶紧捂着孩子的嘴,垫着脚快速的跑回了家。   反正省城各处,都是这样捻手捻脚跑回家的人。   怂的一批。   也不能怪他们怂,谁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呢!这档口,明哲保身才是常态,横竖为了过年,各家各户都置办了不少年货,几天不出门那是没有半点儿影响的。   省城里的小老百姓们,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关门闭户,假装自己不在。   而省城之外的地方,因为是年关里,尤其正月里最是适合做各种小买卖,特别是各种寓意不错的小吃,哪怕滋味一般,也不愁卖。且省城这边的路边摊也是要花钱的,花费的是不算多,但要提前报名,一般要摆都是按月算的,腊月下半月以及正月的上半月。   自然,也有那省城外头的人来这边摆摊做小买卖,可他们却被堵在了城门口,任凭谁都进不去。   很慌的。   倒不一定是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但人们面对未知的事情,肯定还是慌乱占了上风的。迫切的想要知道省城里出了什么事儿,会不会影响到外头的人,以及他们接下来的买卖等等。   万幸的是,安平王世子是有真本事的人。   以最快的速度将尚在温柔乡的蒋郡守捉拿归案,之后开始清算在这场天灾人祸里,其他官员的责任。当然,他不负责断案,只负责拿人。   整个省城里,稍微有点儿名号的官员都被抓了起来,有直接破门而入的,也有听到消息老老实实投案的。   不得不说,当今仁慈的名声,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尤其是那些官职不高的,总觉得不至于被判重罪,老实一点,配合一些,搞不好还能将功赎罪。   如此这般,只花了一天时间,安平王世子就将事情处理了七七八八。他本人也是带了官员过来的,但人手肯定是不够的,因此临时征召了省学的学官们,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先给戳上去。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毕竟,他只是个武将。   到了正月初二上午,四道城门齐刷刷的开了,也不盘查来往百姓,但假如是要出城,还是会查的。   进来容易出去难……   很是有一种细思恐极的感受。   可普通老百姓是想不到那么多的,一看恢复正常了,立马奔走相告,该开店的赶紧开门营业,该逛街的拿着钱带着孩子就晃悠上了。   一时间,省城再度恢复了热闹景象,仿佛昨个儿的诡异情况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杨冬燕不禁感慨道,这一个两个的心真大啊! 第081章   大牛过来征求杨冬燕的意见, 问的自然是要不要如期开业的事儿。   假如没发生先前那事儿,他们是打算正月初一就开门营业的。要知道,省城这边跟乡下老家的差距太大了, 大概也就是年三十那天,街上的铺面早不早的关门歇业了, 可到了正月里, 整个省城那是无比热闹的。   从去年的经验可知,整个正月里的营业收入甚至抵得过平常三四个月,乃至更多。   “怕啥?法不责众没听说过?再说了,别家都跑出来了,就咱们家畏畏缩缩的躲在家里,叫人知道了,还道是咱们家做贼心虚呢!”   杨冬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示意大牛该咋办就咋办。   自打乡试那会儿见过熊孩子刘侾后,杨冬燕那原本就很大的胆子,如今更大了。她如今啥都不怕, 哪怕真要出了事儿, 这不是还能骂儿子求救吗?   大牛也就是那么一问, 他心里也是倾向于照常开门营业的。自家做的虽不是吃食营生,却也是跟吃食挂钩的, 而年关里最好做的买卖就是吃食了, 若是放弃了正月这个极大的市场,他回头肯定会后悔的。   当然, 买卖肯定没有一家子的性命来得重要,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眼下有了杨冬燕的话,大牛可算是安了心,大手一挥, 带着弟弟和堂侄儿们就风风火火的操持生意去了。日子肯定是要过的,那些个大户人家动辄为了守孝什么的,连着一两年都不带出门的,可放在普通百姓家里,都不用一两年,两三个月出不了门,全家都得扎脖了。   幸好,朝廷派来的大军一点儿为难普通百姓的意思都没有。   当然禁区肯定还是有的,据说整个郡守府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带郡守府所在的内城,也就是富贵人家云集的那一片,到如今都是不允许随意通行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消息都透了出来,像大牛这样做买卖的人家,原本就更容易打探到最新消息。不过,听到了内城的情况后,多数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该是当官的出了啥大问题,找到了罪魁祸首之后,其他无辜之人自然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又过了几天,运送钱粮的赈灾队伍赶到了。   他们比前头安平王世子率领的大军晚了足足六天,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安平王世子带的是轻骑军,运送钱粮的全都是大车,能在这会儿赶到都已经累得够呛了。   等赈灾的队伍一到,安平王世子很快就安排手下人在省城各大街道张贴告示,宣布朝廷最新的举措。   首先就是甩锅。   其实在多数人看来,济康郡的这次粮食歉收,包括今年的异常寒冷,都应该算是天灾的。蒋郡守是能耐不足,充其量也就是犯了玩忽职守的罪,说白了就是他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当然,贪墨钱财肯定是不对的,那一码归一码,造成饿殍遍地的不是因为蒋郡守的贪污啊!   这是天灾!   可朝廷又不能这么说,不然岂不是变成需要皇帝亲下罪己诏的大事儿了?   也因此,安平王世子命人张贴的告示上,明确的将事件定义为人祸。言之凿凿的表示,若非蒋郡守的不作为,此次事件完全可以平顺的度过,但凡发现管辖范围内出了大规模的粮食歉收一事,就该立刻上报,等待朝廷救援,而非一拖再拖,造成了极大的后果,甚至还准备携巨资逃跑。   是的,蒋郡守先前准备带走的那些细软全被发现了,他的目的自然也就隐藏不住了。   光将问题全部扣在蒋郡守头上肯定是不够的,安平王世子又宣布,朝廷得知秘报后,相当得重视,第一时间调遣钱粮,运送至济康郡,用于救济广大灾民。   这些只是第一批,之后陆续还有几批粮食送来。而除了粮食外,煤炭棉花包括用于治疗伤寒的药材都会尽快往济康郡送来。   是啊,还有药材。   要不怎么说灾难都是一波又一波的呢?缺少粮食,还摊上了这么寒冷的冬日,缺衣少食的结果就是病倒。想也知道,那些人连吃食和棉花都买不起,又怎会有钱去看病抓药?本来兴许是小病的,拖延下去只怕就变成大病了。偏生,这伤寒还具备一定的传染性,万一……   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妙的百姓们,忙庆幸朝廷大军来得快。   这个时候,他们老早就忘了,正月初一走出家门时,看到那空无一人的街巷,那会儿心里有多恐慌。   首要是明确罪魁祸首,其次是赈灾,再然后就是安抚民心了。   很容易的,只要宣布免税、减税就可以了。   具体细则尚未出来,大概也就是按照受灾程度划分区域,最严重的地界,免税两年。然后再依次按照轻重程度,或是免税一年,或是减税等等,这些是实打实的好处了。   一下子,听到消息的百姓们纷纷欢呼雀跃,只赞朝廷好,皇上好,还有安平王世子也非常能耐。   差不多也就是免税减税的政策出来时,杨冬燕才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安平王世子的名号,她愣了一会儿后,好不容易才从脑海深处抠出了一个人来。   怎么说呢?   现任的四大异姓郡王,都不是最早的那些人了。也就是说,安平王其实跟杨冬燕上辈子的儿子刘谏、刘诰是一辈儿的人。换言之,安平王世子也就是刘修、刘侾的同辈人。   当然,年岁还是要略大一些的,但对于杨冬燕而言,大个几岁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她眼中都是小孩崽子,而且这位安平王世子……   她记得的,这小孩崽子还曾在她身上尿了一泡童子尿。   大概是一岁半那会儿吧。   听着旁人高谈阔论的说着安平王世子的英勇神武,杨冬燕满脑子都是那个在她身上尿完了还大哭特哭的小屁孩子。   就很尴尬。   →_→   唯一庆幸的是,俩人见不着面,不然杨冬燕真的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那尿娃。   “没想到啊,那尿娃还是个能耐的。”   杨冬燕细品了品安平王世子这段时间里做的事情,从第一时间拿下蒋郡守,到催促赈灾队伍快速赶来,再到及时张贴公告,宣布朝廷的应对措施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正好挠在老百姓的痒痒肉上。   但这还远远不够。   作为曾经的上位者,杨冬燕太清楚普通老百姓有多么好糊弄了。确切的说,也不是好糊弄,而是要求太低了。祈求风调雨顺,祈求平安康健,再都却是不会了。   可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糊弄、容易满足的普通老百姓。   旁的不说,那些读书人呢?   杨冬燕当初之所以力排众议,非要上省城来安家,很大一部分的缘由就在于,只有在省城里,窝头才能觅得名师,学到更多的科举相关知识,这样才能在下次乡试里脱颖而出。   换言之,省城里是有着非常多的书院、私塾。   即很多的读书人。   老百姓好糊弄,读书人却正相反。   正好,家里也有个读书人,杨冬燕将提前备好的礼物拿去了堂屋,又唤了窝头过来,叮嘱他跟自己一起去拜访先生和同窗。   窝头一脸茫然,他到底年岁不大,经历的事情也有限,全然不明白为何人情往来。   不过,既然他奶说了要送礼,那就去吧。   省学是有先生住的地方,无偿提供的,还不是学生住的那种一间间的普通学舍,而是一个个小院落。位于省学的后头,环境很是清幽,多半都是一进院子,也有二进的,住的是先生以及其家人。   当然,肯定不是所有先生都住省学提供的住处,若是省城本地人,也会回家去。再就是,有一部分先生是省城附近人士,年前就离开省城回到了老家。   窝头领着杨冬燕挨家挨户的去送礼,出人意料的是,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先生本人未必在家,那也有其他家人在。   杨冬燕也不是非要见到先生本人,只是留了姓氏,说是魏家给先生的年礼,就拉着窝头离开了。   送完就走,准备的礼物全送出去了。   “你们省学啥时候开学来着?”   “正月十六。”窝头老老实实的答道,“但也不是立刻就上课的,老家路远的同窗,最迟是二十五要到了。月底,咱们是要考试的。”   才刚过完年,就考试???   杨冬燕一脸的扭曲,觉得这也太夸张了。关键吧,窝头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这孩子果然有毛病。   “我看你那些先生们,应该过得都不错。”哪怕没见到先生本人,看他的家人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都是一脸笑盈盈的,一副过大年的喜庆气氛。   本来,大过年的这样也很正常,可结合外头的实际情况,杨冬燕深以为,那尿娃肯定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费了些周章,杨冬燕终于打听到了事情原委。   原来,那尿娃抓了很多人,不光是蒋郡守,还有其他的官员。至于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看过后的调查结果,但甭管怎么说,当官的被抓了一箩筐,那么接下来谁来当官?   自然是省学、府学的先生们了。   更凑巧的是,教导窝头的先生里头,有大半多被调走了,当然名义上是临时借用,可谁都知道,但凡干得不错,这位置肯定是能保住的。退一步说,就算保不准现在的位置,将来也是极有可能在各个官衙门之间调任的。   从学官成为了真正的官员,也难怪大家都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安平王世子为了安抚民心,搞出的那些忽悠傻子的花样。   多数人是没能力分辨真相,少数人则是心甘情愿的被忽悠。   结果就是……   窝头没书读了。   到了正月十二,省学那头就贴出了告示,今年省学开学时间会挪后,暂定为一个月后开学,具体的情况到时候另行通知。   听到这个消息,窝头直接就傻掉了。   他傻的时候,猪小妹正在跟猪崽闹别扭,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年前有一次是跟姐姐说过的,说她也想要荷包。哪怕没说的那么清楚,可她记得她说过了,她姐姐也答应了。结果一转眼,猪崽自个儿忘了,她也忘了说没说,就这样被忽略了。   很气人的,欺负她傻吗?   猪小妹当然不傻,就是窝头傻了。   “一、一个月?”推迟开学一个月是什么概念?本来他过几天就可以包袱款款回学堂了,这下居然要延长了足足一个月的假期?   “哇!”猪崽一声惊呼,满脸的羡慕是掩都掩不住,甚至因此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剩下了不断的高呼“哇哇哇”。   哇了半天后,猪崽还勉强恢复了正常,她丢下了不停控诉她的猪小妹,羡慕不已的对窝头道:“哥你又可以在家待一个月呢!太棒了,咋会有这么棒的事情呢?不知道我们学堂会不会放假,真希望咱俩能换一换啊!哥,你高兴吗?”   窝头:……   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带来消息的是大牛,他说完就看到儿子一脸的生无可恋,忙不迭的解释道:“这不是省城这边一团忙乱吗?省学的先生们都去帮忙了,这才没办法上课。你且等等,等朝廷再派人过来了,就成了。”   真的吗?   窝头一脸的不信,转身跑去找了他奶。   把事情一说,杨冬燕满脸心疼的望向了宝贝孙子。   做啥梦呢!等朝廷派官员下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估摸着,朝廷派个十人八人赶过来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再多的,不是就近调拨,就是原地提拔。   道理很简单,这就跟大户人家刚发落了一群管事一样,又不可能立马采买人手填充进去的,那么能做的就是从原有的人手里提拔一些,或者是从铺子庄子里调一些人过去。   “我不是给你找了不少书?都看完了?那我再帮你去找一些来。”   “看是看完了,不过好些东西我不太懂。原本我还想着摘抄一些不懂的去问先生,可如今……”省学放假了!这是何等的惊天噩耗啊!   “没事儿,我去找找有没有专门解释书里面难点的。”杨冬燕让窝头把不懂的内容整理一些,将要点摘抄下来,再告诉她。   总算有事儿干了,窝头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屋里,带着一脸的绝望,将先前不懂的内容整理誊抄完毕,再拿到杨冬燕跟前来。   杨冬燕又不认识字的,不过没关系,可以让窝头读啊!窝头读一遍,她复述一遍,中间加上一些骂老二的话。当然,没有连名带姓的骂,而是只骂老二、二小子、二郎。   窝头已经习惯了,他奶就是这样的,其实搬到省城以后都算好的了,以前还在乡下老家的时候,那是天天变着法子的骂老大老二。   再说了,这会儿杨冬燕只骂了老二呢,他就假装没听到。   他是稳住了,可猪小妹不太能稳得住。   猪小妹也是老二啊,因为她爹有时候会喊她二闺女、二丫头,所以她其实是明白的。这会儿听着听着,她就跑去找她姐了。   “奶在骂人。”   “对,我听到了,那么大的嗓门呢!”猪崽头也不抬的继续做针线活儿,为了表示对猪小妹的歉意,她打算做个绢花。好在这玩意儿比绣荷包容易多了,这会儿都已经成型了,就差收尾工作了。   “在骂老二。”   “嗯。”猪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的她醒悟过来了,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忐忑不安的猪小妹,安慰道,“放心吧,奶骂的不是你。”   “那是骂谁?”   “骂……咱们爹。”就在猪崽思考着要怎么跟妹妹解释,奶骂爹是很正常的一个事儿时,她就看到猪小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脸的如释重负。   猪崽沉默了一下,一面给绢花收了尾,一面跳下凳子说:“傻妹你太坏了。”   趁着猪小妹反应过来之前,猪崽一把将绢花摁到了猪小妹的脑袋上,随后撒腿就跑。   猪小妹:……!!!   不是傻妹,也不坏。   默默的在心里说了一遍这句话后,猪小妹迈开小短腿走到了梳妆台前,凑过去对着上面的铜镜左看右看了好半天,还伸手调整了一下绢花位置,这才满意的笑了。   傻妹就傻妹叭,坏就坏叭,好看就行。   外头的事情是影响不到这群小孩子的,哪怕是窝头,在最初难过了一阵子后,就又开始看书写文章了。   上次参加乡试还是保康十三年秋,如今就已经是保康十五年的正月里了。算起来,明年又是乡试年了。   满打满算,还有一年零七个月时间。   说真的,上一次窝头落榜都没什么太大感觉。   一则,那会儿他其实还不是很明白乡试是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童生试里的院试去的,先生跟他说的也都是关于院试的情况和要点。   二则,他当初如愿以偿的通过了院试,兴奋得不得了,哪怕跟自己说了要好好复习应对乡试,可实际上他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所以乡试落榜是必然的。   不过没关系,再来一次,他的把握可就大多了。   看了一会儿书,外头猪崽喊吃饭了,窝头很快就跑了出去,等开口时却是一脸的迟疑。   杨冬燕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表情,想了一下倒霉儿子的速度,猜测应该没那么快拿到书,因此只安慰道:“想要新书是吧?不着急,过些日子肯定给你。”   “不是……”窝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我们学堂里,如果不是这回出了事儿,到今年是要给我们看往届科举乡试的卷子和题目的。”   “上届你不是参加了?”   “嗯,但我那会儿稀里糊涂的,出了考场就觉得考完了,也没记下来。还有就是,先生本来说,是会找一些考上举人的乡试文章给我们看的。”   窝头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是他迫切想去上学的原因。   经史子集等书籍,他有不少,就算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但这是科举用书,又不是市井小说,看一遍哪里够?就是看个八遍十遍的都不嫌多。   可科举用书还是相对容易找到的,乡下老家自是不提,反正在省城这边,多跑几趟书局还是能找齐的,就是价格不便宜。但像往届乡试考卷和优秀文章,却是真的为难人了。   除了省学之外,只怕连府学都未必能找齐。   杨冬燕猛的一拍桌子,把已经悄悄举起筷子挟了一个红烧猪蹄的猪崽吓得猛的一个激灵,猪蹄“啪叽”一下掉到了桌子上,她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爪爪,一下子就抓到了碗里。   因为动作太快了,除了猪小妹外,愣是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却听杨冬燕道:“我当是啥事儿呢!包在我身上!”   “奶?”窝头满脸的狐疑,他方才说那话,纯粹是因为打小就习惯了有什么话直接当面说,尤其是面对他奶的时候,心里是完全不藏事儿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想故意为难他奶。   “咋滴?你还信不过你奶了?奶啥时候骗过你了?我说包在我身上,就一定没问题!”   如果这话是他爹说的,那窝头一定不信。   可换成他奶……   好叭,那就再信任一回。   为了不辜负宝贝孙子的信任,杨冬燕吃完饭一抹嘴,就回屋骂儿子去了。这一回,她不光骂了儿子,说了具体的任务,还点了名。   “侾哥儿也长大了 ,是时候让他为我分忧了。就这么着吧,刘诰你还是干之前我吩咐你干的活儿,把那些我没弄懂的内容都详细的解释一下。侾哥儿嘛,就让他去誊抄往届乡试的卷子和考上举人的学子写的文章。”   “懂吧?能听明白吧?你说你也是二榜进士,就算论聪明不及我,好歹也是我生的,应该懂了吧?”   “别想忽悠我,也别让你婆娘帮忙,就让侾哥儿写,认真写,写完了你检查,别到时候写错了耽搁我考状元!”   ……   再度在梦里看到了老娘后,刘二老爷是大笑着醒来的。   “好!好!好!”   连着叫了三声好后,刘二老爷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又急匆匆的洗漱一番后,就赶到了他小儿子刘侾的院子里。   刘侾的院子搁在永平王府真心谈不上有多好,他最吃亏的就是,老太太走得太早了,都没来得及替他安排好一切。别的就不说了,连院子都没安置好,毕竟他之前都是跟老太太住的。   因此,刘二老爷走了好一会儿才赶到了刘侾的院子里,按理说都这个点了,怎么着都该起床了,但看到刘二老爷过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慌成一团,纷纷借着给老爷请安的机会,大声提醒屋里的刘侾。   然而,刘侾显然不具备跟丫鬟婆子灵犀相同的能力。   他直接就被他爹抓包了。   正月里啊!   就算南陵郡位于南方,冬天肯定是没有北方那么冷的,再就是屋里烧着炭盆,怎么着都该是比较暖和的。但事实上,就算屋里再怎么暖和,冷不丁的被掀掉了厚被子……   刘侾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张口就骂:“哪个混账东西敢掀小爷的被子!”   然后他就宣告凉凉。   大过年的,正月里啊,他挨了骂,也挨了揍,更是被布置了一堆任务,整个儿就是一条龙的惨烈。   要不是担心他屁股受伤不方便誊抄,他的屁股蛋子一定完蛋了。可饶是刘二老爷已经手下留情了,刘侾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誊抄往届乡试的卷子和优秀的文章……   听起来仿佛很简单,抄写作业嘛,都不用带脑子的,直接提笔挥毫,轻轻松松就是好几张大字。   但事实并非如此。   杨冬燕她没说清楚啊!她只说了是乡试的卷子和优秀文章,前者是没问题的,卷子抄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尤其乡试又以论述题为主,通常是题目几十个字,最多也就一百来个字,但写起来却是好几张纸。   但后者……   您知道什么是优秀文章吗?您知道历年以来九州大地有多少的优秀文章吗?   对,假如仅仅是一个济康郡,那倒是没太大的问题。但您说了吗?   窝头没说,他默认是济康郡的优秀学子。   杨冬燕没说,因为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刘二老爷……   他知道个屁啊!他又不清楚他老娘如今还活着,在济康郡里上蹿下跳的搞事情。甚至于,哪怕真的需要精简掉一些,那他也不会选择济康郡的。   选哪儿都不会选哪个地儿,因为那边既不是老太太曾经的家乡,跟永平王府也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于每届乡试的成绩都不是很好。   至今为止,济康郡人士别说一榜、二榜了,那是连三榜的同进士都没出过几个。   换言之,假如省学按时开始,那么先生能够找到的优秀文章,充其量也不过几十篇,实在是因为这个地方谈不上人杰地灵。   可换成是永平王府嘛~   单单上届科举乡试的优秀文章,就寻来了数百份。但还有上上届的,再上上届的,再再……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窝头那边暂且不提,毕竟他要拿到手还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反正刘侾是气疯了,他爹就是故意想逼死他吧?   “还找借口说是老祖宗让我抄的?哼!借口都不会找个好点儿的!老祖宗疼我都来不及,咋可能让你折腾我呢?自个儿见不得我好,还拿老祖宗老说事儿!气死我了!”   刘侾认定了这是他爹故意搞他,完全不相信这里头还有老太太的事儿。   这一点,其实跟窝头挺像的,他俩都觉得自己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就是不知道,假如有朝一日俩人见了面,会不会当场比试一下谁才是老太太最爱的孙砸。   不过,仔细想想,更有可能的是,刘侾会为了他今时今日所受的苦难,跟窝头拼了。   **   刘侾遭殃了,窝头的处境也不好。   前头省学不是张贴了告示说,开学时间会推迟一个月吗?自然,在这期间,外地学子若是来了省城,又不想回去的话,倒是可以留在省学的学舍里。   眼下,省学最缺的是授课的先生们,但其他人是不缺的。任由有的吃有的喝也有地方住,假如想看书,也可以去省学内部的藏书阁,阅览或者誊抄。   这期间,跟窝头关系比较好的那位闵秀才就来到了省城,他本来就来得比较晚,差不多是卡着月考的时间过来的。因此,等他看到推迟一个月开学的消息后,就索性没回去,倒是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跑来探望了窝头。   只这般,但凡不是刮风下雨天,窝头就背着小书奁往省学去。因为不赶时间,他一般都是上半晌过去,学上一个时辰,在省学的膳食堂里混个午膳,再学上两个时辰,就回家了。   杨冬燕也问过他要不要家里人接送,他说不用,还说最近省学里的那些出身好的同窗一个都没来,没人会为难他的。   仔细想想也是,出身好的多半都是本地人,谁跟窝头似的,不用上学还天天往学堂跑。   窝头还是蛮开心的,尤其是随着开学日子的来临,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   结果……   就在离开学仅剩下三天的时候,省学门口又张贴的告示,说是还要推迟一个月。   窝头傻眼了。   本来假期还有三天,这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月零三天?   简直气哭!   猪崽倒是很高兴,她那个人家办的女学堂也停课了,啥时候去上课不知道。因此,她天天待在家里陪妹妹玩,用五颜六色的头花换取猪小妹手里的零食。   看到窝头不高兴了,猪崽还颠颠儿的凑上去:“哥!你说会不会等一个月时间到了,又‘啪’的一下贴出告示,说还要继续推迟一个月?”   窝头:……窒息般的绝望。   绝望之后,窝头就感觉不对劲儿了。   “等等!我们省学的先生还能说是去帮安平王世子了,那你们先生呢?不可能吧?女学的先生也是举人?进士?”   能帮安平王世子干活的,最最差也得是个举人,区区秀才,哪怕主动送上门去,也不见得人家愿意用。   哪知,猪崽听了这话就是一个瞪眼:“哥你是不是傻啊?我们先生是女的。”   就算老魏家不是特别在意男女有别,可猪崽是蹭了人家大家族给自家姑娘办的学堂的。除了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外,绝大多数的先生都是女的,不光是负责教导文化课的,还有各项才艺技能的。而那些老者本身是不授课的,只是负责女学的一些事务,相当于是镇宅用的。   窝头一个没忍住就将猪崽拖到了杨冬燕面前,当面告状:“猪妹逃学!”   杨冬燕眯着眼睛危险的看过来。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哥哥冤枉我!”   猪崽吓得连声辩解,可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在几乎全都是女先生的学堂里,也跟着省学一起延迟开学。   说不通啊!   “我也不知道。”猪崽委委屈屈的看着杨冬燕,“奶,我没说谎,我也没逃学。”   杨冬燕觉得猪崽应该说的是实话,因为这孩子一贯都不怎么聪明,而说谎这个事儿本身就蛮费脑子的。   因此,她扭头看向窝头:“我咋记得猪崽上的那个学堂,是你帮着牵线搭桥的?你同窗?”   “对。”窝头迟疑了一下,“话说回来,我好久没看到他了,他年前还借给我一本书,都没还给他。”   不提起倒是还好,既然提到了,窝头就难免上了心。等第二天,再往省城去时,他就去找了跟那位梁姓同窗关系比较好几个人,询问他家可有事儿发生。   几个同窗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好在,窝头在省学的人缘还成,去年倒是发生过有人记恨他排名不如自己却成功留下的事儿,可那几人都已经离开了省学,要担心的是在上学放学路上碰面。在省学内部,他跟多数同窗的关系都还不错。   在他的追问下,几人迟疑的透露了一些情况,大致是说,梁家那头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跟这次落马的蒋郡守有关系。   末了,有一人还私底下对他叮嘱再三,让他千万别掺合进去,毕竟事关重大。   “要是梁家是清白的,朝廷一定会还他们家清白的。要是他们真的跟蒋郡守有所关联,安平王世子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安平王世子一直镇守在济康郡,直到如今都不曾离开。   他接到的命令主要还是安抚济康郡的百姓们,还要将赈灾工作全部安排妥当。等这头的事情都搞定了,最好是能看到春耕如时完成,他才会带着蒋郡守以及其他官员南下回南陵郡。   尽管以前不了解安平王世子是个什么人,但经过这段时间后,没人会觉得他只是一个勋贵子弟。   没人敢小看他。   自然也不可能从他手头上救人。   跟梁姓同窗关系好的几人,其实都是或多或少接受过他的恩惠的,因为那人就是这种长袖善舞的性子。但问题是,眼下事情太严重了,那几个同窗都是普通的秀才,就算是廪生好了,谁又能在安平王世子跟前说得上话呢?   “唉,摊上这样的事情,也是梁兄……”   “不可能!他在我跟前说了好多次蒋郡守的坏话,如果他家是跟蒋郡守站一遍的,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窝头就算年纪再小,也不至于分辨不出来话的真假。   况且,梁同窗有什么必要在他跟前故意说假话呢?   “我知道。”那人长叹一口气,“年前,蒋郡守故意抬高粮价,发了一笔黑心钱的事儿,还是他告诉我的。可我知道又能如何?还是得看最终的调查结果……看圣上怎么说吧。”   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远不是他们区区几个秀才能插手的。   窝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从同窗的脸上看到了一个词。   听天由命。   作者有话要说:  同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给梁兄祈福了。   窝头:……   哒哒哒的跑回家。   窝头:奶!奶!奶!我给你说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第082章   梁宅。   位于省城内城范围内的梁宅, 是由两座五进大宅院合并而成的。梁家虽不能跟南陵郡的八大世家相提并论,却也是传承了上百年的大家族。   不过,跟梁家惯常对外宣称的, 本家在南陵郡,济康郡这边只是旁支不同。事实正好相反, 留在这里的才是本家, 去了国都的却是旁系分支。   这也是为什么,杨冬燕想破头都没想出来,南陵郡那头有什么姓梁的大家族。真相却是,梁家因为虚荣,也因为需要一个背景靠山,才故意对外放出消息,暗示本家在南陵郡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破天的那一种。   假话说多了,有时候不光外人相信了,连他们自家人都忍不住信了这话。   然而, 这却是在太平年间。   当日子过得平顺无忧的时候, 甭管这牛皮怎么吹, 都是无伤大雅的。像梁家这样的人家,放在国都虽然是不值一提的, 但搁在济康郡这一亩三分地上, 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   又因为本朝并不限制商户人家的子嗣科举入仕,他们家不光有钱也有权势, 还习惯了跟历任郡守打好关系。   官商相互勾结,这属于地方常态,只要事情别那么过分,就算是当今圣上, 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所谓的别太过分,指的当然是不能影响到当地百姓的生活。   这一点,梁家做得挺好的,尽管家大业大,在省城的权势也大,却一贯秉持着乐善好施的做派。其子嗣多是入了省学、府学的,但他们家本身也开办了好些个学堂,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向平头百姓开放。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也会顺势给自家的佃农减免一些佃租。   总的来说,梁家是属于那种良心还在的富贵人家。   其实,家族若想长时间的保持兴盛,那么低调才是最重要的。像那些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多半都是家中发达不久的,但凡是传承超过了百年的人家,都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而这一次,梁家是真的承受了无妄之灾。   梁家嫡出五少爷梁俭兴,即窝头的同窗,这会儿正茫然的坐在书房内,面前是摊开的书本,却已经许久不曾翻页了。   梁俭兴……   温良恭俭让,他这辈儿的名字中间字便出自于此,也就是说,他们家发家至今已经至少第四代了。要知道,普通老百姓取名可就没那么讲究了,老魏家就是个典型,取名随心所欲。   可惜,就算是传承已久的大家族,也不一定就真的能一帆风顺。   譬如梁家。   梁俭兴是家中的嫡幼子,打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他前头有哥哥们顶门立户,不需要他多努力。偏巧,他的读书天赋不错,才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倒是比不上当初的窝头,但窝头那是发奋苦读,而他只是得闲了随便读读,毕竟家里人也没将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般顺顺利利的走下去,兴许他能考上举人,从此走上仕途。如若不能,那就再念两年,到了年纪,家里自会安排相看亲事,成亲生子,像他父兄那样安心过日子。   谁知,蒋郡守突然出事了。   没出事时,梁家这边也有预感了,毕竟蒋郡守那些作为实在是算不得隐秘。或许是因为他一早就明白事情已经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便索性疯狂敛财,仅仅是稍作掩饰。但那又怎么可能隐瞒住在祖祖辈辈都待在济康郡的梁家呢?   是察觉了,也大概能猜到接下来蒋郡守会做什么,但梁家选择了沉默不语。   当时想得很简单,只要不与蒋郡守同流合污,等任期一到,对方甭管是全身而退,亦或是直接逃亡,都不会再回到济康郡了。到时候,一切就恢复了正常了,至于年景不好,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横竖自家佃农总不至于活不了的,最多也就是自家损失一些佃租,等回头年景好了,再恢复也不迟。   然而,谁能想到呢?   安平王世子说来就来,雷厉风行的困住了郡守府,并将一切与郡守府相关的官员尽数羁押,包括他们背后的家族。   梁家能在济康郡盘踞这般久,自家人当然也是有当官的。哪怕本朝有“当地户籍者不得在当地为官”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学官就是个特例,因此只要考上了举人,完全可以先在当地的官学里谋个差事,等回头看哪边空出缺儿来,再顶上便是了。   还有就是,可以联姻嘛!   像梁家这样的大家族,嫡女庶女都是用来联姻的工具,甚至有必要的话,嫡子庶子也一样可以。像梁俭兴的一位堂兄,就娶了蒋郡守的庶女,而他的另外一位堂姐,便是许给了蒋郡守跟前的心腹官员为妻。   这些都是常态了,连梁俭兴这个十来岁的少年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哪怕最近这一两年来,蒋郡守的所作所为让人倍感不适,可那又如何呢?   嫁出去的梁氏女自是不提,横竖等任期结束,她就会随着夫家远走他乡。而那位娶了蒋郡守庶女的堂兄,名义上虽然还是梁家的嫡子,但其实他娘倒真的是他爹的发妻,只是他爹却是个庶子。   权衡之下,即便蒋郡守真的出事了,甚至祸及家人,那么梁家要全身而退也是相当容易的,不过就是损失两个子嗣罢了。   只是,安平王世子压根就不按牌理出牌。   人家都懒得仔细调查,只是将一干人等尽数捉拿到案。说白了,安平王世子是个武将,哪怕临时被委以重任,可他还是不具备审案断案的能力。   寻常人没那个能耐,大权在握的时候,保不准就强行上了。可安平王世子真不是普通人,他自认没那个能耐,所以干脆利索的将所有与此案相当的人,尽数羁押了起来,准备到时候一波全给带回南陵郡去。   要不然怎么会连省学、府学的先生们都被调用走了呢?只因为安平王世子下手太狠了,但凡是在省城稍微有点儿权利的官员,都全部被抓起来了。   摆明了就是一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架势,且完全不听劝。   ——想说什么自个儿心里先想好,等回头到了南陵郡,自然会有人过来询问的,到时候只怕问的你们想不说都不行了。   这番话是安平王世子亲口所说,还是对着所有被牵连的官员家属说的。哪怕话里头没有丁点儿威胁的意味,仅仅只是平铺直叙,可对于这些官员家属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首先,济康郡的事情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速度快一些的话,那么到了春耕时分,差不多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可但凡有些地方没能第一时间送去粮食和种粮,那么安平王世子就肯定会继续待下去,什么时候出发就不一定了。   其次,就算到时候一切顺利的出发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员们,这回却是被当成案犯一般,全都被缉拿到了牢房里的,且不说这期间要吃多少苦头,单说从济康郡前往南陵郡的这一路上,搞不好连命都能丢了。   再一个,即便到了南陵郡,真的就能遇到青天大老爷?万一碰上个只在乎自己升官发财,全然不管案犯是否清白无罪的,拿这些人当祭品来堆砌自己的升官路,怎么办?   都是千年老狐狸,谈什么聊斋!   每年官场上要冤枉多少好人,心里没个数儿?就算最后证明了对方的清白,又有多少人能平安无事的回到家里?搞不好,就在被羁押在牢房里的这段时日里,家中变故突生,等回到家时,早已是家破人亡、物是人非了。   这些道理,梁家都是懂的,只是原先没搁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当一回事儿的。   可如今……   安平王世子还算是不错的,他只是将官员们集体关押到了牢房里,对于官员们的家属,则是派人将其围困,但也不是那种直接派兵包围的,而是多少都掩饰了一番。   这也是为什么,猪崽能得到消息说女学暂且延迟开学,而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狐疑的原因。   因为她并没有亲眼看到兵差将梁宅围困,还道是跟窝头一样,仅仅是最单纯的延长假期。   当然,这里头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猪崽是个傻的。   可这也仅仅是暂时的。   等将来,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他们作为直系家属,那都是要跟随安平王世子一起南下国都南陵郡的。   当然,旁支倒是不用跟随了,但像梁俭兴这样的长房嫡子,是不可能逃得过的。   到时候,恐怕一切顺利,也难保不会脱成皮,去掉半条小命都是好的,最怕的还是把命丢在路上。   丢了命……   梁俭兴忽的想起去年发生的一桩事儿,有个同窗的远亲被人诬陷入了大牢,希望他帮着走走门路,看能不能将人救出来。   他帮了忙吗?   那是当然的。   只是到底还是略晚了一步,因为他忙于家族宴请,再说那位同窗跟他也不是特别亲近,还有就是同窗的远亲嘛,又不是同窗的爹娘兄弟。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最后查到时,人已经死在了牢里,而他在略微懊悔之余,出面帮忙索要了赔偿,一共三十两银子。   在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又不是他害了对方。事实上,那个同窗还是对他千恩万谢的,甚至死者的家属还冲着他磕了头。因为死者是家中的顶梁柱,没了他,家中好些个孩子都要饿死了,幸好有三十两银子的赔偿,起码可以置办几亩地,就是赁出去,也能拿到好些粮食。   可仔细想想,假如他当时能够稍稍上心一些……   再不然,设身处地的代入一下……   哦不,根本就不需要设身处地的思考,他如今不就是陷入了绝境吗?就算还能待在自家,可终于一天,也是要跟家里人一起被关在囚车里,一路奔波的赶往南陵郡的。   绝望和恐慌在他的心头蔓延。   当然,也在相关人等以及他们家属的心中蔓延。   **   与此同时,杨冬燕也从窝头口中知晓了事情原委。   窝头信誓旦旦的表示,他那位梁姓同窗一贯都是看不惯蒋郡守的,所以他不可能跟蒋郡守同流合污的。   杨冬燕相信啊!   “看你说的,你就是个秀才,你同窗肯定也是个秀才。那蒋郡守得有多掉份,才会跑去跟秀才同流合污!”   她不是相信梁同窗的人品,而是相信蒋郡守的档次没那么低。   窝头被噎了一下。   这时,在旁边听了半天的猪崽,终于回过神来了:“你们在说啥啊?是不是说我念的学堂……”   “对对!猪妹你干脆改名叫傻妹得了,你能上学堂,还是我同窗帮着牵线搭桥的。对了,那是他们家专门给自家姑娘办的族学,你的同窗都姓梁吧?”   猪崽先是生气窝头管她叫傻妹,可很快,她就被窝头后来那番话吸引住了,只答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姓梁,也有姓其他的。”   “肯定有表亲的,还有就是像你这样,托了关系送进去的。”窝头斜眼看她,“其他人也就罢了,你那些姓梁的同窗,只怕全都被抓起来了。”   猪崽:……!!!   吓懵了好嘛!   本来,因为假期延长的缘故,猪崽可高兴了。天天待在家里,也不用上课了,也不用写作业,更不用见天的早起上学了。要知道,眼下虽然已经是二月里了,那也是很冷的,每天早晨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那一刻,不亚于酷刑。   可窝头告诉她,她的那些同窗好友都被抓起来了?   一个没忍住,猪崽“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这又是咋了?”杨冬燕也就一个晃神吧,她还在回忆安平王世子的事情,毕竟是曾经帮过自家大忙的人,要是真能搭把手,她也不介意帮一把。   结果,大孙女嗷嗷大哭。   “咋的?你打她了?”杨冬燕问窝头。   窝头迅速撇清自己:“我不是,我没有……猪妹就是听说她的好朋友被抓起来了,这才哭的。”   “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抓一群小丫头片子的?”哪怕杨冬燕从未见过猪崽的好朋友,那也能大概的猜到那些是啥人。   安平王世子小时候倒是没少闯祸,还欺负过她的侾哥儿,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起码也有十几年了。   当下,杨冬燕安慰猪崽:“没事儿的,你哥逗你玩儿的呢!就算梁家真的出事了,被抓起来的也是你哥的同窗。”   猪崽:……   谢谢,并没有得到安慰。   窝头:……   奶啊,扎心了啊!   成功的把俩孩子都给搞得心情无比抑郁后,杨冬燕还是想补救的,她不仅跟窝头详细的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还让大牛得闲了打听一下。   当然,仅限于打听情况,而且这一切都是基于保证自己相安无事的大前提下的。   得亏梁俭兴不知道这个事儿,不然只会感概,报应来了。   当初,他给人帮忙就是在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闲下来了才慢悠悠的打听情况,再根据打听到的情况,不紧不慢的找人托关系走门路……反正这么一圈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所以人凉了嘛。   而如今,杨冬燕办事简直跟他一般无二。   首先,她是不可能自己跑出去打听的,没那个闲工夫。其次,就算托人打听,也是让大牛先做好手头上的事情,得闲了再说的。再然后,就算真的打听到了情况,先跟她说清楚了,再由她想想辙儿,看能不能伸手帮衬一把。   假如说不能……或者比较麻烦……   那就不好意思啦~   不过幸好,梁俭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闷在家里,借着读书统共的由头,一天到晚都待在书房里。但事实上,只有他知道,他什么都没看进去。   ……   半个月后。   梁俭兴收到了一本书,那是他年前借给窝头的。当初是说好了,让窝头假期里看的,或者直接誊抄一份,到了年后开学了,就还给他。   可这不是家里出事了吗?要不是看到这本书,他都忘了这事儿了。   随意的将书放到一边,梁俭兴忽的心头一动,又将书拿了回来,匆匆翻过,才意识到方才搁书时的那一阵异样不是假的。   书不是原装货了,只有书皮才是。   里头的书页全是窝头自己誊抄的,当然不全是,有几页是他写的信,只是伪装成了书。   毕竟,梁家这边又不是重兵把守的,安平王世子倒是派了人过来守着,但并不算严格。像日常的送东西进来,都是允许的,哪怕要递东西出去都可以,只是梁家人不能轻易离开而已。   杨冬燕估摸着,像这样的话,送个信应当不难。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让窝头做了伪装的,正好窝头誊抄了一份,以她对军营里的人了解来看,最多也就是随手翻几下,确定没夹带私货就成了。仔细一些的还会看一下笔迹,或者翻最前和最后的,不可能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检查。   ——因为她拿到供品的书籍时,也是这么检查的。   于是,那书就到了梁俭兴手中。   那是他的书,哪怕只是拿到手随意的一番,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等再拿过来仔细一番……   笔迹不对。   半个时辰后,他拿着从书籍里撕下来的几页纸,匆匆去找了他二哥。   他父亲和大哥当年都是从学官做起,之后找机会补缺的。因此,这一次出事,俩人一起进去了。到如今,梁家是暂时由他二哥当家做主的,当然其实也没啥好做主的,坐牢还差不多。   “我同窗想法子递进来的,给了咱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梁俭兴一面将手里的书页递给他二哥,一面快速的说道:“他家里有通透人,猜了上头的意思。眼下上头最在意的并不是咱们这些官宦人家的清白,而是要看最终济康郡因为这次事件死了多少百姓,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还有就是看今年的春耕能否圆满完成。”   “所以呢?”   “二哥你看,上头说,只要咱们愿意配合,身为地头蛇是有很大优势的。眼下朝廷派过来的赈灾粮几乎都是陈年旧粮,用作春耕的话,不一定能成功。但去年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颗粒无收,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占了不少好田地的,主动拿出去年的秋粮给安平王世子……”   其实,对于杨冬燕来说,法子有很多的。   最简单的就是直接找上倒霉儿子,安平王世子再牛逼,那也不可能跟永平王府对着干的。诚然,永平王府已经是四大异姓郡王里垫底的存在了,可镇个郡王府世子还是没问题的。   但关键在于,远水解不了近渴。   杨冬燕可以立马通知永平王府,但等那头得了消息再派人过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再一个,杨冬燕还不想暴露自己,起码不可能为了窝头区区一个同窗,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主要是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她是借尸还魂,又不是真的投胎转世了。所以理由肯定是要想的,等她想好了,估摸着窝头也该通过乡试去南陵郡了,到时候……   到时候再说嘛!   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打算教梁家人自力更生。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相信你们一定能行哒!   相较于其他人,杨冬燕猜测上头的意思还是很准的。她知道,其实上位者对于很多寻常人看重的事情都不在乎的。   像贪污受贿,哪朝哪代没有呢?假如并未出事,甚至在任期将一郡之地发展得极好,就算贪墨一些钱又如何呢?   反过来说,哪怕官员兢兢业业的做事,到头来啥成果没有,反而导致治下百姓无法安居乐业,那么就算这官员清清白白的,这官也当到头了。   本来就是啊,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说白了,皇帝在意的是你是否有着能耐,在有能耐的前提下,才会在意人品问题。可若是没有任何能耐,就算人品胜过天,又有个屁用啊!   皇帝需要的是官员,不是圣人!   这次的事情已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些损失。对皇帝而言,百姓大量死亡,田地大量荒废,那就是最为严重的损失了。这时候,你去跟他争辩,你跟蒋郡守不是一边的,你是清白的,你是无辜的……   他可能让你全家一起下去找阎王爷哭诉知道吗?   小孩子才分是非对错,大人只在乎利益。   也因此,杨冬燕才会让梁家先自救,作为地头蛇,在很多方面要比安平王世子这个外来户方便太多了。而只要将功赎罪了,就算真的罪孽滔天,皇帝都会网开一面的。更别提,梁家也确实没造孽啊!   至于因此损失的钱财米粮……   杨冬燕深以为,要是梁家不舍得那些身外之物,那就只能让他们舍弃性命了。   二选一呗,选择权在他们自个儿手上。   很显然,梁家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之后不久,梁俭兴的二哥作为梁家的代表求见了安平王世子,主动提出由梁家名下的庄子提供大量的去年秋粮,以此作为今年春耕的种粮。   不光如此,只要安平王世子愿意给予信任,那么他们就会出面跟省城的其他家族商谈,说服他们主动拿出粮食。   再就是,尽管梁家是省城人,但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田产是遍布整个济康郡的。又因为去年变故太多,很多地方压根就没能将粮食运过来,只要安平王世子一声令下,他们可以派人轻装简行的去庄子上,直接将存粮分给附近的百姓,这样就彻底的解决了运送问题。   还有牛车、马车的征用,包括人手的征用等等。   为什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只因为地头蛇的势力分布太紧太密,不是不压,而是压不住。   当然,这回算是特例,不过就算安平王世子能够将这些人千里迢迢的送往南陵郡。但不可否认的是,梁家以及其他家族这些年的积攒,他一文钱都拿不到。再说了,被抓的最多也就是嫡系,这罪名远没有大到诛九族的地步。   用不了多少年,新的梁家还是能起来的,只是那时候就不是梁俭兴那一支了。   ……   安平王世子同意了。   他是武将没错,却不是那等死脑筋的人。在他看来,假如能用某些官员换取百姓的性命,那是很划算的一桩事儿。   甚至说,假如能让济康郡所有的百姓在这次灾祸面前安然无恙,那么哪怕是放蒋郡守一马,又如何呢?   有了以梁家为主的地头蛇们的鼎力支持,郡城附近的府城、县城等等,一下子忙碌了起来。粮食运了过去,还有就是药材,梁家也是有医馆药铺的,免费对百姓开放。至于过冬用品反而需求量不是特别大,只因如今已经是二月下旬了。   今年的春耕比起往年肯定是要晚了一些的,但总归还是赶上了,多地都迎来了春耕的种粮,也有了赈灾粮。   赈灾粮是必须给的,如果没有赈灾粮,老百姓们绝对会将种粮吃了的。跟即将饿死的百姓强调未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命都要没了,扯犊子将来啊!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然肯定是免不了有人死亡的,去年冬日里,就有不少人饿死了。也有一些人,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观音土,涨肚而亡的。还有就是伤寒了,也是致命的原因之一。   但好歹,情况还是被控制住了,没造成大规模的灾难。   而随着赈灾粮的发放,朝廷减免税收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济康郡。跟省城周边不同,越是偏僻的地方,免税的年限就越多。几乎没有减税的,都是免税一到三年。   像杨冬燕的乡下老家,之后等天气略微转暖后,老叔家的几个孙子就回了一趟老家看情况,回来后就说朝廷宣布,秃头山一带都是免税三年的。   这是占了很大便宜的,因为秃头山一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产出的,远不到颗粒无收的地步。   不过,真要是颗粒无收的地方,只怕都不用免税了,因为都是一村一村死人的。   老叔他们就十分得庆幸,庆幸老魏家留了后手,在屋后挖了地窖囤了粮食。靠着那些粮食,以及老叔家的支援,整个魏氏一族都保存了下来,只没了一个人。可那也是因为年岁太大了,八十六七岁,快九十的人了,因为今年冬天太冷了,没能熬过去。   不仅仅是魏氏一族,整个礁磬村都是好好的,是有人没了,但不全是因为粮食的缘故。再说了,哪年没死人呢?   将好消息传回省城后,杨冬燕一直乐呵呵的,她还特别关心了一下魏阿荠,问问魏阿荠所嫁的老刘家如何了。   其实,杨冬燕对魏阿荠更多的是嫌弃,完全谈不上怨恨。去年送粮食也不是特意绕过了她,而是将这个人彻彻底底的给忘记了。   都忘了,还叮嘱个屁啊!   可讲道理,以前杨冬燕不愿意给魏阿荠任何好处,那是因为魏阿荠摆明了就是来占她便宜的。那谁愿意?换成别人也不乐意呢!   但如果魏阿荠真的穷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全家都快要饿死了,那肯定还是要搭一把手的。   好在,礁磬村的老刘家也没出事。   老叔家的孙子呵呵一笑:“堂姑奶奶那是装穷装习惯了,要是朝廷没给赈灾粮,大概到四五月份,他们家是真的会断炊的。”   换言之,魏阿荠老早就留了后手,不靠外力就能撑到今年的四五月份。   杨冬燕笑而不语。   行叭,魏阿荠是奇葩了点儿,但总算没把脑子给丢了。   “对了,我爷让我问一问,窝头是不是又要考举人了?”   “要到明年呢,举人是三年一次的,上次是保康十三年,下一次就要等十六年了。”杨冬燕掰着手头算了算,不得不感概时间过得真快啊,她感觉自己才来省城没多久,结果这么算下来,居然都快两年了?   那后生应了一声,反正他问了,回头有机会再告诉他爷好了。   不想,杨冬燕反而追问了起来:“你爷问这个干啥啊?”   “话赶话提起来的,说他们上一回吃得满嘴流油,还是窝头考上秀才的时候。就问啊,今年是不是又要考试了,考上了举人,是不是还会回老家摆酒席庆祝。”   那是肯定的呀!   都考上举人了,还能不庆祝?   杨冬燕不知道啥叫锦衣夜行,但她知道,不显摆会死哒!   “你放心,要是窝头考上了举人,咱们一定回乡摆酒席。到时候,就摆个流水席,摆它个三天三夜,大家伙儿随便吃,敞开了肚子吃!”   哪怕还是没影儿的事儿,从杨冬燕嘴里过了一遍,听着就特别的带劲儿。   “奶!啥吃的?你刚才说了啥?”   猪崽敦敦敦的跑了过来,仰着脸满脸馋样儿的问道:“我呢?奶你有啥好吃的,可不能忘了我呀!”   杨冬燕收了笑意,冷漠的低头看着猪崽,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后,她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给猪崽减肥。   老魏家就是杨冬燕的一言堂,一贯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当然,如果是生意方面的事情,她惯常都是不插嘴的,可凡事她开了口的事儿,家里其他人都不会有意见的。   也不是没有意见,而是有没有意见都改不了现实。   譬如这一次,杨冬燕单方面的决定克扣猪崽的口粮。   猪崽惊呆了。   注意了,是口粮,而不是零嘴儿。   说起零嘴儿,猪崽很早以前就失去了,她如今是用劳动换取零嘴儿的。像做一些漂亮的头花,然后从猪小妹手里骗取好吃的。   但如今嘛……   骗零嘴儿一途被杨冬燕给掐了,她直接连猪小妹的零嘴儿都取消了,换来的是两身新衣裳。对此,猪小妹非常满意,想也知道,头花再好看,能有簇新的衣裳好看?   接下来,猪崽的口粮也被扣了,本来是一天两顿再三餐点心的。点心直接取消,两顿饭也不再是敞开了吃,而是一顿就一碗饭。肉也不准吃了,改成吃蔬菜、豆制品。   在新的膳食标准公布之后,猪崽只试了一天,就饿得掉眼泪,抱着她奶的大腿求放过。   “我会饿死的!我一定会饿死的!”   “不可能的,就没听说过哪个人每天吃两顿白米饭还饿死的。”杨冬燕斩钉截铁的拒绝。   “别人不会我会啊!”   “不然就把两碗白米饭换成两碗面条,份量不变。”   有区别吗?还不一样会被饿死?   猪崽哭得可伤心了,她还指着她娘小杨氏道:“我娘比我还胖呢,为啥奶你就非要逮着我呢?”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杨冬燕还是固执己见:“你娘都生了三个了,胖一点儿咋了?再说了,只要你爹不嫌弃,我干嘛要费劲儿折腾她?你就不一样了,你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猪崽沉默了。   半晌之后,她两眼晶晶亮的抬起头看向杨冬燕:“奶!要不我别嫁人了,成不?”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不嫁人?那你打算嫁头猪吗?→_→   猪崽:……………………………… 第083章   最近一段时间里, 猪崽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梁家那头派人来通知她,女学开学了。   然而,等啊等啊等, 等得春天都来了,再等到窝头所在的省学都复课了, 她还是没能等来好消息。   那是当然的, 猪崽其实还是不太明白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诚然,因为他们后来的那些主动配合,使得安平王世子对他们另眼相看,相对应的,不光是被困在自家宅院里的家眷,连带那些被关押在牢里的人,待遇都好转了很多。   但女学呀,短时间内压根就不会开的!   倒是窝头所在的省学,虽说好些先生都被调到了其他更紧要的位置上,甚至有可能一直会待下去, 可也正因为如此, 省学那头拟了一份章程, 调拨了底下其他的先生过来。   其实就是另类的层层剥削,只是放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 属于难得的高升。   像省学就向府学要了不少先生, 府学就再往各地的县学要人。因为本来就是底层的人更多,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妨碍。当然, 真要说的话,肯定还是有的,想也知道上头要人肯定是管好的要的。很多县学可能就只有几个举人,全得送上去。还有府学, 仅有的几个同进士,不是被安平王世子暂时借用,就是被省学抢走了。   对于那些学子而言,显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但对于这些被调职的先生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了。   窝头迫不及待的就搬回了省学。   原先,他虽然也天天往省学去,但那都是早出晚归的。倒不是省学不让住宿,而是住了也没太大的意义。绝大多数的授课先生都不在,他住那儿干嘛呢?最多也就是跑去藏书阁看书,可家里也有书籍,他也是要看的。   不过,既然如今开学了,他自是第一时间就搬过去了,还带走了一箱的书。   天可怜见的,那些书都是永平王府的小少爷刘侾辛辛苦苦一笔一划的抄的。   太惨了,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最可怕的是啥呢?   那就是明年就又会有乡试了,有了乡试就必然会有乡试考题,以及为数众多的所谓优秀文章。   事实上,哪怕刘侾抄了那么久,事实上他还是没能把所有的优秀文章抄完。不过,他爹答应了他,只要来年他能考上举人,就不用再抄乡试文章了。   刘侾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他其实也没把握通过乡试……废话不是,他要是有把握的话,当年他干嘛要离家出走啊?真以为那是贪玩啊?不就是因为明知道考不上,所以不想下场去白受那些苦头吗?   但话不是这么说的,如今的情况下,他要是考上了,就再也不用誊抄这些见鬼的优秀文章了。反过来说,他要是没考上,那也没太大的损失,无非就是继续现在的苦难生活。   这事儿被刘二太太知晓后,二太太很是纳闷,她知晓那是老太太布置下的任务,还点名叫刘侾来抄。换言之,刘二老爷有啥权利不让抄啊?   刘二老爷是这么说的。   “就咱们家侾哥儿那本事,你这个当娘的还不清楚?”   倒是挺清楚的,但凡事皆有例外啊!刘二太太想着,莫不是老爷琢磨着,侾哥儿考上了举人,就自己亲自上阵?这么一想,她不禁被老爷对侾哥儿的深沉父爱所感动。   结果,才感动了一会儿,刘二老爷就亲手打破了这个气氛。   “你忘了吗?你自个儿也说过的,就算老太太有朝一日考上了举人,咱们家侾哥儿也未必……反过来说,要是连咱们家侾哥儿都考上了,老太太还能考不上?”   “老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自然是,等侾哥儿考上了举人后,让他去誊抄会试的卷子以及优秀文章了。”   是啊,咋就忘了乡试之后还有会试呢?试想想,等刘侾千辛万苦的通过了乡试,还来不及庆祝,就被告知继续誊抄历届会试考题和文章,他会哭的吧?   刘二太太:……   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最惨的是什么呢?哪怕乡试看起来是很公平的,可这世上哪里来的绝对公平?刘家最早是北方人,可自打老王爷被赐封为永平郡王,全家老小就在南陵郡扎根了。到如今,祖籍在哪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应子孙都得在南陵郡应考。   在南陵郡求学是天大的好事儿,这里的学府远胜其他郡城。   但在这里考试就是一个噩梦了。   这么说吧,每届科举的头三甲,几乎都是被南陵郡人士包圆了的。自然,会试也不例外,南陵郡出身的人,会远远胜过其他地方,甚至曾经出现过一半多都是本地人的情况。   倒不是南陵郡占了地理优势,而是优秀的人才都在南陵郡。   律法上是说了,乡试以下包括乡试在内的考试,都必须回到祖籍去考。但凡事都有例外,像永平王府就是如此,祖籍在东北呢,让子孙每三年跑一趟?开什么玩笑!路上出了事儿怎么办?再说这些人都是在南方出生的,千里迢迢往极北之地去,他们也适应不了啊!   于是,就有了特赦。   默认的是,三品及以上品阶的官员,或者身上带有爵位的人家,皆可在南陵郡考乡试。哪怕没有符合以上标准,也可以额外开恩求情,当然前提是,要在南陵郡生活以及求学等等,底线还是有的,但这里头也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但是!   南陵郡本来就地处江南水乡,这里自古就是人杰地灵之处,书香世家极多,各类书院也多。在本朝选在此处定都后,更是引来了不少周边郡城人士的追捧。   举家搬迁的还不算多,但留在此地求学的,简直就是多如牛毛。   结果就造成了优秀人才过多,每届科举就算是乡试掉榜尾的,搁在别处的话,保不准就拿到了魁首。   原本,回到祖籍考试就是为了防止某些学子钻空子,在类似于南陵郡这类的地方求学,然后故意跑到其他偏远的郡城参加乡试,借此轻松的取得举人功名。   但在南陵郡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的,大家都是逼不得已的。   譬如刘侾,他就恨不得是其他偏远郡城出身的,那兴许拼一把还能考上。可放在南陵郡的话……   国子监、太学、青云书院、博古学坊等等,这些地方能进去不是萌祖荫就是靠地方推荐的,入学考试都差不多是乡试那个等级了。   跟他们比,比个屁啊!   刘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上届科举才会果断的跑路。但如果说,考上举人后,他就能摆脱抄书的活儿,倒也不是不能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反正落榜了也不算吃亏。   很难想象,当他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紧跟着又知道了真相……   那画面太美,让人恨不得立马就看到。   幸好,刘侾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是幸福的。   幸福的刘侾只埋头苦读,算起来,离下次乡试也不过一年多光景了。其实,要是下定决心参加下次乡试,那么他先前誊抄的那些优秀文章,也不算是白抄了。哪怕考过的题目是绝对不会再考一回的,但答题方式、文章结构、观念论述等等,即便只是学到一些皮毛,也够他用的了。   对刘侾来说,只是不算白费工夫。   但对于窝头他们而言,这些优秀文章的重要性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   没错,是他们,而非他。   窝头那性子,就不是一个会藏私的,再说这事儿原也没必要藏私。因为在年前,授课的先生就曾透露过,说是年后会找一些上届科举的优秀文章给他们看。当然,先生的意思肯定是指从济康郡考出去的那些学子,至于其他地方,可没那么容易弄到手。   可窝头又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提前得到了这么些精妙文章,又盘算着先前同窗们对他帮助不小,就带着去了省学里。同窗要翻阅传阅都可以,真心喜欢也可以誊抄一份。   这是眼下学子们的常态,很多东西都靠人工誊写的。书局里倒是有书卖,但卖的多半都是经史子集一类的书。像个人的文章,或者是读书笔记、感想感悟之类的,得是机缘巧合才能碰到,能有机会誊抄就算是撞了大运了。   只这般,窝头的好人缘再一步得到了巩固。   当然,他也问了其他人关于梁家的事儿,得到的都是好消息,但梁同窗也的确一直不曾来省学。就有那借了他的书去誊抄的同窗,因为心里过意不去,主动给了一个消息。   “梁家那头近况好了许多,他们家的宅院已经没人守着了,好像连待在狱中的几人,也允许家人探视了。再过几天,安平王世子就要带着人离开了,到时候……”   于是,窝头就知道了,情况好转并不代表没这回事儿了。   梁家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当然,因为这个罪名就算最终坐实了,也不可能真就判诛九族的。因此,安平王世子念着他们的好,允许梁家的老弱妇孺皆无需同行,要跟着一起去的,也就只有嫡系的男丁,还是十五岁以上者。   很倒霉的是,窝头的那位梁姓同窗,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就很惨。   不幸中的大幸,安平王世子允许他们带着仆从一起走,路上若是需要特殊补给,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前提是一切费用自理。   这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要知道,就目前这个交通情况,若是真的关在了囚车里,颠簸上一两个月,梁家人就真的全都凉了。   如今,往好的方面想,就当是自费去南陵郡游览一番。想得更美一些,还可以理解成为将来的会试提前做准备了。   ……主要是,不往好处想,梁同窗也得跟着父兄一起走。   打听到这些事情后,窝头就托人往家里带了封信。省学是有专门负责跑腿小厮的,如果学子们有需要送口信或者其他事情,他们都会帮忙带到,但只限于省城内。   窝头就让跑腿小厮去了一趟他爹的铺子里,那里一直有人。   到了晚间,大牛就拿着信回来了,顺手就塞给了猪崽。   猪崽兴冲冲的拆开信,一看,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牛被她那模样吓坏了,忙一叠声的问她出了什么事儿,要知道,那可是省学的跑腿小厮送来的信,肯定是窝头写的啊!   “呜呜呜!哥哥说,梁家的事情还没有了结,让我别再做梦了……哥哥说,起码三五个月里,女学是不可能开的,还说做最坏的打算,今年都不可能复课了……哥哥还说……呜呜呜。”   猪崽太难过了,女学不复课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连多吃一口都不可能了。   要知道,女学中午是有一顿膳食的,而且完全不限量的!她就盼着能赶紧开学,起码她能去学堂里开个小灶,弥补一下这些天吃的苦遭的罪。   大牛:……   沉默了一瞬后,大牛转身走向了灶屋,他都没进去,就站在灶屋门口大声逼逼:“今个儿猪崽胃口不好,记得给她的饭少一半啊!”   ——这倒霉孩子,让你吓唬我!   猪崽听到了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这话的人居然是她大伯啊!那个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叨逼着,想要把她从二房过继到大房的大伯啊!   “大伯!”猪崽大吼一声,“你先前还说让我给你当闺女的!”   “那你当我闺女了吗?横竖你又不是我闺女,我管你那么多!”大牛理直气壮的答道。   “对呀!你管我那么多!你干嘛要管我吃多少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让我帮你画图画还有记账,你都会偷偷给我买好吃的!”猪崽简直要气哭了。   杨冬燕本来是打算坐在一旁看戏的,听到猪崽这话后,她猛的一下扭头看向大牛。   大牛心肝儿都颤抖了一下,偏生他就算因为这些年做买卖的缘故嘴皮子利索了很多,可他还是没那个胆气欺骗他老娘。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娘,是我不对,我去年给猪崽买了好多吃的,背着你偷偷的给了她。”   “我说呢,她咋越长越胖了!敢情这里头还有你的缘故?那二牛呢?有没有偷偷给她买吃的?”   “应该有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萝卜和土豆有偷偷的把他们那份零嘴给猪崽,还有窝头也是,过年分的那些糕点,大部分都进了猪崽的嘴!”   过年呀,如今家里又是今非昔比了,自然会囤很多的好吃的。再就是,杨冬燕还捞了不少供品,几乎都是吃的。哪怕冬日里,吃食放得住,那也没得说不让家里人吃,就这么放着的。   自然,好些糕点糖块就这样便宜了家里的小孩崽子,包括萝卜和土豆,窝头也不例外。在杨冬燕看来,这些都还是小屁孩子呢!   谁能想到呢?   猪崽不光哄骗了猪小妹手里的零嘴,还管她几个哥哥要吃的!   杨冬燕杀气腾腾的看过去。   “我、我……”猪崽无言以对,只恨不得没跟她大伯犟嘴。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从今个儿起,家里再也没有零嘴了。”杨冬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的饭量再减少一些,不光不能再胖下去,还要瘦下来!”   “这不公平!”猪崽这回是真的气哭了。   “有啥不公平的?其他人也不吃了啊!”   “那我娘呢?我娘吃那么多。”就在猪崽抱怨的时候,晚饭已经端上来了,猪崽如今已经被迫用了普通的海碗,而小杨氏却是拿了个大汤碗来盛饭的。   杨冬燕顺着猪崽的目光看过去,不由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   猪崽一下子就激动了,她就知道她奶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那我能不能……”   “这样好了,从今个儿起,你娘就跟你吃得一样多了。”杨冬燕说完这话后,就劈手拿过了小杨氏的饭碗,让方氏给换一个跟大家一样的。   随后,杨冬燕又语重心长的对一脸懵逼的小杨氏说道:“你闺女再这么胖下去,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你这个当娘的,就不能管管她?行了,你不用说了,我也知道你管不了她。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吃的跟她一样多,那么她就能安心了。”   猪崽:……不,我并不能安心。   小杨氏:……那不叫一样多,那叫一样少!   母女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绝望。   尤其是小杨氏,她这完完全全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一刻,她无比盼望着自己再怀孕,因为每次只要一怀孕,婆婆就不会管她吃多少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折腾了这么些年,却越来越胖的根本原因。   然而,她并没有怀孕……   所以就一起挨饿吧。   哪怕杨冬燕再三强调,她没打算饿着家里任何一个人,但事实上,她却是忘了考虑各人的差异了。同样的一大碗白米饭,她是饿不着的,但小杨氏和猪崽是真的不够吃啊!   于是,在继南陵郡的刘侾苦不堪言时,她又把自己的另一个孙女搞自闭了。   别人是坑爹坑娘坑祖宗,搁在杨冬燕身上,就是坑儿子坑儿媳坑孙子孙女们。   太苦了,咋就叫他们摊上了这么个老祖宗呢?   不过紧跟着,杨冬燕就被坑了。   ……   事情还得从梁家那头说起,他们家前后反差那么大,安平王世子又不傻,还能猜不到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吗?   安平王世子也不是想找对方算账,相反,他起了拉拢之心。   梁同窗的二哥品出了这份意思,就供出了梁同窗本人。而这位在再三确定安平王世子毫无恶意后,表示愿意当这个引荐人,前提是放他自由,他要回一趟省学。   这么一说,安平王世子第一个想法就是省学的某位先生,但转念一想,又给否了。倘若是省学的先生,没道理不直接过来跟他建议,就算是想保梁家人,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他于情于理都会卖这个面子。   “……是我的同窗好友。”   这样就说得通了,省学的学子都是秀才,就算是廪生,也没资格站到安平王世子的面前。   安平王世子当场就表示,只要对方愿意跟随,他定会许一份前程的。   梁同窗沉默了一瞬,再度表示要先跟对方沟通一番。其实如果是他本人,这会儿绝对会一口应承下来了。可他跟魏承嗣只是同窗,甚至在此之前都谈不上是至交好友,他不可能替别人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直接说名字也不合适,万一最后对方不曾应允,安平王世子记恨了又当如何?倒不如他一并扛下来,横竖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梁家子嗣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走仕途的。   这个短时间,可能是三五年,可能是十年八年,也可能是直接赔上他这一辈儿的人。   再然后,窝头就见到了久违的梁同窗。可不等他高兴,就得知了安平王世子传召的消息。   窝头一脸懵逼。   “可、可这主意不是我出的呀,是我家里人。”   梁同窗是拽了窝头于隐蔽处说话的,听了他这话后,明确的表示眼下有三个选择。其一,窝头顶着这份功劳,选择跟随安平王世子,这样一来就算不走科举也能搏个好前程。其二,直说是谁出的主意,让那人去见安平王世子。其三……   “你若不愿意,我就回去跟世子直说,想来他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问题是,窝头也讲不好啊!   他跟梁同窗的想法差不多,也得去问问出主意的人的意见,也就是他奶!   在省学里,偶尔请假一次倒是不难,尤其今年的情况特殊,新调任的先生肯定会比原先那些先生更宽容一些。   不过,在窝头打算跟先生请假离开时,梁同窗忍不住问道:“方便的话,可否告知是你家里什么人?令尊?还是令兄?他们是做什么的?”   哪怕同窗了近两年时间,可事实上梁同窗并不是很清楚魏家是什么背景。他以前是觉得魏家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殷实人家,如今却不是这么想的了。   窝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是我奶。”   撂下这句犹如惊雷一般的话后,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他只打算请半天的假,得赶紧去找先生批条子,然后快些回家才是。再一个,甭管最后他奶是否答应去见安平王世子,他都得尽快给人家一个答复。   殊不知,梁同窗都快傻了。   其实梁同窗寻的那处隐秘之处,就是学舍。这会儿大家都上课去了,他是借着课间休息才拽着窝头离开的。而另一边,闵秀才偶然间看到窝头飞奔离去的背影,心下纳闷的同时,回想起方才好像是梁家少爷拖着窝头去了学舍里。   当下,闵秀才也去了学舍,成功的堵住了化身为石像的梁同窗。   “敢问梁兄,可知魏家出了什么事儿吗?我方才看到魏老弟匆匆离开了学堂。”   梁同窗一脸的恍恍惚惚红红火火,直到闵秀才连着问了两遍,他才勉强回过神来:“哦哦,没事儿……不不,就是一些小事儿……那个,我记得闵兄跟魏老弟是同乡?那兄台可认识魏家老太太?”   闵秀才以为是那老太太出了什么,心下盼着可千万别出大事儿,下意识的答道:“认识,看着不似一般人。听闻魏家是乡下农户出身,我猜测那老太太年轻时候可能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也曾询问过,魏老弟的父亲似是不想多谈。”   就算是大户人家的丫鬟,那也不一定就是值得炫耀的事儿,搞不好人家老太太就是不想提起了。   想起那事儿,闵秀才还挺后悔的,万一这事儿对于魏老太太来说,是一桩勾起不好回忆的事儿,那他岂不是揭人伤疤?   “不想多谈?也就是默认了?”梁同窗喃喃自语道。   闵秀才听到了,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魏家那个态度,完全是不欲多谈,但又没否认。   不是这要怎么否认啊!   老魏家是实打实的乡下泥腿子出身,杨冬燕自然也是,在这种情况下,闵秀才的猜测其实是最妥帖的。当然,前提是不知道还有上辈子儿子上供这一事。可这事儿又是不方便透露的,杨冬燕就算觉得很憋屈,她也只能默默的用态度表明,闵秀才猜测的不错。   杨冬燕是这么自我安慰的,她觉得她可以假装自己是伺候太后娘娘的,反正她也的确曾经给太后娘娘端过茶水,尽管也就那么一次吧。   她呀,就权当是自己给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当过丫鬟好了。   大户人家——皇家。   老太太——太后娘娘。   这么想着,杨冬燕心里就好受多了。   不提省学这边脑洞大开的俩人,单说窝头哒哒哒的跑回家后,把事情跟杨冬燕一说……   杨冬燕实力演绎懵逼脸。   紧接着,她就忍不住骄傲了起来。   果然,人才就是人才,哪怕换了个地儿,也换了个身份,她也依旧是人群中最闪亮的那个……老太太!   窝头迟疑的看着他奶:“奶,你想去见安平王世子吗?我同窗说,那是个讲道理的人,就是看着官威极盛,毕竟是一等一的勋贵人家出来的。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别去了,我去回绝我同窗。”   本来嘛,杨冬燕还真就未必想去。   但是!   啥叫做“要是害怕的话就别去了”?   她会怕那个在她怀里尿尿的倒霉孩子?她跟着老王爷一起上战场的时候,那倒霉孩子的爹还在玩尿呢!   “去!为啥不去?你跟奶一起去!咱们又不是干了坏事,像这等露脸的好事儿,咱们不去就便宜了别人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冬燕心里是有底的。这一次,来的人是安平王世子,哪怕她对这个世子了解得不算多,但对现如今的安平王,以及已故的老安平王还是非常了解的。   安平王府的家教极严,要不然也养不出这般优秀的子嗣来。如果今个儿来的是其他家的纨绔子弟,那她就不敢了。   只这般,杨冬燕很快就回屋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之后跟方氏交代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是这么交代的。   “安平王世子找我有事儿,我去瞅瞅他,跟他唠两句就回家。”   方氏:……   啪叽一下,她光荣的扑街了。   ——娘啊!你还不如别跟我交代了!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门不好吗?为啥就非要把我吓死呢?   ——你把我吓死了,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像我那么优秀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方氏:娘啊,你这样迟早会失去我的。   杨冬燕:失去就失去,下一个更香!( ̄▽ ̄)/~ 第084章   如果说, 梁同窗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他从窝头处就已经得知了,帮着出主意的人就是窝头他奶。因此, 当他看到杨冬燕时,还算是稳得住。   但安平王世子就不行了, 他是全然被蒙在鼓里的。   其实, 从先前他想拉拢那个能人异士时,就能大概的推断出,他脑补了什么。无非就是年逾花甲的老人,再不济也肯定是年逾半百的中年人,反正就他的猜测,能帮梁家出谋划策的,那就不可能是个年轻人。   结果……   他猜对了年纪,却猜错了性别。   关键在于,他还是个正人君子。当然,如果是在战场上, 特地是前些年他还在边疆对付蛮夷人时, 那肯定为了获胜不择手段的。但通常情况下, 在日常生活中他还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   搁在这件事情上,就是他并不曾派人监视梁俭兴。   倘若他真的想在背后做什么, 那么哪怕梁俭兴不愿意, 他也照样可以派人跟随。梁俭兴不过就是个区区读书人,是绝对不可能察觉到被人跟踪的。到时候, 只需观察省学内有何人离开,再继续追踪下去……   轻轻松松的就能得到情报。   可安平王世子有自己的坚持,他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当小人。   于是,他只安心的待在郡守府里, 等着梁俭兴给他送消息。   再然后,他就看到魏家祖孙二人。   摸着良心说,安平王世子是懵圈的,只是他这些年练就了一副黑脸煞神的模样,哪怕内心无比震撼,但面上还是能绷得住的。当然,这也就只能蒙蒙完全不了解他的人,若是在他尚未长成就认识他的人……   杨冬燕就看出来了,这尿娃心里一定在捧着脸高声呐喊。   因为安平王世子没有吭声,直接导致气氛有些凝固。   梁俭兴也害怕啊,他本来就不是当家人,甚至于作为梁家的五少爷,他至始至终都不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打小连跟随祖父、父兄一起外出的机会都很少。   但眼下,他二哥并不在场,他只能鼓起勇气向安平王世子介绍魏家祖孙。   他先介绍了窝头,当然他一贯都是称呼窝头为魏承嗣的,私底下偶尔会喊老弟什么的,但面对安平王世子,肯定是能有多正经就有多正经的。   紧接着,他着重介绍了魏承嗣的祖母,魏家的老太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梁俭兴又不认识杨冬燕的,这根本就是他俩头一次见面。而且先前在省学碰了头后,他就急匆匆的带着人过来了,甚至都不曾互换姓名,啥底儿都没透露。   万幸的是,杨冬燕是个能来事儿的。   寻常人看到安平王世子,就算没腿软,只怕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哪怕不是寻常人,作为梁家的嫡幼子,梁俭兴那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磕磕绊绊的开了口。   但杨冬燕不需要的。   她就算面对先帝都不带犯怵的,看到当今圣上时,更是满脑子都是圣上小时候哭得眼泪鼻涕抹一脸的糗样儿。   安平王世子呀,那在杨冬燕的心目中还不如圣上呢,起码圣上跟她儿子是同辈之人,而这个尿娃却是跟熊孩子刘侾一个辈分的。   “我姓杨,世子殿下对吧?你喊我杨氏得了。”杨冬燕回想起最后一次看到安平王世子,那会儿世子还得乖乖的给她行礼,喊她杨老太君。   一转眼,杨老太君就变成了杨氏。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不过,还是要往好了想,起码不是杨老太婆。   安平王世子这会儿也已经缓过来了,命人赐了座,又上了茶水点心。当然,有这番待遇的人只有杨冬燕一人,像窝头以及他那个同窗,就继续站着吧。   又因为这两人是站在杨冬燕身边的,乍一看过去,竟像是个豪门老太太带着俩怂货孙子一样。   看到这一幕,安平王世子难得恍惚了一下,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过很快,他就开口说起了正事儿。   依着早先的打算,他是对梁家幕后那人起了拉拢之心的,想着甭管对方的年岁有多大,都要尽可能的将人招到麾下。万万没想到,幕后之人的年岁倒也不是十分得大,但这个性别……   他不能招募个老太太当军师吧?   因此,原先准备好的话题,放在这会儿就不合适了。好在这老太太特别淡定,他赐了座后,就看着老太太将一把寻常的椅子坐出了太师椅的感觉,那气势,可别提了。   “杨老太太年轻时候只怕经历不少吧?”无论如何,安平王世子都不认为这就是个寻常省城的老太太。   杨冬燕很满意这尿娃的称呼,虽然没喊老太君,但老太太也是可以的,以前府上很多人都唤她老太太的。   因此,听了这话后,她只笑眯眯的接了茶盏,姿态优雅的拿盖子撇去茶沫,当下并不喝,只轻嗅了一下。   讲道理,她的茶艺功夫其实是不到家的,因为上辈子的她,飞升的速度有些离谱。跳过了无数阶级,从底层老百姓直接窜到了顶层勋贵圈子。因此很多东西她都是一知半解的,再不就是啥都能逼逼但其实啥都不会。   就像这个茶,她随意的闻了闻,就知道是啥茶了。   真不是她能耐,而是这茶原就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安平王老太妃最喜欢的一种。   那是她异父异母的好姐妹,懂不?   关键安平王老太妃还是个能叨叨的,哪怕杨冬燕也不咋喜欢这茶,但架不住她听得太多了,耳朵都生茧了!   “好久好久没闻到这味儿了,云雾茶啊!”杨冬燕两眼空洞的望着前方,面上是一副陷入了回忆当中的表情,喃喃自语般的道,“旁人都爱庐山云雾,只独独她偏爱英山云雾茶。最爱的便是当年的新茶,还非要那国安寺后山的泉水来泡……”   就挺有病的。   还病的不轻。   反正就杨冬燕那舌头,能轻而易举的品尝出不同厨子做的红烧肉之间的差异。但是,她完全不明白,咋地一样的茶叶用不同的泉水泡了味道就不同了呢?甚至泡茶的手法不同,都能尝出差别来?   曾几何时,杨冬燕没少当面吐槽,姐妹儿你是故意搞事儿吧?   “你!”安平王世子本来是坐得好好的,听到这番低喃声,猛的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杨冬燕:……咋了?你又尿崩了?   幸好,她憋住了别逼逼,只一副刚从回忆之中惊醒过来的模样,叹息般的道:“徐老太君可安康?”   安平王府当然不姓徐,不过老王妃娘家是姓徐的,但事实上鲜少有人知晓此事。尤其在杨冬燕过世之前,徐老太君的身子骨也不太好了,极少外出,就更没人知晓她娘家姓氏了。   道理很简单,就好比太后的真实姓氏,一般人都不知道,可顶尖的勋贵之家,却是人人都知晓的。   安平王世子的脸色就很好看,就跟那憋尿似的,满脸纠结的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坐了下来,凝声问道:“老太太可认识家祖母?”   梁同窗差点儿吓尿了,要不是他悄悄的拿手撑住了杨冬燕所坐椅子的靠背,他就真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了。   那是安平王世子啊!   他的祖母……   吓死人了!!   杨冬燕却还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在安平王世子追问之前,她就先开了口。   “我认识徐老太君,可她却不认识我。”   “这是为何?”   “自然是我身份卑贱,哪怕见了无数次,她也从未正眼瞧过我。”杨冬燕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心里却在呸呸呸。   显然,如今还不是自曝身份的时候,所以她得给自己安排一个假身份。   太后跟前的宫女嬷嬷是不行的,宫里的人都是有定数的,轻而易举就能查出来。可她又不想给其他人当丫鬟,就算是她的好姐妹也不成。   所以……   她安排自己给自己当丫鬟。   “我年轻的时候,曾在一个大户人家当过丫鬟,贴身伺候老太太。这家老太太同徐老太君是至交好友,情同姐妹的那一种。每次徐老太君造访之前,老太太就会吩咐我提前做好准备,包括这英山云雾,还有徐老太君爱吃的白糖糕。”   直到今时今日,她还是觉得姐妹儿在涮她!!   你说要装逼吧,那茶艺是个非常棒的选项。但你喝茶都那么讲究了,糕点一类的,就不能跟着涨涨逼格?   喝着一等一的好茶叶,连泡茶的泉水、手法都要求分外严格,结果配茶的点心却是……   白糖糕???   这品位,都快跟她家猪崽一个档次了!   还能不是故意拿她开涮?   杨冬燕还在暗自生着气,安平王世子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似是在思索他家老太太以往常去的人家。   然而,这俩一旦不吭声了,屋内的气氛简直就是凝重。相较而言,窝头都算是好的了,起码他能够不需要外力支撑就能安稳的立在当场。梁同窗就悲惨极了,他很努力的不让自己往下滑……   “别琢磨了,我给你透个底儿,刘家。”   杨冬燕见不得那尿娃一副深沉凝重的表情,仿佛在思考国家大事一般,索性就揭晓了谜底。   安平王世子眼皮子一跳:“永平王府?”   “那不然呢?不过啊,我离开得早,等我知道老太太没了……唉!”   “我记得,那位也姓杨。”   “是啊,多巧的事儿呢!老太太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我另眼相看,还说我的眉眼有几分神似她年轻时候。”杨冬燕那叫一个编谎话不打草稿。   关键吧,她说的半真半假的,假如这会儿跟前是她的老姐妹,那一准儿糊弄不过去。不过,糊弄一下老姐妹的孙子就完全没问题了。   哼~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   要问安平王世子他信了吗?   还真别说……   他不信。   →_→   就目前为止,杨冬燕透露的那几个消息,没有一个是真正涉及到隐秘的。当然,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话,那就不该是她能知道的。但问题是,她也同样不能用这些在勋贵圈子里谈不上秘密的消息,来换取世子的信任。   安平王府的老太君姓徐,爱喝英山云雾茶,爱吃白糖糕。   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姓杨,已经在多年前过世了……   就这些消息,根本就不能让人信服。   杨冬燕自然也是明白的,这些消息,在傻子跟前装逼倒是够用了,但想要借机取得安平王世子的信任,却是非常艰难的。   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自家的倒霉孙子刘侾,这要是今个儿负责济康郡一事的人是刘侾的话……   那济康郡就凉了。   呃,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是别去想了,怪渗人的。   杨冬燕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哪怕这辈子的她,跟上辈子的确有那么几分相像。问题是,安平王世子又不是她家的娃儿,是见过面,但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的。   甚至于她一度认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怕连刘谏刘诰这俩小兔崽子都不一定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   所以,别为难这尿娃了。   哦对了!   杨冬燕想起来了,又或者说,她是灯下黑了,一直在心里念叨着尿娃尿娃的,愣是完全没想起来这外号的起因。   于是,她正了正神色,分别瞥了一眼站在两侧的窝头和梁同窗,这才道:“有个事儿说出来可能会影响到世子殿下的名誉,不如就让这俩离开吧,还有殿下您的下人。”   安平王世子接待宾客用的是郡守府原本就有的小会客厅,不算大,但装饰得还算是雅致。   自然,他也不可能单独会见杨冬燕,除了窝头和梁同窗外,方才进来送茶水点心的小厮也不曾离开。仔细看去,那小厮应该不光是负责端茶递水的,看身形站姿,该是个练家子。   他倒是不怕杨冬燕对他不利,只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怎么可能让人离开呢?   会影响到他的名誉?   “本世子自问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儿,杨老太不如有话直说!”   杨冬燕心说,咱也没说你行事不端啊!   行叭,既然这尿娃如此之淡定,就代表着不在乎那些丢人的糗事儿。   “是这样的,我记得世子殿下头一次来永平王府的时候,当时大少爷修哥儿已经去了家学,她很高兴的将你抱了过去,把你搂在怀里亲香……然后你就尿了。”   安平王世子是想阻止的!!   他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因为他哪怕不记得自己头一次去永平王府时是什么情形,也知道肯定年岁不大。再一个,尽管当时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可在他长大以后听他祖母说了不止一次!   结果,就慢了这么半拍,杨冬燕已经说完了。   安平王世子:……   两眼发直,四肢僵硬,魂游天外。   相较于安平王世子的崩溃,窝头和梁同窗那个心情才叫一个五味杂陈。   很想笑,但不敢。   努力憋住,但仍旧还是特别想笑。   “咳咳……”安平王世子轻咳两声,随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当年本世子多大?”   “一岁半?肯定没有两岁。”杨冬燕也记不清了,她连自家的孙子年岁都不一定能记住,哪里有那闲工夫去管老姐妹的孙子?   安平王世子伸手抹了一把脸:“杨老太你觉得这算是一个能取信于本世子的事情吗?任何人在年幼无知的时候……”   “可永平王府那么多的孩子,再算上亲戚家的、姻亲家的,唯独只有世子你在老太君身上尿了啊!”   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直记着这个事儿,对吧?   安平王世子:……   他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本就不善于言辞的他,这会儿是无比的绝望。   但是!   就因为这样,他反而来了脾气了。   不信,本世子就是不相信!   除非你能说出更多的隐蔽事情来。   杨冬燕也是个犟驴脾气,她本来也没想过一定要让安平王世子相信她。可既然你不信,那行啊,本老太太就摁头让你信!   “还有一个事儿,不过……世子你还是屏退其他人吧!”   “不!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说吧,本世子还是那句话,平生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儿。”   这忒么不是你亏不亏心的事儿!   而是说出来的话,她亏心!!   俩人僵持了一会儿,僵持到窝头和梁同窗都主动告退了,连世子跟前的心腹都想走人了。毕竟,杨冬燕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练家子,她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根本就不可能威胁到世子的安全。   起码人身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唯一无法确定的是,攻心!   最终,在安平王世子的坚持下,杨冬燕实在是没了法子,又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最重要的是……   老太太不要面子的呀?   “成!既然世子殿下您都这么说了,要是我老太太再这么遮遮掩掩的,反倒是让人瞧不起了。”   隐隐的,安平王世子心头涌起了一股子极为不详的预感。可他已经仔细的回忆过了,他确实是从小家教森严,没干过任何见不得光的事儿。   呃,尿裤子不算,这个不是家教森严所能控制的。   眼看这尿娃不见棺材不掉泪,杨冬燕也豁出去了,说就说!反正她就不信以安平王府的家教,世子还能在她说完之后,恼羞成怒的干掉她。   于是,她开口了。   “世子你还记得吗?永平王府有个小少爷,名唤侾哥儿。他长大后如何,我就不清楚了。但小时候的侾哥儿哟,长得那叫一个好看,粉雕玉琢,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杨冬燕是把毕生所学都用在了刘侾身上,当然,那也是因为当年她听了太多别人夸赞刘侾的话,随便学个几样,就够她用的了。   可安平王世子不明白啊,他跟刘侾又不熟的,俩人差得年岁倒不是很多,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但事实上,等刘侾稍微长大一些,他就跟随父亲一起去了边疆,大概是八岁那年吧。   哪怕后来,他从边疆回来,可刘侾是个纨绔子弟,跟他这个嗜血煞神完全玩不到一块儿去。事实上,他回到南陵郡好几年了,完全不曾见过刘侾。   难不成……   他小时候欺负过刘侾?应该不至于吧?欺负一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孩子?他爹怎么就没打死他呢?   很努力的回忆了一番,可或许是因为在边疆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直接导致他对小时候的事情相当得模糊。当然,他知道永平王府有个杨老太君,但事实上,他完全想不起来任何关于杨老太君的事情了。   哦,除了尿裤子的事儿,他记得他祖母提过,只是他并不清楚被他尿了一身的人是谁。   此时,杨冬燕还在继续往下说。   “侾哥儿哟,他小时候长得是真好看呀,尤其是两三岁的时候,我、我们老太太特别喜欢将他打扮成小姑娘的样子,他自个儿也喜欢,总是抢庶姐庶妹的头花戴。老太太后来就索性让人给他做了粉嫩的小裙子……”   说到这里,杨冬燕瞥了安平王世子一眼,然而对方却回给她一个茫然的眼神。   不是阻止就行。   “那会儿,世子大概七八岁吧,跟随着徐老太君前来永平王府做客,一眼就看到了侾哥儿。”   又看了一眼,那丫的居然还不出声阻止?也没屏退其他人,这胆儿是有多大呢?   杨冬燕豁出去了,他都不怕丢丑,自个儿怕啥?!   “世子你当时是第一次看到侾哥儿,一见面就嚷嚷着要娶侾哥儿当媳妇儿,还说只要他嫁过却也,就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妃了,你说你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对了,就是那件事情后没多久,安平郡王奉旨离京驻守边疆,他还强行把你带走了。走之前,你哭得震天响,偷偷的跑出家门,跑到了永平王府哭着闹着要带走你的世子妃。”   安平王世子:……………………   他、他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窝头&梁同窗&小厮:震撼我全家!! 第085章   屋内一时间安静如鸡。   但“世子妃”三个字就仿佛余音绕梁一般, 仍然在众人耳中不停的回荡着。   杨冬燕的面上是一派淡然,横竖说都说完了,这会儿再尴尬也来不及了。再说了, 这事儿甭管谁尴尬,都轮不到她的。   至于窝头、梁同窗并那个无辜的小厮, 则是满脸的震撼。说真的, 他们刚开始兴许是真的震惊,但之后却更像是做戏,努力将眼睛瞪到最大,再将嘴巴张得巨大。   如此这般就能抑制住想笑的冲动了。   就是瞧着略微傻气了点儿。   再看安平王世子,他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就仿佛被惊雷劈得外焦里嫩,哪怕乍一看还行,但实则他整个灵魂都在呐喊、在嘶吼、在……   杨冬燕等待了一会儿,这不是没人开口吗?她又是那种特别能来事儿的性子,既然没人逼逼,但就由她来打破这个平静好了。   她道:“当时, 整个永平王府其实都很愿意促成这门亲事的。你是安平王府的世子, 侾哥儿是永平王府二房的, 还是个嫡出,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更别提, 两位老王爷曾经在战场上是过了命的交情, 两位老太君也相当得说得来。”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杨冬燕满脸的遗憾:“可惜呀可惜, 你说侾哥儿咋就是个男娃儿呢?他要是个小姑娘,老太太肯定就答应你了!”   安平王世子:……   “噗!”一声憋不住的笑声在屋内响起,但又极快的收敛了。但这声笑打破了先前的平静,也击碎了其他人的理智。   不一会儿, 屋内就断断续续的传来喷饭般的笑声,又戛然而止憋住了,随后就是再度憋不住喷笑出声,再强行憋住。   杨冬燕替他们难受。   “干啥呢?要笑就好好笑!再说了,这事儿有啥好笑的?世子殿下至今尚未娶妻,对吧?哟,您还记得那事儿呢?唉,这事儿闹得,您也别太往心里去,想开点儿。”   不,想不开。   本来是没啥的,安平王世子是不愁没媳妇的,只是因为他前些年一直待在边疆那头,这才耽搁了亲事。而等他回到了南陵郡后,要说亲当然是可以的,问题是他那嗜血煞神的凶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南陵郡。哪怕直到这会儿他还是能说上媳妇,但想要再找四角俱全的亲事,却也是难了。   但是!   这跟刘侾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好吗?!   况且若不是杨冬燕突然提起来,他压根就不记得这桩事儿了!   安平王世子是很想解释的,哪怕再怎么不善言辞,他觉得也不能放任这老太太继续误会下去。但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认真的盯着老太太看了半天,最终他选择了放弃。   算了,横竖他过几日就要往南陵郡去了,估计这辈子都见不到这倒霉老太太了。   不得不说,安平王府的家教确实是相当严格,安平王世子的人品也相当得不错。眼瞅着年幼时期的黑历史都被挖出来了,他是倍感尴尬,却完全没有想过杀人灭口。   但也不是完全放任。   一刻钟后,杨冬燕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郡守府。   她的身后跟着窝头和梁同窗,以及安平王世子的手下兵差。   乍一看好像没啥问题,但咱们得联系实际情况以及整体气势来看。   杨冬燕是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面,整个儿状态就是特别棒的,别看她个头矮,身形还微胖,但她就是散发出一种极大的气场。   身高一米五,气场三米八!   硬生生的将窝头和梁同窗这两位秀才公衬成了贴身小厮。   这还不算,如果说杨冬燕是大宅门的老太太,那么窝头和梁同窗就是她出行时带的贴身小厮。至于紧随其后的安平王世子的兵差,却是一人捧着一个礼盒,一堆人整整齐齐的跟在后头,就仿佛是她的随行护卫队一般。   只这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唬得街面上的路人纷纷主动让开,别提有多乖巧听话了。   郡守府虽位处内城,但其实内城和外城之间也就是隔了两条街面,并不是那种战略要地里的瓮城,济康郡还没那个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老魏家距离郡守府还是有挺长一段距离的,但因为他们是转道儿从省学过来的,梁同窗没叫马车,就这么步行过来了。也因此,这会儿离开郡守府后,他们仍旧步行。   安平王世子是想不到这一点的,他们家属于本朝顶尖的勋贵,但是待客礼仪里并没有替对方准备马车的内容。想也知道,能上安平王府的,不可能不自备车辇的。   于是,尴尬的一幕就这样出现了。   杨冬燕大摇大摆的带着一群人穿过了足足七八条街道,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走到了自家所在的巷子口。   早在当年准备搬到省城来安家时,杨冬燕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寻常老百姓就算手头上有钱,也是很难买到合心合意的房舍的。尤其是在像省城这种繁华的地界,要么就是去偏远一些的地段买,直接买地盖房子都行,要么就是在好的地段随便买一间过得去的房舍。   老魏家就属于后者。   二进的宅院能有多好?就算济康郡远不如国都南陵郡,但好歹这里也是省城,像距离郡守府不远的地方,全都是四进、五进的大宅院。甚至还有跟梁家那样,两座五进宅院拼起来的。   但反过来说,就因为老魏家房舍所在的地方并不怎么样,这才愈发的引人注目。   准确的说,从他们离开内城后,就有那好奇心爆棚的人远远的吊在后头跟随着。一开始肯定没几个人,但随着跟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伙儿的心理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因此人越聚越多,甚至叨逼声也愈发大了。   大到什么程度呢?   连走在最前头的杨冬燕都听到了一些。   她听到有人称呼她为“那个老太太”,还有帮着解说的告诉大家,她是“从郡守府里出来的老太太”。甚至有人还给其他看热闹的人科普,告诉大家伙儿,郡守府完蛋了,里头如今住着的是安平王世子,她就是那个世子家的老太太。   杨冬燕:……不,我不是。   及至一路上走到热闹非凡的大街小巷,终于走到了自家门口时,她终于停下脚步,拿眼瞥了下身侧的人。   就是一个晃神,她看向的并非是走在她左手边的窝头,而是看成了右边。   也就是梁同窗。   梁同窗就很上道,他瞬间就接收到了杨冬燕那个眼神,且迅速的理解了她的意思,随后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院门。   不多会儿,院门从里面打开了,猪崽茫然的看着外头的人:“你谁啊?”   “老太太您请。”梁同窗并没有回答猪崽的问话,他只是侧过身子恭迎老太太回府。   杨冬燕:……   行叭,就当是多了个孙子,没啥的。   不过也因为看到了猪崽,杨冬燕忽的想起来了,都已经抬了腿儿,又收了回来,扭头对梁同窗说:“我这孙女劳烦你家族学照顾了,就是你家学堂忽的停办了,她在家里伤心得不得了,想问问你,学堂能提前开学吗?”   梁同窗沉默了一瞬。   他家如今都快凉了,他爹他几个哥,包括他本人,都会在几天后跟随安平王世子一起去南陵郡。当然,就目前看来,结局还算是不错的,哪怕真的被停职罢官了,起码性命无虞。   但学堂……   还是女学……   “老太太您放心,我这就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争取早日让学堂复课,一定不会耽误了您家姐儿上进的!”   杨冬燕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抬腿进了院子里,窝头紧随其后,再往后就是运送礼物的工具人兵差们了。   安平王世子相当得客气。   当然,因为安平王府的权势远胜于如今的永平王府,他们家自然是不差钱的,起码世子从小到大就没差过钱。又因为他这次一来到济康郡就是好一通的雷霆手段,那些涉事的官员自是被捉拿了,相关的家眷也被看管了起来,但不要忘了,省城里也有那些完全同此事无关,又极为有钱的商户巨富。   济康郡平常都不会来有头有脸的人,冷不丁的来了个郡王世子,还是在圣上面前格外得脸的那一种,他们哪里还憋得住?   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各种名贵奢华的礼物一车车的往郡守府而去,在打听到世子殿下尚未娶妻之后,更是送了不少美人过去。   安平王世子挑着收了一些,这是官场文化,完全拒绝是不行的。又因为他过几日就要走了,估摸着跟这倒霉老太太也是此生不见了,所以他格外大气的送了好些礼物给她。   就希望吧,这倒霉老太太嘴巴紧一些,别再叨逼他年幼无知时做下的糗事儿了。   行行好,别造孽了。   杨冬燕当然是领悟了他的意思,琢磨着要不是这尿娃非不信任她,还逼着她拿出证据来,她至于绞尽脑汁的回忆这些破事儿吗?   甚至于她真的是被逼的呀!   老太太就不要面子啊?   唯一值得诟病的大概就是,她只光顾着自己的面子了,完全没考虑到……   世子爷不要面子的呀???   也罢!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看在这些贵重礼物的份上,杨冬燕决定放过安平王世子。   之后,随着兵差们的离开,梁同窗也没胆子让这老太太请自己喝茶,很快就开溜了。   也因为他跑得极快,压根就没看到猪崽眼泪汪汪的站在院门口送他,要是再拿条小手帕挥呀挥,那气氛就更好了。   猪崽不想上学啊!   她先前不就是随口说说嘛?当然,要是女学能由着她敞开肚子随便吃的话,那她还是愿意的。但可能吗?她兴许不了解梁家,但她了解她奶。   泪别了梁同窗,猪崽委屈的回到了院子里,指着堂屋里堆成小山的礼物,问她哥:“你觉得这里头有好吃的吗?”   “肯定没有。”窝头斩钉截铁的道。   都不用猜,他也知道以安平王世子那个身份,是绝对不可能送吃食的。   猪崽更委屈了:“那你觉得,我去学堂里能吃饱吗?”   窝头横了她一眼,快狠准的插刀子:“别做梦了!以前,奶只是咱们的奶。如今,她是梁同窗的祖宗!你还想吃饱?奶能使唤你们先生把你往死里逼!”   绝望,特别绝望。   要怎么形容猪崽此时此刻的表情呢?窝头深以为,跟前不久安平王世子听到关于“世子妃一事”时,差不多吧。   真的是太苦了。   猪崽就不明白了,她就是只可怜无助又肥胖的小猪崽,为什么非要逼她上进呢?上进这种事儿,有她哥还不够吗?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伸手抹了一把脸,蹬着小胖腿就去找她娘,并开门见山的提了个新的要求:“娘,你再给我生个弟弟吧,让他去念书,让他去上进,让他去考状元!”   小杨氏迷茫的看了一眼猪崽,又继续看向堂屋方向,整个儿肉饼脸上,就是个大写的“懵”。   其实,她的状况还算是不错的了,只是脑子一时间离家出走了,不太能理解方才发生的事儿。   最惨都是谁呢?   是方氏。   她早先就被吓了一回,后来寻思了半天,安慰自己说,一定是这个老太太又开始吹牛皮了,还逼逼了两句,看啥时候牛皮吹破。   等之后,她干了家里的活儿,小杨氏也把三只小猪都安顿好了,她才提了篮子去外头了。   前后也就这么一刻钟的光景吧,方氏成功的错过了那盛大的一幕。   但是不要紧的,就算方氏没能亲眼看到她婆婆的高光时刻,可她会听到的。又因为整个老魏家,负责对外事情的一贯都是方氏,她是全家人里头,跟附近街坊邻居最熟悉的那个。也因此,等她的身影一出现在巷子口,就被一群大娘大婶围住了。   “干啥呀?唬了我一大跳。”方氏下意识的说道。   “这就唬到你了?你婆婆才是快把咱们都吓死了!”   “哎哟,你跟咱们说句实话、透个底儿,你婆婆到底是什么人?咋就还跟官差扯上了关系?”   “啥官差?你到底懂不懂?那是安平王府的人!是军营里的兵差!”   “我的娘呀……你们老魏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方氏就很纳闷,老魏家能是啥来头啊?不就是省城下边的府城,府城下边的县城,县城下边的小镇,小镇下边的乡下村子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吗?   不是她自夸,就魏家啊,那是十八代贫农!   别家是各种家训家规作为传承,还有祖上基业可以继承,轮到老魏家了,那就是一个字,穷!   穷得明明白白,穷得彻彻底底。   但方氏不想说实话,哪个人愿意承认自家以前穷得当裤子啊?谁还没点儿虚荣心啊!   结果就在她假装深沉的时候,街坊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方才的那场面,绘声绘色的跟她描述了一遍。   方氏惊呆了。   敢情她婆婆早间不是在吹牛皮啊?她还以为牛都要被那老太太吹上天了,结果居然是真的?   惊吓之余,方氏急吼吼的就往家里跑,随后她就看到了那一屋子的礼物,再就是丢下篮子,她抓着窝头进行了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你奶干啥去了呀?她真的去郡守府了?安平王世子喊她的啊?她咋就还能跟安平王世子扯上关系呢?早以前,她不是还说自个儿是县太爷的娘吗?”   县太爷啊!   跟安平王府比起来,那就是个屁!   冷不丁的,方氏她想起来了,她婆婆曾经还逼逼过,说自己是个王妃……   王妃!!!   吓死她了。   方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省城就算是个二进院子,那地面也不是刻意费劲儿弄平整的泥地,而是铺了青石板。   随着一声惨叫,方氏把自己的尾椎骨给坐裂了。   闻讯出来的杨冬燕无声的看着她,最后还是窝头和小杨氏一道儿,一边一个扶着方氏,摇摇晃晃的往医馆去了。   杨冬燕使唤猪崽去关了院门,随后就开始叹气:“一家子蠢货,一个比一个蠢,这日子咋过呢?”   又抬头看了眼猪崽,杨冬燕吩咐道:“等回头你那个学堂开学了,记得好好听课,别老是想着吃。脑子它不是摆设,偶尔也要动一下的。”   猪崽委委屈屈,她听懂了,她奶这是在骂她蠢呢!   气哭!   然而,更好哭的事情还在后头。只隔了一天,梁家就派人过来,还特地驾了一辆马车来接猪崽去上学。还担心魏家人不信,负责赶车的就是梁同窗。   杨冬燕都看呆了。   “你一个秀才,不好好去省学上课,赶马车?行叭,你高兴就好。”   猪崽背着自己的小书奁,满脸无助的上了马车。很快,马车就驶离了魏家所在的巷子,前往了久违的梁家女学。   又过了两天,安平王世子率大队人马离开了济康郡。   自然,梁家嫡系子弟也要一同前往。还有另外一些人,但总算世子给他们留了体面,允许他们府上派出长途马车,也允许携带仆从金银上路。   总之只要保证不掉队,安平王世子并不介意细节上的照顾。   这天,窝头以及另外几位省学的同窗一起请了假,特地来到城门口送行。   杨冬燕也来了,她选了个特别棒的位置,保证安平王世子一定能看到她。   果不其然,安平王世子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倒霉老太太,正打算一脸冷漠的挪开眼,却听那老太太高声呼喊道:“世子殿下,我上回忘了告诉你了,侾哥儿他娘后来又生了个闺女,小时候的模样同侾哥儿一般无二的,长大以后就不太清楚了……”   安平王世子飞快的下了马,疾走到了杨冬燕跟前,咬着后槽牙威胁道:“杨老太太!”   “咋了?你还非要……你说你咋就那么死脑筋呢?”杨冬燕牙疼一般的抽了一口气,吧唧了下嘴,很是无奈的摆摆手,“唉,罢了罢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其他人讲的。”   “杨老太太多保重啊!倘若您将来有机会能去南陵郡,记得来本世子府上做客!”   撂下这句话后,安平王世子再度翻身上马,疾驶而去,给后头的一群人吃了一嘴的灰。   杨冬燕:……   这一幕好熟悉,刘侾那熊孩子当年好像也是这样糊了她一嘴的灰?   唉,为啥侾哥儿不是个小姑娘呢?   他怎么就偏偏投胎成了带把的呢?   但凡他没那个把,这好事儿不就成了吗?   正好,侾哥儿又不爱念书上进的,他要是没把,他就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妃!   那还上进个屁啊!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杨冬燕万分遗憾的回家去了,窝头不用管,他会自个儿跟同窗们一起回省学的。   ……   与此同时,尚在千里之外南陵郡永平王府的刘侾却是一口气打了个好多个喷嚏。   “哪个混账玩意儿在骂小爷啊?给小爷知道,看小爷饶不绕得了……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安平王世子: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这倒霉老太太了!   蠢作者: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能见到的! 第086章   安平王世子虽然走了, 但他永远活在济康郡老百姓的心目中!!   这是真心的。   在九州大地多个郡城里,济康郡原就是属于很不起眼的小郡城。这里既没有历史古迹,也没有珍贵资源, 还不是交通要道,甚至连土质也就一般般。前些年只是仗着年景好, 风调雨顺之下, 老百姓们才能吃上饱饭,一旦有个什么意外,那就难说了。   对此地的百姓而言,能招来安平王世子这种大佛,绝对是祖宗显灵了,尤其世子殿下不仅将贪官捉拿归案,更是为本地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减税免税的政策,属于实实在在的大好处,可比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瞎逼逼几句实惠多了。   如果说,这还是普通老百姓的想法, 那么对于广大学子而言, 就更是恨不得给安平王世子供长生牌。   安平王世子是个天大的好人啊!   就是因为他不分青红皂白, 将所有相关人士一网打尽,直接导致大量的空缺出现。要知道, 这年头的读书人, 从根子上来说,读书就是为了科举走仕途, 说白了,最终目的就是当官。   但哪朝哪代都是人才多过于官职的,这才导致了很多人哪怕考取了功名,却等待多年也轮不到自己当官。于是, 退而求其次,进了官学成为了一位先生。   学官嘛,在普通百姓眼里自然是地位崇高的,且各项福利待遇也相当得不错,几乎是比着县太爷拿的朝廷俸禄,甚至做的事情却要比县太爷轻松太多了。   轻松悠闲还有钱拿,不好吗?   这里头有个谬论,科举这个难度,但凡是不具备上进心的,那几乎没办法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考取功名。反过来说,能最终考取功名的,无一不是天分过人却肯下苦功夫念书,且具备极强上进心的人。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但这种小概率事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官老爷,享受那种权利带来的爽感。   安平王世子往济康郡来了一遭,成功的成为了万千百姓以及学子们心中的男神。   没人知道,他们心目中的男神世子,是带着悲愤的心情离开济康郡的。他本来认为自己年岁也不大,再说男儿跟女子本就有所不同,相较而言,在亲事方面年岁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他是琢磨着,等再过几年,朝廷的局势稳定下来了,他爹也能卸下重任回到南陵郡,再……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原先没打算这么成亲的,但如今却是改变了心意。   等他回到南陵郡后,第一时间就是让他老祖母为他安排相亲,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娶一个媳妇。   然而,他一面在脑海里想着娶媳妇的事儿,一面却忍不住回忆起了济康郡那倒霉老太太说的那句……   ‘你哭得震天响,偷跑到永平王府说要带走你的世子妃’。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安平王世子觉得他已经不能好了。   幸亏啊,那倒霉老太太人在济康郡,此生不见叭!   “时辰还早,今日便若赶二十里路,争取早日回到南陵郡!”安平王世子朗声吩咐下去。   他手底下的兵差自是顺势应下,对他们这种原是边疆守卫军的人来说,不过是区区赶路,完全不惧的,可对于那些不幸的倒霉蛋儿而言……   这日子可真苦啊!   作为对照组的济康郡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时间已经进入到四月里,就算是北方城池,四月里那也是阳光明媚的,众人纷纷脱下的夹袄,换成了轻薄舒适的春装。若是那些家里有余钱的人家,还会特地唤裁缝来家里,给家人新做一批吸汗透气的夏杉。   又因为冬装更注重保暖,颜色方面不是特别得亮堂。可春装、夏杉却正好相反,要的就是色彩鲜艳。   更有那十来岁的小姑娘家家的,穿上新衣,戴上头花,再唤上三五个手帕之交,叽叽喳喳的就往街面上去了。   猪崽也想去,可她却要上学堂。   万幸的是,女学的学业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轻松自在的,又因为梁家那头欠了杨冬燕的人情,对杨冬燕的这个大孙女别提有多在意了。饶是猪崽这个大大咧咧粗神经的娃儿,都忍不住回家叨叨着,说她们先生对她可好了,昨个儿的功课没完成都没训她。   这话一出口,猪崽就成功的挨训了。   求仁得仁,求训得训。   除了让猪崽颇感吃力的文化功课外,最让她高兴的是,今年又增加了烹饪课程。   其实,像大世族的姑娘家,理论上是不需要亲自下厨操持家务的,但事实上几乎每个姑娘都有一手绝活儿,当然不至于亲自动手,可一定要嘴皮子能说。像做精美的糕点,以及煲汤等等,梁家都谈不上是世家大族,却也存了不少秘方。   这些秘方都对猪崽开放,随便学!   等终于盼到休假时,猪崽就忍不住在家里人面前漏了一手。   她先得了杨冬燕的允许,把她娘小杨氏使唤得团团转。   小杨氏气哦,骂骂咧咧的杀鸡抹脖,然后烧水烫毛,把另外一些需要提前准备的食材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去喊猪崽。   “哪儿有你这样下厨的?买菜、洗菜、切菜,前头这些繁琐活儿都叫别人做,还得给你收拾好灶台面,就等着你下锅?连火你都不烧?像你这样的下厨,咋就那么轻松呢?”   气归气,关键活儿还得干。可就因为活儿没少干,小杨氏就更气了:“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呢?”   猪崽从小就挨骂,早就已经被骂皮实了,闻言头也不抬的道:“娘你得去跟我们先生说,反正她是这么教的。”   那不然呢?还能指望那些千金小姐们去菜市场跟人家菜贩子讨价还价的买菜?那干嘛不直接让她们去地头上摘菜呢?更有甚者,让她们从耕种开始啊,从一颗种子到浇水施肥再到长成收获……   啧啧!   “娘你看好了,我今个儿要做的是梁家的拿手绝活!”   “啥拿手绝活?炖个老母鸡汤也能叫拿手绝活?我看你能不能炖出个花儿来!”小杨氏才不信,不就是炖个鸡汤吗?谁还不会了!   但事实证明,有没有配方是相当重要的一个事儿。   其实,在乡下地头,哪怕几乎人人都会生火做饭,但没有哪个人敢说自己做的饭菜有多好的。稍微手艺好一些的,就能帮别人掌勺多少挣几个钱。可更多的情况却是,大家伙儿只是简单的将饭菜烧熟了,吃不死人就成,至于味道如何……   缺油少盐的饭菜能有多好吃?更夸张的是,直到如今,很多人的主食还是拉嗓子的粗粮,甚至是连壳一起吃下去的。   没办法呀,要是真的将壳去得一干二净,那一斗米面还不得少了十分之一?更精细一些的,少掉十分之二三都是有的。因此很多人都是连壳一起吃的,横竖都是地里长出来的吃食,最多也就是难吃一些,能吃饱还不好?   方氏和小杨氏的厨艺就是如此。   哦不,她们不配谈厨艺二字,就是把吃食煮熟而已。当然,食材的好坏也会关系到入口菜肴的美味程度,再就是佐料了。   自打杨冬燕发威以来,家里就不再缺油少盐了。要知道,光是管上辈子的儿子要猪油,都发生过好几次了。   一般来说,只要舍得放猪油,那么做出来的菜肴就基本上脱离了难吃的范畴。假如是猪油炒肉的,那么对于老魏家这些人而言,就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   但这基本上就是方氏和小杨氏厨艺的巅峰了。   再往上,甭管食材有多好,佐料有多丰富,她们都没办法将两者完美结合。幸好,家里人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如今每日饭食都是细粮,且几乎顿顿都有肉,日子过得已经很好了。   直到这一天,猪崽大发雌威。   她完美的运用到了在女学所学到的秘方知识,炖出了一大锅老母鸡枸杞汤。   那香味,毫不夸张的话,就是香飘……二里地。   反正就以老魏家为圆心,像四周的街坊邻居辐射,好大一片地方都闻到了那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   隔壁家的小孩儿都被馋哭了。   这还不算,猪崽又不是只学了一道菜。理论上来说,千金小姐们需要学的仅仅只有做糕饼以及煲汤,但别忘了,猪崽的身份特殊,只要她主动讨教,大厨师傅是不会对她藏私的。   于是,继老母鸡枸杞汤之后,她又来了个水煮肉片。   她舍得放好料,毕竟家里穷的时候,她还太小了,到如今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因此,对比方氏和小杨氏做饭菜时的束手束脚,她是放开了糟蹋好东西的。   事实证明,放开手一搏……反正色香味都是俱全的,只要不去计算成本,那吃起来肯定是香的。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端。   再往后,猪崽还跟人家大厨师傅讨来了饺子馅儿的秘方。一开始,家里人还嗤之以鼻,直言馅料有个见鬼的秘方啊!谁不知道肉馅儿好吃?这以前还待在乡下老家时,大家伙儿过年能吃一顿白面饺子都是日子过得红火了。假如能吃上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那就是富贵人家了。哪怕是白菜多,肉少……   那也很不容易了!!   结果,猪崽说有秘方就是有秘方,不单是饺子馅儿的秘方,她还骗来了蘸酱秘方。以前吃饺子就是单纯的蘸醋蘸酱油,她却是格外得麻烦,又是拍蒜又是做蒜泥,反正被她一折腾,还真别说,那味儿简直绝了!   方氏还嘀咕着,这也太糟蹋东西了。   小杨氏就特别实诚,哪怕先前她给猪崽打下手的时候,叨逼叨逼个没完,但等吃食上桌了,她就直接没声儿了。闷头大吃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思瞎叨逼?   唯有杨冬燕,在吃了几顿猪崽放假时做的饭菜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家里该添人了。   说真的,她都快忘了她上辈子过得是啥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习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像当初,她刚借尸还魂的时候,那是成天挨饿啊,饿得两腿发软,两眼发绿。哪怕一颗蔫巴巴的苹果,她都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后来,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一点儿,那也是吃一口白面馒头都能涌起满腔的幸福感的。哪怕再往后,家里也不缺细粮了,也能每天都吃上肉了。   但还是那句话,习惯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杨冬燕都快忘了,她曾经是王府老太君,一顿菜至少八个肉菜,各种精致小炒好几碟,还有用高汤炖煮出来的大菜等等。   老太太啊,她以前也是个体面人。   “大牛,你不是给街面上那些小食肆送食材吗?帮我问问,有没有啥不想干了的大厨师傅,让来家里掌勺。放心,工钱方面不会亏待的。”   大牛:……   不是,咱们是做小食肆送食材的买卖,但您觉得您这话合适吗?跑去人家主顾跟前,问他们家的大厨要不要换个地方做活儿?会挨打的吧?   杨冬燕话一出口,大概也意识到不太对了,想了想又改口道:“也不用大厨本人,像学徒啊,或者家里的儿女啊,反正能学到几成本事的,会做几道拿手菜的,都成。”   这话听着还像样一些。   要知道,这年头的大厨师傅几乎都是男的,起码在外面食肆、饭馆、酒楼里做活儿的,肯定得是男人。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来说,职业厨师不光是需要技能的,还需要足够的体力。   但如果只是给一家人做饭,那就没这些讲究的,请个手艺不错的厨娘就成。   大牛点头答应了,算是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又因为正好提到了自家买卖,他当下就说起了另外一桩事儿。   他打算结束小县城里的买卖,将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到省城里。   “去年遭灾对小地方的影响是最大的,县城那头,以往瞧着倒是还不错,一年四季都有铺子开门,哪怕农忙时分,也是很热闹的。可来了省城以后才发现,县城还是太小了,不适合做买卖。”   也不是不适合做买卖,而是不适合做大买卖。   要不怎么说见识到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之后,不愿意回到乡下老家呢?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大牛的意思是,留着那头的生意没太大意义了,假如有亲戚愿意接手当然无妨,免费转让都可以。可问题在于,那些有能耐的,都跑来省城找他了,宁可继续在他手底下做事,也不愿意留在县城里。   再一个……   “娘,你跟那个安平王世子到底是啥关系啊?”大牛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杨冬燕斜眼看他。   他满脸的无奈:“本来因为去年收成不好,好些小食肆都关门了,我和二牛好不容易联系到的主顾,有起码一小半都关门了。我还琢磨着呢,等回头情况好转了,再跑出去联系其他主顾,还盘算着就算有人关门,那肯定也有人愿意盘下铺子重新开张的,结果……”   说到这里,大牛明显得停顿了一下,倒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他也很懵圈。   像去年那种突发情况,受影响最大的其实就是小食肆。相反,像一些家大业大的酒楼饭馆,反而完全没影响。因为收成减少,粮价上涨,是普通的百姓日子难捱了,那些真正的富贵人家完全是以前咋过如今还咋过,区区这点儿粮价上涨,对他们是毫无妨碍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没等大牛去联系其他小食肆,就有大酒楼主动找上门来,让他提供食材。   杨冬燕其实不懂生意上的事儿,听到这里,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只纳闷的问道:“这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但也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   “那些大酒楼需要的食材是很多的,而且好些都是珍稀食材。我这么说吧,小食肆是没办法直接收一头猪的,好些小食肆每天也就卖掉半头猪的肉菜。收一头猪吧,怕肉坏了,零散着买呢,又觉得不划算。”   所以才有了大牛从中牟利,他可以一口气从乡下收购好几头生猪,拆分好了卖给小食肆,价格要比城里的肉铺散卖便宜,却也比直接收购整猪来得贵一些。   赚的就是这个差价。   但大酒楼来凑什么热闹?尤其是后续的发展很不正常,本来人家一天需要十头猪的,也有专人去乡下采买收购的,如今莫名其妙的找上了他。让他往酒楼里送食材,却不拘数量,只道他有多少就送去多少,甚至不挑种类,说啥都要。   这要不是有病就是有阴谋!   “那你送了不?”杨冬燕问道。   “送了啊!他敢收,我为啥不敢卖?我索性就将那些卖不掉剩下的,全部打包卖给了他。”大牛一脸的迷茫,“他就真的要了啊,都不让我抹掉零头,用早市的价格收的啊!”   确认过眼神,对方是真的有病。   早市的价格本来就是一天里最贵的,事实上那些穷苦人家,都是习惯了晚市去菜市场的。人家菜贩子也是要回家吃饭的,瞅着天色都暗了,蔬菜也都蔫巴巴了,就会以很低的价格一口气卖了。   但如果说谁想在晚市的时候,将食材卖出早市的价格……   这不瞎扯淡吗?   “还有啊,咱们家做的食材买卖,其实都不是最好的。我联系的那些主顾,都是开小食肆的,他们是图便宜的。可酒楼不一样啊,他们是疯了吗?”   大牛一脸的不敢置信,还说以后就算有钱也不上那些酒楼去吃饭。   用便宜的食材做出来的菜,能有多好吃啊?还卖出个天价来,真的欺负食客不懂行啊?   然而,杨冬燕却不是那么认为的。   她就算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儿,可她懂人性啊!   “你回头得闲了可以托人打听打听,那些把你卖剩下食材都包圆了的酒楼饭馆,看他们把食材送到哪里去。我敢跟你打赌,绝对不是酒楼饭馆里。”   “那还能是哪里?”   “家里啊!”   大牛不相信:“他们都不给客人吃,反而拿给自家人吃?”   “那不是还有下人吗?”杨冬燕服气了,咋滴她家里人一个比一个蠢呢?事情不都是明摆着的,人家想通过老魏家,来讨好背后的安平王世子。再说了,买菜的钱放在那些人眼里算个啥呢?至于食材一般般这个问题,下人又不会逼逼的。   考虑到自家人的脑子不太行,杨冬燕只能掰碎了讲给他们听。   费了好大的劲儿,家里人……只有大牛、方氏并猪崽听懂了。   也行叭,总归不至于是一家子蠢货。   方氏还有些担心:“那他们要是回头知道,跟咱们家交好并不能讨好安平王世子,会不会来报复咱们啊?”   为了几个菜钱去得罪背后“可能”有大靠山的老魏家?   杨冬燕忍不住怼道:“你当他们都跟你一样是猪脑子?”   交好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百分百的,说白了就是一种隐形投资而已。   别的不说,梁同窗不就是?   当初,他也是看了窝头出身低微,但年岁轻学问不错,就想着顺势帮一把,给自家女学添一个学生是完全不费劲儿的事情,万一将来窝头出息了,也能多个朋友多条路。反过来说,就算投资失败了,他也不会损失什么。又或者说,损失了也不怕,投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具备有一定的风险性的。   像这种金钱方面的往来都算是小事儿,杨冬燕告诉家里人,很多富贵人家都习惯了拿儿女的亲事作为投资,万一亏本了,损失的不过是个孩子,万一赚了呢?   当然,像嫡长子的亲事还是非常重要的,娶个好媳妇是旺三代的,自是要慎重。可像庶出子女,尤其是庶女,不就是个为家族牟利的工具吗?   “你那边就几个菜钱罢了,你不用管,人家买你就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破天去都是公平交易。正好,你不是说想把县城的生意结束了吗?那就关了,再把人手都往这里调。然后啊!”   杨冬燕教了大牛一个好法子。   趁着年景不好,拿钱去城郊置办一些田产,越多越好。哪怕没有田产,也可以买个庄子,不种地就养鸡鸭猪羊。试想想,去乡下地头收购食材,哪里有自家鼓捣出来的食材便宜?   正好,安平王世子才走了没多久,趁着他的余威还在,赶紧利用一把。要知道,省城城郊附近连成片的好田以及庄子,那是很抢手的,富贵人家轻易不会卖这些东西,就算想出手了,也是放出风声去,由同等人家收购的。   反正普通人想买是不可能的,你有钱人家也不会卖给你的。   杨冬燕语重心长的告诉大牛:“人情这种东西,得赶紧用,时间久了谁还会记得?人走茶凉听说过没有?趁着安平王世子刚走不久,赶紧用了!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买了田产置了庄子,接下来就是雇人种地养殖。家畜出栏是慢,养猪起码得要大半年时间,但鸡鸭出栏快啊,用不了几个月就能供应上来,还有各种蛋类。再譬如蔬菜瓜果一类的,只要年景还凑合,就不用担心蔬菜的收成。   但大牛还有问题:“咱们家没有这么多的人手。”   “回老家啊!找你叔爷爷啊!找里长啊!人手还有不够的?横竖在哪儿都是种地,他们干嘛非要待在秃头山脚下种那不出粮食的地啊?来省城附近种地多好啊!”   “你出地,你负责把所有的出产都卖出去,他们就只要闷头种地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就是蠢成你弟妹那样的,都不带把好处往外头推的!”   杨冬燕:……哎哟老天爷哟,她咋就摊上这么一群傻子啊!!!   小杨氏:……我干啥了你又逼逼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咱们得趁着安平王世子刚走没多久……   安平王世子:你好好说话!本世子怎么了??? 第087章   杨冬燕一席话, 魏大牛跑断腿。   说起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每次再看到类似的情况, 猪崽都很想捂着嘴偷笑。   猪崽就是坏心眼的想看家里人跟着自己一块儿忙活,尤其是这个曾经的好大伯。   于是, 大牛忙疯了。   本来就是嘛, 那些事情说起来容易,波动上下嘴皮子就完成了。但真正要做起来,却是极为繁琐,且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   首先,得置办田产吧?   省城郊外的土地都是很富饶的,道理很简单,建造城池之初,肯定是尽可能的选一块特别好的地儿。当然,更多的是哪边的田地肥沃,就会引来一群人, 等人聚得越来越多, 就从村变成了镇, 再从镇变成了城。   土地肥沃那就不可能随意兜售,哪怕去年的年景不好, 但因为安平王世子早就留下了话, 或是免税或是减税,各种福利政策一出, 愈发不可能将手里的宝贝田产出售了。   哪怕真有人卖地,恐怕也是刚动了这个心思,就有人急吼吼的出手了。   大牛一开始是想凭真本事去买几块地的,他还记得多年前, 也是由他到处跑着打听谁家要卖地,再货比三家最终买下了几块不好不坏的地。   所以,他打算故技重施,先打听谁家准备卖地,再仔细对比,选择性价比最高的田产花钱买下来。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谁卖你啊!   打听了一圈,愣是没听说谁家准备卖地,哪怕真的有人要脱手,那也是半亩一亩的,位置不好,土质也一般。就算那样,也会被附近的邻居给买下来了。   足足半个月,大牛一无所获,却差点儿没把腿儿给跑细了。   转机是出现在什么时候呢?   第一个提出要让大牛送食材,且将晚市的食材尽数包圆,出的还是早市价格的那家酒楼掌柜。   掌柜自然并非东家,他也是替人办事的,询问魏大牛打算要什么位置的地,大概需要多少亩,对土质有没有要求等等。   大牛心里直嘀咕,心说谁家卖地不是说自家手里有怎样的地吗?咋还问他呢?   不过,既然人家问了,他当然也就顺势说了。说的时候就难免带出了他老娘,告诉人家掌柜的,说是他老娘让他置办田产,最好直接买个庄子啥的。   掌柜一脸的微笑:“杨老太太嘛,我们都听说过的。”   杨老太太?   大牛好生奇怪,实在是因为这个称呼极少听说。以前在乡下地头的时候,别人都管杨冬燕叫大牛娘,再不就是窝头他奶。当然,也有人喊魏家老婆子的,但这杨老太太……   考虑到对方手里有他盼星星盼月亮都想要的东西,大牛忍住了别逼逼,只笑呵呵的托掌柜帮着留心一些。   两天后,消息就来了。   那掌柜的东家准备了一个庄子,里头不光有上百亩的田产,还有两个山头。另外就是,有几户人家也想跟杨老太太交好,带着诚心派了大管家跟魏大牛接洽。最后则是梁家。   梁家的嫡系都跟着安平王世子走了,虽说世子殿下最后那个态度大概已经说明了问题不大,可这事儿一天不曾尘埃落地,他们心里也跟着不踏实啊!   是,他们是做了个人情,让魏家小姐在自家办的女学里上课,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要不是因为省城女学少,光私塾的话,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的。   对方帮了梁家那么大的忙,光这一点儿事情,显然是不可能让他们安心的。   听闻魏家想置办田产庄子后,梁家人火速行动起来。像他们这样在本地待了上百年的大家族,想要田产还不容易?就算一时间没有完全合乎魏家人心意的,那也可以拿资源跟其他家族换的。   小事儿一桩!   于是,魏大牛就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劳累。   要知道,田产和庄子名义上是说在省城郊外的,可省城多大啊?郊外又是多远啊!尤其那些田产动辄就是上百亩、几百亩的,庄子就更能耐了,占据两三个山头都不算什么。还有一家拿出了一个拥有上千亩地并二十几个山头的大庄子,其中多半山头都种了果树,还有一些是种了一些好木料的树木,甚至多半山谷里还养了牛羊。   魏大牛在参观了这些庄子后,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了。   你他娘的在搞我?   在富贵了好些年后,魏大牛再一次将“穷”这个字,写在了脑门上,并深深的烙刻在了自己的心中。   回头,他就跑去杨冬燕跟前吐槽了那些家族的不靠谱。   “他们咋就觉得咱们买得起那么多的田产?还山头呢!还带着果树呢!山谷里还养了上千头羊呢!搞什么啊!”   杨冬燕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一般来说,好东西是没有缺点的。”   “咋就没有缺点呢?贵啊!太贵了啊!”   “贵又不是把它们本身的缺点。”杨冬燕叹了一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大牛,“做人不能总是从别人身上找问题,你也应该找找你自个儿身上的问题。干嘛老嫌弃东西贵呢?你就不能想想看,要是你有钱,你还会嫌它们太贵吗?”   对呀,贵又不是缺点,穷才是。   大牛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当场压根就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还是事后,他绞尽脑汁思考,终于缓过来了。   穷是他的错,可他干嘛要买那么贵的东西啊!   照他原本的想法,在省城城郊附近买一座山头,因为又没打算种水稻、种麦子的,单单是种一些萝卜土豆南瓜冬瓜的,对土质的要求没那么高。   都不需要找平地,山地都能种的。再少少的养一些猪和羊,鸡鸭要养得多一些,这玩意儿出栏快,回本也快,养上数百只都没问题。   其实,仔细算下礁磬村那边的情况就知道了。   礁磬村搁在秃头山一带,都称得上是大村落了,饶是如此,也不过才百来户人家。至于田产,差不多二三百亩地,因为好些人家都是三五亩地的,有些甚至根本就是家无恒产,靠赁人家田地过日子的。要不然,魏阿荠嫁的老刘家,也不过因为拥有十来亩地就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了。   换句话说,大牛本来就是打算买上二三百亩地,再养上一二百只鸡鸭,猪的话,养上十来头,羊看具体的情况再做打算。   对了,牛也是要的,但不是用来出售的,而是让它们干活的。   田产以及家禽家畜的本钱,大牛准备了三千两银子。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毕竟,曾经的老魏家,那是连三两银子都没有的。   至于这些钱的来源,一部分是县城里的铺面宅子,包括生意本身一股脑抛售得来的,这部分大概有八百两银子。   还有就是这几年来,大牛和二牛做买卖得来的,虽然去年年景不太好,使得自家生意平平,但架不住今年最近一个月里,那些酒楼饭馆变着法子的送钱过来,他大概能从账面上抽调出千两银子左右,再多也不是不行,但这样就会影响到铺子的生意了。   而欠缺的部分,是杨冬燕给的。   不是来自于永平王府,而是好人一生平安的安平王世子。   他在济康郡收了不少礼物,又不可能都带走,当然主要是他不怎么稀罕,就随口吩咐拿了一部分当赠礼送给杨冬燕。其实,依着勋贵圈子里的规矩,他这个做法是很欠妥当的,没人会直接拿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连个包装盒都不换,就转手送人的。这种情况实际上就是看不起,你来了,总不能叫你空手而回,就顺口吩咐赏下个什么玩意儿……   类似的事情,杨冬燕上辈子干得太多了,所以这辈子遭了报应也就没啥好计较的。   正常呀,在安平王世子眼里,哪怕杨冬燕身上有“世交老太太心腹”的标签,但其实就是下人,不然就是曾经的下人。安平王世子随口吩咐打赏,简直挑不出错来。   而接了打赏的杨冬燕,在挑出了一些自己喜欢且能派得上用处的东西后——这其实蛮难的,不知道是不是富贵人家的通病,送的礼物哪怕从价值上来说很可观,但假如真的想在日常生活中起到作用,还真是不容易——剩下的就都给了魏大牛。   该卖卖,该当当,像金玉之类的,直接估个价,这些是可以到时候结算的时候,直接当钱使的。   反正就这么四处一扒拉,老魏家凑了个三千两银子。   这么大的一笔钱啊!   居然买不到合适的田产庄子。   再然后,交易就成功了。   还是梁家,他们不知道背地里搞了什么,反正就是依着魏大牛的要求,给量身打造了一个庄子。甚至不光有他想要的田产,连房舍都是齐整的,还有猪圈、羊圈里的牲口,甚至连鸡舍都给搭好了,里头有上百只小鸡崽子。   对了,庄子里还有好几口深水井,以及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河经过,这样养鸭子也非常方便。   梁家人做到什么地步呢?相当于是拎包入住。   还有,他们让魏大牛不要着急,在人手还未到齐之前,梁家的庄户会帮着做事儿的,等人手一到,立马走人。再不然,要是魏家的人手迟迟不到,他们还可以将庄户打包卖给魏家。   多么周到的卖家啊!   魏大牛就算再傻,经过了这段日子的奔波劳碌,也知道这一切是冲着谁来的。   还能是谁?   当然是……   “安平王世子真的是个好人啊!我回头要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早晚给他上柱香。”魏大牛满脸真诚的说道。   杨冬燕一脸脏话的看着蠢儿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索性就不忍了。   “你懂个屁!你真以为那世子殿下是个好人?才不,那是他看冲着老娘给的面子。连感谢谁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啊!”   大牛低头作忏悔状,默默的听着老娘的怒骂。   不过嘛,忏悔是要的,但长生牌位也是要立的。安平王世子啊,他真的是个难得的好人,心地善良宽容大度,关键长得也不错,高大威武浓眉大眼的……   “奇了怪了,这么好的人咋就讨不到媳妇呢?唉,可惜咱们家猪崽年岁太小了,不然配给他,你说多好呢?”   杨冬燕沉默了。   她脑海里浮现了多年以前,刘侾还是个两岁粉嫩娃娃时候的模样。还真别说,刘侾就算长大后再怎么不是个东西,又不上进又爱浪的,但他年幼时期是真的好看。好看到什么地步呢?真就是那种让人一眼瞧见了,就忍不住把他拐回家里疼宠的甜娃娃。   事实上,你以为只有安平王世子一个中招吗?   并不。   在安平王世子被他爹带去了边疆之后,那会儿杨冬燕的身子骨还没差到那份上,是不太外出参加宴请了,但还是曾经入宫陪过太后的,还顺便带了刘侾进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于是,太后差点儿没扣下人不放。   还有圣上的三皇子……   噫!   但不管那些勋贵曾经有过多少黑历史,不可否认的是,刘侾他就是长得很好看啊!起码曾经特别好看,如今长开了也就那样,他的颜值巅峰时期是在两三岁那会儿。   杨冬燕深以为,刘侾两三岁的时候,那就是观音座前的小童子。   可惜呀,他长大以后就变成了大闹天宫的孙猴子。   “别做梦了,安平王世子不会喜欢猪崽的,他喜欢长得好看的。”杨冬燕冷漠的打破了大牛的幻想。   刚好放学回来,还没放下她的小书奁就被亲奶奶精准的插了一记冷刀子的猪崽,惊呆了。   “今个儿是打算杀猪吗?我做错了啥,奶你要这么往我心窝窝里捅刀子?”猪崽一脸控诉的道。   事实证明,就算杨冬燕总是嫌弃猪崽笨笨的,但她那个脑子,跟她爹娘比起来就聪明太多太多了。   没等杨冬燕开口表扬她特别能对号入座,关键还坐对了座位,就见小杨氏一脸纳闷的走了过来,问道:“啥杀猪?不年不节的,想吃肉就去割一块,杀啥啊?”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你闺女说我想气死她。”   小杨氏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些话,顿时笑开了,还妄图帮着杨冬燕解释:“好闺女,你奶没说你坏话,她就是说那个安平王世子不会喜欢你的。人家是世子殿下诶,咋可能娶一头猪呢?你说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猪崽:……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_→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脑洞太大了!   杨冬燕想让安平王世子娶的是她上辈子的嫡孙女,世子跟猪崽年纪差得太大了。   再说了,这也不光是年岁差距,不是还有种族差距吗?   蠢作者:对吧猪崽?   猪崽:………………………………呵。 第088章   猪崽气呼呼的跑掉了。   杨冬燕轻咳一声, 使唤小杨氏给她泡一壶好茶来。   “泡茶?娘你渴了就直接喝冷开水呗,这天儿都热乎了,喝啥热茶呢?咋真就跟城里的老太太那么矫情……好的, 我这就给您泡茶。”   眼瞅着杨冬燕的脸色愈发黑了,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一把杀猪刀来将自己捅个对穿, 小杨氏果断的认怂, 脚底抹油麻溜儿的跑了。   不多会儿,茶就送来了。   小杨氏还是很好奇,再说这都隔了一会儿了,足够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当下她就又问道:“娘你到底想干啥?”   “骂儿子。”杨冬燕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眼角却瞥到大牛飞快的夺门而出,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骂我上辈子的儿子。”   这不是话赶话正好说到安平王世子没娶媳妇吗?对,猪崽是肯定配不上人家的,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配啥啊?但她上辈子的孙女未必不能, 庶出的不行, 这不是还有嫡出吗?   试想想,永平王府的嫡小姐, 配给安平王世子, 多合适呢?哪怕现如今,永平王府已经是四大异姓郡王里垫底的存在了, 但也没啥的,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所谓的门当户对只要差不离就成,没的说非要一模一样的。   当下, 杨冬燕摆摆手让小杨氏滚蛋,然后自己拿着茶壶茶杯,优哉游哉的渡步回了自家那屋。   从今年入夏以后,猪崽就正式搬出她那屋了,还顺便带走了猪小妹。杨冬燕也总算是拜托了跟两头猪共眠的悲催生活,能够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与此同时,也方便了她每天入睡前,骂儿子两句。   不过,今个儿却是有正式的。   她盘算了一下,要是一路顺畅的话,这个时候安平王世子应该已经回到了南陵郡,就算没到,也估计就这几天了。又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上辈子嫡孙女的年岁……   这真的挺难的,毕竟一贯不记数字的,连亲儿子今年几岁了,她都早已忘到了脑后。也就是两个一手带大的孙子刘修和刘侾,她稍微知道一些。   稍微的意思是,能大致的估算出年岁来。   已知安平王世子比刘侾大了五六岁,在刘侾的颜值巅峰时期,也就是他两三岁的时候,安平王世子喜欢上了他。只是不久之后,世子就随父去了边疆。而那时候,刘侾还是他爹娘的小儿子,并没有弟妹。再然后过了大概一两年吧,刘侾他妹就出生了。   一个比刘侾大了五六岁,另一个比刘侾小了三四岁,也就是说年龄差控制在十岁之内……   杨冬燕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觉得可行。尤其是,她知道永平王府还真就没有给孩子们定娃娃亲的习惯,多半都是等十四五岁才突然想起这事儿,如果是男娃,只怕更晚。她嫡孙女如今也尚未及笄,大概率是没有定亲的。   可以。   那就安排!   可怜的刘侾,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成为了他奶用来计算其他人年岁的工具人。   生活不易,侾妹叹气。   ……   南陵郡,永平王府。   在又一次被老太太托梦后,刘二老爷是满脸的沧桑。   这回,虽然也有夹杂在里头的骂声,但总得来说,他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是老太太找他有事儿,而非单纯的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跑来骂他消遣玩的。   但问题就在于,老太太说的那个事儿吧……   “什么?老太太想把韵姐儿说给安平王世子?”刘二太太惊呆了,震惊之余,她又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怀疑,“莫不是你自个儿想这档子好事儿,故意把它推给老太太的吧?”   刘二老爷:……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   等等。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反对?”   “为何要反对?我只是震惊于老太太竟然如此有眼光,可她以前不是只疼爱侾哥儿的吗?”刘二太太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啥问题,可仔细一品……   一时间,刘二老爷竟是想不通他妻子究竟是在诋毁老太太还是诋毁侾哥儿,亦或是一句话把祖孙俩都给骂进去了。   夫妻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最终还是默契的就将这个事儿没发生过。   没其他法子啊!   假如说,老太太还活着,那么完全可以由她出面,跟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好好聊聊。甭管最后能否成了好事,她俩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的,不会因为探口风这种事儿闹别扭的。可眼下,老太太早就没了,永平王府根本就没有其他人适合当这个中间人。   指望王妃?   哦不,蒋家那个事儿尚未尘埃落地,哪怕就目前看来,蒋氏一族应该不会被圣上牵连的,更不至于连累到王妃这个出嫁女。但话不是这么说的,蒋家毕竟摊上了事儿,就算结局是皆大欢喜的,可作为蒋氏的一员,在结局未确定之前,最好还是安分一些。   王妃已经有小半年不曾出席勋贵圈子里的宴请了。   撇开王妃,那就只能刘二太太自个儿上了。   可那要怎么开口?总不能她颠颠儿的跑去安平王府,跟人家徐老太君说,我觉得我闺女长得像你未来的长孙媳妇,你瞅瞅像不?   那必须不能啊!   所以直接放弃算了。   刘二太太还十分可惜,尤其在见到她闺女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要是你祖母还活着就好了。”   韵姐儿满脸的茫然,不明白她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老太太啊,她都走了九年了,眼瞅着来年就该为她办十周年祭了,这会儿怎么就……   就有种想安慰都无从下手的感觉。   万万没想到!   才过了没两天,永平王府收到了一份帖子,就是来自于安平王府,是徐老太君请刘二太太过去小坐一番。   尽管王妃最近不方便外出,但帖子还是先送到了她手里,再由她亲自带给了刘二太太。   王妃十分得不解:“弟妹何时同徐老太君有了来往?不过,最好还是去一趟的,她是长辈,咱们是晚辈,再说她还是咱们老太太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脱。”   没说的是,就目前这个情况看来,单就是安平王世子,就能保安平王府几十年富贵荣华。   刘二太太迟疑了许久,终是没说出那日刘二老爷的梦境,毕竟事关她唯一嫡女的名声,哪怕是亲人,能不提就别提。   只这般,她派人回话说,到时候一定会去。等到了日子,就收拾妥当,前往了安平王府。   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已经非常年迈了,她本来就比杨冬燕要大上好几岁,哪怕年轻时候身子骨是不错,可一旦上了年纪,想不服老都不成。   不过,见到故人的后辈,她还是很高兴的。   一高兴,就忍不住秃噜了嘴。   “怎么没带上你家侾哥儿呢?我好久没瞧见他了。”   刘二太太懵了一下,她就完全没想到徐老太君会提起她那顽劣不堪的小儿子。好在,她也是有城府的,很快就控制住了表情,微笑的问候徐老太君,回忆了过去,正准备把话题引到当下时,就被徐老太君截胡了。   徐老太君告诉她,孙儿从济康郡回来了,过来给她请安时,无意间提到了已逝的杨老太君,还说起了侾哥儿。   “……他不提起来,我都给忘了。你家侾哥儿长得可真俊哟,那时候你们老太太还喜欢给他打扮成小姑娘,我家孙儿,还有三皇子,啧啧,都可想把他娶回家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起话来,就是反反复复唠唠叨叨的。偏生,徐老太君不单是上了年岁,她的身份地位还摆在那儿,就算想引开话题都做不到。   可怜的刘二太太,就这样被迫听了一堆她家熊孩子年幼时期,风靡整个南陵郡的光辉事迹。   娘的!这换个性别,就是祸国妖姬啊!   “你下回把侾哥儿带上呗,我都好久好久没瞧见他了!还有我孙儿哟,好像自打他跟他老子去了边疆以后,就再没跟侾哥儿碰面吧?他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想再瞧一瞧侾哥儿!你要带来啊!”   安平王世子:……   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讲!   可怜的世子,本来就是过来请安时,想到了远在济康郡的那个倒霉老太太,一个没忍住就跟徐老太君提了一嘴。本以为,近年来愈发糊涂的徐老太君肯定不记得那些往事了,没想到老太君不走寻常路,越是年代已久的事情,她老人家就记得越清楚。   不光记起来了,徐老太君还是个行动派。   估摸着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就走了,想一出是一出的,等世子离开后,她就命人下了帖子,邀请侾哥儿他娘过来聚聚。再然后……   安平王世子风评被害。   刘二太太则被迫听了一耳朵关于侾哥儿,关于安平王世子,甚至关于三皇子,幼年时期那操蛋的经历。   她不知道的!   那会儿,她是将更多的心思用在长子身上,对于幼子难免就有所忽略。再一个,她对老太太还是很信任的,把孩子送到老太太处,也是想给孩子营造更好的未来。   结果就是,她对于侾哥儿小时候的事情一无所知,就跟听天书似的,听徐老太君讲了一下午的古。   等终于要回去了,她还被迫答应了徐老太君,以后得空了带侾哥儿过来看望。   以及……   “我孙儿问,侾哥儿是不是还有一个嫡出妹子?我这脑子哟,就记不得了,只想着你们老太太跟前好像就俩孙子?一个是你们府上的世子,另一个就是长得比小姑娘还好看的侾哥儿。侾哥儿有没有妹子呀?长得水灵不?”   您当是买菜呢?   刘二太太笑眯眯的回答了徐老太君的话,并答应下次有机会,就带着孩子们来看望她。   转身出了安平王府,刘二太太立马拉下了脸,命令车夫火速赶回府上,并在二门里等着,直到堵住了刚放衙回府的刘二老爷。   “老爷!我嫁给你那么多年了,自问为你为孩子们为这个家掏心掏肺的,付出了那么多……我以前从未求过你什么事儿,今个儿这事儿你必须答应我!”   刘二老爷满脸肃穆,他以为是孟家出了什么事儿,不过也没啥,夫妻一体,像王妃的娘家出事以后,王爷也是为此尽心尽力的周旋。他虽然没他哥那么能耐,但也会竭尽全力帮助妻子的娘家。   “你说,甭管发生了什么事儿,咱们夫妻俩一起扛!”   “……呃。”这个画风好像有点儿不太对。   沉默了一瞬后,刘二太太果断的撇开了心里的那丝异样,果断的开口道:“老爷,我恳求您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然后狠揍侾哥儿一顿!记住,理由一定要说出去人人都信服的,揍侾哥儿的时候也要下得了狠手,最起码要打得他一个月下不来床。”   刘二老爷:……   什、什么要求???   “老爷,你我夫妻多年,您竟是不愿卖我这个面子吗?”刘二太太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来,语带哭腔的恳求道,“算我求您了,求求您了!”   “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尽管深以为太太这个要求相当得不合理,但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啊!   刘二老爷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了刘侾的院子。   过了半个时辰,刘二太太这才假装刚得到消息,满脸欢呼雀跃的奔向了无辜被打的侾哥儿。   “哎哟我可怜的侾哥儿!你爹怎么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了?唉,我本来还想着过几天要带你去一趟安平王府的,如今只能带你妹妹去了。”   刘侾:……???   这是重点?   重点难道不是应该先问问,他爹为啥要打他吗?   不由自主的,刘侾就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刘二太太顿时一噎,不过很快她就恢复过来了。   她问:“那你爹为什么要打你呢?”   说真的,她也挺好奇的,自家老爷临时找了个什么理由打儿子。   哪知,刘侾把眼一瞪:“我爹打我诶!你不去问他为什么打我,反而跑过来问我?”   刘二太太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气沉丹田:“你爹好端端的为何要打你?”   “对呀,好端端的,他干嘛要打我呢?他有毛病啊!”刘侾一脸的不忿,“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老祖宗疼我。老祖宗一走,我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儿了!”   “老祖宗哟,你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你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这个冰冷的世上,被人欺负被人虐待,过着非人的苦日子……”   说着说着,刘侾狠狠的捶了一下床板:“但凡老祖宗还活着,就我那欺软怕硬的爹,他咋敢打我?他打我一个试试……啊!!!”   捂着二次遭到毒打的臀部,刘侾流下了凄苦的泪水。   他是黄连投的胎吧?   太苦了,苦得都没边儿了,咋就苦成这样了呢?   **   杨冬燕完全不知道她上辈子的二儿媳妇,为了能促成两个郡王府的联姻,做出了何等丧心病狂的事儿。   更不知道,她曾经最爱的小孙砸刘侾,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怀念她。   她啥都不知道,她只忙着将这辈子的俩儿媳妇使唤得滴溜溜直转。   这不是,魏大牛是有正事儿要办的,哪怕如今已经买下了庄子,接下来的事情仍然不少。他将省城铺子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了二牛来管理,自个儿则带着俩帮手,千里迢迢的往乡下老家去了。   穷山沟沟里出生的娃儿,就算将来真的发达了,却也是真的没办法将曾经那么熟悉亲近的老亲们都丢开的。   反正大牛是不行的。   正好,他以前做买卖不方便带那么多人,再说了,很多庄稼把式是没有这个能耐的。就不说做买卖了,很多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的草市,指望他们跟陌生人打交道,都会要了老命的。   但如今年景不好,再留在乡下老家,只怕来年照样吃苦头。   幸好,如今家里置办了那么多亩田产,完全可以接老亲们过来种地。横竖都是种地,上哪儿种不成呢?旱涝保收的活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可这事儿,大牛真的不放心让弟弟去说,因此这才亲自跑了一趟。   也是直到大牛跑路了,杨冬燕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咦?说好的厨子呢?   大牛跑了呀,目测没个把月都不带回来的。指望二牛?那还不如指望猪崽学堂放假了,再露两手呢。   于是,杨冬燕将找厨子的事情交给了方氏。   以前铺子里忙碌的时候,方氏也会去帮一把的,因此她对那边还是比较熟悉的。可饶是如此,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大厨师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杨冬燕挑剔啊!   既然要找厨子了,那干嘛不索性找个好的呢?假如说,厨子的手艺也就只比方氏强上那么一点点,那她图什么呢?甭管怎么说,都要比街面上普通小食肆的掌勺来得强。   光这一点倒是无妨,在小食肆当掌勺,属于累得慌工钱又少的。只要老魏家肯出差不多的工钱,对方一定愿意跳槽。   但杨冬燕是这么凑合的人吗?   她要求,对方掌握八大菜系,最好多点儿拿手好菜。   但要是对方真那么能耐了,为啥要留在小食肆干活呢?就不能直接上大酒楼呢?一般来说,在小食肆里做掌勺师傅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拿手菜。譬如,馄饨铺就专门卖馄饨,包子铺就是卖包子的,面馆只卖面条,不能要求所有都精通吧?   就算这世上的确有这样的人,那为啥要想不开跑去老魏家当大厨呢?   就因为方氏被使唤得晕头转向,结果屋前屋后所有的家务活儿,就这样又落在了小杨氏身上。   这还不算,等方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会的菜比较多,但不怎么精通的厨娘时,杨冬燕又有屁话要说了。   “她长得太丑了。”   方氏:……   那你吃个鸡蛋要不要嫌弃母鸡长得不够符合你的审美呢?人家是来应聘当厨子的,是用手艺混饭吃的,不是靠美色度日的!那么难伺候,咋没饿死你呢!   “好的,我这就回绝了。”方氏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就这样把好不容易过了预选的厨娘送走了。   结果又面试了几个后,杨冬燕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前那个好,你把她找回来吧。”   方氏:……!!!   最气人的是啥呢?是魏大牛他不在家啊!   这本来是杨冬燕给大牛安排的任务,就因为大牛他不在家,直接导致方氏费劲巴拉的做事,还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甚至没办法揍大牛出气!   “好的!”   咬牙切齿的答应了下来后,方氏马不停蹄的去找了个厨娘,幸好人家肚量大,没计划先前杨冬燕嫌她丑的事儿,跟着方氏又一次来到了老魏家。   然而,再一次看到丑厨娘之后,杨冬燕接二连三的叹气:“不行,还是不行,我以为我能凑合,可我高估了我自己。”   “什么意思?”方氏不解的问道。   杨冬燕翻着死鱼眼道:“就是她太丑了,她没资格伺候我!”   我跟你拼了!!   方氏委委屈屈的送走了厨娘,还自掏腰包的给人家塞了几文钱。哪知,那厨娘放过来握住了方氏的手,把铜板还给了她,并道:“大妹子,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倒是你……摊上这么个婆婆,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那可不?   厨娘一事,直到魏大牛回来了,都不曾解决。倒是猪崽的厨艺愈发好了,隔三差五的就使唤着她娘给她打下手,露几手让她奶高兴一下。   每到这个时候,小杨氏都是一副冷漠脸,还会主动自发的催方氏赶紧继续找厨娘。   幸好啊,大牛回来了。   举家搬迁那是不可能的,有些老人是绝对不会离开自家的,生怕就死在了外头。魏家老叔就是如此。不过,他并不介意儿孙们走,这一次大牛带来了先前年岁还小的几个,以及前头成过亲的,这回是拖家带口的过来。   除了老叔家,魏家其他亲戚也来了不少,普遍都是大小伙子,也有年过三十的,带着媳妇孩子过来,是打算拼一把,为孩子挣一份家业。   撇开姓魏的不提,也有村里其他人过来的。   当然,完全无亲无故的肯定不会来,起码不会赶在第一批过来。这次来的,自然是熟人。   大牛他老丈人家的大小舅子们。   也就是方氏的娘家兄弟。   一看到久违了方氏,她哥满脸激动的开了口:“妹啊!娘说,让你对你婆婆好点儿,你要是敢对你婆婆不好,她就会举着擀面棍亲自跑到省城来抽你!”   遥想当年,方氏嫁到老魏家后,动不动就以当家人自居,处处都要盖过婆婆和妯娌一头。为了这事儿,杨冬燕甚至还委屈的找来魏家亲戚主持过公道,连方家人都觉得是方氏过分了。   那还是过去呢,搁在眼下嘛~!   方氏她哥完全没意识到妹子的黑脸,只絮絮叨叨的念着:“爹也说了,你能嫁到老魏家,摊上这么个婆婆,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他们让我跟你说,让你可千万要惜福,好好的孝顺你婆婆,不要顶嘴,也别掐尖要强的,不然咱爹和娘就会一人一根擀面棍,抽……”   猪小妹晃晃悠悠的从灶屋里出来,两只手一起握着擀面棍,很是费劲儿的走到了方氏跟前,将手里的擀面棍塞给了方氏。   不光如此,她还冲着方氏她哥奶凶奶凶的吼了一声:“哼!不许你欺负大伯娘!”   看着仿若小奶猫炸毛般的猪小妹,再看看一棍在手天下我有的方氏,她哥明智的住了嘴,心下却是泪流满面。   ——爹娘啊,你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妹子她最终还是学坏了! 第089章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别说老魏家那二进院子住不下,就算加上铺子那头,也一样住不了。   幸好, 省城这边从来不缺客栈,将女眷留下后, 其他男丁不论年岁辈分, 一律都发配去了客栈的大通铺。饶是如此,大牛也包了三个大通铺,每间能住十几人的那一种。   撇去男丁后,家里一下子就……   热闹了。   这次来的女眷是比较少,可再少也有七八个。辈分多是窝头那一辈儿的,虽说老叔的年岁比杨冬燕的公公要小好几岁,可架不住她男人是家里的幺儿。因此,老叔家年岁偏大的孙子们都已经成亲的,这回过来的也都是那几个孙子的媳妇。   当然,也有没成亲的, 但也快了。就老魏家目前的情况来看, 哪怕是想在城里找个媳妇也没啥问题的。   也因此这边的人手不是那么充足, 大牛将人安顿好之后,又去找了先前卖给他庄子的梁家, 希望买下几户人家。不然, 长期雇佣也可以,哪怕家里已经不差钱了, 大牛还是不太习惯买人这种事儿。   来的那七八个女眷,再算上老魏家本身的女眷……   娘哟,等猪崽放学回到家,才刚跳下马车, 就听到里头传开叽叽喳喳的声音。   猪崽纳闷的敲开门走进去:“呃!”   就看到一群嫂子眼神热切的看了过来,猪崽瞬间调整站姿,整个人站得笔挺,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了。   她离开老家的时间太久了,假如今个儿来的是隔壁的大奶奶,那兴许她还能认得出来。但老叔家的那些个孙媳妇,好些甚至是老魏家离开村子以后才嫁进来的,她上哪儿眼熟去呢?   悄咪咪的扫视了一圈,猪崽怂怂的喊了她奶。   杨冬燕摆手让她过来:“咋了?都不认识了?我给你说,这是你三柱哥家的嫂子,这是你狗剩哥家的嫂子,还有这个,你二毛哥家的!”   猪崽:……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有那么多哥啊!   但事实上,撇开窝头不算,她熟悉的只有萝卜和土豆啊!毕竟,那俩从来到了省城以后,就一直住在他们家前头一进院子的倒座房里,而其他人都是住铺子后头的。   保持着营业微笑,猪崽随着杨冬燕叫了一圈人。   嫂子们且还是隔房的堂嫂,又是指望着杨冬燕他们拉拔一把的,自然对猪崽满满的善意。   其具体表现为,变着法子的夸赞着猪崽,将她从头夸到脚,用尽毕身功力,把她夸上了天。   到最后,猪崽的自信心被重新建立,听多了夸奖,她就觉得吧,她咋就那么棒呢?   同样有类似感受的人,还有杨冬燕。   夸人不得逮着正主夸?明知道大牛、二牛都是大孝子,还能不夸他们的娘?正好,猪崽是杨冬燕一手带大的,夸猪崽的时候完全可以顺带将杨冬燕也夸一遍。反过来,夸杨冬燕的时候,也能夸她把孙女养得好啊!   谁说夸人一定要踩一捧一的?当然,这种说法也没错,但踩谁嘛……   完全可以踩自家的孩子嘛,说说乡下老家其他的小闺女,再对比猪崽,这不立马高下立判了?   最后,还是小杨氏听不下去了,喊了猪崽去灶屋帮忙,又压低声音对猪崽说:“你可别听你那些嫂子们吹你,别家是吹牛,她们是吹猪呢!我告诉你,在你回家之前,她们也是这么夸你妹的!”   “哪个妹?”   “当然是猪小妹啊,难不成她们还能夸小小妹?”小杨氏一脸纳闷的反问道。   “为啥就不能夸夸小小妹呢?娘,这些活儿你自个儿干,千万别偷懒,我去抱小小妹出来让她们好好夸一夸!”说干咱就干,猪崽转身就跑了,颠颠儿的跑去西厢房抱出了小小妹,当然一同出来的还有被夸得不好意思躲起来的猪小妹。   猪小妹证明了小杨氏没说谎,刚才还在屋里时,她就偷偷的跟姐姐说:“那些堂嫂子夸我了,她们还说我长得像城里娃,白白净净的可好看了。”   “她们哄你的。”猪崽抱着小小妹就出门了,留下了满脸困惑的猪小妹愣在当场,随后也急急的跟了出去。   算起来,猪小妹起码是回过乡下老家的,哪怕她的童年是在县城那头,但起码是生在老家,且对老家还是有概念的。   可小小妹就不同了,她直接就是生在县城里的,就是窝头考秀才那一年。才几个月大就跟着一起搬到了省城里,到如今也不过才两岁多。   小小妹对乡下老家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记忆,更别提老家那些亲戚了。   于是,猪崽让她闪亮登场,然后托着腮帮子听方才还忙着夸她的隔房堂嫂子们齐刷刷的叛变,夸赞起了小小妹。   乡下婆娘夸奖小孩儿的话无非就是那么几句,不是说长得有福气,就是说长得像城里人,再具体一些就是一点儿也不像是乡下地头的娃儿,还有就是白白嫩嫩啊,水灵灵啊……   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自然早些时候也用在过猪小妹身上。   对于已经是只社会猪的猪崽而言,她自是明白很多大人夸赞她都不是冲着她本人来的,不过无所谓,好话听着就是舒服,哪怕言不由衷心里也舒坦。   但猪小妹就不同了,她幼小的心灵遭遇了极大的冲击,差点儿忍不住问,她们姐仨谁最好看了。   事实上,当着外人的面,猪小妹还是有些怯怯的,她没她姐那么会来事儿。等杨冬燕安排方氏去收拾倒座房时,那几人赶紧起身抢着帮忙。就这样,一窝蜂的都涌到了前头一进院子里。   一进院子里的倒座房,最初倒是住了不少人,如今就只剩下萝卜和土豆了。不过没关系,这俩可以暂时住到窝头那屋去,腾出来的房间再算上临时收拾出来的几间屋子,应该是安顿下这些叨叨叨个不停的女眷们了。   杨冬燕高声喊小杨氏多添几个菜,喊完一低头就看到了委屈唧唧的猪小妹,顿时纳闷了:“咋了?你姐又搞你了?”   猪崽正费劲儿的抱着小小妹,别看这娃儿年岁小,那份量可不轻,一看就是小杨氏生的。结果,她就听到了杨冬燕当面诋毁她,顿时不高兴了:“奶!我还是你最喜欢的孙女吗?”   “早就不是了,做啥梦呢!”杨冬燕头也不抬的怼了猪崽一句,又继续问怯生生的猪小妹出了啥事儿。   猪小妹本性就不怎么爱说话,不像猪崽那样,话还没讲利索,就开始学着杨冬燕叨叨叨,说啥都能接上来。这会儿,也就是杨冬燕耐心,猪小妹这才磕磕绊绊的讲了心里的疑惑。   没等杨冬燕开口,猪崽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妹你是不是傻啊?大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尤其是上门做客的,惯例就是把主人家的孩子扒拉一遍,挨个儿的夸下来。也就是窝头哥哥不在家,这要是他在家,我敢保证她们的夸赞都冲着哥去了。”   “那、那哥比我好看?”   “她们不会夸哥好看的,只会夸他聪明能干,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还会夸他前途远大,将来一定能带着奶过上好日子的。有这么一个娃儿,顶得上别人家是个娃儿,二奶奶哟,您就等着享福吧!”   本来开头是好好说话的,可谁知,说到一半时,猪崽忽的变了强调,模仿着堂嫂子们跟杨冬燕说话的语调,还学得活灵活现的。   然后她就挨打了。   猪崽满脸委屈:“奶,奶你不爱我了,我再也不是你最喜欢的那只小猪崽了。”   杨冬燕恨不得把这个爱作怪的娃儿拍到一边去,扭头就看到猪小妹含着眼泪委屈哒哒的表情,顿时心疼上了:“乖宝不伤心啊,在奶眼里,你就是咱们家最好看的娃儿!”   一瞬间,猪小妹就被治愈了。   然而,等杨冬燕一走开,猪崽就抱着小小妹凑过去:“别信奶的,这话她以前也对我讲过的,她还夸我是咱们家最聪明最好看最能来事儿的娃儿,还说她最喜欢我了,以后也会一直一直疼我的。啧啧……”   猪小妹迷茫了,大人的世界好难懂。   关键吧,身为长姐的猪崽,非但不愿意承担起妹妹成长的领路人责任,反而可劲儿的抽冷刀子。   “小妹你长大了,你不是那只小猪囡囡了,你已经是大猪猪了。不能别人夸你两句就飘起来,再说你看那么肥嘟嘟的……要稳住,不能飘!”   别的话,猪小妹没听懂也不想懂,但有一句话她不仅仅听懂了,还让她瞬间炸了。   “奶!姐说我肥嘟嘟的!”猪小妹控诉脸。   杨冬燕能咋样呢?就算猪崽如今已经长大了,但毕竟也是她曾经爱过的崽崽,不偏帮没啥,可也不忍心指责太过了。   当下,她指着刚好端着大汤碗走出灶屋的小杨氏道:“你这才是哪儿到哪儿呢?瞅瞅你娘,仔细瞅瞅,她呀……”   小杨氏端着大汤碗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睛危险的看向杨冬燕。   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   杨冬燕会怕?   “咱们家乖宝老好看了,别听你姐的,你娘才配得上肥嘟嘟这个词儿!”   搞定了猪小妹后,杨冬燕一抬眼就看到抱着猪小小妹走到自己跟前的猪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猪崽一脸的等夸奖表情,并道:“小妹是乖宝,我是啥宝?”   “你是大宝!咱们家最大的宝贝!小小妹是小宝,最小的宝贝!”杨冬燕生怕这个答案不能让猪崽满意……   满不满意都是其次,她就是怕这个大孙女又搞事。   转个身儿,她就跑去帮小杨氏端菜拿碗筷了,在避开猪崽的时候,还不忘怼小杨氏:“叫你生闺女!生一个也就算了,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是闺女!你叫我咋哄她们?你说啊!咋哄啊!”   小杨氏沉默了一瞬,忍不住问道:“那要是今个儿你有三个孙子,你打算咋哄?”   “哄屁!我没揍他们就算是个好祖宗了!”   然而,大实话没人信,小杨氏坚定的认为,假如杨冬燕多几个孙子,她也只会把那些孙子一个个宠上天去。   ……   亲戚家的女眷们并未留太长时间,其实要不是因为方向不对,大牛甚至想直接把他们所有人都一股脑的送到庄子上的。   当然,这里头也有一部分的原因在于,大牛离开省城的日子太长了,他十分得担心二牛撑不住。眼下瞧着一切都好,他就开始安排人手,将亲眷们都往城外送。   很难得的,杨冬燕说她也要去,还顺便将猪小妹托给了猪崽照顾,言下之意当然是带去学堂里混一天。   也因此,到了那天后,送亲眷去庄子上俨然成了一次短途旅行。   杨冬燕带上了最小的孙女猪小小妹,自然也带上了猪娘,以及方氏。至于大牛本来就是要去的,那头还有不少接洽工作要做。   从省城去庄子上,坐马车的话大概需要大半天时间,基本上就是清早出发下午才能到的,基本上做不到当天往返的。也因此,杨冬燕提前跟猪崽说了,让她自个儿想法子,看哪个梁家小姐好说话,扒上蹭住!   “记得别把你妹给丢了。”   猪崽心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靠谱?   带上睡眼惺忪的猪小妹,猪崽挥别家人,抱着小书奁坐着马车往学堂去了。   不久之后,杨冬燕一行人也坐上了马车出城去了。   旅途过程还是很无聊的,不光是无聊,还特别得累人。虽说眼下的老魏家已经不差钱了,但不差钱跟有底蕴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别的方面也就罢了,单就是在马车这个事儿上,暴发户是绝对不可能跟那些大家族比的。   马就是老马,一点儿也不好,马车夫也不是专门经受过培训的,而是大牛以及几个堂兄弟暂代的。还有马车厢本身也相当得简陋,车轱辘特别糟心……   反正从头到尾就是颠簸颠簸,再颠簸。   在颠簸了大半天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说起来,这还是杨冬燕第一次看到自家新置办的庄子,她在大牛的搀扶下,慢吞吞的下了马车,站在庄子外头抬头远眺。   “娘,这儿、那儿,还有前面那一大片山地,都是咱们家的!”大牛只觉得豪气干云,他没急吼吼的去跟方氏念叨,而是急切的想从杨冬燕这里得到肯定。   杨冬燕给予肯定了吗?   那是必须的啊!   又想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这种心态是要不得的!杨冬燕琢磨着,大牛不就是跟窝头当初在村学里考了第一名后,满脸兴奋的跑来跟她显摆,最终目的就是想要她夸夸他。   夸!必须夸!   安排!   杨冬燕可不是老叔家那几个没文化的小媳妇,她自诩是见过世面的老太太,夸起人来也格外得有心意。   “大牛你可真能耐啊!搁在几年前,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过上这等好日子。你说说看,你说说看,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摊上你这么个好儿子啊!”   原本那些散开来东瞧西看的亲眷们,都纷纷闻声赶过来,特别捧场的跟着杨冬燕一齐夸赞魏大牛。   基本上就是杨冬燕起个调,他们就能跟着往下逼逼。   “能生大牛这样的儿子,老天爷待我不薄啊!”   “对对,您可总算是盼到好日子……”   “我儿子能耐啊!我儿子孝顺啊!我何德何能有这么个又能耐又孝顺的儿子哟!”   “对对,您老人家可有福气啊,咱们村那么多人,咋就偏偏叫你摊上了大牛这个好儿子……”   “大牛!娘高兴啊!”   “对对,瞧瞧乐成啥样儿了……”   大牛却是一脸“笑不出来”的表情,非要说的话,还能从他的眼底里看出“害怕”的情绪来,以及满满的懊悔。反正就是无比悔恨,恨自己为啥哪壶不提开哪壶,咋就非要想不开求他老娘夸自己呢?   那些话,拆开来字字句句都是好话,可为啥合在一起就那么奇怪呢?横听竖听,他这颗心是越听越冰凉。   别问,问就是后悔。   就站在庄子前头,杨冬燕跟众多亲眷们,你一言我一语,配合无比默契的将魏大牛从里到外夸了个痛快。   夸到什么地步呢?   基本上就是夸到魏大牛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人夸自己的地步。   得亏猪崽不在,不然她一定会感触特别深。为了不让家里人飘起来,她奶真的是太拼了。   等进了庄子,看到了近百亩良田,以及已经搭好了的家禽家畜的窝棚,包括那一排特地为了亲眷们收拾一新的平房时,在听到夸奖,大牛已经麻木了。   哪怕亲眷们一叠声的说着自个儿太有福气了,说着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种那么好的地、住那么好的房子,但大牛的心中已经波澜不惊了。   快乐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还是有的,因为庄子太大了,也因为猪小小妹又胖又懒,抱一会儿是还好,抱久了,甭管是杨冬燕还是小杨氏都受不了。只这般,猪小小妹被杨冬燕交给了小杨氏,又被小杨氏塞给了方氏,还口头上承诺送给她了。   最终,方氏一脸嫌弃的把这胖娃塞给了魏大牛。   方氏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闺女吗?给,以后她就是你闺女了。”   大牛没有收获快乐,他收获了一头比当初猪崽小时候还要肥硕的小小猪。   一个没忍住,大牛抱着娃儿上下掂量了一下。   在猪小小妹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道:“三十五斤六两七钱。按照如今乡下收购生猪的价格来算,生猪每斤四十文钱,能卖一千四百二十六文钱。凑个整儿,就算一千五百文,也就是一贯半钱。成交!”   猪小小妹愣住了,似是在思考大伯父这么长的一段话里代表着的含义。   足足愣了半刻钟后,就在大家将行李搬进去,准备开始收拾时,猪小小妹陡然间放声大哭。   “嗷呜~!”   音量之大,声调之高,就仿佛有人拿着唢呐冲着魏大牛的耳边用吃奶的劲儿猛吹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魏大牛觉得自己聋了。 第090章   伴随着猪小小妹那突如其来的大哭声, 魏大牛手一抖,差点儿就把这胖娃给甩出去了。   万幸的是,在最后一刻他稳住了。   ……不然他就真的凉了。   杨冬燕很快就将小孙女接了过来:“咋了?他打你了?”   大牛飞快的摆手, 连声否认着。   “呜呜呜……”猪小小妹趴在杨冬燕的肩膀上,伤心的抹起了眼泪, 好在声音倒是小了很多, 只是这么一来,她看来更可怜了。   可怜无助又肥胖。   与此同时,生怕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大牛也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于是,他成功的挨了两记眼刀子。   自然是来自于杨冬燕的。   虽然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但对于这群乡下亲戚来说,小孩子哭闹就不叫个事儿。   倒是有两个媳妇羡慕不已的看向小杨氏,她们嫁进门要早两年,如今都已经有了孩子,只是尽管她们跟着自家男人出来了,可尚且年幼的孩子却留在了乡下老家。   来之前, 她们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好好干活, 正好爷们去种地或者做其他苦活累活, 她们就在家里帮衬着做事,再养些鸡鸭猪羊什么的。只要肯吃苦, 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挣到钱, 到时候无论是回老家盖新屋,还是拿钱买吃的玩的用的托人带回去, 都成。   但才过了没多久,她们就忍不住想起了留在老家的娃儿。   小杨氏这人是典型的缺心眼,指望她体会别人的心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倒是一同前来的方氏, 以婶子的身份很快就哄得那些新媳妇开了口。   方氏算是这个家里,最能猜到杨冬燕心思的人,当下就开口安慰了起来。   “原就是说让你们举家带口的搬过来的,只是想着家里老人不愿意离得太远,才指望你们小年轻先过来的。且先缓缓,等这边的日子过得好了,再把老人孩子接过来也不迟。也不用担心娃儿没人带,都是沾亲带故的,选几个手脚勤快的小媳妇,也不叫她们做别的事儿,光带孩子还不容易吗?”   那几个媳妇听了很是意动,一时间那叫一个动力十足,恨不得今个儿就适应这边的日子,明个儿就将自家娃儿接过来。   就连没生养过娃儿的小媳妇听了这话也相当得乐意,忙不迭的保证道:“等回头侄儿们来了,我帮着带!嫂子们别看我没生过娃儿,可我在娘家是大房的大闺女,底下弟妹十来个呢!娃儿交给我,嫂子们就只管放心好了。”   兴许在有些人看来,带孩子是一件苦差事儿,可那也得看对比呀!   下地劳作不苦吗?   淡水浇地不苦吗?   养鸡鸭养猪羊不苦吗?   跟这些比起来,带孩子绝对是乡下妇人最乐意做的轻巧活儿。   只要有人搭腔就不愁没话题说,更别提这里头,哪怕是最晚进门的小媳妇,那也是去年娶的。几个媳妇原就是格外熟稔的,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把将来的事情给敲定了。又因为心里有盼头,在日常的小事儿上就不会那么计较,尤其眼下杨冬燕她们还在跟前,几人像是挣表现一般,抢着干起了活儿。   这天晚间,杨冬燕等人就是歇在了庄子上的。   好在,这个庄子虽说谈不上有多大,但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包括房舍什么的,都是每年都会进行修缮的。肯定不算新,但也是完全可以住人的。   “比咱们家最早先的老房子可要好上太多了。”方氏格外得满意,小杨氏也差不多,尽管搬到城里好些日子了,但要说真正放得开的,还是待在乡下地头。   就是吧,她俩担心杨冬燕又要作幺。   结果,杨冬燕还是绷住了,老太太就不要面子的呀?尤其是在这些老亲面前,她就算满心嫌弃,却也没开口说什么。再说了,乡下地头嘛,这要是一辈子被困在这里,那她肯定是不干的,可偶尔换换口味,住上一两天,还是挺有意思的。   其实也就是住了两天。   头一天到达庄子上时,都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收拾收拾再吃顿晚饭,就差不多该歇下了。第二天倒是好生逛了一圈,但也没可能将整个庄子都走完的,也就大概瞧了一下,重点还是农田那头。眼下已经是六月里的,多半农田都是挂满了麦穗的,只有小部分是种着各类的瓜果蔬菜。   庄子的原东家不差那几个钱,就连地里的收成一道儿盘给了魏家。   魏大牛就给他的堂弟、堂侄儿们找了事儿做,第一个任务就是准备秋收,再然后倒不是播种了,他们这一带是没办法种两季稻的。但可以继续中白菜萝卜土豆啥的,这些作用耐冻,哪怕值不了几个钱,那也比荒着地来得强。   瞅着其他人都忙活开了,杨冬燕抱着小孙女,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只管自己一个劲儿的叨叨着:“让你大伯你爹好好干活,做挣些钱,多置办些家当,回头你们姐妹仨都有大笔的嫁妆,就不会嫁不出去喽!”   犯愁啊,仨孙女一个比一个胖,到时候可咋嫁出去呢?   然而,其他人完全理解不了杨冬燕的担忧,在他们看来,猪崽姐妹仨长得多有福气呢,要不是因为同族人,他们老早就替家里的子侄提亲了。   对了!   就有人悄声问方家人,问他们家会不会找人跟魏家提亲去。   说的肯定是猪崽姐妹仨,因为窝头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将来铁定是要娶城里姑娘的,咋样都轮不到他们家的姑娘。   可猪崽姐妹仨嘛……   “你傻了?老魏家以前是咋说的?说窝头以后起码要娶秀才的妹子,还说猪崽以后肯定是要嫁秀才的。你瞅瞅我们老方家,你看谁长得像秀才!”   也对哦,不提这茬大家都忘了哟。   “想想前些年,大牛他们家穷得都没米下锅了,咋就一转眼那么能耐了呢?就不说窝头这个秀才公了,你看看这地儿,这庄子这田产,都是他们家的呀!”   “是啊,想想就跟做梦一样。”   其实,哪怕他们以前就知道老魏家今非昔比的,但感触还没有那么深。就算是跟着大牛二牛干活的哥几个,看到的也是铺子和宅子。   但要怎么说呢?   乡下的庄稼把式,哪怕做梦都想在有生之年盖新屋,但实际上他们更看重的还是田产。要不然,当年杨冬燕力排众议非要盖新屋,而不是置办田产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她讲道理了。   基本上,他们的需求有仨。   其一,娶妻生娃。   其二,置办几亩薄田。   其三,盖几间新屋。   但就算是心最大的庄稼人,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身边的亲眷居然买得起近百亩的良田。   不敢想啊!   尤其这个庄子的总体面积肯定是大于百亩的,因为还有盖房子的土地、河流水井、家禽家畜的窝棚等等,包括土质不是很好的山地。   光是能产粮食的田产就差不多有九十亩的,哪怕并不是所有的田产都是上等的好田,但也很吓人了。   等第三天大清早,吃过了一顿原汁原味的农家早饭后,杨冬燕一行人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回省城去了。   这时,才有那跟随大牛好些年,如今算是这个庄子的庄头,告诉大家伙儿。   ——这个庄子呀,走人情托关系,原东家还免了好多,就这样也花了三千两银子。   吓死一群没见识的乡下人啊!   望着已经远去了的马车,他们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杨冬燕那一房人是真的不一样了。   “好好干活吧,别家是没人拉拔辛苦度日,咱们运气好,摊上了一门贵亲,还愿意伸手拉拔一把,再不好好干活对得起谁呢?”   “就是呀,去年各村死了多少人?就咱们村,一个个都好好的,愣是盼到了朝廷发的赈灾粮。”   “走吧,干活去!”   过日子就得这样,得有盼头才能有动力。   一旦有了盼头,哪怕再苦再累,这心里起码是甜滋滋的。   ……   却说等杨冬燕一行人回到省城没两日,窝头就提前回来了。   不是放假的日子回来就很奇怪,没等家里人发问,他就主动说道:“院试要开始了,先生们都要去帮忙监考、阅卷,就索性给我们放了几天假。对了,我明个儿想去贡院附近的客栈问一问,看我先生这次有没有过来。”   哦,原来又到了院试下场的日子。   总感觉前不久窝头还在忙着考秀才,咋一转眼就过去两年了呢?   去年这个时候,窝头也是去客栈那头打听过的,不过他先生没来。这也是正常的,院试是每年都有的,因此反而不会像三年一次的乡试那般重视,总感觉今年不去明年也成。就有人会等,等自己更有把握一些,也等身边有熟人一起下场时,才会来到省城考试。   再一个,院试是属于童生试的最后一关,虽说理论上童生试也是属于科举众多考试之一的,但其实朝廷没太大重视。自然也有派上头的人下来镇场子,可多半事情都是由当地学官来安排的。   说白了,就是里头有可操作性。   如今的杨冬燕可不是以前那个对科举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的傻甜白了,她已经明白了,朝廷是没办法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管的,该紧的地方就是要紧,但该松的也要松。   就譬如这个院试。   你要是真没那个把握通过,也没找人打通关节安排门路了,索性就直接拿钱去贡院里,明码标价捐钱给你秀才的功名。当然,这个钱也不便宜就是了。   杨冬燕直到如今都不知道,勋贵人家的子嗣是免考童生试的,直接可以下场参加乡试。她还是认为永平王府是钱多烧手,给每个子嗣都买了秀才功名。   也是蛮冤枉的。   关键还无从辩驳。   不过今年,花钱买秀才功名的人倒是少了。你问缘由?因为今年并给科举乡试年,哪怕通不过考试,来年也依旧可以试。等到了来年,若是还没考上秀才,又想要参加乡试碰碰运气的,那花钱买功名的人就会一下子爆棚了。   杨冬燕还是觉得那些人脑子有问题,你连秀才都考不上,咋可能就一气考上了举人呢?这不瞎扯淡吗?   但窝头告诉她,因为就是有这样的例子,就有人花钱买了秀才,然后一鼓作气的考上了举人。   也就是因为有这个先例,才导致有这么多人碰运气。   杨冬燕:……   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咋觉得这里头很有问题吗?别是那个财迷皇帝故意搞事吧?   因为窝头次日要去找人,杨冬燕也没太纠结这个不相干的问题,只拿了钱给他,还交代他,若是先生没来就罢了,倘若来了,那就请人家吃一顿好的。   窝头一一答应了。   还真别说,先生来了,不是给窝头启蒙那位,是在县城里开馆授课的那位跛脚先生。他这一次也是带着学生过来参加院试的,自家学生不多,也就三人,另外就是其他私塾的,托付他一并将人带来,又有五人。   这是他们一贯的操作了,毕竟从县城到省城也是十分得不容易。所以几个私塾的先生会合作,每次过来的,自然是自家学生最多的那个。   见到窝头过来,那先生十分得高兴,还喊了学生给他们介绍窝头。刚开始,那些学生还不甚在意,实在是因为窝头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嘛。结果一听……   好家伙,这人非但是两年的秀才,如今还在省学里念书。再听先生询问窝头在省学能否跟得上,窝头却答说,他这两年进步很大,如今在省学属于前二十的。   说真的,这个成绩谈不上特别好,毕竟每年乡试各个郡城大概也就取百人左右。当然,这个数字并非固定的,再说各个郡城也不都是一样大的。差不多大一些的郡城能出个一二百个举人,小一些的像他们济康郡,能取一百人都算多的了。   省学前二十嘛,乍一听好像是不错。但别忘了,省城的学堂不下百个,更有下面的府学、县学等等,也有富贵人家给自家子嗣开办的家学。更有什么呢?先生。   考上举人之后,理论上就能当官了,但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是能谋到真正的官职的,其他人也就是当学官了。可反过来说,考上举人必能谋个学官,但并不是所有的先生都是举人。   这么一算,窝头就算能保持省学前二十,但他从未掉以轻心过,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考科举不光要自己努力,还要跟其他人竞争。   而他的竞争者,可不单单是他如今的同窗,更有其他学堂的学生,乃至先生。   窝头本人稳得很,他一直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余地,没见他奶费劲巴拉的帮他找来的那些书里,还有很多没看完没领悟的。他就琢磨着,等他将那些东西都学会了,融会贯通了,那大概就能在省学里称王称霸了。   他是稳了,其他人稳不住啊!   会来省城这边参加院试的,无一不是原先学堂里的佼佼者。像窝头的先生这次还是带了三个自己的学生,其他跟随而言的,那可都是自家学堂里的第一名。   不然呢?有人会去乡试碰运气,只因乡试三年才一次,且考上即一飞冲天。但院试不是,若非胸有成竹,少有人会浪费财力物力只为了碰运气的。   于是,小县城里的天之骄子,碰上了省城省学的优等生,两边倒不会擦碰出火花来,但降温倒是没关系了。   过后不久,窝头就请先生下馆子,先生欣然答应。   结果没等他俩出门,就又有人找了过来,却是窝头如今的同窗闵秀才。三人原就相识,且闵秀才跟先生认识得更久,就索性凑作堆,一起下馆子,边吃边聊。   吃着喝着,先生就道很感谢窝头。   窝头听得一头雾水。   “闵兄的年岁摆在这儿,就算他再怎么才高八斗,也不会引起那些学生的重视,之于他们,闵兄是长辈。但你不同,你一来,不亚于酷暑时节给他们兜头一盆冷水,让他们在考前冷静一番,别再这般骄傲自大。”   听到这话,窝头尚未开口,闵秀才先苦笑一声:“骄傲自大?真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入省学,到时候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怎么?听起来闵兄求学不顺?”   “谈不上不顺,但也没很顺。”见天的被人虐是一种什么感觉?闵秀才在这两年是没少感受。关键吧,他没窝头那般的好心态。   窝头当初能进省学都是碰了运气了,不像闵秀才是当场就被录取的。   因此,在进入省学之后,窝头差不多有大半年时间,一直都是垫底的存在,直到第二年年关过了,才逐渐发力,慢慢的月考、季考排名上升了。   闵秀才则刚好相反,他刚进入省学时,成绩排名一直不错,但他就是不稳当。也许上次得了前二十,下次就跌到了百名开外,再然后还能奋力的追到五十名左右,然后继续往下跌。   这忽上忽下的情况,看得别人都胆战心惊的,更别提他本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已经相当努力了。   很可怕的,假如什么都没做,既不用心也不努力,那么还能给自己找借口说,我没将所有的经历放在做学问上。当然,这种理由是很扯淡,也没用,但起码在心理上能够得到些许安慰。   可闵秀才面对的问题却是,他用功了他努力了,他甚至一度拼上了老命。但每次考试排名却仿佛在嘲笑他,哪怕窝头安慰说,排名这玩意儿不光得看自身的发挥,还得看同窗的发挥。   “……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感觉自己在原地踏步。有没有进步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的。一想到来年就是乡试年了,我这心里哟!唉,别提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只能让他放宽心,横竖还有一年多时间呢。   烦恼这种事情,是不会因为你的实力高了就直接消失的,只会随着实力的不断上涨,愈发的压迫心神。   窝头就认为,哪怕原地踏步好了,难道就不是进步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没往后退,那么就表示还是有进步的,只是进步太小,连自个儿都没察觉到罢了。   这天之后,窝头和闵秀才又前去客栈两次,却不是为了吃饭,而是给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们临时上课。   都这会儿了,再将书本上的知识讲一遍是没必要的,也来不及。因此,他俩更多的是说院试考场上的情况,毕竟他俩考院试也才过了两年。再然后就是说了一些省学里的事儿,自是为了激励他们努力。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效果如何就随缘吧。   再之后,院试就开考了。   外地人在省城的各项开销挺大的,提前过来是没办法,毕竟要先适应一下当地的气候环境,当然更多的其实是心理作用。可一旦考完了,那还等啥呢?真要是考上了,县衙也会放榜的。   因此,几乎前一日院试刚结束,后一日贡院附近的客栈就都没人了。   倒是省学没那么快上课,先生们还要继续阅卷、排名次等。   虽说还未开始上课,但只要是想努力,换个地方一样能行。窝头还不光自己上进,另外他告诉萝卜和土豆,来年参加童生试。   萝卜、土豆:……   大写的懵圈啊!   他俩上学很晚的,也就是从去年才开始的,满打满算连一年时间都不到,这就要下场考试了?不是啊,你是有多看得起你昔日的小伙伴?   但窝头也有他自己的逻辑。   “要是咱们还在礁磬村,那我肯定不会这么说的。但如今咱们是在省城里,考场就那么几步路,为什么不去试试看?考不上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最早以前,窝头考学的时候,几乎是全家都出动。像互结书、具结书这样的东西,都是大牛带着礼物上门求人开具的。   而如今就简单太多了,轻松搞定一切事情,甚至整个过程里,家中其他人完全不知情,窝头一人在短短两天时间内,就给完成了。   也是这个时候,萝卜和土豆才明白,省学的人脉有多广。   咳咳,其实也不是人脉有多广,而是考个童生试而已,本来就不难的。窝头那会儿也是因为他是家族里第一个读书人,也是第一个参加科举的人。   啥也不懂,啥也不会,那当然是难了。   “童生试共有三个部分,就咱们郡而言,县试在二月里,府试在四月里,院试在六月里。具体的时间会有变动,提前月余时间才会公布。如果住得比较偏僻,光来回路上就会浪费很多时间。但咱们在省城啊!”   理论上来说,县试是得在籍贯所在地的县城去考的。但问题不大,只要将户籍迁到省城就行了。   还是那句话,朝廷重视的是乡试、会试以及殿试。对于童生试,能操作的范围很大的。仅仅只是换个地方考试,完全没问题。   真的吗?   兴许考试本身没问题,但萝卜和土豆都才读了一年啊!!   别说这俩了,连猪崽知道后,都惊呆了:“哥你还不如让我去考呢,我比他们能耐多了!”   自诩是个好哥哥的窝头,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行啊!”   猪崽满脸懵圈,小脑袋上有着无数个问号:“啥?啥叫行啊?女孩子也能考科举吗?”   “我是说,到时候等考完了,我托人要一份县试的卷子,然后在家里布置一个小考场,专门给你一个人准备的那种。”窝头笑眯眯的摸了摸猪崽的头,“不光是县试,后面的府试院试卷子都没问题的,就算是乡试也成,只要你想考,哥哥一定帮你弄到手。”   多好的哥哥啊!   这是何等绝美兄妹情啊!   ……   窝头,你没有心。 第091章   猪崽目瞪狗呆。   这一刻, 她无比懊悔自己方才为什么就非要嘴欠呢?没错,她是比萝卜和土豆多读了一年书,但差得也就是那么一年罢了。甚至准确的说来, 还不到一年,充其量不过就是多了大半年的启蒙经历。   所以, 大哥何必笑二哥呢?   就因为多嘴说了那句话, 猪崽成功的获得了县试体验券一张,还是窝头特地为了她量身定做的专门考场。   委屈屈……   反观萝卜和土豆,本来他俩是很崩溃的。饶是县试的考题不算难,那也不是刚启蒙一年的他俩能应对得了的。且不说他俩的读书天赋远不如窝头,可就算是窝头好了,那也是念了四五年以后,才第一次下场考试的。   但要怎么说呢?   “猪崽你跟我俩一起复习吧,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对,猪崽你行的, 到时候就算朝廷不承认你, 咱们家一定承认!”   萝卜和土豆一唱一和的, 看着猪崽那黑漆漆的脸,心里只觉得畅快极了, 连学习都更有动力了。   ……然后他俩就挨揍了。   结果就在猪崽跟俩堂哥打打闹闹之际, 窝头已经趁此机会得到了杨冬燕的批准。   杨冬燕可好说话了,事实上她两辈子都对孙子孙女相当纵容, 想干啥都行,基本上都是往死里惯的。而窝头,又是她如今最最疼爱的孙砸,提出的申请也是那种无伤大雅的。   “成!不就是考试吗?让萝卜、土豆去考吧!”   “还有猪妹, 她是个女娃娃,不能参加县试,所以我决定为她专门开辟一个单人考场。”   窝头将具体情况详细的跟杨冬燕说了,中心思想是,因为女孩儿不能参加县试,所以猪崽平白受了大委屈,作为家里人要关心她爱护她,以及补偿她。   杨冬燕:……   就算她两辈子都是个极品老太太,但她的脑子是正常的好吗?试问,谁会喜欢念书喜欢考试啊!   哦,窝头喜欢。   但不能因为窝头喜欢念书、考试,就觉得其他人也会跟他一样吧?活了两辈子,杨冬燕连状元都见过好几个了,抱歉,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跟窝头似的,脑子跟正常人长得不一样的娃儿!   就很心疼可怜的大孙女。   至于萝卜和土豆,杨冬燕才不心疼,那是她大嫂的孙子,又不是她的。再说了,男娃子皮实,不就是下场考试吗?又没让他俩担粪施肥,多大点儿事情呢!   “猪崽……”杨冬燕迟疑了一下,“她自个儿乐意吗?”   “那当然!奶,你就放心把这事儿交给我好了,我一定不会让我妹受委屈的。”窝头信心十足的拍着胸口保证道,“我知道她不是我亲妹,可我又没个兄弟姐妹,她也没有亲兄弟,我一直都是拿她当亲妹妹看待的。将来,等我有出息的,我不光要孝顺奶和爹娘,还会给猪妹遮风挡雨的!”   多好的哥哥啊!   但问题是,窝头你这不是给你妹遮风挡雨啊,你这是给她带来疾风骤雨啊!   杨冬燕无言以对,最终只能安慰自己,不就是下场考试吗?也没啥大不了的。   “行,奶没意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县试是每年的二月里,而如今才六月中旬,还有很久呢!   再然后,杨冬燕就发现她高兴得太早了。   就如同永平王府可以轻而易举的弄来历届乡试的考卷一样,窝头也能弄来往届的县试卷子。这个真不难,尤其如今才六月里,他不单弄来了今年的县试卷子,连府试和院试的卷子也一并弄了一份。   猪崽都吓得打磕绊了:“哥!哥你这样……院试不是还没放榜吗?你咋能弄卷子呢?你这样,万一上头把你抓起来咋办啊?奶会哭死的!”   窝头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考都考完了,随便问个考过院试的人,不就能知道考题是什么了?放心吧,你哥没疯。”   不,她没法放心。   面对一个要给她专门设置单人考场的哥哥,请问她要怎么放心呢?   “哥,我申请跟萝卜和土豆一起考试!”   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我本来就是给他俩准备的……呃,好猪妹,你想考就一起考,哥保证,他俩有的东西,你肯定有!”   猪崽:……就很绝望。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希望一头猪上进呢?她都是猪了,就不能让她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吗?   目睹了大孙女惨状的杨冬燕,内心十分煎熬。为了摆脱这份煎熬,她选择带着二孙女出门逛街。   “唉,不知道啥时候放榜。”   猪小妹在家里听多了哥哥姐姐的叨逼,大概还是能够理解一些科举的事情,不过她还是不懂院试放榜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奶,咱们家没人去考试。”   “就是因为院试这桩事儿,你哥哥念的学堂放假了,他这才有精力折腾你姐和你堂哥他们。只要等放榜了,先生们就能回去上课了,到时候你哥哥是要住在学堂里的,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杨冬燕耐心的给猪小妹解释着。   猪小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觉得她姐好惨啊!再一想,她姐那么惨,那等她长大以后呢?   本来,杨冬燕给猪小妹买了一串糖葫芦,让她自己拿着慢慢吃的。可一想到她姐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后,手里的糖葫芦都不甜了。   老魏家上下都是正常人,却独独出了个不走寻常路的窝头。   万幸的是,在经过了两场县试模拟考后——没错,就是两场,他们先是考了今年的县试卷子,之后窝头不知道上哪儿要了一份去年的县试卷子,再度开考——两场之后,院试尚未放榜,但省学先开学了。   其实差不多是同步的,窝头得了消息后,赶在傍晚之前收拾东西回到了省学。为此,猪崽和萝卜土豆高兴了一整晚。   等第二天,贡院外头就放榜了。   杨冬燕压根就没理会。   她是知道窝头以前的那位跛脚先生有学生参加考试的,但知道这个消息管什么用?那些学生姓啥名啥,她通通不知道。再说了,横竖真要是考上了,人家也会去县城里报信的。   倒是之后不久,在秋收结束之后,乡下老家又来人了。   还是老熟人,萝卜和土豆的家里人。   前阵子,他俩被窝头折腾得生不如死,等好不容易盼到窝头回省学了,本着不能只自个儿倒霉的想法,在问过了窝头的意见后,他俩把两套县学的卷子带到了就读的私塾里,强烈要求先生给全班来一次模拟考。   先生欣然应允,就是考完之后,这俩差点儿被同窗们给打成傻子。   风波才过去没几天,他俩的爹娘哥嫂们就来了。   他俩可高兴坏了,杨冬燕就让他俩负责带家里人在省城逛逛,等过两天,大牛或者其他人有空了,再给送到城郊庄子上去。   而趁着这个机会,杨冬燕也问了一下村里的情况。   村里今年的收成还是不怎么样,哪怕有朝廷的赈灾粮,甚至县里也准备了种粮发下来,可种粮的质量也就一般,再加上今年的年景也就那样,哪怕收上了秋粮,但在数量上还是相当欠缺。   毛估算,差不多够一家子勒紧裤腰带,很勉强的把日子捱过去。   前提是,全家老小在一年内不能出任何问题,但凡稍微有个闪失,口粮就不够吃了。   但这可能吗?   就不说娶媳妇嫁姑娘了,这起码是能控制的。可单就是生老病死,谁又能保证?   乡下地头生点儿小病是不兴看大夫的,但如果是稍微严重的病情,那还是要去抓药的。还有,谁家一年到头还能不添一件衣裳的?鞋袜要吧?过冬前是不是还得稍微修缮下房屋?哪怕囤够了木柴,炭总归还是要备一些吧?如果正好家里媳妇怀孕了,就不说孕期是要吃点儿好的补补身子,单就是生产时,不得拿钱去请稳婆啊?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要钱了?   那些原先不愿意丢下家里,跟随大牛他们出来的人,在秋收之后,终于还是选择面对现实,艰难的做出了抉择。   当然,还是有人不愿意走那么远的,他们选择去镇上、去县城找活儿做。至于萝卜和土豆的家里人,是想着儿子在省城那头,与其一家人分成三个地方,还不如举家搬迁来省城投奔大牛他们。   这里头还有个原因是,萝卜、土豆各自的父母年岁都不大。   他俩是跟窝头一般大小的,也是同辈儿的人。萝卜家是大房,土豆家是二房,这俩都是魏大嫂的孙子。其实,若是当初没分家,还真就不一定能成行,以杨冬燕对魏大嫂的了解来看,她不是那种能豁出去背水一战的人。   也幸好已经分家了,都分家了,那就是两家人了,就算父母不同意,也没办法干涉已经分家单过的儿子做出的决定。   正因为没有家里的老人拖后腿不愿意离开,这两家人走得特别痛快。至于家里的田产,则都交给了父母来打理,也算是变相的给了孝敬钱。   杨冬燕也问了魏大嫂的情况,得到的消息算是不好不坏吧。   “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去年老叔家的孙子挖了婶儿你家后院的地窖,得了的粮食多半都分给了咱们。这不,今年大牛他回了一趟村子里,也给了我婆婆一些钱和粮食。咱们出来钱,每家拿了一百斤粗粮给公婆,家里的地也给他们种了,不要钱也不要粮。”   “活是肯定能活的……”就是不一定能过好。   萝卜的娘年纪可要比方氏大多了,事实上萝卜本来就是她的小儿子,她前头的大儿子早就娶妻了,大孙子都有两岁了,只是看起来瘦巴巴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猪小小妹,一个顶俩!   除了她孙子太瘦之外,猪小小妹太胖也是个重要原因。   本身就年纪不轻了,再加上生活的不如意,以及前两年婆婆执意要分家且不跟他们大房过,直接就造成了她的快速衰老。   明明是杨冬燕的侄媳妇,看着俩人的年岁竟是差不多。尤其是那双手伸出来,上头的老茧、疤痕,看着特别吓人。   杨冬燕看着她都觉得相当唏嘘。   当年隔壁家分家一事,那是典型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杨冬燕是因为魏大嫂曾经帮过她许多次,哪怕心里不怎么赞同,但明面上还是偏帮魏大嫂的。   可这会儿仔细想想,萝卜家里又做错了什么?身为长房,本来就是能继承老房子,也会承担赡养父母的责任,但就因为魏大嫂偏心幺儿,家产分配不公倒也没啥,本来也没偏多少。但对外的名声呢?   少有人会说长辈的不是,多半人都将矛头对准了被抛弃的三房人。而这其中,长房承受的压力最大,日子也最难捱。   饶是如此,等离开时,他们还是得顾忌到父母,该给的孝敬一定要给,只能多给不能少给。别家只需要将里子顾了就成,毕竟是自家的事儿,没有外人说道的份儿,可他们却要里子面子都顾周全了,还要担心外头的流言蜚语。   杨冬燕其实也是偏心小的,但她的情况跟魏大嫂家是截然不同的。   永平王府是郡王府,嫡长子刘谏还是稚龄时,就被赐封为郡王府的世子,将来整个永平王府也都是由他来继承的。哪怕最后分家了,身为嫡次子的刘诰最多也就只能得三成家产。   至少三代不降爵的郡王爵位,偌大的郡王府,庞大的家业……   同为家中嫡子,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孩子,就因为差了两岁,整个人生都是截然不同的。   杨冬燕从不觉得她的偏心有错,刘谏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她略偏向一些给刘诰怎么了?当然,付出越多肯定也是希望得到越多,也因此,当她死后发现供品发霉后,骂刘诰也是骂得最顺口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杨冬燕叹了一口气,魏大嫂是她的嫂子,再说就算某些事情做得不地道,但人家又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总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吧?   因此,杨冬燕只安慰萝卜娘,来了省城就好了,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是啊,等回头我多攒几个钱,把我大孙子也送到学堂里去。”   “对,这个使得!萝卜现在就很出息了,前些日子,窝头给他俩,还有我家猪崽安排了两场考试,两次都是他拿第一!”   “真的吗?这么厉害啊!”   其实萝卜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考试,考的又是些什么,她就听到了这个“第一”。能拿第一的,肯定了不起!   “是啊,窝头还让他和土豆明年下场考县试去。要是能考上,回头再考那个院试和府试,考出来就是秀才啦!”   “我的天老爷哟,咱们家也能出秀才啊?”   “那可不?回头要是考出了秀才,再不济也能开馆收学生赚束脩,你们家的门庭就变了!要是他再出息一些,继续往上考,就能当大官啦!”   “乖乖,那可真是了不得哟!”   猪小妹听得一脸扭曲。   今个儿不是休息天,猪崽去上学了,萝卜和土豆也一样,只是他俩放学都早,而省城这边夜市关得很晚,这才有机会带着家里人逛。   也因此,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懂事儿的小猪,猪小妹表示她相当得崩溃。   替萝卜崩溃。   待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到了哥哥姐姐放学回家,猪小妹一下子冲到了萝卜面前,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萝卜哥哥,你要是再不回家,我奶和你娘就该谈到你生孙子了。”   “啥玩意儿?”萝卜震惊了。   “她俩念叨了一天了,从前些日子窝头哥哥给你们考试开始说,说到明年你就要下场考试了,又说到你考上秀才可以开私塾,还说考上举人能当官,说当了大官就能耐了,可以娶大官的闺女,能住上四五进的大院子,还是带园子的,园子里有假山流水荷花塘……你儿子要考状元,再娶公主,然后就怀了宝宝,你再不回家你就要当爷爷了!”   萝卜:……   他第一次听到猪小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   想当初,他刚被大牛叔带到省城后,还一度以为这个二堂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或者干脆是个小傻子来着!   结果呢?   不哑,也不傻,人家聪明着呢!   他自个儿傻了。   跟他一起回来的土豆这会儿已经抱着肚子笑得蹲地上去了,略慢一步进来的猪崽也没好多少,仰着脸张着嘴大声狂笑。   “我就出门上个学,回来就快当爷爷了?”萝卜好不容易才稍微缓了缓,紧接着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崩溃之中,他以前咋不知道他娘这么能想呢?   等等。   “那土豆呢?二奶奶为啥不提土豆?”   当然是因为没人跟她提土豆啊!   土豆娘是魏大嫂的二儿媳妇,问题是这人是个锯嘴葫芦,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那种。从前个儿来到了省城后,她就包揽下了灶屋的活儿,成天不是生火做饭就是忙着洗涮锅碗瓢盆的,一刻都不得闲的那种。   这不,杨冬燕和萝卜娘叨逼的时候,土豆娘就抱着一个大木盆,在院子角落里,吭哧吭哧的搓屎尿布。   呃,搓的还是猪小小妹换下来的屎尿布,因为她大儿子虽然成亲了,但直到如今还没个娃儿。   反正从土豆娘来家后,小杨氏别提有多高兴了。猪崽整天都在上学,就算放假也不会吵吵她。猪小妹也大了,是不能帮忙干活,但却是完全能够撒开手不管了。仅剩的最后一头小猪,活儿还被土豆娘抢走了,她太开心了。   土豆也很开心,开心他不用出门一天回家就当爷爷了。   来,请将舞台让给自闭的萝卜~!   万幸的是,第二天大牛就抽出空来,亲自将这群人都送到了庄子上,也算是变相的救了萝卜。   而这次老家来人,除了唠那些家常外,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关于南田村的。   南田村的老杨家,就是杨冬燕和小杨氏的娘家。   依着杨冬燕的想法,完全是能帮则帮的,毕竟没道理方家人可以过来投奔,就独独舍弃杨家的。   但有个很现实的情况,方家人之所以来投奔,完全是因为他们在村里已经过不下去了,虽然早些得了魏家的接济,但数量不多的。事实上,要不是后来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搞不好他们家没办法保住所有人。   而今年的收成,看着就不是很好,方家人索性狠狠心,将地让其他亲戚种着,然后凑了一些钱和粮食,孤注一掷过来投奔魏家。   可杨家……   他们过得下去呀!   南田村的土质要比礁磬村好上太多了,哪怕是去年那会儿,南田村也是有所收获的,算上前头结余的粮食,他们是完全能生活的。肯定过不好,但绝对饿不死。   这在家里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舍弃一切往外头跑?万一混得不好呢?来来回回的多折腾呢!   萝卜娘提起南田村的时候,是语带羡慕的。能好生待在家里,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特地说起这事儿,也是想让杨冬燕安心,南田村今年收获的秋粮,足够他们日常嚼用了。   杨冬燕:……   行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倒也没必要强求。   待萝卜和土豆的家里人都去了庄子后,等大牛回来时,带回来好多刚收获的秋粮,还有几筐子新鲜蔬菜,以及好几只大肥鸡。   就目前来说,庄子那头尚未形成完整的供应链,是没办法供得起大牛那些食肆饭馆的主顾,所以他还是得每天派人下乡收购新鲜食材。但就算供应不了主顾们,自家人吃吃还是可以的。   然后,看着诸多的食材,杨冬燕发出了灵魂拷问。   “我要的大厨呢?”   全家静默无声。   经过了先前方氏帮着寻找大厨一事,家里人人都知道杨冬燕有多折腾。当然,大牛还是不信邪的帮着寻摸了几个,但无一不被杨冬燕从头到脚都挑剔了个遍。最终,大牛也选择了放弃。   眼见杨冬燕又要旧话重提,方氏一个没忍住,压低声音嘀咕道:“娘你这么挑,上辈子是咋过日子的?”   杨冬燕听到了啊!   “我咋过日子?当然是吃香的喝辣的!”   堂堂永平王府,还能招不到厉害的厨子?事实上,永平王府的大厨房里,光从酒楼里挖过来的主厨就有七八人,还有众多打下手的,单算伺候主子的厨子就不下五十人。这还不算各房的小厨房,以及专供下人饭食的厨房。   可方氏又不知道的。   哪怕以前杨冬燕说过她以前是王妃,那不就是个笑话吗?谁会当真啊!   等瞅着猪小妹跑了,屋里都是知情人后,方氏就忍不住叨叨了:“照娘你这么说,你上辈子还挺满意给你烧饭做菜的厨子?你咋不干脆让你上辈子的儿子给你送个厨子来呢?”   让刘家兄弟俩送几个南陵郡那边的大厨过来?   杨冬燕不禁开始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又忍不住后悔当初应该跟安平王世子讨个厨子的。他从南陵郡过来,随行那么多人,肯定是有厨子跟随的。   “让我想想……”杨冬燕喃喃自语着,认真的思考要怎么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骗个厨子过来伺候自己。   方氏没想到啊,她就这么随口一逼逼,咋滴这老太太还就当真了?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小杨氏忽的开了口:“娘,就要那个上次过年前,给咱们做炭烤全羊的厨子!我喜欢那道菜,他做饭对我胃口,我吃着可香了!”   边说着,她还边回味了一下当初那个味儿,面上流露出了垂涎三尺的表情,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可见那厨子做的菜,是真的特别合她的胃口。   “你吃屎都香!”杨冬燕头也不抬的怼了一句,继续思考中。   小杨氏:…… 第092章   杨冬燕有个习惯, 就是喜欢在想事情的时候,嘴里鼓鼓囊囊的说着话。当然,音量是很低的, 低到除非是紧挨着她,不然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说啥。   这一回也是如此, 她是做梦都想要个合心意的厨子, 偏生方氏也好大牛也罢,哪怕都强调说很努力的帮她寻摸厨子了,但事实却是,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其实,她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虽说她两辈子的祖籍都在北方,但事实上因为上辈子十来岁就逃荒去了南方,直接导致她的饮食口味是南方化了的。   确切的说,是南方贵族化的口味。   但她完全没意识到啊!   以前还在礁磬村时,能吃上一碗细面条都是很难得的事儿了, 哪里还顾得上讲究别的?哪怕后来日子过得好了, 实际上也就是在食材方面丰富了很多, 尤其像鸡鸭鱼肉之类的,隔三差五都能吃上了。但真要说厨艺的话, 在杨冬燕看来, 全村就没一个是靠谱的。   那是当然的,不然他们为啥要留在乡下地头种地呢?直接去县城的馆子里掌勺它不香吗?   也是直到自家富贵了, 在省城里住得久了,又凑巧被猪崽点醒了……   杨冬燕蓦然醒悟,她的生命里欠缺一个厨子。   “唉,想找个合心合意的厨子咋就那么难呢?这鬼地方, 连个好厨子都寻不到,还说我要求太高了。我要求高吗?我堂堂永平王府老太君,也不要求穿金戴银的,就图一口合意的吃食,咋就要求太高了呢?老刘家的都吃香喝辣的,只有老娘一个人,见天的吃那口猪食!”   “炭烤全羊、红烧肘子、酱猪蹄、油焖大虾……我好后悔啊,上辈子挑三拣四的,这不吃那不吃的,李厨子的手艺多好啊!我干嘛要挑剔他呢?”   摸着良心说,杨冬燕真的是有口无心,她骂人骂习惯了,假如跟前有外人在,那多少还会有所顾忌的。   但眼下,她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那屋,总不能要求她在人前人后一副面孔吧?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随口瞎逼逼也能传到儿子们耳中,事实上她一直认为,只有当她认真开骂的时候,倒霉儿子们才能听到。   这就尴尬了。   **   永平王府今个儿相当得安静。   尤其是正堂里,安静到几乎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近乎诡异的静默。   要问缘由,当然是因为刘二老爷一大清早就跑过来了,问他也不说缘由,就一屁股坐在了正堂里,等着王爷王妃起身。下人恐他有要紧事儿,就去问了王爷跟前伺候的人。哪知,等贴身伺候的叫醒了王爷后,王爷只两眼发直、眼神空洞、表情呆滞的看着他。   再然后,王爷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走到前头跟他弟并排坐在了太师椅上。   沉默,长久的沉默。   左边是王爷,右边是刘二老爷,他们兄弟二人其实长得并不是十分相似,但此时此刻的神态动作却是一般无二,就连周遭透露出来的绝望气息,都完全一样。   下人们着实被吓得不轻,于是就有人去寻了王妃过来。   王妃肯定是要略慢一步过来的,人家也是要洗漱打扮的,尤其在年岁愈发大了之后,光是梳妆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再一个,别人不知道缘由,王妃还是能猜到一些的,无非就是老太太又作幺了呗,还能是咋回事儿?   在经历过了蒋郡守一事后,王妃对老太太还是心存感激的。在这个大前提下,王妃琢磨着,就算老太太要星星要月亮,那也不是不能满足嘛。再说了,以她对老太太的了解来看,最多也就是要金子银子,要猪蹄猪油牛羊肉。   小事儿一桩!   于是,在毫无准备之下,王妃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厨子?李厨子?炭烤全羊……哎哟!”   王妃吓得花容失色,晨间特地命人给她抹上的桃花蜜都没用了,她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足足半刻钟后,她醒悟了:“老太太要的是厨子啊,那让她去找李厨子他爹啊!那才是当年伺候过老太太的,李厨子那手艺远不如他爹。”   王爷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你去跟老太太说啊!”   不不不,别这样。   “这……二弟妹最近在忙什么?我有阵子没瞧见她了,每次问起,都说她出门了。难不成,是侾哥儿又闯祸了?不然我让修哥儿去跟他谈谈?”   很显然,王妃岔开话题的功夫不到家,刘二老爷跟他哥一样,幽幽的抬头看着她,随后语气平静且毫无波澜的道:“她忙着把侾哥儿嫁出去。”   呃……   换个话题。   大概是意识到临时换话题没效果,王妃索性豁出去了,命人去大厨房那头喊来了李厨子,然后将老太太的要求跟他一说。   李厨子当场扑街。   严格来说,整个永平王府知晓老太太那些事儿的,只有大房二房这两对夫妻。其他人就算内心有所猜测,那也猜不到前因后果。但李厨子是个特例,去年冬日里,他在祠堂里亲自上手做炭烤全羊这道大菜,然后陡然之间……   整个烤全羊,连带架子都不翼而飞了。   要不是因为他自认从未做过任何对不住刘家列祖列宗的事儿,加上王妃事后赏了他一百两银子的收惊钱,他早就吓成傻子了。   然而,去年他逃过了一劫,今年却……   “找我爹啊!老太太为啥不去找我爹呢?我爹伺候了她二十年啊,那手艺是得了老王爷称赞的,我不配啊!对了,老太太是不是不知道我爹没了?我爹他没了啊,他三年前就没了啊!”   此李厨非彼李厨,老太太生前压根就没吃过他做过的饭菜,他是在他爹没了后,才被大厨房的管事提拔上来的。好在,就算厨艺不如他爹,也勉强算是得了几分真传,有几个念旧的主子,偶尔想吃以前的口味了,还会特地点他。   以前,李厨子就觉得他爹给他留下的手艺并人脉是真的好用啊!   如今……   噫!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刘二太太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眨眼间她就走到了正堂里,狐疑的扫视了一圈,“我最近忙得很,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儿?”   怎的一个两个的,脸色都那么难看?   刘二太太倒是没怀疑到老太太作幺上头来,毕竟她并不知道李厨子也目睹过那离奇的一幕,一见屋内有外人在,再加上屋外也没人把手,只道是府上有什么情况。   第一时间,她想到了她家熊孩子:“别是侾哥儿又闯祸了吧?”   王妃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谁说妯娌之间就不能有默契的?她俩当了那么多年的妯娌,其默契度远超亲姐俩。   不过随后,王妃就垮下脸来,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刘二太太听得目瞪口呆,恍惚了半晌后,下意识的喃喃道:“那为什么不能每天做新的菜品给老太太供上呢?”   众人:……   对呀!   他们咋就没想到呢?!   ……   隔了一天后,杨冬燕随手那么一捞,就差点儿没把她的爪子给烫熟了。   “这*!@#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   老刘家给她供了一道很有名的菜,名叫佛跳墙。   佛跳墙,又叫福寿全,虽然给已经凉了的祖宗供这道菜听得有点儿瞎,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杨冬燕每次只能捞一样东西的缘故,供其他饭菜都不太合适。   但佛跳墙可就不一样了,里头有鲍鱼海参瑶柱蹄筋,以及各种珍贵的菌菇等等,再配上高汤和老酒调味,还必须要用文火煨上好几个时辰才算好。   重要其实不在于这道菜有多好吃,因为对于专业的厨子而言,他做其他大菜的味道也很好的。但只有佛跳墙的食材那般丰富,鸡鸭鱼肉鲍参翅肚菌菇高汤,样样都有,既能当饭又能当菜,尤其它还是一道名菜。   反正,李厨子相信老太太一定会满意的。   杨冬燕:……   先不说味道如何,她觉得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让方氏赶紧替她缝制一双手套,要加厚的,带毛皮的,隔热防烫的。   方氏觉得她脑子有病。   如今虽然已经进入了初秋时节,但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这时候要厚手套,还必须是连夜缝制,明天就要……   不是有病又是什么?   碍于她的淫威,方氏只能被迫点头答应了。   再然后,杨冬燕就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盛放佛跳墙的坛子盖……   娘呀!!   方氏当场就愣住了,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感觉到地动山摇般的震感。   小杨氏、猪崽、猪小妹齐刷刷的冲了过来,后头还传来猪小小妹急切的哭声。   噢,今个儿女学放假,所以猪崽在家。   猪崽捧着脸幸福的看着那个巨大的酒坛子:“奶!奶你弄了啥好吃的?让我尝一口好不好呀?”   好的呀~   杨冬燕冲着小杨氏甩了个眼刀子:“还不快去拿碗筷?”   然而,小杨氏动也不动,她的脚下仿佛生了根,整个灵魂都扑向了酒坛子里的佛跳墙。   最后还是方氏妥协了,她去拿了碗筷勺子,给全家来了个加餐。   等吃饱喝足后,方氏还跟杨冬燕打商量,让她以后挑时间捞东西,譬如说晚饭之前,这样全家人都能吃上了。对了,还说最好是等窝头也放假回家时,准备一桌子的大餐,好生的吃一顿。   前头那个建议,杨冬燕还是愿意听从的,但后头那个……   “你是打算让咱们家每个月才加餐一顿?你觉得合适?”   猪崽觉得不合适:“奶,你可以选在我放假的时候加餐!”   方氏这才发现猪崽蹲在自己身边,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觉得没暴露啥后,她就淡定了:“那这样好了,等猪崽或者窝头放假时,都吃好的。”   杨冬燕吃饱了就犯困,无所谓的摆摆手,算是答应了。   但过后不久,大家就发现了,等窝头放假几乎是不可能的。   来年就是科举年啊!   窝头的成绩一直稳定在省学的前二十名,这个名次其实蛮尴尬的。你说如果是前三前五,乃至前十名,通过乡试的概率都是很大的。但前二十名就不好说了,往届乡试时,省学最好的成绩是通过了十五人,最差的只通过了五人。   但要说窝头完全没希望吧,那也不可能这么说,毕竟离乡试还有一年光景,窝头一直都是在进步的,一年光景足够他往前再挪挪了。   换言之,就因为他这个情况,注定了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会相当得忙碌。   忙碌到没空折腾猪崽和萝卜土豆了,你说这得有多忙啊!   原本,省学是每个月放假两天的,当然平时要是有事儿的话,只要理由充分,多半情况下先生都是会批假的。但事实上,自打进入到了八月里,窝头就开始在省学里安家落户了。   家里人要是挂念他了,倒是可以去省学看他,只要挑傍晚掌灯之前就可以了。   或是送秋裳鞋袜,或是送吃食,间或杨冬燕还会塞给他两本书,让他好好学,自个儿等着当举人他奶呢!   ↑这是表面。   事实上,杨冬燕背着人就开始跟倒霉儿子们吹牛皮,说自己有多么的刻苦用功,头悬梁锥刺股,天不亮就开始起床背书,晚间都要用功到半夜里。   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典型的说谎不用打草稿。   杨冬燕还不光给自己打造了一个非常上进的学霸人设,还隔空嘲讽了她曾经最爱的小孙孙侾哥儿,直言让刘诰别蒙她,她知道侾哥儿一直没考上举人,还道来年必须让侾哥儿下场考乡试,她要跟她的小孙子来个同场较量。   刘家兄弟俩相视无言。   他们从来没怀疑过老太太是能看到他们这边情况的,要不然怎么就会知道王妃娘家的族亲在遥远的北方犯了事儿呢?   在结合侾哥儿没考上举人这桩事儿……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就算她人已经走了,但这颗心一直是留在永平王府的!   考虑到这次就算真要遭受磨难,那也不是他们兄弟二人,当下这俩就淡定了。   人嘛,下狠手逼自己不容易,但逼儿子就太恨得下心了。   王爷直接没管这事儿,刘二老爷则是开始规划时间。翰林院虽然平常挺清闲的,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他得将时间空出来,好生关怀一下小儿子。   目标只有一个,让侾哥儿来年考上举人!   侾哥儿表示,你在想屁吃。   他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他自个儿还能不知道?还考举人呢,不是他吹牛,也就是勋贵子嗣可以跳过童生试直接参加乡试,要不然的话……   只怕他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不可能有。   就因为他一直没忍住说了实话,直接导致刘二老爷暴跳如雷,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给予小儿子最为严苛的教育,还特地寻了一位无心官场的进士,对他进行一对一的考前辅导。   侾哥儿表示,你怕不是想我死。   刘二老爷会在意这个吗?他才不屑一顾,反而告诉侾哥儿,当年的他是如何过关斩将,最终通过了殿试,成为了二榜进士。   跟杨冬燕不同的是,侾哥儿肯定不会嫌弃二榜进士,更没有非状元郎不可的想法,他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个事儿上。   “您想说的是,虎父无犬子?您老人家是二榜进士,所以我也得跟上,是这个意思吧?”   “为父更希望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为父还有已故的老太太,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成为头榜进士。就不说状元郎了,哪怕你能考上探花,为父也能跟老太太报喜了。”   侾哥儿表示,那你可以死心了,没可能的。   为了让刘二老爷更深切的体会到爹和儿子是不同的,侾哥儿还举了个例子。   “您想想祖父,再看看您自己,什么虎父无犬子,那就是瞎扯淡,没那回事儿!”   刘二老爷当下就拳头硬了,让侾哥儿尝了一把何为虎父无犬子。他可是将门虎子,就算没那个能耐排兵布阵、上阵杀敌,但收拾个臭小子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之后,王爷还抽空关怀了一下弟弟和侄儿,又叮嘱他不要那么暴躁,孩子嘛,还是要好好说教的,千万不要责备孩子。   责备什么呢?他才没有!   没有语言上的关怀,但有实际行动上的关切和爱护。   在进行了一番爱的教育后,刘二老爷还别出心裁的让人做了一份乡试倒计时牌子。就是那种可撕的日历,挂在墙上或者摆在桌案上都成,过一天撕掉一张。   不同的是,日历上除了角落里标准了年月日外,整个页面里最大最显眼的就是位于中间的倒计时。   离乡试还有三百五十天!   其中,数字是标红的,且红且大且格外刺眼,多看几眼怕是都要瞎的那种感觉。整体毫无任何审美感,但在制造心理压力方面,简直能够称王称霸。   侾哥儿看了一眼,就绝望了。   刘二老爷不光给他准备了那种可以放在桌案上的倒计时日历,还命人打造了几份超大的,几乎占据了半面墙的那种。   一份挂在侾哥儿桌案前的墙面上,另一份则是挂在他床榻正对面的墙上,还有一份就更可怕了,挂在恭房里。   为了怕侾哥儿将东西毁坏,刘二老爷还特地强调了,类似的东西他命人准备了几十份,毁了就继续挂上,永平王府不差这几个钱。   你不差钱你捐出去啊!   去年北方粮食歉收啊!   侾哥儿整个人都蔫吧了,就感觉吧,这哪里是乡试的倒计时,分明就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   杨冬燕表示赞同。   天知道当窝头难得放假回家歇一天,她掐准了时间打算在晚饭前捞一份大菜出来,结果厚手套准备好了,别的小菜也上桌了,就等着大菜过来时……   她伸手一捞,捞出了一份乡试倒计时日历。   “刘诰你个没良心的蠢东西!”   ——就他娘的离谱!! 第093章   亲眼看着那丑破天际、闪瞎人眼的乡试倒计时日历消失在供桌上时, 刘二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劝过的。   但没用。   别看刘二老爷在翰林院永远都是温文儒雅的模样,一看就是特别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这是假象, 一旦他下定了决心,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如果老王爷还没过世的话, 倒是能劝一劝。若是老太太还在的话, 也能开口骂一骂。   可如今……   刘二太太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二老爷,低头琢磨了一下,准备将近段时间最为受宠的美妾给老爷安排上。想也知道,老太太在得了这份供品后,一定会开骂的。到时候,伴随着噩梦降临,身边有个美妾应该能对老爷有所安慰吧?   “老太太肯定会喜欢这份供品的。”刘二老爷一脸的自信,还特地举了例子,“太太你看,侾哥儿就很喜欢!老太太生前最是疼爱侾哥儿了, 想来他们祖孙二人的品位也差不多。”   “……老爷您高兴就好。”   其实, 刘二太太真想问问看, 老爷您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侾哥儿高兴了?他得了您为他量身定做的倒计时日历后,那叫一个通体绝望, 甚至二太太觉得, 假如不是因为府上的家教还算严格,侾哥儿都想弑父了。   不过, 就算侾哥儿能忍住,老太太也一定忍不住的。   后续的发展一如刘二太太所料。   在梦中,刘二老爷被曾经把自己视若珍宝的老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看得出来,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 就快喷火的那一种。唬得刘二老爷都顾不上辩解了,只剩下抱头鼠窜了。   刘二老爷差点儿就被骂傻了,及至第二天醒来后,整个脑袋都是胀鼓鼓的,偏那美妾还不开眼的凑上来,老爷老爷的嗲叫着,叫得他气血上涌,一个没忍住张嘴就让她滚。   美妾傻了,刘二老爷也傻了。   真的,老祖宗曾不欺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祖安老太太者满脸脏话。   但要说刘二太太猜对了也不是,她只是猜到了刘二老爷绝对会挨骂,可她也没想到,老太太去了阴曹地府后,连折腾人的手段都高明了不少。   老太太亲口给刘二老爷布置了功课。   以为仅仅是要求他誊写乡试用书?不,像这种不费脑子的事儿,交给侾哥儿就行了,刘二老爷完全值得更好的!   让他亲自写文章!   写科举的心得体会!   写乡试要注意的事项一百点!   仿佛是为了说明刘二老爷送乡试倒计时日历这个事儿有多离谱,老太太也干了一件不相上下的事儿。   她强烈要求刘二老爷写通关秘籍,差不多就是要求他带过乡试,哪怕本来考上很玄乎的,读了他的文章后,要能够立马通过的。   刘二老爷:……   不是啊,他要是有这个能耐,还会一直待在翰林院里不得重用?   就我娘的离谱!!   **   杨冬燕有个优点就是,骂完就将这事儿给翻篇了。当然,谁也不能保证她哪天想起来了会不会旧事重提,不过那也无所谓,毕竟哪怕不翻旧账,她想骂儿子了,依旧是张嘴就来。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窝头。   可怜的魏大牛还不知道,他娘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其实,他很早以前就明白的,他娘肯定不愿意长久的窝在乡下地头。但说真的,从礁磬村到小县城,再到如今的省城,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能耐了,多少乡下泥腿子得依靠祖祖辈辈的努力,这才能勉强在县城里扎了根。   要是像他们家这样,在省城安家落户,还置办下了如此庞大的产业,得是几代人的努力外加无限的好运才行。   生活已经很美好了,老天爷对他们老魏家真的是掏心掏肺了。   无论如何,魏大牛都不会想到,他老娘的眼界高到,连省城都看不上。   至始至终,杨冬燕都没想过要长长久久的待在省城里。当然,她也明白,在整个济康郡里,省城就是最好的地儿。但问题来了,她做什么非要待在这破郡城里?直接去一国之都的南陵郡不好吗?   幸好,她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让魏大牛的惊吓可以来得稍微晚一点儿。   杨冬燕从来都明白,绝对大多数都是愿意为了儿孙奉献,但极少有人会为了父母长辈做出改变。   哪怕魏大牛兄弟二人,最初是打着给老娘赚孝敬钱的名头,外出打零工的,但事实却是,老魏家能走到这一步,窝头的求学路占了很大的份量。   如果只是为了让老太太享福,魏大牛完全可以跟兄弟一起外出拼搏,挣了钱拿回家盖新屋,家里缺什么,他都可以出去买回来。正好,乡下地头也挺不错的,院子宽敞房舍敞亮,屋前屋后还能种菜养鸡,得闲了想跟人唠唠,出门就能碰上熟人。   ——这才是多数人对老年人美好生活的幻想。   不是说他们没良心,而是很多人都将老年人框住了,觉得年纪都那么大了,肯定不喜欢往外走的,身边都是熟人这心里才能安心,比起见世面瞧热闹,老人肯定更喜欢儿孙绕膝。   诚然,兴许多数老人是这么想的,但显然杨冬燕不是这样的。   怎么就非要落叶归根了?   怎么就这么怕死在了外面?   杨冬燕上辈子就是死在了南陵郡的,她的故乡在极北之地,事实上不光是她,还有比她更早走一步的老王爷,都是死在了外乡的。甚至就连先帝,那故乡也肯定不在南陵郡啊!   人嘛,就该在还活着的时候多走走看看,至于死了以后……   都忒么凉了,还矫情个鬼啊!   杨冬燕都想好了,她上辈子是因为年轻时候跟随老王爷一起上战杀敌,导致无数次受伤,哪怕明面上看来伤都养好了,但还是留下了不少暗伤。年轻时候无所谓,等上了年纪……   这不,比她受伤次数更多的老王爷先撒手人寰了,她本人哪怕是熬过了六十岁的生辰才去的,但事实上在过世的前两三年里,身子骨就已经彻底坏了,离世不过就是迟早的事儿。   但这一次,她有好生保养身子骨!   原主并未经历过伤病,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因为日子过得艰难,吃的方面又跟不上,造成了比较严重的营养不良。但这点儿小毛病,在杨冬燕的刻意调养下,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今生,她要当个长命百岁的有钱人家老太太。   说真的,有钱人家老太太的快乐,一般人完全想象不到!   所以最要紧的,就是让窝头顺畅的往上爬。   瞧瞧,因为要考县试,所以窝头干脆就去了县里的学堂,杨冬燕完全可以跟着孙子走。等窝头考上了秀才,更是顺势留在了省城。   那么同理可证,只要窝头获得了举人的功名,她不就能顺理成章的跟着窝头去国都了吗?   家里其他人爱走不走,她反正是走定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冬燕可劲儿的折腾李厨子,让人家李厨子做出适合当宵夜的餐点,再隔空送过来,她这边再送到省学去,让窝头半夜里念书也有吃的垫一垫。   这个想法就很棒,就是苦了周围人。   首先就是猪崽,她好几次撞见她奶从屋里出来,手里或是拿了个油纸包,或是端了个大海碗,里头装的都是好吃的,还是又好吃又管饱且吃起来特别方便的吃食。   像羊肉馅饼、葱油饼、酥肉煎饼、韭菜盒子等等,有几次她还看见了油煎饺子,甚至是大肉粽子。   “奶,我咋记得粽子是五月里吃的?”猪崽拼命的咽口水,她总感觉哪怕是普通的吃食,她奶拿出来的就特别好看,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都快馋死她了。   “咋滴?不是五月还不让人吃粽子了?”   这话也有道理。   猪崽望着杨冬燕拿着好吃的离开了家门,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转身跑去灶屋里,对着正在里头忙活晚饭的小杨氏大声逼逼:“娘!我想吃粽子!”   “我看你像个粽子!!”   就很苦。   等再度看到皮薄馅多,甚至里头不光是肉馅儿,还有虾仁馅儿的大饺子时,猪崽又忍不住了:“奶,饺子是过年吃的。”   “谁规定的?你让他来找我!”   再度目送杨冬燕离开,猪崽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这一刻,她恨不得需要考试的人是她而不是窝头。   转身,猪崽又去了灶屋,她还想试试看,碰运气嘛,万一成了呢?   “娘!我想吃饺子!”   “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小杨氏今个儿的心情还算不错,只是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猪崽回忆着她奶方才的话,以及说话时的神态表情动作。当下,她立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杨氏,用一种藐视天下的口吻道:“谁规定的?你让他来找我!”   小杨氏快速的操起一把大菜刀:“我把你剁了包饺子!”   这一刻,猪崽终于悟了。   她哪里是黄连成的精,她分明就是黄连地成了精。   太苦了。   更气人的是啥呢?等杨冬燕去那头送完了饺子回来后,大概自个儿也想吃了,在晚饭桌上,她吩咐方氏明个儿做一顿大饺子。   方氏自是点头应下,比起婆婆动不动就作天作地的,只是吃顿饺子又算什么事儿呢?白面是现成就有的,回头再去大牛铺子里拿些肉和菜,回家让小杨氏剁了就成。   小杨氏还没意识到她大嫂又给她分配活儿了,听了杨冬燕的话,她狗腿子一般的接口道:“咱娘就是能耐,就是会吃。饺子好啊!老话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当下,满屋寂静。   猪崽就纳闷了,她扭头看了看她娘,又定睛瞧了瞧方氏,随后又低头思量了片刻,这才转过头冲着她娘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娘,我建议你不要去玩大伯娘,不然她能把你剁了包饺子,正好省得她明个儿特地去买猪肉了。”   方氏:……   小杨氏:……   “吃饭!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杨冬燕一声令下,大家伙儿乖乖低头吃饭。   在杨冬燕日复一日的投喂之下,等窝头再度出现在家里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窝头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吃得太差了,还是说男娃子蹿个儿晚,反正这会儿他都十二岁了,虚岁都能算十三岁了,还是个小矮子。   关键吧,他长得面嫩,本来就个头矮,再加上一张稚嫩的脸庞,看起来就特别显小。本来,虚岁十三岁都是个少年郎了,在乡下地头,尤其是长房长孙娶媳妇都早,这个年纪都可以定亲了,再搁上个一年半载的,媳妇都能进门了!   但他还是一副萌宝的模样,尤其因为他差不多得有半年多光景没跑出去了,成天待在屋里用功的结果就是,他白得发光。   猪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再抬头看了看她哥,随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叫声。   “我哥比我都白!比我都嫩!没天理啊啊啊啊啊!”   谁让猪崽待不住呢?要上学时还没办法,但凡放学或者休息天,她一准往外头跑。尤其在她发现她爹的铺子里有特别多的好吃的时,那简直就是个灾难,她如今都兴每天放学不直接回家,先去街面上找她爹。   魏二牛本来就宠孩子,再说小孩子能吃多少呢?自家铺子里卖的东西又都是从庄子上拉过来的,啃根黄瓜吃把花生罢了,没啥的。像一些金贵的食材……   猪崽总不能背着生猪腿啃吧?   还有魏大牛,哪怕他被猪崽坑过不止一次,但对于猪崽这个小侄女还是很喜欢的,就经常给她带点儿小零嘴,还叮嘱她不要拿回家里,不然等杨冬燕发现了,他挨骂是小事儿,猪崽以后就没东西吃了。   只这般,猪崽不光跑外头跑得格外勤,更是背着她奶没少吃。等到了年关里,她又穿上了厚棉袄子,整个人就跟吹气一般的膨胀了。   又黑又胖,真就像极了以前村里隔壁魏大嫂家养的小黑猪。   但是!   窝头也胖了,就杨冬燕那个投喂法,是个人都得胖。如果不是为了应考,窝头还能外出跑跑跳跳,那兴许就没那么夸张了,可他如今专心备考,这就直接导致了……   猪崽又黑又胖,窝头又白又胖。   黑面饽饽和白面馒头的既视感。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等猪小妹晃晃悠悠的出来后,作为全家里头最不爱动弹的懒娃,她一直都是最白嫩的那个。一伸手,她跟窝头的肤色格外相近,愈发的衬得猪崽黑不溜丢了。   至于还是个小宝宝的猪小小妹,人家还小呢,那才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倒不是白面馒头,而是一只圆滚滚的糯米汤团。   杨冬燕听到了猪崽的怪叫声,没好气的出来怼她:“我看过年都不用买炮了,你瞎嚷嚷一通,比人家鞭炮炸了都响!”   骂完之后,再定睛一看,杨冬燕就乐了。   “我咋瞅着窝头和小妹、小小妹像是一家子,猪崽你是多出来的那个吧?”   猪崽备受打击,不过很快就在猪油渣的诱惑下,满血复活。   过大年啊!   搁在以前还在乡下地头时,过年总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时候。但放在眼下,倒也不是那么兴奋了。毕竟,以前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顿肉,如今只要想吃,哪怕一天吃三顿肉,最多也就是被杨冬燕骂两句。   不过,就算这样,猪崽他们依旧很喜欢过年。   乡下老家那头是肯定不会回去的,冬日里路难走,从省城到礁磬村平常就要十天半个月的,放在大雪天里,搞不好一个月都未必能到。一来一回,也太耽搁事儿了。也因此,他们其实已经有好几年没回老家过年了,就算真的要去,也是由大牛在春夏之际,作为代表回去一趟的。   但今年的情况跟往年不大一样。   老家还是不回的,但却能去一趟庄子上。对比路途遥远的礁磬村,城郊的庄子就显得十分友好了。因为就在省城附近,也不存在大雪封路的情况,尤其去那边庄子上,是可以走一段官道的,当然最终还是要走小道,但这样就算不错了。   老魏家在自家过了年后,正月初二大清早的,就出发前往城郊庄子。虽说离得不算远,道路情况也不错,但到底是冰天雪地的,魏大牛驾车都小心了很多,到达庄子上时,天都黑了。   幸好,萝卜和土豆掐着时间等在庄子外头,一直将他们引到了庄里。   萝卜和土豆上的学堂放假很早,过完腊八节就算放假了,之后他俩就回到了庄子上。毕竟这一年到头都在外头,难得有跟父母家人团聚的机会,他俩还是十分珍惜的。   其具体表现为,教导小侄儿们认字写字,愣是在好好的年关里,把几个小萝卜头整得哇哇大哭。   对了,这几个小的还是两个月前过来的,他们父母安顿下来后,实在是舍不得丢开孩子,咬牙回了一趟家,将孩子带了出来。   到如今,庄子上的人家又有增加了。   老叔家的人最多,一开始还仅仅是老叔家的几个孙子,也就是大牛二牛的堂弟们。再然后,老叔家的曾孙子们也长成了,半大的少年郎放在乡下地头也是顶一个劳力的,便让他们出来见见世面,攒够了钱娶媳妇。到如今,那些曾经的小少年都长大了,好几个都当爹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错,最初大牛二牛外出打零工到如今,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九年了。那时候,他俩带的还是堂弟们,堂兄们因为拖家带口的不方便外出,再说人都走了,家里的田地谁来管?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明白的,出去见见世面准没错,也因此在他们的儿子略大一些后,就毫不犹豫的放手,让儿子们代他们出来看看外头的风景。   九年的时间,连当年才三岁话都没说利索的窝头,如今都长成了……   呃,还是个小娃儿。   杨冬燕还挺犯愁的,原先在家里时,也就只有萝卜和土豆作为对照组。但问题是,萝卜和土豆原就是长得比较粗犷的,因为他们名为堂兄弟,实则是隔房的,就不是一个爷奶的。这俩长相都随他们的爷,典型的庄稼汉子模样。   窝头却是越长越像城里娃,还自带书生气质,就是瞅着不像是个少年郎,反而更像是半大孩子。   等到了庄子上,好家伙,这个小子也就比窝头大一岁,这就娶媳妇了?那个小子比窝头还小两岁呢,放在一起愣是衬得窝头像个弟弟。   瞅来瞅去的,杨冬燕将矛头对准了方氏。   “老话说,生儿子像舅生女儿像姑,你看看你兄弟,窝头长得小肯定是怪你们老方家!”   方氏已经习惯了婆婆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作幺,闻言也不想辩解什么,只是拿眼淡淡的瞥了一眼小杨氏,并示意杨冬燕认真看仔细看。   杨冬燕:……   他娘的,把自己骂进去了!   当下,杨冬燕假装无事发生,默默的走开了。   好在方氏也没打算掐着这事儿不放,今个儿是正月初二诶,就算已经很晚了,那只要今天没过,她就可以回门了。   取了特地从家里拿过来的年礼,方氏去找她爹娘哥嫂。这以前,她跟娘家都在一个村里,倒是真没有非要正月初二回娘家的想法,那时她就觉得无所谓,可如今却愈发在意了。   当天晚上还是比较兵荒马乱的,好在等第二天就淡定多了,本来就都是相熟的,哪怕有阵子没见了,但只要搭上话,聊起事儿来都接的上来。   就是吧,随着老魏家的到来,那些可怜的娃儿们就更惨了,压岁红包倒是得了,可同时还多添了好几个先生。   窝头就不消说了,这不还有个猪崽吗?再加上原先就将他们折腾得生不如死的萝卜和土豆,小娃娃们真想放声大哭。   然而,仿佛是生怕他们还不够惨,在年初七那天,老魏家准备打道回府之前,窝头跟他隔房堂叔商量着,看能不能请个先生来庄子上。   晴天霹雳啊!   请先生倒是不难的,只是教启蒙的话,请个秀才就行了,实在不成请个老童生也凑合。眼下庄子里已经弄得挺不错了,关键是这个位置好,离省城仅有一天的路程,且经常有运货的马车来回倒腾,勉强也算是交通方便。再算上束脩给到位,由庄子这边提供房舍、课桌椅、笔墨纸砚等,请个先生还是很容易的。   窝头拿自己举例子,又说了最早他在南田村念书的事儿,当时有好些人跟他同窗的,但因为没能坚持下去,到如今连一个秀才都没出。   但这并不算是什么坏事,没考上秀才又年岁大了的,有去做账房先生的,也有专门抄书卖钱赚嚼用的。   而混得最好的一个,成了里长身边专门的文书。当然那也是因为那人本来就跟里长沾亲带故的,目前看来,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任里长。   读书识字后,不光出路多了不少,还有一点就是,生鲜行很需要会写字的人。   尤其在做大之后,不认识字光靠死记硬背特别容易出错,哪怕用了猪崽先前的法子,用图案来代替,但如果是跟其他酒楼饭馆签订契约,你也能画图案吗?   窝头强烈建议隔房堂叔听从自己的建议,说了一堆的好处,而最终说服大家的,反而是猪崽的一席话。   “我们学堂就是族学呢,一个家族要兴盛,必须办家学、族学。他们不光有自个儿办的学堂,还有专门的祭田和学田。祭田用于祭祀的开销,学田供学堂的开销。一个为祖宗,一个为子孙,两方面都顾到了,才谈得上家族传承。”   话音刚落,魏大牛就率先开了口:“办!咱们家要起来,光靠窝头肯定不行。文房四宝我去买,房舍桌椅啥的,你们想法子打好,再请个先生……” 第094章   都说万事开头难, 这话确实不错。   想当年,老魏家打算送窝头去开蒙,可费了不少劲儿, 光是每天上学放学就够让人操心的。尤其那会儿窝头年岁还小,哪怕乡下地头哪家的孩子都是打小撒丫子满村乱跑的, 但窝头去的那个私塾却是在南田村, 隔了不少距离不说,有很长一段路甚至都是没人经过的。   好在,就算当年再艰难,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也正因为窝头熬过去了,老魏家其他人也撑住了,再碰上类似的事情后,就容易多了。   当年家里一个娃儿上学都难,如今办个家学都容易。   像学舍、课桌椅什么的,都交给了大牛一个堂弟去折腾,横竖眼下才正月初七呢, 慢慢来, 赶在春耕之前搞定就行了。至于家学先生的人选, 大牛和窝头商量了一下,由窝头先去同窗里打听一下, 到时候视具体情况再决定。   毕竟, 他们也不能直接冲到其他的私塾里,去挖人家的墙脚吧?   这事儿办得相当顺利, 他们初七这天就回到了省城,但其实省学开学没那么早的,赶回来也是想调整一下,再就是铺面里不能完全丢开手, 总得有人镇场子。   趁着尚未开学,窝头跑了几个本地的同窗家里,经人介绍找了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   据窝头所说,那是他同窗的叔祖父,学问挺扎实的,却仅限于经史子集里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反而,考秀才只需要将先人的东西牢记于心,但考举人却是需要自身的感悟和理解的,听起来仿佛差不多,可实则却是天壤之别,只能将其归咎于天赋不足。   但甭管怎么说,当启蒙先生是绝对足够了。   两边商量好了具体的束脩,以及到时候由庄子上给米粮蔬果,当然也会提供房舍。开学的时间也定下来了,就定在三月初一,先生会同他的老妻一起前往。   说是老秀才,但其实年岁也不是特别大,实际上的年纪甚至要比杨冬燕都小上五六岁,可看起来却已是满头白发,一副忧虑过度的模样。   等事情定下来后,二牛往庄子上跑了一趟,传话以及确定房舍等一些琐事。   说真的,等彻底定下来后,杨冬燕还是挺懵的。   永平王府自然也是有族学的,但事实上建立的却是特别晚,像她的两个儿子都不是在族学念的,直到孙子辈儿时,这才想起来该办个自家的学堂,好供孩子们念书。   诚然,跟上辈子比起来,老魏家其实是更晚的,因为杨冬燕曾经的长孙刘修的启蒙都是在族学完成的。但不能这么比,在她的俩儿子娶妻生子之前,刘家就已经改换门庭,从一介平民成为了顶级的勋贵。没办学堂纯粹就是因为没那个概念,而不是办不起。   可这辈子……   杨冬燕就感觉挺恍惚的,这就开始办族学了?回头再整一些田产作为祭田和学田?老魏家就这么起来了?   懵就一个字。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杨冬燕倒也没再在这桩事情上纠结。办学堂挺好的,像如今的魏家,旁的不说,子嗣还是挺单薄的。就像大牛说的那样,光靠窝头一个肯定是不行的。偏生,窝头没个亲兄弟不说,连堂兄弟都没有,独木难支这个道理,杨冬燕还是很清楚的。   眼下的情况跟当初的永平王府完全不同,说白了,第一代永平王那是武将出身。再说刘家子嗣的出路有千万条,还真就不一定非要去念书走科举。   但魏氏一族……   杨冬燕灵光一闪!   “大牛,等二月底你是不是要把先生俩口子送到庄子上去?”   “对,我想亲自跑一趟,免得那头有什么不周到的,真要是缺了什么,回头我也能再让其他人捎过去。”   “那这样,你帮我给咱们家亲眷带个口信,就说只要能考上秀才的,我做主给奖励一亩地!”   魏大牛目瞪口呆:“啥、啥意思?”   杨冬燕这不是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些事儿吗?当然,永平王府办的族学里是肯定没奖励的,但这不妨碍她私下底给予奖励啊!   说白了,就是刘侾这个混账玩意儿给逼的。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吃饭都要人哄的,求爷爷告奶奶的,他才施恩一般的张嘴吃两口。等到了开蒙的年岁,好家伙,这孩子变着法子的逃课旷课,他甚至都懒得在学堂里睡大觉,要搞就搞大的。为此,他爹就没少上手抽他。   可别忘了,当时的刘侾是杨冬燕的心头宝,她觉得骂两句无所谓,但不能老是上手抽啊!就这么哄着劝着,为了让刘侾乖乖去上学,许诺了各种好东西,只差没直接将金山银山搬来了。   最后嘛,杨冬燕就不知道了,她后来凉了嘛。不过,单看刘侾直到如今都不曾考上举人的结果,估摸着奖励政策对这混账玩意儿屁用没有。   尽管首次使用以失败告终,但杨冬燕固执的认为,不是她想出来的办法不好,而是刘侾太混账!   杨冬燕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大牛。   不可否认的是,像窝头这种奇葩是很少见的,多数孩子他就是不爱学习的,当然,能混账成刘侾那种也是少见,再给杨冬燕一次机会,刘侾被他爹揍的时候,她一定会在旁边摇旗呐喊的。   “以前在乡下地头,小孩子胡闹了,当大人的就是二话不说就开揍。我感觉吧,揍当然也是有用的,但咱们可以一起来啊!不好好学习的,揍他没商量!好好学习考出成绩来的,给奖励!”   “庄稼人最在乎的还不就是田产吗?不然这样好了,考得好的奖励一块肉几斤细粮,要是能考出童生试的,以前窝头不是考了三次吗?越往后的奖励越高,考上秀才的,直接送一亩地,上衙门签红契过户的那种!再不行还能奖励驴子、牛啊!”   尚未开学的窝头,在旁边听了个全场,越听越觉得他奶说的这话相当耳熟。   低头思考了一阵子后,窝头忽的悟了:“奶你说的是奖学金制度啊!”   “啥意思?啥金子?不,不送金子!”送个屁金子,好东西当然要自个儿搂着。   见他奶急了,窝头赶紧解释道:“省学也有类似的制度,每次月考、季考、半年考、岁考的前几名都有奖励的。我有一次运气好,也得过一次奖励。”   一听这话,杨冬燕顿时来劲儿了:“那咋没见你拿回家呢?你们先生奖励了啥东西?驴子?骡子?还是小牛犊子?”   窝头:……   “奖励了我两条上好的青墨。”   其实他是拿回来了,一条留在了学堂里,一条过年前拿回家用了。但全家上下都没发现,毕竟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跑去他那屋数墨条的,再说本来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墨条。   墨条……   噫!   杨冬燕只一脸的嫌弃,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对魏大牛吩咐道:“你这样,买个小牛犊子啥的,不然驴崽子也成啊,然后就栓在学堂门口。一开始不要把目标定得那么高,看谁先能写出来一百个字啥的,就能把驴崽子牵回家!”   啥墨条啊!墨条能有那么大块头的驴崽子刺激人?   再说了,驴崽子还能叫唤呢。谁家得了这么个牲口都得精细的养着,一养就是三五七年的。而且牲口还不能藏着掖着,只要每次外出叫其他人看到,就会联想到要好好读书,多么鼓舞人心啊!   你家墨条会叫不?更别提墨条还是消耗品,用完了就没了,不像驴崽子,那还能生小崽子呢!   杨冬燕就觉得她这个想法特别棒,魏大牛不愧是娘控,如此之瞎的点子,他居然也觉得相当不错。   其实仔细想想,哪怕孩子还小不懂事儿,那大人呢?本来可能孩子放学后还要被大人使唤着喂鸡喂鸭生火做饭啥的,如今被这傻驴子一刺激,不得督促着好好学习?   干点儿家务活能够什么?能变出驴子来不?   就很棒!   魏大牛得了法子,高高兴兴的去完善具体内容了。   杨冬燕也是一脸的兴奋,她还是很期待结果的。因为,她想证明并不是她的法子不好,而是刘侾那熊孩子太混账!   至于窝头……   他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久久不曾回神。   在学堂门口栓一头驴崽子什么的,光是脑补一下那个场面,就觉得特别上头。   对,就是上头!   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等二月底,魏大牛亲自送先生夫妻俩,包括后来采买的一些普通笔墨纸砚,前往庄子上。到了那头,他一面让人安顿好先生夫妻俩,一面就将杨冬燕的决定告诉了在场的亲眷们。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是这样的,因为杨冬燕一开始就举了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而恰好魏大牛又是个娘控,且他是没有能力创新的。所以,当他将奖励制度完善之后,几乎所有的奖励一面倒的呈现出土味儿来。   首先是好好上学的,就那种不迟到不早退的,当然更不能逃课旷课,请假就看具体情况,如果是先生批准的,那就例外。反正就这么连续一个月,那就能获得两斤肥猪肉作为奖励。   每个月都有,且不设人数上限。   其次,就是考试了,内容由先生来决定,取头三名。奖励分别是一只肥母鸡、两只肥母鸡以及三只肥母鸡。当然,肯定是第一名拿三只鸡的。   就单从这个奖励看来,魏大牛的脑子确实不是那么好使的。   还有就是每年的大考了,毕竟启蒙的学堂不可能像省学那样的,每个月都考的话,会把这群小孩子烤糊的。如果是年终大考,就奖励猪崽子、羊崽子、驴崽子。   再就是考秀才了,一应的路费全都由魏大牛包了,但凡能考过的,哪怕仅仅是区区一个县试,都奖励一头小牛犊子!   府试就加码,奖励一头刚成年的耕牛!   院试就干脆用杨冬燕的说法,但不是给一亩地,而是给三亩地,还保证是上等的好田!   至于乡试啥的,魏大牛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没关系啊,不就是画大饼嘛!   画!   “如果咱们族里有人能通过乡试考上举人,我做主,奖励他三十亩肥田!”   这他娘的场面能不失控,才叫奇了怪了。   像他们这些刚从乡下过来还不到一年的庄稼人,其实是想不到举人有多金贵的,因为这已经脱离了他们能够想象到的界限。但三十亩肥田却是实实在在的,光听大牛这么一说,就深深的烙刻在了他们心中,刺激着他们的大脑。   哪怕举人太遥远了,那眼前最简单的一个事儿,一个月不迟到早退不旷课逃课,容易吧?转眼就是两斤肥猪肉啊!   ……   魏大牛跟族亲们实行的是雇佣制。   眼下的佃农是分为两种的,一种是从东家那头租赁田产来种,按照事先的约定,在秋收后给予东家几成的收获,这种是最为常见的,对地主来说也是最省时省事的。   还有另外一种则是雇佣的,像他们给魏大牛做事,魏大牛会出房舍给他们住,也会给他们口粮,到了年底会分一些肉和部分钱。这种法子是需要互相信任的,不然就会出现庄户散漫不已,横竖东家就是包他们食宿的,干不干活也无所谓。   老魏家采用后一种法子,更多的是考虑到后续还会有人搬过来的,要是直接将所有的田产都赁出去了,以后就该抓瞎了。   再一个,也是杨冬燕建议的,她想趁着自家尚未真正的发达,看看族亲里头,哪些是人哪些是鬼,也方便日后区分开来。   说白了就是,老魏家不靠这百亩良田来吃饭,再说以后日子长着呢,用一时的小利看透人心,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但那是以前了。   以前或许真的会有人打着偷懒的小心思,那些人倒不一定是坏人,就是懒呗。别以为乡下地头就没懒货,只是因为以前没机会偷懒罢了。   但如今……   忽的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大牛叔,我能去学堂念书吗?”   大牛瞅着这个已经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这个年岁开蒙肯定是已经晚了,且基本就无缘仕途了。但要是单纯的学几个字,脱离睁眼瞎的范畴,却还是可以的。直接将人家的希望掐灭,就不太适合,但直接同意也不行。   “魏家主可否听老夫一言。”   先生其实已经站在旁边挺久了,只是在场的人太激动了,完全没注意到他。   直到他开了口,魏大牛……   “先生您说。”家主啥的,听得大牛都懵了。   “针对那些已经错过开蒙年岁之人,老夫觉得可以通融一番,倒不需要逼着他们每日来学堂上课,只要他们能私底下用功,参加考试即可。当然,老夫也会为他们额外出一份卷子,考认字考数筹,魏家主意下如何?”   你问大牛意下如何?他只想求你别喊他家主了。   不过,先生提出的法子确实可行。   将孩子跟少年郎区分也是有好处的,免得给这帮小毛孩子带来太大的压力,再说两者的教育范畴本身也不是重叠的。至于奖励嘛,完全可以另外再想嘛!   “就照先生说的这么做,奖励就取考试前三名,就奖……”大牛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小河里正在戏水的肥鸭鸭身上,“奖励鸭子,第一名三只,第二名两只,第三名一只!”   就很土。   将土味儿贯彻到底的那一种。   偏偏,这些族亲们就是吃这套!   大牛在庄子上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离开的。在他离开庄子前,就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爹娘训孩子了,让他们好好学,争取给家里添牛羊猪。   再就是,方家人当晚偷偷的来找过他,涨红着脸搓着手心不安的问他,家里孩子也想念书,问能不能少一些束脩,他们希望自家所有的孩子都能念书,但家里确实供不起。   “全部免费,方家的孩子跟咱们老魏家的一个待遇,考得好也有奖励,要是能考上举人,那三十亩地的奖励我也给!”   大牛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吓傻了方家人,忽的他们差点儿没给大牛跪了。   当然,大牛也差点儿给他们跪了。方家是他的丈人家啊!瞅着老丈人和大舅哥要给他跪下,你说他慌不慌?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立马开溜了。   等回到了省城,大牛将事情跟家里人一说,全家老小都觉得很完美,包括承诺方家人跟魏氏族人一个待遇的事儿。   乍一看,考上举人白送三十亩地,确实是挺离谱的。但其实,考举人的难度真心不亚于上青天啊!   换句话说,还能承诺考上状元给一千亩地呢,关键你能考上吗?   这不是祖坟冒青烟,这是炸了啊!   连杨冬燕都夸大牛干得漂亮,夸在画大饼一事上,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隔了好久,等窝头再度回家时,这个奖励制度已经实行了一个多月了,也就是说,起码第一个月的全勤奖是发下去了。   不迟到不早退,不逃学不旷课,满一个月就能得到两斤肥猪肉哟~!   窝头:……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奖学金制度在各个学堂都挺常见的,省学是因为本身就全部免费,还有朝廷格外的钱粮补贴,连带四季衣裳都是有的。再就是,考上了举人后,省学会专门出一笔钱,作为去南陵郡会试的路费。   也因此,正常情况下省学是不发钱的,他们嫌掉份。   但像下一级的府学、县学,因为各种补贴远不如省学,所以每季的季考前三都是干脆利索的发银子,从二两到五两不等。   不过更多的学堂,奖励给学生的都是文房四宝,或者其他书籍。也有那种,允许誊抄一份先生的读书笔记、心得体会等等,像给奖励鸡鸭牛羊猪驴……   世界真奇妙。 第095章   这叫啥呢?   对症下药呗!   就好比老魏家的俩姑娘, 猪崽馋嘴贪吃,猪小妹却爱漂亮。这要是拿漂亮的衣裳刺激猪崽,她直接不会往心里去。同样的, 奖励猪小妹一头炭烤全羊,都不如给她做一身新衣裳。   总之, 在这月余时间里, 庄子的各家都适应良好。   传回来的消息是,连带刚开蒙的小孩子们都被激发了念书的兴趣。   考试什么的暂且不提,单说每个月全勤奖,只要好生待在学堂里,月末就能拿到两斤肥猪肉呢!吃到嘴里的东西最实在了,还有当爹娘的会哄孩子,好好念书,回头家里还给买吃食。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家都像如今的老魏家那样不差吃穿的,尤其那些孩子刚经历过去年的灾荒, 饿肚子的难受劲儿还烙刻在心中。这档口, 别说只是念书了, 让他们拼命都成,只要能吃饱饭不饿肚子。   整个庄子的气氛都挺好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和谐的音符。   那就是……   倒霉催的萝卜和土豆。   他俩并不是在庄子上的家学念书的, 因为他俩要比其他孩子年岁大好多,但又不是特别大, 不能是平常做事得空读书的。最重要的是,他俩已经读了一年多快两年光景了,要是让他俩回去念书的话,会直接打乱先生的授课安排。   再就是, 魏大牛也存了一份私心。   自家人丁还是很单薄的,窝头既没亲兄弟又没堂兄弟。甭管怎么说,萝卜和土豆都是跟窝头打小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总归是实打实的。再说了,老叔家那边的子嗣,跟魏大牛这边隔的就不是一层,反而魏大哥那一支,从血缘上来说跟他们家更亲近一些。   也因此,大牛是将萝卜和土豆当成自家孩子来培养的。   他俩的爹娘自是没意见的,毕竟窝头有出息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只恨不得自家孩子跟窝头关系再亲近些,哪里会特地隔开他们。至于损失的那点儿家禽家畜,跟后头的好处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   但这里头有个问题。   早在去年,窝头就跟这俩倒霉蛋商量好了,给他俩报名参加来年的童生试。当然,确切的说是参加县试,因为也只有县试是可以提前申请报名参加的,后头的府试和院试,得先通过了县试再说。   在大牛送族学的先生去庄子上之前,萝卜和土豆就参加了县试,当时还不曾放榜,但大牛是打定主意,拿他俩立个榜样的。   不是说了吗?   通过县试就奖励一头小牛犊子!   就算他俩参加县试是在魏大牛对众族亲承诺之前,那也没关系的。这事儿嘛,本来就是老魏家拥有最终解释权的。   大牛甚至提前准备好了两头小牛犊子,就等他俩榜上有名后,搞个热烈的现场,亲自颁发给俩人。   脑补一下那场面,多刺激啊!   是挺刺激的,等县试放榜后,萝卜和土豆都榜上无名。   大牛:……   准备好的奖励都送不出去,就他娘的离谱!   他本人还好,毕竟眼下不比从前了。以前买个小牛犊子要提前准备很久不说,还得碰运气,前后折腾一两年都是寻常。但如今,他想要收小牛犊子,只需要吩咐一声,负责各个村落的人就会帮着带话下去,不费什么劲儿就能收到想要的牲口。   但萝卜和土豆的爹娘就……   差点儿没把他俩骂成傻子。   本来,隔房的条件就谈不上有多好,前些年的分家更是让各房都伤筋动骨了。作为分出来的几房,又很不幸的摊上了连续几年的坏年景,家里真的是已经穷得没盼头了。要不然,两房人也不会豁出去一切跑出来投奔亲眷了。   然后有小牛犊子摆在你跟前,结果却失之交臂。   多痛苦啊!   等窝头好不容易从省学放假归来了,就听到他的小伙伴们带着血与泪的哭诉啊!   土味奖励制度太能耐了,能耐到他俩差点儿被爹娘大义灭亲了!   “以前让你俩好好学,你俩非不学,这会儿知道了吧?”指望窝头心生同情?怕不是在想屁吃。   没得到想要的安慰,又被捅了冷刀子的萝卜和土豆再度宣布自闭,结果却被安排了加餐。   此加餐非彼加餐,是来自于窝头对小伙伴们真诚的爱。   窝头把他以前珍藏的书籍拿了出来,那些都是关于童生试的内容,从他考上了秀才进入了省学之后,这些书籍就没什么太大用处了。饶是如此,他还是有好好的珍藏着。   这不,就派上用处了!   “这些书……”窝头拿手指挨个儿的点了点,“在我去省学上课时,你俩全部背下来,等下次我回家要考你们的。”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此时此刻萝卜和土豆的心情。   那是厚厚的一摞书啊!   每一本翻开来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摞算在一起的话,别说几万字了,那起码也是十万字起步的。   你方才说啥?   全部背下来?   还是在你下次回家之前都背下来?   正常情况下,窝头是每个月回家一次的,但他如今处于乡试备考之中,因此回家的次数只会减少不会增多。饶是如此,哪怕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不回家,直到考完了乡试再回来……   那他俩也背不下来啊!   “窝头!”萝卜惨叫一声。   “不,哥!你是我亲哥!”土豆秒速认怂。   ——别说叫哥了,只要你肯放过我俩,叫你祖宗都没问题。   但可能吗?   窝头这人哟,没有心的。   他还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童生试的情况。   童生试跟乡试最大的区别在于,童生试的考试内容都是出现在书本当中的。那些考背诵的内容暂且不提,哪怕是论述题好了,那也是截取某段大儒的话,让解释这话的出处、含义等等。最难的也就是辩题的,但甭管怎么说,内容起码是不可能脱离经史子集的范畴的。   课本上就有啊!你倒是背啊!   至于为什么很多人没办法通过童生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这年头的书籍没办法普及。经史子集饱含了太多的内容,普通百姓家里是不可能将所有的书籍收集全的,以至于很多人就是纯粹碰运气,多考几次嘛,万一这次考到的内容正好自家有呢?   但乡试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乡试分为三场,前面两场都还是正常的理论知识,唯独第三场格外得扯淡。就拿窝头上次参加乡试来说,最后一场的大考题是……   论述本朝的税收制度优于前朝的部分。   当时,窝头看到这个题目,现场表演了一个目瞪狗呆。   首先他压根就不知道本朝的税收制度是怎么样的,其次他更不知道前朝搞的又是怎样的税收,最后……   他都不知道他当初是咋写的文章,大概就是瞎几把扯淡吧。   直到进入了省学后,他才慢慢的接触了这方面的知识。再就是去年年后,他奶给了他好多关于往届乡试的资料。当时,他就第一时间翻到了他那届的乡试,翻阅了那些优秀的举人文章后,又反复理解学习,这才总算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来。   ……   窝头拿自己举了例子,又给了小伙伴们爱的鼓励。   “只要你们肯用心读书、背诵,考上秀才只是时间问题。今年是没希望了,那就明年继续。童生试每年都有,多考几次,你们就有经验了。”   萝卜和土豆受到了爱的鼓励后,差点儿没忍住抱头痛哭。   在即猪崽觉得自己是黄连地投的胎后,萝卜和土豆深深的认为,他俩就是双黄连投的胎。   只在家里待了一天,窝头就带着新收拾出来的行李回了省学,同时还带走了好大的一罐吃食,里头装的是自家庄子里养的鸭子生的蛋,全都腌好了,剥开壳拿筷子一戳,里头的黄油就能流出来……   猪崽眼巴巴的看着她哥挥一挥衣袖,带走了她最爱的青皮鸭蛋,心痛到眼泪从嘴里流出来。   至于萝卜和土豆,他俩就剩下一个愿望了。就是希望窝头没事儿别老回家,真的缺什么,他俩可以给送到省学门口去。   兴许是他俩真心的祈祷起了作用,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省学的先生们给学生加了码。从四月里这一趟回家后,窝头真的就在省学扎了根。   好在,家里人还是可以轮流去探望他的,比探监那是容易太多太多了。   就是有一个问题,全家人都可以排队去省学看窝头,甚至还包括了最懒的猪小妹,毕竟太久没见,她还是怪想念哥哥的。   但有个人……   哦不,有一头小小猪,就没那么幸运了。   猪小小妹既是幸运又是不幸的,她出生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她是家中几个孩子里头,唯一一个丁点儿苦头都没吃过的。   在县城里出生,在省城里长大,幸福得不得了。   但坏处也是有的,两个姐姐都在乡下地头跑跑跳跳过的,窝头就更不用说了,整个童年都十分得快活和自由。唯独猪小小妹,她的世界只有自家宅子上方的那块方方正正的天空,莫说外出逛街啥的,她甚至都不曾去过前头的一进院子。   真正的,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杨冬燕是觉得孩子还小嘛,等再养大一点儿出门也无妨。正因为她这个想法,直接没带小孙女出门。   这就导致了等乡试前几天,窝头回家时……   “你是谁?”猪小小妹用口水音质问刚回家的窝头。   窝头沉默了一下,伸手去拽她的朝天辫。然后一不小心,就把她头上的红头绳给扯掉了。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窝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红头绳发呆,猪小小妹抬头看着窝头手里的红头绳发呆。   场面一时间非常尴尬。   紧接着,猪小小妹一个没绷住,嘴巴大张着哭了起来。   杨冬燕愤怒的声音从她那屋里传来:“猪!小!妹!你再欺负你妹,我就让你姐把你所有的头花都抢走!”   赶在杨冬燕出来之前,窝头赶紧把手里的红头绳放到猪小小妹的脑壳壳上,并快活的喊道:“奶!我回来了!”   “哟,奶的大孙子回来了哟!”   深谙变脸神技的杨冬燕,从她那屋里出来时,那是从头到脚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脸上更是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看向窝头的眼神,就仿佛是看到了稀世珍宝一般。   “来来,先把东西放下。你也是,咋就没让人递个话回来?我也好让你爹去接你啊!对了,这回能在家里住几天?你们先生也是,说好了每个月都能休息两天的,咋就说话不算数呢?”   窝头笑眯眯的听着他奶抱怨,一直到他奶说完后,他才开口:“过些天就要乡试了,我会在家里待到乡试开考,到时候直接去贡院。”   “对哟!这就要乡试了!”杨冬燕一脸的懊恼,“这时间咋就过得那么快呢?我还记得你当初穿开裆裤满村子瞎跑的场面,一转眼,咋就又要下场考试了呢?”   窝头:……   这话他没法接。   眼见这边祖孙情深,一旁被忽视了的猪小小妹委屈唧唧,很努力的迈开小短腿往杨冬燕身边凑,还伸出小爪爪去拽杨冬燕的袖子:“奶,奶!抱抱!”   你奶没空。   窝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随后更是故意大声的跟杨冬燕说这段时间里学堂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对乡试的信心。   猪小小妹努力的半天都没得到想要的拥抱,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不甘心的跳着脚叫奶,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奶!小宝……抱!抱小宝!”   然而,还没等她把奶的心唤回来,倒是将她二姐唤了出来。   “咋了?”猪小妹揉着眼睛走出了西厢房,迷茫的看着院子里,“奶?我好像听到你在骂我?……哥!!!!!!!”   亲人久别重逢啊!   猪小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窝头敢说他从未见过他二妹跑得这么快过。更夸张的是,在她过来之时,还顺势将猪小小妹挤到了一边。   呜呜呜,小小猪委屈,哥哥姐姐都是坏蛋!   最终,事情以杨冬燕抱起猪小小妹结束,并告诉她,窝头是哥哥,让她亲亲热热的喊哥哥。   猪小小妹:……并不想喊。   “呜呜呜呜呜哥哥。”   窝头答应了一声,随后就开始环顾四周:“我猪妹呢?她还没放学?”   “就快了吧?你回屋歇会儿,等她回来了我让她去找你。”   “奶,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猪妹这几个月胖了没有?”   这话一出,杨冬燕直接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了,懂了,明白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离乡试也没几天了,先前杨冬燕是没往那方面去想,毕竟这日子是一天天的往前滚的,她又不用上学的,今个儿是几月几号对她而言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   谁知,冷不丁的大孙子回家了,告诉她乡试就快到了。   当下就唬得她趁着猪崽放学回来,立马回屋低声骂起了儿子。骂啥呢?骂倒霉儿子没良心,一点儿也不记挂她这个当娘的,就是俩白眼狼,没见她这个当娘的要参加乡试了吗?不说别的,起码在考场上用的那个提神醒脑的薄荷膏得送一些过来吧?   天地良心啊!   刘二老爷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了,不光是由带到考场里提神醒脑用的薄荷膏,还有乡试专用的书奁,里头放了一整套的名家文房四宝,以及一个放满了味道好且不容易坏的吃食的食篮。   对了,食篮还不止准备了一份,毕竟乡试要考三场嘛!还有就是,出发前要吃的状元粥也备好了。   但凡是关于吃食一项的,都是比较对老太太胃口的李厨子精心烹饪的。   李厨子啊,他如今在大厨房里的地位相当超然。主子们的吃食不需要他来操心,他就专门给老太太做供品斋饭。自然,老太太要下场考试了,他也得准备起来。   这就导致了一个什么问题呢?   给老太太的乡试准备,竟然比给同样要下场的刘侾更周全。   刘侾一开始是真的没意识到,等他意识到时,还是准备出发去贡院前,他爹娘突然就来到了他的院子里,他还以为是来安慰他、鼓励他的。   结果证明,他想太多了。   随后,他就被带到了祠堂里。   “我明白了,你们是想让老祖宗保佑我!”刘侾看着摆在供案后头的灵位牌牌,忽的福至心灵,主动自发的跪下磕头,“老祖宗啊,今个儿您最心爱的侾哥儿要下场考试了,您千万要保佑我……”   “老太太,儿子依着您的吩咐逼侾哥儿下场考试了,他要是考上了万事大吉,考不上儿子一定会狠狠的揍他的。老太太您放心,您尽管好好考,您看东西都准备好了。”   “儿媳不在乎侾哥儿能不能考上举人,老太太您只管好生照顾好自己,不用搭理侾哥儿。倒是您自个儿,千万要顺顺利利的考完乡试,最好能一举夺魁。”   刘二老爷和太太齐齐跪下,虔诚的祈祷着。   侾哥儿:……???   看看左右两边的父母,再抬头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供桌上的食篮,刘侾满脸的茫然。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就在侾哥儿低下头认真思索之际,供桌上那个硕大的食篮,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二老爷和太太对视了一眼,满意的笑了。   等侾哥儿再度抬头时……   “谁把食篮拿走了?”他茫然极了,明明方才还摆在供桌上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再说这也不对啊,供品哪里有刚摆上就拿走的?不是应该摆上个三五天的吗?   “好了,你可以走了。”   “赶紧走,让管家送你去贡院。”   刘二老爷和太太收起了笑容,满脸冷漠的打发刘侾赶紧走,立马走,马不停蹄的滚蛋吧!   被轰出了祠堂的刘侾,别提有多莫名其妙了,他伸手挠了挠脑袋,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直觉告诉他,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   但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呢?   想不通。   带着满腹的疑惑,刘侾进入了乡试考场。   可说句实话,别说他家里人不抱什么希望,他本人也是如此。乡试是科举所有的考试里面难度最高的,就他这个底子,兴许放在极北之地某些偏远郡城里,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但搁在江南水乡名士盛行的地方,加上本朝还在南方建都了,这个希望嘛……   反正他是不敢第二次落跑了,再跑一次,他爹可能真的会打死他的。   唉,没奶的孩子最可怜。   **   同一时间,各地的秀才们都依次排队等着检查完毕进入贡院之中,开始了足以改变他们绝大多数人命运的乡试。   自然,窝头也不例外。   他是直接从家里出发的,家里人除了小杨氏留下来看着猪小小妹外,其他人全都跑去送他进考场了。   而在考场之外,他就看到了不少同窗好友,但这会儿所有人心里都揣着事儿,再说贡院外头本就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因此谁也没开口,只依着顺序乖乖排队等候入场。   终于,这些秀才们都入场了。不过,考试并不是立刻开始的,乡试是必须提前一日进入考场,次日才正式开始考试。   待夕阳西下,守在贡院外头的人们都相继散去了。   跟上次乡试不同的是,这一回老魏家是驾着马车送窝头去贡院的,因此等离开时,也是全家坐着马车的。   杨冬燕一手搂着一个孙女,低着头思量着什么。   方氏刚才还很担心人在考场里的窝头,但这会儿上了马车,反倒是把心放下来了。见婆婆一副沉思的表情,她奇道:“娘你在想啥?想晚上吃啥?”   猪崽猛的抬头,两眼放光。   杨冬燕没发现猪崽的异常,只没好气的白了方氏一眼:“我还能想啥?想窝头呗!”   听到这话,猪崽知道没戏了,学着大人的模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窝头都进考场了,咱们在外头也使不上劲儿啊!倒是不如想想回头他考完以后,做点儿啥好吃的给他补补。”   猪崽再度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期待。   杨冬燕想了半天才开口:“我是在想,咱们要不要搞点儿什么仪仗……”   啥玩意儿?你说的那是啥?   方氏都顾不上逗猪崽了,满脸的震惊,是她想象的那个意思吗?就跟去年安平王世子来济康郡时,那盛大的排场,是吧?不是吧?   贡院离他们家也没特别远,这不驾着马车嘛!总之,没过多久,就到了他们家所在的巷子口。   方氏先下了马车,满脸的恍惚不敢置信。随后是两个孩子下来,最后才是杨冬燕。   于是,大牛先看到了他媳妇的不对劲儿,又看到了他娘也是一副古古怪怪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开口发问。   “娘她想给窝头搞个大阵势,就跟去年安平王世子来咱们省城那样的,排场特别大的那种!”方氏赶紧告状。   结果,大牛一听就乐了。   “人家那是王府的世子啊!咱们小门小户的,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再说窝头还没考上呢,难不成娘你还打算请一支舞龙舞狮队,在贡院门口耍起来,再敲锣打鼓放鞭炮吗?哈哈哈哈哈哈娘你太有意思了!”   杨冬燕本来都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了,听到这话后,猛的一个甩头……   方氏就看到了原本独属于猪崽听到好吃的表情,在杨冬燕的脸上出现。   顿时,她的心中警铃大作。   窝头他爹你快别说了!你娘会当真的!   “大牛你刚才说啥?舞龙舞狮?敲锣打鼓?还放鞭炮?”杨冬燕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冲到大牛跟前,举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的拍在了大牛的肩膀上,“可以啊!我还以为全家上下就只有我和窝头是聪明的,没想到啊!”   大牛:……   我、我只是在说笑。   方氏:……   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096章   这件事情给魏大牛最深刻的教训就是……   人不能嘴欠。   就因为大牛一时间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 哪怕他事后抬手给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子,那也一样于事无补了。   杨冬燕是谁呢?她决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任凭谁都无法改变。   当然,如果窝头还在家的话, 倒也不是不能劝一劝。   “不是说要考三场吗?这场考完他就会回家歇一晚上, 第二天才走,对不对?”   背着杨冬燕,大牛一脸不确定的问方氏。毕竟窝头上一次参加乡试时,是杨冬燕和方氏陪同的,那时的大牛还在县城里镇场子呢!   方氏回忆了一番,遂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的,乡试考三场,每场都要在前一天的下午入场,考完的第二天清晨放回来, 第二天的下次再入场。   见方氏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大牛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那行啊, 到时候把这事儿跟窝头说一说,让他劝劝他奶……”   舞狮舞龙、敲锣打鼓什么的, 又不是自家铺子开门大吉!谁家考完乡试还搞这一套的?别说尚未放榜, 就算放榜了,且榜上有名, 那也最多放两串炮吧?   大牛俩口子很快就定下了主意来,但他们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事儿。   乡试不光耗费精力,关键它还耗费体力啊!   窝头的身子骨是挺不错的,打小在乡下地头长大的他, 比起那些城里的同窗,身板都要结实一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体力上是根本就不能跟那些已经及冠的成年人比的。   再就是……   方氏错误的理解了上届乡试的情况。   上届乡试啊,窝头之前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院试上头,他自个儿都没把握一定能通过院试,又怎么会腾出精力来准备乡试呢?别看他自个儿认为是第三场劈叉了,但事实上却是,他前两场也没考好。反正就是,能答就答,不能答就瞎扯淡,几乎考完交卷后,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戏了。   但这一次,窝头却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直接导致大量精力的消耗,到第一场考完后,窝头整个人都虚脱了,几乎是拖着脚步出的考场。   魏大牛俩口子并杨冬燕,守在贡院门口,一看到这情况,大牛二话不说上前背起儿子就往马车上送。   再然后,便是回家了。   乡试是在八月里,正是秋老虎最厉害的时候,窝头在贡院里待了好几天,身上都馊了。本来是想着先洗个澡再吃点儿东西,最后才睡觉的。   但事实上,他一回到家就睡过去了,家里人也不敢惊扰他,索性就由着他从半上午一直睡到了下午。等他醒了后,这才让他沐浴更衣,又将早先就准备好的饭菜补汤端上桌。   杨冬燕和方氏都心疼坏了。   “咋就累成这样了?上一回也没这样啊!”   “快吃快吃,吃完再说,你多喝点儿这个汤,你奶准备了好久的。”   确实准备了挺久的,永平王府的李厨子炖了足足六个时辰呢!他是真的用心为老太太准备补汤,至于侾哥儿的那份,却是由大厨房里的其他人顺便给炖的。   幸好,侾哥儿啥都不知道,不然他的心态就该崩了。   窝头其实也不知道,但他是个乖孩子,既然奶和娘都让他赶紧吃、多吃点儿,那就吃呗!   但事实上,窝头哪怕很努力了,最终那一锅特地给他熬煮的补汤,绝大多数还是进了小杨氏和猪崽的肚子。   等全家人都吃完了晚饭,天都快暗了。   杨冬燕已经不想知道为啥窝头那么累了,她只忙不迭的催促窝头消消食,然后就可以回屋休息了。倒是方氏,撇开了一堆的家务活儿,全部一股脑的塞给了小杨氏,自个儿则一直跟在窝头身边,两眼一错不错的盯着儿子看。   小杨氏:……   行叭,不就是刷碗抹桌吗?这就不叫个事儿!   眼见小杨氏端着一盆子的碗筷盘碟走人了,猪崽忙凑过去:“哥哥!乡试好玩吗?”   “特别好玩,回头我在家里也给你安排安排。”窝头白日里已经睡舒坦了,吃饭前又舒服的洗了个澡,再加上吃饱喝足心态好,他可来劲儿的给猪崽安利乡试的优点。   中心思想就一个,不经历乡试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猪崽:……   她为什么要嘴欠呢?跟她娘一起去洗碗不好吗?   见窝头确实没啥事儿,杨冬燕又旧话重提,问他为啥那么累。   “如果后头两场考试也是这个难度的话,我觉得希望还是有的。”窝头在家里人面前从来都不谦虚的,典型的有一说一,当然他也解释了累的问题,“我想尽可能答得更好一些,在号舍里绞尽脑汁的想答案,这才累着了。上一次……”   瞎扯淡的答题当然不累啊!   杨冬燕还是不太能理解,这里头不光是因为上一届乡试时,窝头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更因为她上辈子送倒霉儿子刘诰去乡试时……   让她想象,刘诰考完之后干啥了?噢,他约了一群朋友去吟诗作对了。于是,那一次他理所当然的落榜了。   第二次倒是考上了,但好像跟他一同进场考试的孟家少爷,回家就大病了一场,唯独刘诰屁事没有。   孟家少爷就是侾哥儿的亲舅舅,也就是上一届乡试的主考官。   对了!   “窝头啊,你们这一届的乡试主考官是谁啊?”杨冬燕满脸期待的问道。   这个问题就问得特别好。   窝头干脆利索的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   好的,明白了。   杨冬燕很快就放弃了,反正乡试是糊名制的,知道主考官是谁也没太大意义了。倒是窝头,过了一会儿主动说了另外一个事儿。   “梁同窗没能在乡试前赶回来,我还以为他也进考场了,谁知并没有。”   “就是猪崽上的那个女学的主家?梁家?他们跟着安平王世子去了走了一年多了啊!”平时没想起来也就罢了,这会儿听窝头一说,杨冬燕掐指一算……   安平王世子是去年四五月份就离开了,而如今都八月里了。   一年多的时间,就算南陵郡再怎么远在千里之外,那也应该赶回来了。   没消息就代表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乡试是三年一届的,按理说但凡能赶回来参加,梁家人一定会及时赶来的。再一个,梁家的根底是在济康郡的,整个嫡系一脉尽数离开对家族的打击是巨大的,但凡能回来,就没理由留在南陵郡。   杨冬燕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深知安平王世子是干不出诬陷别人的事情,再说他当时就承诺了,会帮着照顾一下梁家的,那么假如事态真的严重了……   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这事儿严重到安平王世子无法插手的地步。   “没事儿,兴许你那个同窗嫌弃回来的路途太远了,索性就留在南陵郡考乡试了呢?到时候,一旦考上了举人,他都不用再赶路了,直接就等着来年开春参加会试了。”   甭管心里是咋想的,但该安慰的还是得安慰。   哪知,窝头听了这话后,只一脸的茫然:“乡试……乡试是必须在户籍所在地考的。”   “可以求皇恩嘛!”杨冬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多大点儿事情呢?有安平王世子在,换个地方考试还能办不到?”   “也是。”窝头被说服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窝头就被轰到了自己房里,不光他被逼着提前休息,连带猪崽都被杨冬燕勒令闭上嘴。不过,杨冬燕还是多虑了,猪崽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乡试的体验后,她整头猪都不好了,直接陷入了自闭之中,完全不想开口说话。   次日下午,窝头再度被家里人送去了贡院。   这次其他人就没跟着了,只有杨冬燕和猪小妹送窝头过去。主要还是窝头提议的,觉得真心没必要这般劳师动众的。   方氏是没强行跟着,她只在心里默默的嘀咕,窝头你不知道你奶准备干一票大的!   偏生,因为窝头前一日显得太疲惫了,方氏就没说那个事儿,盘算着也不一定非要窝头出马,猪崽应该也行吧?回头她炖一只肥母鸡,贿赂一下猪崽,让这胖娃劝一些杨冬燕。   ……   家在省城就是好,来去都方便,中场休息还能回家。像一些家在外地的学子,一方面是生怕水土不服,另一方面也是身边无人照顾,客栈吵闹不说,隔三差五的还能出点儿小意外。   这一天,在将窝头送入考场后,因为时间尚早,杨冬燕领着猪小妹打算在旁边逛一逛,也学着那些读书人的样子,品茶吃点心。   “我姐肯定喜欢这个点心。”   随意的选了一家附近的茶馆后,杨冬燕让小二上了一壶茶并几碟点心,然后就听到猪小妹嘀咕了一句。   “你姐啥都喜欢,她那个脑子里,全天下的东西就分成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猪小妹愣了一下,指着面前的其中一碟点心说:“我喜欢这个梅花样儿的点心。”   “哦,对你来说,就是好看的和不好看的。”   祖孙俩在这边吃着喝着随口聊着,就听到外头的街面上有人在大吵大闹,却是应考的学子起迟了,错过了进入贡院的时间。   贡院那头规矩就是格外严,且异常死板。非要规定了要在考试的前一天入场,还将时间卡得特别死。如果是前一场时,检查所费的时间会更久一些,那兴许还赶得上。可今个儿都是第二场了,检查没先前那般严格,在所有的应考学子都入场后,贡院的大门就关上了。   下次再开,就是第二场考试结束后的次日早上了。   “规矩就是规矩,你跟我们当差的吵吵没用!”   “贡院大门已经关上了,就算郡守大人发话都不行!”   “这位秀才公,你若是打算强行闯入,别怪我们不客气!”   杨冬燕祖孙俩就坐在一楼的窗户边,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不过,她也没看到多少,因为一听到有热闹可看,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猪小妹对外头的情况没啥好奇心,只拿了一块梅花糕在那儿啃啃啃,边啃边念叨她姐,还说要拿手绢包两块点心,带回家给她姐尝尝。   “乡试那么大的事儿,还能迟到?”杨冬燕挺纳闷的,因为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她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挤过去凑热闹,因此只稳如泰山的坐在茶馆里。   大概小半刻钟后,看热闹的人回来了,眉飞色舞的给大家伙儿讲述外头的情况。   说是那倒霉秀才上一场考试太累了,偏他因为心疼钱,把先前的房间给退了,等考完出来想再订房间时,才发现所有的客房都满了。连着跑了好多家客栈,最后还是去了西城那头,才定下了一间。也亏得省城这边没有实行宵禁政策,他这才能够抹黑找到一家客栈入住。   本来就累得要命,又跑了好多条街,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后,那是又累又饿又困,他还不可能像窝头回到家里那般,到头安心睡觉,而是央求客栈帮他弄点儿吃的,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等这些事情都搞定后,他倒头就睡……   再然后,就是一出悲剧。   乡试又不是每年都有的童生试,错过一次还能等明年。乡试错过了,那就是三年啊!   “客栈掌柜的咋不去敲门呢?”就有人问出了声儿,“今个儿晌午那会儿,我家住在后头那条街上,就听到这边嗷嗷叫唤着说贡院大门开了。”   “西城!那可是西城!哪个掌柜会管这档子闲事儿?那头基本上就没有学子入住的。”   “就是说啊,整个省城也就是咱们这边了,入住的多半都是来参加乡试的考生。眼瞅着贡院开门了,扯着嗓子嗷的叫唤一声,别说这条街了,连带附近几条街都能被吓醒。”   茶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会来这边的,多半不是专门为了喝茶来的,要么是来沾喜气的,要么就是凑热闹的。   三年一届的乡试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好些闲汉就喜欢过来指手画脚,瞅瞅这个有官相,瞧瞧那个红光满面。   反正就是瞎扯淡。   至于他们说的那个理论倒是真的。   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哪怕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的地方,但起码省城这边确实是如此的。   并不是说西城就不好,而是西城那头住的多半是富商,也有好多银楼、古董店,客栈肯定也有,但接待的多半都是来往的行商。   当然,客栈是开门迎客的,没那个底气挑选客人。但凡客栈里还有空房间,有人要住,还能不让住的?   那学子其实还是有脑子的,没直接跑去南城北城,倒不是路远,贡院处于整个省城的靠中心位置,除非是在贡院附近找客栈,不然去哪儿都差不多。但南城北城相对而言比较乱一些,住的都是平头老百姓,客栈也多以大通铺为主。   对了,像先前老魏家的乡下亲眷过来时,住的就是南城的客栈大通铺。   价格就特别实惠,直接包下一整个大通铺,还能给优惠呢。当然,缺点也有不少。   南城的客栈就是单纯的提供一张铺,吵也好闹也罢,还有房舍不干净,被褥臭烘烘……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别计较了,计较了也没用,毕竟价格摆在那儿。   相较而言,西城的客栈倒是都挺好的,价格也好……贵。又因为来往的都是各地富商,掌柜的讨好都来不及,叫醒服务那是肯定没有的。那头只会让人安静再安静,生怕惊扰了客官的休息。   于是,那倒霉学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凉了。   等杨冬燕结完账出门,那学子还蹲在贡院门口哭呢。当差的倒是没真的将人抓起来,想来那些话不过就是吓唬他的,但却是牢牢的把守住贡院大门,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唉,造孽哟。”杨冬燕看了他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家里有读书人的,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挺唏嘘的。   同时,这事儿也给杨冬燕提了醒,等第三场考试时,可一定要早点儿过来。哪怕贡院还没开始入场,也能在附近的茶馆里坐会儿,早到总比迟到强。   等领着兜兜里揣着好几块点心的猪小妹回家后,杨冬燕也将这事儿跟家里人说了。惊得方氏目瞪口呆,连声懊悔说今个儿也该一起送窝头去考场的。   “咱们去得很早,窝头都没排队,很快就进去了。等咱们都在茶馆里坐下了,好茶点心都上桌了,贡院才关门的。”   因为差得并不是一星半点儿,杨冬燕倒是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这会儿,她仔细一回忆,就觉得那倒霉学子真的是太倒霉了,差不多就是贡院大门刚关上,他就赶到了。   甚至搞不好,他就是亲眼看到贡院大门关上的。   没错,就是这样啊!   贡院是位于那条街面的尽头,巨大的双开朱门对着街口的。而在贡院前头那条街面的两边,才是各家茶馆、客栈。因此,那位学子根本就是气喘吁吁的奔到了巷子口,眼睁睁的看着贡院大门冲着自己合上,等他狂奔到前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讲情面,可这事儿责怪贡院也没用,差人没这个胆子自作主张的,尤其在负责给考生们检查身份的巡考员进入贡院后,谁给他检查身份呢?差人不一定认识字啊!   这就是一出悲剧了。   方氏还来了个马后炮:“他就不该省那几个钱,咋能退房舍呢?就该付了房钱,让掌柜的给他留着房间……对了,娘啊,那能不能退了房间,再让掌柜的帮他留着,不要给别人住啊?”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你说呢?”   “应该是不能的。”方氏讪讪的道。   跟生意人讲情分是不是有病啊?倘若是付了房钱后,掌柜的再把房间租给别人,那倒是能掰扯一下。你都退了房间了,凭啥让人家给你留着?   这厢,方氏还在心疼那个素未谋面但跟她儿子一样都是考生的学子。   那厢,小杨氏跟猪小妹差点儿打起来了。   “我是你娘不?你是我闺女不?”小杨氏正在对猪小妹进行灵魂拷问。   “是是是。”被拷问的猪小妹一脸的不耐烦,狂点头的同时,却牢牢的护住了自己的小兜兜。   杨冬燕听到声儿就走出去了:“你俩干啥呢?”   “我给姐姐留了糕点,娘让我分她一半。”猪小妹委委屈屈,“我不想给她,我想留给我姐。”   小杨氏气炸了:“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呢?”   杨冬燕冲着她微笑再微笑,愣是用渗人的微笑击退了小杨氏,随后才跟猪小妹说道:“明个儿再跟奶出门一趟,奶带你去长长见识。”   “啥?”   “咱们去定个舞龙舞狮队,到时候等你哥考完第三场以后,给他庆祝庆祝。”顿了顿,杨冬燕忙不迭的叮嘱道,“记得不要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猪小妹乖乖点头。   方氏一脸绝望,她不觉得那叫惊喜,那应该是惊吓吧?生怕吓坏了宝贝儿子的方氏,在窝头考完第二场回家后,偷摸着跟他透了一个底儿,告诉他,他奶准备给他来个盛大的庆祝,譬如炸个响炮,再舞个龙啥的。   “你奶还不让我告诉你,可我琢磨着,要是你啥都不知道,到时候一出贡院大门,搞不好就被吓得尿了一地呢!所以我就没忍住。”   窝头:……   一时间,窝头愣是不知道该吐槽他奶还是他娘。   考虑到他奶一贯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窝头就感觉吧,好像也还行。不就是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吗?阵势是略大了一些,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爹的铺子开业时,他奶都没搞这些事儿,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奶爱他爱得深沉。   “娘你放心吧,我受得住。”   窝头应了一声后,又说起了考场里的事儿,说他隔壁的号舍居然没人,太奇怪了。   “哦,那个啊,他上场考试迟到了,贡院守门的没放他进去。到时候明个儿你早点儿去贡院,宁可多等些时候,也不要迟到了。”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方氏再说起这个事儿就淡定了许多。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的叮嘱窝头:“那个事儿啊,我是偷偷跟你说的,你奶本来是打算给你个惊喜的,到时候你记得假装一下,千万别把我给暴露了。”   “行!”   窝头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他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再说了,到时候贡院大门一开,考生们一窝蜂的涌出来,就算贡院门口的街面上又是舞龙舞狮,又是鞭炮炸响的,那也没人知道是冲着他来的。   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凄苦。   等第三场结束时,窝头故意等其他学子先走出去了,自己选了个中间位置,卡在人群里,就这么走出了贡院。   他很懂得掩藏自己,唯一的问题就是,贡院前头并没有舞龙舞狮队的踪影。   但一队身着红衣的乐队!   伴随着考生们的用处,乐队所有人齐刷刷的吹起了手里的乐器之王——唢呐!   那种感觉就没办法形容,足足三十多人的唢呐手,冲着刚考完乡试已经脱力了的考生们发出了冲锋号一般的响声。   伴随着高亢激昂的唢呐声,抢先出来的那些考生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齐刷刷的表演了摔屁股蹲。   就这样,窝头眼睁睁的看着前头摔了一片,没等他想好是不是要跟大家一起摔时,唢呐手看到了他!   然后齐齐的涌了过来,把其他考生挤开,将他围在了中间。   他!   魏窝头!   省学里寄予希望的种子考生,就这样在贡院门口,被二三十个红衣唢呐手围在了正中间!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聋了,且还有种上青天的感觉。   窝头:……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我奶!   奶啊,我不配当您的孙砸!! 第097章   一曲唢呐, 差点儿送走了包括窝头在内的全体考生。   真的是原地送走,一波流。   而这其中最是悲惨的,还当属被这些唢呐手围在中间占据了绝对C位的窝头了。饶是他早先就有了心理准备, 知晓考完出考场以后,他奶一准儿会搞事, 但他还是没想到啊!   说好的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呢?   怎么就变成了一曲唢呐吹断魂了?   窝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及至一曲终了,他的脑海里还是嗡嗡作响。不止他,旁的考生也是如此,只感觉古人诚不欺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种事儿,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窝头啊!”杨冬燕一手牵着一头猪,身后还敦敦敦的跟了最大的一头猪崽,一人仨猪就这么冲到了窝头的跟前,“奶特地为你准备的,高兴不?”   “哥哥哥哥……”三只小猪变着调子的喊哥哥, 关键还不在于她们喊了啥, 而是在于这仨的衣着打扮。   最初老魏家还在乡下时, 家里人穿的衣裳多是以深色为主的,耐脏耐磨, 当然看起来也跟村里其他人特别和谐。后来去了县城, 衣裳的颜色就亮堂多了,但还是由家里人去布庄里买了鲜亮的料子回家自个儿做的。直到来了省城, 才终于改为了请裁缝上门做衣裳。   说这些是因为三只小猪今个儿穿的非常之奇葩,让窝头好不容易稳住的心态,再度崩塌。   她们仨穿的是舞狮装。   见窝头盯着几个妹子的衣裳看,杨冬燕得意洋洋的解释道:“我一时请不到舞龙舞狮队, 就让裁缝仿着给你仨妹子都做了一身,你瞧瞧,多喜庆呢!”   又是金色又是大红的,那确实分外得喜庆。   就是吧……   “奶您是怎么想起来请唢呐队的?”窝头颤颤巍巍的发挥了灵魂拷问,殊不知周遭的其他考生也特别想问问,想问这老太太到底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会请了一队唢呐手来贡院门口搞事的!   哪知,杨冬燕解释的有理有据。   “这不是请不到好的舞龙舞狮队吗?我又听人说,那个是用于店铺酒楼开张用的,不然就是过年过节,你是打算考科举走仕途的,用不着这个!”   这话就说的非常对。   考科举走仕途的确实跟舞龙舞狮扯不上关系,那么情况他们这些幼小可怜又无助的考生们,跟唢呐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   “唢呐好啊,听着就很喜庆,迎亲娶媳就该这样!”不等窝头再度发问,杨冬燕又道,“我听人说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对!就是这个说法,我就觉得,来了这么个排场,我孙砸一定能高中!”   窝头:……笑不出来。   其他考生:……绝望至极。   “好!再来一曲!”   但有时候看事情不能单从一个角度来看,尽管考生们是说不出的绝望,可看客们却是异常的高兴。再说了,他们又没受到惊吓,杨冬燕领着唢呐手们来到这条街时,多数人都看到了。再一一指点位置,说好了等考生们一出来就吹响唢呐,再就是详细的描述了窝头的外貌,让他们到时候一拥而上,一定要突出这一切都是为了窝头而特意安排的。   多么感天动地的祖孙情啊!   包括考生们在走出贡院大门时,因为陡然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而纷纷洋相百出,或是表情管理失败,或是肢体瞬间无法协调,再不就是格外惨烈的坐了个屁股墩儿……   太精彩了,太刺激了!   这如何不叫看客们集体兴奋。   在看客们的连声叫好之下,杨冬燕大手一挥,唢呐队再度开始营业。   考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戚戚然。   走吧,赶紧走吧。   可别再磨磨唧唧的等着别人送他们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见过孙子把亲奶送走的,却是生平头一次,看到亲奶这么快活的想要将孙子亲手送走。   因为惊吓来得太快,考生们能做的也就是尽快离开贡院范围。   然而这是唢呐啊!   千古流传的流氓乐器啊!   假如只有一个人吹响唢呐,那兴许问题还不大。但同一时间,二三十人齐奏的结果就是……   几条街开外都能听到了!   就有那好奇心爆棚的闲人,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挤,想亲眼瞧瞧,贡院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窝头努力了啊!   但是没用啊!   唢呐队在众看客的高声喝彩之下,又表演了好几个曲子,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建议他们等乡试放榜那天再来一趟。到时候,那些高中的举人,一定会给他们赏钱的!   有道理,这话听着就特别有道理,哪怕没人出钱请他们,跑这一趟仿佛也是稳赚不赔的。   但是!   瞅着这热情高涨的人群,窝头就想问问他们,真的没人发现这里头的问题吗?乡试放榜诶,那既然有高中举人的,那必然也有名落孙山的。若是高中之人,那自然怎么折腾都无妨,狂喜之下,就算略有冒犯,他们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可要是落榜之人呢?   听着耳边的唢呐声,只怕到时候,贡院门口就是群体哭丧现场了。   窝头最终还是将杨冬燕拖回去了。   他本来考完第三场是很疲惫的,就想感觉回家闷头睡一觉,甭管有天大的事情,最好都等他睡醒了再说。   但眼下,他明显是睡不着了。   脑海里的唢呐声仿佛在无限循环着,他整个人都亢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跟着一起蹦跶。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旁的考生大概都跟他一样,睡不着了。   “奶!奶!算孙子我求您了,答应我,乡试放榜那天,您可千万别再请唢呐队了!”窝头流下了忏悔的眼泪。   他不该啊!   他就不该小看了他奶啊!   他奶那能是一般的乡下老太太吗?   不,他奶是……   老!神!仙!   窝头只想求老神仙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个无知小儿吧。   杨冬燕欣然答应,因为太顺畅,以至于窝头还有些不敢置信。然而,杨冬燕却道:“你方才没听到吗?那些人打算放榜那天自个儿溜达过来,跟中举的讨几个赏钱。”   这要怎么说呢?   大型哭丧现场预定中。   就很苦。   然而,更苦的事情却还在后头。   等那些考生缓过来后——这真的挺难的,当天他们根本就无法入睡,哪怕最终因为太过于疲惫而昏睡过去,梦里都是那高亢激昂的唢呐声——总之,就有人开始打听窝头。   假如是三年前的窝头,作为一个小县城过来的考生,且还是并未住在客栈里,自个儿去赁房舍单独住的,他几乎是无人知晓的。   可惜,此时的窝头早已不是曾经的窝头了。   他是省学的学子,甚至因为老魏家在省城里买地置业的关系,已经是省城本地人了。再一个,去年梁家出事,作为同窗好友的窝头还帮衬了一把,当时是没多少人知晓此事,但等安平王世子带着人离开时,梁家那超然的待遇,却是蒙不了人的。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他被扒皮了。   这事儿还是闵秀才来老魏家告诉窝头的。   可怜的窝头,因为奋战了三场考试,更因为最后出考场时的致命一击,直接导致他精疲力尽,在家里缓了都五六天了,仍旧不曾完全缓过来。   自然,他在这段时间里也不曾出过门。   省学那边是半放假状态,就是倘若学生想去上学,完全可以,只是先生肯定没办法继续授课了,但课堂仍然能用,藏书阁仍然能进,学舍也可以接着住。但反过来,若不想去省学,那就自便,不计入平常的考绩之中。   闵秀才是外地人,再说省学离贡院其实不算特别远,他在整个乡试期间,包括考完的这些日子,都一直待在省学里,自然知晓的事情是窝头所完全没办法比的。   他给窝头带来了两个消息。   其一,就是窝头的皮被扒了,如今但凡是有心人,都已经知晓了窝头的真实名姓,还打听了窝头先前在省学里数次大考中的排名。   “打听这个做什么?”窝头很懵的,这听起来也不像是要报复他啊!   “他们想看看你是否能高中举人。”闵秀才微微一笑,他没告诉窝头的是,那些考生气坏了,就跟赌气闹矛盾的小孩子似的,纷纷说倒想看看那个叫窝头的有几分能耐!   托杨冬燕在贡院门口的那一声“窝头”的福,整个省城的各家小吃店里的窝头顿时热卖,供不应求啊!   其中,是有记仇的考生推波助澜的缘故,更多的则是模仿,看到那些读书人大口的啃着窝头,满脸扭曲的嚼着,就有那些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纷纷争相模仿。   窝头:……   行叭,毕竟他也不能拦着别人吃窝头啊!   “这事儿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若是你考中了,那些话自会散了。若是……反正你岁数还小,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希望啊!”   闵秀才其实也不算老,二十好几,但尚未满三十岁。搁在旁的人家,别说娶媳妇了,怕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别的不说,魏大牛也没比闵秀才大多少,瞅瞅窝头都多大了!   也就是他爹娘早逝,又无叔伯,倒是有个妹子,可老早就出嫁了,管不到他头上来。至于其他亲戚什么的,有肯定还是有的,可他如今人在省城,那些县城里的族亲们也拿他没法子。   反正闵秀才是一心想要考取功名,还自嘲说,但凡考上了举人,他第一时间就找媒人帮他说亲去。   那才是真正的应了那句老话,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哦对了,杨冬燕为啥会知道这个话呢?当然不是她上辈子学到的,跟永平王府在一个圈子里的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好意思,她就是从闵秀才口中知晓的。   这么算下来,唢呐叫魂一事儿,跟闵秀才还有些许关联。   又听闵秀才继续说道:“还有一桩事儿,你就当个闲话听过算了,若是有人问你,只管说不清楚不明白,推脱敷衍一下。”   “什么事儿?”   “考乡试第二场的时候,有人因迟到而无法继续乡试一事,你可知晓?”   那肯定是知道的。   窝头扭头喊了他奶过来:“奶,那天你是不是亲眼看到有个考生没能准时进考场?”   “对呀!所以考最后一场的时候,我提前一个时辰就让你出门了。”杨冬燕也来了兴致,“咋了?这不是迟到了,没得考了,要等下一次乡试了,这里头还能出什么事儿?”   那是迟到,跟窝头那个县城里的跛脚先生当年遇到的情况是不同的。说白了,迟到只能算是个意外吧?真要怪的话,也是考生本人的责任更大一些。   哪知,闵秀才却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贡院附近的客栈,平常很少有人入住,他们本来做的就是赶考学子的生意。那位考生是从府城来的,提前十日就入住客栈了。到第一场考试的前一日,这才退了房。”   闵秀才说到这里,面上的神情颇有些微妙:“假如同是赶考学子,早就订了住处。倘若并非赶考学子,为何非要跑到贡院附近的客栈来住?这里的房钱较之其他客栈是更贵一些的,大概也就只比西城专供富商落脚的客栈略便宜几分。但两者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西城的客栈环境要比这里奢华太多了。”   贡院附近的客栈,如果并非考试期间,那么房钱是很便宜的,空房间极多,随便挑。   可但凡是考试期间,不光一房难求,且房钱也会涨上许多。尤其是三年一届的乡试期间,八月里的房钱,足足比六月院试那会儿贵了两倍有余。   至于西城的客栈,人家是贵得有道理,一年四季都这个价格,客房宽敞明亮,家舍也是以精致出名的。不像贡院这边的客栈,就是普普通通的单人间,一间不大的屋儿,一张床榻,一张桌案,一张方凳。   杨冬燕是没住过贡院附近的客栈,可她是进去过的。那会儿,窝头的跛脚先生就带着学生住在那边,他们还未曾赁下宅院时,是将东西暂且安置在先生房内的。   客栈的客房就是个干净整洁,最大的优点就是离贡院极近,旁的真心没啥值得夸耀的。   “有人搞鬼?”杨冬燕原先没想太多,但这会儿听闵秀才将事情说了一遍,大概就猜到了。但再细细一想,这属于阳谋吧?你退了房,我租了房,就算事后猜到另有内情,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亏,对方是吃定了。   窝头想得更多一些,想起闵秀才的为人,他不觉得对方会单纯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事情特地找他说话的。又想起方才闵秀才特地叮嘱了,让他碰上有人询问此事时,要做出推脱敷衍的态度来,他就明白了。   “是省学的人?”窝头忽的问道。   闵秀才点了点头。   “怎么查出来的?难不成是客栈掌柜的说的?”   “不是,是那位迟到的考生心有不甘,等第二场考完了以后,蹲守在房门口,查到了占他房间的学子。”   坏就坏在对方干了坏事还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面对那人的质问,他也只道因为小厮没能耐,没租到房舍,前头是在省学里住的,等后来有房舍了,他就住下了。   就这么简单,且理直气壮,毫不在意。   但对方不信啊!   “那俩人是曾经的同窗,据说在府学时屡次产生矛盾,甚至闹到一方不得不离开府学的地步。那人也是个能耐的,索性咬牙来了省城,前后折腾了两年,到今年开春才入了省学。”   因此,窝头并不认识对方,就连闵秀才跟对方也不熟悉。只知道那人几次考试排名都很一般,属于中游偏上一些。但考虑到他年岁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是还能再往前冲的。   “所以,这事儿会怎么办?”窝头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情,他知道闵秀才担心的是省学的名声,猜测先生们可能会做出一些惩罚来。   “眼下还不清楚,倘若他这一次能高中举人,那么先生们应该不会说什么,就当无事发生掀过去罢了。若是他未曾高中,那就不好说了。不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劝退,不会如何的。”   闵秀才也想起了他那个跛脚朋友,轻叹一口气:“这事儿跟廖兄的情况不同,他是一辈子的前程都被毁了,所以那人也得到了严厉的惩罚。只是对于廖兄而言,再多的惩罚也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此事,又不曾做绝,今年不行,那就等三年后再考,先生们不会给予严惩的。”   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站在省学的立场上,他和闵秀才都是天然偏帮省学和同窗的,但仔细想想,对方确实有些不太地道。   倒是杨冬燕不这么想。   “你俩又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了啥事儿,再说了,我听人说,以前还发生过在客栈后厨里下泻药的事情呢!比起这个,那人的手段算是光明正大了。咋滴,只许你退房,不许我租房?”   闵秀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主要也是客栈的房钱贵。”   “嫌房钱贵可以不租啊!整个省城那么大,多少家客栈呢,非要跑去租贵的?他心疼不住也得付房钱,那咋不想想人家客栈掌柜也不容易,三年才一次的乡试啊,要是不乘机捞钱,搞不好客栈都开不下去!”   “明码标价的事情有啥好说的?又不是等住下了突然给你涨了一波价的。兴许那掌柜还嫌那人晦气呢,多的是有人想住,他抢先占了房舍,又贪小便宜,白折了这些钱,多晦气呢!”   闵秀才是个读书人,他是不可能从商家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被杨冬燕提醒之后再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说白了,哪怕其他人都有责任,要承担绝大多数责任的还是当属那个倒霉蛋本身。   “这事儿倒是给咱们都提了醒。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们家的法子更好,倘若有幸跟魏老弟一同高中,我倒是希望能一起赁个小院舍,再请个婆子照顾我们起居,你意下如何?”闵秀才问道。   窝头刚要点头,就被杨冬燕截过话头:“捎带你一个倒是可以,但不能去外头随便租个院落,因为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闵秀才和窝头齐齐的扭头看向杨冬燕,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奶,你答应谁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安平王世子啊!”   杨冬燕理直气壮的说:“就去年离开济康郡之前,他跟我说,假如我要去南陵郡,一定要去他家做客。”   说着说着,她居然还开始不好意思了:“也是他太热情了,对我一见如故。你说我要是不去吧,回头万一在南陵郡撞见了,那多难为情呢?再说我都答应了,索性先去安平王府拜访一番,然后就在他们家别院住下,到时候就算要去贡院,也能让他驾马车送咱们过去。”   窝头:……   那不是安平王世子随口说的客套话吗?   闵秀才:……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安平王世子:你想的真美。   杨冬燕:哼,我长的更美!︿( ̄︶ ̄)︿ 第098章   闵秀才是带着满满一腔的心疼, 离开老魏家的。事实上,他不光心疼那远在南方的安平王世子,更心疼他自己。   听听老太太方才那话!   ——捎带你倒可, 却不能去外头赁院落。   照这个说法,自己岂不是要跟着魏家人一同上安平王府打秋风?这个秋风还蛮刺激的, 他宁可去喝西北风!   不过, 也因着这么一打岔,倒是令闵秀才全然忘却了早先的纠结。自是那省学学子坑害府学学子一事,他原是很在意的,一方面是因为经历过好友出意外那事,颇有些感同身受,另一方面却是他隐瞒了他跟那出手坑害别人的同窗,其实是有些交情的。   非但有些交情,甚至再往上扯扯,俩人还是一个祖宗的。他二人本就是同族之人,当然关系已经很远了, 都出了五服了。   但甭管怎么说, 都是出自同族, 那人当年被遣出府学前来省城后,也曾托族中叔伯带了信予他, 出于同族情谊, 他也是能帮则帮。   万万不曾想到……   但是!   且不说闵秀才和他族弟原就没把握高中举人,便是真的高中了, 搞不好他更发愁的是怎么婉拒魏家老太太同上安平王府打秋风的建议。   脑壳壳疼。   ……   乡试的阅卷、排名要比前头童生试严格很多,阅卷官们既需要无比的耐心、细心,更会分成几组反复阅卷。也并非直接打分,而是另择一张纸, 将卷上的编号抄录下来,再于旁边写上评分以及几句简短的评语。再这之后,若出现不同的组别评分差距过大,还会由上峰重新阅卷核查。   可以说,朝廷已经尽可能的做到乡试的公平了,但若是分毫不差,那却是为难人了。   上一届的乡试主考官是孟翰林,是世族子弟,与永平王府关系匪浅。这一届依着惯例,会择一位贫寒出身的翰林,同样是希望尽可能公平。   而要说这一届乡试,最大的新闻有两个,其一便是考生因迟到而无法进入考场一事,其二则是乡试结束后那惊天动地的唢呐齐鸣声。   当然,相较于前者的严肃,后者就是个笑话。倒是有几位省学先生被邀来共同阅卷,心里惦记着那小少年,暗中祈祷出个好成绩,不然那少年绝对会糟人耻笑的。   但对于主考官而言,首先要处理的却是迟到考生一事。   自有那新郡守派人将调查结果送到主考官手上,保证不偏不倚,尽可能的保持公正客观。   主考官草草一翻阅,不由的嗤笑出声。   果然是旧怨。   “睚眦必报固然不妥,又毒又蠢难道就该吗?”主考官将郡守府派人送来的调查结果撂在一旁,满脸的不屑。   身畔有人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理,主考官略一沉吟,吩咐了几句。   不久之后,贡院这边就出了告示,为了避免有不识字的人看不懂告示,还特地遣了人守在布告前,高声诵读。   其大概意思便是,朝廷命参加乡试者,提前一日进入考场,就是怕出现类似情况。但不曾想,底下人会错了意,不允迟到者入内,因此贡院会惩罚守卫。若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在核实身份检查完毕后,允许其在守卫的带领下进入贡院,最后的时限将设在日落之前。   围观者听了诵读之后,又听了几句解释,纷纷恍然大悟。   对嘛,乡试就是要提前一天入场的,所以迟到一会儿有啥关系啊!   就拿那倒霉秀才来举例子,他是乡试的第二场迟到的。那天是八月初十的下午,但事实上真正开始发下卷子,允许答题,却是在八月十一的早间。哪怕他真的迟到了好一会儿,那也不会影响到考试的公平。别说号舍之间互有遮挡,便是一览无余,可初十那天下午,压根就还不曾发放卷子。   “没有别的说头?那秀才就白倒霉了?”   “布告上没说,只说会惩罚守卫。也是,像那天那个情况,守卫怎么说都应该进去问问主考官大人的,被惩罚了也活该。”   那倒霉秀才一直不曾离开省城,他想要讨个说法,一定要求个公道。   然后,贡院就给了他公道,惩罚守卫。   知道消息后,他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停的询问难道害他那人没有任何惩罚?还真没有,哪怕大家都认为他俩是有旧仇的,也都相信对方是故意抢先租下了他退的房舍,但确实不好做出惩罚。   闵秀才得到消息后,略松了一口气。   只要主考官做出了表态,想来以省学护短的性子,是不会对自家学子做出惩罚的。兴许还是会有些惩罚,但总不至于将人逐出省学。   “你也太鲁莽了!”放下心后,闵秀才还是前去告诫了一番,他俩都是外地人,如今仍是居住在学舍之中。又因为很多本地的学子回家去了,外地也因为至少有一个月可以休息,选择回家探亲。因此,学舍里统共也没剩几人,倒是方便了他们说话。   闵秀才的族弟苦笑一声,算是应下了鲁莽的评价。   “他本就不如你,便是参加了乡试,也不大可能榜上有名,你何苦故意针对他?闹到如今这地步,他反倒是铁了心要跟你作对到底,平白得罪小人,你舒心了?”   “族兄,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本意并非阻止他进入考场。”   “那为何……”   为何?巧合呗!   他原先住在省学的学舍里,凑巧听说对方退了房,便抢先一步占了那房。   掌柜的其实是可以不答应的,毕竟他也知道先前退房的是一名赶考的学子。结果却是因为对方在前头住的十天里,屡次挑剔惹了人嫌,再说他原也因为占房子的是嫌路远,才换了房。换句话说,这头占了放,原先住的地方就该退掉才是。想着肯定有房空出来,他便毫无心理压力的接待了新的客人。   再说那倒霉学子,当发现无房时,又问遍了整条街的客栈,那时他就该找同窗帮忙,横竖也就是睡一觉,哪怕是单人房,两人住一屋也使得。同塌而眠不方便,跟掌柜的借张草席睡地上也成,八月里又不算冷,只一晚出不了事儿。   偏他跟同窗关系极差,又一根筋的想要找空房舍,越跑越远,越跑越累,最后就……   简直就是一环扣一环的惨烈。   “我又如何能算到他第二日会起迟?贡院开门都下半晌了,像咱们就算起得迟了,最多也就是晌午起身,哪个会睡到半下午?再者,我若真的有心算计,又怎会一直住在客栈之中?”   闵秀才为那倒霉蛋鞠了一把同情泪,大概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倒霉成这样的听起来确实像是平时造孽太多了。   “等等,他在你考完第二场之后找了你,那你接下来有好好答题吗?有没有把握考上举人?”   “这话说的……我承认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影响不算大,至于能不能考上,这个我真的无法确定。我只能说,我是正常发挥的。”   “行吧,我也没什么把握,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一次。”   乡试放榜太慢了。   慢到众考生们,从一开始的焦虑,到后面都自我放弃了,索性咸鱼瘫了,爱咋咋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对比因人手不够而进度缓慢的济康郡,国都南陵郡那头倒是进展飞快。   比其他郡城要早了好多天放榜。   没办法呀,南陵郡有翰林院,哪怕每到乡试年,都会放一批人去各地当主考官,但留下的人总归是比离开的人多。因此,济康郡这边离放榜还遥遥无期呢,南陵郡的贡院已经张贴出了金榜来。   永平王府从乡试开始那一日,就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焦虑。   关键吧,今年下场考试的除了二房的嫡幼子刘侾之外,也就是长房的一个庶子,以及王府里庶出三老爷的嫡子。   甭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以刘侾为重吧?但事实上,刘侾的学问并不好,假如他生在偏远的极北之地,那考中的概率还能稍微大一些,就跟在水缸里捞一片肉差不多。但问题是,他生在南陵郡啊!那就是从一条湍流不息的大河里,捞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肉片。   您觉得他能考上吗?   考不上啊考不上,刘侾绝对考不上!   所以既然他都没可能考上举人,那么请问为何永平王府上下要如此的焦虑不安呢?刘二老爷、太太也就算了,只能说他们爱子心切,盼着那从小浪里个浪的小儿子一朝逆袭。但王爷呢?王妃呢?   外人都搞不清楚,王爷到底是在为嫡亲侄儿刘侾家利率,还是在为他的庶子焦虑,反正总不能是为了庶弟家的儿子焦虑吧?   至于王妃就更离谱了。   她焦虑到病了。   世子刘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和他嫡亲弟弟当年下场考试时,王妃都这么上心过。毕竟,永平王府的底子盖在这儿,府上压根就不必逼着他们科举入仕。   所以您到底在愁什么呢?   前脚王妃焦虑到病倒,后脚王爷差点儿没愁秃了。二房那头也很夸张的,二老爷修身养性吃斋念佛,二太太更是天天待在祠堂里长跪不起。   就很吓人。   好不容易等乡试放榜了,世子刘修急急的命人去看榜,得了消息后,用无比沉痛的语气告诉他父母和二叔二婶。   “侾哥儿啊,他没考上。”   太难受了,尽管世子本人不在乎这些,但他替他的父母、二叔二婶感到难过。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刘修都不敢细看家中长辈的脸色,只恨自己对堂弟太心慈手软了,早知道家中长辈如此在意,他就算拼着打死侾哥儿,也一定要让侾哥儿上进。   然后……   “噢。”   两对夫妻齐齐冷漠的应了一声,没有失望,没有难过,非要说的话,有的大概就是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不就是刘侾没考上举人吗?这很意外吗?   世子刘修是懵的,他迟疑了一瞬,不太肯定的问他父亲:“您不是很关心侾哥儿吗?”   “我再关心他,他也不可能考上举人啊!”永平郡王的耿直,他还扭头去看他二弟,征求意见,“我说的对吧?”   “对。”刘二老爷很肯定的点点头,“就侾哥儿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搞不好连秀才都考不上,我压根就没觉得他能考上举人。”   刘二太太也跟着附和:“那可不?我宁可相信老太太有朝一日能考上状元,也不觉得侾哥儿能考上举人。”   这话太狠了!   扎了猪心了!   啥叫宁可相信老太太……老太太她早就没了啊!更别提,她就算是活着的时候,那也是个没文化的老太太。   偏就是那么凑巧,就在刘二老爷话音落下时,侾哥儿就过来了,正好将刘二太太的话听了个全乎。   他满脸震惊:“老太太考上状元我都考不上举人?我说太太啊,太太我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老太太大字不识一箩筐,我好歹也是寒窗苦读十余载!”   饶是十分怀念老太太,侾哥儿还是觉得他娘相当得离谱。   “老太太考状元?咋不说状元,先说刚过去的乡试,老太太要是有朝一日能考上举人,从今以后,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们说一我绝不敢说二。”   王爷、王妃:……   刘二老爷、太太:……   四双八只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向了侾哥儿,那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同情与怜悯,独独缺了心疼。   侾哥儿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可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那话,又反复的品了一会儿,再度拍着胸口保证道:“小爷我说话算话!但凡老太太考上举人,从今往后,我就听你们的!”   这咋可能呢哈哈哈哈哈哈!   世子刘修也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但要怎么说呢?他比侾哥儿更了解他的父母,且不说二叔二婶,可至少他父母的眼神肯定不对啊!   “你可消停点儿吧!乡试放榜了,你呀!没考上!!”   侾哥儿横了他堂哥一眼:“没考上咋了?这是我头一次参加乡试,我爹不也是第二次下场才高中举人的?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祖宗救命啊!!”   老祖宗救不了你的命,她甚至很想要你狗命。   南陵郡的乡试放榜都没解救永平王府那诡异至极的气氛,身为主子的那几位,甭管是长房还是二房,一个两个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异常焦虑。   坐立难安,心神不宁,患得患失……   世子刘修当下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父母并二叔二婶压根就不是在担心侾哥儿考乡试的事儿,甚至极有可能就跟侾哥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换句话说,府上出事了?还是牵动四位主子的大事儿?且不方便告诉他这个世子?   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没等世子刘修查出原委来,大概过了七八日工夫,府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那日他从梦中被唤醒,就被告知他父母和二叔二婶在正堂里又笑又哭的,他本以为是下人夸张了,等赶到一看,才知道是下人说的太委婉了。   “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考上了啊!”   “老天不负苦心人,那都是老太太该得的。”   “我家侾哥儿呢?他不是说让干啥就干啥吗?那我让他去祠堂跪着,先跪他一个白日,再清清静静的饿两顿,回头就开始念书!不然打死他!”   最后那番咬牙切齿的话,是刘二太太说的。   哪怕不知道前因后果,刘修都替小堂弟感到心酸无比。太惨了,那居然还是侾哥儿的亲娘,后娘都不带那么心狠手辣的。   等等!   什么叫做太好了考上了?还有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已经走了十年了!!   然而,这会儿没人有心情为他解惑,那四人里头,只有王妃瞥了一眼亲儿子,其他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顾着互相说话讨论,各种瞎念叨。   仔细听下来,就会发现他们四人当中也是有鄙视链的,王爷和二老爷在说,王妃和二太太在听,间或也会开口发问,但主要还是负责认真聆听。   “老太太那边的风俗习惯跟咱们这头就是不一样。”   “那可不?阴间还能跟阳间一般无二?别闹了。”   “你才闹呢,你知不知道老太太那头考上举人以后,是怎么庆祝的?”   “大祭祖……也不对,那是阳间子孙弄的。那王爷您说,老太太那头是怎么庆祝考上举人的?”   “老太太那头啊!是用吹唢呐来庆祝考上举人的!而且不是欢快的那种,是大家一起来哭丧!没考上的,哭得老惨老惨的,因为阴曹地府也是三年才有一次乡试的。就算考上了也是哭,哭自己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哭终于多年夙愿成了真,哭……”   “是得哭,活着的时候没考上,死了才考上又有啥用呢?在阎王爷手底下当官吗?好像也行。老爷啊,那您可得继续念书,等百年以后,咱们都去了,在那头也就只能靠您了。”   “瞎说什么呢!我哪儿行啊!要我说,等咱们百年之后,老太太肯定已经是一等一的勋爵了,到时候咱们就继续靠老太太多好,为什么就非要自己奋斗?”   “嗯,二弟你说的很有道理。”   王爷王妃并二老爷二太太,当真就是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说的就跟真的一样,那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别提有多真情实感了。   世子刘修:……   他听懂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听懂,但起码字面上的意思,他已经大致上弄明白了。   老太太没了以后在阴曹地府认真苦读,搞不好也是寒窗苦读十栽,毕竟她没了都十年了。然后照方才那些话的意思,应该是老太太终于努力考上了举人,从此在阴曹地府里前程无量,当官发财蒙阴子孙。   这话该怎么说呢?   就他爹他娘他叔他婶他老太太的离谱!!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咱们这地儿哟,可稀罕了!乡试放榜,唢呐齐鸣,大家伙儿甭管是考上的还是没考上的,都跟比赛似的嗷嗷哭哟!   刘家众人:阴曹地府就是不走寻常路。 第099章   永平王府那头, 正忙着感慨阴曹地府的奇特风俗,细想一番又觉得很有道理,毕竟都已经到阴间了, 唢呐齐鸣多配呢!   气氛和寓意都挺好,再加上万鬼哭嚎, 连那个感觉都到位了。   在有了阴曹地府这个大前提后, 就感觉咋样都合适,阳间都有十里不同俗的习惯,咋滴还指望阴曹地府也守那阳间的规矩?   反正就挺对味儿的。   但济康郡这边才不这么想呢!   对于这边的老百姓而言,今年乡试放榜后的情形,堪称“活久见系列”。   以前,人家高中了举人后,都是敲起锣来打起鼓。还有便是贡院这边的差人,会特地前往举人老爷的家里报喜讨赏钱。再便是有那讲究的,会请了戏班子给乡亲父老上一台好戏,也有鞭炮炸响等等……   但唢呐齐鸣这事儿就很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 假如像考完乡试那一次热热闹闹的吹个欢快的乐曲, 也就罢了。可这一回,却是实打实的丧乐了。   这就很过分了。   连杨冬燕这种自诩见多识广的高门大户老太太, 都觉得这一出相当有病。   乡试放榜那天, 她略去的迟了一些,没喊窝头一起去, 而是唤上了休息在家的猪小妹。   之所以没喊上窝头,也是因为她上辈子没少听说榜下捉婿的消息,哪怕没亲眼见过,但该有的防备还是少不了。想想看, 她的宝贝孙子哟,长得就算面嫩了一些,但见了不夸一声少年天才?万一被哪家小姐看上了,强行夺了去,岂不是一桩麻烦事儿?   杨冬燕直接就从根子上就将这种可能性掐断了,反正猪崽是认识字的,由她领着猪崽一起去,既没了宝贝孙子被抢的风险,又多添了一分胖孙女如愿嫁出去的可能性。   试想想,今个儿会去看榜的,除了那些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闲人们,就是应考的考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遣了别人来的,或是像她这般给家中儿孙看榜的。   甭管哪一种,对于猪崽来说都成呢,万一哪个老太太看到猪崽那胖嘟嘟的模样,觉得是个有福气的,说给自家儿孙呢?退一步说,哪怕是闲人们,那要是家里没那个钱,咋会吃撑了跑出来看热闹呢?   一路上,杨冬燕想了很多很多,却独独没想到会碰上丧葬现场的情况。   真是丧葬现场啊!   等杨冬燕领着猪崽走到贡院所在的那条街时,离街还有好长一段路时,她就意识到不妙了。   “这么大喜的日子,谁家在出丧啊?”   没有人出丧,就是唢呐队搞事情。   人家本来是想着跑来吹个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乐曲,粘粘喜气,以及讨个赏钱什么的。结果好巧不巧的是,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早到的学子运气不好。反正等来一个是落榜的,再等一个还是榜上无名的,接着往下等……   就他娘的离谱!你都没把握考上举人,干嘛要赶个大清早的过来看榜?人家榜单都是提前写好的,又不是先到先得。   唢呐队可生气了,他们都准备好了,情绪都酝酿到位了,也已经准备开吹了,脸上的笑容都挤上了,甚至都已经将那看榜的学子围在了中间。   结果他哭了。   他们就不信邪了,自己的运气会那么衰,立马又换了个目标,然后对方又嗷嗷哭了。   连着赶上了几十个落榜生,那心态还能不崩?   但其实也是他们先前没做市场调查,就以济康郡为例,每年考上秀才的,大约有二三百人,摊到下头的府城、县城并乡村里,那就不起眼的。但别忘了,秀才是一年年累积的,这次没考上下次接着考,且考乡试都是在自个儿的家乡,都不需要长途跋涉的,就有很多秀才一次次的考,愣是从一个少年郎考到了老翁的年岁。   也因此,每一届的乡试都会迎来少则一两千多则三四千的秀才,而考上的却寥寥无几,每届取二三百人,对比考生总数,真的太少太少了。   今年就来了茫茫多的考生,大概三千多人吧,取中的仅有二百七十人,十比一的比例都不到。   哪怕撇开了那些考完就溜的考生不算,留在省城里的考生人数也不少,本地人就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所以才造成了唢呐队的崩溃。   两千多人落榜呢,他们只是迎来了几十个落榜生,这也离谱吗?   并不。   但他们就是崩了心态,眼瞅着那些昔日矜持的读书人们,一个赛一个的开始哭嚎,就有唢呐手一个没绷住,只凭借本能的意识,吹响了唢呐。   有道是,初闻不知唢呐意,听懂已是棺中人。   在落榜学子占了绝大多数的乡试放榜现场,再听到那一声唢呐吹响,眼泪那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妈呀,等杨冬燕领着猪崽终于走到了贡院前头时,周遭已经成为了一片眼泪的海洋。   放眼望去,周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抹眼泪,有那默默无声落泪的,有那眼泪鼻涕一大堆的,也有边哭边嚎的,更有双眼哭得红肿一副快喘不过气来的惨烈哭法。   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   见多识广的杨冬燕由衷的表示,先帝爷去了的时候,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勋贵权臣们,都没哭得那么惨烈。   连杨冬燕都惊呆了,更别提傻乎乎的猪崽了。   猪崽满脸的惊疑不定,左看看右瞧瞧,半晌才用极度震惊的语气问道:“奶,他们都是没考上的?没考上就哭成这样?是不是考砸了要被爹娘打屁股?会打死对吧?不然为啥要哭得那么惨呢?”   不等杨冬燕回答,她又接着问:“有那考砸了的,肯定也有考得好的,那为啥所有人都在哭呢?”   这话就问得特别好。   但问题是,悲伤和快乐一样,都是极易被感染的。你以为高中举人就不用哭了?不,因为太过于高兴而痛哭流涕很正常啊!更别提,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高兴的。   一想到自己那些年吃过的苦头,如今一朝达成夙愿,但老父老母却已经驾鹤西去,儿获得如此成就,却无至亲可以分享。再往深入去想,考上举人就是前途无量,但父母已逝却无法享受这些,子欲养而亲不待……   反正就是哭呗,哪怕本身没啥伤心事儿的,听着那一声声的唢呐悲鸣,再看看周遭人都在哭天抹泪,真的少有心性坚毅之人能忍得住的。   杨冬燕就是那心性坚毅的,她蔑视的扫了一圈后,就拖着猪崽去了乡试榜单前,那头当然还是有人在看榜的,不过所有人都是眼含热泪边哭边看的,末了还会很大声的擤一下鼻涕,可把杨冬燕恶心得不轻。   “看啊,看你哥的名字在不在上头。”   猪崽挨个儿的看下来,从乡试第一名看到了乡试的最后一名,然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呀,没有我哥,没有魏窝头……啊!”   于是,她挨打了。   “谁让你看魏窝头了?你哥叫魏承嗣!”杨冬燕那大嗓门简直了,甚至在一瞬间盖过了唢呐声。   也叫回了好些人的魂儿。   魏窝头?魏承嗣?   哦,明白了,这老太太就是当日请了唢呐队来搞他们的人。   被勾起了惨烈回忆的考生们,纷纷回想着方才有没有在榜单上看到过“魏承嗣”这个名字。但其实蛮难的,正常人看榜单都是看自己的名字,再说了,二百七十人对比三千多应考学子当然是显得少了,但写在榜单上,却是密密麻麻的好几张大纸。   “魏撑死……”猪崽皱了皱眉头,她想起来了!   还记得当初老魏家还在礁磬村的时候,好像她哥就跟她说过,他先生给他起了大名,大名叫撑死。   猪崽觉得吧,他先生一定很恨他。   跟魏撑死这个名字比起来,连魏猪这个名字都显得诚意满满了。   但这话又没法跟她奶说,猪崽只能从头来过,再度寻起了魏撑死这个名字。   找啊找啊找,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面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下找。   就有那时刻关注她的学子忍不住看向她方才视线停留的地方,定睛一看,差点儿没吐出一口心头血来,那个位置赫然写着“魏承嗣”三个字,还有号舍编号以及籍贯。   那学子是个急性子,当下就拿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魏承嗣”三个字,用力之大差点儿没把自己的手指头给撅了:“胖姑娘你仔细看,你瞪大眼睛看,这三个字是啥!”   胖姑娘——猪崽幽幽的看过来,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么这人如今已经安详的离开了。   “是啥?”杨冬燕又不认识字的,她只下意识的接口问了一句。   猪崽一字一顿的念道:“魏!承!嗣!”   杨冬燕品了品这三个字,然后手起刀落……哦不,曲起手指头就在猪崽的脑壳壳上狠狠的弹了个脑瓜崩:“那不就是你哥的名字?”   “我哥的名字是这么写的?”猪崽惊呆了,“原来是这样啊!承嗣承嗣,传承子嗣的意思啊!我还以为……”   蓦地,她闭上了嘴。   这可急坏了方才那急性子的学子,当下就追问道:“你以为是啥?”   猪崽再度眼神幽幽的看过去,心说这人咋那么烦呢,但还是老实的开了口:“我一直以为我哥他叫魏撑死,他说这名儿是他启蒙先生给起的,我还道这什么先生啊,多大仇啊,要人家吃撑死。”   杨冬燕:……   急性子学子:……   周遭围观的人并众学子们:……   摸着良心说,就因为猪崽那番话,甚至连哭声都停顿了一刹那。   猪崽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气氛杀手。   杨冬燕就觉得吧,她带着猪崽来贡院看榜单的其中一个目的是彻底凉了。就猪崽这表现,应该是没可能叫人家看对眼了。   “所以窝头这是考中举人了?他的排名咋样呢?”   “对,他考中了……我看看啊,中不溜丢的排名吧。”猪崽拿手比划了一下榜单的宽度,吧唧了下嘴,小胖脸上满满的都是嫌弃,“中间略靠后的排名吧,大概一百五十名开外。啧啧,还不如我呢,我一般都是前三十名,最差的一次也考了第三十五名。”   杨冬燕不惯着她,当场就开怼:“因为你们学堂一共就三十五个女学生!你都倒数第一了还搁这儿显摆呢!我看你跟你爹一样蠢,也就比你娘略好那么一点点!”   一句话骂了三个人,这老太太也是真的能耐。   “走了!回头还要去老家摆流水席呢!”这话透出来的信息量更大,那个魏承嗣莫不是乡下泥腿子出生?   因为省学本身就是面向所有学子,它其实是不看籍贯的,只看本人的学识如何。当然,有个硬标准是秀才功名,倘是不曾得到秀才功名的,那么连入学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但除此之外,哪怕是其他郡城过来的,也可以酌量入学,就是不会给那么多的福利补贴而已。   早先没人想到魏家是泥腿子,这会儿得了提醒,又想起那唢呐队本身就是老太太请来的……   不能提唢呐啊,一提这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再说了,泥腿子又咋样?英雄不问出处,再说本朝对这方面本来就很宽容,只规定了贱籍者不得参加科举,又没说乡下泥腿子就不能考。   魏承嗣啊,他不光是个半大的少年郎,还是个出身低微的农家子。   这事儿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就有人忍不住抬起给了自己俩巴掌。然后这一行为也造成了大规模的模仿,一时间,贡院前边不光是哭声四起,还多添了清脆悦耳的掴掌声。   **   杨冬燕自是第一时间将好消息传给了她的倒霉儿子们。   当然,改头换面是必须的,她毫不羞愧的将考上举人的人改成了她自己。在夸大了自己的能耐后,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贡院门口的奇景,直叹稀罕。   可不是稀罕嘛,大型哭丧现场啊!   不过稀罕过了也就翻篇了,接下来要安排的事情还多着呢。   早在窝头考上秀才那会儿吧,杨冬燕就向村里人承诺过的,只要窝头考上了举人,老魏家就会在村子里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宴请全村人。   这个承诺是必须要完成的,但如今情况却是有些特殊的。   不是指窝头,哪怕窝头要参加来年的会试,那办流水宴一事也跟他没关系。问题是出在亲眷们分开来了,那些跟自家关系好的亲眷们,如今是待在省城郊外的庄子上,还有更多的则是留在了乡下地头。又因为庄子上挺忙的,又是种粮食又是种蔬菜,还有养家禽家畜的,他们不可能丢下这么一大滩事儿跑回礁磬村去,那么就代表请客吃席这事儿,必须分成两拨了。   两拨也成啊,不然直接给钱给物都成。   杨冬燕还是很了解她这些亲眷们的,特好忽悠,给啥都是欢欢喜喜的,但当初是她自己做出的承诺,如今自是要完成。   这是两码事儿,完全可以既请客吃席,又送礼物的。   商量过后,家里人决定先回一趟老家,毕竟认真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年不曾回去了。大牛二牛也罢,中间还是回去过的,像杨冬燕并方氏、小杨氏,还有底下的几个孩子,都已经离开太久了。   回老家,办流水席!   对了,窝头还不能立刻走人,他得先在省城里办一场谢师宴。   省学的先生们为着先前乡试一事,很是忙碌过一阵子。但如今,榜单都出了,想来也都闲下来了。不过,省学却不会立刻开学,而是得空出时间,容先生们去赴宴。   这是惯有的习俗,本朝讲究尊师重道,还提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学期间一应的三节两寿礼物断是少不了的。即便是离开了学堂,倘若自身没什么出息倒是无妨,但凡有些能耐的,还是会记挂先生,送一些礼物请先生赴宴喝酒等等。   甭管是朝廷还是学堂,都不禁这些。因而,每次科举考试结束后,各大酒楼茶馆都会迎来一波波的谢师宴。   至于谢师宴的档次,倒是没太多的规定,但乡试不比童生试,稍微次一些的断然是拿不出手的。   幸好,老魏家有钱了。   杨冬燕盘算着亲眷们可以在自家办席,但先生不行。那就兵分两路好了,一队由她和二牛带着往庄子上去,先准备安排起来,毕竟流水宴要置办起来也怪麻烦的。另一队就由窝头和大牛来办,直接将省学的先生请到大酒楼里,好生吃一顿,等这边办完了再去庄子上也不迟。   当然,窝头这边相对来说要麻烦许多。   别以为杨冬燕会想出拿家禽家畜奖励族里的孩子们,就真的以为她啥都不懂了。上辈子的她,可没少见她那倒霉儿子往莫名其妙的地方花钱。   大儿子刘谏是酷爱宝刀宝马,曾一掷千金但求一匹汗血宝马。二儿子刘诰更夸张,他是喜好孤本古籍,以及画卷扇面之类的东西,曾因为千金购扇差点儿被老王爷打成傻子。   但不得不说,人的喜好确实不是相同的。   杨冬燕吩咐窝头:“礼物这事儿你不用管,你只管去邀请你先生,确定啥时候有空,咱们赶紧把请客的时间定下来,就定下省城里最大的那个什么云酒楼?就是你爹老送食材过去的那家!”   大牛如今给很多家酒楼送食材,不过令人哭笑不得是,人家明显是看在安平王世子的面子上,故意给老魏家送生意的。明明自家是开酒楼的,但订的食材却是给自家府上的下人吃的。   好在老魏家是穷苦出身,尚不到膨胀的地步,有买卖做有利润赚就偷着乐了,断没有往外推拒的道理。   不曾想,这“合作”关系到了如今倒是成了好处,方便大牛提前预定酒楼里的席面。   杨冬燕正沾沾自喜呢,她却是不知道,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人家也不会拒绝的。且不说窝头小小年纪就考上了举人,已经是注定了前程无量,单说他们背后还有安平王世子这个巨大的靠山在,对方就肯定不会拒绝。   定下上好的席面倒是容易,但送给先生的礼物就不太好办了。   窝头牙疼的看着他奶:“奶,我们先生不喜欢猪牛羊……”   他真的好怕他奶回头就牵了一群咩咩叫的羊羔子过来,给每位先生发一头。   杨冬燕才不会这么干。   “你可放心吧,告诉我大概需要多少份礼物,记住只多不少,宁可回头送不出去留着自用,决不可少了一两份。”   窝头说了个人数,杨冬燕自个儿又往上加了三份,转身背着窝头就开始了骂骂咧咧。   骂啥啊?   当然是跟倒霉儿子要礼物啊!   得把话给说明白了,说是自己考上了举人,然后要感谢她的先生们,又强调了先生们都是老学究,是温润儒雅的学问人,所以送礼不能是金啊玉的,要有品位、有内涵。   重点当然是……   “刘诰你个小兔崽子,你要是让老娘丢人了,老娘回头亲自去找你算账!”   哦,千万不能丢人,那就真得用心准备了。   可怜的刘二老爷,他后来才发现,原来老太太这一次只给他一个人托梦了,完全没跟他哥说话!   不是啊,送礼物这种事情怎么就不能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共同准备了?再说这又不是一两份,完全可以一人准备一半嘛!   王爷倒是特别想得开,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老太太嫌弃他是个粗鄙之人,选的礼物没办法讨得大儒欢心。   “你怎么就知道,老太太的先生一定是当世大儒?”   “不,肯定不是当世大儒,是去世的大儒。”王爷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能在十年之内,让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太太考上举人,这样的先生不是大儒又是什么?”   有道理。   再说这要是想寻找当世大儒拜师可能挺难的,但假如是已经去世了的,估计就会容易很多。   刘二老爷接受了这个说法,随后找了二太太帮忙。   送礼文化盛行于整个勋贵圈子,但有个问题就是,这种事儿一般都是由当家主母来操办的。虽说刘二太太并非当家主母,但她好歹也是出身自大家族的,拟个礼单对她而言完全不是问题。   “可是老爷同僚过寿?您与对方的交情如何?”既是要送礼,那对方的情况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刘二老爷微微一笑:“并非本老爷的同僚,而是老太太的授业恩师。因老太太中了举,便想设宴款待恩师,席面倒是订好了,却还差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记住,万不可俗气,这礼物并非是送给老太太的,而是送给当世……哦不,去世大儒的。”   明白了!   二太太一面点头应下,一面却在心中腹诽,什么叫“因不是送给老太太的所以万不能俗气”?那反过来岂不是,送给老太太的所以可以尽管俗气?   撇开这些腹诽不提,二太太不愧是大家小姐,很快就拟出了一份礼单,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非常谨慎的拿去给王妃瞧了瞧。王妃还真挑出了一些不妥之处,主要是二太太习惯了以某样为主礼,忽略了各个先生的礼物最好在价值上能够统一。   哪怕礼单拟好了,最后二太太还是亲自查看了由管家捧出来的礼物,又一一用礼盒包装好,统一放在了一个巨大的篾筐里。   哦对了,里头还放了礼单,介绍了礼物的品名,以及备注了格外的一个大布包是送给老太太的贺金。   贺金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担心老太太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请了先生吃饭,她自个儿该不够用了。   其实这放在大户人家是常态,哪怕是个人的谢师宴,也没得说由个人掏腰包的。只要没分家,一应的三节两寿礼物都是由公中出钱置办的。包括请客吃饭这种情况。   当然,前提是师出有名,像考上举人请授业恩师赴宴赠礼,那公中自是会出。但如果是自己花天酒地,那就不好意思了。   二太太做好这一切后,就静静的立在一旁。   待她亲眼看到东西都不见了后,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隐隐约约的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甩了甩脑袋,一身轻松的离开了祠堂。   当天晚上,刘二老爷就得了老太太的夸赞,表示他很棒。   但高兴了不到一天,刘二老爷就哭了。   他万万没想到啊!二太太竟然为了准备给老太太送给先生的礼物,将他的书房和库房洗劫了一遍!   说是洗劫有些过分了,二太太又不可能将整个库房打包给老太太送去,她只是精心挑选了一些文雅又有些来历的物件,又生怕价值太高反而会让过世大儒不悦,因此选择都不是特别贵重,但又很有内涵的物件。   总结一下就是,差不多都是刘二老爷的心头好。   面对刘二老爷悲愤欲绝的模样,二太太一脸的淡然:“老太太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为老爷付出了这般多,含辛茹苦的将您养育成人,为您操碎了心,您竟是不舍得几样身外之物?说是心头好,可老爷您的心头好不下千余件,我不过择了一二十件,您就舍不得了?”   刘二老爷无言以对。   见状,二太太反而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这就去祠堂里给老太太跪下认错,求老太太将老爷的‘心爱之物’送回来。”   “别!”刘二老爷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来,赶紧告饶。结果说着说着,不知道怎的又被绕了进去,非但没讨回心爱之物的刘二老爷又失去了别的“心爱之物”。   二太太把他心爱的美妾打发去了佛堂里,美其名曰,为老太太祈福,期盼老太太能在来年的会试里一举夺魁。   这理由就特别有灵性。   那些美妾差点儿没把一口银牙咬碎了,期盼老太太在会试里一举夺魁?你还不如盼她起死回生呢!!   气归气,还不能不祈福。   ——老太太啊,您一定要金榜题名啊!   ——老太太啊,要不您干脆就回来吧,好好收拾您那倒霉儿媳妇!   可惜,这些话老太太全都听不到,她这会儿已经包袱款款的去了庄子上。   礼物什么的,都交给了窝头。窝头也一一翻看了,对于里头的孤本古籍画卷扇面,那是相当得满意。   就是吧,这个数量可能有点儿不太对。   “奶,我记得当初我同您说的是八份?”省学并非私塾,并不是一位先生带一个班级的,而是每位先生教授他最擅长的科目。因此,窝头是有八位先生的。   其实本来应该更多的,只是有几位先生因为当年蒋郡守一事,运气极好的被调去了其他官职上,逐渐就失去了联系。窝头也没打算去找那几位高升的先生,只琢磨着送礼物给授课的先生。   当下,杨冬燕就提醒他:“我特地多要……买了三份,就是想着你把书院的院长给忘了。那个是叫院长吧?还是别的称呼?反正就那么回事儿,就算人家没教过你,礼多人不怪,都请来吃一顿。”   “奶您说的对。”窝头顿了顿,又道,“但这里一共有二十份礼物。”   杨冬燕:……   她居然到如今才知道,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竟是个连数数都不会的笨蛋!!   “咳咳,你忘了算你先前的先生。我说的不是高升的那几位,是你在县城里的先生。”跛脚的廖先生嘛。   窝头很想提醒他奶,就算把县城的,乃至南田村的先生都算在内,这礼物也太多了。   但他是个好孩子,他不想揭穿他奶连数数都不会这个事实。   于是,就这样吧。   窝头按着自己理解的先生喜好,选了礼物送过去,同时将请帖呈上。哪怕一早就跟先生打听过空闲的时间,但一码归一码,该有的礼数是万万不能少的。   送礼物送请帖由窝头去办,订酒席以及确定菜色则由魏大牛来决定。不想,还不到请客的日子,闵秀才就来魏家寻人,说有一事请托。   说是一事,其实拆分开来却是两桩事儿。   其一,便是那闵秀才也考中了举人,名次远不如中游略偏下的窝头,他是垫底考上的。但甭管怎么说,既是高中了举人,便也该大办谢师宴。   可闵秀才是小县城人士,哪怕来到这省城足足三年光景了,但事实上他对省城里还是不太熟悉。尤其像酒楼饭馆一类的地方,他至今未曾涉足,倒是去过几次小茶楼和小食肆,但那样的地方如何办谢师宴?   因此,听闻窝头连请帖都送出去了,闵秀才赶紧过来讨教一二,看能不能找门路也定下一桌。   那自是没问题的,魏大牛听了窝头转述后,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是其一,还有另外一桩事儿,自是一同结伴前往南陵郡一事。   闵秀才已经打听过了,此次高中举人的学子当中,多半人还是出自于世家大族,再不济也是殷实人家。   其实,闵秀才倒也不穷,他在省学里吃穿用度都不用花费一文钱,还有衙门发放的米粮,以及这次高中后,省学会单独拨一波路费,因此手头上还是捏了一笔钱的。   可那也不能跟高门大户相提并论,一路往南走,加之江南一带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只怕到了那头花费更大。因此便想找人结伴同行,自然,农家出身且本就与他关系不错的窝头,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唯一吓人的是,窝头他奶一心想去安平王府打秋风。   但这也不要紧,到时候再慢慢劝好了,闵秀才一心想让杨老太太明白,安平王世子不过就是一时的客套,搞不好人家都忘了这老太太。   对于这事儿,老魏家这边暂时还未给出答复,主要是到时候不光得去庄子上办席面,还得回一趟乡下老家,一来一回估摸着起码半个月。   也因此,闵秀才跟窝头约定了十月初再见面。   亏得本朝的国都在南方,哪怕十月中下旬再出发,也不会冻出毛病来的,据说南陵郡一年到头都不下雪,若一年冬日里下了雪,全城百姓并达官贵人都会跑出来看热闹。   过了两日,便是轮到窝头宴请恩师了。   窝头只觉得先生们的态度较之以往热情了许多,但他也没往深处想,只道是自己考上了举人,又不日后将远行,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略热情一些倒也无妨。   理论上来说,中举后就能授官,当然实际情况肯定还是有出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中举就不可能再回到省学念书了,倒是能应聘成为先生,或者就索性留在南陵郡苦读,以等下一次会试。   是的,哪怕窝头这次考上了举人,也没有哪位先生认为他能通过会试的。   但那也不要紧,窝头至今仍处于上升阶段,况且他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很多人在他这个年岁都不曾考上秀才,他便已经是举人了。至于通不过会试完全没关系,留在南陵郡苦读个三年,希望还是很大的。   当然,没人会在谢师宴这种好日子里,故意说这些扫兴的话。先生们只祝福窝头,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谢师宴之后,窝头便同大牛一起连带在铺子里干活的其他亲眷,赶往了城郊庄子。   老魏家可能耐了,直接对外宣称关店五天,理由就是店主的儿子高中了举人。   对于这个理由,众主顾们都特别服气。   他们强烈要求粘粘喜气。   也行叭,魏大牛给了地址,也告知了时间,让他们想去就去,拖家带口也没关系。正好,庄子上的亲眷还是略少了一些,流水宴这种事儿,本来就要人多才有意思的。   那些主顾去了吗?   非但人去了,还真就是拖家带口一起去的。毕竟,庄子离省城也不算远,甚至好多人本来就在郊外是有庄子的。而除了拖家带口之外,生怕老魏家准备不足,他们还自带了食材和厨子。   总算是看出他们的行当了。   于是,在那两天里,省城好多食客都发现了,经常光顾的几个酒楼的大厨不见了……   庄子上还算是小型的流水宴,哪怕连带那些不请自来的宾客算在内,充其量也不过才百余人。等这边的事儿办完了,大牛将铺子里的事儿托付给了他堂弟,这才领着家里人辗转往县里赶。   先去自家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邻县,得让窝头去给他那个跛脚先生送个礼,然后再往老家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县城里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却是先生被同行所排挤,质疑他教学能力不足。结果好巧不巧的,魏家人出现了,窝头用自己给先生正名,这能培养出举人的先生……   教学能力不足?   您哪位啊!   县城这边只会将本县考上举人的名单贴在县衙门口,却不会管其他地方的人。又因为窝头并非本县人士,故而并未出现他的名讳。   但这事儿是做不了假的,拥有举人功名当相于是官身了。以平民之身冒充官员,在本朝是重罪,没人会为了给别人解围,而将自己陷入于险境之中的。   来挑事儿的灰溜溜的走了,想来从今以后,廖先生的私塾应该是不愁生源了。   窝头礼数周全的将礼物呈上赠予先生。   给廖先生的礼物是比较特殊的,窝头并没有从他奶帮着准备的礼物中挑选,而是拿了一沓自己誊抄的书籍。   里头绝大多数都是关于童生试的,写得异常详细,窝头还特地附了一份自己的想法。几乎可以说,照本宣科的教学生,要教出秀才来都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儿了。   先生倒是不在意礼物是什么,这会儿当众也不好翻阅,只拉住窝头,非要他提笔写一幅字,好裱起来挂到墙上。   窝头差点儿给先生跪了。   讲道理,科举考试其实还是可以走捷径的。   窝头之所以少年天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永平王府的支持。尤其像济康郡这种偏远的北方郡城,在教育资源上是绝对不可能跟南方比的。这也是为什么,朝廷能应允其他郡城的人来南陵郡参加乡试,却不允许出现相反的情况。   换言之,窝头其实就是钻了朝廷的空子,他相当于是享受着南陵郡最顶尖的教育资源,背靠郡王府,且还有身为二榜进士、人在翰林院待了几十年的刘二老爷亲自教导……   然而,他却是在教育资源匮乏的济康郡参加的乡试。   他能高中只能证明了九州大地教育资源的不公平,当然这里头也有他本人格外用功的结果。不然,就算将上等的好资源放在跟前,自个儿不看不背不去深入理解,一样考不上的。   但有一点,就算考试能走捷径,书法是真的不能。   窝头那一笔字,搁在同龄人当中绝对是相当优秀的,可但凡比他年长个一二十岁的,比较起来那真的是好丢人的。   偏生,依着惯例,考上了举人后都要在学堂留下墨宝,省学也不能免俗,因此窝头其实已经丢过一次脸了。看着别人那潇洒飘逸的字体,再看看自己……   就很绝望。   好在省学的先生安慰他,到时候若有学子问起,一定会告诉对方,此乃省学建立至今最年少的举人所写。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他,他还是觉得自己写的字好丑。本来不丑的,可跟其他举人的字摆在一起……   好叭,都不用特地加上其他举人了。   在被迫写了一幅字后,窝头看着旁边挂着的先生亲手写的文章,再低头看看自己写的,顿时内心充满了绝望。   “先生,您这字……写得可真好啊!”   比他写的好上一百倍呜呜呜!   先生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在你这个岁数,你这笔字已经相当好了。我敢保证,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还不如你写得好呢!”   书法一途,尽管天赋也占了一定的比例,但勤奋才是至关重要的。   问题是,先生也不能说窝头不够勤奋,他要是不勤奋,能年纪轻轻的考中举人吗?所以,当时只能以年岁不够来安慰他了。   窝头高高兴兴的到来,悲悲切切的离开。   杨冬燕最见不得她的宝贝孙子难过,忙开口安慰:“窝头乖,窝头不难过。回头奶给你找几份上好的字帖,你照着写就行。”   一听这话,窝头顿时展露了笑颜。   他还道:“奶!到时候我也会借给萝卜和土豆的,还有猪妹!奶你教过我的,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猪崽:……   呔!你是什么品种的妖怪??? 第100章   就因为中途这个小插曲, 窝头是瞬间开朗了,猪崽却是整个儿都蔫巴了。   没等杨冬燕发愁怎么同时让两个孩子都开心起来,猪崽自个儿就调整回来了。等行至老家村子所在的县城里, 停马车入客栈休息时,猪崽就一骨碌的跳下车, 急吼吼的往后头跑。   杨冬燕喊都喊不住啊, 索性就没急着进客栈,而是站在门口,看这个小胖墩儿到底想干啥。   不多会儿,却见猪崽格外神奇的领着两个堂哥过来了。就是萝卜和土豆嘛,只是他俩蔫巴巴的,好似早先被窝头的分享精神所打击到的猪崽一般。   行了,明白了,猪崽又造孽了。   也不对,造孽的应该是窝头才对。   不提这些个小插曲,他们一行人倒是顺顺利利的赶回了村子里。   像乡下地头, 多见都是牛车和驴车, 正经的马车, 尤其还是厢式马车却是极为少见的。哪怕杨冬燕一行人坐的是从车马行里雇的长途马车,外表看着极不起眼的那一种, 对乡下地头而言, 都是一件格外稀罕的事儿。   便是尚未到礁磬村,一路上就有人冲着马车喊, 却是认出了赶车人。   除了他们自家这一大家子的人之外,庄子上但凡能够脱开身的,这次都一并回来了。碍于北方冬日里的特殊情况,像省城、府城之类的地方也就罢了, 乡下这边的路况极差,一碰上大雪天就很容易封路,想在年关里回来太不容易了,再说也没那个必要。   道理很简单,越是那种背井离乡在外头艰难讨生活的,越是希望逢年过节能回家看看,汲取那一丝温暖。   可反过来,像是那些个在外头混得极好,且至亲家人都在身边的,其实不会特别惦记家里。尤其是平常很是繁忙的,更是没那个时间精力花费在旁的事儿上。   他们就琢磨着,这趟跟大牛一起回来一趟,再下回只怕少说也得等三五年之后了。   也因此,大牛索性就没雇外人当马车夫,让他的那些堂兄弟、堂侄儿兼任。   老魏家的人长得其实蛮显眼,不是那种俊朗的长相,而是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的模样。别说大牛二牛这对亲兄弟了,其他族亲也是如此。   这一群人或是赶着厢式马车,或是赶着平板车,浩浩荡荡的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那可真是别提有多打眼了。   “诶,我们回来了,过两天上我们家喝酒去!”   “是啊,老魏家请客,魏大牛家!”   “大牛的儿子窝头!他考上举人了!”   人在厢式马车里的窝头,差点儿没打个洞钻进去,实在是因为他的堂叔伯们、堂兄弟们都太热情了。人家都没问呢,他们就已经大声的嚷嚷着,是因为窝头考上举人了,老魏家要请客,让大家伙儿都来啊,一定要来啊!   吃一顿算个啥呢?但能不能别这么夸他了。   其实,窝头以前在省学里也经常被人称赞。倒不是说他的功课就好到众口称赞的地步,而是因为他年岁小。   像当初,他原本是不合格的,哪怕考上了秀才,名次也很一般,功课底子也不够结实。换言之,他压根就达不到省学的录取标准。但一则也是语气好,二则却是托了年岁的福,瞧着他年岁小,就感觉功课差一点儿也凑合吧。就这么着,他入学了。   但就算他在学堂里经常被夸,可甭管是先生还是同窗,夸赞他都是很含蓄的。甚至不说夸赞了,就算是看不惯他的,平常要说句酸话都恨不得拐上十七八个弯儿,哪儿像乡里乡亲的……   “这才哪到哪儿呢,回头进了村,嘿嘿!”这一次,杨冬燕可没再偏帮窝头,而是一副打定了主意看好戏的模样。   看着窝头面露绝望,一旁的猪崽想了想,似是回想到了什么,露出学着杨冬燕的表情,露出了期待中透着一股子小猥琐的表情。   猪崽啊,她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哪怕后来跟着家里人离开,对小时候的事情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记忆的。   眼见她打算开口说话,窝头就不由的面露绝望。   他家猪妹是啥德行,他还能不清楚吗?正常情况下是说话,但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却是实打实的插刀啊!   偏生,窝头还无处可躲。   他人在马车里要往哪里躲啊?躲得太猛了还不得冲出马车了?   “哥,我跟你打赌,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给你说亲的!”猪崽嘿嘿嘿的笑着凑过来,忽的音调一变,兰花指一翘,“我家小闺女哟,长得比那地里头的小白菜都水灵,屋前屋后一把手,谁娶了都不吃亏!”   窝头差点儿没她给吓死!!   没等窝头大声抗议,猪崽又变了音调,这次却不是兰花指了,而是伸出手在窝头震惊的目光下,拍了拍他的脑袋:“哟,这不是老魏家的窝头嘛!都长那么大了?我给你说啊,我大孙女你记得不?以前你们还在一起玩呢!你俩差不多年纪,又是知根知底的,我看呀,正合适!”   “奶!!!!!”窝头彻底绷不住了,赶紧寻求救星。   哪知,杨冬燕还一脸的乐呵:“学得可真像哟。不过窝头啊,你妹说得也不错,到时候肯定得有人找你的,还有找咱们家其他人的,到时候你咋说?”   “我说啊,我娶媳妇别人说了都不算,唯独听我奶的!”   杨冬燕赞许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也不光是说亲,要是有人管你借钱啊,要你啥承诺啊,不要傻乎乎的答应。你就是,在咱们家,你说了不算。”   窝头怔了怔,前头说亲倒是没啥,事实上他这个年岁,莫说是在乡下地头了,便是在省城里,那也差不多该操持起来了。   但后头……   不由的,窝头有些犯怵。   他打小就跟随先生念书识字,尽管这些年陆续换了几位先生,也换了学堂,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始终是埋首于桌案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说的就是像窝头这种情况。   道理很简单,他的天赋是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不是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又怎么可能年轻急急就考上了举人呢?   正因为如此,事实上窝头并不是很懂那些人情世故。   甚至还不如比他小了四岁的猪崽。   猪崽只是嘴馋贪吃,可真要说将这俩人分别遇到啥事儿,吃亏的还真不可能是猪崽。   “还记得你那个姓闵的同窗吗?他是怎么教你的?要是有人问起那个省学学子把人家坑到无缘乡试的事儿,要怎么回答?说不知道,没听说,不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就行了。”   杨冬燕看了一眼马车窗户,外头已经是一片田园好风光了,估摸着就快到礁磬村了,她抓紧时间叮嘱窝头。   “你先前一直在苦读,很多事情我也不好跟你多说,怕分了你的心。但你也要明白,你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单冲着你这个举人的身份,你便不是个小孩儿了。起码走在外头,人家是拿你当个大人看了。这童言无忌,但大人说话却是要负责的。”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三思而后行。”窝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杨冬燕忽的笑了:“也不用这般严肃,这是你老家,碰面的不是亲眷就是同乡。他们或许是有些小毛病,在大是大非上却是没什么问题。非要说的话,你会碰上一些想占你便宜,来咱们家打秋风的人,但旁的就没可能了。”   一旁的猪崽方才始终没吭声,眼见她奶这会儿笑开了,她才凑趣般的道:“哥你怕啥?要是有谁敢为难你,你就来找我,我保护你!”   “我谢谢你啊!”谢谢,但并不需要。   窝头先前也是一时间被唬住了,主要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老魏家还不曾搬离礁磬村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子,没有哪个大人会把他放在眼里的。就算是一些小媳妇大姑娘之间说话,也不会凑在他跟前的。   至于在省学里,虽说那头的竞争气氛相当浓烈,但那却是针对功课、考试的。哪怕真有一些勾心斗角,多半情况下还是走的阳谋,毕竟上头还有先生看着呢。   哪怕像这一次乡试里出的那桩事儿,省学的学生故意抢在对方退房之后,火速的定下房舍。   可这话要怎么说呢?有些人可能觉得乡试的主考官有些罚得太轻了,甚至可能就那个受害人来说,他是想要严惩那位旧仇,而非贡院的守卫。但在杨冬燕看来,这个惩罚简直太符合上位者的心态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连这么个小伎俩都躲不过去,你有何用?   读书人啊,知晓是饱读圣贤书,可一旦考取了功名后,却是要入仕的,到时候讲究的却不是肚子里的墨水有多少,而是旁的了。   好在,窝头也就是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等仔细想了下杨冬燕的话,觉得也没错。这边都是他的亲眷老乡,能有什么事儿?连这都害怕的话,以后入了官场又该如何?   这么一想,他就……更忐忑了。   好在,他只是对将来入仕之后的情况完全没了把握,只是回乡宴请罢了,实在是用不上犯愁。   确切的说,就眼下这个情况,他最多也就是被恭维夸赞到浑身尴尬,再不就是如同他奶说的那般,碰上一些想要乘机占小便宜打秋风的人呢。   好在,前者的比重较大。   就是比重太大太大了。   礁磬村的村道狭窄,若是平板车也就罢了,像长途的厢式马车,还是有些略宽的,搞不好行至一半,就卡在了田埂上。偏生,老魏家还不是住在村头的,而是位于村尾靠近秃头山的位置。   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对于类似的事情,魏大牛已经很有处理经验了,他只让家里人下了马车先往家里赶,然后跟其他几个亲眷一起,打算将马车赶到老叔家暂放。正好,几个堂兄弟、侄儿们也都在,连喂马的事儿也一并交给他们了。   于是,窝头就尴尬了。   本来人在马车里,就算那马车特别不严实,猪崽还老爱把马车窗的帘子往两边拽。但只要人不下车,外头的人最多扯着嗓子问候两声,哪像如今这般,直接将他们堵在半路上,连家都回不得了。   最可怕的是,他奶还乐在其中。   人家喊“秀才公回来了”,他奶立马乐呵呵的纠正,是举人老爷。   得了,这话一出,那是真的回不了家了。   窝头的内心无比绝望,面上还得稳住,保持笑容,看着一个个或是面熟或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的乡亲们,就跟看猴儿似的,将他围在中间,上下前后的盯着看。   直到魏大牛他们将马车安顿好了,走过来时,才发现自家人还堵在半路上。   “我的娘哟!咱们回家再吹,行吗?”二牛那个缺心眼的,当下就戳破了杨冬燕的小心思。   杨冬燕气得恨不得揍他:“啥叫吹?我吹啥了?窝头难道不是考上了举人?都是举人了,还不能称一声老爷?你自个儿不争气,我的宝贝孙子给我挣脸面了,还不兴我夸夸他?那我不夸他,难不成还能逮着你来夸啊?我咋夸啊?”   那确实挺难的。   二牛讪讪的闭了嘴,大牛则走上前,让村里人先缓缓,他们这些天赶路也蛮辛苦的,容他们先回家洗把脸喝口水,又道这趟回家就是为了全前些年的承诺,过两天会办流水席,宴请全村。   这些话说下去,村民们立马放行。   虽然他们完全没看出来杨冬燕赶路有多辛苦,没见她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只差没在脸上写着“快夸我”了。   但魏大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尽管他们这一支并非魏氏一族的长房,当然老叔家也不是,真正的长房其实是另外一支,也同住在村中,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以前倒是能说得上话,只是长房一贯容易出小辈儿,如今当家做主的,从辈分上来说,跟窝头是同辈的,年岁却比大牛还要略大两岁。因此,早以前魏氏一族若是遇上一些事儿,多半是去找年岁最长且辈分最长的老叔主持公道的。慢慢的,长房倒是沦落成了摆设。   而如今,随着大牛他们这一支的归来,连老叔都沦落为背景板了。显然,淳朴如乡下人,也都还是很现实的。   在让道的同时,也有那机灵的,一溜儿小跑的回了家,取了自家的水桶麻布,又吩咐大孩儿拿上扫帚,就这样急急的往老魏家去了。   老魏家这次回来是带了不少东西,大部分是打算直接用在流水宴上的,也有给长辈、先生的礼物。但很显然,没人会长途跋涉的带一堆打扫工具来的。   而老魏家的大院子,尽管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帮着照看,但住没住人的房舍区别是很大的,肯定得好生打扫一番。   只这般,但凡有了一人打头阵,必然引来一群模仿者。   因此,杨冬燕比她预想中的要快上许多,就进了清理一新的屋子里。其实,就算真的打扫干净了,屋子里还是有一股子味儿,再就是很多留在老屋里的家舍都没法用了。   好在他们本来也没打算住多久,凑合住个几宿,回头还要赶着回到省城呢。   也就转眼间,魏家大院又被热情的村民们挤了个满满当当,自有人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外头的新鲜事儿,还有人逮着窝头问科举的事儿,更有自诩关系不错的女眷跑去方氏那头打听窝头的亲事定了没,再往下只怕就是……你懂得。   杨冬燕应对这些事儿特别得心应手,不过比起回答这些问题,她更好奇的是:“隔壁我大嫂呢?”   方才他们回家时,路过隔壁院子,虽没进去看过,却也瞧见了院门紧锁。依着乡下地头的习惯,这青天白日的,就算家里没人,也没的说将院门关得死死的。   “呃……”   只是这话一出,其他村人面上就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是不愿意第一个开口回答。最后,还是杨冬燕急了,点了个面熟的小媳妇让她来答。   “前阵子下了好多天的雨,竟是把他们家的墙脚给泡烂了,房子塌了一多半……人没事儿,就是那房舍算是不能住了,就、就跑去了他们家大儿的旧屋里……”   很尴尬的好嘛!   魏大哥魏大嫂他们家很早以前就彻底分开了,提出分家的还是他们二老,当初斩钉截铁的说要分家,还是那种将前头仨儿子都轰出去,独留小儿子在家的那种奇葩分家法。   之所以说是奇葩,倒不是因为让小儿子养老这事儿。他们这一带,哪怕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由长子养老的,但让幺儿养老的也不是没有。   可人家是怎么做的?大儿一成亲,就立马帮着盖了房舍,给了钱财米粮,就让大儿夫妻俩分出去单过的。这是适用于那种儿女特别多的人家,成亲一个就分出去一个,闺女则是嫁一个算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没人会说什么的。偏生魏大嫂家压根就不是,她的幺儿根本就是她大儿娶妻以后才生的,大孙子都只比幺儿小了一两岁。   甭管怎么说,分家一事也没外人说道的份儿,假如没有后头那些事儿的话。   谁能想到呢?随着这桩事儿,后头连着摊上了人手不足忙不过来的事儿,紧跟着又是地里收成不好,最后更是灾荒连连。直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魏大嫂家的大儿、二儿这才拖家带口的去省城投奔了魏大牛。   就是萝卜家和土豆家。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吧?哪知……   房子塌了,没地儿住了,新盖房子的话,他们要是有那个钱,何至于连修缮房舍都舍不得呢?当然,主要也是他们家的房舍还是最早那会儿,杨冬燕的公婆在好多年以前盖的,典型的农村土坯房,太旱了开裂,太水了泡烂。   本来,当爹娘的没地儿住,住儿子家里也没啥,哪怕是已经分家了的,分家了也是亲戚啊,别说父母儿女了,便是兄弟姐妹也没的说不伸手拉一把的。   偏巧的是,魏大嫂的大儿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去了省城。   这就有点儿像是亲戚不在家,自个儿撬门进去了,且一住就是好久……   村里人也没办法过问这事儿,毕竟人家老俩口占的是他们亲儿子的房舍,他们有啥立场说道?老叔以及族中长房那头倒是想管,可这事儿咋管?人家没房舍住啊!要是不想让他们占别人的房舍,那就得由族里出面帮忙安置,那还不如让他们继续占着呢。   更要命的是,这次萝卜是跟着一起来了,但他爹娘没来啊!萝卜的爹也是个能耐的,如今算是庄子上的顶梁柱了,主要负责的是蔬果园,还有萝卜他娘,那是养猪小能手,以前魏大嫂家的猪就都是由她来喂的,她眼下是庄子上猪圈的主要负责人。   来不了啊!走不开啊!   萝卜倒是来了,可他一个半大小子,这事儿压根就没办法做主,又涉及到他爹娘、爷奶的陈年旧怨……   “罢了,我做主吧,且等咱们离开了,让他们搬回来,住我们这院子。也正好,就当是帮咱们家看房子了,往后就不用老叔再使人过来收拾打扫了,怪折腾人的。”   杨冬燕心说偶尔还是要做个人的,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因为不想沾手那些个破事儿,就一股脑的将所有麻烦事儿都推给了儿媳妇来办,太造孽了。   有了她这话,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也没人再尴尬了,只高声夸赞着杨冬燕仁义。   再看杨冬燕,她满脸都是笑意,仿佛再说,继续夸,接着夸,不要犹豫的加倍夸!   她是习惯了被人吹捧的,可也有人不习惯啊!   譬如窝头。   窝头苦死了,他被好几个自称以前抱过他的婶子大娘缠住了,非要拽着他去自家坐坐,跟曾经的“青梅竹马”好生叙旧。   当然,那些大娘婶子说不出来这么高雅的词儿,人家说的是,窝头打小就跟他们家的小姑娘玩得好。   这不是瞎扯淡吗?   就算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窝头也记得自己从来不跟别家小姑娘玩的。就算是自家的小姑娘,说的就是猪崽,那也是教她学习,而不是玩。更有甚者,他清楚的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被村里小孩排挤的,除了隔壁家的萝卜和土豆外,压根就没人愿意搭理他。   更别提那个搭讪的话了。   ——哎哟窝头啊,你记得我吧?你两岁的时候,我抱过你呢!   窝头:……   不记得的。   这谁能记得啊?他敢说,那个不幸栽在他奶手里的安平王世子,也肯定不记得当年两岁的时候,曾尿了什么什么老太君一身。   至于去他们家坐坐就……   “哥!你在干啥啊?我饿了!”猪崽杀出重围出现在了窝头身畔,强行将他拽了出去,“我饿了,家里的灶都不好用了,你让萝卜带我去他三叔家,借他们家的灶煮点儿好吃的。”   “成成。”窝头老早就忘了在来时的路上,他曾拒绝过猪崽的好意,只一叠声的答应着,并跟着猪崽开溜了。   到底是在村里长大的人,离开人群后,他俩很快就找到了小道儿,躲了起来。   “太吓人了,她们就追着我问,她们是谁。不是啊,连她们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是谁,问我管什么用呢?”窝头就很苦,被那么多个大娘婶子围攻过后,他再看猪崽都觉得……   呃,还是很胖,不存在眉清目秀的可能性。   得亏猪崽不知道她哥心里在想什么,不然一准能将他再度拖回方才那地儿,她只道:“忍忍吧,不行你就跟奶说,你要去南田村,到时候我跟你一道儿去。”   去南田村看望他的启蒙恩师吗?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正好亲自送上请帖,请先生来村里吃流水宴。或者干脆等到日子了,他去将先生接过来……   窝头思量了一下,忽的问道:“你去南田村干啥?”   猪崽目光幽怨的看着他:“去玩,去找我外祖母玩。”   噢!对呀,老杨家就在南田村啊!   于是,第二天一早,兄妹俩就跑了,还带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猪小妹。他俩是不会赶车的,但完全可以找个堂兄或者堂叔帮忙。南田村距离礁磬村不算远,以前牛车都挺快的,换成了马车后,感觉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   反正吧,猪小妹感觉自己也就稍微打了个盹儿,就到地方了。   她看着这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由着她姐领着她往村里走,走着走着,她说:“我猜小小妹这会儿肯定在家里哭。”   “对哦,她一觉起来就找不到我们了,肯定是哇啦哇啦的放声大哭。”猪崽很是乐呵的道,“所以我没喊上娘啊,有娘在,她起码能找到人哭。”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喊上娘和小小妹一起来姥家呢?   进到了村里后,他们就分开了。   窝头拿着礼物去了村学那头,这个时候,村学该是正常上学的,不过这会儿时间还太早了,应该没有学生在,正好方便了他拜见先生。   至于猪崽则是领着猪小妹熟门熟路的往老杨家去,她来过很多回了,再说老杨家是南田村村口的第二家,咋样都不会迷路的。   “姥!我的姥!”猪崽扯着嗓门大声逼逼。   小杨氏她娘正在收拾早饭后的碗筷呢,听到声儿都没意识到这是在喊她。毕竟,她就只得了一个闺女,还是那种好几年都不回来一趟的,平常只有人喊她奶,可没人喊她姥。   还是她大孙女听着声儿,伸出脑袋看了一眼,随后就喊:“奶,有两个小胖孩儿来咱们家了。”   小胖孩儿?   关键时刻,那个“胖”字,唤醒了小杨氏她娘久违的记忆。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俩胖孩子。   “哎哟,这模样,这块头,这身肉……姥的外孙女哟!”小杨氏她娘就跟唱大戏一样,在嚷嚷的同时,就飞奔过来,试图将俩胖孩子搂在怀里。   猪崽已经习惯了,在她的记忆里,她姥就是这么个形象。但是猪小妹习惯不了,她觉得她不喜欢这个姥。   哼!我不胖!   跟她的胖姐姐、胖妹妹比起来,猪小妹的确是属于瘦的。可以说,三只小猪里,唯独她是微胖身材,另外两只都是实打实的肥胖。   但在她们的姥姥眼里,这不就是俩小胖墩儿吗?   没毛病!   避开人群探亲只是顺便的,猪崽其实还是背负了重任的。那就是,老魏家要办流水宴,就定在明天一大早,到时候他们家会派马车过来接人。当然,接的只有杨家人并村学先生,其他人若是想吃席,魏家也是欢迎的,但就要麻烦自个儿走过去了。   “办席?办什么席?家里有啥大喜事儿?”小杨氏她娘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激动的抓着猪崽的手问道,“你定亲是不是?”   猪崽:……   她跟猪小妹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晰的表达出一个意思,小妹啊,不光你不喜欢这姥,姐也不喜欢。   “没,没定亲。”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   “那是……噢,你那个堂哥,叫窝头的是吧?他要娶媳妇了?娶的是城里人吧?酒席回乡下办?倒也成。”小杨氏她娘开始盘算,自己到时候随多少礼比较适合。因为不是亲外孙,她闺女的夫家侄儿嘛,肯定不能给太多,但给少了也不合适,毕竟老魏家如今富贵了。   猪崽嘴角抽了抽,绝对不卖关子了,不然搞不好接下来她姥能疑心到她奶要嫁了。   “我哥啊,窝头啊,他考上举人了。”   “原来是这样……你说啥?!”小杨氏她娘原地起跳,简直就跟过年时炸的那个炮竹一样,瞬间离地好几尺啊!   猪崽再度看了一眼她妹,心说我咋会认为过来看姥外加送口信是个美差儿呢?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待在她奶身边被人揉揉捏捏。反正有两个妹妹在,火力平摊的话,也不至于太痛苦。   反正,在继礁磬村之后,南田村也陷入了狂热的气氛之中。   你说村学还上课不?明天要吃席,所以肯定得放假一天。可明天都放假了,那今天干脆也多放一天吧。   也不能说是完全放假,小孩子还是不能离开村学的,因为村学里不止有本村的娃儿,还有外村的,临时放假天知道这帮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只是不上课了,而是由窝头哥哥来讲一讲在省学的二三事,以及考科举的趣闻。   窝头哥哥……很崩溃。   他这个年纪真的太尴尬了,别人考中了举人,是不尊称一声举人老爷?放在他身上,最多喊一声魏老弟,再不就是由一群小孩崽子甜甜的喊他窝头哥哥。   讲故事对吧?讲!   礼物要送,请帖要给,故事要讲,最后的写文章祝福词一样都不能少。本来,窝头是想拒绝最后一项的,连理由他都已经想好了,很简单,就说他忙于做学问,书法很是一般。但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他的启蒙恩师是这么说的。   “你要是不愿意写呢,我回头找出你以前写的功课,找人裱起来挂在墙上。”   “我写!我这就写!”   呜呜呜,他太苦了。   唯一让窝头感到庆幸的是,等半天过去了,他和俩妹子重聚在马车上时,就发现俩妹子也不太好。   猪崽还是很坚强的,她只是面露疲惫。身畔的猪小妹可就惨多了,一看到窝头过来,就忍不住哭唧唧的凑过来:“哥!哥哥!”   “谁欺负你了?”   “姥,我姥姥!”   打扰了,告辞。   老魏家的流水宴准备相当顺利,这么多人的饭菜,光靠自己人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旁的不说,就没那么多的灶台啊!哪怕算上族亲都不可能,别忘了,好些个族亲还在省城郊外的庄子上呢!   多亏了有其他村人主动帮忙,他们不光派了女眷过来打下手,还带来了不少新鲜瓜果蔬菜,更有人索性拎了活鸡活鸭过来,连活鱼都有人送。   再就是魏大嫂了,她第一时间没得到消息,因为她大儿的房舍是很后来才起的,位置比较偏僻,等她得了消息并知晓杨冬燕的那番承诺后,真的是眼泪都要掉下来,忙急急的赶了过来。   魏大嫂的年岁本来就比杨冬燕要大上许多,但搁在前些年,妯娌俩站在一起,还是能看出这是同辈人。   然而,放在如今,岁月完全没放过魏大嫂,却独独饶过了杨冬燕。眼下,她俩就跟两辈人似的,看着最起码相差二十岁的那种。   见她这般,杨冬燕也是心酸,想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当爹娘的都将孩子们养大了,没得说迟迟不放手的。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只叹气道:“嫂子你受罪了,等过几日咱们走了,你就搬到我这儿来,正好帮我看房子。”   “……好,好!”   “不说那些伤心事儿了,明个儿吃席!” 第101章   早就几年前, 杨冬燕就想好了,等到窝头考上举人以后,定要办一场热热闹闹的流水宴, 且还要做到顶顶好,让别人回味好多年的那一种。   事实上, 她办到了。   礁磬村这一带, 连带他们整个县的范围里,已经好多年没出过举人老爷了。更别提秃头山这边,甚至连出秀才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对,说的就是窝头。。   至于他们本村……   你猜,为啥南田村有村学,礁磬村却没有呢?   没有人规定说,必须考取秀才功名后才能办私塾,事实上只要是念过书的,也招得到学生的,就允许办学。   也就是说, 礁磬村之所以没有村学, 那就是因为以前压根就没读书人。   窝头是几十年以来的第一人, 哪怕在他之后倒是曾有人家咬咬牙送自家娃儿去上学,但事实上一个坚持下来的都没有。村里穷是一方面, 村学离得远又是另外一个方面。再就是, 窝头当初高中秀才给村里人的刺激还不够大。   刺激肯定还是有的,当时就感觉备受鼓舞, 哪怕自家勒紧裤腰带也要供孩子出头,大不了就是农闲时再出门打零工等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孩子不喜欢念书,大人事儿也多, 干完地里的活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又碰巧摊上了不好的年景。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还读个屁啊!   甚至于,那些稍稍还有些上进心的人家,这不是都跑出去了吗?再便是老魏家的亲朋好友,但凡是想改变眼下生活的,都离开了。   剩下的人家,情况可想而知。   面对窝头的中举,村里人更多的其实是震惊。他们是真没想到啊,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读书很难出头的,人家城里娃儿尚且考不上,又怎会轮得到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呢?   各种想法其实都有,但如今,自家跟老魏家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已经失去了比较之心,留下的只有懵圈。   秀才还仅仅是见官不跪,而举人却是实打实的官老爷了,只是尚未授缺罢了。   在本朝,官阶和官职是分开来的。哪怕那些不曾谋到过缺的举人,也是能每年从官衙门获取俸禄的。当然,数额肯定不高,但那也比一等秀才廪生强太多了。   村里人不一定懂得那么透彻,可这次老魏家办流水席,来的可不止是村里人。   县太爷都被惊动了!   他们县的县太爷已经是个六十开外的老人了,倒不是一直没升官,而是他考上举人时,便已经是五旬高龄了。再慢慢的谋缺,甚至还又考了一次会试,最终还是失败了,只能从偏远地方小县城的县丞开始干。一直到如今,他终于做到了县令的位置上。   本朝的县令,除却京畿重地区域外的,皆为七品官。   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七品芝麻官。   县太爷那头自然是接到了消息,本县出了位少年天才,年仅十三岁就考中了举人,可谓是前途无量。等进一步打听下来,县太爷都吓得打磕绊了,他这才知晓,自己的治下竟然有这么能耐的人家,背后的大靠山居然是国都南陵郡的安平王世子!   吓死县太爷了!   理论上来说,同为举人出身,在谋缺之时,是属于竞争者的。但那是理论上,事实上谋缺可不单单看功名的,还包括了出身背景、学识能耐,以及年岁。   就魏家那小子的年岁,县太爷笃定,就算那人没考上进士,也绝对不会放他去那些穷乡僻壤里当父母官的。像这般少年天才,甭管怎样都会被留在南陵郡的,甚至极有可能被选为贵人们的伴读。   想通了的县太爷,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麻溜儿的过来吃席了。   得亏老魏家早有准备,流水宴压根就不是办一天,而是足足三天。   每天都是从晌午时分一直吃到傍晚,早上是不可能的,光这些准备工作都要耗费一上午的时间。   流水宴的第一天,吃喝的除了本村人,来的最多的就是南田村的了。他们还都是大包小包肩挑手提着过来的,就感觉诚意满满。当然,送的礼物都在第二天被蒸了煮了烤了,大家都一起吃掉了。   而第二天,就有其他的乡里乡亲过来了。本以来,第三天人肯定会少的,结果县太爷就来了。   小杨氏可激动了!   杨冬燕就不知道她在激动个什么鬼。   “娘啊!娘你还记得不?好久好久以前,你说你是县太爷他娘!”小杨氏激动的说完,就卡词了。就她方才看到的县太爷,那年岁绝对比杨冬燕更大啊!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对呀!娘你是死了以后投胎的,所以县太爷比你年纪大没毛病啊!”   甭管有没有毛病,都请你闭嘴!   万幸的是,县太爷啥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就猛的多了个娘。   自然,县太爷是不会跟女眷们多话的,倒是跟窝头说了不少话,给了鼓励,也给了过来人的建议,送的礼物也拿捏得极好,是一方上等的砚台。   窝头倒是不至于怵县太爷,毕竟省学里的先生都是举人出身,再说了,他也不会看不出来县太爷交好的意图。   双方都很给面子,这交流起来可不就是和和气气的?   村里人继续目瞪口呆中,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老魏家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可是县太爷啊!   噢,县太爷也仅仅是举人?窝头也是举人?那是不是证明,窝头也可以当县太爷?   就有人壮着胆子问了出来,问完迅速的躲到了人群之后,生怕被县太爷疑心他在挑事儿。   不想,县太爷却微微一笑:“像魏老弟这般少年天才的人物,是断然不会被分到这等穷乡僻野来当知县的。只可惜老夫已是花甲之龄,看不到你将来成为权贵重臣了。”   村里人:……   就算他们再没见识,也听出了县太爷讨好的意图。换言之,窝头如今的身份比县太爷还贵重了?   我的亲娘哟!!   人群里的魏阿荠满脸苦涩,前些天魏家人刚回村时,就有那好事者跑去问了她,问她咋就不跟以前那样,上赶着去讨便宜要好处了?对,她是精明了点儿,那也不是傻子啊,以前是想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在……   占便宜有小命来得重要吗?   当然,彻底将此事翻篇是不可能的,老魏家摆了三天流水宴,别家都是带了重礼过来的,哪怕那个重礼是相对乡间而言,譬如拎一只肥母鸡过来,放在村里头就是实打实的重礼了。但魏阿荠不是,她第一天是搂了一捧柴禾过来的,说给老魏家的灶膛添点儿柴禾,第二天乃至今天,都是空着手的。   礼没拿,菜却是没少吃,吃完了还拿盆端走,留着以后慢慢吃。   这些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老魏家那头自然也是如此。但他们会说吗?又不是几年前了,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魏家人于情于理都没可能计较这点儿事情的。   杨冬燕还特地叮嘱了方氏,等三天流水宴结束后,将一些没用完的食材都收拾整理一下,全给魏阿荠好了。横竖魏家这边,能拉拔的都拉拔了,魏阿荠虽说已经嫁出去好多好多年了,但从血缘上来说,她跟魏家的确是近亲。   她想要就给她呗,毕竟下回见面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了。   自然,魏阿荠不知道杨冬燕的想法,她还盘算着呢,等三天流水宴结束后,看能不能想法子卖个惨,多少也骗点儿东西回家,没钱给吃食也成啊!   结果就看到县太爷对窝头这么个小毛孩子笑脸相迎,还隐隐有上赶着捧他的意思。   就很懵。   突然不敢再跑去讨好处了。   于是,这天下午吃完宴后,杨冬燕左看右看没瞧见魏阿荠这个大姑姐,她心里直犯嘀咕,喊了方氏来问:“瞧见你大姑没?她前两天不是从晌午一直吃到太阳落山吗?还把盆底都刮干净了,咋滴?今个儿不折腾了?吃撑了?”   “没瞧见呀……没事儿,回头我收拾下灶屋,横竖咱们明个儿就要走人了,我收拾出东西,给她送过去。”方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也行。   横竖不是自己跑腿儿,杨冬燕完全无所谓。至于剩下的抹桌子洗碗筷……指望她沾手?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杨冬燕转身就提溜起三只小猪,强行把她们带走,省得这几个继续吃吃吃的:“你们都胖成这样了,别吃了。回头南下赶路的时候,清清静静的饿你们几顿!”   猪崽都听懵了:“为啥赶路要挨饿啊?”   赶路挨饿不是很正常吗?真以为沿路都有客栈饭馆呢?杨冬燕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上辈子从北方一路往南方奔波的那段上,那是战乱年间啊,别说挨饿受冻了,没死就是最大的幸事。   “不然你别走了,留下来好了。”杨冬燕瞥了猪崽一眼,语气平静的建议道。   猪崽更震惊了:“奶你要走,我哥我大伯、大伯娘都走,我爹娘还有两个胖妹妹也要走,就留下我?我一个人?陪着萝卜哥和土豆哥吗?”   杨冬燕纠正道:“萝卜和土豆也要一起走。”   “啥?就独独留下我一个人?奶你居然放心?我不是你最爱的猪崽吗?”猪崽已经不是单纯的震惊了,她的心都快碎了。   “留给你大奶奶不就好了?”杨冬燕轻飘飘的提议道,“然后过个三五七年的,再来接你。”   猪崽:……   “奶,我觉得我们的确是太胖了,清清静静的饿上几顿是好事儿。奶,你说得对,你说啥都是最对的!”   一旁的猪小妹满脸的不忍直视,不过她还好,姐仨当中,她是对吃最没感觉的,身材也只是微胖而已,又因为年岁还小,像这样的婴儿肥倒是很正常。   但杨冬燕会放过她吗?   想太多了。   “小妹啊,赶路途中不能洗澡的,也不能穿漂亮的衣裳,头发也不能经常洗,搞不好连脸都不能每天洗的。”   猪小妹:……   就算这是事实,您也可以选择晚点儿告诉我。   太苦了。   这还没开始赶路呢,老魏家的三只小猪就有两只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成长的磨难。   再看最小的那只,当姐姐的不由的露出羡慕的神色,羡慕最小的妹妹还是个呆头呆脑、啥都不知道的小笨猪。   流水宴彻底结束后,方氏拎了一堆东西往魏阿荠家里走了一趟,放下了东西后,又同她说了几句话,告知自家不日即将远行,啥时候回来不知道。   待回来后,方氏就一脸稀罕的告诉杨冬燕:“大姑真的是改了性子,那畏畏缩缩的模样,竟全然不像是以往那般了。哎哟,她以前就跟个土霸王似的,回个娘家就跟来讨债一样,现在嘛……有点儿像我刚嫁进来那会儿,娘您的气质了。”   等等!   方氏刚嫁进来那会儿?   杨冬燕记得啊,她借尸还魂清醒过来后,窝头就已经是个三岁的小孩崽子了。也就是说,方氏……   “明个儿就要出发回省城去了,你还傻愣着干啥呢?赶紧收拾东西啊!回头还要腾出地方来给你大伯娘住呢!尽知道唧唧歪歪的,一让你办正事儿你就瞎墨迹!”   眼角瞥到小杨氏站在屋檐底下捂着嘴偷笑呢,杨冬燕立马“拔刀相向”,张嘴就怼:“学谁不好,偏就非要逮着你弟妹学!好样不学学坏样,一身的懒骨头!”   小杨氏瞬间笑不出来了,等杨冬燕回屋去了,方氏这才无语的看向弟媳妇:“我说猪娘啊,你觉不觉得,咱娘是越来越像好些年前的大伯娘和大姑呢?简直就像是把那俩掐一块儿似的!”   “对呀,她还说我好样不学学坏样,我看她才是!”小杨氏撇了撇嘴,想起接下来的行程,她颠颠儿的跑到了方氏身畔,“咱们真的都要一起去南陵郡啊?我长那么大,还没去过南方呢!对了,娘还说,她到时候要去找那个啥啥世子的,真的假的?她是说着玩的吧?”   方氏觉得不像,她觉得杨冬燕是认真的。   这么一想,方氏也不委屈,她反过来劝小杨氏:“我真想看看那世子见到咱娘的表情哟,肯定很精彩!”   “对对对!可人家万一闭门不见咋办呢?”   咋办?凉拌!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上赶着去人家王府门口叫嚣吗?对了,方氏忽的想起来了,杨冬燕曾说过,她上辈子是王妃来着……   骗人的吧?   那必须是骗人的啊!!   **   次日,老魏家就跑路了。   也不是没有人劝过他们,因为这年头就有不少人坚定的认为故土难离。你跟他们讲,人挪活树挪死,他们是不会听的,反而会强调,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只能说,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观念吧。   就连隔壁魏大嫂都是这么认为的,觉得就算外头千好万好,都不如待在自家好,也不管年轻人是不是应该多瞧瞧多看看,反正就是固执的认为,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的不分开。   杨冬燕没强迫她,人各有志嘛。唯一庆幸的是,当年隔壁分家,在如今看来竟是个好事儿了。起码,这家都分了,就从亲人变成了亲戚,亲戚的事儿你总归不太好插手了吧?   因此,甭管是魏大嫂的大儿、二儿要离开村子去省城投奔,还是如今萝卜和土豆这俩孙子打算跟随杨冬燕一行人同前往南方,她虽然心里略有些不满,却没有说出来。   就这样吧,都是两家人了,管太多平白惹人厌。   倒是她家三儿子,原先是觉得在乡下地头也能过,又出于对外界的恐惧,不曾跟着一起去省城。可借着回乡办席这个事儿,萝卜和土豆跟他们的三叔三婶好生掰扯了一番,说了省城郊外那个庄子的情况,也提到了庄子上的族学,全免费不说,还给予众多奖励,再就是昨个儿县太爷过来拜访窝头时的那番刺激……   总之,他们那一房人被劝动了,琢磨着也像两个哥哥那般,将田产交给了老父老母免费耕种后,也跟着往庄子上去。   话分两头。   杨冬燕一行人,除了自家人外,还带上了萝卜和土豆,其他亲眷要么留在省城的铺子里,要么就直接被送到了庄子上。   他们在省城里没待太久,很快就找到了前往南方的商队,打算跟随着一同前往。自然,同行人除了商队外,还有数位新晋的举人。   杨冬燕只认识一人,那就是闵秀才,哦不,如今该说是闵举人了。其他之中,另外有两位也是跟窝头以同窗称呼,但其实都跟窝头不算熟悉,但杨冬燕觉得怪不了人家,毕竟窝头瞅着太面嫩了。   窝头才十三岁啊!其他人包括闵举人在内,最年轻的一个都有二十五六岁了,是窝头的两倍啊!年岁最大的,单论年岁还成,三十三岁,但居然已经当祖父了。   苍了天了!   不过,虽然名义上是同行者,但事实上两边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杨冬燕是跟俩儿媳妇、仨孙女坐一辆车的,也亏得长途马车宽敞得很,加上他们绝大多数的行李都放在了另外一辆车上,倒也没显得太过于拥挤。   至于大牛、二牛并窝头是在一辆车上的,不过那辆车上却是有一半地方都堆放了行李的。还好,窝头经常跑去找其他举人闲聊,包括闵举人在内的一共有六人,包了两辆车,哪怕算上行李,都还算是比较宽敞的。   正好,省学的那仨是一辆马车的,偶尔添个窝头,几人说着科举的事儿,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倒也能打发一些时间。   只这般,商队们一路往南,差不多半个月后,外头的风景就有了明显得变化。   前朝的国都是在北方的,因此举人们若想上京赶考,哪怕出发得再早,都能经历一番寒彻骨。就是那种,越往北越冷,到了京城就更冷,回头下个几场鹅毛大雪,冷得都没边儿了。哪怕好不容易适应了下来,娘的化雪的时候居然还能再冷上好些。   但在本朝就不同了。   他们从省城出发时,其实就已经是十月里了。   十月的北方,天气已经很冷了,像省城还好,起码没下雪,但即便如此,冻手冻脚却是难免的。但随着越发往南走了,哪怕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就感觉没冷太多。   又几日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南方的第一座大郡城。   自然不是国都,这里叫酒曲郡。   杨冬燕熟啊!   酒曲郡啊,就当年老王爷浴血奋战亲自打下来的。   因为是跟随着商队走的,具体休息的时间自然也是随着人家的。酒曲郡是个大郡城,商队要留下来补给,以及卖出一些货物,再买上一部分。也因此,他们告诉同行的举人们,会停留三天。   趁着这三天工夫,猪崽吃了个肚皮滚圆,猪小妹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猪小小妹……   这孩子真的有点儿笨,她至今为止都没感觉自己换了点儿,理由倒是很简单,因为二牛把她的小摇篮带了过来。一旦她有哭闹的迹象,立马将她抱给二牛,二牛把她往小摇篮里一撂。   成了!   杨冬燕挺发愁的,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蠢也就算了,咋滴孙女还能一个比一个蠢?   这要是只心里嘀咕也就罢了,偏生她还将这话给说了出来。因此,她的俩儿媳妇并俩大的孙女,都不是很高兴。   但是没关系。   因为有个人更不高兴!   ……   安平王世子怎么都没想到,他不过是奉命来酒曲郡办个事儿,当然事情办得还是很顺利的。也就是因为太过于顺利了,瞅着时间尚早,他便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面上随意的逛着。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特别眼熟的老太太。   酒曲郡的主干商业街上,杨冬燕跟安平王世子隔着十几丈远,就这样四目相对,凝望着彼此。   俩人都久久不曾收回眼神,惊得街面两旁的路人频频回首,面上皆是震惊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惊!安平王世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 第102章   震惊, 确为震惊。   但仔细分辨,就可看出两者之间的震惊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安平王世子是单纯的被惊呆了,当年离开济康郡之际, 他是真的很认真跟杨冬燕道别的,心里也是笃定了此生再不能相见。毕竟, 一南一北的, 他兴许还有可能去别地儿,可一个老太太呢?   谁知道就这么凑巧呢,他不过是提前办完了事儿,心血来潮上街晃悠一圈,就碰上了本不该出现在酒曲郡的人。   “哎哟诶!这不是世子嘛!”杨冬燕却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立马面露笑容,笑得见眉不见眼的,“那叫啥来着?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就他娘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阿欧,没词儿了。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有没有文化的重要性了,哪怕平常是用不上的, 可关键时刻, 这不就掉链子了?   好在, 杨冬燕是谁呢?别看她年岁不轻了,脸上的皮肤可好了!那是贼厚贼厚的!   当下, 她便笑盈盈的凑了上去:“世子是来酒曲郡玩的?哦, 是来办事儿的,那事儿办完了吗?”   安平王世子也明白勋贵跟前的哪怕一个小丫鬟, 都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因而对杨冬燕看出来他是过来办事儿而非消遣玩乐一事,丝毫不感到惊讶。   他冲着杨冬燕微微一颔首,随后翻身下马。   这一幕着实惊呆了跟随在他身后的随从护卫们, 在跟着翻身下马的同时,也立马悄悄打量起了能让他们世子下马打招呼的人。   杨冬燕倒是不以为然,就她上辈子那品阶,连圣上最为宠爱的三皇子,见了她都得下马问声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其他人看来,她这副模样……   这要咋说呢?   诚然,如今的老魏家早已脱离了贫困状态,放在济康郡的省城里,都是能勉强挤入有钱人之列的。当然,底蕴那是肯定没有的,杨冬燕两辈子就跟世家大族扯不上关系。   但像衣裳料子、首饰配饰之类的,魏家如今也买得起,不说那些有来历的,反正有东西傍身是很正常的,更别提永平王妃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可有一点,他们这会儿是在赶路啊!   谁家赶路是穿金戴银的?这是生怕旅途中太寂寞了,故意折腾出事儿来搞凉自己对吧?   就杨冬燕如今这一身行头,补丁是肯定没有的,但那衣裳不过也才七八成新,大小倒是挺合适的,毕竟是让裁缝上门给做的。除此之外,她什么金贵首饰都没带,只有发髻上有一根木簪子。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眼前这老太太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世子另眼相看的?   偏就在这时,杨冬燕问道:“世子殿下,您府上的老太太可安好?”   “她老人家挺好的。”   杨冬燕满脸都写着不相信,嘟囔着:“到这会儿都没还抱上曾孙子,也就是挺好的。”   安平王世子微微一笑:“不瞒杨老太太,本世子已经定亲了,来年便要成亲。”   似乎是因为杨冬燕那一脸的怀疑刺痛了他的心,他一个没忍住,主动邀请道:“这酒曲郡离南陵郡也不算远了,快些的话,十天便能赶到。不如请老太太到时候去喝一杯喜酒?”   这个可以有!   杨冬燕眼前一亮:“成啊!啥时候?”   安平王世子:……   我就随便这么一说。   咋滴现如今的老太太都这么虎吗?十天的路程都要亲自赶去?   木着脸,安平王世子还是老实说出了日子:“三月初九。”   杨冬燕一盘算,虽说会试的日子并不是每次都一样的,但大致的时间总是差不离的,一般都是二月里。殿试则最晚四月初,早一些的话是会提到三月底的。   但甭管怎么说,三月初九肯定是没啥的。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跟会试或者殿试的时间冲突了……那考试的人也不是她啊!有啥不能去喝酒的?   “成!我答应了,到时候我去找你讨杯喜酒喝!”杨冬燕飞快的做出了决定,笑眯眯的跟安平王世子道别走人了。   杨冬燕是一个人出来闲逛的,其他人不是在客栈里休息,就是趁着这难得的有客栈可住的机会,洗澡洗衣收拾整理,再就是去集市上采买一些吃食,路上无聊的时候,还能吃两口零嘴儿解解闷。   像这样的活动,猪崽绝对是第一个响应的。正好,猪小妹不爱动弹,小小妹倒是想出去玩,但没人想带个小毛孩儿出门,因此这俩被强行留在了客栈里,二牛和小杨氏只带了猪崽去集市。   等杨冬燕回去时,就听到小小妹在房间里呜呜呜的哭,推门进去就看到了一张委屈到不行的小胖脸。   “哟,谁欺负咱们家小宝儿了?”   小小妹可生气了,奶凶奶凶的指着猪小妹控诉道:“二姐!懒!不出去玩儿!爹娘出去了,买好吃的,不带我!”   猪小妹瞥了她妹一眼,颇为无奈的道:“在屋里睡觉不好吗?干嘛非要出去逛呢?”   “出去玩儿!”   “屋里睡觉!”   眼瞅着这俩又要吵起来了,杨冬燕赶紧叫停,心里暗骂当爹娘的不着调,把这俩小的留在屋里,也是够心大的。哪知,她这边才调解好,猪小妹就斜眼看着她:“奶你带小小妹出去玩啊!你抱她出去啊!”   “那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要不要?你也不看看她都胖成啥样儿了!”   本来只是委屈假哭的猪小小妹,这下子是真的忍不住了,一瞬间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唬得住在隔壁的方氏,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咋了?咋了?”   “没啥。对了,我今个儿出门碰上安平王世子了,他说他明年三月初九成亲,邀请我到时候上门喝喜酒。”杨冬燕状似毫不在意,实际上却是等着方氏夸她。   方氏懵了半晌,才好不容易理解了杨冬燕这话里的意思。   “安、安平王世子……不是啊,他成亲他请你干啥?请你去那头砸场子啊?”   杨冬燕一手指望门口。   方氏秒懂,麻利的走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等之后,杨冬燕又分别跟其他人逼逼了她路遇安平王世子,并且还有受邀前往王府喝喜酒一事。大牛立马愁上了,他怕寻不到合适的礼物送人,压根就没理解他娘需要他来吹彩虹屁。   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同行的几个举人无意间听到了,顿时面露怪异,闵举人隐约想起了那一年的事儿,但除了他之外,没人相信杨冬燕的话。   倒是猪崽一脸的好奇追问了半天,最终杨冬燕答应她,来年带她一起去王府喝喜酒。   到了次日,商队就再度出行了,他们也再一次的往南走。   酒曲郡再往南,那就是大片富庶的地带了,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路况变好了。   当然,灰沙尘土是难免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风尘仆仆这个词了。这年头的道路,想要平整,多半都是往上头盖土的。等马车一溜儿的往前赶,落在车队后头的,吃土那是常态。   也因此,哪怕再怎么好奇南方的风景,这一次猪崽都忍住了没掀开车窗帘子。   她之前干过一次这事儿的,结果被灰尘糊了一脸不说,还连累了挨着她坐的猪小妹。天知道猪小妹有多爱干净,偏生在路上还不方便洗脸,气得她大哭起来,眼泪冲刷了脸上的尘土,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痕迹。   猪崽差点儿笑死,猪小妹差点儿哭死。   然后,同样被牵连到且脑子被这俩吵得嗡嗡响的杨冬燕,愤怒的教训了猪崽。咋教训?不打不骂,只扣零嘴。   于是后来,猪崽就乖了。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要多收拾的!   从酒曲郡到南陵郡的这一路上,明显就要比先前的路程舒坦多了。路况好了不说,沿路遇上的客栈也多了,再说也没那么赶时间了,多半都是下半晌进了城,就找客栈歇下了,次日商队的人会忙碌个大半天时间,或是晌午之后出发,或是索性等第二天了。   也因此,杨冬燕他们是不可能像安平王世子说的那般,区区十日就赶到南陵郡的。事实上,等到达南陵郡时,又过了半个多月。   从进了南陵郡城门的那一刻起,双方就分道扬镳了。   南陵郡这边,东西皆有坊市,聚集了不少行商。而杨冬燕一行人显然是打算往内城那边去的,最好是能挨着贡院那块,实在不行就稍微偏远一些,但甭管怎么说,都是远离闹市区的。   这可是国都啊!   闹市区的话,从早市到夜市,保准一天下来就没半刻安宁的。倒是做买卖的好去处,但若是离得太近了,根本就不可能静下心来做学问。   商队们很快就离去了,留下了老魏家一行人并同行的几位举人。   就有人建议先去住客栈,随后再寻一处僻静的院子落脚。毕竟,如今也不过才十一月初,离来年二月里的会试还有三四个月时间,一直住在客栈里,不说别的,开销也是一大笔。   想也知道,南陵郡这边稍微好一些的客栈,房费绝对是高于济康郡的。   商量下来就决定先这么办,至于找的院落最好是两处挨着的,几个举人虽不想离老魏家太近,但仔细想想,这人生地不熟的,老魏家旁的不说,起码人多啊!看看大牛、二牛,都是有把子力气的,还有跟随而来的萝卜和土豆,年岁是不大,但也是能做事的。   闵举人对其他那几位的想法倒是心知肚明,他是最尴尬的一个,一方面他同魏家的关系亲近,另一方面他也是不愿意开罪这些举人。   为什么说世家大族的子嗣容易出头?除却自家的底蕴足,藏书丰富之外,便是将来科举出仕之后,周遭的助力也不少,轻轻松松变能出头,还无需担心来自于外界的排挤压迫。   但他们却只是平民出身,抱团取暖尚且不一定能出头,若再互相使绊子,只怕就如同被抓进竹篓子里的螃蟹一般,便是没那盖子,也没法逃出生天。   好在,那几位举人虽起了利用之心,却也没打算做其他的。闵举人暗暗留心着,也曾私底下跟窝头提过一嘴。自然,窝头也同杨冬燕说了。   杨冬燕是啥想法?这能有啥想法的?一般像这种搭伙同行的,重点本身就在于搭伙啊!至于以后嘛,啥时候发现合不来,立马拆伙呗。   多大点儿事情呢!   其实,早先杨冬燕提议直奔安平王府的,但几个举人权当没听到,只径自商量着去哪个客栈。还是闵举人缓和了气氛,说权贵所居之处,离贡院远得远,到底不方便。   这是托词啊!但杨冬燕一想也对,便没较真。   至于到底去哪个客栈真的无所谓的,想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回头还是要搬出来的。再一个,想也知道这几位举人肯定是心仪清净之所的,至于接下来赁院舍一事,就等先在客栈里安顿下来之后再说吧。   有了决定后,几位举人就通过闵举人来传话,大概是告诉魏家人,南陵郡要比济康郡大上许多,其主城更是济康郡省城的四五倍大小。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西城门,无论从哪边走,去内城附近都是极远的。   结论就是,让魏家的小厮去雇佣车马。   当然,人家不可能说的那么明白,也知晓萝卜、土豆的身份是杨冬燕的侄孙儿而非小厮,但这种事情放在其他人家也是很正常的,别说侄孙儿了,就算是亲孙子又如何?多的是当弟弟的给出息的兄长跑腿儿的事情。   结果好巧不巧的,闵举人刚打算把话圆一圆,尽可能委婉的道出来之时……   娘哟!!   “好巧啊!”   从西城门忽的进来一队人马,满身的肃杀之气,为首之人更是高大威武英气勃勃。   不是安平王世子又是何人?   杨冬燕终于明白了,这人必是还惦记着曾经粉雕玉琢的侾哥儿。不然为啥呢?酒曲郡的重逢可能真的是赶了巧了,那为啥还能在南陵郡的西城门碰上呢?   也是凑巧?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呢?   从酒曲郡到南陵郡,假如中间不停留的话,压根就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况且,十天的路程指的是马车的速度,假如是轻装简行,骑马飞奔的话,哪里用得着十天?对半还差不多。   所以,这人必是跟踪了她!!!   安平王世子:……   就算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就算实际距离还是有蛮多的,就算他对这个杨老太太也谈不上有多了解,但是!!   反正他看明白了,这老太太心里肯定在诋毁自己!   “我没跟踪你。”先澄清最重要的。   “杨老太太,本世子记得,说的是来年三月初九吧?从酒曲郡来南陵郡还是比较方便的,敢问您为何要提前那么久过来?”然后是解决心中的疑惑。   讲道理,要不是杨冬燕面上先震惊后醒悟的表情太明显了,安平王世子也特别想阴谋论!   天知道他前段时间在酒曲郡碰上了这老太太后,当天下午就立马走人了,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南陵郡,那模样……随行的护卫们还以为他在被鬼撵呢。   回到南陵郡只花了四天半时间,随后他回宫见了圣上,又处理了一些手头上的事情,转身就飞奔离开了南陵郡,前往位于郊外的兵营之中。   再然后就是今个儿了,他带人回到了南陵郡,一进西城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倒霉老太太。   不是吧?这不是真的吧?   就算这世上真的有难言的缘分,那为啥就偏偏这个橘子皮的老太太呢?   再细看过去,那老太太身边还堆放了不少行李,莫不是她故意在这里堵他?   两人互相阴谋论。   最终,当然还是安平王世子输了,他的脸皮怎么能跟杨冬燕相提并论呢?   杨冬燕坦然的上前打了招呼,又忍不住鄙视道:“你来年三月里才成亲呢,哪个傻子会为了喝杯喜酒,提前四五个月过来?我呀,我是带我孙子来南陵郡参加会试的,我孙子今年乡试取中了,他如今是举人老爷了!”   安平王世子当然是认识窝头的,先前在济康郡见过嘛。但问题是,他不觉得这么个半大孩子会考中举人,因此他举目远眺,目光落在了包括闵举人在内的数位举人面上,毕竟这些人都是典型的书生打扮,一看就是赶考的学子。   看了一会儿,他愣是没搞清楚哪个是眼前这个倒霉老太太的孙子。   于是,他问道:“哪位是您孙子?”   窝头主动出列,挺着小胸脯,得意洋洋的道:“我啊!给世子殿下请安。”   本来还没啥反应的猪崽,顿时眼前一亮,用超大的声音问窝头:“他就是?哇,那你们可真有缘啊!大家都是吃的!”   别说安平王世子没反应过来,就连自诩很了解他猪妹的窝头都没想明白这话的意思。   当下,窝头问道:“吃的?什么吃的?”   “你叫窝头。”猪崽一本正经的指了指窝头,又伸手指向另两位堂兄,“他叫萝卜,他叫土豆。”   窝头敏锐的感觉到事情不妙,然而他愣是没能拦住猪崽。   猪崽的魔爪最终指向了安平王世子:“他叫柿子!”   安平王世子:……   在场的其他人:……   哪怕猪崽没有详细的说明白是哪两个字,但同一时间,大家福至心灵,全都听明白了。然后看向安平王世子的眼神,就难免透露出了一丝诡异来。   也难形容此时此刻安平王世子心中的想法,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明白了,何为龙生龙凤生凤,倒霉老太太只会有个倒霉胖孙女。   腹诽了个够本的安平王世子,最终不得不做出安排。   “既是来了,来者是客……不若索性来王府别院小住几日吧?”   他以为这倒霉老太太一定会接上来的,哪知道人家压根就不按牌理出牌。   杨冬燕指了指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几位举人道:“我先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到了南陵郡就去找你。但他们说,你家离贡院太远太远了,不去!”   安平王世子的心好累啊,他为啥要善心大发呢?他就该在一看到这倒霉老太太的档口,立刻策马飞奔,叫她追都追不上!   “也成吧,不如告诉本世子,你们打算住哪里,回头我好携永平王世子一同拜访杨老太太。”   永平王世子?那不就是她上辈子的倒霉大孙子?   杨冬燕眼前一亮,要知道,她对大孙子的感情是格外复杂的,非形容的话,那就是……   爱过。   曾几何时,大孙子刘修就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捧在手心里疼宠了多年的娃儿啊!尤其在侾哥儿出生之前,她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怕府上一直就没缺过孩子,但她还是最喜欢这个大孙子了。   只是后来,侾哥儿出生了,粉雕玉琢就跟那菩萨前头的小童子一般,生生令她移了情。   从此,大孙子就是爱过,小孙子才是她的挚爱了。   但那是以前了。   自打侾哥儿在她跟前策马飞奔,糊了她一脸尘土飞沙之后,她就不爱这倒霉孩子了。如今,听到安平王世子提到刘修,她两眼放光的猛点头:“修哥儿啊!我都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   安平王世子矜持的点了点头,索性派了个人帮他们雇车搬行李,等之后帮忙安顿下来了,自然也就知晓了魏家人暂时的落脚之处。   贡院附近是没有大宅子的,有客栈也有一些小的院舍,那边还是属于普通地段。   当然,这是对于那些权贵而言的,事实上这一片的房舍还是挺不错的,住的也都是小有家底之人。像勋贵权臣们当然看不上这边,可普通的小老百姓也是住不起的。   暂时安顿下来后,大牛就带着萝卜和土豆去外头打听房价了,他早先就算过的,窝头年岁不小了,不着急娶妻是一回事儿,但该有的准备却是少不了的。因此,大牛是打算置办一个三进院子的,哪知南陵郡这边的情况跟济康郡截然不同,这边压根就没有四合院,有的都是南方特色的豪宅庭院。   南陵郡这边,除却特别穷的人家不算,小有家底的人家都是带庭院的,不是北方的天井,而是真正的庭院。   这么一来,价格自然也要高上不少,更别提这里可是国都啊,本身的房价就比济康郡贵了不止一筹。   只是半下午时间,大牛是打听不出来确切消息的,但好歹大概知晓了一些事儿,因此等他回来时,只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杨冬燕倒是乐呵呵的。   先前那些同行的举人里头,除了本就跟老魏家很熟悉的闵举人外,其他几个都对老魏家爱搭不理的。当然,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但从细节处还是能看出来,他们不大瞧得上老魏家。   然而,就在方才,从安平王世子从天而降,又亲自邀请了杨冬燕等人入住王府别院……被拒后,非但不生气还派了人将他们安顿好,他们就变了。   还是想要保持住读书人的矜持,但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打听一二,也去问了闵举人,可后者只道是去年安平王世子奉命去济康郡捉拿包括蒋郡守在内的所有案犯时,跟杨老太太一见如故。   这话搁你你信?   倘若杨冬燕是个绝世美人,那没问题,然而她只是一个橘子皮老太太→_→   哪怕再怎么客观公正的来看,杨老太太搁在几十年前,保不准真就是个大美人,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没办法从这老太太身上看出闪光点来。   想一探究竟,又想不留痕迹的讨好,但对于这几个打小就埋首苦读的学子来说,实在是难度系数略高。   做不到啊!   于是,杨冬燕只乐呵呵的看着他们洋相百出的搞怪,活像在看耍猴戏。   看了半天戏,杨冬燕又点了几个南陵郡很有代表性的菜肴,让大家一起尝尝味儿。   说真的,上辈子的她其实并不爱这个味儿,南陵郡的菜肴普遍都清口,只因权贵们都讲究一个养生之道。因此,那味道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寡淡了,她是恨不得顿顿大鱼大肉,且还是那种猛放调料的重口。   但好久没尝到这个味儿了,杨冬燕还是怪想念的。   一筷子、两筷子……   “小二!给我来盘酱猪蹄子!”杨冬燕最终还是认了栽。   猪崽一拍巴掌:“对嘛!我说奶你咋就改性了,这没滋没味的,嘴里都淡出个鸟儿来了!”   等酱猪蹄子上桌了,祖孙二人吃得喷喷香。   这就是身在南陵郡的好处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要啥有啥。既有勋贵们喜爱的寡淡养生菜品,也有普通百姓爱吃的大鱼大肉,且各地风味都有,毕竟这是国都,天南地北的人都有。   等到吃饱喝足,大牛才说了下午的收获。   哦不,那不能叫收获,该叫打击才对。   “南陵郡的房舍太贵了,咱们家真要买的话倒也成,可先前在济康郡花了太多的钱,只怕要买得先卖掉一部分田产。”魏大牛说得委婉,事实上是想要买一处够全家人住,且还算宽敞的房舍,只怕得将济康郡的房舍、铺子并庄子都卖了才够。   这也挺正常的,南陵郡这边,售价超过一万两的房舍比比皆是,都不能算是特别好的。当然,便宜的也有,但甭管怎么说,老魏家发达还是略晚了点儿,想要不伤筋动骨就买下一处合心意的宅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再一个,大牛还想继续在南陵郡做买卖呢!   他只说了个开头,旁边桌上就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嗤笑声,却是随行的一位姓陶的举人。   陶举人是这几位里头对老魏家态度最淡的一位了,曾直言就算魏家出了个年少天才的魏承嗣,这个家也照样起不来。毕竟,全家都拖后腿,光一个小孩儿能成什么事儿?再看到杨冬燕一路上都忙着吹牛打屁,更是对这乡下老太太嗤之以鼻,哪怕之后安平王世子的出现证明了这老太太不是在吹牛,但他只觉得自己的颜面受损,其他人忙着讨好,他却是始终待在房内。   直到方才,众人一起在客栈大堂里用餐,魏大牛的嗓门大,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两桌离得近,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听了全部。   “魏家主可真是有魄力,想在南陵郡置办大宅院?还想做买卖买铺面?本朝虽不曾限制这些,但终究还是不太好吧?”   大牛完全没听懂,只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不太好?”   “自然是对魏举人的前程不太好。”   这话一出,大牛立马一惊:“做买卖对窝头不好?那咋办啊?算了算了,大不了咱们回济康郡去。”   杨冬燕本来不打算插手的,她上辈子看多了各种勾心斗角,像先前在乡下地头那种直接掐架还觉得有意思,但像陶举人这般小伎俩,实在是不够看的。   哪知,扯着扯着就影响到她了。   她花了十年时间才回到了南陵郡,待了还不到一天,你丫的就想走?我看你是想挨揍吧?   “你听他的,他是南陵郡人还是他做过大买卖?啥都不是,你听他干啥?就算是举人,最多也就是在读书方面还成,旁的……你咋不干脆听他说说庄稼要咋种,粪肥要咋沤?”   行了,除了老魏家之外的所有听到这话的人,接下来都不用吃饭了。   陶举人首当其冲,毕竟人家这话就是指名道姓说的。他被气得面红耳赤,猛的站起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同桌人强行摁住,之后更是索性被拖回了二楼的客房里。   “你跟她计较什么?真要是传出去,外人是说你的不是,还是说她不对?你是读书人,她大字不识一个,你是举人老爷,她是乡下人,何苦来哉?”   “且不说她到底跟安平王府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与人为善不好吗?咱们是上京赶考的,最要紧的就是好好调整状态,争取在明年会试上夺得功名。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同窗劝了他很久,最终还是劝住了他。   不过,陶举人心里还是有气,同意了不去找杨冬燕的麻烦,却表示明个儿就要换个客栈住。   说实话,他同窗不太愿意,哪怕不知道魏家跟安平王府的关系,但白日里安平王世子那话,他是听在耳中的。人家直说了,过几日会带着永平王世子过来拜访的,就算不知道是客套还是真的,可就算是客套好了,留在这客栈里也不吃亏啊!   但转念一想,留下不一定能交好,万一陶举人闹出个什么不好的事儿来,交恶还差不多。   如此这般,几人便同意了。   第二天,也没跟魏家人打招呼,那几人便退了房,在同一街的其他客栈住了下来。   尽管明年会有会试,但因为还有很久很久,特别像是一些南方人,都是习惯了年后才出门的。因此,这会儿贡院附近的客栈还很空,轻易便能寻到房舍。   留下来的也有,譬如闵举人和另外一位省学的学子,姓丁,那人平常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高冷。   闵举人也不在意拆伙行为,其实像他们这样结伴赶考的,到了地头分开也是寻常。因此,他只假装没这回事儿,既不打算拆穿,也没准备说合,就将此事翻篇了。   这一天,安平王世子并未出现,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   那几位搬出去的举人们心下打定,盘算着就算有些关系,大概还是以客套居多的。这也正常,越是上位者越是习惯了客套话,只有那乡下婆子才会认真当一回事儿。   杨冬燕当一回事儿了吗?   才怪!   她来到南陵郡的第一天,是真的忙着休息了。等第二天,她差不多恢复了精力,就开始了骂儿子日常。   更确切的说,她的目的不是为了骂儿子,而是告诉他们……   永平王府的小兔崽子们,我杨冬燕又回来了!   她边骂边夹带私货,告诉倒霉儿子们,阎王爷赏她来阳间走一遭,正好了却生前遗愿,再看看儿孙们是否安好,最后便是顺带来还个钱。   还啥钱?   当然是最初刚发现自己有特殊能耐时,一不小心捞到的那厚厚一沓大面额银票了。   如今的杨冬燕早已不是曾经的她了,反正她跟着猪崽认识了不少字,写起来挺困难的,但认字还是挺容易的。于是,她抽空将精心藏匿了十年的银票认了一遍,并仔细数清楚了。   足足三万两的银票啊!   她不想用吗?当然想啊,但像这种大面额的银票,且还是那么多,不得想个充分的理由?真要是胡乱的出面使用了,搞不好下一步她就要从这客栈搬到大牢里了。   所以,她打算先将这钱还给倒霉儿子们,再让倒霉儿子们把银票给她。   就这么过一道手,若有人问起,她就说是永平王府赏给她的。   至于会不会有人因此质疑永平王府众主子的脑子完整程度,那就跟她无关了。   于是,永平王府隔了一天就知道了。   老太太啊,要还阳了。   回来看望儿孙,再还一笔钱。   永平王妃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彻底不好了。   “老太太啊!您就安心的走吧!您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钱……钱不够我再给您供啊!不要您还,您尽管花啊!不够再要,真的别回来啊啊啊!”   王妃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几乎哭崩过去。   这王爷就不明白了:“不是当初你自个儿哭着闹着一定要老太太把钱还给你吗?你还说呢,说老太太那头既然用不了银票,那就拿回来啊!这多好,她打算还给你了。”   “我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老太太啊!”   假如老天爷能够在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嘴欠说那些的。不就是一沓银票吗?区区三万两而已,她一点儿也不心疼   甚至别说三万两了,再拿出三万两,哦不,三十万两都没问题,反正她不想再看到老太太了。   生前的老太太就已经很可怕了,折腾了她二十年啊!   死后的老太太可怕程度直线上升,一下子就又是十年光景。   试想想,生前、死后的老太太就已经那么吓人了,死了以后又活过来呢?   别家老太太是人老成精,他们家呢?   求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永平王府的小兔崽子们,我杨冬燕又回来了!   蠢作者:你吓死他们了→_→ 第103章   老太太要还阳来探望后辈子孙一事, 给了王妃巨大的刺激。   其实,王爷和二老爷所受到的刺激也不算小,尤其他俩属于直面老太太, 亲耳听到了还阳一事。但说真的,就算蓦然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可等梦醒之后, 先是跟兄弟合计了一番,又将此事告知了各自的太太,再然后……   看到王妃哭得死去活来,王爷就舒服了。   这要怎么说呢?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立马就舒坦了。   “你先慢点儿哭,稍等会儿,待二弟妹来了,你可以同她一起抱头痛哭。”回想起老太太生前的二三十,王爷深以为,二弟刘诰之妻才是最该哭疯的那个。   事情是这样的, 老太太有二子, 然王爷这个嫡长子只在她跟前待到三岁, 自那之后就由老王爷亲自教养。尽管母子二人的感情也不错,但比较下来, 老太太还是更偏爱嫡次子刘诰的。   王爷倒是不吃味儿, 幼时他是心大,被老王爷教导着不要只看自家府上这一亩三分地, 眼光要放得长远。待年长后,他倒是意识到了老太太更偏心二弟,但他也表示理解。   偌大的一个郡王府,还有可承袭三代不降爵的郡王爵位, 包括老王爷戎马一生,攒下的巨额家产和数以万计的赏赐……这些几乎都是他的,相较而言,老太太偏疼他二弟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相较于王妃,老太太对刘二太太其实要求更高。   在老太太眼里,王妃就算有诸多小问题,但配王爷那是措措有余。反之,刘二太太就有些配不上她的宝贝幺儿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在王爷自黑式的安慰之下,王妃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可她只要想到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嘴欠,老太太才会特地还阳来送还银票,她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不就是区区三万两银子吗?永安王府一年的开销罢了,若算上各项走礼,只怕三万两银子还不够一年花销的。她做什么非要计较这个啊!   待刘二老爷并二太太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仪态尽失的王妃。   王爷还是顾忌到了王妃的颜面,很快他就将刘二老爷唤了出去,兄弟二人商议起了大祭事宜。这当然不是老太太在梦中吩咐的,但既然老太太都准备要还阳了,他们身为儿子,肯定是要摆出态度来的。这正常来说,当然是大宴宾客了,可考虑到老太太的特殊身份……   换算一下,可不就是应该搞个大祭?   待这二人离开后,二太太便主动递了帕子,开口宽慰起了王妃:“老太太能得阎王爷青睐,难得回人间一趟,此乃喜事一桩。咱们这些当后辈的,自是要欢欢喜喜的备好一切,迎接老太太的到来。”   王妃:……   道理她懂,但她真的欢喜不起来。   “况且,王妃怎知老太太不是遗愿未了?她如今也能识文断字了,又得了举人的功名,再了却尘缘,接下来不就是投个好胎了?”刘二太太又道。   “你是说,老太太就要投胎转世了?”   王妃忽的心念一动,随后又摇了摇头,自个儿就给否了:“可若是这般,她刻苦用功考取功名又是为了什么?不是说那投胎转世,皆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她便是再怎么满腹诗书,届时不都得忘却了?”   听得这话,二太太顿时笑了:“照王妃这话,那老太太努力考功名还能真是为了当上大官?咱们阳间,当爹娘的辛劳一生,为的不过是多给儿女留些财富人脉傍身,阴间又图什么?照我看来,只怕这一切都是为了投个好胎。”   “你这话也有道理……”   阴间之事,本就是人们自行想象出来的,你若信了便是有理,若是不信自是没理。   王妃还是倾向于二太太的说法,因为真要是如此的话,在还了银票又探望过了儿孙后,老太太就要投胎转世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只这般,在二太太的劝慰下,王妃重新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缓过来之后,王妃又详细询问了王爷,问老太太何时登门拜访,要不要提前准备起来,像修缮房子、清扫除尘、夹道欢迎什么的。   王爷:……   这就又高兴起来了?女人真是令人费解。   至于王妃所说的这些事儿,说真的,在此之前,王爷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他相信老太太也不会在乎这些事儿的,再说了永平王府年年都有小规模的修缮,隔个三五年的,就会大修一次,又因为老太太经常显灵,包括祠堂、老太太生前故居等等,都一直不曾荒废,还是每次修缮里的重头戏。   他自个儿是觉得没那个必要,但眼见王妃一脸的殷切期待,到了嘴边的话又叫他给咽了回去。   “府上诸事你说了算,若你觉得有必要,就着人开始修缮吧。”   王妃两眼放光的接了差事儿,接下来便是大规模的整顿修缮工作了。本来,王爷的意思是,瞅瞅哪边还有可以改善的,派人完成便是了。可事实上,王妃却是打算彻底翻新一下,若不是担心时间不够,她都想将老太太的故居推平了重盖呢!   **   永平王府的这些事儿,是瞒不过勋贵圈子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原本就同气连枝的四大异姓郡王府。   本来,安平王世子是打算得空了就喊上永平王世子,一同去见一见客栈里那倒霉老太太的。可谁知,他回府后一问,却得知永平王府最近忙得翻天覆地,看那架势,仿佛打算拆了整个府邸重建一般。   就很迷茫。   不知道那头出了何事。   正巧,圣上又召见了安平王世子,这一忙,他就将客栈里的倒霉老太太给忘了。   人在客栈的杨冬燕,她倒也不至于翘首以盼,但说好的呀!安平王世子答应了她,会带她的宝贝大孙子过看她的,结果就没音讯了?   当然,杨冬燕也不是不可以自个儿主动找上门的,毕竟永平王府不是一般般的人家,像这样的勋贵,别说十年了,隔个一百年都不带挪地方的。   但这样的话……   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自个儿跑去王府门口,咣咣咣的捶门,然后出来个小厮,问你谁啊?替哪家跑腿儿的?有拜帖没?要是送请帖,帖子留下人赶紧走呗!   面子呢?老太太的面子就不重要了?   哪怕一切顺利的进入了永平王府,那她也是走偏门的,搞不好得一路腿儿去正堂,一点儿排面都没有!   就是因为顾忌到这些,杨冬燕才期待着她的乖孙赶紧到来,先来一场感人肺腑的祖孙相逢,再由她的乖孙带她回永平王府。   结果,安平王世子就这样掉链子了。   “看着人模人样的,哪知道这么不靠谱。做不到就别答应啊!看我回头不找你奶告状去!”   就在杨冬燕抱怨那倒霉尿娃时,还真就有宾客登门了。   来的肯定不是尿娃本人,而是一个许久没了音讯的人,就是窝头在省学的好友梁同窗。   就是那个莫名被牵扯到了蒋郡守一案里的梁家嫡出五少爷。当然,被牵扯在内的不止梁家人,还有其他好几个济康郡的大户人家。   梁同窗自不是一个人前来的,他穿着打扮特别得高调,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做派,一进客栈就大声嚷嚷:“敢问这里可有一位气势磅礴的老太太?我要见那位祖宗!”   杨冬燕就坐在大堂的角落里喝着茶骂尿娃,还琢磨着回头见到了老姐妹徐老太君时,要怎么告状。结果,她一扭头就看到了穿得骚里骚气的贵族小少爷,还用了这么个神奇的词儿来形容她。   客栈掌柜的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这南陵郡典型的纨绔子弟,半晌才恍然:“是不是那个看起来像乡下老婆子,但总是摆着一副‘我是大富大贵人家老太太’的……”   “对对!就是她,她是不是就住在这家客栈?”   掌柜的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伸手指了指这骚包少爷的背后:“她就站在你身后,一副想打爆你头的表情。”   梁同窗一瞬间就变了脸,转身赔笑:“祖宗啊!”   “咱们来这儿之前,你家里人还让咱们有机会打听打听你们过得咋样,生怕你们背井离乡的,日子难熬。”   杨冬燕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梁同窗,她觉得这人过得挺好啊,有一年没见面了,肉眼可见的胖了不少。看来,南陵郡还挺养人的?   “我家里人有没有托你们送个信啥的?”梁同窗很是激动,“其实我们家的事儿已经解决了,只是上头还没给出准信,再说这不是科举年吗?我爹就决定来年开春以后再回去。”   “是有信,但不是我收着,在窝头那儿,可他早间出门了。”   其实,梁家人的信是给了猪崽的,毕竟猪崽一直在梁家的女学蹭课上。但这不是考虑到闺阁少女不方便直接帮人直接送信,因此猪崽将信件拿回家后,窝头就接手了,横竖他跟梁同窗本就是省学好友,帮忙送个家信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不过眼下是在客栈的大堂里,杨冬燕就没解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直接就说了最终结果,信在窝头处。   好在梁同窗也不着急,相反他极尽全力的讨好杨冬燕,还主动告知为何会找到这边来。   因为啊!   “前个儿我听人说,那安平王世子在西城门口碰上了一位老太太,被逮着说了不少话。哎哟,我一听,这不就是祖宗您嘛!”   “再一琢磨,今年是科举年呢,魏老弟才华横溢,肯定是考上了举人,你们是来送他参加来年会试的。这不就说通了吗?我立马就派人来贡院附近打听了,就有人说,看到军爷领着一行人来了这家客栈!”   梁同窗其实也就是碰碰运气,谁知这般凑巧,一下子就让他寻着了。   杨冬燕笑而不语,像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他。   “老太太可曾外出闲逛过?要不要我带您出去见识一番这南陵郡的繁华?那东西坊市里的大酒楼,我领您去品尝一番?南菜精致味美,又以那云鹤楼为最,不如我提前订下一桌,到时候请您全家赴宴?”   云鹤楼啊……   说真的,杨冬燕都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不曾品尝过云鹤楼的美食了。那可真不止十年了,毕竟在她上辈子年岁渐长后,且不说很多吃食都没法下肚了,单说那云鹤楼的招牌美食,那是必须亲自前往才能吃到的。不是不能订一桌上等的席面,而是即便刚出锅就立刻送到永平王府,那味儿也变了。   南陵郡极大,东西坊市离富贵人家聚集的内城又远,便是快马加鞭……   呃,南陵郡禁止在内街里飞驰,便是如安平王世子这般身上有军功之人,入城门后也得放缓速度。这也是为什么,杨冬燕一度认为她的王爷儿子是个傻子的原因,价值万两的汗血宝马,在南陵郡里也只能慢悠悠的散步,人憋屈马更憋屈!   甭管怎么说,这会儿听梁同窗提起云鹤楼,杨冬燕还真是有些馋了。   当下,她便点了点头:“行吧,定下日子派人支会一声,到时候我定会携带全家人赴宴的。”   假如她还是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倒是不需要特地提前预定。可梁家在济康郡虽是响当当的人家,放在南陵郡却是不够看了,吃顿酒席都要老老实实的排队。   梁同窗一口答应,当下就派人去云鹤楼订席面,他本人没走,而是叫了壶好茶,同杨冬燕聊起了济康郡的事儿。   杨冬燕知道他的意思,担心家里嘛!   这担心又分为两个部分,一则是担心家里人被外头人欺负,二则就是怕嫡系离开后,其他旁系乘机夺权。   于是,杨冬燕就告诉他,放心吧,没那些事儿,毕竟这才一年多光景。假如他们真的一走三五年,且中间丁点儿音讯全无,那就不好说了。   又说起了科举的事儿,杨冬燕想到了:“你呢?窝头考上了举人,他那个同窗,就是以前的闵秀才现在的闵举人,这回也跟着咱们一起来了。那你考上了没?”   梁同窗一脸的尴尬:“我并不曾及时赶回去参加乡试。”   “那你可以在南陵郡考啊,求个恩典就成。”   “老太太您说的对。”这老太太还能不能好了?为啥连这种事情都知道?还求个恩典?她以为他没求吗?他求了啊!   在杨冬燕的逼视下,梁同窗无奈的答道:“事情是这样的,因先前并不知道要耽搁这许久,加之从北往南路途艰难,又没能及时回到济康郡赶考,虽我父求了恩典,也得了允许,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杨冬燕一脸冷漠的帮他总结:“你没考上呗。”   梁同窗无语凝噎,就算这是事实,老太太您就不能说得委婉一些?   忽的,梁同窗想起一事,语带兴奋的道:“老太太您不是曾在永平王府当差吗?那您可知,永平王府二房的嫡幼子,今年也参加了乡试?您想不想知道他考上没有?”   说实话,想知道。   但杨冬燕不想看他这般得意,因此只不屑的撇开脸:“不用问也猜得到,他肯定没考上。”   “呃。对是对,但老太太您是如何知晓的?”   “他要是也考上了,你会那么高兴?你都那么高兴了,他必是没考上的。”   沉默了半晌后,梁同窗决定认输:“要不老太太您告诉我,魏老弟人去了何处,我直接找他去。”   杨冬燕站起身来,走到了客栈门口,伸出手遥遥的指向街对面过去个几十米的茶馆:“看到没?那个茶馆,他跟他朋友在二楼坐着呢。”   梁同窗:……   确认过眼神,这倒霉老太太跟他八字相克。   这一刻,他真的无比理解安平王世子的崩溃,离得那么近啊,为啥不能一开始就告诉他呢?   “我去找魏老弟。”忍着吐血的冲动,梁同窗踉踉跄跄的往街对面走去。   杨冬燕摇头叹息:“好好的一个少年郎,偏叫这繁华闹市迷了眼,也不用功读书了,也不……掌柜的,这壶好茶是方才那位梁秀才叫的,不是我,你记得找他要钱去。”   掌柜的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就他方才听了那一耳朵,好家伙,又是安平王世子,又是永平王府的。就算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但他咋也没想到,这些来自于北方的外地人居然也能跟贵人们扯上关系。   真是活久了啥事儿都能见到。   然而,掌柜的并不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没几天,就传出消息来,永平王府准备搞一次盛大隆重的大祭祖,庆祝他们府上的老太君过世十周年。   为了配合这次的大祭祖,他们还将所有的本家子嗣一并招了回来,并且大规模的修缮房屋,争取给他们府上的老太君一次难过的十周年祭。   听到这个消息的南陵郡人们:???   别说小老百姓了,连宫中的贵人都被惊动了,甚至就连圣人都在早朝结束前,忍不住委婉的问了一句,问永平郡王康健否。   翻译一下就是,你是不是有病啊?   本朝乃至前朝并往前数个千年,便是最讲究这些的世家,一般也就是给已故老人过七七、百日、周年祭。再往后便是三年祭了,但那个其实并非按照整的三周年算的,而是二十七个月,过了就代表阖府上下一起出孝了。   反正,就没听说过哪家搞什么十周年祭祀的。   更奇葩的是什么呢?永平王府的老太太当年是开春没的呀,如今都入冬了!   真要搞十周年祭祀,是不是应该搞对日子呢?   圣上不好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只委婉的让永平郡王消停点儿。   永平郡王心一横,趁此机会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恳请圣上再为杨老太君写一篇悼文,说当年老太君薨时,圣上虽赐字缅怀,但她本人没看到啊!   “……请圣上允了臣这个不情之请,也好让我家老太太亲眼见、亲耳听圣上特地为她所写的悼文。”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您之前写的她又没看到……[委屈巴巴.jpg]   圣上:谁家悼文是给死人看的????????(╯‵□′)╯︵┻━┻ 第104章   圣上答应了吗?   自是没有。   讲道理, 像杨冬燕生前那品阶,求得圣上赐字写悼文都是正常的。要知道,她不光是超品的郡王妃, 更是曾跟老王爷一起跟随先帝爷打下这如画江山的功勋元老。再说人都没了,赏些什么都不为过。   但是!   圣上他赏了啊!   早在十年前, 听闻永平王府老太君没了之后, 他立刻就命人赏赐了诸多物件,甚至还让宫中极为受宠的三皇子殿下,代替他亲自永平王府为老太君上柱香。   事实上,当年的杨老太君是真的风光大葬的。   勋贵权臣们皆命人进行了路祭,除了当时人还在边疆的安平王以及其世子外,其他家的主子都是亲自前来的。当然,即便安平王父子二人一时间赶不回来,也让其弟代为祭拜了。   多体面啊!   怎么着也该死而无憾了吧?   总之,该给的体面都给了的,没道理再来一回吧?   圣上断然拒绝, 永平郡王心有不甘, 却也不能真的跟圣上较劲儿, 因此他跑去骚扰了另外三位异姓郡王。理由都是现成的,四大异姓郡王最初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说一句同气连枝真心不为过。哪怕第一代的老王爷们都走了, 但这才第二代呢,各家的交情都在呢!   前后折腾了两三日, 永平郡王成功的让自己被另三家集体拉黑了。   没等他想出好法子来,他就挨骂了。   当然是在梦里挨骂的。   杨冬燕这会儿是在南陵郡啊!   假如她还在北方地界的济康郡,那么甭管倒霉儿子怎么折腾,她既看不到又听不到, 自然也就太太平平的。可她人就在南陵郡里,加上先前梁秀才过来时,提到了两个郡王府,如此这般,哪怕她不刻意打听,也有人跑到她跟前来说事儿。   除了那些确实闲得发慌的路人外,便是那酷爱多管闲事教别人做人的陶举人了。   杨冬燕是真不想跟那陶举人一般见识,对于他故意搬到隔壁客栈一事,也是暗自窃喜。结果,她这头算是翻篇了,人家却特地打听了消息过来告诉她。   昨个儿说永平郡王被圣上呵斥了,今个儿说永平郡王被其他三家郡王府赶出来了,隔了两天居然变成了永平王府欲给已故多年的老太君办大祭祀,却连个宾客都邀请不到的惨烈消息。   杨冬燕:……!!!   说真的,她不气陶举人,那就是个碎嘴惹人嫌的玩意儿。她气的是她家那倒霉儿子!   一个没忍住——当然她原本也没打算忍着——就将倒霉儿子刘谏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并明言你太闹腾了,丢脸丢大了,她打算过段时日,等风声平息下来后再过来探亲。   永平郡王被骂傻了。   缓过来后,他同王妃说了老太太可能会迟些日子再过来。结果王妃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不要大意的尽管惹是生非,最好是闹得全城皆知,丢脸丢到阴曹地府的那种。   这样,老太太就不会过来吓唬他们了,多妙呢!   永平郡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他的爱妻?   “我看,你倒也不必担心老太太回来后的事儿了。你俩处不来那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媳妇。如今就不同了,你都上了年纪了,性子脾气也愈发的像了老太太。到时候,老太太真要是回到了府上,你俩完全可以当姐妹似的处啊!”   撂下这些话后,王爷神清气爽的离开了,浑然不知……   呃,他是知道的,他就是故意气王妃的。   王妃被他气得差点儿两腿一蹬直接去下头找老太太了,哪怕之后缓过来了,她、她、她缓不过来啊!   偏巧,世子妃过来请安,顺便问下供果一事。如今已经是冬日里了,便是南方那鲜果也是很难得的。再说了,南陵郡是位于江南之地,却并非一年四季如春的极南之地,冬日供果只能从苹果橙子之中挑选,其中又以苹果最为常见。   但是老太太不吃苹果。   这是王妃说的,世子妃没奈何,只能让人往更南边去寻找新鲜瓜果,这会儿便是有新的瓜果送到,她过来回话,向让王妃掌掌眼,确定下来后,才好办其他事儿。   没曾经,世子妃过来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被气得翻白眼的王妃。   及至见了儿媳妇,王妃这才稍稍好了点儿,然而这也只是表面,她的脑海依旧回荡着王爷方才的那一席话。   你上年纪了!   性子脾气愈发像老太太了!   回头你俩完全可以当姐妹处着!   王妃气疯了,就算老太太没了十年,可她比老太太小了二十岁呢,怎么就变成姐妹了呢?那要是她活得长一些,再过个二十年,她们是不是还可以当母女处着呢?调个个儿的那种母女。   “世子妃,你是见过咱们府上老太太的,便由你来说,我如今瞧着跟老太太像不像?”   世子妃很迷茫的,她是见过老太太没错,可那会儿老太太都已经病入膏肓了。再说,她仅仅是“见过”呀!   好在,她还是很会说话的,品了一下王妃这话的意思,又想起最近阖府上下都在回味着老太太生前二三事,说得也都是老太太生前有多么的温柔和蔼慈祥可亲……   “那可不?母亲同老太太是愈发相像了。”   说这话时,世子妃那是满脸的真诚。生怕王妃不信,她还特地抬眼看向王妃身畔伺候了多年的嬷嬷,道:“嬷嬷可是这般认为的?母亲瞧着是愈发得有老太君当年的气度了。”   嬷嬷:……   这话要她怎么接?   王妃:……   我不如死了算了!   谁也不会说一个已经没了十年的老人坏话的,即便她生前并不是那么完美,但没关系,一旦人没了,活着的人对她只会有怀念,再无了怨念。   再说了,杨冬燕这情况跟别家还不同呢,她是“显过灵”的呀!   王妃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在短短半天时间内,接连遭遇到巨大的打击。偏生,先前王爷那次还能说他故意使坏,往她心口上扎刀,可世子妃是真的无辜的……   一旁的嬷嬷看出了主子内心的绝望凄凉,只能劝世子妃先行离开,又说供果一事由她看着办,横竖如今祭祀的准日子还未曾定下。   世子妃茫然的离开了,回到自己院子时,没瞧见今个儿本该休沐在家的世子,问了人才知道,世子被邀请去了青云书院。   “待世子回来了,告诉他我有事儿寻他。”   吩咐完这句后,世子妃径自回屋歇下了。就算她不知晓那些年真实的情况,看方才王妃在听完她的话后,那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到绝望的表情,她还是看到了。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说错了话!   但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   彼时的青云书院里,却是以往常态的人声鼎沸。   在南陵郡,顶尖的书院遍地都是,青云书院便是其中之一。   永平王世子刘修是接了请帖才来到这青云书院的,原本他是没必要参与这些学子的诗会,但考虑到他还有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堂弟没着落呢,只能硬着头皮跟这边打好交道,自然也得卖人家的面子。   没错,刘修是为了刘侾而来的。   贵为永平王府的嫡出少爷,哪怕是二房的,也不可能没地儿念书。别的不说,刘家的族学先生都起码是举人出身,再便是身为二榜进士的刘二老爷时常会去族学。但这显然没什么用,在府中嫡出少爷都离开了族学后,哪怕有刘二老爷时不时的露脸,也照样镇不住皮猴子刘侾。   换个人就该从刘侾身上找问题了,毕竟他确实毛病不少。   但刘修却并非如此,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族学的环境太宽松了,可像国子监、太学一类的地方,又实在是过于严苛了。   因此,他在青云书院和博古学坊这两家知名学府里艰难抉择,盘算着将堂弟刘侾送到这两家之中的其中一家里,好叫刘侾从头再来。   哪怕永平王府的嫡出少爷用不着非从科举入仕,但一则刘侾年纪不大,二则他还是小孩儿心性,不念书又干什么?难不成真的放任他四处玩闹惹祸上身?   此时,刘修已到了青云书院,却没办法像其他学子那般,自信的谈古论今、吟诗作对。   他满脑子都是混账堂弟。   讲真,早在五年前,刘修就已经当爹了,如今他都有三个孩子了。但哪怕三个儿女加在一起,都没混账堂弟一个人操心得多。   万幸的是,永平王府在南陵郡还是有面子的,只是塞个学生入学,哪怕那位是南陵郡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   ——大不了回头再劝退呗。   刘修可不知道青云书院的先生们已经如此离谱了,他办成了今个儿的首要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加入了学子们的狂欢之中。   这算是科举年的常态了,尤其是在乡试结束后,会试又不曾到来之际,本地的外地的学子齐聚南陵郡,到处都可以看到这些新晋举人们高谈阔论。   像国子监和太学,好歹还端着一些,他们是不欢迎外人入内的。但其他的学院却没那么讲究了,当然门槛肯定是有的,就譬如青云书院这次举办的诗会,唯一的要求就是,拥有举人功名的。   不过,尽管青云学院的要求泛泛的,但事实上会来参加诗会的,可不单单是举人,还是年轻的举人。   自然这所谓的年轻,一般指的是三十五岁以下的。毕竟,能考上举人的,正常来说也不可能太过于年轻。   只除了……   就有人见永平王世子得闲了,笑着过来引荐:“今年可算是出奇了,北方有一年轻举人,却是将咱们这些江南学子都给比下去了。”   “哦?此话怎讲?”刘修很是纳闷,他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自是知道这些江南学子有多高傲的。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表示被比下去了,说真的,他还真是有些好奇是何等人才了。   只这般,刘修见到了据说史上最年轻的举人老爷。   说是史上显然是不合适的,但因为本朝至今也不过才两任圣上,说是本朝历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举人,倒是完全正确。   对方年仅十三岁。   刘修很是惊讶:“我有一弟,比你大了四岁,今年科举却是以落榜告终的。”   但凡知晓他身份之人,自是立马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不就是永平王府那混世魔王吗?不过,刘侾的问题可不是在于能不能考上举人,要不是因为出身高贵免考了童生试,搞不好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   不过,等刘修略一考校,便知这最年轻的举人老爷,真要说才华的话,却也只是平平。   自是在众多举人之中,表现平平。   刘修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哪怕这人真当是才华横溢,也不一定能让众多学子心服口服。说白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人家就是不服气,你又能如何?   反而像这位魏姓举人这般,才华虽一般,却胜在年岁尚小,其他举人之中好几个家里的孩子都比他大了,对他自是百般宽容。   再便是青云书院这边,几位老先生考校之后,便明白这孩子应当是通不过来年会试的,正力邀他留在青云书院念书,以搏下一届的会试。   刘修:……   他要到处托人情卖脸面,才能将自家混账小堂弟塞进来。   再看看人家→_→ 第105章   刘修真就是那种, 担着堂哥的名儿操着当父母的心。这也不怪他,谁叫永平王府诸多子嗣里头,只他和刘侾是自幼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名为堂兄弟, 却也跟亲兄弟无疑了。   再便是,刘修自个儿嫡亲弟弟, 也是个能文能武的, 最是省心的那一种,倒是也有不争气的,可那却是庶出了。他便是再怎么爱操心,也犯不着将心事花在庶弟身上。   倒是小堂弟刘侾,幼时又多受宠,长大就有多可怜。少不得多花些心事在他身上,哪怕不为旁的,单就是让老太太在地底下能够安心,也算是值得了。   青云书院里,勋贵子弟着实不少, 毕竟国子监、太学那头的入学门槛实在是太高了, 便是勋贵出身, 也没得将家里的子嗣一股脑的往里头送的。   庶出就更别做梦了,就算是嫡出, 每家最多也就是一房一个, 这还是往多了算的,搞不好一府一个名额还差不多。也因此, 就有那出身高贵又不如长兄得宠了,就退而求其次,来求青云书院收下了。   永平王府就是顶尖勋贵之一,可无奈二房嫡幼子刘侾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南陵郡的大街小巷, 反正刘二老爷已经不想为这个倒霉儿子舍面子了,也就是永平王世子还在为他四处奔走。   所幸,事儿到底还是办成了。   最大的烦恼事儿已了结,刘修的心情十分不错,面对那些或是主动讨好攀附,或是态度矜持的过来讨教之人,他都是笑脸相迎,还力邀众人过几日去他家郊外的庄子上游玩一番。   其实,最佳方案应当是邀请那些将来要与刘侾同窗之人,来自家府上把酒言欢的。   但有两个问题。   一则,永平王府忙着办老太太的十周年大祭祀呢,哪怕尚未操办完成,但气氛算是渲染到位了。讲道理,莫说外头人了,便是他这个打小在府上长大的,如今稍晚些时候都不敢出门,就怕一不留神被吓死了。   还有那每年入冬后,总有一些不长眼的小贼入大户人家的院子偷盗,毕竟房多院大,即便下人不少,可总有疏忽之处。但今年,刘修还挺期待的,期待哪个小贼偷到他们府上来,保准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吓不死你!   在这种情况下,邀请来府上做客一事,算是彻底不成了。   二则,就该怪青云书院了,他们此次办的诗会,倒是不排斥外人了,却将最低门槛限制在了举人身上。试想想,一屋子的举人呢,他们都是举人了,就算来年会试失利了,那也不可能跟倒霉孩子刘侾当同窗呢。   没奈何,刘修只能用更委婉的方式,邀请的是青云书院的先生们。当然,他不能太明显了,因此索性多唤几个人。   到底是永平王府的世子殿下,哪怕猜到了他的意思,多半人还是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的。   包括青云书院的几位先生。   他们呀,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相信以后会后悔的。本来是盘算着,不就是个不爱学习的富家子弟吗?再说读书明事理,看永平王府的意思,也并不是一定要让刘侾考上举人,只要他能学到一些真材实料,相信就算三年后仍旧没有考上举人,永平王府也不会为难的。   那是当然的!   刘修就盼着他那倒霉堂弟别再闯祸惹事了,至于能不能考上举人?谁在乎!   只这般,诗会进行得相当顺利,以文会友的结果,哪怕多数人都是不怎么走心的,但起码气氛还算是热烈,也交换了联系的方式,定了下次相聚的时间。   当然,也有人是打算抓紧时间,趁着最后这几个月里,认真的研读诗书,争取在来年会试上发挥出色的。   对于这种人,青云书院表示热烈欢迎。   相较于国子监,青云书院还是比较自由的,包括上各科教授的课程、完成功课、询问讨论问题等等,多半还是要学生主动的,少有先生一直盯着学习的。就连住宿都是非强制性的,只要能每天按时到校,书院并不在意学生是走读还是住宿。   当然,作为非朝廷资助的书院,在这里上学的费用也是很可观的。而且书院并无补贴,非要说的话,只有一种学生可以免费就读。   已拥有举人功名的。   窝头对今个儿的收获特别满意,对刘修的相邀却浑然不在意。   可能是因为早在济康郡里就认识了安平王世子,他对于这些皇亲国戚已经没啥感觉了。再就是,安平王世子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他身上的气质同寻常人截然不同。在与他相识后,再看看那位永平王世子……   噫!!   都是武将之后,都是王府世子,这区别也太大了吧?   永平王世子刘修也是自幼习武的,骑射工夫了得,刀枪棍法也是一流的。但不得不说,有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还是很重要的。刘修看起来是个武艺不错的勋贵子弟,可安平王世子却是个实打实的百胜将军。   还有一个事儿,同样都是世子,人家安平王世子是率领大军一路北上,雷厉风行的拿下蒋郡守一干人等,而永平王世子呢?   噢,他是来书院里托人求情卖脸面,希望书院破格录取他家那不争气的小堂弟。   同样都是世子,你看看人家!   →_→   **   当天傍晚,窝头回到客栈里,第一时间就跟杨冬燕汇报了今个儿的收获。   杨冬燕跟方氏等人不同,她一直鼓励窝头多结交一些朋友。诚然,很多时候不经历一些事情都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可那也不能因为害怕上当受骗,索性就待在家里不出门了吧?女眷也就罢了,但窝头将来是要走仕途的,越早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对他将来有益无害。   就算真的上当了受骗了,吃一堑长一智嘛!   这世上,像窝头在县城里那位跛脚先生遇到的祸事,到底还是占了极少数的。多数的读书人还是要脸面的,不会丝毫不留后路豁出去做某个事儿。还是那位跛脚先生,他是被毁了前程,但害他的人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罚,一样无缘于科举。   玉石俱焚终究不是普通人能干得出来的,至于那种谋划周全的诡计,杨冬燕不觉得自家如今会值得对方这般作为。   就譬如前个儿,闵举人得了消息,说那青云书院邀请众举人一起焚香品茗、吟诗作对。   初听仿佛也就那般,可杨冬燕依稀记得,那青云书院最是会收买人心,像国子监、太学都是端着的,轻易不收学生。唯独青云书院,自有一套编外学生的说法,要求考中举人后方可入学,不收费,但也不正常授课,却允许那些编外学生自由出入书院的藏书楼,若有疑问也可以向先生请教,亦或是拿着自己写的文章,跟同窗一起交流讨论等等。   就因为青云书院的这般做派,那些从外地赶来南陵郡赶考的举人们,相当乐意当这所谓的“编外学生”。   又不用额外掏钱,便能随意阅览众多藏书,虽不让外借,却允许誊抄。还能跟先生请教,跟同窗讨论。若是想住在青云书院,也只需要出一笔住宿费用而已,这些都是小钱,毕竟在外头吃住更费钱。   多完美啊,有百利而无一害嘛!   殊不知,这对于青云书院而言,也一样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他们本身没那么多的举人学子,添了这些编外学生后,若是不中,因着原就不是在青云书院苦读的,倒也怪不到他们身上。可若是中了呢?编外学生就不是学生了?一日为师还终身为父呢!   至于书院所要付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毕竟,藏书楼书籍众多,让人翻阅誊抄又不损失什么。   甚至还有某一届,高中状元的,正是青云书院的编外学生。那学生本是北方人士,一同赴考的同乡同窗皆折翼于会试,只他一人进入了这殿试,并一举夺魁。   他也是个会做人的,当下撇开了自身的先生,只说在青云书院的这半年里,收获斐然得益颇多,又说同先生、同窗关系极睦。因他是新科状元,青云书院也是乐得多个学子,拿他当初曾讨教院长一事大做文章,愣是最终说成了他是青云书院院长的关门弟子云云。   ……   当年,杨冬燕是当个趣事儿听的,永平王府是属于武将一脉的,跟文臣那头关系也就平平。哪怕刘二老爷自小苦读诗书,那去的也是国子监。   还记得那会儿,杨冬燕嗤笑文人的花花肠子最是多了,却万万不曾想到,自家孙儿有朝一日也要去青云书院。   关键吧,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去。人家既是邀请你了,哪怕是为了全颜面,你也得去。对了,明个儿你先去那头应下了,回头我领你去裁缝铺置办几身新衣。”   窝头笑得眉眼弯弯的,他就知道他奶肯定会高兴的。这么好的书院呢,人家王爷家的世子还得低头去恳求呢,偏他这个平民之子却是被书院先生竭力邀请的,想想就觉得畅快!   好在,窝头在县城那位跛脚先生跟前待了好几年,被教导着不能骄傲自满,为人行事皆要低调。因而,他只在心里乐呵了一番,并不曾说出口。   幸好没说……   不然你奶就要被你给气死了……   次日一早,窝头就先去青云书院答应了先生,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闵举人等。他们倒未必会一直留在青云书院,大概也就是看来年的会试情况,若考上了自是想法子去谋个官职,即便没考上,大概率也是回到家乡的。旁的不说,单就是如今身上这个举人功名,也能让他们在省学或者其他官学堂某个学官的缺儿了。   跟那头打好招呼后,杨冬燕就领着窝头去裁了新衣。   南北方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尤其南陵郡不光地处南方,还是最最讲究时兴潮流的地儿。   要知道,还在济康郡时,窝头的衣裳多是以保暖为主的,样式颜色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但来了南方,却还是要以青布长衫为主的,南陵郡冬日里本就不算特别冷,那些个读书人更是仿佛一个个不怕冷似的,穿的特别少,显得腿长身量高,为此哪怕冻出清鼻涕来,都不愿穿上臃肿的大棉袄子。   杨冬燕还记得她那倒霉二儿子就是这般,读了个书,学问有多少暂且不说,臭毛病倒是学了一大堆。   不过,以前杨冬燕是觉得没那个必要,毕竟出身来历已经够用了,没必要这些外在方面花费太多的心力。但如今……   还不光是置办符合南陵郡读书人形象的新衣,杨冬燕出了裁缝铺,又领着窝头去另外一条街的纸砚轩购买了不少上等的文房四宝,还告诫窝头:“南陵郡不比济康郡,你要去的青云书院也不是以前的省学,有些东西可以避免的就没必要太特殊。再说了,咱们家如今不差钱,用好的笔墨纸砚,对你将来也有帮助。”   窝头是不会跟杨冬燕唱反调的,他就觉得他奶说啥都是对的。即便心里担心怕家中钱财不够,那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的。   事实上,窝头曾经私底下询问过他爹的,问是不是南陵郡的开销太大了,家里顾不上。   不想,他爹却告诉他,光这些日常开销倒是无妨,带来的钱肯定是足够全家在南陵郡过上好几年的。唯一的问题是,家里若是打算在置办一座好宅子的同时,又要置办铺子做买卖的话,那么恐怕就要先回一趟济康郡,将那头攒下来的家业尽数卖掉了。   但这样一来,还有一个问题。   窝头如今前程未卜,假如他通过了会试,哪怕最后只是个同进士,那么也是可以授官的。倘若留在了南陵郡,那家里变卖北方的家产在南陵郡落户自是无妨,可万一他去了外地当官呢?所以,魏家一直没做出决定。   不过,魏大牛也跟窝头透了底,如今家里不怕他去外地授官,因为去了外地,哪怕是一县的父母官,那也是有县衙可以落脚的。至于留在南陵郡,大不了他再做回老本行,去郊外拉活的家禽家畜来城里卖。   “你尽管好好学,家里的事儿有你爹呢!”   正因为魏大牛这些话,窝头就很淡定,他还记得小时候在乡下老家时过的日子,那时是真的连吃饱都是个奢望。可后来,家里不就是慢慢的起来了?因此,他很信任他爹。   就是吧……   面对儿子那信任的眼神,魏大牛心里颇有些发虚。   外人只道他带着二弟攒下了这偌大的家业,甚至别说外人了,连自家人里头,窝头和三只小猪,以及萝卜、土豆,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老家的那些亲戚朋友们,在他们有限的认知之中,甚至认为魏大牛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   难怪啊,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崽来。   魏大牛:……我好心虚啊!   甭管怎么说,在几天之后,窝头就搬到了青云书院里。本来,他也是可以选择走读的,但杨冬燕觉得在书院里还清静的,正好窝头去书院了,家里就可以找一处不需要离贡院那么近的、地段偏价格略低的宅院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先前之所以考虑贡院附近的宅院,也都是站在窝头的立场上的。若不是为了窝头,他们家更愿意离东西坊市近一些的,出门就是热闹的街市,这才符合老魏家爱热闹的性子,也更方便接下来做买卖。   但有一点,杨冬燕却是没考虑到。   更确切地说,是她所得到的消息不够多。   永平王世子刘修啊,他为了他那个倒霉堂弟付出的可太多太多了。又是力邀书院先生去郊外庄子上游玩,又是请其他学子品茗,还主动弄来了不少会试相关的资料,像往届的优秀文章,最近两年的时政消息等等。   他为了啥啊?还不就是赶在倒霉堂弟入学之前,先把书院里的先生学生的好感度刷起来。   这样一来,等回头他弟闯了大祸惹了麻烦,也好让书院的先生学生看在他的面子上,狠狠的惩罚,但不要直接劝退。   太苦了,当哥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世子妃见他成天往青云书院跑,还四处收集科举相关的资料,很是心疼。她觉得永平王府就是不正常,像二老爷二太太吧,成天就知道往祠堂里跑,老太太便是再好,人都没了,再搞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这不都是虚的?   再说世子,他之所以对刘侾的事情这般上心,除却幼时的情谊外,最重要的是,当年老太太临终前很是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刘侾。也是他拉着老太太的手,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小弟的,老太太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问题是,世子妃觉得这应该可以反一下啊!完全可以让世子去做那些形象工程的事儿,让二老爷二太太自个儿管孩子去。   可惜的是,她劝不动世子,只能叹着气做好后勤工作,还要抽出时间照顾她自个儿的三个儿女。   其实,最让世子妃动容的是,她嫁到永平王府都十年了,至今为止,房中还是没有别人。他们的三个儿女,皆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世子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却跟在王爷身后处理一些朝廷事宜外,最多也就是将时间精力花在了二房的侾哥儿身上。   所以,她认了。   谁曾想,这天世子从外头回来,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完全没往其他地儿去,就径直去找了王爷。   王爷虽是武将,却也是有自己的书房。也不知道世子同他说了什么,父子俩很快就去了书房,屏退众人不说,还让人在外头守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此时有外人在场的话,就能发现王爷和世子的脸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难看,“罢了,我知晓你的性子,若无万全把握,你也不会同我说这事儿。”   世子点了点头:“我可以确定,那举子手里有不少二叔亲手所写的文稿,我还同他借阅了其中一册。”   说着,他将藏在袖子里的书册放在了跟前的桌案上,又道:“我略查了查,他是北方济康郡人士。我记得,二叔曾去北方地界当过主考官,却忘了是什么时候。”   “是老太太过世之前的事儿了。”王爷拿过那薄薄的书册,略翻了两页,气得手都在哆嗦了,最终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怒火中烧,“怪不得侾哥儿打小就爱胡闹,原来就是随了他!有这么个爹,让侾哥儿怎么乖巧得起来?”   提到侾哥儿,世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提醒他爹一码归一码,儿子犯错可以说是养不教父之过,当爹的犯错就没必要迁怒到儿子身上了吧?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说这话,只迟疑的抬眼:“那这事儿……”   “今晚,就在祠堂里,当着你祖父祖母的面,我要好生审一审刘诰这混账玩意儿!”   世子微微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既然老王爷老太君皆已过世,那么由他爹这个一家之主教训蠢弟弟是再合适不过了。事实上,他以前也没少教训小堂弟。   “但此事,事关重要。”世子一面思考措辞,一面慢慢的说道,“儿子认为旁人也罢,应当让二婶知晓吧?”   “还有你母亲,也一并请来吧。呵,算我最后给他留点儿颜面,小辈儿之中就你吧,不要再惊动别人了。”   “是。”   世子很快就通知下去了,今晚在祠堂里召开紧急家庭会议。与会者,包括王爷王妃并他这个世子,以及二老爷和二太太。   三房是庶出,老王爷活着的时候倒是还好,算得上是个正经主子。等老王爷没了,老太君又从来不将庶出的三房放在眼里,慢慢的,他们就从正经主子沦落成了管家一流。到如今,倒是不管府中大小事儿,而是在外头张罗铺面、庄子等事务,偶尔也兼任采买一职。   基本上,永平王府发生了什么大事儿,都是大房和二房商量着来的。偶尔会通知一声三房,多数时候,是权当没那房人的。   也就是说,这次的紧急家庭会议,还是特地将地点放在祠堂里的,可以说是相当得严肃了。   刘二太太听了传话后,当下第一反应就是老太太又作幺了。那不然还能因为什么事儿呢?还特地将地点放在了祠堂里,还能是希望老太太自个儿也亲耳听到?再往深了想,怕不是老太太对他们府上正在准备操办的十周年大祭祀不满意?   很有可能!   自以为真相了的刘二太太,很快就重新洗脸梳妆,到了她这个年岁已经不用打扮得好看,但需要将态度拿出来,端庄优雅是必须的。   至于刘二老爷……   今个儿倒是休沐日,但他同样是一大早就出门了的,理由大概是类似于跟同僚喝酒之类的。二太太懒得管束他,横竖就算人不出门,也少有往她那儿去的。再说了,白日里怎么胡来都成,只要别晚间出门就行了。   因此,等刘二老爷傍晚回家时,才刚下了马车,就被告知王爷有请,还是请他立刻动身去祠堂的。   “老太太……”   要不怎么说他跟二太太还是夫妻呢?就算这俩人谈不上有多恩爱,可这不就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认为肯定是老太太又搞事儿了,并且深深的同情了一把他哥和嫂子。   他没做梦,那肯定是他哥做了梦。   府上的中馈是王妃管的,一旦又搞出了什么事儿来,王妃估摸着又该崩溃绝望的大哭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严刑拷问。   本来他都想稍微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再往祠堂去的,可管家三催四催的,一叠声的让他赶紧过去,说有事情万分紧急,半点儿耽搁不得。   没奈何,刘二老爷只得先往祠堂去了。   一进到祠堂里,还没等他看清楚里头的情况,就听到他哥怒喝一声:“刘诰!跪下!”   刘二老爷:……???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被强行带到了供桌前面,摁倒在地,这还是他哥亲自上手的。你问怎么不反抗?   不是啊,永平王府是武将传家的,身为王府袭爵人的刘谏虽然比不得他爹,但对付一个打小弱不禁风的弟弟,那还不容易?都没怎么用劲儿,他一只手就将他弟拖到供桌前,一脚踹倒,然后摁头跪下磕头。   “你抬头看看老太爷和老太太,你看着他们二人的牌位,你就说你亏不亏心!”   刘二老爷再度陷入懵圈之中,心说你都把我的脑袋摁到地上了,还让我看?我怎么看?倒是放手让我抬头啊!   “哥……”   “别喊我哥!我不配当你哥!”王爷暴跳如雷,“你自己说说看,你做的那些事情对得起谁?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中对不起嫁给你多年的妻子,下对不起你的亲生儿女!刘诰!”   刘诰瑟瑟发抖,他已经不是二老爷,他就是个二怂子。   倒是刘二太太惊呆了,她过来得挺早的,还在半路上碰着了王妃。妯娌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都猜测是不是老太太又打算搞天搞地了,结果没想到啊,老太太倒是老实了,二老爷不老实了。   但二太太还是得出面帮着说几句话,毕竟夫妻一体啊!   “王爷,敢问我家老爷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若是他做错了事儿,您大可以责骂他,但还是希望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看到低眉顺眼为这混账玩意儿求情的二太太,王爷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你还替他求情?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   二太太飞快的回想着,最近房里是不是又添人了?好像没有。那是她跟前的哪个丫鬟叫二老爷得手了?那倒是有可能,前个儿杜鹃好像偷偷的红了眼,问她也不说什么。还有在书房里伺候的红袖,那丫鬟原不是叫这个名儿的,是二老爷看中后,喊去书房伺候的,还给取了这么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儿。   见二太太不吭声了,还一副思考的模样,王爷又一次将矛头对准了二老爷。   “你呢?你怎么不说话?你以为你装聋作哑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了,是吧?我看你在做梦!”   王爷再度暴怒,气得在祠堂里不停的打转儿。   在世子告诉他真相之前,他是真的没想到啊!他这个人模人样的二弟,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我以前还道你那是读书人的通病,喜欢左拥右抱红袖添香!这其实也没啥,我房里不也一样是放了人的。可你想要美人也得走正经路子吧?哪儿有在外头胡搞乱搞的,如今、如今……”   王爷越说越生气,一脚将刘二老爷踹翻,伸手指着他,怒骂道:“你个混账玩意儿!”   真没想到啊,他刘诰居然还能搞出私生子来!   关键吧,那私生子还挺有能耐的,听世子说才十三岁呢,这么小的年岁就考上了举人,以后前程无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刘诰那混账玩意儿他怎么敢呢?   再看刘二老爷,他早已满脸煞白,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表情。   王爷冷哼一声:“还不说?你真以为我若是没有证据会这般笃定?还是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行吧,我今个儿当着老王爷老太太的面,不得不动用家法了。修哥儿,请家法!”   世子刚要行动,刘二老爷立马伏地告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一脸绝望的开了口。   “我错了,我不该看人家年轻小寡妇可怜兮兮的,就这样动了恻隐之心。可我若不伸手拉拔一把,那小寡妇是真的没活路了啊!我没办法,我不忍心啊!”   “大哥,咱们府上年年开粥棚救济贫民,还往各大寺庙上送不少香油钱,若是哪里遇到了灾祸,也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些我都记得的,所以我是真的狠不下心来,老太太生前也常说,能帮咱就帮一把,咱们损失的是一顿饭钱,人家却是一条命啊!”   尽管这个时候,最不该开口的人就是世子了,可他是真的忍不住了,谁让刘二老爷扯谁不好,偏生扯到了他最尊重的老太太。   “二叔的意思是,老太太教您去跟小寡妇厮混???”世子震惊了。   王爷横了他一眼:“你闭嘴。”   世子自是立刻闭了嘴,只是面上还是露出了不忿的表情来。   而王爷虽在明面上呵斥了儿子,但在内心还是偏向于儿子的。因此,在世子闭嘴后,他再度向刘二老爷炮轰:“说啊!你继续往下说啊!然后呢?你跟那个小寡妇厮混在一起,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后来……我就是出钱给她在外头置办了一个小宅院,再不然便是平常放衙若是早了,会去她那头坐一坐,还有便是休沐日也去她那头待上个一天半日的。”   王爷黑着脸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谁知,这混账玩意儿又停下不说了。   一般来说,武将多半都有急性子的毛病,假如是那种打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愈发会忍不住暴躁起来。   很巧,王爷就是这样的人。   “请家法!”   “不不……哥,您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啊?你问,我说还不曾吗?行行,我说后来的事儿……没有后来啊!我是有想过要把她收到房里来,可又怕您不同意。”   说到这里,刘二老爷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儿。   以前不说是怕事情曝光以后被挨骂挨揍,可如今事情都已经被捅破了,那不如……   “大哥,我想将她接到府里来!”刘二老爷心中忽的有了勇气,“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原本是想着不要名分,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不如我干脆将她收房吧,也省得我见天的往外头跑。万一被人发现了我有外室的事儿后,叫小人告发弹劾了反而麻烦。”   小人……   世子危险的眯起眼睛,不好意思,告发的人就是他!   王爷倒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根据世子的说法,那个魏姓举人都十三岁了,往前推算,该是十几年前的风流韵事了。而且,刘二老爷当年的红颜知己应该早就嫁了人才对,就算没嫁人,儿子都十三岁了,那人还能年轻到哪里?   才想到这里,就见二太太气得上前要厮打二老爷:“我在府上为你劳心劳力,你居然还在外头跟小寡妇厮混?你对得起我吗?你说,你今个儿去外头跟同僚喝酒,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   就算刘二老爷没开口,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是假的了,他铁定今个儿一整个白天都在那小寡妇处。   王爷也悟了,不等二太太再发飙,他轻咳一声:“我说的不是这个事儿!你再仔细想想,好好想想,往早以前想想。对了,那人可能也就比你媳妇小了没几岁吧。”   刘二老爷:……   啊噢,原来不是这一桩事儿。   完犊子了。 第106章   一时间, 祠堂内的气氛无比尴尬。   这其实都怪不到刘二老爷头上,正常人在被逼问的当下,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最近发生的事儿。好巧不巧的, 他最近还真的就干了坏事,所以可不就撞着了吗?   刘二老爷觉得这都要怪他哥, 谁让他哥吞吞吐吐的不说清楚呢?但他又不敢这么甩锅, 毕竟他哥长得就不像是那种愿意帮忙背锅的模样。   可惜呀可惜,整个永平王府唯一一个弟控是世子刘修……   就很苦,苦不堪言。   “说啊!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啊?怎么着,还真非要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说!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王爷怒吼道。   “哥,你再给点儿提示行吗?”刘二老爷只觉得舌苔发苦,“你就说比我媳妇小了没几岁……我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去找四十岁开外的女人?”   这话一出,祠堂里的温度骤然降低。   其实,这里原本就挺冷的,想也知道, 就算富贵如郡王府, 也绝不可能在祠堂里安装地龙的。事实上, 南陵郡这边就没地龙这个说法,连炕都没有的, 冬天取暖全靠炭盆, 或者手炉什么的。   可就算永平王府的主子们疯成那样,也没人在祠堂里放那些东西。如今又是初冬了, 这会儿太阳更是早就下山了,外头一片漆黑不说,还冷风呼啸、寒意四起。   至于祠堂里,那叫一个冷飕飕的, 刘二老爷还被勒令跪在地上,也没个蒲团什么垫着,他不由的再度瑟瑟发抖。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冷了。   他悄咪咪的抬头,却愕然发现,不光他媳妇面沉如水,连带他嫂子永平王妃都是面带寒霜。   “呃……”刘二老爷不由的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说的那话,顿时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板直窜到了天灵盖,冷得他一个激灵,“哥,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肯定是弄错了吧?我近日找的那个小寡妇,她本来就是作为冲喜嫁过去的,结果才嫁了没多久她男人就死了。所以说,她虽然名义上是寡妇,实则今年也才十六岁啊!”   王爷被噎了一下:“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你搞错了!”   见刘二老爷说得那般斩钉截铁的,王爷有些不太确定了,毕竟他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红颜知己不说,连那个十三岁的私生子都没见过。   当下,王爷冲着世子招了招手,俩人走到一旁悄声说了起来。   世子道:“其实对方不一定年岁大的。我记得那魏举人的名字是叫魏承嗣,一般会叫这个名字的,都是家中的长房长子。他今年不过才十三岁,便是周岁好了,算上孕期也不过才十四年。若他母亲怀他之时才十五六岁,那么如今也不过三十而已。”   有道理!   王爷伸手拍了拍世子的肩膀,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扬声吩咐道:“你去一趟我那院子,取你祖父留给我的短鞭。”   世子一口答应,转身就走出了祠堂。   祠堂里的刘二老爷身形一垮,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祠堂外的世子也没好多少,他答应得是特别干脆,等出了祠堂就暗叫不妙了。   此时的外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虽有下人提着灯笼照明,但要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挺恐怖的,尤其永平王府为了不久之后的老太太十周年大祭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显得愈发渗人了。   且不提怀揣着雄心壮志,但实际上内心怂成球的世子刘修,单说祠堂那头……   在听到他哥提到“短鞭”时,刘二老爷已经彻底不好了。   永平王府传承到如今,别说百年了,连半百都没有的,因为老王爷获得爵位时,便已经是年过半百之时了。也因此,别的世家大族的族规家训,对他们府上而言,是完全不存在的。   但那指的是整理成册、动辄几百条的完整族规家训,像老王爷生前,也是会忍不住收拾儿子孙子的,对他而言只一条就够了。   打!   孩子啊,不打不成器!   只是,因为刘二老爷还在娘胎里时,就遇到了不少危险,待生下来后,体质一直比较虚弱。当然没弱到生病的地步,但也的确跟他长兄比不得。也因此,刘二老爷是走的文臣路子,又因为他自幼乖巧听话,加之颇得老太太的宠爱,便是老王爷生前也没动手打过他。   事实上,老王爷一直收拾的是嫡长子刘谏,对文弱的嫡次子以及庶出的儿女都不曾动过家法。   在老王爷病故之时,刘二老爷还觉得遗憾呢,他都没挨过打。   没关系!   如今,他的遗憾就会彻底消失的,爹没了这不是还有哥吗?   “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咱别动武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刘二老爷心态彻底崩了,这一次都不用王爷再度开口追问了,他便竹筒倒豆似的,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标志的小寡妇已经说过了,那么下一个便是秦楼楚馆里的头牌小娇娘了,再便是扬州秦淮河畔的舞姬,还有戏班子里的小戏子……   刘二老爷已经彻底放弃了,他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风流韵事都说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说得详详细细的,有确切的时间有准确的地点,当然人名身份肯定是不会弄混淆的。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二榜进士还是有着相当浑厚的实力的。旁的不说,他的记性是真的好,前头说的那些也就罢了,多是发生在五年以内的。稀罕的是,随着话题的深入,以及王爷的适当引导,他终于开始说起了十年以前的事情……   但就是没说到点子上!   可到了这会儿,王爷已经不催促了,他木着脸听着这傻子将自己给曝光了,就连世子拿着短鞭回来了,他也没注意到,只是一脸冷漠的立在祠堂里,看着他弟表演。   真·请开始你的表演。   刘二老爷尽力了,但他还是没能得到他哥的谅解。   “没了?”王爷总算是注意到了返回祠堂的世子,伸手接过了短鞭,为了试手感,还打了两记空鞭,在寂静的祠堂里,就算是空鞭那也是挺吓人的。   当然,其他人的胆子都挺大的,被吓到的也就是刘二老爷罢了。   “哥!!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呢?我真的尽力了啊!我这都这把年纪了,你不可能让我把每一件事情都记在心里吧?我办不到的!”   噢了,原来方才说了那么一大堆,竟然还不是所有的事情吗?   “我已经把我记得的事情都说了啊!没有一半也有两三成吧?”   你凉了。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稍微给点儿提示,容我仔细回想以后再说啊!”   王爷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才道:“给你个提醒吧,事情是十几年前发生的,大概就在,对了,你媳妇生侾哥儿的时候?”   刘二太太:……!!!   一旁的世子轻咳一声,忍不住纠正道:“没那么早,应该是二太太生韵姐儿那时候。”   刘侾跟魏承嗣差了四岁呢,世子可不觉得他二叔有这么长情,倒是韵姐儿的年岁正合适,仔细算下来,极有可能是韵姐儿还在娘胎里那会儿。   再看刘二太太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纷呈,估摸着连川剧变脸大师都得甘拜下风了。   王爷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这话说的在理,当下点头:“对,应该就是那会儿了。你仔细想想,你媳妇怀着韵姐儿的时候,你在干啥?”   刘二老爷一脸的思考表情。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王妃忽的变了脸色:“韵姐儿出生前后?那岂不是老太太刚开始生病那会儿?我怎么记得,老太太因为一直没有嫡孙女,当初韵姐儿出生后,她一度想要抱到她那头养的,后来就是因为生了病,怕过了病气,这才不了了之了。”   光说五年十年的,谁记得那么多?可一听到具体的事件,这不一下子记忆就复苏了吗?   当然,那会儿老太太的身体也没那么差,她是缠绵病榻多年后,才去世的。事实上,中途还曾经好过一段时日,只是后来病情又反复了,最终没能熬过去,这才撒手人寰了。   ……   所以,刘诰这个大孝子居然是个实打实的混账玩意儿?   在母亲重病时,却只知道再外头沾花惹草?   这个罪名可比之前的严重太多了,毕竟在本朝,勋贵们纳妾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也就是像王爷这样,假如他想要娶侧妃的,那是必须上折子请封的。可除此之外,想要往房里收个把人,那就不叫个事儿!   刘二老爷脸都白了,煞白煞白的,真当是毫无一丝血色。   他肯定是要否认的啊!   这事儿就没办法承认啊!   “我不是,我没有,哥你要相信我……你别过来!!!”   王爷会听他的吗?肯定不。   只见王爷举着短鞭就走向刘二老爷,哪怕后者很努力的挣扎起身并准备要跑路,却到底没逃过王爷的魔爪。   “我要是让你跑了,我死了以后都没脸去见老王爷!”举起短鞭,随着一声鞭响……   其实吧,大家就没听到鞭响,因为刘二老爷的惨叫声实在是太过于凄厉恐怖了,并且异常得高亢嘹亮。   在这初冬的深夜里,还是在阴森恐怖的祠堂之中,刘二老爷的惨叫声响彻半空,简直就如同是地狱里的恶鬼爬出来一般。   呃,要不怎么说事情就是那般凑巧呢?   临近年关,就有那平常业绩不达标,亦或是背负了倍债的人,年关要还债呢,这就忍不住想去大户人家的园子里捞点儿东西换钱。就有人看上了永平王府,只因先前就传出王府打算为死去多年的老太太办一个盛大的祭祀。   祭祀嘛,就不说别的,整猪整羊是必备的,如今天气又冷,整个儿偷出来,扛到集市上能换不少钱呢!再说堂堂一个王府,丢了供品肯定不好意思嚷嚷的。   想法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忍。   贼偷儿刚翻过院墙,也不敢打火,只接着头顶微弱的月光往祠堂那头去。祠堂的位置倒是好找,每家每户都差不多的,尤其这郡王府是有规制的,所以他很顺利的就寻到了……   还不如别寻到呢!   才走到拐角处,眼瞅着祠堂就在跟前了,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响起,吓得贼偷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正好摔倒了尾巴骨上,疼得他当场飙泪,生怕惨叫出声,他还拿手往嘴里塞。   紧接着,惨叫声愈发响亮了,调子还越起越高了,再衬上周围的环境,连那白日里瞧着格外寻常的树影,这会儿都仿佛恶鬼摇曳。   贼偷儿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裤子里升起,随后也顾不得什么了,手脚并用的往来时的路爬走了。   太可怕了呜呜呜!   **   第二天,整个南陵郡都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是顶着个黑眼圈起身的,他还问了跟前伺候的人,问人家听没听到昨个儿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惨叫。   伺候的人自然不敢说实话,直道是哥儿昨晚做梦了。   是做梦?   侾哥儿完全不信。   用过早膳,他就去找了他哥。原本,今个儿不是休沐日,可他哥只是郡王世子,没资格上早朝也不需要按时往衙门去,倒是叫他逮了个正着。   听说侾哥儿想知道昨夜的事情,世子刘修迟疑了一番,到底弟控的属性战胜了一切,他委婉的劝侾哥儿去给二老爷和二太太请安。   “请安?我不去!”   “你若是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就去请个安。若不想知晓,不去便罢了。”   “那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啊!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侾哥儿不依不饶,哪怕他哥咬紧牙关不开口,他也依旧有法子歪缠到底,“那这样,我知道你想把我塞到青云书院去,只要你透个口风,我保证十天不搞事!”   “一个月。”   “不,最多半个月!”   “成交。”能让这混世魔王半个月不搞事,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一个,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世子就觉得吧,他这个混蛋弟弟也不是无药可救,反正跟二老爷比起来,他弟就是个小可爱。   于是,侾哥儿就知道了。   他爹啊,他那个浓眉大眼、人模人样的亲爹啊,在外头有人了,不光置办了外宅,勾搭了无数红颜知己,最最关键的是,外头的私生子都十几岁了!   侾哥儿被吓到吃手手。   “对了,我让你去请安你就去一趟,我还能害你不成?好好的跟二老爷请个安,安慰安慰他。”   “我还安慰他?我就该去祠堂把这情况跟老太太添油加醋的都说了!”太气愤了,侾哥儿不由的暴露了他的心声。   世子都懒得纠正他了,只叹息一声:“去吧,去吧,二叔他也怪不容易的。”   侾哥儿:……???   他还不容易?!   盛怒之下,侾哥儿确实往二房的院子里去了,他自个儿是住在独立小院落的,离二房还挺远的,平常没事儿都不去。可这会儿,因为太气愤了,他嗖嗖的就跑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等丫鬟们想拦时,已经拦不住了。   “太太!”侾哥儿径直冲到了里头,还没瞧见人,就闻到了一股子格外浓郁的药味儿。   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刘二太太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如果是平日里,看到侾哥儿这副没个正行的模样,她一准儿会动怒,但此时却是未语先落泪。   侾哥儿吓坏了,也不喊太太了,直接喊了娘:“娘,娘你怎么了?难不成爹他还打算休妻另娶?他敢!!”   刘二太太哭得更伤心了,片刻后,她那未出阁的女儿韵姐儿也过来了,母女俩抱头痛哭。   “怎么了?你们别哭啊,你们倒是说话啊!”侾哥儿问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答,气得想砸东西,“他就是仗着老太太没了,但凡老太太还在,他哪里敢这般作威作福?看我不在老太太跟前给他上眼药,让老太太拿拐杖狠狠的抽他才是!”   “老太太……”刘二太太也很委屈,外人只看到杨老太君不好相处,但说真的,老太太一般针对的都是王妃,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再想到发生那事儿时,老太太在病中,刘二老爷却是在外头风流快活,顿时她更难受了,“老太太啊,老太太您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呢!”   韵姐儿也哭:“老祖宗!老祖宗您倒是活过来啊!这个府上没您不行呢!娘,您早先不是说,老祖宗会还阳到府上探望咱们吗?让她来啊!咱们又不怕的……”   对了,谁干了亏心事儿谁才怕!   刘二太太忿忿不平的回头瞪了眼内室,咬牙切齿的道:“你爹还嘴硬呢,最关键的事儿就不说了,咬紧牙关啥都不说,他倒是能,我看是你大伯下手还不够狠!”   内室里的刘二老爷:……   这还不够狠?   就算永平郡王不是那种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但他也是统领过大军的,干的当然是防御城池的活儿,可不得不说,他的武艺却是实打实的。哪怕如今上了年纪,正面硬杠的话,他肯定是不如安平王世子的,但收拾一个文弱翰林,那还能不是手到擒来的?   反正吧,刘二老爷就感觉他那屁股已经不是原本的屁股了。   他的人生就如同是一锅黄连苦瓜汤,苦得太离谱!   最无奈的是,他到如今都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这事儿怨不得他,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哥非要逼着他去回想十几年前的风流韵事,还是那种离开之后的。他怎么会知道那些红粉知己在离开他之后又做了什么呢?   私生子……   还是有确凿证据的私生子……   刘二老爷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他跟谁生的这个十来岁据说才华很不错的私生子!   想不出来啊啊啊啊啊!   倒是侾哥儿,在他娘这边得了一些消息后,很难得的动了脑筋,问道:“这事儿是不是大哥发现的?我看是,不然就大伯的性子,不该让大哥也在场,除非他本来就知道了。”   他口中的大哥,不是指二房的嫡长子刘仁,而是世子刘修。   刘二太太思量了一番,想起昨晚审讯中途的那个小插曲,遂点了点头:“我猜,他是见到了你爹那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应该还拿到了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不然王爷不会如此震怒的。”   “大哥最近一直待在青云书院里。”侾哥儿脸色一变,咬着后槽牙道,“他是希望我年后去青云书院读书,正努力跟那头的先生打好关系。肯定是在那头……对了,今年的新晋举人!”   才华很不错?   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之为才华不错?尤其对方才十几岁,如何能让见过无数状元进士的世子刘修都赞一句才华不错?唯一可能就是对方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但凡能中举的,大家都会默认才华不错,毕竟若是质疑举人的才华,等同于质疑朝廷。   “你是说……侾哥儿你去哪儿?!”刘二太太声调都变了,一叠声的唤着下人赶紧去通知世子。   然而,等世子得到消息并且急吼吼的赶到府门口时,侾哥儿已经快马飞驰离开了。   是,南陵郡的内城里不准策马飞奔,可律法还规定了不准杀人放火呢,有用吗?用处肯定是有的,但指望人人都遵守,那就是痴心妄想!   世子刘修的脸色大变,待小厮将马匹牵到前头后,也是翻身上马,快速往青云书院赶去。   刘修一直都不怀疑他那小堂弟的脑子,事实上假如那真的是个笨蛋,他就不会强求什么了,强求也没用呢。正因为侾哥儿脑子格外活络,他就很怕这孩子走上歪路,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出身,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   青云书院。   自打入冬以后,这里就多了好些个外地的举人。不过,书院原本的学生是毫不在意的,因为那些人并不会打扰他们的学习,偶尔要是碰上问题,自个儿班上的同窗无法解答,问那些外地举人,也是能得到回答的。   两拨人就处得挺好,有些投缘的,还会交换读书心得。   而这里头,最受欢迎的就是被誉为本朝最年轻的举人——魏承嗣。   这也很正常,青云书院的学生绝大多数还是以秀才为主的,也有考上举人的,可毕竟是少数,谁不知道南陵郡的乡试是一等一得难?而那些秀才普遍年岁都不大,多以十岁出头为主,要是年过二十还不曾考上秀才的,会被书院劝退的。   而魏承嗣,虽然身为举人,但年岁却跟他们相仿,自是更容易相处一些。   刘侾赶到青云书院时,正值中间课堂休息。   编外学生理论上是不需要上课的,也不用点到,迟到早退甚至直接不来上学都是允许的。说白了,一切都靠主动自觉,先生们是不管他们的。但窝头多勤奋呢,他个头小,跟其他学生年岁相仿,就很容易混进去,多听多学,每天都是如饥似渴的疯狂学习。   甚至窝头还表示,虽然他已经考上了举人,但是有些先生教导的知识,他都是一知半解的,直道自己只是运气好考上了,并不代表真就拥有了举人的水平。   这话听在青云书院的学生耳中就特别舒坦,谁不喜欢自家的学院被人称赞呢?   先生们也是如此,他们曾委婉的表示,待来年视情况而定,让窝头自行决定要不要成为青云书院的正式学生。其实,这话的含义就是,他们不认为窝头能通过会试。   会试的难度很高的,如果说乡试只是看起来淘汰率高,那么会试就是单纯的高难度。   就拿上一届会试来说,一共有五千余人赶赴南陵郡考试,却仅有三百人上榜。   这个淘汰率是比乡试要低了不少,但给人的绝望感丝毫不少。   别说像闵举人那般吊榜尾考上的举人了,便是窝头那样,中游左右的,也几乎没戏。尤其在会试里,有关时事政治的考题比例会增大,涉及的方面从税收到水患旱灾、暴民谋反等等,甚至不是要你谈论,而是要考生直接写出对策来。   这是非常需要人生经历的,对于年仅十三岁的窝头来说,是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弥补的硬伤。   甚至于,别说来年这一届的会试了,便是再过三年,他的把握一样不算大。好在,他年岁轻,就算是再下一届,届时他也不过才及冠之龄。   窝头就很淡定,天天没心没肺的上课学习新知识,放学就跑藏书楼。他如今吃住都在青云书院里,有大把的时间来搞学习,至于一些日常琐事,书院里是有专门小厮来打理的,倒是需要钱,但花费不多。   也因为看出了他是个能定下来心做学问的人,书院里的先生对他格外得优待,而那些年长的举人又不拿他当对手看,他在书院里过得优哉游哉的。   直到,永平王府的混世大魔王来了。   拿着王府令牌,刘侾成功的进入了书院内部,正赶上课间休息,他两眼放光的打量着周遭年岁小的学子。   但问题是,年轻的举人是很稀罕的,但年轻的秀才真的比比皆是,起码在青云书院,十岁出头的秀才一抓一大把。   不得已,刘侾只能场外求助。   “我是永平王府的刘侾,想问问看,我大哥最近格外欣赏的那个举人是哪一位?我大哥便是世子刘修,他最近时常在我跟前夸赞一位年轻的举人,说人家比我还小几岁呢,便是如此的能耐。”   刘侾忍住了,忍住了森然的恶意,还特地摆出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成功的从那些涉世不深的学子口中套出了真相。   这是一场世纪会面。   杨冬燕曾经最爱的小孙孙,跟她如今最爱的大孙砸,终于见面了!   窝头没感觉的,他对永平王府的感观实在一般,只因为从世子身上就能清晰的感受到,永平王府不如安平王府。   待再看到这位王府小少爷,他只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怎么形容呢?   首先,刘侾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哪怕身上早就没了小时候那种菩萨跟前小童子的精致长相,长大以后的他也还是很好看的,是那种分外张扬的帅气,隐约还带着一股子痞气。   其次,刘侾穿得特别好,光他那一身衣裳和配饰,就能在南陵郡置办下一座小宅子了,尤其是腰间的佩刀,上头满是珍贵的宝石,让人一看就明白……   装逼专用,别是连开锋都不曾吧?   “你就是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魏承嗣。”窝头不明白这人想干啥,但本能的,他不喜欢这人。甚至在看到这人的时候,他想起了他奶以前曾说过的一句话。   绣花枕头烂草包!   文雅一些的说法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刘侾也很不喜欢眼前这小矮子!瞧瞧那是什么眼神,讨厌得很!关键吧,这小矮子还长得一副特别熟悉的感觉,仔细看眉眼,仿佛是全然陌生的,但表情神态肢体动作,反正就透着一股子熟悉感。   他觉得,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老太太啊!您倒是赶紧活过来啊,活过来好打死他老子!   “我,刘侾,永平王府的少爷。”刘侾本以为接下来该是抱大腿时刻了,这样的事情他从小经历得太多了。   哪知,窝头在做完了自我介绍时,随即就低头继续看起了书,仿佛手里的书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反正比跟前这个绣花枕头是好看多了。   刘侾气炸了!   久等不曾等到窝头开口,他一把抢走了窝头手里的书,低头一看:“小爷倒是想看看你在看啥好东西……咦?这不是我的书吗?”   “你的?”窝头终于绷不住内心的嫌弃了,“你说上头这些精妙文章是你写的?”   窝头没说的是,能写出如此锦绣文章的人,还能让家里人到处托关系求着进青云书院?早就被院长大人亲自收做关门弟子了!   刘侾还真没办法点头承认,因为上头的字是他写的,但文章确实不是。   但他又不想否认。   当下,他走到一旁的桌案旁,也不跟人打招呼,抢过纸笔唰唰的写下一行字,随后不等墨汁干透,就拿到窝头跟前:“你自己看!”   字迹一模一样。   窝头惊呆了,他不得不承认,曾经爱不释手的书居然出自于这个绣花枕头之手。不然呢?他总不能认为对方随便瞄上一眼,就能将字迹模仿得八九不离十吧?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窝头迟疑了一下,“这书是家里人拿给我的,不光这本,还有另外一些……对了,你大哥曾经同我借了一本书,不过应该不是你的笔迹。”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世子刘修匆忙赶来,赶在侾哥儿将天捅破之前,将俩人强行带出了教室,又跟书院的人借了一间空房间,关好门窗,命人在外头守着,三人……哦不,三兄弟开始了对质。   “其实,你俩都是我弟弟。”   这话倒也没错,只是听着就特别像是在骂人。   看在对方是王府世子的份上,窝头忍住了。至于刘侾,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因为他的聪明劲儿是一阵一阵的,多半时候他的脑子就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的。   “魏承嗣,敢问你娘是不是南陵郡人士。”   那肯定不是啊!   不过……   窝头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当初还在济康郡时,安平王世子召见了他和他奶。   “我奶是南陵郡人士。”迟疑了一下,窝头决定说实话,“其实,我奶曾经在永平王府做过事儿。”   刘家兄弟:……!!!   所以,这里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刘二老爷身上,而是出在他们家老王爷身上吗?   听了窝头的解释后,本来就很不好的刘家兄弟,这下是彻底完犊子了。   假如说,窝头所言都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他们是冤枉了刘二老爷。   “不对!这书……”刘侾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我确定,这书是我去年誊抄的,还是我爹逼着我抄的。气死我了!他拿我抄的书给了他私生子!”   窝头斜眼看过去:“你别以为你是王府少爷我就不敢揍你。”   还真别说,窝头真不愧是杨冬燕一手带大的孩子,平常倒是显不出来,关键时刻,一个眼刀子下去,刘家兄弟尤其是刘侾,瞬间就怂了。   世子刘修赶紧上前打圆场:“你说这些书是你家里人拿给你的?能不能带我们去拜访一番?”   窝头心里没鬼,自然不怕这个。   当下,他跟先生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刘家这俩兄弟回了自家。   因为一直住在客栈里多有不便,再加上撇开了必须在贡院附近找房舍这个硬性条件外,选择的余地一下子就大了很多。早在前段时间,老魏家就寻到了一处合适的房舍,地段一般,大小一般,就连外头都显得旧仆仆的。   但作为临时的住所,还是不错的,尤其老魏家的人都吃得了苦。   就连最矫情的杨冬燕,她对住所其实也没那么计较,反正她那屋没发霉也没长虫,就这么暂时住着呗,正好让她思考一下,搞个精彩的出场仪式,吓死老刘家的小兔崽子们。   最好是那种,晴天一声霹雳,老娘闪亮登场!   妈呀,一想到老刘家的兔崽子们被吓得屁滚尿流,杨冬燕就忍不住发出了“嘿嘿嘿”的奸笑声。   小杨氏偷偷的跟方氏说:“娘又疯了,搁屋里边烤火边嘿嘿嘿呢。你猜,她又想到了什么好事儿?从里长他娘,到县太爷他老娘,后来又说自己是王妃,你说……”   “下回就该变成太后了吧?”方氏翻了个大白眼,“这里是天子脚下,弟妹你悠着点儿。有些话在自家说说没啥,可千万别出去说。”   好话歹话都叫这讨厌的嫂子说完了,小杨氏气呼呼的走开了,结果就听到有人敲门,她想也不想就走过去开门:“谁啊?哎哟!嫂子,窝头头头回来来来了!”   自带音效的欢迎仪式,让后头跟着的刘家兄弟颇为不适应。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好像曾几何时,他们回家时也有人这么高声念叨。难不成真的是以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的人?   窝头带着俩客人进了院子,看到他娘过来,唤了一声后,就立刻问道:“我奶呢?在家吗?”   小杨氏抢着回答:“当然在家啊!你奶她多懒呢,一到冬日里就恨不得一直盘在炕上,这会儿家里没炕了,她就只能委屈巴巴的蹲在炭盆旁边烤自个儿,还成天嘀嘀咕咕唧唧歪歪念念叨叨……”   “猪!崽!娘!”杨冬燕一声大吼,成功的让小杨氏闭了嘴。   同时,也吓得猪崽连滚带爬的从她那屋里出来。关键吧,等她出来了,才听到了最后那个字“娘”,顿时气急败坏的道:“奶你骂我娘咋还捎带上我呢?”   “那不然呢?”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都是捎带上我爹的!”   对哦,以前杨冬燕都是骂“二牛媳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牛媳妇变成了窝头娘,二牛媳妇变成了猪崽娘。   不过那不是重点。   窝头眼看家里又要发生大战,赶紧示意他奶看他带回来的两位客人:“奶,奶!您看这头,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两位是……”   “老刘家的小兔崽子。”杨冬燕嘴比脑子快,一不小心就秃噜了嘴皮儿,不过这次她不是骂的,而是干巴巴的说了出来,“化成灰我都认识他俩。”   刘侾是那种直觉型人群,从这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就警铃大作,也不敢搞事了,只满脸警惕的看着她,总感觉下一刻就要出事。   而刘修……   他眼圈泛红,两眼含泪,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   方氏还在那儿偷偷的问窝头,这谁啊,窝头也偷偷的告诉她,这位是永平王府的世子殿下。   结果话音刚落,刘修就已经走到了杨冬燕跟前,噗通一下跪下了。   “老祖宗!” 第107章   一时间, 魏家小院里安静如鸡。   杨冬燕自是不用说了,在意识到自己秃噜嘴的同时,她就知晓大势已去。假如今个儿只有熊孩子刘侾在场, 那倒是极易糊弄过去的。可刘修也在啊,作为永平王府的袭爵人, 他兴许是比不上安平王世子, 但跟寻常人比起来,还是很能耐的。   至于其他人……   刘侾现场表演目瞪狗呆,先是瞪圆了眼睛看着跪倒在地的大哥,又抬头满脸震惊的看着杨冬燕。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定格在了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傻样儿表情上。   而魏家人则是集体木了,如果说,窝头没提刘修的王府世子身份,那兴许方氏等人还绷得住。   可都说了是王府世子,结果人家世子殿下二话不说就双膝跪地……   震撼我全家!   杨冬燕沉吟了一瞬,觉得都这会儿了, 似乎再想隐瞒也瞒不住了。至于矢口否认是真没必要, 除非她就不想相认了。   但不可能啊!   她先前只是觉得没找到好机会, 毕竟真要她亲自上门拜访,且不说门房放不放她进去, 就算真的一切顺利, 那也不符合她的预期。   就这么拖啊拖的,啊噢, 上辈子的大孙子带着小孙子上门了。   仿佛就像是被抛弃的良家女子顶着大肚子拉着小娃子,找上门来要渣男负责一般。   →_→   反正心情挺微妙的。   “你咋认出我的?”杨冬燕没否认,也没让上辈子的大孙子就这么跪在冰冰凉的院子里,伸手拉起了他后, 唤他进了堂屋里。   刘修顺从的完全没了他往昔的气势,要知道,就算是他在青云书院里刷好感度时,该端的架子也是少不了的。而此时,他真就像是一孙子似的,任凭老太太牵着走。   听到老太太的问话,刘修略有些哽咽的道:“父亲告诉我了。”   “哈?他告诉你啥了?”杨冬燕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先前自己做的那番预告,好像是说她得了阎王爷的恩赐,会还阳一段时日,来府上探望儿孙们。   然后呢?   这不就是她随口瞎扯淡的吗?咋就当真了?还猜到了所谓的真相?   一时间,杨冬燕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之中。   刘修却不知道他奶脑补了这许多,只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父亲说您最近会回到阳间来,尽管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来的,但家里人多半都心里有数。再一个……老祖宗,您如今这副模样其实同您生前有几分相似的。”   有吗有吗?   杨冬燕一脸的狐疑,她又不是没照过镜子,咋就没发现自己如今这副尊荣跟她上辈子长相相似呢?   “主要是言行举止,神态方面几乎是一般无二的。”刘修补充道。   “行叭。”杨冬燕也没在这事儿上过多纠结,只让刘修坐下,“来,跟我说说府上发生了何事?”   刘修本能的认为,老祖宗是无所不知的,就算真有什么事情逃过了老祖宗的法眼,估摸着也是她来到人世间以后的事儿。再一个,昨晚间祠堂的那顿由他爹主导的单方面殴打,于他而言实在是印象深刻,当下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还不是直接说昨晚的事儿,而是从他四处托关系打算将刘侾塞进青云书院开始说。   杨冬燕格外有耐心的听着。   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对刘修那性子,那肯定是心里有数的。刘修打小做事儿就特别有条理,哪怕只是吃饭喝水这等小事儿,那也是按照一定的顺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也因此,甭管什么事儿交给他去做,身为长辈别提有多放心了。但坏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得耐心。   好在,刘修的性子较之十年前,还是有所改进的。他寥寥几句带过了刘侾的荒唐,就说到了他同窝头的相识。   杨冬燕这才醒悟过来,噢,她还有一个大孙子呢。   “窝头啊!你们站在外头干啥?进来进来。”杨冬燕冲着堂屋外站成一溜儿的儿孙们招招手,等窝头进来后,她还下意识的摸了下他的手,感觉冰冰凉的,立马张嘴就骂倒霉儿媳妇,“大牛媳妇你在磨叽啥呢?不知道拿个暖手炉过来?你儿子从外头回来,你都不知道心疼一下?再说了,这来客人了,就没人端个茶水过来?”   小杨氏飞快的转身,以跟她那庞大的体型极为不符的敏捷飞窜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了茶水,还搓着手心对刘修说:“那个啥世子,喝茶喝茶。”   猪崽也忍痛从她那屋里端来了点心,也放在了桌子,正好听到她娘这话,她惊讶的看了刘修一眼,随后才道:“柿子?柿子你吃点心吧……南陵郡咋那么多柿子呢?”   最后那句话她是压低声音嘀咕着,可这会儿堂屋里也没人说话,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世子和柿子的发音还是有着明显不同的,但刘修真没心思跟个小胖姑娘计较那么多,他只道了谢,主动倒了茶恭敬的递给杨冬燕:“老祖宗,请喝茶。”   杨冬燕一脸理所当然的接过茶,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刘修就将他如何同窝头相识,以及偶然间看到窝头正在翻阅的一本书笔迹格外熟悉后,便寻了借口要过来翻阅,之后便确定了那书是由他二叔亲笔所写。   之后的事情就更明了,他带着那书回了府上,将大致事情告诉了他爹,他爹勃然大怒,当天晚间就动用了家法,将他二叔好一顿抽打。   “唉,真是孙儿的错,是孙儿误会了二叔。待稍后回到府中,我便去找二叔跪下认错。”刘修一脸的愧疚,在看到老祖宗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事情出了什么岔子。   老祖宗的事情,他爹娘并未刻意隐瞒,尤其在确定不日就会发生还阳一事后,更是说了这些年不停给供奉的事情。自然,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家里一度需要他们这些当儿孙的誊抄书籍供给老祖宗一事了。   当然,王爷王妃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们的说法是,老祖宗在地底下认真苦读。   说真的,刘修不太相信。   而到了如今,在亲眼看到了老祖宗之后,他信了供品一事,却更是否了认真苦读的事情。很明显嘛,老祖宗这是给她新的孙子要的书籍。   啊噢~老祖宗又有新孙子了。   刘修心疼的看了一眼至今为止都一副魂游天外模样的小堂弟:“侾哥儿……”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就坏事儿了。   只见刘侾仿佛被突然叫回了魂儿一般,整个人猛的起跳,就跟原地爆炸一般,扯着嗓子就嗷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指指向杨冬燕,一副震惊到了极点的模样:“你你你……”   杨冬燕也在看他,不过片刻,她就又将目光落在了刘修身上:“你方才说,我如今的模样同我生前有不少相似之处?”   “是的。兴许单看五官尚不明显,眉眼之间有特别多的熟悉感,还有言行举止,简直同以往一般无二。”刘修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那为啥他没认出我来?”   刘修:……   刘侾:……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   要么就是刘修孝感动天,哪怕老祖母过世十年了,那音容笑貌依旧深深的烙刻在他的脑海里。   要么就是刘侾是个混账玩意儿,以前口口声声的说着最在乎老祖宗了,实际上老祖宗都出现在他眼前了,甚至都得了提醒了,他还是没认出来。   明面上是二选一的答案,实际上其实就是一个。   但刘修是弟控啊!   他疯狂的思索着,想方设法给弟弟开脱,忽的他抬眼看了看四下,随即一脸痛彻心腑的道:“老祖宗!您怎么能住在此等破烂污秽之地呢?”   杨冬燕正在思考要如何痛骂刘侾这个小混蛋时,冷不丁的就听到刘修炸了,顿时愣住了。   刘修还在表演:“看看,看看这地儿!老祖宗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然而,他的表演无人配合。   猪崽看看他,又看看周围:“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刘修看了看这个胖成球的小姑娘,忍不住问道,“我家老祖宗从未住过此等低矮的房屋!”   “不啊,我们家以前住乡下的,我哥说,最穷的时候,奶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   刘修被镇住了,他本来是想借机岔开话题,万万没想到……   “不对啊,家里不是给供品了吗?”   杨冬燕白了他一眼:“是啊,给供品了。一开始是红彤彤水灵灵的大苹果,后来那苹果就脱水了蔫巴了,难吃得要命。还有那供糕,发霉的!都长绿毛了!我骂了你爹,还有你二叔,这才吃到了正常的供品。”   是这样吗?   刘修并不知道最初的那些事儿,况且他爹娘也不会将这种黑历史告诉儿子的,多丢人呢!   自然,刘修也不是很想拿父母的黑历史来给小堂弟脱罪。因此,他很快就扯到了别处:“老祖宗可知,为何昨晚我父亲会对二叔动用家法?”   “不是你们以为窝头是他的私生子吗?”说到这里,杨冬燕牙疼的看了一眼方氏,“这就是窝头娘,你瞅瞅,你仔细瞅瞅……算了,也别瞅了,你二叔是无辜的。”   “也不是很无辜。”刘修飞快的看了一眼方氏后,默默的心疼了一把他二叔。但他还是决定牺牲二叔来解救他的小堂弟。   当下,刘修就将刘二老爷昨夜遭受莫大惊吓之后,将自己办过的蠢事儿全暴露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杨冬燕。   末了,他还强调道:“二叔在外头给小寡妇置办的外宅,都是雕栏画栋的,还是带有假山流水荷花池的,可比老祖宗您如今住的这个院子……唉,父亲虽然冲动了一些,但好像也没做错。”   杨冬燕斜眼看着他。   打小看着长大的孙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她还能看不透?   这分明就是弃车保帅嘛!   将刘二老爷祭天的同时,成功的保下刘侾,当然还有尚未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对亲弟弟动用家法的永平郡王。   基本上就是,牺牲一个刘二老爷,保全老刘家的其他人。   还真别说,哪怕杨冬燕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还是被刘老二气到了。   “你回去先别跟你爹说我这儿的事情,先让我狠狠的骂一顿这俩,我让你爹再揍一顿你二叔好了,有些人啊,他就是不打不成器!”说着,杨冬燕还瞥了一眼怂成一团的刘侾,“呵呵。”   刘侾:……害怕。   他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还是当个摆件吧,多说多错少说少错,闭嘴当哑巴至少他哥还能捞他一把。   见他一副怂兮兮的模样,杨冬燕果然没有怼他,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收拾刘侾有的是机会,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看了下周围,杨冬燕沉声道:“有些事情也必须跟你们说清楚了,我原是永平王府的老太妃。”   沉默了许久许久的方氏,这次是真没绷住,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显然,杨冬燕只会心疼孙子,不会心疼儿媳妇。只瞥了一眼这倒霉儿媳妇,她就继续往下说。   “大概是十年前吧,我因为重病不治身亡。哪知,我的魂魄飘到了阴曹地府后,却没办法跟其他鬼魂一样,正常的投胎转世。阴间的老鬼告诉我,我的三魂七魄是不全的,而魂魄不全就没办法进入六道轮回,如果一直滞留在阴间,总有一天会魂飞魄散。”   在场众人:……   哪怕聪明如刘修,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他家老祖宗是不是又在瞎扯淡编故事了,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无法轮回转世,还会魂飞魄散???   太吓人了!   杨冬燕并不看他们,只低着头,语气沉痛的道:“我当时都已经放弃了,想着就这样吧。哪知,之后不会阎王爷就召见了我,说感念我生前功德无数,命判官查了我的情况,得知是当初投胎时出了岔子,我的三魂七魄中,有一魂一魄离了体,竟是自行投胎去了……唉!”   “那后来呢?”猪崽太捧场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念女学的时候,经史子集没怎么学,倒是看了不少话本子游记传记等等。   “后来,阎王爷告诉我,有两个办法。一是,等我那自行投胎的一魂一魄在阳间死去后,倘若我那时还不曾魂飞魄散,那么就能正常过奈何桥投胎去了。但如果这样的话,因为不能保证我能撑到什么时候,所以危险还是很大的。”   “二是,我先不投胎转世,将我的其余魂魄跟先前的一魂一魄合为一体,待正常过世后,再回到阴曹地府。”   猪崽眼前一亮:“奶你选了第二个!难怪啊!大奶奶说你以前跟个傻子一样!”   杨冬燕:……!!!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拖到现在才说?那你还不如干脆别说了呢!你现在说了,我还能千里迢迢的跑去济康郡打死那混账老太婆吗?谁是傻子?她才是大傻子!   憋着一肚子气,杨冬燕尽可能平静的道:“因为我先前魂魄不全的缘故,身体都不会很好,又因为管着脑子和能耐的魂魄都在永平王府老太君这个身上,另一个身体就会略显蠢笨。”   猪崽猛点头:“对对对,大奶奶说你以前笨得跟我娘似的。还说呢,真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姑侄,侄女像姑这个话真没说错呀!”   我!刀!呢!   杨冬燕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恨不得立马冲回去跟魏大嫂拼了。   “猪崽呀,你说奶对你好不好?”   “好啊!”   “那下回你听到谁在你跟前说你奶我的坏话,记得千万要立刻告诉我!”   猪崽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后立马告状:“我方才就听到我娘在灶屋里跟大伯娘说,你又疯了,搁屋里边烤火边嘿嘿嘿……呜呜!”   小杨氏一把捂住了猪崽的嘴,咬着后槽牙威胁道:“有贵客在呢!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杨冬燕笑得一脸狰狞,好在这些事情并不着急,老刘家的小兔崽子们都逃不脱她的五指山,更别提魏家这一群傻子了。   看着杨冬燕那可怕的笑容,小杨氏默默的后退了几步,然后差点儿跟刘侾撞个正着。   刘侾也害怕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换了个壳子的老祖宗好可怕,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从前的老祖宗总是一脸宠溺的看着他,弄得他曾经一度狐疑,为什么府上其他人包括他爹娘在内,都那般畏惧老祖宗呢?   现在他知道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刘侾决定继续装鹌鹑……蛋!   “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被这么一打岔,杨冬燕都懒得再编下去了,只长长的一声叹息,“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窝头考上了举人,来南陵郡赶考,我本是不想再跟永平王府扯上关系的。”   “老祖宗,这是为何?”一听这话,刘修顿时急了,“可是因为儿孙不孝?”   不不不,你们已经够孝顺了,都孝感动天了。   但杨冬燕会夸吗?绝不可能。   她用一种格外复杂的眼神看向刘修,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亦如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娃儿的时候,“当初是因为怕喝过孟婆汤,我在不知缘由时,没办法同这走丢了的一魂一魄汇合,这才舍了这道工序。但去过阴曹地府,便是前尘已了,我如今是魏家老太太,同永平王府再无瓜葛了。”   刘修心中大恸:“老祖宗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这是在拿刀子扎孙儿的心啊!”   没错,就是这样!   杨冬燕在心中默默的点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眼神格外留恋的看向刘修:“修哥儿,你是个好孩子……对了,有件东西你拿回去给你爹娘吧。”   她回了自己那屋,拿出了压箱底的小木盒子,里头装的是厚厚的一沓银票,一共三万两。   当然,这倒是不需要细说了,她只满脸痛苦——确实痛苦啊,要不是因为这钱压根就用不出去,她早就直接花用了——将小木盒子塞到了刘修怀里。   “就这样吧,你权当忘了这事儿。回头,若有机会,我会想法子去看看你爹、你二叔的。看过就行,没必要让大家都跟着难过。”   刘修不干,他固执的表示要将老祖宗迎接回府里。   杨冬燕心里更难过了。   她不想回去吗?关键是,假如老刘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那倒是无所谓了。可那头是堂堂永平王府啊!那是在圣上跟前都挂了名的,若是没个好的理由,根本就不可能随意往府里添人的。   “修哥儿,你好好照顾侾哥儿,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打骂责罚,就如同你爹对待你二叔那样。行了,你们走吧,咱们祖孙的缘分已尽。”   刘修再度跪下:“老祖宗!”   一旁的刘侾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上前跪在了他哥旁边。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是不赶紧跪下作出个态度来,他将来可能会很惨。   比他爹还惨的那种。   然而,杨冬燕主意已定,无论刘修怎么恳求,她都坚决不改变心意。   毕竟那是老祖宗啊!   又不能像捉拿犯人那般,直接将人五花大绑的捆好抓走。   最终,刘修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魏家那破旧的宅院,临走前,杨冬燕还再三交代,让他先不要告诉府上,尤其如今已经是初冬了,年前通常都是朝廷最忙碌的时候,希望不要让本就忙到脚不沾地的刘谏刘诰俩兄弟更忙了。   刘修听进去了吗?不跟家里人说这个话,他倒是听进去了,但其他的并没有。   年前朝廷很忙?相较于平日里的清闲,那确实挺忙碌了,包括翰林院也是,因为今年是科举年,哪怕乡试结束了,来年二月里还有会试呢。兴许对举人们来说,会试只是到时间了入场考试,但其实前面的准备工作是很多的,翰林院上下从今年年初就开始忙活了,一直要到来年殿试结束,才算是大功告成。   但是!   刘修并不觉得他二叔有多忙。   要是真的很忙,怎么会有那个闲情逸致找小寡妇喝酒谈心呢?是这个道理吧?他身为晚辈是不方便苛责长辈,但并不代表他就要赞同这个行为。   尤其在被杨冬燕送出了魏家小院后,刘修站在巷子口,整个人无助又凄凉,看看这狭窄的小巷子,再看看巷子两侧低矮陈旧且斑驳的墙面,回想一下方才看到的小院里的情况……   “咱们回去先不告诉府上,横竖二叔已经挨过打了,倒也不需要这般着急的为他洗去冤屈。”刘修如此说道。   刘侾一贯就跟他亲爹不对盘,整个永平王府,他还是最听刘修这个大堂哥的话,当然这个“最”其实是要打折扣的,要不然他那混世魔王的诨号,也不会响彻整个南陵郡。   但在这个事儿上,他倒是很乐意听从。   见他点头,刘修又道:“你瞧瞧老祖宗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二叔他置办的外宅又是如何的奢华。”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爹置办的外宅……嗯?你不是昨个儿晚上才听他自己说的吗?早上就跟着我跑青云书院了,你怎么知道的?”   刘修被这大实话噎了一下,但随后便一脸正色的反问道:“你觉得你爹会置办怎样的外宅?难不成还能是在平头老百姓住的破旧小院里?在我看来,雕栏画栋是最起码的,假山流水庭院也不算什么,只怕还有各色小跨院,更有奴仆成群……”   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那魏家似乎连个粗使婆子都没有,刘修简直心痛到麻木,他决定回去在他爹跟前上上眼药,让他爹得闲了多收拾收拾他二叔。   好巧,刘侾也是这么想的。   兄弟俩各怀心思,待回到了自家府上后,刘修就去找他那王爷爹了,而刘侾则是一溜烟儿的往二房的院子跑去。   他倒是没打算告密,只是遗憾早间只站在外头跟母亲和妹妹说了话,没能亲眼看到挨了打的亲爹。   好在,这会儿也不算晚,毕竟听刘修早先那番话,他爹是被他大伯动用了家法的,那起码也是藤鞭抽打,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只这般,刘侾屁颠屁颠的跑去了二房院子里,闪避了下人们后,径直冲到了内室里。   刘二老爷刚换过外用的伤膏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永平王府是武将世家,因此棒疮药还是很多的,且效果极佳。然而,再好的棒疮药都有个起效时间,指望刚抹上就好……   你在想屁吃!   再就是,棒疮药不止疼的。   因此,等刘侾过去时,刘二老爷正趴在床榻上,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他跟其他人还不同,因为打小身子骨弱的缘故,再加上他还是有一些读书天赋的,那可真的是从未挨过打,连被先生打手板这样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更别提直接被动用家法了。   这可真的是新鲜的经历……   哎哟哟哟!   “爹!儿子来看您了!”刘侾蓦然一声大叫,成功的实现了他奶打算吓死他爹的想法。   刘二老爷本来正疼得慌呢,听着这几乎是从耳边传来的巨大叫声,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没直接抽过去:“孽子!……嘶!”   倒抽了一口凉气,刘二老爷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更是无力再像以往那般收拾他这个混账儿子了。   “爹?爹!”刘侾眼巴巴的凑上来,看他爹一脸的痛苦表情,他立马乐呵上了,“爹你怎么……大伯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您打成这样呢?爹,我跟你说,以我多年以来丰富的挨打经验来看,你应该这么办!”   刘侾高高兴兴的向他爹传授起了经验了,殊不知,他这话太扎心了,毕竟整个永平王府,会揍他的除了刘二老爷再无他人。而刘二老爷为啥会揍他?那还能不是他闯下了大祸?   挨打等于闯祸。   由此可以推断出来,刘二老爷被打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刘二老爷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的,他只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伤好了以后,一定要揍得这个混账玩意儿几个月下不来地!   然而,刘侾才不怕,他就跟要补偿先前在魏家小院子里没能说够话一般,在刘二老爷的病榻前,絮絮叨叨唧唧歪歪嘀嘀咕咕的……反正就是没完没了的说话。   关键吧,他还知道稍稍离远一些,大概就是一手臂的距离,这样刘二老爷就打不到他了,他却可以提高音量继续对他爹造成音波功机。   等实在是没话好说,刘侾灵机一动,起身去书房里随便摸了一本书,然后再度回去,大声的朗诵着书里的诗文。   反正刘二太太得了消息急急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离谱的一幕。   刘二老爷看到她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大声求救:“赶紧把你儿子弄出去,让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别杵在我跟前碍眼了!”   话音刚落,刘侾就忍不住开怼了:“这大冬天的,哪儿不凉快啊!我是你儿子吗?我对你多好啊,看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特地过来陪你说话给你读书,你居然还想冻死我?”   就连刘二太太这回都站在了儿子这一边,冷冷的道:“侾哥儿杵在你跟前就是碍眼了,那是不是要我亲自将那妖娆的小寡妇请到府上来陪着二老爷,老爷才心里舒坦呢?”   刘二老爷:……   苍天啊!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端,待到了下午晚些时候,王爷也来了,却不是慰问他那可怜的小老弟,而是逼问外宅在何处。本来,刘二老爷是想憋住不说的,但没关系,王爷是有备而来。   他带来了昨个儿动用家法时的短鞭。   于是,地址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拿到手了,都等不到第二天,王爷就派人将宅子收了回来。   至于那小寡妇……   别提了。   这还不算,其实早在上午那会儿,王爷就以他弟因老太太病故一事悲痛不已为由,亲自去翰林院请了长假,并道很可能年前都没办法正常工作了。   说真的,翰林院上下纷纷表示大开眼界。   因为家人过世哀恸不已,而无法正常的办公,这个理由其实是说得过去的。   ——假如不去想他们家老太君已经没了十年这个关键词。   十年啊!   杨老太君都已经走了十年了!   如此这般,刘二老爷在诸位同僚心目中,就这样被戳上了傻子的标签。   **   杨冬燕并不知道永平王府发生了何事,在送走了上辈子的俩孙子后,她满脸落寞的回到了自个儿那屋,一声不吭,难掩悲伤。   窝头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他奶,然而见她这般模样,愣是吓得不敢再吭声。   其他人也差不多,就连一贯耿直到噎死人不偿命的猪崽,这会儿都难得老实了起来。   猪崽其实不清楚什么柿子不柿子的,她倒是看出来今个儿登门拜访的是俩有钱人,毕竟那俩身上的衣裳配饰,看着就不便宜。但更多的,却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了。   她只回到屋里,啪啪啪的拍醒了她家小妹,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妹啊,咱奶以后就不光是咱们家的奶了!”   猪小妹睡醒惺忪的看着她,愣了半晌后,才恍然大悟:“娘又怀上小宝宝了?”   这话一出,却是轮到猪崽懵了。   哪儿跟哪儿啊?咋就扯到她们娘身上了?   眼见猪崽没吭声,猪小妹只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要个弟弟,因为我已经有个笨笨的妹妹了。”   “你算啥?我还有俩笨笨的妹妹呢,我说啥了没有?”   猪小妹死鱼眼的看着她,半晌才气呼呼的道:“那哥呢?哥有仨笨笨的妹妹,哥他说啥了没有?”   猪崽:……我输了。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自杀式的怼人方法。   最惨的是啥呢?这边还算是比较文雅的,就算伤人也是往心里扎刀的那种。而另一边,方氏在小杨氏和窝头的帮助下,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然后她就发现,尾椎骨太疼了,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小杨氏嘴角抽搐的道:“是又摔裂了吧?窝头,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你去街面上的医馆里喊个大夫过来。”   眼见窝头跑出去了,小杨氏跟个过来人似的教训方氏。   “我先前是怎么说的?你别老是一惊一乍的,成天就大惊小怪,碰上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就一屁股坐下去。你倒是瞄准了往凳子上坐啊!再不济,你也跟我似的,多吃点儿吃胖点儿,屁股上的肉多了,就算摔了也不会那么疼。”   方氏:……你闭嘴!   万幸的是,眼下是大冬天,就算南陵郡远没有济康郡那般冷,方氏穿得也不少。大夫给开了药,又让她悠着点儿,最近多歇一歇,有条件的话,炖些骨头汤来吃。   骨头汤肯定是没问题的,老魏家如今发达了!   就是吧,这天晚上还是没能吃上,因为等大牛二牛并萝卜土豆一起回家时,小杨氏连比带画的将今个儿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跟他们一说。   他们也被吓呆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杨氏提前有了准备,是让他们坐到了凳子上再说的。   所以,并没有再度发生类似于方氏的悲剧。   但又发生了别样的悲剧。   魏大牛的下巴掉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于是,早先给方氏看过诊的大夫又上门来了,给魏大牛治疗脱臼的下巴。   这些都是小毛病,但还是把大夫给惊到了,不明白这家人是不是脑壳壳有问题,怎么就能一个摔了尾椎骨,一个惊掉了下巴的。   在这种时候,就看出傻子的好处了。   相较于受伤的大牛俩口子,二牛俩口子就显得心态特别好了。小杨氏还跟家里人详细的描述了刘修和刘侾的模样,尤其对模样颇好的刘侾,那叫一个羡慕呢。   “我要是有这么个好模样的儿子,做梦都能笑醒过去。”小杨氏如此总结道。   因为腹中饥饿而不得不出来面对现实的杨冬燕,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到了这话,顿时呵呵一声。   于是,家里人都扭头看她。   杨冬燕那脸皮多厚实呢,连南陵郡的城墙都拍马难及。被众人盯着猛看,她也丝毫不惧,坦然道:“上辈子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要往前看。如今的我就是魏家的老太太,是窝头他奶,跟他们老刘家没半点儿关系。”   小杨氏提醒道:“不是老刘家,是永平王府。”   “永平王府姓刘。”   “原来是这样啊!”小杨氏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夸赞了半天的漂亮小哥儿叫啥名儿,于是她又问道,“那娘您上辈子那个小孙孙,就是比窝头好看了一百倍的那个小哥儿,他叫啥啊?”   窝头目光森然的看了过来。   杨冬燕再度呵呵:“他呀,他叫刘侾。”   “懂了,他一定是个孝顺的漂亮小哥儿。”小杨氏单方面的决定了,事实上不光她这么想,猪崽也是这么想的。   猪崽道:“对,他比两个柿子都好看。嗯……把两个柿子连带我三个哥都掐一块儿,都不如他好看。”   两个柿子并不在场,但猪崽的三个哥却是齐刷刷的看向她,用目光谴责她的肤浅行为。   此时,终于缓过来的魏大牛,迟疑了许久后,到底还是问出了自己的想法:“娘,娘您真的不回去?好,儿子一定努力挣钱,迟早有一天会让娘过上跟王府一样的好日子!”   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杨冬燕也没打算一直不回去。   她在等,古有刘备三顾茅庐,她也要倒霉儿子们三顾……反正就是这么个说法,她轻易不会回去的。   结果,还没等到刘家的小兔崽子们第二趟过来,倒是安平王世子派人带了请帖过来,让杨老太携孙女去他府上赴宴。   请贴上说是冬日赏桂花,但傻子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杨冬燕看了看胖成球的猪崽,又看了看稍微瘦一些但依旧比南陵郡诸多贵女都胖的猪小妹,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决定去借个孙女赴宴。 第108章   猪崽震惊了。   她完全想不通, 自家仨姐妹呢,咋就还不够她奶造的呢?   不懂就问。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早就让你别吃那么胖,你非要往死里吃。眼下都成一个球了, 我还咋带你出去赴宴?我不要面子的啊?”   猪崽还是不懂,赴宴啊, 去别人家吃好吃的啊, 这跟胖不胖的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那个柿子家里很穷?但不可能啊,就他那穿着打扮,看着就比自家更富贵。   再仔细一想……   “赴宴?吃席?赏桂花?”猪崽很努力的思考着,“难不成,南陵郡这边的规矩,胖子不能去别人家吃席赏花?”   这么理解也没错。   杨冬燕一本正经的告诉她:“眼下还没啥,翻过年你也才十岁。可要是你再继续胖下去,可不光是以后去别家吃席没你的份儿,搞不好回头就砸手里嫁不出去了。那样的话……唉!”   “咋样?”猪崽急了。   “那我就给你送回老家去,去你大奶奶家住着, 不给钱不给吃的, 让你给她当孙女, 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瘦下来了。”   猪崽:……   光听着就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真要是沦落到了那个地步, 也太凄惨了吧?   瞅着猪崽瞬间低落到自闭的小模样,杨冬燕还是很高兴的, 真没想到啊,安平王世子还有这功用,假如真因为这个缘故,让猪崽下定决心瘦下来的话, 那也算是善事一桩了。   结果,才过了片刻,杨冬燕就看到猪崽去了灶屋,返身回来时一手拿着一个大肉包子,左一口右一口的吃了起来。   猪崽边吃边叹气:“好日子没几天了,得多吃几口。”   杨冬燕:……   这胖娃没救了。   一怒之下,杨冬燕把小杨氏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她当初怀孕的时候吃太多了,把猪崽的胃口给撑大了。   小杨氏险些被骂成了傻子,她就很委屈:“赖我吗?就算我当初海吃胡吃,那猪崽刚出生时也才八斤多啊!”   也才八斤多???   杨冬燕不想搭理她,只叹着气盘算着去借个孙女糊弄。可想来想去,老魏家在南陵郡又没啥亲眷,朋友倒是有几个,除了赶考的举人外,也就是梁家那头了,但压根就没有女孩儿。   除非是去永平王府借……   见杨冬燕真的发愁了,方氏还凑过来帮忙出主意,只是她是捂着腚扭着胯过来的,可见前个儿那一屁股摔下去,是真的伤得不轻。   方氏道:“娘哟,娘要不干脆跟王府那头相认得了,这样你就能从王府那头借个小姑娘过来了……您上辈子有孙女吧?”   “有啊,咋没有?多的是!”杨冬燕满脸的自得。   有也就罢了,还多的是?   老实说,方氏不是那么相信。但问题在于,她以前对杨冬燕太不信任了,像什么里长他娘、县太爷老娘、王妃啥啥的,她全都不信。而跟这些比起来,区区“孙女多的是”这句话也就没啥了。   “那娘您倒是去借一个啊!到时候,安平王世子一瞅,娘哟!搞不好也跟我似的,猛的一下坐在地上,直接把屁股摔成好几瓣了。”   杨冬燕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方氏解释,四大异姓郡王都是武将出身,身为继承人是必须打小习武的。   考虑到方氏就是个实打实的乡下傻婆娘,舞刀弄枪这些事儿未必能够理解。杨冬燕就换个了说辞,委婉的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傻?”   怼了方氏后,杨冬燕又叹息了一口气:“我倒不想借我上辈子的孙女,真要借的话,倒是想将侾哥儿借过来,他小时候长得老好看了。”   “就那个小的?对对,他如今长得也很好看啊!跟他比起来,我家窝头就跟在灶膛里烤过一样!”   杨冬燕憋着一股气看向方氏,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她跟前诋毁她最心爱的孙砸。   得亏窝头今个儿一大早就回省学去了,不过就算他在也无妨的,方氏本来就不爱夸他。再一个,窝头走的从来不是精致花美男的路线,人家是靠才华吃饭的!   最终,杨冬燕也没真跑去永平王府借孙女,她让猪崽写了个回信,说自家孙女没一个是拿得出手的,所以到时候她会单独赴宴。   猪崽很痛苦,她不明白像这种事情怎么就非要她来做呢?逼着她写信诋毁她自个儿……   “奶你太坏了,太坏太坏太坏了!”   “对了,我回头打听一下,南陵郡这边有没有女学,我记得是有的,到时候再给你塞进去。”   这话一出,猪崽果断的闭嘴了。   安平王府定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后,名义上是冬日赏桂花,杨冬燕也知道那头的确有个不错的大园子,但想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赏花,赏的究竟是什么花就不得而知了,再结合先前请贴上让她携孙女一同前往……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杨冬燕坚决不带猪崽姐妹几个赴宴的根本原因。   南陵郡这边的贵女圈子是能逼死人的,比样貌比身段比才华,甚至那些闺阁女子精通数门乐器,书画才艺样样都拿得出手。尤其是顶级的勋贵圈子,嫡女多半都是打算送入宫中选秀的,别的王府也就罢了,四大异姓郡王府,都是说异姓了,当然是可以参加选秀的。   也就是杨冬燕上辈子没生嫡女,倒是有庶女,但一则身份太低,二则等庶女养大后,老王爷已经没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到了嫡孙女辈儿……   杨冬燕忽的想起一事,她那天只问了刘修关于府上的大概情况,具体到某个人的却是来不及细问。这庶出的孙女且不提,她是有一个嫡孙女的,便是二房唯一的嫡女,也就是侾哥儿的亲妹妹。   那孩子也该及笄了,不知道亲事订了没。   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在半个月之后,她去安平王府赴宴时。   说是赴宴,但其实也就是那头以徐老太君的名义,请了一些女眷过来做客,多半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以十岁出头的为主,看这岁数,八成是给安平王府二房的几个孩子相看亲事的。   安平王府跟永平王府一样,都是两个嫡子,当然有庶出,但那不重要。   只是,因为安平王妃早逝的缘故,他们家长房只得世子这么唯一的孩子。安平郡王早年间就带着世子去了边疆驻守,前几年才刚回来。而在这些年里,府上的事情都是由二房来操持的。   二房的子嗣倒是挺多的,又因为年岁较小的缘故,杨冬燕一个都不认识。至于过来做客的女眷们,她也只认识一个。   刘韵。   杨冬燕打从一开始就没掺合到那些贵女们之中,她是被直接领到了徐老太君跟前的,随后就看到了她上辈子唯一的嫡孙女韵姐儿。   长大了啊,看看这标志的小姑娘,再回想一下自家的那三只小猪,杨冬燕终于信服了,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妇说得对,她果然不适合教养孙女。   韵姐儿长得同她小哥刘侾很像,因此并不难认出。但她显然早已忘了故去十年的老祖母,别说杨冬燕换了个壳子,就算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只怕小姑娘也早就忘了。   杨冬燕倒是不在意,等韵姐儿同其他小姑娘同去玩乐时,她就跟徐老太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徐老太君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尽管她先前得了孙子的提醒,知晓杨冬燕是她已故老姐妹跟前伺候的人,但因为她的记性已经很不好了,一开始还记得这个事儿,后来说着说着就给混淆了。   “你说你叫啥来着?燕子啊?”   “小玉姐啊,好久没见了。”   “对呀,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来找我了?”   “回了一趟北方老家,你忘了?咱们原先都是北方人。”杨冬燕发挥了她瞎扯淡的看家本事,从南北差异聊到儿女婚事,又提到了世子小时候的糗事。   等安平王世子过来时,话题正进行到了他小时候哭着闹着要娶侾哥儿当媳妇的事儿上。   因为角度的关系,杨冬燕压根就没发现话题的当事人过来了,只径直说道:“一晃眼,那么多年就过去了,当初那尿娃也要娶媳妇了。对了,他说他来年三月初九要成亲了,定的是哪家的好姑娘?”   “你家的。”   “莫瞎说,侾哥儿是个男娃,小时候的戏言哪儿能当真呢?就算真的要嫁,那还有三皇子呢,轮不到他。”   三皇子这三个字,戳中了徐老太君的笑点,她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后,才道:“三皇子也娶妻了,他娶了谁家的姑娘来着?好像是他表妹吧,昌平长公主的闺女。”   杨冬燕才不在乎三皇子娶了谁,横竖以后还会有好多个,她只关心安平王世子:“那你们家的世子妃呢?到底是哪家的?”   “你家的。永平王府的。”   “还唬我……”   安平王世子黑着脸过来给他祖母请安,他没听到前头的话,但就这些也够了。   够他黑脸了。   “老太君没唬你,我同永平王府的嫡小姐订了亲。”   杨冬燕一脸“我的娘哟”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侾哥儿的妹妹?天呐!”   “怎样?”安平王世子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成功的让杨冬燕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但她还是有其他话要说:“那幸亏我没去借孙女,你说要是我嫌自家的孙女丢人,跑去永平王府借了一个,结果正好借到了韵姐儿……那多尴尬呢?”   安平王世子呵呵哒,心说你个倒霉老太太可真敢想。   定了定神,他问道:“听说刘侾去青云书院找了你孙子的麻烦?”   这才是他临时起意邀请杨冬燕来府上“赴宴”的根本原因,不说别的,他如今已经同刘韵定亲了,刘侾就是他实打实的舅哥。偏生那还是个混世魔王,这要是往后刘侾再搞事,给擦屁股的可就不光是刘修这个永平王世子了。   多棒啊,以后搞了事儿,就是两个世子为他垫后了。   想想就觉得刺激。   杨冬燕想得更多一些,她很了解刘侾的,深以为哪怕只冲着这个,刘侾往后也会把祸闯得更大的。   “误会而已。”杨冬燕不在意的摆摆手,“你都听说刘侾去了青云书院,那也该知道,刘修后来也赶到了吧?对了……哎,这孩子哟。”   “什么?”安平王世子满脸的不解。   “我是说刘修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移情作用,他一看到我,就想起了他死去的祖母,非要哭着闹着喊我老祖宗,怎么劝都不听。我也是没法子呢。”   安平王世子:……你猜我信吗?   偏生,一旁的徐老太君听了半晌后,在这时开了口:“你不就是刘修的祖母吗?他喊你老祖宗有错吗?”   “老太君,这位是已故杨老太君跟前伺候的人。”   徐老太君左看右看的,随后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就她那样儿,谁敢让她伺候?不怕被她气死吗?”   瞎说什么大实话!!   杨冬燕表示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问完了咱就得走人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安平王世子便直截了当的问道:“除了刘侾去青云书院闹事一事外,我确实还有旁的事情要问。是关于永平王府的,确切的说,是那头的主子们集体魇着了的事情。”   杨冬燕茫然的看着他。   安平王世子又不知道眼前这倒霉老太太的真实身份,他只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深以为杨冬燕哪怕只是个曾经的仆从,但因为伺候的是杨老太君,年岁又长,应该比他这个当晚辈的能说得上话。   大概意思就是,哪怕是为了避免帝皇猜忌,也不必做得这般离谱。有道是,过犹不及,差不多就得了,闹过了就显得阖府上下一起疯魔了。   杨冬燕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之中。   她很难开口让安平王世子明白,老刘家的人不是装疯卖傻,而是真的不怎么聪明。   给已故十年的老太君办大祭,听着是很离谱,但这是真的。   “我会帮世子您转告的。”杨冬燕干巴巴的说道。   到底,她还是没能立刻离开安平王府,而是陪着徐老太君用了一顿特别符合老年人口味的软烂且缺盐少油的养生饭菜。末了,安平王府非但派了马车送她回去,世子还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注意了,是安平王世子赏赐的,而非徐老太君。   年事已高并且脑子经常糊里糊涂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夕的徐老太君,固执的认为杨冬燕就是她的手帕交老姐妹,自然不可能赏赐什么东西,还约定了下回见面的时间。   世子送杨冬燕出来时,告诉她无需在意,他家老太太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只怕转头就忘了。   杨冬燕心说你不要太乐观了,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接受了世子的好意,带着诸多赏赐,乘坐王府的马车离开了。   凑巧的是,等她坐着马车回到自家小院时,就在巷子口碰上了闵举人一行人。   闵举人等人前阵子也陆续找到了借宿的地方,搬出去住了。他们没赁房舍,而是找了类似于青云书院之类的地方借住,所幸他们都是举人,南陵郡又有着太多的书院,倒也容易。   在那之后,这些人就同魏家没了来往,就算真的要找人,也是往青云书院去的。   前些日子大概是听说了南陵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找窝头的麻烦,他们这才打听了地址,来到了魏家所在的巷子。   于是,碰上了乘坐王府奢华马车回来的杨冬燕。   杨冬燕打发王府的下人帮她将赏赐搬回家,又领着闵举人一行人往家里走:“窝头就在那个什么青云书院里,你们咋来这边了?噢,为了刘侾那个事儿……不是啊,刘侾到底干了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提到他就这么要死的模样?”   这个问题困扰她挺久了,毕竟在她的心目中,侾哥儿只是一个熊孩子,不爱读书不求上进终日只知道贪吃贪玩的小毛孩子罢了。   闵举人叹了一口气:“杨老太有所不知,那永平王府的小少爷是南陵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但凡跟他沾上边的,都会被折腾得很惨。我们本来也是想去书院找魏老弟的,但是……”   见他犹豫,身畔的另一位举人帮着说道:“我们都是外乡人,就算都是举人,对上永平王府却无疑是螳螂挡车。杨老太请见谅,闵兄是想去青云书院找魏老弟的,是我劝了他。”   眼下之下,不就是怕永平王府的报复吗?   杨冬燕再度沉默了,她觉得吧,就算不打算搬回永平王府,也可以把刘侾喊出来揍一顿。   “看到方才那马车了?我今个儿是应了安平王世子的邀请,去他府上赴宴了,这些东西也是他赏赐的。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没事儿的。”   说实话,闵举人一行人还是不太放心。   人家同气连枝的两个府邸,为了你一个外人交恶吗?何苦来哉?闵举人又劝了几句,无非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又提到永平王府的那位混世魔王是二房的嫡幼子,偏那刘二老爷是位才高八斗的翰林学士,那么为什么要教养出来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呢?   这就不免提到那位已故的王府老太妃……   总结下来就是,这是一个典型的被祖母溺爱毁了的孩子。   待好不容易将好心的闵举人一行人送走后,杨冬燕关上门来就开始了大型口吐芬芳现场。   骂的是谁?   刘侾他爹!   养不教父之过,就算刘侾小时候是跟着杨冬燕的又如何?她呀,杨老太君啊,死了都十年了还要替儿子背锅啊!   骂完还不够,杨冬燕跑去揪住猪崽,让猪崽立马磨磨写信,写了之后领着她去了永平王府所在的街面,让猪崽将信递给了门房,直言送到世子刘修手上。   猪崽好苦,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已经沦落到跑腿小厮的地步了吗?尤其在她送完信后,看到人家马车载着家里的小姐回去,她敦敦敦的跑到杨冬燕身边:“奶!那个也是你孙女吧?同样都是孙女,差别咋那么大呢?”   “是啊,我上辈子的孙女是个大美人,这辈子的孙女是头猪!差别能不大吗?品种都变了!”   怼完这话后,杨冬燕又领着猪崽去了青云书院,她左思右想就觉得不对,假如说连闵举人他们都因为这事儿不敢凑到窝头身边了,那要是全然没交情的呢?还不得把窝头当成瘟疫来看待了?   一想到她这辈子的宝贝孙子被她上辈子的宝贝孙子欺负成这样了,她就万分心痛,恨不得打死刘侾他爹。   青云书院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但可以帮忙传话,让里头的人出来,在门房这头说几句话,或者递个东西什么的。   略等了一会儿,窝头就过来了。   杨冬燕开门见山的问他,刘侾欺负他不曾?   “从那天见过之后,我就再没看见过他,别说他了,连他哥都不见了踪影。”窝头老实答道,“倒是其他学生态度怪怪的,我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混世魔王一定不会让我参加会试的,还说可能等来年开春,我就会回老家了。”   “放心吧,刘侾回老家你都不会回去的。”杨冬燕听着这话,一颗心早已歪到天边去了,“你等着,奶帮你出头!”   敢欺负她的宝贝孙子,皮痒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刘侾那浑小子究竟得混账到什么地步,才会让所有人提到他就如同洪水猛兽似的唯恐避之不及呢?   仔细想想,搞不好安平王世子特地喊她过去赴宴,也有帮着撑腰的意思吧?这是担心刘侾折腾得他们全家上下不得安宁?甚至仗势欺人到让窝头这个少年天才连会试考场都进不去?   杨冬燕就觉得自己手痒了。   又对窝头叮嘱了一番后,杨冬燕领着猪崽离开了青云书院。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倒是不怕刘侾搞事,而是忧心其他人因为刘侾的关系,对窝头恶语相向。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刘侾他爹的错!   可怜的刘二老爷,他如今还在病榻之上,每日每夜都要饱受臀部疼痛的同时,精神摧残也着实不少。   刘侾这半个月去哪儿?   他哪儿都没去,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永平王府里,也不瞎搞事了,每天天一亮就乖乖起身洗漱吃早膳,之后便高高兴兴的去找他爹,在他爹的病榻前,手捧一卷书大声诵读。   没错,这就是刘二老爷遭受的精神摧残。   刘侾就仿佛找到了新鲜玩具一般,怎么都玩不腻,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还专门挑晦涩难懂的书籍来念。他的学问是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读了那么多年的,起码字都是认识的,就算不幸碰到了不会念的字……   噢,那不是他的不幸,而是刘二老爷的不幸。   “爹,这个字念什么?它怎么长得那么奇怪呢?”碰到生僻字了,刘侾立马指着那个字给他爹看,大声询问该怎么念。   世子刘修就非常欣慰,他觉得他二叔这顿打没白挨。   瞧瞧,以前哪怕是直接杖责刘侾,那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再说了,刘侾被打伤后,谁还能苛责他不好好上进读书?眼下就不同了,又不用痛打刘侾,又能让他主动认真进学,简直完美!   “你才长得奇怪呢!你这些年到底怎么读书的?连字都认不全?蠢死你得了!”刘二老爷气恼的骂道。   刘侾倒是还好,他本来就是故意讨骂的,眼下如愿以偿的挨了骂,自然高兴极了。   可刘修的笑容却垮了下来,心里盘算着跟他爹商量一下,要不要趁着年关未至,再来一次家法。不过想起最近府上的这些风波,他也是万分的头疼。   早在半个月前,在见过了杨冬燕后,他带着杨冬燕塞给他的那个木匣子回到了府上,依着吩咐将木匣子交给了他母亲永平王妃。   然后,就捅了大篓子了。   永平王妃刚打开木匣子的时候还没想明白,等点清了银票面额,忽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就这样,厥过去了。   等唤了大夫施了针灸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王妃只追问他,这个木匣子是从何处来的。可他答应了杨冬燕,暂时保密的,因此只一问三不知。   这下可好,王妃开始一天十八顿的哭,边哭边语带悔恨的表示不要这个钱了,老太太你把钱拿走,她不要,她要不起。   刘修:……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娘,当然他娘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连续崩溃了小半个月后,王妃大概是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再度恢复了平静,只是默默的开始继续准备大祭一事。   ——这大概就是外头包括安平王世子所认为的,永平王府上下都装过了的缘由。   要知道,眼下是王爷王妃并刘二老爷都因为杨老太君过世一事悲痛欲绝到无法正常生活,底下的小辈儿倒是还好,但也蛮离谱的,毕竟刘侾已经许久不曾出门搞事了。   刘修也犹豫过,要不要将老太太还活着一事告诉他娘,但直觉告诉他,他娘大概也许可能……不会高兴的。   才这么想着,这天他就收到了门房送来的一封信。   一打开信件他就忍不住窒息了。   这狗爬式的字体啊!他奶念叨了那么多年的考科举,结果就把字练成这副鬼样子了?刘修还不知道,他奶至今还是个文盲,信是杨冬燕口述,猪崽写的。   信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就是约他见面。   刘修二话不说,立马出门见老祖宗。   那位可是真祖宗啊!   然后他就知道了,他弟是个混世魔王的事儿已经被他奶知道了。   有点儿绕,但完全不影响后果的严重性。   杨冬燕上辈子临终时,刘修都已经成亲了,当然是赶着时间成亲的,也抱了冲喜的想法,哪怕最后没冲成,那不得不说他当时已经很大了,完全记事了。   因此,他当然知道在杨冬燕的心目中,侾哥儿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当然是,方方面面都很完美、略有些小淘气但完全不影响他在杨冬燕心中完美孙子的形象。   噢了,眼下形象崩塌了。   刘修犹豫了一下。   他在认真思考,到底是实话实说,让杨冬燕明白刘侾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在她这个老祖宗跟前装乖巧呢……还是说假话,将责任归咎到他二叔身上去。   没等他想好,杨冬燕就一脸冷漠的给出了说法。   “我如今最疼爱的孙子是窝头了,你让侾哥儿悠着点儿,他要是敢欺负我的宝贝孙子,我一定狠狠的收拾他!”   行了,不用担心形象崩塌了,老太太变心了。   哪怕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老太太的喜新厌旧了,刘修还是有些缓不过来:“那以后,侾哥儿就不是您最心爱的孙子了?”   “那可不!我都有窝头了,还要他干啥?”   刘修又能说什么呢?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奶了,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表示绝对不会让刘侾欺负窝头的。   不过,这对于刘修来说反倒是小事儿了,他更关心另外一个事儿:“老祖宗,您说您不想同咱们相认,到底是真心不想相认,还是考验我们?平常也就算了,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您要不跟咱们一起过个年?过大年总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吧?况且,我母亲也十分得想念您。”   杨冬燕认真的打量着她这个大孙子。   不是她不想全家团聚,而是她担心,要是她去了,只怕一家人就整齐不了了,王妃那个小胆鬼还不得吓死?   “银票还给她了?她怎么说?”   “她担心老祖宗您还了银票,手头紧了没钱花用。”这话倒不是刘修瞎编的,王妃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但这只是一部分的真相。事实上,王妃拿到银票并想明白出处后,直接就撅过去了,哪怕醒过来后,也是好一阵子的胡言乱语,可见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但这些话,刘修主动帮他娘隐瞒下来了。   他在杨冬燕面前给他娘树立了一下孝感动天的好儿媳妇的人设,可惜杨冬燕完全没受到触动。   “这样吧,你告诉你娘,就说我打算年前过来看看她,让她先将府上的事情处理好了,这不是年底特别忙活吗?等把琐事都了结了,空出了时间,我再跟你一起回去一趟。”   杨冬燕深以为三顾茅庐应该是不可能了,但她也不能就这么直接登门,所以该有的准备还是应该有的。   刘修点头应下,表示会一五一十的转告他父母的。   这个时候,祖孙二人都没意识到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永平王府上下,除却刘修刘侾这俩知情者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杨冬燕是活的。哪怕她曾经提过会上王府探望子嗣,但都认为她是以某种特殊的形式过来的。甚至王妃一度认为,自己是看不到老太太的,只是老太太会“来”而已。   这个误会非常严重。   除了百分百惊吓外,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症状,那就是永平王府的装饰。   试想想,临近年关,哪家哪户不是喜气洋洋迎新年的?可永平王府为了迎接老太太,必然不能大红灯笼高高挂,锣鼓喧天鞭炮炸响……   那他们会做什么呢?   在那头终于做好了准备之后,杨冬燕亲自体验了一番。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永平王府将十年前杨冬燕所不曾看到过的场景复刻了,便是那一场盛大葬礼,连灵堂都布置完毕的那一种。   反正,除了当年她是在棺材里,如今她是在棺材外,这唯一的一点区别之外,旁的简直如出一撤。   刘修努力过的,但毫无作用,王妃原就是个强势的主儿,如今更是固执到了极点,谁劝都不听。   至于刘侾,却是全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既期待家里人被老祖宗吓个半死,又盼着老祖宗被家里人气得原地爆炸。   啧啧啧……   不怪他的,谁让他如今已经不是老祖宗最爱的孙子了呢?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杨冬燕拿出去了最大的气场,在刘修的带领下,傲然踏上了永平王府的大门。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老天爷也跟着搞事,都没等杨冬燕看到满府挂白而发飙,宫里就来人了。   传旨太监带来了圣上的旨意,高声宣读了圣上刚作好的赋文一篇,却不是正常的赋文,而是一篇悼文。   悼文里,详细的歌颂了永平王府老太君生前所做的诸多贡献,为国为民为府上的那种。又对她的离世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对永平王府的诸人表示了最深切的同情……   总之,整篇悼文里都充满了悲伤和痛苦,以及一抹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   杨冬燕全程冷漠脸,听着这个十年前自己不曾听到,如今终于听到的圣上悼文。   真他娘的感动啊!   “老祖宗……”刘修快哭了,他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我猜,这一定是你爹在宫里跪了半天才求来的吧?”一时间,杨冬燕不知道究竟应该心疼圣上,还是心疼她自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圣上:听说永平王府挂白了,吓死朕了!   王爷:嗯,给我们家老太太办后事。   圣上:……哥屋恩! 第109章   那可不就是跪了半天, 苦苦哀求才得来的圣上亲自写的悼文吗?   毕竟,圣上有没病,若非万不得已, 他又怎会破罐子破摔的认命写下了这篇迟到了十年的悼文呢?这说明了啥?正义不一定会到,但赖掉的功课, 总有一天会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 逼你写完的。   十年前,圣上因为公务繁忙,在永平王府杨老太君过世后,只是赐字缅怀,并不曾亲笔写下悼文。之后,是派了三皇子代为去永平王府送了老太君一程,但体面是有了,诚意就未必了。   本以为,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谁能想到呢?贵为天子的圣上也想象不到啊!连这种事情都能再来一次?   在数次推辞无果,并且永平郡王刘谏大有为此事死磕到底的架势, 圣上……   就仿佛两边拔河一般, 总得有人先泄劲儿吧?照理说, 怎么着也不该是圣上让步,但别忘了, 圣上他忙啊!尤其是每年年底的封印之前, 他是忙得连后宫都不再踏足了。至于永平郡王,名义上是实权王爷没错, 刘谏手底下也是有兵的。但好端端的,又不打仗又没人闹事,刘谏非常之清闲。   一个忙得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抠下来做事儿,另一个清闲得见天往宫里窜再在御书房前头一杵!   行叭, 你傻你说了算。   此次较劲,以圣上认输告终。   不过,圣上也不服气,他本人是很忙,但总有人闲着的。因此,在很勉强的发了圣旨后,他又派人盯着永平王府,看看那一家傻子到底在搞啥名堂。   于是他就知道了,永平王府挂白了,就跟那做戏做全套一般,完完全全的复刻了十年前杨老太君出殡之时的情况,甚至比那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十年前,永平王府的第三代里,唯独只有世子刘修赶着时间成亲了。如今,十年过去了,不光第三代里有不少人已经娶妻了,连第四代都有了。   孝子贤孙大型哭丧的场面真的是太刺激了。   得了消息的圣上,格外宽容大度的选择原谅了他们。   不然呢?他堂堂天子还能跟几个傻子一般见识不成?见过忌惮权势滔天的军中将领,但傻子嘛,圣上容不下别有用心之人,还能容不下几个傻子?   这个时候,圣上还不知道,更刺激的事情还在后头。   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的:)   **   相较于只是从第三者的叙述中得到了大致情况的圣上,杨冬燕受到的刺激显然要大的多得多。   一方面她人在现场,另一方面她还是当事人。   就是悼文里那个被圣上真情实感深切缅怀的当事人。   俗称死者。   杨冬燕气得想打爆倒霉儿子的狗头。   一旁的刘修早已吓傻了,却还得将杨冬燕迎进府中,他有种将大魔王领回家的感觉,引狼入室大概也就如此了吧。倒是刘侾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期待着他爹被打爆头。   过年啊,真美好。   先前那悼文是由传旨太监在府门口高声诵读的,为此,平常几乎不打开的王府正门此时大开着。自然,刘家人也跪成了前后好几排,哭得格外醉人。   按理说,像郡王府的门口,就算街面挺宽敞的,但除了自家人以及依附着王府生存的族人亲朋外,是鲜少有人路过的,毕竟这里是直通府邸的,又不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但如今,多亏了圣上,此时的王府门口说是菜市口都有人信。   实在是太热闹了。   为此,刘修不得不避开人群,将杨冬燕引了进去。甚至为了能顺利地进入府中,堂堂南陵郡第一混世魔王都不得不出面拉仇恨,用脸将其他人吸引住,方便杨冬燕入府。   只这般,完全没惊动其他人,杨冬燕顺利的进入了离开十年之久的永平王府。   其实,这跟杨冬燕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是一个讲究牌面的人,要不然当初刚达到南陵郡时,连客栈都不用去,就可以径直来到永平王府认亲。   为什么当初不呢?还不是因为她想要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也是为什么她提前支会了长孙刘修,让他转告府上,准备好一切后她再登门。   结果,欢迎仪式倒是准备好了,还有圣旨的加持,可她却又不想要了。   真是个任性又拧巴的老太太啊!   当然,老太太肯定是不服气的,因为这跟她想象中的盛大排场完全不一样啊!   如此这般,等杨冬燕终于踩在了永平王府的地上时,愣是没惊动其他主子们。   噢,他们还在忙着哭呢!   接了圣旨,听了悼文,永平王府上下哭声四起,配合着嚎啕大哭声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那一声声“老祖宗”、“老太太”,间或是某些人自行发挥的一些关于怀念老太太的彩虹屁。   彩虹屁嘛,人人都爱听……   呸!谁他妈想听这玩意儿了?   杨冬燕非常愤怒,她绕开了那群傻子们,径直去了王府正堂。   想当年,也就是她上辈子的早些时候,她还不曾病重到如何起身之时,每到了大的年节,她都会由长孙陪伴着来到王府正堂,接待访客、等晚辈叩拜、赐下恩赏等等。   要是往更早些时候算,老王爷还在世时,那她来这儿的机会就更多了……   “没啥变化嘛,还是跟我记忆里的差不多。”杨冬燕看着空无一人但异常熟悉的正堂,不由的唏嘘起来。其实真要说变化肯定还是有的,但那股子熟悉的感觉确实还在。   刘修赶紧扮演好狗腿子孙砸的角色,解释说这十年里,尽管府中时不时的有修缮翻新,但都尽量得维持了原先的风格。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正堂也罢,老祖宗您原先住的院子,才是保持得一模一样。今年还仔细的翻新过了,还有以前在您跟前伺候的老人,也都还在府上。”   说实话,杨冬燕对这些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她这不是死了没多久,而是足足十年了。   十年光阴啊,能够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甭管这些儿孙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去做这些事儿,还是仅仅为了讨好她维持表面的情况,她都挺感动的。   ——那不都是你见天的在梦里逼逼吗?他们敢不从吗?   杨冬燕草草的看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她很早以前常做的圈椅上,即上首的右边座位。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空着的左边座位,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老王爷当年的模样。可惜呀,她轻叹一声,别家夫妻俩是奈河桥上等三年,他俩就不成了,别说三年了,三十年都等不到。   没错,杨冬燕立志要活个一百岁,让老头子等着去吧!   “还愣着干啥?上茶水点心啊!”杨冬燕稍稍回味了一下从前的时光,随后就恢复了本性,使唤起了大孙子。   刘修就很习以为常,哪怕中间空了十年,他接受起来依旧非常迅速。甚至于他都没让丫鬟进来,而是站在正堂门口接过了托盘,亲自为老祖宗斟茶。   杨冬燕也不是很想喝茶,她要的就是那个范儿。   又等了一会儿,府上的主子们总算回来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往正堂来了,庶出的三房就直接被打发走了,余下的孩子们也被身畔的嬷嬷带走了,加上又有刘侾从中干预,最终被引到正堂来的,也就是大房、二房的几个主子。   王爷王妃并刘修的两个嫡出弟弟,二老爷二太太并刘侾的亲哥刘仁。   当然,刘侾也在,他看似垫底走在最后,但面上的表情却是灵动异常,看好戏的心情溢于言表。   稍片刻后,一行人便走进了正堂。   一抬眼,走在最前面的王爷王妃就先看到了坐在上首座位上的杨冬燕。   “大胆婆子!你居然敢坐上头,不要命了?”   刘修“噗通”一声给他爹跪下了,他用实际行动成功的让他爹闭上了嘴。   杨冬燕全程冷漠脸,目光缓缓的扫过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   孩子们都长大了……呸!   这重要吗?她的倒霉儿子啊,都开始骂她了!   冷不丁的,杨冬燕想起了她刚借尸还魂的那段苦日子。明明前一刻,她还是永平王府的杨老太君,超品的诰命夫人啊!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她就成了乡下种田人家的老婆子。   曾经,大家唤她老祖宗、老太太,不然叫老王妃、老太君都成。   可后来,她就变成了杨婆子……   天理何在啊!   关键吧,其实自打窝头出息以后,都别说他考上了举人之后了,便是先前只得秀才功名时,周遭的人就已经开始很尊重她了。一般人都喊她杨老太,譬如闵举人那帮人,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得好。   结果就在她快忘了自己曾被称呼为杨婆子的时候,倒霉儿子提醒她了!   她杀气腾腾的看着大儿子刘谏。   本来想好了一堆想骂老二的话,如今只想尽数骂到老大身上去。   偏就在这时,永平郡王醒悟了。   扭头看了看跪在地上满脸绝望的长子,再抬头看向坐在高座之上,通身气势惊人的老婆子……   “老太太!”王爷也跟着一起跪了。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的,就跟那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全给跪了。   杨冬燕冷笑一声:“咋不喊我大胆婆子了?咋不让我赶紧滚蛋了?咋不需要我验明正身了?我还打算给你们表演个徒手捞供品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其他人还未回过神来,甚至其他孙辈们都不知道她还能捞供品这个事儿,她就来了个现场表演。   徒手捞供品!   嘿哈!   杨冬燕今个儿还没用掉每天一次的机会,偏生今个儿又是大祭,哪怕实际上并不会去祠堂那头,那该有的排面还是会有的。   又因为她想给家里人一个震慑,虽没仔细看啥东西,但她还是凭借着本能,捞了一个看起来最大个儿的供品。   一头猪……   杨冬燕傻眼了。   底下的儿孙们也给吓懵了,这个时候知不知道供品能被祖宗拿走都不是最重要的了,毕竟就算知道供品能让祖宗吃到嘴里,那大家其实还是没想过具体的情况。   陡然间,这么大的一头猪啊,说百八十斤都算是少的了,关键还是生猪,就这么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到了正堂的地上,还在地上震了两下,往王爷跟前滚了一段距离。   王爷低头跟硕大的猪头来了个深情对视,随后原地起跳,真正的惊到一蹦三尺高的那种,紧跟着又啪叽一下落在地上,久久不能回魂。   身为知情者,且还是打小跟着老王爷舞刀弄棒胆子特别大的王爷都被吓成了这样。   由此可见,其他人有多惨了吧?   王妃是紧挨着王爷的,先是被高座上的老婆子弄愣了,随后又见儿子满脸绝望的跪在地上,再就是王爷跪下喊老太太,等她顺势跟着跪倒时,说真的她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压根就没能回过神来。   结果,更大的惊吓就从天而降了。   你以为是一头猪落在地上这么简单吗?不,那是徒手捏住了她可怜的小心脏,吓得她整个儿魂飞魄散的那种程度的惊吓。   更雪上加霜的是,王爷还来了个原地起跳……   总之,王妃受惊过度,两眼一翻身子一歪,成功的厥过去了。   “我也没说啥吧?我都没骂她吧?这是干啥呢?”杨冬燕颇为不解,但还是催促着让赶紧喊大夫。   跪在最后头的刘侾乐呵呵的道:“老祖宗放心,我方才已经同大管家说过了,让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理由就是家里人因为悲痛过度,厥过去了!”   这理由就挺扯淡的,但无妨,反正厥过去是事实,还是有品阶的王妃,所以请太医是非常合适的,连圣上都挑不出错来。   杨冬燕总算赏了刘侾一个笑脸,后者受宠若惊,全然不见他平日里在南陵郡耀武扬威的混世大魔王模样。   “还有谁想晕,赶紧晕吧。”   并没有。   惊吓这种事情就是一瞬间的感受,其他人本来是挺震惊的,可没等震惊到心底,又迎来了惊恐,但随即就被王妃打岔了,情绪这种事儿过了也就过了,这会儿大家都挺好的。   刘二太太在王妃晕过去之后,立马找到了曾经当儿媳妇的感觉,不等其他人开口,她主动自发的上前站到了老太太身后,随即就一叠声的说起了府上的事儿。   是这样的,知情的几人都是默认杨冬燕就算人凉了,但还是对府上的事情知晓得一清二楚。因此,刘二太太没说其他有的没的,只抓住了一件事情来说。   “老太太您可算是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府上就该翻天了!”   “我看你们已经翻天了!这什么情况?谁让你们跑去宫里找圣上求悼文的?谁准许你们去的?”   刘二太太秒速甩锅:“自是王爷做的主,咱们其他人又没能耐入宫面圣的。”   王爷被噎了一下,可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擅长言辞的,加上刘二太太也没给他任何机会,又滔滔不绝的说上了。   “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您这一走,二老爷可算是没人管束了,见天的左拥右抱。他呀,前阵子还跟一个小寡妇打得火热,王爷派人将那小寡妇赶出去,将在外头置办的宅院收回来,二老爷还不干呢,闹着要将小寡妇接回府上来。”   杨冬燕听刘修提过这事儿,但因为是晚辈,刘修只非常简单且客观的描述了一下大概情况,很多细节问题他都是一笔带过的。   但没关系,如今不就知道了?   于是,本来因为那句“大胆婆子”而转移到王爷身上的仇恨,再一次回到了刘二老爷的身上。   刘二老爷一脸的绝望,那一刻,他真当是感觉到全世界的恶意朝着他扑面而来。   “老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难道老爷您没在外头置外宅?没有养小寡妇?不曾有私生子?”刘二太太满脸的怨念,其实要不是因为早先就知道老太太在年前会来府上探亲,从知晓那事儿之后,她就想回娘家了。   诚然,孟家的权势远不如永平王府,跟王妃的娘家蒋家也不能比,可就算这样,也没得让出嫁女这般受委屈的。要知道,本朝的律法里虽然允许男子纳妾,但置外宅养外室,却是处罚了律法的。   也就是刘二太太是个理智的人,要是摊上一个情绪上头冲动不已的女子,搞不好就拼着鱼死网破的后果,直接把刘二老爷给告了。   一告一个准儿好吗?   倒是不至于受刑罚,但削官罢职却是板上钉钉的。   真要是如此的话,那就不单单是刘二老爷倒霉了,连带整个永平王府都得跟着一起丢人现眼。   当然,要是刘二太太没忍住的话,她本人只怕也要被非议。但就因为她忍住了,非但没搞事,甚至憋着一肚子气都没回娘家,还赶在年底最忙碌的时候,帮着王妃一起料理府上的琐事,操办老太太十年大祭所需要的一切事宜。   多么识大体的女子啊!   也因此,哪怕方才被她噎了一下,王爷也忍住了。再说了,这不是仇恨又回归了吗?还顺便升级进化了一番。   再看此时杨冬燕的脸色,那叫一个漆黑啊,真就跟那锅底似的,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   刘二老爷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   哦不对,他还是有话说的。   “旁的事儿也就罢了,那个私生子是假的吧?反正我是不知情的,当然也有可能某个深爱我的女子,在我离开之后,忍辱负重生下了我的骨肉,又呕心沥血的将他抚养长大,正好那孩子继承了我的聪明才智,考上了举人……”   呔!   杨冬燕操起手边拿来装逼用但其实压根就没喝过一口的茶盏,冲着刘二老爷就砸了过去。   因为太气愤,加上茶水中途洒了出来,准头并不是特别好,却也砸到了刘二老爷的面前,还泼了他一身茶水。   得亏如今是冬日里啊!   得亏先前他们一行人在前头耽搁了不少时候!   刘二老爷刚庆幸了一会儿,随后又笑不出来了。老太太是动真火了,他大概率是要凉凉了。   杨冬燕砸了茶盏后,就开怼了:“就你这副熊样儿,家里这么好的条件,倾尽一切的培养你,连个状元都没往家里拿,考个乡试都考了两次才勉勉强强的通过,还敢自吹自擂的说什么聪明才智?这得有多瞎,才能撇开你的身份看上你?还给你生孩子?你瞧瞧,你瞧瞧!”   指着跪在最后的刘侾,杨冬燕愤怒不已的道:“那才是你儿子!聪明不?能耐不?有其父必有其子!”   刘侾:……???   不是啊,老太太您骂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搞起了牵连呢?他何其无辜啊!   侾哥儿委屈,侾哥儿不敢说,侾哥儿只能跪得再笔挺一些,指望老太太看在他跪得像模像样的份上,能将火力对准他爹,不要再误伤无辜者了。   不知道杨冬燕是否听到了刘侾的心声,还是她本来就没打算再攻击刘侾,反正接下来她的火力是全然对住了刘诰这个倒霉儿子。   火力全开之下,再加上她一贯的好记性,非但将刘诰从小到大干过的蠢事儿都如数家珍的骂了一遍,还自我创新的加上了这十年来,从魏大嫂等人处学来的各种充满了乡土气息的骂人话。   句打句的接地气,句打句的戳人肺。   关键吧,正常情况下,就算祖辈要骂儿子,那也是会刻意遣散孙辈的,没的说让当儿子的亲耳听到别人骂他老子。但杨冬燕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气疯了,骂了个够本后,还勒令刘二老爷将房中的美妾清一清。   生育过儿女的,送到庄子上养老,横竖府上也不差这点儿钱,假如庶子想分家单过的,给一笔安家费,允许他带走其生母。   若是没生育过儿女的,视具体情况而定,年岁长的也送到庄子上养老,年岁轻的就给一笔遣散费,发还卖身契,允许她们再嫁。   末了,杨冬燕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这些钱不走公中,从二老爷的私房里出。倘若不够,就拿他的珍藏抵债。”   刘二老爷面如死灰,到了这会儿,才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冬燕还有些意犹未尽,吧唧了下嘴后,才道:“也怪我以前太宠你了,慈母多败儿,看看你,再看看侾哥儿,我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刘侾:………………哦不!   一种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修哥儿不是想了法子让侾哥儿去青云书院念书吗?去吧,年后等书院开学了就去。别想忽悠我,我知道青云书院啥时候开学!”   那是不可能的,但窝头是那种会提前一天往书院赶的人,所以杨冬燕认为自己也没说错,她迟早会知道的。   “感谢阎王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得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杨冬燕在大概的处理了一下家务事儿后,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以后,我就不走了!”   “虽然我不会在府上长住,但我会时不时的过来探望你们的。”   “老刘家的小兔崽子们,你们再敢惹事儿,我立马就上门收拾你们。再不济,我还能登闻鼓告御状!向圣上告你们不孝!”   王爷等众人:……   刚刚苏醒过来,还没等缓过来的王妃,听到这话后,又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太难了,做人太难了,做儿媳妇更难!   万幸的是,太医终于赶到了,众人合力将王妃搀扶到了正堂旁边的暖阁里,让王妃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终于能够活下去了。   正堂里,吓傻了的几个孙辈都没敢吭声,主要是因为他们原本就跟杨冬燕不是特别熟悉。   所有的孙辈里头,只有世子刘修和混世魔王刘侾是由杨冬燕亲自抚养的。毕竟,她的精力有限,哪怕有丫鬟婆子帮衬着,太多的孩子在跟前还是会很难照顾到。尤其,在二房的嫡女出生之前,府上是一群淘气小子。   因此,杨冬燕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将孙子们唤到跟前来,就这都是嫡孙们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庶出的儿孙们,不光是庶出的三房那些人,就算是杨冬燕的亲孙子,也就是刘谏刘诰的庶子,她也一个都不待见。   这会儿,她雷厉风行的处置了好些人,哪怕没对大房动手,但想也知道,一贯最重视孝道的王爷,稍晚些时候是必然会做出抉择的。   王爷是袭爵人,是如今的一家之主,他要想让底下人对他心服口服,就必然要在某些方面做出让步。   不过,舍弃美妾对于刘二老爷来说是件非常痛苦的时候,但对王爷来说就还好,因为他本来就不怎么往妾室房中去。   事实上,律法里明确的规定了身为郡王,是可以迎娶侧妃的。要知道,侧妃不同于良妾,那是享受着妻子待遇的,所出子女也皆为嫡出,其娘家也同王府是正式的姻亲关系。也因此,有些郡王的侧妃压根就是大家小姐,在家中都能跟正妃分庭抗争的那一种。   但王爷却没有,尽管他年轻时候是因为不敢,年岁大了……还是因为不敢。   有个老娘死后还盯着府上,他哪里敢啊?再说了,活着的老太太还挺好糊弄的,她人都没了,光想想就觉得好吓人的。   倒是几个孙子,这会儿也开始盘算起来了,毕竟顶在前头的靶子没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也说不定。   老太太真吓人啊!   这里头,刘修和刘侾的心情就很好。怎么说呢?看到其他人遭殃,心里就舒服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永平王府招太医入府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圣上的耳中,因为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打算做戏做全套,还是真有人病倒了,所以圣上打算再观察观察。假如一切都是真的……   他为他父皇感到心疼。   先帝啊,您到底是如何在千万人之中精准的选了一家傻子呢?   “太太!太太!祠堂那头有、有人晕过去了。”就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信,当然唤的是刘二太太。   刘二太太出去处理了一下事情后,回来之后脸色异常古怪。   她都这样了,杨冬燕肯定得问一下吧?   于是,刘二太太就告诉众人,祠堂那边来了贼偷儿。   反正就是个很离奇的故事。   按理说,这青天白日的,好端端的也不会有贼人入府上来偷窃。但事情得从两个方面来看,任谁都知道今个儿是永平王府十周年的大祭祀,想也知道这一天府上肯定会很忙碌的。而大祭祀的时候,祠堂那头其实反而不会有人过去,尤其王府这边还是复刻了十年前老太君出殡时的盛况。   连灵堂都布置好的那一种啊!   因此,这一天反而用不着去祠堂,毕竟按照流程,出殡这天是从府上去郊外,好一番大祭后,差不多傍晚时分才会回到府中。   考虑到这点,就有那大胆的贼人悄没声息的摸到了府上,避开忙碌的人群,偷偷的溜到了祠堂里。那人大概是在前头宣读圣旨的时候进来的,毕竟那会儿多数人都为了凑热闹,到前头听圣旨去了。   如此这般,一切顺利,贼偷儿进入了祠堂之中。   祠堂里虽不会有特别值钱的东西,但供品也值不少钱,尤其是临近年关,那黑猪白羊都是整的,还有其他的肉类鱼类等等,甚至还包括了一盘子金银锞子,这是刘二太太特地吩咐下人准备的,为的是想让杨冬燕过年里赏赐下人的。   然而,贼偷儿还来不及高兴,就亲眼目睹了足以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整头的猪啊,它消失了。   主要吧,假如是眼错不见消失的,还能自我安慰是眼花了。偏生就是在那贼偷儿上头打算将猪从供案上拿下来时,整头的猪啊,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于是,在正堂这边,王妃两眼一翻厥过去的同时,贼偷儿也跟着厥过去了。   太惨了,这简直就是人家职业生涯遇到的最大危机,基本上就宣告退休了,毕竟这刺激太大太大了。   那可是祠堂啊!   这还能不是永平王府的祖先显灵呢?   祠堂那头的事情倒是好处理,随便找个人让将贼偷儿送到衙门就行了。偷东西虽是小事儿,但也得看具体情况,人家都偷到王府来了,还进了祠堂偷窃供品,这还能是小事儿?   噢,跟老太太活过来相比,还真就是不起眼的小事儿。   撇开这些琐事不论,府上很快就安排了盛大的家宴,自然是由杨冬燕坐在首位。   但杨冬燕觉得她不能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察觉到她的意思且终于聪明对地方的王爷,很快就对府上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另一边的暖阁里,王妃再度幽幽的醒转过来。   一见她醒过来,特地被唤来陪着她的世子妃忙关切的问她感觉怎么样。   王妃呀,她感觉非常得不好。   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好,反正大概就是从头到脚哪哪儿都不舒坦,连天灵盖都在发疼。   “王爷呢?世子呢?”   “正在陪着老太太。”世子妃语气温柔的解释着王妃晕过去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因为并非亲眼目睹而是听世子说了那些事儿,她所受到的刺激并不算大。   反正老太太说了,她不会在王府里长住下去的,就算时不时的诈尸一回,但对府上多数人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世子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王妃的表情,思量了一下后,又道:“王爷的意思是,这事儿还是得瞒着外头,毕竟怪力乱神这些事儿,可能牵扯有些大,不方便说出去。所以……”   “所以什么?”   “王爷对府上宣布说,他要认老太太当干娘。”   王妃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她很努力的回忆着先前看到过的老太太模样。   讲道理,杨冬燕两辈子年轻时候都是长相不错的美人,但因为她那个狗脾气,哪怕年轻那会儿也没人在意她的容貌。等年岁渐长了,老橘子皮脸见过没?尤其是她上辈子临终前,缠绵病榻许久之后,便是那绝世美人都不可能好看得到哪儿去。   但王妃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不,她就是!   且不说相貌如何,单说那个年岁好了。上辈子的老太太过世前不久,刚过完了六十大寿的生辰,也就是说,假如老太太没死,那么她如今就该是七旬老人了。   但她死了啊!   王妃很努力的判断了老太太如今的年岁,愕然发现,应该没比她大多少才对。反正,肯定没有五十岁的。   然而,王爷前年就过了五十岁的寿辰……   五十来岁的老王爷认了一个从乡下来的不满五十岁的老太婆当了干娘。   就他娘的离谱!   一个没忍住,王妃只觉得胸口一闷,脑门仿佛被人用棍子狠狠的打了一记似的,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快!快去请太医!就说……”   世子妃犹豫了一下,在最后一刻,她同世子灵犀相通,决定昧着良心给王妃树立一个孝感动天的好儿媳妇形象。   “就说王妃是因为太想念老太太才哭晕过去的!” 第110章   永平王府发生的事情, 就算不曾巨细无遗的传到宫中,但大致的情况还是传了回去。   谁让圣上先前就吩咐了,但凡有些动静就立刻禀告呢?于是, 后续的剧情很快就传到了圣上耳中,惊得他枯坐在椅子上, 愣是半晌都没有动弹。   五十来岁的王爷认了一个从乡下来的不满五十岁的老太婆当了干娘……   这事儿吧, 还真就不能怪别人想太多。   换成谁都会忍不住想太多啊!   哪怕是千百年后的后世,听说过干爹和干闺女之间的二三事。当然,换成干娘和干儿子仿佛也没问题。像什么阿姨我不想努力……   但这还是不对啊!   眼下的问题是,永平郡王五十几岁了,他认的干娘还不到五十呢。再说了,傻子都知道永平郡王的身价更高,所以他到底是图什么呢?   难不成真是感天动地的绝美母子情???   圣上懵了,懵得结结实实的。   讲道理,在这事儿之前,圣上还一度进行过阴谋论。道理很简单, 没有哪个帝皇是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异姓郡王的, 别说异姓了, 便是同姓的乃至是同个爹生的兄弟,他都恨不得给怼下去。   再者, 先帝当初赐封四大异姓郡王, 其实是形势所迫。本朝建立的时间太短了,底蕴压根就没有, 完全没办法将八大世家的风头盖过去。为此,先帝甚至不惜放弃了北方的都城,改为在南方建立都城,图的不就是稳定吗?   说白了, 四大异姓郡王就是求稳的产物。   然而,先帝已经过世多年了,此时都是保康十六年的年底了,也就是说,当今圣上继位十七年了。   朝廷已经稳固,国家繁荣昌盛,即便偶尔有些小问题,但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总得来说,当初的一些妥协在如今看来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话虽然残酷至极,却很是说明了一个问题。   四大异姓郡王之首的安平王府是无论如何都动不得的,两代安平王,包括如今的那位世子殿下,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出身。除非是类似于叛国之类的重罪,普通的罪名是没办法动他们的。   而最末的永平王府,按理说问题是不大的,能动他们,只要理由够充分。   可那是以前了……   圣上很认真的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跟一家傻子过不去。往阴谋论的方向想,是不是有可能是永平王府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这才故意装傻充愣,以此来打消他的猜忌。   但是,这也太拼了叭!!   那一家子是完全不要脸面的对吧?   想事情想到脑壳壳疼,圣上决定去一趟太后宫中,请安顺便提一嘴永平王府发生的事情。   其实以前,在永平王府杨老太君过世之前,太后同那头多少还是有些联系的。但自打老太君没了,王妃倒是世家女,走出来也特别体面,然并卵,她跟太后说不上话,她说的太后听不懂,太后说的她不爱听。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真的很难说,不过也因为如此,包括圣上在内的皇室中人,对于永平王府这对婆媳不和的事情,却是非常相信的。   试想想,杨老太君跟太后关系很好,所以她们必然是同一类人。可王妃跟太后却完全合不来,那王妃跟杨老太君的婆媳关系不好,还能有假?   顺着这个逻辑推论下来,问题必然是出在王妃身上的。不然呢?总不能是杨老太君和太后的错吧?   得亏这些话并不曾传到王妃耳中,宫中对她的态度最多也就是疏离,并没有其他举动。要不然,听到这种神奇的逻辑推论,王妃真能被气到原地去世的。   待圣上将永平王府的事情告知了太后之后,太后果然很感兴趣,且万分惊奇。   但是吧,太后的关注点跟圣上是截然不同的。   “永平郡王真的是对那乡下来的老太太一见如故?也对,已故的杨老太君也是乡下出身,永平郡王大概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杨老太君的影子吧。”   瞧瞧,多么温柔善良质朴慈爱的太后娘娘啊!   不像圣上在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后,就一脑子的黄色废料,人就不能单纯一些吗?一个人认另一个人为干娘,就不能是特别单纯的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最纯正的母爱吗?   说实话,圣上再度受惊了。   他没有反思自己,他觉得太后太单纯了。   “杨老太君过世时,已是六旬老人了。照这么说,永平郡王应该也找个六十来岁的当干娘啊!”   太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杨老太君还能是一下子就六十岁的?她就没有年轻的时候?身为她的儿子,肯定不会想她缠绵病榻那几年的模样,想的必然是她身体还康健那会儿的样子,那不就是五十几岁?”   “可那位老太太据说不到五十。”   “乡下婆子自是比勋贵人家的老太太更显老的,她这会儿不满五十,像极了已故的杨老太君五十几岁时候的模样,怎么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会儿,圣上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他干嘛要跟太后争执这个呢?太后说是就是呗,他就算争赢了,咋滴御膳还能多一口肉呢?   醒悟过来的圣上很快就放平了心态,微笑的点头称是。   结果,见他这般,太后又有话说了:“那乡下来的老婆子,真就那么像杨老太君年轻时候?”   圣上:……   这他怎么能知道呢?再说了,也没人跟他说那老婆子像杨老太君啊!这不都是您老人家在叨逼吗?   “可能是真的像吧,朕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分相似。”   太后更来劲儿了:“那还挺像的,回头给安排安排,我也见见这个老婆子,亲眼瞧瞧是不是跟圣上您说的那么像!”   圣上再度茫然了,心说我说啥了?我啥都没说呢!怎么就变成……   从太后宫中离开后,圣上的内心里充满了茫然无措,于是他将三皇子唤到了跟前,骂了一通出气后,还给人家无辜的小可怜安排了一个任务。   “你去瞧瞧那永平郡王新认的干娘,看是不是跟已故的杨老太君有相似之处。”   如此这般,陷入迷茫之中的人就变成了三皇子。   这个任务不是一般般的离谱您造吗?   首先,杨老太君她已经过世十年了。其次,在她过世之前的好几年里,她都是缠绵病榻的,也就是不曾离开过王府。最后,三皇子他今年二十有二……   往前推算十几年的话,他上一次见到杨老太君,保守估计得是他十岁之前的事情了。   你丫的能记住你十岁之前在你奶跟前曾经见过的另外一位奶奶级别的人物吗?你们已经十几年没见面,尤其那老太太还已经凉了十年之久了。   说真的,非要说的话,三皇子对杨老太君的印象只是停留在他十年前替圣上去永平王府的灵堂之上,在棺材前上香那一幕上。   对三皇子来说,杨老太君等同于棺材。   太迷茫了。   就算是当圣上的,也不能这么糟蹋人吧?   尽管天色已晚,但三皇子是早已出宫建府的皇子,他在好几年前就娶了妻纳了妾,孩子都好几个了。因此,他当天晚上就跑去找了他的好胖友。   不是别人,正是永平王府的混世魔王。   刘侾在听到了三皇子的问话后,露出了奸笑:“像啊,特别像。反正你要是问我的感受的话,简直就是我家老太太投胎转世回来了一般。”   “你扯吧,你继续往下扯!你家老太太走了十年,那乡下老太太都四十好几了,眼瞅着就快五十岁了!”   “我这不是在说我自己的感受吗?反正你要问我像不像,我的回答就是特别像!”   三皇子大概明白了,他决定就这么回复他老子。   像不像的,本来就是主观的感受嘛,完全可以是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反正他觉得像就成了,至于万一圣上看了不像……那你要是不想知道我的看法,还特地问我干嘛?   问完了官方问题,三皇子又问起了其他事情。   他是将饭局安排在了一家酒楼里,当然是非常正经的酒楼,不然回头他老子能打死他。这会儿,小酒喝着小菜吃着,他就关心了一下他的好胖友。   “你是什么情况?乡试没考过真就对你打击那么大?又是关在府上悬梁苦读的,又是让你哥去青云书院找门路塞你进去……你来真的?”   听到这些个问题,刘侾只觉得酒肉都不香了。   关键吧,他还不能反驳。   在很多不了解刘侾的人看来,他就是最典型的勋贵出身的浪荡子。当然这个说法也没错,但有一点,他却是看得比谁都透彻的。   当结果无法改变的时候,倒不如坦然接受,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个结果,说的就是年后去青云书院读书一事。   与其闹出什么是世子刘修逼迫他前去的,倒不如他主动一些,说是自己非常乐意去,甚至是对青云书院仰慕已久等等。反正到时候肯定要去的,态度好一点儿,以后的日子也更容易熬过去。   想到这里,刘侾只长叹一声:“我想过了,我既不是袭爵人,又不是我们那一房的嫡长子,将来就算家产会分我一份,想来也没多少的。唉,我要是再不努力一把,以后可怎么办呢?”   三皇子:……   胖友,你这个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讲道理,就永平王世子刘修的那个态度,想也知道,哪怕是刘侾父母作古以后,他的日子也不会差的。即便不提世子刘修,单说他们那一房好了,二房的嫡长子刘仁对这个亲弟弟也是掏心掏肺的,只是因为前头有个刘修顶着,身份地位才能都远不及刘修的刘仁,就显得没那么出挑了。   还有啊,别忘了刘侾还有个大美人妹子,那可是已经跟安平王世子定亲,并且来年开春就要成亲的。   等于说,刘侾不光有个未来的永平郡王堂哥,还有个未来的安平郡王妹夫。   再不济,这不是还有他这个发小吗?三皇子当然不是太子殿下,但太子是他嫡亲的哥哥啊!哪怕现如今他只是区区一个郡王殿下,还是没实权的那种,但想也知道,等他老子百年之后,他怎么着都能混个亲王当当的。   怕啥啊?   三皇子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刘侾,但因为刘侾是真的满脸复杂,就感觉吧……   反正挺微妙的。   试想想,混世大魔王刘侾准备头悬梁锥刺股的用功读书,这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对吧?   这个时候,三皇子还没意识到,他的好胖友即将从人人畏惧的南陵郡第一混世大魔王,转型成老少皆宜笑口常开的谐星了。   幸好他还不知道,不然估计这场酒宴,他俩就准备割袍断义了。   **   永平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没几日就传遍了南陵郡的大街小巷。   其他人的消息铁定不如圣上灵通,但没关系,早晚的事儿嘛,反正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永平郡王认了个乡下来的老太婆当干娘。   这消息可比永平郡王认了个小姑娘当干闺女刺激多了。   兴许香艳程度远远不及后者,但从趣味性、可谈论性而言,却是要强上太多太多了。   很快,南陵郡的大街小巷,尤其是那些个酒馆食肆里,就开始了多个版本的同人小说演绎。什么样的解读都有,乃至最后上升到了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反正就挺上头的。   可别忘了,今年就是科举年,来年二月里就要考会试。   又因为南陵郡是位处南方,在江南这一带,冬天冷归冷,但下雪这种事情就是传说,十年都不带摊上一回的,就算摊上了也不用担心,雪下来了,然后就没有了。   既没了大雪封路一事,就很方便其他地方的学子往南陵郡赶。像杨冬燕这样早不早的就赶来的,到底还是少数的。尤其本来就在南方的一些学子,他们都是慢悠悠的过来的,考虑到年后出门到底还是有些赶的,多半都会在过年前赶到南陵郡。   于是,就出现了相当神奇的一幕。   当那些外地的举人终于赶在年前到了南陵郡后,才找了个地方落脚,就听到了各种版本的认干娘故事。而且,甭管是哪个版本,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那就是主角。   故事里有两个主角,其一便是认干娘的永平郡王,其二便是那个干娘。   严格来说,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因为认了干娘的除却永平郡王之外,还有刘二老爷。甚至于整个永平王府都被拖下水了,包括世子刘修在内的第三代,全都认了干祖母。   但是,等消息传开后,却发现在整个故事里,没有自己的身影。   我的故事里没有你。   这是多么令人庆幸的消息啊!   反正几乎所有的说书人,都是针对永平郡王展开的故事,对于永平王府的其他人来说,那是真的非常庆幸,尤其是王妃等人。但在刘二老爷听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为什么故事里没有他?   是他不配吗?   配不配的那不重要,反正就在一团热闹之中,杨冬燕她进宫了。   消息传到魏家小院……   哦不,如今已经换成大宅院了。想住上类似于永平王府这种府邸,没有爵位和官职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但假如仅仅是普通的五进宅院,还是相当容易的。   杨冬燕那压箱底的三万两银子已经还给王妃了,但她一点儿也不亏,就那个地段的五进宅院,还是里头都修缮装饰好的,别说硬装部分了,那是连床铺被褥都安排好的,甚至还包括了一宅院调教好的仆从等等。   算下来,只怕三万两还不够,翻倍还差不多。   这时候就看出来底蕴的好处了,哪怕顶尖的勋贵圈子里,很多人其实是瞧不上永平王府的。但在其他人看来,永平王府还是高不可攀的。他们很快就归整好了一切,从头到尾没叫杨冬燕操心半分,还赶在了年前,恭请老太太搬家。   因为老太太不愿意在永平王府里过年,但王府那头也不能忍受自家老太太在那种破破烂烂的宅子里过年吧?   这像话吗?   用刘二太太的话来说,那个小破院子还没她家老爷给外室置的宅院好呢!   刘二老爷莫名挨了一记冷刀子,还没脸反驳。   尽管过程多少还是有些坎坷,但总归赶在年前,杨冬燕一家搬家了。   搬家也不需要他们动手,有仆从帮忙呢。   结果,在新家还没住上几天,方氏的尾椎骨都还没好利索呢,宫里传旨了,让杨冬燕入宫一趟,说是太后娘娘想见一见她。   就很惨。   说的当然是方氏的尾椎骨。   杨冬燕都无奈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要不然就让下人做个厚实一点儿的垫子,直接给你绑在腰上,这样往后你再摔了,就能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摔不出个好歹来了。再不然,你也可以跟你弟妹学一学,跟她似的往死里吃,吃成一头肥猪样儿,咋摔都摔不到骨头上。”   方氏哎哟哎哟的叫唤了半天,最终还是忍着疼请杨冬燕赶紧滚蛋。   “太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您倒是赶紧梳洗打扮换身鲜亮的衣裳,去宫里头啊!”   杨冬燕长叹一声:“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叫什么吗?不知道吧?那我教教你,你这是呀……皇帝不急太监急!”   莫名其妙就成了太监的方氏,被气到翻白眼,却愣是不敢跟杨冬燕较劲儿。   这个时候,方氏就想起了曾经说过的玩笑话。   什么里长娘,县太爷他老娘,老王妃……   娘呀!她屁股疼!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杨冬燕,当然肯定是有人领着她一起去的,世子刘修主动请缨,屁股后头还坠着混世魔王。这事儿跟魏家就没太大关系了,毕竟其他人就算没跟方氏似的直接摔个屁股墩儿,那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说小杨氏好了,她平常最烦别人说她胖啊肥啊的,可方才杨冬燕就说了呀,说她是个大肥猪,她有说什么吗?   人都傻了,还说个屁啊!   只这般,杨冬燕携带俩孙子,顺顺利利的进入了宫门。   皇宫她熟悉啊!尤其是去太后宫里的那一路,别提有多熟悉了,等进入了正殿,看着那些个伺候的人,杨冬燕立马就将人和名字对上了号。   这当然也是因为太后是个念旧的人,人嘛,越是上了年纪越是不想换新的。东西如此,伺候的人也是,尤其是贴身伺候的人,都是至少十几年的老人了。   也就是在太后宫里了,这要是去圣上宫里,只怕有个一年半载没去,除了太监总管外,一个都认不出了。再有个三年五载的,只怕整个后宫都能翻新一遍。   还是年岁不够啊,等再过一些年,贵为圣上也该明白,何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了。   见到太后时,杨冬燕对比记忆里的太后,还是觉得对方老了好多。这是当然的,哪怕平日里吃穿不愁,但岁月这种东西,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况且,太后到底不比那些需要靠宠爱傍身的后妃,在保养方面,也是更注重身体的调养,而非容貌的。   杨冬燕在观察太后,太后一样在抬眼看她。   “嗯,像!确实有几分相似。”品了一下后,也算是安慰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太后就对杨冬燕不太有兴趣了,她唤了刘侾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刘侾啊,小时候也是被杨冬燕带到过宫里来的,太后还抱过他,也赏赐过不少小玩意儿。但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三皇子有多久没见到杨冬燕,那么刘侾就有多久没见到太后了。   完全不熟啊!   那太后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人老了就念旧,还爱回忆从前。这不,贵为太后亦不能免俗,她就将这次的见面同上一次联系到了一起,然后自个儿就乐开了。   刘侾一脸懵圈,完全不明白太后咋就能上下打量了自己后,突然就自顾自的笑开了呢?   咋滴?他长得很好笑吗?   考虑到那是太后娘娘,胆大包天的混世魔王也不由的怂了,尤其他哥他奶都在场,他要是真敢搞事的话,只怕不用圣上出手,他就凉了。   “侾哥儿是吧?想当年,杨老太君带你入宫时,你才那么点儿大。”太后拿手比划一下,大概也就是椅子那个高度,“你呀,当时还尿裤子了呢!”   刘侾:……   不,这种事情可以不讲吗?   “那会儿,我还记得老三常往我这儿跑。也是没办法,圣上忙于国事,皇后又要管着东西六宫,哪怕这俩人能抽出空来,更多的也是关心太子。对哟,这么看来,三皇子跟侾哥儿你还挺像的,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   刘侾:……!!!   我告诉你,你要不是太后你就凉了啊!   会不会说话啊?谁忒么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了?   太后年轻时候,也是个宫斗小能手,她并非先帝原配,而是宠妃上位的。曾几何时,她的智商情商都是爆表的,典型的走一步看十步,真可谓是女中诸葛了。   可自打先帝驾崩后,大概是生活太安逸了,她逐渐忘了该怎么说话。又或者说,是怎么讨好别人,毕竟确实没那个必要了。眼下都是圣上登基的第十七个年头了,太后慢慢的,就变成了如今这副一开口就扎冷刀子的画风了。   问题是,连圣上都让着她,你能怎么办呢?   反正侾哥儿是肯定没办法的,他只能在内心咆哮着,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宝宝模样。   会这么表现,当然是基于他对老人家的了解,哪怕他并不了解太后,但没关系的,他了解他家老太太啊!   总之,假装乖巧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然后他就差点儿翻车了。   侾哥儿的演技实际上是不过关的,杨冬燕生前吃他这一套,完全是因为她对侾哥儿是有滤镜的。如今,滤镜碎了,杨冬燕就不爱他了。   太后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很显然她对侾哥儿也是没有滤镜的,看着眼前假装乖巧的侾哥儿,换个别的老太太,譬如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那兴许还会配合一二。但太后是谁呢?   扎刀小能手啊!   “你瞧着没有小时候好看了呀!”   “哎哟你是不知道,你两三岁的时候,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哟!真就像那个菩萨跟前的小童子一样,把整个宫里的皇子公主全给比下去了。”   “我还记得,那会儿你家老太太喜欢给你做小裙子穿,那种粉粉嫩嫩的颜色儿,我还赏赐过你一身藕荷色的小裙子,你穿上别提有多好看了!”   “对了对了!老三啊,三皇子你认识不?他那时候来我这儿请安,一看到穿着小裙子的你,那眼神哟,简直就跟小狗盯着肉骨头一模一样!还哭着闹着要娶你当皇子妃呢!”   侾哥儿:……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论如何把人逼死,太后娘娘绝对是个中翘楚。   最可怕的是,话题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侾哥儿还是不敢反抗,他怂。这个时候,他就指望他哥和他奶了,然而这俩人好似没听到似的,眼观鼻鼻观心,愣是没有出手相救的意图。   太后还是继续回忆往昔,这会儿她已经说到了三皇子长大以后准备相看亲事的事儿了。   皇子成亲一般都很早,而且都是有固定流程的,多半都是趁着大选之际,将合适的闺阁少女挑选出来。假如是给太子选择太子妃,那流程只会更复杂。相对而言,三皇子这边就好很多,毕竟不需要那么谨慎。   又因为三皇子一贯极为受宠,在选妃之前,他是有话说的。   “老三哟,他就说要找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媳妇儿!”   侾哥儿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里,他跟三皇子认识好多年了,因为那俩都是爱喝酒玩闹的主儿,还都是无法继承家业的,他俩就特别投缘,玩得特别开。   结果,如今突然告诉他,你的发小好胖友原来一直拿你当成择偶标准?   这个世界能不能好暂且不提,但是侾哥儿的世界已经就此崩塌了。   求救没用,他哥他奶都是良心已泯之人,他只能绝望的看着太后,内心祈祷着太后能够注意到别人。   一起入宫的明明就是三个人,为什么非要逮着他一个人薅呢?   头秃!   这个时候,侾哥儿还没有意识到,他跟三皇子的友情已经走到了尽头。毕竟,在知道了这些内情后,谁他娘的还能跟那混蛋做朋友了?   尤其是……   太后仿佛想起了什么,高兴一拍巴掌:“最后老三看上的皇子妃,不就是他那个表妹吗?其实不是正经表妹,是他母族那边沾亲带故的,中间隔了好些呢。”   侾哥儿倒是知道三皇子妃家世不显,对外宣称是皇后娘家侄女,但其实顶尖的勋贵人家都是明白的,那人其实出身不高,父亲祖父也并非高官,跟皇后娘家最多也就是算是个族亲。当然,倒是一个姓氏的。   三皇子成亲那会儿,侾哥儿还纳闷呢,怎么找了个出身普通的皇子妃。   这会儿听到太后这些话,他就想起来了,一个嘴欠,他问道:“三皇子是自个儿看中三皇子妃的?”   “那可不?他就是看那姑娘长得像你!”   侾哥儿:…………………………   再见吧,这个糟心的世界。   整个入宫会面,太后的关注点都不在杨冬燕身上。当然,杨冬燕若是想要抢回关注点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可她不想。   怪力乱神这些事儿,是典型的属于信的人非常信,不信的人就会异常抵触。   皇室跟普通人家又不同,圣上又称天子,老天爷的儿子啊!要是让圣上知晓这里头的事儿,大概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刨根究底,派那些审讯高手一审问,她肯定招架不住啊!要么就是相信了,还是一阵刨根究底,希望能用此事牟利,那她依旧会凉凉。   所以就算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冬燕舍弃了她曾经最爱的小孙孙。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侾哥儿忽悠不了太后。   如此这般,等他们离开皇宫时,侾哥儿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往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人生啊!   “装个死样儿给谁看呢?那是太后,太后愿意跟你说话,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杨冬燕开口就怼,完全不顾忌侾哥儿的心理承受能力。   侾哥儿非常痛苦:“老祖宗啊,就算你已经有了那个魏什么来着?但起码我还是您曾经最疼爱的孙子啊!”   “什么魏什么的。”杨冬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后语气一变,变得温柔无比,“他大名叫魏承嗣,小名叫窝头。我的金孙孙呢!”   呵呵。   本来倒是无所谓的,侾哥儿其实已经脱离爱吃味儿的年岁了,尤其他奶那个新孙子确实比他要强多了。   但是!   甭管什么事儿就怕来个转折。   侾哥儿以为他是无所谓的,哪怕年后就要跟对方在同一个书院里念书,他也没太放在心上。道理很简单,举人肯定是独立班级的,且不说编外学生不需要每天上课,哪怕上课也不会去初级班的。   根本就不需要打交道的,又怎会发生矛盾冲突呢?   反正,在去青云书院之前,侾哥儿是打定主意不跟窝头对着干的。   万万没想到啊!   混世魔王是消停了,架不住对方要搞事。   在正月十六那天,青云书院开学,刘侾捏着鼻子认命的来到了书院里。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多数人看到他不是嫌弃就是厌恶,再不然便是惧怕。   没啥的,反正他来这儿也是混日子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结果,青云书院上至先生下至学生,看到他时,第一反应就是同情。有些感情丰富的,还能看出一丝丝心疼。   刘侾非常迷茫。   就算他像太后说的那般,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但也不至于沦落到令人心疼的地步吧?他堂堂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南陵郡赫赫有名的混世大魔王!   你们凭啥同情来着?   再然后,他就明白了。   就仿佛是永平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联手给王妃树立了孝感动天的好儿媳妇的人设一般,窝头也给刘侾立了个人设。   那个人设叫做,醋坛子。   简而言之,就是当初刘侾来书院里找窝头麻烦,之后不是世子刘修过来救场了。因为这个事儿,很多人都担心窝头没办法继续在书院里待下去了,甚至一度怀疑他不日即将被赶出南陵郡,从此以后仕途无望。   那可是堂堂永平王府的小少爷啊!他要搞你,你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但窝头不怕的,他一开始还好好解释,后来因为大家都不相信,对此保持怀疑态度,他索性就豁出去了。   窝头是这么说的。   刘侾之所以千方百计的跟他作对,完全是因为世子刘修对他产生了惜才之心。看着曾经对自己最好的哥哥,对另外一个小孩儿这般好,刘侾吃醋了。   知道真相的刘侾:……   想他堂堂混世魔王,愣是变成了一个醋坛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刘侾:我他娘的是个谐星吗??????????????????   作者:你猜? 第111章   还在年关里时, 永平王府上下没少叮嘱刘侾,说来说去便是要好生进学,不能闯祸。更兼他老子得知了他跟少年举人魏承嗣之间的冲突后, 苦口婆心的劝他懂事点儿,不然……   养不教父之过啊!   他们家的老太太, 这些年来虽然编排了不少谎话, 也压根就没真的下场考试,但有一点还是没说错的。老太太啊,她多多少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愈发棘手了。   刘二老爷很清楚,就老太太生前那行事作风,哪怕眼下犯错的人是刘侾,到时候舍不得责罚刘侾的结果就是,他这个无辜之人平白遭受了折磨。   整个年关里,刘二老爷反反复复的叮嘱了好多遍,其中心思想便是, 别折腾他这个老子了。   刘侾会听话吗?   那肯定不啊!   非但如此, 他还顶了嘴, 当着他娘的面,连声叫嚣着说, 是他老子因那“私生子”一事生出别的心思来了, 哪怕如今证明人家少年举人魏承嗣跟老刘家全然没有任何关系,他老子也还是起了旁的念头。   这些话一出口, 刘二老爷再度宣告凉凉。   主要是这话是立得住的,永平王府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就是传承问题吧,善武者比比皆是, 哪怕像刘侾这样并不曾打小习武的,那也是精通骑射的。反而对读书进学一道,没几人是感兴趣的,且不说刘侾,便是他亲哥刘仁,阖府上下费了多大的劲儿,本人更是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了十多年,最终也不过得了个同进士的功名。   说白了,那就都不是读书的料。   偏那刘二老爷是二榜进士,娶的妻子孟氏又是书香门第的,更兼孟氏的娘家嫡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状元……   反正刘二老爷做梦都希望有个才华横溢的儿子。   但事实却是,嫡长子刘仁勤奋有余天赋不足,嫡幼子刘侾倒有些小聪明却始终不曾发奋苦读。本来嘛,嫡子不成这不是还有庶子吗?结果几个庶子一个赛一个的蠢,最终他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刘侾身上。   起码刘侾还有希望不是?   一直到年前出了那桩事儿,刘二老爷是真的心慌意乱,绞尽脑汁的去想十几年前到底跟哪个有过尾首。结果当然是没那回事儿了,纯粹就是老太太搞事儿。   这么说也不对,事实上窝头手头上有着全套永平王府众人的亲笔抄本。像王爷王妃、二老爷二太太,还有底下的一溜儿倒霉蛋儿们,反正甭管是嫡出还是庶出,哥儿还是姐儿,这么多年下来是一个人都没能逃过去。   可谁知道事情偏就那么凑巧呢?正好窝头在看的那本书就是刘二老爷的笔迹,这要是他当时看的是其他人的手抄本……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所以说,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刘二老爷是真的惨,惨绝人寰的那种惨。   更要命的是,因为中间隔了一段日子,哪怕刘二老爷压根就没想起来到底是哪个小情儿,但那也仅仅是没确定当娘的,那个沦落在外头的可怜孩子,他是决定要认下来的。   尤其,那会儿世子刘修信誓旦旦的表示,对方是个才华横溢的少年天才……   这不就是他儿子吗?   咋滴,私生子就不是儿子了?   刘二老爷心里头火热火热的,就盼着赶紧将这一页给翻篇了,好将那在外头受尽了苦难的孩子接到府上来。为此,他还苦苦哀求了他大哥,表示外室可以不管,但亲生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丢不开手!   再后来……   咳咳,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按理说,恢复了清白的刘二老爷应当是感到庆幸才对,可他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他都这个岁数了,再想要个能耐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反而年轻时候看重的脸面名声什么的,他如今已经毫不在意了。要是能用脸面名声换个少年举人的儿子……   他愿意啊!   噢,他家老太太不愿意。   但甭管怎么说,刘二老爷单方面的对窝头产生了父爱,横竖他们兄弟二人认了干娘,那么四舍五入,窝头就算是他的干儿子了!   窝头:……我没承认过。   于是,这可就苦了刘侾,见天的听他爹念叨着他那干弟弟。哪怕后来刘侾祸水东引,让亲爹亲娘开始火拼了,但事实上他的处境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   及至青云书院开学前夕,刘二老爷逮着机会又是好一通说教,重点永远都是让他跟他干弟弟团结友爱,再么就是好好向他干弟弟学习。   刘侾心说,我亲兄弟堂兄弟一堆呢,做什么非要跟个干弟弟展示团结友爱去?向那小孩儿学习就更扯淡了,他亲娘舅还是状元郎呢,不比那小破孩子来得强?   但他还是答应了他老子,说一定不会欺负那小孩儿的。   对于这一点,刘二老爷还是十分放心的,他就算信不过自己的儿子,也该对他老娘抱有信任。   如此这般,刘侾就吃了大亏。   谁能想到呢?那魏窝头居然是这么个坏东西,他这头还什么事儿都没干呢,对方却是抢先出手,快狠准的将他戳死在了靶子上。   刘侾心态崩了。   他直接去找窝头对峙。   窝头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刘侾的到来,也猜到了对方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然而,他无比的淡定。   没办法,有奶的孩子是块宝儿。   他奶说了,甭管谁欺负了他,回家告一状,奶帮他出头!   因此,待看到刘侾怒气冲冲的过来找他麻烦,窝头只微微一笑:“刘小少爷,您大可放心,我已经同世子殿下说清楚了。”   刘侾迷茫了一瞬,连往前冲的脚步都忍不住停滞了,片刻后才问:“你跟刘修说了什么?”   “自是告诉他,刘小少爷对他爱得深沉,以及我并不需要什么兄长。”窝头继承了他奶的衣钵,睁眼说瞎话说得特别利索,“真羡慕你们兄弟情深,但说真的,我不需要。”   “呃……”刘侾目光呆滞的立在当场,他觉得他的脑子可能真的不是那么好。   “所以您尽管安心进学。”窝头最后总结道。   刘侾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继续看书,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明白,只能闷闷的转身离开。   今个儿是青云书院开学的第一天,哪怕混账如刘侾,也不敢在这一天闹事儿。尤其青云书院名义上是私塾,但事实上还是背靠朝廷的。头一天开学,定然会有上峰过来巡查,多半是国子监的学官,偶尔也会有翰林官过来查看之事。   好巧不巧的,今个儿来的便是那翰林官。   其实,这也谈不上巧不巧的,因为就是刘二老爷主动请缨的。翰林院那头,本来是不管民间办学的,哪怕真的是为了面子,偶尔派个翰林下来,那也定然是新翰林。   架不住刘二老爷主动开口,横竖这才刚开年,翰林院那头最大的事情便是二月里的会试,但前期的工作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倒也不差这么个人。   只这般,刘二老爷终是得偿所愿,满脸喜悦的走进了青云书院。   书院院长亲自站在大门口迎接,满脸的欢呼雀跃,只觉得年前答应永平王世子刘修的请托,是最明智的选择。   “刘翰林,这边请。”院长并几个德高望重的先生,亲自陪同在刘二老爷身边,带着他参观书院,还请了几位学生过来相谈。   理论上,像这样露脸的事儿,应该选择成绩最好的学生。哪怕算上出身来历好了,但肯定不能选择一个差生对吧?可想到刘二老爷的亲儿子还在书院里呢,院长牙疼得让人去喊那位混世魔王。   在院长看来,刘二老爷特地过来一趟,总归是为了刘侾吧?那可是他的嫡幼子啊!   但还真就不是。   前头不是过年吗?父子俩几乎天天见面,非但没培养出父子情深来,反而搞了个相看两厌。   本想着,一个去上班了,一个去上学了。哪怕晚间都是回府里的,但总归见面的次数是大大减少了。   然而,没等这俩父子庆幸,这就又碰面了。   “怎么又是你?!”   真不愧是亲父子俩啊,一见面,顿时脱口而出近乎一模一样的话来。关键是,这俩说话的口吻都如出一撤,更兼脸上那嫌弃的表情,实在是太神似了。   看出来了,这俩父子感情不睦。   院长很快就上前打了圆场,说不敢叨扰刘小少爷做学问,让他可以退下了。   换个人兴许就配合他了,可刘侾会吗?凭啥啊!   “你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我不要面子的?”刘侾一个没忍住就呛声了,“对了,刘翰林您来书院是做什么?总不能是在翰林院干不下去了,打算来青云书院里谋个闲职吧?那可千万别啊,我就是您一手教出来的亲传弟子,看看我,还能不知道您有多能耐吗?”   刘二老爷气得满地找头……哦不,是找棍子。   谁说书生最为文雅了?刘二老爷就是个暴躁书生,一不顺心就找棍子鞭子教训儿子的那种。   “走了走了,又不遭人待见,我杵在这儿做什么?”刘侾赶在他爹找到顺手的武器之前,气哼哼的走人了,只是临走前还撂了一句话,“我去找受你待见的人!”   这话吧,刚开始大家伙儿都没理解,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因为窝头过来了。   窝头狐疑的看向院长等人,不是很确定的问道:“刘侾说你们寻我?还是他在诓我?”   不等院长开口解释,刘二老爷已经迸发了所有的热情。   “你就是那个少年举人?今年才十三岁?”   “不不,已经过完年了,我如今是十四了。”   “那也是少年天才啊!我儿子刘侾,比你大了四岁呢,白长了这些年岁,学问学问做不好,还成天就知道溜猫逗狗的……”   窝头的脸色很是有些微妙,他倒是并不曾打断刘二老爷的话,只是神色复杂的听着他数落刘侾的种种不是。   一直到刘二老爷说完了,他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您是刘侾的父亲?那您就是永平王府的二老爷?”   “对,你奶就是我干娘!”   懂了。   明白了。   外人兴许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窝头还能不知道吗?他打小就没少听杨冬燕叨逼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们,哪怕没有杨冬燕,这不是还有方氏吗?   方氏啊,见天的念叨着远方的大伯子老嫂子……   “能认我奶当干娘,您很高兴吧?”窝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对方,你娘天天在家里激情辱骂你们全家。   “那当然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老太太十年前就走了,这些年里,我们真的每日里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没想到啊,这世间竟然有同我们家老太太如此之像的人,那气度那神韵……”   刘二老爷太激动了,激动到瞬间化身成了一个话唠,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的心情和感概。   窝头很尴尬的,什么气度什么神韵,应该是骂人的架势吧?确切的说,是骂儿子的架势吧?   看着眼前这个瞎激动的刘二老爷,窝头忽的就良心发现了,他觉得他不该苛责刘侾那个混世魔王,毕竟老刘家的人看起来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是应该好好关心爱护的。   ——亦如他关心爱护他家猪妹一般。   想到这里,窝头就告辞了,显然就算他想去关心爱护别人,刘二老爷也不在此列。没曾想,他刚打算开口,刘二老爷便抢先说道:“诸位先生事务繁忙,不如由这位学子领我去书院各处瞧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书院院长等几位先生自是不能断然否决,当下便拜托了窝头这位编外学生当向导。   窝头满脑子的小问号,心说你们还记得我是编外学生吗?   考虑到这段时日里,书院上下都对自己相当照顾,就连最初刘侾闹腾得最厉害时,书院方面也是劝他态度放缓一些,就是以规劝为主,并且想过要赶他出去。   如此这般,窝头捏着鼻子认了。   再之后,他便领着刘二老爷参观了书院各处对外开放的地方,又因为这才开学第一天,多半课堂都是让学生们自习的,这么一圈下来,他可算是在书院里打响了名气。   刘二老爷是个翰林官,放在那些顶尖勋贵眼中,那就是什么都不是了。可放在这些准备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学生们眼中,却是顶顶了不起的。   翰林院是只收进士的,同进士想要入内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进士好了,头榜三名那是笃笃定可以入翰林院的,除非还有更好的去处。但除此之外,却都是需要参加考试的,考评优秀者,方可进入翰林院。   这还不算,便是进入了翰林院,多数翰林都会在三年期满后离开翰林院,便是那散馆考核。只有其中最优秀的,才能继续留下来。   如此种种,再结合刘二老爷的年岁,简直就像是在他脑门上戳了“优秀”这两个字!   如果说,众学生看向刘二老爷的目光是带有崇拜的,那么看向窝头的目光却是充满了羡慕嫉妒的。这跟刘侾还不同,人人都知道刘侾是个不学无术之人,便是出身好又如何?他本人不上进,就圣上那性子,断然不可能让一个纨绔子弟当官害人的。   跟刘侾这个几乎被绝了仕途的人比起来,显然窝头这个少年举人更惹眼。   而如今,窝头他奶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事儿,竟是惹得永平王府的兄弟二人认了她为干娘。连带着,窝头都跟永平王府攀上了亲……   窝头看出了那些学生的心思,毕竟在青云书院里念书的学生多半都年岁不大,又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心思单纯是很常见的。   但是吧,他就不明白了,跟老刘家攀上亲戚是件好事儿吗?天知道在他们乡下老家里,刘家等于是蠢货。   当然,窝头如今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奶始终看魏阿荠一家不顺眼了,他以前觉得是姑奶奶惹了他奶不高兴,却是到如今才知道,全是因为姑奶奶嫁的是老刘家。   这大概就是被蠢到了吧?   带着刘二老爷绕了一圈后,窝头是很想把人送走的,他实在不明白,哪怕青云书院的庭院深深,风景确实还是蛮不错的,但也不至于让人流连忘返吧?尤其这位还是勋贵出身的,咋就这么没见识呢?   还是说,翰林院当真清闲得要命?   窝头一面认命的领着刘二老爷逛书院,一面在心里拿出小本本记黑账。   谁知,刘二老爷忽的开了口,且一开口就差点儿把他吓死:“我们两家如今已是亲戚了,听闻你同侾哥儿也是朋友?你这样好了,你喊我一声义父吧。”   窝头:……   呸!   “认父母不是小事儿,还请等学生回到家中,禀明了父母长辈后,再给答复。”   刘二老爷不解的问道:“你不知晓我已认了你奶为干娘?”   “我知晓。”全南陵郡都知道了!!   “那不就得了?你奶如今是我娘了,你喊我一声义父又有何使不得?”   窝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二伯好。”   刘二老爷:……   对哦,原来是这么算亲戚关系的吗?虽说窝头他爹是长子,但肯定不如永平郡王年长的。因此,重新排序的话,便是永平郡王刘谏为首,刘二老爷刘诰为次,再往下则是魏大牛和魏二牛了。   所以这一声“二伯”,还真就没错。   刘二老爷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觉得吧,难怪他娘会喜欢这个小子,瞧瞧多聪明啊!   窝头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也终于明白了,为啥他奶会对猪妹那么纵容了,原来是从猪妹的身上看到了上辈子儿子的身影啊!   “对了,有一事儿可否请二伯帮忙?”   刘二老爷尽管很是有些心神恍惚,但听了这话后,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你说。”   “听闻永平王府的嫡出姑娘即将嫁给安平王世子,想来王府之中定有女学?再不济,也该有专门教导姑娘的教养嬷嬷吧?我家中有三个妹妹,可否请二伯帮忙……”   “没问题!”刘二老爷一口答应,末了还特别自豪的挺胸,“即将嫁给安平王世子的,便是我的嫡女。你那三个妹妹包在我身上,从今以后,她们就都是我闺女了!”   窝头:……   呸呸呸!!   窝头简直要疯,哪儿来的脸如此之大的人?怎么帮个忙还能抢闺女的?还一抢就是仨?但想起他猪妹那模样,窝头又淡定了。   “我那大妹如今已是十岁之龄,二伯索性好人做到底,帮她相看一门亲事如何?”   基本上,窝头的策略就是,你不要脸我就比你更不要脸!反正有他奶站在后头,想来刘二老爷无论如何也不敢坑他猪妹的。   才这般想着,刘二老爷忽的伸手一指:“就是他了!”   窝头艰难的转过头,跟刘侾来了个面面相觑。   刘侾很迷茫的,他真没有偷听,就是光明正大的走过来,随后就看到他爹拿手指了他,大声说“就是他了”。问题是,他干啥了?他啥都没干啊!   然而,窝头比他还要迷茫。   有杨冬燕在,窝头特别自信,觉得甭管怎么着,刘二老爷不敢真的坑了猪崽。万万没想到,他倒是真没坑猪崽,他坑的是自己的亲儿子。   窝头看着刘侾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再回忆一下自家猪妹那圆滚滚肥嘟嘟的大饼脸,饶是他本来就对刘侾没什么好感,这会儿也忍不住心怀愧疚。   “这事儿吧,最终还是要我奶来定夺。”窝头只能使出了拖字诀。   不想,刘二老爷还点了点头:“也对,老太太亲自养在身边,精心教养长大孙女,确实不应该如此草率的就决定亲事。”   所以这话反过来说,老太太亲自养在身边,精心教养长大的孙砸,就可以胡乱指一门亲事了???   等总算将这个明显就不靠谱的刘二老爷送出青云书院大门后,刘侾忍不住拽着窝头追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亲事?搞什么呀?”   “你爹想让你娶我妹,但我不同意,想来我奶也不会同意的。”窝头一脸冷漠的插刀子。   刘侾很努力的回忆了一番,他是去了魏家最初那个小院子的,好像也见到了魏家其他人,但因为当时他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杨冬燕身上,这会儿哪怕非常努力了,依旧没想起来其他人的模样。   但是!   没想起来不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要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就算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也没道理忘得干干净净吧?所以说,哪怕他想不起来了,也可以确定魏家人长得都不好看。   就很嫌弃。   堂堂青云书院门口,刘侾和窝头互相嫌弃的看了好几眼,最终一个转身,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不稀得搭理对方!   也因为这个小插曲,窝头在几天后抽出时间来,特地回了一趟家。家里人挺惊讶的,他以前多半是隔个十天半月才回家一趟的,像这样才出去没几天就回来的……   杨冬燕得了消息,甩开了贴身丫鬟,大步流星的走到前头迎接她的宝贝金孙:“咋了咋了?快让奶瞧瞧,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刘侾那混账玩意儿!等着,看我不狠狠的收拾他爹!”   窝头听到一半的时候,还想说不是刘侾是刘侾他爹,结果就听到了后头那话。   突然间,他就不想说话了。   挺好挺好,反正那对父子俩看着就不像是好东西,一气收拾了最最好。   “哥!!!!!!!”   随着一声熟悉的大叫声,猪崽咣当一声,从天而降。   窝头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恳切之中带着一丝绝望,绝望之中又带了一丝妥协:“猪妹,你又胖了。”   猪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哥,哪怕是到了今个儿,那正月都还没过去呢。大过年的,那么多的好吃的好喝的,怎么可能不胖呢?再一个,她哥才跑了没几天,总不至于她在短短几天里,又胖了一圈吧?   “对,比起上次看到你,你就是胖了不少。”窝头语气坚定的道。   一句话下去,猪崽蔫吧了。   杨冬燕见不得俩娃闹腾,当下上前打圆场:“没啥没啥的,这眼瞅着正月就快过去了,我打算二月初一去一趟庙里。到时候就直接住下了,住在到你考完会试再回来。”   猪崽反应特别大,反手指向自己:“我也要去?”   “对。”   “小妹去不去?我娘去不去?”   杨冬燕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无比慈爱的道:“去呢,是大家伙儿一起去的,给你哥求菩萨保佑去。不过,其他人是当天或者第二天就回来的,这个到时候看具体情况。但你和你娘嘛……”   “我哥考试,难道不应该让大伯娘去祈福吗?”猪崽听懂了,就因为她听懂了,所以才忍不住做着垂死挣扎。   但这一回,杨冬燕却是笑而不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   惨啊,太惨了。   猪崽恨不得嚎啕大哭,但毕竟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只小猪崽了,她已经长大了,长成了可以出栏的大猪崽了。   所以,她憋住了没有哭,而是回去抢了猪小妹的新头绳,又夺走了猪小小妹吃了一半的糕饼,成功的把两个妹妹闹得大哭特哭。   舒服了。   猪崽终于舒服了。   全程目睹她鸡飞狗跳般的在宅院里闹腾的窝头,转身就凑在他奶耳边嘀嘀咕咕的。   “奶,您瞧着猪妹那溜猫逗狗的德行,是不是觉得特别眼熟?”   “眼熟?她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一副德行吗?我都看了十年了,还能不眼熟?”   关键时刻,祖孙二人之间到底还是欠缺了那么一些默契。但是不要紧,窝头可以再继续引导,循循善诱般的说起了旁的事儿,譬如他在书院里碰到了刘侾以及刘侾他爹,还有那啥啥,这啥啥的……   杨冬燕听了一脑门子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最终还是辜负了窝头的期许,完全没听懂。   她只高高兴兴的吩咐下去,让大厨房里整治出一桌上好的席面来,好叫她的宝贝金孙舒坦的吃一顿。   值得一提的是,现如今魏家的主厨是一个姓李的胖子。   主厨是胖子不算什么稀罕的事儿,甚至有一种很普遍的说法,瘦厨子做出来的菜肯定不好吃。你想啊,他一个厨子,做出来的菜连他自己都不爱吃,那滋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但重点不在于胖子,而在于李这个姓氏。   没错,这位李厨子就是来自于永平王府的,他算是世仆了,他爹当初就是最得杨冬燕欣赏的厨子。只可惜,有时候并不是主子爱这一味就能吃上这一味的。兴许早年间是这样的,但自打杨冬燕上辈子身子骨垮下来后,她就吃不到她喜欢的菜肴了。   永平郡王一度认为,他娘之所以晚年脾气异常火爆,跟吃不上好吃的有着莫大的关联。   对于这个说法,不光是永平郡王,事实上整个王府上下都坚信不疑。但如今,这个说法也被破了,毕竟杨冬燕如今啥都能吃得到了,可也没见她脾气好多少。   但对于这个李厨子,杨冬燕确实相当得满意。   李厨子也对杨冬燕心悦诚服,谁让他是当初不幸亲眼目睹过杨冬燕徒手捞供品的目击证人呢?关键吧,他看到的还不是捞供品本身,而是供品在他跟前不翼而飞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太吓人了。   哪怕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儿,李厨子就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可怕的是,永平王府的主子们一度是想把李厨子送过去的,当时他们还不知道杨冬燕是活的,想的便是将李厨子送到那边去……   还能不能干点儿阳间的事儿了?   但不管怎么说,李厨子如今总算是熬过来了。尽管从堂堂永平王府到如今的魏家宅院里,看似是降职的,但问题是,他以前在王府的大厨房里又不是主厨。   道理很简单,永平王府终究已经不是从前了,如今是王爷王妃当家做主,饮食习惯也是更靠近他俩的。当然,府上还有其他的主子,但哪怕是由老太太一手教养长大的世子和侾哥儿,那口味跟老太太也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这大概就是怀才不遇吧。   但自打来到了魏家,李厨子一下子就仿佛千里马遇到了伯乐。这家人好啊,全家上下口味那叫一个接地气哟,喜欢的全是浓油酱赤的饭菜,跟整个南陵郡都格格不入,偏就适合他!   至于工钱,对比以前在王府那会儿,其实反而是涨了的。当然比不得王府大厨房里的主厨,但人不要如此攀比,要学着跟以前的自己比,而不是整天盯着别人。   总之,李厨子很幸福,并且他觉得他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等晚饭上了桌,果不其然魏家上下都是一副胃口大开的模样,哪怕没给赏钱,李厨子也很开心。   当然,要是给了赏钱就更好了。   **   相较于老魏家的和乐融融,永平王府最近其实挺不好的,具体到个人的话,那就是王妃。   刘二太太的心情也一般,但她的不悦是来自于刘二老爷和她那不省心的小儿子。不过,她其实也没空想那么多,毕竟她唯一的嫡女三月里就要嫁了。   哪怕一应的嫁妆都已经备齐了,她作为亲娘,也不可能闲下来的。对于遭人烦的夫君和儿子,她决定暂且放一放。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秋收算账滋味更爽!   但王妃显然就不行了。   她是真的苦,这已经跟生黄连都没关系了,简直就是苦水里泡着一般。   可不苦坏了吗?   世子刘修是她的嫡长子,哪怕她后来又生了俩儿子,但刘修之于她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尤其在当时,刘修刚满月就被抱到了老太太跟前养着,她倒是不怀疑老太太会苛待大孙子,但当娘的,心里放不下儿子不是很正常吗?   哪怕后来她又得了俩儿子,但刘修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是不可取代的。   可就是这个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儿子,却给了她致命一击。   刘修啊,他拿了一本书回去,就给自家府上领回了一个老祖宗。   王妃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个事儿的,但等事情彻底尘埃落地之后,以王爷那个性子,又不是那种会刻意隐瞒的人。于是,她全都知道了。   全部!!   你以为晕厥就是解决了?不,王妃她病了,从年前病到了年后,整个人心如止水、生无可恋。   等她娘家人过来看她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的王妃。   本来是想让她劝劝王爷别搞事了,都多大岁数了,还搞认干亲这种把戏?可一看到王妃这模样,她娘家嫂子就不敢说这话了,只劝道:“您这是做什么?不就是认了个干娘吗?又不是亲娘!”   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绝对是我写过的最悲情的角色了。   【年度最悲情人物】 第112章   王妃心里苦啊, 苦得都没边儿了。   但面对娘家人的追问,她却是无话可说。更要命的是,娘家人听似安慰的话, 却无疑是一把把刀子往她心口上捅。   最后,就连世子妃都听不下去了, 毕竟她如今也是知情人之一, 末了也只能以王妃身子骨虚弱为由,草草的结束了这次探视。   等屏退了众人后,世子妃倒是劝了几句,哪怕她本身不擅长劝慰,但因为她是知情者,最起码没直接抽冷刀子。   世子妃的意思是,让王妃往前看,往远着看,再想想当初蒋氏遇难一事,老太太不也帮忙了?要不是老太太及时递了消息回来, 让蒋氏嫡出得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天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儿。   严格来说, 这不叫安慰,这叫吓唬人。   但王妃也不是寻常人, 正常的安慰对她而言是无效的, 毕竟大道理谁不懂谁又不会说呢?可再怎么劝都没用,她不光是心塞于老太太去而复返, 最让她想不开的是,老太太居然还是她亲儿子给迎进来的。   反正就是心里不得劲儿,憋着一股气贼难受。   等世子妃一提起前两年的那桩事儿,又说起老太太其实是个好老太太, 除了爱端架子以及爱偷懒之外,人家也没做什么呀!   想想也对,王妃心里的这股子邪气顿时就散去了好些。   不然呢?她还能真的呕死自己?呕死了自己,老太太也就罢了,她是素来不管府中这些个琐碎事情的,整个儿就是个散漫爱偷懒的咸鱼老太太。但王爷呢?没了她这个王妃,王爷保不准回头就往府里拽新人,寻常富贵人家尚且不愁娶不到媳妇,堂堂永平郡王不得转个身就得个黄花大闺女当继室?更有甚者,再立俩侧妃,生他七八乃至十几个孩子来,到时候她的修哥儿啊……   世子刘修就觉得贼神奇,他是让世子妃帮着劝劝王妃,别老是想东想西的,想太多对寿命有损的。   自然,世子妃就去劝了。   可刘修压根就不知道世子妃是怎么劝的,明明在劝之前,王妃整个儿都是蔫吧的,精气神全无不说,眉宇之间更是充满了愁绪。   结果世子妃一劝,王妃陡然间爆发了强大的生命力,并且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我觉得让你当世子妃着实是委屈你了。”背着王妃,世子刘修诚恳的对世子妃说,“合该让圣上请你去边疆驻守,待三军整装待发,你去阵前安慰两句,瞬间士气大涨,势如破竹。”   世子妃:……   她说什么了?她不就是随口劝了几句吗?天知道,王妃后来自个儿脑补了什么,愣是搞出了杀气腾腾的感觉来。   甭管过程如何,只要结局是好的便成了。   在正月底,王妃便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活力,这会儿正撸起袖子准备给刘侾说一门好亲。   刘侾:……???   可怜的混世魔王啊,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诨号,毕竟他最近这段时间过的日子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青云书院倒是不强制住宿的,甚至书院那头对刘侾的要求特别低,真想请假也成,只要提前支会一声,哪怕不曾提前支会,便是那回来后补个条子也行。至于考试什么的,饶是青云书院也没丧病到这个地步,没的说一开学就考试的,第一场还是安排在二月底的。   至于平常上课,授课的先生被提前叮嘱过的,轻易不会喊刘侾回答问题,便是实在要点他的名儿,也是让他复述一下方才的那段话,亦或是简单的背诵。   对呀,就是很简单啊!   但你们好歹考虑一下学渣的感受好吗?   刘侾的基础太差了,他只是因为出身高贵,可以越过童生试,直接参加乡试。但事实上,这并不代表他就拥有了秀才的学识。可青云书院它本身就不是启蒙私塾啊!   南陵郡这边,各种私塾书院林立,比之济康郡要多上数十倍。也因此,对于细则也就愈发得清晰了。   像最低级的便是那些个启蒙私塾,接收的全都是一些真正零基础的学生,多是六岁以上的幼儿,民间孩子启蒙较晚,多是六岁以上才会送去识字。这种私塾一般都不贵,授课者几乎都是秀才,所学内容多半是《幼学琼林》、《声韵启蒙》之类的书,学制多半为两到三年不等。   往上者,便是一些学馆,这种哪怕授课的先生仍为秀才,但一般都会有一位举人坐镇学馆。每一旬都会召集所有先生商议下一旬的上课内容,也有统一的考核,教的课文则是三百千以及算筹。   这类学馆出来的学生又分为两类,一种是继续进学,另一种则是在认识了常用字并且会基础算账后,便去另谋出路了。   至于那些个准备继续进学的人,那也不是往青云书院去的,而是先要去朝廷督办的官学里,开始学习经史子集,准备参加每年两次的童生试。   值得一提的是,以往窝头在济康郡时,无论是府试、县试、院试都是每年一次的。但在南陵郡,却是一年有两次。上半年在二月、四月、六月,下半年则是八月、十月、十二月。   具体的日子还是会有些许变动的,不过那些准备参加童生试的学子,都是在官学里登记过的,自然很容易通知到。   要一直等到通过了全部的童生试考核,得到了朝廷赐予的秀才功名之后,这才拥有了进入青云书院的资格。   只是资格,人家不一定会收的,入学是需要考试的,甚至不光是笔试,还是面试。   当然,窝头那个是特例,他本身就拥有举人的功名了,自是可以免试入学。刘侾也是特例,谁让他是永平王府的小少爷呢?永平王世子亲自替他铺路,让他得以破格入学。   可哪怕都是免试破格入学,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窝头是可以自由的选择科目进行听讲,在会试来临之前,尽可能的将自己不擅长的内容进行加训。简单地说,就是取长补短,毕竟会试它就是一个考试,考试要求的就是处处完美,尚有短板就会影响到总体评分的。   但刘侾呢?   侾哥儿表示他听不懂这里的课程。   先生们也很崩溃,因为早先就听闻了永平王府小少爷是个混世魔王,他们对刘侾的期待值其实是非常低的,只要你别搞事,哪怕回回考试垫底,也不会将人轰出去的。   可在开学半个月后,先生们就悲伤的发现,他们高估了刘侾。   所有的课程,除却骑射课外,刘侾全部跟不上。   多绝望啊!太绝望了!   文史课的先生心态都崩了,因为他的课程里涉及到了很多生僻字,刘侾他不认识啊!   但是,青云书院真的不负责教你认字啊!   在最悲伤的时候,刘侾想退学了,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待在这破地方,这见鬼的青云书院,跟他八字不合。   还不如回家继续抄书去呢!   噢,不用抄书了,窝头自个儿会去藏书阁誊抄的。   刘侾老失落了,请了长假打算回府调整一下心情。结果,才过了两天,他就回到了青云书院,并且申请住校。   为啥呢?当然是因为他大伯娘永平王妃了。   永平王妃安排了一个小宴,请的都是沾亲带故人家的闺女,多半还是她的娘家人,全是十来岁水灵灵的小姑娘,其用意就不用说了吧?   王妃自个儿亲生的仨儿子都娶妻了,刘修如今都三个孩子了,底下那俩,老二也有孩子了,老三成亲不过才一年,可他媳妇也怀上了。   至于庶子,王妃是不可能让她娘家嫡出侄女配庶子的,那还能是为了谁准备的?   她还特地将刘侾唤到了跟前,振振有词的表示,二房那对夫妻太过分了,倒是将嫡女的亲事安顿好了,却忘了侾哥儿。虽说本朝没那么讲究长幼有序,毕竟没道理上头哥姐不曾成亲,就直接耽误下头弟妹的婚事,但也不能完全撂开手不管吧?   “你娘不上心,大伯娘帮你!”   得了,有王妃这句话,刘侾突然觉得连青云书院的老院长,都显得眉清目秀了。   然后他就申请了住校。   他都想好了,要是院长不批,他就去青云书院附近买个清清静静的小宅子,办法总归比困难多嘛。   结果院长很痛快的批了。   也行吧,刘侾当天就搬了进去,随后他就发现家有恶邻。   他的隔壁啊,俨然就是抢走了他奶的魏窝头!   窝头也很吃惊,但他显然比刘侾淡定多了,横竖学舍这边,只有每天晚间才回来,第二天大清早天不亮就要出门的。所以,旁边的邻居是谁真的无需太在意。   这主要也是青云书院的条件好,每个学生都是单独的房舍,当然跟奢华没有任何关系,但总得来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这些标准都还是达到了的。且还是院套院的格局,一个小院住六个学生,不分正房厢房,反正就是三合院的每一边都有一个套间,外书房内卧房,一人一个套房。   窝头就很满意,刘侾本来挺嫌弃的,看到隔壁住的是窝头,他就更嫌弃了。   嫌弃恶邻,倒是不再嫌弃房间的简陋了。   再然后,恶邻就用实际行动向刘侾表明了,他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邻。   窝头拽着他去上学。   刘侾完全不知道隔壁那小孩是不是脑子有坑啊!外头的天都还没亮呢,毕竟这会儿才刚迈入二月里,就算南方比北方更暖和一些,但二月初那是实打实的冬天呢,请问谁会在大冬天的天不亮就起床出门呢?   是屋里不够暖和?还是被窝不够舒坦?   本来,刘侾是不想管闲事的,你想早起你就早起,关我屁事。但窝头不是这么想的,他起身后就顺便敲响了刘侾的房门,把人弄醒后,简单洗漱一番后,就去了膳食堂。   就是书院的食堂。   刘侾茫然的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周遭的学生也茫然的看着他,互相都觉得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太对。   等吃完早饭,刘侾打算回去补个回笼觉,却愕然发现自己又被拖去了课堂里。   按理说,窝头和刘侾不是一个程度的,教他们的先生也不是同一拨人。但有一点,窝头是属于编外学生,他可以自由的选择去哪个教室听课,只要别扰乱课堂秩序就成。   于是,他跑去跟刘侾上课了。   只这般,刘侾充满了茫然无措的上完了早上的第一堂课。直到下课时,他才终于有机会询问窝头犯了什么病。   “大恩不言谢!”窝头如是道。   刘侾:……???   大大的眼睛,更大大的疑惑。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大恩不言谢?谁对谁有恩,你告诉我!难不成,你觉得你拖着我起床上课,算是大恩?”   “不,是你对我有大恩。”   刘侾更茫然了,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为什么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窝头也不想为难他,但课间休息太短了,于是就告诉他,等中午午休的时候再说。   等啊等啊,等刘侾终于盼到了中午午休的时候,他也如愿的知晓了前因后果,然后就气懵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窝头的讲述中,他之所以能一路顺畅的考上举人,最大的功臣当然是他奶,但其次便是他奶拿给他的那些独家书籍。里头不光有经史子集,还有很多赋论批注感想,更有往届的考题、优秀文章等等。   全靠那些学习资料,窝头才能从一个平凡的学子,考上了秀才,又考上了举人,最终来到了这个繁华的南陵郡,准备参加不日即将到来的会试。   “……我回去以后仔细检查过了,那些书籍里有大半都是你的笔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能考上举人,你占了一半的功劳!”   刘侾最终是真没听明白窝头那个逻辑,等他听懂了,他就气傻了。   “你的意思是,多亏了我那些年往死里誊抄书籍,你才能考上举人?那我也抄了啊,我怎么就没考上呢?好,就不说这个,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这么搞我?”   窝头认真的点头:“我仔细想过了,你们家是永平王府,权势滔天,富贵无双。像这样的人家,就算我将来考上了进士也当上了官,只怕都没办法报答的。所以,在认真的思考之后……”   “你决定搞死我?”刘侾满脸的震惊,没想到啊,他居然能摊上现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   这是报恩吗?   这分明就是来报血海深仇的!   “如今已经是保康十七年二月了,仔细算下来,离下次乡试还有正好两年半的时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心愿是考上举人,两年半的时间,足够了。”   刘侾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彻底懵了。   不,他的心愿不是考上举人,谁他娘的会有这样的心愿啊!他就想好吃好喝好玩的过一辈子,跟他奶似的,当一条咸鱼。   但窝头是那种听得进人言的人吗?   想当年,可怜的小猪崽不就是差点儿遭到了他的毒手?还有后来的萝卜和土豆,哪一个都没逃出生天。哪怕他如今已经知道了,女孩子并不能参加科举,但是没关系,朝廷不让你参加,哥让你参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别家是父/母爱感天动地,放在老魏家,就是哥哥逼死人。   “不不不……”刘侾愣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好在午休时间足够长,等他略缓了缓,就试图让窝头明白,他的梦想并不是考上举人。   “你想考状元?”窝头一脸的为难,“其实我也想考状元,但那个有点儿难。你先这样,饭要一口口吃,咱们考试也要一步步来。两年后的乡试,你先考上举人,然后咱们再商量后头的事情。”   刘侾:……   如果暴力能够解决问题的话,窝头这会儿就凉了。   然而,刘侾被吓傻了,忘了他还有一身不错的武艺。   又或者说,窝头做事儿太顺手了,在刘侾完全没有回过神来之际,就已经借着午休时间,拖着他去拜访了几位先生。跟世子刘修当时的情况还不同,人家世子是各种拜托,希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睁只眼闭只眼,让刘侾好歹能在青云书院里多待一阵子。   但窝头不是。   打小就被杨冬燕养成了超自信人格的窝头,拖着刘侾去各位授课先生处宣传了刘侾那惊人的梦想。   考!状!元!   刘侾都傻了,当然先生们也没好多少。好在,先生们的心理素质明显是要比刘侾高的,在窝头的坚持下,绕了一圈下来后,他手里已经拿到了刘侾的基础功课成绩。   倒不是考试,就是很简单的功课内容,不过单单这些东西就足够看出来,刘侾的功课底子特别不好。   但没关系,窝头有经验的,萝卜和土豆的基础不知道要比刘侾差多少。   “大、大哥啊!我喊你一声哥啊!哥你还记得眼下都二月里吗?会试的第一场就安排在二月初九啊!没几天了啊!哥你就算想要搞死我,咱们能不能先缓缓?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吗?”   “我考不过会试的。”窝头一脸的坦然,“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全力以赴参加会试的。而且就算没考过,我也已经同书院这边商量好了,他们还是会收留我的,我等三年后再考一次。”   “还没开始考呢,哥你有点儿信心,万一考过了呢?”   “也是,我有信心的。但三年后再考不是更有信心?还有啊,你这个考状元的梦想……”   刘侾内心的小人在捶地大哭,我没有考状元的梦想,我真的没有啊!   更要命的是,青云书院是有放假日期的,以前窝头过日子糊涂,他是跟着自己的学习进程,以及日常安排,来选择要不要回家一趟。但自打他盯上了刘侾后,他就决定跟着书院自身的时间安排走。   而书院这边,选择在会试前两日停课,一直放假到会试结束。   倒不是特意为学生放假的,而是青云书院不少先生也是有职责的。再就是……   先生里头有不少举人,他们也想再搏一搏,万一考上了呢?   只这般,刘侾高兴的放假了。   可惜没等他高兴多久,就被窝头逮回去了。   放假应该回家啊,窝头一面询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咱奶,一面就把人拖走了。   刘侾不敢说不去看,他怂。   幸好,杨冬燕没有窝头那般丧心病狂,看着蔫里吧唧的曾经最大的小孙孙,她难得没开骂,而是恢复了很久以前的温柔慈祥,让厨子做了一桌好吃的,大家一起吃。   因为前头刘二老爷那惊人的提议,就是乱点鸳鸯谱那桩事儿,哪怕这事儿再他娘的离谱,到底还是在刘侾心目中留下了一丝痕迹。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眼睛乱飘,试图找出那个传说中的猪妹。   结果没找到。   压根就没有适龄的小姑娘啊!   饭桌上,魏大牛、二牛包括萝卜土豆这些个,就不说年岁了,性别就不对。方氏的性别倒是对了,年岁又不对,再说那是窝头的亲娘,窝头跟他介绍过了。他奶倒是捞了一只小胖娃过来,但那个小胖娃撑死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刘侾觉得他爹就算再疯,也没到那个程度。   刘侾偷偷的问窝头:“你妹呢?”   窝头下意识的抬眼去看猪小小妹,正好看到小小妹把一只硕大的麻薯往嘴里塞,塞不进去也要塞,塞了个五官扭曲。   讲道理,哪怕有哥哥滤镜在,看到这副模样,窝头也是非常心塞的。他很努力的无视了小小妹,转而问他奶:“我猪妹呢?”   “去庙里给你祈福了。”杨冬燕笑得眉眼弯弯,“我特地寻的好寺庙,还亲自尝过了那边的斋饭。”   刘侾知道自家府上也常有女眷结伴去庙里祈福吃素斋的,因此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很好吃?哪家啊?”   杨冬燕温柔的看了一眼刘侾,给他挟了一根硕大的鸡腿,然后说了个寺庙的名字,笃笃定的道:“很难吃,特别难吃,全素的,也没油,主食还是拉嗓子的粗粮,我就是饿死也不吃那个!”   刘侾看着碗里那油汪汪的大鸡腿,再听着杨冬燕的话,一时间有些愣神。   倒是窝头听懂了。   “奶您是故意的吧?把我猪妹送到那里去,存心想要饿死她?小妹也去了呀?我觉得小妹也不是那么胖,还有二婶……”   “跟猪崽比,小妹当然不胖。可跟其他贵女比呢?咱们呀,要讲究一个入乡随俗,就算不学着那些贵女们,也不能把自己吃那么胖。我想过了,等她稍微瘦了一些,找个家里有钱的傻孩子,把她嫁过去。顶好是家中的小儿子,这样压力也就小一点儿。”   有钱的,傻的,小儿子……   窝头悄咪咪的抬眼去看旁边的刘侾。   真巧呀,刘侾也正好在看他,还拿手抹了一下脖子,一副你要是敢说我就跟你拼了的凶恶表情。   行叭,不说就不说。   这不是再过两日便是会试开考之日了,自家又有考生在,难免会提到这个事儿。   杨冬燕倒是没特别担忧,她觉得吧,窝头可能就是跟二有缘分,毕竟考童生试的时候,最后那次考试也是考了两次才通过的。乡试也一样,第二次才通过。同理可证,会试估计也是如此了。   当然,在开考前谁也不会故意说那些个丧气话,但做到心知肚明还是有必要的。   因此,杨冬燕只说已经将考试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又说这几天叮嘱过厨房了,做些稳妥的吃食,免得到时候吃坏肚子。   窝头抬眼看着这一桌子浓油酱赤的吃食,完全不明白这哪里就稳妥了?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他奶阻止他吃那些油汪汪的吃食,只叫他乖乖喝粥配小菜。   一旁的刘侾哈哈大笑,他本来是不爱吃那些鸡腿之类的吃食,但眼见窝头想吃没的吃,他就突然爱上了。   就吃就吃,吃给你看,气死你气死你!   窝头:……   曾几何时,每当窝头开始用功时,看着那些别人没有的书籍,他总是带着憧憬去想想能写出这些个精妙文章的人,究竟是何等的当世大儒。   尤其,他本人的字写得不够好,毕竟他花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去背诵去理解,没办法挪给书法太多时间。再一个,书法一途其实并不是有临摹的字帖就完事了,最好还是有先生手把手的教导,指出缺点肯定优点。   窝头没有的,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临摹杨冬燕给他的书籍里的字体。   这里头,像王妃她们这些女眷的字体,其实是不适合窝头临摹的。王爷打小习武,当然也是念过书的,但字写得很是一般。倒是刘二老爷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那字体还是很不错的。   值得一提是,刘侾的字体也是随了他爹的,在杨冬燕上辈子过世之后,他就被送到了亲爹娘跟前,他爹曾亲自教导他学问,但最后因为实在是身体吃不消,放弃了这个可怕的工作。   教导刘侾学习,那不是一个费脑子的事儿,是特别费心脏的事儿。气得心口疼都算是小事儿,刘二老爷一度经常被他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半天都缓不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刘侾那一笔字还是比窝头强的。   基本上,刘侾是属于低配版的刘二老爷,在字体方面确实如此。   因此,窝头既是仿照着刘二老爷的字来写的,又碰上了刘侾那笔字,感觉人家比他写得要好很多呢,不其然他就开始敬佩这个写文章的。   他怎么会知道这是誊抄的呢?他一度以为那些书籍文章都是由对方亲自写的。   曾经有多向往,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懵圈。   反正现如今是滤镜碎了一地,但窝头仔细的想过了,这份恩情还是应该记住的,尤其他奶从小就教导他,要知恩图报。   嗯,正好刘侾特别想考状元,他决定鼎力相助!   刘侾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哭得像个一百二十斤的孩子。   “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我最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府上的王妃一直在搞事,她就希望我娶她的娘家侄女,可她娘家的姑娘啊,一个两个的全是大才女,我为什么要娶一个才华横溢学富五车的才女呢?我这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对吧?”   “想待在书院里吧,我隔壁住着的就是窝头,他太吓人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故意整我,还是真情实感的希望我能上进。我呀,南陵郡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啊,就快被逼死了!”   “救救我,老祖宗救救我吧!”   这一番的泣血哭诉,真的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就连一贯铁石心肠的杨冬燕,这会儿都忍不住开始心疼起了自己曾经最爱的小孙孙。   “侾哥儿啊,我得跟你说个事儿,窝头他真不是故意的,他这个脑子跟其他人长得不太一样!”   杨冬燕回忆起前尘往事,当下就告诉刘侾,在多年以前,窝头第一次去启蒙私塾时,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整个人仿佛吃了仙丹一样,快乐的不得了。   他是打心底里觉得读书是件快乐的事情,并且希望将这般愉快的事儿跟所有人分享。   猪崽是第一个受害者,有一阵子猪崽都是躲着窝头走的,生怕被窝头逮住后,就来个考猪崽。之后就是萝卜土豆了,猪小妹也没能逃过魔爪,还有童生试的事儿。   “对了,你知不知道窝头来到了南陵郡后,又搞了个事儿。就是吧,二月里不是有那个什么县试吗?按照规矩来说,得去户籍所在地考试的,我们家的萝卜土豆压根就不是南陵郡的人,可窝头不知道咋折腾的,反正呀,那俩如今就在备考,月中就要考试了。”   这个刘侾倒是知道。   “能搞定的,不难的,童生试而已,上哪儿考差别不大的。规矩是规矩,可难免有背井离乡的存在,所以圣上是允许各地自行定规矩,最常见的就是捐一笔钱,就允许换个地方考试了。”   童生试的话,捐的钱还不会很多,一般单人在五六两银子之间。毕竟,真要捐的钱多了,那就可以直接捐出个秀才功名来了,那种就要贵上很多了,基本上都要百八十两银子。   杨冬燕倒是不知道这里头还要花钱,窝头回家没说呢,不过她还是暗暗记下了这个事儿,回头吓死萝卜和土豆。   这会儿,她还是继续说方才的事儿:“那孩子哟,是打心底里觉得背书啊写文章啊,就是一个特别快乐的事情。他还特别希望跟其他人分享这样的快乐,就连他爹、他二叔,都没逃过。”   刘侾呆若木鸡。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啊?关键吧,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凭啥觉得你认为快乐的事情大家都能快乐呢?   就很好哭。   “看开点儿吧,横竖又不是让你下地干活,也没叫你去挑粪,就这样吧。”   刘侾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奶,不敢相信曾经最疼爱他的奶奶居然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老祖宗,他是想让我考状元啊!您知道考状元代表着什么吗?”   杨冬燕还真就不知道。   不知道窝头居然打算让刘侾考状元,更不知道考状元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那就是……   “你肯定考不上状元。”   “对啊!”刘侾先是猛点头,然后就捂住了心口,就算是大实话,但这话还是伤害到了他幼小的心灵。   谁知,杨冬燕还有话没说完。   停顿了一下后,她又道:“就你那个长相,还状元啊?就算你真的考了第一名,圣上肯定会给你划到探花郎那头去的。你想想啊,圣上一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还有三皇子,不也一样?你呀,真想要当状元的话,得先把脸给划花了。”   刘侾傻了。   代价那么大吗?   不是,关键是这个吗?他连乡试都通不过啊!   杨冬燕到底还是念旧的人,眼瞅着刘侾被自己气傻了,又听到窝头喊刘侾过来一起念书,同情占了上峰,她一个没忍住告诉刘侾,关于窝头的弱点。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弱点,就是吧……   “窝头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这次千万不要雇人去贡院门口迎接他了。”面对刘侾的茫然,杨冬燕说起了她去年的丰功伟绩,就是雇佣了一个唢呐队,在乡试结束后,去贡院门口大肆吹奏,差点儿送走了所有人。   “这个可以有!”刘侾大喊一声。   “我本来是想请舞龙舞狮队的,可一时间找不到啊,毕竟那会儿我对省城那头也不大了解。我还想过要敲锣打鼓,还有那个放鞭炮,都没成功。幸好啊,最后给我找到了唢呐队。”   刘侾顿时大乐:“我能找到啊!”   一想到届时会试结束后,窝头从贡院里出来,顿时面对着就是锣鼓喧天的热闹场面,刘侾就忍不住嘿嘿嘿。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113章   窝头真的很心疼永平王府, 他们家的世子看着就不如安平王世子,不过好赖差距不算太大,就算不能光宗耀祖, 起码也能顶门立户。   可他们家小少爷是什么鬼?   原先,窝头还觉得刘侾只是学问不太好, 但这也没啥的, 他的堂兄弟萝卜和土豆的学问也不好,刘侾再怎么天赋一般,碾压那俩还是没问题的。   谁能想到呢,在会试前一天,刘侾突然就傻了。   动不动的嘿嘿嘿。   窝头敢发誓,刘侾就是特别莫名其妙的开始了犯傻之旅,好端端的就冲着墙壁嘿嘿笑,转身又冲着桌案嘿嘿笑,及时他让刘侾过来看书,刘侾还是嘿嘿笑。   关键吧, 那是一本策文集锦……   策文严格来说, 其实是分为策问和对策的, 相当于是出题和应答的过程,内容都是相当严肃的, 不是关于治国安邦, 就是关于社稷民生的。譬如说,关于治理水患, 关于税收制度,关于平定叛乱等等。   简单地说,就算是一个天生乐观开朗笑点极低的人,看到这种书, 也不可能笑得出来。   但刘侾就是做到了,他愣是冲着策文笑得嘿嘿嘿。   ——仿佛在看有颜色的书。   窝头忍住了,他觉得来日方长,毕竟明个儿下午他就要去会试考场了,没必要赶在今个儿晚上跟刘侾较劲儿。他想的是,甭管这次能否考上,都要想法子将刘侾引导上科举一途,读书使人明智,应该能挽救刘侾这倒霉孩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窝头很早就睡下了,第二天萝卜悄悄的告诉他,说刘侾昨个儿看书到半夜里,还一个人在书房里嘿嘿嘿。   “你昨个儿这般晚睡?”   萝卜一脸的苦逼:“哪儿能呢?这不是昨个儿饭菜要丰盛了,我一不小心吃多了,半夜里肚子涨得难受,起来上茅房……就听到那头嘿嘿嘿,我一个没忍住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书房的油灯一直亮着!”   再一看,差点儿没给他吓得当场尿裤子,白日里看着还挺正常,并且长相极佳的王府小少爷,一个人枯坐在书房里,冲着一本书嘿嘿嘿。   你说吓人不吓人!   哪怕这会儿都是青天白日里了,回忆起昨个儿半夜里的情况,萝卜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心说富贵人家的孩子都这样吗?吓死个人了。   窝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深深的认为自己任重而道远。   不管怎么着,当天下午他还是去了贡院那头。   考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是完成的,包括文房四宝并一些不容易坏掉的吃食。   其实,这会儿才是二月里呢,就算南方比北方稍微暖和一些,但这个天气,吃食想要坏掉也是蛮困难的。但吃冷食一样会闹肚子,尤其是像肉饼包子一类的,冷了以后吃起来味道奇怪不说,还容易出事。   为此,杨冬燕特地叮嘱李厨子,给做的都是糕饼一类的,不容易放坏,冷的吃也不至于闹肚子。   再就是薄荷膏也得准备上,消暑祛热倒不是关键,但提神醒脑还是需要的。   林林总总准备了两篮子的东西,杨冬燕自是要亲自送窝头去考场的,大牛和方氏也紧随其后,另外就是刘侾了,他也吵着闹着要一起去。   最后当然是魏家这边坐上了厢式马车,而刘侾则骑着高头大马,一副骄傲的模样在前头开道。   差点儿给他冻成了个傻子。   别以为南方的冬天就真的不冷了,不可能的,兴许在室内还好一些,但外头吹着风挨着冻,短时间倒还行,可魏家那宅子离贡院很远的,而且南陵郡的内城还禁止跑马,刘侾只能挺直腰杆在冷风之中慢悠悠的往贡院赶。   杨冬燕早就猜到会这样,她阻止过的,毕竟就家里目前这个条件,哪怕一辆马车坐不下,那也可以再来一辆的。再说了,其实也不至于完全坐不下的,挤一挤呗,有啥呢?   但刘侾不干,他一贯不喜欢坐马车,他爱的是策马游南陵的那种爽快感觉。   眼下就很爽快了,冻不死他丫的。   冻死当然是不可能的,还真别说,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刘侾那挺直腰杆傲然坐在高头大马的一幕,只道是看到了一位翩翩君子,羡慕的乃至倾慕的都有,唯独没人会觉得他冷。   在这个时间点往贡院去的,自然是学子和他们的家人了。有那看热闹的人,但刘侾那个气质,显然不像是那种爱凑热闹的闲汉。   于是,倾慕的眼光更多了……   待到了贡院,窝头下了马车,也提上了两个大篮子,让家里人不用往前挤了,反正也就几步路了。   这时,刘侾过来,把马绳一撂,冲着窝头一努嘴:“跟爷走!”   多么完美的一幕啊!   豪门阔少爷与他的小书僮。   这会儿,贡院门口的人是挺多的,但总得来说还算是有序的。举人们都老老实实的提着篮子在前头排队,自有人来检查一应文书,也会仔细的对照上头的肖像描写跟本人是否相像。   至于来送行的家人一般不会上前,会跟看热闹的人一起退到一旁,两边人其实没隔多少距离,却也称得上是魏晋分明。   早的那些人看到刘侾和窝头的这个组合,特别笃定的帮他们划分了阵营,以至于等刘侾走过去后,就有兵差拦住了他,委婉的提醒说,放置文房四宝和吃食的篮子得举人自个儿提着,到时候书僮是没办法进去的。   有人拦着刘侾,自然也有人拦着窝头,非举人请退后嘛。   其他人倒也罢了,知情者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   譬如早了一刻钟过来的闵举人等人,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闵举人等人多半都是跟窝头一起进入了青云书院的,当然肯定不是全部,人各有志嘛,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青云书院,更别提还会有刻意避开的人。   陶举人便是那个刻意避开的人。   他看不惯魏家那个做派,明明就是彻头彻尾的乡下泥腿子,偏要做出一副高门大户的样子来。婆子不叫婆子,喊老太太,就杨冬燕那样儿,算哪门子的老太太?这也罢了,最叫他生气的是,当初他其实也是选了青云书院的,可对方却是一眼相中了窝头,连呼少年天才,让他格外得不爽。   能考上举人的,多半都是有一股子傲气的,尤其陶举人其实年纪也不大的,是比窝头年长了几岁,但二十岁出头这个年纪,放在举人之中绝对算是年轻人了。要知道,很多这个年纪的人甚至还在考秀才,他便已经出人头地,自是分外了不得的。   偏生,让他碰上了窝头,这个年岁比他轻,出身来历都不值得一提的乡下小破孩子。   陶举人是这般认为的,假如窝头的才华确实在他之上,那么没问题,他自是甘愿认输。但关键不是这样啊,先前他们二人就有关于策文讨论过,陶举人笃定的认为,窝头的天赋平平,更谈不上才华,且缺乏对时政的敏感度。   这样的人还想通过会试?别做梦了!   退一步说,就算窝头真的考上了,那又如何呢?年岁太小的话,在会试上显不出来什么,可一旦去了殿试现场,圣上是断然不会选一个如此年幼的学子当官的。甚至再退一步,即便窝头顺利的当官了,就他那个家庭,也会把他拖垮的。   曾几何时,陶举人就是这般断言的。   跟他交好的几人都听他提过这些,平常说起来也罢,在年前一次醉酒后,他酒后失言,连声道魏家满门不堪入目,圣上便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也不该让魏承嗣谋到官职。不然的话,一旦这样的人成为朝廷官员,其家人定会跟着欺压百姓,尤其是那个老太太……   “我就没见过哪个举人会这般听年迈祖母的话,假如那真是个高门老太太倒也罢了,不过就是个乡下老婆子,听她还能成事儿?”   “眼下便也罢了,倘若将来魏承嗣当上了一方父母官,仍旧事事听从那个老婆子的话。像这般出身卑微,没见识眼皮子浅的老婆子,还不得见钱眼开?到时候,只怕够他受的了。”   “一家子拖后腿,他没戏,他肯定没戏!”   ……   他的几个至交倒是清楚为什么他会对魏家产生如此大的敌意,其实原因一点儿也不复杂,归根究底就是一个嫉妒罢了。   陶家在当地也算是高门大户了,陶举人自幼聪慧,然而在家里却并不是很得宠。他的祖父母更疼爱长房长孙,也就是他的大堂哥,他的父母则偏疼他弟弟,对他当然不算坏,但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个,得不到全部的关注。   只有在他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之时,才能吸引全家人的目光。   所以他一定要顺利的考上进士!   进士及第,光宗耀祖!   可谁能想到呢?陶举人前脚才怒斥了魏家,后脚人家永平王府就出面认了干亲,还是郡王亲自出面行大礼认了他所看不起来的乡下老太太当干娘。   就他娘的离谱!   莫名其妙!   这还是年前发生的事儿,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陶举人第一反应就是完全不信,可那会儿是在年关里啊,年关就是各类流言蜚语的最佳发酵时间。就算他本人不相信,周围那么多人都在讨厌这个事儿,到最后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再后来,老魏家搬了家,那个才置办了没多少日子的小宅院也挂牌准备卖出去了,他们自个儿则搬到了另外一个街区的大豪宅里。   诚然,对永平王府来说,临时找到的宅子肯定是有着诸多缺点的,但在陶举人看来,那却是实实在在的大豪宅了。   反正就是陶家倾尽所有都买不起,也没处买的大宅院。   就很懵。   满脑子浆糊。   得亏那是年关里发生的事儿,而会试则是定在二月初九。正因为如此,他还有时间好好整理心情。他其实还是存有理智的,明白在这档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摒弃一切杂念,调整好心态,以应对不久之后的会试。   但现实跟想象是不同的。   在来到贡院之前,陶举人是真的以为他放下了。可直到站在了排队入场的举人之中,看着永平王府的小少爷骑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良驹傲然过来,再看着他身后的马车里下来了魏承嗣那个小矮子,随后又看着王府小少爷领着魏承嗣穿过人群走到了他们这一块……   他心态崩了。   什么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扎心。   哪怕先前他很努力的说服自己,就算认干亲一事是真的,那里头也肯定是有隐情的。要不然呢?好端端的,人家堂堂一个郡王爷,为什么就突然疯了要认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子当干娘?图什么呢?   反正他先前是说服了自己,还斩钉截铁的告诉同伴,就算郡王爷本人疯了,他家里人也肯定不服气的。   谁会福气呢?假如是他爹突然疯了,认回来了一个傻婆子当干娘,哪怕碍于孝道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心里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但眼下,事实证明他猜测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人家小少爷看着跟魏家人关系挺好的,还主动帮魏承嗣开道,尤其他长相俊美无双,旁的人都不敢太靠近他,远远的避开生怕亵渎了这么个俊俏小哥儿。也因此,魏承嗣特别容易就走到了他们这边……   然后就被拦下来了。   目睹这一切的陶举人何止是心情复杂,但眼见这俩人都被拦了,他隐约兴起了一种看好戏的想法,想看看堂堂王府小少爷被别人落了脸子后,会不会当众发怒。   还是没看到。   因为杨冬燕发怒了。   杨冬燕是忍过的,但她忍不住的,因此只大吼一声:“刘侾你给我回来!再搞事儿,看我不让你爹抽你!”   啊噢~完犊子了~   刘侾飞快的转身,如同一只脱缰的野狗一般,在所有人不曾回过神来之际,就飞窜了出去,直奔杨冬燕的身边。末了,他还冲着杨冬燕笑得一脸的谄媚:“我回来了嘿嘿嘿。”   哪儿来的大傻子?!   窝头嘴角抽抽,他觉得他还是有优势的,那就是在别人都惊掉下巴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才是应考的举人,他是来送我的。”   如此这般,他跟差人解释着,并顺利的排到了队伍末尾。   其他人都是一副“真他娘的长了见识”的模样。   当然,对于多数人来说,这也仅仅是个考前的小插曲罢了,毕竟刘侾再荒唐,也不敢大闹贡院的,尤其是在会试前夕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   可多数人中却不包括陶举人。   他再一次崩了心态。   及至顺利的进入了贡院之中,并按照次序走进了巴掌大的一间号舍后,其他人都开始调整状态,他却是木愣愣的枯坐了起来。   会试同乡试的流程差不多的,都是考三场,且都是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因此,陶举人发呆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且不说本来就没人关注他,单说这会儿又还没开考,卷子都还未曾开封呢,只要他别大吵大闹大喊大叫,就没人会在乎他是发呆还是干别的什么事儿。   参加过重大考试的人都知道,心态这东西,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对于应考者来说,却是很重要的。   真以为考试是按照本人的才华排名次的吗?   不是这样的,但凡是考试,就会有一个临场发挥的问题。有些人心态好运气也好,只有五六分的才华,愣是能超常发挥,单看卷子还道是他起码有七八分的才华。可也有人心态炸了,平常看着不错,一碰上重要考试,直接就考砸了,这样的人纵然是有十分才华,可能卷面反应出来的,连五分都没有。   要不怎么会有考运这个说法呢?   窝头的考运其实挺普通的,属于不好不坏的那种,不会碰上一头雾水的情况,但也不会一看到考题就精神大振,回想起以前答过类似的问题。   当然,第一次乡试不在此列,他那时候就没学过策文,童生试压根就不会涉及到江山社稷民生问题的。从未学过的知识,答个屁啊!   幸好,这次会试时,窝头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哪怕他的先生、他自己包括青云书院的那些先生都认为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应对会试,但没关系,他还是会尽全力认真考完的。   窝头的心态很好,他一贯不认为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横竖他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他永远都是他奶和爹娘的心头肉,享受着全家人的爱。   猪崽:……爱过。   可怜的小猪崽哟,她这会儿正跟着她娘和她妹,委屈唧唧的待在寺庙里,为她家那倒霉哥哥祈福。   呜呜,做猪太难了。   更难的是陶举人好不好?   如果说,在进入会试考场后,心态一时的炸裂,那问题其实不大的。举人们都是前一天下午入场的,要等到次日一早,才会由主考官亲自为考卷起封,由各位兵差下发到考生手中。   足足一整个晚上可以调整心态呢,这要是还调整不过来,那……就没办法了。   待第一场考试结束,陶举人心神恍惚的出了考场。   没有亲朋好友的迎接,同行人当然有,可陶举人的朋友本身也是举人,来南陵郡就是为了参加会试的。如果是在会试开考之前,那么一起品茗谈心畅谈未来,那自是无妨的。可刚考完一场,所有人都耗损了不少心力。在这种时候,指望对方能够迅速体会到同伴的心情,特地过来安慰人……   你在想屁吃呢?   第一场考完出来是上午,次日下午又要再次进入考场,之间这段时间不好好休息,还跑去安慰人?做啥梦呢!   所有考生一出考场就急匆匆的往外走,若是有书僮陪伴的倒也还好,假如是单独一人的,那就只能强撑着往客栈里走。自然,这些人不是济康郡那个倒霉秀才,人家哪怕是有地方落脚,也会提前在贡院附近的客栈里定好房间。毕竟,在这个时候,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都是很宝贵的。   魏家还真没有订房间,但杨冬燕还是领着一群人过来接孙子了,这次的马车特别招摇,那肯定不会是她准备的,而是刘侾抢了他哥的马车。   永平王世子刘修的专用马车啊,那可比普通富贵人家自行准备的要好上太多太多了,不光是外表看着奢华,关键是里面贼舒服。   刘侾这次不骑马了,毕竟人不会在一个地方犯傻两次的,他让窝头上了马车,再就是杨冬燕和他本人了。魏家其他人都是坐自家马车过来的,也不敢上王府世子的专用马车。   就很爽!   ↑这是刘侾的看法。   其他与此事无关的人倒还好,这会儿其实多数人都是关注自己的,无暇分心关注别人。但陶举人不是,更让他生气的是,他所在的号房跟窝头很近,虽不是紧挨着的,却也是只间隔了两个号房。   贡院这边,为了不发生意外见识,进出考场都是按照顺序来的。尤其是出考场时,都是按照号房的排序,一排排的把举人请出来。也因此,陶举人就跟在窝头的后头一些,抬眼就能看到窝头的那种。   于是,他看着窝头出去,看着杨冬燕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看着魏家好多人聚在那头,再看着刘侾主动把窝头推上车,随后笑得一脸谄媚的恭迎杨冬燕上马车。   其实他不知道,刘侾之所以去推窝头,纯粹就是因为窝头他矮,靠自己万一摔下来咋办?肯定不会出事,但绝对会影响到下一场的考试,这是刘侾最不想看到的事儿。   就在窝头他们考第一场时,刘侾回去认真的思考过了,对他最有利的,便是窝头一口气通过会试,殿试是没有淘汰率的,只是取中的是进士,未取中的则是同进士。   也就是说,只要顺利的通过了会试,那么窝头就一定能当官。   你说不一定能谋到缺?   就算眼下朝廷很多官职都是三比一的概率,也就是三人抢一个官职,但这种事情会轮到窝头身上吗?绝不可能的。   只要他考上了,回头永平王府就能给他塞到翰林院去,当然不是不能去其他地方,只是要考虑到他实际的年岁,贸贸然的让他放外任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儿。再说了,他要是放了外任,杨冬燕不得跟着一起走?因此,假如窝头考上了,在永平王府的插手之下,留在南陵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试想想,窝头通过了会试,那么他就会在不久之前迎来殿试。哪怕殿试不用担心被淘汰,那也得全身心投入进去。等殿试结束后,他还要参加吏部的考试,如果是进入到翰林院,一样有考核……   刘侾想的贼美,只要窝头足够忙碌,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反过来,要是窝头没考上……   他觉得他大概是要凉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侾真心诚意的祝福了窝头,并在窝头考试时,认真的为他祈福,所图就一个事儿,一定要考上啊!   他哥骂他有病。   毕竟他自个儿参加乡试时,甚至家里其他兄弟去考试时,他都没这般惦记的,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结果到了窝头这儿……   这要是没病才叫出鬼了。   刘侾不稀罕搭理他。毕竟,刘修是弟控,又不代表他是兄控的。   ……   第二场考试来得飞快,紧接着就是第三场。   哪怕中间是有休息时间的,但因为太过于短暂,跟没休息差不多。好在,窝头是经历过两次乡试的人,他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再说了,再苦也就这几天工夫,哪怕用功如他,考完之后也是要放松一段时间的。   刘侾都帮他安排好了,说考完以后,要带他去秦淮河畔长长见识。   然后就挨揍了。   被他亲爹。   “你一天不坑老子,心里就难受对不对?还秦淮河畔呢!你就不怕老太太听到这话后,冲过来把你老子给灭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秦淮河畔的?”   刘侾就很气,这么有名的地方,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啊?他只是不爱读书,又不是真的傻了。   “我当然听说过,那么多诗文都写了秦淮河畔的美景,我带魏矮子去长长见识,再划个船啥的,怎么就有错了?”   “去秦淮河畔看风景?还划船?”刘二老爷陷入了沉思之中,深以为他想的跟蠢儿子说的应当不是同一个秦淮河畔吧?   “怎么了?不都是秦淮河畔美如画吗?还说晚间去看,比白日里更美,犹如仙境一般……我自个儿都没见识过呢,就想着带魏矮子一起去,我……哎哟!”   行了,说教不如打一顿,瞧瞧这不就立马老实了?   刘侾明面上是老实了,暗地里却又搞了事儿。   先前杨冬燕不是打算给窝头再来一次惊喜吗?但窝头不让,杨冬燕自诩是个尊重儿孙的人,既然窝头不想要,那就不要呗。本来,这舞龙舞狮载歌载舞,就是个锦上添花的存在,又不是必需品。如此这般,她就没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她没搞,刘侾搞了。   还一气就搞了一出盛大的场面。   南陵郡可比济康郡繁华太多太多了,要是在济康郡,短短几日里是弄不出盛大排场的。但在南陵郡却不同了,只要刘侾愿意,他就可以搞出百人乃至千人吹唢呐的神奇场面。   但他没有这么干。   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以前他虽被称为混世魔王,但只要行为别太出格,看在他祖宗为这个国家奉献一切的份上,没人跟他计较。但如果太出格了,尤其千人吹唢呐那个场面哟……   光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就感觉要上天了。   他搞了其他排场,更盛大更热闹,又不至于把人集体送走的那一种。   于是,在会试最后一场结束后,当疲惫不堪的举人们依次从考场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永生难忘的一幕。   首先要说明的是,贡院其实不是那么显眼的,因为平常都用不到,这里房舍虽多,但也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派人修缮打扫,从外表看,是灰扑扑的,格外不起眼。附近也有很多客栈,但跟东西坊市完全无法比,那边才是最热闹繁华的所在,这边的客栈唯一的优点就是离贡院近。   可在今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贡院前面的街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客栈都张灯结彩的,因为考完出来是第二天的大清早,这会儿天才蒙蒙亮呢,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雾气,配上闪亮的各色灯笼,那叫一个美如画啊!   灯笼还不是一般般的灯笼,其中还有不少是前头元宵节用过的花灯,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废物利用,还是重新做了新的,大概率应该是前者,因为很多花灯就不是在短短几天之内能完成的。   而在诸多花灯之中,最显眼的当属一个硕大的孔夫子花灯了,还是有剧情的那种,孔夫子手拿一卷书看似在教学,底下坐着好些个学生,看起来都是年少的孩童,但仔细看去,一个个皆是后世扬名的名士。   还有那金榜题名的大幅彩绘缎带,等举人们依次出来后,更有舞龙舞狮队从天而降,再便是锣鼓喧天、鼓乐齐鸣,最后更是鞭炮炸响……   好一番热闹的欢庆场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个儿过大年呢。   说真的,举人们最开始的确是被唬了一跳,毕竟自个儿前头进入考场之前,外头还是很正常的模样,等出来一看,冷不丁的就仿佛换了个地儿似的。脑洞大的人还以为自己出贡院的方式不对呢!   不过,惊讶也就是在短短一瞬间,毕竟这次没有送走人的唢呐齐鸣,众人在短暂的惊讶后,心情就豁然开朗了。   都以为这是朝廷给自个儿的福利呢,哪怕未必真能高中,吉祥话谁不想听?   待最后,所有的表演者都齐声恭贺诸位学子金榜题名,那场面哟,泪点低的人这会儿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但也有人不是很高兴。   就是没考好嘛,但一般来说,就算这次没考好,因为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多半人还是能很快调整好心情,跟其他人一起快乐一下。   可陶举人真的不行,他的心态已经炸了。   连最简单的第一场都没发挥好,后面两场难度是愈发大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甭管看到什么考题,他想到的就是老魏家的情况,最初是不满和不甘心,后来他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就开始担心起来。   自己跟魏家人不对付,是连客栈掌柜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没道理魏家人自个儿没感觉到了。他们初时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疏远了他们几个,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地里记小黑账呢?   据陶举人的观察,魏家的老太婆一看就不是个宽容大量的人,这样的人搁在平常,就是典型的反派,无条件的宠溺长孙,管东管西的,事事都要插手,还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的看法选择都是正确的,别人都是小渣渣……   还真别说,陶举人的观察挺入微的,杨冬燕确实是这样的人。   怎么说呢?杨冬燕其实不爱管闲事的,能让她出手管束的都是自家人,她实则是个相当冷漠的人,对外人哪怕明面上是挂着笑的,实则笑不达眼底,只是表面客气,压根就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就因为这个缘故,陶举人才愈发的看她不顺眼。   有一种人就是希望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偏生他就是不能,哪怕他考上了举人,让家里人短暂的关注到了他,看转眼间,祖父母还是更疼爱身为长房长孙的大堂哥,父母还是更偏爱他的幺弟,甚至明着说,让他出息以后拉拔兄弟……   就是不服气。   不服气外加想太多,陶举人这次会试算是砸了个彻彻底底。哪怕不到放榜那一刻,谁也不敢说得太笃定,但问题是,他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除非所有人都考砸了,不然他难出头。   但还有一个问题,哪怕会试一般都是取前三百名的,可这个名次不是恒定的。单说本朝好了,曾经有过取三百三十多人的先例,也有只取一百九十人的特例。   究其原因,上头给出的说法是,前者人才太多无从抉择,索性多取一些,后者自是刚好相反,实在是选不出好的,索性就少取一些。   科举只能做到大面上的公平,实则还是看上头的抉择。当然,考生们也没法有意见,只要不是涉及到舞弊案的,上头本来就有权利进行细微的调整。   也就是说,陶举人心知肚明,他这次白来了。   虽说以后还有机会,可下一次却是在三年之后了。   他年岁不大,要想再考也行,但家里应当不会同意他什么都不做专心读书的。可要是谋官的话,一则是谋不到什么好差遣,二则只怕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埋首苦读了。   偏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外头却是一片欢欣鼓舞的场面,怎叫他不恼怒异常!   “魏承嗣!你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窝头就站在陶举人前头两个,听到这几乎是在他耳边响起的话,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见是一路同行往南陵郡来的同伴,他更惊讶了,一脸茫然的问:“什么事儿?”   “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儿上,就知道折腾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真以为走了一次狗屎运后,还能再走第二次?还是说,你家那位‘老太太’真以为你能考上举人,是因为她请人吹唢呐的功劳?”   老太太三个字,被陶举人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带着明显的恼火意味,很是有种将人在齿间咀嚼的感觉。   窝头眉头紧锁,他自是听懂了陶举人的意思,当下就反驳道:“你以为这是我奶安排的?你错了,此事与我奶无关。”   “除了你家那位‘老太太’,敢问谁还有这份闲情逸致?还搞出这般大的场面来,真是有钱没地儿花了?你知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许多挨饿受冻之人,就今个儿这场面的花销,能救活多少人?”   陶举人越说越气,他当然不是心疼钱财,陶家就算是普通的富户,这些钱还是掏得起的。他气得是那份心意,毕竟要做到这些事儿,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一样样的去安排妥当,费钱费精力费时间。   凭什么呢?   自己考垮了,还在纠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问题就是怎么做都不好。可对方呢?不管考没考上,家里人都拿他当成心肝宝儿,抱着哪怕打水漂的打算,也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陶举人心里呕得慌,恨极了索性一个转身喊来了兵差,告诉对方是某个举人搞事,扰乱考场。   窝头脸色都变了,而此时,随后出来的闵举人等人也是脸色大变。   扰乱考试是大罪名,跟舞弊自是没法比的,也不会入罪入刑,却会被革除功名。也就是说,只要被定性为扰乱考场,哪怕到时候窝头榜上有名,依着律法也会被除名的。自然,下一届还是能考的。   眼下,谁也不清楚窝头考没考上,可就像当初济康郡的乡试那回一样,被人算计无法进入考场,跟自个儿没考上那能一样吗?   闵举人赶紧上前想要帮着说话,却被窝头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不是我奶。”   他很笃定这不是杨冬燕的手笔,因此并不畏惧陶举人的实名举报。   “你确定?”闵举人压低声音问道。   窝头倒是没刻意压低声音,他只道:“我奶不是那种会枉顾别人想法的人,我跟她说了别搞这些,她肯定不会请人做这些事儿的。再说了……”   他奶啊!   他奶是谁啊?   就算上辈子是个老王妃,也掩盖不住通体的乡土气息。真要是杨冬燕干的,那绝对是土味庆功宴,像这样充满了磅礴大气的盛大庆祝,一看就不是他奶的手笔。   没那个品位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所以你不是相信你奶的人品,而是相信她的品位没那么高???   窝头:………………………………………… 第114章   是杨冬燕干的吗?   那肯定不是啊!   不过, 却也不是刘侾一个人干的,他是有同案犯的。更确切的说,他在意识到时间太过于紧急后, 为了避免到时候场面不够盛大,就去找了他的胖友们。   可惜陶举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笃定这一定是魏家那老婆子的手笔。   之前钱财消耗, 背靠永平王府,连偌大的一个宅院都能白给,区区这些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是同考场的举人实名举报,尤其按照本朝律法规定,会试既是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那么在所有的考生出考场之前,仍然算是会试进行中。   诚然,陶举人等人已经出了考场,可别忘了考生们是一排排出来的,他们早出来纯粹是因为离大门近, 最后头还有一些人呢!   这也是为什么陶举人笃定这事儿跟窝头脱不了关系的根本原因。   试想想, 若是别人所为, 或者干脆就像是其他考生想的那般,是朝廷给的福利。那为什么就不能等其他考生都出来后, 再大肆表演呢?陶举人看得极为清楚, 就是他们这一排人出来后,舞龙舞狮队才从天而降的。说得更明白一些, 那些表演者隐隐都是以他这个方向为主的,可他站的位置并不算是正中,那么是因为谁还不是明摆着的?   能考上举人的,脑子一准儿好使, 但其他方面可就未必了。   片刻后,贡院这边的兵差就将几人带走了。   主要是窝头和陶举人,闵举人心下担忧,又感觉这次自己大概率没戏了,索性陪同一起前往。当然,在这之前,闵举人也让他的同伴去给魏家送口信。   当初一同结伴来南陵郡的这群人,其实已经分成两拨了,一波是以闵举人为主的,另一拨则是陶举人及他的朋友。至于窝头,他肯定是站在闵举人这边的,只是平常不怎么走动而已。   闵举人的两个朋友对视一眼,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转身挤出人群,去对面街巷里找魏家人。   结果还没等他们走远,就被另外几个同乡拦住了。   便是陶举人的那几个朋友。   为首那人笑得满脸苦涩:“朋友,看在是同乡的份上,也帮咱们说说好话吧。这事儿真的跟咱们没关系,我们这才出贡院呢,就听到陶文他……唉,他实在是太冲动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没的他做错事儿还牵累到朋友的。不过你也不必替他寻借口,扰乱考场会有什么后果,寻常百姓不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还能不清楚?”   陶举人的朋友很快就让开了,一脸的灰败,他很清楚,这次的梁子结大了。   这不是俩人意见不和,你住这家客栈,我就去住别家客栈,你在这个书院念书,我就去旁的书院进学。   小矛盾无所谓的,人跟人之间既有缘分的,也有气场不和的。合不来就别勉强呗,莫说尚未通过会试,哪怕将来真的入朝为官了,最初也肯定是微末小官,多半都是放外任的。不说从此以后天南地北的无法碰面,就算将来偶然遇到了,当初的那些小矛盾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消失不见的。   但举报扰乱考场……   基本上就两个可能性,要么举报成立,窝头这次的会试白考了,榜上有名都会被除名。要么举报失败,恶意控告的陶举人就会被除名。   和平的解决几乎没有的,会试本来就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像本届还好,除了中途有人体力不支被抬出去的,旁的状况都不曾发生过。但在往届,偷摸着作弊的,要是个人就会被终身禁考,要是多人联手,则是入刑,甚至有大型舞弊案的,主犯被满门抄斩……   这是科举考试!   是关系到很多人一生命运的大事儿!   自然不可能让某个人闹着玩的,没见永平王府的小少爷都安安分分的吗?   甭管结局如何,这事儿都没办法善了了。   陶举人的几个朋友只希望这事儿千万别连累到自己身上,谁知道那厮发的什么疯,考都考完了,甭管中没中,你折腾这些干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老魏家啊,他们攀上了永平王府这棵大树!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呢?   平白无故的结下这样的梁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几人看着闵举人的两个朋友穿过贡院前的空地,走向了那辆豪华马车,不由得在心中对陶举人进行了连番拷问,最重要的是,扰乱考场的罪名坐实以后,其实也就是除名,而这俩人考中的概率本来就是极低的。   说白了,这不是除名的问题,而是无故惹到了这么个仇家……   另一边,杨冬燕手捧着暖炉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往外头看,倒是刘侾颠颠儿的抢了赶车人的座儿,翘着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们倒是看到了贡院门口发生的事儿,但因为距离太远,看得也不是很真切,只倒是可能碰撞了一下,耽搁了会儿时间。   直到闵举人的两个朋友过来把事情一说……   刘侾猛的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扰乱考场?小矮子那么有本事……我是说,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般黑心烂肠的东西呢?诬告举人,他担得起责任吗?”   杨冬燕听到了啊!   她不光听到了那两位举人帮着转述的话,还听到了刘侾前头那半句话。   不过,考虑到收拾孙砸不急于一时,杨冬燕忍住了,她是瞥了刘侾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去打听一下啊!我记得你舅舅不是翰林院的?”   “我爹也是翰林院的,老祖宗您忘了吗?”刘侾不敢置信的看向杨冬燕,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倒是记了个一清二楚?   杨冬燕沉默了一瞬,然后拿眼刀子甩刘侾。   刘侾果断认栽:“我过去瞧瞧情况。”   尽管他爹并他舅都在翰林院,但会试不是乡试,就那俩的能耐,还不足以主持会试这般大的事儿。好在,刘侾还是找到了熟人,并成功的讨到了一顿骂。   他外祖父啊!   孟老太爷看着他外孙过来,那脸上的表情哟,本来因为会试结束而轻松的表情,一瞬间就黑如锅底,两眼直勾勾的看过去,假如说眼神能杀人,那么刘侾身上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一时间,刘侾恨上了那个搞事的傻子举人。   他当然知道他外祖父一贯看自己不顺眼,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就是那种迂腐的老顽固,自然跟他这个纨绔子弟不对付了。反正吧,刘侾打小就不爱往孟家跑,因为每次一去孟家,从他外祖父到他几个舅舅,包括他的表哥们,都会一窝蜂的出来将他围个团团转,对他进行包括人身攻击在内的严苛教诲。   所以,但凡有法子,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往孟家人跟前凑的。偏生,今个儿却发生了意外情况。   但问题是,他能恨他外祖父吗?那必然是不能的,那是他娘的亲爹!再说了,是他自个儿跑来的,自投罗网啊!还能怨他外祖父?   可他为什么要主动过来讨骂呢?噢,他奶让他过来的。但也不能怪他奶,甚至连那个小矮子都是无辜的。   所以,在刘侾的一番逻辑推论之下,他在心里将陶举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外加连番毒打出气。   “外祖父……”刘侾很努力的挤出笑容来,无奈孟家给他造成了太多的心理阴影,他这个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没通过乡试吗?怎么?羡慕了眼红了?这下知道平常没好好进学的后果了吧?老夫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从你十岁起,我就教过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听了吗?现在后悔了?晚了!”   刘侾:……   我就是很后悔,我实在是太后悔了。   大概是因为刘侾面上那沉痛懊悔的表情太明显了,孟老爷子很快就放过了他,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儿。   然后,孟老爷子就知道了,他外孙还是那个混世魔王,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一怒之下,他一面吩咐身边人去调查情况,一面对刘侾道:“左右你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不如来我府上小住几日。”   晴天霹雳啊!   这一刻,刘侾觉得魏小矮子都长得和蔼可亲了,毕竟魏小矮子不会罚他抄写一百遍背诵两百遍……   等刘侾打听清楚消息后,回马车这边时,所有人都看到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杨冬燕顿时被吓到了:“这么严重吗?啥意思啊?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没啥用,我找你大伯去!”   刘侾赶紧叫停:“不严重,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我外祖父,有他在,铁定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不过还是得按照程序问问清楚。”   “那你为什么一副死人脸?”一听说没事儿,杨冬燕立马开怼。   “因为那是我外祖父啊!”刘侾一脸悲愤的道,“以前我不听话,我娘就把我往外祖父家里一丢,我、我……”   一提起当年的惨状,刘侾就悲从心中来。   那会儿,最疼爱他的老太君没了,刚开始其实还好,因为永平王府要守孝的,哪怕身为孙儿只需要守孝一年,但因为父母等人都是要守足三年的,他也被拘在了府中。再说了,那会儿众人都怜惜他失去了祖母,宠他还来不及,自不会对他做什么。   等三年孝期过去了,他也从个小毛孩子变成了大熊孩子,某次他娘要回娘家,索性将他一并带走,结果离开时却“忘了”将他一起带回来。   那次,他在孟府住了足足一个月,深切的感受到了何为度日如年。   从那之后,他就对孟家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如避蛇蝎。   “老太太啊!我为了您老人家可付出太大太大……”   杨冬燕不稀罕搭理他,就如同他不稀罕搭理刘修一般。尽管她同孟家不是那么熟悉,确切的说,当年给刘二老爷说亲的时候,她是接触过孟家的,但接触的是前几年刚过世的孟老太太,对他们家的男丁确实不大了解。   但那有什么要紧的?孟老爷子是刘侾的亲外祖父,还能真的往死里逼他不成?无所谓的,她孙子多,送一个给孟家都不心疼。   她现在只关心她家那可怜的小窝窝头。   当下,杨冬燕下了马车,哪怕刘侾提醒她,就翰林院那帮人的磨叽程度,今个儿傍晚前能把事情办妥就算是快的了,刘侾让她先回府歇着,回头他把人送过去就成了。   杨冬燕才不听。   “我就在这儿等着!”   “那您倒是仍旧上马车坐着呗,不然去茶馆里歇会儿?上午是不可能结束的,回头您慢慢用个午膳……”   “窝头还饿着呢!”杨冬燕心疼坏了,想想就知道了,窝头都连续考了三场了,那绝对是精疲力尽的。本来想着,好不容易都考完了可以休息了,结果又摊上了这事儿。   又心疼又生气!   刘侾劝了的,但没用啊,他劝不动他家老祖宗。   没奈何,他只能让下人回王府去送消息,就说出了些意外情况,让人去找找他哥如今在哪里,赶紧过来贡院这边吧。   全程目睹这一幕的两位举人:……   都在南陵郡待着,又跟窝头的关系不算差,自然是听说过关于老魏家的一些情况。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肯定是年前的那一场认干亲事件,他们可以说是听了不下二十个版本。   但没有哪个版本涉及到刘侾的,更不会将这个南陵郡第一混世魔王跟眼前这个狗腿子联系到一起。   两位举人此时的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这位可是王府的小少爷啊!不过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刘侾吩咐下人的话,顿时大惊,刘侾说的哥该不会是永平王世子吧?   那不然呢?   还能是安平王世子不成?   当然,作为刘侾的准妹婿,假如刘侾真的想找对方帮忙,无论如何对方还是会给这个面子的。但人家很忙的,手握重兵呢,要不是真遇到了处理不了的情况,刘侾完全不想找他。   他宁可找他的世子堂哥,找他外祖父舅舅,再不济……   “刘侾!”杨冬燕突然灵光一闪,“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就这个舞龙舞狮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刘侾一脸“你吓死我了”的表情,然后矢口否认:“怎么能怪我呢?我……我跟我朋友一起搞的。”   “又是哪个猪朋狗友?”杨冬燕可生气了。   她还记得,她上辈子临终之前,侾哥儿还是那个软萌萌的好宝宝,就算是有些娇气乃至骄纵,但仍然是个好孩子嘛。结果呢?十年不见了,这个曾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淘气包,俨然成为了南陵郡一霸!   差距太大了,大到她险些不想再认这个孙砸了。   而当长辈的多半都有个通病,就是习惯性的将责任往其他人身上甩,就是舍不得怪罪自个儿的心肝宝贝。   哪怕如今的刘侾已经不是杨冬燕最心爱的孙子了,她还是很努力的为曾经的最爱找借口,深以为他一定是被其他坏孩子给带坏了。   “说啊!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哪个猪朋狗友?”   刘侾一脸纠结的看着他家老祖宗,半晌才抗议道:“为什么是猪朋狗友?我的朋友就不能是龙虎彪豹吗?”   不然,杨冬燕却反问道:“那他为啥要跟你做朋友?”   这话就很有道理,直接就将刘侾满肚子的怨气都给堵了回去。   “说啊!到底是哪家的混账玩意儿?”   “我不说!”刘侾实力拒绝,“反正窝头不会有事儿的,您要等就等着吧,等我哥过来了,他肯定会劝您去旁边茶馆坐坐的。您要是还这么固执,再过会儿来的就不止是我哥了,搞不好我爹、我大伯都得一起来。到时候咱们全跪下,在您跟前跪成两排,看您到底走不走。”   刘侾怕个鬼啊!   他那个胆子,可是经过千锤百炼这才历练出来的,横竖那是他家老祖宗,最多也就是举起拐杖抽他一顿。哦不,连这个都可以省下来了,老太太如今不用拄拐。   杨冬燕瞪他,再瞪他,最后索性宣告认输。   不就是去茶馆坐坐吗?坐就坐,谁怕谁!   两位举人:……   原来老话是对的呀,只要活得够久,真的是啥事儿都能碰上。   贡院对面的街巷里多的是客栈茶馆小食肆,随便拣了一间门脸瞧着还行的,一行人就坐了下来。包括帮着传话的两位举人,他俩也没想走,其实都这会儿了,休息不休息的反而不重要了,考都看完了,休息再好又有啥用呢?反而像这般抱大腿的机会才是千载难逢的,没听刘侾说吗?会试的主考官是他外祖父啊!   会试跟乡试是不同的,会试是三年一次且全国只有唯一的一个考场。乡试哪怕也是三年一次的,但九州大地到底有几个考场,一般人还真就不知道,往少了说,二三十个肯定是有的。   因此,乡试的主考官多半是翰林院的普通翰林学士,他们实行的是轮班制度,只要在翰林院待久了,迟早都会轮到自己当主考官的,就是去哪个地儿不一定。   但会试的主考官可就大不同的,多数情况下,都是由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担任的,也有圣上亲自破格任命的,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若非得到了圣上全部的信任,凭什么成为会试的主考官?   想明白这一点后,两位举人看向刘侾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热切。   刘侾自是察觉到了,他很狐疑的打量着俩人,想起这俩既然是帮着传话的,还是同乡的举人,所以应该是魏矮子的朋友?   他迟疑了一下,见杨冬燕可以老老实实的喝上热茶了,这才压低声音问他俩干啥呢。   两位举人趁机向刘侾表达了他们对孟老爷子的倾慕之心。   像他们这样千里迢迢过来参加会试的举人,肯定是会打听主考官是谁的。倒不是想走门路,而是试图通过对方曾经的著作,摸清楚对方的喜好偏爱。当然,事实上这么做是毫无意义的,会试的主考官虽然也参加阅卷,但最终评分却仍然是大家一起打的。想也知道,圣人不可能由着主考官的偏好选拔人才。   但不管怎么说,也多亏了考前略打听了一些,不至于谈论起来丁点儿事情都不清楚。   事实上,两位举人打听了还不少,甚至买了孟老爷子曾经写的诗篇著作,还很认真的研读过。   这会儿聊起来了,俩人真的是言之有物,言语之间满满的都是对孟老爷子的推崇。   刘侾:……   我做错了什么要遭遇如此折磨?   万幸的是,世子刘修找过来了。   在给杨冬燕请安之后,他很快就解救了刘侾,询问他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也在刘侾的介绍下,认识了两位举人。那俩可激动了,这会儿看向刘修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梦中情人,吓得刘侾很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这俩疯了冲过来咬他。   等弄清楚了事情全部原委后,刘修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安慰了杨冬燕几句,连道肯定没问题的。   扰乱考场的罪名,真要说严重的话倒也未必。因为哪怕是在会考期间,考生犯病搞事儿了,最严格的惩处也不过是将人叉出去。旁的惩罚是没有的,当然这一届的考试肯定是泡汤了。   而像窝头这般,是在会试结束以后,哪怕是还有举人待在考场之中尚未离开,但非要细究的话,会试的第三场考试的卷子已经在昨个儿傍晚时,就已封存好上交了。这个时候扰乱考场的话,真心不算什么的。   依着刘修的说法,这事儿也就两个结局。   其一,扰乱考场的罪名成立,但因为对其他举人并无任何影响,所以并不会被除名的。   其二,扰乱考场的罪名不成立,那么就是举报者承担后果,这次会试白考了。   无论如何,窝头本人是屁事儿没有。   在刘修的安慰下,杨冬燕的心情好了很多,还有闲情逸致怼刘侾:“你看看你哥,再瞅瞅你自个儿!”   刘侾好气啊,但他不敢哼哼。   也因为刘修保证说,窝头一准儿不会有事儿的,杨冬燕也就没再追究刘侾的交友问题。当然,也不是就此揭过不提了,而是打算等窝头出来后,让孩子吃顿好的再睡一觉,休息够了……   再收拾刘侾!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冬燕深以为,十年她都等过来了,再多等十天完全没所谓的。   她还扭头冲着两位举人道:“窝头没事儿的,想来闵举人更不会有事儿,你俩先回去休息吧。”   那俩才不想回去休息!   等回头放榜了,只要榜上无名,他俩多的是时间好好休息,干嘛非要急于一时呢?   因此,俩人只道要等闵举人,毕竟是一起过来的,也要等他一起走。   “这话说的……”杨冬燕无语的看着他俩,“那万一你们仨有人考上了有人落榜了,那咋办?”   两位举人无语凝噎的看着这倒霉老太太。   讲道理,尽管他俩也看不惯陶举人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倒霉老太太确实是蛮气人的。会不会说话呢?啥叫有人考上了有人落榜了……那就不能一起考上呢?   不过他俩也没抱什么希望,说真的,今年的试题特别难,难得出奇,难得离谱,难得他们就想问候主考官全家!   杨冬燕也就随口一说,既然他俩不愿意走,她就转而吩咐刘侾,让人去东西坊市的大酒楼里定一桌上等席面,送到这边来吃。   挺过分的,让人家大酒楼送吃的来茶馆这边,岂不是明着打脸说你家的吃食不行?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家干孙子是王府世子呢?   都不需要刘修亲自吩咐,刘侾就将事情给办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酒席送到了。   按理说,从会试结束到如今也差不多得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了,那些举人该走的都走光了,哪怕是要回客栈休息的,那也该回屋了。可事实上,这条街巷上格外得热闹,原本还满脸疲惫的举人们,这会儿一个两个的都精神抖擞,或是站在街巷上瞅着周遭的花灯瞧,或是三五个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全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也是,考都考完了,不得浪起来?   杨冬燕看出了那些人的心思,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刘修都说了她家窝头没事儿,不就是给人家瞧个热闹吗?这有啥呢?   非但没阻止,杨冬燕还吩咐刘侾,今个儿包场了,大家的茶钱点心钱她全包了。   想看热闹?行啊,那就索性看个够!   举人们高兴极了,还有人过来道谢。当然,道谢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能跟永平王府的人搭上话。   刘修是永平王世子,刘侾尽管只是个小少爷,却架不住他是主考官的亲外孙。   就套个近乎呗,哪怕将来没派上用处,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刘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等他回来后,外头的贡院大片空地上再度开始了节目表演。   一时间,贡院门口只愈发热闹了。   应考的举人们先前在贡院里时,还感觉累得不行,随便给个地儿都能睡过去,这会儿反而跟着兴奋起来,有人大笑着看节目表情,也有人略显紧张的跟其他人对着考卷答案,询问别人的看法。   要么怎么说刘侾机灵呢?他寻思着考都考完了,不如找人帮着讲解下?正好,他亲哥刘仁过来寻他。   原是刘侾久久不曾回府,又派人来找刘修,生怕这个愚蠢的弟弟又搞出大事儿来,二房的嫡长子刘仁丢下手头上的事儿,急吼吼的过来找人。   来得正好!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永平王府的刘仁,他是保康十四年的二榜进士,如今是国子监的祭酒。他虽无状元之才,却也略懂文墨。不如由他同你们谈论一下考题?当然做不得数,可闲着也是闲着嘛!”   随着刘侾的话音落下,刘仁遭到了他平生第一次围追堵截。   永平王府二房的这对兄弟,在天赋上特别不平衡。刘仁极有读书天赋,却是长相平平无奇,甚至说他长得平凡都算是在夸赞他了,非要认真评价的他,他其实还略有些丑。   但刘侾就不同了,他的相貌简直就是收集了父母所有优点,小时候瞧着是雌雄莫辨,真就跟菩萨跟前的小童子一般,精致的不得了。哪怕长大以后,那也是俊美男子一枚,要不是他实在是不擅长做学问之事,不然绝对能预定一个探花郎。   三年前,刘仁考上了进士后,但并不曾跟头榜三甲一起策马游街。不过,就是他跟着一起去了也是毫无意义的,南陵郡的少女们各打各的社会,嘴上说着喜欢才子,但实际上她们的香帕只会抛给长相俊朗的才子。   幸好,举人们比小娘子们更善良一些,他们抛弃了容貌俊美的刘侾,集体将刘仁围在了中间,直接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冬燕:……   她可怜的仁哥儿哟!   刘仁并不是在杨冬燕跟前长大的,且因为他打小就长得特别平凡,杨冬燕对他也就一般。疼爱肯定还是有的,到底是亲孙子呢,逢年过节的赏赐也不会落下他,但除此之外却是没有旁的了。   也是到了今个儿,刘仁才在杨冬燕心中留下了痕迹,毕竟这孩子太惨了,而且这是无妄之灾啊!   不过也幸好有这些小插曲,大家吃着喝着讨论着试题,基本上意见还是很一致的,今年的题目出奇得难,总感觉出题人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更有考生直言不讳的说,他在看到考题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没戏了,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感觉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   听到这个说法,旁边考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都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题目太难了,第一遍看完就有一种绝望扑面而来的感觉,多看几遍后,好像是有点儿头绪了,勉强答完后……   凉了呗,今年完蛋了,三年后再见呗。   万万没想到,原来大家都是同一种感觉,这下有些考生本来是想着铁定没戏了,该浪的浪,浪完了回家继续复习准备三年后再战。甚至有更绝望的人,打算直接走人了,反正没戏,留在南陵郡白耽搁时间。   假如真的是这样,万一考上了那乐子可就大了。要知道,像乡试考完后,是留了足足半年光景供考生们赶路的,但会试真不是这样的。今个儿是二月十七,一般会在三月初公布成绩,紧接着就是殿试了,中间压根就没太多时间供人来回折腾。   还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乡试会遣兵差上门报信,只要考上了,老实待在家里,就会有人上门报喜的。但会试没有这道程度,考没考上你自个儿来看,他们不负责上门报信。如果是离得近的,那兴许会有人为了拿几个赏钱特地跑一趟,但没人会特地跑到对方的家乡去报喜的。   虽然众考生都觉得自个儿希望不大,但万一呢?   这万一考上了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没参加殿试,哪怕圣上没怪罪,自个儿都能恨死自个儿吧?   理论上,殿试是没有淘汰率的,只分为取中和未取中。自然,取中者为进士,最优秀的三人则是头榜进士,其余人等皆为二榜进士。而未取中的自然就是同进士了。   但是!   没参加殿试的不算在内!   你都弃考了,还指望圣上给你发个同进士?做梦!   甚至于,本朝倒是没这样的先例,前朝还真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会试取中者是必须参加殿试的,如果是因为特殊原因,譬如生了重病无法参加,那也是要认真的写出理由来,得到上头同意后,这才会被允许缓考。   如果连这个都没有,则按照弃考来算,等于会试白考了,三年后继续参加会试吧。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能气得吐血!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尤其连上届的二榜进士都说了,今年的考题是真的太难了。刘仁啊,他都差点儿被这考题给烤糊了,要知道他压根就没关心过今年的会试,哪怕自家老太太的新孙子要参加会试,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按部就班的做他的事儿,完全没想到今年的考题那么难。   “等我回去还得跟国子监的学生说一声,今年的考题太难了,心里再没把握,还是得好生休息调养身体,万一取中了呢?”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刘仁,破个题差点儿挠秃了头,不由的开始心疼起他的学生来。   太难了,咋就摊上这么难的题目呢?   哦,他知道了,今年的考题必然是他外祖父出的。这可真的是……唉!   国子监的学生也在这儿呢,除了极个别撑不住直接走人的,有不少人国子监出身的举人颠颠儿的跑过来跟刘仁说话,纷纷表示刘祭酒太体贴人了,天知道他们在考场里有多绝望,甚至一度打算撂开笔不写了。   真的太难了,心态稍微差点儿的,搞不好能对着考题哭出来。   “回头我去弄一份今年的考题,侾哥儿你回家来做题。”刘仁如是道。   刘侾:→_→   他默默的走到了刘修身边,深以为亲哥还不如堂哥对他好。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策马飞奔的声音,这可不得了,能在内城里跑马的,绝非寻常勋贵。   很快,就有人翻身下马,大概是询问了外头的人,那人找准了地儿,便进了这间茶馆来寻人。   “侾哥儿!我在聚仙阁等了你半天,不是说好的中午一起吃个饭吗?还有,怎么外头还在表演?没看够?嘿嘿嘿,我的品位怎么样?节目好看吧?”   那人是典型的人未至声先到,且说话的嗓门极大,一听就知道是个练家子,毕竟那中气十足的样儿,铁定不是一般书生能做到的。   等话音落下后,人也到了茶馆中间,很多人都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多半人却不认识那人。   可杨冬燕认识啊!   她猛的扭头看向刘侾,又回头看了看那人,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的……朋友?”猪朋狗友??   刘侾一眼就看出来他家老太太在想些啥,顿时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跟他一起谋划了整个惊喜演出的好胖友。   毕竟刘侾只是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要搞出如此盛大的场面,多少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之所以能够完美呈现这场盛大演出,当然是因为他有帮手啊!   杨冬燕就很生气:“分明就是你俩搞出来的事儿,怎么就赖在了我家窝头身上?那陶举人还要逮着我家窝头找麻烦?那他应该去找你俩啊,找错人了!”   刘侾点头哈腰的道:“对对,老太太您说的是,就是该这么做。”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自首啊!你去跟主考官说,扰乱考场的人就是你俩!”   来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杨冬燕脸上,嘿嘿一笑:“老太太,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啊?我就感觉你挺熟悉的。哦,你是永平王府的亲戚?”   杨冬燕还未表示什么,旁边围观的人各个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这搭讪的词儿咋就那么耳熟呢?太老套了吧?当然喽,有些套路话倒也不嫌老,可这么一个看起来还算俊俏的年轻小郎君,为什么非要跟个橘子皮脸的老太太说这些话?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杨冬燕斜眼看着那穿金戴银就跟要出席啥重大场面的勋贵子弟,旁人兴许只会因为这人身上那奢华的衣料和贵重的配饰来猜测,这人是哪个勋贵人家的子弟。但杨冬燕不同,她认得这小子。   就算心里满是怨念,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很不一般,杨冬燕还是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的行了礼。   “好久不见啊,三皇子殿下。”   呔——   就是你这个混蛋把我家侾哥儿带坏了!   还坑了我那可怜的窝窝头! 第115章   三、三皇子殿下???   我的娘哟!   一时间, 茶馆里跪倒了一大片。   杨冬燕倒是没跪,她就是正常的行礼,还有刘修、刘仁这俩也仅仅是作揖行礼, 刘侾就更无所谓了,他恨不得小伙伴别来, 这样他或许还能赖一下。   三皇子随口叫了起, 然后就凑到了杨冬燕跟前:“你以前见过本皇子?在哪儿见的?”   “见过三皇子殿下不是很正常吗?您不知道您在南陵郡是个大名人?”杨冬燕半点儿不怵的,就如同刘侾那般,成日里在南陵郡溜猫逗狗的人,被人认出来有啥稀罕的?   也不对,不能拿刘侾当例子,他是特殊的。毕竟长得像刘侾那般俊美的,会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三皇子,他长相也就一般般,只是因为穿着格外体面,这才勉强能跟俏郎君挨着一丝丝边儿, 就跟那碰瓷似的。   不过杨冬燕这话倒也没错, 三皇子在南陵郡的确也算是个名人, 很多人其实都是认识他的。   只是认识他这个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有道是, 红花还需绿叶衬。   但凡在南陵郡待得久一些, 就知道城中最著名的混世魔王刘侾身边有个长得不起眼的小伙伴。不知情的只道是依附于永平王府生存的小家族的少爷,倒也不是很惊奇。可如今, 知道了他的身份……   噫!堂堂皇子殿下为什么要甘心给旁人当陪衬呢?   且不提茶馆老客的疑问,单说永平王府这边,世子刘修轻咳一声,就想把这尊大佛请出去, 起码不能让这厮一直在他奶跟前晃悠吧?   刘修只道这是他家长辈,并认真的恳求三皇子殿下赶紧去自首吧。   三皇子满脸的茫然:“什么情况?不是我又闯祸了吗?”   “对,你又闯祸了。”这话却是刘侾说的,他一脸严肃的道,“你这次闯的祸可不算小,你完蛋了,你要挨骂受罚了!”   “真的?”三皇子一面忍不住发问,一面却仿佛已经相信了这个话,“那我得赶紧去找太后,免得父皇又要抽我。”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   不是你都不问问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吗?还有你这个反应明显不太对吧?怎么给人一种你经常闯祸,甚至闯祸受罚对你来说都已经是家常便饭的那种感觉呢?   幸好,因为这事儿,三皇子对杨冬燕的好奇心一下降了不少,他忙着开溜呢!   关键时刻,刘侾把他拦了下来:“你得先去将罪名顶下来,然后再跑路。”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哪怕面对的是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三皇子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拷问。他都闯大祸了,不说赶紧开溜,还上赶着去认罪?他有病啊?   但没办法的,刘侾知道这事儿必须给出一个说法,不然真要是让魏小矮子坐实了罪名,他就真的凉了!   “走走,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刘侾一把拦住了三皇子的肩膀,连拖带拽的把人哄了出去,看方向居然还是贡院那头。   这会儿都已经散考好久了,贡院虽然还是不让普通人入内,但刘侾是普通人还是三皇子是普通人?反正这俩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很顺利的就进入了贡院里头,再往后的事情大家就不知道了。   刘修安慰杨冬燕:“老太太您大可放心,侾哥儿平常虽看着极为不靠谱,但在大事上还从未出过错。况且,扰乱考场不是小事儿,到时候上头肯定是派人详细调查的。”   杨冬燕就算活了两辈子,但也的确没接触过类似的事情,好在她就算不信任刘侾和他的小伙伴,对刘修这个大孙子还是有一定的信任度的。   当下,她放下心来,只好奇的问要怎么调查。   查案子嘛,甭管是杀人越货的大案子,还是街坊邻居为了一块腊肉闹矛盾,其实过程是一样的。   譬如先派人跟事情相关人士询问之前发生的事儿,放在眼下这个扰乱会试考场的案子上,自然是询问那些表演者,是谁雇佣他们,谁给的钱总该是知道的吧?还有这一整条街的花灯,店铺掌柜总不至于连谁装饰的这些东西都搞不清楚吧?如果还不行,找做花灯的手艺人啊,旁的不说,那个孔夫子教学的花灯,放眼整个南陵郡一共就没几人能做得出来。   这事儿太容易查了,因为涉及到的人太多太多了,连封口都没办法的,可比单人作案的要好查多了。   事实上,原没有那么麻烦。   因为表演者当中,有一个小戏班子,压根就是三皇子府的,是他私人养的!其他一些表演者,也表示是三皇子府的大管家给安排的。   那不然呢?   你总不能要求三皇子这么个憨憨,在短时间内搞出如此盛大场面的同时,还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吧?没那个可能的。   稍稍一询问,就查到了罪魁祸首。   但此时,事情已经失控了。   就因为早先刘侾去找了主考官,他又没避着人,况且他本来就不认识陶举人,全然没发现自己经过时,被暂时留在空屋里的陶举人透过窗户看到了。   跟刘侾相反的是,陶举人是认识他的,就不说以前听说了,单就是会试第一场考试时,刘侾帮魏承嗣开路一事,他就印象深刻。更别提第一场考完后,刘侾还赶来豪华马车,在魏承嗣上车时,扶了他一把。   总之,在看到刘侾的那一刻,陶举人就已经愤怒到气血翻腾,他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却径自认定刘侾就是老魏家搬来的救兵。   再然后,他无意间听路过的兵差提到,刘侾是主考官孟老大人的亲外孙。   其实兵差说这话时,完全是用略有些嘲讽的语气,因为刘侾太不符合主流观念之中的好儿孙形象。他们是在为孟老大人感到可惜,还庆幸孟家的儿郎都是很上进的。   但那不重要,陶举人满脑子都是刘侾跟主考官的关系,认定了主考官肯定会偏帮魏家。   事实跟他想象中的肯定还是有所出入的,但总得来说却也差不了多少。   贡院这边给出的说法是,希望息事宁人。   自然不可能是由孟老大人亲自跟这几人攀谈,那不现实。真正派过去的,也是位翰林官,不过品阶略低。   对方大概四十上下,自称姓赵,长得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开口说话时,也完全没有辜负他那个长相。   以和为贵嘛!   都是读书人,听说还是同乡,何苦闹得这么大呢?考都考完了,接下来就是好生休息,等待着放榜,何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将关系闹僵呢?   也不能说这赵翰林说的不对,国人都喜欢和稀泥,以和为贵也没错。况且在外人看来,这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调解一番,然后就散了呗,多大点儿事情呢?   但这些话听在陶举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只愈发笃定了这事儿就是魏家那老太太搞得事儿,不然的话,就那个刻薄小气记仇的老太太,还不得死咬着他非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吗?既然是找人来说和了,那就说明魏家不占理。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陶举人坚定的要求上告,还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若不给个公道,他就是登闻鼓告御状,也要将事情闹大!   赵翰林被唬住了。   讲道理,能入得翰林院的,最少也是个二榜进士,才华方面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有个问题是,翰林院那个地方,多半都是做为前期的人才储备,一旦能力足够,就会被调外任的。当然也有一直待在翰林院的,譬如孟老大人,可人家也升官了啊!   既没调往外任,也一直待在原地没能升官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肯定是能力不足且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官场,所以面对陶举人这般坚定的要求,赵翰林愣是没能及时给出反馈。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儿,不是劝架吗?甭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床被子掩了去,之后就可以把这事儿给翻篇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见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陶举人愈发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态度异常坚决,直接表示若不能给出个公道结果,他宁可鱼死网破!   赵翰林灰溜溜的走了,这事儿已经超出了他能力范畴。   关键吧,贡院这头其实没留下太多的人手,绝大多数的人在昨个儿卷子封存之后,就离开了。   孟老大人会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他是主考官,得做完最后一到程序,封存此次考场。哪怕接下来还有个殿试,但殿试又不是在贡院考的!   更要命的是,贡院其实不是个国家机构,它仅仅只是一个地方。   每当需要大型考试时,才会提前开门,让人过来修缮打扫。事实上,贡院里并没有长期驻守的官员,是有人管着的,但那是看大门以及检查有无发生房屋坍塌这类意外情况的差人。   那是不入品阶的!   总结下来便是,在陶举人坚定的拒绝调解后,贡院这边抓瞎了。   最后连孟老大人就开溜了,爱咋咋地,老夫又不是京兆尹!   哦,明白了,那就有请京兆尹吧。   其实在三皇子在聚仙阁等候的时候,京兆尹就已经得了信儿。当三皇子光顾着在茶馆里装叉时,京兆尹就接手了此事。   既是查案,那就索性查个清楚明白!   这么一查啥事儿都兜不住了。   不光三皇子这个主谋跑不掉,连刘侾这个帮凶也一样宣告凉凉。   当天下午,京兆尹就命人在贡院前公布了本案的调查结果以及判案总结。   有两点。   其一,扰乱考场罪名成立。主犯梁暄,判罚终生禁止参加所有科举考试;从犯刘侾,判罚本届科举成绩无效。   其二,诬告罪名成立。犯人陶文,判罚本届科举成绩无效。苦主魏承嗣不承担任何责任。   杨冬燕:……   她这不是不识字吗?自然是让身边的大孙子刘修帮着念了,听到那句“扰乱考场罪名成立”时,她心跳都漏了一拍,然后就听到了主犯从犯的名字。   这感觉要怎么说呢?   该!   先前听了信儿急匆匆赶过来的魏大牛和方氏,错过了前头的事儿,就听到最后那个判罚,还懵着呢。倒是其他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感觉陶举人这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最傻的是谁呢?是杨冬燕原先还认为挺聪明的孙子刘仁。   就是二房的嫡长子,也是刘侾的亲哥哥。   刘仁是自个儿看的判罚,回头就忍不住嘀咕了起来:“那个梁暄是谁啊?终生禁考啊,这惩罚略有些重呢。”   杨冬燕不敢置信的看过来,然后抬起胳膊就往刘仁的后脑勺拍过去:“你是不是傻啊?梁暄还能是谁?三皇子殿下啊!”   “噢噢噢!”刘仁反应过来了,梁是国姓啊,虽然他一直都不知道三皇子的大名叫什么,但除了那厮也没其他人了。   一看他那副傻样儿,杨冬燕就一肚子气,怎么她的儿孙,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一个两个的都是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就算不知道那人是谁,你不能推论嘛?   还终生禁考的惩罚有些重,不禁考他也不会参加科举的!参加了科举他也铁定考不上的!   再说了,这点儿惩罚算个啥,关键是他老子知道以后,绝对会秋后算账的。   杨冬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心疼谁。   万幸的是,在判罚布告贴出来后不久,窝头就出来了,跟他一起的当然还有闵举人。   当下,杨冬燕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宝啊肉啊心肝儿的唤着,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确定没受委屈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窝头笑眯眯的任由他奶打量,末了只道:“没受委屈,真没有。我们被带走后,就一人待在一个屋里。那屋子门窗都没锁,也有桌有椅的,我还喝了一盏茶吃了一盘点心呢。”   甚至审问都感觉不怎么走心,对方晾了他大半天后,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就把他放了。他隔壁的闵举人,更是连问的人都没有,就在空屋子里待了半天,行了,走吧。   那是当然的,因为重头戏是在三皇子和刘侾那头,他俩才叫惨呢,被京兆尹再三盘问了许久,头都要问秃了,还暗自吐槽京兆尹贼烦人。殊不知对方也烦他俩,好端端的搞了这一出,耽搁他那么多时间。   能当上京兆尹的,那必然是圣上的心腹,他都已经暗自打好了腹稿,要狠狠的批判一番三皇子。   终生禁考?这种惩罚就是闹着玩的,就京兆尹对三皇子的了解来看,那厮连童生试都过不了。事实上,真正的惩罚还在后头呢!   而这边,杨冬燕在确定了窝头无事后,又认真的感谢了闵举人,虽然后者是没帮上什么忙,可在那种时候,愿意跟随一同前去的,起码证明他是个真朋友。   因为今个儿实在是太累了,倒也没着急相聚,只定下说三天后小聚一番。地点自然是在魏家的新宅子。   再然后,杨冬燕就带着儿孙们跑了。   坐在马车上,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忘了什么事儿。可再仔细一瞅,窝头就坐在她身边呢,魏大牛是坐在外头车夫旁边的,但方氏也在。二牛没过来,因为他们家的生意刚起步,再说他来了也没啥用。小杨氏和猪崽、猪小妹都还在寺庙里待着呢,小小妹则由嬷嬷带着……   没事儿,人齐着呢!   这么一想,杨冬燕就安安心心的坐着马车回家了。   **   贡院门口,刘侾跟三皇子一起垮着脸从里头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头的刘修,刘侾顿时忍不住大哭:“哥啊!哥你不知道你弟弟我遭了什么罪!那个京兆尹是和尚出身吗?太能念了,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刘修完全不同情他,别说念了,揍一顿都不妨事儿。   可没等他表达自己的立场,就见刘侾在好一阵左顾右盼之后,满脸震惊的道:“老太太呢?咱们家老祖宗呢?”   “回去了呗。”见蠢弟弟如此之震惊,刘修淡定的插刀,“老太太接上她的宝贝孙子回去了,你哥也说还有事儿要处理,也提前走了。”只我一个还在这里等着你!   但是吧,刘侾显然没领会到刘修的未尽之言,他只继续震惊脸,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被老太太抛弃了。   “还愣着做什么?回府了。”刘修没好气的催促道。   “我不!我回府做什么?回头我爹知道了,铁定会揍我的!我……我跟三皇子回他府上去。”   三皇子一个劲儿的点头:“对对对,回我府上去。我就不信刘二老爷还能杀到我府上去。”   如此这般,这俩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这会儿也不嫌弃寒风凛冽了,两匹马并肩而行,冲过大街小巷,直奔三皇子府。   刘修:……生气!   这种弟弟还是不要了吧!   就在他转身之际,从贡院里又走出一人,哪怕隔着老远看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刘修倒是注意到了,他可不是自家那几个蠢弟弟,稍稍一想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但他没打算计较这事儿,堂堂永平王世子犯不着跟这种人计较。   因此,他只嗤笑一声,随后转身走人。   ……   是的,最后出来的就是陶举人。   陶举人这会儿的心情根本就无法形容,他既然会选择实名举报,自然是有把握的,原因自然是早在去年乡试那会儿,杨冬燕就干过类似的事情。当然,细究起来,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但陶举人也不可能像窝头那般了解杨冬燕,乍然看到这一幕,将两次事件联系到一起是很正常的操作。   他以为他是很笃定的,再说了,济康郡对比南陵郡只是个小地方,排场不如南陵郡这次大是很正常的。最重要的是,那会儿杨冬燕还没攀上永平王府,而如今不同了啊!   反正,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出岔子。   等走出贡院,他看着空荡荡的地方,那些花灯彩绘自然还在,但热闹的气氛早已没了,就感觉自己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很多人做事的时候,哪怕旁边人瞧着是特别冲动,可本人不会这么认为的。很简单,他要是知道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既然他做了,就代表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如今,被冷风一吹,陶举人终于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后就开始分析利弊了。   魏承嗣没受到任何惩罚,对他而言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起码他本人的损失也不大。   判罚布告里,他是被罚今科成绩作废。但因为他早先就估摸着自己肯定考不上,因此倒也不曾有太大的打击。至于布告上另外两个被罚的人,刘侾他是知道的,永平王府的小少爷嘛,但另外一人,他却想不通是谁。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陶举人呆呆的立在贡院门口好一会儿,到底还是缓了过来,走到了他原先就定下的客栈里,打算回房里好生睡一觉,等休息好了再起来吃点儿东西。反正他这会儿是真的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客栈那头倒是没为难他,只是看他的目光略有些同情。   南陵郡的本地土著都有个共识,得罪那些正经的官老爷不怕的,那种人都是很珍惜羽毛的,轻易不敢搞事。像这次,如果陶举人得罪的是安平王世子,别看他是个杀戮果决的大将军,但这种人反而不会使什么小手段。可偏生,陶举人得罪的是南陵郡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混世魔王。   那还能有好?   感觉没考上才是好的,赶紧回乡去,天高皇帝远,就算是皇子殿下应该也不至于派人千里迢迢的去找麻烦。而等下次科举时,那都是三年以后了,不都说贵人多忘事吗?三年的时间,应该足以抹平一切了。   客栈里的人是这么想的,但陶举人又不知道的?又或者说,他此时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睡醒了再说其他。   事实上,就算他第二天一早睡醒了之后,他也没搞什么事儿,只是让店小二端饭菜给他吃,也没下楼去大堂坐,就在房间里用的饭。   陶举人本意是不想去面对其他人的追问,采用的也是类似于缩进壳子里不管不顾的态度。   就因为如此,他错过了获悉真相的好机会,毕竟他要是去楼下大堂用饭的话,就能知道昨个儿布告里提到的那个梁暄是谁了。   不过,梁暄也蛮惨的。   昨个儿下午,三皇子和不想回家的刘侾一起回了三皇子府邸,可惜当天晚些时候,圣上就知道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气到原地爆炸!   “他就不能消停一两天?见天的闯祸惹事,什么事儿才能懂点事儿?他都二十三岁了!不小了!该长进了!”   圣上气得摔了东西,闻讯赶来的皇后却沉默了。   诚然,这次三皇子是做错了事儿,可也不用直接上升到懂事上头吧?关键吧,站在三皇子的角度来看,他亲爹是皇帝,亲娘是皇后,亲奶是太后,还有个亲哥是皇太子。   不是您想让他怎么懂事怎么长进?   身为皇子,他要是真的奋发图强了,您瞅着害怕不?就算圣上胸怀宽广,那您考虑过太子的感受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三皇子呀,他是太后娘娘亲自教养长大的,他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太后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好吗!   皇后也是个护短的人,她对嫡长子倒还罢了,欲带皇冠必承其重。既然是一国之太子,那么再怎么严苛对待都不为过。但对这个小儿子却是百般疼爱的,尤其三皇子打小养在太后身边,皇后并不曾亲自照顾他,自是对他心中有愧,哪里还舍得苛求他?   再便是,单从这个事情上来看,皇后不觉得儿子做错了。   会试多辛苦呢,身为皇子雇佣了一些表演者去贡院门口庆祝,错了吗?你说扰乱考场,当时会试已经考完了,卷子都封存了,举人们也都陆续出了考场,怎么就扰乱考场了?   还是说,就真有人胆子比耗子还小?正常的歌舞表演,舞龙舞狮什么的,哪里吓人了?   皇后很生气,她觉得圣上小题大做,帮着外人欺负小儿子。   圣上:……   有个问题就是,外人觉得圣上乃是一国之军,是天子。但实际上,他既拿老娘没办法,又拿婆娘没办法,还管不了儿女们。   就很苦。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狂暴的皇后,太监总管过来通知,太后娘娘有请。   完了,凉了。   等第二天,不光是陶举人缓过来了,圣上也缓过来了。于是,圣上召见了三皇子,在御书房里把他骂成了臭狗头,还勒令他重回御学念书。   三皇子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挨骂没啥的,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骂了多少回。挨打更是无所谓的,行刑太监哪里敢对他下重手?每次都是看着严重,实则屁事儿没有。再说了,每次挨打之后,太医院都会忙翻天,他还能得到太后、皇后的怜惜,日子不要太舒服。   但是!   重回御学到底是什么鬼啊!   他都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要重回御学啊?   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隐瞒,反正过了一天后,勋贵圈子就都知道了。知道圣上一怒之下,将三皇子塞回到了御学里。再一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前头扰乱考场的事情也就清楚了。   前后一联系,就感觉吧,陶举人真是个人才,轻而易举的就把人家叱咤南陵郡的三皇子给搞凉了。   消息传到了永平王府,随后又传到了人在老魏家的杨冬燕耳中。   知道消息时,杨冬燕正忙着心疼她家猪宝宝呢。   事实证明,寺庙还是很管用的,没见小杨氏母女仨人只待在小半个月,就已经明显消瘦了吗?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们本身就显胖,一下子瘦了,就特别显眼。   反正刘侾过来传消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奶搂着一个圆滚滚的胖姑娘,心肝宝啊肉的乱喊着,还一副心疼到了极点的模样。   刘侾再度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要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不再是老太太最心爱的孙子这个事实,也对魏承嗣算是心服口服了,毕竟甭管外人怎么说魏承嗣的才华也就平平……假如十三岁就考上举人算是才华平平,那他岂不是比猪还蠢?   侮辱谁呢!   但接受了魏承嗣并不代表他就要接受别人,反正就他奶怀里搂着的胖姑娘,刘侾左看右看不如自己。   “你来干啥呢?”杨冬燕当然是看到了刘侾的,那么大的一个活人站在自己跟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却偏生一声不吭的,她要是还没看到她不是瞎了就是傻了。   刘侾听到这话,顿时捂住了心口:“老太太,我的心碎了!”   杨冬燕一头雾水的看向他,半响才道:“你爹打你了?”   “不是,是老太太您伤透了我的心!”   “好好说话!说人话!”   噢,也行叭。   说人话就是他,南陵郡第一混世魔王刘侾,吃醋了。   这么看来,窝头居然还有这预言家的天赋能力,早在一开始就给刘侾立了个醋坛子的人设,居然还没错!   猪崽其实不稀得跟别人抢她奶,因为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失宠了。大概是从妹妹们一个接着一个出生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她奶心肝儿了。   但是吧,不稀罕归不稀罕,该气人的时候还是应该气人的。   这不,刘侾正在打量着猪崽呢,猪崽也开始打量他,从他的身着打扮到相貌身段……   猪崽恍然大悟:“你也是柿子?”   刘侾一脸懵圈:“我觉得我是个人。”   “可你们南陵郡最多的不是柿子吗?你穿得那么贵重,为啥不是柿子了?我记得你呀,以前我们家还没搬家的时候,你不就是跟你的柿子哥哥一起来过我们家的?那你哥哥是柿子,你为啥不是柿子了?”   柿子和世子的发音还是有着显著不同的,起码刘侾是听得出来的。可正因为他听出来了,他才愈发的迷茫了。   懵了半天,刘侾选择投降,并对杨冬燕道:“老太太,我看您这孙女脑子可能不太好使,要不要我介绍个太医给您认识一下?”   杨冬燕毫不客气的冲他翻白眼,再度问他有什么事儿。   确切的说,是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   刘侾当然是有事而来的,他是来告知扰乱考场的后续事情的。杨冬燕也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有后续,顿时撂开了猪崽,边喝茶边吃点心边听八卦。   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三皇子要重新体验一遍当学生的感觉吗?蛮好的,回忆青春嘛!   猪崽也站在旁边听着,听了一会儿她就发问了:“御学是啥?”   杨冬燕喝了一口茶,道:“官学是官衙门办的,族学是族里头办的,你说这个御学是啥?”   “御学……还是不懂。”   刘侾好心的解释道:“御代表的是皇室,就是皇家的家学,能去那头上课的都是皇室中人。听说以前先帝在时,还允许皇孙们入学,不过如今的圣上尚未有适龄的皇孙,因此在御学里上课的都是诸位皇子们。”   说到这里,刘侾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悲容:“尽管皇室子嗣还算是兴旺,但御学里如今好像只有三个学生。”   算上三皇子就是四个。   那样就很惨好嘛,很多很多的先生面对四个学生,这四个的程度还是不同的,除了像书法课在一起外,平常上课居然还都是分开的。都不能说是一对一的上小课了,而是几个先生面对一个学生。   当然,皇子们都是有伴读的,但那感觉能一样吗?反正就是很苦,苦不堪言的那种。   本来,三皇子都已经脱离苦海了,因为他长大成人了,娶妻生子了。这个阶段,就算他本身还无法承担起重责,也不可能让他还继续念书的。   结果他又回去了。   开学快乐??   刘侾本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他就十分的同情三皇子。要知道,太子成亲晚,头几个生的还是女儿;二皇子因为身体的缘故,到如今尚未有儿女诞生;倒是三皇子能耐,他成亲比太子和二皇子要晚很多,却架不住头胎就得了儿子,居然是圣上的嫡长孙。   眼瞅着,再过几年他儿子就能上御学念书了,结果他自个儿先回去了。   刘侾脑补了一个画面。   二皇子的嫡长子都已经三岁多了,按照虚岁来算的话,这都是二月里了,可以说是四岁了。富贵人家跟普通人家是不同的,像窝头六七岁启蒙都算是早的了,皇家那头六岁是必然要送到御学里的,早一些的话,五岁也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其实用不了几年的,明后年,御学里就能出现父子一起念书的神奇景致了。   甚至于,父子俩可以早上结伴出门,一同前往宫中御学,晚上再一起放学回家。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刘侾一个没忍住,同情的表情裂开了,转而哈哈哈大笑。   从杨冬燕和猪崽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这个倒霉蛋儿原本说的好好的,满脸的悲痛,转眼间就笑裂了。   算了,对傻子好一点吧。   杨冬燕是这么想的,猪崽的想法也类似,但无奈窝头不是这般想的。   听说刘侾来了,窝头很快就赶了过来,先给杨冬燕请了安,随后就问还有没有什么事儿。   窝头的意思是,您要是有事儿咱就先往后退退,若是没事儿咱就将人带走了。   杨冬燕冲他摆了摆手:“去吧,让他多读点儿书,不过别耽搁了你自个儿进学。”   “对对,可千万别耽搁了你自个儿进学啊!”刘侾叫得凄惨无比,“这都二月末了,没多久就要殿试了啊!”   窝头很是无语的看着他:“殿试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啊!虽然殿试是没有淘汰的,可取中就是进士,取不中是同进士啊!同进士如夫人,这个话你听说过没有?”   “没听说过。同进士也比你好。”窝头毫不客气的将他拽走,用实际行动表示,你个连举人都没考上的人,凭啥说人家同进士不好?   不过杨冬燕还是有些担心的,倒不是担心刘侾,那厮没啥好担心的,她只是觉得这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窝头,要不你再等等,收拾侾哥儿什么时候都可以,犯不着耽搁你自个儿进学。你想想,好不容易考上了,偏得了个同进士,心里多不舒坦呢。”   关键是窝头不觉得不舒坦啊!   不过,面对杨冬燕,窝头还是会好好说话的。   他只道:“奶,这次会试我感觉非常不好,很多题目我都是乱写的,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我感觉这次是考砸了,等我三年后再下场考吧。”   “你们为啥都这么说?”杨冬燕就觉得这个话太耳熟了,犹记得那天考完以后,茶馆里不少举人都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个,刘侾也想起来了:“对对,有个事儿窝头你可能不知道,今年的试题难极了,我外祖父大概是故意想要整死你们?报复社会来着,反正就是太坑了。”   “是题目特别难,不是我自个儿不行?”窝头迟疑了。   “就是题目的问题!这样好了,我领你去找我舅,他好歹也是曾经的状元郎,又是我外祖父一手教养长大的。你把考题写下来,也不用全部的,就写你记得的特别难的考题,咱们拿过去,让我舅来答。”   窝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后又道:“不是影响阅卷吗?”   “我舅上一届当过主考官,但他今年没参与其中。”刘侾反客为主的将窝头拽上,“走,我舅天天为难我,这次也该轮到他了。”   刘侾很努力的想让窝头明白,不是他考砸了,是出题人搞事!   你呀,还是有机会的! 第116章   杨冬燕眼睁睁的看着刘侾把窝头拽走了, 不禁感概道,这孩子也不蠢啊,瞧瞧, 都学会祸水东引了。   不过嘛,老话说得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侾兴许是能把窝头给带偏了, 甚至有可能在会试放榜之前,让窝头埋头读书以至于彻底忘了他。但有个问题是……   刘二老爷不会放过刘侾的。   其实,像扰乱考场秩序这个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几乎每一届的乡试、会试都会出类似的事情,或是某个考生心态崩了大喊大叫,或是身子骨吃不消晕厥等等。严格来说,这都属于扰乱考场秩序。但贡院那边的处理方式,仅仅是将人带离考场,区别大概只是架着走或者抬出去。除此之外,是不会特地发布公告说明此事的。   至于所谓的取消成绩, 人都被带出去了, 卷子那多半就是没写完的, 也会盖个戳表示出了什么事儿,之后仍然是封存的,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 取中的几率等同于零。   所以,这个所谓的今科成绩作废, 其实仅仅是默认的说法,并不是放在明面上的处罚。   但这次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会试的卷子皆已封存,且是在一开始就实行糊名制度的, 之后还有专人誊抄考生卷子,以免出现阅卷官认出笔迹这种事儿。也就是说,在最终的成绩出来之前,哪怕是主考官都没资格拆封卷子的。   无法盖戳,考生又都是答完了题目的,调解又不成,举报者不依不饶的非要给出说法,甚至拿登闻鼓告御状来威胁。贡院这头实在是没了主张,只能将事情挪给了京兆尹……   到了这一步,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京兆尹是按照断案的方式来处理此事的,放在后世那几乎是让一个大法官来调解一个小口角。但既然让他处理了,那就别怪他太死板。   这么一搞,事情彻底闹大了,等圣上知晓又下狠手惩罚了三皇子,相当于是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搞成了国家级别的重磅大新闻。   刘二老爷还能不知道?   他铁定知道的,他本身就在翰林院做事儿,他还会知道圣上是如何处置三皇子的,对比他自己……   刘侾不凉,谁凉?   放在杨冬燕上辈子那会儿,她兴许还会拦着不让儿子教训孙子。但显然她如今没这个想法了,相反她还深刻的反思了自己。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非但不会拦着儿子教训孙子,甚至还会赶在老太爷过世之前,让他好生责罚一番儿子。   倒霉孩子就该狠狠的收拾几顿!   杨冬燕目送俩孙砸离开,在心里同情了刘侾一把,之后就吩咐厨下做好吃去了。   她可怜的猪崽子哟,去了一趟寺庙里就瘦了好多,瞧着太叫人心疼了。   猪崽:……   完全不感动。   **   跟猪崽一样感动不起来的,还有孟翰林。   就是刘侾他舅。   同在翰林院为官,哪怕这届科举他完全没参与其中,但好歹也是听说了一些事儿的。譬如说,最近就常听人说,这届会试的卷子难度太高了,考生们写着写着,就差点儿崩了心态。   但是吧,听说归听说,孟翰林其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相反,他还一度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试想想,那可是会试的卷子啊,如果说一旦通过了乡试,便是一朝鱼跃龙门,但只要同过了会试,那便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啊!   所以,会试考卷的难度高有什么稀罕的?再说了,你难他也难,所有的考生都是在同一个起跑线,公平竞争的。尤其会试是取中制度,又不是及格制度。   然而,在他看到了窝头默写出来的几道考题后,这个想法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题……”   孟翰林僵住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考题,过了许久之后,才勉强开口:“这题有点儿意思啊!”   明明在两刻钟前,休沐在家的孟翰林听说外甥主动上门,还高兴的出门相迎,打算乘机好生为难一把这个倒霉外甥。哪怕在看到了外甥带回来一个少年郎时,他也没太在意,甚至于在外甥告诉他,这个少年郎是个举人并且刚参加完会试时,想过来讨教一番时,他仍然没有太重视。   站在他这个位置,看到最多的便是进士了,同进士都看不到的,因为就连二榜的进士都需要经过一番严格的考核后,才能顺利的进入翰林院。   三榜同进士?不好意思,他们没资格参加翰林院的考核。   也因此,听说眼前这孩子只是个举人,孟翰林并没有太在意。又听这孩子说会试的题目太难了,他完全是乱写的,孟翰林更是无所谓的点点头,还安慰他,三年后再努力。   结果……   结果!   娘的这些考题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别说答题了,他就没看懂这个题目是在讲什么,想破题都无从破起。   当然,孟翰林还是有学问的,在绞尽脑汁的思考了半个时辰后,在刘侾都忍不住跑到书房角落的榻上打盹时,他终于有了头绪。   就是看懂了这个题目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还要答题啊!   孟翰林要疯,他还想起身在书架上找几本书帮助梳理一下头绪,结果这个举动落在了他那昏昏欲睡的倒霉外甥眼里,就见他那个倒霉外甥忽的一跃而起,大声逼逼:“这是会试的考题!你翻书干什么?明着作弊吗?”   听到这话,孟翰林差点儿气死。   他下场考科举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诚然,在进入了翰林院后,他也一直没放弃继续做学问,但跟科举还是有所区别的。所以,他翻一下书找找思路有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要面子的,他忍住了,继续坐在书案前苦思冥想。   题嘛,最终还是做出来的,但别忘了,窝头只是将最难的几道题写了出来,光解答这几道题,孟翰林就差点儿把头给挠秃了。等好不容易将思路理顺了,也在心里有了个大致轮廓后,刘侾把人拽跑了。   “他不行!我带你去找我伯外祖父!”   孟翰林:……   刘侾你个小兔崽子说谁不行呢?你给我回来!!!   要知道,孟家也是个世家,跟那些传承了几百上千的大世族不同,他们家的历史其实也就百多年的样子。而刘侾他娘虽然也是孟家嫡枝,却并非长房。   因此,在发现自己舅舅是个半吊子后,刘侾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他舅,拽着窝头去了长房那头。   他的伯外祖父,其实就是这届科举主考官孟老大人的亲大哥。不过那会儿年岁已经很大了,早在五六年前就致仕了。如今,只在家里教导几个曾孙,偶尔也会去族学讲讲课。   本来,刘侾是不会主动送上门的,因为老孟家上下都是迂腐书生,他跟整个孟家都不对盘。   但没关系,今个儿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窝头被他拽着在孟府上跑来跑去的,严格来说,孟家是不曾分家的,但实则大房跟刘侾亲外祖父所在的五房相距甚远,属于住在同一条街面上的不同府邸里,只是府邸之间互留了小门方便走动而已。   总之,等到了地头上,天都黑了。   “没事儿的,我派人回去通知老太太了,就说咱俩今晚在孟家客院里住下了,明个儿再去找我伯外祖父。”   窝头:……   他又不傻,还能不知道刘侾是故意带着他到处跑,不过他也没揭穿,主要是孟家的书太多了,哪怕是客院的书房里都有两书架的书。关键吧,那些书里有好多他都没见过的。   就冲着这些书,窝头高高兴兴的留下来了。   刘侾还在哪儿叨逼着:“跟孟家比起来,我们刘家就跟个暴发户似的……”   孟家的长房嫡出大少爷听闻永平王府的小少爷过来了,哪怕是亲戚好了,对方的身份地位远高于孟家,无论怎么说都得派个主子过来欢迎。作为同辈人,长房嫡少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结果,人家刚走到了客院里,就听到了刘侾那毫不客气的诋毁永平王府的话,那心情忒微妙了。   ……   窝头这一跑,一直过了七八天才回到家里,俩眼晶晶亮的,手里还捧着一摞书,有多半是他自个儿誊抄的,还有一小半是刘侾帮他抄的。   杨冬燕听说后,顿时笑开了。   “该!就该有人狠狠的治治他!”   刘侾以为跑到亲戚家就没事儿,既能躲过亲爹的责罚,毕竟就连他亲爹刘二老爷也很怵孟家那头,同时还能哄住窝头,好叫窝头不为难他。   但事实证明,窝头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在孟家发现了好些本书籍后,这要是换成刘侾,直接就跟人讨要了,可窝头不会这么做的,他是恳求对方允许他誊抄几份。孟家那头是想做个人情直接送他的,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打消了对方的念头。   窝头啊,他根本就是拽着刘侾一起抄的,还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抄书也一样有这个效果。   孟家同意了。   随便抄,文房四宝都有孟家提供,但条件是必须带着刘侾一起抄书。而且还道以前孟家的内书房都可以对窝头敞开,前提是带着刘侾。   刘侾:……!!!   这一刻,刘侾终于体会了那些考生在会试考场里的心情。   心若死灰,生无可恋,不想活了。   但同样的事情传到了杨冬燕耳中,却是逗得她连声发笑:“那你咋不干脆在孟家多待几日?左右还不到放榜的日子,领着侾哥儿多抄写不挺好的?”   “他病了,然后就回永平王府去了,说等病好了再领我去亲戚家玩儿。”   “病了?你说侾哥儿病了?”杨冬燕惊呆了。   她那个倒霉孙子哟,打小身子骨就倍儿棒,哪怕被他亲爹拿着竹条狠抽,不出几日就能活蹦乱跳的继续蹦跶了。   就这么个孙砸,突然病了?   想到最近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杨冬燕还以为刘侾着凉了,心下忍不住担忧起来。不想,窝头后面那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担忧。   “对,刘侾他生病了,上火了,喉咙疼,牙龈也全肿起来了。孟家请的大夫给他开了方子,苦得要命,厨房还给他上了苦瓜苦菜,他一气之下就跑回家了。”   刘侾跑了,窝头自然也顺势告辞了,虽然还是舍不得那么多书,但他这些日子也抄了不少,正好回家慢慢看。   至于担心什么……   窝头是亲眼看到刘侾麻溜儿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飞奔出去,他觉得好像没必要太担心了,反正刘侾看着挺精神的。   生怕他奶跟着忧心,窝头详细的说明了刘侾的情况。   其实没那个必要,上火什么的,杨冬燕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了。   当下,她唤了管事过来,吩咐了几句。   老魏家的宅子连同里头的一切都是永平王府安排的,自然管事和其他仆从也是。换个人家就该担惊受怕了,毕竟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自家有别人眼线这种事情。但魏家人缺这根筋,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去,倒是王妃后来又派人送来了这些下人的卖身契,生怕老太太想起这一茬后又来搞她。   但甭管怎么说,魏家下人跟永平王府那头都是有联系的,帮着传个话什么的,是再方便不过了。   于是,刚回到府中不久的刘侾就听说了。   他家老祖宗啊,特地吩咐下人送来了一包药材,说保证药到病除。一开始他是挺高兴的,直到他发现那是一包黄连。   黄连嘛,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倒也确实可以用作于上火,算得上是对症下药,见效还不慢。但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这么做的,原因就不用解释了吧?   刘侾悲愤欲绝,他觉得他太难了。   再然后,他就发现还有比吃黄连更苦的事情等着他。   他爹终于逮着机会揍他了,说真的,为了等这一刻,他都忍了差不多十天了!   于是,当天晚上,刘侾趴在床榻上,摸着肿起来的腮帮子,以后连摸都不敢摸的遭遇重大打击的臀部,整个人都不好了。   生活最终还是对他下了手。   **   高门大户里发生的事情,要说真想隐瞒下来倒也挺容易的,谁家还没点儿阴私呢?但也有人家完全没想过要隐瞒的,因此有些事情反而比小门小户的更容易传到外头去,毕竟一般人家可没那么多人盯着。   自打扰乱考场那个事儿之后,就有不少人盯着三皇子和刘侾,想看看他俩会做出怎样的报复举动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像他俩这样的纨绔子弟,在被落了面子后,肯定会加倍报复回来的。   结果……   先是三皇子被圣上教训了一顿,随后就丢到了御学里重新开始了可怕的学生生涯。   再就是隔了几天后,刘侾也跟着凉凉了,他更惨,还挨打了呢!就算是亲爹下得手,理论上是不至于太惨的,但大家还是很同情他,不敢相信这么个混世魔王也有栽的一天。   结合这两个事儿,很多人都对陶举人敬佩不已。   能不敬佩吗?一气搞掉了两个顶尖的纨绔子弟,自个儿没啥损失不说,对方却凉了。   当然,也有人说陶举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他被判今科成绩作废了。但更多的人是认为,他绝对是认为自个儿考不上了,才故意搞的事儿。毕竟,这一届参加会试的人足足有五六千,可按照正常情况来推论,估摸着也就取中三百人,概率太低了。尤其能参加会试的,哪个不是饱学之士?   而这件事情的中心人物陶举人,自然也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是这样的,他最初是真的不知道判决布告上的主犯梁暄是什么人,他倒是知道刘侾是谁,推测应该是跟刘侾差不多身份的人,或者就是刘侾逮来的替死鬼。饶是如此,看到主犯被判终生禁考,他心里还是一揪。   济康郡的这批举人都是经历过乡试那次乱子的,既有秀才因迟到而无法正常参加乡试一事,尤其那事儿最后被证明确实有人从中搞事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次警醒。   要知道,仅仅是一次缺考,都能叫迟到的秀才恨死了那个暗中搞事的人,那如果是终生禁考呢?   这只怕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吧?   陶举人在缓过来之后,就想离开南陵郡了。可有个问题是,从济康郡来南陵郡的商队不少,但回去却不一定有。哪怕真的侥幸碰上了,多几个人同行还能平摊路费,如果是陶举人一个人回去,钱会多出不少不说,路途还难熬,他总不能跑去跟商队的人说话解闷吧?   在询问了几个好友后,他们都表示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等到放榜以后再走。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把握,而是习惯了做事有始有终,再说也不差这几天。   无奈之下,陶举人只能压抑着心中的烦闷,憋着劲儿算着日子。   初时,他还能闷在房间里,可时间一长肯定受不了的。本来他还想搬出贡院旁边的客栈,毕竟这会儿都不需要在乎地段了,完全可以找个便宜的客栈。结果客栈掌柜是如此的现实,会试一结束,客栈就降价了,感觉就算费劲儿扒拉的去寻摸便宜客栈,也就是差不多的价格,省也省不了几个钱的。举人们又懒得动弹了,继续住吧。   陶举人想搬出客栈最重要的原因肯定是图便宜,眼下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了,他倒是觉得留在这里反而安全。毕竟,他要是离开了,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套麻袋呢?毕竟刘侾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人君子。   当然,他也可以回去先前找到寄读的书院,可他是真的没脸回去,毕竟会试考砸了,又冲动之下搞了事儿,在聚在读书人之中……   他先前是受到万众瞩目的,眼下却实在是承受不住对方失望乃至奚落的目光。   如此这般,在刘侾被他爹毒打的消息传出来后,陶举人先是知道了刘侾的事儿,紧接着却听到旁人提起了好多天前的旧闻。   却是三皇子的事儿。   主要是对比啊!   对比三皇子和刘侾受到的惩罚到底哪个更严重一些。有些人是心疼刘侾的,因为他是实打实的挨打了,听说都见血了,连大夫都跑了好多趟。但还有一些人是心疼三皇子,那类人相对而言比较少一些,毕竟会跑来参加会试的,学霸的比例占了绝大多数,剩下少数人是因为勤奋才有了如今的成就,但其实也不太能代入三皇子。   毕竟,又没挨打挨骂的,只是回去继续进学罢了,就读的还是自家的书院,同窗都是自家的兄弟,连带先生们肯定也不敢太过于惩罚他,这样的读书不算苦吧?   只有极少数人对三皇子心生同情,这类人有个共同的名字,他们叫学渣。   “话不是这么说的,三皇子又不是尔等擅学之人,况且他读书是为了什么?太子殿下进学是为了将来能治理天下,咱们这样的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那三皇子殿下呢?他图什么?”   也对,他学的再好也不可能让他去当官的,就感觉是做了无用功一般。   其他人聊得热切,哪怕极少数人对三皇子产生了学渣般的共鸣,但就算是这些人,其实也谈不上真同情的。那是皇子殿下,有啥好同情的?他读不读书都是富贵无双,有着闲情逸致不如先同情一下你自己。   而陶举人……   他一开始就没听懂,但因为讨论这事儿的人特别多,还有很多人是直接将三皇子和刘侾放在一起对比的,再听极个别人说起了扰乱考场一事。   蓦地,陶举人脑子里几乎是电闪雷鸣,他终于想起来了。   梁是国姓啊!哪怕他不知道三皇子殿下叫什么名字,但他知道这一代的皇子们都是“日”作偏旁取的名字。   所以……   陶举人心神大震,随即肝胆俱裂。   他不敢相信自己不光是得罪了永平王府的小少爷,还开罪了三皇子殿下?就算那是个纨绔子弟,是绝对不可能登基大宝的,那也不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人物啊!   没等他想好这一切,就又听说安平王府开始办喜事了。   再一次的,陶举人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大概是年前?或者应该是还未到达南陵郡的时候,他们从济康郡一路往南过来,中间停靠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那会儿魏家那个老太太好像吹牛说安平王世子邀请她去参加婚宴?   其实,严格来说时间倒也不是隔了许久,但因为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再加上那会儿陶举人认定了是杨冬燕在吹牛,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这会儿哪怕是绞尽脑汁的回忆,陶举人也想不清楚具体的情况,能够想起的只有他当时的心情。   嫌弃,鄙夷,嗤之以鼻。   反正就是嘲笑魏家老太婆太异想天开了,但没想到的,在到达了南陵郡后,他们还能在城门口碰上安平王世子,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儿?   哦,对了,他自觉被打了脸,脸面无光之下,索性就故意避开去。魏家既然住了那个客栈,他就去别的,魏承嗣既然入了青云书院,他就另找一个。   说白了,就是赌气呗。   这本来也没啥,坏就坏在会试结束出考场的那一刻……   陶举人面色煞白,彻底不好了。   可饶是到了这一刻,他仍然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听到杨冬燕毫不掩饰的吹牛,多半人都不会相信吧?他的同行者也不信啊,哪怕是魏承嗣的同窗,当时也应该是不信的。   所以,他没错,错的就是魏家!!   但陶举人显然没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怀疑是人的本性,这没啥好说的。其他人纵然不相信,也不会恶语相向或者背后说人坏话,更不至于在会试都已经结束后,还实名举报,试图彻底断人前程。   ……   三月初九便是安平王世子大婚的日子,往前一日,永平王府便派人去铺房了。   身为待嫁新娘刘韵的亲哥哥,刘侾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席这种场合的。没等刘二老爷懊悔自己下手太重了,初八这天大清早,刘侾就蹦蹦跳跳的出来了。   屁事没有,连上火都好了。   这也很正常,他受了伤自然不能再吃那些大荤之物,天天清汤寡水的,上火自然也就好了。至于挨的打更是小事儿一桩,他皮实得很,其实前两天就可以在屋里乱窜了,但他不敢出去,生怕他爹看到他好得那么快,再给他来个伤上加伤。   至于今个儿嘛,刘侾笃定他爹不敢在这种时候打他,因此格外嘚瑟,还故意在他爹跟前晃悠来晃悠去的,看得他爹牙根痒痒。   初八铺房晒嫁妆,初九就是正式成亲的好日子了。   杨冬燕肯定是要参加的,不过她没管安平王世子早些时候就派人送来的请帖,而是直接作为女方这边的长辈出席的。   对了,依礼新郎官也是要向女方长辈行礼的,不过并非是在成亲当天,而是在回门日。   也因此,在回门这一天,看着高座上的杨冬燕,安平王世子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给她跪了。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够可以的。   韵姐儿其实并不知道详细经过,但是不要紧,她察觉到了父母的态度,尤其是她那最滑头的二哥刘侾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也因此,韵姐儿就是一副乖孙女的做派,典型的勋贵人家贵女在长辈面前的形象,温柔贤淑乖巧听话。   瞅着韵姐儿,再想想自家那个肉团子,杨冬燕就觉得脑壳疼。   心说一样都是她的孙女儿,咋瞅着差别就那么大呢?尤其孙女她爹都不怎么聪明,所以问题出在哪儿呢?   噢,那肯定就是孙女她娘的缘故了。   杨冬燕想起刘二太太孟氏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更是勋贵人家太太的做派,再想想小杨氏……   噫!   怪不得呢,原来一切的问题都是出在当娘的身上啊!   小杨氏也是应邀的客人之一,当然不是那种贵客,她跟方氏等人一起混在那些依附永平王府生存的小家族女眷当中。这会儿,瞅着好酒好菜,小杨氏吃得特别开心,当然她身畔的猪崽、猪小妹也是如此。   自然,小杨氏不知道,就在方才,好大一口锅又结结实实的扣在了她的头上,还是甩不脱的那一种。   她不会知道的,她吃得可香了呢。   安平王府和永平王府之间的联姻,自然是轰动了整个南陵郡的,尤其其中一方还是安平王世子,王府未来的继承人。   这种事情,圣上是不好出面的,但是太后下了懿旨,大意是夸赞俩人金童玉女,定能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当然,赏赐也是少不了的,鲜亮的捧出来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就连今个儿的回门礼,都是格外得隆重。   几乎可以说,从铺房那一日,到回门这天,前后三四天的时间里,整个南陵郡都是一片喜庆的。   就有当地百姓在私底下叨叨说,想当年二皇子大婚都没这般轰动。又说这也没错,毕竟二皇子那身子骨,再加上那尴尬的身份,自是比不得人家郡王府的世子殿下。   说这些小话的到底在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以羡慕为主的。其中,又以未婚少女最多。   在民间,有那嫁人当嫁状元郎的说法。不过放在南陵郡这边,当地人见多识广,单说那状元郎好了,每三年就有一个,时间久了也就这样吧。还有就是,状元郎他不一定长得好看,甚至不一定年岁轻。   曾经就有无数少女拽着帕子期待的簇拥在街道两旁,就等着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经过。   结果,状元郎倒是来了,也有那高头大马,但少女们却失望不已,准备好的香囊帕子是一个都没丢出去。原因很简单,那一届的状元郎年逾五旬了。   就很现实。   可安平王世子是不同的,再怎么没见识,也知道人家的身份地位要远远高过于普通的状元郎了。况且,安平王世子长得很好,不是刘侾那种俊俏的小郎君,而是自带威严的。   还真别说,这种人真放在你身边,保不准就被吓哭了。但远远的瞧着,别提有多向往了,只恨不得自己是永平王府的嫡小姐。   少女们羡慕不已,只盼着自己将来也能遇到这般完美无缺且只对自己一个人好的郎君,不过也有比较奇葩的。   譬如老魏家的猪崽崽。   待回门结束后,杨冬燕携家里人回去了,途中就问猪崽感想如何。猪崽的感想就特别丰富,以前窝头让她背个书,她拖拖拉拉不说,还老是背不出来。但今个儿,一提起席面上那丰富的菜色,猪崽一点儿磕绊都没打,顺顺利利的就给杨冬燕报了个菜名。   不光报了菜名,她还详详细细的形容了每一道菜的滋味,不光说了,神色情绪都特别到位,听得杨冬燕毅然决定回到府上就立刻加个夜宵。   没办法啊,杨冬燕跟家里其他人不在一个地方,她是在王爷王妃这边的。这边的菜色当然也不可能差,却架不住事儿更多,她压根就没吃到几口。   忍着腹中饥饿,杨冬燕打断了猪崽的话:“谁问你吃得咋样了?我问的是你对亲事有啥看法!”   猪崽一脸的莫名其妙,她以前又不是没去别家吃过喜宴,不都是问吃得好不好吗?至于对亲事的看法……   “人家都成亲了,我就算有看法又咋地?再说了,两边的爹娘都没意见,我有意见管啥用啊?”   “我问你对你自个儿亲事的看法!!”杨冬燕差点儿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把猪崽抽一顿。   好在,这次猪崽总算是听懂了,然后她就更迷茫了:“我的亲事?我的?我哥还没娶媳妇,就要给我说亲事了?噢,就像永平王府那样吗?让我想想。”   猪崽非常认真的想了想,过了好半天才一本正经的开口:“如果是我的亲事,我希望席面上也能有今个儿那道菜,就是那道过桥排骨,我吃得特别对胃口,相信其他人也会喜欢的。再就是那道鱼羹也特别不错,又鲜又滑,太好吃了!”   杨冬燕:……   不要了,这孙女谁要谁抱走,反正她是要不起了!   就在祖孙俩互相伤害之时,他们所乘坐的马车逐渐慢了下来,却是到家了。   不想,就在马车刚停下的那一刻,杨冬燕等人都尚未下马车呢,府中的管家就急吼吼的从府中奔了出来,甚至在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跤,直接就摔了个大马趴。   饶是如此,管家都不顾自己的颜面,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才刚站稳就满脸喜色的大声嚷嚷道:“老太太大喜!老太太大喜!”   “大爷他考上了!今个儿贡院放榜,大爷他榜上有名!咱们家就要出个进士老爷了!” 第117章   会试放榜的日子多是在三月初, 但具体在哪一日却不一定,还得视具体情况而定。在往届里,出现过人才井喷式的一幕, 最终不得不上呈帝皇,由圣上下令多取一些。若发生这种情况, 便是推迟到三月底放榜也是可能的。   至于殿试的日子, 倒是肯定在四月里,那几日还是不确定。多数情况下,会在会试放榜之时,将殿试的日子誊抄于榜单上。   横竖学子们都在南陵郡,又不会有人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外头浪,哪怕是在放榜后三五日内就进行殿试,亦无妨。   而今年,好巧不巧的赶上了安平王府世子妃回门的好日子。   其实也不奇怪,大婚之日定在了三月初九,依着这边的习俗, 新嫁娘多半都是在三日内回门的, 且越早回去显得夫家越为重视。但问题在于, 这桩大婚是两个郡王府的联姻,且中间又有太后赏赐, 因此在新婚次日, 二人是先入宫谢恩了,再后一日才是回门日。   安平王府在定下婚期的时候是算不到这一层的, 他们倒是刻意避开了二月会试、四月殿试,却不会想到回门日还能跟会试放榜凑一块儿。而魏家这头,全家都跑去喝酒了,直接就导致无人去打听何时放榜。   还好魏家下人警醒, 早不早的就派了人盯着贡院那头,一有消息就立刻回禀。饶是如此,大清早就出门的主子们,也是到了下半晌才回府。   大管家激动不已的汇报好消息,瞧他那副模样,竟仿佛自个儿考上了一般。   当然,杨冬燕也没让他失望,高兴的吩咐下去,阖府上下所有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钱。   这下可好,本来只是附和着带笑的下人们,顿时仿佛过大年一般,开心得不得了。   “也去跟永平王府支会一声,今个儿太晚了,明个儿再去吧。就说……”杨冬燕算了下日子,很快就确定了,“过两日是休沐日吧?就选在休沐日那天了,让他们也来咱们家吃席!”   这会儿工夫,后头马车上坐着的人也陆续下来了,一大家之人连门都没进,就蹲在箱子里高兴得又叫又跳的,很快就引起了不少邻里的注意。   老魏家的这个宅子是永平王府帮着置办的,所在的地段不能说特别好,但周围也算是富贵的了。平常,这里就算车来车往的,也少有大声喧哗一事,及至今个儿听着外头闹腾,有对面人家派了小厮过来张望,之后就知道了。   没想到,这个依附永平王府生存的小家族里,居然有人考上了进士啊!   理论上来说,通过会试也不一定是进士,毕竟还有最后一场殿试呢。但谁也不会赶在这档口泼人家凉水,因此,不多会儿就有别家派了管家过来贺喜,还问了何时摆酒,到时候要来讨杯水酒沾沾喜气。   这属于常规操作,城里乡下都是类似的画风。   杨冬燕很快就说了时间,到时候多安排两桌,横竖如今自家宅子大得很,再说完全可以亲近的去后院,普通街坊在前头摆两桌。   只这般,杨冬燕唤了方氏和小杨氏,连猪崽和猪小妹都唤上了。难得碰上这般大喜事,女眷们都得参与起来。旁的不说,对于猪崽姐妹俩来说,就当个历练也是好的。   不然呢?   拼美貌还是拼才华?撇开这些,猪崽姐妹俩也就只能往管家理事方向靠一靠了。   再就是大牛二牛并萝卜土豆他们,也被杨冬燕安排了繁重的任务,哪怕自家是有下人了,可像这种宴请客人一事,还是得劳动全家人的。   这也很正常,君不见像前两日永平王府嫁闺女,一样是阖府都被惊动了,连伤病刚好的刘侾就被提溜的团团转,更不是别人了。   大事儿啊!   还是大喜事儿啊!   当然是要全家人都参与进来啊!   噢,猪小小妹就算了吧,那个尿娃不添乱就好了。   等到掌灯时分,杨冬燕已经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任务,包括她自己都是任务繁重的,因为她到时候得负责招待贵客,毕竟总不能让方氏去招待王妃吧?会把她吓疯的!   也有人没任务。   窝头:……   他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奶将全家人包括管家仆从都调动起来了,却独独忘了他。   热闹不属于他。   好在,最终杨冬燕还是看到了他,忙心肝宝儿的将他唤到了跟前,问他:“你是不是还要请先生同窗吃饭?就跟以前那样?”   “不了不了,这次不一样。”窝头忙不迭的拒绝。   “怎么就不一样?你都考上进士,难道不该乐呵一下?”   杨冬燕就没明白哪里不一样了,好在很快窝头就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了。会试通过后还有殿试,他的先生同窗们,但凡是人在南陵郡的,要么就落榜要么就通过了。落榜的自然不用说了,这时候去请人家吃饭不是往人家心口扎刀子吗?就是通过的,人家也要调整好状态应对殿试,这个时候是注定请不到他的朋友的。   末了,窝头只道:“等殿试结束吧,到时候我可能会请人吃饭,但也不会来家里,多是去茶馆的。”   “成,你看着办好了,缺钱跟奶说,要是订不到好的茶馆酒楼,就跟……”杨冬燕迟疑了一下,她觉得她的面子兴许是卖不到茶馆酒楼去的,当下就改口道,“就跟刘侾说,他对东西坊市那一片特别熟悉。”   那可不!   人家可是南陵郡头号混世魔王,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啊!   窝头也觉得术业有专攻,刘侾肯定特别了解那情况。但眼下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呢。   殿试啊!   早先,他是真觉得自己没戏了,哪怕好多人都说考题太难了,大家心里都没底。可说句实话,像这种越是题目晦涩难懂的,越是对他这种年岁小的不利。经历的事情太少了,写策文的时候,一下子就会暴露出来的。   说实话,要不是觉得管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窝头还道是对方在骗自己呢。   在离开杨冬燕院子时,窝头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他索性去了前头书房里,打算唤了管家详细问问。   老魏家如今的宅子,是一套院套院的五进大宅院。   也因此,各房都有自己的院子,真要算起来,大房的院子不是最大的,只是位置最好的,正院嘛。二房的院子偏一些,但胜在更大一些,毕竟二房的孩子多,不过猪崽却是一直跟着杨冬燕住的。   杨冬燕如今也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跨院,地方真不算大,甚至有些显得小了,但环境那是真不错,反正她住得很高兴,猪崽更是一看这里的环境就赖着不走了。   至于窝头,他在正院里是有房舍的,但他也有一个自己的小院落,里头有一个装饰得特别好的书房。与此同时,他们家还有个前院外书房,这边其实不属于窝头的,是大牛二牛偶尔要找人谈事情时,不方便去后头正院里,才会在这边说的。   说真的,年前住那个小院子时,他们家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直到搬家以后才意识到……   噢,难怪永平王世子刘修会是那个表情了。   跟眼下这个五进大宅院相比,先前那个真就跟猪圈似的。这还没算永平王府呢,这次去喝喜酒,他们只是逛了永平王府很小的一部分,就大概明白了杨冬燕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再想想自家乡下老家……   噫!   窝头平日里还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今个儿恰好刚从永平王府回来,又是从老太太那个小跨院一路沿着抄手游廊往前院外书房而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这才忍不住多想些了事儿。   他只愈发坚定了信心,总有一天,要让老太太过上以前的好日子!   很快,管家就过来了。   听自家大爷问起了会试放榜一事,管家语气笃定的表示,自个儿肯定不会看错的,就是大爷考上了。   “仔细瞧过了?这事儿要是闹了乌龙,我倒是没什么,只怕老太太回头该失望了。”窝头又确认了一遍。   不想,管家却道出了另外一桩事儿:“断然不会出错的,大爷的那位朋友也帮着瞧了,总不能一起都出错吧?”   “我的朋友?哪个?”   “就是咱们府上办乔迁宴的时候,曾来贺喜的那位举人,姓闵的那一位,年约三十来岁,脸方方正正的,长得一副私塾先生的模样。对了,他还是大爷您的老乡。”   明白了。   听到“闵”这个姓氏,窝头就瞬间明白了管家说的是谁,立马问道:“你在贡院外头见着他了?他……他情绪如何?”   “特别高兴!”管家乐呵呵的道,“有个词儿叫做名落孙山,他就是本届会试的那个孙山。”   懵了一下,窝头才理解了管家的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闵举人也被取中了,只是倒数第一这个名次嘛……   “我第几?”窝头忽的想到,他的名次应该也蛮惨烈的。   “大爷可要比闵举人考得好很多呢,起码比他高出了十个名次!”管家笑眯眯的回答道。   窝头:……   噢,懂了。   不过也行吧,毕竟他原先都认为自己肯定考砸了没戏了,如今榜上有名就不错了,强求好名次也没啥意义了。   主要是不可能了。   确定没啥问题后,窝头满意的回屋睡觉了,他盘算着明个儿可以去找一下闵举人,再问问同乡人之中,还有没有其他考上的。假如只有闵举人一个,还可以邀请他来自家小住,毕竟每次会试放榜之后,就有大批举人离开南陵郡。   他不知道的是,客栈那头已经彻底闹开了。   **   早在今个儿上午,魏家人赶赴永平王府吃席时,贡院那头就放出了榜单。   管家是很早就派人盯着贡院那头的,而贡院虽然不会提前给出明确的消息,却会在放榜的当天五更时就挂出牌子,表示今日会放榜。因此,得了小厮通报后,管家就亲自往贡院跑了一趟。   他到得不算特别早,毕竟很多举人压根就是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里,大清早的就蹲守在贡院前。   再然后,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很努力的冲到了榜单前头,他还是知晓自家大爷情况的,因此是从后头往前看的。也亏得如此,没多久就看到了自家大爷的名字,再然后就巧遇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的闵举人。   管家其实没在贡院前停留多久,再三确认无误之后,他就离开了。   可闵举人不同,他是太过于兴奋了,那种感觉就跟天降馅饼一般,差点儿就把他给砸晕了,把他高兴得忘乎所以。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他愣是将榜单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最初,他也是从后头往前看的,看到了他的名字,以及跟他名字相距不远的魏承嗣。但在挥别了魏府管家后,他就又跑去了前头,想看看本届的榜首是何人,还想打听一下会不会出现三元及第的佳话。   再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确切的说,是闵举人知道他,但对方不知道闵举人,因为那位是国子监里数一数二的才子。   噢~   有种并不算意外的感觉,又回想了一下,确定对方在乡试时,也是南陵郡的榜首,就感觉吧,还真有可能出现三元及第的盛况。   闵举人也就随口感概一下,其实并不放在心里。他在乡试时名次都很一般,压根就没想过考状元。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商队,他都想直接回去了。   没想到啊……   不多会儿,他的两个同窗就过来找他了。   对了,那俩都落榜了,不过这也没啥好失落的,本就是意料之中的。考虑到闵举人和魏承嗣都考上了,他俩方才走到旁边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一些时候再走。   试想想,来都来了,本来就不差这点儿日子,还能再取取经,听闵举人说一下殿试的流程,以后心里也好有个底。再就是,殿试结束后还有吏部的考试,如果有幸成为二榜进士,还多了一次去翰林院馆选的机会……   这些都是寻常人想打听都没处打听的宝贵经验啊!错过就感觉太可惜了,尤其他们三年后肯定还要再考一次的,但问题是,谁能保证闵举人和魏承嗣到时候还在南陵郡?万一被外放了呢?   等他俩商量好了,就过来找闵举人说了俩人的决定。   闵举人自然乐意之至,要知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有熟人在身边,心里的感觉是大不相同的。   他们仨还在这边商量着,忽的榜单前就闹出了大动静来。   一开始,谁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每次放榜都有人崩溃大哭,也有人欣喜若狂。甚至不说会试了,乡试放榜现场都是一出出的大戏。   结果,也就片刻工夫吧,就有人撕毁榜单了。   事态立刻升级。   会试榜单啊,它就算代表得意义非凡,那它也就是一个榜单。古有金榜题名的说法,就拿本次放榜来说,远远的看过去,还真就是金榜。即在贡院其中一道外墙上,从右往左书写取中者的名讳、籍贯、号房数字,足有数米长度,最末也就是最左边,写的则是年号,譬如今年便是保康十七年,以“皇榜”二字为最后结束。   但远看仿佛是书写在墙上的,实则肯定不是,不然不得半夜里就开始写?   事实上是有人提前誊抄好了一卷纸,之后再由兵差展开后贴于贡院外墙,供举人们查阅。   说白了,它再金贵都是一卷纸,金色底子的它还是纸,甚至只是简单的在墙面上刷了薄薄的一层浆糊,将纸贴于墙上的……   随着数十人的连声惊呼,榜单被人大力撕毁了。   当然不是毁了所有,却有差不多一米多的纸被撕了下来。   惊呼之后,是不敢置信的沉默。   俗称,他娘的傻眼了。   谁能想到呢?只怕贡院这边也没想到还能出这样的事情,撕毁皇榜这种神奇的情况,饶是饱学之士都想不出来的。   如果是悬赏的皇榜,那叫揭皇榜,可眼下却是撕毁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如鸡。   仿佛过了许久,才有人去喊兵差。   其实,假如是普通的布告,类似于京兆府发布的那些,在布告旁边都是有兵差守着的。但那些兵差不负责保护布告,仅仅是碰上不认识字的百姓时,需要帮着将布告上面的内容读出来。因此,很多兵差都是略通文墨的,不需要会写文章,甚至都不用会写字,只要能认字就没问题的。   但贡院这边没有……   在会试结束后,各路人马都撤离了,留下来的只有末流的守卫。就连今个儿张贴皇榜,都是由翰林院那头派人来的。   他们贴完就走了。   走了……   贡院这边的守卫倒是瞧了一会儿热闹,可眼下整个上午都快过去了,眼瞅着就到晌午时分了,就连围观榜单的学子们都渐渐散了,守卫们自然不会杵在这边。   结果就出事了。   目瞪狗呆。   很快,贡院这头的守卫就知道了消息,出来一看,也跟着傻眼了。好在,他们还是立刻在其他举人的指点下,将撕毁皇榜的人抓了起来,再然后……   得了,通知上头吧,他们搞不定的!   不过想来,就算皇榜被撕毁了,翰林院那头也应该是有备份的,对吧?   于是,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下来的贡院门口,再一度热闹了起来,甚至等消息传开后,都有那小摊贩急吼吼的过来摆摊子卖热汤热茶。   等上头得了消息,派人赶过来时……   好家伙!差点儿以为走错地方了,来到的是东西坊市呢,瞧瞧这热闹劲儿哟!   但热闹可以不看,差事却得赶紧办了。   撕毁皇榜这种事情吧,且不管前朝有没有,反正放在本朝当属首例了,只能先提前祝福那位勇士可以被写入史书当中了。   其他人尚且光顾着看热闹,闵举人和他的两位朋友却是心情无比复杂。   熟人啊,又见熟人啊!   最初那人陡然间发作起来,猛的就将皇榜撕毁了,他们还真没意识到那是个熟人。直到兵差被人喊过来,将那人拿下时,他们才认出了那人。   陶举人……   说真的,闵举人就特别不懂他,实在是懂不起啊!   上次都出了会试考场,莫名其妙的搞了一个实名举报,兴许还能扯到嫉妒方面,可今个儿那厮又是在搞什么啊?   不过也就恍惚了一瞬间吧,等陶举人被兵差带走之后,闵举人走上前去,看到底是那一段被撕毁时,就突然明白了。   “他是看到魏承嗣的名字才疯了吧?”闵举人拿手比划了一下,无比心塞的道,“他连我的名字都给撕了。”   毁掉的就是皇榜的最后一段,因为皇榜是从右往左依次书写的,最后一段里不光是写了取中者的资料,还有最末尾的年号和皇榜二字,也因此,哪怕被撕毁的大概有一米多,但估算下来,大概也就三四十人的资料。   但还是很心塞啊!   就算闵举人是吊榜尾才考上的,也已经反复确认过的,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多在皇榜上停留一段时间。尤其贡院这边的规矩是这样的,他们其实并不会立刻撕掉榜单,而是会任由榜单在檐下风吹雨打,直到瞅着很不美观了,这才会将纸撕掉,再粉刷一遍墙壁。   也就是说,本来这皇榜是能停留好久的,也会有不少人单纯的就过来瞧热闹。   甚至闵举人还想着,等殿试考完了他都还能过来瞅瞅,保不准还能碰到榜下捉婿这样的好事儿呢,反正他又没娶妻,他乐意啊!   结果……   心塞塞的,瓦凉瓦凉的。   “那人有病吧?撕毁皇榜也不知道该怎么算,但对他有啥好处呢?”闵举人的朋友也在为他打抱不平,这种事情看似关系不大,但代入一下简直不能更心塞,好不容易才考上的,这才风光了小半天,就没了?关键吧,撕毁皇榜又不代表什么,想也知道翰林院那头肯定是有备份的。   有病!   病的名字都想好了,红眼病!   两个朋友接连开解了闵举人几句,瞅着时间不早了,索性结伴先去吃顿好的,还说搞不好下午就又有新的皇榜贴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一个问题,因为陶举人撕毁的是皇榜最末的一段,连带“皇榜”这两个字也跟着撕毁了,包括当今的年号,即“保康十七年”这几个字,甚至年号后头还有圣上的印章。   普通人是很少拥有政治敏感度的,这种事情也不是看书做学问就能得来的。   就闵举人和他的两个朋友看来,这事儿还只能算是小事儿一桩,气归气,也会在背后说几句,但谁也没太当一回事儿。   直到第二天,才听说陶举人被投入了天牢里。   懵就一个字。   再然后,没等窝头跑去找闵举人,他就直接登门造访了。   窝头自是很高兴的,将人迎到了他自个儿的那个小跨院里,又让人送上好茶好点心,还主动拿出了他最近新得的几本书:“看,这些都是书肆里没有的,是我从别人家里誊抄的。”   换做旁的时候,看到这些个市面上所没有的珍贵书籍,闵举人早就乐疯了,可今个儿他真没这个心情,忍着想看书的欲望,先叹了一口气。   这下,窝头就忍不住纳闷了,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管家看错了,难不成考中的不是闵举人?   “你是考中了,对吧?”窝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比你差一些名次。”闵举人回答道。   这不就结了?考都考上了,管他是第几名呢!更何况,窝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闵举人的志向那么大?是奔着头几名去的?   看到窝头的眼神不对,闵举人稍稍一想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忙冲他摆摆手:“不是因为这事儿。昨个儿后来贡院门口的事情,你没听说?”   “我们全家都去永平王府喝酒吃席去了,回到家时都已经傍晚了。”顿了顿,窝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发疯撕毁了皇榜。”   不等窝头追问,闵举人苦笑一声,主动回答道:“是陶举人,撕毁的还是有咱们名讳的那一段皇榜。”   窝头也不傻,他就算年岁再小,像这种事情还是知晓的,毕竟以前在省学时,每次遇到岁考时,都会发生名次不如别人的人心情抑郁甚至出口伤人的。   稍稍沉默了一瞬,他就猜到了:“是因为我吧?他看到了我的名字,所以一下子气疯了?还连累到了闵兄和其他人?”   “谈不上连累,横竖该看榜的早就看到了,就算一时没看到,翰林院那边也会补贴一份的。就只少了一段,还是末尾处的,听说昨个儿晚间就弄好了,赶在宵禁之前就重新贴了回去。”   反正熬夜加班的也不是闵举人,再说这都过去多半天了,他的心情也平复了。   本来,他还想着吃过早食后,再去贡院门口瞧上一瞧。结果就听说了陶举人的最新情况。   “……他被关到了大理寺的天牢里,不是京兆府的监牢。”   这话一出,窝头也跟着变了脸。   别看两者皆为牢房,但差距太大太大了。像京兆府的监牢,可能很多小偷小摸的都会被抓进去,有些不一定会真的被判刑罚,只是关上一些日子,不久就被放出来了。但大理寺就不同了,那头既有普通的牢房,也有独立出来的天牢,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着出大事儿了。   这么说吧,一旦进入了大理寺的牢房里,即便并非天牢,那进去一趟也是必然会脱一层皮的。甚至于,因为大理寺的特殊地位,已经全然脱离了京兆府的管辖范围,他们是可以独立办案独立判刑的,唯独只有圣上可以下令放人。   凉了……   窝头懵了许久,随后起身跟闵举人告了饶,说要去问问自家老太太。尽管闵举人不知道像这种事情问老太太有什么用,但他还是主动提出去给老太太请个安。   只这般,俩人一同去了杨冬燕的院子里。   杨冬燕这会儿正看着猪崽和猪小妹踢毽子呢,她本来是想着,既然吃得少了不好受,那就让她俩多动弹一下,像习武练剑不就挺好的?   好个屁!   吓死小杨氏了!   最终,杨冬燕将习武练剑改为了踢毽子。   别看猪崽长得圆滚滚的,但其实她是个灵活的胖子,拿了个毽子踢得特别顺,反倒是猪小妹,瞧着没猪崽那么胖,但动作却很僵硬,老是同手同脚不说,偶尔还能踢劈叉了。   这不,窝头过来时,猪小妹正好一jio把毽子踢飞了,直接就飞过了窝头的头顶,砸到了位于他身后的闵举人的脑壳壳上。   闵举人从脑袋上拿下毽子,不禁感概道:“个头矮也是有好处的。”   窝头:……!!!   扎心了。   见有客人来了,杨冬燕就把俩孙女轰出去了,让她俩去别的院子玩儿,又命人上了茶点,边吃边聊。   闵举人的心思不在吃茶点上头,但他也不好径直开口,毕竟他跟杨冬燕又不熟的。因此,在请过安后,就老老实实的捧起了茶盏,等着窝头开口。   窝头很快就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末了,他很是疑惑的道:“撕毁皇榜是特别严重的罪名吗?大理寺都出面了?”   杨冬燕倒是不爱喝茶,她就是捧着暖手玩儿的,听了这话只笑着摇了摇头:“撕毁皇榜嘛,说不严重也不严重,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但说严重也严重,圣上会想啊,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所以才故意撕毁了皇榜?那要是这样的话,大理寺介入就太正常了。”   事关圣上,再小的事情都是小事儿。   闻言,闵举人顿时面色大变,他想起来了,陶举人撕毁的那段皇榜,正好是卷末,上头甚至是有圣上盖的玉玺!   将这事儿说出来后,杨冬燕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那不是玉玺,圣旨才会盖玉玺。皇榜的话,应该是圣上的另一个章子,不过也没差了,圣上肯定不会高兴别人对他有意见的。”   正常啊,勋贵人家便是得了那御赐之物,也是好生供着的。就连每逢年节里,圣上会赏赐一些红签字的御膳,那都是必须吃完的。   有时候事情本身并不大,可但凡跟圣上扯上了关系,那还能小吗?   至于京兆府为何没出面……   能当上京兆尹的,可不单单是圣上的心腹大臣,更全都是机灵鬼。一看这事儿沾手了就不好甩脱,傻子才会接手呢。   试想想,往重了罚,岂不是彰显圣上是个暴君?往轻了罚,那圣上他不要面子的呀?   左右都不成,还绝对没好处,京兆尹肯定不会管的,有这个空还不如多破几个大案子。   再然后,倒霉的就变成了陶举人。   就连杨冬燕都忍不住为他叹息了,心说这人是有够倒霉的了,又想起去年济康郡乡试那会儿,突然就感概道:“你说当初,乡试迟到的考生咋就不是他呢?”   这话题跳跃得是有够快的。   不过窝头和闵举人都听懂了,一时间没了言语,总感觉陶举人还不如没考上举人呢。   “这也是没办法,他太好妒了。”闵举人叹息一声,“想着同乡一场,就算他最终没考上,还是希望他全须全尾的回到家乡。可如今进了这大理寺……”   “他就算剩下一口气回到家乡,就算是幸运的了。”杨冬燕比闵举人知道得多,其实这会儿都算好的了,如果是先帝那会儿,进了大理寺基本宣告凉凉。   乱世用重典啊!   先帝时期,很多人不满先帝,几乎每个月都有各路人在搞什么起义的,曾经有一度,菜市口的地皮都被铲了好几层,只因每天推到菜市口处斩的人太多太多了。   不过,就算是这会儿,估摸着也凉了,毕竟陶举人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就这样吧,我回头问问刘侾,他一贯好打听,大概知道些详情。不过这事儿我是断然不会插手的,没必要。你也别插手了,那人吧,不适合当朋友。”   闵举人当下起身表示受教了,之后就告退了。   哪知,他和窝头才离开杨冬燕的院子,半路上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刘侾。   刘侾是直接冲进来的,魏家这边的下人到底是从永平王府过来的,在犹豫着要不要拦住刘侾这个“外男”时,他就已经闯了进来,就只能跟在他后头撵着。   看到窝头,刘侾停下了脚步:“出大事了!”   他其实不认识闵举人,因此这话是直接冲着窝头说的:“我外祖父被人告了,告他身为会试主考官,却泄露会试考题!而你和你那个闵姓同窗就是获益者!对了,状告的人就是会试结束那天,告了我和三皇子的人!”   窝头:……   闵举人:……   俩人齐刷刷的露出了惊悚的表情,想骂脏话不知道从何骂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候就需要祖安老太太附身了。   #祖安大舞台,有妈你就来# 第118章   大理寺。   天牢之中。   陶举人怎么也没想到, 今生今世还能来到这种地方。饶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他还是犹如在梦中一般。于他而言,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般不真实。   明明一开始设想的不是这样的……   跟外头人猜测的不同, 陶举人其实并未被动用刑罚,倒不是大理寺突然就走温柔善良的路线了, 而是他这个人压根就没必要动用刑法就已经将所有一切都说了出来。自然, 大理寺那帮人精也无需担心他说谎,只是因为后来扯到了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这才报到了上头。   饶是如此,起码到目前为止,陶举人还是全须全尾的,看着状态……还不错?   那跟天牢里的其他案犯比起来,自然是状态很不错了,又不曾皮开肉绽血刺糊啦的,能跑能走能跳的, 应该算是天牢里情况最好的人了。   可很显然, 陶举人不是这般想的。   他从昨个儿临近晌午那会儿被带走后, 一直到今个儿晌午都快过去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时间里, 已经接连被七八拨人叫去询问科举相关事情。差不多的话, 那是说了一遍又一遍,他还不敢掉以轻心, 生怕这次说的跟前几次有所不同,招来他人的怀疑,因此每次都是提高了警惕,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神贯注的答话了。   更要命的是, 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连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菜都不曾吃到过,甚至连水都没喝几口。   这有什么办法呢?本朝绝大多数的地方实行的其实还是两餐制,即朝食和暮食。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是少食多餐的,一天三顿的有,还有一天三顿正餐外加两顿茶点的。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理寺的天牢啊!   咋滴,你还指望这里按时送上一日三餐两点?你怕是在想屁吃!   事实上,天牢里非但没有热饭热菜,连冷掉的汤饭都不一定有的。足足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陶举人就啃了两个黑面馒头,以及半碗很浑浊的水。   没人故意为难他,在这里所有人都一样的。   才这点时间,陶举人就感觉自己就快活不下去了。   结果,还没等他歇口气,牢头又过来开门了,唤他出去继续聆讯。   陶举人简直要疯。   刚开始他还算着次数,到如今他真的是懒得计算了,反正就是一波波的人过来,对他反复的问询,也有专人记录他所说的话,哪怕并不曾对他用刑,但问询的房舍里却是自带刑具的,光是偷眼瞧着就有够吓人的了。   偏生,他还没法拒绝。   要问后悔吗?那是当然的,早在他看到皇榜的那一瞬间,滔天的悔恨就吞噬了他的心,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那等鲁莽事儿了。   可这世上并无后悔药。   陶举人只能很勉强的起身,拖着手铐脚链,跟随牢头往外走。   是了,要说大理寺的监狱跟京兆府那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在这里所有的案犯都会被带上镣铐,完全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他们不会去思考案犯之间的差异,反正这些行头是人人都有的。   就因为这个,陶举人哪怕没被受刑,也有些吃不消了。   再度被带离牢房,又一次面对全然陌生的人,陶举人精神萎靡,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副已经放弃抵抗的模样。   不其然的,他想起了自己刚考上秀才那会儿,人人都道考上秀才后,就可以见官不跪了。   但如今……   他低头看着这两日来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的膝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不知道算是嘲讽还是绝望的笑,再然后,他就听到头顶上有人询问他名讳年岁籍贯等等。   这其实就是官府询问案犯的惯例,只是此时事关重大,陶举人才会在短时间里迎来了如此密集的问询。   哪怕心里吐槽得再厉害,明面上他还是不敢造次的,只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上头提出的问题。很快,不重要的问题就过去了,上头开始询问关于科举舞弊一事。   “你状告本届会试主考官公然泄露考题进行科举舞弊,可有实质性的物证?”   陶举人僵硬着身体,过了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无。”   “那可有人证?”   “无。”   “大胆狂徒,既无物证又无人证,何人给你的胆子敢状告高官?”   陶举人也不知道是何人给他的胆量,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破罐子破摔吧。反正他已经完了,又因冲动之下撕毁了皇榜被抓入了大理寺,不搏一把岂不是死得无声无息?   就算他并非勋贵出身,但因他家在当地也算是望族了,关于衙门牢房里的阴私,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一些的。   旁的不说,本来大理寺这边都要对他动用刑罚了,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大声喊出要状告主考官科举舞弊,只怕都不用等到今个儿了,昨个儿便已屁股开花了。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假如说旁人挨了板子搞不好还能熬过去,但陶举人不认为自己也可以。他本来身子骨也就挺一般的,还是那种康复能力特别差的。从小到大,要么不生病不受伤,一旦有个小病小痛了,旁人三五天就能好转的,他起码要一两个月,旁人半个月能好的,他搞不好要半年才能恢复。   就这还是在有大夫有药物有补品的情况下,假如是挨了杖责丢入监牢的,他觉得自己全无熬过去的可能性。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杖刑。   于他而言,这简直就是将他的尊严丢在地上使劲儿踩,就算最终身子骨熬得住,丢了自尊他也没必要活了。   至于状告主考官科举舞弊一事后,他会落得什么下场……   说实话,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事儿,也许会彻底完蛋吧?可他都这样了,没的说自己的下场那般惨,却眼见旁人金榜题名策马游街吧?   上头的人又问了好几个问题,主要都集中在证据方面。   断案最看重的就是证据,倘若没有直接证据,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和时间,去收集旁的间接证据,还必须让那些间接证据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不然根本就没办法判罚。   诚然,哪个年代都会发生不少冤假错案,本朝自然也有。但通常情况下,那类案子多半是发生在县一级的官衙门里。像大理寺这种地方,断案是非常谨慎的,几乎不可能出现冤案。   陶举人又被问糊了。   等他再度被带回牢房里时,真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像这般密集型的拷问,真的特别能够摧毁一个人的心态,尤其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其他人过来审问,甚至他都不敢确定要是案件没有进展,会不会对他用刑。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此案牵扯过大,案件相关资料已经呈到了圣上跟前。   仔细想想也蛮搞笑的。   去年乡试放榜之后,陶举人是满怀着雄心壮志往南陵郡来的,他盼着自己一朝金榜题名,能够在殿试之上从容答题,让圣上一睹自己的锦绣文章。   事实却是,圣上看到了他所做的证词,还嗤之以鼻。   “且不论孟蔺为人,单就他的脑子,也不可能做出这般蠢事来。”   十三岁通过乡试,十四岁通过会试,乍一听是不是特别能耐?兴许在普通人眼中是如此,但在圣上看来,也就那样吧。   但问题是,会试跟前头几个考试是不同的,一旦通过了会试,就代表着最差也能获得同进士的功名。试想想,才十四岁的少年郎,他本身就有这个才能,若是静下心来再度个三年光景,再下场考试岂不是更有把握?   进士和同进士,这两者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更别提除了二榜进士外,还有头榜的三甲!   三年不行就再过三年,即便是六年之后,魏承嗣也不过才二十岁。假如他真能静下心来认真苦读,保不准六年之后还真能夺得状元之位。可眼下……   圣上不光看了陶举人的供词,也让翰林院那头将几份考卷送了过来。   就感觉吧,这几人的学问也就平平,通过会试倒也正常,但真心没什么亮点。   “倘若真是孟蔺门人,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压着学生不让其取中。三年后甚至六年后再下场,一举拿下状元,岂不是更能彰显其能耐?”   圣上没什么兴趣的将几份资料草草的推到一旁,似是吐槽般的跟身畔伺候的宫人道:“就如今这般,甭管是姓魏的还是姓闵的,也就只能得个同进士功名了。闵姓的倒还成,年岁摆在这儿,魏姓的图什么呢?他才十四岁,朕便是想给他安排个好差遣,也怕他孩子气太足给搞砸了。”   本朝还是有讲究的,讲究一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十四岁通过会试,绝对当得上一句少年天才。问题是,到时候吏部要怎么安排?要知道,吏部的考核是分成两部分的,笔试和面试。本来,身为同进士最差也能安排一个县令当当,但谁敢让个小孩子当县太爷当父母官?去翰林院吧,同进士没资格考试,就算是二榜进士也不一定能通过翰林院的考核,那个难度是远高于会试的。   换言之,假如陶举人举报属实,那么孟蔺孟老大人就是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以及自己一生的清誉,也要将心爱的学生放到火堆上架着烤??   就很有病。   想翻白眼。   偏此时,外头宫人来报,三皇子求见。   圣上面上闪过一丝明显得不耐烦,但还是允了他进来面圣。   不多会儿,三皇子就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走进了御书房:“父皇。”   “唷,这次改成直接来找朕了?不先去太后那头逛逛?再去你母后那头瞧瞧?”圣上揶揄的看着自家蠢儿子,明着表示卖惨这招对自己没用。   三皇子被看透了心思也不尴尬,心说这回跟科举有关,他得有多傻才会跑去后宫搬救兵?他只是不学无术,又不是跟那陶举人似的没长脑子。   想到这里,他换了个表情,嬉皮笑脸的凑上前:“父皇英明神武,这不是……孟老大人是我好兄弟刘侾的外祖父,我这不是替他打听打听。”   横竖说啥都会被看透的,还不如直接说开了。   圣上随手操起几个折子冲着三皇子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吓得三皇子赶紧捂住了脑壳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骂声,他才悄咪咪的睁开眼睛。   “自己看!就坐在这边看!看完了跟朕说一说你的感想。”   三皇子:……   我就是过来帮着打听下消息,突然被加了功课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   宫里的三皇子快崩溃了,宫外的永平王府也在帮着打探消息,又让刘侾去魏家说下情况,毕竟这事儿继续下去,作为当事人的魏承嗣以及他那个同窗,都是要被大理寺召见的。   刘侾把话带到了,之后就急匆匆的跑去找了杨冬燕。   且不提窝头和闵举人的懵逼,单说杨冬燕好了,她是真没想到陶举人还真就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人才啊!   “窝头呢?”杨冬燕回过神来就想去安慰她的宝贝孙子,好在窝头在短暂的懵圈后,还是转身跟上了刘侾,在刘侾刚把事情告诉了杨冬燕后,他就过来了。   见到窝头,杨冬燕顿时心肝宝儿的叫上了,随即就是好一通安慰和打包票。   “放心,圣上绝对不会相信陶举人那番鬼话的。”杨冬燕只差没拍着胸口保证了。   见她这般,窝头本来略有些不安的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了,只点头道:“嗯,我听奶的,我相信奶!”   那可不?从小到大,他奶从来也没哄过他,每次说啥就是啥!   窝头倒是淡定了,可闵举人是真的淡定不了。   闵举人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做梦都想考上进士,哪怕没有进士,同进士也好啊,起码也能当个县官了,然后一步步稳扎稳打的上头,过个十几二十年的,不得升到五六品官?其实吧,在这个五十少进士的年代里,才三十多岁就考上进士,已经代表着闵家自他开始,就彻底改换门庭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出岔子,就想着顺顺利利的等到殿试那天,稳稳的通过殿试,拿了功名去参加吏部选官。   像那些个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人生啊,他统统不想要,只想安稳过日子。   再说了,他也不像窝头那般的信任杨冬燕。因此,等窝头返身追上去时,他倒也下意识的跟上去了,却是一副魂游天外的可怜模样。   别出岔子啊,千万别出岔子啊!哪怕只是这一届成绩作废都不要啊!毕竟再来一次,他真心没把握考中了……   饶是刘侾,这会儿都是忐忑不安的。科举舞弊是重大案件,假如仅仅是考生单独作弊,例如夹带纸条什么的,那问题还不大,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终生禁考,通常来说都是直接赶出考场杖责五十的。但要是主考官带头舞弊,却算得上是极为严重的特大恶性案件了,这种罪名一旦坐实了,先不说涉案的考生如何,主考官是极有可能被圣上杀鸡儆猴,判个满门抄斩都算寻常了。   那可是他外祖父!就算平常看到就头疼,那也是他的至亲家人啊!   连刘侾都怕了,闵举人的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其实就连窝头心里还是略微有些不安的,只是他选择了信任杨冬燕而言。   唯独只有杨冬燕,那是一脸的笃定,在安慰好了窝头后,她还唤了刘侾到跟前,好一番的叮嘱。   “回去告诉你爹娘,还有孟家那头。让别搞事了,就老实待着,这事儿一定会平安过去的,圣上啊……”   刘侾凑到了跟前,这才听到了杨冬燕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杨冬燕会揣摩圣心的。   严格来说,她真正了解的甚至不是当今圣上,而是先帝。但不得不说,其实站在高处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心理,了解了当老子的,那么对于当儿子的,也能推测个七八分。   撇开案件本身不论,站在圣上的角度来看,他最痛恨的是什么?   杀人放火?肯定不是啊,这种事情老百姓觉得是滔天大罪了,但搁在圣上眼里也就那样,都谈不上什么大案。   圣上啊,最痛恨的是谋朝篡位,是通敌叛国!   又说这科举舞弊案,为何说主考官舞弊才是大罪呢?还能不是因为这么做有悖科举公正嘛!说白了,不是圣上痛恨这个行为,而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能让天下学子寒了心!   但问题是,眼下并不是众多学子齐齐状告主考官舞弊,而是一个傻子搞事。   圣上得有多脑残才会顺着那傻子的说法判案呢?别说孟老大人是清白无辜的,就算他真的把会试考题泄露出去了,那也不能这么断案呢!   试想想,本来没人提这个事儿的,圣上要是坐实了科举舞弊,就是拿朝廷的脸面往地上丢。再然后呢?科举失去了公正,学子必然会闹事,补考一届耗时耗力,还得证明这次就一定的公正的……   他图什么?   哪怕孟老大人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圣上也只能将此事往下摁,先拿个小本本记下,回头找个别的理由把人给灭了。反正,怎么着都比直接公开科举舞弊要来得强。   最重要的是,搞垮孟家是毫无意义的。   孟家满门清贵,嫡系子孙多是在翰林院、国子监任职,也有在御学给皇子皇孙们上课的,更有出去自个儿开学馆的。赞一句桃李满天下真的一点儿也不为过。   要冲着这种家族下手,那是会引起众怒的。关键是,弄垮了孟家对圣上有什么好处啊?   有那精力,还不如把四大异姓郡王给搞了,起码能收回爵位和军权。   →_→   杨冬燕很确定圣上不是傻子,哪怕是个傻子好了,也不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蠢事儿。   “……反正就两个可能。要么,事情是假的,圣上肯定不能寒了群臣的心。要么,事情是真的,那么圣上必然会比其他人更着急的将事情可劲儿的往下摁,然后过个七八年十几年的,秋后算账找个其他罪名把人恁死!”   不然呢?   发圣旨说他在位期间真的发生了特重大的科举舞弊案?对他有什么好处?圣上不要面子的啊?   刘侾被说服了。   “反正你回去跟他们说,安安分分的待着,千万别搞东搞西的。别等下本来没啥事儿的,蹦跶的太厉害反而碍了圣上的眼儿,就算眼下不收拾你,谁还不会秋后算账呢?”   说到秋收算账的时候,杨冬燕眼神复杂的看了刘侾一眼,吓得刘侾菊花一紧:“老祖宗怎么了?”   “我听说,你打算带窝头去秦淮河畔看风景?”   刘侾本来是想点头的,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改了口:“没那回事儿!就算我本来想着带小弟欣赏一下江南风光,可他都考上了,接下来不得好好准备殿试?就算殿试通过了也得继续用功,我知道的,他没空!”   “他没空你有空?”   “我也没空的,我……我去孟家帮他抄书!!”   两害取其轻嘛!饶是刘侾再怎么讨厌誊抄书籍,在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后,本能的选择了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选项。   活着不好吗?   终于,杨冬燕放过了他,还很嫌弃的冲他摆摆手:“走吧走吧,记得把我的话带到。”   刘侾狠狠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撒丫子狂奔着离去。好家伙,那架势分明就是身后有鬼撵着。   杨冬燕不稀罕搭理这个曾经爱过的孙子,又安慰了窝头几句,见站在院门口的闵举人一副快闭过气去的模样,索性开口留他在客院小住几日。   闵举人一口答应,反正这会儿他就算回到客栈也肯定休息不好了,倒不如缩在老魏家,万一还有救呢?   那肯定是有救的。   事实上,大理寺压根就没派人带走他俩。   道理很简单,泄露考题和买考题能是一样的罪名吗?就好比受贿和行贿,依着本朝的律法是只有受贿才算是犯罪的,严重的可判斩立决。而行贿最多也就是没收非法所得以及用钱换来的好处,并不会处以刑法。   反正大理寺那头从来没将这俩小虾米放在眼里,今个儿假如孟老大人的罪名坐实了,翰林院那头自然会将二人今科成绩作废,还有可能给予终生禁考的惩罚,但那跟大理寺有什么关系呢?   倒是陶举人,在牢里待到第四天时,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受刑。   杖责一百。   考虑到对方是文弱书生,特赦分期执行,每次行刑二十,间隔五日行刑。   这个考虑是没错的,就普通人而言,一口气杖责一百是真的会死人的。别看刘侾当初被他爹打了好多下也不过只是卧床躺了七八日,但问题是,刘二老爷是没有受到过专业训练的,再说他本身还是个文弱书生,最重要的是,刘二老爷打刘侾用的是戒尺,大理寺行杖刑用的是手臂那么粗的木棍。   甚至极有可能都不等一百杖打完,打到一半的时候,只怕陶举人就凉了。   面对上头下达的命令,大理寺这边高呼圣人恩泽,然后从善如流的传召了陶举人准备执行首次责罚。   但这里有个问题,像这样以惩治为主的杖刑,还是由大理寺这边执行的,那就必须跟着律法的规定的走。也就是说,对于力道、打击的部位都是有了明确规定的。   要知道,在前朝杖刑是一通乱打没有章法的,这就直接导致了哪怕只杖刑十下,都有可能死人的情况。还有人假公济私,故意往脊梁处打,人倒是没死,却会造成终身瘫痪。   也因此,本朝对杖刑有了非常明确的规定,一旦逾越了,那么执行杖刑的差人就会受到同等的处罚。   这个规定就是,杖刑的范围只能是臀部。   ……还要光着屁屁打。   当然,哪怕言明了是当众处罚,其实也不是拖到菜市口热闹处打的。本来,应该是放在大理寺里,那么看到的也就只是大理寺内部的人,而这边正常来说没人过来的,倒也还行。   可大理寺卿不按牌出牌,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曲解了上头的意思,愣是把陶举人拖到了贡院前的空地上,按在长凳上痛打。   打完了再拖回大理寺,然后过五天后再拖回来继续打,俨然是打算把这事儿做成一个长期的活动。   于是,贡院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热闹,小摊小贩们包括附近的客栈、茶馆掌柜们都乐开了怀。   本来就是啊,这都放榜好几天了,按理说贡院这头就该凉了,甚至很多落榜的举人们都收拾行囊离开了。这边的商户们只能盼着下届科举了,结果就迎来了新的惊喜。   太感动了,大理寺卿真的是个大好人啊!   大好人大理寺卿:……   他只是不满于恩师遭人污蔑,这才忍不住搞了点儿小动作。当然,更夸张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像之前圣上的旨意尚未下达,他甚至摁住了想要搞事的手下,让接连好几拨负责盘查的人都看到了全须全尾毫发无损的陶举人。   至于后来嘛,不是圣上说的要当众处刑吗?大理寺那头,平常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除了自己人还是自己人,再说大家事情还多,经常跑到外头去,怎么能称得上是当众行刑呢?   就连圣上知道后,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摆摆手,算是默许了大理寺卿的小动作。   没办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让陶举人搞到了大理寺卿的恩师头上?那位才是孟老大人真正的学生,在他跟前受教了二三十年的那种得意门生!   这个时候,陶举人还不知道他已经犯了众怒。   其实,先前他得罪了杨冬燕是无所谓的,哪怕开罪了整个永平王府都没什么的。因为他们是属于武将那一脉的,即便跟孟家成了姻亲,但事实上永平王府是没办法支使文臣那一脉的人。   简单地说,陶举人若是将来做了官,那肯定也是文臣那边的,永平王府根本就折腾不到他。反过来,他如今开罪了孟老大人……   孟老大人本身倒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但你不能保证他的学生也是吧?他教导了太多太多的学生,这其中只要出几个小心眼爱记仇的,陶举人就凉透了。   也就是说,就算圣上没有明确的表示要他终生禁考,他的仕途也就此结束了。   读书人记起仇来,可比武将们更吓人!   武将们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的,读书人那可是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你害怕不?   这个时候,陶举人还不知道这些隐秘,但他已经快凉了。   当然不是因为杖刑,大理寺卿明确的觉察到圣上并不想弄出人命来,他又怎会暗中搞事呢?事实上,他不但支会了行刑者收着点儿,还在行刑结束后让人唤了仵作帮忙上药。在大理寺内,仵作就是兼职的大夫,还真别说,除了有时候力道太猛之外,人家的医术挺不错的,还是零差评的存在,反正比别的大夫名声更好。   如此这般,没等陶举人行刑结束,殿试就开始了。   闵举人惊吓了好多天,加上他本身才华也就一般,要不然也不会只吊榜尾了,因此在殿试过程中,既能说是发挥失常,也可以说是正常发挥,反正最终未被取中,也就是同进士了。   窝头的心态是真的好,但有一点,他的才华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尤其在涉及到时政题目时,自身的年岁和阅历会限制到他的答题。   假如不知道他的年岁,单看他的卷子,就会感觉这个人眼界比较窄,目光也不够长远,还带着一股子天真做派。   少年嘛,看到的世界非黑即白,往往没有成年人的圆滑。偏生,处在官场之中,人情世故是一门必修课。   本来,假如没有陶举人那桩事儿,以圣上的性子,在看到这份卷子时,绝对会跳过的。跳过既不取中,也就是默认的同进士了。   可就因为陶举人搞得那些事儿,窝头在圣上心中留了点儿痕迹,反正他是知道了有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郎通过了会试,还曾亲眼看了窝头会试时答的卷子。就感觉这个少年郎是个可造之材,一时间就有些迟疑。   不取中闵举人是无所谓的,同进士最差也能谋个县令当当,他三十几岁当县令也合适,在那个位置上先干两届,也就是六年时间。差不多四十岁的时候可以升一波官,这样年纪、阅历、资历都有了,哪怕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一样能凭时间熬出来。   但窝头呢?   殿试跟科举当中的其他考试最大的不同是,并非是糊名制的。也就是说,圣上是能看到谁答的卷子,也会根据对方的年岁家世相貌等给出最后的评判。   亦如当年刘二老爷应考时,以他的才能其实可取中也可不取中,但假如不取中他就只能放外任了,圣上不愿意永平王府的嫡子去外头,因此特地给他提到了二榜,又私底下同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打了招呼,最终刘二老爷就被塞进了翰林院,一呆就是二十年。   轮到刘侾的亲哥哥刘仁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但窝头又不是郡王府的子嗣,甚至就算是郡王府的子嗣,只要不是嫡子,圣上才不管他们如何。   不过嘛,想起先前那桩飞来横祸,再瞅着窝头那瘦瘦小小矮矮的身形,圣上犹豫了一下,给他取中了。   行叭,二榜和三榜也没差,不过这回倒是不必去翰林院了。   殿试跟其他科举考试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成绩是当众公布的。也不能说是成绩,就是头榜的三名以及二榜取中的,都会当众公布,剩下没念到名字的,便是那同进士。   另外,头榜三甲是必去翰林院的,且一去就有官职,不像其他二榜进士还得附加考核,就算考中了留下了,那也得从最底层的庶吉士开始做起。   庶吉士是无品无阶的,要三年后通过散馆考核才会再度任命官职,或是留在翰林院或是放外任,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当然不是说去翰林院不好,那地方好得好,就是太清贵了,没有实权。   不过,这次圣上压根就不给窝头参加翰林院考核的机会,他直接点了窝头的名讳,招他上来,假意一番考校之后,又夸了他一番。再之后,圣上便当众宣布,魏承嗣成为了三皇子专属的侍读学士。   窝头懵了,其他人也懵了。   三皇子本人是不参加殿试的,整个科举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从今往后就有关系了,就有内侍奉旨去御学报喜,恭喜三皇子喜得一名专属的侍读学士。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听到消息的三皇子:……满脸脏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猜到陶举人为啥破罐子破摔吗?答案明天揭晓。 第119章   殿试只考一天。   从时间上来看, 那是比乡试、会试轻松太多了。实则却不然。   旁的考试又不用面圣的,唯独只有殿试,是要入宫在大殿之上, 当着圣上并多位高官的面作答的。假如圣上有兴趣,还会亲自下来看学子们答题, 那种精神层面的压力可真是别提了。   再便是, 乡试、会试好歹是允许吃饱的,可殿试为了怕中途要上厕所,宁可饿着渴着也要撑到最后一刻。   简直就是身心双重折磨。   也因此,不取中也能拿个同进士,看起来就像是补偿了。   譬如闵举人,哦不,他如今已经是闵同进士了。在取中者的名单中却听到自己的名讳时,要说完全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没奢望过头榜三甲, 那也是盼着直接能挤进去二榜的。好在, 这人心态还算不错, 应该是当年考秀才时,数次落榜培养了他的心态, 又或者是考完会试之后, 他都笃定了自己肯定考不上,都打算收拾包袱回去了, 如今想起来……   就还成吧,好歹也是个同进士嘛。   至于听到魏承嗣被取中时,闵同进士也没太大反应,羡慕肯定是有的, 但仔细想想,人家十几岁的少年,他却已经三十好几了,哪怕俩人才华相当,圣上更看中一些少年郎也是正常的。   再看看周遭……   因为当初考完了会试之后,陶举人搞事情,他便跟魏承嗣一起被带走问话,且不说这里的过程,单就一点,他错过了跟其他举人闲聊的机会。再后来,也就是会试放榜那一天,没等他跟同样考中的人闲聊,就又被陶举人搞了一波,皇榜被撕毁了,他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哪里还有心思跟其他人谈天说地?   当时是没啥感觉的,可等今个儿来到了大殿之上,偷眼四下一瞧,闵同进士是从未有过的感概。   五十少进士这句话真不是虚的,放眼望去,在场至少三分之二的人年岁在五十以上。当然,年轻的也是有的,无论哪一届都不缺惊才艳艳的少年天才。像这一届的头榜三甲,状元郎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探花郎更是年仅十七八岁,倒是那中不溜丢的榜眼,年岁同闵同进士差不多,也是三十好几的样子,样貌也十分平常。   怎么说呢?反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旁人暂且不论,闵同进士心情特别平静,这会儿已经开始盘算着万一吏部考核失利了,他就回济康郡的省学里去。   就济康郡省学的那个师资情况,还是被安平王世子搞过一波的省学,身为同进士,笃笃定可以谋个位置,兴许一去就能升为副院长。   当然,但凡有可能,他还是想当正经官员的,像他们这样的寒门子弟,谁还没个当父母官的梦想呢?   反正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总感觉无论走哪一条路,前程都是一片光明的。   之后便是散了。   他们这些参加殿试的学子,是五更天就被带来安置在大殿之上的,这会儿便是散了,也不是由着他们四下走动的,自然有人领着他们走,一直待走到宫外,才算是真正的散场。   一同参加殿试的人里头,闵同进士也就跟窝头熟悉一些,谁让其他人都考垮了呢?   待出得宫外,他便走向了还处于愣神之中的窝头:“恭喜恭喜,魏老弟得中二榜进士,可喜可贺啊!”   窝头当然是懵的,他很认真的思考着,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到底是个什么鬼。   伴读?恐怕不是这般,饶是不清楚皇家的做派,但一般来说,伴读选的肯定是亲戚家的孩子,而且学问程度也该是相当的,哪儿有找个二榜进士给皇子当伴读的?这是想坑死三皇子吗?   就算窝头再怎么自谦,那他的学问肯定要比三皇子好上很多啊!   “先回去吧,回去再说。”窝头没想明白,不过他一贯的做派就是,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等回家后倒是可以问问他奶,万一他奶有说法呢?   闵同进士自打被陶举人的骚操作吓到后,就一直住在魏家的客院里,他倒是跟他的两位好友打了招呼,但因为对方跟窝头并不亲近,觉得贸然登门拜访不太妥当,便约定了等殿试结束后再聚一聚。   眼下,殿试结束了,闵同进士倒也罢了,本来只要通过了会试的,最差也能谋个同进士的出身,自然也没好说的。不过窝头却是进士及第,甭管怎么说都是要聚一聚吃顿好的。   俩人略说了几句,便跟随人潮走了出去。   南陵郡这边,先是分为外城和内城,而皇城又是处于内城的核心部分,整个皇城就是个典型的瓮城构造。他们这会儿倒是出了皇宫,但离城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块可没轿子没马车同行,反正他们如今是没在宫门口直接坐车的资格的。   结果,俩人才走出了一小段距离,就看到刘侾特别张扬的过来了。   刘侾本人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毕竟这会儿都四月里,还谈不上炎热,但骑着马享受着微风拂面,别提有多舒服了。他身后还跟着一辆慢腾腾的青布马车,看到窝头就停了下来:“上马车!对了,你是几榜的?”   “二榜进士。”窝头微微一笑,他知道刘侾跟三皇子关系极好,因此先不忙着上马车,只问道,“你可知道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是个什么差遣?”   “什么玩意儿?”刘侾懵了一下,随即不敢置信的看向窝头,“圣上又准备折腾三皇子了?还专属侍读学士……这是打算把三皇子往死里逼?”   窝头沉默了。   随即,他上了马车,又招呼闵同进士上来。不想,刘侾却一把拽着闵同进士,追问道:“谁是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   柿子要挑软的捏,问话自然要找好脾气的人。   闵同进士就很果断,也不开口,只反手指了一下窝头,随后趁着刘侾一个晃神,呲溜一下蹿进了马车里。   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啊!南陵郡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啊!就算目前刘侾那纨绔子弟的人设已经崩了,可闵同进士还是不想招惹他。   刘侾:……   吓到吃手手!   他的老祖宗哟,魏小矮子就要成为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了!完了完了,三皇子要完蛋了!   一瞬间,刘侾真切的感受到了刘二老爷对他那深沉的父爱。   父爱如山,他要回府对他爹表白。   一样都是爹,他爹可比三皇子他爹善良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刘侾接下来的态度就非常好,一路将窝头护送到魏家门口,然后一骑绝尘的窜走了。   下了马车的窝头望着刘侾那飞快窜走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刘侾同三皇子殿下是好友?”   闵同进士表示好像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但没亲眼见过。   没办法,三皇子最近唯一一次出现在人前,还是会试结束那一天。可那会儿,因为陶举人的骚操作,窝头和闵同进士都被带走了。也因此,他俩都错过了亲眼目睹三皇子和刘侾那感天动地的友谊。   “算了,总会见到的。”窝头很快就放下了,他还是要先给家里人报喜。   事实证明,老魏家的大心脏是遗传的。   就连以前最是容易大惊小怪的方氏,似乎也因为杨冬燕一次次的不走寻常路,如今彻底的历练出来了。   听说窝头考上了二榜进士……   噢,儿子真棒。   再听说圣上亲自发话给窝头安排了三皇子专属侍读学士的位置……   噢,真不愧是我儿子。   “窝头你想吃口啥?不用管家里能不能做出来,做不出来就让下人去街面上买!”方氏满脸的喜色,还可惜亲朋好友都不在南陵郡,想办席都凑不到人。   等听窝头说不必这般麻烦后,她就决定自己看着办,多弄几个菜……   再然后,窝头去了杨冬燕的院子,结果祖孙俩还没说上话,下人就急匆匆的来报,说方氏摔了个屁股墩儿。   也就是方氏没在跟前,不然杨冬燕一准喷死了她。   你他娘的是来搞笑的吗?每次但凡有个什么事儿,必摔屁股墩儿!你对得起你的屁股吗?   下人还帮着描补了一下:“大概是太高兴了……”   “傻就是傻!别找借口了!”   喷不到方氏,杨冬燕把下人喷了一通,让赶紧请大夫吧,又让人传话给小杨氏和猪崽,让这对母女接手摆宴的事儿。   打发走了下人后,杨冬燕愣是忘了她方才想说啥来着。   本来她是准备了一大车的话,她当然也知道以窝头如今的年岁和阅历,头榜三甲就别想了。不过也没啥的,窝头还是从乡下地头慢慢往上爬的,这都能考上二榜进士,那回头窝头生了儿子,不笃定是个状元郎吗?   为此,杨冬燕还特地想好了词要怎么安慰窝头,再夸一夸进士或者同进士也是很棒的,巴拉巴拉巴拉……   结果呢?!   方氏那个倒霉儿媳妇,把她想要说的话都吓跑了!   杨冬燕很努力的平静了心情,却听窝头先道:“大概是因为我的年岁,圣上没允我参加翰林院或吏部的考核,直接给我安排了去处。”   “啥去处?”好家伙,她要说的话又给忘了,但她舍不得骂宝贝孙子,于是在心里偷偷的骂起了圣上。   “说是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奶,你说要是能给我侍读学士的品阶该有多好啊!”窝头一脸的憧憬。   杨冬燕:……侍读学士是啥品阶来着?   这倒是不怪她,永平王府是武将世家,比起文官的那些职位品阶,她更了解武将那头。偏生,这两边一贯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连个借鉴都没有。   噢,也不是完全没有。   “我记得刘侾他爹……”杨冬燕说到这里,忽的陷入了思考之中,她忘了她曾经爱过的儿子如今是啥职位了。   窝头顺势接口道:“是的,刘二老爷便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但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翰林院更高一阶,更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当然这是以前的说法,本朝倒还没这般讲究。”   杨冬燕再度沉默了,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刘诰那个倒霉蛋当了二十多年的官,结果就跟窝头差不多?   差别肯定是有的,但差不多对吧?   “对了,你说是三皇子?”杨冬燕终于后知后觉的抓到了重点,蓦然醒悟过来,“你这样,回头正式上任以后,在三皇子耳边打打边鼓,就说让刘侾也一同进学。”   “这……这能成吗?”窝头懵了,他记得三皇子如今是在御学进学?刘侾就算是勋贵之后,但御学只对真正的皇亲国戚开放,刘侾他姓刘啊,他压根就不是皇室中人。   “成不成不试试咋知道呢?再说了,我是让你跟三皇子鼓吹一下,又没让你直接去找圣上。你这样,就说三皇子一个人待在御学太可怜了,应该提溜个人过来陪着他。然后就让他去他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我对圣上的了解来看,涉及到国家大事的,他不会允许旁人胡闹,但只是多塞一个人进入御学……问题不大。”   杨冬燕会不知道御学是只收皇室宗亲的?但窝头也进去了啊!那为啥不能多一个刘侾呢?   诚然,窝头是以侍读学士的身份进去的,但刘侾完全可以以伴读的身份去嘛!   皇室是天底下最讲道理也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一应的律法规则都是针对其他人的,约束不了圣上。   杨冬燕美滋滋的幻想着,窝头就很心寒……替刘侾感到心寒。   其他人兴许以为窝头与众不同,酷爱念书做学问,甚至认为这是天底下最愉快的事儿。但是,他又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够意识到别人跟自己是不同的。   要不然,为啥猪崽不愿意学,猪小妹不愿意学,萝卜和土豆也不愿意学,包括魏大牛二牛等等,甚至就连闵同进士也只是为了求一个好前程才埋头苦读的。   窝头早就发现了。   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   也因此,他觉得刘侾好惨啊……   不过没关系,读书这种事儿,本来就是越读越来劲儿的,他相信就算刘侾原本不爱学习,等多学一些知识,多读个几年读,就会爱上学习的!   窝头啊,尽管他知道自己跟多数人都不一样,可他没打算改,并且坚定的认为,学习就好像饮食口味一般,就算最初他刚来到南陵郡时,很是有些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但时间一久……   这不就适应了?   所以说,等刘侾再学个三五七年的,一定会爱上进学的!   总有一天,品尝到了学习美味的刘侾,会感谢他的。   ……   不,刘侾会打死你的→_→   然而,此时的刘侾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即将发生惨绝人寰的一幕,他只顾着回府感恩他爹。   与此同时,殿试的结果也传遍了南陵郡的大街小巷,以及过几日的头榜三甲策马游街的事情,也提上了议案。   还有就是翰林院、吏部、礼部开始忙碌了。   头榜三甲是依着惯例进入翰林院的,无需考核直接授以官职;二榜进士们则会选择参加翰林院的考核或者吏部的考核,也会两者都试试看,因此这两边的考核日是错开的;三榜的同进士们就没那么纠结了,他们只有唯一的选择,参加吏部的考核。   当然,甭管是哪边的考核,都是有一定的淘汰率的,还不低。因此每一届的科举之后,总有人会留在南陵郡,以期待后一年的吏部考校。   这里有个漏洞,便是那吏部考核虽名义上是三年一次的,但实际上每年都会有小规模的考核。   那是因为不一定要等到三年任期结束,每年总会有官员在任期咽气,或者倒霉一些的,在赴任过程中就没了,还有就是被革职罢官的等等,九州大地这么多官职,总归会各种意外发生的。   也因此,就有人长期滞留在南陵郡,希望碰碰运气。   至于礼部那头,则是为了教导这些新晋官员的礼仪,礼部考核不算难,只要不是故意搞事,就没有通不过这个说法。但这一项却也是必须的,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据说曾经还真有那等学不会礼节的,足足学了一年半才过关。   窝头因为已经被定下了去处,且还是直接入宫去御学里,也因此,没过几日就有宫人来通知,让他去礼部学习各种礼节。   给出的时间是四月二十,那头的意思是,最好五月初一就正式赴任,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也就不足十天的培训时间。   但问题不大,哪怕御学本身是在宫中,但其实男子的礼仪还是很好学的,不比那些秀女难。当然,最重要的也不是礼仪本身的难度,而是好看程度。要知道,秀女学习宫廷礼仪,不单单要求是动作准确,关键是美观,这才人为的增加了很多难度。   趁着还不到礼部要求的时间,窝头赶紧约上闵同进士等人,一起在酒楼里吃了个痛快。   这一次,不光是闵同进士的两位好友赴宴了,在试探过窝头的态度后,另两位同乡也过来了。   当初,从济康郡出发的时候,除却老魏家这边的人之外,同行的还有六人。   即当时还是举人的闵同进士,同是省学的学生但跟窝头不算亲近的两位举人,以及陶举人和他的两位好友。   一起赴宴的两位同乡,就是陶举人的两个朋友。   说是朋友,其实真不一定特别亲近的,因为很少有感情极好又同时考上举人这般凑巧的事情发生。也因此,只能算是平常有些往来,又因为从济康郡来到南陵郡这一路上,没少一起谈天论地,这才有了些交情。   但这些跟窝头的关系不大,哪怕一路上偶尔也有跟他们聊天,但多半时候他还是跟家里人在一起的。   就算到了南陵郡以后,窝头跟那些举人相处的时间也很少,尤其等后来,杨冬燕成了永平郡王的干娘,魏家还搬了家,互相之间的来往也就更少了。   可要怎么说呢?   是没什么交情,但也没仇怨,对吧?   也许对杨冬燕而言,南陵郡更像是她的家乡。但窝头是不同的,他在济康郡生活了十三年,这些人确确实实都是他的老乡。如今,他们都漂泊在外头,没的因为个别人的行为迁怒到别人身上。   窝头本人没打算因为陶举人的作为迁怒别人,再加上从中又有闵同进士帮着说合,几人总算是有了机会坐下来吃饭聊天。   倒也谈不上一笑泯恩仇,只当是践行酒,因为不日他们就要启程了。   到目前为止,窝头的去处是已经定下来了,但闵同进士并没有。不过,因为律法上有规定,为官者是不得去户籍所在地任职的,当然学官除外。   可一般来说,举人谋官不容易,但同进士还是比较容易的,顶多也就是安排的州县不大好。   吏部考核还未开始,即便开始了,出结果也没那么快,能在六月之前搞定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闵同进士不可能让他的好友等那么久,因此先写了信,托人带回去给他家人好友。又因他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一封给他已嫁的妹子,一封给族里的族长,还有一封则是给他的好友廖秀才的。   廖秀才就是窝头的跛脚先生。   不过窝头却没托人送信过去,因为他爹和二叔要回一趟济康郡。   这是杨冬燕的安排,先前她本人是笃定了要留在南陵郡的,可魏家其他人又不是那么想的。依着他们的想法,首先窝头不一定能通过会试,其次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能留在南陵郡。   也因此,大家都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一方面是带了不少钱财来到南陵郡,但另一方面济康郡那边也没彻底丢开手。就是想着万一要回去呢?故土难离对很多人来说,真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哪怕真的一切顺利,窝头考上了也如愿的留在了南陵郡,魏大牛想的也是要回老家一趟,不为旁的,总该好生祭祖一番吧?   甭管怎么说,身为家中长子的他,都不可能彻底丢下祖宗不管的。   于是,杨冬燕就成全了他,让他和二牛,再带上萝卜和土豆,一道儿回一趟济康郡。把那些曾经拖拖拉拉没处理完毕的事情都给处理了,想摆酒就摆酒,想请客就请客,怎样都成。   再么就是回老家祭祖了,还可以多置办一些田地,让老叔那边帮着操持着,无论是作为族中祭田还是学田都可以。   当然,最要紧的就是帮窝头谢恩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窝头是不可能挪出几个月的时间就为了往老家跑一趟的。搞不好他未来七八年都不一定有空,因为就杨冬燕的推测来看,圣上应该是打算趁机磨磨窝头的性子,等过个六年甚至九年,再委以重任都是极有可能的。   年轻是个好事儿,但太年轻就不一定了。   儿子没空,那就只能让老子上了。   杨冬燕拿了不少钱给大牛,让他一次性安排好,还叮嘱了他,甭管是族里头或者亲戚家里,有孩子愿意跟出来闯荡的,尽管收下来。   一家好不一定就是好,在这年头想要安稳过日子,还是得要守望相助。   这一点,杨冬燕上辈子就做得很好,她的族亲有很多当时看着就很不像样,这也是没办法,极北地方的泥腿子,指望他们一下子就融入到南陵郡的顶尖勋贵人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也就是最初那一代了,等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如今瞧着就好很多了。   又因为圣上多少还是会忌讳四大异姓郡王的,像刘侾他爹他亲哥,都是因为出身缘故,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外任了。但圣上忌讳也是有范围的,他不会对永平王府的亲戚有所顾忌,因此很多族亲的后辈都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在九州大地各处任职。   诚然,每个家族里都有那种极品亲戚,但其实到了后期,那些极品是翻不起浪来的。就好似杨冬燕这辈子的大姑子魏阿荠,以前是上赶着跑来占便宜的,多砍一颗大白菜都高兴的那种,但如今却是怎么也不敢凑上前来了。   杨冬燕的意思是,能帮就帮,能带就带。   当然,一切都要看个人的意愿,假如真觉得如今岁月静好,就盼着一辈子待在老家种田过日子,那千万不要逼迫他们,就让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吩咐这些话的时候,杨冬燕没刻意避着人,反正窝头是听了个全场。   窝头也很赞同这个说法,他还叮嘱了他爹问一问当初请去庄子上族学里的那位先生,看有没有好苗子,完全可以带过来教。   杨冬燕就觉得吧,孩子们真惨。   ……   聚仙阁里,窝头跟几个老乡吃着聊着倒也乐呵,因为相当于是践行宴了,谁也不会说那些个丧气话,互相鼓劲儿打气,还约好了三年后再见。   窝头觉得三年后他肯定还在南陵郡,因此就将自家地址给了他们,到了下届会试时,大可以直接上门找他。   闵同进士就不一定了,不过也没啥的,等他定下来去处后,肯定会跟窝头说的,如果正好有人回家乡去,托人捎带一封信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等酒足饭饱,忽的有人面色迟疑的提了一桩事儿……   开口说的就是陶举人一事。   说这话的还不是陶举人的两个朋友,而曾经跟窝头在省学进学的一个举人。   他很迟疑的,看得出来是犹豫了很久,但眼瞅着就快吃完了,下次见面起码也是三年以后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不说出来就仿佛是心结一般,我先给魏进士赔个不是。”   窝头其实反而不太在意,因为在整个事情里,他一点儿亏也没吃。相反,根据杨冬燕事后给他的分析来看,就因为陶举人搞的那些事儿,反而让他在圣上跟前得了眼,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个缘故,圣上才特地取中了他,不然他就是三榜同进士,得放外任了。   “想说便说吧,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他怎会这般冲动……我是说撕毁皇榜一事。”   在会试结束时,因为一时冲动举报一事,窝头反而可以理解。因为会试考题的难度太高了,很多人都心态崩了,有些是直接发作出来,然后就被“请”离了会试考场。这种没啥的,每次乡试、会试都会有中途离场的,朝廷不介意这个,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形式的惩罚。   还有一些人,倒是没在会试考场上发作,却会在离开考场之后,或是喝个酩酊大醉,或是直接跑去秦楼楚馆发泄,再不济还能去郊外跑马等等。举人也不全都是文弱书生,也有些人是擅长骑射的。   反正什么情况都有的,往年也不是没有考完之后跑去喝酒,醉倒以后砸了人家酒肆的。   所以,窝头能理解陶举人举报他一事,但他无法理解的是,这都放榜了,中间隔了大半个月啊!怎么着这个心情也该平静了吧?   就是有毛病。   这时,闵同进士接口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我和魏进士同在皇榜之上?单看撕毁的那个位置,我最初是怀疑他针对魏进士的。”   俩人隔了十几个名字,再说陶举人当时是站在皇榜前,猛的伸手撕毁的,从皇榜的后半段从右往左撕的,而闵同进士却是在最末……   那举人听了这话,先喝了一口酒,随即才苦笑道:“还真不是。”   “不是针对魏进士?”   “我不知道他看没看到过魏进士同闵兄你的名讳,但据我猜测,他会突然发狂,应该是因为他……他看到了自己的名讳。”   “什么?!”   “你再说一遍?!”   “难不成陶文也榜上有名?!”   一时间,这边惊呼连连。   得亏这会儿其实已经过了饭点了,周遭也没太多人。店小二倒是察觉到了那头的动静,谨慎的听了一会儿,见不像是酒后闹事的,就撂开手不管了。   片刻光景,几人就镇定下来了。   所谓的镇定,倒不是说真的心情平静了,而是纷纷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前众人都觉得陶举人实在是太过于冲动了,哪怕嘴上没说,但却没少在心里嘀咕,背地里骂他脑子有坑的都不在少数。   而如今,就感觉所缺的最关键的一环补上了,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陶举人会在考完大半个月后,面对皇榜猛的就发狂了。   这次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   “我最初也没发现,那会儿光顾着找自己的名讳,没找到就忍不住心里阵阵失落。本来,我也不会再往那头去的,可这不是听闵兄说,他的名讳也被撕掉了,言语之中很是有些可惜。正好后来,闵兄搬去了魏家小住,我们一直就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里,闲来无事就到处乱逛。正好那次,看到新的皇榜贴出来了,就想帮闵兄瞧一瞧,瞧了闵兄的名讳,也就不差再看看魏进士的,谁知就那么凑巧,在魏进士的名字隔了两个的位置上,瞧见了陶文陶举人的名讳。”   其实,假如当时窝头也去贡院门口看了皇榜,挨得如此之近的两个名字,他还是有很大概率发现的。   偏生他本人当时随着杨冬燕等家里人一起去了永平王府赴宴,是管家代为查看的。   管家也是看到了他的名字,正好碰上了来看榜的闵同进士,让后者也帮着看了看。但指着一个名讳让人看,跟一排排看下来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阴差阳错之下,谁也没意识到陶举人也考上了。   本来,若没有后来撕毁皇榜一事,以闵同进士的性子,还真有可能把皇榜从头到尾看一遍,可偏就那么凑巧。   弄明白事情原委后,在座的众人心情都异常复杂,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算什么?   造化弄人吗?   因为在场的最差也是举人,对这事儿就特别有代入感。试想想,若不是陶举人觉得会试彻底考崩了,自己绝无可能被取中,他也不会故意考试。   说白了,就是考砸了考懵了,这才找渠道发泄罢了。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提到这个事儿的举人也是想帮陶举人澄清一下,旁的不说,起码后来那些事儿,不是针对窝头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陶举人后来破罐子破摔,竟是索性诬陷主考官泄露考题……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没人害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兴许这里头是有巧合的,但更多的责任在于他。   待宴请散去后,窝头和闵同进士一起回了魏家,途中窝头想了又想,感概道:“会试的考题太难了,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闵同进士:……???   您有事?这都考完那么久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感概?   见闵同进士一脸的茫然,窝头解释道:“那要不是因为会试的考题太难了,陶举人也不至于绝望至此啊!”   所以,找到背锅侠了?   主考官孟老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刘侾就知道他奶还是爱他的。   杨冬燕:不爱能这么费劲巴拉的帮他转学吗?→_→ 第120章   有句话窝头说的没错, 那就是会试的考题实在是太难了。   自打会试放榜之后,不光好些考生就懵圈了,就连青云书院的先生们都仿佛活在了梦里。   早先, 不止一位先生对窝头的学识做出了近乎一样的判断,那就是他考不上的。   不是众人对他不够有信心, 而是会试的考题当中, 绝大多数都是跟时政有关的,还都是论述题,譬如长篇大论的阐述赋税制度的利与弊,论水患的防护以及一旦发生大面积溃坝事件后的处置等等。   像这种题目,真的是太为难小孩子了。   诚然,窝头脑子肯定是不笨的,能顺利通过乡试,哪怕只是中不溜丢的成绩,那也绝对是属于擅长读书的。但像这样的考题,就算是三四十岁的人去答, 都未必能答得完美, 换成像窝头这种打小就埋头苦读, 压根就没经历过其他坎坷的少年郎去答……   你让他怎么答?   基于这些个缘由,青云书院的先生们一致认为这孩子今年就是陪跑的, 还不如好生静下心来再苦读个三年, 甚至六年。到时候,窝头就有二十岁了, 及冠之龄其实还是相当年轻的,但那个时候他的把握就会大上很多了。   五十少进士呢!很多人二十岁的时候甚至还在考秀才呢,他就已经是举人,多了不得呢!   青云书院的先生们什么都算好了, 甚至院长都打算回头将窝头收为亲传弟子了,亲自教导对方进学。等将来,搞不好青云书院还能出个少年状元呢!要知道,即便是弱冠之龄考上状元,那也依旧能称得上是少年郎。   结果……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孟老大人抽风了,给出了一份史上最高难度的会试考题。   假如是正常难度的,那么就会发生有一部分人会答,或者是能够答出一部分来,剩下很多人就是单纯的陪跑了。但因为本次会试考题难度极为夸张,直接导致近乎所有人都是一脸懵圈的看着考题发呆,九成九以上的人都是瞎写的,这就不存在有些人会有些人不会了,大家都不会呢!   莫名其妙的,窝头就赶上趟了。   会试放榜之后,因为要应对接下来的殿试,窝头等这些被取中的人都没往书院来。先生们倒是知道那些学生的住址,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直到殿试也结束了,名单很快就公布了,看着上头的名字,先生们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感觉吧……   人家十四岁就成为了二榜进士,他们十四岁的时候在干啥呢?考秀才?   哪怕是这些人,其实都是人中龙凤了。要知道,能够进入青云书院教书的,最差也是举人了。也有实在习惯不了官场作风的进士、同进士,另外则是一些因为种种原因没办法进入官场的,索性来书院里养老的。   但不管怎么说,假如连青云书院的先生们都懵了,那学生们呢?   更引人注意的还是窝头的去处,圣上亲自发话去御学,哪怕事实上御学的学生从不参加科举,但总得来说,御学的地位却是无可比拟的,连国子监和太学都要甘拜下风。   人跟人真的是不能比啊!   这天,永平王世子刘修强制性的押送刘侾来书院上课,他无情的剥夺了刘侾准备给窝头庆功的想法,更是对秦淮河畔半月游这种无厘头的主意嗤之以鼻。   “别做梦了,接下来他又要准备礼部的考核,接着就要入宫了。御学是全年无休的,你以后除了过大年能看到他之外,只怕连面都见不着了。”刘修一脸冷漠的打消了刘侾的万千想法。   御学那就是个奇葩的存在,别家学校都是有休息的时候,有些是跟着官员的休沐日走的,也有每个月休息两三天的,或者攒在一起放秋收假什么的,过年那会儿更是有长达半个月的假期。还有像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这中间都是会休息的,哪怕学生不用休息,先生们也会有几天假期的。   但是!   圣上说御学不需要搞这些事儿。   你说秋收假?不不,皇子皇孙们要什么秋收假。   你说官员的休沐日?不不,他们生来就是龙子龙孙,这辈子都没可能当官,要什么休沐日。   你说三年才有一次的乡试、会试?不不,不存在的,也没那个必要,生为皇室中人压根就不需要理会科举诸事。   所以,御学凄惨到什么地步呢?就刘侾的了解来看,全年无休倒不是完全正确的,但每年只会休息五天,分别是大年二十九、三十,以及正月初一、初二、初三。   丧心病狂啊!   刘侾第一次知道这事儿时,还是三皇子逃出生天那会儿,那时候他就不止一次的情形自己投胎的水准还是非常可以的。既没投胎到穷苦人家受罪去,也没投胎到勋贵之家的长房长子身上承担万千压力,更不曾投胎到皇室……   御学太可怕了,魏小矮子太可怜了!   突然间,刘侾看青云书院这些先生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一样都是人,看看你,再看看人家魏承嗣……”刘修将人押送到了书院里还不算,还得亲眼看着他进了教室的门,这是摇着头叹息着离开了。   刘侾扭过头斜眼瞥他:“一样都是柿子,看看我妹夫,再看看你,哎哟喂~!我妹夫一个硬柿子能把你这个软柿子砸得满头包你信吗?”   来啊!互相伤害啊!   横竖逃不掉了,刘侾这会儿可淡定了,他想的是,圣上还是做了件大好事儿的,这不就如他所愿的将魏小矮子给取中了吗?尽管秦淮河畔之旅是没办法继续了,但因为接下来事情太多太多了,他如愿以偿的摆脱了魏小矮子。   他还是幸福的。   至少比起好胖友三皇子,刘侾由衷的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他告诉自己,人要惜福。   但有时候心理安慰其实没太大的用处,尤其刚开始,看看自己再想着三皇子,就觉得自己这样也挺不错的。可只要时间一长,哦不,都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才上了一天的学,刘侾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上学这种苦差事儿?   如今已经是四月下旬了,外头天气好极了,正是去郊外庄子跑马放风的好时候。或是策马狂奔,或是去围场里狩猎,再不济也能去郊外野炊……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刘侾陷入了人生新一轮的低迷情绪之中,他觉得再没有比他更悲惨的人了。   更可怕的是,青云书院这边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先生们一个两个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的给学生们洗脑。他们有志一同的推出了魏承嗣牌指路明灯,让学生们向他学习,努力读书参加科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其他人是什么想法暂且不提,反正刘侾觉得自己真苦。   刘侾也试图去找过窝头,但没成功。   窝头在跟老乡聚餐之前,就已经来过一趟青云书院了,他在这边的学舍里还有好些东西没搬走呢。这就看出来他真的是顺势参加了会试,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真的能中。来拿东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跟先生们道别,本来说好的投入某位先生门下的事情也作废了,不过就算当不成师徒也能当朋友的,书院这边也乐意结个善缘。   而在窝头忙活的时候,刘侾正翘着脚休息呢。等刘侾被逼着来上学时,窝头已经去了礼部那头。   礼部的考核还是挺严格的,好在窝头年岁轻记性又好,加之他要学的礼仪本来也不算多,十天光景便已足够了。当然,前提是,礼部给予了一对一的特殊待遇,好让他在五月之前通过考核。   至五月初一,窝头就正是去了御学。   严格来说,他是去上班的,而非去上学的。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御学里授课的先生那可真的是当世大儒,就连这届的主考官孟老大人都常常出现在这里。还有好几位年事已高的内阁学士,各个都是饱学之士。   窝头进了御学,那可真就像是猪崽进了灶屋一般。   →_→   三皇子表示热烈欢迎。   谁让三皇子完全不清楚窝头的威力呢?他曾经听刘侾提过一嘴,但那个时候,三皇子早就已经离开了御学。再说了,当他听说,窝头就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年举人,本能的就将这人归类到了非正常人类的类别当中。   那个时候,三皇子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跟窝头在一起念书。   其实也还行,窝头并不是一上来就把人往死里逼的,再说了,他对授课大儒的兴趣明显要远胜于三皇子本人。名义上,他是圣上亲自赐下的三皇子专属侍读学士,但实际上,窝头从一进入御学,一双眼睛就黏在了先生身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三皇子。   三皇子表示,很好,就这么办,莫挨老子。   不过,御学总归也有下课的时候,待授课大儒一走,窝头就回过神来了,紧接着他就想起了杨冬燕的叮嘱。   杨冬燕曾经对他叮嘱再三,让他进了御学之后,想办法在三皇子耳边打打边鼓,好叫刘侾也跟着进来沾光。   沾光是肯定的,这里可是御学啊!   就算青云书院在南陵郡的地位极高,每年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学子,但无论如何,御学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   没法比。   要比就是登月碰瓷!   窝头面露迟疑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是不爱读书,可他又不是真傻。事实上,打小在宫里长大,哪怕他爹是圣上、他娘是皇后、他哥是太子,那他也不能是个傻子。   “有什么难处就跟本皇子说!看在你是刘侾拜把子弟弟的份上,但凡不是太离谱的事情,本皇子都能替你办到。”   听到三皇子这番保证,窝头的脑子先后闪过了两个疑问。   首先,他什么时候跟刘侾成了拜把子的兄弟呢?   其次,把人塞到御学里算是很离谱的事情吗?   不由的,窝头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并久久无法回神。   三皇子就纳了闷了,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这魏小矮子非但不直接开口,还做出了这么一副为难的模样,总不能是……让他帮着调个职位?不想待在御学了,想去翰林院或者其他地方?   打死三皇子都不会想到,窝头这会儿在想什么。   好在,努力的思考了一阵子后,窝头决定听听三皇子本人的意思,他撇开了第一个疑问,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三皇子殿下,您觉得把另外一个非皇室宗亲的人塞到御学里念书,算是一个很离谱的事情吗?”   三皇子愣了一瞬,随即面露痛苦:“我觉得御学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特别离谱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表情那眼神,仿佛在诉说无尽的哀伤与忧愁。   太苦了,他都投胎当了皇子,怎么就还这般苦呢?   窝头也跟着沉默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了。   好在,三皇子犯病也是一阵一阵的,都不需要别人的安慰,稍片刻后他就调整了心情,好奇的问道:“谁托你问的?还有人想进御学来读书不成?”   “是刘侾。”   “你说什么?!”   三皇子给窝头表演了一个三步上房。   确切的说,他本来是坐在椅子上的,甭管姿势有多吊儿郎当,但起码他确确实实是坐下来的。但在窝头的话音落下之后,他整个人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然后飞快的跳到了椅子上,最后更是直接蹦跶上了桌案。   窝头仰着脑袋看向他:“不同意也没啥,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奶跟他说过的,只是让他试一试罢了。若是行得通自然是最好的,哪怕实在是不成,其实也没啥。尽人事听天命,左右他已经帮着问过了,三皇子不同他有什么办法呢?   “别别,你别着急,慢、慢慢说。”以为窝头又改了主意,三皇子急得说话都打磕绊了,又从桌案上跳下来,着急发慌的冲着窝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你说,你继续说刘侾想干什么?”   “就是问问看,能不能让刘侾也来御学里念书。”窝头也知道这事儿并非三皇子说了算的,因此他很快就表示,只是随口一问,成不成都无妨的。   不想,听他这么一说,三皇子反而来劲儿了。   “什么叫做‘成不成都无妨的’?读书明事理,做学问更是人生头等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呢?”   窝头一脸懵圈的看着他,这些话听着就特别有道理,窝头也相当得赞同,但总感觉有些怪怪,反正从三皇子口中说出这些话来,怎么听都觉得很是违和。   三皇子还在正义凛然的发表着他的演讲。   “四大异姓郡王当初是跟我祖父一起并肩作战的,虽不是亲兄弟但胜过亲兄弟,那可是真正过了命的交情啊!眼下,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想进学,像这样的梦想,怎能不替他完成呢?”   窝头:……   迟疑了一会儿,窝头觉得他虽然无法理解三皇子的脑回路,但他隐约还是弄明白了三皇子的想法。   因此,他陪着小心道:“那三皇子殿下您的意思是,愿意替刘侾圆梦御学?”   “对!圆梦这个词儿用得就很好,他做梦都想进入御学来念书,又怎能不圆他一个梦想呢?”   三皇子说得慷慨激昂,他完美的代入了一个梦想进学却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失学少年,就感觉到心如绞痛:“我一定要让刘侾圆梦御学!”   窝头再三犹豫之后,到底忍不住提醒他:“但能不能进御学,三皇子殿下您说了不算的。”   三皇子:……   噢。谢谢提醒。   但没关系啊,以三皇子对他老子的了解来看,假如这事儿是反过来的,谁谁不想上学,那他老子绝对不会同意的。可现在的问题是,刘侾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一心向学,基于这个大前提,怎么着都应该再给人一次机会吧?   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南陵郡第一混世魔王突然上进了,身为圣上不应该帮人家一把吗?   至于说御学这边,一贯都是学生少先生多的,再多一个完全没差的。甚至三皇子暗搓搓的想了想,希望拿自己的名额给了刘侾,让刘侾留在御学好好学习,而他则是含泪挥别……噢哈哈哈哈哈!   窝头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好端端的三皇子突然就疯了。   就是那种,从一脸扭曲到满脸悲痛,最后则是红着眼圈放声大笑。   这一刻,窝头只能庆幸这位是三皇子,而不是太子。   摊上这么个脑子不太好的儿子,圣上和皇后真的是太辛苦了。不过,万一这货成了太子,那么全天下的黎民百姓可要遭罪了。   幸好幸好。   完全不知道窝头在庆幸个啥的三皇子,这天一放学就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御书房。窝头没管他,但也提前叮嘱过了,让千万别为难圣上,总之这事儿的原则就是,能成最好,不成也无妨,反正青云书院也不差嘛。   三皇子不听的。   什么青云书院?民间的破书院还能跟堂堂御学相比?   成,必须成!   不成他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爹书房门口!!   兴许就是因为三皇子的决心下得太坚定,尽管圣上多少还是有些迟疑的,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允许刘侾入御学读书。   永平王府的嫡少爷嘛,那也不能完全算是外人。再说了,其实每个皇子当初在上御学的时候,那都是有伴读的,一般都是四人,也有比较像太子这种比较特殊的,当初是安排了六个伴读的。   但问题是,三皇子是回锅肉啊!   哦不,应该说他本来都已经从御学毕业了,那么他当初的那四位伴读当然也是跟着离开了御学。就算他本人不学无术,人家伴读还是很好学的。现如今,当年的那四位伴读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也都有了各自的差遣,没的说因为三皇子犯错就让他们跟着连坐的。   再说了,圣上也没打算真把三皇子往死里逼,原先就是打着磨磨他性子的打算。也因此,才会让窝头成为他的专属侍读学士,正好把两人都打磨一下,过个三五七年就放过他。   得亏三皇子不知道圣上的想法,他要知道的话……   三五七年啊!   这就是亲爹啊!   不过,在这一刻三皇子还是很爱他老子的,因为圣上允许了刘侾入学。   刘侾年岁要比三皇子小上挺多的,年龄差大概在四五岁。圣上盘算着,等刘侾娶妻生子再把人放出去也来得及。再不济,多读两年问题也不大的。   试想想,连三皇子今年也才二十三岁呢,哪怕再在御学念个三五七年,往长了算,七年好了,那也才三十呢!   三十而立,没啥的。   到时候,窝头也及冠了,刘侾也该娶妻生子了,就连三皇子的嫡长子都该入学了。   就挺好。   圣上很满意,并表示这事儿不需要三皇子操心了,他会派人去永平王府通知的。   三皇子也是相当得满意,让圣上出马是再好不过的,免得他的好胖友打死他。   是啊,三皇子猜到了,甭管这里头到底存在着多少误会,反正他的好胖友肯定是不喜欢念书的。所以,刘侾接到恩旨一定会哭死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好的好胖友一生一起走,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尽管眼下无风无雨,但咱们可以人为的制造狂风骤雨嘛!   因为这会儿窝头已经出宫了,宫里是定时落下宫门的,除了除夕宫宴这等特殊情况下,每天都是固定要清场的。也因此,窝头并不知道刘侾入学一事已经办妥了。   当然,刘侾也不知道。   及至第二天,圣上特赐的恩旨这才送达到永平王府,那会儿早朝都下了,毕竟圣上这人是相当明白轻重缓急的,得将朝堂上的事情全都处理好之后,才会顾得上那些小事儿。   但没关系的,反正等到第二天晌午时分,阖府上下包括还在外头上衙的永平郡王和世子刘修,刘二老爷和刘仁等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咳咳,这话是有点儿绕没错,但就是这个意思,所有人都非常高兴,毕竟这是天赐的恩赏。   要知道,哪怕理论上皇子皇孙的伴读都是无品无阶的,但事实上却是实实在在的香饽饽。   而且,通常情况下,所谓的伴读都是从皇子皇孙的外祖家挑选的,全都是一个家族里的精英,不光要求本人根正苗红,连带其父兄都要审核,人品才学都无可挑剔,还得看年岁以及跟皇子皇孙能不能合得来。   总之,再怎么挑选,皇子皇孙伴读的位置都不可能落到永平王府头上。   除非永平王府先出个妃子,再生个皇子,然后再鼓捣出一个里外都完美无缺且正好年岁相仿,并跟皇子趣味相投的儿子来。   反正就是超高难度,没可能的那种。   可谁知道呢?像这样大好事儿居然落在了自家身上!   尤其啊,三皇子本人是不怎么靠谱,那他也是皇子殿下,还是除了太子之外,地位出身最高贵的那个。最要紧的是,太子跟这个弟弟感情极好,外人都认为,将来哪怕圣上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了要施恩也肯定是逮着三皇子一个人施恩的。   最最重要的是,神兽就要进笼子了!!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   等刘侾垂头丧气的从青云书院归来后,看到的就是整个府上一片欢庆。   说真的,上次看到这个场景,还是他妹子嫁人的时候。   其实,本来刘侾是住在青云书院的,那边地方大得很,也不缺学舍。但问题是,原先是有窝头帮着盯梢的,王府这边还是挺放心的。可既然窝头离开了青云书院,其他人暂且不说,世子刘修第一个反对,宁可刘侾晚上不用功,也要让他天天回府。   用刘修的话来说,没人盯着,天知道他会不会把书院给掀了。   于是,刘侾就从住宿生变为了走读生,每天早出晚归的。   也不是很晚,青云书院那边是有晚间挑灯夜读的,但他们显然不会强迫刘侾跟着读。因此,哪怕回到府上时,也不过才堪堪夕阳西下之时。   只这般,刘侾一脸懵逼的看着阖府上下撒花欢庆。   考虑到他大伯永平郡王都已经是个郡王了,升无可升了,世子刘修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应该不是大房的问题。   于是,刘侾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我爹升官了?哎哟那可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他都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了,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到头了,没想到啊……”   嘴欠的下场还用说吗?当然是挨打了。   好在,刘二老爷到底还是存了理智的,考虑到明个儿刘侾还要入宫,因此没敢下重手,往他脑壳壳上拍了一记后,就笑眯眯的看着刘侾。   刘侾脊背上的冷汗都渗出来了,他觉得他爹疯球了。   “好儿子……”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早知道会把他爹直接逼疯了,他怎么着都会悠着点儿了。   “明个儿你就要进宫了……”   等等!   刘侾整个人都懵了,这话茬不太对吧?明个儿就要进宫了?对哦,每次科举年之后就是大小选的年份,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小选且撂在一旁不管,好像每回大选就是在五月里吧?   是五月?还是四月?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日子,然后过上两个月,仔细教导宫廷礼仪,赶在中秋节前让圣上以及众多皇室宗亲们抱得美人归……   啊呸呸呸!!   “我为什么要入宫?爹,您还记得我是您儿子吗?您要是打的这个主意,倒是别把我妹子嫁出去啊!”   刘二老爷斜眼看着他:“你在做什么梦?我是说让你进宫读书去!”   噢,不是大小选的事儿呀,原来只是读书……   后知后觉的领悟到这话意思的刘侾,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然后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见状,刘二老爷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差点儿没跟着一起走了。倒是刘二太太一脸淡定的命人去拿薄荷膏,还故作惊讶的看向王妃:“莫不是当初咱俩生孩子的时候弄错了?”   王妃一脸茫然,心说我俩哪个孩子都不是同岁的,这要怎么弄错?   没等王妃想明白,刘二太太就轻笑着揭开了谜底:“瞧瞧我家这侾哥儿,厥过去的样子简直同王妃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刚好世子也待他如亲兄弟,倒是不如索性送给你们算了。”   王妃呵呵哒。   谁要啊?!   都没必要请大夫,抹了薄荷膏的刘侾就醒过来了,因为再不醒过来,他娘就打算让婆子含一口凉茶水喷他一脸了。   总之,刘侾选择直面人生惨剧,也好过于被喷一脸凉茶水。   第二天,世子刘修送他去上学。   嗯,去宫里上学。   在宫里上学是有个极大好处的,那就是无需准备任何东西。宫里什么都有,文房四宝书籍等等,你想要啥就有啥,而且不限量供应,起码御学那头肯定是不限量的。   对于窝头来说,这样的待遇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候,家里不像后来这般有钱,哪怕在村子里算是殷实人家了,但面对高昂的笔墨纸砚,他还是选择先用沙盘写字,练熟了之后才提笔写字。   这就直接导致了他写的字不是那么美观,毕竟书法嘛,除了那种极为特殊的天赋超群之人,多数人还是要勤学苦练才能达到那种程度的。   而自打前个儿进入了御学后,窝头太开心了。   御学啊,非但完全不限量供应笔墨纸砚,还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在问清楚了可以随便写怎么用都成后,窝头抓紧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连午休都省掉了,就想多写几张大字,还有种写得越多赚得越多的感觉。   这个待遇其实并不是针对窝头的,而是所有人都一样。   也是保证了宫外的人不会携带东西入宫,自然刘侾也是如此。但刘侾并不高兴,说不高兴都是轻松的,他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浑浑噩噩的走进了宫门,由着引路小太监带往御学。   太苦了,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压根就不是什么黄连成了精,他就是个黄连地吧?   很快,刘侾来到了御学。   三皇子一脸热情的迎了上去:“侾哥儿你高兴不?你终于圆梦了!”   圆梦?   噩梦吗?   他来得还是很早的,而御学这边考虑到其他伴读以及侍读学士都是住在宫外的,哪怕皇子们上学普遍都早,但同样的做法用在三皇子身上那就太残忍了。   三皇子啊,平常还是回府上住的,所以圣上特许他五更天来上学。   总之,刘侾到的时候,先生尚未开始授课,倒是窝头已经迫不及待的铺开了纸,研好了墨,这会儿已经写了好几张大字了。   听到三皇子的话,窝头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就又继续写了下去,及至写完一张大字后,他才转身走向刘侾:“是啊,圆梦了,我今晚回家就告诉我奶。”   “告诉你奶……”刘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没等他开口细问,窝头就从善如流的将所有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让刘侾进入御学的确是个梦想,只是它不是刘侾本人的梦想,而是杨冬燕的梦想。   杨冬燕拥有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逼死自己曾经最爱的宝贝孙砸!   哦不,应该说,杨冬燕还是希望刘侾能够上进的。假如说,刘侾真的是个笨蛋,像猪崽那样的,那么杨冬燕还是会对他宽容的。但事实上,刘侾一点儿也不笨,相反他特别聪明,只是聪明没用对地方。   再考虑到,永平王府现如今倒是光鲜亮丽的,但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分家的。   到时候,世子刘修是肯定不用担心的,按照本朝律法,他非但能够承袭郡王爵位,还能继承祖宅以及至少七成祖产,包括大房那边,他肯定也还能得到不少财产。   二房的嫡长子刘仁,也就是刘侾的亲哥哥,其实也无需犯愁的,但凡是嫡长子就能继承多半财产,再说刘仁本身也是有能耐的,只是圣上不愿意放他去外任而已。   就连长房的另外两个嫡子,也都是有能耐立足的,唯独只有刘侾……   杨冬燕有时候想起来都犯愁,只叹为啥刘侾不是个女儿身,不然甭管是嫁给安平王世子,还是嫁给三皇子殿下,或者其他人都成。南陵郡啊,从来不缺爱无脑美人的勋贵子弟。   可惜呀可惜,刘侾偏生是个饿男儿身。   那就必须得为他打算一二了,饶是杨冬燕口口声声说爱过,但其实她还是将刘侾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用心良苦啊!   苦……苦了刘侾啊!   等刘侾从窝头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他彻底不好了。   最气的是,三皇子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儿,边听窝头说边大惊小怪的附和着。   “真的吗?”   “原来是这样啊!”   “你怎么不早说呢?”   “也是,我跟你家老太太又不熟的,不可能特地为她圆梦的。如今也不错啦,你看大家都很高兴。”   刘侾:……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   不过,三皇子也没说错,等当天傍晚,窝头回到了家中后,将刘侾顺利入读御学一事告诉了杨冬燕,杨冬燕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侾哥儿也去了?真好,太好了。明个儿我去一趟永平王府!”   请问这两个事儿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窝头想不通的,一则他的脑回路本身就异于常人,二则杨冬燕也是个奇葩,还走得跟他不是一个风格。   于是,等又一天之后,窝头高兴的去了御学,杨冬燕则在吃过早饭休息一会儿后,才坐着马车去了永平王府。   你问她去干嘛?   当然是去显摆啊!做了好事儿不得宣传宣传?那要是一声不吭的,她折腾那么多做什么?   不是说为刘侾做了一点儿事情就要讨好处,而是做了事情得让别人知道。   杨冬燕说迟了,昨个儿晚间刘侾生无可恋的回到了府里,就跟身边的人透露了始作俑者。   这不,等杨冬燕过去的时候,刘二太太正张罗着要搞一桌上等祭品,往祠堂那头送去呢!她甚至还准备了一荷包的金银锞子。   也因此,看到杨冬燕的那一瞬间,刘二太太懵了。   “对哟!老太太您……您要不要吃一顿?反正本来就是为了您准备的。”   杨冬燕斜眼看着这个倒霉儿媳妇。   在没相认之前,也就是她还在北方时,每次被方氏和小杨氏这两个倒霉儿媳妇给气到的时候,她都会真情实感的怀念起她曾经的儿媳妇。   想想王妃蒋氏,再想想二太太孟氏,总感觉她们非常得完美,浑身都是闪光点,竟无一丝一毫的缺点。   基本上,这个想法从年前相认的那一刻开始,就彻底凉了。   所以说人跟人之间还是需要距离感的,距离产生美,这话真的没错。   “你还打算给我送纸钱对吧?”   “不不不,我准备的是金银锞子,您看……对了!老太太,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给您的供品,有些会消失有些却一直存在呢?就说这个金银锞子,甭管我放了多少,都会消失不见!您说稀罕不稀罕?”   杨冬燕微笑着看向她:“那你的意思?”   “咱们要不来试试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您来都来了……”   确认过眼神,她所有的儿媳妇都是倒霉孩子!   杨冬燕长出了一口气:“那你也太小气了,试什么金银锞子呢?拿金钗玉簪来试呢!你想想,要是没了,那就是在我手里了,要是还在,岂不是有两份了?”   刘二太太眼睛都亮了,一瞬间真的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小。   她大喜过望:“成!我这就叫人去准备东西,咱娘俩这就往祠堂走一走?正好,您也亲眼看一看翻新修缮过的祠堂是什么样子的,您还不曾瞧过吧?”   杨冬燕:……   我她娘的不想瞧! 第121章   杨冬燕是硬生生的被拽着去祠堂的。   摸着良心说, 她是真的非常不情愿的,哪怕是在上辈子,她还是永平王府老太君那会儿, 都不大愿意往祠堂去。这也是为什么王府后来会在供品上头怠慢她的根本原因。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   还能是因为啥?   别家哪怕不说八大世家,单就是刘二太太她娘家, 那也是传承了上百年的。可永平王府呢?他们家的族谱压根就是从老王爷的爹娘处开始修的, 也就是杨冬燕上辈子的公婆。她公公叫刘大嘴,她婆婆叫刘王氏。   再往上?那谁知道是咋回事儿呢?事实上,杨冬燕都没跟她公婆相处过,因为在她嫁过去之前,她公婆就已经凉透了。   本来就是暴发户,还指望他们能搞出那些有来历有传承的世家大族的规矩来?   可别做梦了!   莫说老王爷的爹娘了,就连老王爷人没了以后,家里才蓦然想起祠堂好像挺简陋的,赶紧加快速度修缮了一番。可就算祠堂本身还凑合,但一应的供品却完全没跟上。   什么一供就是个把月的苹果和供糕……   那都是杨冬燕她自个儿做的孽!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死后居然没去投胎, 而是借尸还魂到了别人身上。更没想到的是, 自己还能伸手捞供品,要不然恐怕永平王府的祠堂还是老样子, 供品也不带改善的。   当然, 人肯定是不会怪自己,反正理由是现成的, 杨冬燕两辈子的出身都不好,她爹娘没教过她!   可王妃就不同了,身为八大世家的长房嫡长女,怎么能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呢?   于是, 甩锅甩成习惯的杨冬燕啊!   她又遭了报应。   被刘二太太强行拽到了祠堂门口后,她瞅着老母鸡变鸭……哦不,就是彻底大变样儿的祠堂,一时间就非常恍惚。   然而,就连这点儿恍惚都不曾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刘二太太就不可能让她就这么待在祠堂门口发呆,而是很快就拽着她走进了祠堂里。   “老太太您看啊!这就是您的牌位!您瞅瞅,这木料您还满意吗?样式呢?上头提的字呢?听说是王爷请了本朝名家帮着誊写的,您喜欢吗?”   杨冬燕:………………   所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带过来参加供奉着自己牌位的祠堂呢?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不会嘴欠提到捞供品的事儿。   看着一旁还在等着她发表评论的倒霉儿媳妇,杨冬燕啊,她开始想念被她无情抛弃在家中的小杨氏。   都是二儿媳妇,孟氏怎么就不像小杨氏那般安生呢?别的不说,小杨氏她好糊弄啊,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话题扯开了。再不济给她叫点儿吃食过来,保准小杨氏光顾着低头猛吃了,别说方才谈论的话题了,连杨冬燕这个婆婆都能彻底抛到脑后去。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杨冬燕被迫参观了刘氏祠堂,还近距离的仔细观摩了供案、牌位,以及今个儿的供品。   哪怕年前就已经相认了,但长达十年的生活习惯,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要不然也不会发生昨个儿刘侾才刚跟他娘吐槽说,老太太把他坑到了御学里,今个儿刘二太太就火急火燎的命人准备一桌子美味佳肴,打算往祠堂这边送过来。   这一切都是习惯啊!   至于祠堂这边的日常供品,其实是由专人准备的,包括一年四季不间断的新鲜水果以及各色糕点,重点是每天都必须换新的。还有一些额外的供品,那当然是由王妃和刘二太太准备的,像普通的散碎银两、精致的金银锞子,另外便是老太太在梦里亲口告诉两位老爷的特殊用品,像草纸、米粮、木炭、防冻防裂的脂膏等等。   反正就是花样百出到令人忍不住质疑起了永平王府主子们的脑子。   杨冬燕也忍不住冒出了类似的想法。   讲道理,像杨冬燕以前那种敷衍式的做法,其实才是眼下这个年代的常态。多数人家都是不搞这些事儿的,能记得每年清明去给祖宗上个香,七月半好好办个祭祀烧些纸钱,就已经算是比较孝顺的人家了。   更多的,像杨冬燕这辈子所在的礁磬村,那边多半人都在温饱线上挣扎,指望他们记挂祖宗?得了吧,纸钱不得花铜板去买啊?还要使用整个儿的黑猪白羊做供品?不然就是整只的鸡鸭鹅供奉?   哪怕供完了可以自家吃,前提也得是有钱买得起这些啊!   作为既得利益者,杨冬燕以前真不觉得自己是个极品。试想想,整个永平王府不都是她和老王爷积攒下来的?儿孙们哪个不是吃祖业的?王府一年到头便是在下人身上的开销都是大几百两上千两了,给她用一些又咋了?   是不咋滴,完全不至于伤筋动骨的,甚至那点儿花费压根就不值当一提。   但是,会显得特别有病就对了。   杨冬燕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并劝道:“侾哥儿他娘,其实你以后可以省点儿事情了,这不我都过来了……”   “那可不成!万一您老人家啥时候又走了,一时半会儿的又联系不上咱们呢?横竖咱们府上也不差这几个钱,再说这些事情做习惯了压根就不麻烦!”   刘二太太笑得很是开怀,她将杨冬燕的话自动理解成了老太太很满意,这是在夸奖她呢!   然而,杨冬燕又陷入了怀疑人生当中。   事实上,她就没注意到刘二太太后头说了些什么,只满脑子都是那句“万一您老人家啥时候又走了”……   她觉得吧,再跟这个倒霉儿媳妇相处下去,她怕是真的要走了。   被气的恨不得当场撒手人寰!   偏生,刘二太太还不放过她,引着她将祠堂各处都参观了一遍后,欢欢喜喜的道:“如今也是五月里了,不如回头老太太跟咱们一起去郊外?”   “去郊外干嘛?踏青?”   “上坟啊!”   在那一瞬间,就是刘二太太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杨冬燕真的是用尽了洪荒之力,这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没抬手拍死这个倒霉儿媳妇。   你说她怎么就会如此天真的认为孟氏是个好的呢?不管孟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做法就是想让她原地气死!   关键时刻,有人来救她了。   却是王妃蒋氏。   王妃一脸莫名的走进了祠堂,一般人对祠堂多少还是会有些忌讳的,哪怕是自家的宗族祠堂也是如此。永平王府这边还真没有,非要说的话,以前王妃每次进入祠堂都会头皮发麻,却不是因为敬畏鬼神,而是想到了老太太那张脸就感觉浑身不舒坦。   但今个儿,她的神情虽然困惑得很,但心情还是挺平静的。   直到她在祠堂里看到了杨冬燕。   杨冬燕啊,她不光站在祠堂的中间,面前还是那张硕大的供桌,后头还是两排牌位……   那气氛,可别提了,反正渲染到位就是了。   王妃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咳咳咳咳……二弟妹你是不是疯了?”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了,王妃立马开始控诉。   刘二太太很是无辜的看过来:“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呢。”   “那你为什么要带老太太来祠堂?三弟妹跟我说,她看到你带着外人进了祠堂,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结果……”   “丁氏可真烦!”刘二太太毫不掩饰她对刘三太太丁氏的不喜,当着杨冬燕的面就沉下脸来,“要我说,也是大哥大嫂太仁慈,才由着他们一直待在府里。结果呢?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前头咱们要认老太太,他们不就在后头嘀咕着说咱们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这话里的两个老太太都是指杨冬燕,只是三房因为是庶出,一贯被杨冬燕的两个嫡子刘谏刘诰排除在外。   十年期间,三房一点儿也不清楚祠堂里供品的那些事儿,甚至一度觉得大房和二房疯了,竟是在供品上头大肆花销。尽管王府是不差这点儿钱,那也没的说把钱往水里扔的道理。   当然,三房还没做得那么明显,最多也就是背后嘀咕几句,别说出面阻止了,都不敢当面哼哼两句。   饶是如此,刘二太太也还是很反感他们。只因她从小在孟家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可在背后说三道四,有话直说,背后说人乃是小人行径!   相较而言,世家女出身的王妃就要好很多了。要知道,世家大族里的弯弯绕绕可比永平王府多上太多了。   刘二太太这般耿直是因为她娘家满门清贵,从来就没有庶出这种事儿,哪怕无子也是选择过继的,不像王妃的娘家,每一房都有庶子庶女,各种明争暗斗就没少过。   但要怎么说呢?人总归是要为自己打算的,出于利益考虑,哪怕王妃心里觉得庶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明面上却是一直站在刘二太太这边抨击的。   试想想,现如今庶出的三房一直留在王府,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等世子刘修承袭了爵位继承了王府后,如今自己房里的那些庶子庶女也要留着继续膈应刘修?   王妃本人是真无所谓,这种态度是来自于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但她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膈应到。   仔细想想,刘修自打成亲后就一直守着世子妃过日子,现如今房里的三个孩子也皆是从世子妃肚子里出来的,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吗?诚然,王妃对世子妃多少还是有些看法的,可她终究是明白,往房里纳人这种事儿远不是世子妃所能阻拦的,尤其刘修压根就不是那种善于接受别人意见的人。说白了,刘修就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庶出罢了。   “你若真同他们处不来,回头寻个理由,让他们独立出去好了。”王妃无可无不可的说道。   刘二太太眼睛都亮了:“对对,虽说父母在不分家,可这又管不到庶出的,合该叫他们早点儿出去自立门户。对吧,老太太!”   老太太不想说话。   翻了个大白眼,杨冬燕对王妃吐槽了刘二太太丧心病狂的行为,当然不是她排挤庶出三房的事儿,对于这些事儿她上辈子都没插手,这辈子更不会管。   杨冬燕指着刘二太太,对王妃控诉道:“她说要带我去上坟。”   王妃:……   如果不是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不允许,王妃真的很想口吐芬芳。   捂着胸口缓了好久,王妃不得不开口:“二弟妹你别胡来了,祠堂也就罢了,祖坟……我可算明白侾哥儿为何这般胡来了,老太太对不住了,我以前一直认为是您教得不好,如今才发现啊!唉!”   儿子随娘。   都是糟心的主儿。   “我带老太太来祠堂是有正事儿要办!”刘二太太替自己争辩了一句,随即从头上摘下了一支发簪,放在了供桌上,“要不老太太您先试试看?”   杨冬燕用眼白看着她,提醒道:“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前我试过了,每天只能拿一次东西,不管东西多少大小,反正就只有一次机会。”   “一天一次?”   “对!”   那就不能这么草率了。   刘二太太出去跟丫鬟吩咐了两声,不久之后总算是等到了她的首饰匣子。那可是满满一匣子的各色首饰,还是那种要两人才能搬得动的超大首饰盒。   命人将首饰盒放到了供案上,刘二太太这才打发人出去。   自然,祠堂里只留了仨人,即杨冬燕和她的两个倒霉儿媳妇。   等一切准备就绪,刘二太太一抬眼,才发现杨冬燕和王妃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就是那种……   我就静静的看着你作幺。   真不愧是亲儿媳妇啊!刘二太太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指着供案:“老太太?”   行吧,你都不怕磕了碰了,她怕啥?横竖又不是她的东西。   杨冬燕凝神静气片刻,很快就出手了。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原本还妥善放置在供案上的首饰盒,先是猛的消失不见,随后却一下子出现在了杨冬燕脚边……   你以为这就是结局?最多也就是把里头的首饰给蹭了摔了?哦不,事情哪有这般简单!   王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她的jio啊!   其实还好,就砸到了她的其中一根脚趾,还不止直接砸下去的,而是整个首饰盒砸下去随即盖子被弹开,敲到了她可怜的jiojio。   杨冬燕秒速后退五六步,袖着手看着她大儿媳妇抱着脚趾惨叫,再看着她二儿媳妇扑过来抢救这摔了一地的首饰。   万幸的是,首饰盒子里没有玉镯子,大概是因为传讯的丫鬟以为她要赏赐什么人,没拿她最心爱的玉器过来,而是取了一匣子金饰。   金饰嘛,最多也就是摔坏了,问题不大。   ……   真的吗?   第一次捞供品试验,宣告失败。   杨冬燕全身而退,毫发无伤。王妃的脚趾肿得老高,二太太金簪被摔折、金镯被摔扁。   这个事情告诉大家一个深刻的道理,不要试图占老天爷的便宜。   →_→   但刘二太太会放弃吗?她不会。   这次虽然失败了,但最多也就是代表发财梦碎了,可强烈的求知欲仍然让她决定排除万难继续做实验。   她已经不求发财了,她就想知道为什么有些供品会消失,有些则不会呢?   为了更好更方便的做实验,她热情的要求杨冬燕在府上小住。   杨冬燕住下了吗?   当然!   她就想知道,孟氏这个倒霉儿媳妇还能折腾出啥事儿来!   魏家那头自然有人去通知,其实也不用担心的,尽管魏大牛、二牛并萝卜和土豆都回济康郡去了,但自打搬新家后,家里就多了不少仆从,安全问题是无需考虑的,再说真有什么事儿,杨冬燕留在家里绝对是个拖累。   再一个,方氏那人虽然特别容易大惊小怪,但事实上她还是算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反正管家理事是没问题的,把家里交给她,杨冬燕特别放心。   要说不放心的事儿,杨冬燕还真不担心小杨氏把自家给吃穷了,她比较操心猪崽的亲事。   因此,在思量了许久之后,她让人传话给方氏第二天把猪崽给她送过来。   杨冬燕命人传话去魏家那会儿,刘二太太正忙着对王妃嘘寒问暖。可怜的王妃莫名的遭遇了无妄之灾,这会儿整个人都不好了,并且有一种怀疑人生的感觉。   本来就不太好的王妃,听着外间的杨冬燕扬着声音吩咐下人,然后就……更不好了。   犹豫了好久好久,最终王妃忍不住问再度回到了里间的杨冬燕:“您还养猪?”   杨冬燕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还以为她问的是自己十年前刚穿到别人身上那会儿的事情,本来想怼一句这不是废话吗?哪个乡下老太太不养猪养鸡鸭的?后来看在王妃已经很可怜的份上,她放缓了语气,态度温和的开了口。   “那不然呢?日子再苦再难,也得熬下去啊!”   王妃还是不懂,她懂不起:“那如今日子总好过了吧?您还在王爷给您寻的新宅子里养猪?”   “那不能,如今啥都不养了。噢,好像门房养了两条狗。”   听她这么一说,王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道:“许是我听岔了,方才竟是听到您说要让人将猪崽送来……”   “你没听错。”杨冬燕又忘了眼前这个伤患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了,她翻了个大白眼,黑着脸纠正道,“我是让方氏把猪崽给我送来,可猪崽不是猪,她是我大孙女。”   王妃:……   说真的,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参加了无数宴请,遭遇过无数对手,甚至还有人明着夹枪带棒的嘲讽她,她都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堵得无法言语。   老太太啊,真当不是寻常人。   懵了许久许久,王妃结结巴巴的道:“那二弟妹还挺幸运的……”呃,说错话了。   杨冬燕继续翻大白眼:“那可不,要是韵姐儿让我养,她肯定嫁不成安平王世子。”   “老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妃苦笑着解释,然后赶紧岔开话题,“您如今这个大孙女的名讳,可是应了乡下地头贱名好养活的说法?”   “倒是没想那么多。”   “那……我知道了,就是小名随口喊喊,大名认真取的。”   杨冬燕回想了一下猪崽的大名叫啥来着?噢,对了!   “她小名猪崽,大名魏猪。”   王妃觉得吧,她今个儿听到消息往祠堂那头赶,这件事儿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但她舍不得怪罪已经受伤了的自己,也不能怪老太太,仔细想想刘二太太也是无辜的,所以……   庶出三房果然是个祸害,就应该早点儿让他们分出去!   猪崽第二天就过来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到永平王府,但的确是她头一次进入二门,毕竟之前赴宴的时候,作为宾客是在外院的。   然而,就算这样她也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亲爱的奶奶。   她奶啊,这会儿当然是在祠堂里。   毕竟受伤的人是王妃,又不是求知欲旺盛的刘二太太。所以,未完成的试验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不过这一次,刘二太太接受了先前的教训,准备的是特别耐砸的东西。   一块金砖。   杨冬燕瞅着供案上那硕大的金砖,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当初替二儿子刘诰去求娶时,被告知的情况是,孟氏作为百年书香门第出身的嫡女,是被精心教养长大的,还是当时南陵郡出了名的才女。   所以,应该是财女吧?   “你就不能找点儿能够彰显你的文化底蕴的东西?譬如说,名家画作之类的?”杨冬燕看她摆好了金砖后,两眼放光的看向自己,忍不住开了口。   但刘二太太有话要说:“名家画作本就是独一无二的,便是弄出了两份,咱还能卖出去换钱不成?倒不如金砖来得实在。”   “我看你跟猪崽她娘一定很能说得来!”杨冬燕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开始运功。   呔! 第122章   不知道是因为高度或者角度, 还是单纯的就是运气不好,反正那一块金砖凭空消失后又出现在了杨冬燕面前,没等她抓住, 就一下子砸到了地上。   金砖没事儿,地砖遭殃了。   杨冬燕目瞪口呆看着呈蜘蛛网状的地砖, 久久不曾言语。   再说刘二太太, 她也懵了好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的开口:“我觉得吧,老太太您说的对,咱们可以先拿名家字画来试一试。”   杨冬燕:……   老娘送你一个大白眼!   横竖今个儿的机会已经用完了,杨冬燕毫不留恋的就离开了,还十分庆幸王妃不在场,不然王妃该怀疑她俩是打算拆家了。   事实上,就算王妃不在场……   这里是祠堂啊!   祠堂这个地方不比其他地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下人们是必定会报上去的。兴许搁在别家不至于如此, 但放在永平王府里, 起码在之前的十年之中, 祠堂的地位是超然的。   反正,王妃最后还是知道了, 忍着吐血的冲动, 她安排世子妃帮着善后,同时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准备这几天找王爷谈谈,让庶出三房分出的事情。   且不提男女之间对于庶出的看法差距很大,单说这个利益问题好了,永平郡王刘谏是属于既得利益者, 作为家中长子,甭管是老王爷在世时还是离世后,他在府中的地位都是超然的。   他起初是世子殿下,跟二老爷年岁差得倒不是很多,但二老爷打小就拜名师走科举一途,跟他是毫无冲突可言的。   几个庶出的弟妹,妹妹们迟早是要嫁人的,再说他平常忙碌得很,跟庶妹们压根就不熟,即便逢年过节见面了,庶妹们对于他这个长兄也是很尊敬的。哪怕是庶弟好了,庶出的三老爷刘诚年岁比他小了十来岁,性子也偏木讷,从来都不争不抢的,自然也就产生不了任何矛盾。   也因此,哪怕十年前父母皆已亡故,王爷也没想过要让庶出三弟分出去。再一个,他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他也是有庶子的,倘若父母一过世就将庶弟赶出去,那将来他儿子岂不是也会有样学样?   出于这些考虑,这些年来,永平王府倒也算是平和。   直到年前认干娘的事情出来后……   要怎么说呢?认干娘的其实只有王爷刘谏和二老爷刘诰这两人,庶出三房是不算在其中的,哪怕是孙子辈的过来拜见老太太,也是几个嫡孙。   长房这边是世子刘修和他的两个嫡出弟弟,二房则是刘仁和刘侾兄弟俩。再算上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其他人皆不知道内情,得到的消息与外人无异。   怪力乱神这种事儿,本来就不方便透露出去。   往好的说,人家信了杨冬燕所说的三魂六魄散了的事儿,可万一有人不信呢?借尸还魂这种传言,那可是自古就有的。   再说了,自家人是因为尊敬才愿意相信,可抛开这层滤镜不提,外人凭什么信你?   比较尴尬的是,在王爷王妃等人看来,庶出的三房就是彻头彻尾的外人。   而三房却也是没想到王爷会糊涂到这份上,竟是认了一个乡下老太太当干娘。   王府对外宣称杨冬燕是曾经伺候过他们府上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只是后来年岁大了,杨老太君就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允许她回去嫁人。   再然后,两边就失去了消息,直到杨冬燕的大孙子魏承嗣高中举人,来南陵郡赶考时,才重新又联系上了。   当然,很多事情真要细究起来,还是会有不少问题的。旁的不说,当初在杨老太君跟前伺候的人又不是全都走了,有很多一直待在府上的。就算多半都已经不再伺候人了,她们的儿孙却还是继续伺候着小主子们。   好在,这些问题并不难解决,毕竟家生子是不可能跟主子们对着干的。哪怕真有人问起来,只要说时间太久了不记得了,或者说当初老王爷过世后,的确放了不少签了卖身契的人出去,倒也能糊弄过去。   只是糊弄外人容易,想要瞒过自家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三房夫妻俩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哪怕一切属实好了,这些年来伺候过杨老太君的人有多少?就算顾念旧情,拉拔一把,或者偶尔走动一番都可以,至于直接认作干娘吗?   就是槽点满满,只是外人不好插手此事,最多也就是在背后吐槽几句。身为王府中人,三房夫妻俩暗地里不知道嘀咕了多少次,总觉得王爷和二老爷是被人忽悠了,也曾经隐晦得提醒过几次,但都不曾被采纳。   在王爷和二老爷看来,这就是他们的亲娘!认作是干娘都感觉太委屈老太太,自然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说句老实话,在撇开他们隐瞒下来的关键信息后,再看整件事情……   这就他娘的很离谱啊!   就在王妃盘算着如何顺理成章的将庶出三房赶出去之时,三房那头也在考虑如何直言进谏。   本来倒是不着急的,可谁让刘二太太力邀杨冬燕在府上小住呢?这还不算,杨冬燕还将猪崽给唤来了,祖孙俩就这样住下了?   杨冬燕本就是拿这里当自家的,事实上永平王府不光是她家,还是她跟老王爷一手打下的基业。然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她却是忒不要脸面了,在府上耀武扬威的,见天的摆主子谱。   猪崽倒是还好,到了永平王府后,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动辄惊呼连连。   可有个问题,她一贯都是听她奶的话,她奶只带着她见了王爷王妃、二老爷二太太,并五个嫡出哥儿。   府上旁的人,对于杨冬燕而言,那就是没必要费神记住的。但这副做派被三房夫妻俩看在眼里,却别提有多恼火了。   甭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永平王府的正经主子,一个来王府打秋风的乡下老太太,凭什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开头几天倒也还好,直到刘二太太着手安排猪崽的相亲宴时,刘三太太终于按耐不住了。   早先刘二老爷曾开玩笑地拿刘侾说事儿,但这真的仅仅是一个玩笑罢了。永平王府的嫡子,就算不是长房也不是嫡长子,那也没可能娶个平民姑娘的。假如过个二三十年,窝头能升到高官时,那兴许还勉强凑合,但就目前而言,是不可能成的。   但永平王府又不是只有自家孩子!   就拿刘二太太来说,她出身自书香门第的孟家,又因为孟家上百年都不曾分家,各房亲眷众多。有几房是出了高官的,儿女亲事自是好说一些。但也有空有学问却不擅官场诸事的,哪怕顺利的通过科举入仕了,往往也是一直待在清水衙门不曾升官的。   像后者,儿女亲事就不那么好说了。   闺女还成,外人不图别的,就冲着孟家的门风,也会上门提亲。毕竟,娶一门贤妻对儿孙好处多多,相对的也就不会介意孟家的清贫了。   可反过来,谁又舍得自家金娇玉贵的闺女送去孟家吃苦呢?更糟心的还是孟家的家规,他们不娶庶女。   本来嘛,就算高门大户心疼闺女,但庶女又无妨的,舍掉个庶女能联姻这么一家子,倒也划算得很。可孟家男丁不娶庶女,无疑更是提高了他们家男丁娶妻的标准。   当然,最终肯定还是娶得上媳妇的,但孟家儿媳妇们普遍都是小门小户的。还不能是普通百姓的,孟家要求儿媳妇们都识字,不求饱读诗书,但求明事理。   本朝这才建立了多少年?高门大户也就罢了,寻常的蓬门小户,男娃儿们都不一定能送去私塾念书,还送女孩子们去读书?你怕不是在做梦!   在一些门当户对的人家看来,孟家这是生生的把自个儿给作死的。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再说孟家的家风是真的好,男子不纳妾,无子也是选择过继,更不存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事儿,日子过得虽清贫,却也清净。   从这个角度来看,孟家的家规虽然略显奇葩了点儿,可人家是光明正大的摆在明面上的,你不乐意完全可以不结亲,谁逼你来着?   刘二太太是孟氏女,她当然不觉得自个儿的娘家有什么不对的。咳咳,她自己的亲闺女是舍不得嫁去孟家吃苦受罪的,再说了,孟氏女嫁到永平王府是高嫁,可反过来,外人还不得认为她闺女有什么隐疾?   但若是换成猪崽的话,刘二太太就觉得挺好。   孟家之于其他世家大族当然是属于清贫的,但他们真的不至于吃不上饭!所谓的清贫,指的是嫁到孟家后,基本上就跟奢华无度的生活告别了,但孟家还是有底蕴的,每季裁新衣、每顿四菜一汤等等,这些是绝对没问题的。   把想法跟杨冬燕一说,在得到了允许后,刘二太太就开始操办起来了。   长房那头直接不用想了,还有几个父兄官途敞亮的也排除,剩下几个空有学问却不适合官场的却是可以留中,再打听一下本人的才学,父母兄嫂弟妹等等……   杨冬燕瞅着刘二太太这般干劲十足,深以为她要是出生在市井,绝对是街知巷闻的大媒婆。   但旁的不说,对于孟家的家风,杨冬燕还是很清楚的。非要说的话,他们家就是略有些迂腐,但总得来说,家风正家规严,确实适合联姻。   要不然,当初杨冬燕也不会让刘二太太进门了,毕竟两家从权势上来说,是完全不搭的。   这厢,刘二太太已经在安排名单了,她决定先搞个小型的宴会,请的还不是那些太太们,而是小姐们。理由都是现成的,她这个当姑姑的,要求自家侄女们过来聚一聚,不是挺好的?正好,未嫁的姑娘们还能跟猪崽玩一起,都不用刻意叮嘱,自然会回家同自家太太说起来的。   那厢,杨冬燕也开始折腾猪崽,首先是不让吃,其次是让多蹦跶一下,最后则是索性带她去了王府的操练场。   猪崽都惊呆了,她不知道她奶想干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这个小胳膊可拧不过她奶那条大粗腿。   尤其这还不是在自家,猪崽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怂了。   没过两天,刘二太太就安排好了一切,还派人送来了衣裳,自然是给猪崽的,衣裳首饰都有,还送了猪崽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   猪崽瞅瞅自个儿,再看看那个据说特别擅长梳妆打扮的小丫鬟,深深的认为……   “奶,我咋觉得我比她更像丫鬟呢?”   杨冬燕认真的打量了两人,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猪崽:……扎了猪心了。   但问题显然是出在猪崽自个儿身上,折腾丫鬟意义不大。毕竟,猪崽是可以不带丫鬟的,却阻止不了其他人不带丫鬟。   等她梳妆打扮妥当了,杨冬燕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沉痛的拍了拍猪崽的脑壳壳:“你就当是普通的待客吧,长长见识就成,不用抱希望了。”   因为先前就知道了这次所谓的小宴是干啥的,直接导致猪崽很是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吧,等听到杨冬燕这番“安慰”后,她突然就淡定了。   反正又没可能成功的,她忐忑个鬼哟!   抱着这个想法,猪崽拿出了当初还在济康郡时,她去梁家女学时跟同窗相处的态度来,就那种特别淡定特别坦率,一副我就是来跟你唠嗑的模样。   来赴宴的几位孟家小姐,在来之前都是被母亲教导了一番,因为谁都猜得出来,刘二太太不会这般无聊的。说是小宴,但铁定跟亲事有关,就是不知道是关于谁的。   最希望的,当然是刘二太太的嫡次子刘侾了。虽然明知道永平王府金贵的嫡女是不可能下嫁的,但嫁到安平王府当世子妃还是孟家那头所没有预料到的。   但刘侾就不同了。他文不成武不就,还有个混世魔王的诨号,想要迎娶门当户对的贵女几乎是没可能的。但孟家那头还是很稀罕,想让刘侾当自家女婿。   趁着机会给刘侾相看亲事是孟家那头最乐意看到的,但也有可能是为了王府的庶子们。   孟家只是不迎娶庶女,但没说女儿就不能嫁给庶子。这倒是跟重男轻女无关,而是孟家的一位姑娘,从辈分上来说应该是刘二太太的堂姐,嫁的是先帝所出的一位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庶弟。   不娶庶女是没问题的,只要圣上不疯就不会将公主下嫁的。但要是明着说不嫁庶子,这是看不起谁呢?皇家也有庶出的。   也因此,倘若是永平王府的庶子,孟家那头也是愿意的,且机会更大一些。   他们完全没想到猪崽身上去,几个小姑娘乍一听姑姑介绍猪崽的身份,初时还有些想法,但因为猪崽太过于坦然了,很快疑心就被打消了。   刘二太太也不好做得太过了,毕竟那是她娘家人,因此只道是让几个年岁相当的小姑娘交交朋友,还特地提了一句,她儿子刘侾之所以能够进御学读书,多亏了猪崽的哥哥帮忙。   呃,刘二太太是不会说出“猪崽”这个名字的,在她几乎以死相逼之下,杨冬燕终于想起来了,她曾给猪崽取过一个小名,叫福姐儿。   “你们跟福姐儿去逛逛园子吧,记得别往大太阳底下走,避着点儿。”刘二太太随口叮嘱了几句,便打发几个小姑娘出去玩了,自然是有王府的丫鬟引着的,毕竟王府里还是有几个未婚男子的。   等几个小姑娘离开了,刘二太太忍不住头疼起来,不为别的,就为杨冬燕的取名能力。   福姐儿这个名字不算特别好,但是……您老人家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舍弃了这个挺一般的名字,改成了猪崽这种丧心病狂的名字的?   再一次的,刘二太太格外庆幸她亲闺女不是杨冬燕一手养大的。   只是一场小宴而已,又是在亲戚家,孟家的几位小姐都挺放松的。当然,重点在于猪崽那人是不可能给其他小姑娘带来压力的。   这要怎么说呢?   其实在多数情况下,同性缘和异性缘是不太可能并存的。一般来说,像那种异性缘极佳的,往往很容易在同性跟前吃瘪。当然,反过来也是如此。哪怕在场的都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那也一样。   偏生,猪崽是那种在小姑娘里头特别吃得开的,以前在女学里时,她就是小伙伴里头的开心果,一起疯玩疯闹,当然也会在女先生跟前装乖宝宝,可动可静,外加没有任何威胁性。   几个小姑娘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有个胆子大的凑上去问猪崽,认不认识刘侾。   刘侾他长得好看啊!   这点是相当占便宜的,尤其是对于那些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言,哪怕说再多的不好,都抵不过一张俏脸的威力。再一个,孟家的姑娘打小见多了才华横溢的男子,反而对刘侾这样策马飞奔的傲气少年更感兴趣。   当然,一切的一切都逃不开俊俏一词,倘若刘侾长得丑的话,就算他武艺超群都没用。   猪崽跟刘侾又不熟,总共也就见了没两次,而且上一回见面还十分得不友好,她总感觉刘侾想跟她争宠。可这又跟自家哥哥妹妹们不同,猪崽能够接受她奶疼哥哥妹妹,可一想到还有一个外来的……   →_→   对于猪崽而言,刘侾就是个竞争对手,还是实力不凡的那种。   但她也不能说刘侾的坏话,只能尽可能的憋着忍着,讲了一些她从她奶处知晓的消息。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放在乡下地头都能当个大人使了,更别提是高门大户精心教养的贵女了。哪怕猪崽尽可能的憋住了,但她们还是轻而易举的就听出来,猪崽对刘侾的不喜。   于是,她们更高兴了。   总得来说,这次小宴还是很成功的,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这些小姑娘回去就告诉自家人,她们在王府认识了一个好胖友。   完全没想歪怎么破?   这倒还无所谓,让刘二太太不悦的是,在小宴中途,来了个不速之客,却是庶出三房的嫡女。   永平王府对外一贯宣称的是,他们府上只有一位嫡女。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给自家闺女增加筹码,唯一的嫡女,听着自然要比很多嫡女里头的一个要好多了。   这话最初是刘二太太放出去的,王妃因为没生女儿,倒也乐意帮着说话。时间一长,外头人自然都这般认为了,谁也没有意识到,三房那头是有嫡女的。   可庶子生的嫡女算是正经的嫡女吗?   这个问题其实蛮普遍的,有些人家算,有些人家则不算,反正就是各有各的说法,谁也管不着谁。但有一点,嫡庶并不是口头上说说便成的,而是要看最终嫁妆的。   就拿永平王府来说,先前嫁庶女时,公中出五千两银子,其他的便要靠各房自己出了。但假如是嫡女出嫁,公中会出两万两银子。   当然,这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实际操作起来肯定还是有差异的。   旁的不说,二房嫡女刘韵出嫁时,因为嫁的是安平王世子,事实上王府公中出了大约六万两银子的财物。二房本身又添了两万两,再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添妆,当初的刘韵出嫁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但三房的嫡女……   王妃之所以默认了刘二太太抬刘韵的说法,事实上也是考虑到了实际的利益问题。若是承认了三房也有个嫡女,那将来出嫁又是一次大出血,反之不就可以省下不少钱了?横竖律法也没有涉及到这部分,就算三房要闹也没理由。   谁知,刘二太太这次专门为猪崽搞了个小宴,却引来了那位。   其他小姑娘们倒是没多想,毕竟来王府做客,哪怕有其他姑娘在也是正常的,最多也就是没将这人放在心上,并不会排斥对方。   但刘二太太却是忍不住想多了…… 第123章   永平王府的西侧院。   偌大的一个永平王府, 处处都是一派雕栏玉彻的奢华景致,别的世家大族兴许还会顾忌到底蕴,怕被人嘲笑是暴发户行径。可永平王府却全然不惧这些, 归根结底,这也是因为当初杨老太君的不羁做派, 认为甭管他们如何伪装, 该嘲笑的人依旧会嘲笑他们的。   但王府中,也有几个比较偏僻的小院落,西侧院便是如此。   正院里住的是王爷王妃夫妻二人,虽不是最大的院落,却是顶顶气派的。东院住的是世子夫妻二人,代表的是继承人的身份。与之相隔不远的,则是大房的另两位嫡子住处,比不得东院,却也不差了。   二房诸人则是住在王府的北面,那头离以前杨老太君的院子极近, 端的是幽静清雅, 又毗邻园子, 风景无限好。非要说的话,就是离正门略有些远, 但二老爷是个喜静的读书人, 底下的儿女中,除了个混世魔王刘侾外, 也都是爱清静,倒也住得很舒坦。   至于三房,他们如今住的便是那西侧院,倒也谈不上有多小, 住肯定还是够住的,但因为西面临街,闹腾不说,那些个依附永平王府过日子的族亲们几乎都住在西边,甚至连家生子的院子都离他们很近。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出门方便吧,毕竟西侧门离他们极近,且甭管是下人走动还是柴米油盐的,都是往这边走的。   已是暮食时分了,刘三太太却没什么心情用饭,只沉着脸坐在那里想心事。   一旁伺候的丫鬟自是不敢吭声,陪着她用饭的两位嫡女也是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用饭。   ……   刘三太太娘家姓丁,勉强也能算是官宦人家。只是她娘家爹原先是永平王府的门人,也曾当过一阵子刘二老爷的先生,当然本人还是很才华的,并取得了举人的功名,却一直不曾谋到官职。后来还是因为教导刘二老爷有功,托了老王爷的福,这才放了外任,却仅仅只是个七品芝麻官。   再后来,阴差阳错的便促成了这门亲事。丁氏之父嫁女时,不过才七品,能将嫡女嫁到永平王府,即便是个庶子,那也是丁家高攀了。   许是嫁对了女儿,丁氏之父后来步步高升,尽管一直没能谋到京官,可如今却已经升到了五品,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但问题是,区区五品外放的官员,在寻常老百姓看来是高不可攀的人家,但对于永平王府来说,又算个什么呢?   丁家非但帮衬不到丁氏,还需要她不停的伏低做小,来保证丁氏之父的官途顺畅。甚至还不止丁父,还有丁氏的兄弟们……   不多会儿,刘三太太大概是想明白了,摆手打发丫鬟离开,这才拿眼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   确切的说是看向自己的大女儿。   “你说今个儿来府中做客的孟家姑娘们并不曾太在意你?”刘三太太丁氏缓缓的说道。   丁氏长女忙不迭的放下碗筷,挺直腰杆端坐好,这才开口答道:“是同我说话了,却不是很亲近……”迟疑了一瞬,她补充道,“倒是同魏家姑娘玩得更好一些。”   刘三太太眉头紧锁,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二太太究竟要做什么。在她看来,于情于理自家姑娘都要强过别家的,一个是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另一个却是不知道哪来的乡下人家,就算魏家有个农门贵子,可眼下又看不出来什么的。   见母亲又不吭声了,丁氏长女也不敢继续吃饭,只仍旧正襟危坐着。倒是丁氏次女胆子略大一些,见状,便开口劝着。   “许是娘误会了。二伯娘请了娘家侄女来家里玩儿,要么就是单纯的小聚,要么就是给侾哥哥说亲。表兄妹结亲,多寻常呢。”   听到这话,丁氏的眉眼略舒展了一些,不由的点了点头:“或许真是我想岔了,哪儿放着自家侄女不管,却去插手外人亲事的道理?嗯,如果是为了侾哥儿的亲事,倒是合情合理。”   孟家的门第是不如永平王府,但既然刘二太太孟氏当年能够嫁给刘二老爷,那么她娘家侄女嫁给她所出的儿子也是很正常的。况且,刘侾同样不是嫡长子,还是亲上加亲,甭管怎么算都是妥帖的。   这一篇总算是翻过去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丁氏气得就是两个嫂子将外人看得比自家人还重。但如果是刘侾的话,那一切就不同了。   咋滴?侄女还能比亲儿子重要?   “若是过阵子,还有像这般的小宴,你俩也不用总是等我开口,倒是赶紧过去呢。这是在咱们自个儿府上,来了娇客,过去招呼一声有何不可?要记住,你俩可是府上的嫡女!”   丁氏的两个女儿面面相觑,到底还是点头应下了。   只是等跟母亲道别后,俩姐妹回了自个儿的住处,苦笑连连。   “娘总是说咱俩是嫡女,可府上一直对外说只有韵姐姐一个嫡出小姐。咱们总不能同两位伯娘作对吧?”   “如今韵姐姐也嫁出去了,许是无妨了?”   “可这话不能由咱们来说吧?”   “唉……”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饶是富贵如永平王府,也不是人人都过得好的。自然,衣食住行方面是好的,王妃本就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况且她也极好脸面,做不出苛待庶出三房的事儿。   但饶是如此,想要人人满意却也是痴心妄想的。   在三太太丁氏看来,她所出的儿女自是比大房二房的庶出子女金贵的,毕竟她生的两女一子从律法角度来说,是正经的原配嫡出。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王妃和二太太倒还好,但两房的庶出子女却不是这般看的。   大房二房的庶子庶女们,坚定的认为自个儿比庶出三房的堂兄弟姐妹高贵多了。尤其是大房的庶子庶女,毕竟对他们而言,亲爹是堂堂郡王爷,怎么还比不过庶出三房的哥儿姐儿?   说句大不敬的话,那皇家还有庶出子女呢!照这个说法,王爷家的嫡子嫡女们,还能高贵过妃嫔所出的皇子公主?   反正这事儿吧,就是典型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相之间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也不是说服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利益二字。   没曾想,三太太丁氏刚被小女儿说服了,认为二太太这是在为了刘侾的亲事忙活,结果转眼间,刘侾的亲事定下来了。   却不是孟家的姑娘,而是三公主。   皇后只得了两个儿子,便是太子和三皇子,在宫中地位最高的也就是他俩。   值得一提的是,前头两位公主,即大公主和二公主皆在前两年和亲远嫁了,底下的几位,哪怕是年岁还小的,也是默认长大后要和亲的。   至于这位三公主却是个特例。   她生母早逝,又因生母跟皇后是表姐妹,俩人感情不错,因此皇后便抱养了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三公主。至于这对母女到底有几分真情,谁也说不好,毕竟明面上皇后最疼的是三皇子。   确切的说,皇后对太子的要求极为严格,但对三皇子却是溺爱至极。至于养女三公主,则介于两个儿子之间。   总得来说,也算是不错了,尤其在众人都认为三公主也会远嫁和亲时,皇后却为她择了婿,从这一点来看,应该也是付出了真心的。   比起没想到三公主会嫁在南陵郡,众人更惊讶的话,皇后竟是择了永平王府的混世魔王当女婿。   消息传来时,莫说永平王府上下惊呆了,连刘侾本人都懵了。   他如今虽是在御学上课的,可他又不是皇室中人,当然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因此,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辛苦得不得了。   刘侾本想着,回到家以后起码能好生休息一番了,结果就被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给砸懵了。   真·震撼我全家!   其实永平王府这边也是白日里才得到了消息,皇后当然不会直接下懿旨赐婚,她是唤了王妃入宫,然后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让王妃帮忙从中说合。当然,皇后也明确的表示了,假如永平王府不愿意的话,她肯定不会强迫。   “儿女亲事嘛,讲究的本来就是一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本宫还是明白的。”   是啊,皇后特明白这个道理,再说她是嫁女儿的一方,这得有多坑女儿才会硬摁着人点头?不过,站在永平王府这一方,这事儿却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反正王妃是很乐意的,恨不得皇后看中的是她儿子。同时,出于对妯娌的了解,她几乎是在皇后跟前打了包票了,一定会努力促成这桩好事儿。   等她回来后,就将这事儿告诉了二太太,以及杨冬燕。   因为事情尚未定下来,又事关公主名声,王妃断然不敢大肆宣传。倒是二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后,只恨不得撒花放炮来表示自己的喜悦。   真没想到啊,皇后居然是个傻的……   这是二太太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毕竟哪怕是带着亲娘的滤镜,她也没办法从刘侾这个混账玩意儿身上看到任何跟真善美有关的美好特质。   然后就恨不得今个儿就定下来,明个儿就把侾哥儿嫁出去!   没错,就是嫁出去!   “这些年来,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把侾哥儿生成女儿身,每次他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恨不得立马把他嫁出去。没想到啊,老天爷垂青,这个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二太太喜极而涕,毕竟刘侾若真的当了驸马爷,那是得住在公主府里的。   真好,太好了,混账儿子终于嫁出去了!   杨冬燕:……→_→   完了,又一个倒霉儿媳妇疯球了。   她倒是没说啥,毕竟她也没真对刘侾的婚事犯愁过。不过,对于三公主,她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王妃为她解了惑。   “三公主又不是三皇子,她虽得了皇后的青睐,但太后并不怎么喜欢她。老太太您以前常去的是太后宫中,又不曾去过皇后那儿。再说了,三公主的年岁嘛……大概也就比福姐儿大了两岁。”   杨冬燕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哪怕持续性的减肥依旧胖成球的猪崽,再脑补了一下猪崽两年后的模样。   然后她就很气:“你拿谁当比方不成呢?你倒是说比韵姐儿小了两岁呢!非要拿猪崽说事儿,我差点儿以为侾哥儿要娶个胖成俩人的公主呢!”   王妃沉默了半晌,嘴角抽搐的道:“公主不胖。这次入宫我倒是没瞧见她,前年和大前年倒是都见过,只是那会儿没长开,瞧着就是个小孩儿模样。”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嘛,可以想象是什么模样。   二太太也实在:“管她是个什么模样,便是真长得像福姐儿这般,那我也乐意!”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你乐意管什么用?等晚间问问侾哥儿吧,要是他不乐意,你就算吊死在他房门口都不管用!”   王妃&二太太:……   行叭。   婆媳仨说这事儿的时候,还是晌午那会儿,侾哥儿是傍晚时分回家的,一回家就遭到了三堂会审。   还不止是他奶他大伯娘他亲娘,还有他大伯和他亲爹,并他大堂哥和亲哥。   真正意义上的三堂会审。   直接就给他吓懵了。   随即,等知道了今个儿发生的事情后,刘侾才意识到,自己懵逼得有些早了。   紧接着,他开始跳脚。   “老祖宗!都怨你!”   杨冬燕一脸莫名的看着他,还反手指了指自己:“怨我?不是今个儿要是让你娶我家猪崽,那肯定是怨我。咋地三公主还能跟我扯上关系?我都没见过她!”   刘侾才不管,继续跳脚道:“可不就是怨老祖宗您吗?要不是您一直督促着魏承嗣考学,他能考上举人再考上进士吗?他要是没考上进士,圣上会把他弄到御学去吗?他要是不去御学,我能跟着去吗?我要是不去,能碰上三公主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对了!要不是为了给魏承嗣一个惊喜,我和三皇子也不会搞出舞龙舞狮那一出。三皇子就不会被圣上惩罚去御学念书,我也不会……”   “呜呜呜,老祖宗您可害苦您最爱的孙砸了!”   杨冬燕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开口道:“你又不是我最爱的孙子。”   刘侾:……   噢,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等刘侾从悲愤欲绝的情绪中走出来,却见二太太陡然间一蹦三尺高,狂喜一般的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托了老太太您的福啊!好好好!”   连着大叫三声好,二太太猛的一拍巴掌,来了个真正意义上的拍板决定:“明个儿我要去祖坟那头,给老太太上坟!”   这话一出,包括杨冬燕在内的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二太太面上。   尤其是杨冬燕,她整个儿就是一副棺材脸,满脸脏话。   反正,假如眼神能杀死人,那么二太太这会儿已经凉了!   好在二太太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尴尬的嘿嘿了两声,强行描补道:“那啥……那不是因为我这些年来习惯了吗?……哈哈哈我都忘了如今要感谢老太太不用去祠堂,也不用特地去上坟了……我就是还没习惯这个事儿。”   杨冬燕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想说,就想把鞋脱下来拍到这个倒霉儿媳妇的脸上。   二太太强行转移话题:“侾哥儿,你既是见过三公主的,那就说这桩亲事你同不同意吧。”   刘侾死鱼眼的看向他娘:“我说不同意您会放过我吗?”   “不会。”二太太斩钉截铁的表示,“以往我是懒得管束你,可你要是否了这桩亲事,那就没办法了。你必须给我考上举人,再考上进士,二榜都别想,必须上头榜!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刘侾陷入了沉思之中。   目前,摆在他跟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常见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用功走科举,另一条路就是不用再继续苦逼了……   选什么还用说吗?   我不想努力了,公主养我!   “那我要是同意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御学了?”刘侾心下已经做出了选择,但还是想再帮自己争取一下权益。   二太太倒是无所谓他读不读书,主要是知子莫若母,她打心底里认为,就算刘侾人在御学,心也不在的。   但问题是,这事儿是她能说了算的吗?   “你若是同意这桩亲事,那么我可以保证以后府上再不会逼你进学了。但御学……”   刘侾懂了:“那你们让我考虑一下。”   杨冬燕翻着白眼看向她那曾经爱过的宝贝孙子,没好气的道:“当圣上的女婿多好呢,只要你愿意苦读,但凡通过了乡试和会试,站在了殿试上头,圣上还不得给你一个状元名号?我的状元梦哟……”   盼了那么久的状元,窝头最终还是没能考上。   再扒拉一下底下的孙子们,没一个是争气的,眼瞅着刘侾这边兴许可以吧,他又是个不长进的。   刘侾断然否决:“开什么玩笑?我就算真站在了殿试的考场上,圣上也绝对不可能点我当状元的!探花郎还差不多。”   全家人斜眼看着他,不禁感概刘侾对自己的定位还是蛮准确的。   就这身段这俊脸,不是探花郎又是什么呢?   “但我不想上进!”刘侾语气坚定的道。   杨冬燕叹了一口气,她就很懂刘侾的想法,遂点头道:“你要是真当了驸马,以后就舒坦了,你媳妇养着你呢。”   “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还说要让你好好想想?想什么?”   刘侾两眼一瞪,不敢置信的道:“欲拒还迎不懂吗?老祖宗你想想,要是一提我就答应了……那我不要面子的啊?”   说真的,刘二老爷真是差点儿就没绷住打死这个混账算了。   哪怕过程有些沙雕,但最终这桩亲事还是定了下来。   当然离成亲还有很久很久,要知道,但凡跟皇室扯上关系,连吃饭喝水这种事儿都能变得格外繁琐,更别提亲事了。到目前为止,这事儿还仅仅是在顶尖的勋贵圈子里流传,甚至还不曾过了明路。   哪怕之后下了赐婚的旨意,从定亲到成亲,没个两三年的时间也是不可能完成的。   事实上,三公主的年岁也还小,她到如今也不过才十三岁。南陵郡这边,高门大户的贵女一般也就是在这个年岁定下来,然后等及笄以后再出嫁。当然,也不是没有晚嫁的,像先前刘韵就是十五岁才定下来,又因为安平王世子都二十好几了,亲事走得比一般人更急一些,定亲的第二年开春就嫁出去了。   不过,刘韵哪怕在勋贵圈子里都算是贵女了,那也不能跟堂堂公主殿下相比。旁的不说,单是公主府的建造,没个两年光景都是不成的。   这么推算下来,刘侾能在二十岁之前嫁出去都算是一切顺利的了。   算明白之后,二太太相当得失落,她只恨不得第二天就将刘侾嫁出去。   又过了半个月,太后的懿旨下了。   估摸着是考虑到三公主是由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的,由皇后下达赐婚旨意稍微有些不妥,太后的话,地位更高,也能给公主涨些面子。   哪怕太后并不怎么看重三公主,但事实上她也不是讨厌这个孙女,而是对所有的公主都没什么感情。毕竟,很多公主都是要远嫁和亲的,若是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将来她们嫁人后就相当于是永别了,该多心痛呢?   等明旨发了后,接下来就跟永平王府没什么关系了。皇室自会安排好一切,包括公主府等等。   基本上,刘侾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嫁人了。   然而,他并不是很高兴,因为圣上还是让他继续待在御学里,并且还因为亲事已定,对他相当得上心。   圣上对某个人上心的具体表现为,会让对方写文章呈上来,以表厚爱。   刘侾:……这份厚爱我承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不想努力了,儿子养我_(┐「ε:)_   侾哥儿:不想努力了,媳妇养我_(┐「ε:)_ 第124章   五月底。   天气已经很热很热了, 尤其今个儿还是个大晴天,头顶的大太阳努力的彰显着它的威力,昭示着盛夏的到来。   陶举人……哦不, 他如今已经不是举人了。   大理寺对他的裁决是杖责一百,但翰林院那头却是出面剥夺了他的举人功名。现如今, 他仅仅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哪怕并没有被判罚终生禁考,但其实也没差多少了。   本朝对参加科举的考生其实是有着诸多通融的,像前朝,还禁止商贩子嗣参考,本朝就没这般多的限制了。可即便如此,像贱籍者以及案犯子嗣还是没那个资格的。   贱籍者指的是卖身为奴的,以及在秦楼楚馆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们,至于案犯的范畴比较模糊,如果仅仅是曾经上过公堂的,倒是可以通融一二。   然而, 像陶文这般自个儿进过牢房, 还是堂堂大理寺的天牢, 那自然也就失去了科举的资格。   站在街面上,陶文下意识的拿手遮挡住了阳光, 缓了好久才总算缓了过来, 饶是如此,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人群, 还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大中午的,又是大晴天,街面上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真有人从街面上走过, 见陶文这般模样,也是赶紧退开的。不止行人纷纷避让,好些人还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满脸的嫌弃。   陶文自然知道现如今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会试放榜是在三月中旬,而如今都已经是五月底了,中间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却始终不曾洗漱,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还有便是他的衣裳,原本他是穿着长衫的,就是书生们常穿的那种青布长衫。南陵郡的冬日并不算太冷,这边的书生又多半是在意自己形象的,而讲究一个入乡随俗的北方学子们也纷纷效仿,陶文自然也是不例外。   可如今,衣裳已经又破又烂了,关键是他入牢之前就算再怎么讲究风度,也不可能穿单衣的。时隔两个多月,这一身在当时穿着略冷的衣裳,这会儿看着却是格外得不合时宜。   就这样吧,还能如何呢?   人的底线大概就是这般一点一滴的突破的,曾经的陶文哪怕是从济康郡来南陵郡这一路上,但凡有机会都要把自个儿收拾妥当,每次进城住客栈,第一个叫水的人肯定是他。还有洗头的时候要放香脂,梳头时也要用发油等等,可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待了两个多月,他啥毛病都没有了。   只这般,他走走停停,中间还小心翼翼的避让了贵人们的马车,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是来到了贡院附近。   这次,他还真不是来搞事的,只是回到客栈拿东西外加找人。   跟两个月之前的情况截然不同的是,贡院附近冷清得可以。明明还是青天白日的,路边竟有好几家铺子关着门,就算是开门的几家也没什么人。   不久之后,陶文终于走到了自己落脚的那家客栈。   “掌柜的……”   “哪来的叫花子?走走,连个客人都没有,没钱舍给你。”没等掌柜的出来,就有店小二急急的过来赶人走,还伸手作势要推开他。   陶文身形晃了晃,终是没撑住倒了下去。   能在大理寺天牢里熬过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加上这一路走过来,即便是走走停停的,那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被店小二这么一赶,他是真的站不住了。   店小二咋咋呼呼的喊着人,还连声道不是他推的。   就这么会儿工夫,客栈里的其他人也过来了,包括掌柜本人。   陶文虽然摔倒在地,却不至于失去了意识,只拿眼看向掌柜的,结结巴巴的说了自己的名讳,又问同伴何在。   这要是换个人,掌柜的还真就未必记得住,毕竟他这个客栈,做的就是科举学子的生意,而学子们除了极个别长得特好看或者特难看的,多数学子给人的感觉都差不多的,陶文就是其中一个。   可谁让他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呢?又是举报人家扰乱科举考场,又是撕毁皇榜的,后来听说还攀扯上了主考官,就算不知道真假,反正自个儿客栈里出了这么个人物,掌柜的还真就记得。   是记得没错,但打量了半天,愣是没办法将眼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跟当初那个青布长衫意气风发的举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嘛……   谁会冒充这么一个人呢?   掌柜的沉吟半天,打发店小二去将杂物房里的东西拿出来:“你说你是陶文,那你一定记得你留在了什么东西吧?随便说两样,我看下是不是。”   于是,陶文说了几样东西,主要是书籍,倒不是他千里迢迢从济康郡带来的,而是在南陵郡时才买的,有几本还是簇新的,他都没看完。   略一验证,掌柜的就将他的行李还给了他,并言明:“我并未在房里发现贵重的财物,而且后续的房钱也不管你要了,但你得立马离开这儿,往后也别来了。”   陶文嘴里一阵苦涩,没在他房里翻到贵重财物,当然是因为他将银票以及值钱的玉佩贴身带着。   也幸亏如何,靠着那点子东西,他好歹熬了过来,是不敢对行刑者塞钱,但可以托狱卒帮着买些棒疮药来,加上大理寺卿念在他是个文弱书生,特赦每次行刑二十杖,中间还能间隔五日。   这么一来,行刑的过程自然是痛苦而又蛮长,却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眼见店小二又要赶人,换做是遭遇磨难之前的陶文,必然扭头就走,可经历了大理寺天牢这一遭,还有什么是忍不住的?   但有一点还是要问清楚的。   “我会走的。就是想再问问掌柜的,我那两位好友呢?”   掌柜的愣了一下,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忆起这人当时好像的确是跟同伴一起投宿的,但相较于陶文给掌柜留下的深刻印象,对于他的同伴,掌柜的确实是毫无印象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的客栈里已经没有应考学子了。   就算是这次没考中打算留在南陵郡苦读三年再继续的,那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客栈之中。也因此,其实早在月余前,客栈就送走了最后的客人。   因此,掌柜的摆摆手:“没人了,咱们客栈里一个学子都没有了。”   陶文愣住了。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陶文磕磕绊绊的道:“没、没人了?人都去哪儿了?”   一旁的店小二忍不住插嘴道:“还能去哪儿了?考上的当官去了,没考上的回乡去了,大概还有些人打算在南陵郡长住的,那也自去赁宅子住了。”   陶文再度陷入了茫然之中。   大概是他这副样子太惨了,又或者干脆就是因为眼下客栈里也没啥生意,掌柜的难得动了恻隐之心:“罢了罢了,后院有下人住的大通铺你住不?弄点儿热水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我给你算便宜点儿。”   陶文看了眼刚拿到手的行李,里头值钱的东西不多,非要说的话,大概也就是那几本他来到南陵郡后买的书籍还能换一些钱:“行、行吧。”   走一步看一步呗,还能怎样?   大概是在天牢里被关得时间太久了,陶文就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僵掉了,直到洗了澡又吃了些东西,躺在大通铺上睡了一觉,这才稍微好一些了。   次日一早,他就出门找人去了。   然而,找了一天都毫无结果,哪里都打听不到济康郡举人的消息。又找了两天,实在是没有任何消息,客栈掌柜又要翻脸了,他才不得不去了老魏家。   彼时,杨冬燕已经领着猪崽回来了,毕竟说好了是小住的,亲朋好友小住是常态,可一旦变成了长住,那就成了打秋风了。也因此,尽管刘二太太百般不舍,杨冬燕还是回来了,只是约定好了,等六月再过去,正好老魏家没冰,可以去永平王府享受夏日冰盆大西瓜的乐趣。   结果,下人就来报,说有个书生打扮的人过来说要见大爷。   大爷就是指窝头,可窝头这会儿在御学里呢,要晚间才能回来。这一点,魏家门房自然是告诉了对方的,但对方态度迫切的表示,随便哪个魏家人都成。   于是,话就递到了杨冬燕这边。   杨冬燕以为是窝头的朋友,没往济康郡那头想,只倒是青云书院那边的人。事实上,在窝头考中二榜进士后,他曾经短暂同窗过的人,也确实有来这边找过他。   只这般,杨冬燕就摆手让人进来。   再然后……   →_→   到底是一路同行过来的,再说陶文这会儿已经把自己打理干净并换上了原先的衣裳,杨冬燕肯定是能认出他的。   “你从大理寺天牢里出来了?”说实话,杨冬燕挺惊讶的,她以为这人已经凉了呢。   但事实上,陶文是受刑二十日,养伤一个来月,到如今不说好利索了,但起码能慢吞吞的拖着腿走路了。   “老太太……”此时的陶文不光是行动缓慢,说话也相当得迟缓,“若非走投无路求助无门,我也不会上魏家来。我没旁的意思,在大理寺也受够了教训,只想问问府上可知我同行好友去了何处?”   南陵郡太大了,这两天他只是将贡院附近的客栈寻摸了一遍,可一旦考试结束,还真不能确定对方去了何处。毕竟,先前住在贡院附近只是为了方便,事实上那一片的客栈论条件挺一般的。   “去了……”这嚼文嚼字的,杨冬燕很是嫌弃的撇了撇嘴,“还能去哪儿啊?回济康郡了呗。”   见陶文愣愣的呆立在当场,杨冬燕还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是四月吧?窝头是五月初一去御学的,在这之前他往礼部待了十天……对,那就是四月十几号吧,我记得他跟朋友们出去吃了一顿,他那个姓闵的同窗也在。再后来,他们就走了。”   “闵举人……”陶文喃喃自语着。   “人家现在可不是举人了,他考上了,是那个什么同进士。我家窝头是二榜进士,他是三榜的,大概前些日子吧,就放外任了,还来我家放了一封信给窝头。”   前阵子杨冬燕在永平王府呢,闵同进士又是挑了个大白天过来的,就没进府,只是将一封信留在了门房,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等晚间窝头回家了,拆开信才知道他谋到了外放的官职,还挺不错的,尽管只是个七品县令,地方却不算特别穷苦。离南陵郡也不算特别远,只是时间有些赶,他就先过去了,等到了那头会再写信过来告知确切地址的。   这事儿还是在杨冬燕从永平王府回来后,听方氏提了那么一嘴,当时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会儿也就只能想起个大概,反正她是不记得那个地名了。   “同进士……”陶文继续垂着头低喃着,半晌才抬头问道,“那其他人呢?”   “很早以前就回济康郡了,四月里吧,确切哪一天我记不住了。”说到这里,杨冬燕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他们压根就没管你对不对?你也别怪他们,谁能想到你还能活着从大理寺出来呢?这大理寺也是越来越和善了,以前像这样的事情听都没听说过。”   陶文:……   这倒霉老太太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然而,他还不得不继续伏低做小。   “我被剥夺了功名,身子骨也毁了,兜里分文没有,照这个情况我根本没办法顺利回到家乡,还请老太太可怜,借我一些盘缠,待我回到家乡后定加倍逢还。”   陶文满嘴的苦涩,放在以前,这样的事情他是宁死也不会做的。可真的在生死边缘徘徊过之后,他如今却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目标。   活下去。   杨冬燕瞅着他一脸的颓废模样,真就跟先前判若两人了,只是这人一贯自私惯了,做事又冲动不顾后果,说真的她并不能确定对方不会再度搞事。   迟疑之间,就听陶文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踏足南陵郡了,也绝不敢恩将仇报……老太太,我只是想活着回到家中。”   “行吧。”杨冬燕其实也不惧他,就这么个坑人都能坑到自己头上的傻货,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的。   唤来了管家安排,送佛送到西,索性找了个去济康郡的商队,给了钱将他塞进去,没几天这人就离开了南陵郡。   这事儿,杨冬燕压根就没跟窝头提。没那个必要,说了平白影响心情,倒是跟方氏提了一嘴,言语之间颇有些瞧不起。   并非瞧不起陶文,那人都已经这般了,确实没啥好瞧不起瞧得起了,她说的是陶文的两个好友。   “我是真不知道他们连打听都不成,就算明知道他活不成了,倒是帮着收个尸呢!都是有爹娘的,人家爹娘眼巴巴的守在家里等着孩子归来,既是一起来的,哪怕帮忙带个话也比不知死活要好吧?”   这话,方氏就特别赞同,她自个儿就是当娘的,哪怕孩子真犯了大错,那按照律法处罚是应当的,可就算是大理寺好了,也没说不让人收尸呢。问也不问一声就这么离开了,还是在这种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仔细想想确实有些薄凉。   主要是当初一同来南陵郡的人里头,本身就是分为两拨的。窝头跟闵同进士最熟,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了,另外两个省学的同窗也是认识的,只是没太多的交情。至于陶文和他的两个好友,那根本就不是省学的学子,他们是另外一拨,仅仅只是同行而已。   再说了,陶文坑的是窝头,站在魏家的立场上,没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帮着打听?   你在想屁吃!   杨冬燕可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她还觉得自己特别善良宽容,你看人家求上门来,她不就是帮了一把?尽管确实是顺手为之的,但还能指望她做什么?尽心尽力的为那傻货打点?他配吗?   方氏如今已经进化了成了一枚应声虫,闻言就不停的点头再点头:“对对,老太太您说得对。”   “你除了应声还会干啥?”   “那我回头跟窝头提一嘴?让他少跟那俩人来往,太薄凉了。”   杨冬燕翻了个大白眼:“人还会不会来南陵郡都不知道呢,只有第一次通过乡试是必须来南陵郡考会试的,下一次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搞不好人家回乡以后就谋到了学官的差遣,举人当学官还是挺容易的。”   “对对,老太太您说的太对了,太有道理了,那个啥……啥啥一席话胜读一百年书!”方氏大声逼逼。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   方氏啊,她变了,她彻底变了。   曾几何时,方氏在杨冬燕跟前可牛气了,将恶媳妇之名传遍了整个礁磬村。杨冬燕记得清清楚楚,她刚借尸还魂的那阵子,躲在后山里吃西瓜,就被方氏逮了个正着。   那时,方氏犹如一个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士,而她却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娃娃,就这样被逮回了家中。   一晃十年过去了……   “你真怂!”杨冬燕无比的嫌弃,见方氏一脸的不明所以,还特地补了一句,“你比猪崽娘还怂!”   顿了顿,杨冬燕想起来了:“猪崽她娘呢?又躺屋里了?”   “要么就是在吃,要么就是在睡,除了吃和睡,她还能干啥?”方氏是不敢怼杨冬燕的,但是她敢怼小杨氏。   确切的说,她如今十分得嫉妒小杨氏。   谁能想到呢?大闺女都差不多到议亲年岁的小杨氏,又怀上了。这人还特傻,闺女都生了仨,还是不带长脑子的。要不是杨冬燕领着猪崽跑去永平王府小住了,方氏一个人忙不过来,逮着小杨氏一起帮忙操持家里,然后小杨氏就现场表演了一个坐哪儿睡哪儿,甚至站着都差点儿睡着了。   看这情况不太正常,方氏才请了大夫来家里,一把脉……   好家伙,小杨氏都怀孕四个月了!   本来方氏还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派人送去永平王府,结果也是赶了巧了,没两天杨冬燕就领着猪崽回家了。不等方氏开口告知好消息,杨冬燕冲着小杨氏左看右看的,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我咋瞅着你又胖了呢?   那可不就是胖了吗?   怀孕了能不胖吗?都四个月了才知道啊,方氏觉得这回哪怕真生出了一个傻子,她都不会觉得稀奇的。当娘的蠢成这样也是真心不容易啊!   关键小杨氏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她都怀了三次生了三次了!   方氏只要一想起自家那个蠢货妯娌,就忍不住口吐芬芳,偏生她还必须忍住,不光要忍住还得安排人照顾那蠢货。衣食住行倒是好办,请大夫来家也容易,最难的是什么呢?   那蠢货能不能别吃那么多?再吃下去,就怕孩子太大了不好生啊!   先前,杨冬燕没回家时,方氏是敢怒不敢言。等她回来了,方氏一叠声的告状,直道大夫说胎儿特别稳当,让当娘的赶紧多动少吃。   杨冬燕全盘接受了方氏的建议,但小杨氏不配合啊!   也不能说全然不配合,小杨氏从怀猪崽那会儿开始,她就一直没瘦下去。先前好不容易因为去了一趟庙里,是略有些清减了,但趁着杨冬燕跑去永平王府小住,小杨氏好一通大吃大喝,又迅速的给自己胖回去了。眼下,她还怀着身子,饶是杨冬燕都干不出克扣孕妇吃食的事情。   现如今,她能做的就是让小杨氏稍微少吃一点儿,稍微多动一些,再派猪崽和猪小妹全天候的折腾小杨氏,努力让她的日子别那般舒坦,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杨冬燕愁啊,她老犯愁了。   “你说你还不如一个傻子!咋每次都是她怀孕呢?为啥不能是你怀孕呢?”提起这事儿杨冬燕就很生气,“你再生一个小窝头多好呢,非要让她再生一头猪!咱们家都有三头猪了,三头了!再生就变成猪圈了!”   更愁的是啥呢?这猪啊,还不能光养大就算好了的,还得把她们一个两个的都嫁出去!更不能胡乱的嫁,不然自家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猪啊,一朝嫁出去就叫人家给炖了煮了,你说心疼不心疼?   唉,嫁猪可比嫁刘侾难多了。   杨冬燕觉得她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想到这里,杨冬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方氏。   方氏:……   怪我喽?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我上上辈子大概是道数学题吧…… 第125章   杨冬燕在家里待了大半个月, 然后就又开溜了。   只是这一次,她并不曾带上猪崽。一方面,有些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也不好, 哪怕她没念过书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另一方面,小杨氏怀着身子呢, 偏猪小妹又是个安静性子, 还不如让猪崽待在跟前闹腾着,多少也能带着小杨氏多动弹些。   只这般,再度来到永平王府时,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彼时,刘侾同三公主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当然一应的仪式肯定没那么快的,但太后的赐婚旨意已经下来了,算是过了明路了,也因此间接的打碎了好些少女心。   刘侾啊,甭管怎么说, 他都是一枚俊俏少年郎。这上了年岁的人兴许更看重出身来历以及自身的能耐, 但对于很多闺阁少女而言, 长得好看是特别加分的,胜过旁的一切条件。   再者, 刘侾也不差呀, 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哪儿就差了?至于不能承袭家产什么的, 全南陵郡多得是二少三少这些的,难不成他们都不娶妻了?   还有永平王世子刘侾,对刘侾这个堂弟极好。以及二房那头统共也就两个嫡子,难不成还能亏待了他?再算上成了安平王世子妃的刘韵, 整个算下来,刘侾的总体评分真心不算差。   最重要的是,前阵子刘侾还被安排到了御学上课。   内情只有少许人知晓,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能去御学念书本身就是一件格外荣耀的事情。至于以后能不能在科举一途上崭露头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退一步说,就算刘侾一事无成,单单凭借他跟三皇子的交情,将来也不会差的。   ……   几乎也就是在太后下了赐婚旨意后,刘侾的身价陡然间被拔高了。其他的勋贵人家仿佛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这么个优秀女婿的人选,偏生叫皇室强先一步,令他们扼腕不已。   仔细想想,勋贵子弟里头,真正上进的其实本来就没多少,大部分勋贵子弟本身就是以玩乐为主的。   刘侾那个情况真心不算什么,毕竟他从来不去花街柳巷那些个烟花之地,虽然不爱进学,但人家也是老老实实的念书。最重要的是,永平王府那头一贯要比别家干净许多。   呃,刘二老爷置外室一事,属于永平王府内部的秘密,他们谁也没往外传,只是无声无息的将事情给抹平了。因此,在很多人看来,整个永平王府都属于后院平静的。   是有庶出子女,但这种事情放在南陵郡的勋贵之中完全不算什么的。最起码,永平王府从未传出过妻妾相争的是非,也不曾发生过嫡庶争斗的闹剧,尤其是世子刘修,成亲六七年了都不曾往房里收过人,膝下三个儿女皆为世子妃所出。   仿佛一夜之间,众人都看到了刘侾包括整个永平王府子嗣身上的闪光点,只可惜却太迟了。   本来刘侾就是府上唯一一个还未曾的定下来的嫡子,在他之前的亲哥堂哥都成亲了,连他妹子都嫁出去了。余下的子嗣,不是长房二房的庶出,便是庶出三房的孩子了。   就很唏嘘,感觉错过了十万两银子。   如果说,其他寻贵人家还仅仅是口头上可惜一番,那么对于刘侾的外祖家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扼腕了。   原先还道是刘二太太孟氏想通了,这才邀请了娘家侄女去王府小聚,哪怕只是有撮合的意图,那也是很让孟家感到高兴的。   谁知……   唉!   孟家还在感概造化弄人,听说杨冬燕又来府上小住的刘三太太却是心情跌到了谷底。   这半拉月时间,因为府上都在忙着高兴赐婚之事,刘三太太假借道喜,委婉的提了下她的儿女都尚未有着落。那话是趁着王妃和刘二太太都在时说的,哪怕说的是挺委婉的,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不可能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然而,王妃就是假装没听懂,刘二太太则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就将话题岔开了去。   自那次之后,刘三太太就明白,她儿女的婚事是指望不了两位嫂子的。   可问题是,三太太丁氏的娘家太拿不出手了,哪怕名义上是五品官,但在王府里待得久了,往来皆是勋贵人家,她愈发得看不上她的娘家人了。   再者,本朝还是很讲究高嫁女低娶媳的,假如非要考虑娘家人,她倒是宁可让自己的小儿子娶了娘家的侄女,但断然不会让她的女儿嫁过去的。   她的女儿论相貌身段,并不比嫁到了安平王府的刘韵差,就算比不得刘韵嫁得好,也不能太差吧?再说了,刘韵也不过是二房的嫡女,还仅仅是名义上的嫡长女,她的女儿才是三房真正的嫡长女。   所谓长女,有些讲究的人家是只愿意迎娶真正的长女,即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底下有弟妹的那种。而刘韵其实不是,她前头两个嫡兄,与其说她是长女,不如说她是深受父母兄长疼爱的幺女来得更为妥当一些。   相反,三房那头,三太太丁氏生养了两女一子,头两个都是闺女,最末的才是儿子。尤其是她的长女,她自认为教养得极好,并不比刘韵差。   可偏生,就欠缺了一些运道。   这厢她正在为女儿的亲事犯愁,那厢就传来消息,说上次才来府上住了小半月的乡下老太太又来了。   再之后,不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过来。   先是刘二太太又办了场小宴,请了几个孟家的小姑娘,恰逢刘韵回娘家,又有世子妃并大房的另两个儿媳作伴,当然刘韵的亲大嫂也在,据说宴上的气氛好极了。   但就是这场小宴,请了杨冬燕到场,却并未通知三房这边。   等于说,大房二房的儿媳妇们都到了,外嫁的女儿也在场,并孟家的姑娘们,却口称家中小宴,独独撇开了三房的两位嫡女。   当然,大房二房的庶女们也未到,那头是个什么反应,刘三太太并不知晓。确切的说,她没心思考虑这个,在她看来,小妾生的能同她亲生的相比。   可再接着,府上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接连又办了两场宴请,都不是大范围的,请的人家也都次于永平王府,有依附王府生存的小家族,也有爷们官场上的下属。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刘三太太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就真傻了。   很明显,府上就是在为某人的亲事操心,但为了谁呢?王妃和刘二太太显然不是那种会为了庶出子女劳心劳力的人,加上每次小宴,杨冬燕必在场,这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刘三太太左思右想,觉得不能任由事情这么荒唐下去了,咬咬牙同三老爷说了此事,毕竟事关儿女的终身大事,他们夫妻俩办不成的事儿,只能托付给兄长嫂子,总不能为了一时的面子,不顾儿女们吧?   且不提这俩商量的结果如何,单说杨冬燕那头,她简直看得头大。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   她相中了一个孙媳妇→_→   这就很尴尬了,毕竟她的本意是为了将猪崽嫁出去,结果猪崽的下家还未曾找好,她却对孟家的一个小姑娘格外中意。   刘二太太挺惊讶的,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适。   窝头出身虽不显,但他的才华在同龄人中当属出类拔萃的,年岁轻轻就中了二榜进士不说,还被圣上看中亲自为他选了地方。当然,谁都知道御学只是权宜之计,依着圣上一贯的行事作风,估摸着窝头大概会在御学待上三年左右,而这个时间也足够圣上教训三皇子了。   至于三年之后,窝头的去处大概有两处,要么去翰林院,要么去国子监。   这两处都不是什么实权部门,但考虑到窝头的年岁,非权力中心才更适合他。至于再往后,放外任的可能性就会很高,毕竟多数人还是需要外出历练才能成事的,窝头就算跟永平王府扯上了关系,但这点关系并不足以圣上产生警惕。   但就算是放外任,在南陵郡待上六年后再放外任,跟殿试结束后谋缺又是截然不同的。   不出意外的话,窝头将来即便是放了外任,最起码也是从五品官做起的。   这就是待在南陵郡的好处,普通官员在外头熬上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坐到五品官。但京官却只要平顺的度过最初的两届,一旦外任那是跳级往上窜的。   像刘三太太的娘家父亲就是在官场上熬了差不多三十年,才坐到如今那个位置上的,且回南陵郡的希望渺茫,甚至再度升官的可能性都不大,大概率会在五品官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种种考虑之下,窝头会是很多人心目中好女婿的存在。   当然,这个很多人里头是绝对不存在顶尖勋贵的,他们不需要将女儿嫁给寒门子弟,倘若是个庶女倒是可以考虑,横竖赔了也无妨。   杨冬燕中意的是孟家一位小姑娘,自然不是长房的,她父兄的官职都不高,确切的说,她父亲已经从官场上退下来了,理由是不太适应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如今在青云书院任教。她兄长倒是出仕了,是上一届的二榜进士,当时谋了外放的缺儿,正在努力想调回南陵郡。   也就是说,那小姑娘其实是属于大家族里不太起眼的一房,但她本身的条件却相当得好,看言行举止就知道家里教得极好,也擅长书画,就算谈不上饱读诗书,但在她这个年岁,也称得上是小才女一枚了。   刘二太太从杨冬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还特地暗中观察了一番。   天可怜见的,她先前是邀请了好几个娘家侄女来府上小聚,但事实上她对这些人并不熟悉的。孟家也是世家大族,比不得八大世家,但孟家也足以上百年不曾分家了,得亏他们家没有纳妾的习惯,这才将人数控制在可观但不吓人的地步。饶是如此,刘二太太也不可能了解每一个娘家侄女。   待了解之后,刘二太太觉得这事儿可行。   跟娘家那头沟通之后,她又回来找了杨冬燕,张嘴就问:“老太太能不能帮我解个惑?端娘论家世,不是这些天来府上小姑娘里头最好的;论相貌,她的两个堂姐远胜于她;论才华,也就是画画上头颇有天赋,旁的也就一般;还有……”   “她像你!”杨冬燕不想听这倒霉儿媳妇继续叨逼,干脆利索的道出了答案。   刘二太太“啊”了一声,面上茫然,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原来啊,老太太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这般中意她娘家侄女的!   不想,杨冬燕接着又补充道:“你当初不也是这样的?家世不上不下的,身段前后一样的,相貌还不如刘诰呢!这有啥呢?我就很中意你呢,以前中意如今还是中意!”   “你呀,就算哪哪儿都不如王妃,可比起她,我就是更欢喜你!”   刘二太太:…… 第126章   刘二太太觉得吧, 她就不该对这个倒霉老太太抱有任何希望!   偏生,已经接手的事情还不能直接撩开了不管。   孟家那边是没什么意见的,但碍于两边孩子的年岁都不算大, 倒是不急于成亲,想着什么时候双方见一面, 具体的情况到时候再合计一番。   杨冬燕知晓后, 麻溜的回了一趟家,之后就派人来永平王府捎话,定下了见面的日子。   其实,最麻烦的还在于窝头。   谁让他如今是在御学里做事呢?御学全年无休啊,最可怜的当然不是皇子们,而是他们这帮子在御学里做事的人。好在,圣上也不是那般无情的,但凡有正经理由,偶尔请假一天半天倒也无妨,横竖御学里的先生多得是, 只要不会妨碍到皇子们进学就成。   搁在窝头这边……   说句良心话, 三皇子那厮进不进学其实真心没差的, 因为甭管怎么做,他的心思都不曾放在进学上头。也因此, 窝头很快就得了允许, 请假一天回家相亲。   与此同时,刘侾也跟上头递交了申请, 说是要陪同窝头一起去相亲。   这理由就挺扯的。   专门管理御学事宜的大学士,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刘侾看,很认真的问道:“由你陪着别人相看亲事,那亲事还能成吗?”   真·灵魂拷问。   刘侾啊, 你可以说他是酒囊饭袋,也可以说他是绣花枕头烂草包,但唯一无法质疑的是,他那张脸。   外人只道是皇室对永平王府的恩宠,这才将三公主下嫁于刘侾。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桩亲事从一开始就是三公主起意的,她是替皇后来御学送东西给三皇子,无意间就瞧见了刘侾。   一眼千年……   当然,三公主倒不是那种看对眼了就寻死腻活非要嫁的人,她只是回去后心神不宁了好一阵子,还偷偷的跟身边人打听御学那头的消息。   只这般,就叫皇后发现了。   本朝公主比之前朝还是略值点钱的,但总得来说,公主的出路并不多。撇开那些不幸送到番邦和亲的公主,剩下的那些也不可能嫁给权臣的。   至于世家大族,其实多半都是不欢迎公主的,当然不会明确的表现出来,但往往会将自家能耐的儿郎早早的定亲,哪怕没定下来,在圣上试探询问时,也会推脱。哪怕非要尚公主,他们也会在族中择出特别不像话的几人,相当于就是家族弃子了。   圣上除非疯了才会将闺女嫁给那种人!   相较而言,永平王府二房的嫡出小少爷,竟是莫名的合适。   且不提后续那些事情,单说三公主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能一眼就相中刘侾,并且回去后还念念不忘,由此可见刘侾的相貌有多出众。   反过来,再看魏承嗣……   时隔一年,窝头已经比先前略长高了一些,但说句老实话,十四岁的小小少年郎,本来就不能跟十七八岁的俊俏小郎君比的,两者就没可比性。更别提,窝头的相貌只是平常,是不能算丑,看久了还挺耐看的,但假如是跟刘侾站在一起的话,那就凉了。   只这般,大学士苦口婆心的教导刘侾,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况且你都是已经定下来的人了,何苦非要凑上去给人添堵呢?   又道,若是真心闲得慌,不如提笔多写几篇文章,没那心情也可以多写几十张大字,实在不成还可以写诗作赋嘛!   刘侾:……   这假不请了,但求放他一条生路。   最终,刘侾没能陪同窝头一起相亲,陪着窝头的是杨冬燕和方氏。   本来小杨氏也是要凑热闹的,还有猪崽,但考虑到小杨氏怀着身子呢,还是少折腾为妙。再说了,只要这事儿能成,往后总归会有见面的机会。   “那要是没成呢?”小杨氏憨憨的问道。   杨冬燕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没成你瞧了又能咋滴?没成这事儿就赖你身上!没成等你回头卸货了我就打死你!”   小杨氏怂成一团。   最可怜的就是猪崽了,她前阵子刚刚感受到了她奶久违的疼爱,结果她娘一怀孕,她奶就又不爱她了,只将她当成工具人使用,也不带她出门赴宴了,甚至连这回她哥要相看亲事都不带上她了。   猪崽冲着窝头嘤嘤嘤的假哭着:“哥,哥你以后娶了嫂子,我还是你最爱的妹妹吗?”   窝头轻抚猪头,微笑的反问道:“我最爱的妹妹不一直都是猪小妹吗?”   噢,那打扰了。   仔细想想,猪崽觉得还是她家小小妹最惨了,她和猪小妹总算还是曾经得到过全家人的宠爱,偏小小妹出生时家里的条件倒是挺好了,却各打各的忙活。这不,眼瞅着小杨氏又怀孕了,小小妹直接被嬷嬷接手了,轻易都不带过来,只因为那小孩太闹腾了,不像是猪投胎的,倒像是皮猴子投的胎。   想想家里还有比自己更惨的,猪崽心里就痛快多了。   转个身,猪崽就跟她娘商量了起来,中心思想就一个,千万别再生妹妹了。   小杨氏:……   生男生女要是能由她来决定的话,她就该有三只猪小弟才对!   这厢,小杨氏还仅仅只是在心里恶狠狠的嘀咕着,那厢,猪小妹却不乐意了:“生妹妹不好吗?像我这样的妹妹,姐姐你不喜欢吗?”   听到这话,猪崽抬眼认认真真的打量了猪小妹一番。   摸着良心说,猪小妹长得还是很讨喜的,可关键就在于太讨喜了。搁在前两年,她还没长开,就是孩子气的一团,称得上可爱却谈不上好看。谁知道她是怎么长的,从到了南陵郡后,尤其是打从今年开始,她莫名其妙的就长开了,真的就跟那花骨朵一般的,直接绽放开来!   眯眯眼也睁开了,塌鼻梁居然还能长挺了,圆滚滚的大饼脸愣是先变成了鹅蛋脸后变成了瓜子脸……   最最神奇的还在于,猪小妹竟然跟着家里几个擅长针线活儿的丫鬟学了起来,这才多久呢,荷包也会做了,小衣裳都会缝了,见天的把自个儿打扮成花儿一般。   猪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猪小妹的脑壳壳:“妹啊,家里要是再添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你姐姐我就不知道该咋办了。”   试想想,一样都是猪,凭啥她妹是个好看秀气的小猪猪,她却是个胖嘟嘟的肥猪呢?   一抬眼,猪崽看到了她娘,顿时心中有了答案:“唉,我为啥不能像小妹那样长得像奶呢?怎么就非要是脑子随了奶,长相随了娘呢?”   小杨氏:……???   这话听着咋就那么不要脸呢?   敢情长得好看就是像奶,长劈叉了就是随娘?聪明娃就是像奶,蠢透了又是随爹娘?   就很气。   然而,敢怒不敢言。   对比老魏家这边的腥风血雨,永平王府那头别提有多顺利了。   孟家那边很是乐意促成这门亲事,哪怕最初他们是更乐意将闺女嫁给刘侾,可讲道理,孟家是好多房凑在一起的,假如今个儿说亲的对象真的是刘侾,那绝对轮不到他们这一房的姑娘。考虑到这一点,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庆幸。   凑巧的是,当初会试结束后,因为考题太难,以及刘侾趁机搞事情,窝头是去过孟家的,还小住了一段时日。   自然,哪怕是沾亲带故的亲眷去孟家,也必然是住在客院里的,轻易见不到孟家姑娘。但窝头却见过好几个孟家的男丁,还跟他们探讨过会试考题。当时,其中一人就是孟端娘的三哥。   也因为初始印象比较好,这事儿就格外得顺利。   值得一提的是,孟端娘名义上是嫡长女,实际上的情况跟刘韵差不多,她头上三个哥哥,严格来说更像是娇养的幼女。好在,魏家这边并不计较这个,况且孟家的家教摆在那儿,像刘二太太孟氏也一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女,但杨冬燕却对孟氏赞不绝口。   刘二太太端坐在一旁,耳边听着杨冬燕对自己的赞美之词,也努力的保持着微笑,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前几日的扎心话。   是真心话,也是扎心话,实实在在的扎爆了她的心。   偏生王妃还有些吃味儿了,小声的同刘二太太说着话,大意是老太太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作伪,要不是她本人宽容大量,就老太太这般踩一捧一的行径,还不得把关系搞僵了?   这话吧,其实也挺在理的,就是仔细品品……   王妃这是在夸自己吧?   刘二太太真心诚意的道:“嫂子您跟老太太真不愧是婆媳俩,这叫啥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妃:……   这是在骂她吧?是吧是吧?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王妃继续悄声夸赞道:“弟妹你太谦虚了,真要说婆媳俩感情好的,普天之下再没有比你和老太太更亲如母女的婆媳了。你想想,前阵子你俩不是天天做试验,还折腾出了不少二老爷的书画?看来,你俩不光感情好,连眼光都差不多,都觉得二老爷是书画双绝!”   刘二太太:……   输了。   提起这个事儿,刘二太太那是满肚子的火气。所谓的试验,就是杨冬燕那一手捞供品的绝活儿。   还记得最开始那会儿,这边的杨老太君尸骨未寒,那边的杨婆子刚借尸还魂。那些日子,她是一捞一个苹果,再捞还是苹果,继续捞……   反正就是从水灵灵红扑扑的大苹果,到最后捞出的是失去了水分的蔫苹果。   但祠堂这边的苹果并未有缺失。   讲道理,就算供品撤下去后还是能吃的,但一则永平王府不差那点儿吃食,二则当时杨老太君刚没呢,就算再怎么心大的人也不会去吃供品的。   事实就是,苹果从未少过,后来的供糕也是如此。   还有再后头的,杨冬燕陆续要了很多东西,像羊肉馅饼、大肥鸡、冰镇西瓜、草纸等等,但在刘二太太的记忆之中,所有的供品都不曾消失过。   认真算下来,第一次发生供品消失事件,还得从王妃的那三万两银票说起……   为了确定这一点,刘二太太甚至还拽着王妃回忆了往昔,气得王妃当天晚饭都没吃。要知道,哪怕银票后来还回来了,但起码在当时她是真的被气哭了,尤其后来听刘二老爷说,他在梦里又挨骂了,老太太说银票在她那头没法用,让他动脑子仔细想想,也不要铜板,要碎银子。   你说气不气?   一般人都要叫这老太太给气死。   不过,事情好歹都过去十年了,王妃以为自己彻底放下了,再说这不是还回来了吗?结果,刘二太太旧事重提,她又气上了。   王妃一度认为,在气人方面,刘二太太简直就是得到了老太太的真传,可看出是亲如母女的婆媳俩了!   而在银票消失之前,府上还曾经供过一大堆的纸钱,各色的都有,但并不曾消失过。   当然那些纸钱也没浪费,甭管是打了孔的散钱,还是金银锡箔元宝,亦或是厚厚一沓的天地钱庄的银票,在供奉完了之后,都给烧了。有用没用暂且不提,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对吧?   只这般,一面回忆过往,一面做着试验,一面还没耽搁给窝头相看亲事……   反正,这俩就是挺忙活的,还啥事儿都没耽搁,可见都是能耐人。   最终的结果还是出来了,毕竟以前的真实样品都还在,再加上有针对性的试验,想要寻出里头的规律并不算特别困难。   规律很出人意料。   就看值钱与否。   但凡不值钱的,一律不会消失;反过来,只要是值钱的,那必然会消失。   初时,刚得知这个结论的王妃是不相信的,因为她记得以前供奉了一大罐子的猪油,那玩意儿又不值钱的,凭啥也消失了?   自然而然的,她被杨冬燕喷了。   杨冬燕就觉得这个倒霉儿媳妇真气人,猪油不值钱?那么老大的一罐子呢,不得是杀了两头大肥猪才能凑出来的?放在街面上,没个七八两银子是绝对买不来的!   其实要更多一些,别家炼猪油可没永平王府来得实诚,他们家选的就是最上等的肥猪,自家庄子上养的那种,之后一应都是用最好的,连炼猪油烧的柴禾,都是上等的。   林林总总算下来,这么大的一罐子,没个十两银子下不来的。   但王妃还是觉得很离谱,几两银子也叫钱?   然而,后续的试验证明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杨冬燕估摸着,这个价值应该是在五两左右吧,像纸钱,别看数量格外庞大,但那玩意儿其实是不值钱的,一两银子能买一大车的纸钱呢。还有水果啥的,甭管是苹果还是西瓜,单个的价格都不贵。就连大肥鸡,即便是一直喂精细饲料的肥母鸡,那也不值一两银子的。   反而像是后来的炭烤全羊消失了,因为羊肉价格高,一头羊的价格是超过了一头猪的。   而在做试验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情。   刘二太太就想知道是不是只有那些明面上具有价值的东西才会被认为值钱,于是她供奉了刘二老爷的珍藏书画。   结果,有些是消失了,有些却巍然不动。   噢,原来是刘二老爷眼瘸,买到了山寨赝品。   →_→   很难形容刘二老爷在得知这事儿后的心情,反正他整个人都是丧丧的,好几天都没提得起劲儿来。偏生刘二太太不是那种会心疼自家夫君的人,眼见刘二老爷蔫吧了,她愈发得来劲儿了,还拿了他几幅得意之作去做试验。   事实证明,没有一幅是值钱的。   于是,刘二老爷得到了好多份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情再度低落了,整个人就跟丢了魂儿一般,心都碎了。   为什么呢?   怎么他的书画就不值钱呢?   尽管读书人不讲究这个,但他还是心塞塞的,难受,非常难受。   等于说,杨冬燕和刘二太太狼狈为奸,联手将刘二老爷气了个心底瓦凉。   ……   “你和老太太才是真的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妃狠狠的揭了刘二太太的伤疤,随后笑容灿烂的撒了一把盐。   刘二太太不甘示弱的夸道:“没有没有,我哪里配呢?我不配,嫂子您才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是她最满意的儿媳妇!”   “不不,这怎么可能呢?老太太一贯最满意的就是你了。”   “嫂子您太谦虚了。”   “弟妹你说笑了。”   不小心听了个大概的方氏沉默了,心说贵为王府主子,其实也跟他们乡下人差不多呢。   却不想,刘二太太眼角瞥见了沉默不语的方氏,想着两个原本毫无关联、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人家,竟是因为那个倒霉老太太联系到了一块,这要说没有缘分,谁信呢?   当下,她便将方氏唤到了跟前,笑着道:“你是老太太如今的长媳,那你觉得老太太最喜欢哪个儿媳妇?对了,你以前可曾听她提起过咱们府上?”   方氏不想说话,也不是不想,是她说不出口。   那必然是听过的,还是天天听呢,毕竟杨冬燕在前些年,那是见天的骂上辈子的儿子。基本上,就是有事没事激情辱骂老刘家,还因此误伤了礁磬村的刘家,也就是魏阿荠的夫家。   很显然,这话不能说。   稍稍思考了一下,方氏才道:“倒是听老太太提过几句,只是咱们家没人信。”   “她是如何说的?”   说她自个儿是里长老娘、县太爷家的老太太,最后甚至碰瓷到了王府,非说自个儿上辈子是王妃!   方氏就想到自个儿当初刚听了这话时,那是满满的腹诽,心说这得是多么眼瘸的王爷,才会相中她婆婆呢?万万没想到,这居然还是真的。   “她说她以前是王妃,这话太吓人了,咱们家愣是没一个相信的。”   王妃想了想,就她婆婆那性子,的确有些颠覆寻常老百姓对勋贵们的看法。当然,以前的杨冬燕是会装一装的,她进宫的时候肯定不是骂骂咧咧的,事实上自打富贵起来之后,她就改了性子,谁知道死了以后就突然恢复本性了。   这么一想,王妃还挺心疼同为长媳的方氏。   刘二太太也想起了这事儿,她还笑呢。   “那会儿,我记得王爷还说,老太太没了以后变了好多呢!这话吓坏了好多人,还有族中老人听说了这事儿后,特地跑来府里告诉王爷,说老太太原先就是那样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我给你们讲啊!”   等杨冬燕发现的时候,就看到她上辈子的两个倒霉儿媳妇跟这辈子的倒霉儿媳妇,这仨居然凑在一块儿聊得格外开心。   当下,她的心中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她两辈子的婆婆都死得很早,但有些道理是一通百通的。就好像她以前跟魏大嫂凑在一起,就爱说儿媳妇们的是非,那么同理可证,这几个倒霉儿媳妇凑在一起,还能不是在叨逼她?   因为未来的亲家在,杨冬燕当场没发作,及至这场相看结束了,该走的都走了,方氏也走到了她身后,打算跟着她一起离开王府时……   杨冬燕扭过头冲着方氏邪魅一笑。   方氏直接就给吓木了。   “聊得开心吧?说得痛快吧?来,给我学一学,你们仨聊了些啥那么高兴呢?”杨冬燕眯起眼睛危险的看向方氏。   迟疑也就那么一瞬间,在强烈的求生欲作用下,方氏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并且张嘴就是一通彩虹屁。   “咱们仨凑一道儿还能说啥呢?当然是在说老太太您呢!我告诉两位老嫂子,您平时可惦记她们了,担心她们没了您吃不好睡不着的,担心府上各种琐事……她们也跟我说了,您不在跟前那些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啥事儿都不踏实。”   “老太太哟,您就是戏文里说的那个定海神针,有您在呀,咱们所有人都安心!”   “对吧?两位老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二太太:………………………………老、老嫂子? 第127章   老、老嫂子???   王妃和刘二太太上演实力懵圈, 俩人皆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傻眼的看着方氏卖力表演。   摸着良心说,方氏的确是要比王妃和刘二太太小上很多的。那是当然的, 杨冬燕上辈子没了的时候都已经过完了六十大寿了,等眼睛一闭一睁, 她愣是成了还不满四十岁的乡下小老太婆。   足足二十多年的年龄差啊!   同为儿媳妇, 年岁自然也是差了不少的。君不见王妃和刘二太太早就当上祖母了,而方氏所出的窝头……   喏,今个儿不就是为了窝头的亲事才聚在一起的吗?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场普普通通的会亲家,愣是给王妃和刘二太太造成了致命打击。   老嫂子什么的,她俩承受不了。   杨冬燕眼见她上辈子的俩倒霉儿媳妇,就快被她这辈子的倒霉儿媳妇逼死了,心下长叹一声,本着最后的那一丝丝良知,上前救人去了。   她是这么说的。   “叫啥老嫂子呢?你以为你还在乡下老家呢?”话音落下后, 杨冬燕抬眼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上辈子的这俩倒霉儿媳妇, 顿时纳闷的问道, “她不说这话我还没发觉呢,你俩啥时候就变得那么老了?瞅着都快跟我差不多了。”   王妃:……   刘二太太:……   她俩能稳住心态没直接当场暴毙, 纯粹是因为习惯了这老太太的扎心画风。   饶是如此, 她俩还是觉得人生太过于艰难了。   考虑到还有其他人在,刘二太太第一时间开溜了, 理由都是现成,她要找她娘家弟妹说话去!   天知道人家跟她完全不熟。   刘二太太都嫁出去二十多年了,而跟窝头说亲的孟端娘如今才十三岁,她娘嫁进门的时候, 刘二太太已经嫁出去了,尽管这些年来曾不止一次的回过娘家,但两边只能算是亲戚,隔了好几层的那种亲戚。   完全不熟,但架不住刘二太太的热情自来熟。   一口一个弟妹,还拽着人家不放,又说打从第一次看到孟端娘时,就感觉看到了亲闺女似的,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得亏她身份地位远远超过了对方,对方就算不明所以,但仍然很乐意配合她的演出。   就是纳闷她干嘛突然这般热情了?   刘二太太是跑了,王妃却没理由跑路,毕竟她这回真的仅仅是作为宾客出席的。   说亲的双方,一边姓魏,一边姓孟,且对于两个孩子,王妃一点儿也不熟悉。迟疑了好久之后,王妃豁出去了,拽着杨冬燕的胳膊,满脸热忱的问道:“听说您老人家还有个孙女?”   杨冬燕一眼就看透她了,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岔开话题的本事咋就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呢?   “我孙女不是来府上小住过了吗?别告诉我,才这点儿日子你就给忘了。”   “没忘没忘,这不是想着,您家的大孙子亲事就快定下来了,那您家孙女呢?来,跟我说说您的要求,我认识的人多,到时候也帮着说合说合。”   “你认识的人多有啥用呢?你认识的人,还能娶我孙女不成?”杨冬燕一脸的莫名其妙。   王妃她真的很努力了。   但有个问题是,她出身自八大世家之一的蒋家,自幼便是那金娇玉贵的养大的。等到了年岁,就被说给了永平王府的继承人,当时还是世子的刘谏。再之后,待老王爷没了,刘谏承袭了爵位,她也从世子妃变成了永平王妃。   她的人生道路就是这般顺畅。   可也因为如此,她其实不是那么会说话。因为她压根就不需要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呢,且不说跟不如她的人打交道不必费劲儿,就算是地位同等的人,大家都是互相给面子的,谁会怼她呢?甚至连入宫见皇后……   那皇后也不会逮着她一通怼啊!!   王妃一脸的绝望,心说老太太您配合我一次又会怎样呢?不过仔细想想,相较于老太太以前的那些骚操作,貌似只这般不接她的话茬,似乎也没那么过分?   这么一想,王妃又淡定了:“您不说,我也怎能知晓您择孙女婿的要求呢?您且说一说,也好叫我回头帮着寻摸一番。再说了,您也知道,我只得了三个浑小子,做梦都盼着能得个闺女。这回,就当是您帮我个忙,也算是圆了我这个梦想,过过择女婿的瘾!”   杨冬燕斜眼看向王妃,心说这人到底还是有长进的,瞧瞧多会说话呢!   当下,她便赞道:“好久没听到你说这么舒坦的话了,不赖,真不赖。”   王妃:……   算了吧,让这倒霉老太太一边凉快去吧!   在接连碰壁之后,王妃宣布放弃。   这话要怎么说呢?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一旦选择了放弃,王妃就发现海阔天空,心情顿时舒畅极了。   王妃是舒畅了,刘二太太也逃出生天了,方氏倒是无所谓,她和小杨氏才是真正被杨冬燕怼习惯了的人,但在场的还有个人却是真心受不了。   还能有谁?刘三太太呗。   本来,就王妃先前那番话,即她说她只得三个浑小子那些话,最受伤的该是大房庶女才对。但问题是,大房的庶子庶女早就被王妃打压惯了,像今个儿这样的场面,直接就没出席。都不曾听到那些话,又谈何不舒坦呢?   倒是刘三太太,虽未曾邀请她过来,但她本身就是帮着府上做事的。刘三老爷管的是外头一些铺子上的琐事,而刘三太太则要帮着王妃做一些类似于采买备宴招待的事情。他俩与其说是王府的主子,倒不如说是高级管事来得更妥帖一些。   只这般,刘三太太看了个全场,也听了个全场。   当然,先前几人压低声音说的那些话,她是不可能听到的,但后来却是敞开了明说的,从杨冬燕问话到方氏喊老嫂子,全都被她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怎么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呢?说是五味杂陈都是轻的。   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在为儿女亲事犯愁,确切的说,是她长女的亲事。本来,府上有个刘韵顶在前头,尽管也没明文规定说,姐姐不嫁妹妹就不准嫁的,但多半人家还是遵循长幼有序的规矩的。   也因此,作为府上大姑娘的刘韵并不曾出嫁,甚至连说亲都不曾,刘三太太就算心下一直惦记着长女的亲事,也不好大喇喇的说出来。   她的本意是,等刘韵开始说亲了,差不多到相看那一步了,她也可以趁机放出风去,提醒众人她房里还有一位待嫁闺女。   本来,按照刘三太太的预估,刘韵虽长相出挑,但远不到大选的标准,且府上打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让她高嫁。只要她不参加大选,基本上就同皇室宗亲,并一些顶尖勋贵人家就没什么关系了。那么她就只能往下择亲,以郡王府嫡女的身份下嫁到国公府的小公爷或者侯府的小侯爷。   无论哪一点,对刘三太太来说都是好事儿,毕竟刘韵才是永平王府真正的嫡出大姑娘,只有她嫁的好了,底下的妹妹们才能说到好亲事。   结果,刘韵倒是嫁了,从说亲到议亲再到定亲、成亲,那个流程就跟背后有鬼在撵一般,进行得飞快。正常走流程起码要一年半到两年,甚至有些会更久的,她愣是在半年之内全部走完。   也因为她嫁得急,那段时间永平王府压根就没可能腾出人手来再帮其他姑娘说亲。   更别提,刘韵不光嫁得急,还嫁得好……就是太好了。   假如刘韵是嫁到了国公府或者侯府的,那么刘三太太就能接着刘韵搭上其他人家,可偏生她是高嫁的,以永平王府二房嫡女的身份嫁给了安平王世子,且安平王府本身就是四大异姓郡王之首。   凉了。   说的是刘三太太的长女。   这两边压根就没法搭线,假如刘韵真的敢将娘家堂妹介绍给安平王府的至亲,那她绝对没办法在安平王府顺利立足。更要命的是,紧跟着就是刘侾定亲,他要尚公主。   刘三太太真的是一个头有两个大。   这些人她都指望不上的,敢帮忙牵线搭桥,那不叫结亲叫结仇!   更气人的是,她在这儿着急上火,两个嫂子却有那份闲心帮着别人家的孩子操心亲事。   眼瞅着跟自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魏家长子定了亲,刘三太太已经很难受了,但因为两者并无任何竞争关系,她就算心里难受,面上倒还能绷得住。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怎么都无法接受。   王妃真不是说着玩的,又或者说,她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才扯到猪崽身上的,结果被杨冬燕一通怼后,愣是改变了主意。   你说我没办法帮你孙女说亲?行啊,我就偏要让你看看我的能耐!   甭管是四大异姓郡王永平王府王妃的身份,还是八大世家蒋家的长房嫡长女的身份,注定了她会认识很多人。   当然,王妃还没疯到要让娘家侄儿娶猪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世家大族只会同地位相等或者相差不算多的人家结亲,哪怕魏家出了个二榜进士,在那些百年世家的心目中还是等同于暴发户。   但其他人呢?   王妃搞了个骚操作。   她不是有仨儿子,即有仨儿媳妇吗?世子妃的娘家毋庸置疑是最出彩的,所以直接撇开不管。二儿媳妇的娘家也是高官大族,因此也不要。最后一个三儿媳妇,她的娘家倒不是差,只是在身份方面略有些瑕疵。   也不是本人有问题,而是母族那边稍微有些不妥。   她三儿媳妇的外祖家即本朝第一皇商。   王妃牟足了劲儿想要杨冬燕看看她有多能耐,盘算清楚后,就唤了她三儿媳妇,让对方帮她发出邀请函,请一些娘家堂妹表妹来家里玩,理由随便找,什么赏花啊赏月啊,反正大家都明白她想干啥。   她三儿媳妇倒是一口答应了,但回去想想这理由太扯了,索性以自己过生辰为由,请了一帮子小姐妹来家,其中就有她外祖家的人。   皇商也是商,哪怕本朝并不是很瞧不起商人,但本朝才建立多久呢?观念这玩意儿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   如此这般,永平王府在刚经历了一波闹腾后,又火速的迎来了下一波。   不过,杨冬燕可不知道王妃暗地里干了啥,在会亲家之后,她就带着方氏回家去了。   会亲家很顺利,只是考虑到两个孩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三,哪怕本朝崇尚早婚,那也太早太早了。君不见刘韵都是及笄之后才出嫁的,况且刘韵的亲事之所以这般着急,也是因为安平王世子已经二十好几了。说白了,急的是安平王府,而非永平王府。   放在魏家和孟家的亲事上头,自然可以选择慢慢来。   还有一点,会亲家时,只有杨冬燕和方氏在场,当然窝头本人也是在的,但他并不是出现在后宅的,他要面对的是孟端娘的父兄。   本人在,亲娘和亲奶也在,但少了一个亲爹啊!   两边合计之后,就决定等魏大牛回南陵郡后,再来确定一下俩孩子什么时候定亲。   方氏背着人暗地吐槽,说何必呢?魏大牛是啥人?甭管啥事儿,只要杨冬燕开口了,魏大牛只会好好好、行行行,娘您说得对!   所以干嘛要多此一举呢?   但这事儿吧,方氏说了不算,因此就只能掰着手指头算魏大牛啥时候能回来。   “别算了,搞不好他们这会儿才刚到济康郡呢!”   杨冬燕看不下去了,方氏一天到晚嘀嘀咕咕的,还是对着自个儿的爪子瞎嘀咕,知道的说她在盼着自个儿男人早日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疯球了呢!   小杨氏也是这么想的,她怀孕就跟母猪怀孕似的,毫无丁点儿妊娠反应,反正是吃得香睡得着,还有心思嘲讽她嫂子。   “我说嫂子哟!咱们家不是一贯男人出门挣钱女人在家吃喝吗?那个词儿叫啥来着?啥离啥多少的?”小杨氏拿眼看向猪崽。   猪崽翻了个大白眼,还真别说,那样子绝对是杨冬燕的翻版,学了个十成十的相像:“聚少离多。”   “对对,就是这个词!所以我说嫂子哟,你咋年轻时候没舍不得,都一把年纪了,窝头都快娶媳妇了,突然又惦记上了呢?”小杨氏一脸八卦看好戏的模样。   方氏当场回给她一个死鱼眼:“我惦记他干啥?这不是他一天不回来,窝头的亲事就没办法定下来吗?我也知道定亲后肯定不能立马成亲的,可定亲了,我这心里也安生了不是?”   这话听着还是挺有道理的,就是不知道魏大牛听到后会不会心塞。   不过想想也是,小杨氏回忆起好多年以前,自家刚发达,偏生钱财来路不明,都不能明着拿出来花用,只能让大牛二牛哥俩外出挣钱。   那会儿,方氏和小杨氏别提有多着急了,每次都是恨不得立马把男人轰出去,毕竟只要他俩去外头晃悠几个月,回来就能有钱买地盖屋,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这么一想……   “哎哟我饿了,猪崽啊,给娘端碗酒酿圆子来。”小杨氏吩咐道。   猪崽猛的站起身子,把脸一拉把眼一瞪,随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娘:“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除了吃还会干啥?”   几乎话音刚落,猪崽立马缩成一团,搓着手满脸谄媚的笑着问道:“娘,您看我学我奶学得像不像呀?您先歇着,我给您端酒酿圆子去!”   小杨氏:……   满腔脏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倒霉孩子!”   杨冬燕懒得搭理她,只对方氏吩咐道:“你别管大牛了,顾好家里的事情就成了。对了,回头也请个大夫来家给你把把脉,万一你也怀孕了呢?他俩才走了没俩月,搞不好你怀孕了你不知道呢?”   方氏微笑着道:“我身上正来着癸水呢。”   噢,那行了,没事儿了。   杨冬燕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得劲儿,又转身骂道:“你还不如一个傻子!傻子都知道给她男人来点儿惊喜,你呢?你呢!”   方氏心说,我她娘的要是趁着大牛不在家的时候怀孕了,这还能是惊喜???   大牛啊,你娘疯球了→_→   **   还真就让杨冬燕说着了,哪怕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了,事实上大牛二牛一行人才刚刚到济康郡。   理论上来说,从南陵郡到济康郡肯定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的,假如是冬日里行路难,那兴许还会慢一些。可他们是四月殿试结束后,跟那几个落榜的举人一起回来的,按说月余时间就能到了,可别忘了,他们是跟着商队过来的。   商队嘛,肯定有他们自个儿的行路规矩,也会在某些郡城里停留不短的时间。也因此,这走走停停的,愣是从四月到了六月里,他们一行人总算是到了济康郡。   仔细算下来,他们是从去年乡试结束一个月后就启程出发去南陵郡的,算是十月出门好了,如今都六月了,大半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看着曾经熟悉的街道、街景,魏家一行人很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站在省城都这般了,等回头去了乡下老家礁磬村时,肯定会更唏嘘的。   省城的宅子没有卖掉,铺子也还在,只是托了亲戚帮忙照料着。这次他们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产业,毕竟依着杨冬燕的说法,窝头最起码也要在南陵郡待上六年,哪怕将来真的放了外任,依着朝廷的规矩,也不可能去祖籍所在地任职的,所以基本上他们一家是没啥可能性回到家乡了。   魏大牛有个好处,他明确的知道自己不可能给儿子太大的帮助,但他绝对不会给儿子拖后腿的。   也因此,这一路上他已经盘算好了,一方面是卖掉济康郡这边的产业,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再带一些人去南陵郡。   老魏家啊,终究还是人丁太少了,就算加上萝卜和土豆这俩大侄儿,一家子也才十几人。   待终于到达目的地后,魏大牛就依着先前的计划,兵分两路开始做事。   他本人是跟着落榜的两位省学举人去了省学那边的,窝头考上了二榜进士一事,是会由朝廷派专人来省城告知的,省学那头肯定绕不过去,也会找到进士本人的家里,但考虑到老魏家全家都跑路了,估计这一环就省却了。   省学那边,魏大牛也没多话,横竖两位落榜举人会帮他解释的,他只是亲自奉上了信件和赠礼,之后就离开了。   信是窝头的亲笔信,两位落榜举人那头还有闵同进士的亲笔信,差不多就是谢师恩之类的话。赠礼也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如今的魏家当然买得起贵重礼物,但没那个必要,窝头和闵同进士送的都是书籍,还是自己誊抄的那种,当然是精选的,选的是省学里没有又对科举考试有着重大帮助的书。   就在魏大牛去省学时,魏二牛也带着萝卜和土豆赶去了自家铺面,商量起了铺面转让一事。   等两边都说得差不多了,又一起赶着马车、牛车往省城郊外庄子上去。   济康郡的庄稼收得晚,因此这会儿还不到农忙时分,但因为也差不多了,很多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农忙做准备。乍一看到大牛二牛他们,众亲眷都是一脸的震惊。   震惊之后就是狂喜。   他们知道窝头考上了进士一事,并非朝廷派人通知的,而是梁家那头特地来这边支会了一声。   倒霉催的梁家人呢,说起来他们也不算特别倒霉,虽然不幸被卷进了蒋郡守那事儿里,但总归是全身而退了。他们其实并没有等到会试出成绩,而是在今年一月底就离开了南陵郡。不过,梁家到底是地头蛇,就算经历了前头那事儿后,略有些元气大伤,但想要打听一些消息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在得知窝头考上了进士后,立马就派人过来告知了喜讯。   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庄子位置的……   这个庄子呀,本来就是梁家那边便宜卖给老魏家的。   也因此,看到大牛二牛他们回来,众人第一反应就是……   又可以大吃一顿了!!   没错,考上秀才都办席,这考上了二榜进士,怎么能不办个流水席,好生吃喝一顿庆祝一番呢?   道理是有的,就是这话听着吧,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别家孩子考上了进士,亲戚们:哇!光宗耀祖!哇!改换门庭!   魏家窝头考上了进士,亲戚们:哇!办流水席!哇!喝酒吃肉! 第128章   流水席那不是必须的吗?   只是这次的情况跟上回乡试还是有所不同的, 去年乡试结束后,窝头是跟随众人一起来到庄子上,后来又回了老家礁磬村, 尽管他其实啥事儿都没做,但好歹也出了个人。   可今年, 窝头考完殿试倒是得了一些日子作为休息调整, 但统共也就不到十天的休息时间,跟同窗好友小聚一番自是足够了,却远不够回老家。再往后,他就忙了起来。   朝廷官员原就忙碌得很,一年到头也就年关那阵子能休息个半拉月,平常倒是有休沐日,却仅仅只有一天。甚至窝头更惨,御学那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年无休的,当然实际操作起来,身为学生或许是没的休息, 但侍读学士包括先生们在内, 都还是能调休的, 可哪怕这般,他也没可能往老家赶了。   魏大牛原先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在他看来, 考上秀才、举人都是天大的喜事了,进士及第后还不得回老家风风光光的?结果, 杨冬燕告诉他,你在想屁吃!   进士及第啊,放在任何一个学子身上都是极为了不起的大事儿,可搁在圣上和朝廷眼中, 那算个屁啊!   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不出意外的话,每次都能出三百人,当然是包括了同进士在内的。而这中间,时不时的还会有恩科,如今是保康十七年了,圣上继位这些年来,恩科倒是不算多,饶是如此也有三回了。   指望朝廷给你衣锦还乡的机会?   不可能的,要么等致仕时风光回到故里,可那会儿绝对已经是物是人非了。要么就索性等丁忧吧,三年孝期的话,回乡倒是措措有余的。   面对杨冬燕这般不拘一格的说辞,魏大牛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替儿子扛下了所有不方便出面的事儿。   万幸的是,老魏家的亲朋好友们都是一个德行,他们才不管正主儿在不在呢,一心只惦记着吃吃吃。   想想早些年的窝头考上秀才时,那一碗碗的大肉,以及去年乡试之后,整头猪杀了吃……   哎哟,这次还是考上了进士呢!虽然多半人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进士是个啥玩意儿,但他们还是坚定的表示,这次要多杀两头猪!   “杀头羊吃吧?”   “对对,羊肉太好吃了,杀一头?”   “还有酒呢,我家开年那会儿酿了米酒,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咱们喝的。”   “你家酿的米酒有啥好喝的?咱们去酒庄上买酒,不醉不归!”   “猪肉羊肉加上好酒,还有吃口啥?多杀几只鸡,咱们吃焖鸡!”   魏大牛听着亲眷们这一声声的讨论,差点儿没能绷住笑容。   讲道理,他儿子考上了进士,合该请大家敞开了吃,可这场面要怎么说呢?不禁令他想起了远在南陵郡的大胖侄女猪崽。   才刚想起了猪崽,就有人凑过来问他……身畔的二牛:“你家猪崽定亲了没?”   肯定没呀,他们离开南陵郡的时候,全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窝头身上,压根就没想起要给猪崽说亲。   因此,魏二牛只憨笑道:“没呢,她还小,不着急。”   “咋能不着急呢?再说也不小了!猪崽她都……她今年多大了?”   饶是憨厚如魏二牛,听了这话都是一脑袋的黑线,心说不是你说的我闺女不小了吗?不过他还是好脾气的笑了笑,回道:“她生日大,虚岁十一岁了。”   其实猪崽也就才十岁,窝头大了她四岁,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罢了。   这个年岁吧,哪怕放在老家礁磬村,都是个小屁孩儿。   听了这话的亲眷果然闭嘴了,不过很快就又有人凑上来:“那窝头呢?他说亲了没?”   “瞎逼逼啥呢?他说没说亲跟咱们有啥关系呢?人家是进士,是官老爷了!咋可能会娶乡下姑娘呢?”这次都不用魏大牛开口,先前问猪崽的那人就帮着怼了回去。   也是啊,官老爷还愁娶不上媳妇吗?   “哟,咱们还是继续想想,流水席上摆什么大菜吧。”要不然咋说老魏家的心态就是好呢?在意识到甭管是窝头还是猪崽都没啥戏后,他们果断的丢开了这个话题,再度热烈的讨论起了席面上吃啥这个民生大计问题。   魏大牛能咋办呢?横竖他也明白这些亲眷没恶意的,只是顺嘴问一问,婉拒就好了。   流水席当然不可能人一到就立马开办的,哪怕不需要格外挑个黄道吉日,那也得避开不好的日子。请了族学的先生帮着看了看,定了个五日之后,至于具体采买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去做。   结果当天晚上,方家人再度敲响了魏大牛的门。   这趟回来,大牛二牛都带足够了信件,横竖就算亲眷们不认识字,这不是还有萝卜和土豆帮着念信吗?事实证明,情况要比预想之中的好,大概是因为奖励政策太到位了,庄子上的小孩大人或多或少都认识了字,不一定能上手写,但起码是认识的。   像方家那头,方氏也是让大牛带了信过去的,倒不是窝头写的,而是猪崽。   可以说,在窝头通过会试准备参加殿试的那段日子里,猪崽老苦老苦的,帮她奶她娘她大伯娘都写了好几封信。连推脱的理由都没有,不想干了她奶就念叨她,说你哥在备考呢,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帮家里人写几封信就累了?   反正等大牛出发前拿到那厚厚的一大摞信时,铁石心肠如他,都忍不住开始心疼起了猪崽这个大胖侄女。   自然,这些信也送了出去,留下来的也有,那是准备捎带给老家礁磬村的亲眷们的。   看到方家人过来,魏大牛第一反应就是对方不认识字,让他来帮着读的,顿时吓得瞌睡虫都醒了,忙摆手道:“找别人读信去,不行就去找先生,横竖最近几天学堂都不上课。”   “不是读信,是想请你做个中人,挑个好日子成亲。”方氏她哥赶忙解释。   “中人?成亲?”魏大牛寻思着既然都扯到成亲了,起码双方都得在场吧?那就跟自家孩子没关系了。   这么一想,他只淡定的询问是谁家的好事儿。   结果,等听完他就傻眼了。   ……   庄子上的流水席足足办了三天,来的却不仅仅是魏家的亲朋好友,还有很多不请自来的人。   人家倒不是贪图这一口吃的,是有那单纯为了沾喜气来的,那也是会赠礼的,不亏还能赚呢。但更多的人却是明摆着来送礼的。   出发之前,杨冬燕对大牛二牛再三叮嘱,最重要的两桩事情就是,其一不准答应儿女亲事,其二就是不能收礼。   当然,收礼也不是绝对的,像那些附近村子庄子上过来沾喜气的人,也不能是空着手来的,起码也会拎两斤鸡蛋,有些索性提着大肥鸡就过来了。像这样的,魏家照收不误,大不了回头就做成菜端上桌。   可显然,另外那些明摆着来送礼的人却不是这种情况。   直接送银子银票的,要不然就是百十亩地的田契,也有省城的铺面,还有送古董玉器的等等。   像这样的,魏大牛怎么可能收下呢?   拒绝,统统拒绝。   别家那是来者不拒,搁在老魏家,就是来者都拒。理由都是现成的,说自家老太太不让收。   于是,时隔多年之后,大牛二牛再度坐实了妈宝人设,甭管对方说什么,都不愿意收。   可光拒绝就成了吗?自有人索性直接丢下重礼,转身就离开。   魏二牛牢记着杨冬燕的叮嘱,急得不得了,倒是魏大牛格外得淡定,回头收拾收拾,就送去了省城的郡守府。   是的,就是济康郡郡守的府邸。   此时的郡守当然不可能是原先的那位蒋郡守了,最早因为事情紧急,安平王世子是临时任命了一些官员。可眼瞅着都两三年了,朝廷自然早就派了人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派到这边的人,是蒋家的人。   当然不姓蒋,却跟八大世家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所以派他过来,却是因为蒋家从中周旋的。   理由也简单,前头那位冒牌的蒋郡守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来,哪怕任期前几年倒还算不错,但后面却是结结实实的坑害了一方百姓。蒋家是百年世家,自是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哪怕已经撇清了自家的关系,却也没可能任由济康郡里到处传播蒋家的坏话。   普通老百姓是考虑不到这一点的,他们只知道原先的那位郡守姓蒋。再一个,当初是蒋郡守自个儿扯虎皮当大旗,况且谣言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传播容易辟谣难的。   为此,蒋家不得不出面善后,又是安排自己人过来,又是暗地里支持这位新郡守,少不得自个儿贴资源扶持济康郡。   来此之前,杨冬燕也提过一句,真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新郡守,想来对方怎么着都会给点儿面子的。   魏大牛多听话呢,这不就收拾收拾,将这一大堆的重礼送到了郡守府……   险些吓死人家可怜的新郡守。   本来嘛,拉着一车重礼去郡守府,那还能不是去送礼的?你说是去还礼的?反正就是一团乱的。   不过,也因为魏大牛这操作太可怕了,加上梁家人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当下就在圈子里帮着解释了一番,总算是将此事摁了下来。   经此一遭,魏家一行人都不在庄子上停留了,麻溜儿的离开了省城。   离了省城又去邻县的县城里,那里有教导过窝头的廖先生,即那位跛脚先生。这一回,可不光是有窝头的信件,还有闵同进士的。原本,闵同进士是将信托给了省学同窗的,可人家又不是县城人,索性后来由魏大牛接手了。   同样的,不光有信件还有赠礼,只是这赠礼在质量上却是不如给省学的先生们的。   给廖先生的赠礼是关于如同通过童生试的,小地方的私塾怎么能跟堂堂一国之都南陵郡的学塾比呢?自打窝头去了南陵郡,就陆续看了不少书,就有关于童生试的种种,这些都无需誊抄,南陵郡的各大书局就有卖的,直接打包了一书奁,给了廖先生一份,另外一份则是打算送去南田村的村学那头,即窝头的启蒙先生。   当初备礼的时候,窝头是考虑到个人需求的,他总不能给廖先生送关于乡试、会试的书籍吧?用不上呢!   可等到真的送礼时,魏大牛就琢磨着,咋这赠礼的档次越来越低了呢?尤其是送完了廖先生后,他瞅着剩下的赠礼,发现除了少量书籍外,更多的其实是笔墨纸砚……   对呀,村学那头能通过童生试的第一场就算是很不错了,给太多晦涩难懂的书籍,这不是纯粹瞎折腾吗?倒不是多送一些文房四宝,毕竟窝头在念村学的时候,多半都是拿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的,甚至其他同窗读书期间就没用过笔墨。   魏大牛心里逼逼,但实际行动还是很支持他儿子的。他也没在邻县县城多做停留,只是同廖先生用了一顿饭,晌午到的,傍晚用了一顿饭,次日一早就再度启程往礁磬村去了。   却不想,魏家一行人虽是来去匆匆的,但县城这边多少年没出进士了呢,更重要的是,算上闵同进士,其实这一届是一口气出了两位进士呢!   多稀罕呢!   一时间,小小的县城里充斥着关于两位进士的传言,其中又以窝头为最,毕竟他考得更好,再说他年岁也更小。   要说其他人只是听过就算了,哪怕是廖先生好了,他早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乍一看到魏家来人,又是送信又是赠礼的,相当于狠狠的帮他打了一波广告,可以预见的是,将来他的学塾只怕是不愁生源了。   高兴是肯定的,隐隐也会有一丝失落,毕竟廖先生曾经也是惊才艳艳的少年郎。不过,因为那事儿都过去很久很久了,相较于遥想当年,他更在意的是未来。   一想到他将来的学塾搞不好甚至能胜过县学了,哪怕只是畅想一下未来,他都忍不住乐开了怀。   但也有人走不出失落的情绪。   说白了,廖先生本身就是看开了,再说他月余前就听说了曾经的学生和好友纷纷考中一事,况且他如今还是既得利益者,高兴的情绪自是能覆盖掉失落的。   可是……   兴许连魏家人都忘记了,他们曾经在县城里有过一个小宅子,街坊邻居里有一家姓柳的,因为羡慕魏家的殷实家境,曾不止一次的动过歪主意。   主要吧,柳家人一直就没得逞,再说魏家也没吃半点儿亏,加上之后一桩桩的事情接连发生,这点儿小插曲自是被他们彻底的抛到了脑后去。   但柳家人过不去啊!   一想到当初只差一点点,自家就能跟老魏家攀上亲,那就不是不愁吃喝用度了,而是直接一跃成为官宦人家。   就这样,跟富贵日子失之交臂……   等魏家人拍拍屁股走人了,柳家这边先是忙着打听消息,越打听越懊悔,可就算如此,还是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尤其是,柳家那长女直到如今都不曾说亲,她要是已经嫁出去了,那问题倒是不大,偏就是她不曾出嫁,想着自己差一点点就当上了新晋进士的二婶,再看媒人给自己说的亲事,就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魏二牛:……   二牛啥都不知道,他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看上他的。多稀罕呢,当初他还年轻力壮尚未娶妻之时,十里八乡就没一户人家愿意将闺女嫁给他的。最后,还是杨冬燕豁出去一切,跑去南田村的娘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又是哭诉又是诅咒发誓的,这才将小杨氏忽悠进门了。   万万没想到啊!   他觉得自己如今年岁大了,又是三个闺女的爹了,结果还有黄花大闺女看上他?   得亏他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以他那憨憨性子,搞不好就跑去小杨氏跟前嘚瑟去了。真要是如此的话,连杨冬燕都救不了他。   待一行人回到了老家礁磬村,那才是真正的热闹。   哪怕先前有不少人跟着大牛二牛去了省城,但那到底是少数,留下来的才是多数。   也因此,村里的流水席更加热闹,气氛也比庄子上那回要好。自然,魏大牛又当了一回信差,将信件和赠礼一股脑的都送到了南田村的村学。   跟前头两处不同的是,村学这边不知道啊!   诚然,科举高中这些事儿原就不是什么秘密,属于只要你有心随便一打听就能知晓的消息。但这个前提是,你得去打听呢!   村学的吕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东西,除了窝头准备的东西外,魏大牛还自个儿做主附赠了不少东西。   考虑到魏家人的品位,送的东西跟高雅肯定是扯不上任何关系。魏大牛啊,他送了一牛车的粮食肉。   顺便还将牛车留下了。   牛车本身倒是不值钱,但壮年的牛值钱啊!   南田村的人被他的大手笔给吓懵了,等听他说,礁磬村即将办流水席时,众人本着吃大户的心情,一个没落的跑去吃了流水席。   咳咳,这当然是说笑了,吃席归吃席,这礼还是要送的,只是乡下人送的礼物特实诚,基本上前一天送的礼,后一天都上了桌。   等这些事情都办完之后,魏大牛就感觉吧,自个儿已经是一头废牛了。   太累太累了。   算算这些行程,他一直都在路上跑,且跟二牛这种不动脑子任由指派的不同,他呀,魏大牛啊,那可是这一行人里头的智商担当!   由此可见,这些人确实都不聪明。   礁磬村的事情又更多一些,好在帮忙的人也多。依着杨冬燕临行前的吩咐,魏大牛又置办了一些地,算作是祭田,而省城那头庄子上的地,则是作为学田的。   另外,祭祖的事情也不能落下,窝头都考上进士了,还能不是魏家祖坟冒青烟了?所以,那是必须告诉祖宗的!   至于以后祭祀的事情,魏大牛是托付了他叔爷爷以及亲大伯的。年轻一辈里头,倒是有愿意跟他出去闯荡的,但老一辈的完全没有,谁也不希望离开家乡太远太远,万一在外头凉了呢?   一直到秋收结束,魏大牛这才带着比先前多了好多的人,浩浩荡荡的往省城去,然后麻溜儿的找了个商队,火速离开。   就因为他跑得太快了,莫说其他人没找到他,连带郡守那头都没能堵上他。   还有梁家,更是后悔得不得了,一叠声的骂着自家混账儿子,就是曾跟窝头一起在省学念书的梁同窗。   骂他啥呢?你说考上举人也就算了,你都跟人家那么熟了,长得也人模人样的,咋就没将人家妹子哄过来呢?   说的就是猪崽。   猪崽是曾经在梁家族里办的女学里念书的,但梁家主事的人又没见过她的,况且她本人如何重要吗?重要的当然是联姻啊!   可怜的梁同窗,他的相貌跟刘侾是不能比的,但也勉强能够被赞一句玉树临风。   结果呢?   他回忆着猪崽那胖墩墩的模样,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倒是不歧视胖子,就是感觉吧,他爷太扯了。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梁家族长,也就是梁同窗的亲祖父,勒令他好好念书,在下次科举乡试时,必须要考中。考中之后立马去南陵郡,重新跟魏家人搭上线,横竖魏家大姑娘年岁不大,应该不至于那么早嫁人。就算大姑娘嫁了,那不是还有二姑娘?三姑娘?   梁同窗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事儿,他真的是他爹亲生的吗?又或者说,他爹真的是他爷亲生的吗?   **   济康郡的事儿,魏大牛一行人是不知道的,又因为他这次带了太多的人,路程更慢了。   七月中旬才从济康郡出发,一直晃悠到九月底,赶在十月初一这天,总算来到了南陵郡。   这会儿,天气已经转冷了,好在南陵郡跟北方那头没得比,一行人倒是顺顺利利的来到了魏家大宅。   初见大宅自是震惊的,但所有人的震惊全部加在一起,都没办法跟魏二牛相比。   他直接看傻了。   呃,当然是看他媳妇看傻了。   小杨氏啊,她除了刚嫁人的那一年外,之后就一直持续不断的在胖。魏二牛原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他家这位胖媳妇,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媳妇都已经是这个吨位了,还能胖出新的境界来。   魏二牛直勾勾的看着小杨氏,久久无法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   二牛(目瞪狗呆):别家媳妇是担心男人出门在外,愁得吃不下饭,我家媳妇……   小杨氏(美滋滋):你猜,你猜我为啥会胖?   二牛(耿直无比):还能为啥?吃多了胖的呗! 第129章   讲道理, 有杨冬燕时不时的敲打,还有猪崽无时无刻的盯着,再加上方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小杨氏这人嘛,胖归胖, 其实也没那般夸张。   魏二牛之所以乍一看就被吓傻了, 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小杨氏又怀孕了。   怀孕嘛,除非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多数孕妇都难以避免体型变化。偏巧,魏二牛离开南陵郡时,不过才四月初,那会儿天气已经逐渐转热了,褪去了厚实的棉衣后,小杨氏也不是那般胖的。   然而,转眼间就已经是十月里了,小杨氏穿了不少衣裳, 更兼她如今已经是怀孕将将八个月了。   身怀六甲的妇人极少有那身形消瘦的, 更别提小杨氏本来就胖, 如今只会更胖。   “猪崽娘!你可不能再这么胖下去了!你瞅瞅,你瞅瞅, 你……你这个肚子咋就那么圆乎呢?你吃啥了?”   小杨氏气得满脸扭曲。   就算她本身就胖, 就算家有恶婆婆时不时的开怼,就算……但她男人凭啥这么说她?她胖成这样不就是因为肚子里揣着他魏二牛的娃吗?   谁都可以怼她, 独独魏二牛不行!   想到这里,小杨氏顿时双手叉腰——呃,这个动作其实做起来也挺不容易的,毕竟小杨氏这会儿已经没腰了——她怒气冲冲的道:“我吃啥?我吃啥都不可能胖成这样!魏二牛, 我怀着你的娃儿呢!都八个月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   魏二牛一脸的恍然大悟,不是吃的,而是怀了呀!   片刻后,他又再度傻眼了:“怀、怀……猪崽娘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这次生个小子吧,咱们家都有三只猪了!不对,生了小子也是猪吧?不不,我决定了,要是这胎生的是儿子,就不叫猪,叫羊?对了!叫狗子!”   乡下老家给小娃儿们取名字的套路也就那么几个,常见的就是吃食,类似于窝头萝卜土豆这些的,其次就是物件,柱子棍子板凳笤帚,还有就是家畜了。   像老魏头当初给大牛二牛取名字,就是参考了最后一种的。要知道,在所有的家畜之中,最值钱的莫过于牛了。当然,羊的价格也不便宜,却不太适用于男娃,毕竟羊的性子太软棉。猪倒是不错,只是家里已经有三只猪了。   其实还有鸡鸭鹅,但一般当爹娘的也都是有远大梦想的人,给孩子以家畜命名的不少,但以家禽命名的……   这怕是跟自家娃儿有仇吧?   魏二牛的逻辑很简单的,他自个儿叫了牛,他的孩子绝对不可能跟父辈重名的,就算老魏家不怎么讲究这些,那也没可能的。叫羊不适合,猪又太多了,取名叫鸡鸭鹅显得孩子是捡来的,独独狗子相当得不错。   小杨氏到底跟他成亲十来年了,再说他俩都不聪明,可以说是经常傻到一块儿去了,因此她很快就理解了魏二牛的意思。   然后,她就气炸了。   “不生了不生了!我要是生个闺女就是猪,生个儿子就是狗,你你你……你爱咋咋地,反正我不生了!”   娘呀,欺人太甚,你才生猪生狗哩!   孕妇的情绪波动本来就大,况且小杨氏的年岁也不轻了,怀孕期间还被婆婆妯娌克扣了吃食,男人又不在自个儿身边……   小杨氏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等杨冬燕跟这趟过来的亲眷们高高兴兴的打了招呼,又使唤方氏命人送上茶水点心之后,转眼就看到哭得异常伤心的小杨氏。   杨冬燕顿时黑了脸。   等她耐着性子听完了小杨氏的哭诉后,那脸哟……   “哎哟娘啊,你这脸可比多少年都没刷的锅底都要黑了!”魏二牛吧,关键不在于他的胆子有多大,而在于他有多不会看眼色,“猪崽娘你咋又哭上了?饿了?”   杨冬燕冲着魏二牛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指了指旁边:“闭嘴,出去!”   那好叭。   魏二牛委委屈屈的去忙事情了,这一大堆的人一同过来呢,要忙活的事情可不算少。旁的不说,得腾出地方来安置他们吧?魏家如今住的宅院是挺大的,但客院并不算大,像以前闵同进士来家里小住,那是肯定没问题的。可如今一气来了二十多人,却必须得腾出地方来安置。   因为都是亲眷,相对来说倒也略微容易一些,譬如女眷可以安排在后宅,男丁才住客院。再譬如,年岁小的可以挤一挤,南陵郡这边多是床榻,鲜少有炕,可实在不行,还是可以凑合一起挤一挤的。   让魏二牛倍感委屈的是,他都还没来得及跟他的媳妇闺女们一叙离别之情,就被他娘使唤得团团转了。   万幸的是,很快他哥就来陪他了。   魏二牛还跟他哥说呢,他媳妇那是怀孕了,不是胖的。只是娘越来越凶了,全然没了前些年的温柔。   说真的,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魏大牛全程都是懵圈脸。   关于小杨氏的形容,魏大牛倒是没啥意见,可他们老娘啥时候温柔过了呢?没这回事儿吧?再就是……   “听说你打算生儿子叫狗?”   “对呀!咱们以前老家里,不也有娃儿叫狗剩狗蛋吗?”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多少也得考虑一下环境变化吧?以前是住在乡下老家的,周围所有人都是那么个画风,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可眼瞅着他们老魏家从村里搬到了县城,又从县城去了省城,如今更是来到了一国之都的南陵郡。   结果呢?还是给孩子瞎起名?   魏大牛语重心长的教育自家蠢弟弟:“别家就不说了,单单看咱们家。你看我在外头会喊窝头的小名吗?自家喊喊没啥的,走出去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再说这狗子嘛……你哪怕给孩子取名叫虎子也好吧?”   好像有点儿道理?   亲哥的话还是要听的,魏二牛陷入了沉思之中,待晚些时候,回了后宅见了小杨氏,认真的表达了自己歉意,表示生男娃还是叫虎子吧。   于是,魏二牛成功的安抚住了小杨氏,却同时激怒了猪崽和猪小妹。   作为已经懂事了的两只小猪,她们很是愤怒,表示家里绝不能多出一只大老虎。   “那你俩说叫啥?”魏二牛好委屈啊,全家上下,老娘特凶媳妇难搞亲哥唠叨,如今俩闺女还一个比一个更烦人。   猪崽嫌弃的看着她爹:“首先,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咱们谁也不知道。其次,就算是弟弟好了,弟弟叫啥名字爹你说又不算熟的。最后,你管弟弟叫虎子跟奶商量了吗?奶她同意吗?对了,我哥他定亲了你知道吗?”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魏二牛成功的被闪了腰。   莫说魏二牛了,连魏大牛得知了消息后,都是一脸的万万没想到。   同样也是稍晚些时候,将亲眷们歇觉的地方安置好了后,魏大牛领着个小姑娘去找了方氏。   “梨花?梨花你咋在这儿?你爹娘呢?我白日里咋没瞧见呢?”方氏被震住了,她还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跟前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就是她娘家亲侄女方梨花。   就是方氏她哥的大闺女。   在魏大牛一行人回来之前,方氏得空了还在想着,要是她娘家人也愿意来南陵郡生活就好了,毕竟她当年之所以愿意嫁给魏大牛,一方面是因为大牛人还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想远嫁。   魏家和方家都在礁磬村,哪怕两家是隔了一段距离的,但在一个村里见面什么的还是非常方便的。   可谁又能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呢?当然,方氏不会后悔的,她做梦都希望儿子能出息,更不愿意拖儿子的后腿。但同时,没办法时常见到父母兄嫂,尤其两地相隔甚远,搞不好这辈子她都见不到她爹娘了。   但事实却是,来南陵郡的亲眷之中,并不包括方家人。   要说完全没有失落是假的,不过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是不乐意往外跑的。   没想到,她都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转眼就看到了她的娘家亲侄女。再定睛一看,她侄女居然还是梳着妇人头的。   发现了这一点后,方氏更惊讶了:“你成亲了?跟谁啊?”   “跟魏萝卜。”方梨花倒是没有小姑娘的羞涩表情,大大方方的就说了出来,“爹娘做的主,又让姑父当了见证人,我公婆也乐意促成这桩亲事,还道回头安排好家里后,也会来南陵郡的。”   方氏初时一愣,随后就笑开了:“是萝卜啊?那孩子也算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除了在读书方面不开窍外,旁的倒是样样出挑。这桩亲事倒是好,你也不要担心,就算你爹娘没在跟前,姑姑一样会照顾你的。”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方梨花才不担心,她跟方氏不同,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附近找,对她而言,横竖将来都是要嫁人的,铁定是要离开父母的,嫁给魏萝卜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好事儿。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年岁还不理解何为离别吧。   姑侄俩略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方氏见方梨花一脸的疲惫,就让她先回去歇着了,横竖人已经到这里了,回头有的是机会闲聊。   魏大牛给了方氏一个惊喜,方氏肯定得还他一个。   但比起侄女的亲事,显然是儿子的亲事更令人震惊。   “我这一走,你们就给窝头定亲了?”   “也没完全定下来,就是两家都觉得挺好的,可这不是还没定亲吗?就等着你了。”   听方氏这么一说,魏大牛又重新高兴起来,详细的询问了女方的情况。等他听说对方是世家女,还是永平王府二房太太的娘家侄女,顿时就惊呆了。   再一听,噢,原来他未来的儿媳妇还是安平王世子的表妹,也是未来驸马爷的表妹。   等等!驸马爷???   其实此时距离刘侾跟三公主定亲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对于南陵郡的众人来说,那就是个旧闻了。   可谁让魏大牛离开得早呢?他是殿试结束后不久就离开了南陵郡,自然不知道后来刘侾也被塞到了御学,更不知道因此促成了刘侾和三公主的一桩姻缘。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照你这个说法,咱们家还跟皇帝老爷攀上亲了???”   魏大牛啊,真的是将眼睛瞪成了牛眼那么大,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关键吧,人家方氏原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因为跟他们家结亲的是孟家啊,跟皇室有什么关系?可仔细一琢磨,假如窝头娶了孟家姑娘,刘侾又跟三公主成亲了,而孟家姑娘跟刘侾又是表兄妹的关系,四舍五入不就是老魏家跟皇室攀上了亲?   方氏:……我的娘哟!   当天傍晚时分,魏家又派了管家去请了大夫来家里。   理由还是老一套,方氏呀,她因为太过于激动,一个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偏生,她当时人在房间里,房里的地面都是青砖铺成的。   反正就挺惨的,惨到好笑。   待随后不久,杨冬燕也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禁感概得亏方氏没怀孕。这要是怀孕了,一个屁股墩儿坐下去,娃儿还不得重新投胎了?   说真的,这个逻辑也是蛮感人的。   杨冬燕今个儿过得也是很开心的,她是使唤了不少人去干活,但也唤了人过来问话。问的肯定不是大牛二牛,她不稀罕跟那俩说话,原因在于这俩嘴巴太笨了,再精彩的剧情从他俩嘴里过一遍,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唤的是小土豆,相较于年岁越长越稳重的萝卜,土豆到底是个弟弟,没那么能干,但胜在嘴皮子还算利索。   其实,土豆本来也是不善言辞的,可自打被魏大牛带出来后,最开始是跟着窝头的,后来又是让他去铺子里帮忙,又是帮着跑腿做事。几年下来,可不就练出来了?   杨冬燕问他这一路上顺不顺利,又问老家那头啥情况,土豆都一一说明白了。   旅途过程中肯定是有不少事情发生的,但总的来说,都顺利得解决了,累是累了点儿,可出门在外还能轻松?   至于老家那边,算是一切都好吧。   新郡守还是有些能耐的,又或者说,济康郡先前才出了事儿,新来的郡守不说干出一番大事儿来,起码不敢随便搞事的。又有八大世家之一的蒋家在背后支撑着,新郡守下了大力气整顿农业,还鼓励人们去开荒,多养殖鸡鸭鹅猪牛羊。   济康郡的地理位置并不算好,想要发展商业几乎是在做梦。良田是有,但多半都集中在省城、府城的附近,越北越是荒凉,很多地方都是群山,开荒相当得不容易。   但甭管怎么说,新郡守起码是有计划的在发展济康郡,能不能好暂且不提,起码不会再坏下去了。   至于老家的亲眷们,有娶妻的,也有外嫁的,更有添丁的。长辈里头,老叔的身子骨还算康健,但瞅着不像前些天那般硬朗了,也不下地干活了,倒是每天都会去山上放牛。   值得一提的是,土豆的爷奶。   就是魏大哥和魏大嫂,自打当年的分家事件后,分出去的三房人都跟那头关系疏远了,土豆是魏大嫂二儿子家的,比起祖父母肯定更亲近自己的父母。也因此,两边的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前些年还隐隐有些怨愤。   好在,时间是能冲淡一切的,起码再谈起自家爷奶时,土豆已经相当得心平气和了。   “我爷奶看起来老了不少,要是二奶奶您跟我奶站在一起,不像是妯娌倒像是两辈人了。”   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毕竟杨冬燕就算在村里的时候,都从来不下地干活的,甚至连家务活儿都是能推就推的。不像魏大嫂,家里家外的事情一肩挑,尤其是分家之后,本来该她享福了,偏放不下小儿子,于是又是好多年的吃苦受罪。   生活上吃的苦,是最能提现在身上方面的。   魏大嫂如今的身子骨已经很不好了,年轻时候就算吃太多苦,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照样精神头极好。可一旦上了年纪,那是稍微劳累一些就要歇上好些天的。但问题是,她歇了家里的事儿让谁去做呢?   分出去的三房人心里都带着怨气呢,大房和二房很早就跟着魏大牛出去的,未必没有躲避的心态。三房倒是一直留在村里,但自家事儿还忙不完呢,谁有那个心情管没将他们放在心上的老俩口?倒是每年的孝敬钱和米粮从不曾少过,大房二房更是将自家的地白给父母种,但这些事情并不能缓解生活上的压力。   如今的魏大哥魏大嫂并小儿子一家人是住在老魏家的六间青砖瓦房里的,倒是有想法子将自家的房屋修缮了一番,偶尔也放东西,但住还是住在那边的。   村里人知道杨冬燕和大牛二牛不在意这些事儿,明面上是羡慕不已,背地里却没少嘀咕,总觉得是他们占了老魏家的便宜。   而这一趟回去,土豆被他三叔喊到跟前,询问了好多关于外头的事情,他也认真的劝了,劝他三叔哪怕自个儿就想待在老家,也该让小辈儿们出去闯一闯。   反正该劝的他是劝了,对方有没有听进去就不管了。   直到他们离开,土豆三叔一家也没做出决定,毕竟在乡下地头待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很多东西不是说舍弃就舍弃的。尤其,如今的魏家亲眷们在村里过得日子要比以往好上太多太多了,有良田十几亩,也都盖了青砖瓦房,猪羊牛鸡鸭鹅都养了一堆,粮仓里也都是满满的,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吧,总归偶尔馋了去割一刀肉也不会心疼了。   这人嘛,本来就是很现实的。   假如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但凡有活命的机会,就是让对方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乐意。   可若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却让他们舍弃手头上原本就有的一切,奔赴陌生的地方,哪怕这饼画得极好,总归还是会犹豫的。   土豆估摸着,他三叔应该还会做出一些改变的,但指望他们来南陵郡是不可能的,大概率会去省城庄子上投奔的。   其实,这一趟过来的人里头,全都是来自于庄子上的。说白了,假如连县城、省城都不敢去的,让他们一下子跨过那么坎儿,直接来南陵郡,那才是痴人说梦呢。   土豆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想了想好像没啥遗漏的了,又问杨冬燕还想知道些啥。   杨冬燕觉得没啥问题的,至于她先前叮嘱的那些关于不准收礼不许说亲之类的事儿,她还是直接去问大牛二牛比较好,问土豆他也是不知道的。   “你方才说萝卜成亲了?那你呢?窝头也差不多定下来了,要不是他爹不在这里,搞不好都已经定亲了。你们仨是一年生的,没道理那俩成了,就剩你一个落单吧?”   土豆:……   饶是他这几年来锻炼出了好口才,这话他还是没法接。   “我爹娘还在济康郡那头,可我大哥二哥都过来了,要不二奶奶您跟他俩提一嘴?”   杨冬燕点了点头,这事儿跟孩子本人说的确是没意义的,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那你跟二奶奶说一说,你喜欢咋样的女娃娃?”   “像猪小妹那样的,长得好看的。”土豆特顺口的就说了出来,完了又补充道,“不要像猪崽那样的,她太能吃了。”   “行了,你可以走了,我心里有数。”杨冬燕翻着白眼赶客,心里寻思着,土豆他爹不知道会不会来南陵郡,要是来就好了,她可以逮着人骂一顿。   这啥孩子啊!屁点儿大的人,居然还知道要挑好看的!   不过好看的嘛……   杨冬燕陷入了沉思之中。   猪崽和猪小妹本来就是住杨冬燕这边的,只是先前她们爹不在家,她俩就过去陪伴娘了。如今,爹来了,她俩瞬间宣告功成身退。   只这般,就在杨冬燕认真思考时,姐俩一前一后蹦跶着进了屋。   杨冬燕被打断了思路,也不恼,只认真的打量了这小姐俩,半晌后才语带沉痛的道:“猪崽啊猪崽!你要是嫁不出去可咋办呢?”   猪崽:……   作者有话要说:   猪崽:我是一头充满了问号的小猪猪。   猪崽:不是我到底干了啥奶你要这么损我?   猪崽:我!会!嫁!出!去!的! 第130章   原来爱真的会消失呢!   猪崽委屈巴巴,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奶多疼爱她,见天的把她搂在怀里,上哪儿都带着她。那时, 家里也就俩孩子,但窝头是要去上学的, 等于她才是家中最受宠的小猪猪。   一转眼, 家里的小猪越来越多了,她再也不是她奶最爱的那头猪了。   就很委屈。   最气人的是啥呢?杨冬燕或许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可猪小妹听了这话却连连点头,还道:“奶说的对,奶说的最有道理了。”   “你个马屁精!”猪崽恶狠狠的瞪她妹,威胁道,“你的钗环没了!”   猪小妹如遭雷劈。   天知道她方才压根就是顺口应和而已,有口无心懂不懂?况且,这两三个月里,她一直待在亲娘那头, 学会她娘的口头禅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涉及到她的钗环了?   杨冬燕招手让猪小妹过来, 问她钗环是咋回事儿?   不问还好, 一问眼泪差点儿掉下来,猪小妹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姐姐她明明喜欢的是好吃的, 可大家都喜欢送她漂亮衣裳和钗环。我没有, 我只有红头绳和绢花。”   猪崽眼睛往梁上看,仿佛被横梁上的雕花迷住了一般。   一看她这模样, 杨冬燕就知道这倒霉孩子又搞事儿了。趁着时间还不算晚,杨冬燕索性唤了她俩跟前的小丫鬟,把整件事情都捋了一遍。   其实事情也不算复杂,无非就是猪崽也到议亲的年岁了, 甭管是方氏还是小杨氏,都给她准备了不少新衣裳。尤其她前几个月跟着杨冬燕去了好几趟永平王府,还曾小住过一段时日,王府那头,王妃是不管这些琐事的,但刘二太太肯定不能让猪崽在外头宾客跟前出糗,哪怕宾客是她自个儿的娘家侄女也一样。   如此这般,猪崽莫名的就多出了不少行头。   假如说,方氏和小杨氏给猪崽准备的衣裳还只是寻常的话,那么刘二太太赠给猪崽的钗环却是了不得了。当然,真正名贵的首饰是没有的,一方面跟年岁气质不符,另一方面也确实没那个必要。刘二太太送她的钗环,多是适合十岁出头小姑娘的,精巧有余,富贵不足。   可即便如此,永平王府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在没见过世面的猪小妹看来,那简直就是美上了天。   杨冬燕:……   她到底能够想象刘二太太准备了啥,因为上辈子她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也喜欢唤一些小辈儿到跟前来,随手赏些头面首饰放在勋贵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你真没见识!”杨冬燕嫌弃了猪小妹一波,眼见她真的要哭鼻子了,赶紧描补道,“明个儿我带你俩上银楼去,也长长见识!”   猪小妹秒速收了眼泪,回给杨冬燕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旁的猪崽也眼巴巴的凑上来:“那我呢?”   “我不是说带你俩去吗?咋滴,你以为我说的是你两个妹妹?”   那倒不是,猪崽知晓杨冬燕对奶娃娃的耐心不足,其实甭管是猪小妹还是后来生的小小妹,都不是杨冬燕带的。猪小妹也就算了,起码带过一阵子。最末的小小妹也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一出生家里就过上了好日子,打小就没吃过半点儿苦头。但也因为各人都有事儿忙,尤其是到了南陵郡后,小小妹直接就由嬷嬷带着了,平常都见不到家里人。   猪崽在心里怜爱了一把小小妹,然后讨好的冲着杨冬燕笑:“咱们可以先去银楼,然后再去酒楼吗?以前家里还时不时的下馆子搓一顿,今年都少了。”   那可不,家里都有厨子了,永平王府送来的厨子,那厨艺比得上街面上好多酒楼饭馆了,放着自家的好吃的不吃,专门还往外头跑,闲得不是?   不过,既然猪崽强烈要求,去一趟倒也无妨。   就这样,杨冬燕定下了明个儿的行程。   实际上出发时,却不是奶奶带俩孙女的简易组合,而是带上了好些个拖油瓶。   杨冬燕也是很挑的,她如今十分嫌弃儿媳妇那一辈儿的,觉得那些人都老了不水灵了。因此,除了自家的俩孙女外,她还特地喊上了萝卜的新婚妻子,当然萝卜和土豆也得跟着一道儿去,帮着赶个马车呀,或者拿个东西呀,左右有活儿让他们做。   除此之外,这趟过来的亲眷里头,还有两三个小媳妇大姑娘,杨冬燕都领走了。   于是这么一眼望过去,除却杨冬燕和萝卜土豆之外,一溜烟儿的全是水灵灵娇滴滴的年轻小姑娘小媳妇。   小杨氏格外得嫉妒。   方氏就没忍住怼了她:“你这都八个月了,搞不好下个月就要生了,老太太绝对不可能带上你的!”   道理谁不懂?但情绪跟道理能挂钩吗?   “就算我没怀孕,她也不会带上我的!嫂子哟,你咋还没看透呢?她如今呀,都开始嫌弃我俩不够年轻不够水灵了!”小杨氏一脸不忿的道,“谁还没个年轻水灵的时候呢?”   这话听着貌似没错的,但配上小杨氏那膀大腰圆的身形,咋就这般不和谐呢?   方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到底还是考虑到她已经身怀六甲了,改为安慰道:“没啥的,只要二牛没嫌弃你不年轻不水灵就成。老太太嘛,你都嫁过来那么多年了,她是啥人你心里还没个数儿?”   不愧是当了好多年妯娌的,方氏这一番话下去,小杨氏心里顿时就舒坦了,尤其这不是有现成的例子吗?   “嫂子你前头去过永平王府,你看咱们这位老太太,是在意咱俩呢,还是在意前头那俩老嫂子?”事关家中机密,小杨氏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在方氏耳边说道。   方氏沉默了。   讲道理,杨冬燕对所有的儿媳妇都是一个态度,顶多也就是略微嫌弃和十分嫌弃之间横跳,但反正都是嫌弃,程度上头有差异很重要吗?   “我觉得吧……那两位老嫂子可能不太喜欢我喊她们老嫂子。”方氏不在意杨冬燕的态度,她只是想起了当初自己喊老嫂子时,王妃和刘二太太那宛若死了娘的表情。   小杨氏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她想的是当初第一次看到永平王世子刘修时的场景,蓦的醒悟过来:“也对,他们家大孙子比窝头大了好多好多呢,听说曾孙子都有猪小妹那么大了,咱们是不是差辈儿了?”   “差辈儿了?”   “你想啊,那永平王爷不都已经五十出头了?咱娘呢?还不满五十岁呢!”   方氏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之后才问道:“那你是说咱们不该喊老嫂子?那应该喊啥呢?”   “喊……”小杨氏就不用脑,这会儿是把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半晌才一拍巴掌,兴奋的道,“喊老婶儿啊!”   婶儿这种称呼其实不代表真的有亲戚关系,像在以前乡下老家时,但凡两家比较熟悉的,都会喊上了年岁的女人叫婶儿。假如不是那么熟悉的,则会喊大娘。   总得来说,在他们的老家那头,喊婶儿比喊大娘要显得亲近一些,而喊老婶儿,这亲近的意味就更足了。   方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的,但总得来说,小杨氏的那番话还是具有相当说服力的。因此,她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事儿记在心里,想着回头找机会用上,以弥补之前的错。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魏大牛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高门大户是不可能立刻让人家出门的,但帖子还是可以安排的。毕竟,前头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只等当爹的一声应允,就可以挑日子办喜事儿了。当然,如今还仅仅是定亲,之后还有很多的流程要走。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孟家是个百年世家,里头的规矩特别多,他们倒不会管闺女嫁过去以后如何,但在婚嫁方面,是必须依着他们的规矩来的。   基本上,没有两三年时间办不成的。   哪怕如今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大,可考虑到孟家那头的问题,早早的定下来确实蛮重要的。   也就在当天下午,永平王府的帖子到了,帮双方约定了时间,十月初十,也就是在八天后。   这个时间足够魏大牛好生休息了,也足够两边都拿出最好的姿态,正经的坐下来会个面吃一顿,接着就能将日子定下来了。   也就在这一天,杨冬燕领着一帮子水灵灵的小辈儿们,好生逛了一遍东市。   南陵郡也是分东西坊市的,顾名思义,两个坊市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两边的区别不太大,反正该有的东西全都有,又因为老魏家离东市略近一些,便选择了东市。   惊呆了一群人啊!   别说那些昨个儿才刚来到南陵郡的亲眷们,哪怕是已经在南陵郡待了近一年光景的猪崽和猪小妹都惊呆了。她俩之前最多也就是在贡院以及自家附近逛一逛,其实也算不错了,南陵郡普通的街面上各类铺子也不算少,但完全没办法跟东西坊市相提并论。   一行人直接就来了个乡下人进城的表情。   讲道理,魏家这边杨冬燕不在意衣裳首饰,她穿的当然不算差,但也谈不上有多好,再加上她只简单的挽了个髻,用的还是沉香木的木钗,但甭管料子有多好,木钗终究没金钗显眼。   两个孙女也是衣裳料子还不错,但一则年岁都还不大,二则爱美的猪小妹没钗环,有钗环的猪崽不爱戴,至于其他小辈儿们,那是索性连一身好衣裳都没有。   也不能说没好衣裳,她们身上穿的衣裳起码也有八成新,还是浑身上下连一个补丁都没有的好衣裳,搁在老家那头,妥妥的就是见客衣裳。但放在南陵郡嘛……   这一行人在坊市里晃悠,妥妥的就是打脸剧情既视感。   如今就只差故意凑上脸子让人打的倒霉蛋儿了。   杨冬燕就很感概,她以前就很喜欢看这种戏文,还有那啥圣上微服私访的戏,可有意思了。可惜的是,甭管是先帝还是如今的这位,都不爱往外跑。先帝是因为当初打江山的时候坏了身子骨,确实没可能往外跑,圣上则是喜欢排场,他一出行至少带个千余人,还每次搞封街净巷这种把戏,没意思透了。   抱着看好戏最好还能亲自上场演一出的想法,杨冬燕带着一群人就去了银楼。   银楼嘛,听着就感觉挺贵的,应该不会欢迎穷人吧?   想法很美好,现实贼打脸。   “哟,这不是……老太太您请,您这边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来这边坐,上好茶!”   杨冬燕很迷茫的,她还特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   讲道理,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指望她真的穿得极为寒酸那是不切实际的。但她今个儿出门的衣裳很普通的,料子是方氏去街上买的,倒不是方氏做的,而是家里擅女红的丫鬟做的。   懵了一瞬后,杨冬燕决定不懂就问:“你认识我?”   “老太太您说笑了,谁不认识您呢?永平王府的小少爷跟东西坊市所有的铺面都打过招呼了,说您是这个!”掌柜的比了一下大拇指,眼见杨冬燕还不懂,索性说透了,“他说您是他祖宗!”   祖·杨冬燕·宗:……   她咋不知道刘侾那混账东西还有这份能耐呢?   那也不对呢,就算刘侾真的跟所有的商家都打了招呼,也没道理随便哪个人就能将她认出来吧?难不成,她真就长得这般令人记忆深刻?   “再就是,咱们这个银楼是永平王府名下的。”掌柜的又补充了一句,“王爷认干娘的时候,咱们还排成好几排,给老太太您磕头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忘了这老太太姓啥了。   偷瞄了杨冬燕一眼,掌柜的不禁庆幸这老太太好糊弄。   再然后,他就遭到了报应。   那要是别的银楼,杨冬燕多少还会顾忌一下,自家的银楼怕啥啊?别扯她如今咋样,整个永平王府都是她和老王爷的,要没他们老俩口,刘家那一帮小兔崽子还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得了,上好菜!   哦不不不,是上好首饰。   猪小妹眼睛都放光了,关键吧,这孩子可能没啥眼力劲儿,又或者干脆就是好东西见得少了,看到一个银镯子都差点儿没忍住扑过去。那感觉要咋说呢?   杨冬燕评价道:“跟她娘一个样儿!”   相较而言,猪崽就稳重多了,但她稳重的方面只在于那些首饰,等银楼的伙计端了茶点上来时,她整个人都恨不得埋在点心碟子里。   杨冬燕再度点评:“简直就跟你娘一个德行!”   又看其他小姑娘小媳妇,她们畏缩得更多一些,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而是不敢喜欢,从眼神里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给碰坏了。   其实,杨冬燕之所以选择进这家银楼,也是有讲究的。这银楼看着比较新,应该不是老牌子银楼,里外进出的也都是寻常百姓,并没有大户人家的马车停在外头。也就是说,这家银楼的主顾们多半是南陵郡的殷实人家,而非高门大户。   ——这也是为啥她没能认出来这是自家的产业,只因她知道的几个产业都是日进斗金的大商铺,像这样的小商铺她压根就没在意过。   稍片刻后,看着掌柜命人送上来的首饰,杨冬燕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真正有底蕴的银楼,都会有上等玉器的。因为金银常见,上品玉却要随缘了。可这家银楼送上来的都是金银首饰,其中又以银饰为主,哪怕手艺瞧着是还成,但银饰嘛,它就算再精巧它还是银饰呢!   见其他孩子放不开,杨冬燕索性帮她们挑。   一人选了一副银镯子,两根银钗子,还有一对银耳环,当然这个“人”里头不包括萝卜和土豆,这俩纯粹就是拎包来着。   至于猪崽和猪小妹嘛,杨冬燕瞥了一眼吃得非常开心的猪崽,果断的将猪崽那份也给了猪小妹,反正她手里有不少首饰且还不爱戴!   因为买的都是银饰,哪怕选的款式都十分得精巧,实际上算下来价值也不算高。   杨冬燕一共付了五十两银子,银饰是不需要那么多钱的,剩下的她换了一些银锞子,打算过年发压岁包用。   这都十月了,离年关也没多久了嘛!   掌柜的哪里敢收她的钱,一叠声的推辞,知道刘侾说了,祖宗的开销都落在他身上。   杨冬燕嫌弃的将五十两银票给了掌柜:“刘侾他被家里断了开销,还落在他身上?他没钱了!”   噢,原来是这样吗?   掌柜的一面作恍然大悟状,一面正说可以记账时,杨冬燕已经领着人走了。   下一站,杏花楼!   猪崽也很扼腕,她觉得自己吃亏了,早知道她奶会带她来看着就十分高档次的酒楼,她一定不吃那么多点心。   亏了呀,吃大亏了!   但事实上她吃得也不少就是了。   一天逛下来,其他人非常得满意,杨冬燕陆陆续续给家里人添了不少东西,除却最开始的银首饰还算值钱外,其他东西都不怎么值钱,无非就是一些日用品罢了。可就算如此,那些姑娘媳妇们还是非常高兴,逛了一天精神头还特别足。   只有杨冬燕不是那么高兴。   她都如此朴素了,还带着一群乡下亲眷,为啥没人跳出来给她打脸呢?   想不明白……   那就别想了,等回到家后不久,她就被告知永平王府送来了帖子,定了小聚的日子,这次估计就要确定窝头和孟家姑娘定亲的日子了。   杨冬燕转身就冲着猪崽叹气:“本来是想给你相看亲事的,没想到啊……”   猪崽觉得这有啥呢?   她认真的安慰她奶:“能嫁的,我一定能嫁出去了,奶你就别犯愁了。你想想看,我娘都能嫁给我爹,我咋可能嫁不出去呢?”   杨冬燕沉默了一瞬,考虑到小杨氏还是她特地上门好话说尽才求娶到的……哪怕干出这事儿的人其实不是她,她也有一种被冒犯了的感觉。   当下,她便道:“过几天去永平王府,我带上小妹,你留在家里陪你娘。”   猪崽气傻了。   永平王府啊,那里遍地都是好吃的,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她没戏了,她妹上位了?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啊!   ……   同样的感概也出现在了王妃和刘二太太的心中。   鬼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   不就是寻常的小宴吗?就算这次意义重大,但因为前头一切顺利,大家都明白这次不过是走个过场,之后就可以办正事儿了。万万没想到啊!   她俩遭遇了致命一击。   宴会本身没问题,菜品也完全正常,宾客们都很和善,魏、孟两家相谈甚欢,很快就将日子选好了……   窝头他娘啊!   她牢牢的记得了她那不靠谱的妯娌的话,转头冲着刘二太太就是一声:“老婶儿!”   说真的,那一瞬间,刘二太太都不认为这是在唤她。   结果方氏随后就继续道:“这次亲事当真是麻烦老婶儿您了,您可真的是个大好人,为了我儿子的事儿操碎了心。那啥,一事不烦二主,老婶儿您能不能再帮着我家大侄女相看一下?就是猪……福姐儿,真的是麻烦老婶儿了!老婶儿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刘二太太原地蒙圈。   关键吧,这会儿杨冬燕正拽着刘侾问他在东西坊市里搞了什么鬼,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场面。   更惨的事情还在后面,大概是本着不能一个人糟心的想法,刘二太太猛的一指正打算偷摸溜走的王妃:“这事儿吧,你更该谢谢王妃。”   于是,方氏调转枪口,又是一通老婶儿。   王妃就没绷住,她对着方氏发出了灵魂质问:“你原先不是喊我们老嫂子吗?这忽的改了称呼不要紧,怎么还能改辈分呢?王爷认了你婆婆当干娘,你呀,你就是我亲妹子!”   方氏:……   噢了,她被小杨氏带劈叉了!   忘了还有认干娘那一茬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和二太太:我们做错了什么,每天都要遭受暴击??? 第131章   被傻子忽悠了可还行?   直到一切顺利办完, 离开了永平王府回到自家后,方氏还是满脸的感概。   呜呜呜丢人了,她丢人了!   杨冬燕全程不搭理她, 在她看来,有这辈子的俩倒霉儿媳妇衬着, 她看王妃和刘二太太是愈发的顺眼了。你说那俩心眼子多?那就算她们的心眼子比那筛子还多, 也总好过于自家这俩傻子吧?   方氏也没傻到底,她看出了杨冬燕不待见她,因此一回到自家就飞快的开溜了,目标特别明确的奔向了小杨氏。   小杨氏的院子里,猪崽因为今个儿被她奶无情的抛弃了,想着横竖也没地儿可去,就索性待在她娘跟前,监督她娘少吃多动,明显就是打着我不好过也不叫你好过的主意。   因此,当小杨氏看到方氏过来了, 她还满脸喜色的打招呼, 又问她今个儿席面如何?日子定下来了没?   这些事情都还是很顺利的, 毕竟本来双方都是乐意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方氏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她满脑子都是找小杨氏算账。   “你又坑我!”方氏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快速的将先前丢人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重点当然不在于她丢人, 而在于小杨氏忽悠她。   小杨氏:……   她就这么随口一说,还真有人会相信哟!   当了那么多年的妯娌,谁还不了解谁呢?反正方氏一眼就看出了小杨氏在想啥,顿时更生气:“啥意思呢?你还真是故意坑我来着?”   猪崽认为她还是得帮她娘说句公道话的, 因此便劝道:“大伯娘,我觉得我娘不是故意坑你的,她大概就是随口一逼逼,结果你就当了真……你就算是不相信我娘的人品,也得对她的脑子多点儿信任吧?”   这番话的结果就是,方氏被猪崽说服了,而猪崽却被恩将仇报的小杨氏打服了。   就很苦。   发誓再也不帮这个倒霉亲娘了!   话是这么说的,随着小杨氏生产日子的临近,猪崽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小院这边。她有个错觉,总觉得自家亲爹妈没啥太大用处,毕竟以前她娘生两个妹妹的时候,她爹也没派上用处。   猪崽不仅是这么想的,还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她妹,并一脸认真严肃的说,她们爹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毕竟生小猪的人是娘,跟爹有啥关系呢?   要不怎么说猪崽的嘴皮子还是蛮利索的呢?她先前能轻轻松松的说服方氏,这会儿也能特别轻易的忽悠到猪小妹。   猪小妹当然不记得自己出生前后的事情了,但她记得小小妹啊!   具体是啥情况她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娘生小小妹的时候,她爹压根就半点儿忙都没帮上过。还不如她大伯娘呢!起码那会儿她大伯娘全程都待在产房里,后来还忙进忙出的,可累得不轻!   小姐俩偷偷摸摸的商量着,想着反正爹没啥用,那还不如让大伯娘来当爹呢!   关键这俩心里还藏不住事儿,回头就将想法透露给了方氏知道。这不正好?方氏一直想再得个娃儿,多合适呢。   方氏直接笑吐了。   可以可以,这非常可以!   方氏还帮着小姐俩算呢,她说小杨氏刚诊断出怀孕时,魏二牛在哪儿?那会儿他都离开南陵郡好久了。再后来,包括请大夫、抓药熬药,还有孕期吃的那些饭菜,提前给小孩儿做的襁褓被褥等等,哪样不是方氏操的心?   你说魏二牛啊?他媳妇怀孕,他人在千里之外,就算回家以后,他干了啥?也不能说啥都没干,而是被杨冬燕使唤得团团转,帮着亲眷们安顿去了。   本来还不觉得有啥,可等方氏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盘算清楚了,她就觉得相当吃亏。   凭啥啊?二房俩口子生娃,凭啥她最忙活呢?   其实,像如今这般家里已经不差钱了,倒也不是那么吃亏的。可要是放在乡下地头,哎哟可别提了,多生孩子的才占便宜,一直没怀上的,那铁定得吃亏。   试想想,搁在乡下地头,吃不饱穿不暖的那些穷困人家里,不就是怀孕了才能吃上一些好东西?不说吃得有多好,起码能吃饱,总不至于让孕妇挨饿的。而且怀孕之后就不能干重活了,偶尔会做一些轻省的活儿,但总归比起妯娌是要轻松很多的。更别提,生完孩子还能做月子,月子里为了下奶更要吃饱吃好,只要没分家孩子们就是放在一起养的……   娘哟,得亏家里富贵了,得亏她儿子有出息,不然就她这样多年以来只生一个娃儿的,得多吃亏的!   “我亏大了!你们娘哟,别看平常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她是面上傻内里精着呢!”方氏扼腕不已。   猪崽帮忙总结道:“我懂了,我娘是面上傻内里精,大伯娘您是面上精内里傻。”   方氏:……这倒霉孩子别要了吧!   好巧不巧的的,萝卜来后院这边找方氏,恰好听到了这番话。其实也是因为魏家起来的太快了,很多地方都没能跟上,当然萝卜本来就是魏家人,也没必要有太多顾虑。   他本来是问窝头定亲的事儿,日子就定在了今年的冬至前夕,因此很多事情得提前操办起来了。   恰好听到这话,他无比耿直的问道:“那婶儿你为啥不多生几个呢?”   方氏目光幽幽的看向他,心说真不愧是老魏家的娃儿呢,姓魏的都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还不知道闭嘴,尽爱瞎逼逼!   沉默了片刻后,方氏冲着萝卜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话问得就很好。”   萝卜被夸奖后,就会习惯性的露出羞涩的笑容,结果这次没等他笑出来,就被方氏的反问给弄懵了。   方氏是这么问的。   “那萝卜你为啥不考状元?是因为不喜欢吗?”   萝卜:……   告辞。   正经事儿都没顾得上问,萝卜落荒而逃。之后,他让他媳妇来问方氏,还说侄女问姑姑应该没啥问题吧?   是没啥问题,毕竟他媳妇不像他那般不会说话还硬说。   之后,负责前头和后方沟通的人就从萝卜变成了他媳妇。方氏表示,看到水灵灵的小姑娘,尤其这还是她娘家亲侄女,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反之,一看到萝卜她就很想上手拍他!   萝卜委屈,萝卜不说。   幸好,在窝头的定亲一事上,萝卜等人还是很给力的。老魏家的传统嘛,都是能干活却不擅长言辞的。在冬至前夕,窝头就跟孟端娘顺利的定亲了。   定亲只是第一步,后头还有很多繁琐的事情等着呢,好在孟家那边会处理好多数事儿,而魏家这边,生怕给搞砸了,刘二太太孟氏派来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当然人家如今早就是管事嬷嬷了,保准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不让孟家挑出错来。   要说窝头定亲这事儿上,谁是最高兴的那个?   真不是魏、孟两家,甚至跟永平王府都没什么关系。最最高兴的人是三皇子。   天知道自打年初会试之后,他被陶学子坑了一把后,日子有多难过。身为皇子,物质方面的苦是不可能吃的,但圣上却可以从精神方面摧残他。   这都半年过去了,他一直一直的待在御学里,连一天的休息时间都没有。甚至后来,圣上还下令让他回去皇子所,横竖如今还住在宫里的皇子不多,那头有很多的空屋,离御学也近。   三皇子觉得,人干事?   但刘侾却说这是他自找的。   这话也没说错,如果不是他去找圣上说,早出晚归的太累了,毕竟他的三皇子府虽然是在内城里的,但离宫中还是有蛮长一段路的。   怜惜他赶路不方便的圣上,就让他搬了回去。   之后他又找到理由,说他已经成亲了,还有儿子了,总不能一个人待在皇子所里,将妻儿丢在府中吧?所以,求他父皇让他回府,他愿意来回奔波。   于是,圣上再度下令,命令三皇子妃携带皇孙入宫陪伴三皇子。   →_→   连着折腾了半年,三皇子觉得他已经彻底折腾不动了,圣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你爹永远是你爹。   其实皇子所也不算差,毕竟这里是供皇子们居住的,能差到哪里去呢?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也谈不上有多好,肯定没有前后好几进大院子并且还有园子的三皇子府来得好。尤其是,圣上下令让三皇子妃和皇孙入宫了,却没允许其他人跟着入宫。   伺候的人还是有的,原本是宫人的,可以跟着回去,再说皇子所里本身也是有伺候的人。再一个,像皇孙的奶嬷嬷、教养嬷嬷也是可以入宫的,圣上不是那种严苛的人。   但三皇子的美人就没办法了,毕竟让他入宫是来好生进学的,不是来享乐的。   就感觉苦得没边儿了。   而窝头定亲时,三皇子终于解脱了,圣上允许他代为向永平王府释放善意。   主要是刘侾那事儿不方便,毕竟刘侾是尚公主,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再给他脸面,岂不是将他捧上天了?尤其圣上是岳丈心态,对于这个能留在南陵郡嫁人的公主,他还是很上心的,没直接敲打就好了,还指望他去捧刘侾?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反观魏家嘛,魏家老太太是永平郡王的干娘,即将定亲的窝头又是圣上中意并且打算好生培养的臣子,联姻的又是一贯以清贵闻名的孟家……   相当合适的施恩人选。   三皇子感动万分,恨不得抱着窝头哭。   窝头强忍着没露出嫌弃的表情来,还不得不答应等自己成亲的时候,也会邀请三皇子的。   其实,窝头私底下觉得这事儿很扯淡,以孟家的一贯作风,从定亲到成亲没个两三年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假如时间紧迫也就算了,可双方年岁都不大,都是等得起的,所以这个时间只会更长绝不可能缩短的。   可两三年的时间呢,要是圣上还没将三皇子放出去,只怕三皇子……   唉。   定亲宴倒是顺顺利利的,还因为三皇子的到来增色不少。别看三皇子背地里各种放飞自己,但在人前还是会装模作样的,反正就挺好,毕竟正常人也不会逮着三皇子一通问候。   而在窝头的定亲宴之后没两天,确切的说,就是冬至这一天,小杨氏发动了。   算起来还是略微有些早产的,但因为满打满算也就提前了十日光景,因此问题不大。   又因为家里如今富贵了,方氏早不早的就请好了稳婆,都不是那种提前跟人家打好招呼,到日子去喊人的。而是依着预产期的人只,提前一个月就将人请到了家中来小住。当然,前提是来投奔的亲眷们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了未婚的土豆作为跑腿。   只这般,一等到小杨氏发动,稳婆也好,丫鬟婆子也罢,包括方氏和杨冬燕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猪崽也打算领着猪小妹去帮忙,结果被杨冬燕无情的轰走了。   “为啥啊?我娘生崽崽,我为啥不能待在旁边陪着她?以前你也没赶我走啊,最多也就是让我去隔壁大奶奶家待着,那我还能听到声儿,你……”   “别逼逼,让你走你就走,大不了你去前院大厨房那里,想吃啥就吃啥。”   “我娘生崽崽我还吃得下去吗?”猪崽满脸的控诉,“还有啊,我爹呢?你听我娘喊得那么大声,咋能没一个人陪着呢?”   杨冬燕平常是很惯着这个大孙女的,但这会儿不是特殊情况吗?她就希望猪崽闭嘴赶紧走人,再看猪崽身畔站着的猪小妹,一副要跟姐姐风雨同舟的模样,她就不由的脑壳壳疼。   “你大伯娘不是陪着吗?还有我啊!”   “那不成,我娘最亲的人难道不是我爹和我们姐妹吗?”因为后来方氏多少还是解释过了,哪怕不能完全理解,但起码猪崽没再逼逼说,她娘生孩子跟她爹没关系了。   杨冬燕就觉得吧,生活真不容易。   “我让你爹来陪着,成了吧?”   噢,那好叭。   总算将猪崽给打发走了,杨冬燕倒是没食言,果断的让人去将魏二牛唤了过来。   二牛好啊,不光可以随便骂,还能送进去让小杨氏掐着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个随便可以掐的二牛在,反正小杨氏这胎生得别提有多顺利了。   有多顺利呢?顺利得让杨冬燕格外得后悔,早知道这样,小杨氏生前头三只小猪时,就该让二牛在场。不就是被掐几下吗?你婆娘都豁出去性命给你生娃了,你挨几下怎么了?   当然,这只是杨冬燕的想法,真实的原因是因为小杨氏这已经是第四回 了。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   反正就很容易,小杨氏事后形容,就跟解大号似的,前头当然还是很疼的,等到时候了,她一憋气一用力,啪叽,娃儿就出来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次是个小娃儿。   “才七斤重啊?怪不得了。”杨冬燕恍然大悟。   稳婆就很震惊,要知道,寻常人家生娃儿,能有五六斤都算好的了,七斤已经是很重的了。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小杨氏之前生的那仨,一个肥过一个。   方氏不光逼逼了孩子的份量,还在那头骂小杨氏:“你说你怀孕多吃是为了娃儿,结果我看你吃的不都是长到自个儿身上了?行了,老嫂子送给咱们一个奶嬷嬷,往后也不用你喂奶了,你总算可以饿肚子了!”   这稳婆还没走呢,方氏就成功的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恶毒嫂子的人设。   杨冬燕难得没搭理那俩傻子,只高高兴兴的搂着新得的小孙孙。   没错,就是小孙孙。   在接连生下了三只小母猪以后,小杨氏终于生下了一个小公猪。   但她拒绝给孩子起名叫猪小弟。   亲眼目睹了生孩子的过程有多艰辛后,二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还道:“我觉得可以跟着窝头起名,往后也叫孩子念书,跟他哥那样有出息。”   这个可以有!   但小杨氏又不高兴了:“我也不想让我儿子叫馒头。”   跟着窝头起名的话,不得叫馒头饽饽肉包子?哪个都不好,小杨氏当下就拧巴上了。   得亏今个儿是冬至呢,御学哪怕号称全年无休,但事实上各个重大节日还是让休息的。当然,圣上有令,官员可以休息,可不能让皇子们休息,具体的做法是布置一堆的功课。   这就跟窝头没太大关系了,他是侍读学士,又不是学生。   等他回家时,小杨氏已经生完了,在听说了这回终于是个弟弟时,窝头别提有多高兴了。也因为他那灿烂的笑容,遭受了猪崽无情的抨击。   “怎么像猪崽这样的妹妹不好吗?”   窝头跟刘侾混得久了,旁的没练出来,但嘴皮子工夫明显见长,当下想也没想就道:“像猪妹这样的,合该世上独一无二。”   猪崽立马笑开了,随即就将取名一事告诉了窝头。   “这好办,想再出个读书人就往文房四宝里选个呗,笔墨纸砚……不然叫砚台?”   把话传到了小杨氏耳边,她一听就断然拒绝:“叫砚台还不如叫灶台呢,听着就一辈子不缺吃喝。”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她劳苦功高,她已经被打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最终还是杨冬燕拍板决定。   “孩子恰好生在冬至呢,所以就叫他……”   “饺子?”方氏插嘴道。   “你闭嘴!”杨冬燕差点儿忘了自己刚才想说啥,看向方氏的目光,仿佛是透过时间看到了当初把她的福姐儿愣喊成猪崽的魏大嫂,“他生在冬至,就叫他饺……叫他冬子!”   噢,原来是这样啊!   也不是说这个名字有多好,而是被方氏打岔过的杨冬燕看起来十分得不好惹。   那行叭,就这么办呗。   小名冬子大名未定的猪小弟,就这样在冬至这一天诞生了。   然而,还没等到洗三这天,老魏家又迎来了新的喜事。   还是得绕到魏家富贵了这个说法,有钱之后就会方便很多了,不用特地去外头医馆里把脉,而是可以请大夫上门。小杨氏的生产是很顺利,之后也有奶嬷嬷接手照顾孩子,但总归还是请大夫看一下比较放心。   于是,方氏让人请了大夫来家里,给小杨氏仔细的把脉后,也留了一张调养的方子,之后本着来都来了……   反正索性给全家人都看看呗。   这一看,问题大发了。   前头几个都没毛病,杨冬燕也挺好的,只有猪崽被大夫告知少吃点儿,并给了几个食方,其中多是素菜豆制品,少肉少糖,还建议直接断了她的日常点心。   猪崽的心情瞬间陷入了低谷之中。   冬至都过了,年节还会远吗?这个时候让她少吃点儿,跟要猪命有区别吗?尤其年前杀猪呢,不是更该让猪吃饱一些吗?   本来,猪崽兴许是能到她奶的同情,但因为之后方氏也把了脉,并且相当神奇的把出了个喜脉来,所有人包括她亲娘都把她抛到了脑后。   “啥玩意儿?我怀孕了?多大啊?”   “一个半月至两个月之间吧。”大夫抚着花白胡须沉吟了片刻,“你的体质不太好啊,以前生过孩子吧?生完之后没好生调养吧?我看你底子很差。”   方氏先惊后喜,紧接着又惶恐起来,下意识的捂着肚子:“那我这胎……”   “能怀上就表示先前的暗伤差不多好了。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先吃三天,回头视情况看要不要改方子。”   大夫也没太在意,脉象虽不是很稳当,但也没那般凶险,假如这人是需要天天下地干活的那种,估计孩子保不准,甚至都不可能怀上。可他也来过魏家几次了,觉得这家条件是不差的,稍加注意一些问题不大。   听到大夫后来安慰的话后,方氏总算放心了。   她盘算着,窝头已经定亲了,接下来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但也可以交给别人去做。像萝卜媳妇,也就是她亲侄女方梨花就挺好的,可以着手培养一下。或者更简单一些,培养猪崽就好了,正好让她少吃多干活,争取在说亲之前瘦下来。   猪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猪崽也很委屈# 第132章   养猪千日, 用在一时。   咳咳,这并不是准备把猪崽给杀了吃,而是打算让她提前体会一下生活的艰辛。   随着方氏的怀孕, 且还有大夫的那一番话在前,魏家上下可再不敢让她忙活了。问题是, 老魏家早已不是昔日那个连温饱都不能保证的穷苦农家了, 一大家子人包括亲眷、下人在内,那是大几十口,又恰逢年关将至,各种琐碎的事情无数。   依着方氏原先的打算,正好叫她娘家侄女方梨花,也就是萝卜媳妇帮衬一把。可问题是,方梨花来南陵郡的时日尚短,她本人倒是勤快能干,但这里头并不包括管家理事。   于是,在杨冬燕的介入之下, 萝卜和梨花俩口子管起了外院那摊子事情, 土豆则负责那些亲眷, 剩余的比较重要以及内宅的所有事情都归了猪崽。   猪崽目瞪猪呆。   当真是一瞬间诸事缠身啊!   眼下,内宅这边有两桩要紧事儿, 一是小杨氏坐月子, 二是方氏怀孕。其实非要算下来的话,还有猪小弟那头, 毕竟新生儿的第一个冬日是很难熬的,需要万分小心。万幸的是,早在小杨氏生产之前,永平王府那头就送来了一个奶嬷嬷, 还是带孩子经验很丰富的那种,总算是帮着解决了燃眉之急。   另外,还有窝头和孟端娘三媒六聘种种琐碎的事情,包括永平王府在内的,以及刚联姻的孟家送年礼的事情……   猪生艰难。   最气人的是啥呢?猪崽都已经这般辛苦了,大厨房那头居然胆敢克扣她的伙食!   平常每日都有备着的茶水点心,只剩下了茶水,没有点心了。毕竟,家里人再狠心也不能渴死猪崽。原先的一日三餐也改为了两餐,就算早晚两顿餐点里,也只有早食能让猪崽吃饱,暮食基本上能吃个五六分饱就不错了。   吃得少干得多,就这样,猪崽愣是在年关里日渐消瘦。   跟她成反比的是方氏和小杨氏。   小杨氏就不用说了,她一贯能吃,怀孕时候兴许还会顾忌到孩子,略微收敛一些。如今都卸货了,哪怕有人拘着她,但实际上效果不大的。再说了,月子里本来就是养膘的时候。   方氏的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这不是被大夫的那一番话给吓着了吗?其实,多数情况下,除非是生了重病,寻常人是不会主动往大夫跟前凑的。哪怕方氏早些年就一直很纳闷,为啥自己不曾再怀孕。但考虑到大牛时常离家,再说她先前又不是没怀过没生过,因此始终认为是缘分没到,而不曾疑心过其它。   直到这一次,大夫明确的告诉她,她多年未孕的原因就在于底子亏损太严重了,她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方氏她娘家的条件就不怎么好,是没故意苛待她,可那会儿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尤其壮劳力是要下地干农活的,吃喝肯定是先紧着干活的人,老弱妇孺少吃一点儿也没啥,只要不饿死就成。   在娘家时便是如此,嫁到了魏家后日子也没啥太大改善,甚至还不如在娘家时。尤其是在最初的三四年里,老魏家可以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穷困户。   别说吃好了,连吃饱都是一个难题。   方氏还记得自己怀窝头的时候,也是硬生生熬过来的,有时候饿得烧心了,实在忍不住才会烧个小土豆吃。当然,这事儿也不能怪任何人,当时多数人家都是这样的,况且她没得吃,家里其他人也一样的。   怀孕的时候营养就没跟上,生完孩子之后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她压根就没好生坐月子,生完没两天就下地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小杨氏怀孕后,变着法子作幺时,方氏会那么生气的缘故。   当然,苦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再提这些也没意义,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方氏还是很满足的。   曾经的自己,哪里能想到还会有如今这般好日子过?况且,她是没小杨氏生得多,但她的娃儿有出息呢!   一个顶仨!   倒是魏大牛这回十分得上心,这也难怪了,方氏怀窝头的时候,他还不满二十岁呢,完全没那个意识,只觉得娶了媳妇之后就是生娃,顺理成章的事儿嘛。   谁知道呢?有了窝头之后竟是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了这个娃儿,又觉得这娃有眼力劲儿,眼瞅着自家过上好日子了,这才奔着过来,啧啧。   末了,他还跟方氏商量着,说要是再生个小窝头也不错,连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馒头。   “别人都嫌弃这名儿,我不嫌弃!”   方氏又不是小杨氏那傻子,她对于孩子叫啥名儿压根就没有执念,只是要说担心也还是有的:“那要是生个闺女咋办呢?”   “闺女咋了?你看咱娘多疼猪崽呢!”魏大牛听见外头有人喊大姐儿,立马招呼猪崽进来,“猪崽你来,你大伯娘刚还问我呢,要是生个闺女咋办。”   猪崽是过来请教方氏的,毕竟很多事情她也才刚接手,还有些拿捏不准。   听到这话后,猪崽好奇的问:“生闺女?像猪崽这样的闺女,大伯娘你不想要吗?”   方氏沉默了一瞬,她倒不是真的不喜欢闺女,只是觉得家里小姑娘太多了,再说前些日子冬子出生时,老太太多高兴呢,这才有了些许担忧。   问题是,就算她原先完全不排斥生闺女,听了猪崽这个话嘛……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想生儿子。”方氏选择了遵从本心。   猪崽目光幽怨的看着方氏,半晌才道:“其实还有个法子的,大伯娘你生个小窝头,然后我让我爹娘把小小妹送给你。”   方氏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突然伸出手拽住猪崽:“那还是要猪崽吧!”   行了,也别请教了,爱咋咋地吧!   猪崽气哼哼的离开了,她就不懂了,她啥时候变成了衡量标准?   ……   新兴起来的人家都会遇到的问题,老魏家也无法避免。   去年这会儿,因为窝头还不曾参加会试,区区一个举人罢了,放在乡下地头是稀罕,搁在南陵郡却什么都不是。哪怕算上永平郡王认干娘一事,但因为时间太赶了,容不得旁人做出什么反应来就到了年三十。再一个,当时很多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认为永平郡王只是脑子一抽,搞不好回头就会后悔的。   没想到的是,年后先是窝头考上进士,又是得了圣上青睐,紧跟着又得永平王府从中牵线搭桥,跟孟家联姻……   这一桩桩的事情,无一不说明了魏家迟早会成为南陵郡的新贵。   一年的时间,自然也足以其他人家做出反应,其具体表现就在于年礼。   年礼这玩意儿不是用来发财的,毕竟人家送了你,你也得回个差不多价值档次的礼物。但年礼同时又相当得重要,假如一户人家到了年关里,都不曾有人主动送上年礼来,只怕是颓势难挡,日落西山了。   老魏家今年就收到了无数年礼。   像永平王府倒是没啥问题,杨冬燕会处理的,她还顺便给安平王府送了一份,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回礼。不过,兴许是因为刘二太太提前同刘韵说过了,倒是很快就收到了年礼,东西还不差,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除此之外,孟家那头窝头亲自过问了,还有就是窝头在青云书院里结交的同窗、先生,以及他在御学里的同僚。这些都由他亲自准备,当然账目还是从公中走的。   ——毕竟窝头穷,御学是个真正的清水衙门。   但此外还有其他的人家,自家亲眷好办,可其他不算亲近又不能不送年礼的人家,却是差点儿就将猪崽给逼疯了。   关键时刻,她认真的感谢了梁家的祖宗十八代。   幸亏她当初在济康郡时,被送去了梁家的女学读书。其实,就算梁家在当地还是有底蕴的人家,但女学嘛,可想而知。与其说是去钻研学问的,不如说是多学几样本事,方便日后嫁人来得更妥当一些。   在梁家女学时,猪崽也是学会了认识常用字的,声韵启蒙、三百千这种书籍也都是学了的。再往后,便是算筹了,像管家理事之类的,也都是有所涉猎,再譬如针织女红梳头打扮等等,乱七八糟的都学了不少。   像猪崽这样的半吊子,其实放在真正的高门贵女跟前,那真的是啥都算不上。旁的不说,刘韵跟前的二等丫鬟都比猪崽要强。   但有句话说得好,没什么苦是白吃的,没什么东西是白学的。   冷不丁的一大堆事情找上门来,换个人就该抓瞎了,猪崽却是一面崩溃一面将事情一一处理好了。等方氏坐稳了胎后一过问……   咦?居然没出岔子?   那行了,接下来就由猪崽来管家吧。   可怜的猪崽完全不知道就因为她关键时刻稳住了,直接导致来年所有的事情也都要堆在她身上了。   要知道,方氏是十月上旬或者中旬怀孕的,基本上明年的前半年她都没办法抽出太多精力来。甚至更夸张的是,等方氏生完孩子后,肯定是要坐月子的,她底子亏得厉害,搞不好就会坐双月子。   猪生危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等到了小年夜后,猪崽终于吃上了饱饭。   没办法的,乡下老家的习俗就是,年关里必须要吃饱。要是过年都挨饿的话,那么来年就完蛋了。   像这种乡俗在有些人看来就是无稽之谈,但老魏家毕竟富贵了没多久,多数情况下还是愿意遵守乡俗的。   只这般,猪崽又活过来了。   “饺子饺子饺子!姐姐来了!”绝大多数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且又吃饱喝足心情舒畅的猪崽哟,她决定去骚扰一下猪小弟。   小杨氏恶狠狠的怼她:“你再叫他饺子,我就告诉你奶去!记住,他叫冬子!冬哥儿!”   哥儿姐儿这个说法是跟南陵郡其他人家学的,毕竟总不能让丫鬟婆子都喊冬子吧?   可猪崽权当没听到。   更过分的是猪小妹,跟着她姐跑过来后,张嘴就道:“胖子胖子胖子……”   小杨氏给气傻了,这啥闺女呢,不要了啊!   老魏家再度重现当年猪崽名字事件。   具体就是,你取你的,我喊我的,咱们谁也不妨碍谁。   猪崽跟着大房走,学大牛和方氏喊饺子;猪小妹喜欢喊胖子,已经两岁半的小小妹会用口水音喊胖胖,明显是跟着学了嘴;就连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窝头,他都是坚定不仅的喊猪小弟的。   就很绝望……   不过,像这样各人都喊自己的,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至于让某个名字定下来。像当初猪崽小时候,就因为猪崽这个名字太洗脑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她真正的小名叫福姐儿。   对此,杨冬燕的反应是……   莫得反应。   她最近被永平王府的大戏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已经彻底懒得管束自家的那一群傻子了。   永平王府在闹分家。   严格来说,这也谈不上分家,因为被迫分出去的是三房,而三房是庶出,依着南陵郡勋贵圈子里的惯例,庶子娶妻之后就可以分家单过了,当然会看情况得一笔安家费。   反正多数人家都是这样的,哪怕是像王妃的娘家,身为八大世家之一的蒋家,虽号称已经有六百年不曾分家了,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蒋家只是保持着嫡支,几乎每年都会有个别庶出离开蒋家另谋生路。   兄弟分割家产祖业那才称得上是分家,让庶子离家怎么能算是分家呢?   本来这谈不上什么大消息,只是因为三房不依不饶,加上被惹恼了的永平郡王一怒之下勒令他们年前就离开王府,这才引起了颇多注意。   年关呀,最适合走亲访友以及看好戏了。   连杨冬燕都没忍住凑了热闹,不过相较于当年魏大嫂闹得分家风波,杨冬燕倒是没啥犯愁的。   主要是永平郡王刘谏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她决定信任一把倒霉儿子。   确实不会吃亏。   刚开始传出来的消息是永平王府翻脸不认人,愣是要将劳苦功高的三房轰出去。可紧接着事情就有了反转,啥劳苦功高呢?分明就是王府多养了三房十年,换成别家,哪个不是庶子一成亲就分家单过的?   多过了十年好日子啊!   也有人觉得奇怪,为啥王府要这般好心。结果就牵扯到了已故的老王妃。   本来,刘三老爷成亲之后是要分家单过的,可因为那时老王妃已经病重了,总不能在老人家弥留之际闹出将庶弟轰出去的事儿吧?哪怕老王妃本人不介意,王府到底还是要顾忌一下名声的。   等后来,老王妃过世了,那不是在守孝吗?孝期未过,就将人轰走?好像也有些不妥当。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不过就是因为王府那头不在意多养几个人。   结果就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确切的说,翻过年后该是十二年了,就在三房以为他们能长长久久的在王府住下去时,永平郡王突然就发飙了。   人都是这样的,倘若从一开始就不曾得到的东西,便是失去了也无妨。可若是先给了,还是长期的好处,冷不丁的断了这份好处,那无异于当头一棒。   三房上下都傻了。   偏生,在心慌意乱之下,他们又出了昏招,愣是将自家的事情捅了出去,希望借由外界的舆论压制一下。   但永平郡王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兴许在杨冬燕跟前老实得很,面对自家妻儿、弟弟也愿意忍让,可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却是谁也劝不了的。   本来是允许三房年后搬离永平王府,就因为他们的昏招,小年过后的第三天,三房就被迫离开了。住处肯定还是有的,一个四进的院子,地段不好不坏,房舍也起码有九成新,仆从也允许他们带走,包括这些年来的财物都可以拿走,还额外给了他们五千两银子。   说真的,已经算是很宽容了,换成其他人家未必就有这般优待,尤其还是在开罪了家主的前提下。   但三房却不这么认为,哪怕搬进了新宅子,多年的积蓄都还在,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   杨冬燕追了五六天,得到了她想要的结局后,就心满意足的表示想吃炭烤全羊,还特地吩咐多准备几个菜,完了就让人去喊刘二太太。   年关里,王妃是很忙的,这个忙碌不光是府上的事情,还有宫里的。身为超品的郡王妃,她每个年节都要入宫磕头、领宴,哪怕不是全天的,可入宫跪了半天后,也没办法再东奔西走了。基本上从小年后到正月初七前,她都很难抽出空来。   因此,杨冬燕直接将她撇开了,反正刘二太太肯定知道事情的原委。   刘二太太隔天就应约赴宴了。   同样都是老二婆娘,可刘二太太对吃喝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捧着一盏茶跟杨冬燕巴拉巴拉的。   说的自然就是三房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要说对永平王府完全没影响是不可能的,不过影响还在可控范围内。毕竟,对庶弟苛刻是勋贵人家的常态,假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二房身上,那搞不好连圣上都要惊动了。   嫡庶有别,有时候真的蛮残忍的。   刘二太太告诉杨冬燕,她和王妃密谋很久了,就想把三房给搞出去。最开始,是她记仇,因为刘韵嫁得极好,又有些太好了,弄得三房无所适从。本来,但凡刘韵选个真正门当户对的,哪怕对方也是王府少爷,只要不是世子,那问题就不大。甚至于,三房那头盼着刘韵选一门略低一些的亲事,方便三房的姑娘嫁出去。   假如仅仅只是个想法,刘二太太还不会在意,结果就在她忙着给猪崽牵线搭桥时,三房的两个姑娘屡次贸然过来,三太太更是话里话外的指责她宁可偏帮外人也不帮亲侄女。   可在刘二太太看来,猪崽咋能算是外人呢?这不是老太太这辈子的亲孙女吗?偏这话还不能明着说,她就索性没作过多解释,只让对方别瞎闹。   单这般还不算啥,真正的矛盾冲突却是发生在后来。   “我呀,帮大房的姐儿……就是冯姨娘生的那个,说了一门亲事。就还行吧,家境不是很般配,可胜在本人相当不错,也是今年进士及第的,因为头些年给祖辈守孝的缘故,一直未曾婚配,年岁倒是有二十五了,不过总得来说,就还凑合吧。”   那是大房的庶女!又不是嫡女!   刘二太太也是顺口这么一说,王妃寻思着这样也还行,庶女想找四角俱全的亲事很难的,要么嫁给勋贵之家的庶子,要么就只能让低处找。又让人打听了一番,得知对方祖上也是勋贵,只是这些年没落了,据说还出过好几位进士,也是书香门第,便应允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并未过明路,其实也相当于是定下来了。尤其王妃也同王爷支会了一声,王爷也同意了,还高兴的拿了几样私房准备到时候添到女儿的嫁妆里。   结果,被三房截胡了→_→   讲道理,大房的庶女长相其实挺一般的,因为她长得像她爹。也因为如此,王爷平常挺疼这个女儿的,尤其他又没嫡女,多在意一些也无妨。   万万没想到,亲事都快定下来了,还能遇到这样的事儿。   “我倒是理解那家人,他们其实也被哄骗了,以为三房也是嫡出,想着长房的庶女到底是不如三房嫡长女的。再一个,相貌身段也不能比,冯姨娘生的那个确实是差了一些的。”   永平王府的姐儿里面,最出众的肯定是如今的安平王妃刘韵,她不光是相貌极佳,气质学识也相当出众。其次,便是三房的两个嫡女了。   至于大房、二房的庶女,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鬼了,要么就是相貌一般,要么就是性子畏缩,总之就是平平。这也是为什么王府没打算让庶女嫁高门大户的根本原因。   不然,有个绝世姿容,就算是庶女又如何?   只这般,大房的庶女输了,倒不是有多伤心,面都没见呢,伤心啥呢?但丢脸却是实实在在的。甚至不是说庶女丢人,而是王爷这个当爹的叫人打了脸。   再联想到王妃不止一次的在他耳边吹枕头风,目的就是想把庶出三房赶出去,他每次都以府上多养几个人无妨为由,愣是将事情拖到了现在。   假如说,他当初答应了……   行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就这样,刘三太太成功的把自个儿给作没了。 第133章   “怎么办怎么办?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问我怎么办!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你呢?让你收着点儿你偏不干, 惹出祸事来了倒是知道找我了,我能怎么办?”   永平王府的三房……哦不,如今应当说是刘府了。   刘府上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从搬家后到如今,就没一刻安生过。这也难怪了, 四进的宅院搁在寻常人家里自然不算小的, 可作为打小就生养在王府里的刘诚来说,却别提有多狭小了。   哪怕他们这一房原先住的院子也不算大,可话不是这么说的,王府里的院子是属于院套院的,就算院舍不算大,却都是属于他们自个儿的地盘。像外院、大厨房、下人院都不算在内的。况且,他们在王府的院子非要说的话,其实是位置略靠近街巷那边,吵闹了点儿,但真依着大小来说, 也不小。   可如今, 四进院子里的第一进是停车马, 供护院小厮住的。第二进是待客用的,三进才是正院子, 最后一进是供未嫁姑娘住的。   这么算下来, 房舍其实是不够用的。   刘诚一家人口也不算少,夫妻俩并两个嫡女一个嫡子, 另有小妾若干庶子女五人。   之所以说小妾若干,是因为这里头没一个是正经的妾室,全是通房丫鬟,只是平常顶了个姨娘头衔罢了。搁在以前, 莫说是姨娘了,就是主子跟前的大丫鬟,那也是有自个儿屋子的。如今却什么都没了。   前头两进且不提,第三进的正院子倒算是宽敞,刘诚夫妻俩并他们的嫡出小儿子一起住,当然还有好些个丫鬟婆子,别的不说,嫡出小少爷的奶嬷嬷肯定是要住在一起。   而两个嫡女如今都大了,翻过年,长女虚岁都可以算作是十四岁了,次女都有十二了。搁在一贯崇尚早婚的南陵郡,哪怕谈不上老姑娘,也确实是到了议亲的年岁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娘的会这般着急的根本原因。   两个嫡女自是带着丫鬟住在第四进院子的,住是肯定住得下的,就是完全不能跟以前的日子比罢了。   让人头疼的是几个姨娘和庶出子女,搬家后最要紧的本来就是安排各人的住处,可眼下是真没地儿安置。   他们到底是在王府待了十来年的,很多观念都是根深蒂固的,既不可能安排姨娘住在主子的正院子里,更不可能安排她们去跟嫡女们住。   一下子,事情就卡在了这儿。   刘诚之妻丁氏其实不擅长管家理事的,一则是因为她出身本来就不高,丁家兴旺起来还是在她嫁到了王府之后,再这之前不过就是小门小户罢了。二则却是因为嫁人的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不曾接触过管家理事的事儿,王府的中馈轮不到她来插手,便是她自个儿那个院子,也有人帮衬着,并非她一人操持的。   最重要的是,管家理事这个活儿吧,难的不是活儿本身,而是钱。   倘若有钱,这个家你随便当。在不差钱的情况下,全家上下保准乐呵呵的,没谁会故意挑刺的。   反过来,要是没钱的话……   当然,刚分家单过呢,还不至于立马没了钱。可一想到以后就没了王府这座大靠山,吃喝用度都不能从公中开销了,也没了每月的份例钱,甚至连应季衣裳都得自个儿掏腰包……   丁氏就只觉得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极度恐慌之情。   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甚至面对厨房那头送过来的采买单子都是一头雾水。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每个院子里都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甚至连两个嫡女那头都有个小茶水间,方便烧个水热个汤饭之类的。但总得来说,一日三餐包括茶点都是从大厨房那头走的,想吃口啥,只要别太离谱的,大厨房那头也不会为难。   可如今,小到一根柴禾都要自个儿花钱买了,还有刚搬家后肯定得添置一些东西,哪怕王府那头是允许他们将所有东西都带出来的,可事实上他们总不能直接拆家吧?也没得说将床榻梳妆台板凳全给搬出来吧?   一开始,是真的考虑到面子问题,后来倒是后悔了,毕竟当时就算真的拆家了,以永平郡王一贯好面子的作风,就算面上不好看,却不会上前阻止的。   现在好了吧?处处都在管她要钱,姨娘追着问住处怎么安排,小哥儿还哭哭啼啼的想去园子里玩,还有两个嫡女一个比一个脸色惨白,毕竟这俩年岁大了,也懂事了,知道接下来家里会很苦。   实在是无计可施的丁氏就跑去找了刘诚,哭着问他怎么办啊!   刘诚:……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就好了!   作为一个庶子,还是那种并不受宠的庶子,之所以能平顺的度过这几十年,全都是因为永平王府上下都是心大的主儿,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府中庶出不算多。   他的庶出姐妹们老早以前就都嫁出去了,且除了逢年过节走个礼外,平常鲜少有来往。他最大的庆幸就是,自己是老王爷唯一的一个庶子,又阴差阳错的得以长期滞留王府,过上了旁人做梦都想过的那种好日子。   以前,他不是没有抱怨过,毕竟两个兄长的日子比他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长兄是永平郡王,从一开始就是袭爵人,不光能承袭郡王爵位,还能继承绝大多数的祖业家产。   次兄虽无爵位,可老王妃在世时,频频为他打算,认为他在袭爵和继承家产方面吃了大亏,便将绝大多数的私房留给了他。   唯独他,什么都没有。   老王爷在世时倒是还好,不说偏着他,多少还是会惦记他的。可等老王爷没了,老王妃是决口不提庶出子女的,包括他们的亲事也是一推了之。   庶女们的亲事都是由后来的王妃操办的,身为嫡母也不曾给她们添妆,只依着差不多人家的惯例,由公中置办了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嫁妆。   至于刘诚这个庶子,甚至一度都没人在意他的亲事,要不然他也不会沦落到娶一个门人的女儿为妻。   丁氏啊,在丁家发达之前,她爹就是依附永平王府生活的门客。其实所谓门客,说好听点儿就是暂住在府上的贵客,实则不过就是靠吹彩虹屁才得以糊口的叫花子罢了。   但凡府上对他上点儿心,也不会匀了这样一门亲事。   哪怕后来,丁家一点一点的起来了,到如今丁父也算是一方大员了,可有些事情发生得太久了,久到他根本就没办法释怀。   当然,如果没个引头,他也不会去翻这些个陈年旧账。   可前段时间这个事儿一出,让刘诚彻底的明白了,何为娶妻不贤为祸三代。   ……   正院里,丁氏哭得梨花带雨。   她本人的相貌肯定是好的,年轻时候也是美人一枚,生的两个女儿容貌也格外出色。可问题是,哪怕还不到年老色衰之时,她终究不是年轻时候那朵鲜亮的花儿了。又因为这段时间折腾得太多了,她几乎夜夜无眠,整个人憔悴得不得了,眼瞅着跟刘二太太都差不多了。   要知道,她比刘二太太小了足足十岁呢!   “别哭了!闭嘴吧!你吵得我头都疼了!”面对妻子的哭泣,刘诚是真的没了耐心,“事已至此,你就算哭死又能如何呢?”   丁氏的哭声卡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向她夫君,半晌才道:“你这是在怪我?”   那可不?   有几个人出了事儿之后会自省的?当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显然刘诚不在这些人之列。   一想到本来自个儿可以在王府里过安生日子的,就算两个兄长一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但平心而论,在府上这些年里,任何人也没克扣过他应得的份例。   至于尊重什么的,讲道理,指望一个郡王去尊重他的庶弟,这本身就是痴人说梦吧?况且,永平郡王平常对刘二老爷也是动辄开骂的。   还有刘二老爷。   搁在以前,刘诚一直觉得他这个二哥特别现实,面对长兄时就是一副老实人做派,一看到他过来,立马挺直胸膛。可如今再仔细想想,旁的不说,刘二老爷他是堂堂翰林官啊!人家是凭自个儿的真才实学考上的二榜进士,又在翰林院待了那么多年,有股子傲气怎么了?但凡他是那种特别圆滑长袖善舞之人,也不可能在翰林院待了那么多年都不曾挪过位置吧?   人啊,换了个角度看世界,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刘诚甚至还认真的回忆了老王妃还在世那会儿,老王妃的确不爱搭理他,但撇开这一点之外,他受到任何苛待了吗?   并没有。   关键是,总不能强行要求一个超品的老太君对他一个庶子和颜悦色,外加真情实感的关心他爱护他吧?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刘诚整个人都颓了。   曾经的他,以为周遭所有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恶意,直到他真正的感受到了那些恶意。   搬家之后没几天,就传来消息,跟大姐儿说亲的那户人家,又在相看亲事了。   这年头,哪家都不止一个孩子,按理说相看亲事也没啥的,君不见魏家那头,窝头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订婚宴都办了,这不还在继续跟其他人家接触吗?一个孩子定了,还有其他的孩子。   但刘诚知道,对方不是这个情况。   他都知道的事儿,丁氏又怎会不明白吗?可纵然是明白,她还是无法接受,总觉得是因为这桩亲事,才跟王府那头撕破了脸,结果亲事就作废了?   凭什么?!   等丁氏怒气冲冲的上门质问时,对方却开始了装糊涂,说议亲了吗?没有吧?庚帖交换了吗?好像也没吧?那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不能继续给自家孩子相看亲事呢?   丁氏是充满了自信的找上门的,却是垮着个脸一身颓废的离开的。   **   永平王府。   再过几天就该过年了,此时的府里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杨冬燕又领着猪崽和猪□□了,本来她是一个都不想带的,最多也就是带上安静不吵闹的猪小妹,结果不知道猪崽是怎么逼逼的,最终说服了杨冬燕带着两只小猪走亲戚来了。   没办法,老魏家在南陵郡不说举目无亲也差不多了,哪怕后来魏大牛带了一些亲眷过来,但这些亲眷都是依附他们家生存的,尤其还未曾开春,连田产都不曾置办,如今这些人都住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几个院舍里。   反正寻摸了一圈,杨冬燕觉得能走的也就只有永平王府了。   不然呢?她倒是可以去安平王府晃悠一下,就是安平王世子那脸色太臭了,尤其每次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世子总是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这大过年的,她觉得还是别去祸害人家了。   到底是她孙女婿不是?   旁人家不能祸害,那自家人祸害起来就毫不手软了。   王妃刚从宫中回来,就听说魏老太太过来了,赶紧又打起精神准备过去请安。一旁的世子妃很是心疼婆婆,劝她没这个必要,一则那魏老太太常来,二则这不是还有刘二太太在吗?   “就是有她在我才不放心呢!”   这真不是王妃杞人忧天,而是有前车之鉴的。   曾经的永平王府,也就是杨冬燕还是当初那个杨老太君时,就因为老二媳妇会说话,这才抢了王妃好媳妇的名头。   以前的事情那是没办法改变了,可如今再来一次,当她还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跟头吗?   想到这里,王妃全然忘了疲惫,雄赳赳气昂昂的披上战袍……咳咳,就是大氅衣,出征去了!   杨冬燕领着两头猪进了王府之后,压根就没正院去,而是径直去了二房那头。   刘二太太早就得了消息,不顾跟前伺候的人阻拦,愣是在月亮门外就等着了。一看到杨冬燕过来,她立刻赶上前:“老太太哟!我这心里可惦记您了!”   “咱俩前两天才见过。”杨冬燕提醒她。   噢,那就没事儿了。   把人迎进门,照例吩咐人上茶点,不想杨冬燕又搞事了:“上茶水可以,点心就免了吧,福姐儿不能再吃了。”   伺候的丫鬟暗地里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毕竟像这种话,身为主家是不可能听在耳里的。   哪知,刘二太太当下点头:“那就上一壶好茶,再泡两杯玫瑰露,点心就不用了。”   丫鬟迷茫了一阵,她是可以不将魏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可自家太太的话还是得听的。   片刻后,茶水上来了,另外还有两盏玫瑰露。   刘二太太摆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不过,其实就算伺候的人走了,只要有两头猪在,她们也没法说什么私密的事儿。好在,杨冬燕这番前来,除了拜年外,最重要的还是打探消息。   喝了两口茶暖暖身子后,杨冬燕还特别顺手的抢走了刘二太太的暖手炉,这才问道:“听说那头悔婚了?”   “谈不上悔婚。”刘二太太浑然不在意的摆摆手,“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怎么能算是悔婚呢?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当初王妃去质问那位的时候,那位也是这么说的,直言又没定下来,各凭本事呗!”   杨冬燕悄悄的瞪圆了眼睛,暗地里给这个庶子媳妇竖了个大指姆。   可以呀!这胆量绝对大破天,居然敢跟王妃正面硬杠!   当然,这种事情她上辈子是没少干,好几次差点儿把王妃气得厥过去。甚至这辈子都没少干,两边没相认时,当她不知道折腾儿子等于折腾儿媳妇吗?想也知道,她家那蠢儿子是搞不定猪油猪肋排的,最后真正接手的还不是两个儿媳妇?   然而,就算自己曾经干过这些事儿,她还是相当的敬佩庶子媳妇。   真是个能耐人啊!   就是太蠢了点儿。   “本来嘛,这桩亲事也没啥的,我帮着给说的,对方条件也就那样吧,谈不上有多好。”提到这一茬,刘二太太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就跟那腮帮子疼似的道,“结果居然变成人人争抢了,这不是成了笑话吗?”   这年头,总归是对男子更为宽容一些的,无论是二女争一夫,还是两男争一女,吃亏受罪的都是女子。   而搁在这事儿上,二女争一夫里面的“二女”还是一家子姐妹……   嘶!   也就是早先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并未真正的过明路,再加上对方也不敢嚷嚷的太厉害了,这才勉强将事情掩了下去。就连将三房分出去单过这个事儿,对外的说法也是拿庶子成亲后应该离家来当借口的。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借口很扯淡,但你总不能说他错了吧?   总之,到目前为止,除却涉事的这些人外,大概也就杨冬燕知道得清楚一些,外人并不知道这事儿跟永平王府的长房庶女有关。   “她呀,就是没搞清楚,认定了庶出不如嫡出,可她怎么不想想,王爷的庶女那是一般般的庶出吗?况且,嫡出的庶女,跟庶出的嫡女,这能比?家世本来就是看当爹的,还能看当娘的?”   刘二太太感概连连:“反正本来这姐儿的亲事随便也就过去了,眼下是肯定过不去了。为了争这口气,如今王爷王妃是牟足劲儿要给姐儿选个好的……福姐儿,你的亲事说得咋样了?”   猪崽幽幽的抬头,然后继续低头喝她的甜水儿。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问她有啥用?她知道个啥?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之外她啥都不知道!跟她娘似的!”   这话就很耳熟,刘二太太一个嘴欠,忍不住道:“我记得老太太以前也说过我?是侾哥儿淘气的时候?”   “那不然呢?他爹打小就是个板正性子,他淘气还能是随了谁?”杨冬燕理直气壮的道。   刘二太太能怎么办呢?没等她岔开话题,就听外头说,王妃过来了。   王妃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屏退了丫鬟后就冲着刘二太太道:“你是不是又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说我的坏话?”   “我没有。”   “那确实。”   刘二太太和杨冬燕几乎同一时间开了口,随后俩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以刘二太太败退了:“老太太您就瞎说吧,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折腾那许多,合该叫你孙子娶了冯姨娘生的!”   “那成啥了?”杨冬燕表示接受不能,就算明知道二者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于杨冬燕来说,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孙女,这俩凑一块儿,她多看两眼都感觉要瞎。   王妃也是这么想的,遂无比嫌弃的道:“瞎说什么呢?不至于……呃,我的意思是,冯姨娘生的闺女怎么配得上老太太您的大孙子呢?也就是我没生出来闺女,不然两家一准结亲!”   得了,话题又扯回了刘二太太身上。   毕竟她有闺女,然而她闺女却嫁给了别家。   “这不怪我!安平王府派来的中人说,是咱们府上的老太太跟他们府上的老太太说的!”刘二太太很努力的回忆当初的事儿,好在也就一年光景,她还能记个七七八八的,“还说呢,是当初老太太答应过的,要把韵姐儿许给安平王世子。”   当然,说得再多也盖不过自家乐意,不然安平王府可以权当没这回事儿,永平王府也可以不承认有这回事儿。只有两边都乐意了,这桩亲事才能成。   杨冬燕:……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玩意儿了?   不对呀,韵姐儿出生时,她的身子骨已经不太好了,对那个小丫头的印象就停留在哭起来挺大声的。再说了,韵姐儿出生时,安平王世子早就跟他爹一起去边疆了,那几年她都没跟安平王府有过任何联系啊!   想到这里,杨冬燕的面上不由的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来,她觉得她大概懂了。   上辈子的她肯定没说过这话,不过这辈子的她假借“杨老太君”的名义逼逼过不少。其中大概就有……   “我明明跟安平王世子说,反正你小时候喜欢刘侾,想娶他当媳妇,不如娶他妹子,他妹子比他还好看!”杨冬燕斩钉截铁的道。   噢,懂了。   王妃和刘二太太同时恍然大悟。   原来啊,安平王世子是个单纯只看脸的色胚。   作者有话要说:   #安平王世子风评被害# 第134章   却说当年, 安平王世子刚从边疆回到南陵郡不久,就得到了圣上的口谕,让他亲自带领一队人马, 火速赶往北方济康郡。   安平王世子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得到这般重任, 除了多年以来在边疆战绩斐然得到了圣上的信任之外,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离开南陵郡太多年了。莫说那些后起的家族,便是原就同气连枝的另外三家,交情其实也不剩下多少了。   只有他才能不管不顾的将所有涉案人员一一拿下,至于那些人是否有罪,自然另有他人来判断,但起码在捉拿案犯这一关里,他可以保证无人逃脱。   可饶是他离开南陵郡太多年了,也知道蒋家代表着什么。八大世家才是真正的同气连枝,几百年来的交情不是所谓的同袍交情能比较的。甚至于,这都跟所谓的交情无关了, 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纠葛。   但他还是亦如反顾的前往了济康郡……   最终的结局是好的, 那个自称是蒋氏后人的蒋郡守, 实则跟蒋家并无太大关联,不过就是个狐假虎威的混蛋玩意儿。可在经历过那一次事件后, 安平王府上下也开始警惕起来了。   开国功臣四大异姓郡王里, 有三家已经逐渐失去了兵权,像排行最末的永平王府, 更是在军中彻底的失去了话语权,其他两家就算略好一些,但其实也差不多的。试想想,身为大将, 手头却无兵权,那跟被拔了牙的猛虎有何区别?   只剩下他们一家了……   安平郡王本人尚在边疆,但在世子回来之前,父子二人却也曾促膝长谈过。   有句话叫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话听着是非常残酷,却无疑是真理。   本来,安平王世子只是作为一个聆听者,哪怕他本人相当得尊重他爹,可讲道理,光听并不能说明什么,很多事情除非本人亲自经历一番,不然别人说破天都是没用的。   跟态度无关,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种心境吧。   好在,因为蒋郡守那件事儿,安平王世子就算不能完全体会自家的处境,却也多少有了明悟。   他本来就在考虑自己的亲事问题,圣上的三公主在当时并未许人,但已经明确的告知会留在南陵郡。他最担心的就是被迫尚公主,哪怕按理说,身为公主是不可能嫁给王爷世子的,可别忘了,他家是异姓郡王,哪怕本朝并无这样的先例,但在早先,四大异姓郡王中的另外一家却是娶了圣上的侄女。   即郡王世子娶了皇室郡王所出的郡主。   也就是说,安平王世子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跟其他人家不同,他一点儿也不想同皇室沾边,尤其他本身就是能够承袭爵位的世子,尚公主……   这非荣耀,而是负担。   要不怎么说是赶了巧了呢?就在恰好他需要有件事儿磨砺自己时,济康郡出事了。等他去了济康郡,处理完毕那些事情后,又碰巧遇上了曾经在杨老太君跟前伺候过的人,还提到了刘侾,提到了刘家嫡女……   四大异姓郡王之间关系是不如那几个世家大族,毕竟几百年的交集不是说着玩儿的。但甭管怎么说,哪怕几位老王爷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彼此之间总归是有交情的。   只这般,安平王世子一回到南陵郡,第一时间就请了他婶娘代为相看。他在意的倒不是刘韵的相貌身段,而是想知道刘韵此人是不是那种会全身心投入到情爱之中的人。   成为安平王府的世子妃,她可以不需要外在,但一定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至于拿杨老太君在世时说过的话当成借口,这还真不是纯粹的借口。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年事已高,整个人也是糊里糊涂的,但偶尔也是会清醒的。在她清醒时,没少嘀咕嫡长孙的亲事问题,也曾提过她和她的手帕交那些玩笑话。   大概就是,我俩要是将来一个生儿子一个生闺女,就结为儿女亲家。   结果这俩全生的是儿子,倒有女儿,却是庶出的。兴许男子不会太在意这个事儿,大不了可以选择庶出联姻。但两位老太妃却是心有芥蒂的,这儿女联姻要是扯到庶出上头去,这到底是喜事一桩,还是故意恶心人的?   等到了孙子辈儿,刘韵就是杨冬燕的嫡长孙女,虽然是二房的,那问题也不大。   而安平王府那头,王妃很早就过世了,王爷又常年驻守边疆,倒是有二房陪伴左右,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鬼了,二房没闺女,嫡出庶出都没有。   反正硬要扯到两家联姻还是很容易的,徐老太君也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当然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她觉得为了嫡长孙的终身大事,坑一把曾经的手帕交又怎样呢?大不了等她下去了,亲自给人道歉呗!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哪怕她今个儿真的下去了,也见不到杨冬燕的。   本来是一桩特别严肃权衡再三的联姻,万万没想到,从杨冬燕这头一过,愣是变成了单纯的见色起意。   →_→   其实,见色起意这事儿还真是有发生过,但的确不是安平王世子跟刘韵,说白了在成亲之前,俩人就没见过面。   真正见色起意的是三公主。   她一眼就相中了刘侾的锦绣皮囊,哪怕人家告诉她,刘侾跟她三哥的交情极好,俩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她还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刘侾啊,他长得好看呀~   得亏三公主并不知道安平王世子曾经的烦恼和纠结,不然她一准喷对方一脸。   长得丑,年纪又大,倒是挺自信的嘛!   ……   这些事儿,杨冬燕是真的毫不知情。假如让她知道的话,她一准儿能将尾巴翘到天上去!   哼,天上地下我老太太最能耐!   能耐的老太太哟,在永平王府跟两个倒霉儿媳妇瞎扯一通后,心满意足的带着两头猪回来了。   过年呀,本来就该到处乱窜走亲访友的,这南陵郡啥都好,就是亲朋好友太少了点儿。   其实也不是人少,而是杨冬燕上辈子认识的那些老朋友们,绝大多数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剩下那些虽然还在,但一个个身子骨都不太好了,尤其她认识的几乎都是高门大户的老太太,一旦身体欠佳就会闭门谢客,更是没办法再跟以前那样吹牛打屁了。   要怎么说呢?   杨冬燕就觉得吧,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这般,死而复生继续嗨翻天的。   这么一想,她就将心头的那点儿失落抛到了脑后,愈发嘚瑟起来。   其实算起来,今年并非他们老魏家在南陵郡度过的第一个年关,毕竟去年乡试结束后,一家人就从济康郡千里迢迢的往南陵郡赶了。甚至在去年过大年之前,杨冬燕就已经跟上辈子的倒霉儿子们相认了。   可仔细想来,两年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的。   去年这个时候,老魏家刚来南陵郡不久,不算杨冬燕这个心大的主儿,家里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是心怀忐忑的。背井离乡这个词儿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只有真切的体会过后,才能理解那种乡愁。   尤其在当时,窝头的前程未定,他自个儿身上的压力也很大。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候的事情,清楚的知道家人为他付出了多少。   可以说,对比后来的猪崽姐妹仨,窝头才是花了家中最多钱财的,毕竟吃又能吃多少呢?他打小上学的束脩,每年要送给先生们的年礼节礼,还有日常用的笔墨纸砚,更别提家里人为了他离开家乡东奔西走……   平心而论,窝头才是全家人里面压力最大的那个。   而今年,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   窝头顺利的通过了会试……应该算是比较顺利吧?中间是遇到了一些小坎坷,可总得来说,结局总归是好的。   在后来的殿试上,他不光成为了二榜进士,还被圣上点为御学的侍读学士。哪怕就目前看来,这个位置其实是蛮鸡肋的,上升的空间有限,还半点儿权利都没有,就连俸禄也相当得微薄。   甚至于,还要每日继续听学士讲课,哪怕窝头不需要像三皇子那般背书写赋,但其实他自身的功课也不少的,仅仅是少了评价考核那一关罢了。   换个人就不乐意了,毕竟正常来说,读书人之所以选择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目的就是为了一朝鱼跃龙门,通过科举当上官员,从此更改门庭光宗耀祖,当然也给自己带来权利和荣耀。   要是考上了进士后,继续让他埋头苦读?你看有几个人会乐意。   但窝头就挺乐意的。   打从一开始,窝头的乐趣就不在于当官,而在于读书。本来他还在发愁呢,在他看来,最好当然是能够进入翰林院,但他也很清楚,以他目前的学识,进入翰林院不会是件好事儿的。简而言之,他不配。   幸好,有了这么一段缓冲,只要再给他三五年时间,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凭借真才实学通过翰林院的馆考。   窝头不光是官途顺畅,他还在今年订了亲。孟家是比不上那些传承几百年的大世族,但对比魏家底蕴就别提了。再者,孟端娘也是个爱读书的人,只是她跟窝头学的方向不同,比起那些晦涩难懂的大部头古书,她更爱看一些诗词赋文。但总得来说,俩人是说得上话的。   用窝头的话来说,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往后娶一个开口动不动就是锅包肉好吃还是回锅肉好吃的媳妇了。   能跟孟端娘定亲,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儿了。   除了窝头之外,老魏家还有其他的喜事儿。   魏二牛和小杨氏在连着生了三头小猪后,终于得了个……饺子?哦不,是冬子。   在杨冬燕的坚持下,这孩子终于得到了家中绝大多数人——主要是下人们的认同——都开始喊他冬哥儿。   还有方氏,就在她本人都已经绝望的情况下,竟然怀上了身孕。她跟小杨氏还不同,如果说小杨氏做梦都想生个儿子,方氏就淡定多了,只要能怀上,只要能平安顺利的诞下孩子,甭管是男是女都成。   魏大牛也是这么想的,他早些年没少哄骗猪崽来他这一房,后来也哄过猪小妹,唯一不曾被哄骗的大概就是小小妹,由此可见这娃儿有多不招人待见。   咳咳,其实也没啥,就是看着傻了点儿,没猪崽那般能逼逼,也没猪小妹那般精致可爱。但小猪呀,还能要求啥呢?   还不光是自家人喜事连连,亲戚们里头也是如此。   老家那头是不用说了,兴许老魏家在南陵郡还不算什么,但在老家却是一门贵亲了。对留在老家的亲眷们而已,有这么一门贵亲在,给儿女说亲都容易许多,甚至出门在外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而跟窝头同辈儿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们,也陆续都说上了亲事,目前为止,不幸被剩下的除了三只小猪外,大概也就只有土豆了。   杨冬燕固执的认为,都是这娃儿名字的错。   在她的坚持下,当然也是窝头的纵容下,土豆成功的改名了,从魏土豆改成了魏地蛋。   土豆……哦不,地蛋欲哭无泪,他当然知道这两者是同一种东西,但明显土豆更好听一点儿吧?   他反抗了,但被无情的镇压了。   甚至他还质问了始作俑者的杨冬燕:“二奶奶,这要是我改了名儿还是娶不到媳妇,那咋办?”   “那就再接着改名儿!”考虑到横竖被改名的人也不是她自个儿,杨冬燕说这话时,那叫一个底气十足,她还道,“你爹娘还是挺不错的,给你取的这个名儿,旁的不说,别称贼多!”   地蛋:……   就因为别称太多,所以您老人家就从所有的别称里头挑选了一个最土的?   就很气,希望来年他爹娘能来南陵郡解救他。   除了莫名开始苦逼的地蛋之外,老魏家还有一个人不是很高兴。   猪崽崽~   她娘小杨氏怀孕生产倒是没为难她,毕竟小杨氏原也不做什么事儿的。可自打当家主母的方氏怀孕了,可算是真的苦了猪崽。   方氏要管的事情太多了,多且琐碎。尤其是年关里,各种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让她除了懵圈还是懵圈。   最终,猪崽熬过来了。   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苦逼的年猪了,整个过年期间啊,她就没安生过。旁的不说,就连年夜饭吃啥,都是她一样样过问的……嗯??   精心准备的年夜饭,轮到她时却被限量的,肯定不会饿死她的,但美食当前,没吃撑跟挨饿又有啥区别呢?   这还不算,正月里她比年前还要忙,忙且不能敞开怀吃。就连她哥都变坏了,以前窝头还会藏起好吃的偷偷拿给她吃,现如今却是改成了助纣为虐,跟着家里其他人一起虐待她。   不让吃的猪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   南陵郡这边的春天来得很早,到了二月中旬,就能明确的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其具体表现为,杨冬燕请了裁缝来家里为所有人量体裁衣。   主要是为了方氏。   杨冬燕是那种心特别大的人,她其实并不能很细心的照顾到家中每个人。万幸的是,甭管是上辈子的永平王府,还是这辈子的老魏家,家里人都是以心大为主的。   不过,饶是如此,当她发现方氏可怜兮兮的拿旧衣裳来改时,还是被囧得不轻。   方氏这不是怀孕了吗?大概是去年十月中怀上的,到如今都二月中旬了,好几个月的大肚子还是挺明显的。自然,以前做的那些旧衣裳就穿不上了,她又舍不得直接丢了,毕竟很多衣裳都是他们来到南陵郡以后才做的,起码有八成新呢!   想想以前过的苦日子,但凡想找出一件没补丁的衣裳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儿,新嫁娘甚至还要借别人的衣裳成亲,逢年过节走亲戚更是一件好衣裳家里好几个人轮流穿……   所以,方氏就拿着针线开始改衣服了。   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事儿告诉杨冬燕的,目测应该是猪小妹那个告状精,反正转天裁缝就来家里,说是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两身春衫,但方氏那头却是额外多加了好几件的。   杨冬燕耐心的告诉裁缝,说方氏怀孕了,给她做的衣裳要考虑到后头肚子大的问题,还说连夏衫也要准备好,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   她在这头跟裁缝叨逼的时候,自有人去请家里其他人过来。主要是方氏和小杨氏,像大牛二牛的尺寸是现成的,他俩好多年身形都没怎么变化。   等方氏和小杨氏过来时,裁缝首先就往小杨氏跟前去了,笑眯眯的拉着小杨氏让她站好,还一叠声的夸她有个好婆婆,惦记她的身子骨。   杨冬燕:……   不,你弄错了!!   没等杨冬燕开口,方氏秉着对婆婆的了解,一个没憋住就笑开了:“弟妹哟,咱俩要是走出去,甭管哪个瞧了,都会觉得你才是怀孕的那一个。你说,你就没旁的想法吗?”   小杨氏有个鬼的旁的想法?   她只一脸的理所当然:“去年的衣裳我穿不了了,今年做新衣裳咋了?”   “你起开!”杨冬燕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将她推开,用力之下,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的脚给崴了。   “哎哟娘啊!你可悠着点儿吧。行行,先给她们量,我最后,我最后一个成了吧?”小杨氏果断认怂。   等三只小猪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们那个胖子娘,一副可怜无助又肥胖的模样。   看裁缝给方氏量身段时,杨冬燕是在一旁护着的,还连声念叨着稍稍放开一些,回头月份大了肯定会更胖的。轮到仨孙女时,她也是好声好气的,最多也就是小小妹淘气的时候,一个没忍住抬手往屁股蛋子上拍了一把。   直到……   小杨氏委屈巴巴的看着杨冬燕。   杨冬燕不稀罕搭理她,一叠声的吩咐裁缝把尺寸掐着点儿:“她没怀孕!她那就是胖的!你不用这么轻手轻脚的,她肚子里没娃,装的都是肉啊!对,勒得紧点儿才叫好,顶好叫她平常就觉得勒得慌,好少吃一点儿!”   一样都是胖子啊,小杨氏瞅瞅比去年圆润了一圈的方氏,再瞅瞅胖得跟自己一脉相承的仨闺女,那可真的是满腹苦水无处倒。   胖咋了?胖子吃你家肉了?   呃,她还真的吃了。   气哭。   好在该得的新衣裳还是有的,小杨氏到底还是调解好了自己的心情,吃着点心喝着茶水,跟方氏逼逼起了儿女亲事。   窝头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土豆……哦不,地蛋那头也有他亲哥帮着操心,轮不到小杨氏插手。因此,小杨氏说的只能是猪崽了。   “那头的老嫂子都说了,霜姐儿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咋的我家猪崽就没音讯了呢?”   “霜姐儿?就是那个王妃老嫂子家的庶女?定下来了?前头不还说亲事叫人截胡了吗?”方氏惊讶的道。   很多事情其实是瞒不住的,永平王府那头也曾试图压过消息,但他们忘了一个事儿,就算府里人不说,府外唯一的知情者杨冬燕也不说,却架不住分出去单过的刘诚一家会说。   反正一个年关过去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杨冬燕也索性不瞒着这俩傻子了。   不过,人家有个王爷爹呢,别说像这种仅仅是议亲了,就算真的被退亲了又如何?在意的人家肯定有,但更多的人家却是不介意这些的。   这不,才两个多月的时间,那头就又定亲了,这回是真的定下来了,且对方的规矩不算多,估摸着年底是肯定能出嫁了。   小杨氏就很羡慕,扭头教训猪崽:“你看看,人家都能嫁出去,你为啥嫁不出去呢?”   猪崽满脸震惊:“她能嫁出去难道不是因为她有个王爷爹吗?我爹要是王爷,别说我胖成球,就算我真的是一头猪,我也一样能嫁出去啊!”   杨冬燕:……   方氏:……   小杨氏:……   好、好像是有点儿道理的? 第135章   却说年关里一直在讨论的关于永平王府将庶出三房分出去一事, 万万没想到后续会如此的精彩。   先是被分出去的三房不甘心,在发现王爷这次是动真格之后,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这回事儿。   其实, 有座现成的四进宅院在,哪怕跟王府不能比, 但说真的, 王爷还是要脸面的,给他们选的是皇城根下的体面宅院,非要说的话就是不够大,可住他们一房人还是可以的,是住的不舒坦,但不存在住不下的问题。   这有宅子,有多年的积蓄,还有分家时的安家费五千两银子,另外当初老王爷在世时也曾给这个庶子留了两个小庄子,丁氏娘家虽然地位不显, 却并非穷人, 嫁妆里还有两个铺面……   总得来说, 三房的日子非但是能过下去的,且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过得好。尤其他们家毕竟是老王爷的后代, 一笔还写不出两个刘字, 哪怕往后没办法再占便宜了,普通的宵小之辈却是断然不敢找他们家的麻烦。   因为你不知道招惹了他们后, 永平郡王会不会看不过眼出手教训。   考虑到这些原因,其实只要忘却了先前在王府里这十几年的奢华生活,日子还是可以继续过下去的。   尤其他们家的大姑娘还定了亲……   让看热闹的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家费尽心机截胡的亲事, 甚至为了这桩亲事惹恼了王爷,结果对方悔婚了。   甚至谈不上悔婚,就是不承认呗,横竖只是在议亲阶段,啥都没定下来,怎么能算是悔婚呢?   只这般,鸡飞蛋打,人财两失。   刘诚一家必然是不甘心的,也想过法子,可对方哪怕是没落的勋贵,底蕴还是在的。是不能跟永平王府硬杠,可对于一个被分出来的三房还是很容易的。尤其对方还觉得自个儿受骗了呢!   本来以为三房是嫡出,这长房的庶女理论上的确是比不上三房的嫡女。谁能想到呢?你丫的自个儿就是庶子,一个天生矮人一头的妾生子,生下的儿女能有多高贵?   好了,本来是想跟永平王府攀亲的,结果就这样宣告凉凉。   说真的,只是权当没这回事儿,而不是对刘诚一家痛下杀手,都算是对方心胸宽广了。当然,真实情况的肯定并非如此,对方之所以没搞事儿,纯粹是因为顾惜到祖先名声。   本以为到了这一步,事情也算是消停了,没想到刘诚之妻丁氏因为盛怒难耐,竟是将这事儿给捅了出去。   涉及到亲事方面的,其实甭管错在哪一方,起码在这个年代,女子总归是更为吃亏的那方。而在这事儿里头,又隐隐有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偏这两位女子还曾是一家子姐妹……   杨冬燕深以为,她家那倒霉儿子会这般快速的给庶女定下亲事,绝对是受了那头的影响。   这下好了,男子那一方年关里已经开始议亲了,兴许他这个情况会被所有的高门大户都给拉黑了,却架不住还有很多没落的勋贵世族,反正总不至于娶不上媳妇的。而王爷庶女则干脆已经定亲了,年底就将嫁出去了,以王爷王妃的性子,搞不好还会赌气索性置办一份出奇厚的嫁妆,跟当初刘韵是肯定比不得的,但绝对会比原先的嫁妆多出好几倍了。   原本是三个人的故事,如今两个都已经撇开了前尘往事,奔向了新生活,独独剩下刘诚和丁氏的女儿……   就他娘的惨!   最惨的是啥呢?是她爹明明是个废物却无自知之明,她娘有搞事儿的能力却无收拾烂摊子的本事。   然而,就在杨冬燕在家里逼逼这事儿时,刘二太太又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哟!有大喜事儿您听不听!”   杨冬燕冲着刘二太太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屏退了跟前伺候的人后,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方才这副模样像啥吗?”   “像啥?”刘二太太就很捧场,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她还不如别这么捧场。   “还能像啥呢?就像那一贯在街头巷尾忙活的小媒婆!”杨冬燕说着说着,还学了起来,“今个儿的喜鹊喳喳叫,我猜哟,你家一定有大喜事儿!——像不像?”   刘二太太一脸冷漠,觉得这倒霉老太太没救了。   “行了,你说吧,到底有啥喜事儿?对了,你要是说霜姐儿那桩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倒是挺好奇的,老大俩口子是咋想的?给闺女说了皇商家?这跨度有点儿大啊!”   早先那桩被截胡了的亲事是没落的勋贵,也就是说,放在百八十年前,人家的权势未必不如永平王府。当然,没落就是没落了,要不然也不会跑过来求娶王府庶女了。   就这样,前提还是本人能耐,正经的二榜进士出身,不然连求娶庶女都不配。   结果一转眼,那姐儿就跟皇商家的继承人订亲了。   啧啧,这跨越……可悠着点儿别劈了叉!   刘二太太当下解释道:“这还不简单?原先那桩亲事我是帮着说合的……呃。”   面对杨冬燕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刘二太太忙摆手:“我也是受骗了啊!本来瞅着挺好的,结果谁知道哪门都是傻子呢?能被三房俩口子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的,这脑子怕是个摆设吧?”   “怪谁呢?老三都三十好几,眼瞅着就快四十岁的人了,结果一直待在王府里,人家肯定以为他是嫡出啊!”   刘二太太麻溜儿的点头:“老太太您说得对,王爷做事儿太不妥当了!”   杨冬燕:……   噢,这事儿确实赖不到老二媳妇身上,就算她这些年都不曾待在王府里,也知道偌大的一个府邸,都是刘谏那倒霉孩子说了算的。   到底是在人家亲娘面前数落亲儿子,刘二太太也就是点到为止,很快就回到了原先的话题中:“就那个呀,皇商家啊,不就是嫂子家的三儿媳妇帮着说的?她娘家倒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可她娘的娘家……就是她外祖家。”   “我听得懂!”   “噢噢,反正就是皇商呗,本朝第一皇商,巨富之家!”刘二太太一拍巴掌,“说起来,这门亲事能成,还多亏了老太太您呢!”   杨冬燕斜眼看过去。   她觉得吧,甭管是上辈子的倒霉儿媳妇,还是这辈子的倒霉儿媳妇,一个两个都是欠抽的主儿。她就不明白了,如果说刘韵嫁给安平王世子这桩事儿,还勉勉强强能跟她扯上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关系,那么这回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两辈子她都不曾跟皇商人家有过一文钱的牵扯!!   好在,很快刘二太太就给出了答案。   原来是因为猪崽的亲事,王妃和刘二太太合计了一番,觉得世家大族不会接受猪崽的,长房不可能,连后头几房都不会,至于庶出就没太大意义了。   又因为刘二太太被折腾傻了,王妃主动接过了差事儿,然后秉持着永平王府的传统……   “你等会儿,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永平王府的传统?”   刘二太太眼都不眨的道:“那还能有啥传统呢?咱们家到如今不过才传了第二代——就是当婆婆的欺压儿媳妇呗!”   杨冬燕:……你也是真敢说!   →_→   “反正世子妃是没辙儿的,她那个出身,认识的人里头咋可能有合适的呢?还是大嫂的三儿媳妇能耐些,就想着通过她外祖父那头问下还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合适的后生……”中间环节还是有些绕的,刘二太太直接略了过去,最后只道,“勋贵们不合适,但商人就没那般讲究了。”   “结果你们折腾了半天,就把霜姐儿给嫁出去了,那我家猪崽呢?”杨冬燕发出了灵魂拷问。   刘二太太忍不住把眼一瞪,然后飞快的收了回来,只反问道:“那老太太以为我今个儿特地上门是来干啥的?”   “我倒是觉得你是故意上门来气我的!”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杨冬燕仔细一寻思,倒也觉得不错。   外人不知道猪崽是个啥德行,身为亲奶奶的她还能不清楚?没错,猪崽是念过书,但她跟窝头有着本质的区别,她压根就不爱读书。   与其费劲巴拉的把人往书香门第塞,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放弃。要不然,杨冬燕还挺担心的,担心人家好好的书香门第在猪崽进门后,就变成了肉香菜香饭香……   “你说,你继续说。”   “中间太麻烦了,我就给老太太您说个最终结果吧!眼下有两家比较合适,旁的您就放心吧,既然都到了您耳边了,定然是样样都好的。我只跟你说,一家是大盐商家的嫡幼子,另一家呢,论家产肯定是没办法跟大盐商比的,但好处是家中只有一个独子,家里是做酒楼行当的,光南陵郡就有酒楼十八家,整个江南一带那是百八十家的酒楼饭馆子!”   “好好好……”   杨冬燕差点儿以为自己说梦话呢,咋滴明明没开口,就有声儿冒出来呢?   然后她就怒了:“魏猪崽!”   有个事实望周知,当你爹你娘你奶包括你的任何长辈,连名带姓喊你时,这个时候就别管那么多了,直接跑路就成了。   可猪崽舍不得啊!   她又不知道大盐商是个什么玩意儿,当然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明白的,贩卖盐的嘛!可她又不爱吃盐,后头说的那个多棒呢,但凡这门亲事成了,哪怕她以后借口巡视自家酒楼,就能一个月吃不重样的。   幸福……   光想想就觉得猪生又再度充满了幸福。   刘二太太这会儿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就快笑死过去了:“福姐儿是喜欢后头那一家?其实我也比较中意那一家。你打小生活的环境太简单了,前头那个大盐商家里,嫡出庶出一大堆,哪怕嫡幼子是很受宠,可嫁过去以后,却是要跟诸多妯娌打交道,我只怕你处不来。后者论家产那是肯定不能跟大盐商家里比的,可独子哟,过日子多清净呢,便是家产少一点儿又何妨呢?”   猪崽还是有疑问的,她就想知道为啥一个卖盐的,比开百八十家酒楼的还要有钱呢?   不过,关键时刻她还是有脑子的,生怕自己多嘴问了一句,让刘二太太误会她喜欢嫁到大盐商家里去。因此,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咬牙把这个问题越过去,只表示自己很喜欢开酒楼。   听猪崽说她喜欢开酒楼,杨冬燕就冲着她翻了个大白眼:”我看你是满脑子都想着吃!”   “反正是要嫁人的,那当然挑自个儿喜欢的嫁啊!”猪崽理直气壮的道。   “那你咋知道你喜欢家里开酒楼的后生呢?你连他多大年岁是咋样的人都不知道!”   “二太太不会坑我的!”猪崽认真的想了想,又道,“他们家是开酒楼的,那还能是个坏人?”   杨冬燕宣告逻辑死。   不过猪崽有句话还是对的,别看刘二太太先前牵线搭桥的那桩亲事不太靠谱,但事实上该怪的是搞事的刘诚俩口子。但凡没出意外的话,两个人在一块儿也未必过不好。   再一个,在议亲的时候左右摇摆是正常的,谁都拥有选择权的。   又忒么没定下来!   “行叭,那你把开酒楼那家的详细情况给我说说,我再把猪崽的八字给你带上,回去找个人合一下,还成的话就这样吧。”杨冬燕扭头吼猪崽,“还不快去把你爹娘喊过来!!”   噢,去就去嘛,那么凶做什么?   结果,不光是魏二牛和小杨氏过来了,连带怀孕中的方氏也来了。这却是因为方氏原本就在小杨氏院子里闲聊,倒是魏二牛赶了巧了,他刚从外头回来,还在外院呢,就被喊了过来。   杨冬燕也没赶方氏走,只是盯着她坐稳当了,这才让刘二太太继续讲。   刘二太太没有立刻打开话匣子,而是羡慕的看了一眼方氏,又瞅瞅了杨冬燕:“同样都是儿媳妇,同样都怀过孕的,老太太您以前怎么没这般关心过我?”   “关心你?你又不是傻子,我为啥要关心你会不会摔啊?”杨冬燕张嘴就怼。   有了这一句话,刘二太太舒服了。   她舒服了,接下来的话题就顺畅了。   大致的情况就跟她方才跟杨冬燕说的那般,其实就算家产比不上大盐商……不是,全国上下有几家的财富是能跟大盐商比的?再说了,不算庶出,嫡出的就有七人,撇开两个嫡女,那还有五人分家产的。当然,哪怕最终只能分到十分之一,那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但如果不是跟那些首富巨富之家比,开酒楼那家的家产也是极多的。   一句话,比永平王府有钱呢!   得亏方氏是坐着的哟,不然就她那种经不起吓的傻样儿,搞不好又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甚至杨冬燕一度以为是不是那傻子屁股墩儿摔得多了,才没能怀上孩子。好在后来她想起来了,摔屁股墩儿那是至少搬到了济康郡省城以后的事儿,那早先方氏还是很稳重的,可不也没怀上呢?   尽管一直没怀孕赖不到摔屁股墩儿这事儿上头,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要是再摔一次,小窝头就没了。   然而,方氏是稳住了,主要是因为杨冬燕盯着她坐在了太师椅上,就那种两边都有把手的圈椅,就算满脸的震惊,她也仅仅是表现为瞳孔地震,不像二牛那傻子……   咣当一下,二牛摔了。   没办法,杨冬燕没给他椅子坐,他又为了避嫌,是站在自己媳妇身后,离刘二太太尽可能远的。   结果好家伙,方氏每次摔跤都是尖叫声起,二牛却差点儿没把地砖给坐裂了。   杨冬燕只觉得心好累啊,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那么多的傻子呢?   看看瞳孔地震的方氏,瞅瞅呆若木猪的小杨氏,最后再瞧一眼傻不拉几的坐在地上的魏二牛。   “侾哥儿他娘哟,我如今是越看你越顺眼,你说你咋长得那么……聪明呢?”   刘二太太心说,别以为你说的那么委婉我就不知道你在骂我!   “老太太您说的是!那您觉得,这桩亲事可还行?福姐儿的八字呢?我拿去跟人家合一下,到时候再定个日子,互相瞧一瞧?地方还是定在咱们府上吧!”   “啥由头?”   二三月的节日比较少,由头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哪怕谁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借口,那也少不了。   “春分呀!”   杨冬燕一口气差点儿没接上来,就算人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瞎扯淡的借口,但你这未免太扯淡了吧?请问谁家会庆春分啊!靠老天爷赏饭吃的庄稼人都不会这么干的!   问题是,再往后就该到清明了……   “这样吧,侾哥儿的生辰不是快到了,我记得是在三月里?那就以给他过生辰的名义大宴宾客好了!”   刘二太太满脸复杂,心说你这个理由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吧?刘侾哪次过生辰不是跟着三皇子一起跑出去疯的?给他过生辰还要请人家商户人家的少爷……   “老太太您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   方氏和小杨氏皆一脸敬佩的看着刘二太太,佩服她能将这么瞎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搞定了心头这桩大难题后,杨冬燕别提有多轻松了。   结果还没等到刘侾生辰,老家那头又来人了。   这世上总是不缺强迫症的,那些人本来可以去年那会儿就跟着魏大牛、二牛一起来南陵郡的,方便不用操心不说,安全性也能得到很大的保障。可他们偏不,非要将家里的那一摊子琐事都料理干净了,就连几样旧家舍都要卖掉,彻底舒坦后再来南陵郡。   结果这一拖,就拖到了二月底。   就这样都还算是一路顺利的,哪怕苦点儿累点儿受罪点儿,但起码全须全尾的到了。   让杨冬燕意外的是,他们还帮着捎带了几张银票和一封短笺,另外还有一封信。 第136章   银票和短笺都来自于陶文, 杨冬燕先瞅了瞅银票,哪怕她没用心记着当初帮陶文垫付了多少路费以及给了他多少盘缠,也可以知晓这数额不对。   再看短笺……   “猪崽念念。”   猪崽一脸好奇的瞅着她奶:“奶, 我老早以前就想问你了,为啥你明明不认识字, 却能知道银票上写的啥呢?”   “闭嘴!赶紧念!”   讲道理, 这两个命令差点儿让本就不算聪明的猪崽脑子打结了。   稍片刻后,猪崽决定不揭穿她奶的老底了,老老实实的念了短笺上头的话。   其实就一句话。   ——当日赠银,以一还十。   落款则是陶文。   杨冬燕略微沉默了一番,她很想说当初那会儿她才不是想赠银呢,纯粹是本着花钱消灾的想法。毕竟,要是任由陶文待在南陵郡,就那个没脑子的货,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闯下多大的祸事。尤其南陵郡是天子脚下,又不像济康郡那般天高皇帝远的。   不过嘛……   “哎哟早知道他会以一还十, 我当初就该多借些钱给他!”杨冬燕扼腕不已。   猪崽一脸无语的看着她奶。   杨冬燕毫不在意的收了那几张银票, 换个其他人兴许还会觉得收这种钱烫手, 但她不会的。钱就是钱,哪来的烫手不烫手的?就算给钱的人品有瑕, 但怎么能将人的过错推到钱身上呢?   “这个你还要吗?”猪崽甩着手里的短笺问道。   “不要了, 丢了吧。”杨冬燕又让猪崽念那封信。   结果猪崽拆了信却不着急念,而是好奇的问道:“那个陶文是谁呀?”   “还能是谁?就是把刘侾和三皇子一起告了的那个倒霉蛋。”   噢!   猪崽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个诬告她哥扰乱会试考场结果很不幸踢到硬板……呃,那应该算是棺材板了吧?得亏刘侾和三皇子都不是那种记仇的主儿,不然他怕是活不到如今了。   解了疑惑后,猪崽就继续念信了, 结果念到一半,她卡词了。   信是济康郡梁家少爷写的,就是窝头曾经在省学的同窗,也是猪崽曾经就读的女学主家。   前面一半倒是正常的,就是客套嘛,毕竟算下来梁家是去年开春后就跑路的,到如今也有一年光景了。虽说去年魏大牛、二牛回了一趟老家,可想也知道,他俩并不会特地去找梁家人的。也因此,信上用很大篇幅问候了老魏家上下。   咳咳,字面上的意思,是真的关心问候。   再然后……   “你咋不念了?碰到不认识的字了?”杨冬燕翻了个大白眼,“白瞎了那么多年的束脩,不会写文章没啥,连个日常的信件都念不明白。”   “我认识字!”   “那你倒是念呢。”   猪崽犹豫了一下,期间还小心翼翼的瞅了杨冬燕一眼,搞得杨冬燕差点儿以为梁家少爷作死的特地写一封信来骂她。   幸好,真相并非如此。   事实上,梁家少爷在问候了老魏家全家后,又着重的点了一下猪崽,他当然没提名讳,而是说他的姐妹都相当的想念曾经的同窗好友魏大姑娘,又说了几件在女学发生的趣事,表示他的姐妹也期待再度碰面,还道他最大的妹妹要准备说亲了巴拉巴拉……   反正就是没一句话在点子上的。   杨冬燕听得云里雾里,没等猪崽念完,就发问道:“你再仔细瞅瞅那个信封,上头写的是给我的吗?”   “对呀,魏老太太亲启。”猪崽又捡起了被她随手搁在小几上的信封,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她还能认错了?   “那你说他平白无故的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是想干啥呢?对了,你刚才为啥念了一半就不念了?”   猪崽:……   我奶是个傻子。   她自己傻还总是骂我娘傻。   全家上下奶最傻→_→   杨冬燕一眼瞪过去:“我觉得你在心里骂我!”   猪崽嘿嘿一笑,丢下信封和信转身撒丫子跑了,喊都喊不回来。   “好嘛!长大了翅膀硬了,连你奶都敢暗戳戳的骂了!”杨冬燕气哼哼的收起了信,决定等回头找个聪明人帮她看看。   然而,老魏家有聪明人吗?   或许有吧,起码被誉为少年天才的窝头是挺聪明的。但窝头很忙的,早出晚归,偶尔还要挑灯夜战写文章。杨冬燕平常心疼他都来不及,倒是没拿这些琐事儿去折腾窝头。   这不正好吗?没过多久就是刘侾过生辰了,杨冬燕就把那封信叠吧叠吧收起来,打算找机会让刘二太太瞅瞅。   刘二太太啊,那是她两辈子碰到的最聪明的儿媳妇!   不过在碰到刘二太太之前,杨冬燕先见着了许久未见的刘侾。作为今个儿的寿星,刘侾并没有享受到任何特权,反而很悲催的被打发过来接他奶。   要怎么说呢?他早该料到,但凡有好事儿就绝对不会找上他的。   杨冬燕瞅着刘侾那傻样子就来气,一个没忍住抬手往他脑壳壳上拍了一记,问他:“咋滴?来接我委屈你了?”   “那倒不是。”刘侾委屈巴巴跟着上了马车,他这辆马车显然是只坐俩人,魏家其他人有自个儿的马车。   待马车出发,刘侾这才将满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   刘侾也是蛮惨的,在年幼时候他还是受到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独宠,那会儿他可是能在王府里横着走的。可随着把他放在心尖尖上的老太太没了,他在王府的地位也跟着没了……   咳咳,实际上当然没那么惨,毕竟他是二房的嫡幼子,又有个世子哥罩着他。最起码,混世魔王之名是在他长大以后凭借自己的实力得来的。   但人嘛,本来就不会跟别人比,多半都是拿自己的现在同以前比的。事实就是,刘侾的地位实打实的下降了。   “我小时候每次过生辰,老太太您都会提前好几日问我想吃什么,还问我想要什么生辰礼物。那会儿,我可以一个两个……七八个的要都成,后来呀!”   刘侾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家老祖宗没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正经过过生辰了。   杨冬燕斜眼看着他:“想多了吧?那会儿不是因为你还小吗?小孩子家家的最喜欢过年过节过生辰了,我这才惯着你的。就不说你,修哥儿小时候也一样的。后来他长大了,你看我还惯着他不?”   “老祖宗您就不能让我感动一回吗?”   “多大的人儿了还学小儿撒娇,噫!”   行了,别说了,他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奶了。   刘侾彻底放弃了,不过他还是挺疑惑的,这好端端的,咋就又要准备给他过生辰了?还不是自家小宴,而是请了好些个宾客。如果说,邀请老魏家上下,他还是可以理解的,邀请他外祖父那边的亲戚也勉强可以理解,但问题是……   做什么要把大房三少奶奶的表亲请过来???   隐隐的,刘侾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阴谋。   这个时候他还没往猪崽身上去想,毕竟他也不聪明。   待到了永平王府,杨冬燕麻溜儿的下了马车,并且以无情无义的姿态将刘侾迅速抛弃。哪怕是“用完就丢”这个词儿,都没办法完美的形容出她那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反正吧,等刘侾回过神来之时,杨冬燕已经跑远了。   “……老祖宗真不愧是老祖宗,瞧这身手敏捷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上了年岁的老太太。”刘侾站在马车旁边感概着。   紧跟着刘侾过来的魏家人也陆续下了马车,猪崽今个儿是认真打扮过的,毕竟这次明着说是给刘侾过生辰,实际上却是给她办的相亲宴呢,她可不得好生打扮打扮?   当然,就算外表看着是比平常漂亮多了,但事实上她的行为还是跳脱极了。   碰巧听到了刘侾的感概后,猪崽不由的满脸敬佩。   “可以呀!”   刘侾一头问号的循声看过去。   猪崽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鼓励他将方才那一番话当着杨冬燕的面再说一遍。   刘侾:……   你当我傻吗?!   懒得搭理这个小胖妞,刘侾昂首挺胸的走了。   从后头赶上来的窝头忙拽走了猪崽,小声的叮嘱道:“猪妹你招惹他干啥?好歹人家也是未来的驸马爷。”   猪崽恍然大悟:“我就说嘛!”   “说啥?”   “我嫁不出去不是因为我胖,要是我爹是王爷、是圣上,我一准儿能嫁出去!”   “你可闭嘴吧!”窝头忍不住抬起胳膊冲着猪崽的后脑勺来了一下,那动作一看就是颇得杨冬燕的真传。   走了一段路后,窝头又很不放心的叮嘱她:“记住啊,今个儿你是过来相看亲事的,甭管你平常在家里是啥德行,放在今个儿这种场合里,可千万要收着点儿。”   “那不是唬人玩儿吗?”   “那不是为了嫁人吗?”   好叭……   猪崽她努力了,因为是在永平王府的地盘上,倒是不需要她主动招待宾客。也因此,她权当自己是个摆件玩意儿,让坐哪儿就坐哪儿,还很努力的无视了手边的点心碟子,至始至终只捧着一盏玫瑰露小口的喝着,一点儿也没敢冲着点心伸手。   老魏家上下自然是很满意,尤其是杨冬燕,满脸的欣慰。   今个儿魏家来了不少人,几乎可以算是全家出动了,只有怀孕的方氏并俩小屁孩儿没过来。不过,大牛、二牛是往前头去的,窝头仗着他尚未及冠,跟刘侾一起进了后院。   至于小杨氏和猪崽、猪小妹,则是跟着杨冬燕,看她的眼色行事。这里头,又以猪崽最为重要,她今日的举动关系到她将来能否成功嫁出去。   也因此,早在多日之前,杨冬燕就对她开启了类似于紧箍咒一般的洗脑教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绷住了别敞开肚子吃,只要过了这一天,回头家里摆一桌让她一个人吃个够!   奖励其实还不是最要紧的,对猪崽而言,威胁远比奖励更来得吓人。杨冬燕还告诉她,敢搞砸了今个儿的事儿,未来半年里,别想吃到一口肉。   致命一击!   猪崽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视线往点心上头瞥,脑海里全是各种大肉,想想红烧肉、回锅肉、孜然小羊排、烤全鸡、烧鹅……她觉得她可以憋住!   她是憋住了,另一边的刘侾却是一脸的活见鬼。   迟疑了片刻后,刘侾喊来了丫鬟:“把点心都撤下去,换一份新鲜的上来。”   “……二爷,这点心就是新鲜的。”那丫鬟一脸的懵圈,就算她不是做点心的人,也知道大厨房是不可能拿过夜点心送过来的。平日里都不可能的,更别提今个儿还是宴客的日子。   “那就是做坏了!”刘侾斩钉截铁的道,“赶紧换一份!告诉大厨房,拿出真本事来,别随便什么糊弄一下就拿过来了。”   丫鬟没了法子,只能唤来另外俩丫鬟,先将点心碟子撤了下去。   猪崽长出一口气,没了放在眼皮子前的诱惑,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当下不禁感激的看了一眼刘侾,心说自己误会他了,这人居然是个好人哩!   虽然她没听到刘侾方才跟丫鬟说了什么,但丫鬟却是在跟刘侾说完话之后,离开撤了点心碟子。猪崽表示,以后一定少在她奶跟前说刘侾的坏话。   嗯,最起码也要少说几句。   结果过了一些时候,丫鬟们又回来了,还送上了新鲜出炉的美味点心。   却说先前撤下去的那些点心主要都是糕饼类的,这是一般高门大户待客的惯例。因为想也知道,这些宾客上门不是为了吃点心来的,糕饼虽然味道不一定好,但胜在造型精致小巧,且就算放凉了味道也不会变化。最要紧的是,吃别的回头嘴里万一散发了怪味儿呢?糕饼就不会了,开口都是清香的甜味儿。   然而,新送上来的点心却不是糕饼了。   大厨房是这么理解的,既然主子说这玩意儿不新鲜了,那就往新鲜了做!   新鲜……   国文博大精深,刘侾说的不新鲜是怀疑放久了味道不好了,但大厨房非常确定这些糕饼都是早上刚做的,完全不存在新鲜度的问题。   于是,他们理解成了,这些糕饼主子们都吃腻味儿了,来点儿没吃过的换换口味。   那行吧,横竖偌大的一个永平王府,每天光是各色餐点就会准备不少,暂时挪几样时兴点心不是问题。   却说大厨房里有个粤厨,最擅长的便是做点心了。   猪崽看着丫鬟搁在她左手边的糯米糍和马蹄糕,再扭头瞅了瞅右手边的麻团和叉烧酥,再看看对面的芋头糕和翡翠凉果……   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来。   刘侾,我跟你有仇是吧??? 第137章   猪崽好悬没哭出来。   有什么比美味点心近在眼前, 却断然不敢伸手更悲催的?假如只是寻常日子,那么就算在永平王府里丢人也没啥的,偏偏今个儿却是她相看亲事的日子, 但凡出了丁点儿差错……   她奶早就警告过她的,半年没肉肉警告!!   一想到只要破了功, 足足得有半年光景吃不到一块肉肉, 猪崽几乎痛彻心腑,在强烈的痛苦之下,仿佛点心的吸引力也跟着下降了。   稳住。   千万要稳住。   她可以的!!   ……   但事实就是稳不住啊,不要小看了一个吃货。   尤其吧,很多事情本来是可以做到的,假如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念叨着,反而越有可能出状况。猪崽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她越想稳住越稳不住,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旁边瞄。   关键她被点心包围了啊!   左右前面都有,那叫她咋办?低头看茶盏吗?可就算低头好了, 眼角也是可以瞥到的。甚至于她都闭上眼睛了, 那香味却直往她的鼻孔里窜。   太香了。   闻着就感觉一定很好吃。   老魏家的李厨子听说以前也是在永平王府的大厨房里做事的, 可李厨子更擅长的是做大菜,鸡鸭鱼肉都很拿手。但独独这个点心不太行, 做来做去都是什么黄米凉糕、绿豆糕、红枣糕……   看看人家!   糯米糍马蹄糕……   叉烧酥芋头糕……   猪崽好想尝一口。   “这翡翠凉果品相不错。”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坐到了猪崽的旁边, 其实人家也不是姑娘家了,梳的是妇人头, 明显是已经出嫁了的。   因为今个儿过来的人之中,绝大多数都是猪崽所认识的,因此对这个看着眼生的小妇人印象还是蛮深的。   ——是那个开酒楼人家独子那已出嫁的亲姐姐!   其实这就是寻常相看亲事的惯例。像先前给猪崽相看亲事时,请的是孟家少爷的姐妹, 尽管到最后倒是白便宜了窝头。而这回,那酒楼人家也不好上来就派上长辈,本人就更不可能了,哪怕是商户人家,规矩也不少。理论上来说,让未出阁的姐妹过来最合适不过了,可他没妹妹,只有一个姐姐,且已出嫁了。   也行吧,娘家有事儿就算出嫁女也得帮衬一把,更何况还是事关亲弟弟的终身大事。   是的,尽管宣称是独子,但他其实是有个亲姐姐的。   而在这年头,所谓独子可以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也可以是唯一的儿子。   猪崽心知肚明,这人肯定是来考察自己的,当然自己也可以顺势探听一下那头的情况。说白了,这种本来就是相互的。   这事儿吧,她挺熟的,毕竟早先就折腾过一回。   可那次没有这么多精致美味的点心啊!!   本来就忍不住了,加上那小妇人边说还边伸手拈了一块翡翠果子,关键她还说话了,猪崽就这么循声一看。   咕咚!   翡翠凉果的主料是葛粉,里头填充的是绿豆沙和细砂糖的馅料,多用模具来做,外形似透明的汤圆。又因表皮透亮显了里头的绿豆沙,加之做好后冰冻一番滋味更加,看着好似冰晶翡翠一般,故而才得了这个名儿。   这道点心做起来倒也不算特别麻烦,可要做得好,做得透亮,那就看个人本事了。   反正李厨子是没这份本事的,他本就不善各种点心。也因此,猪崽完全忍不住,目光追着那小妇人……   “好吃吗?”   “比起这上佳的品相,滋味倒也尚可吧。”那小妇人迟疑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来王府做客不能说对方的坏话,当下又描补道,“这道点心多是以饭后甜品出现的,放在这儿倒是稀罕,看来王府果真与咱们寻常百姓家大为不同。”   猪崽心说这没啥不同的,她来王府好多次了,每次都是很寻常的糕饼类点心,这不今个儿是刘侾搞事儿吗?   “可能是因为今个儿寿星公好这一口吧。”猪崽很努力的想将自己的目光移开点心,她迫切的需要换一个话题。   不想,那小妇人却仿佛来了谈兴,谈的却不是过生辰的刘侾,而是谈起了点心经。   “说起这点心,我敢说九州大地再没有比粤州点心更出名的了。却说这粤州点心,品种繁多花样百出,涉及到的食材更是多不胜数。”   “就拿北方点心来说,多是在主食上头做文章。像包子、饺子、煎饼、汤圆……光是一个包子,他们就能玩出上百种花样来。但有个问题,就特别容易饱,没吃几样肚子里就没地儿了。”   “南方的点心就善良多了,个头小又不易饱,但有个问题,南方点心除了那些干巴巴的糕饼外,就特别喜欢油炸、油煎。油墩子、生煎、锅贴、油条、烧麦……就是这样热气腾腾的,最好是刚出锅的才好吃。这好吃是好吃了,可不方便待客呀!”   “粤州的点心就不同了,最稀罕的是啥呢?是粤州的点心啥类别都有。”   “荤的素的、冷的热的、炸的蒸的啥都有。极有像北方那种管饱的,也有像南方这种必须趁热吃的,有极南那头以花为主的,还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那小妇人一拍巴掌,极是得意的道:“但凡落在了咱们粤州人手里,啥都给它做成一盘菜!”   猪崽完全接不上口!   她也不想再忍了,一手抄起一个翡翠凉果,三两口的吃下肚:“你说得对,这个味道果然不错。”反手又操起一块叉烧酥,咬了一口后惊为天人,“你再尝尝这个,这味儿不错。”   “是嘛?那我尝尝……是不错,不过要是由我来做,味儿更好!”   “你还会做菜呀!”   “那当然,我告诉你哟……”   很难想象这俩人最后谁会被收拾得更惨,又或者说,俩人的结局差不多吧,挨骂是必然的,被骂成狗头都是自找的。   而这里头还有个看似无辜实则并不无辜的人。   混世魔王刘侾啊!   他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这里头的情况,等他知道了,已经是他娘气炸了把他的耳朵左三圈右三圈的拧着。   今个儿是他过生辰啊!   不光挨骂还挨打了,他敢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惨的寿星公了。尤其他奶坐在一旁,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边看边大声叫好,还连声说,该!该他的!   末了,他奶还道:“你累了就歇歇,换个人,让刘老二过来接着收拾!”   刘侾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哪怕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但没必要在今个儿逮着他收拾吧?   反对无效,耳朵拧掉。   他都那么惨了,猪崽肯定更惨的,而且猪崽不像她最新结交的好胖友那般,一见情况不对就直接开溜往夫家跑,她没夫家,她还没嫁出去呢。   等回到家,都不用等第二天,就从晚饭开始,猪崽被迫吃素。   猪要是吃素了,那还是猪吗?   好消息还是有的,还是一大一小两个好消息一起从永平王府传来的。先说小的那个,刘侾挨打了,被刘二老爷拿着戒尺抽了半天,以戒尺被抽断告终。而大的好消息是……   卢家同意了这门亲事!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咱们家的猪崽哟,终于有着落了!”杨冬燕差点儿喜极而涕,再看向猪崽时,目光里充满了怜爱。   猪崽猛的举手:“我有个问题。”   “啥?”   “卢家是谁?”   杨冬燕那个暴脾气啊!她前些日子是憋住了没动手,当然她还是动嘴了,那个是真的憋不住。甚至没等到回家,在路上她就叭叭叭的把猪崽骂了一通。   然而在今个儿,她动手了。   只见杨冬燕操起一个鸡毛掸子——那是丫鬟用来拂去家具摆件上的浮尘用的——就这样冲着猪崽挥去。   猪崽吓得猛的原地起跳,灵活的转身飞快的逃命,再配上那激昂的救命声,可以说基本上复原了乡下地头杀年猪时候的惨烈情况。   最终猪崽还是挨打了,她爹亲自将她捉住,让杨冬燕往她的屁股蛋子上狠狠的抽了几下,这才算是将这事儿翻篇了。   “我不就是问了那个卢家是谁吗?为啥要打我?”猪崽委屈巴巴,很努力的在脑海里扒拉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是不是那个粤州点心做得很好的小姐姐?又会做菜又会品尝,还能叭叭一堆的……我喜欢她!”   这么说也没错,就是卢小姐姐的娘家呗。   杨冬燕跑了一圈累了,不稀罕跟这个傻姑娘较劲儿了,只叮嘱她:“眼下亲事定了,接下来就是走礼了。你最近给我老实一点儿,跟着嬷嬷准备嫁妆,还要绣嫁衣,准备一些针线活儿……”   “我觉得不对。”   “啥玩意儿?”杨冬燕是没亲自嫁过女儿、孙女,但她多少还是见识过的,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没错啊!   却见猪崽认认真真的掰手指头:“奶你不懂,我应该学一下灶屋的活儿。像怎么蒸煮炸炒,煎炖烤焖,还有什么点心正餐夜宵……娘啊啊啊啊啊!”   她奶今天有点儿凶,猪崽表示自己还是先逃为敬。   叫娘也没用,第二次就是她娘亲自将她押送到她奶跟前,表示随便打,实在要是累得慌,自有人代劳。   猪崽:……   你说亲事咋就才定下来呢?要是她明个儿就能嫁出去该有多好呢?那样她就能跟卢小姐姐一起叭叭一起品尝美味佳肴了。   然而,猪崽你是否弄错了一件事儿。   你要嫁的并不是跟你相谈甚欢的卢家姑娘。 第138章   甭管怎么说, 猪崽总算是有着落了。   这对于整个老魏家上下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只是因为眼下才刚说定了,别说离真正嫁出去了, 便是离定亲也还有一段时日。   杨冬燕格外不放心小杨氏,再说她还有冬哥儿要照顾。本来倒是可以让方氏代为操持的, 可方氏如今肚子都挺得老高了。   实在是没了法子, 杨冬燕只能亲自上阵。   备嫁一事倒不是很着急,眼下得先将定亲的日子给确定下来。尽管本朝对于婚嫁方面的长幼有序不是特别在意,但一般没啥例外的话,还是应该让大的先成亲,再轮到后头弟妹的。   永平王府的二房是个特例,刘侾混世魔王的名号太响当当了,直接导致门当户对的不愿意将姑娘嫁过去。其实当闺女的挺愿意的,毕竟刘侾脸好看,就是爹娘不乐意。偏巧又摊上了安平王府急着让世子成亲,这才导致了刘韵越过她哥先嫁出去了。   不过不用着急, 再过段时间, 刘侾也该嫁出去了。   尚公主不就相当于是将自己嫁出去了?   撇开那边不提, 正常情况下,还是应该让兄姐在前的。好在两者并不冲突, 大不了一起准备着, 到时候窝头娶了贤妻入门,自家还能送猪出拦。   多美好呢!   抱着这般想法, 杨冬燕可来劲儿的跟卢家商量起了定亲的日子。两边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同时也不像皇室、世家那般讲究礼节。反正一番折腾后,日子就定下来了,在今年中秋前夕。   其实要杨冬燕说, 那是越早越好。   可今年适合嫁娶的日子不多,就算定亲没成亲那般讲究,那也不能选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呢!再算上跟二人的八字都要合,几乎所有的好日子都在后半年,中秋前两天这个日子,已经算是最早的了。   确定日子后,由杨冬燕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要怎么说呢?   反正大家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包括猪崽也是。   “干脆别定亲了,我到时候直接嫁出……哎哟!”   窝头怜悯的看着他的猪妹,不明白妹子的头为啥那么铁,明知道这话说出来会挨揍,咋就非要说出口呢?   唯一高兴的就是方氏了。   “中秋好啊!到时候我肯定出月子了,还能帮着操持呢!”方氏喜滋滋的算着日子,她的预产期在六月里,哪怕略晚一些,再算上坐月子的时候,那也肯定赶得上。   不然,要是再提前一些,她不得错过猪崽的大日子?那多遗憾呢。   猪崽的情况是跟她两个妹子不同的,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魏家只有窝头和猪崽这俩孩子。搁在一般人家里,堂兄妹的感情未必那么好的,甚至亲兄妹之间都不一定。   像永平王府,刘侾和刘韵这对兄妹关系就挺疏远的,其实他俩年岁差距不大的,只是小时候没养在一起,长大了性子又不和,实在是玩不到一块儿去。   亲兄妹尚且如此,很多人家哪怕是不曾分家的,堂兄妹之间的感情都很单薄。   老魏家哟,完全是因为人少。   看后来,家里人越来越多了,感情却不一定能跟得上。猪小妹倒也罢了,起码猪崽愿意带着妹妹玩。当然,这里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窝头要读书,对于猪崽来说,猪小妹同样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唯一的玩伴。   等再后来,小小妹出生了。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孩子的命算好的还是算不好。按理说,前头那仨多少都是吃过一些苦头的,包括猪小妹都是生在乡下村子里的,尽管她已经记不得了。唯独小小妹,自打出生后就没吃过半点儿苦头,等记事时,自家更是来到了南陵郡,搬进了五进的大宅院里。   可同样的,她也是唯一一个由奶嬷嬷照顾长大的孩子,前头是因为家里忙,后来却是因为小杨氏怀孕了。再就是,连生仨闺女,就算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当然不会迁怒到孩子身上,但说真的,三姐妹里头最受宠的永远都是猪崽。   猪崽是二房第一个孩子,也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子。   兴许在外人看来,这孩子毛病挺多的,贪吃爱玩,一直都没个定性。但这就是受宠的表现啊!   熊孩子之所以熊,除了极有可能拥有一对熊父母外,更有可能是因为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然,真以为这年头还会有姑娘家嫁不出去的?从来只有男子打光棍的,断没有女孩子嫁不出去的道理。可为了猪崽的亲事,全家差点儿集体扎脖,如今她终于定下来了,别说她爹她娘她奶了,便是方氏这个当大伯娘的,都不愿意错过这般重要的日子。   好在,定在中秋前夕的话,甭管怎样都赶得上的。   方氏放下心来,开始盘算着猪崽备嫁一事。   本朝很多方面跟前朝是有所不同的,毕竟你都将人家推翻了,那必须做出一些表态来。然而,这些不同多数是在大面上的,像涉及到男婚女嫁一事的,习俗还是老的那一套。   譬如,婚前一天的铺房,以及晒嫁妆。   当然像习俗之类的,又不是律法,本就是可自愿遵守的。倘若女子没嫁妆,婚礼也照样能办,只是可想而知会在众多宾客跟前丢了脸面,尤其是在夫家亲戚这边折了面子,甚至极有可能被妯娌看不起。   一切都是为了面子嘛!   有些不在意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比起面子,捏在手里的钱财才是最要紧的。但也有宁可每日吃糠喝稀,也要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让闺女风光出嫁的。   两类人都有,而魏家显然是属于后者的。   嫁妆这玩意儿吧,搁在南陵郡的高门大户里,那是自打姑娘出生后就开始置办的。那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置办出来的,很多都是每年添置一些,到了出嫁时,不就备好了?   可老魏家……   得了,别说嫁妆了,那是连打嫁奁用的木头都得现买,啥都没有啊!   魏大牛和二牛又有的忙了,所幸他们一直都在忙活。   自打去年从老家回来后,魏家哥俩就带着一群人忙开了。毕竟家里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家外嘛,像窝头的前程、亲事什么的,他们想操心都没那份能耐。因此,这俩索性就将不用管和管不了的事情都撇开,一心一意的将先前成功的模式在南陵郡复刻出来。   就是做食材生意。   当初还在济康郡省城时,魏家哥俩就是做这些事儿的。其实最初是做牲口买卖的,只是后来从县城到了省城后,发现省城的牲口买卖竞争压力太大了,这才退而求其次,变成了食材买卖。   包括之后在省城郊外置办的庄子,上头种了粮食蔬果,也养了鸡鸭鹅牛羊猪等等,其实都蛮成功的,起码是将摊子都铺开了,但凡能够保证货源没问题,接下来做大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谁能想到窝头考上了举人后居然还能考上进士,哪怕考上了进士,其实每一届的进士、同进士里面,起码有九成是外放的,能够留在南陵郡的少之又少。   这兜兜转转的,魏家哥俩只能硬着头皮在南陵郡讨生活。   创业初期有多艰难?呃,其实也没那么难。   一则,他们已经做过一次了。二则,南陵郡各个生意的竞争虽然大,但因为郡城更大人口更多,其实真算压力的话,还不如在济康郡大呢!   还有最重要的是……   永平王府啊!!   甭管顶尖的勋贵圈子怎么认为现任永平郡王不如他老子,又道永平王府一代不如一代,如今更是连兵权都被收走了巴拉巴拉巴拉……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堂堂王府。糊弄不了勋贵圈子的人,那还能糊弄不了普通商家?   魏家哥俩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生意往勋贵那头做,他们的目标客户群一直都是小食肆、小酒馆!   大的酒楼都是有固定进货商的,甚至很多都是自家就有货源的。像跟猪崽说亲的卢家,就有若干的大庄子,卢家酒楼使用的食材皆来源于自家庄子。   可那些小食肆、小酒馆呢?   人家很多都是夫妻店、父子店,更多的则是全家一起上阵的。像这种小店,倒不会出现在南陵郡的东西坊市,一般都是在街头巷尾的。很多都是前面店铺后头住家,典型的手停口停,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折腾货源的事儿。   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赶早去菜市场买食材的,有时候为了省几个钱,还会特地去郊外村子里收些食材。但也不敢收得太多,怕放坏了亏本,也不能收得太少,不然跑一趟可不容易。   魏家哥俩盯上的就是这些人。   他们本来是想完全复刻当初在南陵郡的经营模式,即自家买个庄子,雇人耕种养殖送货。但这一招如今不灵光了,不会别的,单就是钱财不凑手。   南陵郡的物价要比济康郡高出很多,像平日里的柴米油盐尚且还在可控范围内,但田庄铺子之类的,却不在此列了。   东西坊市的铺子贵到吓死人,就算是其他街面上的也不便宜,往往一间狭小的铺子都要几百两银子。当然,这点儿钱他们还是出得了的,可庄子呢?   庄子论单价肯定跟铺子没法比的,可人家不散卖,况且散卖有个鬼用啊?他们要那一两亩地压根就派不上用处。   而一百亩的良田价格却比济康郡贵了七八倍……   田是好田,比济康郡好多了,贵也是真他娘的贵啊!   更可怕的是,一百亩的农庄几乎没有的,要买就是三百亩起步的,更多的是连带山头河川一起打包买下来的,还包括了佃农……   魏家哥俩都没跟杨冬燕逼逼这个,果断的就放弃了。   他俩知道,这要是真的跟老娘提了,但凡永平王府出手,就能轻而易举的买下几百亩良田的庄子。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他俩折腾那么多,结果还是靠别人?那不如趁早别折腾了。   好在,办法还是有的。   大不了就跟最早那会儿一样,俩人赶着牛车去乡下地头收食材啊,根本不用买农庄田产,甚至连铺面都不用。   咳咳,当然为了后续做生意方便,铺面还是需要一个的。可南陵郡买一个铺面是很贵,租赁的话可不就便宜了很多?反正只要撇开东西坊市不提,他们还是租得起的。   甚至他俩都没去街面上租,而是直接盘下了一个破旧的大杂院。   别看南陵郡繁华如斯,可再怎么繁华的地方,都有破败的存在。他俩也是寻了本地的牙人,才寻到了这么一处坊市,看着挺荒凉的,但胜在道路宽敞,并肩赶两辆牛车都丝毫不显挤。寻到的院子是破败了一些,可地方大啊,光院子就有两亩大小。   修修补补整改一番,前后折腾了半个月,总算是有个样子了。   他俩也不怕对方瞧着好了将房舍收回去,一方面是打听过了,东家在这边出过事儿,算是半凶宅的意思,另一方面……   永平王府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直接签了十年契,约定好赁钱和给付的日子,再修补一番后,这边就开始做买卖了。   牛车是必须的,哪怕马车很是威风,但是事实上牛车还是普通百姓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旁人尚且如此,他们做买卖的,更是少不了。   再就是认路了。   至于后头收购食材反倒是熟练活儿了,别说魏家哥俩了,连带萝卜地蛋他们都是做熟了的。再说了,哪儿的乡下人都一样,横竖很多人家地里出产都是要卖掉的,与其赶场子去卖,还不如卖给上门的人。   虽说价钱肯定是不如集市上的,可要知道,上门来收的人是有多少收多少的,去集市上摆摊子谁知道一天下来能卖掉多少?再说了,这一天的工夫能干多少活儿呢?   会算账的人都卖了,极个别不拿时间成本当回事儿的人,魏家哥俩就直接没管。   南陵郡太繁华了,整个郡城的面积都要比济康郡大上好多倍,周边的镇子、村子太多太多了。他们压根就不用担心收不到货,很多时候在村口吆喝一声,就有人主动过来了。   至于销路……   那么多的小食肆小酒馆呢,单一的一家需要的各色食材数量都很少,但如果是几十家上百家呢?   等小窝头出生时,魏家哥俩的买卖已经稳固了。   是的,小窝头。   猪小妹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因为猪崽是猪妹,她是猪崽的妹妹,所以名字就叫猪小妹。多敷衍对吧?还有比这个更敷衍的名字吗?   当然是有的,小小妹呀!   哪怕后面的胖饺子……哦不,人家是冬哥儿,都比她们强多了。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更敷衍的名字。   六月里,方氏生了个儿子,大家都管他叫小窝头。   →_→   咋滴?投胎晚了还不配拥有名姓了???   小窝头仿佛意识到了他悲催的命运,哇啦哇啦的哭得特别伤心。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所有人包括他亲娘都在感概说,这孩子身子骨结实,听听这哭声,中气十足的!   略晚些时候,窝头才回到家里,一进大门就被告知小窝头出生了。   本来,在方氏还未生产之前,大家也是这么叨逼的,说最好再生个窝头,也让他认字读书考科举去。说的顺口了,也没少提到小窝头这三个字。   但出生和没出生是两个概念啊!   等窝头亲眼看到了那丑破天际的奶娃子时,他深深的沉默了。   猪崽还在一旁扎心:“小妹和小小妹出生的时候虽然不好看,那也没丑成这样呢!哥,你出生那会儿是不是也那么丑?”   请问谁能记得自己出生那会儿的事情?就算他被誉为少年天才,他也不可能记得的。   窝头用眼神谴责了猪崽。   于是,猪崽又去问了杨冬燕。   杨冬燕很努力的回忆了再回忆……愣是没想起来。   本来嘛,她借尸还魂之后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可能是因为那些记忆本来就不属于她,最初那几年当然是记得的,一些印象比较深的事情她直到如今还记得,至于窝头出生的时候是啥模样……   肯定不好看!!   “那时候家里穷啊,吃不上饭啊!你大伯娘就是因为怀窝头的时候没养好身子,这才好多年都没再怀上孩子。窝头呀,大概就是小小的一只,不像你一出生就有八斤重。”   虽然想不起来了,但不妨碍杨冬燕随口逼逼。而她的话也引起了小杨氏的共鸣,只叹那些年太苦了,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杨冬燕上下打量了小杨氏一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就你这样子,说啥都没人信!”   考虑到今个儿是个好日子,杨冬燕倒是没再怼小杨氏,而是跟大家伙儿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逼逼起了小窝头。   小窝头丑是丑了点儿,但以后长开了还是会好看的。   小窝头哭声震天,身子骨一定好。   小窝头尿了/拉了/饿了。   窝头全程冷漠脸,他不吃弟弟的醋,真的,但他也是没办法接受弟弟的名字。因为在他本人听来,这就仿佛是在说他尿了拉了饿了哭了……   心态差点儿崩了。   为此,窝头随后还跟猪崽道了歉。   猪崽一脸懵圈。   窝头的意思是,当初给猪小妹起名其实也是有他的一份功劳的,基本上就是全家一起搞事儿。这不是,猪崽就是他猪妹吗?顺着起呗!   然而,可能是猪崽不够聪明吧,反正听了窝头的解释之后,她还是不明白她哥干嘛要给她道歉。   “猪妹啊,猪小妹以前尿裤子的时候,你听着就不会有啥感触?”窝头对住在循循善诱。   这次,猪崽听懂了,但她随即又摇头:“只有你会喊我猪妹,其他人都是喊我猪崽的。这猪崽跟猪小妹还是有差别的,要是她的名儿是小猪崽,那我就有感触了。”   叫猪小妹,那就是完全在喊别人啊!要是叫小猪崽,那不就是在喊她?   窝头就是这个意思呀!   猪崽提议道:“不然喊他窝小头?或者窝小弟?”   没等窝头反对,猪小妹就先反对了:“不要!还有,哥你说,啥叫猪小妹尿裤子了?我才没有尿裤子!从来没有!你乱讲!!”   “你只是忘记了。”窝头叹了一口气,“不行,我得给我弟弟想个名字,不然我听得脑壳壳疼。”   想名字很难的。   本来以窝头如今的学识,随随便便就能起出好多个既有美好寓意又朗朗上口的名字,但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家里人不会答应的!   就不说别的,那个胖饺子啊!就是原本的冬子/冬哥儿/饺子/胖胖,最终他进化成了胖饺子。   这就好比福姐儿变成了猪崽一般,有些事情你越是不想让它发生,它偏偏就是要发生!   窝头很清楚,但凡他起得名字不够洗脑,那么一准儿没用。费多大劲儿想的好名字,都会被家里人弃用的。   于是,他发挥了自己全身心的智慧,并且动用了大少爷的权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家里人甭管是早食还是午食亦或是暮食,甚至连点心都变成了相同的食物。   馒头。   不是北方那头比脑袋还大的馍,就是普通的发面馒头,看着白白胖胖的。又因为是李厨子精心做的,哪怕他不擅长做点心,但如果是奶香小馒头的话,他还是可以的。   前后折腾了半个月,全家集体宣告投降。   行了,打从今个儿起,老魏家只有窝头没有小窝头。   窝头他弟啊!   小名儿叫馒头。   对此,最高兴的还不是窝头,而是猪崽。   她突然就无比庆幸起来,本以为从福姐儿轮落到猪崽已经是很惨烈的事情了,但假如当初她大奶奶不是打头喊她猪崽,而是顺着窝头的名字喊她……   猪头???   你品品!   仔细品!   作者有话要说:  窝头:我舒服了~   猪崽:我也舒服了~︿( ̄︶ ̄)︿ 第139章   杨冬燕觉得, 她宝贝孙女最近很是有些不对劲儿。   咋滴?不就是亲事定下来了吗?有必要乐成这样吗?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嫁出去?老魏家不好吗?   一不小心,杨冬燕就想多了。   毕竟她又不知道猪崽究竟在高兴啥,反正从她的角度来看, 窝头他弟改名叫馒头……   这跟猪崽有啥关系?   莫的关系。   再联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唯一的可能性不就是猪崽即将跟卢家定亲这事儿吗?   孩子呀, 你膨胀了→_→   杨冬燕其实也挺纠结的, 自家孙女嘛,亲事还没定下来时,当然是要犯愁的。尤其在窝头已经跟孟家姑娘定亲后,猪崽就更显眼了。   前头那阵子,杨冬燕几乎每天都盘算,猪崽将来会嫁到哪户人家去,对方会不会对她好,万一小俩口的感情不好咋办,或者摊上个恶婆婆、坏妯娌、麻烦小姑子又该怎么处理呢?   要盘算的事情可多可多了,毕竟窝头将来成亲是给自家添人, 猪崽却是要嫁出去的。   哪怕嫁得不算远, 肯定是在南陵郡范围内的, 那以后要见面也不容易的……   唉!   结果呢?亲事倒是定下了,对方的情况也打听仔细了, 确定没啥问题后, 杨冬燕甚至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看到猪崽恍惚撒花, 恨不得立马嫁过去的模样。   “猪宝你过来。”   猪崽蓦然一惊,本能的往后飞快的退了好几步,差点儿就步了当初方氏的后尘,摔个屁股墩儿什么的。哪怕她很努力的稳住了身形……   表情管理还是失败了。   “奶。”猪崽哭丧着脸看向她奶, 她人更是站得离她奶起码有七八步开外,还用眼角偷瞄着月亮门,暗暗的观察着出逃的路线,“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错哪里了?”   “您说我错哪里我就错哪里了。”猪崽满脸的诚恳,错哪里一点儿也不重要,当你奶说你做错了的时候,你只需要低头认错就成了。   怂就一个字。   杨冬燕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她。   猪崽被看着心里直发虚,忍不住飞快的看了一眼出逃路线,随后定了定神,可怜兮兮的把胖爪子伸出来:“不然奶你打我好了。”   挨打没啥的,挨骂更是家常便饭了。   既如此,猪崽为啥会吓成这样呢?   忒么她奶都管她喊“猪宝”了,你说吓不吓人呢?还不如直接骂她猪头呢!   杨冬燕冷哼一声:“过来!”   猪崽老老实实的走上前,一副放弃挣扎躺平任打的模样。   “最近很高兴哦?巴不得立马嫁到卢家去是吧?到时候就没人克扣你吃食了对吧?一想到以后不用看到我这张老脸你就恨不得……”   杨冬燕喋喋不休的说着,却不曾发现猪崽越听越高兴了。   “噢!太好了,原来不是我闯祸了!奶,奶你听我说,我才不想嫁人呢!嫁人有啥好的?你看看我娘……就不说我娘了,哪怕是大伯娘好了,她方方面面都挺好的,不也遭你嫌?还有啊,王妃和刘二太太多好的人呢,书上还说人无完人,我觉得她们就挺完美的,你不一样老骂她们?”   猪崽又不是真傻,她很容易就理解了杨冬燕突然发飙的理由,原来是怕她还没嫁出去心就飞了。   啧啧,这玩意儿她懂,不就是吃飞醋吗?她以前也吃过的,就烦隔壁家的萝卜和当时还叫土豆的地蛋,这俩总是能跟着窝头出去玩,她当时年岁还小,被她奶拘着哪里都不能去。那时候,她可那俩了,觉得哥哥是她的,凭啥叫人抢走了?   她懂,她明白,她太理解那种感受了!   “奶你放心好了,哪儿有人会愿意嫁出去呢?我娘就说了,婆婆也坏了,亲姑姑当婆婆都不好,外人就更别提了!”猪崽蓦地住了嘴,感觉仿佛有哪里不太对。   就在这时,杨冬燕冲着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娘哟!”猪崽终于忍不住了,转身撒丫子就跑,看她落荒而逃的模样,真的像极了即将被杀却奋力突围的年猪。   杨冬燕到底还是舍不得收拾猪崽的,但没关系,舍不得猪这不是还有猪爹和猪娘吗?那她就完全舍得了,半点儿不带心疼的。   随便找了个借口,杨冬燕将小杨氏唤到了跟前,对她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   小杨氏:……   比起在聪明和呆傻之间横跳的猪崽,小杨氏啊,她无疑是真正的傻。   就没明白杨冬燕干嘛突然喊她过来,只是为了骂她一顿?可她最近干了啥啊?吃太多了?那倒是真的。   “娘!咱们家如今又不比从前了,我多吃两口也没啥大不了吧?你想想,以前咱们家谁过生辰了?可如今哟,馒头过了洗三,回头还要给他操办满月酒,再过两三个月还要过百日……对了对了,我家胖饺子到今年冬至就满周岁了,咱们到时候也学南陵郡这边的习惯,给饺子办个抓周吧?”   其实对比猪崽,小杨氏才是那个被骂皮实的人。   她有多夸张呢?假如提前支会她一声即将挨骂了,她绝对会带着瓜子点心茶水过来,边吃边听骂,拿杨冬燕的骂声当下饭菜的。   咱才不在乎呢!   杨冬燕满脸复杂的看着她:“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认为我是嫌弃你吃太多了?”   小杨氏可自信了,她扬着头拍着胸,笃定的道:“那不然呢?我还能闯什么祸?”   这话说的太过于理直气壮,连杨冬燕都不得不承认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我呸!   “你就这点儿出息?”话一出口,连杨冬燕自个儿都觉得特没劲儿,毕竟你不能老跟一个二傻子较劲儿,对吧?   当下,她就歇了这份心,顺着小杨氏方才的话,问起了满月酒的事儿。   讲道理,满月酒这个风俗是九州大地都有的,并不单单是南陵郡这边的习俗。只是,以前在老家那头时,大家都没那个意识,毕竟都穷的快揭不开锅了,谁会折腾那啥呢?就算是条件还不错的人家,最多也就是生辰那日吃一碗细面条,要是还能打上一个鸡蛋,那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了。   办酒席?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仔细想想也没错,饶是像老魏家这种人丁少的,不算在南陵郡出生的饺子和馒头,光是杨冬燕和儿子儿媳们,再算上窝头和三只小猪……   这不就是九口人了?   算下来,几乎每个月都有人过生日啊!   要是再扯上什么洗三、满月、百日……   得了吧,全家啥都不用干了,光过生辰办酒席就能让家里人全喝西北风去!   人嘛,本来就是富贵了才会搞出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事情来,恨不得屁点儿大的小事都整出惊天动地的花样来。   杨冬燕在心里感概了一番后,扭头叮嘱小杨氏,满月酒好好办。   对呀,人还有一个特质,就是双标呀!   “想想你去年生饺子……呸!是冬哥儿!瞧瞧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亲爹娘呢,就这么坑孩子的?”   小杨氏低头作聆听状,一副乖乖好儿媳妇的模样,心下却是忍不住腹诽,心说这婆婆看来是不能要了,骂个人都能劈叉了。骂人诶,就不能专心致志的骂?冷不丁的就拐到其他地方去了,多傻呢?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杨冬燕斜眼看向小杨氏。   “哪儿能呢!”小杨氏满脸的冤枉,“娘你又不知道我这人天生嘴笨,别人长一张嘴那是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我长了这张嘴哟……”   “那就只能用来吃。”杨冬燕接口道。   要不怎么说大实话最是噎人呢?   小杨氏被噎得差点儿翻白眼,但行动却比脑子转得快,话还未出口,倒是小鸡啄米般的点起了头,之后又连声道:“娘说的是,娘说的话最是有道理了。对了,那个饺子……冬哥儿哟!”   好悬啊,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   在心里暗暗念叨了好几遍自己儿子的小名后,小杨氏这才说起了满月酒的事情。   冬哥儿生在去年冬至那日,那会儿家里已经彻底不差钱了,再说入乡随俗嘛,在老家时甭管他们怎么干都无所谓的,没人会说他们。可搁在南陵郡呢?就算老魏家上下不在乎,这不还有个窝头吗?   既是入仕为官了,很多事情就是摆在台面上的。别看小小的洗三、满月、百日了,今个儿魏家做全了,外人不会赞一句好,但凡有个不周全,搞不好回头就能传出窝头不待见年幼堂弟的说法来。   这其实也挺正常的,毕竟外人很少会看到杨冬燕为这个家做出了多大贡献,他们只会觉得是窝头带着一家人腾飞。自家爹娘和奶奶是没啥,二叔二婶就很那啥了。本来,魏家二房并无儿子,三个姑娘是迟早都要嫁出去的,等于说窝头给这个家挣来的一切将来迟早都是他的。   谁能想到呢?莫名的又窜出来一个抢家产的……   天地良心,窝头才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可他也明白一旦进入了官场之中,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的,除非当实力到达碾压众人的地步,不然最好还是顺其自然吧。   所以,冬哥儿就成了全家里头第一个开洋荤的人。   洗三满月百日,这些一样都没落下。   噢,还有一周岁时的抓周呢,不过这个倒是不着急,还有好几个月呢。   只是,当时操办这些事儿的人是方氏,起码她是占了大头的,猪崽作为辅助。眼下,方氏还没出月子呢,洗三倒是顺利的办下来了,可洗三是只针对自家亲眷的,满月酒显然要隆重多了。   “你嫂子年岁大了,大夫也说她以前身子骨亏损得太厉害,就算这回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了,可那也得好生养着。我寻思着就让她坐双月子吧,这期间你多操心着点儿。”杨冬燕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实在不行让猪崽多跑跑,我看她比你倒是靠谱一些。”   小杨氏好委屈,但她不说。   “嗯,好的,正好猪崽马上也要定亲……我还有事儿,我这就去办!”   傻子的直觉还是很灵光的,杨冬燕方才一通责骂都没让小杨氏变了脸色,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杨冬燕是骂着玩儿的,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拿她当消遣。   结果,杨冬燕下一秒就变脸了!   赶紧撒腿儿就跑!   杨冬燕都无语了,天知道这一个两个的,都胖成球了,咋动作却这般灵活呢?猪崽也就算了,前阵子因为议亲的时候,被她压着瘦了不少。小杨氏啊,那就是膘肥体壮啊!   真难为她还是跑得如此之快!   不过,猪崽就要定亲了……   没关系,定亲怎么了?先不说定亲的正日子在中秋节前夕,哪怕今个儿已经定亲了,那也没说立马就能成亲了啊!   杨冬燕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很快就有了对策。   现成的榜样搁着呢,咱们可以向圣上学一学嘛,君不见刘侾和三公主都已经被下了旨赐了婚,结果到如今各种流程连三分之一都不曾走完。   照着这个趋势看起来,只怕等刘侾及冠了,都别想嫁出去。   学起来!   ……   又几日后,就到了魏家馒头满月的日子了。   这天并非休沐日,好在圣上一贯体恤臣子,像家有大喜事儿的,想要请假还是很容易的。搁在窝头身上就更容易了,主管御学事务的老学士只吩咐他出个难度较高的题目,让学生们去写,写完上交再由窝头稍后批复、答疑。   总之,就是逼死学生的惯常套路。   其他学生倒也罢了,刘侾就很想哭,他也想跟着去凑热闹的,毕竟杨冬燕是他奶,那魏家新得的小哥儿,四舍五入就是他弟了。   结果上头无情的驳回了他的请求。   行叭,他这个小胳膊确实掰不过人家的大腿。   也因此,这一日刘侾缺席。不过没关系的,永平王府其他人是来了的,还有一个挺意外的来客,就是已经出阁了的刘韵,即安平王府世子妃。   杨冬燕没邀请她,因此看到她时,不由的愣了一下。好在,她很快就缓过来了,以为是刘二太太邀请的,忙满脸笑容的招呼起来。   没办法,方氏还在月子里,小杨氏太不靠谱,猪崽倒是能帮上一些忙,却架不住刘韵的身份太高了,不合适啊!   “老太太。”刘韵笑着唤了她一声,随后压低声音,用只有杨冬燕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老祖宗,韵儿有一事相求。”   杨冬燕惊讶的看着她。   眼下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其实并不多,魏家这边实际上并不是很清楚,她那个一魂双魄的说法之所以未被怀疑,全然是因为她在魏家的十年里建立了极高的威信。   但其实,真正清楚前因后果的,大概也就只有永平王府的那几位了。   这里头并不包括刘韵。   假如刘韵喊的是老太太,那杨冬燕还不会这般惊讶,可她方才分明是喊了老祖宗的。   “老祖宗千万不要怪罪我娘,这事儿是我自个儿猜到的,并非她告诉我的。”刘韵一脸歉意的垂着头道,“另外我想求老祖宗的事儿,就是希望您得空来我府上瞧一瞧徐老太君。”   对刘韵能猜到这个事儿,杨冬燕也不是那么惊讶的,旁的不说,以刘韵对她爹娘的了解来看,这莫名其妙的认干娘本来就有问题,外人会以为是永平王府的人疯了,她肯定不会这么想的。而但凡心里起了疑,留神细心观察的话,想要找到蛛丝马迹就太容易了。   说白了,杨冬燕不过是仗着多数人想不到那一层上头去。   因此,她很快就回到了问题本身:“徐老太君……她又犯糊涂了?”   刘韵轻轻的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瞬才道:“她这阵子不是很好。应该说,从去岁冬末开始,她清醒的时候就愈发少了。这阵子,不知怎的,徐老太君一直念叨着您。”   杨冬燕啧啧两声:“这倒是稀罕了,她念叨我干啥?”   别看俩人当初的交情不浅,但问题是,勋贵人家的老太太其实没那么多时间相聚的。道理也简单,她们不太出门,而让对方上门探望,一两次尚可,次数多了主动上门的那位就显得掉价了。   假如是永平王府的门第高,那兴许当初在杨冬燕缠绵病榻后,徐老太君还是会时常登门的。但实际情况却是正好相反,也因此哪怕是在上辈子那会儿,她俩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回的。   本来只是个简单的问题,不想刘韵听着却面露难色。   杨冬燕其实不太了解这个孙女,上辈子她咽气的时候,刘韵大概也就如今小小妹这般大小,看得出来啥呢?这辈子等她跟儿子们相认时,刘韵又差不多要嫁出去了。   看她一脸的为难,杨冬燕大概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有话直说,是不是你那个奶奶婆骂我了?”   刘韵被这般直白的说法给惊了一下,随后忙摆手解释:“并非如此,只是惦记着老祖宗您的身子骨,说想去王府探病。”   这不瞎扯淡吗?   安平王府不可能让身子骨和脑子都已经垮掉的徐老太君出门的。再说了,永平王府又要从哪里变出一个病入膏肓的杨老太君供人探望呢?   杨冬燕沉默了。   她忽的想到,是不是在她上辈子病逝之前,她那老姐妹也曾闹着要去探病?但南陵郡这边规矩多,勋贵人家更是有很多忌讳的。不可能让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去探望另一位年老体衰的病人的。   怕冲撞,更怕因此伤了神,毕竟看着自己身边的老朋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那种感觉不可能好的。   杨冬燕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刘韵的手背:“我知道了,你看看啥时候方便,我也去瞧瞧她。”   刘韵欣喜的点了点头。   她也没立刻走,来都来了……咳咳,甭管真实的意图是什么,但起码她明面上是来参加老魏家的满月酒的。   其他宾客不敢上前跟她搭话,还是直到永平王府的人来了,刘韵才有了说话的伴儿。   还是因为老魏家如今的地位太低了,但凡高一点儿……估摸着就该有一群人跑去巴结刘韵了。   总的来说,馒头的满月酒办得还是很顺利的,当然宴席上的菜肴没话说,定是精心准备的。不过宾客才不会在乎这个,男宾在前头且不说,后宅的女客们都悄悄的在打量着永平王府的人。   从王妃到世子妃,再从刘二太太到她那嫁去安平王府当世子妃的女儿……   永平王府后宅的女眷来了个齐全!   当然,这是指嫡出的。   等办完满月酒之后没几天,杨冬燕就坐着安平王府派来的马车,跟亲自过来接她的刘韵一起,去看望了病重的徐老太君。   徐老太君并非是得了什么重病,她就是年岁太大了,身上哪哪儿都不利索了,眼神也不太好了,耳朵也开始背了,脑子更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最近一段时间几乎就没清醒过。   杨冬燕过去时,徐老太君果然在念叨着要去永平王府,   “小玉姐啊,你身子骨好点儿了没?”杨冬燕特别自来熟的凑了过去,只差没把自己的大脸盘子怼到人家徐老太君眼前了。   徐老太君一脸大写的懵。   “咋了?不认识我了?我听说你病了,特地赶过来瞧瞧你。”   “呃……不是你病了吗?”徐老太君很努力的想啊想,没错啊,她记得呀。   “瞎说!你瞅瞅我,我哪里像是病了的样子?”   “还真是。”徐老太君忽的就高兴起来了,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没病就好,我可担心你了,他们还不叫我去你府上!”   “你是姐姐,当然是我来瞧你。哪天你闷了烦了,使人去喊我一声,我来看你!”   徐老太君可高兴了,喋喋不休的跟杨冬燕闲聊起来,一会儿说儿媳妇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一会儿又儿媳妇不搭理她,转头盯着韵姐儿看了半天,嘀咕着咋有日子不见,儿媳妇还能变了模样。   韵姐儿:……我是你孙媳妇。   不过她又能说啥呢?前阵子徐老太君闹成那样,甚至一度昏迷不醒,如今瞧着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   待送杨冬燕回去时,韵姐儿真诚的感谢了她。   杨冬燕摆摆手:“你婆婆走得早,也就只能让你多费些心、受些累了。回头要是有啥事儿,你直接去喊我。不过也没啥的,她都这个年岁了,你也想开点儿……”   其实道理谁不懂?但真的要送走一位老人,心里还是非常得难受。   她跟永平王府的其他人不同,当初杨冬燕咽气的时候,她还太小了,是依稀有些印象,但实则并无任何伤感。   “我明白的,老太君都这个岁数了。”刘韵轻轻的点了点头。   安平王府徐老太君是当初开国勋贵女眷里头年岁最大的一个了,也是跟杨冬燕关系最好的那个。   但岁月不饶人,在她这个年纪,就算真的没了,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儿。人生七十古来稀,她都八十多了……   谁曾想到,就在安平王府上下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时,徐老太君居然慢慢的好转了。   究其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一贯身子骨不如自己的杨冬燕还活蹦乱跳的,她的好胜心就起来了。   顿时,精神头好了,胃口也开了,也愿意配合太医治疗了。   又一个月后,安平王世子携带诸多谢礼,亲自登门拜访感谢杨冬燕。   安平王世子一面命人将重礼送上来,一面对目瞪口呆的杨冬燕夸赞连带解释着。   “杨老太太可真是能耐!自打您去探望过我家老太君后,她的精气神就回来了。如今,尽管偶尔还会犯糊涂,但太医说她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   “我家老太君还邀请您有空常去找她,还说定要同您比一比,看谁更长寿!”   杨冬燕:……   呔!! 第140章   这感人至深的姐妹情啊!   杨冬燕差点儿没叫她的手帕之交给气死, 心说上辈子也就算了,她年轻时候跟着老王爷一起上战场,各种明伤暗伤一大堆, 哪怕比徐老太君小了差不多十岁光景,却还是没能熬过对方。   可这辈子呢?她这个岁数, 都能当徐老太君的儿媳妇了!   呸呸呸——   杨冬燕想起来了, 她倒不在意叫人占了辈分上便宜,而是想起徐老太君的儿媳妇啊,也就是安平王世子他娘呢,老早以前就没了。   比她上辈子没得还要早。   当下,杨冬燕只一脸冷漠的看着安平王世子,让他把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安平王府送过来的礼物那绝对是好东西,等人一走,杨冬燕就唤来了猪崽,让她随便挑。   “好歹也是王府出来的东西, 你多选几样, 到时候给你当嫁妆。”   要不怎么说杨冬燕这人拧巴得很呢?一会儿是不舍得嫁孙女, 一会儿又觉得对方都这般委屈的愿意娶猪崽了,她不得多弥补一些?没错, 卢家是不差钱, 但也应该对人家好歹。   娶了一头猪呢!多厚道的人呀!   得亏猪崽不知道她奶这会儿心里在想啥,要不然她可不会一脸傻乐的挑选礼物。   挑了几样后, 猪崽就停了下来:“我去喊小妹?”   “喊她干啥?”杨冬燕一脸的纳闷。   “只给我不给她吗?”猪崽迟疑了,瞧了瞧被自己挑出来的几样东西,寻思着回头分猪小妹两样。   哪知,杨冬燕大手一挥:“边儿玩去!我凭啥要给猪小妹准备那么厚重的嫁妆?我家小妹哟, 长得好看人又乖巧懂事,回头轮到她议亲了,媒人一准儿踏平了咱们家的门槛……还备嫁?想得倒美!不好生表现一番,谁也别想娶到她!”   猪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她认为自己应该好好捋一捋她奶说的这番话。   照她奶的说法,之所以要给她准备厚重的嫁妆是担心她嫁不出去?也不对,亲事都定了。那就是补偿了?反过来,猪小妹是不需要这般厚重的嫁妆,还要增加无数关卡才能求娶到猪小妹……   明白了。   这倒霉奶奶还是别要了吧!!   哪怕最后,猪崽不光拿了自己挑选的东西回去了,后头还跟了一串人,将杨冬燕选出来的也一并给送到了她那屋里……   她依旧不高兴。   猪小妹听说以后,很是羡慕的跑过来,一副怎么也看不够的模样。   “奶最疼我了,你知道不?”猪崽本来是想分给妹妹一些的,可一想到她那个倒霉奶奶说的话……   噫!   不想,猪小妹却点了点头:“对,奶最疼姐姐了。”不等猪崽面露喜色,她又补充道,“以前奶总是背着姐你嘀嘀咕咕的,说万一你嫁不出去该怎么办呢?还念叨着,一定要多给你准备一些嫁妆……对了!姐,我也把我的嫁妆给你吧,这样你就一定能嫁出去了!”   猪崽:……   妹啊,你这不叫补充,你这分明就是补刀啊!   继祖孙情破裂了,姐妹情也宣告危急。   万幸的是,卢家一点儿也没想过要搞事儿,甚至他们比老魏家更着急的,想赶紧把定亲酒给办了。   日子是定在中秋前两日的,可这会儿才七月中旬……   等盼啊盼的,终于盼到了八月里,最开心的却非方氏莫属了,因为她终于出狱了!   讲道理,坐月子可比坐牢恐怖多了,哪怕她不用喂奶也不用带孩子更不用搓洗屎尿布,那依旧非常可怕。别的不说,前头她刚生完孩子可是盛夏时分啊!坐月子讲究的是不见风,恨不得捂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简直跟个蒸笼没分别……   方氏真的好久好久没吃过这种苦头了!   要知道,南陵郡的夏天本来就比济康郡那头更热的,更别提城里一贯比不得乡下地头凉快。再就是,自打老魏家跟永平王府打赏关系后,每年夏天都能得到不少冰块。   想想以前,再瞅瞅如今,方氏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了。   生孩子真苦啊,坐月子真难啊,这还是在有人帮衬的前提下。   她错了,她以前不该嫉妒小杨氏生了一个又一个的,比起怀孕时吃的那点儿好东西,遭受的苦头才叫人受不了呢!   足足被关押了五十天,事实上依着杨冬燕的说法,是叫她做双月子的,但方氏真的受不了了,说什么都要出来。就因为方氏闹得厉害,家里给她喊了大夫,确定没啥问题后,让她如愿以偿的放飞自由了。   “终于舒坦了……我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方氏咬牙切齿的道。   小杨氏打了个哈欠,更没诚意的接口道:“为啥啊?”   “生孩子苦死了!”   “我觉得还好啊,有的吃有的喝,还能躺着不动弹。”小杨氏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点头附和道,“是挺苦的,搓屎尿布别提有多苦了。”   方氏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再度为自己过去的言行感到愧疚。   不过愧疚也就短短的一瞬,毕竟当时家里穷,再说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你看小杨氏去年生冬哥儿的时候,不就舒舒服服的了?   也因此,方氏很快就丢开了关于生孩子的感想,先提了最近的一桩事儿。   猪崽定亲。   显然,小杨氏的不靠谱已经深入人心了,哪怕她再三强调一切都安排好了——也没啥好安排的,定亲的主力是男方——可方氏不相信。   看着干劲十足的方氏,小杨氏连一点儿磕绊都没打,快速且娴熟的将事情交了出去。   “嫂子哟!打从今个儿开始,猪崽就是你闺女了!”   方氏目送小杨氏颠颠儿的跑路,嘴角抽了抽,随后却吩咐跟前的丫鬟:“去二房那头把我闺女唤过来!”   猪崽当然是住在二房院子里的,只是同时她在杨冬燕那头也有一个屋儿。不过,这会儿她确实是待在二房这头的,听说大伯娘唤她过来,很快就来了。   “闺女哟,你那不靠谱的娘把你给我了。来,跟我说说事情办到哪一步了?到时候宴请自家亲眷的事情你就不用愁了,你娘我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方氏一脸的喜色,白捡一个大胖闺女多开心哟!   划重点,大!胖!闺女。   于是,猪崽继荣获一个倒霉奶奶之后,又多了一个不着调的娘。   生活不易,猪崽叹气。   做猪啊,真是太难太难了。   **   中秋前夕,两家的定亲宴照常举办,地点却并非在卢家,而是在东西坊市的酒楼里。   更确切的说,卢家为了庆贺自家儿子终于有着落了,特在自家名下十八家酒楼里,同时举办定亲宴。   当然,最重要的宾客是被安排在卢家最大的酒楼——云鹤楼。   就是这个云鹤楼,杨冬燕上辈子人都凉了,还惦记着再吃一次。其实对于勋贵来说,有钱就能订上一桌的,只要提前预约就行了。但如果是寻常百姓,哪怕不差钱都排不上号的。   谁能想到呢?   反正猪崽是肯定想不到的,自己的定亲酒居然是在云鹤楼里办的,还包圆了。   真实情况更夸张。   卢家在南陵郡名下的十八家酒楼,当天尽数不营业,虽说是不营业,却欢迎大家光临赴宴,酒水管够,菜肴管饱,生生的就在南陵郡的东西坊市里,办了个高规格的流水宴。   当然云鹤楼是不可能让寻常人进来的,只有手持请帖之人,才能入内……   就这样,三皇子被拦在了外头。   天地良心啊,且不说卢家那边的亲眷好友了,单说老魏家这边,真的是把自家认识的所有人都请了个遍。这来不来是你的事儿,反正请帖是必须给的。   给的有多全呢?永平王府自是不用说了,窝头的同僚同窗先生等等,但凡有些许交情的都请了,反正云鹤楼很大的,身份不够就在一楼大堂里用餐,身份高的就上楼,互相也没影响。   甚至连安平王府都送去了请帖,但独独……   忘了皇室?   不是啊,就算是去年刘韵的亲事,永平王府也没说要给皇室送一份呢!那还是两个王府之间的联姻,都没惊动皇室,怎么嫁头猪还能引来三皇子了?   结论就是,三皇子有病→_→   本来,若是没有圣上下令将三皇子重新塞回御学——其实,圣上最想做的是将三皇子重新塞回皇后的肚子里去——要没这事儿,东西坊市的人都是认识三皇子的,哪怕不知道他的身份,起码知道他是混世魔王刘侾的好胖友。   可这不是,这俩倒霉孩子都去念书了吗?   这是去年会试后发生的事情,算下来都快一年半了。   拥有着金鱼记忆的南陵郡百姓们,成功的将这俩剔除出脑海。   刘侾还好,他是跟着他爹娘过来的,有请帖的!可三皇子就惨了,没人邀请他,不请自来的他就这样可怜兮兮的立在云鹤楼前……   秋风瑟瑟,形影单只。   安平王世子携世子妃前来赴宴,然后就一眼看到了蹲在云鹤楼前画圈圈的三皇子。   怪谁呢?只能怪三皇子长得太普通,他今个儿穿得倒是不错,却并不能显出他的身份来。况且人家也不是赶他走,而是劝他去别的酒楼,今个儿卢家名下的酒楼都是免费的,去别家,别家不要请帖也是随便吃的。   三皇子才不干。   他宁可蹲在一旁画圈圈数蚂蚁,就是不去别家。   安平王世子无语的看着他,半晌才道:“走吧,我领您进去。”   三皇子斜眼瞥他:“你谁啊?”   “大胆!敢对堂堂……”   “闭嘴!!”安平王世子恼火的喝止了手下,还伸手抹了一把脸,叹气道,“三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安平王府世子……”   “想抢刘侾当小媳妇的那个!”三皇子想起来了!   虽然这也是他的黑历史,但问题是,他说这话时,刘侾是穿着粉色宫装的,他纯粹是被蒙骗了。可安平王世子不同,他见过刘侾好多次了,那就是纯粹眼瞎。   安平王世子抬头望天,拉过世子妃,径直走进了云鹤楼里。   爱谁谁!   再搭理这个傻子,他就是傻子!!   然而没必要了,谁让他已经叫破了三皇子的身份呢?这谁还敢拦呢?麻溜儿的放行呗!   于是,三皇子成功的打入了内部。   打入内部就好办多了,毕竟认识他的人还是不少的。跟安平王府不同,永平王府几乎是全家一起出动,因此三皇子才打算从楼梯往二楼去,迎面就看到了永平郡王。   永平郡王心情十分复杂。   他跟圣上年岁相仿,又因为上一辈的缘故,比起一般臣子还是要亲近许多的。因此,每次看到三皇子,他都会真情实感的心疼一把圣上。   看!贵为天子,都能生出这么个操蛋儿子来!   “三殿下,臣领您去找刘侾如何?”不等三皇子开口,永平郡王就赶紧让人把愚蠢的侄儿喊过来,并将这一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   刘侾:……   “我亲妹子嫁人的时候你都不来,今个儿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嫌弃归嫌弃,任务还是接了的。刘侾拽着三皇子去了二楼,打算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免得那厮又搞事。   试想想,万一三皇子搞了事儿,当然圣上肯定会收拾他的,但刘侾也一样讨不了好的。凭啥呢?他凭啥要为了三皇子一起受罪呢?   被杨冬燕亲口评论为猪朋狗友的刘侾和三皇子啊,那友情是经不起考验的,基本上就是有福可以同享,但有难请你自个儿上。   只这般,刘侾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紧盯着三皇子,唯独他搞事连累了自己。   不过,今个儿三皇子还真就没有搞事的想法,听了刘侾的话,他还道:“放心啊,虽然你妹嫁人我没去赴宴,可回头你成亲了,我一定会亲自到场的。”   这话听着多感人……   啊呸!   刘侾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我成亲?我是要尚公主的人,我成亲你要是敢不到场的话,圣上能打死你!”   有道理哦!   三皇子同情的看着刘侾:“兄弟哟,我可真心疼你,你说你咋就被我妹瞧上了呢?唉,那丫头哟,干啥啥不行,眼光那叫一个刁钻哟,她肯定是看上你这张脸了,毕竟你除了这张脸也没啥旁的优点了。”   刘侾:……喵喵喵???   要不是时间、场合都不对,刘侾绝对要让三皇子知道,什么是将门之后!!   不过没关系,会有机会的。   定亲宴跟真正的喜宴还是有区别的,主要就在于仪式上头。不过,在吃好喝好这方面来看,明显是定亲宴更好一些。这也很正常,喜宴那是在家里办的,肯定没办法做到像酒楼这般,啥都是现成的。   反正猪崽很满意。   她没跟卢家少爷在一块儿,而是和家中女眷一起被安排在其中一个雅间里。当然,面儿还是见过的,谈不上满意不满意的,反正卢家少爷的长相是肯定比不上刘侾的。   正常人都比不过。   但考虑到刘侾是外人,猪崽甭管心里是咋想的,肯定不能说出口的。因此,在杨冬燕询问她对卢家少爷的看法时,猪崽直接扯上了她哥。   “他比我哥长得好看。”猪崽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不能光用好看来形容男子,立马改口道,“他比我哥高了好多呀,身板也结实!”   窝头:……   他就想问,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面对一下子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窝头果断的闪人。他到底干嘛非要过来找不自在?跟同僚好友在一块儿喝酒谈天不好吗?明知道他妹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还偏要往这边凑!   被自己给气到!   眼见窝头气呼呼的走了,猪崽恍然道:“我哥生气了?这有啥呢,起码孟家姐姐瘦瘦小小的,不像我那么结实。”   她的意思是,窝头和孟端娘还是挺般配的,自然卢家少爷跟她站在一起也挺和谐的,一个壮,一个胖。   其实,在世人眼中,单纯论相貌的话,还是窝头更胜一筹的。可没用的,猪崽小时候看的多是她爹那个类型的乡下壮汉,长大后见的世面多了,可自幼形成的观念却并未受到冲击。   卢家少爷多好啊,身形高大,肤色也是接近古铜色的,一看就是经常往外头跑的人。   杨冬燕其实挺费解的,她一直以为小姑娘家家的都该喜欢清秀小书生才对。瞅了瞅窝头已经跑出去了,在场的又都是自家人,她就向猪崽道:“你哥这两年还是有长个头的,他还老待在家里,瞅着比以前白嫩了好多。有时候我都在想,就不该喊他窝头,他长得跟个白馒头似的。”   猪崽点头:“我知道啊,他比以前还是好看了的。可奶你想想,我打小被我哥压着吃了多少苦啊,老觉得跟他一比,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卢家少爷就好多了,听说他连秀才都没考上。”   嘿嘿嘿,终于没人逼她读书了。   “你就气他吧!”杨冬燕略有些吃味,心说这孩子咋就一点儿都没有即将离家的感觉呢?不行,横竖亲事都定了,不如多养两年,晚点儿再嫁出去。   嗯,就这么办!   猪崽还不知道她奶已经打定主意回头为难卢家了,她吃得特别高兴,还拿自己定亲宴上的菜肴跟当初永平王府的回门宴比。就感觉吧,还是自己的定亲宴更好吃!   结果等这日过后,她就被克扣了吃食。   方氏觉得吧,为了能让猪崽美美的出嫁,就该让她适当的少吃一些。最初,家里没人反对,横竖饿得不是他们。后来,等危及到全家人时,小杨氏终于知道反抗了。   反抗无效!   “你乐意看着猪崽胖成猪的出门子吗?你忍心看着她一个人挨饿吗?再说也不止你,咱们家里人都跟着一起呢!”方氏是这么说的。   小杨氏:……   我乐意啊!我忍心啊!   只要你让我敞开怀随便吃,这头猪就送给你!   然而没用,步入九月,全家一起挨饿,就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十年前。   光吃得少还不算,猪崽还有额外的功课。针线活、管家理事的技能等等,哪怕她原先也会,但仍需加强。几乎就是个成亲前的加强培训,折腾得猪崽差点儿就不想嫁了。   还有……   “来,猪崽给老家人写一封信,我说你写。”杨冬燕还会临时加任务!   幸好只是写信,这还难不倒猪崽。   杨冬燕让猪崽写的是报喜的信,去年窝头定亲后,家里也是往济康郡送过家信的,当然那头也有写信过来,年前还互送了年礼。不过,那时猪崽还没个着落呢,这不就得仔细说说?   最重要的就是告诉那头,他们家的猪崽哟,就是那个老大难的猪崽哟,打小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猪崽哟,终于嫁出去了!   猪崽:……我输了。   写信真是个苦差事啊,太苦太苦了。   除了告知那头猪崽定亲一事外,再就是说一下跟随老魏家一起来到南陵郡的亲眷们的近况。不怕说得繁琐,就怕忘了哪个。   杨冬燕是想到啥就说啥,猪崽肯定不能这么干,她是先将她奶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记下来,随后还要拿去整理下顺序,重新誊写一遍。   就算老家亲戚们不在乎杨冬燕太过于口语化,那也不能想一茬是一茬的。   如此这般,足足三天光景,猪崽都在折腾这份信。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猪崽将她奶说过的话都写到了信里头,但变动还是有的,比如她私自添加了不少内容。   俗称,夹带私货。   这里头就要涉及到之前的来信了,却说当初除了第一批跟随魏大牛过来的人之外,后头第二批来的,打的主意却是过来瞅一瞅。好的话就留下,觉得适应不了就回去,正好捎带一些南陵郡的特产,再帮杨冬燕他们带信等等。   总之,当时就没说要在南陵郡定居,只道是来走亲戚的。   谁知道呢?这一走就没了消息。   猪崽就在信里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了没来的老家亲眷,她说其他人就是来了不想走了。说南方气候好,田地也更肥沃,还有东西坊市的热闹,以及她大伯父又重新将食材生意做了起来,日子不要过得太自在,当然不愿意走了。   她还详细的说了她定亲宴的事儿,跟杨冬燕将重点放在来宾上不同,她仅仅是将当日的菜肴都描述了一遍,还不光是报了菜名,更是把滋味都形容了一遍。   差不多就是,南陵郡太好了,衣食住行样样都好,尤其是这个食啊,你们听我仔细掰扯一下……   很难形容老家亲眷收到这封信时的感受,简直就是报社行为,关键猪崽别的不行,形容菜肴的色香味却跟天赋似的,多听几遍就特别生气,就那种气得眼泪从嘴角流下来的气愤之情。   依着惯例,猪崽写的信还是要让窝头看一遍的。   可窝头忙啊,等他看到这封信时,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晚间了。他倒是也额外多写了两页,随后就叫了一份丰盛的夜宵。   看信看饿了……   最让窝头无语的是,猪崽曾经在济康郡学过画画的,当然画技一般。可就算画技一般好了,猪崽也有擅长的领域。   譬如画美食。   试想想,不光有详细的描写,还配有美食插图……   在心疼老家亲眷之前,窝头先心疼自己。同时他还有种感觉,总觉得被猪崽这么一折腾,搞不好回头还能迎来一波老家亲眷。   毕竟,都错了定亲宴,总不能连正式婚宴都一并错过吧?   过了几日,魏大牛找了个商队,托人帮忙把信送回济康郡,当然不可能要人家直接送到庄子上,乡下老家更没可能了,他是让人送到省城的梁家五少手里,再让人家转交给亲眷们。   不知道为啥,魏大牛总感觉这几天窝头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有种格外复杂的感觉,既像是同情,又仿佛掺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窝头,到底咋了你直接跟我讲!”   窝头觉得没啥好讲的,他就是后知后觉的心疼起了他爹。试想想,他爹费了老大的劲儿也就拐了没多少亲眷,假如猪崽这么一封信过去,骗来了更多的人……   多叫人心寒呢。   但这话又不能讲。   好在,窝头机灵得很,他只道:“我觉得冬哥儿这个名字不好。”   “我也觉得,叫饺子就很好,可你奶不干呢!”   “爹您想想,我叫窝头,我弟叫馒头,还有猪崽姐妹仨,听着就是一家。冬哥儿真不如叫饺子呢!”   魏大牛一时间没明白,窝头馒头是一家肯定没问题,咋地还能跟猪崽成一家了?这些名字之间有关系吗?   窝头解释道:“咱们都是吃的啊!再说,奶叫杨冬燕,他凭啥叫冬哥儿了?这不撞了吗?爹您是家主,回头就告诉家里人,喊他饺子!”   就这样,魏大牛被说服了。   没错,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凭啥咱们都是吃的,你一个人自成一派呢?   吃的……   “魏承嗣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才不是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窝头啊,你终于被刘侾带坏了! 第141章   老魏家的信是八月底才托付到了商队手中, 人家倒是答应得干脆,但有一点,商队是有自个儿的行程, 又不是专门的信差。   只这般,这一支商队直到九月初才离开了南陵郡, 一路往北, 又是水路又是陆路的,中途还在数个郡城里停留,将从南方运来的货歇下,又装上新的货物……   其实真不怪老家那些亲眷不肯离开熟悉的环境,只因这年头的交通状况实在是太过于艰难了。很多经商的,每趟出远门前都是胆战心惊的,家里人也是牵挂于心,唯独摊上拦路抢劫的。要知道,哪怕本朝多数地方都还是挺太平的,可总有些深山老林的地方无法顾及, 除非是占山为王了, 一般若是干一票就跑路的, 便是朝廷也没法子。   试想想,要是在老家活不下去了, 那没问题啊,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出去闯闯万一活下来了呢?   可若是在老家待得好好的……   没有旁的刺激, 谁乐意冒这个风险?更别提很多人压根就不明白国都南陵郡有多繁华,还道是去哪儿不都是片瓦遮身一日三餐?自家这边就挺好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收到了老魏家的信。   不过在此之前,先拿到信的是省城的梁家。   商队是九月初从南陵郡出发的, 兜兜转转到达济康郡时,就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算上中间停留耽搁的日子,这趟行程还算是比较顺利的。   事实上,这支商队的目的地并非济康郡,他们还要继续往北走,走到极北之地,去收一批上好的人参和毛皮,再往南方去。   依着魏大牛的叮嘱,信被送到了梁家五少手中。   梁家五少梁俭兴曾经跟窝头当过一段时间的同窗,讲道理,在当同窗的那段日子里,他俩压根就不熟。只是因为梁俭兴这人虽不擅长做学问,却极擅交际,格外主动的将猪崽安排到了他家的女学里。   就因为这桩事儿,也算是结下了善缘,在济康郡前头那位郡守出事时,得以保全了家族。   还不止呢,本以为那次是飞来横祸在劫难逃了,不想家里的嫡系都全身而退后,还因此结交上了南陵郡的人。又因为永平郡王认了杨冬燕当干娘,梁俭兴单方面的宣布他跟窝头是八拜之交,四舍五入他也是永平郡王的侄儿了。   这事儿杨冬燕是知道的,她只是没表态,毕竟有人上赶着给她当孙子……成吧,不就是再多添一个愚蠢的孙子吗?不差这一个。   只这般,梁家非但没倒霉,更是因祸得福,这一两年间在济康郡是飞快发展,俨然是地方一霸。   要怎么形容这个家族呢?   可以肯定的是,梁家是不会干欺压百姓这种事儿的,违法乱纪的事情人家都不干的,反而会时不时的做点儿好事,再结交一二好友。   梁家的家训啊,那是施恩大于一切。   试想想,但凡受了好处的人之中有一两个愿意回报的,他们家就能屹立不倒。再一个,这家人特别会扯虎皮当大旗,也是赶了巧了,本朝的国姓就是梁。   当然,这两边没有任何关系,往前头祖宗十八代都没干系的那种。饶是如此,前些年他们家就扯留在济康郡的梁家是旁支,本家在南陵郡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这番话当时差点儿就唬住了杨冬燕,因为她想破头都没想出来,南陵郡有哪个姓梁并且权势滔天的人。至于皇家,人家虽不是南陵郡人士,但老家离济康郡还是有着几千里远,扯不上关系啊!   梁家人完美的诠释了何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反正只要不离开济康郡,他们的日子就是好好的。   ……   这日,梁俭兴就收到了来自于南陵郡的信件。   窝头是打算让他转交给自家庄子上的亲眷,但他还是得给梁俭兴写一封信告知近况的,毕竟信都大老远送了,多添几页也没啥的。   只这般,得了消息赶到自家正堂的梁俭兴,差点儿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肯定是老魏家同意了!”他一脸的嘚瑟,回忆着上封信的内容,肯定的道,“必是思量再三后,觉得还是我最合适!”   “先看信!”梁家家主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明着说,只催促蠢儿子赶紧念。   梁俭兴很快就拆开了信,这才发现信中有信。将窝头写给自己的信展开一看……   他噗通一下跪了。   随后他又坚强的起了身,颓废的抬头看他爹:“没戏了。”   “什么情况?”   “可能是我上封信写得太委婉了吧?他们没看懂?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就写,咱们家有意跟魏家结亲呢,何必扯上姐妹们……”   “我问你什么情况!”   “魏家大姑娘定亲了。”梁俭兴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要说心碎那是不可能的,但失落的情绪还是有的。哪怕这桩亲事仅仅只是在梁家内部商量了一下,可事实上梁家这边觉得希望挺大的。   如今已经是保康十八年的十一月底了,而明年又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年。到时候,梁俭兴能考中自是最好的,便是考不中,他也打算跟随其他人去一趟南陵郡,看看能不能跟老魏家结亲。   结果,人家魏家大姑娘都定亲了……   唉,白瞎了他上封信明示暗示的,结果人家压根就没听懂。   没听懂?   才怪!   其他人且不说,猪崽她看懂了啊!   尽管信是写给杨冬燕的,但猪崽是负责念信的那个,信的前半部分内容还算正常,后面却开始了指名道姓的问候猪崽,提到了女学的同窗,提到了几个年长的已经开始说亲了,还道自个儿明年会来南陵郡……   猪崽至少九成的脑子都用在吃方面了,仅剩下的一成脑子,险之又险的发现了梁俭兴的用意。   于是,她麻溜儿的把自己定了出去。   她才不要跟窝头的同窗在一起,哪怕不理解梁俭兴,可但凡有那么一两成的可能性是个书呆子,她也要尽量避免。尤其梁俭兴特别作死的在信里说,他打算努力努力通过明年的乡试,然后再来南陵郡巴拉巴拉巴拉……   你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啥希望呢?   猪崽甚至都没敢跟杨冬燕提,生怕她奶嫁祸似的把她给嫁了。不过,事实上杨冬燕后来也知道了,在去永平王府做客时,她拿了信询问了刘二太太。   刘二太太人精似的,没道理猪崽都能意识到的问题,她就意识不到。可她更希望猪崽嫁给王府这边帮着牵线搭桥的人家,于是委婉的表示不合适。   杨冬燕弄明白原委后,也觉得很不适合。   ——俩傻子凑一块儿,这往后的日子还不得过成魏二牛和小杨氏?   梁俭兴可能是姓得不太好,出师未捷身先死,凉得透透的。   “我觉得我还是顺其自然的找个温柔贤淑的俏媳妇儿吧!”梁俭兴很快就收起了失落,毕竟说白了是家里希望他跟老魏家联姻,他本来其实也没多喜欢猪崽。   然而,他爹他爷都不干。   “魏家大姑娘的亲事定了,那二姑娘呢?我记得他们家有三位姑娘?”   梁俭兴:……   十年内我能娶到媳妇吗?   这个问题就很棒,在目前看来基本无解。   不过,甭管联姻这事儿能不能成,梁俭兴都还是希望维护住他跟窝头的同窗情谊。因此,第二天一早他就亲自跑了一趟魏家庄子。   十一月底的济康郡,可以说是寒冷刺骨。   地里的活儿早就停了,不过庄子上却仍然忙得热火朝天。他们是在宰杀家禽家畜。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肉类永远是卖得最好的。兴许在南陵郡那一带,勋贵人家喜欢反其道而行,不爱吃肉反爱吃些绿叶菜,但在济康郡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即便郡守大人,那过年也是大鱼大肉的。   魏大牛他们离开前,是将先前好不容易巩固下来的人脉关系都留给了亲眷们,其中就包括了好些个饭馆酒楼。   也因此,每到年关来临之际,庄子上是各种惨叫。杀鸡鸭鹅倒是还好,这些收拾起来利索,而有些馆子甚至不需要亲自来杀,只需要将活禽直接送过去就成了。可轮到猪羊时,尤其是猪啊,杀猪般的惨叫声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梁俭兴差点儿被吓死。   缓过来之后,他很快就熟门熟路的找去了魏家的族学,尽管庄子上多半人都在忙活,可小孩子们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族学里的。原因就很现实,年前是要考试的,第一名能奖励一头猪的!   好在快到晌午了,先生索性提前放学,又让学生们将各家大人喊过来。稍片刻后,几乎所有人都赶了过来,在族学前的空地上吃着冷风听先生读信。   先看的是放在最上面的窝头写的信。   窝头多有心机呢,明明他是检查信的那个,愣是趁着职务之便,将自己写的那两页放在了最上面。倒是大致的补充了一些猪崽没提到的事情,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没提醒众人要吃饱了再听后面的内容。   梁俭兴也跟大家一起听。   前面两页的内容特别正经,就是先客套一番,再询问家乡亲眷们的情况,大致的讲述了南陵郡发生的事儿,把猪崽没提到的点补充了……   完事!   最精彩的部分在后面。   先生翻了一页就知道换人写了,字迹倒是还算工整,这大概也是唯一的优点了,可言语之间扑面而来的全是土味儿,让人立马在脑海里浮现了杨冬燕那张脸。   咳咳,先读信。   最开始,内容还是正常的,说窝头娘哟,在六月里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让方家人放心吧。又说萝卜的媳妇,也就是方氏的娘家侄女方梨花有身孕了,不过要明年才能生。还有就是魏大牛、二牛又搞了事儿,把食材买卖做到了南陵郡,规模都做大了,居然比当初在济康郡还顺利。再就是……   终于,重点部分来了。   先是杨冬燕那个口吻说了猪崽定亲的事儿,也没仔细说,只道对方是个开酒楼饭馆的。随后话锋一转……   就这样,好好的一封家信变成了菜谱。   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在信里,几乎全天下最好的美味佳肴都出现在了猪崽的定亲宴上,关键不光食材新鲜,厨子的手艺还极佳。更气人的是,写信人详详细细的对各色菜肴进行了全方面无死角的描述,并附赠吃后感。   那个吃后感真的是太气人了!   “咕噜肉你们听说过吗?第一次听说肉还能是甜津津的,我都惊呆了,没想到一吃惊为天人。那咕噜肉又酸又甜,光闻着味儿就能让人口齿生津。一尝,妈呀!好吃到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先生尽可能的用平板毫无起伏的语调念信,饶是如此,读到这段时,他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要知道,绝大多数的地方如今都还是两餐制的,当然如果是农忙时节肯定是例外的。可就算这段时间庄子里还挺忙的,那也算不上农忙。因此,大家还是习惯了早上吃顿捞干饭,晚间再吃一份单薄的暮食。   而这会儿也就堪堪晌午时分,甭管是提前下课的先生、学生,还是原本正在干活临时被喊过来的其他大人们,肚子里都是空空的。   听着听着,就感觉吧……   “大家传阅一下。”先生将其中一张信纸递给了其他人,随后接着念信,“红烧肉算是比较常见的菜,几乎人人都会做,可要做的好却是难事儿。云鹤楼的招牌菜里就有一道上了档次的红烧肉,不过人家唤作东坡肉,跟咱们以前吃过的切成小块的红烧肉不同,这个东坡肉是切成大块的,每一块差不多都有成人拳头那么大,一层瘦肉一层肥肉再一层瘦肉一层肥肉……”   “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油,还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刚才传下去的纸,上半部分是咕噜肉,下半部分应该就是东坡肉了。”先生忽的抬头,帮着解释了一下。   众人:……您还不如不解释呢!   猪崽太过分了,她将一道道大菜都列举了一遍,还自动略过了素菜。毕竟,很多素菜尽管吃到嘴里是很好吃的,可说起来缺乏信服感。再一个,劳动人民才不爱吃素,大家都喜欢吃浓油酱赤的饭菜。   一封信读了不到一刻钟时间,但猪崽亲自画的菜肴图,却是传阅了一遍又一遍。   最最气人的是啥呢?   猪崽啊,她就光说了菜有多好吃,压根就没将做法写上去!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当初光顾着吃了,谁会在意做饭呢?况且,只要将来她嫁过去了,还愁吃不到好东西?   于是,老家的亲眷们……   “咱们今年回礁磬村过年吧?正好把这信带回去,也叫老家的人一并瞧瞧,也叫他们宽宽心。”   提议的是魏家一个后生,他叫栓子,也是魏家的亲戚,但关系已经比较远了。他其实很想跟着去南陵郡的,可他家就他一个,爹娘很是不放心他独自前去,又不愿意陪着他背井离乡的,以至于他错过了这般好的宴席。   还有人道:“这是猪崽的定亲宴吧?那成亲呢?先生啊,咱们家猪崽啥时候嫁出去啊?”   先生边回忆边快速的扫了一遍,随后道:“信上没说。不过,我猜怎么着也该是窝头先成亲吧?”   跟魏家处得久了,先生也被带劈了,全然忘了之前他是喊魏进士的。   “那咱们不就能吃到两顿?”   “不对,窝头去年定亲了吧?好家伙,萝卜土豆他俩是吃了窝头的定亲宴又吃了猪崽的……”大头菜好悬没气哭了。   多年以前,魏家人还在礁磬村时,一个院子一分为二,一边是魏大哥魏大嫂家,另一边则是杨冬燕家。   那时候,杨冬燕家里还只有一个娃儿,也就是窝头。窝头跟村里其他小孩子处得并不好,通常只跟隔壁家的几个孩子玩,其中玩得最好的有三个,分别叫萝卜、土豆、大头菜。   这仨都是男娃子,分别是魏大嫂家的大房、二房、三房的孩子。   其中,窝头跟萝卜和土豆是同一年生的,这仨相对而言感情更好一些,尤其萝卜和土豆的爹娘都心大,有事没事都不爱管孩子,任由孩子在外头瞎玩。   大头菜却是比前头那仨小了一岁,只是他家里管得略严了点儿,初时几人还混在一起,随着窝头去邻村上了村学,萝卜和土豆还会时不时的跑过去,但大头菜却是同他们渐渐疏远了。   再后来,老魏家搬家了,大房二房紧随其后,三房却被撇开了。   当然,时至今日,他们都在庄子上呢。   可这要怎么说呢?一步错,步步错。   而且,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大头菜好委屈,他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万两!!   去!必须去!   跟人群里的栓子对视一眼,俩人非常肯定的点点头,哪怕是为了不错过接下来的宴席,他们也必须要去南陵郡!   头可断,血可流,肉肉不能不吃!   当然现在是不可能出发的。   北方这边,从来就没有大冬天出门的道理。再说这眼瞅着就快到年关里了,怎么着都得过了年,等天气略微转暖以后,再出发的。   在这之前,倒是可以先回一趟老家,毕竟这一走,搞不好要好多年都回不了老家。   ……   梁俭兴离开魏家庄子时,心情十分得复杂。   他到底是出身地方大族的,不至于跟乡下人似的馋那口吃的。之所以心情复杂,还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曾了解过那位魏家的胖姑娘。   原来,那姑娘真的是爱吃爱到了极点,这才宁愿嫁给一个家里开酒楼的,也不愿意考虑跟他……   唉!   就因为猪崽的重点出错,直接导致梁俭兴错估了实际情况。他以为卢家就是简单的开了一家酒楼,梁家也有类似的产业的,他们家几乎方方面面都涉及了,光酒楼就有好几家。   早知道、早知道……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不对,老魏家有仨姑娘呢,撇开最胖的……最大的那个猪崽之外,还有一个长相十分出挑的二姑娘。至于三姑娘,梁俭兴依稀仿佛记得是个奶娃娃。   希望还是有的!   梁俭兴重拾自信,决定配合一下家里人,万一成了呢?那他就能跟永平王世子拥有同一款老祖母了!!   在临走之前,梁俭兴还跟庄子上的魏家人说了,假如他们真的想全部离开,那么梁家愿意以二倍价收回这个庄子。当然,这个价钱里是包括了已经开垦完成的良田、一排排的牛棚鸡窝猪圈等。但哪怕算上这些,二倍价也算是很有诚意的了。   甚至于,梁俭兴还承诺,假如老魏家又反悔了,那么随时都可以再从梁家要回庄子,反正就是特别迁就,让老魏家没了后顾之忧。   他敢做出这种承诺当然是有底气的,甚至他打算也别等来年乡试了,直接开春就跑路岂不是美滋滋?   反正他也考不上的。   想法就很美,然后现实却是没人告诉他,猪小妹并不贪嘴。   兴许跟其他的闺秀相比,猪小妹是有些肉乎乎的,可那是更多的是因为遗传,毕竟她娘那么胖。事实上,猪小妹就是个爱臭美的小姑娘,最大的爱好就是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不就是在屋里画画、做手工。   馋嘴?为了一口吃的把自个儿给嫁了?   那肯定不是猪小妹。   犯了方向性的错误,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距离目标越来越远。   梁俭兴什么都不知道,他信心十足的跟他爹谈条件,成功的在年关里说服了家里人,决定来年开春携带一些人马和钱财,去南陵郡开酒楼!   ……   第二年开春,在梁家商队的带领下,老魏家足足来了百多口人,真的是除了特别固执的那几人外,其他人都来了。   包括在最初给了杨冬燕不少帮助的魏大嫂。   是什么令他们改变了想法呢?   当然是美食的力量!   咳咳,其实是这样的,很多人之所以不敢背井离乡,一方面是担心混得不好,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这一去就没办法回来了。   可在被猪崽那封信刺激之后,他们的想法改变了。   是啊,这一去的确有可能就没办法活着回到家乡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完全可以让子孙后代扶柩还乡嘛!只要死后能葬在老家,落叶归根就可以了,中间的过程完全可以省略啊!   一群人边赶路边聊天打屁,因为互相都是熟悉的,竟是毫无任何忧虑感觉,只咋咋呼呼的说着话。   “你说这人活几十年是为了啥?就光图一个吃苦受罪?那可不成,好不容易投成了人胎呢,怎么着也得享受享受。”   “不图享受也该去见见世面啊,别等老了老了,连村子都没出过。”   “少扯那么多,你不就是想尝尝那个东坡肉吗?”   “你不想?”   “我呀?那肯定想的。要我说,要想这日子过得好过得顺,咱们就该少想多做。放开手去干呗,我家小子上次还学到一句话,叫那啥桥啊船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   “对对,就是这个理。我算是想通了,就是心里害怕,那也得放开手去做,实在要是怕得不行啊,想想人家杨婆子!”   **   杨婆子不想搭理你们。   哦不,此时的杨冬燕还不知道即将迎来老亲们。在保康十八年的年末里,老魏家又出了不少新鲜事儿。   像馒头的百日宴啊,还有被强行改名叫饺子的冬哥儿的抓周。   这孩子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所以杨冬燕觉得叫冬哥儿太合适的,不过叫饺子也挺好的。而之所以能够改名成功,这次却是别的原因。   抓周宴呢!   吃什么不重要,最要紧的是饺子抓到了饺子。   有点儿绕口。   简单的说,就是老魏家准备了一桌子的小玩意儿,从笔墨纸砚到算盘锅铲,几乎涵盖了方方面面的东西。当然,吃食也是有的,却是很简单的白糖糕,争取不让这孩子看到。   甚至于,小杨氏还提前了好久去训练儿子,每次都让他抓一本书,但凡抓到了书,就能得到夸奖拥抱以及一小块芝麻糖。   准备工作做得特别周全,却架不住自家出了个搞事精儿。   猪崽压根就没参与前期的准备工作,她觉得这些都是瞎扯淡,老魏家的崽子呢,尤其还是她的亲弟弟,那咋可能擅长念书呢?   只这般,等到了正日子,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胖崽子抓到了胖饺子。   还是油煎的饺子,稍稍放凉了点儿,毕竟冬至呢,就算在南陵郡气温也是很低的。猪崽还是很分寸的,她只是希望让她娘看清楚事实真相,又不是想折腾她弟。   只这般,一个小碟子偷偷的被猪崽放在了堆满各色小玩意儿的大桌子上。   等正主儿过来了,都等不及其他人说开始,这孩子就一个飞扑上去,扒拉开其他挡在碟子前的小玩意儿,一爪子就将大饺子捞起来,同时张大嘴巴咬下去。   “饺子你真棒!”   猪崽和猪小妹齐齐欢呼道,站在她俩旁边的小小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跟着傻乎乎的大喊饺子。   赶在小杨氏变脸、杨冬燕发飙之前,窝头赶紧开口:“魏饺子抓周抓到了一只黄金煎饺,抓到吃食一生衣食无忧;煎饺外表金灿灿的,预示着此生财富伴身;里头又有肉有菜,表示腹中自有才华;又因馅料被饺子皮裹得严严实实,代表魏饺子是个谦逊懂事不张扬的人……”   满满的求生欲啊!   这一刻,窝头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这仨作死的妹子。尤其是他的猪妹哟,他真怕稍稍慢一拍,他就没猪妹了。   幸好,在场的宾客还是愿意卖窝头一个面子的,再说来吃席的人,本来就是想好了甭管这孩子抓了啥,都变着法子夸赞的。如今,不过是顺着计划来罢了。   只这般,在窝头的带领下,场面被控制住了,紧接着就是彩虹屁时间,哪怕魏饺子如今才一岁大小,完全看不出来以后会如何,那也不妨碍他们变着法子的夸赞。   还有就是……   到了今个儿,才有人发现原来魏家的二姑娘长相相当得出众。   本朝建立还不久,那些深入人心的门当户对观念,多半是在那些有传承有来历的高门大户,普通人还没这般讲究。这也是没办法的,尽管先帝善待前朝遗臣,那也更愿意提拔跟着自己打天下的人。而那些人里头,绝大多数都跟永平王府似的,到如今也不过才第二代。   门当户对?差不多就得了,都不需要往上数祖宗十八代,往前二三代,谁家还不是地里刨食的?   再说了,这给继承人选媳妇还要讲究一些,但如果是嫡次子、三子的话,也没必要精细到这个地步。   看看老魏家,背后有永平王府当靠山,安平王世子妃对魏老太太也是恭敬有加的,魏家大少爷前程无量不说,还跟孟家结了亲,大姑娘嫁的虽是商户人家,却也是南陵郡数得上号的……   事实就是,魏饺子抓周宴,他本人倒是没咋样,甚至都没人在意他的吃货人设,毕竟就一个小婴儿,干嘛要那么苛刻呢?   本人是没咋,倒是他亲二姐有着落了。   当然,亲事是不可能立刻定下来的,但这年头本来就是这样的,一家有女百家求。最怕的是没人上门提亲,一旦有那个迹象了,只要不是特别挑剔的,想要择出一家心仪的,还是很容易的。   冬至这天还仅仅是有那么个意向,之后到了年关里,走亲访友谈天说地,那些个心里有念想的人,都各自找个人帮着递个话。   结果就是,等第二年,也就是保康十九年三月底,从济康郡千里迢迢赶到南陵郡的魏家亲眷们,一到地儿,就被告知……   “哎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家猪小妹哟,刚定下亲事,不过离出嫁还有好久,肯定得让她哥姐先来。可你们啊,赶上定亲宴了!”   梁俭兴:……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啥要来这里?   我还不如改名叫梁凉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梁俭兴:我为啥要姓梁?   作者:那你想姓啥?姓甄吗?→_→ 第142章   梁俭兴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 没人安慰不说,甚至都没人知晓这一内情。   那可不?除了极个别的知晓梁俭兴肖想猪崽外,谁又知道他家一门心思的想跟老魏家结亲?尤其猪崽的亲事去年就定了, 至于猪小妹……   谁知道呢,居然还真有人“姐姐不成换妹妹”的。   于是, 梁俭兴有苦说不出, 只能独自落泪黯然神伤。   倒也没那般夸张,毕竟他也没付出啥感情。只这般,等他调整好情绪……   咦?人捏?   门房一脸怜悯的看着这人,长得好模好样的,咋就是个傻子呢?其他人一早就进去了,哪怕多半都是惊叹连连,那也比这个直接傻掉了的人要好吧?   梁俭兴看懂了!   可没等他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见门房一脸欣喜的看向他的后头:“大爷回来了!”   片刻之后,窝头领着他曾经的同窗进了府里。   梁俭兴是外男,跟那些从老家赶来的亲眷又有所不同, 窝头没领着他去后宅, 而是直接带去了前院的客房。   老魏家如今的房舍大归大, 却也没办法做到好几个客院。统共就一个客院不说,平常没客人的时候, 还是当做会客地儿, 当然不是窝头用来会客的,而是魏大牛、二牛他们。   好在, 梁俭兴倒是不嫌弃,确切的说,他这会儿啥心情都没了。   “方才在门口,听你家太太说, 你两个妹子都定亲了?”梁俭兴还抱有一丝希望,期待的看向窝头。   “对。”窝头都没细想,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   这是点头吗?这是再一次击穿了梁俭兴的心!   行叭……   打死窝头都不会想到,他同窗会喜欢他妹子。当然,事实上也谈不上有多喜欢,联姻这种事情多纯粹呢,跟喜欢有啥关系呢?   窝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只道是同窗随口这么一问候,便也顺口问了他的近况。   俩人虽许久未见,倒也不显生疏,主要是可以聊的话题还是挺多的。待茶水上来,窝头又让下人去后头通知一声,他在这儿陪伴朋友,晚些时候再去后院。   梁俭兴想起来了!   “别别,你还是先去趟后头吧,我不是自个儿过来的,是跟着你们家的人一道儿来……哦不不,应该说,你们老家的亲眷跟着我家的商队来的。”   亲事没谈就已经没戏了,梁俭兴当然不可能再供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既如此,他就不能说自己是特地跟着魏家人过来了,只道是家里让他放弃科举了,来南陵郡做买卖。   窝头微微有些惊讶:“亲眷……哦,我明白了。那梁兄且先休息,待日后得空了我们再聊。”   “我在南陵郡有落脚地,不如将地址留下,等魏老弟你有空了遣人唤我一声?”   “也成。”   稍片刻后,梁俭兴就先行离开了老魏家。   梁家的商队是在城门口就跟他分开的,只因为梁家在南陵郡的落脚处跟魏家并不是同一个方向的。原先,梁俭兴的计划就是在老魏家蹭吃蹭住。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挨得近了,自然把握就大了。   结果,现在没戏了。   那都没戏了,也就没必要豁出去脸面不要非得留在老魏家了。   梁俭兴之后就回了自家府邸,只是这边没想到他立马就回来了,尚未收拾准备完毕。毕竟,就算是自家府邸,也有下人留守,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收拾出来的。   没奈何,梁俭兴只得又跑去外头找了间客栈凑合一晚。   那边的事情,窝头并不知晓。在送了同窗离开后,他立刻就回到了后宅,果然见到了好些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   其实上了些年岁的人,变化并不会特别大,像魏大哥魏大嫂,也就是窝头的大爷爷大奶奶,瞧着跟前些年也没太大区别。当然,看起来年纪更大是肯定的,头发也花白了,脸上的褶子也多了,但总得来说,还是那副旧模样。   窝头很快就上前喊了人行了礼。   多数长辈他还是认识的,极个别不太熟悉的,杨冬燕和方氏都会提醒他。还有猪崽和猪小妹跑过来凑热闹,相较而言,猪小妹已经不太记得老家的事情了,因此猪崽耐着性子的给她一个个介绍过去。   随后,小小妹也过来了,她还是带着饺子一起过来的。   生在保康十七年冬至那日的饺子,如今也有一岁半了。这孩子不知道咋地,说话不太利索,至今为止连一句囫囵话都没学会,身子骨倒是分外结实,胳膊腿儿格外有劲儿,不光走路稳稳当当,还能迈开小腿敦敦的跑,那速度甚至并不比小小妹慢。   “哎哟,这就是二牛的小儿子吧?像极了二牛小时候!他叫啥名儿?”魏大嫂高兴的揽过饺子,稀罕得不得了。   其实,她刚来时还是很忐忑的,在魏府门口时甚至打起了退堂鼓,总觉得自己已经跟杨冬燕不一样了,生怕遭了人嫌。没曾想,杨冬燕还是那副老样子,看到她就喊嫂子,一张嘴又是那股子熟悉的乡土味儿。   那可不,算上她上辈子的光景,她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土啊!   反正也就这么点儿时间里,魏大嫂就安心了,觉得杨冬燕还是以前那个妯娌,又瞧见同二牛幼时极像的饺子,顿时稀罕起来。   小小妹不认识她,本能的上前抢过弟弟:“我的!是我家的饺子!”   “他叫饺子啊?那大牛后头的那个小儿子呢?叫包子啊?”魏大嫂是知道小小妹的,就算不认识她,猜也能猜到这是谁。   “呃……”小小妹大概是觉察到了对方没有恶意,又见她奶她娘都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很快就放开了饺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弟弟叫饺子,小弟弟叫馒头。”   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馒头还小呢,他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看起来傻乎乎的。”   方氏:……最后那句话大可不必!   馒头多惨呢,他去年六月里才出生的,如今是三月了,饶是往多了算,撑死也就十个月大。不过,他看起来确实没饺子当初那般结实,人家饺子十个月大的时候,都能扶着墙走得很稳当了。   杨冬燕抬手给小小妹脑壳壳上来了一下:“不许说弟弟傻。”   小小妹蹭蹭蹭的走到杨冬燕身边蹲下,随后指了指混在亲眷中瞎扯淡的猪崽,控诉道:“大姐姐老说我傻。”   “她说你傻,你就可以说弟弟傻了?好样不学学坏样!”   大概觉得很委屈,小小妹想了想又指着窝头说:“大哥哥也说大姐姐傻。”顿了顿,再添一句,“奶你也说我爹傻!还有我娘!”   杨冬燕被噎住了。   倒是方氏乐了:“你娘说谁傻?她还能嫌弃别人傻?”   “不不不!”小小妹仰着头看方氏,认真的掰扯道,“是奶说我爹傻,还说我娘傻。”   噢,这回听懂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杨冬燕脸上,心说你个源头还敢教训别人?   杨冬燕:……为啥不敢?!   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老亲重逢还是很值得高兴的,只是他们到达南陵郡时,已经是下半晌了,等到了魏府后,就差不多傍晚时分了。这要是再耽搁下去,可就没地儿歇觉了。   只这般,窝头又带着多半人出了府,直奔魏大牛盘下的那个大院子。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了,像魏大嫂就留下来了。这也是入乡随俗的缘故,南陵郡比济康郡那边更重规矩,哪怕是沾亲带故的,那也不能住在一个屋檐下,除非是至亲近亲,甚至在一个世家大族里,就算是嫡亲的兄妹俩,到了年岁后都要避嫌。   不过魏大嫂就无所谓了,杨冬燕让她留下,她就高高兴兴的留下来跟杨冬燕作伴,还道:“你这儿可真不错,就是院子小了点儿。”   “明个儿天亮以后,带你去逛院子。南陵郡这边,住人的屋子和养花草的园子是分开的,园子离二牛他们更近一些。”   杨冬燕让猪崽他们几个小的留下来,又派人去大厨房那头要了一桌子好菜。待吩咐完这些后,她才对魏大嫂道:“我这儿才哪到哪儿呢,回头我领你去王府逛逛,王府才叫敞亮呢!”   魏大嫂:……   懵就一个字。   这听人说起,跟亲眼所见的感觉还是大有不同的。反正在这之前,魏大嫂是没少听人说杨冬燕家里富贵了,大牛二牛挣大钱了,窝头也当上大官儿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想到会这般夸张。   之前在魏府门口,魏大嫂还紧张得很,好不容易等瞧见了杨冬燕发现她没啥变化后,这颗心才落回了原处。万万没想到,几句话下去,她更害怕了。   王府?   王府!   “哎哟我的天老爷哟,咋地你还去过王府?那你有没有去过皇宫啊?”魏大嫂满脸的惊疑不定,换个人来就该怀疑她故意找茬了,可杨冬燕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单纯的发问呢。   杨冬燕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那可不?我不光进过皇宫,我还瞧见过太后娘娘。对了,圣上的三皇子见天的往我跟前凑,可惜他已经娶了媳妇了,不然啊……”   不然咋地?你还能把自家猪给嫁过去???   别闹了,先不说圣上会不会同意,单说三皇子好了,他是个颜控,对妻妾唯一的要求就是长得好看。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选了个家世一般但长相绝美的皇子妃了。   要说那位三皇子妃,长得可真是够够了,每次宫宴都是艳压群芳,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有人说她命好,别看三皇子惯常爱胡闹,但他对正妃还是很好的,唯一的儿子还是出自于正妃的肚皮,自打圣上命令三皇子搬回皇子所后,跟着回来的除了正妃就是他俩唯一的儿子了。   这还不好?   但确实也有人说她的命还不够好。   只因三皇子妃是皇后族亲,当然是关系比较远的,且父兄无一人能耐。家世看着仿佛够了,但只够糊弄不知情的外人,又因为圣上恐皇后势大,既不愿将人选进宫,也不想让她成为太子妃,这才白白便宜了三皇子。   要不然,就三皇子妃那种倾国倾城的长相,妥妥的是宠妃预定。   但是……   魏大嫂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很好糊弄的,听杨冬燕这么一说,只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连声的惊叹不说,还扭过头细细的打量着猪崽:“那你差点儿就能嫁到皇帝家里去了啊?”   猪崽:……我奶忽悠你呢!   作为一只很有自知之明的猪,尤其还是经历过繁琐的议亲、相亲的猪,她太清楚高门大户的规矩了。就她这个身份,除非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不然直接没戏。   人家皇室不要面子的呀?娶头猪进门很光荣啊?   猪崽眼珠子一转,既然大奶奶这么好忽悠,不如她也来一把?想到这里,她立马道:“明个儿咱们逛街去吧?我请大奶奶下馆子!”   杨冬燕就知道她又要显摆了,显摆嫁了个厨子世家。   没错,人家开大酒楼的卢家啊,在猪崽眼里就是个厨子世家,这档次一下子就拉低了。不过她也没反对,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南陵郡,那肯定是要逛一下的。   见识一下大城市的繁华,再对比一下穷山沟沟里的小村子,这不就愿意留下来了吗?   久别重逢的妯娌俩,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又各自说了近况,主要是魏大嫂在说,杨冬燕负责听。毕竟,他们这边的情况,还是经常有写信回去说的。相反,老家那头尽管也有写信,但多半都是省城庄子上的人写的,对乡下地头的事儿多半都是一笔带过的。   魏大嫂还提到了魏阿荠。   不提这人还好,一提到她,杨冬燕就纳了闷了:“我还以为她肯定会过来找我的,哪想着一批两批三批的,就是不见她的踪影。”   “她不敢来。”   “为啥啊?还怕我吃了她?”   魏大嫂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她在村里说你打她,还说你骂了她儿子,反正就是说了很多你的坏话。那时,窝头还没考上举人呢,你们家也才刚搬到邻县那头。咱们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就是不敢告诉你们,怕你气坏了身子,也怕叫人觉得是挑拨离间。”   杨冬燕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这一茬。   “我打她?”是那次把人隔壁拧脱臼吧?   “我骂她儿子?”应该是骂老刘家的兔崽子,结果误会了吧?   魏大嫂唯恐杨冬燕生气,忙摆手道:“我们都相信你的啊!魏阿荠那张嘴,谁会信啊?大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你咋会打人骂人呢?”   杨冬燕心说你还不如不信呢。   “我还记得哟,大概是猪崽还没生出来之前吧,你天天被儿媳妇欺负,见天的在我跟前哭天抹泪的,哎哟哟……对了,大牛婆娘后来欺负你没有?”魏大嫂特地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杨冬燕耳边才问了最后一句话。   然而,就算没听到最后那个话,前面那些话也叫三只小猪听了个正着。   两个小的还好,猪崽简直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奶啊!她这个凶巴巴连王爷都敢骂的奶啊,居然还曾经被儿媳妇欺负过?还欺负到哭鼻子?等等,她奶的儿媳妇岂不是……   猪崽整只猪都精神了。   “奶啊!我娘和大伯娘以前还欺负过你?”震撼我全家!   没等杨冬燕开口,魏大嫂先点了头:“那可不?你大伯娘以前可凶可凶了,还有你娘,就知道吃,差点儿就把家底子给吃垮了。”   “你可闭嘴吧!”杨冬燕忍不住了,“我那不叫被儿媳妇欺负,是我心疼她俩,我让着她俩!”   魏大嫂一脸的怀疑,不过她还是很愿意给弟媳妇面子的,想着或许是因为想在孙女面前保持形象?反正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顺着说道:“行吧,是你让着她俩。”   这还差不多。   杨冬燕岔开话题,又问起了老叔的近况。   魏家老叔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在他这个年纪出远门是不可能的,你说破天他都不会走的。好在,不敢离家的人还是有的,顶多从此以后,礁磬村的魏家再也不是村中大姓了,不过就算这样,也没人敢欺负留在村里的魏家人。   老魏家啊,那可是出了个大官的!   “就那样呗,身子骨肯定没以前硬朗了,也不再下地干活了。不过老叔家的儿孙还是很孝顺的,好像是前年还是去年?反正就盖了新屋,请他过去住。更早些时候,还给他买了小牛犊子,让他得空去山上放牛,不然真让他闲着,他心里也不好受。”   杨冬燕点了点头,心说这样也不错,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兴许老叔就是喜欢这样太平安稳的日子呢。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将话题岔开了!   真的吗?   猪崽只是碍于杨冬燕平日里的威压,这才忍住了没逼逼。等吃过晚饭,她领着一串俩妹妹一弟弟往二房院子那头去,心里还在盘算这事儿呢。   没想到呢,看着怂兮兮的她娘和大伯娘,居然还有人生的高光时刻,能把她奶给欺负哭了……   她咋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等回到了二房院子里,猪崽撇下弟妹,一个箭步冲到了她娘跟前,大声逼逼:“娘!大奶奶说你以前欺负过我奶,还把我奶给欺负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小杨氏懵了,半晌才拿手反指着自己:“我?欺负你奶?我咋那么大的胆子捏?”   “对呀,你咋那么大的胆子捏?”猪崽满脸的求知欲。   “小屁孩子一边儿玩去!我啥时候欺负过你奶?你就算不相信你娘我的人品,也该相信……”   “你的胆量?”   “对!……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一旁的魏二牛乐呵呵的看着妻女大闹,半点儿都不恼,还是猪小妹走过来困惑的问他是不是有这事儿时,他才回道:“有吧?我记得你奶也是有温柔的时候,后来大概是被欺负狠了,豁出去收拾了你娘和你大伯娘,再后来她俩就不敢了。”   “我哪儿有!”小杨氏扭头怼他,“没那回事儿!”   “成成,没那回事儿。”魏二牛一脸好说话的模样,可他这样反而愈发的显得小杨氏无理取闹,也将这事儿给坐实了。   入夜,猪崽和猪小妹躲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重点就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彪悍的奶居然还有温柔的时候,更没想到怂成球的娘和大伯娘还有凶悍的时候……   也因为老家亲眷过来了,再加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大牛二牛也攒了不少钱。跟小酒馆、小食肆做买卖有个好处,他们给钱是很快的,基本上都是当日结算的,偶尔会拖到次日去,但要好过于那些高门大户一月一结。   攒了钱之后,他们只留下了极少的一部分作为流动资金,多数都投出去了。   南陵郡城郊附近的良田是很抢手的,离得越近越抢手。但略微偏远一些的地方还是有地的,假如没有要求一定是良田的话,那选择余地就更大了。   也因此,在去年年底那会儿,大牛二牛买下了一个破落的小村庄。距离南陵郡坐马车的话,大概需要一天光景,如果是负重前行的牛车那就更慢了。不过,这已经算是比较近的了,更近的也有,钱不够,再说人家也不一定会卖。   那个小村庄的田产不算特别好,反正放在南方确实是一般的,却也远比他们之前在济康郡买下的田产要好。只是数量不算多,假如单靠种地的话,怕是度日艰难,因此大牛二牛是决定仍旧搞养殖的。   养鸡鸭鹅、猪牛羊,正好那头离水源也近,田产全部都种上苜蓿草,这下连吃的问题都解决了大半。   唯一欠缺的人手……   本来是不够的,毕竟最初跟着魏大牛过来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是机灵的,他们可以帮着送货也可以去其他村子里收购食材,光养殖就有些太浪费了。不过因为这才刚开始,一时间倒也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结果,瞌睡遇到了枕头,又有亲眷自投罗网了!   哦,是主动投奔。   只这般,在最初逛了两天后,魏大牛就将人带走了。也没全给带走,魏大嫂还是决定多待几天的,反正她是干够农活了,就琢磨着趁这个机会多歇两日。   杨冬燕还纳闷呢,她记忆里的魏大嫂格外得勤快,是那种一天不干活就心里痒痒的人。   “瞎扯吧?还能有人喜欢干活?那不是叫日子逼的,我不干活谁干啊?”魏大嫂听了杨冬燕的话,那叫一个不屑,“我又不是欠的,能歇我干嘛不歇着?”   “那你以前还非要闹着分家?分家倒是没啥,你还把最能干的仨儿子都分出去了,独独留个最……”   “最废物是吧?”   杨冬燕斜眼看她:“这话是你说的,可不关我的事儿!”   魏大嫂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老早就后悔了,可那不是憋着一股气吗?老幺是我三十好几才生的娃儿,我疼他也没啥吧?再说我前头那几个儿子不都挺好的?兄弟感情好,碰上事儿也愿意拉拔一把,我就想着,他头上仨哥呢,可不就是享福来着?”   “我看你才是瞎扯淡!兄弟感情好不是挺正常的?那他们还能跟疼自家儿子那样疼个弟弟?”   “这不是没想到吗?”魏大嫂想起这事儿就是满肚子的后悔,后悔当初就不该分家,哪怕真要分家,她干嘛非要把能耐的分出去?   再仔细回想一下,她就觉得当时是脑子给驴踢了,想着你们不都嫌弃老幺吗?行啊,那不要你们管,我管老幺!你们走,你们去过好日子,我跟着老幺吃苦受罪!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你家老幺呢?”杨冬燕想起来了,她仿佛没瞧见?毕竟她离开老家其实也没几年,说是老幺,但因为魏大嫂比杨冬燕大了好多,实际上那人也就比二牛小了五六岁,不该认不出来。   “在老家呢。”   杨冬燕无言以对。   敢情你当初寻死腻活的要跟着小儿子,如今又撒手不管了?这娘当得可真随性啊!   像是看出了杨冬燕的想法,魏大嫂解释道:“不是我不想管他,是我管不了他。他跟他仨哥不一样,就不想往外头跑,顶好就是待在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反正自家有地,但凡稍微勤快点儿就肯定饿不死。”   那不然呢?   魏大嫂家的地本来就不少,那三房儿子陆续搬出来后,又拿地给他们种。算起来也是至亲呢,就算因为分家闹了不愉快,那地还是免费种的,再说他家后来又置办了几亩地。到如今,魏大嫂的幺儿家里,自家名下的地兴许不多,但种的地却有将近二十亩了。   全赁出去给人种,光每年的租子就够糊口了。   不对,那不叫够糊口,都能吃撑死了。   “反正他在老家也饿不着,我想着我都这个岁数了,这要是不跟着出来,怕是我这辈子都瞧不见你了。”   杨冬燕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咋滴?你还想我哟?”   “也不是想,就是想瞅瞅你变成啥样了。都说你家富贵了,还说你成了戏文里才有的那种老太太,说是你比那县太爷家的老娘还能耐!”   说到这里,魏大嫂吧唧了下嘴,抬起眼皮子上上下下的审视着杨冬燕:“说得那么吓人,吓得我都不敢进你家门,结果我一看哟,你不还是那副老样子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变化,但那种土到了骨子里的气质却是全然没变。   杨冬燕:……我觉得你在骂我,并且我有证据!   当然,魏大嫂也不会一直在老魏家待下去,大概住了小半月,她就跑了。   没办法啊,地方太小了,连手脚都伸不开!   听到这个说话,杨冬燕着实是懵圈的。不过仔细想想,乡下老家虽然处处不如南陵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地方还是很大的,别说伸展手脚了,你就是想在地里跑马都成。   只这般,在享受过了有人服侍的富贵生活,又逛街了东西坊市,还由猪崽请客吃了大酒楼里的饭菜后……魏大嫂麻溜儿的跑了。   回去就跟自家人叨逼,说杨冬燕那头啥都好,就是她住的那屋哟,还不如猪圈大。   就很气。   想骂人。   倒是魏大牛听着挺乐呵的,还帮着解释了,说他大伯娘说的是那种大猪圈,能养十头猪那种。   “你别解释!我不想听你解释!对了,你有空倒是管管你儿子,为啥他最近那么忙?在忙啥啊?”   忙啥?忙着准备科举考试呗。   今年又是科举年。   跟往年一样,乡试时间仍旧在八月里,离这会儿还有好几个月呢。但问题是,这次又不是窝头参加乡试,他是作为辅导者,送人家上天……不不,参加乡试。   其实,倒不如直接送上天呢。   得知他奶惦记他,窝头这天晚间就过来请安顺便说一声他最近忙活的事儿。只一件,就是督促刘侾进学好叫他在本届乡试里取得好成绩。   刘侾啊……   “他是秀才?”杨冬燕忽的有些不太确定了。   “身为永平王府的嫡系子孙,他有权利不需要通过童生试就能直接参加乡试。”   这个权利……   杨冬燕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又问道:“那他能考出?”   “他要是肯定能考出,我还折腾他干嘛?”窝头反问道。   折腾这个词就用得相当好,几乎完美的突出了这段时间刘侾所遭受的磨难。尤其刘侾还是御学里的异类,人家不是龙子龙孙就是出身世族的伴读,再不就是像窝头这样已经考完了的。只有他,出身好又不够好,学问差又不够差。   最可怕的是,窝头是个告状精→_→   你敢信这个外头宣扬的少年天才,实际上是个动辄就告黑状的坏胚子?关键吧,窝头不光会跟御学里的老学士告状,还能直接去找刘侾他爹,更可以找世子刘修,还能去找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就是刘侾的外祖父。   还漏了一个,窝头还曾经威胁刘侾,要向杨冬燕告状。   刘侾瑟瑟发抖。   人家三皇子只是拥有一个超级可怕的爹,但其他长辈都是很慈爱和善的,就连太子殿下对三皇子也是很好的,从来不会严格要求他。然而刘侾不同,小时候的他还有他奶当靠山,长大了的他就这样失宠了。   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没人爱没人疼的小可怜。   仔细算下来,刘侾愣是不知道谁会帮他。   他爹就别想了,恨不得来个不动口光动手。   他娘如今眼里根本就没他,一则是刘仁之妻也就是刘侾的亲嫂子又怀孕了,二则是刘韵也来凑热闹,上个月刚诊断出有孕了。到如今,哪怕刘侾出现在他娘跟前,只怕他娘也会一巴掌给他拍飞了,让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他堂哥、他亲哥、他亲妹、他……   没有人可以给他依靠,大家都站在了魏家小矮子那一边。   最气人的是,窝头明显就是在欺压刘侾,他还没有作任何隐瞒,就那种——   我就是欺负你咋了?   窝头不怕的,听到杨冬燕问起,他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末了还道:“我知道他要尚公主的,可戏文里不是说,公主都嫁给状元郎吗?就算不嫁状元郎,也不能嫁给一介白丁吧?我觉得他应该考上进士,最差也该是个举人。”   刘侾不觉得应该这样,但他的想法不重要。   听完了全部过程,杨冬燕沉默了好久好久,一方面是真的心疼刘侾这个曾经爱过的小孙砸,毕竟窝头这人一旦认真起来是很恐怖的,猪崽和萝卜土豆他们都被折腾惨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活该……   该!   你小子也有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刘侾:我觉得大可不必   窝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最差也该考上举人!   刘侾:_(┐「ε:)_ 第143章   杨冬燕才是霸王般的存在, 假如连她都放弃了刘侾……   好好学习认真备考,甭管从任何角度来看,都称得上是正经事儿。   反正, 总归好过于胡闹生事吧?   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窝头,在得到了来自于杨冬燕的支持后, 无疑于手持尚方宝剑。只这般, 刘侾的苦难生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惨绝人寰这个词儿,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悲伤了。   御学本来就是号称全年无休的,当然实际上多少还是可以休息几日的。可那有什么用呢?窝头啊,他是敢跟着刘侾去永平王府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先是到了六月里,也就是方氏所出的馒头满周岁了。尽管前头几个都没这般讲究,但既然饺子都抓周了,没道理馒头不用吧?   如此这般,又是一通热闹,再之后, 馒头在众目睽睽之下, 抓到了一本书。   原因是放置着无数小玩意儿的大桌上, 竟然没有放吃的!!   小杨氏就很气,凭啥她家饺子抓周时, 桌上就有一只色香味俱全的黄金大煎饺, 而轮到馒头时,却缺少了这么重要的道具呢?   不懂就问。   猪崽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看向她娘:“让饺子好吃好喝, 馒头努力上进,不好吗?就像我和我哥那样,我负责享乐,他负责卖命, 这样不是很完美吗?娘,饺子真的是你生的吗?你怎么就不盼着他点儿好呢?”   是这样吗?   小杨氏陷入了沉思之中。   吃吃喝喝享受人生当然是好的,小杨氏以前也没对三只小猪有过什么要求。可问题是,这之前也从来没人将这事儿摆在台面上来讨论过。如今仔细一品……   “吃喝享乐?做梦!饺子比馒头还大呢,就算真有人要舒坦的过日子,也该是馒头吧?他上面有窝头这个哥哥在,不努力也能有好日子过。饺子啊,他有啥呢?他只有三只爱吃爱睡还爱臭美的笨姐姐们!”   猪崽:……   可怜的胖饺子哟,大姐姐救不了你了!   尽管饺子抓到的是大煎饺,馒头则是抓了书,但小杨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决心。   几乎就是从馒头的周岁宴那天以后,饺子的舒坦日子就到了尽头。值得一提的是,就算猪崽只上了没几年的学,但她非但认识了绝大多数的常用字,还本着不能她一个人受罪的想法,平常有事没事就督促猪小妹学习。也因此,猪小妹也是认识字的。   那就没问题了,让猪崽负责当主课先生,猪小妹作为辅助,至于学生则是小小妹和饺子。   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谁比较惨。   猪崽坚持了三天就受不了了,要知道,她以前之所以能够教猪小妹学习,从本质上来说,完全是因为猪小妹是个听话乖巧的学生,并不是她这个先生有多称职。   但是二房的四个娃儿里面,真正能跟“乖”这个字扯上关系的,唯独只有猪小妹一人。   在意识到小小妹和饺子都是那种最令先生头疼的问题学生时,猪崽果断地对外求援。   杨冬燕接到了求援,迟疑了一番后,很快就拍板决定了。   “还在老家那会儿都有族学,咱们再依样画葫芦弄一个不就行了?老家都能找到秀才当先生,没道理在南陵郡不成吧?”   弄个族学,再弄个家学。族学的规矩仿照从前,只需要稍稍改良一下就成了。家学不能这样,毕竟考第一给只肥母鸡这种福利,对于他们家的娃儿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   族学那头反而容易得很,还真别说,南陵郡这边莫说秀才了,就算想要找举人都不难。   在本朝,有共鸣的举人、进士跟官职的比例约莫是三比一。也就是说,在绝大多数的官职上,都是三个人竞争一个位置的。当然,如果是进士,哪怕是同进士好了,想要谋个缺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不挑就一定能谋到缺。   可举人呢?   很多外地举人会长时间的滞留在南陵郡,翘首以盼着有空缺出现,因为像在任上意外过世、病逝或者突然需要丁忧的情况,还是经常会出现的。这种是不会等人的,需要立马上任,如果回到家乡就彻底没戏了,留在南陵郡的话,兴许还能碰碰运气,万一正好轮到自己了呢?   除此之外,那些举人还会等着三年一届的会试,只要能通过会试,甭管是二榜还是三榜,都算是熬出头了。   然而,长期滞留在南陵郡也有个问题,除非是家财万贯的,普通人只怕是连吃喝都没办法解决。倒是可以借助在一些书院里,平常帮着上上课解答一下,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但像这种却是没有钱拿的,要是再算上笔墨纸砚的花费,以及偶尔同窗好友小聚,再买点儿心仪的书籍……   唉,人生可艰难了!   可再艰难,很多人都还是不愿意放弃的。诚然,但凡他们回到了家乡,最差也能在县学谋个学官的差遣,可这么一来,却是相当于告别了官场。   十年寒窗苦读,他们图的可不是教书育人。   正因为这些个原因,在杨冬燕起意创办族学、家学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先生。还应征的还不少,有三位举人,另外秀才也有好几个。   旁的事情家里人都可以帮着做,包括准备开办学堂的房舍、桌椅、文房四宝等等,但招聘先生这种事儿,却没人能够代劳。   等好不容易盼到窝头得空了,这事儿才总算搞定了。   让杨冬燕略感惊讶的是,窝头没有选举人,而是选了两位略有些春秋的秀才。   对此,窝头解释是,论学问确实是举人更扎实,但对于启蒙教学,却是没那个必要。反而几位秀才,因为屡试不第的缘故,将最基础的那几本经史子集反反复复的研读,倒是更合适一些。   听到这番解释,家里人的反应几乎完全一样。   不明觉厉啊!   这之后,族学那边安排了两位秀才过去,老魏家这边只留了一位。又将原先的客院收拾收拾,既作为先生的住处,也是上课的地方。   当然,大牛二牛又没地儿用了,好在他们又将原先那个破旧的院子改造了一下,那地方倒是足够大,而且离城门也更近一些。   不过,三位先生也是有要求的,因为这会儿已经是七月里,再过一个月就该是乡试了,他们都准备再试一试。因此,最快也要到考完乡试以后,才能正式上任。   对此,老魏家自然是满口子答应。   因为窝头在考校了他们之后,就明确的表示……   考不上的→_→   更准确的说,假如他们并非在南陵郡考,那兴许机会还挺大的。可在南陵郡呢,人才辈出的地方,考中的概率会无限降低。   末了,窝头还强调了一个事儿。   “其实刘侾也是真的倒霉,但凡换个地方……”   懂了,什么都别说了。   刘侾浑身上下都写了“倒霉”这两个字。   最惨的是什么呢?窝头认为刘侾的情况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刘侾的出身好啊,先天的优势摆在那儿,感觉不上进一把也太可惜了。尤其是……   “他不念书还能干嘛呢?”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又不用他养家糊口,永平王府这个身份几乎断绝了走武将之路的可能性,那么除了好好读书,刘侾还能干啥呢?   得亏埋头苦读的刘侾不知道这个事儿,不然他一定会现场表演的嚎啕大哭。   不读书还能干嘛?   能干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可以去跑马逛街,可以跟一群猪朋狗友吃喝玩乐,可以外出游学,可以……   人要是没有梦想,得有多无忧无虑呢?   要不怎么说刘侾曾经是杨冬燕最爱的孙砸呢?瞧瞧,祖孙俩的梦想都是同一个,当一条无忧无虑的咸鱼。   那么,要怎么才能完成这个梦想呢?   答案是,下辈子吧。   ……   随着乡试开考日子的来临,刘侾陷入了全新的疯魔阶段。   其具体表现为,兴奋难耐。   可能是刘侾误会了一个事儿,他觉得窝头之所以往死里逼他念书,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乡试。从这个逻辑继续推论下去,可得出乡试结束就快乐的结论。   但真相是这样吗?   乡试开考的前一天,窝头亦如两年半以前,刘侾送他进会试考场那般,特地请假送刘侾去了贡院,并在告别前,语重心长的安慰刘侾:“你不要紧张,这次没考上还有下一次……”   “还有下一次?!”刘侾整个人一跃而起,完美的诠释了何为一蹦三尺高。   窝头不明白他为啥反应那么大,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你又无需养家糊口,便是将来成了亲,也照样可以日日月月手不释卷。”   说这话的时候,窝头隐隐还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可不得羡慕吗?假如今个儿俩人的身份缓一缓,窝头才不要当官,一辈子看书做学问不好吗?但凡进入了官场,饶是像御学这种人际关系比较简单的地方,那也会经常被迫参与一些应酬的。   窝头啊,他就想好好做学问。   但刘侾不想。   刘侾原本以为只要乡试结束了,他就能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尤其他最近打听到,圣上有心放过三皇子了。毕竟,三皇子重回御学这都快三年光景了,说白了人家也没犯多大的错误,这么长时间怎么着也该翻篇了。   只要三皇子重归自由了,刘侾认为他也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了。   读个屁!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书籍了!   结果……   “哥,大哥!你是亲哥!”刘侾在贡院门口现场认了哥,甚至说,如果叫爹管用的话,他还能给自己换个爹,“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都听话的来参加乡试了!”   窝头一脸茫然:“不是你自己要参加乡试的吗?”   噢,参加乡试的确不是窝头逼迫的,事实上窝头只是监督刘侾好好备考,以最佳状态参加乡试。换言之,假如没有窝头搞事儿的话,刘侾是打算轻装简行上阵的,其具体表现为,脑子空空的进入考场。   ——我都那么辛苦参加乡试了,咋滴,还能要求我考过啊?   刘侾深情款款的望着窝头:“我的意思是,万一我这次没考过……”   “那就三年后再考!”窝头推了刘侾一把,催促道,“快去排队吧,该进考场了。记得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认真答题,也不用有心理负担,这届不行就下届,还有下下届、下下下届!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考上的!”   刘侾:……我不信。   很难用寻常的语言来描述刘侾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倒是听话的去排了队,由着贡院这边给他检查文书、携带的东西等等。这些肯定是没问题的,之后他也跟着小吏进入了贡院,找到了自己的号房。   一切顺利??   粗看是这样的,但事实上坐在了号房里的刘侾,却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我太难了。   ——累了,倦了,我不行了。   ——干什么都不成,我就是个废物。   考前这天晚上,刘侾整个人都是这么个状态。不过,贡院这边的考场规矩就算再多,也不会管考生发呆的。事实上,只要别发出巨大的响动来,他哪怕打算睡过去整场考试都没人管的。   刘侾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他现在不敢了。   要不是考不出,就得一年一年的反复读书备考。假如考出了……   诚然,绝大多数的举人都很难谋到官职,但这显然并不包括勋贵子弟。刘侾认真的盘算了一下,他觉得但凡自己能考上举人,怎么着也能谋个外放的缺吧?又因为他是未来的驸马爷,圣上应该是不会放他离开南陵郡的,大概率会随便点个微末官职让他混着?   三省六部里,哪个地方最好混日子呢?   人生就是如此苦逼,你不奋斗一番,如何能安然的当一条咸鱼呢?   这个乡试考下来,刘侾感觉自己跟死了一回差不多。   万幸的是,就算窝头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刚考完就折腾人的。事实上,哪怕是当初窝头自个儿下场考试,考完后都至少会休息半个月到一个月,或是看些闲书,或是在家陪伴祖母,再不就是跟同窗好友喝茶聚餐,总是得劳逸结合的。   于是,刘侾难得的拥有了好些天的闲暇时光。   更幸运的是,圣上终于放了三皇子一条生路。   为什么特地选在这个时候呢?倒不是圣上善心大发,也不是因为三皇子表现有多好,而是因为……   三皇子的嫡长子要入学了。   父子同学堂还是很尴尬的,那又不可能让小皇孙晚入学,也不能让三皇子夫妻二人待在宫里,却让年幼的小皇孙回王府念书吧?如此这般,唯一的选择就是让三皇子滚蛋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三皇子选择麻溜儿的滚蛋。   依着皇室的惯例,小皇孙是可以住在皇子所的,白日里去御学上课,晚间回皇子所的院子就可以了。这主要是体恤孩子,毕竟要是住在宫外的话,每日一来一回太折腾人了。而有这些优待的只有皇子皇孙们,像刘侾还有窝头他们,全都是每日早出晚归的。   放在三皇子身上,这事儿就变得很简单了。   他都没要先前放置在皇子所的东西,直接命人将儿子的东西搬到正院子里。   本来,皇子所的统一标配就是一座二进院子,小皇孙当然有自己的房舍,却没有书房等地方。如今就好了,他爹把地方腾出来了,拽着他娘麻溜儿的跑路,将一院子的好东西全都留给了他。   小皇孙:……并不感动。   人家今年才六岁呢,突然之间爹娘都跑路了,留他一个人待在皇子所里,就算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时间了,还有奶嬷嬷陪着,那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没事儿的,因为仅仅过了大半个月,他爹娘又搬回来了。   ……嗯?!   事情还要从乡试放榜那日说起。   一句话,刘侾啊,他榜上有名!   名次什么的不重要,反正他就算做白日梦时,也没梦见过自己考上解元。甚至于,要不是因为临进入考场之前,窝头的那一番话,刘侾还准备糊弄过去。   结果,在明白窝头是打算持之以恒的折磨他后,刘侾豁出去了,他决定拼一把!   原本他想的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横竖最坏的结果就是再苦读三年。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心态之下,加上平日里窝头强制性的往他脑子里灌输知识,竟然就真的擦线考上了。   乡试是有专人报喜的,当然也可以自个儿去贡院门口看皇榜。可永平王府会去吗?   做啥梦呢!   今个儿还不是休沐日,府上多半老爷们都去上衙了,妇道人家也是有事儿要忙的。   像世子妃上个月又查出有孕了,这都是她第四胎了,就算她本人是很靠谱的,王妃能不在意?别的不说,世子妃平常是帮着管家理事的,如今一怀孕,事情不得都交给王妃?   还有二房的刘仁之妻,她倒不是刚怀孕,她是快生了。   以及嫁到了安平王府当世子妃的刘韵,她离预产期倒是还有一段时间,但她这是头一胎,刘二太太这个当娘的,恨不得住到女儿身边去。   中秋过后又有很多事情要做,人人都在忙活,哪个没也那份闲情逸致去关心刘侾参加乡试一事。   想想当初窝头参加科举,甭管是最初的童生试还是后来的乡试、会试、殿试,哪一次不是牵动着全家人的心?就算不至于全家出动送他去考场,那起码也会派出代表送行,更兼窝头参加会试那一次,小杨氏带着猪崽和猪小妹都住到寺庙里去了,对外宣称为窝头祈福。   可轮到刘侾了呢?   全家都很忙,没人关心他。   刘侾不禁感概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瞧瞧这一大家子人,就没一个将他参加乡试这事儿放在心上的。   所以等贡院的小吏敲锣打鼓的上门报喜时,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刘侾。   哎哟我的乖乖,刘侾自个儿也没想到他居然还真能考上举人。   啧啧,今年的考生哟,这质量也太差了吧?   要不怎么说刘侾能耐呢?他不光擦线通过了乡试,这心理素质也是没谁了。这要是落在方氏身上,搞不好又得唤大夫了,唯有刘侾,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是满满的嘚瑟。   永平王府这头得到了消息没多久,老魏家也知道了。   还是刘侾亲自跑了一趟,当面亲口告诉杨冬燕的。   他是这么说的:“老祖宗!我考上举人了!”   杨冬燕是这么回的:“真的?哎哟我的窝头本事太大了!真不愧是我的大孙砸!”   刘侾:……   别了,我的老祖宗,今夜我要去远方。   万幸的是,杨冬燕尽管先夸赞了窝头,不过在回过神来之后,还是夸了刘侾。刘侾这人多好满足呢,得了来自于杨冬燕的夸奖后,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   在老魏家待了一阵子,因为明个儿就是休沐日了,刘侾倒也没刻意去等窝头归来。对了,窝头还在御学里,主要是如今这个时间不上不下的,让他离开也没个好去处。不过,圣上也有说了,等来年殿试结束后,让窝头去国子监。   国子监其实不如翰林院地位高,好在窝头也不介意,只要别让他去类似于户部、工部这些干实事的地方,单纯只是换个地儿看书做学问,他就很高兴。   窝头如今换了个监督对象,他主要是带三皇子所出的小皇孙,帮助这孩子尽快适应御学的教学方式。对此,杨冬燕还挺害怕的,怕窝头逼死人家小皇孙。   小皇孙现在如何暂且还不知道,但反正刘侾是快要上天了。   “老太太您帮我转告一下窝头,就说我明个儿再过来,到时候请他喝酒……吃饭!对对,吃饭!叫一桌上等好宴,来家里吃。”   杨冬燕时隔好多年,再一次冲着刘侾笑开了怀:“成,成!你明个儿再来啊!”   刘侾高高兴兴的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还琢磨着明个儿得空还要去一趟三皇子府,正好三皇子也被放归自由了,他俩好久没在一起浪里个浪了。   痛快!爽快!   咦?   在永平王府大门口,刘侾碰上了放衙回来的刘二老爷。   他敢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像这一刻看到亲爹那么高兴过。只见他一个策马飞奔,堪堪停在了刘二老爷面前,好悬没把刚下马车的刘二老爷给吓死。   没等刘二老爷变脸骂人,刘侾就抢着开口:“我考中了!我如今是举人了!刘大举人!”   “举人有啥稀罕的?你爹我还是二榜进士……啥玩意儿?你说你考上什么了?举人?”刘二老爷抬头望天。   深秋的傍晚,晚霞印染了半片天空,一切是如此的美好……   “哼!你要是能考上举人,我管你叫爹!”刘二老爷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开。   他是走了,却独留刘侾一人呆立在这片晚霞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倒、倒也不必。   ……   这届乡试最大的新闻,只怕就是永平王府的混世魔王考上举人一事了。   当然,这完全是因为刘二老爷的话没传出去,毕竟当时听到的人也就只有刘侾并府上的几个下人。饶是胆量最大的刘侾,他都没敢宣扬出去,毕竟他也不傻,这事儿说出去吧,搞不好他爹恼羞成怒之下能打死他。   最可怜的是谁呢?   当然是这届乡试的解元了。   人家是第一名啊!却是无声无息,愣是没有溅起半点儿水花,就感觉高兴都要打折扣了,明明他才是第一,刘侾尽管不是倒数第一,那名次也是很惨烈的。   然而,整个南陵郡尤其是东西坊市一带,到处都可以听到有关于刘侾的种种,却无人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位解元。   就很苦。   还敢怒不敢言。   不过刘侾也没高兴多久,就被他的好兄弟插了一刀。   要知道,寻常百姓乃至勋贵们都挺在意乡试的,但圣上并不是。不是说他完全不在意这个,而是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乡试一贯都是底下人准备的。圣上最多也就是亲自点一个主考官来负责会试的事情,可以说在乡试阶段,他是完全不插手的。   也因此,及至乡试都放榜了,圣上都没有分一丝心神在这上头。   但没关系,三皇子会提醒他的。   三皇子亲自面圣,向圣上告知这一喜讯。当然,在告诉圣上之前,他已经去过皇后宫中的,向他母后和三妹讲述了这一好消息。   讲道理,皇室其实不太在意科举的,就算真要上心,也是到了殿试阶段的。乡试?那跟皇室有什么关系?   可架不住刘侾的身份特殊,除了是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外,更是未来的驸马爷。   而且,假如今个儿是刘侾已经考上以后,再赐婚的,那就没什么稀罕的了。帝后二人随便就可以找个状元郎,才不稀罕区区一个举人。可问题就在于,如今情况是反过来的,是赐婚的旨意先下达了,之后刘侾才考上的。   这要怎么说呢?   总感觉自个儿的眼神倍儿棒!   不光帝后二人是这么认为的,三公主本人也是,心道以后还有谁敢笑话她的驸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在高兴过后,圣上召见了刘侾。   夸赞是免不了的,鼓励和期待当然也不会缺席。   圣上的意思是,让刘侾回去好生准备,争取在来年的会试中一举通过。   当然,圣上不会说得这般直接,他只道:“朕希望能在明年的殿试里看到你。”   那刘侾要进入殿试,唯一的可能不就是通过会试吗?但问题是,会试的考试难度有多深您知道吗?您要是想换个女婿可以直说,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   刘侾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表示自己会尽力的……   尽力也没用啊!   这是强人所难啊啊啊!   而且,在刘侾的预想之中,通过乡试之后,他就该回归自由了。到时候,利用永平王府的权势和人脉,谋一个闲职就可以混完下半辈子了。   就连去哪儿他都已经想好了!   在放榜之后的这些天了,刘侾很认真的研究了朝廷官职,最终决定去礼部。   礼部啊,对于任何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个施展抱负的好去处。但刘侾觉得哪里很适合他,毕竟他是王府出身的,哪怕平日里再胡闹,一应的礼节还是很熟悉的。最重要的是,礼部很闲的,除了祭天等大事儿外,估摸着也就只剩下了拟封号、选日子之类的活儿。   总之,打从知道自己已经是个举人之后,刘侾就打定主意要去礼部了。   结果圣上搞了他。   还不单单如此,大概是圣上看到了刘侾脸上那苦涩难耐的笑容,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为难这孩子了,忙改口道:“来年不成也无妨的,三年后再考便是了。”   本来就是啊!很少有人一次考中的,到底是未来女婿,还是老臣之后,圣上决定要对他宽容一些。   刘侾:……我死了。   不过在死之前,刘侾要问问到底是谁出卖了他,因为他不觉得圣上会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关心乡试的情况。   于是,他就知道了。   原来啊,是他的猪朋狗友背叛了他。   本着好胖友一生一起走的想法,刘侾认真的告诉圣上,他之所以能考上举人,跟窝头的帮助脱不了关系。   刘侾当然不是想坑窝头,因为对于窝头而言,待在国子监还是待在御学其实没差的,况且窝头要等到明年殿试结束后才能离开,如今他还待在御学带孩子呢。   他要坑的是三皇子。   “圣上可知,为何同样在御学上课做学问,我的进步却要远远大于三皇子吗?”   圣上悄悄的瞪大了眼睛,他确实很想知道。因为早在将蠢儿子放归自由之前,他就已经考察过了,确定三皇子这两年半的书几乎相当于白念了,完全没进步。   一开始,圣上还倒是先生没教好,毕竟他不能认为儿子太蠢。可假如连刘侾都这般能耐了,再甩锅给先生似乎不太地道。   “你说,直言无妨!”   刘侾奉圣旨黑了三皇子。   在刘侾的口中,窝头肯定是一视同仁的,甚至更偏向于三皇子,再说御学还有那么多学问扎实的老学士,可以确定的是,周遭的一切都是对三皇子更为有利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当然是因为三皇子本人的态度不好,又或者说,是他有所倚仗。   “……魏承嗣的祖母是我爹和大伯的干娘,我同魏承嗣等同于亲兄弟。不过,有别于我其他兄弟的是,他会告状,但凡我有丁点儿不用功,他一准儿跑回去告状。向我爹娘告状,向我大伯父告状,向我亲哥我堂哥告状,他甚至还联系到了我外祖父!”   这些都是事实,并非刘侾瞎编的,甚至于他是有证人的。   “我府上是武将出身,我爹和大伯父一言不合就揍我,我哥也差不多,其他人就算温柔一些,挨骂是逃不掉的。至于我外祖父,他倒是不会打骂我,却会冲着我一通念叨,念得我头痛欲裂。”   “跟这些相比,念书做学问似乎就一点儿也不苦了。”   刘侾满脸真诚的看向圣上:“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大概我的靠山,连我至亲的家人都站在了魏承嗣那边,我不得不背水一战。”   “这就是我能考上举人的真正原因!”   圣上:……   所以我儿子不肯认真念书是因为所有人都宠着他???   “朕明白了。”   刘侾也不管圣上明白了什么,高高兴兴的跑了。   当然,身为圣上也不可能由着刘侾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在这之后,圣上还是派人稍稍调查了一番。结果跟刘侾说的情况大同小异,窝头确实是个告状精,尽管具体的细节不知道,但永平王府集体背弃刘侾一事却是真的。   呃,其实也不用说得这般严肃。大概就是,刘侾被窝头收拾以后,家里人都会送给他一个字。   该!   耐心好点儿的还会问一问出了什么事儿,了解真相后,就是帮着窝头一起收拾刘侾,并且再三表示,你随意折腾,不要考虑后果,横竖刘侾皮实得很。   自以为掌握了教育秘籍的圣上,第一时间召回了三皇子。   “你搬回宫吧,以后继续在御学念书。”   三皇子一脸痴呆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道:“父皇,我的院子给了我儿子,您还记得吧?”   这有什么问题呢?圣上大手一挥,又拨了另外一个院子给他,责令他三天之内搬回来。   宫里啊,永远都是你的家!   可三皇子有家啊!他从大婚之后就搬出了宫里,是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府邸的,就算他如今还未被封爵位,但皇子的待遇本身就等同于郡王的。他的府邸一点儿也不比永平王府差,甚至因为是后来修建的,看起来更为气派豪奢。   结果呢?   快乐的日子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又要回去了。   小皇孙倒是很开心,哪怕得知爹娘并不能回来住,而是要搬去隔壁的空院子时,他也仍旧很高兴。毕竟,皇子所统共也就那么点儿大,两个院子就算并不是相邻的,他要去找爹娘也就是半刻钟的时间。   看着仿佛提前过年两眼都放精光的儿子,三皇子的心拔凉拔凉的。   又几天后,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所以说,坑人者,人恒坑之。   好消息也还是有的,没过几天,刘侾就又回到了御学里,跟三皇子一起出现在了课堂上。   见面的那一刻,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两人差点儿没忍住在御学里打起来。   这友情着实令人动容,亦如杨冬燕和徐阿玉的姐妹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徐阿玉就是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就是那个立志不能比杨冬燕早死的老太太。   #今天也是为神仙友情流泪的一天# 第144章   这件事情吧,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坑了谁。   毕竟,刘侾考上了举人是事实,三皇子夸赞了他几句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谁知道圣上的好奇心会那么盛呢?正常人听了这种商业互吹,不就当是风过耳一般, 听过就算了吗?为什么非要刨根究底呢?哪怕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那知道了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追究一同上学的两个人成绩不同呢?   人跟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同个屋檐下吃同一锅饭长大的嫡亲兄弟都不一定是相似的,怎么就非要奢望三皇子跟刘侾一起用功上进呢?   真要说起来的话,三皇子才是最想不开的那个。   他是皇子啊!   这得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这辈子才能托生到皇后肚子里?而且他运气最好的是,前头还有个嫡亲哥哥,等于说他就是笃定的闲散王爷,一辈子锦衣玉食。都这样了,他干嘛非要想不开上进呢?   刘侾?刘侾!   那厮就是个祸害!要知道,永平王府也不是没有其他人科举, 就不说上辈儿人的事情了, 单说刘侾的嫡亲哥哥刘仁, 那不就是上上届的二榜进士?人家考上二榜进士都没搞出事儿了,怎么轮到刘侾那厮了, 就坑了别人呢?   想不通, 怎么都想不通,毕竟三皇子本来也不怎么聪明。   万幸的是, 他俩就算互相用眼神厮杀,但最起码还是绷住了没直接打起来。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   小皇孙看着呢!!!   因为太子前几个生的都是闺女,倒也有儿子了, 却是去年才出生的,大概也就跟老魏家的馒头差不多大小。其他几位皇子的情况也类似,要么就是还没成亲生子,要么就是儿子还太小了。现如今,到年岁上御学的人里头,只有一位皇孙。   三皇子不要面子的?他在圣上跟前倒是的确没啥脸面可言,可在亲儿子跟前,他多少还是会保持一下形象的。   于是,他强行忍住了。   那刘侾也不甘示弱的……憋住了。   窝头要比他们略晚一些过来,看到的就是斗鸡一般的俩人。这真没夸张,因为这俩都是涨红了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稍稍一想,窝头大概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毕竟,就算他本人极爱钻研学问,也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不爱念书。很显然,三皇子和刘侾都属于后者。   不过没关系,谁说的不爱念书就不能念书了?那寻常百姓还不愿意外出做工挣钱呢,不一样每天都要去?庄稼汉子还不爱种地呢,他们还能躺在家里?还有那些伺候主子的下人们,谁也不是天生贱骨头,还能喜欢伺候人不成?那他们说啥了?   人生就是这样的,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淡定点儿,这有啥呢?   窝头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并打算等晌午休息时,就拿这些话去安慰两个倒霉蛋儿。   其实,这种安慰倒不如没有。   御学最可怕的就是,休息的时间特别少。当然,如果真的有需要上茅房的,还是可以短暂离开的,到底这里是学堂而不是牢房。但真正可以闲下来喝杯茶吃块点心的时间,唯独只有晌午之后。   对了,宫里至今沿用的都是两餐制度,具体来说是两餐两点,晌午那顿是没有热腾腾饭菜的。说白了,三餐制是建立在需要干重体力活的前提下,皇子皇孙们……   咳咳,你们懂得。   等好不容易将一上午的课程捱过去之后,三皇子和刘侾终于等来了窝头的劝解。   真·不如不劝。   问题是,尽管他们真正上课的时候是各自分开的,但休息时间……别人也就罢了,小皇孙是倒腾着小短腿就蹭到了三皇子身边。   当着儿子的面,三皇子接受了窝头的安慰。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说没错,很有道理。”三皇子差点儿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道理谁不懂啊,但他到底为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魏窝头你没有心!   刘侾比三皇子心态稍微要好一些,主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情更早,况且在这之前确实也是他跑去在圣上面前叨逼叨逼,直接导致了三皇子被迫三进宫的局面。   差不多就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心里就舒坦了。   “三皇子殿下您也不必这般伤感,非要说的话,魏大人才是委屈了。”   “他有什么委屈?”三皇子震惊的看向刘侾,一脸“你丫的读书读傻了”的表情。   刘侾满脸正义的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原本,圣上有意调魏大人去国子监任职的,从御学到国子监,怎么说也能升个半品一阶的。结果呢?就因为咱们俩,魏大人不得不继续留在御学里!”   这话……似乎有点儿道理。   其实,御学和国子监尽管都为学堂,但两者本质上还是有着极大区别的。   御学是只有皇子皇孙才能上的,勋贵之家的子嗣除非是跑来当皇子伴读,不然是进不了御学的。当然,刘侾那个是特例,不能当寻常例子来看。   而国子监就不同了,尽管里头也有萌祖荫入学的,但更多的却是由各地省学、府学推荐上来的。等于说,国子监整体情况还是积极向上的,哪怕是萌祖荫入学的也不敢搞事儿,风气还是很不错的。   单从教学方面来看,似乎是国子监更胜一筹,但问题是御学的学生特殊呢。   也因此,一旦有从御学往国子监调拨人员的,默认都会升个一级半级的。这就好比人家京官当得好好的,突然要将人调去外放授官了,那还不得补偿一二?   道理是一样的,也就是说窝头是实实在在的被耽误了。   然而,窝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无妨的,大不了再在御学里留个三四年。等再下一届的殿试结束了,自然会调职的。运气好的话,还能去试试看翰林院的馆考,万一撞大运考过了呢?”   翰林院才是窝头的最终目标,至于到底是待在御学还是国子监,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是不在乎的,但三皇子和刘侾……   关键你品品窝头方才那个话啊!   什么叫做再在御学里留个三四年???   “大、大哥啊!”刘侾都打算给他跪下了,“大哥您再留个三四年是没啥问题的,您也考虑考虑咱们啊!”   不想,三皇子把眼一瞪,十分嫌弃的怼道:“谁啊?谁跟你是咱们啊!我不认识你!”   “那殿下是想长长久久的待在御学里念书?”刘侾服气了,这朋友之间的账不能等私底下慢慢算吗?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三皇子沉默了。   眼见那厮闭嘴了,刘侾又问窝头:“三四年啊,我会没命的啊!”   窝头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上上下下认真的打量了好久才道:“以你目前的学识,是通不过会试的。不用拿我当标准,先不说我那届的情况特殊,单你如今的学识,是肯定比不过我当时的。”   “谁要比了?……不是,大哥啊!我没说我要通过会试啊!考上举人就可以了,能够谋个缺了,我还特地去打听过了。礼部下属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下设笔帖式若干人、经承若干人。我觉得我做得来,起码也能混个经承当当!”   刘侾的这一番心里话着实令三皇子肃然起敬。   三皇子啊,他万万没想到小伙伴居然还能有这般大志向。   礼部,作为三省六部中最清闲的那个部门,精膳清吏司又是其下属排名最末的。所谓的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直接翻译就是,筵飨是酒席,廪饩是给国子监监生们的粮食和钱财补贴,另外牲牢就是家禽家畜。   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啥用的呢?差不多就相当于是一府之中专管后勤的部份,是真正的微末小官。   当然,假如是寒门出身的举人,但凡能谋到缺就算是幸运的了,自然不会再挑剔什么。可刘侾是一般人吗?他不光是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还是未来的驸马爷。   ——是谁给你的错觉,圣上会让自己的女婿管理这些琐事的???   刘侾是真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凭直觉给自己选了个清闲的官职。别看那位置仿佛是要做事的,但事实上肯定是有做事的小吏,但绝对不是他。到时候,他就可以每天一杯清茶的混日子了。   人干嘛非要上进呢?当一条咸鱼不好吗?   说真的,刘侾的这番话,不光是让三皇子傻眼了,连带窝头都懵了半晌。   好在,窝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下就伸手拍了拍刘侾的肩膀,安慰道:“别想了,圣上要你好好用功,明年的会试通不过,那就等三年后,不行就再等三年。永平王府也不需要你来养家糊口,你可以一直用功,想来最多等个三五十年,你一定能考上的!”   刘侾:……   他一时间弄不清楚这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当然是祝福!   等这天晚间,窝头回到了自家后,就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冬燕。   杨冬燕听完后,久久无法回神,她甚至不知道该心疼哪个。   就连今个儿赖在杨冬燕这边不肯走的猪崽,听了这些话后,小胖脸上都出现了呆滞的表情。   学渣才懂学渣,猪崽也是被迫上过学的人,稍稍回想一下就能完美的代入自己。而且,想也知道,御学那头的难度要更要一些,毕竟当初她上女学的时候,文化课只占了极少的一部分,先生也只要求她们把常用字认全了,会算账会管家,并不会逼着她们做文章。   哪怕如今,家里又再度请了先生来家,但事实上大家伙儿包括先生本人也是明白的。   老魏家三个姑娘,以及如今尚且年幼的俩男娃,明显就是男娃更要紧一些。这跟地位无关,仅仅是因为朝廷只允许男子参加科举。   也因此,先生目前对三个姑娘都是实行宽松的放养制度,不过想也知道,等饺子和馒头再稍微大一些……   他们就凉了!!   看看自己,再想想御学那头,猪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永平王府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少爷哟,他大概率是要被逼死了。   啧啧,棒!   别以为能理解学渣就会产生同情心,不可能的,猪崽只会幸灾乐祸。   杨冬燕倒是不关心这个,她静下心来思考了一阵,忽的抬头对窝头道:“这事儿不会影响你的前程吧?”   “不会,横竖我尚未及冠,也没办法调我去任实缺。在御学多待三年跟去国子监待三年没差的。”   “那就行了!刘侾那浑小子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正好,过阵子永平王府要办喜事,也喊我了,我去跟刘侾他娘说一说。”   这不说啥来啥。   杨冬燕的话音刚落,就有婆子喜气洋洋的小跑着过来报喜,说是永平王府二房大少奶奶生了个七斤重的胖小子!   “巧了!我才刚说到这事儿呢!”杨冬燕寻思了一下,想着王府那头人手充足,倒是不用担心给人添麻烦——就算添麻烦她也会去的——她单方面的决定明个儿就过去,不等洗三了。   次日,窝头照样去御学,猪崽领着俩妹妹苦哈哈的去上课了,杨冬燕寻思了一下,临走前抱走了饺子。   饺子如今已经两岁多了,比起去年,说话那是利索多了。不过,他更大的优势是身子骨结实,个头也比同龄人要高出半个头不止,胳膊腿儿上不光有肉,力气还特别大。   本来,杨冬燕还不觉得有啥,毕竟平常自家里也没年岁相仿的孩子。馒头不算,他小了饺子一岁呢,哪儿能放在一块儿比较?可等去了永平王府……   王府那头人口多,就算庶出的三房早不早的被分出去了,剩下的两房人也不少。况且,除了嫡出之外还有好些个庶出呢。   对比自家两岁多的娃儿,再看看人家的娃儿,杨冬燕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之前,杨冬燕是拿窝头小时候跟饺子比的,毕竟这俩都是男娃。可窝头小时候缺衣少食的,甚至别说年幼时候了,饶是如今,窝头的个头虽然比起以前是高了不少,但放在同龄人里头却还是个小矮子。印象中,两岁多的饺子该是跟窝头四五岁时候差不多大。   然而,窝头小时候家里那么穷,似乎的确不能放在一起比。三只小猪那是单纯的胖,胖和壮的概念又有着明显的区别。也因此,杨冬燕一直就没个清晰的概念。   直到……   刘二太太首先惊疑不定的走过来问:“老太太,您这个孙子多大啊?我咋记得去年才抓周过?”   “嗯,前年的冬至生的,去年冬至抓周宴。”饺子的生辰太好记的,哪怕被迫从冬哥儿改为了饺子,那也依旧很好记。   只是这话一出,刘二太太更惊讶了:“那岂不是连两周岁都没有?眼下才十月里啊!”   “是啊,不过依着乡下的习惯,等他满两周岁就该算是三岁了。”   虚岁加一岁嘛,大家不都是这么算的?   见杨冬燕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刘二太太很快就使人唤来了家里的小孩子。   小姑娘暂且不论,差不多年岁的男娃儿,府里也有好几个。长房那头有俩,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二房这边有仨,皆为庶出。   好了,连同饺子在内的六个男娃站成一排,那差别,可别提有多明显了。   饺子比其他人要高出好多不说,明显还特别壮实,乍一看根本就不像是同龄人。   连王爷都被惊动了,特地跑过来一看,顿时大乐:“这孩子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老太太不如让他从军?”   杨冬燕毫不客气的白了蠢儿子一眼:“一个三岁都没有的小屁孩子,还从军?你咋不让他考武状元呢?”   “成啊!考武状元也成呢,正好我的儿孙都没啥用,连修哥儿也不过是学了几手……”   “那你又是学了几手呢?”杨冬燕微笑的看着蠢儿子。   王爷立马闭嘴。   咋就忘了呢?这老太太不是寻常的老太太,她上辈子可是跟着老王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哪怕对兵法之类的完全不懂,可起码实战的经验是相当丰富的。   沉默了片刻后,王爷再度开口:“不如让他跟着府上的武师锻炼下筋骨?”   杨冬燕稍稍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答应了。不过条件也是有的,得先试试看,万一孩子不喜欢,那就算了。   对此,王爷相当得牙疼:“老太太,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当年啊,面对老王爷往死里操练儿子,杨冬燕不光能眼睁睁的看着,还能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诚恳的建议老王爷还可以更狠心一些。   结果呢?轮到她孙子的时候,就变成了“孩子不喜欢就算了”?   这恐怕有些双标吧?   哪知,杨冬燕只翻了个白眼,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那儿子和孙子能一样吗?”   不能……   王爷能说什么呢?他只是默默的决定回头找个借口收拾一顿儿子们。   呃,随便哪个都成,他不挑。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王爷呀,真不愧是杨冬燕的亲儿子。   因为并非洗三的正日子,除了自家人之外,并没有其他宾客。杨冬燕在打发走了蠢儿子后,又让饺子去跟其他孩子玩儿,如果是在乡下地头,自有大孩子看着小孩子,放在永平王府就没那么麻烦了,有丫鬟婆子守着呢。   只这般,杨冬燕很快就跟刘二太太说上了私房话。   得知刘侾最大的心愿居然是跑去礼部当个微末小官,刘二太太久久无法回神。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等好不容易稍稍缓过来了,刘二太太打算先听一下杨冬燕的意见,然后再准备骂死刘侾或者直接打死他,也省得给家里丢人。   杨冬燕没啥旁的意思啊,非要说的话,她只是希望刘侾千万别干扰她的宝贝孙子。   嗯,就是窝头,肯定不能是刘侾啊!   不过,实话太伤人,杨冬燕决定说得尽可能委婉一些。于是,她一脸温柔的看向刘二太太:“通常来说,长子顶门立户,小儿子嘛,就是可以稍稍宽容一些。但有一点,总不能给家里人丢脸吧?再说了,侾哥儿还被赐了婚,过个一两年就是驸马爷了。你说,这要是圣上知道了……”   刘二太太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她懂了!   “您放心,回头我一定让二老爷好生收拾侾哥儿那浑小子!”   “倒也不必……”杨冬燕依旧笑得满脸和善,“我看我那大孙子窝头就挺好的,倒不是让窝头教教他。你们呢,当爹娘的倒是可以省点儿心,但不能拖后腿,懂吧?”   “懂!明白!老太太您放心!”   杨冬燕可放心了,刘二太太啊,那可是她两辈子的倒霉儿媳妇里头最聪明的那个。   又不是小杨氏那蠢货!   结果,只隔了一天,也就是参加完洗三的正宴后,放下心来的杨冬燕就看着包袱款款来自家小住的刘侾傻眼了。   “你干啥呢?”   “跟老太太您回家呢!”刘侾如是说。   杨冬燕一脸的不可思议:“跟我回家?你凭啥跟我回家?我如今是魏家的老太太!”   “那我不也是您孙子?……干孙子也是孙子。”   “说!到底咋回事儿!”   面对杨冬燕的黑脸,刘侾委屈巴巴的开了口。他讲述了一个可以说是惨绝人寰的悲剧故事,大概就是……   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被亲爹娘扫地出门投奔穷亲戚的故事。   小少爷——刘侾。   穷亲戚——杨冬燕。   弄明白了全部情况后,杨冬燕差点儿没一巴掌拍飞这个倒霉孩子。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假如刘侾仅仅只是王府的小少爷,那她是肯定不会要的。可刘侾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圣上的女婿,未来的驸马爷。   那就可以考虑考虑收下来了。   杨冬燕不由的庆幸,当初刚搬家时,因为没想到小杨氏和方氏还能相继怀孕,家里是将一个小院子拨给了窝头的。那院子离前院极近,地方倒是不算大,那也有七八个房间。   正好,将那小院子一分为二,窝头住东厢,刘侾住西厢。   刘侾很委屈:“西厢一般不都是闺女住的吗?”   “屁话!谁规定的?多的是老大住东厢,老二住西厢的!”   这么说也对,可刘侾又有意见了:“那这样说来,也该是大孙子住东厢,小孙子住西厢啊!”   杨冬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刘侾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城,说服了老太太时,窝头却将他拽走了。   “你干嘛呢?我给你说,老太太方才点头了,她也觉得应该让大孙子住在东厢!”   窝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刘侾,见他还是不懂,索性指了指自己:“我,大孙子。”又指了指刘侾,“你,小孙子。”   刘侾惊呆了。   关键吧,这话貌似还真没错……   恍恍惚惚的被窝头拽回了小院子,刘侾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然而,窝头一句话就将他搞清醒了:“功课写了没?明个儿还要去上学呢,到时候咱们哥俩一起走。”   所以,继三皇子父子俩一起上学之后,窝头和刘侾这对哥俩也要一起走了?   问题是,到底谁是哥,谁是弟啊!!   刘侾一脸的不服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将今个儿的功课去写完。他这会儿还觉得挺好的,跟窝头住一个院子的话,最起码遇到不懂的问题时,他还能找人问问。   真的吗?你确定有疑问找窝头不是在自个儿找虐吗?   就目前而言,刘侾还没有这个认知,不过没关系的,住得久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明白隔壁有多丧心病狂!   从十月末开始,一直到年底,刘侾就算再怎么不聪明,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有多凄惨了。更可怕的是,眼瞅着年关将至,永平王府那头竟然一点儿没有找他回去过年的意思。   等等,他爹娘不会真的不要他了吧?   没胆子去找爹娘的刘侾,偷偷摸摸的去找了平素最在意他的堂哥,也就是世子刘修。   刘修:……谢邀,爱过。   “侾哥儿,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何要这般关照爱护你吗?”   没给刘侾开口的机会,刘修径自回答道:“因为当年,老太太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她不光给你留下了不少私房,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这个蠢弟弟……当然,她没说那个‘蠢’字,这个是我自己理解的。”   “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一个事儿,我这么关照你纯粹是因为希望老太太在地底下能够安心。懂了吗?侾哥儿。”   刘侾委屈,刘侾不想懂。   呜呜呜……   兴许是刺激太大了,等他从王府回到了老魏家后,主动找上窝头,一脸认真的道:“哥!我决定要认真苦读了,来年我一定要通过会考!”   窝头心说你这声哥叫得可真是愈发顺口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顺势点了点头:“你肯上进自是好事儿,不过倒也不必将目标立得这般高。咱们先去试试看,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三年后再上!”   刘侾深以为,他还是一口气考上得了。   但这真得很难。   先不说乡试和会试就不是一个难度的,单一点,会试也是淘汰制,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是择优录取制。具体情况就是,通过了乡试这一关的举人们,齐刷刷的涌到了会试的考场上,数千人争夺三百左右的名额。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比刘侾都难。   于是,在第二年,即保康二十年的三月里,会试放榜,刘侾理所当然的榜上无名。   同样榜上无名的还有跟窝头上一届一起下场考试的几位同窗、同乡。   在上一届,只有窝头和闵同进士被取中,但闵同进士已经放了外任,在通常情况下,外任是连任两届占多。也因此,今年闵同进士压根就不曾来到南陵郡。倒是其他几个落榜的举人,这次齐刷刷的都赶过来了,还跟窝头见了面。   也就仅仅只是见面而已。   那些同窗、同乡里头,跟窝头最熟悉的就是闵同进士了,其他人不过是交情平平。况且,南陵郡这边书院多,客栈更多,再说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没好到可以借宿数月的地步。也因此,在小聚了一番后,就各自散去了。   待会试放榜,这些人皆不曾考上。   对了,这些人里头并不包括陶文,他已经被革除了功名,据说如今在自家的族学里当先生,毕竟他这个情况,干啥都不太方便,可他的学问又确实很扎实,当个族学先生倒是措措有余了。   陶家的事情,外人没资格置喙,只有陶文自己明白,家里人并不像他原先料想的那般偏心,更不是因为他会读书才看重他。家人永远是家人,在知晓他的事情后,甚至不惜跪地求人帮忙打听他的消息,更在他回家后,绝口不提南陵郡发生的事情,还让人一直看着他,生怕他想不开寻了短见。   就这样吧……   不然,还能怎样?   陶文是看开了,主要是不看开也没旁的法子了。可几位同窗、同乡却没办法看开。在他们看来,上一届落榜是因为会试考卷的难度太大了,这一届就好多了,想来圣上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选了个稳妥的主考官。   结果,主考官是稳妥了,又有些太过于稳妥了,出的考题中规中矩的。难度是不大,可写的内容也挺多的,但要怎么说呢?   就因为难度不大,争议性也比较小,属于典型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写问题都不大,就感觉没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及至考完出来,多数人心中都是迷茫的。所有的考题都会写,但还是感觉把握不大。等皇榜贴出来,果然没考上。   他们还想将窝头邀请出来小聚一番,然而科举之后事情太多太多了,尽管窝头本人没啥事儿,却架不住御学的几位老学士被抽调过去了。   只这般,窝头只无奈的回了一封充满歉意的信件,表示以后有缘再聚。   这话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等三年后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等得起的,像窝头这个年岁,别说三年,六年九年他都等得起。可很多举人,在通过乡试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四十岁了,再拖个一届、两届的,运气好兴许能考中进士,但万一还考不上呢?   这几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觉得走一步看一步。认认真真的再苦读三年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先想法子谋个学官的差遣,边做事边读书。   比起这些操心生计的人,刘侾真的是太幸福了。   有多幸福呢?   会试刚放榜,刘侾就重新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之中,他是没必要去谋官的,完全可以全身心的学习,等三年后再度下场。   很难说清楚到底谁更苦一些,是那些恨不得脱产苦读的平民举人,还是刘侾这个没大志向的咸鱼。   但好消息也是有的。   刘侾要成亲了。   在漫长的仪式过后,当然主要也是等公主府落成,反正到了今年,刘侾和三公主的婚期总算是定下来了。是礼部选的日子,由圣上最终圈了一个,定在了今年的八月里。   秋高气爽,还能让三公主在宫里最后过一个中秋节。   对此,永平王府完全没有任何意见,横竖刘侾已经搬去老魏家住了有半年光景了,那么再住个半年,然后直接嫁到公主府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至于刘侾,他非常得高兴。   “我成亲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继续念书了?”   “你想得美!我儿子都上御学了,我还在念书呢!”三皇子毫不犹豫的打破了刘侾的希望,他还冷哼一声,“你放心好了,等你生了儿子,我哪怕是跑去父皇跟前长跪不起,也绝对会让你儿子破格来御学念书的!”   理论上来说,御学只收皇子皇孙,但事有特例对不对?反正只要圣上点头同意了,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看刘侾,他那张俊脸都木了。   什么仇什么怨呢!   父子同朝为官,那叫美谈。   父子同堂上课,那叫丢人!   刘侾可气了,有这样的朋友吗?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倒是必须同当。他要割袍断义!   然而,没等他动手,一个相当意外的消息传来了。   太后薨了。 第145章   听到这个消息时, 杨冬燕正听人说新的房舍。   老魏家如今这座宅子,还是当初窝头来南陵郡参加会试时,永平王府临时挪出来的。不能说特别好, 但因为时间太紧凑了,这已经是所有选择里头最好的一个了。   先前是够住的, 事实上哪怕搁在如今也是够的, 这主要得看究竟要怎么规划。假如像寻常百姓那般,一家子住一个院子的,那无论如何都能住得下。但既然老魏家已经改换门庭了,那就得依着南陵郡的规矩来。   窝头要娶的是清贵世家的孟氏女,哪怕孟家称不上豪奢,那位也并非长房所出,该准备的房舍还是短不了。再说了,当初搬家时,也没想到小杨氏和方氏会陆续生下俩小子,如今自然也得考虑到。   也因此, 逮着空闲, 杨冬燕就命人选了几座宅子。没有十全十美无妨的, 大不了回头再改建一番。最好是今年就能搬过去,也好叫窝头在新宅子里娶媳妇, 让猪崽在新宅子里出嫁。   结果, 才在问话呢,意外的消息却传来了。   杨冬燕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跟上辈子不同, 那会儿的她其实是早逝的,真正由她亲自送走的,唯独只有老王爷以及先帝。但那种感觉还是很差别的,她的一些好姐妹, 也就是那些勋贵人家的老太太们,几乎都是走在她后面的。   也就是说,在杨冬燕辗转终于回到了南陵郡时,她的那些老姐妹们,就只剩下了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以及宫里的老太后。   其他人呢?她没刻意去打听,也不想亲自去墓前吊唁,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哪知,转眼间连老太后都没了。   太后当然已经不年轻了,事实上,她到今年刚好八十岁,当然生辰尚未过。   原先杨冬燕还琢磨着,整岁的生辰应该会大办吧?尤其八十岁跟前头那些四十五十六十是不同的,很少有人能熬到九十。八十大寿,无论如何都该搞得隆重一些才是。   但因为老魏家如今才刚起来,就算宫中真的大办了,那也跟杨冬燕没太大关系。因此,这个念头也就是在她心里打了个转儿,很快就被她撇开了去。   谁能想到呢?根本就等不到八十大寿,老太后就薨了。   方氏看出杨冬燕的状态不对,忙摆手挥退了其他人,只道宅子的事情以后再说。   待屋里只剩下她们婆媳二人时,方氏才小心翼翼的凑上去问道:“老太太您还好吧?太后……”   太后薨了,其实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假如是圣上没了,那绝对是举国哀悼,且会切实的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但太后没了,问题不大的,真正会伤感的人只怕也没多少。   方氏才不伤感,她就是怕自家老太太伤心。   “没事,老太后也是高寿了,回头你约束着点儿下人。另外,永平王府少去一些,他们怕是要入宫吊唁的。”杨冬燕倒也没愣太久,于她而言,这个消息意外归意外,但仔细想想却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老人家嘛,本来就是过一日少一日的,就算老太后先前并未传出病重的消息来,可谁知道是不是宫里刻意隐瞒着的?太后又不是圣上和皇后,本来就是闭门不出的,即便病了,除非是皇室宗亲,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消息的。   杨冬燕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将自己能想起来的要点都告诉了方氏,主要就是做出个态度来,太后过世也属于国丧,禁礼乐婚嫁,不过也没夸张到需要家家户户挂白的地步,反正对普通百姓的影响不算大的。   方氏一一应了,回头还很不放心的又问候了杨冬燕。   杨冬燕直接丢给她一个大白眼:“我就是没想到,太后这么突然就没了,先前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行了,她都活了八十呢,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这个寿数!”   呃,扎心了。   “那个……”方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会不会影响到窝头的亲事啊?要不要延迟一下啊?”   窝头的好日子已经定了,是在刘侾他们后头。刘侾和三公主的婚期定在今年的八月下旬,窝头和孟家姑娘的婚期则是选在了来年的三月里。   算下来,还有不到一年。   杨冬燕略一思考,只道:“太后薨了是不需要守孝一年的,应当是不会影响到窝头的婚事。到时候再看看吧,等今年年前,咱们给孟家送年礼,趁机再聚聚,假如他们有想法,再往后挪个三五月倒也使得。”   顿了顿,她又一声叹息:“咱们倒是无妨,可怜的侾哥儿哟,他娶不到媳妇了!”   那不然呢?   太后可是三公主的亲祖母,哪怕普通百姓最多也就禁三个月的礼乐婚嫁,可作为皇室宗亲,尤其还是直系的孙辈,最少也要守孝一年,甚至为表孝心,还会延长守孝日期。   惨啊,比惨刘侾是真的从未输过。   ……那确实。   刘侾前头还在憧憬着尚公主以后的生活。   要知道,他如今是早出晚归的,因为御学上课的时间特别早,算上通勤的时间,他几乎每天三更天就要起床洗漱准备出门了。下午倒是还好,宫门落匙比较早,几乎每天傍晚就能出宫了。但问题是,作为学生,他是有很多功课要完成的,晚间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课业上。   那要是成亲以后,为了不冷落公主,他肯定得给自己减减负呢。早出倒是无妨,那晚间是不是就不用写功课了?   毕竟尚了公主以后,总不能自个儿天天待在书房里埋头苦读,让公主整日独守空闺吧?   刘侾这人吧,他不光长得美,想得更美。   结果眨眼间就传来噩耗,太后薨了。   对寻常百姓来说,这就是个略有些让人惊讶的消息而已。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尤其如今才三月末,年关早就出了,离年底又有好久好久。哪怕三个月内禁止婚嫁,但因为人人都是这样的,倒也算不上坏消息。   可对于刘侾而言……   刘侾沉浸在悲痛之中。   尽管先前三皇子已经泼了他一桶冷水,但其实刘侾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儿子跟女婿能是一模一样的待遇吗?况且,三皇子是有儿有女的,刘侾呢?就他看来,最起码在新婚的那段时间里,自己还是可以期待一下咸鱼生活的。   结果,啥都没有,全没了。   不光如此,作为皇室的准驸马,刘侾还得入宫给太后磕头吊唁,他跟永平王府还不是一路的,要做的事情甚至比他那位郡王大伯父还多。   于是,等入宫磕头时,刘侾面上的悲痛是实实在在的,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甚至他都把其他的皇子给比下去了,毕竟相较于他那真实的痛苦,其他人就有些不够看了,总觉得假得很。   圣上倒不至于这般严苛,太后是高寿而逝的,而且在最近这七八年里,几乎都是闭门不出的情况。除了从小就被太后养在身边的三皇子之外,甚至连圣上、太子都不常能见到她。至于其他皇子,尤其是年岁小的几个,统共也没见过太后几次,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然而,凡事都看对比,看着哭成傻狗的三皇子,和悲痛到快要窒息的刘侾,圣上看了看其他人,心中十分的微妙。   不过圣上还是有理智的,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戳戳的记了小黑账。   也正因为太后的丧事,御学暂停了。   毕竟学生们都去灵堂跪着了,再开下去也没太大意义了。而这一停,就是足足一个月。   窝头也因此休息在家一个月,用来督促妹妹们的学习。   三只小猪仿若见了鬼,也因为窝头的这一举动,让她们仨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来自于太后离世的悲痛。   ——每天早上醒来就在问,哥哥什么时候去上衙。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本届的学子们。   哪怕婚期延后都无妨的,太后薨了属于国丧,要延迟都延迟,大家伙儿都一样,自然也就没太大影响了。然而,太后离世的日子却是正好卡在了会试放榜之后、殿试开考之前。   那些会试榜上有名的学子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懵圈了。   依着往届的惯例,殿试的日子哪怕并非是固定的,但多半都是在会试放榜之后的十天内。毕竟都这个地步了,再复习也没有任何意义,更不可能有人会在会试结束之后,急吼吼的跑出去浪的。也因此,短短十天的时间,一般都足够这些人调整,以最佳的状态参加殿试。   可太后薨了……   足足一个月时间,皇室忙得几乎是四脚朝天。还不止是皇室宗亲们,但凡跟此事扯得上关系的部门都是加班加点的忙碌。就连先前刘侾一直心生向往的礼部,也是在第一线忙碌着。当然,礼部总得来说还是很闲的,太后薨了这种事情本就是很罕见的。   总之,没有人顾得上这些通过了会试的学子们。   一直到整个四月份都过去了……   那朝廷也还在忙啊!   因为太后的丧礼,已经耽搁了太多太多的国事,除了像礼部这种能稍微歇歇的部门外,其他实权机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还是没人想起那帮倒霉蛋儿们。   及至连五月份都过去了一多半,朝廷的主要事宜总算是上了正轨,也终于有人提起了这些滞留在南陵郡的学子们。   圣上赶紧择了个最近的日子,开启了这迟来的殿试。   然而就算这样,殿试开考那天,都已经是六月里。   盛夏时分入宫面圣参加殿试,也真的是够够的。很难说谁更凄惨一些,不过想到这一届都这样,似乎也就没什么了。对于圣上和朝廷而言,殿试总算是对付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吏部那头的考核了。   可对这些新鲜出炉的进士、同进士们而言,尤其是头榜三甲,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心塞塞的。   策马游街被取消了……   全国三个月之内还禁止一切礼乐嫁娶,当然也包括了喝酒聚餐。   也就是说,他们非但没能享受到那些一生只有一次的待遇,甚至都不能摆酒庆贺自己终于考上了。   就很苦。   甚至哪怕等三个月时间过去了,那些人也不可能补办的。毕竟,他们还打算走仕途呢,怎么着也比寻常百姓忌讳要多一些。   直到这会儿,刘侾才稍微开心一些。   御学自然早就恢复正常上课了,刘侾一脸庆幸的跟窝头说:“得亏我这次没考上,不然多难受呢。”   窝头很是震惊的看着他,愣是缓了半晌才开口:“还能这么说?学会了。”   刘侾满脸的茫然,他不懂魏小矮子到底学会了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待傍晚俩人一起回到了老魏家时,窝头就跑去找了杨冬燕,美滋滋的说自己学到了一项新本事:“……以后我要是碰上做不成的事儿,我就说幸亏咋咋咋,不然多难受呢。”   因为这话颇有些没头没尾的,杨冬燕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倒是身畔的猪崽瞬间领悟了:“明白!就是那种,幸亏我长得不好看,不然要是被勋贵看上多难受呢!哥你也是啊,幸亏你没考上状元,不然万一叫公主看上了多难受呢!”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杨冬燕:……   沉默了一瞬后,她满脸和善的问窝头,这话是谁教他的。   窝头连个磕绊都没打,秒速供出了刘侾。   噢,明白了。   刘侾被扫地出门。   这都六月里了,他都在老魏家住了好久好久了,怎么着也该回家了吧?再说了,刘侾的婚期是被延后了,可窝头并没有呢。因为新宅子尚未看好,杨冬燕是做两手准备的,万一到时候没成,就让新婚小夫妻俩先住窝头如今的小院子里。   那不得修缮一番?装饰一下?当然最重要的是,将住在西厢房的刘侾轰出去!   待刘侾被赶走以后,猪崽很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觉得她哥不至于被刘侾那个绣花枕头给忽悠了,所以很大概率是她哥烦死了刘侾,这才故意使坏把人赶走?   猪崽转头就跟猪小妹叨逼:“咱们都小看窝头哥了,他那心贼黑!”   确实小看了。   因为没几日,猪崽就明白了,窝头的最终目的压根就不是将刘侾赶走,而是不希望他奶继续为新宅子的事情操心。   其具体表现为,刘侾被轰走以后,就回王府上蹿下跳的,说那头住不开,还说等窝头娶妻后,他就是想小住两日都不成了。又说他爹他大伯父太不孝了,看看圣上,子欲养而亲不待,再看看他们家,老天爷都给了永平王府第二次机会,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珍惜眼前美好时光,万一老太太这辈子又早早的离去了呢?   得亏杨冬燕不知道刘侾在王府里逼逼了什么,不然她能亲自把刘侾送走。   不过也多亏了刘侾的一番折腾,在永平王府插手后,大宅子终于有着落了!   如今的老魏家早已不同于往昔了,除了大牛二牛这段时日挣的钱外,窝头在御学里也陆续得了不少赏赐。尤其是上一次,刘侾很是出乎意料的通过了乡试,哪怕他没考过会试,那也算是在圣上跟前露了脸。   对此,刘侾得了一顿夸赞,以及他完全不想要的期许;三皇子被迫结束了刚恢复不久的自由身,再一次回到了御学里;唯独只有窝头,得到了圣上实际意义上的赏赐。   老魏家是寻常百姓嘛,所以圣上特别现实的给了一沓银票。还有永平王府,刘二太太也相当得高兴,哪怕她已经对小儿子死心了,那也是想看到儿子回归正途,甚至她还许诺,万一刘侾撞大运考上了进士,她一定会准备一份足够丰盛的重礼感谢窝头他全家的!   到目前为止,这个许诺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完成,但购买宅子的钱却是差不多够了的。   之所以说差不多,是因为单独的一座大宅的售价还不算离谱。贵的是啥呢?是里头的家舍摆件。   就拿永平王府来说,正堂里的一幅画可能就价值千金,还有一水的酸枝家具、古董玉器摆件等等,这些东西的价值可能会超过宅子本身。   杨冬燕是不在乎这个的,她都这样了,老魏家其他人更是如此。   总之,尽管没能赶在年前搬家,但翻过年之后,老魏家还是又一次顺利的搬家成功了。旁的东西缺了不要紧,永平王府送来的乔迁礼足足有好几车,还有安平王府、孟家、卢家等等,或多或少的都送来了十分实用的家舍摆件。   搬家之后,刘侾就长住不走了。   这次倒是没人赶他走,还给他单独划分了一个小院落。旁的都无妨,只是因为那院子是在外院那头,对这一点,刘侾相当得不高兴。   刘二太太就骂他不着调,人家老魏家还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呢,怎么可能让他住在后宅呢?你说你要跟你奶亲近?不,你没那个机会的。   确实没机会的,因为刘侾非常得忙碌。   他以为窝头要忙成亲的事情,但事实上正好相反,越临近婚期,窝头越是清闲,将刘侾提溜的团团转,差点儿将他逼死了。可就算这样,刘侾也坚决不走。   “我待在老魏家起码没人逮着我骂,不像我回到府里,我爹看我不顺眼,我娘眼里压根就没我,我亲哥见天的跑去哄他的儿女,我堂哥……”   刘侾的堂哥啊,也就是世子刘修,曾经对他多好呢!简直就是掏心掏肺的,为他的前程发愁,为他的学业操心,还为了他到处求人托关系,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好哥哥。   然而,曾经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说凉就凉。   ——老太太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啊!   ——我一定要替老太太好好照顾你,以后见着了她也好有个交代!   ——老太太活了。   活了?活了!   那就没事儿了,你爱咋咋地!   刘修翻脸比翻书还快,转头就将曾经疼了十年的弟弟无情的抛弃了。粉转路没啥,路转黑也还成,最受不了的是那丫的还脱粉回踩。   →_→   曾经是刘修是刘侾身后最大的支持,现在的刘修是整个永平王府里头黑他黑得最厉害的那个。   非但如此,刘修还表示窝头可以再努力一把,刘侾的抗打击能力很强的,也别一味的用精神攻击,偶尔也可以改成物理攻击的。   譬如说,让王府的武师代为操练操练……   刘侾为啥不想回家?   你要是他,你也不想回去!!   他如今只想早些出嫁,比猪崽都更想早点儿嫁出去!!   当然,他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先是在保康二十一年的三月里,窝头迎娶了孟家小姐孟端娘,之后就轮到猪崽了。猪崽是第二年出嫁的,保康二十二年的五月,在饺子和馒头的震天大哭声中,她嫁给了卢家少爷。   其场面之盛大,哭声之惨烈,吓得猪小妹差点儿当场悔婚。不过很快,小小妹就安慰二姐,说包括她在内还有俩弟弟,都更舍不得猪崽这个大姐姐,至于猪小妹这个二姐嫁不嫁的,其实无所谓啦!   被如此安慰一通后,猪小妹心态放得特别平,当场就心如止水了。   之后,又过了大半年,在猪崽出嫁这年的年末,刘侾终于如愿以偿的嫁出去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皇室让他重获新生。   结果还没高兴太久,刘侾就被迫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因为就在他成亲后没多久,时间就跳到了保康二十三年的新年里。这一年的除夕,刘侾是在宫里过的,之后他就要面临平生参加的第二次会试了。   对于刘侾即将参加会试一事,圣上、皇后、三皇子、三公主,包括那位平常被亲爹使唤得团团转的太子殿下,都对此相当得上心。   反而永平王府爱咋咋地,一副嫁出去的刘侾泼出去的水一般,完全没往心里去。   甚至刘二老爷再度忘却了上届乡试的打脸一事,高调宣布说,假如刘侾能通过会试,他就亲自给这个混账儿子斟茶递水。   知晓这个消息后,刘侾特地抽空回了一趟永平王府。   “爹,您不能老许诺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先不说就算我考上了也不可能让您给我端茶递水,就算您愿意好了,我图什么呢?要我看,倒不是等我考上时,您将您书房里的珍藏、库房里的宝贝全部送给我!”   “好!”刘二太太高声叫好,并在刘二老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表示自己愿意当这个证人,证明刘二老爷已经答应了。   刘二老爷拒绝的话还在嘴边打转,刘二太太却一个眼刀子过去:“怎的?老爷是觉得侾哥儿能考上?那不如这样好了,他不光要通过会试,还必须在殿试之上被取中为二榜进士,如何?”   没等刘二老爷开口,刘侾也跟着道:“不如索性这样,待我成为三鼎甲之一……”   “行!我答应了!”   “老太太作证?”   “没问题!咱们这就去找老太太当面再说一遍!”   ……   哪怕是过了很久以后,杨冬燕回想起那一日,倒霉儿子领着倒霉孙子跑到她跟前,郑重的诅咒发誓……反正吧,恍若在做梦一般。   谁能想到呢?   反正杨冬燕是肯定想不到的。   保康二十三年二月里,会试开考,次月皇榜张贴在贡院外,刘侾赫然在榜。   四月里,殿试开考,圣上钦点刘侾为本届探花郎……   刘二老爷啊,他凉了啊!   儿子中了探花乃是天大的喜事儿,可刘二老爷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尤其刘侾那混账玩意儿还提前请了杨冬燕过来,在刘二老爷的书房门外,摆了太师椅和小几,让杨冬燕边喝茶吃点心边看他搬空这里。   他搬空的是书房和库房吗?   不,他搬空的是刘二老爷的心啊!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当儿子的,还是已经嫁出去的儿子,跑回家里把他积攒了几十年的奇珍异宝都搬走了,其中有好多还是老王爷老太妃留给他的遗产……   “别逼逼老王爷,他不在乎这些的。”杨冬燕捧着茶盏美滋滋的看着孙子作幺,还提醒儿子别叨逼这些有的没的。   然而,她孙子哪里是作幺哟,这分明就是拆家!   刘二老爷决定一个人静静。   可他又不敢直接走了,毕竟天知道他一走,他儿子会不会真的把他的书房给拆了。   于是,刘二老爷找了个犄角格拉蹲下了。   相较于输不起的刘二老爷,刘二太太就要大方太多了。她收拾收拾就出来了,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制匣子,转身就交给了正在看热闹的杨冬燕。   杨冬燕用眼神表示疑问。   “老太太哟!您可真的是咱们家的大福星!我愁了这么多年,又怕侾哥儿找不到媳妇,又担心他这个性子早晚有一天能闯出弥天大祸来。哪知道,您这一来,他不光有了媳妇,还把自个儿给嫁出去了,又得圣上钦点为探花郎,真可谓是光宗耀祖……给咱们家长脸了!”   然而,就算刘二太太说了那么多,杨冬燕还是不明白她想要干啥。   “谢礼!这是谢礼!本来我是想从二老爷的私库里搜罗一堆名家字画文房四宝,送给您大孙子的。不过,您也看到了……”指了指后头惨遭拆家的书房,刘二太太笑眯眯的道,“所以我改主意了,我准备了一份您肯定喜欢的谢礼。毕竟,能养出像魏大人这样的孙子,老太太您功不可没。”   杨冬燕高兴了,心道孟氏不愧是她所有的倒霉儿媳妇里头,最会说话的那个!   放下茶盏,接过木匣子,杨冬燕一掀开盖子就眼前一亮,随后笑得见眉不见眼:“好好,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刘二太太送了什么?   银票呗,还能是啥?   再说得详细一点儿,就是大额银票,且还是厚厚一沓。   多实在的儿媳妇哟!杨冬燕单方面宣布,刘二太太是她两辈子以来,最为满意最最喜欢的儿媳妇了!   皆大欢喜!   尽管窝头没能得到名家字画文房四宝……也不对,刘侾其实就是为了出那口气,才卷走了他爹多年的珍藏。转个身儿,刘侾就喊来了窝头,让随便挑,小弟孝敬大哥也是应该的!   这还真不是刘侾被虐成习惯了,实在是因为他已经从他媳妇那头得到了某些小道消息。最关键的一点是,作为三鼎甲之一的探花郎,他是必然会去翰林院的,而窝头也即将离开御学,下个去处也是翰林院。   别以为三鼎甲之一就能耐了,窝头是上上届的二榜进士,他年岁虽轻,做官的资历却不浅。从御学调到翰林院,最起码也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   而作为新人,哪怕是探花郎出身,最多也就只是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你大哥依旧是你大哥。   饶是刘侾再怎么不想承认,他都不能不承认,大孙子就是要比小孙子能耐很多。   所以,好不容易得了他爹的珍藏,刘侾当然是转手送给了窝头。   窝头俨然是人生赢家。   ……   之后不久,便是三鼎甲游街了。   策马游南陵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上一届就很倒霉,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补偿心理,这一届的策马游街搞得分外隆重。尤其是到了东西坊市时,不仅沿街店铺装饰一新,甚至还有人拉出了横幅,从各个角度赞美……   嗯?   “为何所有的横幅都是赞美刘探花的?”   不懂就问,相较于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状元郎,榜眼是个年近四旬的方脸书生。考虑到刘侾的特殊身份,不光是永平王府的小少爷,更是三公主的驸马爷,他俩对刘侾的态度极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刘侾是不可能在仕途上大放光彩的。   与自身并未任何冲突,又有着不小的年岁差距,加上对方出身来历非同寻常,状元和榜眼都有志一同的选择了示好。   其中,又以榜眼的示好更清新自然一些,在看到这满街的横幅,以及诸多看热闹的少女都冲着刘侾丢香囊荷包,榜眼笑着调侃了一声。   “家里妹子搞的事儿,两位可别见笑。”刘侾一面装作谦虚,一面又邀请这二人稍后去酒楼坐一坐,“我妹婿家里是开酒楼的,今个儿他们家名下十八家酒楼尽数对外免费开放,以庆祝我金榜题名!”   状元:……话是实话,怎么听着有些欠抽呢?   榜眼:……你妹不是安平王府世子妃吗?咋地安平王世子改行去开酒楼了?   当然这也就是暗中腹诽而已,想也知道,刘侾不可能只有一个妹子,万一是人家庶妹呢?再不济还有堂妹、表妹、远房族妹。   但事实上,是猪妹。   猪崽敢说自家出嫁都没这般轰动,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而卢家也不光是陪着她胡闹的,赔本赚吆喝的事情,生意人才不会干。但今个儿是吗?三鼎甲都跑来他们家酒楼吃饭了,尤其刘侾那张脸哦,活脱脱的就是完美广告。   赔了一天的钱,赚的是将来无数的钱。   说真的,自打魏家跟卢家定亲之后,卢家名下的酒楼,尤其是最大的那家云鹤楼,都快成老魏家、永平王府特供酒楼了。定亲来这边摆酒,成亲也不能例外,生辰宴也跑来这边,更别提各种好友相聚了。   当然,折扣还是要打的,反正也没指望能赚到老魏家的钱,卢家的目标是其他勋贵客户。   猪崽的算盘拨得啪啪响,她跟刘侾还特别有共同语言,毕竟在他俩出嫁的前一两年里,这俩没少私底下沟通怎样才能尽管嫁出去这种听着就特别操蛋的话题。   用杨冬燕的话来说,她是曾经有想过的,想过让上辈子的大孙女刘韵,跟这辈子的宝贝孙女猪崽,成为好姐妹。   没想到的是,刘韵跟猪崽虽然谈不上不对盘,但俩人性子差得太多了,完全不是一路人,至今也仅仅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更没想到的是,杨冬燕的这个梦想最终还是实现了。尽管刘韵和猪崽没能成为好朋友,但没关系呀,刘侾和猪崽的关系就特别好,俩人就是实实在在的闺中蜜友、手帕之交。   要问杨冬燕对此有何感想的话……   祖安大舞台,有妈你就来。   吃着喝着,再听着外头的锣鼓喧天,杨冬燕侧过头伸出手,越过身畔的猪小妹,摸了摸小小妹的脑袋:“娃儿哟,你啥时候能嫁出去呢?”   小小妹一脸懵圈:“咦?嗯?哈?”   抬头看看她奶,又扭头看看她二姐,小小妹表示自己的小脑袋转不动了。   “你们仨姐妹里头,以前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大姐了,她长得不好看,又懒又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就老怕她砸手里了。”杨冬燕长叹一声,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的猪小妹,“你二姐就不一样了,我从来就没担心过她,跟猪崽比起来,她可太省心了。”   小小妹很想打断她奶的话,要知道,尽管她小时候并不是她奶带的,可自打猪崽出嫁以后,她就从二房的院子里搬到了杨冬燕那头。   朝夕相处之下,她奶是啥人,那还用说吗?   可没等小小妹来得及出声打断,杨冬燕就又开口了,只是在开口之前,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直到你渐渐长大了,我才知道我以前担心得太早了。不过你放心,有奶在呢,奶一定不让你砸手里,咱们就算要祸害,也祸害别家去!”   猪小妹安安静静的坐着……哦不,笑着。   她憋不住。   再看小小妹,她愣是从原本的满面笑容,到笑容逐渐消失,再到嘴角抽搐憋不住想哭,最后成功的哭出声儿来。   “咋了?菜太好吃了,都把你给感动哭了?”猪崽跑了一圈,终于想起了她亲爱的老祖母,蹦蹦跶跶的就过来了,结果正好赶上了最小的妹妹被逗哭。   猪小妹帮忙解释道:“大姐你别担心,她就是因为太高兴了,看到刘侾哥哥成了探花郎,她……”   “你还不如跟我说,她是因为菜太好吃了才哭的。”猪崽嫌弃的撇了撇嘴,随后凑到杨冬燕耳边,压低声音道,“奶,奶你怎么欺负小小妹了?你偷偷的告诉我,我学会以后也好多欺负欺负她。”   她是压低了声音,但架不住这几人是挨在一起的,反正猪小妹和小小妹都听到了。   小小妹:……委屈,姐姐都不是好东西。   委屈归委屈,饭菜还是要吃的。待酒足饭饱之后,小小妹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俩弟弟的功课。   饺子的身子骨极好,从去年起就正式开始操练习武了,跟他那绝佳的学武天赋比起来,他的功课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馒头的情况也没比饺子好多少,诚然他哥是窝头,但谁告诉你哥俩的脑子是差不多的?他甚至比饺子更惨,是既没学武天赋,也没学文天赋。   不过没关系的,小小妹用刘侾来激烈两个弟弟,她觉得吧,如果连刘侾都能成为三鼎甲之一,她这两个弟弟又怎会考不上状元呢?   这个逻辑绝对满分!   再说了,他们家如今啥都不缺了,科举考试的一切资料窝头都能搞到手。如果还嫌不够,找大嫂孟端娘呢,她娘家是书香门第,旁的没有,各种孤本古籍还能缺吗?再不然还有刘侾呢,他好歹也是圣上的女婿,每年出的新赋论,找他一准搞定!   小小妹语重心长的告诉俩弟弟,长大以后一定要考上状元啊!   亲弟弟饺子实力拒绝,非要考的话,他说他可以考个武状元啊!   “那这样,饺子你去考个武状元、文榜眼,馒头你去考个文状元、武榜眼。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随后杨冬燕就被告知,小小妹把饺子、馒头都气哭了。   杨冬燕:……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哪怕是杨冬燕,也不敢保证所有的事情都会依着她的想法来。就感觉这样,也挺好的。   挺好,挺好。   “让她悠着点儿,不然我怕等她嫁出去了,俩弟弟恨不得敲锣打鼓送她出门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开头就是女主挂掉,所以我不想在结局再让她挂掉了_(┐「ε:)_   PS:再度推新文《随身带个老祖宗》,求收藏!!【震声】   文案(修改版):   [明朝的祖宗]VS[清朝的子孙]   **   父死母改嫁寄人篱下的卢谦,一心想通过科举改换门庭。   某天突然发现曾曾曾祖父显灵了。   身为明朝高官的曾曾曾祖父在被迫接受大明已亡的事实后,他决定……   反清复明!光复大明!!   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卢谦:…………让我静静。   **   本文又名《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146章   窝头在御学里待了六年, 直到连二傻子刘侾都通过了会试,并且在殿试之上,在圣上钦点为探花郎后, 这才包袱款款的离开了御学。   下一站是翰林院。   原本,如果是三年前的话,他只怕还要去国子监中转一下。到了如今,这个过程倒是被省略了,直接调到翰林院, 升任从五品的侍读学士。   与此同时……   刘·永平王府嫡出少爷·三驸马爷·今科探花郎·侾, 也一同来到了翰林院。   如果是二榜进士, 那是需要通过馆考才能正式入职翰林院的, 但头榜三甲就免去了这道程序, 直接任七品编修。   窝头觉得自己有理由认为, 圣上是生怕他女婿通不过馆考,这才特地将刘侾提拔到头榜的。   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且不说刘侾的水准摆在那儿, 单说他会试的成绩,倒也不算是惨不忍睹, 好歹会试录取三百人, 他在第二百五十名。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两场考试只间隔了差不多十天, 刘侾却能猛的一跃而上……   如果这里头还有一个临场发挥的问题, 毕竟事实上的确是存在那种本身满腹诗书, 却一上考场就脑袋发懵的情况,尤其殿试跟前头的乡试、会试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毕竟那是要入宫当着圣上和其他考官的面,当场写赋文的,一时失手也是常事。   在这种情况下, 打小就出入勋贵圈子,且圣上还是他老丈人的刘侾,确确实实会占不少便宜。   但问题又来了。   就在刘侾策马游街后的第二天,他外祖父喊他过去吃饭。   咳咳,重点不在于吃饭,重点在于孟老先生不敢相信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外孙居然真的成为了探花郎。   于是,刘侾过去了,并且在孟老先生的注视下,他将自己在殿试上做的那篇赋文,重新又写了一遍。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孟老先生是要求他尽可能将当时的赋文复写一遍,但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刘侾又精修了一遍。   饶是如此,孟老先生看完赋文后也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就这?就这?”   对呀!咋样啊!   倒也谈不上有多不好,但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当然,这个标准是以进士来说的,甚至孟老先生还特地提到了窝头。   说刘侾真不愧是窝头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这赋文可真有当年魏承嗣的风范。   一句话骂两人。   莫名受到牵连的窝头,还特地要来了赋文认真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就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还……挺像?”   要不是笔迹不对,窝头差点儿梦回六年前。   说刘侾完全是绣花枕头倒也不尽然,毕竟人家是凭实力通过的会试。要知道,会试是糊名制的,且圣上绝对不会插手,这个成绩肯定是真实的。   但是吧,就如同当年的窝头一样,才华是有的,但想要被取中进士却相当得困难。   当年的窝头,因为陶文的关系,引起了圣上的注意,被提到了二榜。   如今的刘侾,因为三公主的关系,想不引起注意都不可能的,甚至还因为他那副锦绣皮囊,成功的从三榜蹦跶到了头榜。   啧啧……   就连得知了全部真相的杨冬燕,都不得不感概一句,圣上真的是越活越随性了。   圣上当然可以率性而为,身为臣子还是因为警惕一些的。为此,杨冬燕特地唤来了窝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要多盯着点儿刘侾。   “刘侾那人我太了解了,他就是有一分本事能夸大到十分的。要是出身寻常,兴许还能被现实毒打。偏生他出身又好,运道更好,竟是叫三公主一眼相中,成了驸马爷。如今又成了探花郎,只怕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了!”   窝头听了直点头,连声道:“奶您说的是,奶您说的太对了!”   “所以你盯着点儿他,最好多给他找点儿事情做,可千万别让他闯祸了。”瞅着比刘侾小了好几岁,却比刘侾看起来更为成熟稳重的窝头,杨冬燕连连叹气,“你就当他是你弟,你这个当哥的,多看着点儿,碰上事儿该教训就要教训,不然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窝头代入了一下他亲弟馒头的形象,面露凝重:“我觉得我弟没那么闹腾,馒头比刘侾靠谱多了。”   杨冬燕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那可不?   甭管是小杨氏生的饺子,还是方氏后来生的馒头,尽管年岁还小,做事倒是挺靠谱的。   饺子的身子骨倍儿棒,在永平郡王的建议下,已经跟着武师开始习武了。当然,与其说是习武,不如说是锻炼来得更为恰当一些,但据说天赋颇佳,未来可期。   馒头嘛,论身子骨他明显比不上饺子的,但他还是坐得住的,哪怕尚未正式启蒙,却也经常跑去家学里蹭课听。有时候小小妹背书打磕绊,他还能帮一把。   反正吧,这俩看起来都不是爱闯祸的性子,跟打小就无法无天的刘侾截然不同。   窝头觉得自己就挺惨的。   自家的弟弟妹妹要管那是没办法,怎么就还能管到亲朋好友家里去呢?尤其刘侾……   他算哪门子的弟弟哟!   不过很快,窝头就知道了。   刘侾啊,那就是个弟弟→_→   自打考上了探花郎之后,他整个人都膨胀了,总感觉自己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那洋洋得意的嘚瑟模样,总是让人不由的手心发痒,忍不住想握成拳跟他那俏生生的脸蛋来个亲密接触。   ——其实就是太欠了。   对于很多寻常读书人而言,他们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通过科举走上仕途,从此改换门庭光宗耀祖。   也因此,在金榜题名之后,很多人的人生就此大不同了。   可刘侾是吗?   不管他是不是,关键在于他摆出来的态度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窝头忍了他两天,实在是受不了就将他提溜过来,满脸严肃认真的告诫他,高兴可以,得意也没问题,但要注意这个时间。一两天就得了,还能一直嘚瑟下去吗?   刘侾一脸懵圈。   他好不容易考上了探花郎,还不让他嘚瑟了?   “你就没想过,这可能就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刘侾盯着一张哪怕震惊都无失俊俏的脸,高声质问道。   窝头沉默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   “你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该是你出生的那一刻,再之后应该是你跟三公主成亲那一刻。至于考上探花郎……”有些话不好说的太过于直接,但大家都懂得呀!   刘侾也懂:“探花郎啊,探花郎就是长得最好看的进士,咋滴?我还不够好看吗?我告诉你,就因为我长得好看,我家老祖宗才会打小就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我爹娘才没有因为我老闯祸而打死我,还有三公主……你懂个球!哼!”   “那你的意思是……”   “该嘚瑟的时候就该要嘚瑟,那万一以后没那个机会了呢?”刘侾诚恳的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窝头只能闭上嘴,随后很努力的想让刘侾尽快失去嘚瑟的机会。   他向上峰提议编书。   翰林院的日常就是编撰各种书籍,但窝头提的建议却不是往昔的那些书籍,而是全新篇章的。   简而言之,就是三年科举五年模拟。   窝头以自身的求学经历为依据,努力让那些出身良好的翰林官明白,寻常百姓家要供一个读书人有多困难,而在缺少科举资料的情况下,念书学习考学都成了一项艰难的事情。   他的话引起了同在翰林院的其他几位出身贫寒翰林院的共鸣。   其实,哪怕是号称出身贫寒的,实际上起码也是普通的小康之家。道理很简单,真正穷的哪里有钱买文房四宝,出钱给先生付束脩?   不可能的。   赤贫之家,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一顿在哪里,填饱肚子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至于其他的,衣食住行拿个不比读书来得重要?   只有当脱离了那个贫寒的环境,吃喝不愁并且家有余粮手头有钱时,才会意识到可以送孩子去学点儿什么。哪怕真到了这个时候,都不一定是供养读书考科举,很多人送孩子上学的最终目的,就是认一些字然后送到镇上、县里去当账房先生。   科举?当官?   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在这些年来,窝头经历的事情越多、见过的世面越大,他就愈发的庆幸自个儿摊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奶。   有些事情,哪怕杨冬燕和永平王府刻意隐瞒或者含糊带过,但兴许能糊弄得了大牛、二牛他们,却没办法彻底的欺骗过窝头。   永平王府杨老太君的逝世年月日都是有明确记载的……   而算一下时间,杨老太君没了的时候,窝头都已经快三岁了。那么,请问杨老太君是如何在过世之后突然就成为了窝头他奶的?   到底是记载的时间有误,还是含糊带过的那个一魂双魄的说法?亦或是……   借尸还魂。   以前在求学时,窝头是只看科举用书的。因为他认为家里人供他念书不容易,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看乱七八糟的闲书?可等到后来,他考上了进士也当上了官,且御学跟旁的地方不同,有着大把的时间看这种书籍,自然也会接触到一些奇闻异事。   而借尸还魂的传说,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   猜到这个真相时,窝头是沉默的。   说真的,他如今已经完全不记得三岁以前发生的事情了,甚至别说三岁了,再往后两年都不太记得了。   最早的记忆,应该是某天他跑出去玩,回家时多了一只小猪妹,那只猪妹能哭能喝能睡,长得胖嘟嘟的。他奶原本只爱牵着他的手在村里闲逛,从猪妹来了后,他奶几乎是不离手的抱着。   再后面的记忆,就是他去邻村上学了。   记忆是种很复杂的东西,窝头甚至能清楚的记得,当初邻村吕先生教的第一个字是什么,第一篇文章是什么,第一次考试……   但他真的不记得,他奶有什么变化了。   在窝头的记忆之中,他一直就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孩子,哪怕后来猪妹出生了,但其实并未真正的动摇他在家里的位置。孩子是很敏感的,真的不要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在村里时也听其他孩子说过的,有了弟弟妹妹后,爹娘爷奶就不疼了,哪怕长辈耐心的教养兄友弟恭,也完全没用。   因为孩子知道啊!   他当然能感受到家里人疼不疼他。   窝头从来没拿猪崽当成过敌人,因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家里人一直很疼爱他,尤其是他奶……   始终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奶,有可能是假的吗?   兴许吧,但起码疼爱是真的。   有时候窝头很庆幸自己不记得三岁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奶一直就是那一个,唯一的一个。但他却不敢将此事说出来,甚至在偶尔父母叔婶提到时,还会帮着蒙混过关。幸好,他们一直不知道永平王府的老太君是什么时候没的,又或者是相信了那个一魂双魄的说法,总之一切太平。   难得糊涂……   撇开真相不提,更多的时候,窝头是真的庆幸,庆幸他有这么个见多识广的奶。   要不然呢?   哪怕他们家在他长大以后也有钱了,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大概就是,买地置业吧。可能要等到他成亲生子后,或是机缘巧合,或是有样学样,他的儿子才会被送去私塾里念书吧?甚至仅仅只是念书认识几个字,科举这种事情,怕是得要他孙子辈儿才会提上议案。   这才是普通人的选择。   有了钱,就该多置办几亩地,买头耕牛,再妨碍新屋,然后就是捏着钱准备给儿孙娶媳妇。有田有房有牛,再将儿孙拉拔长大并都娶妻生子,这就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也就只有他奶了,在见识过不一样的风景后,这才会当机立断,送他去上私塾,并在家里条件稍微好一些后,不顾待在乡下地头的舒坦,毅然决然的离开熟悉的村子,径直去了陌生的地界……   窝头深以为,他有如今这个成就,离不开他奶的努力。   其实不光如此呢,窝头并不清楚老魏家之所以能发财,并非明面上展示的那般。大牛二牛刚开始压根就没有挣钱的能力,他们完全是带着钱走,再带着钱回来。   很奇葩的发财路线,敢说这世上就此一家。   但问题是,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这么个奶的。   窝头的意思是,能不能别再像前朝那般,将科举用书尤其是一些大儒的笔记都珍藏起来,除了自家子嗣之外谁都看不到。   这么做,当然可以尽可能的保证自家屹立不倒,甚至哪怕改朝换代,很多世家大族依旧存在。   像如今的八大世家,本朝建立不过短短几十年,可八大世家里哪怕是最弱的那家,那也存在了两三百年。   像永平王妃的娘家蒋氏,那可是拥有了至少六百年的历史。   可从古至今,又有几个朝代能屹立六百年的?   世家大族的能量甚至超过朝廷本身,就连先帝那种雷厉风行的人,都不得不做出让步,这才有了四大异姓王。   用四大异姓王来对抗八大世家,但事实上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短暂的平衡。大家彼此之间都在维系那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先触动底线,但同样的,互相之间又都有忌惮。   没有哪个当天子的,愿意看到这种情况,但真若是让他们下死手去对抗八大世家……   别看在济康郡蒋郡守那个事儿上,蒋家做出的是一味儿的让步,就认为他们软弱可欺。说白了,这件事情是蒋郡守做错在先,且不说此事跟蒋家的关系不大,就算真的是嫡系所为,大不了将人推出来,蒋郡守所犯之事还远远够不上株连九族。   世家大族哪个没经历过风雨?在面对狂风骤雨时,舍弃几根枝桠那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吗?只要主干不倒,便是树叶枝桠全部毁掉,待到来年开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   而硬碰硬……   前朝之所以灭亡,除了正好不幸摊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之外,更多的其实是。他们太着急了,偏又没能得到老天爷的支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先帝以及跟随先帝的那些人,恰好就是那位渔翁。   重蹈覆辙是不可能的,先帝当年迫切的想要巩固自身,八大世家也希望能有一段修生养息的时间,至于四大异姓郡王则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   多年之后,僵局再现。   贸贸然的采取措施是不可能的,再说窝头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谁敢保证翰林院没有八大世家的人呢?就算他原先跟几个世家的关系不算差,但前提是没有触犯对方的利益。   小孩子才论对错,成年人只看利益。   也因此,窝头的点就是从最基础的科举用书开始。   重新开始编撰各类基础书籍,他的意思是,其实识字完全没有必要从三百千开始的,为什么不能更通俗一些呢?直接出现常用字不好吗?如果单个字不容易记忆,那为什么不能编写一些趣味性比较强的小故事呢?   一点一点来吧。   先从童生试开始,世家大族们在高处待得太久太久了,他们是不会在意这点儿小事的。况且,秀才功名只有寻常百姓才看重,勋贵们都是免考童生试的,甚至稍微有些门路的,都可以舍弃这一关。   正因为如此,窝头才盯紧了。   从基础识字开始,再延伸到童生试,同时又因为童生试是分为三场的,并且是允许重复考试的,他的主要精力是放在了前两场的。   理由都是现成的。   “这世上并非每一个擅长读书的人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兴许就有那种拥有治国之道的人,如今正在挑粪种地……”   噗——   窝头的上峰也是个世家子,当然他既不是八大世家的人,甚至都不是他家族的嫡系。饶是如此,听到这般粗鄙的言语都忍不住喷茶了。   “魏侍读大可不必。”   不就是想推广基础用书吗?没问题,他同意了,人手都是现成的,这不有驸马爷在吗?要知道,驸马爷的身份限制了他的前程,横竖既不能往上升,又不能真将他当个新人使唤,那总得派个活儿给他,就编书吧。   甭管怎么说刘侾都是凭实力通过的会试,区区基础用书是难不倒他的。   “另外,我也想推广一下奖励制度。”   窝头详细的说明了他们老魏家搞的那些个骚操作,还真别说,天生就特别喜欢读书的人到底是极少数,多数人还是需要有人提着萝卜吊着走,或者拿着大棒赶着走。但一味的谩骂责打是起不了作用的,棍棒底下兴许是能出孝子的,可出不了进士。   所以,还是得有奖励啊!   上峰倒是不排斥所谓的奖励制度,因为其实很多县学、府学都有类似的条例。可人家赠的都是笔墨纸砚,你他娘的准备奖励什么?两斤猪肉?一只肥鸡?一头耕牛?   就一种感觉,脑壳壳疼。   细节部分可以再商量的,不过编书倒是可以直接答应下来了。教化子民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至于科举什么的,哪怕是世家子出身的人都不一定具有这般强的敏感性。窝头的上峰只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多几个秀才也方便了老百姓写信收信,再说读书明事理嘛,哪怕每年少一些口角纠纷都算是赚到了。   只这般,刘侾莫名其妙的就被抓了壮丁,还美其名曰为了国家的下一代编撰基础教育用书。   至于窝头,他才不想编撰这玩意儿,他更希望能让人明白读书的好处。   身为世家子的上峰想的是,读书可以明事理。   窝头的父母家人想的是,读书能当大官。   老魏家的族亲则满心满眼都是猪牛羊,多领一斤半斤肉都是好事儿。   还有更多的人则完全没那个意识,只是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就仿佛,爹是屠夫,生下来的儿子也肯定是屠夫;爹是厨子,那么儿子就子承父业,继续当厨子;甚至那些管家的孩子,最大的梦想是能够像爹那样当上大管家;还有更多更多,他们的未来仿佛一出生就被限定住了,完全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万般的精彩正等待着他们去挖掘。   窝头觉得他大概是看不到蓬门小户出身的孩子跟世家子一样占据朝廷的半壁江山,但他觉得终其一生,应该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哪怕……   从地里刨食看天吃饭的农家子,变成有着稳定收入的酒楼账房,那不一样是改变门庭了?甚至可以是本人努力了一下,将改变这件事情交给儿子去做,再到孙子,而非一代又一代的人重复着父辈们的生活。   在翰林院待了半年后,窝头的感触就特别深。   这里是勋贵子弟占了多数,倒不是上头偏心什么的,而是本身能考上二榜进士的,就是勋贵世家多,再通过翰林院馆选……每一届能有一两个出身寻常的翰林官,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当然,肯定有人是不服气的,觉得自己的天赋不比那些勋贵世家子差,自己的努力更是远远的超过了对方,但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而这其中,刘侾是被人谈论最多的。   因为他的探花郎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   以他自身的能耐,成为三榜同进士倒是理所当然的,但更多就算是破格提拔了。偏生,他是头榜三甲之一。   好在那些人只是在心里不服气,还不至于丧失理智跑去找刘侾。可饶是如此,背后偶尔嘀咕两句却还是免不了的。   时间一长,窝头也难免听到了一句半句的。   他没告诉刘侾,因为像这种小事完全没必要打扰到刘侾,人家还有正经事儿要忙呢!   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脸不忿的人:“几乎每一届都会有平民子弟考上进士,你只看到了你的不公,但你忘了,你的儿子却天生比别人强。届时,若是有人这般嘀咕你儿子,你又作何感想?”   那人收起了不忿,却沉默以对。   “永平王府传承到如今不过才两代,老王爷壮年辞世,何尝不是因为当初在战场上多次负伤的缘故?若是祖上的功绩就此一笔勾销,谁还愿意拼死拼活的努力奋斗?”   “如今的你凭借自身的能耐入仕,自是觉得那些背靠父辈祖宗的人不公。可若是有一日,你官拜一品,旁人却道你的儿孙就该撇开一切从头开始,你觉得这公平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最终向着窝头作揖离去。   可到底刘侾还是知晓了这个事儿。   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并不知道说这话的是谁,背后嘀咕的又是哪几位。   刘侾不关心这些的,他只是被窝头的兄弟爱折服了。   “哥!我就知道你比刘修那厮靠谱多了!从今个儿开始,你就是我亲哥、我就是你亲弟了,以后我跟着你混!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窝头:……   突然想打死前几日多管闲事的自己。   说闲话的人:……   跟个傻子计较那么多的自己简直蠢毙了。 第147章   刘侾啊,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在多年后又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兄弟爱,但事实上……   他想多了。   窝头用实际行动告诉刘侾,他其实是跟刘修一路货色。   总结一下就是, 没事儿别来烦我、有事儿你去别人的那种哥!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刘侾长叹一声, 转身就抛弃了这个刚认的大哥。   啧啧, 像这种倒霉大哥, 谁爱要谁要去!他反正是要不起的。   气跑了刘侾, 窝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翰林院其实并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般, 清闲无聊且地位高。当然, 假如是像刘二老爷那种特殊情况, 自是另当别论了。说白了,刘二老爷的前程已经被限制住了,他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回事儿了。再加上他已经在翰林院里待了几十年了, 里头的形式规矩都已经摸透了, 每年每月每日要做的事情也都做顺手了……   刘二老爷啊, 别人是在某一行拥有许多年的经验,他是用一年的经验混了许多年。   但窝头显然不是。   如果说,当初先帝为了推翻前朝统治,不得不跟八大世家联手,而后又为了压制八大世家,又不得不亲自扶持起四大异姓郡王, 之后为了打压世家和郡王,再一次不得不选择拉拔贫寒子弟……   当然, 最后一个其实并非先帝所为,他已经没了很多年。选择扶持贫寒子弟的,是当今圣上。   刘二老爷注定是无法升到高位的, 当然刘侾也一样。出身好也是有利有弊的,偏刘侾还尚了公主,自是不可能再拥有实权了。   可窝头却正好相反,他就是圣上最想要的那一种臣子。   真正的农门贵子。   别扯杨冬燕跟永平王府的关系,直到今时今日,圣上都觉得永平郡王认干娘一事,只有两个可能性。   要么,就是被害妄想症犯了,觉得皇室终于容不下异姓郡王打算一锅端,所以故意装傻充愣给自己认了个乡下老太太当干娘。   要么,就是……他真的傻了。   刚开始那几年,圣上的比较倾向前一种可能性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圣上愈发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高,毕竟刘侾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甭管怎么说,窝头的前程是由圣上来定的,留在翰林院只是权宜之计,待时机成熟,窝头是绝对会被放外任历练几年的。再往后,当然也得看他的实际能力,假如不能做实事,那一切都是白瞎的,但凡他能力还成,未来的前程绝对不可限量。   换个人就该烦了,也就是摊上窝头这个发自内心热爱读书的人了……   哪怕是窝头,能够静下心来安分的待在翰林院,也是因为有人帮他垫后。   假如说,自家还像多年前那般穷,偏翰林官的俸禄又不高,别说过上富贵日子,只怕连待在南陵郡都做不到,你看窝头还能不能待得住。   这话也不是夸张,窝头这几年待在南陵郡见过不少类似的情况。当然,要说俸禄少到揭不开锅那是不可能的,但要说能养一家人也是绝无可能的。   倘若家境不好,又没能放外任,多数人的选择是独自一人待在南陵郡。至于妻儿老小一大家子则仍旧待在老家,毕竟能供养得起读书人的,非要说穷得无米下锅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南陵郡这边房舍卖得价格极高,吃喝用度的花销也不少,单一两个人还成,家里人口一多,难免捉襟见肘。   而像老魏家这种情况,假使还是前些年那样的……   甚至都不用说前些年穷的时候,要是没有永平王府的帮忙,老魏家根本就不可能在南陵郡安家落户。要知道,南陵郡的房舍真不是一般般的贵,像他们家如今住的那个宅子,以从五品官员的俸禄,只怕一百年都攒不够。   好在,世上没有如果。   窝头倒也不是很在意钱财问题,小时候饿过头可能很在意吃喝,待略长大一些,家里不愁吃喝了,他就淡定多了。甚至于,他一度怀疑他家猪妹怎么就那么能吃呢?怎么吃都吃不够。   从小到大,窝头花过的最大笔的钱,大概就是束脩和文房四宝的钱了。可自打他当官以后,甭管是御学还是翰林院,笔墨纸砚是不限量的,随便用可劲用。不光不限量,质量还特别好,另外就是刘侾啊,他会不停的拿自家的东西往老魏家送,古董玉器倒是不至于,却特别喜欢拿各种书房内的东西塞给他。   窝头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刘侾搬空了他亲爹的书房后,又发觉自己压根就不喜欢那些东西,但比起晾着不用还回去更让他难受,所以如此这般……   就便宜了窝头。   总之,种种巧合之下,窝头爱惨了如今的安稳日子。   还有什么比奉旨念书更令人羡慕的吗?   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外,休沐日的窝头一样不得闲。他如今倒是不去折腾刘侾了,毕竟人家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了,再说平日里这俩人天天待在一块儿,要折腾肯定是选在翰林院的,好不容易休息了,他疯了才会跑去公主府……   呃,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窝头敢于跑去永平王府往死里折腾刘侾,却真的不敢往公主府去。他有点儿怵三公主,并且对三皇子所说的,俩人并非同母所出相当得信服。   该怎么形容刘侾他媳妇儿呢?   这么说吧,三公主殿下简直就是高配版的杨冬燕。   →_→   高配在于出身来历颜值身材才华等等,但那个性子哟,简直比猪崽这个亲孙女更像杨冬燕。   至于刘韵就别提了,白担了个亲孙女的名头,一看就知道不是杨冬燕养大的,俩人完全不同画风。   窝头倒是能理解永平王府的嫡出大姑娘刘韵走的那个路子,典型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一举一动无一不显露出自身良好的教养……但三公主到底是什么鬼呢?   这个问题缠绕了窝头好多年,亦如他始终都不明白,为啥身为圣上和皇后的亲生儿子的三皇子,会如此的奇葩。   幸好幸好,三皇子不会继承大统。   结果才这么想着,就出事了。   就在窝头和刘侾进入翰林院的第二年,即保康二十四年,变故突生。   最初仅仅是少数地方传来坏消息,说是数地遭遇蝗灾。农家出身的窝头自是明白蝗灾的威力有多大,哪怕他并未亲身经历过,也知晓一旦遭遇到蝗灾,只怕蝗虫所经之处皆是颗粒无收。   这是天大的祸事,但也并非无法补救。   蝗灾的威力是长久的,也正因为如此,只要朝廷救援得当,还是能够挽回万千百姓的性命。像水患,一下子就将房舍冲倒百姓横死,即便朝廷插手也毫无意义。但蝗灾不同,蝗虫吃的是地里的庄稼,很多百姓家中也是有存粮的,是吃撑不到第二年丰收,却也不至于沦落到丁点儿储备全无。   只要、只要救援得当。   谁也不曾想到,这厢朝廷刚准备下令开仓赈粮,那厢却传出了要让圣上下罪己诏的说法,还道这是老天爷看不过眼贼人抢夺江山,这才降下罪罚,又牵出了多年前北地一带连年灾荒的陈年往事。   南陵郡各处还是歌舞升平的,但隐藏在暗处的杀机却已涌现。   翰林院本身倒是不管这些事儿,可翰林官却是轮班在圣上跟前侍读的。连日里,圣上的心情都十分得不好,连带翰林院也跟着风声鹤唳,唯恐被迁怒。   哪儿都不缺老油条,自然也有欺压新人的习惯。   好在,就算欺压新人也是欺负去年那一届刚考上的人,像状元榜眼就在短时间内被连续安排了好几次,至于探花郎……   得有多疯才会去搞刘侾呢?那可是圣上的女婿!   刚开始,窝头也没太在意这个事儿,他也曾被轮过到几次,频率是比以前略高了一些,但还算在正常的范围内。再一个,他其实并不惧怕圣上,况且圣上也不是那种息怒形于色之人,就算心情不好,最多也就是拉着脸摆手让人走,并不会真的发火。   直到……   太子出事了。   混乱就在一瞬间,仿佛前一日还国泰民安,后一日宫门紧闭,整个南陵郡实行了宵禁制度,哪怕是白日里也没人敢出门,只因各大街巷口都是兵丁。   衙门里倒是照常运作,甭管怎么样都牵连不到翰林院这种非实权部门。   另外,驻守在南陵郡郊外的将士们进入南陵郡,越过京兆尹把持住了整个南陵郡。   据说,京兆尹的脸色堪比陈年老锅底。   但显然,眼前的一切都是有人授意的,京兆尹明智的选择了退避三舍。   旁的地方闹成这样,翰林院是没受到牵连,气氛却也跟着凝重起来。   窝头隐隐想起了多年前的济康郡,当时因为蒋郡守的某些作为,济康郡也曾一度**,不过那时候派兵封锁城门的是安平王世子。   安平王世子在去年就离开了南陵郡,再度率兵北上,去抵御边界处的蛮夷。   因为刘侾的亲妹妹就是安平王世子妃,窝头倒也知晓了一些内情。大概就是边疆不太稳当,而一直负责驻守边疆的安平郡王则在去年对敌时受了些伤。他本来就是上了年岁的人,身上的担子又重,就算伤势尚可,为了以防万一,圣上还是派了安平王世子前往相助。   外患,内忧。   最可怕的是,隐隐的开始传出消息,说是太子逼宫……   窝头是不信的,他曾经在宫里的御学待了六年之久,跟太子倒谈不上有多熟悉,却也是见过好多次的。逼宫,听着就不像是那人能做出来的事儿。最重要的是,太子虽为圣上嫡长子,手中却没有任何实权,并不曾掌握过兵权,在没有一兵一卒可以使唤的前提下,贸贸然的逼宫……   刘侾都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太子啊,他的脑子起码抵得上三五个刘侾!   莫名被当成了智商衡量标准的刘侾,这会儿也是被困在了自家府上。并非永平王府,而是公主府。   要知道,当今太子是皇后亲生,而三公主虽非皇后亲生,却是皇后养女,况且跟刘侾关系极好的三皇子也是皇后所出。   于是,公主府也被围了。   明面上还没这般夸张,但也确实有人上门警告,让乖乖的待在府上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轻易离开,至于食物一类自有人会送上。   刘侾怂怂的待在了府里。   他比窝头还懵逼,却也知道这档口自己是派不上什么用处的,只能选择相信他大舅哥。   就是太子。   毕竟,除了信任也没旁的法子了……   另一边,窝头也知晓了刘侾“请假”的事儿,他隐隐觉得不对,可想起刘侾以往也经常这里不舒服那里不得劲儿的,就感觉请假好像也不算什么太离谱的事儿。   但他还是回家跟他奶说了这个情况。   杨冬燕顿时就警觉了。   “太子逼宫?刘侾……他请假不上衙有啥奇怪的?打小念书就不上心,去个家学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不是头疼就是腚疼的……你再给我仔细说说,啥叫太子逼宫呢?”   窝头将他知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冬燕,当然他还记得在说这事儿之前,刻意屏退了其他人。   这事儿不光要瞒着丫鬟婆子,更不能告诉他爹娘。他爹知晓了还成,**话,只怕二话不说就又摔了个屁股墩儿。   “……那照你这么说也不对呢,就算太子真的是刘侾那种二傻子,他就不该去逼宫呢,你看刘侾他也没逼死刘仁,好继承二房的钱,更不能逼死刘修,谋夺永平王府的家产啊!可要是太子比刘侾聪明,那就更不能这么干啊!”   “那奶您的意思是?”窝头迟疑了。   杨冬燕有个屁意思啊,已知的条件太少了,甚至无法保证消息的正确性,就好像告诉你某家的孩子今年几岁,让你猜他们家有几套房,你能猜得出来吗?   “翰林院最近也没大事儿吧?去年刚考了会试殿试,今年要是没啥事儿的话,你索性也跟着请假?”杨冬燕建议道。   窝头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摇摇头:“恐怕不妥,我还不知道刘侾到底是自个儿请假,还是上头不放他出来。万一是后者呢?我主动请假倒显得心虚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杨冬燕认真的想了想,索性拍板道,“那就老实待着,对圣上多一点儿信任,也对太子多一点儿信任。要我说,太子要是真的在毫无后手的情况下逼宫了,还不如改立三皇子为储君呢!”   杨冬燕对太子并不了解,主要是因为她上辈子是跟太后一辈儿的,而太后跟前只养了一个三皇子。太子甚至没养在皇后身边,从三岁以后就跟着圣上,由圣上手把手教养出来的。   所以,要相信圣上不会教出个蠢货来的。   呃,三皇子不算,那是太后养大的。亦如,刘侾并不能代表永平王府的平均智商一般。   杨冬燕腹诽了好一阵皇室的事儿,又好生安慰了一通窝头头,自然最后又是以好吃好喝作为结尾。   说起来,每到吃大餐的时候,杨冬燕就特别想念猪崽。   猪崽多好呢,还没嫁出去的时候,甭管家里做了多少好吃的,都不用发愁吃不完。而且,猪崽吃饭可香了,有猪崽陪着都能多吃好几碗饭。可惜呀,猪崽她嫁出去了……   窝头一看到他奶又开始叹气,立马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下一刻,他就让人喊了猪崽的替代品——胖饺子过来。   这也是没办法,尽管自家有三只小猪,但事实上猪小妹和小小妹跟她们的大姐并不是很相像,起码在吃饭这个事儿上并不算太像。倒是小杨氏,跟猪崽不愧是亲母女俩,但杨冬燕并不稀罕小杨氏,反而每次多看几眼就上火。   万幸的是,家里还有个胖饺子。   而且不用担心饺子将来会嫁出去。   饺子其实不算胖,以前是有些奶膘的,但如今看起来与其说是胖,不如说是壮。   等敦实的饺子一溜小跑着过来后,看到这满桌的菜肴,敦顿时忍不了大声的吸了一下口水,随后抬头看向窝头:“大哥哥你真好,有好吃的不喊馒头只喊我!”   窝头:……   大兄弟,你这话有点儿挑拨离间的味道啊!   本着对饺子的信任,窝头默默的嚼着饭把这心里话给咽回去了。   饺子真不愧是猪崽的亲弟弟,继承了猪崽吃啥都香的天分。只是他年纪还小,到底不如猪崽能吃。   于是,这一顿祖孙仨人都吃撑了。   窝头跟饺子一起跟杨冬燕道了别,随后他就领着饺子回去了。窝头是有自个儿的独立院子的,跟他媳妇孩子一起住。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先把饺子送回去吧,哪怕有丫鬟跟着,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说真的,窝头还是挺享受这种傍晚凉风****的感觉,尤其在家里他会特别轻松,是真的什么事儿都不去想,安安心心的饭后散步。   结果在快要走到二房院子的时候,饺子忽的抬头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好听的名字?”   “魏饺子。”窝头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随后自己先一怔,又问道,“好端端的,提名字做什么?噢,你要开蒙了。”   “我不想叫魏饺子。”饺子一脸气鼓鼓的表情,他本来还没那个概念,直到他前不久知道了馒头的大名。   馒头啊,就是那个傻乎乎的馒头啊,跟饺子这个名字村得如出一撤的馒头啊!   他的大名居然叫作魏继业。   魏承嗣、魏继业,一听就是亲兄弟。   那他呢?魏饺子?   窝头认真的品了品,觉得这名字确实不太好。于是,他道:“明个儿派人给你大姐去个信儿,就说老太太想她了,让她回家一趟。顺便,让她给你起个名儿。”   饺子一脸怀疑的看着窝头,仿佛在说,明明你轻松能办到的事情,为啥还要找我那已经嫁出去的胖大姐?   但他不敢,因为每次他只要跟窝头大小声了,他三姐一准儿会拧他的耳朵。左三圈右三圈的,还专门拧右边的耳朵,他一度认为自己的右耳比左耳大了一圈!   窝头把人提溜到二房院子里,看着他跟奶娘、丫鬟进去了,这才转身离开。   他觉得这事儿办得就很好,一方面是让他奶看到了久违了的猪崽,另一方面也好叫猪崽安安心。即便商户人家接触不到宫中秘辛,但如今城中气氛凝结,像酒楼饭馆是受影响最大的地方,正好略提醒一下。   彼时,杨冬燕已经准备入睡了,只是在入睡之前,她吃了好几块山楂片。   “以后记得提醒我,喊饺子来吃饭只能是早间、午间!哎哟,我差点儿撑**!”   念念叨叨了好一阵子之后,杨冬燕这才安然入睡。   结果她都闭上眼睛了,猛然间,垂死病中惊坐起。   如果说,被太后养大的三皇子并不能代表皇室的平均智商,亦如刘侾那般……   但刘侾是她养大的啊!   擦,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第148章   被杨冬燕评价为皇室智商低谷的三皇子, 此时正面临着人生最大的危机。   他快吓死了!   连公主府都被围了,他的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三皇子最早刚成亲那会儿,并未被赐封爵位, 就是作为光头皇子分出去的。当然,就算他脑袋上并未爵位, 身为皇子, 还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那个,谁也不会想不开去折腾他。   不过,那是从前了。   自打去年,刘侾以探花郎的身份正式出仕后, 自是离开了御学。与此同时也便宜了三皇子,他终于不用再跟他儿子一起在御学里念书了。顺带的, 圣上也想起了他脑袋上光光的, 随口给他赐了封号和爵位。   理论上来说,皇子是可以被赐封为亲王的,而非异姓王那般, 郡王就是顶点了。   可圣上会这般父爱满满吗?那是绝不可能的。   因此, 三皇子被赐封为郡王, 至于他将来能否成为亲王, 只怕得看新帝了, 为了施恩,兴许三皇子还真能爬到亲王的位置上。   从去年放归自由后,三皇子的小日子就别提有多美滋滋了。别的皇子还要努力在圣上跟前刷好感度,他没那个必要的,就算失去了太后这尊大靠山,但有时候没了才更值得珍惜。亦如刘侾那般,没了老太太后, 家里人都不敢怎么折腾他,还对他心生怜悯。   如此这般,好日子过了一年之后……   三皇子突然就凉了。   确切的说,他被太子逼宫的消息吓得整个人都木了。   比起消息被封锁的刘侾、窝头他们,三皇子知晓的消息肯定会更多一些。可没等他从这可怕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他就被宣进了宫中。   彼时,已是南陵郡宵禁之时了。   原本南陵郡是没有这般讲究的,在年关里,甚至允许彻夜不眠的摆夜摊。当然,在平常的日子里,一旦入了夜,街上的行人肯定是极少的。就算没有限制,除了极个别之外,多数人还是老实在家里待着的,即便是不老实的,都入夜了也该在秦楼楚馆里歇下了。   可今个儿,严格来说不过才掌灯时分,又因为是夏日里,离中秋尚且有好长一段时日,即便暮色已经降临,乍一看,天色还是比较亮堂的。   然而,街上空无一人。   这么说也不对,身着不同服饰的兵丁们驻守在各条街巷的岔口处,对偶尔出现的行人进行严密的排查。   好在,没人敢拦下三皇子的车架。   饶是如此,这么一路往宫中而去,三皇子还是被吓得两股战战。   他得到的消息是比刘侾他们要多一些,可以确定的是,太子的确逼宫了。但以三皇子的脑子,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那位大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逼宫干啥呢?关键吧,你都要逼宫了,是不是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啥准备都没有,说干咱就干……   一时间,三皇子恍惚中差点儿以为太子被刘侾附身了。   不是啊!就算蠢如刘侾也干不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从某方面来说,刘侾没脑子果然是公认的事实。   只这般,在三皇子差点儿被吓死之前,车架停在了宫门口,之后又有车辇过来将他径直带了进去。   害怕……   等三皇子站在御书房里,面对他亲老子时,他整个人都是木的,周遭洋溢着一种名为害怕的气息。自然,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就是怕嘛!   亲爹老子哟,你儿子胆儿小,求求你别再吓唬人了!   圣上坐在御桌后的椅子上,面色凝重眼神犀利的望着三皇子。   一秒、两秒……   只听到“噗通”一声,三皇子跪了。   前些年,三皇子跟刘侾一起混迹南陵郡东西坊市时,就常听酒楼饭馆里的说书先生说什么气场,别的他没记住,却记住其中一个情节。   大概就是圣上微服私访,然后毫不知情的人被圣上周遭的霸王之气给臣服了……   因为时间太久远了,三皇子也记不住细节了,他只记得当时跟刘侾吐槽了几句,说他咋就从未感受过圣上的霸王之气呢?   好了,他现在感受到了。   就害怕,就腿软,就犯怵。   然而,在三皇子跪倒在地的那一瞬间,圣上面上的凝重神色瞬间被满满的嫌弃所取代。但问题是,戏都演到这一出了,这会儿中断也不合适。   圣上只迟疑了一瞬,就再度恢复了先前凝重的模样,先是冷哼一声,随后沉声问道:“对于那个孽子的事情,你有何看法?”   三皇子迷茫的抬起头,缓了半天才意识到圣上口中的“孽子”指的是他大哥,也就是传闻中逼宫的太子殿下。   “有什么看法?”三皇子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随后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后,才道,“蠢得哟!”   说真的,因为三皇子本身就不聪明的缘故,能被他评价为蠢的……那绝对是真的蠢。   撇开伺候的宫人不提,先前被他说蠢的大概也就只有刘侾了。   太子是第二个。   圣上差点儿没维持住表情管理,他简直要被这蠢儿子给气笑了,轻咳一声后,他才道:“还有呢?说!朕给你机会,你大声的说!”   三皇子寻思了一下……   这是罪名已定,所以找他过来一起骂愚蠢又犯上的太子?这倒是不难的,以前他就没少跟刘侾一道儿叨逼刘修、刘仁。   认真的回忆了一番,三皇子张嘴就来:“他太蠢了!蠢也就算了,还烦人,特别讨人嫌!以前就是这样,我不用功咋了?我也没碍着他,凭啥他就非要这般用功的衬得我一无是处呢?”   这说的是刘仁,在刘侾还没遇到魏窝头这个克星之前,身为亲哥的刘仁,简直就是刘侾此生最大的劫难。   能想象吗?同为亲兄弟,一个爹娘生的呀!偏生,当哥哥的打小就勤奋用功,年少时就顺利得通过了乡试,尽管没能立刻通过会试,但刘仁考上二榜进士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有一。   而当弟弟的……   刘侾一度认为,刘仁生来就是克他的!   好巧,三皇子也觉得太子是故意搞他的。   “咱们得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儿,这辈子才能投胎到皇室里头?都已经投胎成为皇子了,就不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吗?非要闹着上进,非要刻苦用功,他是能考状元还是能当官呢?我就觉得他不对,处处都不对,结果你们人人都说是我不对。我怎么了?我都是皇子了,我为啥还要往死里逼自己呢?逼死了自己,谁知道下辈子投胎成啥了呢?”   一开始,三皇子是真的靠回忆那些年跟刘侾一块儿吐槽刘仁来应答的。但慢慢的,他就找到感觉了,说起来顺畅极了。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刘修吗?   刘侾的兄弟姐妹多,尤其他还是家中的嫡出小少爷,头上一群亲哥堂哥们。最关键的是,哥哥不在于多,在于质量好。   偏巧,刘侾的哥哥们不光数量多,质量还各打各的好。哪怕刘修其实对刘侾掏心掏肺的,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是刘侾的噩梦。   就好像太子也是三皇子的噩梦一般。   “学文也就罢了,好歹待在课堂里能打打瞌睡,可他凭啥还要习武呢?连骑射倒是没啥,他怎么就非要跟兵法杠上了呢?刀枪棍棒都不够他折腾的,还学什么排兵布阵,有这个闲工夫睡个大头觉,您说多好呢?”   “他自个儿上进也就罢了,还督促我上进。我为啥要上进呢?我上进了他真的就不难受吗?哦,是不该难受的,反正就算我努力用功还是比不上他,他难受啥呢?”   “人生哟,最尴尬的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过后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蛋子!”   “要我说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人不努力怎么会知道自己努力也没用呢?有梦想是个好事儿,那就老老实实的在梦里好好想啊!”   三皇子还是保持着跪姿,双手却并非规矩的放在身侧,而是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数落着这些年来太子对他的诸多迫害。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有个优秀的兄长,作为对照组的三皇子哟,他觉得自己跟刘侾绝对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上辈子都是黄连成的精!   “那个孽子胆敢逼宫,朕决定将他圈禁一生!”   忽的,圣上开了口,且一开口就是放大招。   三皇子又懵了。   不过仔细想想,太子都有那个胆子逼宫了,好像圈禁也不是什么太过严厉的惩罚吧?换个人,敢做出这等忤逆的大事儿来,那还不得人头落地?   这么一想,三皇子就淡定了,他还重重的点头:“对!把他关起来!”   圣上目光幽幽的看过来,似乎是在观察三皇子的表情,半晌过后,他才道:“你认为将前太子圈禁是对的?”   不是孽子就是前太子,三皇子品了品这个话,觉得他父皇应该是已经被愚蠢的大哥给气疯了。   关键吧,这个问题有个很严重的漏洞,他除了说对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说不对,说不该圈禁?那是该将人放归自由呢,还是直接搞死呢?   三皇子自认为比刘侾聪明太多了,他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对!他都犯了大错了,是该圈禁起来。”   圣上好似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成,不过他原先是住在东宫的,朕打算给他修建一座新的府邸,考虑到他后半辈子都要在府中度过了,府邸还得略大一些,假山流水少不了,最好圈个大一些的园子。他原先跟前只有太子妃并两位侍妾,人数还是太少了点儿,等下次大选,朕多给他点几个美人。另外,朕记得你府上养了好几个戏班子?”   三皇子:……   他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原地挖个洞低头钻进去。   不是啊,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美好生活吗?!   能够待在府里,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吃吃喝喝美女在怀,还有园子、戏班子……   三皇子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圣上,他不知道他是个小傻子,更不知道就他那点儿城府,这会儿几乎就是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早知道逼宫后就能直接变成人生赢家,我一定会抢着逼宫的!   ——好像现在也不晚?那不如逼个宫试试看?   圣上一口血更在嗓子眼里,蓦地,他猛的拍了一下桌案,大吼道:“朕打算立你为太子!”   三皇子只花了一瞬间就决定要逼宫了,但他还没想清楚要如何才算是逼宫,不过这不要紧,他可以去跟他大哥讨教一下。想到这里,他的思维就发散了出去,满脑子都是下届大选他可以多挑几个美人,还有戏班子,对了,他的府邸太小了,而且都那么多年了,也旧了,是该翻修扩建一下……   然后他就听到了圣上后头那个话。   当场,三皇子两眼一翻,咣当一声仰面晕了过去。   这难道还是挺高的,可别忘了他方才是呈跪姿的,整个人是仰面倒下去了,但他的双膝还是跪着了,这么一来,差点儿就给他把老腰给闪了。   于是,才厥过去一瞬,他就被迫清醒了过来。   哎哟了半天,三皇子才将自己摆成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俗称咸鱼瘫。   他整个鱼……哦不,整个人都不好了。   “父皇啊!父皇您不能这么做!您这般做法是弃天下黎民百姓而不顾!是枉顾先祖父的遗志!是……是想逼死您最爱的宝贝儿子啊!”   圣上的嘴角抽抽了一下,看口型仿佛在说“凑不要脸”。   不过,沉浸在无与伦比的悲痛之中的三皇子并未发现这一异常,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仿佛往日重现……   就是当年太后没了时,三皇子也是这般哭得极为惨烈的,甚至看着特别像是想跟着一道儿去了。   上一次,因为其他人也在哭,倒是没特别显出他来。而这一次,整个御书房都是三皇子的个人表演舞台,他哭得了个天昏地暗,仿佛下一刻就能撒手人寰。   储君是个什么概念?   换成旁人兴许还没这般明确的概念,可三皇子是谁呢?就算他一生放荡不羁,那也是打小看着他大哥被父皇母后往死里逼的。一方面,他是生气他大哥这般用功上进,另一方面,他也格外得庆幸自己不用步他大哥的后尘。   然而……   “大哥啊大哥!你到底干嘛要这么想不开呢?逼宫……我看你就是铁了心想要逼死你弟弟我啊!你就是想搞死我!你就是打小见不得我好!哥啊!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哥啊!你要逼宫倒是拽上你弟弟我啊!”   太痛苦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储君,就感觉全天下的恶意朝着他扑面而来。   储君的位置太重要了,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还要提前会当上帝王做万全的准备,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的眼中。   更可怕的是,储君将来有一天是要登基为帝的,到时候旁的不说,光是上早朝就能要了他的命啊!   早朝啊!那是比御学上课还要早的啊!三更天就要起床洗漱吃早膳,然后就是早朝,接着还要回到御书房处理国家大事,遇到紧急情况熬夜算个啥呢?通宵才是常态好吗?万一再碰上外敌入侵、官员贪污、民间起义……   三皇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绝望的气息,他真的不行了。   他托生到皇后肚子里,是来享福的,不是来渡劫的。   “父皇,您在考虑一下吧,这不是还有二哥吗?”   是啊,还不止有二皇子,另外还有四皇子、五皇子等等。圣上的子嗣放在历代帝王里面算不得特别兴旺的,但好歹也有十来位皇子,这还不算公主,以及早夭的那几个。   二皇子其实是不可能的,他有病。这不是骂人,就是事实。而且跟三皇子的脑子有病不同,人家是身体不好,提前进入了养老退休状态,好生调养的话,还是能再活二十年的。   当然,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也并给完美的,可要怎么说呢?跟太子比起来,那些人兴许都各有缺点,但跟三皇子比起来,就算有个把小缺点,也完全不算什么了。   毕竟,三皇子他脑子有病啊!   现在就不是他本人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不想让这个国家第三代就凉凉的话,就必须要放弃这个可怕的念头。   三皇子很努力的想要说服圣上改变主意,但同时又忍不住悲呛的哭出声儿来,毕竟甭管他怎么嘴上逼逼太子对他有多不好……那是他亲哥!!   一个爹一个娘生的亲哥啊!   如果当他爹百年之后,登基为帝的人是他亲哥,那他的小日子过得该有多好呢?换成别的兄弟,尤其他跟老四老五老六他们的感情又不好,以前是仗着他爹是皇帝他娘是皇后他哥是太子,他还有一个太后当大靠山,真的是没少在宫里耀武扬威。   所以说,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吧?   好巧,圣上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时,原本咸鱼躺并且哭得跟全家暴毙似的三皇子,隐约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有人?   介于他如今这个姿势,有人的话也不算太奇怪,毕竟只要是有人从门口走进来,就感觉是在他脑壳壳上一般。   但三皇子还是介意的!   他努力的直起身子,扭头一看……   咣当一下,他又摔了。   “父皇,我说过了,叛军那边是不可能跟老三联手的,只要他们没疯,就知道老三不靠谱。”   前太子殿下……哦不,因为圣旨还没下呢,他就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   此时的太子正一本正经的同圣上说话,听着像是在给三皇子洗白,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就在三皇子陷入了人生新一轮迷茫之中时,就听太子又开了口。   “儿臣知晓父皇正在盛怒之中,但有时候也要稍稍客观一些。那些叛军的确是行为不端人品卑劣的鼠辈,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脑子。”   智商跟人品它不挂钩啊!   很多黑心烂肠的人,他很聪明的啊!   没错,这世上的确是有一些又蠢又毒的人,但就算是两军交战好了,那也要对敌军有着最起码的尊重吧?   太子的意思很明白,叛军只是坏,他们不蠢的!   “好啊!你在骂我!”三皇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却不知道是因为地面滑,还是他本人脚底打滑,第一次起来居然失败了。好在,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最终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伸出手怒指太子,满脸气愤的道,“亏得我还担心你出事儿了,结果你居然当着我的面骂我蠢!”   “你担心我出事了?不,我看你只是恨不得取而代之吧?”太子一针见血的道。   这里的取而代之,并非指取代储君之位,而是想要替代太子成为那个被圈禁的人。   试想想,盖新宅子,还是那种带着好几个园子的超大奢华大府邸,每届大选还能多得好几个美人,还能白得几个戏班子,都这样了,肯定不会在吃喝上克扣的……   这不就是三皇子梦想中的咸鱼生活吗?   不过,所谓梦想不就是做梦想想吗?别当真哈!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不能因为我蠢就欺负我啊!”三皇子好委屈,他想念他的皇祖母了。   圣上和太子多了解他呢,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了他在想些啥,顿时忍不住头疼起来。   太后离世也没几年,想想三皇子以前确实是没心没肺的,骤然失去了最疼爱的祖母,确实……个头!   “行了,反正这事儿你迟早也会知道的,说了也无妨。正好,你明个儿出去一趟,去你妹妹处同她说一声,免得她太担心,到底还怀着身子呢。”圣上也不由的叹息一声,若非这事儿牵扯太大,他也不至于连老三都怀疑上了。   尽管圣上说了要告诉三皇子,但事实上却是很笼统了说了个大概。   转天,三皇子就用这个说法回了三公主和刘侾。   此时的公主府自然也被解围了,刘侾当天晌午过后就去了一趟老魏家。   他觉得吧,要说这前尘往事,再没有人比杨冬燕更清楚的了。   毕竟,那些老人没的没,仅剩下的那位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却是在好些年前就老糊涂了,今夕是何夕都不清楚了,问她肯定也没啥用。   等刘侾过去的时候,杨冬燕正搂着她的大胖孙女稀罕个没完呢。   刘侾产生了跟三皇子差不多的想法,他就不该站在这里,他应该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老太太,我有话同您说。”   杨冬燕看了刘侾一眼,见他一脸严肃,又联想到了昨个儿窝头说的那番话,心下就有数了:“猪崽,你去找你弟弟,他哭着喊着说不要叫魏饺子,你去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儿。”   猪崽点头:“那有啥问题呢?我一早就帮他想好了名字,二妹三妹也有的,大家都有。”   说罢,猪崽就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恶狠狠的瞪了刘侾一眼,别以为猪崽傻就不知道她奶这是因为刘侾的话才故意支开的她。   刘侾很是无辜的目送这个胖成球的妹妹离开。   待四下无人后,刘侾才将从三皇子处听闻的消息说了出来。   简单地说,太子没有逼宫,所谓的传言只是个策略,为的是引出那些埋了很多年的线。到如今,可以确定的是,皇后并未被策反,哪怕听说太子逼宫被擒,她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和崩溃,并没有露出后手来。还有三皇子也是,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个傻子,实打实的那种。   至于为何会闹这一出戏码,则是因为太子首先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据太子所说,他最近几年,尤其是太后没了之后,不停的有人明示暗示说圣上身子骨不好,又唆使他跟大臣亲近一些,还有各种挑拨离间……”   这些小打小闹,太子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他跟历朝的其他太子还是有所不同的,因为他甚至不是皇后养大的,而是打小就跟在圣上跟前。至于羽翼丰满就更别提了,哪怕是长子,但其实圣上跟太子的年岁差距非常大,一则是太子前头还有好几个夭折的兄长,二则是已经远嫁的大公主、二公主年岁都比太子要大一些。   等于说,名义上太子是圣上的长子,实则父子俩相差了将近三十岁。所以,他完全等得住。   着急个啥啊!等那些内忧外患都被解决了,这如画江山也更稳固一些了,再由他来接手,岂不是美滋滋?   太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可其他人却是着急了。   及至前阵子他发觉府上的情况严重不对,他侍妾所出的长子甚至无意间说出了忤逆的话来,他立马警觉起来。   这才有了他秘密入宫跟圣上坦白,设下计谋引出幕后主使的情况。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连皇后和三皇子都被蒙在鼓里,甚至圣上还打算趁机考验一番,免得那些叛军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策反了这二人。   结果倒是挺好的,皇后和三皇子都是无辜的,就是圣上可能不太高兴,毕竟要他承认他儿子是个傻子,对任何一个当爹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让刘侾感到狐疑的是,对于那些叛军的说辞,很是有些含含糊糊。   一开始,刘侾和三皇子都以为是前朝余孽。这也蛮正常的,毕竟前朝覆灭还不足百年,尤其当初先帝还是暴力推翻了前朝,偶尔有个把前朝皇室子嗣流落在外,倒也能说得过去。   可假如事情是这样的,那么大可以直接说出来,辱骂前朝余孽又算得了什么呢?   问题就出在圣上和太子对此事一直保持着含糊其辞的态度,最严厉的措辞也就是叛军了,甚至都没牵连到祖宗……   “老太太,您说这事儿稀罕不稀罕?我总觉得这里头另有文章!”刘侾如是道。   杨冬燕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刘侾一眼,随后才摇着团扇,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没骂祖宗很奇怪?一个祖宗,咋骂呢?”   “啥、啥玩意儿?!”刘侾一个脚底打滑,也跟着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还没到过年呢,你跪下我也不会给你发红包的。”   刘侾揉着膝盖慢吞吞的爬起来,委屈的道:“老太太您可别开玩笑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您要么干脆别告诉我,要么就索性说全乎了,不然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得紧!”   杨冬燕寻思了一番,觉得也没啥不能说的,遂指了指小几:“奉茶。”   事到如今,刘侾还能如何呢?   他不光亲自给老太太奉了茶,还是跪下双手捧着给的。   够诚意了吧?   当孙子当到这个地步,那是连窝头都叹为观止的。可以说,刘侾并非杨冬燕最能耐的孙子,但一定是最像孙子的孙子。   →_→   好在,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杨冬燕寻思着自己还真有可能成了除却皇室之外,唯一知晓这个事情的人了。不过这也说不好,人家敢在背后搞事儿,那肯定是知晓内情的。   “先帝还另外有儿子。”   听到这话,刘侾懵了一瞬,心说谁不知道先帝还有别的儿子呢?那谁家是只有一个儿子的?平头百姓自是不提,勋贵之家谁还没个妾室通房呢?   可随即,刘侾瞳孔一缩。   “想明白了?其实吧,先帝也不能说是负心汉,他就是奔着目的去的。对他原配是不公平,可这事儿要咋说呢?哪个开国皇帝不是手染鲜血的?连我这个没啥学问的人,都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一个原配发妻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冬燕神色淡淡的说出了多年前的事情。   其实,当年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四大异姓郡王里头,唯独只有永平郡王和安平郡王是真正的贫寒出身,另外两位却是世家子,当然是在前朝败落了的旧贵族。   至于先帝,他的出身其实不差的,往前推个几百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世族。可惜,甭管是王朝还是世族,终有败落的一天。   而为了家族起复,联姻是个非常简便实用且快捷的方式。因此,先帝跟另外一个风头正盛的高门贵女成了亲。   杨冬燕琢磨着,先帝应该不至于早在当初就谋划了这般多,后面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事情发展不受控制了,一步步的走到了后来那个境地。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家子被坑得好惨。   “他在带着人手在北边造反,可他的妻儿都在南边,你觉得前朝皇帝会放过他们?又或者说,先帝想不到这一层?不可能的,说白了就是不在意罢了。”   杨冬燕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事实比这个更加残酷。   在最初,还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时候,先帝是打着为妻儿报仇的名号召集人手往南边杀过去的。但问题是,从先帝揭竿起义的那一刻开始,他留在南边的妻儿甚至包括他岳父一整个家族的人,都死定了。   “再往后,就像你们知道的那般,先帝带着人将前朝推翻,建立了新朝。又为了制衡八大世家,将自己的得力手下提拔的提拔,封爵的封爵。之后,又娶了皇后……就是已故的太后,再往后就是生下了圣上。”   当然,具体的时间以及顺序不一定如同杨冬燕所说的那般,毕竟战乱不是一瞬间就结束的,哪怕先帝已经自立为王了,一直到圣上出生,九州大地的多半地方还处于战火之中。   杨冬燕没细说这里头的事儿,只叹息道:“其实当时就有人说了,先帝原配发妻是死了,但他们的儿子还活着,听说还娶妻生子了。按年岁来算的话,只怕先帝的大孙子也没比圣上小多少。”   刘侾愣愣的看着杨冬燕,喃喃的道:“先帝没承认吗?”   “没法承认呢!已故的太后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她的娘家父兄当时手握重兵。再说了,咱们如今说的这八大世家,其实放在前朝压根就不算什么的。真正忠于前朝的那些世家大族,早就没了……”   忠于前朝的世族们,不说彻底没了,但也被打压得不成样子。倒是那些墙头草活得好好的,先帝借了他们的势推翻了前朝,又用四大异姓郡王来牵制他们,可总得来说,情况还是挺不错的。尤其这些年来,世家大族跟文臣武将、皇室宗亲纷纷联姻,再要是出手对付,那牵连可就太大太大了。   就算三皇子认定刘侾比自己蠢,但事实上刘侾是在王府里长大的,很多事情哪怕杨冬燕说得隐晦,他还是听懂了。   先帝为了成就他的大业,害死了他的原配发妻,还有他们的孩子以及原配背后的家族。这个仇恨太大太大了,哪怕下旨抄家灭族的人是前朝的末皇帝,只怕对方也会忍不住记恨先帝。   在这种情况下,傻子才会认下这个儿子,先帝又不是没有其他儿子。至于孙儿就更没那个必要了,比起从小被仇恨灌输着长大又跟自己毫无感情的孙子,当今圣上这个先帝亲自看着出生一手拉拔长大的儿子不香吗?   “所以,圣上是不会骂祖宗的,他们根本就是一个祖宗!”杨冬燕怜爱的拍了拍刘侾的爪子,“被吓着了吧?你说你胆子那么小还非要问这问那的。其实,咱们都知道这事儿是先帝做得不地道,可咱们是得利的那一方啊,当今圣上宽厚仁慈,对待老臣之后也是极好的,换个人……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小孩子才在意对错,大人只看利益。   刘侾一脸的懵圈,显然这个信息量有点儿大。他还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假如说先帝之前就有原配发妻,等于说太后是先帝的继室填房?当今圣上是……   哎哟,这事儿就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觉得脑壳壳疼。   “奶!!!!!!”   饺子嗷嗷哭得跑了进来,差点儿把沉浸在思考之中的刘侾给吓尿了。   杨冬燕抬了抬眼皮,不甚在意的道:“你大姐给你起了啥名字?哟,瞧把咱们胖饺子气成啥样儿了,都哭鼻子了。她叫你啥?魏小猪?”   饺子气得眼泪直往外飙:“不是!不是!”   “那是啥?”   别说杨冬燕了,连刘侾都忍不住好奇了。你说这世上多美好呢?为啥非要搞那些权谋争斗呢?没事儿欺负欺负小孩崽子,再不济聊点儿屎尿屁都比这个强吧?   饺子边哭边说:“大姐说她叫魏珍珠,就是那个珍珠串串的珍珠!魏珍珠!”   “我知道啊。”杨冬燕点头,又问,“她管你叫啥?”   “大姐还给二姐取名叫魏宝珠,就是很宝贝的珠珠!”   杨冬燕不问了,她想起来了,作为猪崽的亲弟弟,小杨氏盼了好多年的儿子,饺子这孩子脑子也不太灵光。   果然,饺子又自顾自的往下说道:“大姐还说,三姐的名字叫魏明珠,还说那个是夜明珠的意思,布灵布灵会发光的那种珠珠!”   杨冬燕和刘侾深情款款的看着他。   “轮到我了,我大姐说我叫魏灵珠!”   “噢!”杨冬燕突然想起了,她触发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好像那会儿还是在济康郡的某个小县城里,小小妹可能都还没出生,那时猪崽就在那儿掰手指头算名字,说生一个妹妹叫啥,再生个妹妹叫啥,再再生个妹妹叫啥,再再再……   然后她就挨打了。   杨冬燕想起了陈年往事后,不禁感概猪崽的脑子在某些方面还是挺灵光的,兴许人家是不聪明,但胜在记性好啊!   不过这个魏灵珠……   “像个女娃娃的名字。”杨冬燕评价道。   饺子再度放声大哭,他就是这个意思啊!   一旁的刘侾忍不住叨逼起来:“其实你可以这样的,改一下字就好了。‘魏’就不用改了,灵珠的话,可以选个同音不同字的。像‘麒麟’的‘麟’就很不错,麒麟知道不?‘珠’的话,你可以选‘植株’的‘株’,不然选个‘建筑’的‘筑’。”   刘侾越想越觉得很不错。   魏麟筑!   麒麟小筑,代表着老魏家出了个麒麟子呢!   饺子:……   虽然没听懂,但仿佛很厉害的样子。   “好!那我就叫这个了!刘侾哥哥你真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刘侾:……!!!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久之后,饺子开蒙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学写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叫魏麟筑【魏麟築】 第149章 番外四   吃软饭的小白脸?   小白脸!!   刘侾的脸本来确实蛮白净的, 他还尚未到需要留须的年岁,一张嫩脸俊俏异常。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却是隐隐发绿。   紧接着, 饺子就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抬眼看去却见一贯好声好气说话的刘侾哥哥, 正目光森然的看着自己。   饺子一脸茫然。   要不怎么说这倒霉孩子是魏二牛和小杨氏亲生的呢?他继承了来自于爹娘的缺心眼, 以及他大姐的厚脸皮。   总之,饺子虽然发现了刘侾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却愣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得罪了刘侾。   “侾哥儿……”杨冬燕肯定是知晓的,可这一边是她曾经爱过的小孙子, 另一边却是满脸傻缺懵懂的二孙子。在迟疑了一瞬后, 她决定和稀泥, “这时辰也不早了,要不侾哥儿你还是先回去吧。”   唉, 儿孙拌嘴吵架了怎么办?   先把人分开,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刘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抬眼认真的打量了他奶一番, 又指了指外头亮堂堂的天色, 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道:“时、辰、不、早、了?”   他来的时候不过才晌午过后, 就算从公主府到老魏家还是有段距离的, 再加上同杨冬燕说了一会儿话,可就算如此, 到如今也不过才堪堪下半晌。   莫说天色已晚了, 只怕这会儿离傍晚都还有好久好久。   换个面对刘侾的质疑就该心虚了,可杨冬燕是什么人?要知道,饺子的厚脸皮可能是承袭自他大姐猪崽,可猪崽的厚脸皮……   那绝对是来自于杨冬燕的!   反正, 听了刘侾这话,杨冬燕是连半点儿磕绊都没打,就径自往下说道:“是啊,时辰都不早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对了,你不用回一趟永平王府吗?虽说这事儿按理是牵扯不到府上的,可终归还是跟他们提一嘴比较妥当。”   道理是有的,刘侾很快就被说服了,只是在动身之前,特地盯着饺子的眼睛强调道:“我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魏小胖猪你听到了吗?”   饺子懵了。   他甚至还原地转了个圈儿,试图在屋里寻找他大姐,当然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末了,他不敢置信的反手指了指自己:“我?胖猪?不不,刘侾哥哥你弄错了,我大姐才是胖猪。”   刘侾心说这话有本事你当着你那胖大姐的面讲啊!   想是这么想的,刘侾还是没说出来,他只冲着饺子摆摆手:“魏胖墩子再会,我走了啊!”   撂下最后这话,刘侾转身撒丫子狂奔离去。   饺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胖猪、胖墩子都是在说他,顿时委屈了:“奶……奶!”   杨冬燕看了看饺子,不由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刘侾已经够笨的了,饺子瞅着比刘侾还笨。关键吧,刘侾就算再笨,那也架不住人家长得好看啊!   然而饺子……哎哟别提了!   委屈唧唧的饺子等了又等,却并没有等来下文,倒是把他大姐给等过来了。   猪崽一来就问饺子想通了没有,叫灵珠咋了?这名字不差的,关键是一听就知道他们四姐弟是一家子。   “不不不……”饺子立马将刘侾给他取绰号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他并不想要一个小女娃娃的名字。   事实上,要是可以选择的话,饺子更希望能跟窝头、馒头成为一家子兄弟。旁的不说,大房那俩的名字听着就很气派,亮堂堂响当当的。   ——呃,说的是大名。   不过,这话他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因为他怕被自家这个胖大姐打出屎来。   “我有新的名字了,是驸马爷、探花郎……刘侾哥哥帮我取的!”说着,饺子还很自豪得挺了挺小胸脯,将刘侾帮忙起的名字告诉了猪崽。   说真的,猪崽不是很能分辨“魏麟筑”和“魏灵珠”的区别,音调是有些不同,但总得来说差别也不大。   猪崽自认为是个好脾气的猪,她当下就点头表示同意了,丝毫没有意识到刘侾帮忙取的名字笔画有多少,当然她给取的名字也不简单就是了。   之后不久,饺子开蒙了。   绝望的事情发生了,饺子觉得,这压根就是不给他活路。   “魏麟築”这三个字简直就是故意针对他的。   饺子甚至还特地问了先生,大房那俩兄弟的名字,尤其是馒头的。馒头啊,他的名字是窝头起的,“魏繼業”这三个字很好的安慰到了他。   但问题来了,为什么要搞这些呢?叫魏一、魏二、魏三不好吗?   才上了一天课,饺子就哭着回来找他奶,不光讲诉了被欺凌的事情,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奶,我不是您的二孙子吗?你可不可以让我改名叫魏二?”   杨冬燕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之后才摇头拒绝了,又看到饺子眼里的泪光,她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在乡下地头倒是没这般讲究,但咱们家已经搬到了城里来,你往后又是要读书走仕途的,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我是说,你爹名叫魏二牛。”   饺子又有了新的问题,他倒是知道“魏二”这两个字咋写的,但他想知道“牛”咋写。   只是这么个简单的事情,疼爱孙子的杨冬燕当然会满足他。   于是,饺子迎来了新的暴击。   “我爹的名字很好写啊!”饺子委屈极了,又问道,“那大伯呢?还有……”   不就是名字吗?   杨冬燕派人去喊了小小妹过来,铺纸研磨,让她将全家人的名字都写了一遍。   小小妹的学问肯定是没办法跟窝头比的,但常用字都还是认识了的,她还会算账呢,打起算盘来啪啪响。这会儿听到杨冬燕的要求,又瞅了一眼满脸都写着委屈绝望的弟弟,二话不说提笔就写了全家人的名字。   看了一圈,饺子指着他爹和大伯的名字说:“这俩最好。”   杨冬燕看着纸上的“魏大牛、魏二牛”这俩名字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讲道理,就算是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俩不走心的名字有多好。   饺子很努力的试图跟杨冬燕商量:“不能撞名的话,那我可以叫魏一一吗?”   小小妹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解的道:“你干嘛非要跟名字较劲儿呢?名字这玩意儿,尤其是大名,谁会喊啊?都没人喊的,咋写有啥关系呢?放心吧,一年到头都用不着两回的。”   真的?   是这样吗?   面对饺子困惑的眼神,小小妹扭头问杨冬燕:“奶您告诉他,您写过几次自己的名字?”   “一次都没写过。”杨冬燕心说老娘就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小小妹满意的点点头,又对饺子道:“你还可以去问问娘,问问大姐、二姐。”   饺子问了吗?   那是当然的。   得到的答案让他满意吗?   还行吧。   再然后……呜呜呜,你听,这是饺子在哭哩!   唯一能让饺子获得心理安慰的是,馒头的名字比他还复杂。但是,人家馒头是学霸啊!   饺子跟馒头,就好比当年的窝头和猪崽一般,当然情况还是反着的,毕竟饺子比馒头要大了一岁呢。多年以前,是身为哥哥的窝头追着猪崽要教她认字背书,如今却是身为弟弟的馒头追着饺子让他好好学习……   太难了,真的太难太难了。   于是,等刘侾又一次来到了老魏家时,被饺子拽到一边讨教了一个非常深奥晦涩的问题。   饺子是这么问的……   “刘侾哥哥,我要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当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个问题就问得相当有水平。   你不能去问一个厨子如何又快又好的算清楚账目,也不能去问一个绣娘如何高水准的种地养猪,更不能……   总之,如果目标是当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那么问刘侾可算是问对人了。   反正刘侾差点儿没忍住打死饺子。   刘侾气沉丹田……然后又深深的咽了下去,他语重心长的告诉饺子:“要成为我这样的人,你只需要做到三件事儿。”   “首先,你要有个当王爷的大伯;其次,你要长得特别好看;最后,你要通过乡试、会试、殿试,最终考上三鼎甲,成为探花郎。”   “我相信,你可以的!”   ……   很多年以后的饺子,只要想起那个秋日的午后,刘侾跟他逼逼的三件事儿,就特别想呸呸呸他一脸!   这三件事儿啊,饺子一件都没能办成。   自然,他也一直没能吃上自己心心念念的软饭。   而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圣上压根就没有适龄的公主可以许配给他。又或者,早在饺子到了说亲年岁之前,新帝便已继位。   圣上是在保康三十年驾崩的。   他登基时便已过而立之年,在这年头,年过六旬而亡的,皆属于长寿的了。   事实上,年过半百都算正常的,六十好几呢,再看他这一生,无论如何都算是不枉此生了。   圣上驾崩,举国哀悼。   嗨,还真别说,杨冬燕没啥伤感可言,她只觉得自己特能耐。瞧瞧,她送走了先帝,又送走了当今,再算上即将登基的新帝……   嘿嘿嘿,她可是三朝元老!   更让她高兴的是,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是诰命加身了。   依着本朝律法,六品以上官员就可以为家中长辈请封了,可惠及妻、母、祖母。窝头倒是没这般夸张,事实上律法是律法,但很少有官员刚上六品就请封的。窝头是在他升到了正四品时,这才上折子请封的,折子是在圣上手里批复的,杨冬燕重新诰命加身。   其实,杨冬燕倒是没啥,她上辈子都做到了超一品的王府老太妃了,区区四品诰命当真不算什么。   窝头的媳妇出身世族孟家,就算她并非长房嫡枝的,那也是见多识广的。当然,她内心还是十分激动的,不过对外表现得倒是大方得体。   唯独窝头他娘……   方氏啊,就算年岁已经不轻了,也勉强算是见多了事情的,毕竟早几年杨冬燕隔三差五的吓唬她,屁股骨都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然而,事实证明容易受惊的体质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得知自己成了戏文里才有的诰命夫人,方氏的屁股墩儿再一次上演。   万幸的是,赐封的圣旨是冬日里到的,那会儿方氏身上穿得多,是摔了个屁股墩儿,但很快就被人搀扶着起来了。就是吧,屁股蛋子还是隐隐作疼。   家里其他人倒是还好,唯独小杨氏看得眼睛都红了。   试想想,曾经婆媳仨都是乡下泥腿子,结果眼瞅着婆婆和妯娌都成了诰命夫人,她却……   瞅瞅自家一脸憨厚的男人,再瞧瞧脸比屁股还大的儿子,小杨氏心知指望不上了,只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怨念的道:“都封了妻、母、祖母了,就不能索性再多添一个?婶娘咋了?婶娘就不是娘了?”   这话就说得很好,反正听到这话的杨冬燕,是直接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万万没想到啊!   就在诰命到手之后没多久,圣上就驾崩了。   本来倒是没啥的,六旬老人也算是喜丧了,况且圣上并非突然亡故的,在这之前身子骨其实已经很不好了。甚至于,早在三年前,太子就在圣上的安排下,开始慢慢的接触国事。到了今年,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由太子帮着料理的。   换言之,诰命夫人赐封一事,名义上当然是圣上亲自赐封的,但事实上这玩意儿是礼部那头审核的,最终可能会送到太子跟前盖戳,但其实圣上当时已经不管事儿了。   总之……   因为被赐封了诰命夫人,杨冬燕等人获得了前往宫里磕头的殊荣。   杨冬燕差点儿傻了。   对噢,上辈子的她,在先帝过世后,还曾在停灵的大殿上连着跪了一个月呢。当然,那时候的她是超一品的郡王妃,自是有资格进入灵堂叩拜的。如今的她……   在这乍暖还寒的二月里,杨冬燕携儿媳、孙媳,跟随一群诰命夫人,跪在了宫殿之外的广场上。   这操蛋的人生!   等送走了圣上,很快就是新帝登基。   也是在这个时候,杨冬燕很意外的知晓了前些年的事情。   就是储君之位差点儿旁落那事儿!   说真的,就算新帝已经登基,就算这个事儿都过去好多年了,就算明知道是虚惊一场,但杨冬燕还是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   直接吓病了。   杨冬燕心知应该是跪灵的时候受了冻以及累着了,不过对外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坚定的认为自己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差一点儿啊!真的是差一点点儿啊!这要是圣上对太子殿下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怀疑,但凡将那位置给了三皇子,只怕整个朝堂都完蛋了啊!”   因为受惊过度,杨冬燕都忘了改口了。   她沉浸在自己和老王爷豁出去性命打下来的天下,差点儿就玩完了的后怕之中。   试想想,要是太子被废,二皇子因为身子骨的缘故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况且他的出身也不够,那么同为皇后嫡出的三皇子不就……   吓死老太太了!   老太太差点儿就要把命搭上了!   刘侾得知老太太病了,赶紧过来当孙子,并给予安慰。   “事儿都过去了,再说圣上多稳妥的人呢,怎么可能把那位置给三皇子呢?”刘侾也是顺着杨冬燕的叫法安慰着,事实上每次皇位交替的时候,各种称呼很是混乱,好在没人会在这档口搞事的。   在刘侾的努力下,杨冬燕总算安了心。   安心之余她也纳闷了:“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消息?想吓死谁呢?”   刘侾也不知道。   事实上,对于前些年出的那个事儿,不知情的暂且不提,就算是隐约知晓一些消息的,那也是讳莫如深。   毕竟,但凡涉及到皇室秘辛的,多半都会选择三缄其口。   刘侾当时倒是问了杨冬燕的,他也隐约透过一些给他爹和他大伯知晓,另外他的世子堂哥也是知情者。但关于圣上曾想将太子之位给三皇子一事……   吓死了哟!   这得是皇室没人了才会这么干吧?   也不对,就算皇室真的选不出人来了,也不能这么干啊!   刘侾琢磨着,这事儿应当没几人知晓才对,加上又是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按理说完全没理由泄露出来。思来想去,他回头找了他的好胖友三皇子。   哦对了,三皇子已经被赐封为亲王了。   自打新帝即位后,先是赐封了原皇后为皇太后,之后就是大封六宫,再往后就轮到他的弟弟们了。其中,原先就已经是郡王的三皇子被赐封为了亲王,这也是新帝所有的兄弟之中,唯一一个得以被赐封为亲王的兄弟。   太感动了,这是什么神仙兄弟情啊!   外人是这么想的,包括刘侾也是如此。要知道,郡王多半情况下都是降爵世袭的,除非是立了大功劳,或者圣上格外开恩。但亲王不是,本朝的规矩就是,亲王世袭罔替,除非犯了大错或者朝廷凉了,要不然这个爵位就能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刘侾羡慕的眼睛都红了,他还特地回了一趟永平王府,将世子刘修嫌弃了个够。   然后被刘修逮着念了一通。   话说回来,刘修真的很想问问这个弟弟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羡慕这玩意儿?咋滴,你还想让咱们家再推翻一次朝廷吗?   撇开这种荒唐事儿不论,却说刘侾紧赶慢赶的赶到了亲王府,尽管如今的亲王府挂着白,但因为先帝驾崩属于国丧,满城尽数挂白,也没啥好嫌弃的。   待见着了新上任的亲王殿下,刘侾嘿嘿嘿的凑上去。   “你听说了吗?就是前些年先帝爷打算废了当今,改立你为储君的消息?”   “是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吓人了。”   “我给你说啊,我家那老太太都差点儿被吓出个好歹来。你说,先帝一世英名差点儿毁在了你手里,你啥想法啊?”   亲王殿下有啥想法?   大概就是类似于割袍断义的想法吧。   人呀,谁还能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呢?瞧瞧,当年的交友不慎,如今却是推脱不掉的牛皮糖了。更气人的是,刘侾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单单是他的好友了,还是他的亲妹婿,更是他亲外甥、外甥女的爹。   生活不易,亲王叹气。   “消息是真的。”他先肯定了这个说法,瞧见刘侾的眼睛瞪得滚圆后,又添了一句,“可你知道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吗?”   不知道啊!就是因为不知道才特地跑来问的呀!   亲王殿下读懂了刘侾面上的意思,再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我大哥……就是当今。”   哦,原来是新帝透露的……   ??   为啥啊?   莫说刘侾搞不懂,等知晓了这事儿的杨冬燕都是一脸的懵逼。她是看着刘侾火急火燎的跑掉的,结果隔了小半天,那倒霉玩意儿又颠颠儿的跑了回来,张嘴就告诉她,消息是新帝派人漏出去的。   “他图啥啊?”杨冬燕问出了刘侾心里的想法。   “我也是这么问三王爷的,他说呀……”刘侾故意拖长了音,然后他就挨打了。   没奈何,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开口:“图老臣们支持他。”   杨冬燕愣是没能在第一时间想明白。   好在,刘侾不敢再作幺了,很快就将他从亲王那头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冬燕。   简单地说,就是对比出成绩。   人呀,就是要靠对比才能显现出自身的强大来。   要知道,哪怕当今是年幼时就被赐封为了太子殿下,打小就养在先帝跟前,长大以后更是一桩错事未做,甚至在先帝的要求下,早两三年就开始处理朝政了……   饶是如此,对他心生怀疑的人仍旧不少。   当然,仅仅是心存疑窦,担心他年岁太轻,又离开了先帝的管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掌控朝政。这里头自然也有那种倚老卖老的人,严格来说不算什么的,就算是先帝好了,当初刚登基的时候,也遇到过不少难题。   不过眼下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自打放出消息,说先帝曾一度想要废黜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储君后,那些原本打算搞事的臣子们,不约而同的深感庆幸。   这消息若是属实,岂不是整个国家都差点儿凉了?三皇子啊,就算他如今已经是三王爷了,都逃不过他是个憨憨的事实。不光憨,还挺傻,外加二愣子。   就这么一个憨傻二愣子,假如先帝当年真的这么干了,皇室危矣!雁国危矣!   ……   这么一对比,是不是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庆幸之情?   再看新帝,是不是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是就对了!   这就是新帝想要的效果。   一时间,臣子们纷纷赞赏新帝是个明君,还赞颂了已故的先帝爷,感概先帝爷最终还是保持住了英明神武的名声。这要是但凡有个意外,让三皇子成为了新帝……   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是别想了。   只这般,新帝上任一把火,把他的嫡亲弟弟给祭天了。还真别说,效果也忒好了点儿,满朝文武齐心协力,再无人敢使绊子,只全心全意的辅佐新帝。   亲王殿下:……   心情复杂。   总觉得爹娘兄弟包括妹婿都是坑货。   “唉,本王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正好有事过来寻他的亲王妃听到这话,立马停住了脚步。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讲真,最初她是有那么一丝丝遗憾的,毕竟她和亲王是先帝赐婚的,假如她夫君真有那个造化,岂不是说她也能母仪天下?甚至她的儿子啊,有可能成为天下之主。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亲王妃很快就想通了。   假如真的如她所想,她夫君成为了圣上,她是皇后,她儿子是太子。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   亡国了。   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好可惜的了,毕竟当亲王妃也是很不错的。   亲王殿下确实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很多,亲王妃赞同的点了点头,没跟当今争抢太子之位就是您为这个国家做过的最大贡献了。   ……   新帝登基,但因为如今不过才开春,尚且无法更改年号。不过,除却年号之外,旁的方方面面都透露着一股子新的气息。   先帝的功绩自然无人质疑,但因为前些年他身子骨不好,哪怕很多事情自有他人代劳,可在很多方面还是呈现保守的风格。   这也是没办法的,敢闯敢冲的一般都是年轻人,一旦上了年纪,即便年轻时候也曾经勇往直前,但终究还是会逐渐趋于保守。   而新帝显然不是这个风格。   前两年,他就以太子的身份参与到了国事之中,但当时的情况到底同如今不一样。旁的不说,他身为太子很多事情是必须要避嫌的,也不能表现出跟父皇意见不同。因为一旦事情过了,就很容易被人误解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抢夺皇位。   当时,他父皇已经逐渐病重,但凡他做的稍微过了,就显得连这点儿时间都等不了……   也因此,很多方面他都是收着来的,生怕叫人逮住了把柄。   及至他登基为帝,这才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本来是因为遇到一些阻碍的,好在他先前作了个局,将多年前的往事放了出去,并且这事儿尽管知晓的人不多,可只要有心,还是能够进行多方验证的。如此一来,那些想要反对的人,想想差一点点这个国家就完蛋了,自然会对他多多包容。   这大概就是他那个愚蠢的弟弟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儿吧。   只这般,到了年中时,各方面就已经呈现了欣欣向荣的气息。   而这当中,像军队方面的情况是很难让普通百姓察觉的,但朝中重臣却有感觉,新帝其实并不像他原先表现出来的那般俏似先帝,反正仔细品品,他更像已故多年的开国皇帝。   面对时不时作乱的边疆,先帝是要求将领带兵驻守,简而言之,他是以守为主的。也因此他这个要求,开国元勋之一的安平王府,三代人的青春几乎都耗在了边疆。   可新帝却不同,他下令以攻为守。   当然,贸贸然的直接攻打自是不妥的,他要求等到下一次蛮子再搞事时,安平王世子直接带兵出征。   而这个下次来得异常之快,大概是得知大雁皇权交替,蛮子很快就出兵城下,被早有准备的安平王世子带兵直接杀出去数百里。蛮夷丢盔弃甲,死伤无数,安平王世子这方缴获大量牛羊,俘虏若干。   重点是牛羊,俘虏倒是无妨,正好边疆附近也有煤矿,直接押送过去挖矿便是。至于牛羊,在很多蛮夷部落里,其价值远胜人命,一旦失去了大量的牛羊,后续跟不上,足以毁掉整个部落。   ……   边疆诸事要传到南陵郡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不过让南陵郡百姓最为高兴的是,新帝对商业的改革。   也不能说是改革,只是鼓励商业发展,提倡夜市以及隔三差五的举办类似于庙会的活动。   原本,南陵郡最热闹的是东西坊市,如今,其他坊里也多了不少摊位。或是等暮色降临后摆摊,或是在各大节日里出摊,不过才入秋,感觉一切都不同了。   也不是没人质疑这个问题,毕竟先帝过世不足一年。但因为并没有鞭炮炸响、鼓乐齐鸣的事情,更因为国丧期间并不禁止生意往来,最终这些质疑声还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再之后,便到了恩科开考时。   加恩科一事,早在新帝登基之时,就已经传开了。这其实是惯常就有的,每当皇权交替时,朝廷就会加一次恩科。对于广大考生而来,是天大的好事儿。   其实,恩科也不过是提前了一年。   假如先帝未曾驾崩,该是保康三十一年也就是明年才是乡试年的。如今,提前一年开恩科,而来年的科举并不会因此取消,等于说今年考不中的,明年还能再度下场。这对于考生而言,当然是白赚的机会。   还是八月里,乡试如期开考。   而这一次,窝头被委以重任,成为了南陵郡乡试的主考官。   是乡试而非会试,事实上在圣上眼中,乡试远没有会试来得重要。但作为南陵郡的乡试主考官,还是代表了皇恩浩荡。   尤其,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开考。   窝头自然很重要这次乡试,好在这些年来,他虽然不曾担任过这般重责,但自从他调任到翰林院后,每次的乡试、会试都有做辅助工作。因此,各项流程于他而言并不算陌生。又因为他并非南陵郡人,其亲眷族人里面也无应考生,更兼他的情况很特殊,既不像贫寒子弟那般互相抱团,也不曾投靠任何一个勋贵,直接导致他入仕多年都仍孑然孤傲。   呃,永平王府这个勋贵很尴尬的,换成别家,那是门生投靠。可别忘了,永平王府是武将世家,他们在文臣之中几乎没有话语权。   再说了,窝头跟永平王府相处的画风吧,也忒奇怪了点儿。那完全就不是门生跟勋贵的画风,就仿佛……   亲戚?故交?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驸马爷刘侾那个说法了,窝头的祖母就跟他过世多年的老祖宗似的。换言之,窝头啊,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反正就是有够扯的。   甭管怎么说,窝头是稳住了,没跟其他勋贵世家有过多的牵扯,也因此被新帝看在了眼中。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事实上,新帝很早以前就知道窝头这个人了,少年天才嘛!再说了,窝头在御学里待了六年光景,哪怕那会儿新帝老早就离开了御学,也不妨碍他听人说,御学的新侍读差点儿把他唯一的嫡亲弟弟给逼死了。   就挺遗憾的,你说要是直接逼死了有多好呢?   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关注其实就等于恩宠。那要不然呢?他要是讨厌对方,还关注个鬼啊,直接想法子搞死不就好了?   在窝头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上了新帝的白名单。   当然,前提是窝头证明自己确实有这个能耐,而这次恩科的乡试,就是一次试探。   若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好,哪怕没有惩罚,前途就甭想了。   万幸的是,一切顺利。   考生考得好不好跟窝头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横竖乡试是录取制度的,取前三百名。再往后,便是出皇榜了,该送信的送信,至于来年的会试,就目前看来是跟窝头无关了的。   他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还是跟自家扯上了关系。   说有关系倒也不尽然,只是在这年入冬前,济康郡那头来人了。   最初,听说是济康郡的人,门房还以为是主家留在老家的亲眷。谁知细问之下,才知道人家是济康郡省学的先生和学生。一直到窝头放衙回到家,这才弄清楚了这些人的来意。   先生和学生,多半都是来参加来年会试的,少数已经是进士或者同进士的,则是陪同而来。   “会试需要这么多人陪同吗?”说真的,窝头有点儿傻眼。   真不是他不重视会试,而是以往也没发生过先生陪同的事情。他倒是记得自己年幼时,私塾的先生带他去参加童生试,可那不是因为家里人都没进过城,再说参加童生试的普遍年岁都比较小。   会试……   窝头考会试的时候年岁倒是不大,可眼前这些人,最小的只怕都已经双十年纪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来者是客,更别提人家还是千里迢迢过来的。   魏家没办法招待这般多的客人,好在南陵郡这边啥都不缺,再说他们来得这般早,极为容易就租了个清净又宽敞的院子,还雇了人负责洒扫煮饭。   这些琐事都无需窝头来操心,事实上这些人是在南陵郡那顿下来后,这才依着先前讨来的地址,前来寻窝头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特地赶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叙旧。况且,其实也没什么可叙的,窝头是保康十七年的进士,如今都过去十几年了,省学那边早已物是人非。此次前来的人之中,就没一个是窝头认识的人。   尽管窝头早有了心理准备,知晓他们肯定是有事相求,但等到终于知道他们的来意后,窝头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恳请魏翰林看在同出一门的份上,帮帮省学吧。”   恳求倒是不算过分,无非就是希望在会试之前,让窝头帮着辅导一下。但为了说服窝头,省学的先生讲了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   省学啊,自打窝头和闵同窗金榜题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哪怕一个进士、同进士了。   十三年了啊!   这期间经历了四届科举,当然乡试还是有人中的,但所有人都折在了会试上。   其实按理说,乡试的录取率要更低一些。因为很多人考上了秀才后,就会一届一届的考,不考上举人不罢休。反而那些举人,最多也就试个一两次,最多三次,实在要是考不上就去谋官职了,横竖举人也能当官。也因此,从道理上来说,会试的取中率反而要高一些。   但考试的时候谁跟你讲道理啊?   事实就是,连着四届科举会试,省学的学生乃至先生都榜上无名。   这就很尴尬了,省学作为南陵郡的最高学府,享受了郡守府的直接拨款拨物,结果却未能给济康郡争光,反而被底下的府学赶了上来……   省学它不要面子的??   及至这次恩科,算是第五次了。省学派出了精兵强将,提前出发赶往济康郡。要知道,乡试放榜都已经是九月里了,能赶在入冬前到达南陵郡,可不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吗?   再加上来年的正常科举,这要是连着这两次都没人通过,只怕省学真的要凉了。   窝头:……   他还能说什么呢?   要知道,他身上除了少年天才的光环外,还有一个能让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神奇光环。   呃,这里头提到的“浪子”,就是南陵郡赫赫有名的白面驸马爷刘侾。   作者有话要说:刘侾:谁他娘的叫老子!! 第150章 番外五   窝头觉得, 要是让刘侾知晓这个事儿,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不过,省学这些人的情况跟刘侾还是有大不同的。天知道, 当初他为了让刘侾耐着性子钻研学问费了多大的心力, 反正好言相劝和威逼利诱都试过了, 中间还夹杂着杨冬燕的威力。   当然, 还要得益于御学那极佳的学习环境,就不说那些详细的科举资料了,光是各科先生最差的也是二榜进士,远不是其他学院做能比的。   哪怕算上这一切的一切, 最终刘侾能成为探花郎……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圣上是他的老丈人啊!!   所以说, 刘侾是不能当做范本的, 他是独一无二的。   好在省学这些人的优势也是很明显的,窝头答应了休沐日前去教学, 他只准备了教学的内容,全然撇开了教导刘侾时最令他头疼的那一关。   ——不用劝学啊!   只教了一次后, 窝头就明白这事儿很容易。   省学的这些师生, 有一个算一个, 哪怕是已经拥有了同进士功名的, 面对他的讲课, 也是全神贯注听讲的,全程没有一个人开小差。那认真的架势, 令窝头差点儿没忍住将刘侾提溜过来好生观摩一番。   当然, 窝头最终还是放过了刘侾,也放过了自己。   待杨冬燕想起这事儿问起时,他大概的说了一下这些人的来意,着重说明了省学这些年来的可怕遭遇。   不夸张的说, 真心蛮可怕的。   要知道,那可是省学啊!   放在整个九州大地兴许算不了什么,可搁在济康郡那头,省学一直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学府。然而,就是这么个地方,连着四届会试皆榜上无名,这已经不是丢人的问题了,而是会被人质疑省学存在的意义。   “奶啊,咱们是常跟族里人说,多认识点儿字,多看些书,哪怕不为了考科举,总归也是有利无害。可省学那地方吧,人家就是为了科举来的,乡试倒还罢了,就算成绩不佳总不至于颗粒无收的。会试……”   窝头都要忍不住叹气了,他对自己曾经就读过的各个私塾、书院都是有感情的。这也是因为他打小认识的先生、同窗都待他不错,他自然也盼着对方好。   谁能想到呢?省学还能连着四届会试都全军覆没。   杨冬燕原本是不太清楚科举的那些事情,但因为她这辈子的大孙子太能耐了,再说上辈子的小孙子还差点儿被整死,哪怕不清楚科举的具体内容,但大概的情况还是知晓一些的。   当下,她就问道:“不是说每次来南陵郡参加会试的,少说也有几千人吗?三五千还是多少?每次只取三百人,那省学没人考上也没啥吧?”   “一届两届的是没啥,不过多半情况下,还是能摊上一两个的。像我那一届就是我跟闵兄考上了,再往上一届我记得是三人。而省学那头,曾经还有同届五人齐齐考上的记录。”   省学本身就是整个郡城里最优秀的学子集合,当然也不是那般肯定的,因为有些人可能是跟府学等其他书院有着密切关系的,这种人是不会愿意转投他人门下的,也有干脆就是跟着家中长辈苦读的,一样不会考到省学去。但总得来说,能够考上省学的,皆是比较优秀的人才。   ……起码,也该比府学优秀吧?   听了窝头的解释,杨冬燕恍然大悟,并总结道:“省学犯太岁了!”   窝头无言以对。   还真别说,杨冬燕这话吧,话糙理不糙。   这要是殿试上有个什么问题,倒还能解释一番。毕竟,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也不敢说状元的才华就一定比榜眼强。如果是窝头未入仕之时,兴许还真会这般想,但在官场上待了这许多年,他接触的事情多了,也明白在多数情况下,取谁为状元更多的是政治考量。而非单纯的比拼学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会试还是相当公平的。   尽管窝头还没能当过会试的主考官,却也在前几届作为辅助参与其中过。这会试,从头到尾都有重兵把守,尽可能的保持公平,哪怕等卷子收上来后,先是糊名后是誊抄,不敢说百分百的公正,但他们已经尽力了。   所以就是犯太岁了呗。   “奶您说得对。”窝头认栽了,叹着气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呢,省学没人考中,底下的府学还有另外两个书院的人,这几届里都陆陆续续有人考上。当然,绝大多数还是同进士,名次也相当不好,但对比省学却是好了太多太多。”   “所以他们来找你出主意?”   “那可不?科举资料我这边倒是有现成的,我打算先帮他们抓一下考前重点,等来年会试结束后,再让落榜的人带一些科举用书回去。眼下最多也就只有几个月时间了,只怕效果有限,倒是可以期待一下后头那一届。”   杨冬燕寻思了一会儿,诧异的问道:“不是说今年是加了恩科?那明年还有一场?我估计你得另外找人帮你带书信了,他们只怕不会回去的。”   窝头也是说顺嘴了,想着考上的肯定要留下来,落榜的不得回老家呢?得了提醒才想起来,这届的情况相当特殊,就算来年会试没考上,那也肯定会等后年的会试。不然,从南陵郡到济康郡,来回就要浪费小半年时间,图什么呢?   “也成,那我先整理一下东西,到时候托商队帮我带过去吧。”   杨冬燕听他说得容易,不禁感概道:“咱们当初多难呢,眼下倒是轻松了不少,找商队帮你带,或者找年末回京述职的官员帮你带,怎么着都能托着人。”   窝头沉默了一瞬,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儿,犹豫着要不要说。   最终,还是杨冬燕看不过去,让他有话赶紧说,别学饺子那傻孩子,磨磨唧唧的比他亲娘都烦。   “也不是特别着急的事儿,就是吧……奶您还记得咱们以前刚从乡下地头搬到县城里时,教我念书的那位廖先生吗?”   还真别说,杨冬燕她记得,主要是对方太有特点了:“跛脚先生?”   “对。”窝头迟疑的道,“廖先生是被人害成这样的,我当时很是为他忿忿不平,奶您还劝我,说待我位极人臣,就能上折子为先生求情。”   杨冬燕:……   “这话我说不出来。”位极人臣啥的,她还能不是说,等你以后当了大官咋咋的?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可我曾经试探着问过先帝爷……”窝头皱了皱眉头,那还是刘侾入仕那一年的事儿。他刚来到翰林院,偶尔会轮值去圣上跟前讲学,趁机提到过一星半点儿,但看当时圣上的表情,似是有些不悦。再之后,他就不曾再提过了。   杨冬燕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向窝头,半晌才道:“先帝爷?   啧啧,他又不是长子,甚至都不是原配嫡子,当然是有所忌讳的。说白了,他继承大统,不过是占了各种机缘。开国那位先帝有好几个儿子都是带有残疾的,没办法,刀枪无眼,走战场上走一圈,丢个胳膊腿儿啥的,太寻常了。”   “那当今呢?”   “我咋知道?我又不认得他。”杨冬燕别提有多光棍了,让窝头想试就试,还提点道,“别老怕这怕那的,当今又不是什么暴虐性子的人,只要你别干出谋反叛国的事情来,他最多不搭理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窝头“噢”了一声,决定让刘侾去试试看。   大舅哥和妹婿嘛,反正要是他家猪妹的夫婿跑来找他叨逼这个叨逼那个,他就算再不耐烦也得听着,顶多就是找机会在猪妹跟前狠狠告上一状,又不能真把人给收拾了。   刘侾也是万万没想到,自个儿这就又摊上事儿了。   不过等他得知了窝头的想法后,倒也觉得没啥毛病。   这要是像窝头的廖先生那般,仅仅是走得快了脚略微有些跛,日常生活完全不受影响的,凭啥就莫名其妙的跟仕途绝缘了?   刘侾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转身就将这一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三王爷。   三王爷:……   所以他就是个老倒霉蛋吧?   只这般,窝头一面耐心的等待着新的消息,一面整理各种科举资料,当然还要抽空给省学的师生上课。得亏他前阵子忙得很,如今上头并未给他派任务,而翰林院平日里的行程倒谈不上忙碌,这才勉强捱了过来。   转眼就是年关里。   年关嘛,感觉每年的年关都差不多。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时,还总盼着过年。毕竟,就算家里再怎么穷,逢年过节还是能吃上一顿鸡蛋面的。等后来家里渐渐富裕了起来,好吃好喝是不用盼了,连新衣裳都是跟着四季做的,反而愈发的没了年关的味道。   而今年的情况又有些特殊,那就是连小小妹都要嫁人了。   亲事是早先就定下来的,正日子则定在来年的六月里。因为到那时候,老早就出了国丧了,因此日子并未改动,还是依着计划来。可以说,这就是小小妹最后一次待在老魏家过年了。   至于猪崽和猪小妹,那都嫁出去好几年了。尤其是猪崽,猪娃都要开蒙了。   猪崽都跟窝头打好招呼了,卢家虽是巨富之家,但无奈家学条件实属一般,因此只打算让孩子先跟着家学先生学一些基础知识,等略大点儿就送到老魏家来学习。   窝头肯定是没意见的,不过他的反应也就平平,倒是饺子异常激动,心心念念的盼着大外甥赶紧过来,好让大外甥感受一下小舅舅对他的爱。   然而……   大外甥起码也要等两三年后才能过来,窝头已经打算把饺子和馒头打包去其他地儿了。   馒头倒是无妨,保康十八年出生的馒头,如今也已经是个小小少年郎的。他跟他亲哥一样热爱学习,小小年纪就考出了童生试,并打算来年去国子监试一试,能考上自是好的,如若不能就退而求其次去青云书院。   饺子则要麻烦一些,好在他学问不显,但这些年来武艺是丁点儿没落下。永平王府的意思是,横竖他瞧着也不像是能考科举的料,索性让他走武将一途,将来也能谋个官职。   临近年关,要办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窝头一方面要操心两个弟弟的前程,还要给最小的妹子添妆。当然,他还要看顾他自个儿的孩子,以及要分神去关心留在南陵郡过年的省学师生。   有种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好几瓣的想法。   就这,都还没算上年关里走亲访友的事情。得亏因为尚在国丧期间,各项喜庆的事情都免了,包括喝酒聚会,都是能省则省的,这才让窝头勉强熬过去了。   待翻过年,首先便是当今改年号一事,保康三十年成为了终点,从正月初一起,正式改年号为康元。   紧接着便是国子监等诸多书院开始入学考核,馒头很顺利的考入了国子监,在饺子眼泪汪汪的注视下,高兴得跑了。   国子监是寄宿制的,每个月只放假两日,年关里会放假半月,平常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饺子没这个能耐考的,事实上就算能考上他也不稀得去。因此,在泪眼汪汪的送走了馒头后,他也高兴的跑去了永平王府。   就挺好的,少了这俩碍事儿的家伙儿。   再接着,便是二月里的会试了。   大概是为了延续水逆的事实,待会试放榜后,省学这些人一个不落的全都没在榜上。得知消息的窝头都惊了,因为据他的观察,不说全部吧,起码这里头有两三人的学问还是很扎实的,按理说怎么着也该考上这么一个吧?   面对窝头的震惊,省学的师生反而是淡定多了。   他们反过来安慰了窝头,说是这次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横竖还有一次机会,有一整年的时间复习,既能询问窝头,还能去青云书院蹭课,怎么着都能考上吧?   窝头能说什么呢?只能帮着联系了青云书院那边。   原本,省学这些师生还是不愿意低头的,毕竟他们是打算为学院正名的,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自个儿考上。哪怕求助好了,他们也宁可求助窝头这个曾经的同窗。但如今却是没了法子,拼着挂上青云书院的名,他们也必须考上。   第五次了,再来一次省学真的要凉凉了。   四月里的殿试,省学这些人并未曾太过于关注,当然也听了这么一耳朵,得知济康郡下属府学的一位学子取得了同进士的功名后,又是长叹一声。   同进士也好啊!   倒是让他们考上一个呢!   殿试之后,窝头倒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当今终于同意了修改体有残疾者不得入仕的规矩,但也不是直接去掉了这一项规矩,而是决定视具体情况而定。   大意就是,让各个郡府自行观察决定,看应考者的残疾程度是否会影响日后当官,倘若不严重的,譬如外貌有瑕者,那就可以放行。但如果是略微有些严重的,仍然遵从原先的规矩。   窝头听闻消息后,先喜后犹豫,他倒是明白何为外貌有瑕者,像有些幼时得了水痘或者是其他原因,面上有疤痕的人,原本是无法入仕的,如今却是放宽条件。但问题是,像廖先生这般肢体残疾者又怎么算呢?   还有就是,既是让各地郡府自行决定,岂不是每个郡府都可以有自己的考量标准?又或者,摊上那种怕麻烦的官员,直截了当的否决了一切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窝头没有再让其他人帮着上折子,自行去求见了当今,恳请拿出更加详细的章程,最好是将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的,以防底下人率性而为。   当今应允了,随后直接将这个事儿丢给了窝头来完善。   刘侾差点儿没笑死,他并不知道窝头的执念是什么,只道这事儿吃力不讨好,而且实在是太麻烦了。   这若是身体康健,那自是很容易分辨的。可所谓的残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为何细细区分?更别提要制定出各项细则标准,反正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窝头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告诉他老祖宗有请。   杨冬燕才没有想起刘侾呢!   有这个工夫,她还不如多跟小小妹说几句话。早几年,猪崽刚嫁人那会儿,她可不适合了,哪怕当时还有猪小妹和小小妹在跟前,但对她来说,大孙女猪崽是不同的。再后来,猪小妹也嫁了,哪怕这俩都嫁得不远,时常都会跑回娘家来探望她,那感觉还是不一样了。   如今好了,最后一个也要嫁出去了。   杨冬燕一气之下把小杨氏骂了个臭头。   “你说你干嘛要生那么多的闺女?你就不能学学你嫂子?看你嫂子一共就生了俩,都是儿子,都是往家里搂人的!你呢?你呢!我的猪崽哟,我的猪小妹哟,我的小小妹哟……不嫁了,奶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刘侾被窝头诓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杨冬燕变着法子的数落小杨氏,以及最后那句“上门女婿”。   他就不乐意了。   “嫁出去咋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要是真的嫁不出去,老祖宗您就该犯愁了。”   杨冬燕抬了抬眼皮:“有你啥事儿啊?就许你嫁出去,咋就不许我孙女招个赘婿呢?”   呃,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刘侾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三两步的走上前,凑到杨冬燕跟前问道:“老祖宗您找我来做什么?”   “我找你了吗?我找你干啥呢?”   “那不是魏高个儿说的吗?”刘侾很是委屈。   窝头啊,曾经的魏小矮子,他居然在及冠之后还往上窜了一截。当然,真要说的话,也没高到哪里去,只是对比之前,刘侾觉得相当不乐意。   本来比他矮了一个半头的人呢,一瞬间就跟他差不多高了,气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腿打断,好再拔高一些。   也因此,魏小矮子变成了魏高个儿。   杨冬燕略一寻思,就知道窝头又坑傻子了。   换个平时,她也就随口叨逼几句,就放这傻孩子回去了。可谁让刘侾正好赶在这档口过来呢?如今已经是五月里,她最后一个孙女也要嫁人了……   于是,杨冬燕放过了小杨氏,逮着刘侾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通。她还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有理有据的分析了一通,最终总结道,刘侾太荒唐了,怎么就能文不成武不就却把自个儿嫁出去了呢?   刘侾反指小小妹:“对呀,你看看她。她又不如猪崽聪明,也没有猪小妹好看,论才华肯定没有,管家理事的能耐也就平平,再看着相貌身段言行谈吐……得了吧,有人肯要就不错了,老祖宗您要是再折腾下去,万一她真砸手里了,您找谁说理去?”   杨冬燕沉默了,她认真的思考着,把驸马爷干掉会如何。   而一旁的小小妹则全程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只是那笑容到了最后,隐隐透着一股子杀气。   嫁是肯定要嫁的,没道理为了跟刘侾赌气坑了自己。但小小妹已经想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总有一天要让刘侾知道,得罪了她的下场也是很惨的!   呃,大概比得罪了猪崽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尽管杨冬燕说没啥事儿,但刘侾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愣是在老魏家混了一顿饭吃。期间,因为提到了馒头考上翰林院的事儿,刘侾嘿嘿一笑,说了个老倒霉蛋的故事。   那老倒霉蛋姓花,当年也算是少年天才,据说年仅十五就考上了举人,被地方推荐上来,成为了国子监的贡生。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可以算是一步登天了。要知道,在以往每一届的科举之中,国子监都是拔得头筹的,甚至一度包揽了三鼎甲。   但假如事情会依着人们的想法发展,那花姓考生也就不会被称为老倒霉蛋了。据说,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进考场的第一个晚上就着凉了,勉强撑过了前头两场,却在最后一场里发了高烧昏迷不醒,最终也就没考完。   那次,没人说什么,更多的则是安慰他,还道下一次再考把握更大一些,说不准还能冲击三鼎甲呢。   结果第二次时,他祖父病故了。   本来他只需给祖父守孝一年,但因为祖父是在会试前两个月病故的,直接导致错过了那一年的会试。再往后,他仿佛开启了倒霉之旅,不是自己出事就是家中长辈出事,好不容易平安顺利的进了考场,又摊上了史上最难会试。   ——就是窝头考中的那一届。   那次会试太难了,难得出奇,难得离谱。哪怕明面上说,考题的难度对所有人是公平的,但实则不然。因为这人除了考试不顺外,生活上还是不错的,他这些年来死磕的是书本上的知识,真论眼界甚至还不如窝头呢。又因为他出身不错,整个视角就特别飘,落不到实处的感觉。如此这般,他又凉了。   三年又三年。   他甚至一度被国子监劝退了,隔了几年后,又凭实力自个儿考回来了。   等后来,连刘侾那厮都顺利的通过了会试,他依旧在蹉跎时光。有人劝他可以了,横竖举人也能谋官职,没必要再这么死磕下去。可他却钻了牛角尖,愣是发誓一定要考上进士。   然后吧,他熬死了先帝爷,但还是没考上。   “这次哟,据说是在会试考场上闹了肚子,被盖了个屎戳子不说,在茅坑里还摔了一跤,直接把腿给摔折了。那是考第二场的事情了,所以后头直接没成绩。”   会试的规矩是,考完三场才会有成绩,缺考任何一场都会被取消成绩。包括中途自个儿心态崩了退出考场的,以及晕迷等其他状况的,都会被取消成绩,但不会有旁的惩罚。   总之,他又凉了。   非但如此,据说是因为腿伤略有些严重,加上没好生养伤,可能会落下些许残疾。   “那人都快疯了,他本来就是想着腿伤没啥大不了的,想撑着继续考。结果考没考成,反而又一次伤了腿……对哦,你说要是真让魏高个儿把那桩事儿办成了,那人回头得给你们家送重礼来。”   杨冬燕就跟听天书似的听了个全程,稀罕的道:“那他应该跟济康郡省学那帮人混一起去啊!一个两个的都犯太岁,搞不好凑一起反而没事儿了。”   顿了顿,她才意识到刘侾最后那话的意思,纳闷极了:“那人家里很能耐?”   “他姓花。”见杨冬燕还是不明白,刘侾再度提醒道,“花家,八大世家之一的花家啊!就算因为自家太能耐了,才由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科举较劲儿呢!”   南陵住,大不易。   先不说日常吃喝的开支了,光是束脩和笔墨纸砚的开销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国子监并不是全然免费的,反正本朝的国子监它就是要收费的。当然,假如确实家里贫困,也可以跟上头申请,但一般没人会这么干。   再就是时间的耽搁,但凡是像窝头那般,属于全家人的希望,那肯定不能这么拖下去,也拖不起。   也就是那些大世族了,横竖底子厚,子嗣也多,这个不行还有那个,只是……   “那人多大年岁了?咋照你说的,比窝头早好几年就开始考会试了?”   “好像是保康十年的举人。”   刘侾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一脸不敢置信的道:“八次啊,他都考了八次了!我的老祖宗哟……也不对,其中两次好像是因为守孝的缘故错过了,可就算那样也很了不起了,他咋就能考八次呢?”   如果传言属实,他是十五岁那年考上举人的,那么他今年至少三十六岁了……   呃,这个年纪其实不算太大的,很多人在这个年纪还在很努力的考举人呢。就是联系他这个经历,总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啥想法呢?感觉这姓花的真不愧是老倒霉蛋了。   当倒霉蛋遇到倒霉蛋……   在窝头的努力下,他拿出了一份修改版的残疾者考科举的规范,里头罗列了各种身体残缺以及各种疾病。其中,像眼盲这种,那是真的没办法考,反正搁在这个年代是真不行的。还有譬如缺胳膊断腿的,窝头是想帮一把的,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甭管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的来,贸然的将进度拉快好几倍,可能得到的并非你想要的结果。   幸运的是,甭管是济康郡县城里的廖先生,还是刘侾口中的老倒霉蛋花举人,都在可考的范围之内。   窝头还是紧赶慢赶的将规范细则赶出来的,为此他甚至抓了他大舅哥当壮丁。   没错,是他的大舅哥们,就是孟家的男丁。   倒不是他不想折腾刘侾了,而是在这种事情上刘侾帮不上忙的。当然,刘侾也没闲着,就因为窝头太忙了,他就被杨冬燕支使着帮小小妹准备嫁妆、以娘家人的身份送嫁妆,以及最重要的吓唬小小妹的夫家人。   要对她好啊,不然回头刘侾上门搞死你!   如果这话是窝头说的,那效果真不大。倒不是怀疑窝头对妹子的真心,而是他长得就是一副书生样儿,还是好脾气的那种。再一个,他是翰林官,还真就不能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来。   可刘侾不管的,他足够豁得出去且凶名在外。   尤其他觉得自己很吃亏,亲妹子刘韵嫁的是安平王世子,而那厮太能耐了,弄得他这个舅哥当得特没劲儿。于是,他就在小小妹的婚事上找平衡来了,把小小妹的夫家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差没把新娘子当祖宗供起来了。   小小妹嫁的是个官宦人家。   单从社会地位来说,姐妹仨里头当属她嫁得最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猪崽出嫁的时候,窝头才当官几年呢,那会儿甚至没有正式的官职,而是在御学里做事。以当时魏家的情况来看,猪崽只能嫁到商户去,   猪小妹也差不多,她嫁的是皇商人家,当然不是继承人,却也算是不错了。对了,她跟永平王府长房的庶女是一家子妯娌,分属于不同的房,但因为不曾分家的缘故,仍是亲亲近近的妯娌俩。   直到家里最小的妹子说亲时,老魏家才算是真正的在南陵郡立住了。也因此,小小妹说的是当官的。   本来,因为老魏家底蕴不够,哪怕是崇尚高嫁女低娶媳的南陵郡,多少还是有些人说闲话的。旁人是不怕,就怕对方家里的长辈心存芥蒂。   不过……   被刘侾这么一通乱折腾,对方是实实在在的被吓怕了。原本当婆婆的还打算给儿媳妇来个下马威,好在刚进门的这段时间立下规矩,结果她本人被她婆婆喊了过去,疾言厉色的警告了一番,让她捧着儿媳妇哄着儿媳妇供着儿媳妇,办不到的话就由当婆婆的好好教导她!   就很苦,就他娘的离谱!   一想到往后,上有婆婆老祖宗,下有儿媳妇小祖宗,就感觉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   与此同时,一则朝廷新令也传遍了九州大地,济康郡那边自然也知晓了。   小县城,廖家私塾。   廖先生同往常一样给学生上完课,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后头屋子里歇着去了。哪知,他才到后头没多久,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阵喧哗声,却是他家小子大呼小叫的道:“爹!我听人说,朝廷改规矩了,允许身有微疾者参加科举!”   “什么?”廖先生满脸诧异,又问了几遍后,索性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赶去县衙门亲自看了一眼。   这一看,便是心神巨震。   又两天后,来自于南陵郡的信和科举资料也到了,自是窝头托人送过来的。信里详细的写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鼓励了廖先生参加今年的乡试,若有缘他们师生二人还能在南陵郡再度相见。   “乡试……科举……”   哪怕已经提前从县衙门知晓消息了,看到信上的内容,廖先生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曾几何时,他做梦都想参加科举,甚至在腿瘸了之后,还一度不放弃希望能将腿脚的毛病治好。及至所有大夫都告诉他,不可能了,没希望了,他这才摁下了那个念头。   自那之后,他就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学生和儿子身上。只是他成亲比较晚,毕竟最早他是希望考上举人以后再说亲的,后来又因为他腿脚的问题,说亲也难,生的儿子到如今也不过才十岁。倒是学生争气得很,最出息的就是魏承嗣,二榜进士。也有三人考上了举人,另外考上秀才的更是不计其数。   可在午夜梦回时,他还是想自己去考一考,而不是将梦想交给别人去完成。   “我能参加科举?我这样的人也能……”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只是哭着哭着却又笑开了。   这些年来,他从未真正的展露笑颜,心头也从未如此轻松过。   他可以参加科举了,他有资格参加科举了。   至于能不能考上,谁在乎呢?总之,他终于可以一展身手,实现曾经只有在梦里才有的愿望。   真好。    第151章 番外六   廖先生得到消息时, 倒也能赶上乡试。但事实上,他这些年来哪怕始终不曾放下书本,可主要还是将心力用在培养学生方面。而他的学生……   看当年的窝头就知道了, 会来廖先生私塾念书的, 多半都是奔着考秀才来的。当然, 也有县城本地人, 就算考上了秀才之后,仍然会待在学堂里,可这种还是属于少数的,但凡有些目标追求的, 再不济也会跑去县学里自荐的。若是家里条件不错, 本人又格外上进的, 府学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哪怕考不上府学, 这不还有其他书院吗?   说白了,像廖先生开的这种私塾, 统共也就他一个人当先生的, 招收的学生普遍年岁小外加家境一般。   就因为长年累月的接触有关童生试的内容, 直接导致廖先生在这一年的乡试里……   落榜了。   毫不意外, 他本人出了考场就知道自己没戏了。然而, 他还是非常高兴,从得到县衙门开出来的残疾证, 到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乡试考场, 他的心情一直都处于飘然的状态。   太开心了,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进入乡试考场,一圆年轻时候的梦想。   要知道,他是在考上了秀才后, 没多久就被人害了的。当然,害他的人也遭到了惩罚,旁的不说,哪怕本朝对科举已经很宽容的,但本人遭受过牢狱之灾的,却是铁定没资格再参加科举的。   等于说,廖先生和害他的那个人,此生都无缘科举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廖先生做梦都想去乡试考场里看一看。能不能考中是另外一回事儿,但失去了考试的资格,却是他这大半辈子以来最深的执念。   **   等窝头时隔多年后,再一次看到廖先生时,已经是康元四年了。   不算保康三十年的那次额外加的恩科,康元元年的乡试里,廖先生是参加了却没考上。再之后,他关闭了私塾,认真的苦读了三年,终于在康元四年的乡试里,以济康郡第九名的好成绩,成功的考上了举人。   其实,他这个做法挺冒险的,甚至一度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   这主要也是因为廖先生不年轻了,他跟魏大牛是同辈人,只是因为年轻时候遭遇意外,这才成亲晚生孩子晚。但事实上,在他决定关闭私塾潜心做学问时,就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又因为他学问扎实,本人又自觉科举无望,就将所有的精力放在私塾里,那会儿他的私塾已经办得像模像样了,贸然关闭不光是家中断了收入,更是几乎绝了自己的后路。   这大概就是破釜沉舟吧。   但因为他本人坚持如此,加上这些年来他也攒下了一些家当,最终家里人只得同意。   三年过去了,终于在康元四年的乡试里,他取得了惊人的好成绩,并在这之后,略收拾一番便往南边来了。   而彼时,廖先生已经是五十高龄了。   时隔十几年,连窝头这会儿都三十二岁了,人说三十而立,他倒是真的一个都没落下。事业家庭儿女皆完美,但对他而言,长辈们各个身体康健才是他最大的欣慰。   廖先生来访,窝头自是高兴的邀他留在自家客院里。   其实这会儿已经是年末了,廖先生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是跟其他应考的考生过来的。托窝头和闵同窗的福,廖先生跟省学那头联系上了,如今正跟省学的那些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省学……   窝头面露尴尬之情。   省学太绝了,明明一个两个的学问都不错,却真的跟犯了太岁一般,愣是每一届都没人出头。上次算上开恩科,连着两次科举,他们依旧是空手而回。倒是有人不甘心,盘算着身上带的钱也够用,索性不回济康郡了,留在南陵郡继续做学问。   据说,那次之后,省学遭到了一些清洗。学生们倒是还好,先生却是倒了大霉,有些被调到了下头的官学里,也有则索性被劝退了,倒是府学那头的不少先生调了上来。   这也算是变相的保全省学的能耐吧,学生不好就换学生,先生不好就换先生。只是,前头那些年虽然不曾做过这样的大清洗,小范围内的换人还是经常做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该倒霉的依旧倒霉着。   窝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了廖先生,让他留在了老魏家的客院里。   见窝头执意如此,廖先生说了实话,说是担心二人走得太近,平白遭了外头的闲话。   “先生大可放心,我如今压根就不在翰林院了,甭管我结交什么人,都不会被人非议的。”窝头笑着道。   这话却是大大的出乎了廖先生的意料。   其实,这十多年来,包括廖先生在内,还有闵同窗等人,都不曾跟窝头断了联系。当然,所谓的联系也仅仅是靠书信维持着,再多却也是妄想了。   闵同窗最初是在七品官的位置上蹉跎了,待了两届后又辗转了多地,几乎将这辈子的苦都吃了,终于在两年前升了官,如今已经是堂堂知州大人了。   在本朝,知州属于从五品官,闵同窗也算是熬出头了。而且他年岁不大,比廖先生还小了两岁,仍还有上升的空间。最重要的,从五品官已经拥有了回京述职的权利,用不了多久,最晚明年就能跟窝头等人碰面了。   还有跟窝头同一届的那几人,或是已经彻底放弃了科举,但更多的人一直都在努力着。显然,努力还是有回报的,窝头认识的那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有了成绩,是没法跟他比,但里头最差的也是个七品县令了。   都不差……   “你离开了翰林院?”廖先生满脸的惊讶,要不是窝头看起来情绪很好,他都不敢追问。   在很多读书人看来,翰林院几乎是他们毕生的追求了。如果说,高中举人、进士就是祖坟冒青烟了,那么能进入翰林院……祖坟都该上天了吧?   廖先生怎么也没想到,窝头竟然已经离开了翰林院,他还认真回想了一遍上一次的通信,确定那会儿窝头并未提及过此事。   没提及当然是因为事发突然啊!   窝头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当下便答道:“我如今任京兆尹一职。”   廖先生:……………………   他懵了。   在此之前,窝头在翰林院已经是四品官了,且上头有意培养他,待翰林院掌院学士几年后退下来了,继任者不出所料就是窝头。   也正因为如此,廖先生先前才会这般震惊,因为在他得到的消息里,窝头应该是在翰林院至少要再待个十几年的,毕竟他年岁轻,哪怕成了掌院学士后,也不会立刻离开,怎么着也该是在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里,升到内阁去。   非翰林不入内阁……   本朝倒不像前朝那般苛刻,但窝头走的路,却是很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当然,这里头不包括那些酷爱权势金钱的人,要知道,走这条路既没权利更没钱财,倒是像闵同窗那般,已经做到了知州,几乎是一方的土皇帝,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但廖先生不是那种热爱权势的人,他更羡慕窝头那样的生活。   结果……   京兆尹???   认真的品了品,饶是廖先生这种不太关心时事的人,都品出了当今对窝头的看重。   若非帝皇心腹,如何能坐上这个位置?   “原先的那位京兆尹突发疾病,如今已经致仕回乡了。圣上一时间寻摸不到合适的人选,便让我先行顶上。倘若来年回京述职时,能择出人选来,我仍会回到翰林院。”窝头耐心的解释着,但话虽如此,实则要选出合适的人来,太难太难了。   廖先生也听懂了,就算听懂了,他还是一脸懵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可以留在老魏家客院里暂住,整个老魏家除了窝头之外,没有其他人出仕。而窝头如今那个位置,最忌讳的是结党营私,反而像廖先生这般贫寒出身的书生……   再多几个,当今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惊呆了的还不止廖先生一人。   他原本是真没打算留在老魏家,如今是被窝头说服了,那也不能直接就留下啊!他还得回去跟同伴打个招呼,该收拾的收拾,完事了才能搬过来。   窝头还有事儿要忙,廖先生是趁休沐日过来的,次日他就忙去了。不过,如今府里的下人可不少,窝头还特地跟他娘打了招呼,方氏一听说是当初那个对窝头极好的先生,二话不说拍着胸口就保证了。   还真别说,外人都觉得窝头拖着一家子努力奋斗极为不易,但事实上老魏家还挺和谐的。   最上头的杨冬燕自是不说了,哪怕不提她对这个家做出的贡献,单是永平王府的主子们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就已经很吓人了。当然,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但最起码永平郡王、王妃并世子和世子妃都对她格外尊重,二房那头的夫妻二人并刘仁、刘侾哥俩也是被训得服服帖帖的。至于极个别的庶出子嗣,因为并不知道内情的缘故,很多时候只是表面尊重。但这也足够了,反正这些人轻易也见不到杨冬燕。   杨冬燕往下的大牛俩口子、二牛俩口子,如今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先说大牛、二牛这哥俩,他们如今将食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倒是没掺合到东西坊市那边去,却在南陵郡的各个坊市里都有自个儿的铺面。都不是什么临街的好铺面,却胜在足够大,寻常百姓倒是不会往他们那边去,会光顾的都是些小食肆小酒馆的老板。   这不是当今自打继位之后,就大力发展商业,其中又以南陵郡为最。   搁在先帝那会儿,整个南陵郡最值得逛的地方唯有东西坊市。到了如今,多半地方都有了自个儿的商业街,而东西坊市当然也没落下,那头更像是奢侈品中心,来光顾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大牛、二牛完全没把那些富贵人家当成客人,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寻常百姓。   正好,猪崽嫁的卢家走的是最顶尖的酒楼饭馆生意,而魏家则几乎包圆了底层小食肆小酒馆的买卖。   又因为老魏家的情况跟卢家不同,卢家那是彻彻底底的商户人家,上了户籍的那种。但魏家不是,他们或买或租了南陵郡郊外的庄子、土地,然后再将这些出产卖给城里的商家。   同样是做买卖,卢家那是商户,老魏家却不算,只因他们做的并非倒买倒卖的生意。   卖的是自家地头上的出产,以及自家养的家禽家畜,如何能算商户人家呢?   这也算是漏洞之一了,不过本朝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也就无所谓这些了。   随着大牛二牛买卖的做大,养家糊口的重任完全交到了他们身上。这也是没办法的,窝头入仕的年岁太小了,之后无论是先帝爷还是当今,都倾向于培养他,而非直接将他用起来。要知道,哪怕不算他在御学里待的那六年,之后在翰林院待的那些年里他的俸禄也没多少。   本朝的俸禄本就不算多,当然吃喝用度是够的,却完全不够如今老魏家的开支。而在窝头调任京兆尹之前,他每年拿到手的俸禄连杨冬燕都养不活。   咳咳,这当然是因为杨冬燕养起来太贵了,她如今是完全看不出来当年乡下婆子的寒酸样儿了。吃要吃精细的,穿衣打扮倒是还成,跟奢华扯不上关系,但最起码的舒坦肯定是要的。还有伺候她的人,以及时不时的给下面人打赏一些,再就是孙子辈的、曾孙辈儿的……   老太太手头上咋能没有钱呢?就窝头挣得那些个钱,当真是养不起她。   幸好,杨冬燕不光有上辈子儿子们的孝敬,连带这辈子的儿子也没少拿钱给她花销。   用魏大牛的话来说,老太太也没旁的爱好,就喜欢拿金子银子玩,那为啥不满足她呢?   而方氏和小杨氏这对妯娌,这些年下来也完全适应了富贵人家的日子。   尤其是方氏,作为家中长媳,在窝头尚未娶妻之前,她才是老魏家执掌中馈的人。杨冬燕倒是可以夺权,但她图啥呢?上辈子偌大的一个永平王府,她都无心打理,做什么要插手管这个小小的魏府呢?   于是,方氏从一开始的手生,到后来逐渐上了手。不说特别优秀吧,但起码没出什么岔子。   哪怕后来窝头娶了媳妇,作为大家出身的孟氏,也没有跟婆婆争夺管家权,而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自个儿的院子,管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以及认真的备孕。   等方氏觉得是时候放权了,孟氏怀孕了。   这下还有啥好说的?方氏继续管着家,一直到前两年,才慢慢的将手头上的事情移交给了孟氏。   至于小杨氏嘛,可别以为她这人只会吃,人家还会喝……呃,是会折腾孩子们。   小杨氏啊,她当初是做梦都想生出个儿子来,哪怕自家男人、婆婆都没有逼迫她,那她也想生个儿子。这倒不是因为重女轻男啥的,而是因为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直到今个儿,小杨氏依旧记得当年一家人在乡下地头过得日子。那时可真是苦啊,吃不饱穿不暖,她最大的梦想就是隔三差五的能吃上一个鸡蛋。   谁知,梦想还真有成真的一天,当然不是说现在,而是在她怀上猪崽的时候,通过谈判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每天都能吃两碗捞干饭并一个鸡蛋!   我的乖乖,放在如今啥都不算的事儿,搁在那会儿绝对是天大的喜事儿。   小杨氏记得,那时候的方氏可嫉妒她了,嫉妒她每天都有蛋蛋吃。   这些当然谈不上什么秘密,小杨氏心中最大的秘密就是……   她当年骂儿子失败了!   你想想,杨冬燕为啥随手一捞就能捞到吃的用的甚至钱呢?唯独她,怎么骂都没有用,上辈子的儿子哟,一点儿都不惦记她。   别以为小杨氏就真的没脑子,人家只是在寻常事情上不爱动脑子,真的摊上事儿时,还是很愿意静下心来思考问题的。   她觉得有两种可能的。   其一,她上辈子的儿子们都是混账玩意儿,没一个是惦记死去的老娘的。自然而然的,她要不到供品。   其二,儿子们倒不是混蛋,可因为家里太穷了,实在是太穷太穷了,所以无能为力。这么想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在老魏家穷得连叮当都不会响的时候,他们每年都不给老祖宗烧纸钱,也不给老祖宗放供品。像每年供奉黑猪白羊这些事儿,那是老魏家发达以后才有的。   她是这么算的,直到某一次方氏逼逼她,她才意识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她上辈子没儿子!!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时,小杨氏差点儿就吓哭了。   其实,在那时老魏家的日子已经过得很不错了,反正吃喝是肯定不愁了。可就算这样,小杨氏还是被吓坏了,她担心的不是这辈子的事儿,而是下辈子。   试想想,这辈子是老太太能捞到供品,大侄儿又上进能耐。她做了啥?她啥都没做呢!   所以,万一等到下辈子,她失去了这俩人,又没有儿子给她上供,岂不是要穷苦一辈子?   从这一点上来看,哪怕是傻子,那也是有她特有的逻辑的。   总之,小杨氏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她都想好了,一定要好好养儿子,养得健康壮实的。为啥呢?因为一定要长命百岁,不然等她挂了,没几年儿子也跟着挂了,那不是白瞎了吗?其次,要培养出能耐来,只有自个儿能耐了,不愁吃穿了,才有余力来供奉祖宗。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孝顺……   小杨氏预想了很多很多,几乎把毕生的脑子都用在了这事儿上面。她想得透透的,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连边角细节部分都没有放过。   然后,她生下了猪崽。   再然后,就是猪小妹了。   再再后来,小小妹也出生了。   儿子呢?儿子去哪里了?如果没有儿子的话,就算她这辈子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下辈子呢?   小杨氏哭唧唧,她觉得方氏真是个乌鸦嘴啊,搞不好上辈子她就没儿子,然后这辈子还是没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太悲痛了,人到中年,小杨氏生了个胖饺子。   饺子多好呢,那身子骨倍儿棒,打小就热爱一切运动,上蹿下跳的展示着他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能耐。等略大一些,又送去了永平王府学武艺,再后来因为在学习上面不开窍,索性就走了武将之路。   到目前看来,一切都在正轨上。当然,武将跟文臣是不同的,在和平年代要想建功立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不过也没啥的,耐心等待总归是有机会的。   大功告成,现在只差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呸呸!   小杨氏得空了就告诉饺子,当儿子的要孝顺,等她没了以后,一定要好好上供。当然,也因为对儿子上心,小杨氏主动自发的做了很多事儿,一改原先懒散的毛病。   还有馒头……   馒头啊,他是大房的孩子,但因为方氏管着中馈,事情特别特别多,一度忽略了他。还好这孩子好养,没人管着也不妨碍他一心进学,但偶尔他还是会羡慕只比他大了半岁的饺子哥。   饺子哥多好呢,他有个恨不得一天到晚跟他黏在一起的亲娘,有个一口气能吃半桌菜的大姐,有个花容月貌好看得不得了的二姐,还有一个一巴掌下去能把饺子拍成饼饼的三姐。   真幸福啊!   羡慕对吧?成啊,小杨氏立马接手了馒头,横竖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没差的。   小杨氏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等她死了以后,记得多上点儿供品。   多么朴实无华的请求呢?   光听着就特别让人感动。   无论是馒头还是饺子,都牢记着小杨氏的话。这饺子还好,他都习惯了小杨氏时不时的来这么一出。馒头就不行了,他回头就问他娘……   “娘啊,二婶她啥时候死呢?”   方氏反手就是一巴掌糊在馒头的脑壳壳上,费了一些力气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很是无奈。   心说人活着就管好这辈子,你连这辈子都没管好,管啥下辈子呢?她也抽空劝了小杨氏,但效果不佳。   考虑到人家小杨氏也没干出太离谱的事儿,不就是要求将来死了以后,子孙后代多供奉供品吗?这个要求也不算什么,方氏没多犹豫,就将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   总得来说,老魏家是很和谐的,就算偶尔有人抽个风啥的,但也无伤大雅,对吧?   只这般,康元五年到了。   二月会试,三月放榜。   让人吃惊的是,廖先生还真就是榜上有名。只是,乡试考了济康郡第九名的他,这次的会试却是排到了二百名开外。   这个成绩不能说好,但也可以了。   窝头安慰廖先生,说他当年都没考得那么好。又道,殿试的情况跟会试有所不同,说不准能考得更好呢。   一般来说,殿试除了头榜前三是固定的话,二榜取多少名并不是固定的,有时候少了只取几十人,也有取过一百多人的先例。但可以确定的是,二百名开外就肯定只能是同进士了。   同进士如夫人,这要是没考上之前,只会觉得同进士已经好上天了。可要是考上以后呢?同进士其实就是殿试落榜的意思,你说心里好受不?   廖先生挺好受的……   “你不必说这些,我已经圆了乡试的梦,来南陵郡参加会试,既是因为朝廷要求这么做,也是想跟你见一面,当面道声谢。能考上便是我万万不曾想到的事儿,断然不会再奢望其他。”   同进士又如何?廖先生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志向,相反,因为先前教了太多年的书,他已经将目标定在了县学或者府学的学官上。   如果是县学的学官,但凡是个举人,且言行举止不要太过了,就一定能被聘上。府学的难度就高了,可如果是同进士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兴许他还能去试一试省学那边,万一被取上了呢?   廖先生明白自己的情况跟窝头是不同的,旁的不说,在一群年过半百的考生中,窝头一个少年郎自然是格外引人注目的。但窝头考殿试时年仅十四岁,他今年已是五十有一了。   再说了,他还瘸了一条腿。   哪怕朝廷有令,像他这样并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残疾也能参加科举走上仕途,但想也知道等吏部考核选官时,肯定是要吃大亏的。至于殿试就更不用说了,当今又怎会取一个瘸子当进士呢?   不得不说,廖先生还是不够了解当今。   待四月殿试后,他被取中为二榜进士,位置特别尴尬,二榜的倒数第一,但去处却格外得衬他的心意。   他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能让他当上济康郡省学的学官,就这样都是梦寐以求的事儿了。结果,他被选去了国子监。   吏部考核、礼部授礼,所有人都没有为难他。他当时以为世上还是好人多,直到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当今的授意。   当今念他是新政发布后,第一个通过会试的残疾者,又从窝头处听说这位是他的先生,正好今年又是一年一度的回京述职年,从济康郡的郡守处得知,这位在几十年里坚守私塾先生的位置,明明是年少被人迫害,却始终不曾放弃人生……   多么励志啊!   这样的人才,送到国子监多合适呢!   听闻事情办成后,当今还特地唤来了他那愚蠢的弟弟,即三王爷。   将廖先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当今满脸的认真严肃,语重心长的劝解三王爷当个人吧。   三王爷:???   有话好好说,我咋就不当个人了?   当今的意思是,瞧瞧人家,从小就是一帆风顺的,冷不丁的遭遇了几乎可以说是毁了人生的惨事,可人家多坚强呢,非但没有自暴自弃,还认真生活努力上进,即便蹉跎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最终还是获得成功走上巅峰。   “那我哩?”   “你?你从小不干正事儿,小时候仗着皇祖母疼你宠你,变着法子的搞事儿。后来皇祖母没了,这不是还有父皇帮你兜底吗?父皇驾崩后,我每回说你几句,你就往母后那头跑。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别人……”   三王爷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是啊,他都投胎到皇室了,为啥还要努力上进呢?   皇子上进是什么?亲王上进又是什么?哥啊,你脑子是不是不清楚啊?   然而,甭管他心里逼逼了多少,实际上也只能听着当今对他的说教。好在,当今也就只能说说罢了,说够了还是放他离开了。   三王爷头重脚轻的出了宫,没立刻回他的亲王府,而是让人驾着马车去了公主府。   他想找他的小伙伴好生倒倒苦水,结果却被告知小伙伴去了老魏家。   刘侾啊,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每次只要他想起了那个待他如珠似宝的老祖宗时,都会跑去找魏家老太太。他说,魏老太太就跟他亲祖母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三王爷又索性往老魏家去了。   这位也是魏家的老熟人了,隔三差五往这边跑的,其频率甚至超过了猪崽她们姐妹仨回娘家的次数,被魏家人私底下称呼为四小姐。   对了,还有五小姐呢!   五小姐这不是就待在杨冬燕跟前吗?   “老祖宗!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爹他简直不是个人!不对……反正他太过分了,这次您必须得帮我,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他!还有我哥,您快动用家法吧,狠狠的收拾他!”   刘侾顶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儿,正嗲声嗲气的撒着娇。   杨冬燕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抽风,倒是三王爷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嘴角抽抽。   真不是嫌弃刘侾,而是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像刘侾这般,但凡受了些许委屈就跑去找皇祖母撒娇卖萌,每次只要他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结果一定是自己获利。   可他的皇祖母已经没了……   呜呜呜!   “老太太啊!”三王爷一个鬼哭狼嚎的就扑到了杨冬燕跟前,“您横竖已经多了刘侾这么个孙砸,再添一个也没啥吧?我啊,我一看到您就想起了我那过世多年的祖母!”   杨冬燕:……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年纪轻轻就梦想当爹,也有人做梦都想当人孙砸。   就问你感动吗?   杨冬燕:不敢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