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拯救悲惨病娇反派(穿书) 作者:逃家西公子   文案:   舒晚穿成了自己书里的残暴女魔头。   女魔头手段残忍,偏爱男主却热衷于欺压折磨反派男二,导致人家一路黑化,最终她被涅槃归来吊打全场的反派手刃三千刀,死的非常凄惨。   穿过来的舒晚瑟瑟发抖地安慰自己:手心手背都是肉,男主和反派都是自己笔下的亲儿子,只要一碗水端平,不要对男主太好更不要欺负反派,我肯定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但是呆了一段时间,舒晚发现,一碗水真的端不平。   舒晚真的无语了:我家反派貌美聪慧天赋高,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你们凭什么一起欺负他?   易沉澜洗净手上的鲜血,低头轻笑:“没关系的。”   舒晚真的生气了:明明是男主的失误,为什么都要我家反派背黑锅?我要为他讨回公道!   易沉澜强自压下毁灭一切的邪念,静静看她:“好。”   舒晚真的心疼了:我家反派最善良最温柔,都这样了还没有黑化,我要帮他改剧情!给他最好的!   易沉澜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正欢喜笑容:“我已经有最好的了。”   他重活一世,又变成了最初那个任人欺凌的病弱残废,睁眼见到那女魔头的时候,他只想要她的命。可是后来,他却交出了自己的心。   ——江湖传说,恶贯满盈的魔教教主易沉澜,之所以搅的这世间血雨腥风不得安宁,是在找那个他心爱的姑娘。   “这世间你最疼我,你什么都答应我的。”   “……求你别丢下我好吗。”   穿书后每天都在后悔自己虐的太过分的奶凶护短女主X重生后渐渐无心毁灭世界只想谈恋爱的偏执深情男主   ☆小甜文1V1,HE、HE、保真的HE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晚,易沉澜 ┃ 配角:预收《人间大佬追鬼王前男友的一百种方法》 ┃ 其它:预收《我的绿茶哥哥也重生了》   一句话简介:呵护我家美强惨   立意: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和爱 =============== 第1章 何为反派   舒晚把自己新书的最后一章上传以后,没预料这本书最后会引起书粉们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战。   此刻她正无措地看着飞速一样不断攀升的评论数目瞪口呆......   “为什么我大本命易沉澜还是死了啊!?他受了这么多苦就不能有个好结局吗!说好的he呢!”   “男女主he 了没错啊,易沉澜本来就是男二,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三观不正罪大恶极他不该死吗???”   “他又不是一开始就坏啊!有人对他好过吗,有人给过他一点点善意吗?他经历的事要是你你不黑化?站着说话不腰疼。”   “同意。再说我觉得我家阿澜没错,那些人对他不仁,他为什么不能不义?双标也不是这么双标的吧……”   “虽然但是,他的手段也有点太过了吧,他本来就不该有好结局啊,反社吧他是。”   “我觉得反的好。”   “……”   写了这么久,舒晚也知道自己这本书中的男二易沉澜一直以来争议很大,有心疼他的,也有反感他的,千般维护的冷嘲热讽的什么都有。但这次大家吵的格外激烈,评论区分分钟声势浩大的沦陷了。   舒晚还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傻呆呆地抓抓头发,趴在电脑前认真研究了一下大家七嘴八舌的争论。   总结一下,基本上就是在吵易沉澜到底该不该死。   舒晚想了一下,双手摸上键盘:“其实吧……”回删。   “我觉得……”再次回删。   她苦恼地揉着脸思考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复杂的感觉,其实易沉澜是自己笔下极用心的一个人物,她特别喜欢他的。   可以说,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他的所有痛苦、挣扎、悲怨和绝望。   死亡,也许是他在人世间最后一件追求的东西,它代表着自由和解脱。   舒晚看了眼炸锅的评论区,琢磨着还是算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理解嘛。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当然会出现各种见解,她还是不要多说了。   舒晚合上电脑,随便收拾了一下就钻进了被窝,码了一天字累的腰酸背痛,她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大概是写完结局心情复杂,舒晚这一夜没少做梦,前面的她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最后一个梦境......   被鲜血洇透衣衫的男子倒在地上,目光虚空地望着她。男子容颜极盛,眉眼清雅恍若天上仙君,墨黑的长发铺开,充满了破碎而脆弱的美感。即便是奄奄一息的濒死时分,却还是美的惊心动魄。   他微微启唇,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我想要的东西……终于也能得到一次了……”   说完,他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   舒晚做了一晚上梦,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她看着眼前的雕花床架和薄纱床帐,觉得自己还没醒。   重新睁了三次眼,她终于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了。   她穿了?   舒晚写了这么长时间的小说,穿书快穿系统都写的津津有味,套路层出不穷,这回她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次,感觉十分惶恐。   没有引导人的系统,也没有所谓的和原主记忆重合,她现在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舒晚左顾右盼了下,难道真的只有一会跑进来个小丫鬟,对她说“小姐你醒了”才能获得以后的剧情吗?   舒晚一咕噜爬起来,刚踩上了鞋,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小师妹,阿澜昨夜被师父罚了一百刑鞭,听说现在还没醒呢。我有点担心他,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舒晚顿时愣在当场,她环视了一圈自己身处的、无一处不奢华精致宽敞寝殿,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她不用系统,更不用原主记忆,现在的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   因为她穿的就是昨晚引发骂战的、她自己刚刚完结的那本书啊!   反应过来的舒晚,顿时有一种被自己深深坑了的感觉。   这就要从这本书的内容说起了,她写的是一本典型的套路文,讲的就是男主和女主经历一系列天雷狗血,双双从小白成长为王者,一对侠侣仗剑走江湖的故事。   为了让男主的身世再曲折一些,舒晚还加了一个设定,原书中男主江扬出场时是名满天下的大侠之子,而男二易沉澜则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之后,他们俩的爹在一次巅峰对决中双双翘辫子了,男主由大侠的师弟接回家抚养,对于男二,这位师弟也不计前嫌、很有气度地将他收于门下,严厉教导,希望他身归正道,不要和他的魔头父亲同流合污。   这位伟大师弟的做法令人叹服不已,一时间他在江湖的声望极高,是人人赞颂的侠之大者。   然而,小说进行一半时却出现了反转,原来这位师弟嫉恨师兄已久,当年带回两个孩子后,他偷偷将二人调换了。他细心栽培,待如亲子的男主是魔头之子,而欺辱折磨了数十年的男二才是大侠师兄的儿子。   此事一出,伪君子师弟自然被千夫所指,可男主江扬和男二易沉澜的境遇却没什么变化。   主要是因为这个事情暴露的太晚,很多事情都无法挽回了。这个时候,男主江扬早就名扬天下广结好友,一身正气除魔卫道,是名头响亮的少年英才。对与他的身世血脉,大家都赞扬其出淤泥而不染;而男二易沉澜则数十年沉沦苦海,背尽了骂名,承受着千万人的痛恨,无时不刻不在偿还父亲的孽债。他受尽屈辱,已经黑化的彻底了。   易沉澜在这件事被揭发之前就练成了至高无上的武功,将江湖搅得那叫一个腥风血雨。他杀人如麻,犯下的恶行比上一任魔头更多,早就成了人人杀之后快的武林公敌。换子之事一出,虽然众口哗然,但最终大家的看法还是趋于一致——易沉澜的恶行罄竹难书,玷污家声,根本不配做他父亲的儿子。   偶尔有一些心软的声音因他的际遇而替他打抱不平,却也渐渐在联想到他的残忍血腥和手上的累累人命后闭嘴了。易沉澜的经历固然悲惨,但也不足以为他犯的恶行抵罪。   江湖中声音纷扰,当事人之一江扬没有受什么影响,而另一个当事人易沉澜对此事更是漠然,那时的他心中唯有一个执念,就是杀尽天下曾欺辱、践踏过他的人。身世一事,就像是吹过耳边的一阵微风,根本引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在意。   小说的后半部分就是男主和女主相爱后因为种种奇遇,一点点成为武林高手,不断的对抗易沉澜带来的每一场腥风血雨。他们不断变强,而易沉澜却也愈发强大,他们集结了无数正道人士为武林除害,终于在最后的一战,易沉澜被一剑穿心,结束了悲惨的一生。   整本书过完一遍,舒晚忽然发觉自己的剧情好像有点一言难尽,她拍了拍自己脑门,把思绪扯了回来,开始琢磨自己把自己坑惨了的这件事。   为什么说坑呢,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她的身份了。整个文章里能被人叫“小师妹”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舒晚”。   没错,写文的时候,舒晚出于一种神秘的酸爽心理,这本书中的变态女配,她很有参与感的用了自己的名字。   当时觉得爽,现在想想都是作死。   舒晚数了数这个人物干的好事:首先,她是上面提到的伪君子师弟的女儿,也就是男主和男二的小师妹。她爹换子之事没被揭发之前,她是众星捧月的大侠之女,被众人娇宠呵护着,养出了一身盛气凌人的优越感。   这位自认正道之光的恶毒女配,经过她爹的教育和引导,对害死她大师伯的邪魔外道之子易沉澜表现出了十足的敌意,平日里的欺辱打骂都算是小打小闹了,她做过最为致命的事一共有三件——   第一件,她在易沉澜十八岁生辰那日,亲手斩断了他的右臂,叫他一生残缺。   第二件,她撺掇父亲召开了一个追思大会,让所有与魔头有仇之人都来用易沉澜发泄恨意。那一天,易沉澜被众人打到奄奄一息,昏迷数日才醒,留下了一身病根。   第三件,也是舒晚觉得最为致命的一件。易沉澜有一块极其珍视的玉佩,无数难捱的日子他都是靠摩挲这块玉佩挺过来的。玉佩的来由舒晚选择了留白,也许它身上有一些美好回忆,也许是哪个曾经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送的,总之是让它作为易沉澜最后的精神寄托,但是这位变态女配却当着易沉澜的面摔碎了这块玉佩。   加上十几年来对易沉澜各式各样的零碎折磨,作死千万遍,最终等到易沉澜涅槃归来的时候,她就第二个收获了千刀万剐的下场。   第一个当然是她现在的伪君子爹舒戚。   ……   舒晚紧张地搓了搓手,对着镜子看了看,嗯,她现在的年纪也就十四五岁,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太懂,应该没怎么欺负过易沉澜,那些致命事件更是一件都没做呢。   还好还好,她还有机会,只要不作死,从现在开始好好和人家搞好关系,她一定不会被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反派凌迟三千刀的。   这里是实打实的真实世界,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莫名其妙穿了,但好歹也是活着,比起剧情崩坏,舒晚更在乎她的小命。所以她家反派男二的好感度,还是早一点刷起来比较好。   “小师妹,晚晚?你在不在听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阿澜?”舒晚一个人琢磨太久了,门外的少年等的有点着急,再一次敲了敲门。   舒晚刚刚给自己定好狂刷反派好感度的小目标,赶紧应了一声:“去去去,阿扬师兄,你等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人间大佬追鬼王前男友的一百种方法》求收走!宝贝们!   1.   时灿是一位优秀的地府驻人间代理人。   明面上是恃颜行凶的时家大小姐,暗地里处理阴阳两界各种大事小事琐事,业务能力堪称一绝。   七月十五这天,她在十字路口出公务的时候,发现聚鬼闹事的老大是她的前男友殷栖寒。   时灿感慨万分:“你……你什么时候与世长辞的?”   殷栖寒神色复杂:“我死之后是你接我的班?”   2.   曾经殷栖寒把时灿甩了,销声匿迹了三年,此刻重逢,他成了一个任她捏圆捏扁的魂。   时灿抓住机会公报私仇,使唤殷栖寒使唤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不过对着这个喜欢了N年的竹马,时灿余情未了的装大尾巴狼:“想投胎可以跟我提,你们家在地府面子那么大,怎么一直任由你当孤魂野鬼啊?”   殷栖寒一脸明媚的忧伤:“有后妈就有后爸,别说投胎,一张纸钱都没收到过。我在殷家被人从小欺负到大,能活到二十五岁死都是因为有灿灿你护着我。”   有保镖职业病的时灿立刻不干了:“他们怎么没完没了的欺负人?!你等着,我要上报给鬼王告状!”   3.   鬼王殷栖寒身上背负着五千年的罪咒,行走在阴阳两界,神秘孤绝。   世家对他谈之色变,地府见他惶恐不安。   时灿却有点懵:“??新任老板?是你?”   时灿看着他手腕上的罪咒:“你生前到底犯什么事了,怎么背了这么多孽?”   殷栖寒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一守法好公民,犯过最大的事就是十九岁那年强吻你,不过你哭了我不就住口了嘛。”   时灿:“你现在也住口。”   4.   传说殷家二少化为厉鬼回来复仇了。   这年殷栖寒祭日,时灿借酒撒风,扬着明艳动人的脸揪住殷栖寒的衣领:阳间那些狗老娘来收拾,你赶紧去地府给我填还阳申请表,回来找我盖戳!   殷栖寒眉眼带笑,俯身在时灿唇上印下一吻:是这样盖戳?   -------------------------   预收文《我的绿茶哥哥也重生了》   前世慕蒙惨死是越清衡心中不可碰触的逆鳞,遗恨难消,提之即伤。重生回来,他只想护住他的珍宝。   还是那一天,他虔诚地站在慕蒙的宫殿门口,等待着她温暖的垂怜,承诺要照顾漂亮小哥哥一辈子。   然而慕蒙吓得锁上了门:哎我去这不是前世害死我的大白眼狼吗!   无家可归·装脆皮小可怜·真大佬越清衡:!!!   上一世哭着喊着要捡我回家的蒙蒙怎么不要我了?!   .   慕蒙:世人都说越清衡冷漠无情六亲不认,生来就是天煞孤星,诚不我欺,是真的!   越清衡小心翼翼地给她双手奉上奇珍异宝仙丹灵药:“蒙蒙,你喜欢吗?”   慕蒙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很喜欢,吾乃族长,注意影响,不要套近乎。”   越清衡将前世伤害过慕蒙的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慕蒙警铃大作:woc他比上一世更残忍了,我要不先死遁吧。   越清衡为了救她性命挖了妖丹,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慕蒙真心茫然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越清衡眼眶微红睫毛轻颤,声音低哑:“蒙蒙,你再叫我一声哥哥好吗。”   沙雕咸鱼昏庸好色妖族族长女主X满级大佬装柔弱绿茶白切黑男主   ☆伪兄妹,双重生   完结文《穿书系毕业生入职考试》戳专栏可宰   穿书考试各凭本事,大可爱们感兴趣去瞅瞅哦~ 第2章 水牢初见   舒晚立刻手忙脚乱地换衣服,还好这位大小姐平日里练武,衣服款式大都不复杂,研究研究还能搞得定。   如果现在的情节是这里的话,那她是必须要去一趟的。   舒晚对于这块还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它是一个小情节点。易沉澜被她爹罚了一百刑鞭,却没有治疗过,所以双腿一直都没有养好,日后走起路来就有些跛,为此他得到了不少恶意与嘲笑。   想到这里舒晚都有点愧疚了,易沉澜会这么惨,都是她给他编的。   “阿扬师兄,那个……阿澜师兄不是住在惊桐阁吗?你怎么带我往山上走了?”舒晚迅速地收拾完毕,跟着江扬走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身处的终山派是小说中的重要地点,各种细节都是舒晚编出来的,复杂一点的地方她还画了草图标注。终山派这个门派就建在破尘山山脚,就算舒晚不知道惊桐阁在哪,但能确定肯定不会在山上。   江扬“哦”了一声:“阿澜不在惊桐阁,昨天师父罚了他以后,就命人把他带到山中的水牢里了。”   舒晚心里一咯噔,搓了搓手指心虚地没接话。当时她写这里时专注于男主江扬的成长线,等易沉澜再出场时她用一句“刑伤留下了病根,导致他走起路来有点跛”一笔带过了。   现在想想,本就重伤了双腿,又在冰冷的水牢里呆了不知多久,还能活着就已经很顽强了。   “小师妹,我觉得其实阿澜也没犯什么大错,不知道师父为什么每次罚他都罚的这么重。”   江扬看舒晚一直没说话,苦恼地叹了口气,“一切的错都是他爹犯下的,就算要偿还,也总该慢慢来啊。”   舒晚略微惊讶地看了江扬一眼,不是,这是她笔下那个善良正义的男主吗?怎么说话……有点绿茶啊?   她跟着江扬踏进水牢的大门,有点不高兴地小声嘟囔:“这时候的易沉澜哪是没犯什么大错啊,他分明一点错事都没有做过啊,我就是作者,我能不知道吗……”   “啊?晚晚你说什么?”江扬没听清,回过头问了一句。   舒晚却没理他,她的目光和心思都被眼前水牢中央的男子吸引过去了。   水波光影中,那个男子被铁制镣铐吊着双手囚于中央,身上斑驳的血迹染红了青衫,腰部以下全部浸在冰冷的水里,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舒晚看着眼前男子清雅出尘的容颜,一下记起了昨夜纷乱的梦,最后那个带着解脱一般的目光望过来的男人,竟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的他还年轻了许多。   舒晚往前走了两步,这就是她笔下的反派男二?长的也未免太好看了吧……不对,现在不是嗑颜值的时候,这里又阴又寒,他看着伤重,得赶紧把人带出去再说。   舒晚弯腰去碰了一下水,冰的她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扭头看江扬:“阿扬师兄,我去把阿澜师兄带过来,你在边上接应一下。”跟江扬不熟,舒晚不好意思直接要求人家下水吧。   江扬有点惊讶:“啊?晚晚,你要把阿澜放出来啊???”   这回舒晚有点懵了,不是他说很担心易沉澜要来看看他吗?难道不是把他带出去?就只是来“看看”?   舒晚想到自己书中前期时,易沉澜对江扬这个师兄很是尊敬,毕竟江扬对易沉澜不像其他人一样敌意那么重,甚至偶有照顾。但舒晚多数都是在刻画江扬的成长,对于他照拂易沉澜的事情只有寥寥数笔,为的还是体现江扬的善良和不拘小节。   现在想想,仅仅是过来“看看”这样的照顾都让易沉澜心存恩义,还在后期时屡次放过江扬的挑衅饶他性命,她的反派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疼,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她肯定不这么下死手虐人家了。   再看看自己这个男主,舒晚有点一言难尽:“阿澜师兄伤得这么重,不赶紧治疗会留病根的,你刚才不是还说很担心他吗?”   “可是……要是师父知道了……”   “我爹知道也不怕,反正是我放的人。”舒晚抓着衣摆跳下了水,被冰水一激,她双腿顿时感觉又麻又痛。   呆一秒她都受不了,易沉澜竟然在这里呆了一夜。   而且在她的书中,易沉澜关在这里绝对不止一夜。   舒晚心里发虚,从小到大她都是个乖孩子,从来没欺负过任何人。此刻看着水牢里昏迷的美人,愧疚的心情又忍不住翻了上来。   她没有易沉澜高,才过他腰部的水已经漫至自己的胸口。舒晚艰难地走到易沉澜身边,费力去够他手上的镣铐,打算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斩断它。   但由于舒晚太冷了,捏住镣铐的手不免力气大了些,还不等她拔出匕首,这副铁拷就被她不小心捏碎了。   舒晚:“……”   她刚穿过来时就顾着琢磨自己被凌迟三千刀的下场,居然忘记了她自己本身的设定,也是一个相当强悍的武林高手。   她从小就显露出了无与伦比的武学天赋,前期时吊打一众师兄,甚至能和一些师伯师叔打成平手,是个比江扬还要出名的天才少女。只可惜后面练功走火入魔,又因为对男主爱而不得心理扭曲,加上她爹出事以后她的名声跟着一落千丈,她便自暴自弃地从女侠人设渐渐转型为女魔头了。   写的时候舒晚还觉得自己很有逻辑,舒晚只针对男女主作妖,是关于两个人情爱的磨难;易沉澜是干点什么都能把江湖搅翻,是对于他们人生成长的考验。各司其职,非常完美。   现在看看她都写了点啥啊……也就武功高强这一点还挺有用,舒晚捏住易沉澜另一只手上的镣铐,略一用力,沉重的铁拷就像薯片一样被她捏碎了。   易沉澜的双手失去束缚,立刻无力的垂下去,打在水面上溅了他和舒晚一脸的水。舒晚还没顾上擦一下,易沉澜的身体就向她倒了下来。   舒晚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他的头倒在她的肩膀,披散着的湿漉漉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因为在这里冻了太久,他鸦羽般的睫毛上结了一层冰霜,让他看上去像是冰和雪堆砌成的玉人,高贵又易碎。   近距离看她家反派的颜,更让舒晚觉得心肝颤,太好看了,原本看见江扬时她还觉得俊朗英气,果然是男主的样子。如今一看易沉澜,简直找不到词来形容了。   这么一个大美人靠在她肩上,就是泡在冰水里,舒晚都有点忍不住脸红了。   她拖着易沉澜往边上走,江扬伸手拽住易沉澜,将他拉了上来。他看看昏迷不醒的易沉澜,再看看落汤鸡一样的舒晚:“小师妹……现在阿澜怎么办?”   舒晚一撑池边爬了上来,拧了拧裙摆的水说道:“你背上阿澜师兄,先回惊桐阁,我去请周师叔来给他看看?”   周师叔是终山派中一位大人物,名叫周远,虽然武功造诣平平,但是医毒双绝。   江扬挑挑眉毛,疑惑地问:“周师叔怎么会来给阿澜看病?”   怎么不会?周远是她创造的好不好?他是个医痴,在他眼里没有血脉善恶之分,只有病人和病情。他对易沉澜无喜无恶,后来易沉澜黑化归来时,周远可是终山派的为数不多的活口之一。   再说,易沉澜的腿要是不好好治疗,以后就落下残疾了,找周远来看看,是最令人放心的。   “他会来的,我现在就去找他。阿扬师兄你小心一点背他,别压到他的伤。”   舒晚帮着江扬把易沉澜扶到他背上,出了水牢分开后,她自己慢慢摸索一会就对这里熟起来了,毕竟地图都在心里,找起人来并不难。   果然周远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他们到的时候,易沉澜安静地躺在床上,还没有醒。   周远摸着易沉澜的脉,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把脉机器:“心脉紊乱,脏腑损伤严重,邪寒入体,经脉滞涩,再不好好调养只怕不虞。”   他起身去查看易沉澜的双腿,那上面尽是鞭刑之伤,被水泡久了皮肉翻卷,周远立刻皱眉,“这是舒师兄打的?都伤及筋骨了,他在水牢呆了多久?若是再晚几个时辰,恐怕会落下残疾。”   舒晚在一旁看着周远又稳又快的落针,心中感叹还好自己写了一个神医出来,也太好用了吧。   随着金针一针针扎下,易沉澜苍白的脸色终于带了些血色,舒晚忍不住感慨:从此刻开始,她的剧情就偏离轨道了,她的反派通过她的努力,肯定不会留下伤残的。   所以,她自己通过努力,肯定也不会死的难么凄惨的。   作者嘛,所有的角色都是她的亲儿子亲闺女,从现在起,她就要一碗水端平,不会像书中的舒晚那样爱男主爱的死去活来,更不会欺负糟践这个美强惨反派。   关于这个世界的各种资源,以后她会公平公正的平分给每一个人,不会像书里一样一股脑地都给江扬。   所有人都快乐成长,自己求个平安长寿,这就妥了。   舒晚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就听周远叫她:“晚晚,一会我让弟子送药过来,让他好好将养,应是没什么事的。”   “还有,你们两个都注意些!!!”周远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沉声提醒,“易沉澜毕竟身份特殊,舒师兄应是不愿意看见你们与他交好的。”   江扬去送周远了,舒晚看了一眼易沉澜,托腮回想周远的话,他说的没错,得考虑考虑怎么才能从自己的伪君子爹手里保护她家反派了。   忽然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舒晚抬头一看,易沉澜眉心微蹙,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宝贝们!评论区随机掉落红包咔咔 第3章 恶魔重生   他的眸色是极清澈的墨黑色,一双漂亮的凤目带着些许茫然,失神地盯着上方微微摇曳着的白色纱帐,长久的发呆。   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不休。   “易沉澜,你活着只是为了赎罪,其实你根本不配活着。”   “易沉澜,就算是千刀万剐,也难以抵消你的孽债。”   “易沉澜,终山派养你成人,你却恩将仇报,果然是天生的贱种。”   “魔头易沉澜不除,武林终难清净!”   “杀了他……”   “杀了他……”   心口忽觉一痛,仿佛被利刃穿透,耳边回响起男人喜悦的声音:“魔头易沉澜已除,从此天下大安!”   “江少侠真是英雄出少年!”   “江少侠为武林除害,我等感恩在心!”   “将这魔头挫骨扬灰!”   他死了……   他死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能看见?此刻他又身处何方?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又温暖又干净的气息,是谁在旁边?   易沉澜的眼神渐渐聚焦,他感觉自己全身无一处不痛,双腿更是钻心蚀骨的疼。也许他没有死吧,死了……应该就不会感到痛了……   “阿澜师兄,你还好吗?你、你先不要乱动啊,周师叔刚给你施了针,别碰伤了。”   舒晚看易沉澜一直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试探着跟他说话。   易沉澜缓缓转头看去,床前站着的小姑娘清澈的杏眸黑白分明,盛满了担忧的神色,呆呆萌萌地望着自己,她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衣衫,身量未长开,娇嫩的像初春枝头上的细芽。   是她……是舒晚……   却又不像她。   易沉澜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怎么清明,舒晚不是死了吗?她死的很惨,是自己亲自动的手。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看着还小了好几岁?   而且……她怎么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你是谁?”易沉澜实在难以确定,终于沉声问道。   咦?她家反派是不是给冻坏了?怎么不认得她了?舒晚傻乎乎地自我介绍道:“我是舒晚啊,阿澜师兄,你不记得我了?”   阿澜师兄?易沉澜漠然地想,早些年的时候,她的确叫过自己阿澜师兄,但那都是太久远的事了,无论她现在想耍什么花招,他都没兴趣知道。   易沉澜暗自调动内力蓄于掌心,管她是人是鬼,他再杀一次便是。   然而一动真气,他立刻感觉到了体内虚空的可怕,全身经脉滞涩,根本不是自己内功十三重圆满的样子。   易沉澜咳了一声,偏头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这可把舒晚吓了一跳,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一言不合就吐血了呢?这样柔弱的反派,一下开发了舒晚心中强烈的保护欲:   “阿澜师兄,你、你别着急啊,躺好,放松,呼吸……对对对,不要动,我这就去把周师叔叫回来!”   舒晚唠唠叨叨地嘱咐完,拿着手帕轻柔地将易沉澜嘴角的血迹擦掉,赶紧跑出去追周远。   易沉澜在舒晚靠近的时候心中一阵恶心,想侧头避过她的手,然而他偏了偏头还是没躲过那条干净柔软的手帕。   易沉澜不由得晃神一瞬:她是来给自己擦嘴角的污血……   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想起舒晚走前似乎说的是“我去把周师叔叫回来”。   叫回来是什么意思?莫非周远刚刚来过么?他几乎灭了终山派满门,周远恨他入骨,怎么可能给他治伤?   易沉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那上面布满了金针,一看就是“金针圣手”周远的手笔。   他惊疑不定地撑着手肘坐起来,忽然一怔,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完好无缺的手臂。环顾四周,他终于察觉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被他一把火烧干净了的惊桐阁。   串联起种种事情,易沉澜发觉自己得到了一个荒谬的结论:舒晚变小了,自己武功几乎全失,手臂却还在,周远肯给自己治疗,惊桐阁没有被烧毁……   他似乎是重生了。   这有这个解释能说的通所有事情,易沉澜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凤目中流露出自嘲的色彩,上天竟然如此捉弄他么?他只求一个解脱,就连这样卑微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他吗?   他没死成,居然要重活一世。   难道他很稀罕活着么。   易沉澜内心一片冰凉,微微勾起唇角,重活一次又怎么样呢?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谦逊待人,尊师重道,他背负着世人从他父亲身上移嫁到他身上的痛恨,毫无怨言,他渴望过堂堂正正的做人,盼望有一天能摆脱父亲的阴影。   可是没有用的。无论他怎么努力,结果都是被羞辱,被践踏,被痛骂,被折磨。他做什么都是错,他活着就是错。   无论重活多少次,他也只不过是众人发泄恨意的工具而已。   上一世他付出了很多代价才明白这一点,易沉澜盯着自己的右手看,眼神带了一丝疯狂又嗜血的色彩,不过这一世不会了,他已经早早地认清现实,会早一点开始他真正该做的事。   他会在江湖上掀起更大的风浪,会将这世间变成真正的炼狱……   “哎呦周师叔,您倒是快点走啊,您武功那么高,怎么走的比我还慢?来来来,我扶您上台阶!”   娇糯清澈的少女声音由远及近,易沉澜望向门口微微笑了一下,心中恶念丛生——一个一个的来,就先从她开始好了。   他不会再给她机会,斩断自己的手臂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小作者举手求收藏!爱你们!mua! 第4章 温柔待他   周远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躲着舒晚的手,终于走快了两步进了屋。一摸上易沉澜的腕脉,他立刻皱起眉:“你没事动真气干什么?”   易沉澜对上周远的眼睛,他这位师叔虽不见得喜欢自己,但却从未刻意地欺辱过自己,只有在终山派被灭门之后,他才对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样算起来,周远对他实在算的上很好了。   易沉澜对周远没有敌意,但也不再是那个接受一点点善意就受宠若惊的他了,听到周远的话他垂下眼眸,随意地答道:“我觉得有些冷,想用内力调息一下。”   “冷也先忍着些吧,你若是不想将来走路一瘸一拐就别乱动了,我重新给你施针。”周远语气硬邦邦的,取了金针就开始扎。   易沉澜眸心一动,他现在居然还没有残疾。回想此刻的伤痕和遍体的阴寒,易沉澜渐渐有了猜测,此刻应该是十七岁那年,舒戚诬陷他偷练禁功,打了他一百刑鞭将他关在水牢的时候。   只是不知为什么和上一世不同,当时他是奄奄一息时被舒戚放出来的,自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下地走路,未曾得到任何医治。   这一次……莫非是舒晚放他出来的?   也许是上天施舍给他的小小补偿,易沉澜长久的沉默着,心中全是冷漠的嘲讽,太迟了,他根本不在乎,也不需要这些了。   易沉澜的沉默在舒晚眼里就变了味,她家反派真招人疼啊,冷了也不知道说一下,就自己默默解决,这么乖,还要被人凶。   没办法,周师叔的人设就是一直冷冰冰的,对待病人一点都不温柔。   好吧,你不会哄那就我来吧,舒晚看了眼现在像小白花一样的反派,语气温和地安抚道:“阿澜师兄,我去给你拿两个炭盆来,很快就不冷了。你好好配合周师叔治疗,千万不要留下病根。”   温软的话语让易沉澜微怔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舒晚,而一对上这张脸,内心强烈的厌恶又翻涌上来,他掩饰住心中不动声色的杀意,脸上浮现出一个十分温柔的浅笑:“谢谢。”   舒晚立刻欢快地去搬小炭盆了,周远扬声叮嘱道:“拿一个炭盆就行,太热不利于寒气散出。”   他又低头看易沉澜,语气没什么起伏,“你的腿本来应该没事,但是你刚才妄动真气,寒气倒行,也许会留下隐疾。我会尽力医治,成败与否,看你造化。”   易沉澜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点点头低声道:“有劳周师叔。”   舒晚这会搬来了小炭盆,也很有礼貌地跟着说了一句:“辛苦周师叔啦!”   易沉澜瞥了她一眼,最终沉默地收回目光,心中默默盘算:上一世他直到十九岁都是武功平平,那年舒晚撺掇舒戚召开追思大会,他被带到他魔头父亲易衡的雪夜山前折磨,被人扔下峡谷,机缘巧合得到了易衡留下的武功秘籍,才有了后面报仇的机会。   这一世,他不能在这里多浪费两年的时间,应当想个办法早早脱离舒戚的掌控,去雪夜山,拿到上一世他练到十三重圆满的那本武功秘籍。虽然秘籍上的文字他倒背如流,可是这武功必须在雪夜山冰泉下的极寒之地才能修炼。   易沉澜的目光温和地落在舒晚身上,内心却满是残忍的念头:舒戚还远远没有折磨够他,一直怕他逃跑,盯他盯的很紧。可如果他的爱女突然失踪了,他一定会乱了分寸,没精力来看管自己了。   怎么样才能把她的尸体藏的隐秘一点呢……   易沉澜在那边暗自盘算,舒晚心里也没闲着,她回忆了一下剧情,她爹舒戚之所以打了易沉澜一百刑鞭,是因为他偷学禁功,然而这不过是舒戚为了折磨易沉澜找的一个借口,毕竟那本禁功,就是他命人放在易沉澜房间里的。   自己居然写了这么操蛋的情节,舒晚摇头叹气,舒戚迟早会发现易沉澜从水牢里出来了,他才被关了一夜,舒戚绝不会满意,一定会再找他的麻烦的。   怎么样才能让舒戚放过这件事呢……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偶尔对视一眼,神情都是特别友好的温柔。   周远给易沉澜重新扎过了针就走了,舒晚小心地将炭盆往那边移了一点点:“阿澜师兄,你现在怎么样?还觉得冷吗?”   “还好。”易沉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温和地低声问道,“晚晚,你今天怎么一直在这陪着我,没有去练功?”   原书的舒晚是个武痴,天天没日没夜的练功,但舒晚穿过来了,她没那爱好,支支吾吾地搪塞易沉澜:“练……练完了。”   易沉澜点点头,像随便闲聊一样继续循循善诱套她的话,“晚晚确实很厉害,你的烈阳真气练到第几层了?”   一提她的烈阳真气,舒晚又开始心虚了。烈阳真经原本是是大侠江玄风,也就是易沉澜真正的父亲独创的武功,终山派也是凭借此功一跃成为武林第一大派。然而舒戚执掌终山派后,不但拼命地折辱江玄风的儿子易沉澜,还扣下了这门武功,只传给了舒晚和江扬。   原本最有资格修习烈阳真经的人,只能自己旁观揣摩,去学习一些下乘武功。   而她家反派什么都不知道,还过来关心她,舒晚有点不敢看易沉澜的眼睛:“嗯……现在大概是……大概第五层了吧。”   第五层,易沉澜心里有数了。他现在武功远远不及舒晚,要杀她的最好办法是用毒,神不知鬼不觉还方便处理尸体。舒晚的烈阳真气还没修行到第七层百毒不侵的地步,正好方便他动手。   上一世他在雪夜山时自修毒术,用来对付舒晚这个不到十二岁的小丫头绰绰有余。   “阿澜师兄,等你伤好了,我把烈阳真经抄一份给你,我们一起学好不好?”舒晚琢磨着,说好了以后要公平公正,这第一步,至少要把属于人家的烈阳真经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还有一更 第5章 尽心保护   她说完后,易沉澜终于第一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这一世的舒晚有点奇怪,以前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易沉澜垂眸想着,他受到的善意屈指可数,如果舒晚说过这样的话,他不会不记得。   不过易沉澜也只是走神一瞬,现在温柔又怎么样呢,等过两年她懂事了,便又会对他极尽羞辱了。   看在她今日说出这句话的份上,他会好好调配毒药,不叫她死的太痛苦就是了。   易沉澜轻轻摸了摸舒晚毛茸茸的发顶,微微一笑:“胡闹,烈阳真经是师父的独门功法,要传给谁只能由师父做主,晚晚怎么能私下给我?以后别说这种孩子气的傻话了。”   她家反派真的太善良了,搞得舒晚郁闷极了,烈阳真经是你爹创的啊!它本来就属于你!   无论如何,烈阳真经她是一定要让易沉澜修习上的:“阿澜师兄你放心,我来帮你想办法,让你堂堂正正地学,谁也不能说闲话。”   易沉澜眉心微蹙正要说话,忽然他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易沉澜!你果然在这!门主罚你水牢思过,你竟敢私自跑回来!真是反了!”   来人冷哼一声,“呈罪堂走一趟吧,门主等着你呢!”   呈罪堂就是终山派的刑堂,舒晚一脸不悦地打量这个声音又尖又利的男子,从他的打扮举止来猜测,他应该是舒戚的书童,赵准。   这个人就是替舒戚办各种肮脏事的人,很得舒戚的器重,主仆俩没一个好人,他基本上属于狼狈为奸的那个狈,狐假虎威的那个狐。   赵准掌管终山派的各种琐事,平日里没少折磨易沉澜。书里描写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他这个态度和易沉澜说话,立刻把舒晚愤怒的小火苗点燃了:   “赵管家,你平日里就这样跟终山派门主的二弟子说话?”   赵准刚才进门时真没看见舒晚,这会赶紧陪笑:“小人方才没看见大小姐也在,失礼了失礼了。门主已经在呈罪堂了,小人也是怕门主等久了,怠慢了门主。”   舒晚不以为然地一笑:“这是两码事,你不敢怠慢我爹,就可以待他的弟子这么随便?”   赵准冷汗都快下来了,舒戚爱女如命,终山派上下谁也不敢得罪这个小祖宗:“请大小姐……别为难小的……”   易沉澜看见赵准的那一刻,过往种种浮现眼前,差点压不住满身的戾气,然而还不等他说话,舒晚竟然开口为他说话。   易沉澜想了想,最终一笑,对舒晚摇了摇头:“晚晚别任性,师父寻我,我必然要立刻过去的。”   舒晚不放心的阻止:“可是你的腿……”   “无碍的,可以拔了。”易沉澜一点也不在意,迅速的将金针一枚枚拔出。他需要舒戚对他发难,再把他关进水牢,或者别的什么囚禁之所,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来,杀了舒晚藏好她的尸体,让终山派一片大乱,然后趁机逃出去。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舒晚还是不放心,现在的反派还是柔弱小白花,她要盯紧点,不能让他被人欺负了。   易沉澜静静地看着她,笑道:“好。”   ……   一路上易沉澜走的缓慢,显然是双腿剧痛,舒晚心里有点发酸,拼命地动脑想着一会怎么从她爹手里把易沉澜保住,想了半天也没头绪,气的她在心里狂骂自己是猪头。   到了呈罪堂,里面坐着好几位不苟言笑的师伯师叔。舒晚看了一圈,等看见主座上坐着的中年男子时,就深深觉得此人果然是活生生的舒戚——长得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仪表堂堂一脸的正义,但是就是觉得他有问题。   舒晚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从没见过父母,忽然多了一个她自己创造出来的“父亲”,还很清楚他不是什么好人,这滋味实在有些微妙。   舒戚原本阴沉着脸,见到舒晚也来了才面色稍霁:“晚晚怎么过来了?呈罪堂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出去。”   舒晚迟疑了一下,跑到舒戚身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我看个热闹,爹爹不用管我。”   舒戚宠溺地捏了一下舒晚的鼻尖,转过头来神情立刻变的严厉:“阿澜,你偷了禁功‘拂心经’私学,我罚你思过,你却偷偷跑了出来,如此大逆不道不知悔改,还不跪下!”   舒晚一直思考对策,冷不丁听见“拂心经”这个名字,忽然间福至心灵,有了主意——   “拂心经?拂心经不是阿澜师兄拿的啊。” 第6章 绝不心软   舒戚没想到舒晚会插话,摸摸她的头沉声道:“晚晚别胡闹,爹在和阿澜说正事呢。”   啥正事啊,你就是欺负人家!舒晚微微歪着脑袋仰视舒戚,认真说道:“爹爹不是说拂心经吗?阿澜师兄没有拿,是赵管家给他送去的。”   舒晚说的特别顺溜,“那天我遇到赵管家捧着一摞书,他说是爹爹你发给弟子们学习的,我好奇就翻了翻,里面就有这本拂心经啊。”   小说是自己写的,她掌握了最细节的剧情,这简直是个太好用的金手指,禁功是舒戚让赵准藏好送给易沉澜的,她干脆就把它利用起来。   赵准一怔,立刻惊慌地否认:“大小姐不要说笑了,书是小人送去的不假,可小人路上哪见过您?”   这两个人掰扯上了,舒戚拧着眉头听,连易沉澜都将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巡视了一回。   舒晚扬起一张笑脸:“赵管家怎么说没见过我?那日你拿的几本书,是太玄术、论衡、遁甲策、辰宿论,还有拂心经,我亲自翻看过的,你忘了吗?”   赵准脸色白了白,舒晚说的一点没错,门主要送给弟子们的正是这几本书,只是他在易沉澜那份里,偷偷藏了一本拂心经。   他惶恐地看着舒戚,结结巴巴地说:“小人真的没见过大小姐,大小姐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堂中逐渐传来了窃窃私语,舒戚眼中闪过一丝恼恨,略一沉吟有了决断:“赵管家,我自问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用如此手段陷害我的徒儿?你没见过晚晚,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略带沉痛地看了易沉澜一眼,对赵准喝道,“今日若不是晚晚揭发真相,阿澜不知要受多大的冤枉,你还不认罪?!”   赵准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两个很有眼力见的弟子捂了嘴拖下去了。   舒戚无视赵准不甘的挣扎,对易沉澜温和地笑了:“阿澜,原来是师父错怪你了,叫这奸人挑拨了我们师徒关系。你放心,此事我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他说话掷地有声,一派君子明□□度,让人见之生敬。   果然旁观的人们此时都纷纷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一位男子忍不住夸道:“舒师兄果然是大侠风范,公正无私,我等佩服。”   “哪里哪里,舒某何以当的起大侠之称,秦师弟莫要抬举为兄。”   “秦师弟说的对,舒兄不要太过自谦了。”   切,什么呀,舒晚暗暗撇了撇嘴,小说是她写的,她就知道舒戚会这样说。他要折磨易沉澜,能想出千万个理由,没必要为了这一次搭上自己的君子名声。若是江湖中人知道他为了陷害易沉澜不择手段,纵使易沉澜的身份是原罪,众人也会对他颇有微词的。   所以舒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赵准。   ……   这些人阵阵笑语,易沉澜忍着心中翻覆的强烈恶心,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师父明察秋毫,徒儿感激不尽。”   啥?舒晚听的耳朵都直了,她家反派前期怎么这么单纯善良?都被舒戚作践成什么样了,还倒替他数钱呢?   不过想想,她每次在描写舒戚对易沉澜的恶行时,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给易沉澜精神洗脑。   “阿澜,你要偿还你父亲的债。”   “阿澜,不是师父不护你,是你必须承担责任。”   “阿澜,师父罚的重,是希望你好好反思。”   “阿澜,你有罪。”   “阿澜,你必须好好赎罪。”   ……   舒晚越想越生气,当时觉得自己写的超级高明,现在一想恨不得砸电脑,她为什么要这样写?烂烂烂!   没人能听见舒晚的内心咆哮,舒戚看易沉澜乖巧,心中很满意,挥挥手笑道:“你下去休息吧,昨天师父还打了你,过会我让周师弟去给你瞧瞧。”   易沉澜平静地行了一礼:“多谢师父。”   ……   直到走出呈罪堂,易沉澜还有些不习惯,他没有被打,也没有被囚禁,也还是他两辈子第一次,完好无损地走出呈罪堂。   居然是因为舒晚……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易沉澜立刻扯回思绪,她只是恰好路过看见,又懵懂无知才巧合地帮了他,若是因为这个就对她心软,自己也实在太过下贱了。   易沉澜闭上眼睛,斩断自己右臂时的冷漠、追思大会上的残忍、摔碎他的玉佩时的得意……舒晚的脸不断地闪过,易沉澜再次睁开眼,漂亮的凤眸中掩藏着狠戾的光。   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折辱他、践踏他的机会。   他不会心软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还有一更。 第7章 公平公正   舒戚领着舒晚往回走,这回的笑容很真心实意:“晚晚今日练功了吗?这几日看着比平时贪玩些。”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她练功的事?舒晚只好含糊过去:“我有练……就是没练太久,今天有点累。”   舒戚慈爱地笑了:“你这个小丫头,把天下第一看得比什么都重,哪有点女儿家的样子?累了就多歇一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舒晚乖巧地应下,既然说到了武功,她不由得想起了烈阳真经,斟酌片刻,她仰头向舒戚撒娇道:“爹爹,让阿澜师兄和我一起练烈阳真经好嘛?”   “阿澜?他基础薄弱,恐怕练不来这么强悍的武功。”舒戚立刻回绝,他怎么可能让易沉澜练到如此上乘的武功。   舒晚料到舒戚的反应,并不气馁,撇撇嘴娇气地抱怨道:“可是烈阳真经需要两个人互梳经脉,阿扬师兄下手太重了,每次都让我很不舒服。阿澜师兄就不会像他一样,他肯定会很温柔的。”   烈阳真经是舒晚设定的武功,她想怎么钻空子就怎么钻空子,这功法需要两个水平差不多的人互相帮着理明经脉,防止走火入魔。当初这个设定只是舒晚对江扬日久生情的一个理由,没想到此刻却帮了她大忙。   舒戚果然皱了眉:“阿扬向来莽撞,爹爹会与他说的,叫他小心一点。”他心里对江扬有些不满,可自己的烈阳真气已经九重圆满,是帮不到女儿的。   “和阿扬师兄说有什么用啊,”舒晚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委屈,“我说了很多次了,可是他就是手上没准啊。爹爹,我想让阿澜师兄和我一起练……”   舒戚无奈地看了舒晚一眼,陷入了沉思,江扬性子确实不如易沉澜稳妥,晚晚虽然武功比他高,但女孩儿经脉到底细弱,若是真一不小心被他伤了,不知要遭多大罪。   其实让易沉澜学烈阳真经也无妨……他只要帮晚晚度过第七层就可以,剩下那两层便不必旁人相助了。到时候,自己大可以寻个什么由头,废了易沉澜的武功便是。   舒戚思量明白,笑着点了点舒晚的额头:“依你。明日就让阿澜和你一起练功。”   舒晚立刻雀跃:“谢谢爹!”   她面上高兴,心中还是有点不放心。舒戚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绝不可能让易沉澜拣这么大的便宜。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估计以后还是会搞一些动作的。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她会一直在旁边保护小白花反派的。   但无论怎么说,学武的事情得到了舒戚的准许,舒晚回到房间后高兴地扑在床上打了个滚,越想越开心,忍不住拿着烈阳真经跑去惊桐阁了。   ……   易沉澜立于桌案前写字,他气度从容,下笔沉稳,字迹铁划银钩,满纸的酣畅淋漓。   没想到事情居然没向他预期的那样发展,他没有被囚禁起来,逃离终山派的事情,还需要再做打算。   “阿澜师兄!”   易沉澜笔尖一顿,心中不由得有点生疑,舒晚一天之内来这两次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阿澜师兄,我来找你啦,”舒晚走的急,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在练字?”   “嗯。”易沉澜搁下笔,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含笑问道:“晚晚找我有事?”   舒晚搁不住心事,易沉澜一问,她连关子都没卖,献宝一样把烈阳真经捧到他面前,“我已经和我爹说了,阿澜师兄,明天我们可以一起练功啦!”   呼……把属于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一点一点扭转她家反派的悲惨人生,舒晚觉得超级开心,她瞄了易沉澜好几眼,怎么他看起来还没自己开心?   易沉澜的确没什么开心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烈阳真经,感觉有点茫然。   上一世他知道自己才是江玄风的儿子时,内心没有多大的触动,这部烈阳真经,他也从来没有视做自己的东西。江玄风识人不清,将自己的遗孤所托非人,重活一世,他连认祖归宗都不稀罕,更别说在意江玄风的烈阳真经了。   可是为什么,这一世有人捧了它到自己面前?   他不相信自己会遇到什么好事,将探究小心地掩藏在温和的目光下,“我底子不好,这烈阳真经交给我练,是暴殄天物了。”   胡说胡说,舒晚在心中连连反驳,什么底子不好?你分明是明珠蒙尘!   他现在有没系统地学过武功,底子当然弱了些,但自己的设定自己知道,易沉澜根骨奇佳,甚至不逊色于她,不然也不会短短几月就把易衡留下的“雪山招”融会贯通,直接练成十三重圆满了。   而且,这些年他在终山派,仅仅自学就能和舒戚精心栽培的江扬过上百招不落下风,这悟性,就连她也比不上。   舒晚笑眯眯的,把烈阳真经放在桌案上,“阿澜师兄,你不要这么没自信,你那么聪明,学起来会很快的。再说,还有我帮你啊。”   易沉澜垂眸盯着墨色的古卷封皮,一直以来,为数不多的大小好事降临他头上时,最后他总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这是他多少次不长记性才明白的道理,那么这次,他将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啧,代价。爱情的代价。   今天双更白天见。 第8章 生路何求   舒晚本来想陪易沉澜说说话,随时刷刷好感度,但是看易沉澜似乎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她只好放弃了,叮嘱他好好吃药,有事要与她说就回去了。   舒晚走后,易沉澜凝视那本功法片刻,终于拿过来随意地翻了翻。武学一事一通百通,易沉澜曾到过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此刻再看烈阳真经毫不吃力。   这上面讲述的一套武学流畅高深,环环相扣,没有被篡改过的痕迹。易沉澜在一些容易走火入魔的关键之处仔细地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发现端倪。   是陷阱隐藏的太好了?还是……这部烈阳真经,真的没有问题……   暂时看不出来,易沉澜把书轻轻合上,温柔地摩挲了两下。无论是舒晚自己想做什么,还是舒戚操纵的她,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他有耐心和兴趣和这些人见招拆招,奉陪到底。   无论他们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都必定无功而返。他们失望痛苦,自己也就痛快欢悦了。   ……   第二日,舒晚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她的私人练武场,易沉澜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他穿着一袭磊落的青衫,乌黑的长发利落束起,配了一个白玉冠固定,肌肤白皙身姿挺拔,仿佛一株欲滴的青竹。   嚯,他长成这样还是人嘛……舒晚眼睛都快冒小星星了,早知道她家反派的颜是这样,她还写什么美强惨?保证写万人迷啊!   舒晚走上前去打招呼,就是被美颜冲击的有点紧张:“阿、阿澜师兄,早啊。”   易沉澜望着她温和地笑:“晚晚早。”   舒晚上下打量了一遍易沉澜,看他举止从容,面色如常,还是问了一句,“阿澜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走路还很痛吗?周师叔送去的药你有涂吗?”   “嗯,没事。”   易沉澜低低的应了一声,撇开目光不看舒晚。嘲讽或辱骂他都能如常应对,但她这样的新花样,他从没见过,心中隐隐有一种很模糊的怪异感觉,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能少言寡语的揭过去。   和大美人说话真的压力太大了,尤其大美人还这么清冷孤傲。舒晚揉了揉有点微红的脸,“那……那我们开始吧,阿澜师兄,你刚开始修习第一层,要小心些,如果有太过晦涩难懂的地方就与我说,不要自己强行突破。”   舒晚穿过来后,原本那个“舒晚”的记忆没有继承下来,而她一身的功夫却都保留住了,包括大脑中对武功的理解和相应的使用。就好比一个学渣一夜之间达到英语八级水平,没有学习的过程,但就是会了。   易沉澜点点头,“晚晚不用担心我,你只管练功便是,若有不懂的地方,我会等你结束后来问你的。”   舒晚答应了,欢欢喜喜地跑到一边,易沉澜不着痕迹地关注着她,发现她一直都没开始练功,似乎……在偷瞄自己?   易沉澜分辨不出她的意思,只好看了几页烈阳真经的入门心法,闭上双眼装作开始修炼的样子。   他没想修习烈阳真经,一来不知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陷阱,自然不会盲目扎进来;二来,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不是针对他的陷害,可他要天天和舒晚一起练功,舒晚要是失踪了,他受到的嫌疑和关注就太大了。但若是不从舒晚下手,整个终山派也没有能让舒戚方寸大乱的人了。   他现在只有说自己修不会,让他们主动放弃自己,然后恢复以前独来独往的日子,静待出手的时机。   舒晚看易沉澜闭上了眼睛,似乎进入了状态,她才放松身体,大大方方地睁开眼睛看着人家。   回想小说这块的内容,江扬学着本该属于易沉澜的烈阳真经,资源得天独厚,还今天得到师伯的照顾,明天又得师叔的点拨,一路无忧无虑地成长。而易沉澜却只能费尽心思,吃尽了苦,才能慢慢提升自己。   此刻,她看见易沉澜修习烈阳真经的画面,心中大感欣慰。他本就应该是光泽耀眼的明珠,是翱翔九天的苍龙,从前的蒙尘时日,实在是太叫人惋惜了。   无忧无虑的练武吧小白花,有亲妈作者在这坐镇,保证不会让你的人生像书中那样悲惨。独宠男主一人这样的偏心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舒晚想的十分美好,觉得自己特别公平,她抻了抻筋,正准备开始修炼。忽然,一道熟悉的洪亮声音在远处响起:“小师妹,你怎么突然就不和我修炼了?”   舒晚抬头一看,果然是江扬,一脸委委屈屈地朝她走过来。   易沉澜也睁开了眼睛,江扬的脸和自己最后那蒙着血雾的眼看到的脸重合起来,他下意识抚上胸口,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江师兄。”   “阿澜,”江扬冲他点点头,“我听说你也开始修习烈阳真经了?”   易沉澜“嗯”了一声,微微勾着唇角,“可惜我太过愚笨,无论如何都入不了门。”   江扬了然地点点头:“这部功法晦涩,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入门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入门的,慢慢来。”   舒晚听的微微皱眉,提醒道:“阿扬师兄,阿澜师兄刚刚开始修习第一层,你这样冒失闯进来,一不小心会叫他走火入魔的。”   舒晚的语气不高兴,江扬自然听出来了,“哦……对不起啊小师妹,我刚才有点着急了。还有……师父早上训斥过我了,说我给你理顺经脉时下手没有轻重,你怎么没早告诉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又没有生你气,你不用和我道歉,”这事就是舒晚为了让易沉澜能修习烈阳真经随便找的借口,“你要道歉也要对阿澜师兄说啊,以后我们三人一起修习,你可不要像今天这样莽撞了。”   “我知道了,”江扬对易沉澜笑笑,“抱歉啊阿澜。”说完他就去一边练功去了。   易沉澜微微低着头,眼神早就冰冷下来。烈阳真经是需要两个人辅修的,原来舒戚打的是这个主意,让他做舒晚的垫脚石。江扬下手没轻重,他却懂得分寸。等到舒晚的烈阳真气练到第七层,他大抵就没什么用处了。   舒戚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将他的武功废了便是。   他果然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易沉澜轻笑,心念一转改了主意,他反而要好好修习,才不辜负舒戚的一片心意。   易沉澜若有似无地瞥了舒晚一眼,第五层么,放心,他很快就追的上。   到时,他会送舒戚一份大礼。   ……   他们三人一起修习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舒晚终于觉得有点奇怪,趁着江扬闭目修炼的功夫,她偷偷摸摸凑近了易沉澜。   他到底是修的太顺,还是根本没修?舒晚蹲在易沉澜身边,仔细地打量他,心中非常好奇:练第一层的各种滞涩之处,难道阿澜师兄都没有遇到过吗?   舒晚看的太久了,易沉澜一直等她自己玩够了回去,谁知她一蹲蹲了半天也不走,易沉澜只好问道:“晚晚,你有什么事吗?”   “啊?打扰到你了,”舒晚没想到易沉澜没进入状态,还对外界有感知,“我……我就是过来看看,阿澜师兄,你修习的还顺利吗?”   易沉澜微笑:“还算顺利。”   舒晚有点不放心,虽然怕伤了易沉澜的自尊,但还是小心地试探:“阿澜师兄,我可以探一下吗?”   易沉澜顿了一下,随即浅笑:“当然可以。”他朝舒晚伸出了手。   他伸过来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舒晚默默咽了咽口水,连手都长的这么好看,真是没一处不完美。   她握上易沉澜的手,动了一丝内力去探,毕竟易沉澜这时基础弱些,她还是看一看,别出了岔子没有及时发现,日后就麻烦了。   舒晚的内力在易沉澜体内周游了一个来回,不可置信地仰头看他,眨眨眼睛,又探了一次。   还是这样。舒晚顿时有点忍不住欣喜:“阿澜师兄,你居然这么快就突破了第一层!看样子,第二层也快圆满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这才第三天啊,舒晚知道自己给易沉澜的设定是武学奇才,但这也太强了吧!   舒晚的眼神亮晶晶地,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   易沉澜看着她这幅欢喜的样子,却不知怎么收回了手,转过头去把目光投向别处。   他这个表现,舒晚还以为易沉澜是害羞了,毕竟这时的他就是善良又温柔的小白花。反正他没事,修习的很好,自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阿澜师兄,你练功吧,我不打扰你了。”   舒晚“蹬蹬蹬”跑回去了,专心修练。易沉澜等了一会,才不动声色地看了舒晚一眼。   她上一世的这个年纪,可没这么孩子气。明明容貌没变,可看起来就仿佛和上一世的舒晚不是同一人。   易沉澜垂眸思索着,她很小的时候,也曾黏过自己,待自己很亲热。但长大后因为他身份特殊,加上舒戚等人的有意引导,她渐渐地也开始憎恶他,羞辱他。   其实舒晚……   察觉到自己心底那一丝微弱的动摇,易沉澜立刻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口腔里瞬间就尝出了血腥味。   为什么就是学不乖呢?难道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她说了两句好听的话,他就想着给她开脱?   他应该杀舒晚的,杀了她,制造混乱,逃出终山派,这是他一早定好的局。对她仁慈了,就是断自己的生路。   易沉澜暗暗捏紧了拳头,墨黑的凤眸中毫无光芒,他慢慢闭上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却在轻轻颤抖。 第9章 收敛杀心   易沉澜进步神速这件事,舒晚喜闻乐见。不过她没有告诉江扬,更没有告诉舒戚,试问有几个人能在短短几日就突破烈阳真经第二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怕给易沉澜带来麻烦。   她不说,易沉澜更不会说。一时间,这倒成了他们二人的小秘密。   不过易沉澜没料到舒晚的缄默,他以为舒晚定会告诉舒戚这件事,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不会好过。谁知她谁也没告诉,就是每天笑盈盈地冲他挤眉弄眼。   似乎是在表达他很厉害,要继续努力……   终于这天易沉澜被舒晚小动物一样的眼神弄的受不了了,干咳一声,随意问道:“晚晚,这两日江师兄怎么没来练功?”   哇,大美人今天主动跟她说话哎,舒晚立刻喜气洋洋地回答:“阿扬师兄这两日练剑,不修内功。”   易沉澜漂亮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歉疚:“晚晚,你也好久没练剑了,是不是陪我练功耽误了你?”   “不是不是,才不是呢。”舒晚赶紧摆手否认,她是好久没练剑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怀念。首先练剑没有可爱的反派可以看,会很无聊;其次练剑不像修内功一样可以悄悄偷懒,她其实有好几次都坐这睡着了也没人发现。   易沉澜微微一笑不说话了,默默地调息内功。然而今日体内的真气却有些混乱,好几处大穴都凝涩不已。他一言不发,暗自蓄力冲破。   身体各处都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枚钢针在体内游走,易沉澜却没理会这剧痛,越发加重力道以求快速突破。   忽然间背心处覆上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易沉澜心中一沉,多年炼狱般的日子让他下意识地想攻击,下一刻却感受到了从背心流进体内的一道温和舒缓的内力。   是舒晚……她在用自己的烈阳真气帮他调息……   易沉澜本能的抗拒,而舒晚的手势却不容他拒绝,她温和的内力如轻风一般拂过他的每一条经脉,遇到滞涩之处也不像他那样强行冲破,而是耐心地梳理。   这让他有一种极其陌生的、被人珍惜着的感受……   易沉澜觉得自己也许已经疯了,心中第一次涌上这种应该是美好的感受,他非但没有感觉到温暖,还感到一种没由来的恐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舒晚的内力走完最后一处大穴时,易沉澜立刻站起了身,退后两步。   舒晚顿时有点心虚:“阿澜师兄,我弄疼你了?”不应该啊,她刚才明明下手很温柔的。   “不是,”易沉澜察觉自己似乎有些狼狈,勉强笑道,“是我自己的原因,多谢你帮我梳理真气。”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舒晚看着有些担心:“阿澜师兄,你身体不舒服吗?今日先休息一下吧,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易沉澜确实有点难以支撑,他本想自己回去,奈何舒晚坚持要送他,他争不过也就随她了。   他身体状态不对,舒晚一眼便知,可是用真气在他体内游走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舒晚暗暗琢磨着,还是把周师叔叫来给他看看才放心。   两人一进惊桐阁,舒晚就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香料味道,她一顿,随即微微皱眉。   这是一种灰烬的腐朽气味,还夹杂着一丝果香。由于整个世界观都是她设定的,这味道又太过特殊,她立刻开始怀疑,这是小说里的一种剧毒,轮回香。   轮回香是一种□□,久闻之人会渐渐乏力,而后身亡。它用料简单,配方却复杂,但多数修毒之人都会配,就连后期易沉澜在雪夜山自学毒术后也会配。可是现在易沉澜并不会毒术,自然察觉不到这轮回香,也不知他闻了多久,怪不得会这样虚弱。   舒晚情急之下拉过易沉澜的手,语气焦急:“阿澜师兄,有人要害你!”   易沉澜一怔,舒晚却已经放开他,跑到书案边拿起香炉闻了闻,就是它!   她抱着香炉跑出去,将里边的东西一股脑地倒进树坑里,用脚踩了踩,接着跑到易沉澜面前把香炉举给他看:“阿澜师兄,这里面的香料叫轮回香,是剧毒!闻久了会要命的!这是谁给你的?你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做主!”   易沉澜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他接过香炉,缓慢地摩挲了一下:“是吗?晚晚,你怎么知道这是剧毒?”   “我……”舒晚一下卡了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从周师叔的毒经里看见过,那个……轮回香的气味就是这样……”   易沉澜点点头,随手将香炉放到一边。   舒晚看他好像一点都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得不行:“阿澜师兄,你还没告诉我这香料是谁给你的?是谁要害你?”   “我不记得了,”易沉澜微微低下头,“无论是谁给我的,也都是差小厮送来,我没印象了。”   舒晚看他的样子,心里酸软的不像话,怎么这么可怜?如果今天她没有发现,她家反派是不是就悄无声息的被毒死了?   是因为她带来了蝴蝶效应,剧情才会偏离成这样吗?   舒晚看易沉澜的目光特别心疼:“阿澜师兄,你一定是吸入了太多轮回香,身体才会虚弱的。你先休息一下等着我,我去请周师叔过来。”   不等易沉澜说话,舒晚转身就跑了。   易沉澜站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动,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香炉上。   因为轮回香在他房里,舒晚自然会想到是有人害他。她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这轮回香……就是他自己调配的。   他的惊桐阁从不会有人来访,只有舒晚不知怎么,几乎天天往这跑。他前些日子配出了轮回香,事先服好了解药,从昨天开始,他的房间里就长燃着轮回香。   这剧毒,是为舒晚准备的。   他本计划的万无一失,舒晚毒发前他会处理掉一切,他占了重生的便宜,没人知道他会调毒解毒,在别人眼里,他既没能力又没动机,本身就拥有最完美的伪装。舒戚虽然一向喜欢往他身上泼脏水,但这件事情不一样,他不会为了“栽赃”他而放弃寻找毒杀女儿的“真正凶手”。   只是他没想到舒晚竟会一语道破此中玄机。   易沉澜的手慢慢覆上丹田之处,这里还有一道温厚的内力,是舒晚刚才留下为他护体的;方才她还那样急切地倒掉了轮回香,口口声声地要为他做主,清澈见底的瞳仁中盛满了真诚与担忧。   他以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怜惜他的性命,盼望他好好活着的。   易沉澜想逼迫自己去回想上一世舒晚的种种恶行,让自己不要动摇,可是两世的舒晚在他心中拉扯来去,最终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罢了。   此世她待自己有恩,他也曾杀过她一次,便恩仇两清吧。   逃离终山派的事,他另想办法。   “在走了在走了,你别催。小丫头真是不客气,你以为我是你家郎中啊?”   “周师叔您辛苦了哈哈哈……医者仁心,心怀大义,义不容辞,看台阶看台阶……”   易沉澜眉心微动,将香炉锁在柜中。舒晚好糊弄,她若和周远提起,自己早已服了解药查不出来,大可推说她闻错了。但是周远要是亲自闻到了轮回香的味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应付。   舒晚一进来就看见易沉澜还站着,“阿澜师兄,你在干嘛?怎么不休息啊?你快去躺下,让周师叔给你诊脉。”   “他是瓷人做的?”周远语气有点不悦,敲了敲桌面,“过来坐下。”   易沉澜走过去,将手放在桌子上,他的手腕细而不弱,隐隐含着力量,“有劳周师叔。”   周远刚一搭上他的腕脉就挑了挑眉:“你开始修习烈阳真经了?”   易沉澜道:“是。”   他言简意赅的,什么也不多说,舒晚都替他着急,睁大了眸子问周远:“周师叔,阿澜师兄修习烈阳真经怎么了?有问题吗?”   “原本没什么问题,”周远沉吟了一下,“虽然进益很快,内功也很扎实,但先前受了重伤后在冰水中浸了一眼,邪寒入体未尽数散去,与至阳至纯的烈阳真气相克,损了经脉。”   他冷嗤了一声,“我还从没见过你这般练武的,遇到阻塞就不管不顾地强行冲破,再强健的身体,这般糟蹋下去也完了。”   易沉澜本打算加速修炼,等到了第五层可以和舒晚互通经脉时,就可以悄悄催速她毒发。而如今他歇了这个念头,再见舒晚总觉得心绪复杂,不想再看见她,便顺势道:“多谢师叔教诲,既如此,我便暂停了烈阳真经的修习,养好经脉再说。”   “倒也不必,”周远建议道,“你只需修习时别太过刚猛,这烈阳真气可去阴除寒,其实按理来说对你是有好处的。”   舒晚听到这心里有数了,想起另一事,又问道:“周师叔,阿澜师兄身体还有其他不好吗?”   她不敢直接说轮回香,毕竟她从来没看过周远的毒经,若是周远反问她如何得知轮回香一物,她就该露馅了。   “这已经是最要紧的了,还有什么其他的不好,他还活不活了。”周远瞥她一眼,不满地数落。   没有?莫非……她闻错了?   舒晚正自我怀疑,只听周远又对易沉澜沉声道:“你这情况药石无用,只有自己慢慢调理。你不要不当回事,若不及时止损,轻则瘫痪残废,重则油尽灯枯虚弱而亡。” 第10章 如何哄人   舒晚大惊,她刚才还没特别在意,以为调理两日就会好,没想到易沉澜经脉损伤竟然是这么严重。这样说来,是她好心办了坏事,原本书中易沉澜从水牢出来后虽然双腿残疾,可也没有危及性命啊。   周远很冷酷地说完就走了,舒晚看易沉澜沉默不语,以为他心里难过,放软了语气道:“阿澜师兄,都是我不好,你别担心,我会帮你调理身体的。”   易沉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样说?”   “是我非要拉着你练烈阳真经的……”舒晚有些愧疚,都怪她太着急了,不知道易沉澜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烈阳真气的刚猛,反而把他弄伤了。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如果自己对自己下手轻一点,也不会这样了。易沉澜悄悄捏紧了手指,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似乎不敢看见舒晚,她每一次对自己温言软语,都让他想远远逃离。   不要给他这样的东西……   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迟早有一天,这些温柔会被无情的收回……   易沉澜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听她说的话,她还不懂事;不要看她的眼睛,那神色一定不是疼惜;不要相信她,她只不过在玩弄自己;不要贪婪地想得到更多的温柔,得而复失的绝望会把他折磨疯掉的……   可是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人待他这样好,不是几句施舍一样的关心,也不像是别有用心的戏弄,易沉澜很无措,他对用善意来作伪装的恶意有敏锐的嗅觉,可是这次他却分辨不出。   易沉澜面上看着一片沉静,实际内心的风暴刚刚平息,“与你无关。这些日子我会慢慢梳理经脉,你先和江师兄一起修习吧。”   他的语气很生硬,妄图把舒晚彻底推开,最好直接厌恶了他。易沉澜想着,对,厌恶,我不需要关心,也不需要温柔。   厌恶才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他冷冰冰的,都不看自己了,舒晚觉得很挫败,忙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帮到她家小反派,还把人家身体弄得这么糟糕。现在完了,他都生气了。   虽然嘴上说和她无关,可是他都不笑了,他明明是一直都带着很温柔的笑意的,这回这个样子,应该还……气的不轻吧?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因为易沉澜开始躲着她了。   他不再和她一起练武,自己去找他,他也推说恢复经脉要闭关,不见客。   可把舒晚郁闷坏了。   她在写小说的时候,抛去经历不谈,易沉澜这个人本身是十分完美的,他容颜极盛,性格温柔,生活上没什么挑剔,喜剑却不痴迷,好武却不斗狠,什么书都能接受学习,不贪玩不好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说白了就是,她连怎么哄他都不知道!她没有写过易沉澜和别人生气啊啊啊!   当然,中期以后就不算是生气了……那叫黑化……要是易沉澜已经黑化了,那她立刻有多远跑多远绝对不在他眼前晃悠……   “啊啊啊到底怎样才能不生气啊!”舒晚把自己的小发髻揉的乱七八糟,她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易沉澜的身体状况,她不帮着调理总觉得放心不下。   “晚晚姐姐怎么了?”   “晚晚姐姐好像和朋友吵架了。”   舒晚身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你问我答。   “唔……晚晚姐姐吵架,她不乖。”小男孩下了定论。   “我们很乖,我们不要吵架。”小女孩开心地接道。   舒晚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两个友爱的小朋友,他们是她三师叔宋安之的龙凤胎,江玄风、舒戚、宋安之都是上一任终山派门主慈安大师的亲传弟子,宋安之一向与两位师兄交好,雪夜山一战江玄风身死,他对大师兄的遗孤江扬格外疼惜。每每见到易沉澜时,他都强压着怨恨,舒戚暗中折磨易沉澜他也心里有数,并不作为。   直到后期换子之事被揭发,宋安之才知这么多年疼错了人,他想真心保护的孩子被他无视多年……他想弥补,而易沉澜却并不需要,最后在一次武林围剿中,他为了护易沉澜,被愤怒的正道人士残杀了。   他的一双儿女为父报仇后仍难平息仇恨,把这笔账算在了易沉澜头上,和江扬一起对抗易沉澜,直到结局。   舒晚盯着这两个尚且年幼的小孩,脑子转的飞快,她家反派一生不曾得到过一点温暖,更遑论亲朋好友,她应该给他多添些人气才对。   原本舒晚只是想刷易沉澜的好感度,阻止他黑化,至少不要在日后把她片成三千片。但是阻着阻着,反派对她的好感度不知道有没有,她对人家的好感度倒是蹭蹭涨,从想保住小命,变的真心心疼了。这不,已经开始给他物色好朋友,想让他在年少时就过得快乐一点。   看江扬的言行,做朋友应该是来不及了,那就从这两个娃娃抓起,舒晚清了清嗓子:“小方小圆,来来来过来,我问你们啊,你们觉得阿澜哥哥这个人怎么样?”   宋圆皱着小眉头:“我没和阿澜哥哥玩过,我不知道,我听姐姐的。”   宋方眨着大眼睛看着舒晚:“晚晚姐姐,你就是和阿澜哥哥吵架了吗?”   嗯……也算是吧,舒晚想了想:“我把阿澜哥哥惹生气了,他不愿意见我了,你们帮我去哄哄他好不好?”   这个时候她家反派是超级善良又耐心的小白花!宋方和宋圆要是去找他玩他一定会很高兴!一高兴,说不定就不计较之前的事啦!   “阿澜哥哥很爱生气吗?”宋圆有点害羞,“他好哄吗?”   “应该好哄的,”舒晚不假思索地说,这个时候易沉澜对任何一份善念都很珍惜,她之前也做的很好,就是不知道为啥这次翻车了,“你们先去跟他说话,我在门外等着,时机到了我会进去,你们千万要装作没见过我,知不知道?”   宋方和宋圆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嗯!知道啦!”   舒晚怎么也想不到,如果她能在这段话后面加一个“进门以后也千万不要提起我”就完美了,等她再次翻车的时候,她真想穿越回这一刻,一手捏一个胖脸蛋:“你们知道个鬼!你们这两个猪!队!友!”   但是现在的舒晚没有预知能力,所以她一手领着一个小孩,满怀希望地往惊桐阁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猪队友,是神助攻。 第11章 没有生气   舒晚躲在一边敛了气息,用眼神示意他们开始行动。   宋方把目光投向弟弟,承受着来自两个姐姐的压力,宋圆只好忍着羞涩鼓起勇气敲门:“阿澜哥哥,你在吗?”   门很快就开了,易沉澜看着门外两个没有他一半高的小孩,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宋圆搓搓手,很不好意思地说:“阿澜哥哥,我和姐姐想和你玩,我们可以进去嘛?”   易沉澜让开了身子,“嗯,进来吧。”   他将两个小孩抱上软塌后就坐在一边看书,他毕竟刚重生没几天,就在几天前,他死在江扬的剑下,阖上眼睛前,还看见了这对姐弟脸上大仇得报的痛快……毕竟他灭了终山派,宋安之又因他而死,他们恨他也很应该。   他对他们姐弟倒是没什么感觉,宋安之那般地恨易衡,却一直忍着没有迁怒他,后来还去雪夜山找他,想弥补他疼爱他,他对他们一家,是没什么恨意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这姐弟俩会突然来找他,上一世他们在终山派,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易沉澜没兴趣和这两个小孩打交道,让他们进屋后就晾一边了。   屋里很安静,宋方有点不习惯,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替人办事:“阿澜哥哥,你别生晚晚姐姐的气了。”   宋圆点点头,跟着加码:“是啊,你好几天不理晚晚姐姐,她难过的吃不下饭,都瘦了。”   易沉澜执书的手指微蜷了一下,他默了一会,放下书走过去,蹲在两个小孩面前:“晚晚姐姐和你们说,我在生她的气?”   “是呀,”宋方想想自己和弟弟每次吵完架的样子,描述道,“她特别伤心,都哭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易沉澜微微一怔,她哭了么……   宋圆看着易沉澜的表情,不知怎么就觉得有戏:“阿澜哥哥,你就给晚晚姐姐一个机会原谅她吧,她一直想来找你,但是你都不让她进屋,她现在还在外面呢,多可怜啊。”   易沉澜不由得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她在外面?”   “那可不,她说什么时机到了她再进来,还让我们到时候就装作没见到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装这个……”宋方很苦恼地说。   宋圆拍拍姐姐的手:“或许这就是大人的和好方式,待会晚晚姐姐进来,咱俩千万别看她……”   易沉澜想了想,站起身走到门口,顿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舒晚就站在门后,听的后悔不迭,早就想冲进去一拳一个捶死这俩二百五。突然察觉到易沉澜的脚步向这边走来,她瞬间慌得不知拿什么脸去面对人家。   好丢人啊……   易沉澜看着舒晚傻乎乎地望着他,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一副小孩子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模样。   他睫毛轻颤了下,垂下目光,低低地干咳一声,“我没生你气。”   “真的吗?”舒晚立刻有了笑模样,一对上易沉澜的视线,却还是有点结结巴巴,“你、你不生气就好啊。那啥……那我能不能、能不能来找你?你的经脉损伤……还是有人帮助一下比较好……”   轻则瘫痪重则死啊小白花!这几日她担心的什么似的,舒晚说完后紧张地看着易沉澜。   易沉澜抿着嘴唇,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他抬头,一双好看的凤目沉沉地望过来,他微微启唇,声音很轻:“好。”   ……   舒晚终于给易沉澜调理上了经脉,一接触上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连师兄都不叫了:“你这些日子都在干嘛啊?一点都没有调息?怎么还是和那天一模一样?”   他怎么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气死了,真想照他后脑勺给他狠狠来一下!   这一次被骂和之前的所有都不同,易沉澜感受着背后力道依旧轻柔的小手,不自觉地去揪了下衣角,“……其实没什么事。”   他这几日在思考逃离终山派的法子,一边调配几味或许将来能用的上的毒药,有些药需要时间,到时现做就来不及了。修复经脉的事,他就暂时拖了一拖。   舒晚听了更生气了:“什么叫没什么事?你忘记那天周师叔说的话啦?你——”   “晚晚姐姐怎么这么凶啊,”从舒晚进门后就一直“装没看见”她的宋圆装不下去了,“怪不得阿澜哥哥不跟你好了,你太凶了。”   宋方蹙着细细地眉,也很嫌弃:“你这样会没朋友的,以后你再和阿澜哥哥吵架,我和小圆肯定不帮你了。”   舒晚:“……”   她想要让两个猪队友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凶,余光却看见易沉澜微微低下了头,舒晚撇撇嘴,疑惑:“阿澜师兄,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易沉澜回过头,神色很平静:“没有。”   好吧,舒晚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的确有点凶,“我其实……其实也不是凶你,但是你真的太不听话啦,叫人操心。我以为你会自己调息的,哪知道你一点都没有,这谁忍得住啊……”   她一瞪那边的两个小孩,“还有你们两个!大人说话不要插嘴。”   宋方不以为然,问宋圆:“晚晚姐姐多大?比我们大很多么?”   “也就大四五岁?这就是大人了么?”   “我觉得不算。总之晚晚姐姐真的好凶,喜欢生气。阿澜哥哥还愿意和她玩,真是好人。”   “是啊,阿澜哥哥很好。”宋圆总结道。   他们姐弟有了结论,舒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她也是想让他们和易沉澜搞好关系,让他以后不至于孤立无援,现在看他们对易沉澜初印象还不错,那就行了。   至于她到底凶不凶,嗯,不重要。   她收了手,不放心地叮嘱道:“阿澜师兄,你这两日不要乱动真气,有阻塞的地方千万别硬来,等我过来帮你。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易沉澜站起身,看着只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低声道:“你不必再来了,剩下的我会自己调息。”   这样的温柔,他不敢多要,只怕多了,自己会生出贪念。   如果她现在带他看过天堂,最后还是把他摔落地狱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啊?阿澜师兄,你……你还是生气吗?”舒晚没想到易沉澜会这样说,呜……看来她刚才还是说错话了。   “不是,”易沉澜立刻否认,他想了想,扯出一个好理由,“你与我走的太近,师父会不高兴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舒晚恍然大悟,舒戚那么恨恶易沉澜,自己要是和他亲近,的确会给易沉澜带来麻烦的。想明白这个,舒晚再看易沉澜时就怎么看怎么不忍心:   被欺负成这样,太可怜了吧,都怪那个舒戚!不对,都怪她!   舒晚超级心疼:“阿澜师兄,你别担心这个,我保证不会让我爹再欺负你的!”   易沉澜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让舒晚有些看不懂: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他说,“回去吧。”   ……   牵着宋方和宋圆回去的路上,舒晚还在琢磨易沉澜的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她的承诺?还是不相信她能阻止她爹?还是说,他觉得她说这句话是不对的?   舒晚纠结了好久也搞不懂,忽然宋圆戳了戳她:“晚晚姐姐,你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会和阿澜哥哥吵架吗?”   “哦,”舒晚随口答道,“因为我凶呗。”   “不是,”宋方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阿澜哥哥性格那么好,绝对不会全是因为这个,我和小圆一致觉得,他会生你气,是因为——你不记得他生辰。”   “啊?”   宋圆摇摇头,耐心教她:“就比如说我和姐姐每年生辰前,爹爹和娘亲都会早早开始准备礼物,你和阿扬哥哥生辰前,我们也会过来和你们讨论啊,可是明天他过生辰,你却什么都没准备,我觉得,阿澜哥哥还肯跟你说话,已经很不错了。”   舒晚抓住重点:“你们怎么知道他明天生辰的?”   “因为阿扬哥哥他们两个人生辰是一天啊,”宋方解释道,“爹爹对阿扬哥哥特别上心,还时时教导我们一定要对阿扬哥哥好,他的生辰,我们记得比自己的还清楚呢。”   “而且每年爹爹提起阿澜哥哥,都……很不高兴,所以我们就记住了,”宋圆一脸天真地看着舒晚,“阿扬哥哥和阿澜哥哥的生辰是同一天。”   靠,又是她写的。   舒晚快自闭了,他们生日是同一天这个设定她没忘,但是她没有写具体日期,所以不知道居然就是明天。   咦?舒晚忽然想起一事,如果现在剧情是易沉澜被罚一百刑鞭之后,那么他过的应该是十八岁的生日——这里还是一个大情节点。   原书里,易沉澜被舒晚砍去手臂,就是十八岁生辰这一天。 第12章 还他身份   这里也是舒晚厌恶易沉澜的开端,在这之前,舒晚还是一个不懂事的、有些傲气的小丫头,对易沉澜虽说不算很亲近,但也不曾欺负他,至少见面是叫师兄的。   舒戚察觉到这一点后心有不满,他担心女儿和易沉澜走的太近,就在易沉澜十八岁生辰这天搞事情了。   他当众送了易沉澜一本武功秘籍,是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剑法“千秋斩”,并说了很多对于舒晚而言的诛心之语:   “阿澜,这部千秋斩,师父只传于你一人,你要好生参悟。”   “你的根骨合适,能把这剑法发挥出最大功效,晚晚和阿扬是练不成这剑法的。”   “你不要给别人看见,自己钻研便是。”   心高气傲的舒晚立刻怒火中烧,她想得到这部千秋斩很久了,父亲也承诺过会给她,可是他却食言了。不仅把它给了易沉澜,还不许别人学习,甚至言谈间,大有她比不上易沉澜的意思。   作为一个只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舒晚怒不可遏地去找易沉澜了。嫉妒使人发狂,她斩了易沉澜的手臂,抢了他的武功,叫他再也没办法练千秋斩,再也得不到父亲的一句称赞。   还好她穿在这事发生之前……舒晚每每回忆完情节总要感慨一会,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她把人家写的又是独臂又是跛脚……唉,她真太不是人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舒晚已经换芯了,绝对干不出砍人手臂这种凶残的事,不仅如此,还要想想明天该送个什么礼物好呢……   “小晚,小方和小圆有没有不听话?今天辛苦你了,耽误你这一天的练功。”   原来不知不觉都已经走到宋安之的住处了,舒晚笑对眼前男子道:“小方和小圆很乖,三师叔不用担心,您和婶婶要是有事忙,就把他们送来我这里,我一点都不麻烦的。”   宋安之笑着打量舒晚,倒是觉得他这侄女亲和活泼了许多,也许是长大了懂事不少,“明日我没什么事,阿扬要过生辰了,我去看看他。”   宋圆在旁边小声插嘴:“明日也是阿澜哥哥生辰。”   宋安之眉目一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提他做什么?他算你哪门子哥哥,谁准你这样称呼他?”   他疾言厉色,语气很重,宋圆顿时就吓哭了,舒晚连忙把他搂进怀里拍哄,看了一眼宋安之,“三师叔,你别吼他呀,小圆也没说错什么。”   宋安之胸口起伏,显然是真动了怒:“你爹要把那魔头之子收于门下时我就不同意,现在可好,你们怎么能认他为兄?!成何体统!若不是他父亲,阿扬——阿扬怎么会小小年纪成了孤儿!”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你爹心胸宽广,我确实比不上。可是我只怕大师兄在天之灵不会安息。”   是,江玄风要真的在天有灵,肯定不会安息。舒晚心中忽然一下生出一股火,可是一想到宋安之得知真相后是怎样心疼的死去活来,那无名火又慢慢散去了。   这都是她写的,写的时候也觉得虐,可是身处其中,她的感受才是无以复加的强烈,她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   舒晚试图表达一下:“三师叔,那些恩怨都是易衡的恶果,阿澜……易沉澜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明白,”宋安之说,“可我就是恨。”   他是如此,世上千千万万个人也是如此。   易衡带着手上无数无辜生命就这样死了,活着的人满腔的恨无处发泄,只能发泄在易沉澜身上。   “我知道了,三师叔,”舒晚把宋方和宋圆推了过去,“你们早些休息吧,他们两个还小,就别对他们说这些了。”   回去的路上,舒晚低着头,跟自己有仇一样快步往前走。   她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她的做法有些隔靴搔痒,所做的一切都没做到点子上,什么关心、爱护、尊重、友情等等这些,其实得到这些并不难,易沉澜差的只是一个身份。   舒晚知道她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了。   她要把江玄风儿子的这个身份还给他。   ……   舒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份一事说的容易,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她的剧情设定里,易沉澜和江扬长的都像他们的母亲,易衡的夫人早早就去世了,而江玄风的妻子在诞下孩子后不久就失踪了,所以换子一事被舒戚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了这么多年。   小说进行过一半,江玄风的妻子朱瑶突然回来了。   原来,她是西域大漠神教的圣女,本是终生不得嫁人的。她与江玄风两情相悦后,被教众察觉,无奈只好忍痛与丈夫和爱子分离,苦熬数十载,终于有机会逃了出来,一入江湖,就听到丈夫早已死在易衡手里,她的儿子,一直与易衡的儿子缠斗不休。   她想着,自己必定是要为心爱之人报仇的。   朱瑶只身去了雪夜山,那时的易沉澜承继了易衡的位置,带着他留下的黑银面具;朱瑶有神教圣女训,容颜不可让仇人看见,所以面覆薄纱。二人就这样双双蒙面打了一场,朱瑶伤得不轻,知道自己打不过,便找准机会施展轻功逃走了,易沉澜也身受重伤,暂时放任她去了。   朱瑶损及心脉,生怕见不到自己孩子便死了,岂不是遗憾至极?她强撑着一口气来到终山派,认回了江扬,却在他身上寻找当年她亲手刺下的图腾时愣住了。   江扬的腰侧没有刺青。   实际上,当她摘下面纱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他,只因为她与易沉澜实在是太像太像了,若说不是母子,只怕都是见鬼了。   她虽然拿着江玄风的信物,但这东西用些手段不是得不到,原本众人还对她的身份颇多存疑,但这容貌却太微妙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生出了一个猜测。   朱瑶和江扬随即滴血验亲。   结果可想而知。   朱瑶本就受了重伤,又得知如此噩耗,她想了念了十几年的孩子刚刚几乎被她杀死,心神巨震,没两天便撒手人寰,没能见到易沉澜最后一眼,死不瞑目。   接下来江扬依旧走他的阳关大道,易沉澜过他的阴沟独桥,还背上了弑母的骂名。   总之剧情怎么操蛋怎么来。   舒晚又翻了个身,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把换子之事抖出来,就必须找到朱瑶这个唯一证人。可是大漠神教极其神秘,隐蔽在西域荒漠中,在她的描写中,是有一句“只闻大漠入江湖,不见江湖流大漠”的,就是说只有大漠教的人可以行动自如,别人如果想找到大漠神教,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那也得想办法,舒晚咬着嘴唇琢磨着,还好她写过江玄风和朱瑶的小番外,他们二人是在江湖上一处名为的落仙山庄的地方初识相恋的,而江玄风的师父不同意他与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成亲,他们二人便偷偷私定终身,也是由落仙山庄的庄主做了证婚人。   这位庄主会不会知道什么信息呢……   舒晚默默给自己定下小目标,她要想办法出山,去落仙山庄,打听消息,然后……然后去找大漠神教……   人一旦想通了事,很快就越来越困,舒晚眯着眼睛瘫在床上,挣扎着保持一线清明——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对了!   易沉澜的生辰礼物!   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白天见。 第13章 和他一起   每年江扬的生辰,舒戚都会给他大办,甚至比给舒晚办的还要隆重。而每年开宴之前,舒戚都会做一件事。   他会领着江扬给他父亲江玄风上香,而易沉澜则要在江玄风的牌位下,跪足十二个时辰,赎罪。   这举动相当诛心,就是盼着江玄风在天上难以瞑目,不得安息。舒晚一早起来洗漱时一下想起这个情节,人都呆滞了片刻。   说真的,江玄风在天有灵要真的降下天雷,第一个劈的也得是她吧?   我都写了什么!舒晚越想越气自己,一把把布巾摔在了水盆里,不行!我受不了让我的反派受这委屈!   ……   舒晚头发都没好好梳,在头顶随便束了一根发带就急匆匆地往祠堂走,一到地方,果然舒戚和江扬都在,易沉澜跪在牌位下方,身姿挺拔孤绝。   舒晚脑中立刻蹦出来了关于这一段易沉澜的心理描写——“他沉默地跪在冰冷的地面,清楚而甘愿的父债子偿。他期盼着,自己有偿尽的那一天,不用再背负父亲的骂名,不必再承受屈辱和冷眼,他可以振衣立冠现于人前,好好做人,为自己而活。”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心疼!   舒晚立刻跑了过去。   此刻舒晚心中受尽委屈的小白花易沉澜低垂着头,巧妙地掩藏住唇角那一点上扬的弧度。时隔多年,他又一次跪在这里,跪在江玄风面前,心境却是大大不同了。   他再也不会愚蠢又可笑的去期盼什么,上一世手执屠刀后他才发现,比起行侠,他更适合做一个恶魔。   我想过解脱,也想过结束的,易沉澜望着江玄风肃穆的牌位在心中喃喃,可是上天不放过我,偏偏叫我重生而来。   重生的意义是什么?上天明明知道他是一个恶鬼的,易沉澜漠然轻笑,明知而故犯,大概就是要默许他把这世间变成火海炼狱吧。   他不在乎这种程度的折辱,他现在还没有和舒戚抗衡的力量。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这一次,他会慢慢玩。   易沉澜正想的出神,忽然身边跪下了一个娇小的少女,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浓密的乌发干干净净的披散至腰间,竟然是舒晚。   易沉澜被灼到一般地移开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牌位,手指却不自觉地去抓地上散落的衣角紧紧捏住。   这一生两世,跪的次数数也数不清,可永远都是孑然一人,他的身边人来人往,从未有人陪伴哪怕一刻。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人看见。   “晚晚,你怎么过来了?”舒戚皱着眉过来扶她,“你跪着做什么。”   “要给大师伯上香啊,自然要跪下。”舒晚没起来。   舒戚神色莫名的一笑:“今日不算什么祭日,不必行这样的大礼,起来吧。”   “那为什么阿澜师兄要跪着?”   易沉澜手中的衣角已经被他捏皱了,他浑然不觉,有些微怔地看了舒晚一眼。   舒戚目光沉沉:“阿澜做错了事情,当然要跪着。是不是,阿澜?”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隐隐的威胁。   易沉澜心中冷笑,将目光落在江玄风的牌位上,微微启唇,诉说着上一世他被教了无数次的标注答案:“是。我的父亲是恶贯满盈的魔头,手上沾染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他害死了江大侠,害得江师兄成为孤儿,我要为父还债,感恩终山派养我成人,教我赎罪……”   舒晚暗自捏紧了拳头,看向舒戚的目光带着倔强:“可是这样听来,阿澜师兄没有做错事。爹爹不是常常教导弟子,自己的错误要自己承担吗?”   “确实如此,”舒戚不知女儿今日为何不依不饶,语气放软了些,“可是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   “爹爹常常说自己对不起大师伯,无颜面对大师伯,想来也是做错了事,”舒晚就等他这一句,“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替您偿还,今天就在这里陪阿澜师兄一起跪。”   易沉澜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的牌位,面上一片平静,只是掩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有些细小的颤抖。   舒戚张了张嘴,发现他被自己的小女儿绕进去了。两边的话都被她堵死了,思来想去,他面不改色地爽朗一笑:“罢了,你们都起来吧。”   舒戚背过他们,脸色有些阴沉,他余光看见舒晚和易沉澜亲密地并肩跪着,眸光更加晦暗不明。   他们看起来很亲近。   舒戚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背着众人,脸上全是阴暗的算计之色。   舒晚见舒戚果然妥协,就知道他时时刻刻都不想丢掉君子光环,作为作者大人,拿捏她笔下的这个小角色的心理还不容易?   计划成功,舒晚小狐狸一样偷偷笑了一下,轻轻拽了拽易沉澜的袖口,小声说道:“阿澜师兄,快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基本是捉虫哦~飞吻~biu biu biu ! 第14章 世间恶意   易沉澜低下头去看她细白的手指,软软地捏着他的袖口,像落在他手边的一朵百合花苞。他的心蓦然一动:她跪在自己身边,与舒戚周旋,就是为了让他少受些苦……   他的手指微蜷了下,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手,慢慢站起身。   舒晚也跟着轻快地站起来。   舒戚看了一眼他们,转头对江扬温和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扬,去给你父亲上香,你平安无恙地长到十八岁,成了这般优秀出众的才俊,不坠乃父遗志,他在天之灵,必定欣慰至极。”   江扬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虔诚地拜了拜。舒戚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牌位,嘴角慢慢露出一个颇为畅快的笑来。   “今天是阿扬的生辰,我在前面设了宴,”他笑着说,“阿澜这次也一起来吧,师父也为你备了礼物。”   ……   舒戚走在前面,身边跟着江扬,他余光向后瞥了一眼:“阿扬,晚晚什么时候和阿澜这般亲近的?”   一问这个,江扬也是一头雾水:“没太长时间,大概就是前些日子才开始的,就是阿澜开始练烈阳真经那时开始吧。”   “嗯,他的烈阳真气修的如何?”   江扬笑笑,“师父你知道的,阿澜资质平平,烈阳真经高深晦涩,他还没有入门。”   舒戚了然一笑,不说话了。   易沉澜走的慢,和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舒晚也放慢了脚步,凑到他身边问:“阿澜师兄,你怎么了?是腿疼吗?”   易沉澜有点走神,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右手,偶尔轻轻攥一下,似乎显得有些紧张。舒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叫他,“阿澜师兄?”   “嗯?怎么了?”   易沉澜终于听见了,他对上舒晚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顿了一下,又把目光移走了。   “你是不是腿疼?”舒晚担忧地看着他,“今天早上你有好好调息吗?调理经脉,早晚做是最好的……”   “晚晚,你……”易沉澜忽然打断了她,他迟疑了一下,再开口时的声音很轻,“师父会把天下间最好的武功都送给你的,他心中,最重的永远是你。”   我不会和你争……   你不要这么快,就把一切都收回去……   这话没头没尾的,听的舒晚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易沉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是嫉妒她资源好?不可能啊,易沉澜从来不会有这种想法,那不就崩人设了;莫非是想让她记得孝顺她爹?好像也……不太对?   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啦,”想不明白,舒晚就胡乱地答应着,继续叮嘱,“那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要记得好好调息,晚上我去帮你。”   易沉澜抿了抿唇,声音越发地低下去:“嗯。”   ……   他们一行人到了宴厅,那里已经聚了好几位师伯师叔,宋安之一看见他们就迎了上来,走了两步却见易沉澜也跟在后面。   舒晚几人一起向宋安之行礼,他眉头微皱领受了,问舒戚:“二师兄,今天是阿扬的生辰,他跟来干什么,这不是给阿扬添堵吗?”   江扬很大方地笑:“三师叔,我没关系的。阿澜对我挺好的,我还没有到看见他就添堵的地步。”   宋安之笑笑,神情满是疼惜,“你倒是心怀宽广,唉……像你父亲啊。”   江扬看了眼舒戚,“都是师父平日教导的好。”   舒晚低下头撇了撇嘴,没办法,宋安之就是这样一个人,人倒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又冲又爆,情商巨低,这样当着易沉澜的面说这种话,多伤人啊。   唉,可是现在的宋安之也不会在乎,他说的话会不会伤到易沉澜的。   舒晚在底下偷偷地戳一戳易沉澜的手背,希望能传达一下她的安慰,或者能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好。   易沉澜一僵,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衣袖,遮掩住舒晚的小动作。   她的手指又温又软,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心中落下了一片羽毛,被轻拂了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易沉澜察觉到舒晚的心思,心中微微一叹。其实他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宋安之没对自己做过什么,他从来没有恨过他。上辈子他见过宋安之双眼赤红,崩溃大哭求他原谅的样子,他也只不过同自己一样,是个被骗了十几年的可怜人罢了。   “日子过的真快,阿扬都已经十八岁了,大师兄竟已经走了十几年了,这小子,都比我高了,”宋安之拍拍江扬的肩膀,神情带了一丝怀念,“当年晚晚没出世时,周师弟断言过她是男孩的。当时我就想好了,以后要生一双女儿,和两位师兄做儿女亲家。”   他笑看了舒戚一眼,“谁知晚晚是个会挑的,居然是个女孩。把我看中的女婿抢走了,大师兄还是最偏心你,你们做了亲家,把我晾在一边。”   舒戚哈哈大笑:“安之也太贪心了,晚晚出生的时候,你还没娶媳妇呢。如今你可是第一个儿女双全的人,为兄羡慕不已。”   他们一聊这个,舒晚有点尴尬,对,女配嘛,当然自小是和男主有婚约的,然后男主长大后才发现,啊!原来世界上还有女主这样善良温柔漂亮可爱的女孩子!随即深情又坚定的把婚约搞没。然后女配就会一路狗血倒贴,做出许多不要脸招人骂的蠢事。   舒晚庆幸地想,幸亏她写的江扬一点也不喜欢“舒晚”,为了女主拼死拼活地把婚约取消了。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她也不怎么喜欢江扬,正好不用她动脑去取消婚约,还挺省事。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忽然易沉澜把任由她戳的手收走了。   咦?舒晚偷偷瞄了易沉澜一眼,他一双漂亮的凤眸黑沉沉的,眉心微蹙,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难道是刚才三师叔说话不好听,自己又一直戳来戳去的把他给戳烦了?他是不是没接到自己的信号,觉得自己在故意捉弄他?   好像都有可能,舒晚正想悄悄和易沉澜说话,就听舒戚清了清嗓子,站到前方扬声说道:   “今日是我爱徒江扬的生辰,舒某感谢诸位的捧场光临。阿扬,过来。”他的笑容格外慈爱。   江扬走了过去,舒戚笑着对两个弟子招招手,那两个人立刻送上来一个用黑布蒙好的长盒。   舒戚拍拍江扬的手,慢慢揭开了黑布,缓缓地抚摸了一下木盒上的花纹,笑容越发扩大:“阿扬,这是你父亲的佩剑,如今你已经十八岁了,该是传承的时候了。来,打开看看。”   易沉澜看着江扬轻快地掀开了木盒的盖子,他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胸口,这把剑锋利的很,是一把绝世宝剑,他很清楚。   舒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拿出那把剑,那剑身厚重修长,隐隐含着锋刃光芒。原来这就是她的小说里那把名震江湖的执天剑,江扬就是带着它行走江湖,名扬天下成为了一代大侠。   最后他还用这把剑杀死了易沉澜。   舒晚皱了皱眉,那是书里,现在她在这里,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阿澜,过来,师父也给你备了礼。”舒戚忽然把目光投向了易沉澜。   他话音刚落,大厅里立刻响起了各种声音。   “舒师兄未免太过宽厚了吧?养育易沉澜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何必对他如此上心呢?”   “如果没有舒师兄护着,易沉澜早就被我们攻上雪夜山时就剁成肉泥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被好吃好喝的供着?”   “舒师弟义薄云天,心怀大义,将江大侠的遗孤视作亲子,愚兄瞧着也感动至极,只是为何待易沉澜这般好?他是仇人之子,活着就是赎罪的。”   “易沉澜连舒大侠的弟子都根本不配做,高攀至此,还有脸收舒大侠的东西吗?”   ……   一句又一句残忍的话像刀子一样,舒晚咬唇听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疼。这已经不是书面上的文字,不是一个个小方块字里跌宕起伏的情节。   这是真实的、险恶的世界,易沉澜是她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痛苦、挣扎和绝望都随之变的有血有肉。   她很想冲上去大喊一句:易沉澜才是江玄风真正的儿子!你们不要再这样对待他了!这样下去会毁了他的!   可是会有人相信吗?舒戚做事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她没有证据,反而会给易沉澜带来麻烦。   舒晚望着前面那个挺拔如青竹的背影,一颗心酸涩至极,不知他现在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舒戚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笑意不减,说的话令人如沐春风:“诸位稍安勿躁,舒某当年抱养了易沉澜,为的就是将他领上正道,不要被他的父亲影响,做一位真正的高洁之士。”   他看了一眼易沉澜,“我这小徒骨子里确是带了几分野性难驯,需得严加管教,精心雕琢。今日也是他的生辰,我盼他走上正途,不要辜负了我的期许。”   “阿澜,这部千秋斩,师父只传于你一人,你要好生参悟。”舒戚从怀中拿出一部厚皮古卷,递给易沉澜,并若有似无地看了舒晚一眼。   还是来了。易沉澜看着又一次摆在他面前的千秋斩,沉吟一下重复了上一世的答案:“师父,弟子武艺不精,这样的好剑法我难以领悟,还请师父传给其他师兄弟吧。”   “千秋斩走势柔和,你的根骨合适,能把这剑法发挥出最大功效,”舒戚大方地笑笑,“这部剑法,晚晚和阿扬都不适合练,我不打算传给他们。这是师父的一片厚望,你还要拒绝么?”   这话一出,大厅里立刻又响起了不满的声音,比上一次还要激烈。易沉澜对上舒戚殷切的目光,做出了和上一世相反的举动。   他再次回绝:“师父,弟子愚笨,实在难当师父这部精妙的剑法。”   宋安之早就皱起了眉头,听到易沉澜又一次拒绝终于忍不住了:“易沉澜,你别不识抬举!是瞧不起我们终山派的剑法么?敢这样的推三阻四!”   舒晚听的蹙眉,大步地走了上去。 第15章 生日礼物   易沉澜心里明白舒戚今日是绝不会让他推脱掉的,可他也不甘心让自己被舒戚这样利用,正要再度开口,他身边忽然站了一个人。   舒晚清亮的大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她语气认真极了:“阿澜师兄,爹爹给你,你就拿着呗。爹爹从来不会看走眼的,他说你根骨合适,你练这剑法一定会事半功倍。”   她的神色太真诚了,易沉澜微怔,凤目中染上一丝茫然。   舒戚略带疑惑地看着舒晚,沉吟道:“晚晚,你不要太任性,你这样说可是在嫉妒阿澜?你要知道,总不能天下间的好武功都被你一人学了去。你根骨不如阿澜,这剑法学了也不会有太大成就的。”   他说完后,便好整以暇地看着舒晚。   舒晚的眼神特别天真,语气也很欢快:“我知道啊爹爹,我没有嫉妒阿澜师兄,您怎么会这样想?您一直教导我们师兄妹间要相亲互助,绝不可生出嫉恨之心,我都记着呢。”   她拿过舒戚手中的千秋斩,亲自放到易沉澜手中,“既然我和阿扬师兄都不适合练这千秋斩,而恰好阿澜师兄合适,爹爹的剑法后继有人,我很高兴呢。阿澜师兄,这是爹爹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易沉澜被她一双柔软的小手托着双手,几乎都忘了怎么说话。他神情愣愣的,看着倒有几分可爱了。   舒戚眉目微沉,有些不可置信地皱眉问舒晚:“晚晚,你当真这样想?”   “是呀,”舒晚将易沉澜的手指合拢,让他抓稳这部剑法,扬着笑脸接着给舒戚添堵,“你放心吧爹爹,今日有这么多师伯师叔都在场,知道千秋斩您只传了一人,我和阿扬师兄会很听话,绝对不会去偷看阿澜师兄练剑的。”   舒戚脸色不变,仍然挂着笑容,只是笑意有些僵硬,背在后面的捏紧了拳头,关节都泛了白,“好好好!果真是我的乖女儿。果然懂事。”   舒晚立刻露出一个被夸赞了之后的害羞笑容。   舒戚强撑着笑容去招呼宾客了,舒晚一眼就看出他原本得意痛快的笑里多了几分勉强,只怕心里已经吐血三升。   刚才宋安之不高兴地去找他说话,想必是质问千秋斩的事,他也只是略有疲惫地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多言。   舒晚偷偷摸摸地低下头掩饰自己想笑的冲动,她现在想打滚笑,叉腰笑,仰天长笑。舒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她和江扬都不能学千秋斩了,他的内心活动一定很精彩。   没办法,君子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不是要只传一人吗,今天就叫他骑虎难下,捏鼻子认了。   自己当时写这个情节也只是为了突出女配的恶毒和疯狂,以及把易沉澜变的更惨一些。所以这主动权就捏在她手里,她不疯了,还开心的祝福易沉澜,顺水推舟就帮舒戚把这剑法真的送出去了。   而其他人就算是心里嘀咕,看在舒戚德高望重的份上,也不会对他的决定过多置喙的。   没有千秋斩,江扬执天剑的威力也会削弱几分。舒晚在心中默默双手合十:对不起了江扬,以后你入了江湖,该你得的东西我不会动,但是这些是易沉澜该得的东西,我是一定要还给他的。   她光顾着看热闹,没注意易沉澜手中的那本人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都已经被他捏的皱皱巴巴了。   他看向舒晚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你……真的是舒晚吗?   ……   宴会冗长又无聊,基本上就是各路人士聚在一起互相吹捧,其中,就属舒戚得到的赞誉最多。不过他今天的笑意有些寡淡,似乎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   易沉澜早早就离开了,舒晚惦记着给他调理经脉,没一会也向舒戚告退,一路背着手欢快地走到了惊桐阁。   “阿澜师兄,我来找你啦。”舒晚笑眯眯地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易沉澜站在门后,烛光映照在他没有表情的侧脸上,衬的他双眸愈发黑沉,隐约含着一分危险。   舒晚被搞得一阵莫名其妙,按说她一直表现的很好啊,怎么一开始她家反派还对话很温柔,现在连个笑容都吝啬了?这让她感到很挫败,是不是哪里出了错?莫非人家根本不想学千秋斩,她好心办坏事,把他弄生气啦?   舒晚神游天外,忽然听易沉澜叫她:“晚晚,你还记不记得,师父房间里的灵玉雕,是谁打碎的?”   他的神色随意,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问,但舒晚却感到了一分紧张:   “是……是我。对不起阿澜师兄,当年让你帮我背了黑锅,害得你被爹爹罚的那么重……”   易沉澜心底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微诧,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那年你摔折了手臂,是谁带你去爬的树?”   “是、是阿扬师兄……”   易沉澜沉默了一会,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这玉佩成色一般,打磨的也不精细,他却慢慢摩挲了一下,低声问道:“你还记得这玉佩的来历么?”   我的老天鹅啊,这回我可没有标准答案了!舒晚只有硬着头皮上,说话都没底气了:“我……我不记得了……”   易沉澜点点头,喃喃自语道:“你确实从不记得……”   他似乎陷入了什么难解的谜题,就这样把舒晚晾在一边,开始沉思起来。   这一沉默,舒晚心里慌慌张张的——怪不得易沉澜今天看起来心情糟糕,原来他在想从前的事!易沉澜问的几件事,都是她在小说开头时略写过的,主要为了提现易沉澜本质善良,衬托他后面的遭遇是多么令人唏嘘。   她和江扬闯过的祸,易沉澜都帮他们背过黑锅,每一次都被舒戚罚的很重。今日他和自己提起,难道是想起往事越想越恼,才不开心的?   舒晚小心翼翼地看着易沉澜:“阿澜师兄,我……我那时不懂事,闯了祸太害怕,让你代我受过对不起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话像是一声惊雷,立刻叫易沉澜回了神。他看着舒晚,眼睛里隐隐布着血丝:“我说过,你不要再讲这样的话。”   他将桌子上摆的整齐的千秋斩推向了舒晚,“这部千秋斩,我没有翻看过。如果你喜欢便拿去。”   她就是舒晚,不是任何人假扮的。意识到这一点,易沉澜更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害怕这个新花样。   他害怕这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他害怕这是针对于他的高明的作弄。   他害怕这两辈子加起来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背后却是别有用心。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还没有弄清楚舒晚到底要干什么,自己就已经可悲地沉溺在她的细心照顾之中了。   舒晚感觉自己和易沉澜有点接不上线了:“阿澜师兄,这剑法爹爹已经送给你了啊,你好好收着便是,给我干嘛?”   易沉澜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如果她想要千秋斩,他可以双手奉上,可是她不要……那她想要什么?   她给了他清澈的目光,给了他温柔的怜惜,给了他贴心的保护,然后呢,她想要什么?他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想抽身逃离,却又贪婪地渴望……   重回活一次他仍然是没长进,易沉澜暗暗自嘲自己竟是这般的没出息,不仅毫不坚定的收了杀心,还被前世的仇人弄得一颗心摇摆不定,茫然不已。   “你究竟想要什么……”易沉澜听见自己喃喃地问出了声。   “嗯?我嘛?”舒晚想了想,恳求道,“阿澜师兄,你好好调理经脉好吗?”   易沉澜沉默了很久,再看向舒晚时眼睛里有了几分细碎的光芒,他的声音不高,小心地像是怕惊扰了谁:   “好。”   这一世,舒戚没变,江扬没变,身边每一个人都没变,只有舒晚变了。她和前世的舒晚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探寻。   也许,他可以尝试着去相信,这是上天给他的、两辈子加起来只有一次的垂怜……   舒晚觉得易沉澜应该是好了,开心地帮他顺了一遍真气。然后就发现,他武学天赋奇高不说,恢复力也是惊人,仅仅过了一天,他的经脉就没有昨日那样破损的严重了,真气运行地流畅多了。   “不错嘛,很乖啊,知道要好好恢复身体,”舒晚笑嘻嘻地夸赞了一句,看着眼前人在烛火下乌润黑亮的长发,散落腰间有种不经意的慵懒美感,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摸了摸,“顺顺毛,要继续听话啊。”   易沉澜呼吸一轻,立刻站了起来退了两步:“你……”   刚才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没完全消退,他略带慌乱地别开了眼,耳根慢慢爬上了一丝红晕。   看他这个反应,纯情的像是被调戏了一样,舒晚心里有点郁闷,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摸摸头而已,现在搞得她像个女色狼。   易沉澜声线不如平常那样稳:“……时间不早了,晚晚,你回去休息吧。”   “好吧,阿澜师兄,你也早点休息,”舒晚苦笑不得,正要起身出门,忽地想起一事。   猪!差点忘了正事!   舒晚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易沉澜笑的特别灿烂:“阿澜师兄,今天是你的生辰,你还没有收礼物呢!” 第16章 喜不喜欢   她冲易沉澜眨了眨眼,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自配音效:“当当当!快点打开,我觉得很配你的!”   易沉澜垂在衣袖中的手颤了下,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小盒子,迟疑道:“……给我的礼物?”   “对呀,当然了,”舒晚笑着把小木盒举高了些,“快看看。”   易沉澜轻抿住唇,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舒晚手上的盒子,慢慢地打开了它,手势轻的好像这盒子是琉璃做的一样。   盒子中是一根碧玉簪,玉色通透,只是簪身略显粗糙,并不平滑,一看就是外行打磨。   舒晚很兴奋的凑上去瞧,只不过看一眼她就蔫了——这根玉簪她昨天爬起来打磨了大半夜,虽然簪身不怎么光滑有些小小的棱角,但看着还感觉挺有艺术气息的,舒晚欣赏了一会,觉得觉得这个礼物风格淳朴,有一种不经雕琢的美,这才信心满满地送出了手。   谁知道,此刻它被易沉澜拿在手里,就不是那回事了。易沉澜比它更像是一块美玉,而且是上天精心雕琢过的完美无暇。对此之下,他手里玉簪的古朴气质被活活衬托成了寒碜。   嗯……自己刚才还说很配人家……这话能撤回吗?   “哈哈哈,嗯……”舒晚紧张的揪了揪发梢,干巴巴地说,“是、是稍微有点丑了,要不我还是拿回去再磨磨……”   天呐,好丑!可她真不是故意的,这个礼物她真的走心了的!呜呜明明拿在自己手里时感觉很好看啊!   舒晚弱弱的伸手要去拿盒子,不曾想易沉澜“啪”一声飞快合上盖子,“不用了,这样很好……谢谢。”   这样……好?舒晚没自信地搓了搓手指:“真的吗?阿澜师兄……你真喜欢?”   “嗯,喜欢。”易沉澜把盒子收好。   他收的真快啊,好像自己会抢一样。不过,这个表现应该就是真的喜欢吧?舒晚舒了一口气,自己把人家写那么惨,以后还要慢慢补偿呢,这只是个开始,他喜欢就好啊。   舒晚乖乖的和易沉澜道了别,还确定他明日会来一起练功,这才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她离开后,易沉澜盯着门扉出了会神,才默默转身回到桌前,将千秋斩拿起来收在架子上。顿了一下,他背对着门,从袖口中拿出了刚才舒晚给他的小木盒。   打开木盒,他盯着中央那个丑丑的玉簪看了一会。   半晌,易沉澜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它。   ……   第二天舒晚到的时候,易沉澜还没有来,江扬倒是已经在了。   “小师妹,你要不要玩玩我这把执天剑?”江扬挽了几个剑招,爱不释手地弹了弹剑身,“这声音空灵轻荡,我爹这把剑果真是百年不遇的宝剑。”   “我不玩了,阿扬师兄你慢慢练。”舒晚往入口处张望了一下。   江扬收剑入鞘,跑到舒晚身边,微蹙着眉问舒晚:“晚晚,师父真的不给我们练千秋斩,只给阿澜一个人练?”   舒晚点点头:“当然啦,爹爹当着那么多英雄豪杰说的话还能作假么?爹爹是君子,是大侠,怎么会说话不算数?”   “啊……可是,可是你不想学千秋斩么?”   “我才不想呢,我本来就不喜欢练剑,”舒晚眯着眼睛笑,“我喜欢修内功和轻功,方便。”   “哦,”江扬偏头想了一会,神色有些疑惑,“可是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明明不喜欢阿澜,前阵子还把打了他丢到水牢里去了,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爹爹不是说了么,我们两个根骨不合适,练不成。只有阿澜师兄才能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江扬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想来想去,这个问题上的话都说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只好换了个话题:“晚晚,昨天你怎么没送我生辰礼物?你不是一个月前就神神秘秘地开始准备了吗?”   他一提这个,舒晚感到一阵窘迫,这个时期正是“舒晚”对江扬芳心初动的时候,小说里她送了江扬一根亲手打磨的银簪,前天晚上她还在柜子里找到了。但是她不想直接把这个送给易沉澜,自己又时间紧迫做不来别的,只好另磨了一根玉簪。   至于那根银簪,现在还在柜子里锁着呢。   舒晚不想和江扬有书中那么多的牵扯,摸摸鼻子小声地撒了个谎:“嗯……我这不是……这段时间忙着练武,就给忘了……”   江扬没听清,又凑近了些:“小师妹,你刚说什么?”   ……   易沉澜一进来,就看见的是这样一个画面:江扬离舒晚很近,弯腰凑近她不知在说什么;而舒晚微垂着头,一副格外娇憨的样子。   不知怎么,他原本比往日轻快几分的心情忽然又沉重了些。   易沉澜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了一声,江扬听见动静,站直了身打招呼:“阿澜。”   舒晚盘膝坐着,见了他立刻笑着扬了扬手:“阿澜师兄,你过来啦!”   易沉澜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径直走向江扬放在一边的执天剑,抽出一半,看了眼江扬微笑道:“执天剑,的确是名不虚传。”   江扬果然立刻走了过来,盯着自己的剑神色有点僵硬。易沉澜见他过来,毫不留恋地将剑放回原处,向舒晚走过去。   “阿澜师兄,今天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些?”舒晚仰着头看易沉澜,这个角度显得她格外乖巧。   易沉澜的神色终于柔和些:“还好。”   舒晚笑眯眯地说:“可以让我探探?”   易沉澜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   他的恢复力确实惊人,舒晚放心的同时也觉得惊诧,这样的天赋和自愈能力,怎能不独步武林?   舒晚收回手:“阿澜师兄,你可以慢慢练第三层了,但是千万不要急进,如果哪里滞涩,一定要与我说,我帮你。”   易沉澜微微笑了:“我知道。”   他们刚开始没一会,忽然一个弟子前来通报:“大小姐,竹青帮有贵客来访,门主叫你们前去拜会。”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到。”   算一算,剧情也该进行到竹青帮这里了,舒晚已经提前有过准备,竹青帮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帮派,和终山派的交情一直深厚。   易沉澜听见“竹青帮”三个字时,眉眼微抬,眼眸中染了点点嗜血之色,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唇角勾起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竹青帮,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第17章 毒蛇噩梦   “阿澜师兄,你在发什么呆?我们要走了。”舒晚戳了戳他小声说道。   易沉澜应了一声,并肩走在舒晚身边,侧过头悄悄看了她一眼,心中落下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昨夜本还打算着,在竹青帮来之前,好好照顾舒晚,尽最后一点师兄之责,以报这些时日她对自己的恩情。   毕竟自己逃离终山派后,要走的是一条黑白不容的路。再说……舒戚这位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等与舒晚再见面时,他杀了舒戚,他们便是仇敌身份了。   她再也不会温柔地看着自己,笑着摸摸自己的头发了。   易沉澜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这一世,她对自己没有任何亏欠,是他负她。如果他还能修到来世,必定会偿还给她。   ……   舒晚几人还没进屋,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道响亮的大嗓门:“那乌川谷未免太不近人情!我们帮主命在旦夕,她们却见死不救,实在可恨!”   舒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厚:“陈兄到底是在乌川谷动了干戈,那谷主怎肯出手相救?唉,若非何老帮主伤势复杂,非常人不能医,我便叫周远师弟去一趟了。”   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谷主年纪轻轻,性子却古怪,我好说歹说求了她许久都不见她松口我一气之下就——唉,现在只好舔着脸皮求舒兄出面做个说客,救我帮主一命了。”   “陈兄不必太过心急,我必当全力以赴。”   听起来,这里和书中没什么不同,竹青帮的帮主何长平不慎从高台坠落,摔的筋骨皆断,危在旦夕;竹青帮想求乌川谷神医救治,却把人得罪了,只能求舒戚帮着出面。   舒戚当然答应,派了江扬去做说客,这就是江扬和乌川谷谷主,也就是女主的初次相识。   这部分剧情舒晚不怎么在意,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竹青帮来的这个陈滔,是在终山派住了一段时间的。而这段时日里,易沉澜承受了不少非人的折磨。   她现在想想那些情节,都觉得心疼的不得了,还好她在这里,绝对不会让易沉澜吃那些苦的。   “你们进来吧,见过竹青帮的陈堂主。”舒戚看见他们几人到了门口,笑着扬声招呼道。   陈滔连连抚掌笑道:“这是舒兄的千金么?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看这样子确有乃父之风。咦?这不是江大侠的儿子吗?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江少侠不必多礼了。”   “咦?这位是——”他眯了眯眼,脸色忽地阴沉下去,虽然还强撑着笑,但笑容有些扭曲,“这是那魔头易衡的儿子,易沉澜?”   易沉澜露出一个十分自然的微笑:“见过陈堂主。”   陈滔冷冷一笑,冷毒的目光在易沉澜身上打了个转,而后看向舒戚,“舒兄,在下有一事,还望你能成全。”   舒戚笑道:“陈堂主但说无妨。”   “我与易衡有许多未了之事,可如今他不在了,那么交代给他儿子也是一样的。不知舒兄可否派您这个弟子晚点去寻我?”   舒戚一口老血憋了两天,此时终于感到畅快了些:“陈兄说的是什么话,能得你的教导,是阿澜的福气。左右也没什么事了,何必等到晚间?现在便让阿澜随你去吧。”   陈滔满意舒戚的言下之意,看着易沉澜的神情似毒蛇一般:“易公子,请吧。”   易沉澜神情自若,还带着微微笑意,从容地伸手礼让道:“您请。”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舒晚想到后面是什么情节,抬脚就要跟上,却听舒戚在身后沉声喝道:“晚晚!不许过去!”   他脸色严厉,不容反驳的盯着舒晚,“你过来,爹爹有话对你讲。”   ……   “易公子,你知道你父亲和我有什么纠葛么?”路上陈滔一边走,一边阴着脸问道。   易沉澜微笑:“愿闻其详。”   “我在加入竹青帮之前,本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的门,手下有着三十四个弟兄。有一日易衡喝醉了酒,路过我的地盘,忽地杀性大发,灭了我满门,却因太醉没注意,留下了我一个活口……”   易沉澜听得很认真,甚至饶有兴趣地提问:“那他为何会狂性大发呢?您和您的兄弟们,当时正在做什么?”   陈滔顿了一下,冷冷笑道:“他杀人如麻,全凭心情,哪里有过理由。”   易沉澜惊讶地挑眉:“原来不是因为你们强抢民女,而是他心情不好啊。”   他话音刚落,胸口倏然中了一指,立刻顿在原地。此处无人,陈滔笑笑,从肩上的包袱中取出一个巨大的蛇皮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陈滔慢慢地拆解袋口,“你不要强自解穴,否则会逆冲心脉即刻死亡。易公子可知,我竹青帮以何物行走江湖?”   易沉澜笑道:“毒。”   “不错,”陈滔解开了袋口,露出里面错乱盘着的软腻艳丽的毒蛇,“我看易公子伶牙俐齿,不知和这些牙尖嘴利的畜生比起来谁更胜一筹?不如请易公子和它们聊聊?”   易沉澜笑的温柔极了:“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章我短小了(狗头)明天会肥章的!抱拳! 第18章 吵架能手   舒戚叫自己过去,舒晚不敢推拒,乖乖听话还能找机会早点脱身,若是反抗被舒戚直接扣下了,易沉澜可就危险了。   虽然他有烈阳真气护体,不会像书里那样被人轻易点住穴道,可陈滔那么毒,易沉澜温和单纯对上他一定会吃亏的。   舒晚心里想着速战速决,走上前仰着小脸问舒戚:“爹爹,您还有什么事吗?”   舒戚抚了抚她的头,道:“晚晚,昨天爹爹把千秋斩传给了阿澜,还不许你练,你心里没有一点生气吗?”   “我不生气啊,您说过了我不适合练千秋斩,虽然有点遗憾但不会生气。”   舒戚嘴角漫出了一丝苦笑,自己把孩子教的太老实了,现在倒是有苦说不出,“晚晚,若有什么事叫你不开心了,你不必忍着。我的女儿,便该娇纵张扬一些的,就算是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如果爹爹的做法叫你难过,你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舒晚乖乖点头,“我知道的,如果我不开心会告诉您的。”   “嗯……晚晚和你阿澜师兄感情很好?”舒戚叹了口气,忽然状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舒晚手心里微微出了汗,瞄着他的神情斟酌着说,“我和各位师兄弟的感情都很好,爹爹教过我们兄弟姐妹间要相互友爱,我都记着的。”   “可是你阿澜师兄不一样,你们不是同一路人,”舒戚耐心地教诲道,“他能活着,是因为世人对他的仁慈。他身上流着低贱的血,挨的近了,就会不小心弄脏了自己。答应爹爹,以后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舒晚暗自握紧了拳,低着头乖巧地答道:“我知道了爹爹。”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舒戚终于露出了两分欣慰的笑。   “爹爹,那我和阿扬师兄去练功了?”舒晚越耗越心焦,却不敢让舒戚察觉,只好装作着急练武的样子。   舒戚点点头:“去吧,别太累了,点到即止。”   ……   出了门走了几步,舒晚就捂着肚子,面对江扬她表演起来完全没压力:“阿扬师兄……你先去吧,我有点肚子疼,一会就过去。”   江扬回过头很关心地问:“严重吗?要不要我扶你回屋?”   “不用不用,很快就好,我休息一下,”舒晚冲他不断摆手,“你先去练功吧。”   江扬一向是个粗神经,一点也没怀疑。他一走,舒晚立刻直起腰板往相反方向跑了。   ……   陈滔见易沉澜面不改色,料想他并不知自己面临的处境,一边轻笑,一边从带中取出了一条艳红色的毒蛇,任由它慢慢盘上了自己的手臂,“易公子还不知它的名字吧?此蛇名为‘缠血蛇’,被它咬上,不咬掉一块肉它绝不松口。”   他哈哈一笑,“若中了它的毒那便更有趣了,全身……”   “全身如同烈火灼烧,每一处骨肉都如同万刀凌迟,此毒无解,每逢三月便发作一次,每一次都要硬抗过十八个时辰,”易沉澜如墨染般的长眉微微挑起,容颜愈发美的夺目,他语带欢悦的笑意,“陈堂主,我说的可对?”   陈滔依旧没有在易沉澜脸上看见任何一丝恐惧之色,心中渐生怒火,一把抖落袋子,十几条血红的小蛇立刻掉落在地。   他看着它们缓缓爬上易沉澜的衣摆,爬到他的腰际,甚至还在向上攀爬,“易公子博闻广记,但只有亲身体验一番,记忆才更深刻些。”   冰冷滑腻的触感一如既往的恶心,易沉澜面上却浑不在意。他微微仰头,感受着这恶心的东西即将爬进他的衣领……   “住手!”   一道娇喝传来,陈滔侧头,看见舒晚一脸冷意快步走来。   舒晚十步开外就看见易沉澜的青衫上爬上了数条红色的小蛇,甚至有一条就快要爬进他的衣领,她的大脑瞬间“轰”的一声,顾不得思考他有烈阳真气护体却还是被点住的事,立刻奔了上去。   她强忍着恐惧抓起易沉澜的手,几乎输了五成内力过去,易沉澜体内的烈阳真气顷刻间暴涨,瞬间将身上的蛇震飞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有两条蛇的尸体直直打在舒晚的身上,她被这软腻腻的触感吓的闭眼大叫,“救命救命!”   忽然身子一偏,易沉澜带着她退后两步远离了蛇尸,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低又沉:“晚晚,没事了。”   舒晚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果然所有的蛇都死翘翘了,她没认真看易沉澜的神情,憋着一肚子的后怕和怒火,对着陈滔喝道:“陈堂主在终山派的地盘欺负我派弟子,还用的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还要不要脸!”   陈滔本就心疼自己辛辛苦苦养的蛇全都死了,又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凶,脸上挂不住,心里怒火更甚:“舒大小姐真是年少无知愚蠢至极,你可知你护的是个什么东西?你爹莫非没有教过你?一个用来撒气泄愤的玩意儿,你还宝贝的紧,也不怕脏了自己的名声?”   舒晚上前两步,“陈堂主慎言!易沉澜是我爹的入门弟子,这身份天下人求都求不来,怎么在你口中就这么上不得台面?我爹只教过我尊敬师兄,从未教过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爹对阿澜师兄爱护有加,难道你没听说,我派千秋斩的传承也是独他一份,还是作为生辰贺礼相送,连我都没传。他若是知道你刚才这般欺辱他的爱徒,可还会搭理你的请求?”   舒晚顿了一下,咬咬牙接着胡说八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爹是高洁君子,一心栽培阿澜师兄,你那些什么撒气泄愤的话最好通通收回去,我爹才没那么龌龊!”   陈滔被她骂的脸色忽白忽红,想起千秋斩,脸上划过一丝恼恨之色:“你懂什么?舒兄此举必有深意!”   舒晚心里讨厌极了,“那也与你无关,陈堂主还不收拾了你的蛇滚远些?杵在这里是想试试我的烈阳真气,让我拿你撒气不成?”   江湖谁不知道烈阳真气的厉害,舒晚满意地看着陈滔匆匆收拾了蛇尸,虽然目含怨毒,但还是不甘的走开了。   舒晚回头去看易沉澜,他似乎一直在看自己,目光温柔极了,而且好像和以前的那种温柔略有不同……舒晚没多想,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声问:“你怎么样?被咬了没有?让我看看!”   说着她就去扒易沉澜的衣领。   易沉澜这会倒是表现出了面对毒蛇都没有的慌乱,他一手攥住舒晚的两只小手,另一手把被她扯开一点的领口掩好,“……不用看,我没有被咬。”   这个时候还害羞什么!他虽然不像书中那样被噬咬的体无完肤,但哪怕破了皮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舒晚急得上火,抽出手来一把拍开他的手,“手拿开!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口要马上处理的!”   易沉澜无奈极了,再次轻柔地抓住舒晚的手,保证:“晚晚,我没骗你,真的没有被咬,那些蛇只是爬在我衣服上,还没碰到我。”   他应该没撒谎,缠血蛇毒发作起来很快,如果真的被咬了,这会早就站不稳了。   虽然如此,舒晚还是再确认一遍:“真的没事?骗人是小狗。”   易沉澜笑了:“没事。”   “没事就好。不过你明明没有被点穴,怎么站着不动让他欺负?!”舒晚放下心来,立刻开始翻旧账。   刚才她情急之下给易沉澜传了五成内力,生怕冲不破穴道,谁知一触上去易沉澜的经脉畅通无阻,根本没有被点住。   然后激荡起的真气太烈,倒是直接把蛇都震死了……   面对舒晚的质问,易沉澜睫毛轻颤沉默不语,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并且调配好了应付一切的毒药。这一次,他会直接“毒发身亡”,尸体一定会被扔出去,那么,他就可以彻底脱离终山派了。   虽然可能会吃一点苦头,可他上一世就已经研制出了缠血蛇毒的压制毒药,以毒攻毒,倒也没什么所谓。   他放弃从舒晚下手后,就想出了这个目前来说最快的办法。   可是没想到生不如死的剧烈疼痛并没有到来,这一次,他甚至没受任何伤。   易沉澜动了动唇,有点心虚地说了谎,“其实我不敢妄动真气……怕经脉损伤更重……”   舒晚反应过来,立刻后悔了,烈阳真气刚劲是不假,可她家反派毕竟没有大好,提不起真气来也是正常的,自己怎么把他凶了?   “对不起啊……”舒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阿澜师兄……我好像刚才的气还没消……所以吧,语气好像是有点凶,但是!绝对不是凶你!就是怕你死心眼,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挨欺负……”   易沉澜低头看她,又娇又软的小姑娘,还没有他肩膀高,轻蹙着眉,清澈极了的眼睛含着一丝委屈和心疼,认真地看着他。   胸腔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他的心无可避免地塌陷了一小块。   他神色柔和极了,微微启唇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我,你……”   后续的话他顿在舌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正思量间,易沉澜目光一凝,忽地一把揽过舒晚的腰,带着她猛地后退—— 第19章 以血还血   易沉澜飞快地出手,一把捏住了带着尖牙毒液的黑色银纹小蛇。   他的神情陡然阴狠下去,没想到陈滔不仅狠辣歹毒,还如此愚蠢狂妄,竟想对舒晚下手。舒晚要有什么不测,舒戚还会让他活着走出终山派不成?   别说舒戚,就是自己,也绝不会放过他……   易沉澜的手狠狠一用力,立刻捏碎了这条蛇。   舒晚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疑惑地问易沉澜:“阿澜师兄?你干什么?”   易沉澜身子一僵,后知后觉地放开了人。想起她刚才被蛇吓的白着脸尖叫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将染了腥血的手背在身后,“没什么事,我看错眼了。”   她家反派最知礼守礼了,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抱姑娘,还看错眼了?他会看错眼么?   舒晚指指他的手,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她草木皆兵:“你背着手干嘛?是、是不是有蛇?”   易沉澜没有办法,放低了声音说:“已经被我扔远了。”   “你没有被咬到吧?我看看你的手。”舒晚心里有点恼怒,这个陈滔居然留了一手,能让易沉澜面色这么严肃,肯定是一条毒性不亚于缠血蛇的毒蛇。   易沉澜却没有依她,还是将手背在身后,“莫看了,脏。”   他不给看,舒晚不放心的眼神就一直盯着,像个小动物一般眼巴巴的,易沉澜忍不住笑了一下,“放心吧,真的没事。”   他向四周望了一圈,“晚晚,这里草木多,不好防范陈滔的阴招,我们先出去。”   ……   月影高悬,客房里中年男子盯着手臂上缠绕的几条黑色银纹的蛇,露出怨毒的神色,他慢慢抚摸着冰凉的蛇身,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   陈滔倏然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却立刻愣在原地。   “很意外?”易沉澜轻笑了下,“陈堂主是要去寻我吧?晚辈怎敢劳动您大驾,不请自来,请见谅。”   陈滔还有些愣神,易沉澜已经侧身进了屋,他走到桌旁坐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白天没有和陈堂主的缠血蛇打上交道,您是打算带着‘银涎墨’与我认识么?”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滔身上的蛇,“它可比缠血蛇毒上许多,一旦中毒,吐息之间便可毙命。陈堂主,拿着需小心些。”   陈滔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易公子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银涎墨这样罕见的品种都能一眼认出。不错,我本来是想留着你的命慢慢折磨的,可你把我的缠血蛇都弄死了,没办法,我只有拿它来对付你了。”   易沉澜笑道:“你忘了么,我是我师父的‘爱徒’,你招惹我,会有麻烦的。”   “我呸!你算哪门子贱种,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陈滔恶狠狠地说,“舒晚这个草包不懂,莫非你也不懂?你活着就是给你的魔头父亲还债的!”   易沉澜忽然敛了笑容,眸光变的十分冰冷。他这个样子,倒真叫陈滔忆起了当年易衡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的阴寒。   陈滔心里一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易沉澜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既然你的缠血蛇都死了,你对我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你活过今晚的。再说——”   他的凤眸中渐渐露出戾气,“你管不住你的银涎墨,让我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陈滔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白天偷偷留下的那条蛇,它一直没回来,想来已经被易沉澜杀了。   易沉澜的话更是让他怒不可遏,他大声喝道:“凭你那点微末功夫,也敢大言不惭说要杀我?!可笑至极!”   他话音未落人已冲了上来,运掌如风,对着易沉澜的天灵盖就要狠狠拍下!   谁知他自信满满地将要落掌之时,他的手腕却被格住了。   易沉澜的手掌仿佛铁箍一般,牢牢牵制着他,叫他一分都动弹不得。   陈滔恼羞成怒,另一只手瞬间打过去,却被易沉澜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带偏了身子,连他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反而被易沉澜一扯一推,狼狈不堪地趔趄两步扔了出去。   陈滔眼睛都红了:“你的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好?!你白日里明明很轻易地被我点住!你——原来你偷学了烈阳真经!”   易沉澜慢条斯理地搓了搓手指,“晚晚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舒戚的爱徒,烈阳真经是正当传承,怎么会是偷呢?陈堂主,慎言。”   陈滔心知武功不敌,硬拼会吃大亏,也不逞勇,一把甩下身上的黑蛇。   几条银涎墨一落地,就飞快地向易沉澜爬去。   陈滔得意洋洋地看着,等着易沉澜避无可避的狼狈模样。然而,这群黑蛇爬到易沉澜脚边时,忽然都不动了。   他正诧异间,却见他的蛇纷纷退开了易沉澜的身边,形容颇为胆怯,好像易沉澜是什么可怕的毒物一般。它们晕晕乎乎地,迷茫了片刻,忽然纷纷向自己爬来。   陈滔顿时气的脸色发黑,正恼这群畜生不听话,却听易沉澜开口,声音十分清越:“陈堂主,刚才我抓你时,在你身上留了点东西。你的蛇我无福消受,长夜漫漫,还是由你这个主人和它们慢慢聊吧。”   他错过陈滔从容不迫地走出了门。   没一会,屋里传出了巨大的碰撞声,以及各种东西倒地和破碎的声音。桌椅、柜子、花瓶、铁架,似乎有人在里面慌乱的逃命。   易沉澜站在夜色中,身姿无双,仿佛月下仙人。   那时,冰冷滑腻的红色小蛇在他身上游走,尖牙刺破了肌肤,他的青衫几乎被血洇透。他倒在地上,下唇早就被咬破,额头的冷汗流下来淌了满脸,陈滔恶毒的笑脸近在咫尺:   “刚才我还给你下了点我独家配置的哑药。”   “放心,不会破坏嗓子的,只是半个月不能说话而已。”   “我不喜欢听人的惨叫,我喜欢安静。”   易沉澜看着剧烈的碰撞声渐渐平息,身后的屋子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巧了,谁不喜欢安静呢。   ……   晚上易沉澜休息之前,瞥了眼放在枕边的小木盒,抬手拂熄了烛火。   黑暗中,易沉澜挺了一会,终于把手伸向了小木盒,轻车熟路地打开盖子,取出玉簪轻轻地摩挲。   今日被她这样一打岔,逃出终山派的计划又落空了。这次,不知道该等多久才会再等来一个好机会。   可是他一点也不着急了。   白日里凶巴巴的小姑娘挡在他身前,把妄图欺辱他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样坚决又不管不顾地维护,现在想起,易沉澜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淌过一阵又一阵的暖流。   明明很害怕蛇,却勇敢地去抓他的手,为他输了近乎五成的内力。黑暗中,易沉澜悄悄攥紧了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只柔软的小手残留的余温。   他蓦然想起那日宋方和宋圆异口同声地嫌弃舒晚性子凶。   其实舒晚凶吗?易沉澜暗暗握紧了些手中的玉簪。   她明明是自己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了。   ……   舒晚昨晚想过了,既然江扬要出山去乌川谷,她不妨和舒戚说她也要去,等他们走出破尘山的地界,就分道扬镳,江扬该去哪去哪,她就去打听落仙山庄。   捋清思路,舒晚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地往舒戚的院子走。   走到半路,忽然瞧见周远匆匆有过,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弟子,抬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用白布盖着不辨身份,只能看见那血将布都染红了,估计死状极惨。   舒晚吓了一跳,出声唤道:“周师叔,出什么事了?”   “没事,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周远冲她摆摆手,“去,一边去。练功去。”   周远就这么把她打发了,舒晚忍住心里的疑惑,认真回想这里的情节。   不对啊,这里应该没有这么惨烈的死亡事件啊,都能出动周远了,那个人的身份肯定不会低啊。   直到舒戚房门外,舒晚也没琢磨明白,正要抬手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微怒的声音:   “我竹青帮的人在终山派出了事,舒大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竹青帮?舒晚凑近了些去听。   “陈滔兄弟养蛇数载,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轻易被自己的蛇咬死?我看此事蹊跷,还请舒大侠主持公道!”   陈滔死了?舒晚吃了一惊,莫非刚才周远抬走的人是陈滔?他刚刚在这住了一个晚上就死了?   这剧情怎么会这么离奇了……   舒晚一想事情就显得有些呆愣愣的,她陷入沉思而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舒大侠,我帮派的弟子说了,陈滔兄弟死前最后一个看见的是令千金和您的二弟子易沉澜,似乎还和陈兄弟发生了争执。您看,此事……”   舒戚咳了两声:“此事我必定会给竹青帮一个交代。阿全,去请大小姐和易沉澜。”   舒晚顿了顿,盯着门口没做声。阿全一开门,就见舒晚已经站在门后,小小地“啊”了一声:“小姐……”   舒晚点点头,越过他走进屋:“爹爹要寻我么?我已经到了。这位是——”   舒戚笑着介绍道:“晚晚,这是竹青帮的右护法唐天秦,与陈兄一起到的,昨日你没见到,现在还不赶快拜会?”   舒晚盈盈拜了一礼,“见过唐护法。晚辈刚刚无意听了一二您和爹爹的谈话,您若有何疑问,尽管向我提。”   唐天秦露出了一个恶意又算计的笑容:“舒小姐客气了,不急。我们还是等易沉澜到了,再一并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7 11:51:36~2020-09-08 15: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丰巴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滚滚滚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离 10瓶;仙仙贝、7 da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遮风挡雨   舒晚站在舒戚旁边,不自觉的抠着手心——书里陈滔是没有同伴相随的,更没有死这么快,现在进入了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剧情,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易沉澜很快就到了,他的面色还是那般平静,步履从容,一举一动都带着清冷仙气。   看见他这幅样子,舒晚不知不觉就安心了一点。   唐天秦见要等的人到了,便直直看向易沉澜:“易公子,我竹青帮堂主陈滔,昨夜暴毙身亡,你可知晓?”   易沉澜道:“略有耳闻,深表遗憾。”   “你不要惺惺作态!他白日里见过了你,就再没出屋,我很好奇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唐天秦冷笑,目光带着明晃晃地恶意,“饲蛇需凝神专心,陈滔从不出错的。但偏偏见了你之后,他就被蛇咬的遍体鳞伤,显然是精神恍惚才失了手。易公子不给唐某一个交代吗?”   易沉澜得体地微笑:“唐护法想要晚辈交代什么呢?”   “陈滔一家五口和手下的弟兄们当年都死在你的魔头父亲手里,他昨日见了你,不免想起伤心往事,以致走神失手命丧蛇口,易公子难道不该为此负责?”   他语气阴毒极了,“看见你活着,就已经是一件足够痛恨的事了,谁知道你这孽种是不是对陈兄弟说了什么诛心之语。”   他说话怎么这般难听?舒晚在旁边气的睁圆了眼睛,反驳:“是你们堂主自己不小心,被自己养的毒蛇咬死了,这也要怪在阿澜师兄头上?唐护法,您不觉得太牵强了么!”   她算是明白了,就算她帮易沉澜避开了书中发生的事,这剧情也会安排这些该死的情节,就为了作践易沉澜。   可她还就不信了,今天她在这,谁也不能欺负她家反派!   舒晚向易沉澜那边微微侧了侧身,下意识地露出了一种守护的姿态。   易沉澜脸上恰到好处的笑意终于有几分落进了眼底,他声音很轻,“晚晚,让开。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晚晚,怎么对客人这般无礼!”舒戚低斥了一声,笑着对唐天秦赔礼道,“唐兄,小女年幼无知,失礼之处,还望唐兄海涵。”   “舒姑娘年纪小,还不懂事,”唐天秦意有所指地对舒戚说,“识人方面,舒兄还是该多多教导才是。”   “总之,我竹青帮的人在这里出了事,如果轻易揭过,以后我们竹青帮在江湖上如何立足?”他冷声道,“就算不是易公子亲手杀的人,也是因他的缘故。舒兄今日若不给交代,我等皆意难平。”   舒戚面露为难之色:“唐兄稍安勿躁,舒某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这样定罪是否过于仓促?”   他端方的脸上一派正义,俨然是个担忧徒弟的好师父。   “我帮弟子亲眼看到他们发生争执,”唐天秦瞥了一眼易沉澜,“还有,陈兄弟养的缠血蛇全都死了,回屋时面色郁郁,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舒戚和蔼地问易沉澜:“阿澜,唐护法所言可属实?陈堂主的缠血蛇果真都死了?”   易沉澜望过去,凤目清亮坦然:“是。”   “那师父就没法护着你了,”舒戚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样子,“阿澜,你间接害死了陈堂主,唐护法要处置你,师父也无话可说。”   他向唐天秦拱了拱手,“唐护法,我这弟子到底年少,还请您看在舒某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舒大侠客气了。有您在,我也不敢让您的弟子以命抵命。”   唐天秦端详着易沉澜,“一条手臂来抵我弟兄的命,总不过分吧。”   易沉澜衣袖微微一抖,一点白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右手上。他的目光在舒戚和唐天秦中间巡视了一圈,微微低下头,态度柔顺极了:   “若可以化解两派干戈,我甘愿断去一臂。”   怎么?她没有像书中那样斩他手臂,这是找补回来了么?舒晚心疼坏了,伸手去抓易沉澜的手,易沉澜心中一沉,立刻握紧了拳头,舒晚的手就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胆战心惊地向内扣着手腕,生怕她乱动一下。   舒晚哪注意这些?一把抓住易沉澜就塞在她身后,对唐天秦怒目而视:“唐护法说的确实不错,可与陈堂主起争执的人是我!他出言不逊,将我爹爹形容成了一个小人,挑拨我们终山派的师徒关系。我爹对阿澜师兄看重,没有丝毫轻视,怎么到他嘴里就这么龌蹉不堪?他的蛇也是我打死的,他说不过我便拿蛇吓我,怎么?这几条蛇我杀不得么?”   “说陈堂主心神恍惚,我看未必。骂我的时候他精神不错,放蛇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不好,”舒晚看了舒戚一眼,“若陈堂主的死定要赖给终山派,那也是我的缘故。一人做事一人当,唐护法若要罚,便罚我吧。”   易沉澜皱起了眉,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舒晚。   唐天秦被舒晚这一通抢白弄的微愣,不动声色的看了舒戚一眼。舒戚紧皱着眉,不悦道:“晚晚,爹爹和唐护法在说正事,你不要捣乱,出去!”   舒晚自然听出舒戚真的生气了,那她也不可能出去:“爹爹,我没有捣乱,我说的都是真的。爹爹教过我做人要诚实正直,我怎么能让阿澜师兄帮我背黑锅?”   “众位师伯师叔都在看着,我若是缩在后面,岂非小人行径?会良心难安的。”   她的话掷地有声,极有舒戚平日的风范,周围人的目光都颇为赞赏,开始窃窃私语。   舒晚对着唐天秦扬了扬头:“唐护法要用手臂赔命,本姑娘认了。”   唐天秦尴尬道:“舒小姐言重了……唐某岂敢要舒小姐的手臂。”   “原来是我便不用手臂了,不知唐护法想砍哪里呢?”   这话唐天秦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去看舒戚。   舒戚面色微沉,抚了抚下巴沉吟了半天,道:“唐护法,我家小女确是从不说谎。只是,舒某刚刚猛然想起一事来,这毒蛇怎么会好端端的自己从袋子中爬出来?又怎么会死?莫非真是陈堂主行为不端在先?”   唐天秦一怔,咬咬牙接话道:“蛇自然不会自己爬出来,想必……想必确是陈兄弟放出来的。舒小姐出于防卫,杀了几条小蛇也不打紧。”   他顿了顿,脸色很不好看地盯着舒晚,“舒小姐别乱认罪名,陈兄弟会心神不宁,定是见到易沉澜后,思及往事才……”   “这怎么能说的准?”舒晚笑吟吟地反问,“现在他死无对证,总不能听唐护法的一面之词,我们终山派就为了一个口出狂言、心黑手毒、不知礼数的恶徒,处置门主的亲传弟子吧?”   唐天秦神色不虞,本就是欲加之罪,被舒晚这么一搅和,他彻底没了话说,悻悻地对舒戚拱了拱手:“既如此,唐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还请舒大侠做主吧。”   舒戚含怒的目光从舒晚身上收回,对唐天秦大方一笑,“刚才我们都过于草率了,现在仔细思量起来,陈堂主的蛇究竟为何失控确实无从查起。”   他话锋一转,“不过,人毕竟是在我们终山派出的事,我们自然要负责任。唐护法放心,令帮主的事,我们会全力以赴,必定请动乌川谷谷主前去救治;日后舒某再奉上三部上乘功法,以表歉意。唐护法意下如何?”   唐天秦还能说什么,他找不回场子,如此结局也算好了,“便按舒大侠说的办吧。求医一事紧急,我们不便再叨扰下去,可否现在动身?”   “这个自然,我立刻修书一封交给阿扬,让他随你前去乌川谷,即刻动身。”舒戚起身走过来,送唐天秦往外走。   舒晚猛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也想出山啊,赶紧追上舒戚:“爹爹……”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舒戚看过来的脸色十分阴沉,丢下这一句便走了。   舒晚眨眨眼,看来舒戚这回气的不轻,可能一顿训斥她是逃不掉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她把她家反派保护的好好的!没有受委屈!   舒晚“蹬蹬蹬”地跑回易沉澜身边,见他在擦手,还很认真的样子,她凑上去看了看,“阿澜师兄,你手怎么了?很干净啊。”   易沉澜目光微嗔,有些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敲了下舒晚的脑门:“以后不要冒冒失失的。”   “我才没有冒失呢!”舒晚以为他说的是刚才的事,戳着易沉澜的胸膛数落道,“你这个大傻子,那个唐天秦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什么心神不宁才被蛇咬,亏他想的出来。他们竹青帮的人死了纯属意外,他还要赖给你,还要你自断一臂!”   越说舒晚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敲了易沉澜额头一下,“而且你!你竟然这么傻!还答应了!”   易沉澜被她敲了后居然笑了,一双凤眸中满是清亮的光。他本来想着,若惩罚只是打几下关几天,便忍了算了。谁知唐天秦居然要他断臂,舒戚自然喜闻乐见,他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只好用上毒药赌一回,杀了舒戚和唐天秦,拼着逃出终山派。   虽然胜算没有十成圆满,但也应该有一些把握。只是……若真如此,不知会给舒晚留下多大的阴影。   他不想用这么决绝的法子,可是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然而,这一次的仓促出逃计划,又一次的没开始便夭折了。   易沉澜神色柔和极了,眼前的小姑娘,这个唯一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再一次珍而重之的把他护在稚拙的身后。   第一次受伤之后得到了细心的治疗……   第一次被人关心疼不疼……   第一次不用在冰冷的祠堂里跪上一夜……   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   第一次被保护、被关心、被珍惜,他用一辈子筑起的坚硬外壳,被她一点点敲敲打打,很没出息地渐渐分崩离析,露出脆弱不堪的内里来。   原来,他被欺辱的时候,也会有一个人,像愤怒的小兽一样,护住他,将所有的恶意通通赶走。   这只手上一世曾被她亲手斩断,这一世却由她拼命守护。易沉澜几乎快要记不起前世的舒晚是什么样子,他的记忆已经全部被眼前这个娇憨明媚的小姑娘占据了。   “你还笑?你还笑的出来?”舒晚看易沉澜就是温柔的笑着,也不说话,都快被他气死了,“如果以后还有人这样对你,把这些胡扯的罪名往你头上扣,你不许傻傻地由他们欺负,要和他们吵知不知道!”   舒晚说完一拍脑门,不对啊,有舒戚在,易沉澜是没办法反抗的了的,“算了算了,我还是时时刻刻看着你吧。如果……如果哪天我没在,你又挨了欺负,就不要管别的,立刻去找我知不知道?” 第21章 美人反派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终于停下来瞪着易沉澜等他的答复。神色里还有一点小委屈,看的易沉澜忍俊不禁。   他低声道:“晚晚……”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我知道了。以后有人欺负我,我就去找你。”   舒晚看他这么可怜还这么乖,心立刻就软了:“好啦,你快去休息一下吧,今天不要练功了。”   自己在她眼里到底有多柔弱?易沉澜哑然失笑,“一早上还休息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去练功。”   我们一起。易沉澜又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鸦羽般的长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眼眸中那一点期盼的色彩。   她家反派真是努力又上进!舒晚点着脚乐呵呵地拍了拍易沉澜的肩膀,“阿澜师兄你好好努力,我今日不去练功了,我要赶快去找我爹,不然就来不及了。”   易沉澜抓住了她的手腕,“来不及什么?”   “我想和阿扬师兄一起出山,去晚了我怕他们都已经走了。”舒晚眼睛亮晶晶的,如果顺利的话,易沉澜就可以早些从这种境地中解脱出来了!   易沉澜手指微蜷,目光幽深几不见底,他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你要出山?和江扬一起?”   当然啦,不主动出击得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娘等来啊,舒晚笑吟吟地拍了拍易沉澜的手:“阿澜师兄,你不用担心,我武功这么强,走江湖不会吃亏的。”   易沉澜眼中闪过阴鸷的神色,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却满是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受伤,“可是你刚才还说,如果我被人欺负了要去找你,若你出了山,我去哪里找你呢?”   舒晚微微一怔。   啊呀,忘了这茬。她想去寻易沉澜的亲娘是没错的,但是如果她走了,易沉澜留在终山派岂不是太危险了?   她帮着他躲开了断臂和陈滔的折磨,剧情就安排了一个她都不认识的唐天秦来针对易沉澜。她要是真走了,回来时她家反派会不会就变成了一个独臂小可怜?   易沉澜依赖的目光让舒晚心里一阵内疚,明明刚说了要保护人家的,然后转头就要走,怪不得她家反派会没有安全感了。   舒晚想了想,出山是必须要出的,但是绝不能把易沉澜独自留下,她要走也得必须保证易沉澜的安全再走。但今天仓促间,她来不及安排了,只能另寻机会。   舒晚做好决定,看着眼前神色凄楚的大美人,感觉可抱歉可抱歉了,“阿澜师兄……你、你别难过,我不去了。其实……其实我也不是为了出去玩……哎算了,反正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别难过啊。”   她这么快就改主意了,让易沉澜有一瞬间的凝滞:“……你不去了?”   他随即又垂下眼眸,语气很轻,“晚晚,我是不是很给你添麻烦……”   舒晚被善解人意的小可怜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满眼都是心疼,“什么添麻烦?你怎么能这样想?你一点都不麻烦的。”   她轻轻叹了一声,似乎露出了一点自责的神色,“阿澜师兄,你这样好,应该被好好对待才是啊……”   易沉澜的眼底终于又浮现出丝丝笑意,很淡,却是不容忽视的欢喜,“晚晚,你已经待我很好了。”   他试探着望向舒晚,“你不出山了,我们一起去练功,好么?”   舒晚大大的眼睛笑的微弯,声音响亮地答道:“好!”   ……   舒晚感觉易沉澜最近的笑容变多了。   其实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从她第一次看见他开始,他的脸上都挂着温柔的笑意。不过最近不一样,若非要形容,那应该是……他最近笑的格外好看些?   易沉澜有一双极漂亮的凤眸,略微上挑的眼尾给他清雅出尘的脸庞添了一丝慵懒,他的睫毛又长,看过来时,会将这双漂亮的眼睛装点的十分柔和。   一旦笑起来,就更不得了了。   不过舒晚时常不太能明白易沉澜在高兴些什么,就比如说现在——   “阿澜师兄,你先不要高兴的太早,”舒晚收了手,接连点了易沉澜几处穴道,“虽然你的烈阳真气已经突破了第三层,经脉也不太滞涩,可这几处是不是会隐隐作痛?”   易沉澜含笑回应:“嗯。”   “嗯?嗯就完了?”舒晚对易沉澜这种笑对伤痛的态度不是特别的理解,乐观些是好事,但也不能毫不在意啊,“这几处痛说明你还是练的太快,有些急进了。本来你可以不用我再帮你调息了,现在又不行了,我这些日子还是按老样子来,戌时过半去找你吧。”   易沉澜点点头,唇角的笑意似乎又扩大了几分,“晚晚,你今晚就来么?”   “对啊,你这个还是早点解决为好,拖的越久越麻烦,对自身修习也不利。”舒晚很忧愁,她家反派怎么总是多灾多难?受完这个罪受那个罪。   不过易沉澜的脸色可一点也不像受罪的样子,他凤目微弯,温声道:“好,我等你。”   舒晚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唠叨唠叨,“阿澜师兄,你的进益已经很快了,短短一月便三重圆满,开始突破第四层了。当年我用了一年才破了第三层,可没有像你一样受这么多苦。你现在修习一定要慢下来,不然还是会伤到身体的。”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易沉澜答的又快又好,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样子。   舒晚很好说话的相信了他,“那就好。阿澜师兄,一会还是你先走,我过一刻钟再走。”   没办法,自从上次她据理力争护了易沉澜,舒戚严厉地教训了她,不准她再和易沉澜有来往了。舒晚只好放弃了私人的练武场,和易沉澜偷偷相约公共的练武场,好在那里很大,有很多偏僻的、人迹罕至的小角落,他们呆在那里,从来没被发现过。   幸亏舒戚每日忙于事务,又对她放心的很没让人看着她,这才叫他们两个钻了空子。   易沉澜闻言神色微敛,语气却仍然温和:“晚晚,师父不喜你与我来往,我却不知避嫌,还连累你每日委屈在这里练功……”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才没有呢,”舒晚摆摆手,怕易沉澜会难过,避重就轻地说,“我爹他就是……嗯……比较严厉,阿澜师兄,你不要多想,你真的特别特别好,我很喜欢和你一起练功的!”   易沉澜笑了,不由自主地微微抬手,却凝滞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抚了一把她的小脑袋,“我知道了。”   ……   晚上舒晚守时的去找易沉澜。   “阿澜师兄,我来啦。”舒晚一路偷偷地来了惊桐阁,左瞄右瞄见没有人,赶紧压低声音轻轻敲门。   门立刻就被打开了,易沉澜站在门后笑吟吟地看着她,舒晚瞧了一眼,顿时感觉呼吸都轻了一瞬。   易沉澜似乎刚沐浴过,双眸清润唇瓣嫣红,暖玉般的肌肤在烛火中显得更加柔和。乌黑柔顺的头发还带着水汽,上半部用白色的发带松松束着,剩下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垂至腰间。   他穿着月白色的单衣,腰身劲瘦,温润中隐隐透着力量。往那一站,活脱脱一个仙君下凡。   她家反派真的是一个大美人……   不行了……血槽真的空了……   舒晚在心中大声的感慨:这样活色生香的美人,清逸出尘的人物,怎么会有人狠的下心折磨他?怎么能忍心践踏他?   她她她……她怎么可以那样虐他?   呜……她真的知错了……   舒晚软软地开口叫了一句:“阿澜师兄……”   她一进来就呆萌呆萌地看着自己,叫易沉澜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知道今晚她会过来,连沐浴都比平时用心几分,难道还是有什么不妥么?   易沉澜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最后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晚晚……怎么了吗?”   舒晚咽了咽口水,他那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半覆着面的样子,更是一记大杀招,舒晚连忙摆手:“没怎么没怎么,阿澜师兄你快坐下,我帮你调息!”   易沉澜有些茫然地坐了下来。   “阿澜师兄,你还是有些偏瘦,一定要多吃些饭。”舒晚早就想说这个了,今日一触上易沉澜的背,看到他微凸的肩胛骨,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凌厉了些。   她就忍不住开始唠叨了。   “你平时挑不挑食?是不是不爱吃肉?要记得一日三顿都不能敷衍的。”   “知道了,”易沉澜低声笑道,“小管家。”   “你嫌我话多?”舒晚不满地嘟囔,“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的。”   易沉澜顿了一下,轻轻笑道:“我长的不够高?”   嗯……那倒不是。十八岁的少年,身量挺拔极了,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目测得有一米八七。   易沉澜又说道:“晚晚每天吃零食……”   “哎好了好了,不许说我了!”又提起这茬了,她每天是吃的多,还吃零食……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叫易沉澜跟着担心了好几天。   过去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时不时的就能想起来说她两句。   “嗯,我不说了。”易沉澜轻笑,又补充道,“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吃饭的。”   舒晚笑了,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阿澜师兄超级乖的。”   她在易沉澜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易沉澜的脸色依旧十分柔和,只是眼神渐渐染上一抹深重之色。   ……   舒晚帮易沉澜调理完,开开心心地往自己院子那边走,走到半路,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小师妹!我回来了!”   江扬从旁边跳出来,满脸都是喜气:“大老远就看见你走过来了,我就躲到一边去了,嘿嘿,突然出现,惊不惊喜!”   惊喜……倒是没有。   舒晚略带忧愁的看了江扬一眼,江扬回来了,证明又一个大情节点要来了。 第22章 笨拙守护   这一个月江扬在外面,书中的视角是跟着他走的,所以舒晚也不知终山派会发生什么。所幸舒戚忙的很,没工夫想法子折腾易沉澜,他们二人平平安安地练了一个月的武功。   然而江扬一回来,舒晚就又紧张起来了。   江扬是野猴子人设,平日里活泼好动,满山乱窜。尤其出了山一次,见过了外面的好风光,回来后更是整天的待不住,结果他玩着玩着就闯了祸。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小心放出了关在后山禁地的囚犯——易衡的手下,史天磊。   这位大哥是个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的莽夫,加之被囚禁多年,已经是个半疯了。他一被放出来就发了疯似的找他家少主,一路杀了终山派不少弟子,直杀到舒戚面前,要他交出他家少主。   舒戚便问他,你怎么会逃出来的?   这位大哥骄傲地回答,自然是我家少主放我出来的,他的声音与我主人年轻时一模一样!   众人的目光自然落在了易沉澜身上。   舒戚心里当即咯噔一下,时隔多年,有幸见过易衡、听过他声音的人大都不在场,便是在场,也几乎不记得他的声音了。   但舒戚不会忘,他当即便知道是谁放出了史天磊。   可他不能暴露江扬,若是如此,自己换子之事也会大白于天下,接着便英名扫地了。所幸易沉澜每日独来独往,谁也不知他的行踪,舒戚心念一转,趁易沉澜开口之前,狠狠一掌拍在他胸口,登时将他打成重伤,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随后愤怒的史天磊被终山派高手连手杀死,重伤的易沉澜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治疗了,直接被扔去了水牢里囚禁了一年多。   这一年,就是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善待、怎样努力都不会洗掉别人对他血脉那恨之入骨的厌恶,是他黑化的开端。   舒晚看着眼前的江扬,他无意放出史天磊这件事,就是在他从乌川谷回来后发生的。她不知道具体日期,可她知道那是一个阴雨天。   “小师妹?晚晚?你在发什么呆呢?”   “啊?哦,”舒晚回过神来,“你突然出现,我没反应过来。阿扬师兄,这一趟怎么样?外面好玩么?”   “何止是好玩,”江扬大笑道,“出去了才知道每日在破尘山上转来转去其实无聊透了。外面有湖海,可以划船捕鱼,街巷也热闹,晚上还有庙会,可有趣了。晚晚,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舒晚的好奇点却在别的上面:“阿扬师兄,你见过那个乌川谷谷主了,她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   江扬瞄了瞄舒晚,神色好像有一点心虚,“她……就那样吧。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我没注意看她,想来是比不上师妹你的。”   咦?这是什么回答,自己明明想听他讲讲笔下女主的长相,他却说——很普通?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废了超级多的笔墨去描述女主是怎样美若天仙的!   算了,有机会她自己看就是了,“好吧,阿扬师兄,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还要去拜会我爹?那我先回去了?”   “哦,好。”江扬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妹似乎对他热情不高。   这么晚了也许是累了,江扬很快就不想了,挥手作别,“我去和师父请个安,晚晚你早些休息啊!”   ……   舒晚心里装了事,一晚上并没有睡好。早上她爬起来,看着外面的绵绵阴雨,露出了一个斗志昂扬的表情。   她不知道哪一场雨天是她剧情发生的时候,那么每一场雨天都将是她的战场!   舒晚匆匆打了伞往外走,她已经想好了,要避免易沉澜被冤枉,首先要给他做不在场证明,保证史天磊绝对没可能是他放出去的;其次为了他不被打伤,史天磊出现在舒戚面前时,他不能恰巧地待在舒戚身边。   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光她一个是不够的,必须再来一个说话分量够足的。像宋安之这样的又绝对不会帮易沉澜,合适的人选挑来挑去,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晚晚,我们今天不练武么?你这么带我往这边走啊?”易沉澜看了一眼舒晚,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她那边斜了斜。   “阿澜师兄,我们今日休息一天,去找周师叔学学医术好不好?”雨幕里,舒晚娇美的面容更加皎洁,望过来时,清澈的双眼清新可爱,一尘不染的干净。   易沉澜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顿了下,挪开眼目视前方,似乎很认真地看路,“……为什么突然想要学医术?”   “啊呀就是学学,涉猎一下,不是要很大成就那种的学学,”舒晚嘿嘿笑了几声,“我们以后行走江湖,肯定会有个小病小灾的,一定要学会给自己治病。假设——假设不小心掉到山谷里摔断了腿,还什么也不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那多惨啊,对吧。”   显然易沉澜和她的重点不一样:“你不会掉到山谷里摔断腿的。”   他抿了抿嘴,“不要说这样的假设。”   “哦……反正、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技多不压身。”   易沉澜目光含笑望着她,“嗯。慢一点走,不要把鞋子弄湿了。”   他们带着一身微凉的雾气进入周远的院子时,周远正捏着几根金针眯着眼睛往自己身上扎。看他们来了,他既不惊讶也不喜悦,一点表情也没有:“你们来干啥。”   舒晚讨好地一笑:“周师叔,我们想跟您学一点医术。”   易沉澜也看向周远,待看清楚时,他忽然怔了一下。   “学医术?怎么突然想起来学医术了?”周远没注意易沉澜的目光,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们一眼,眼神有点嫌弃,“你们有这天赋么。”   “当然到不了周师叔您这样的高度哈哈,哈,”舒晚看出他们被很认真的嫌弃了,可怜巴巴地干笑,“就是……学一点点治疗外伤的手法就好,一点点。”   舒晚拿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易沉澜侧过脸,看她一副娇憨天真的样子,微微低下了头遮住轻扬的嘴角。这举动落在周远眼里,倒让他误认成了几分腼腆。   不知怎么,他就被舒晚和易沉澜认真好学的态度取悦了,慢条斯理地说:“行吧。以后到底是要走江湖的,有点治疗外伤的手艺总归是有好处。教教你们也无妨,就有一点,不要总是来烦我。”   “没问题没问题!”舒晚开心地一口应承下来。   放心吧周师叔,我们保证不天天来打扰你,我们就——下雨天来!   “晚晚,你不要拿这个,会伤手,给我。”   舒晚愣愣地看着易沉澜不由分说拿走了她手中的一捆药材,眨眨眼睛,小心地揪了一下易沉澜的衣袖,“阿澜师兄,你生气吗?”   “胡说什么,我生什么气?”易沉澜把药材摞好,失笑地敲了一下舒晚的额头。   “周师叔什么也没教,就把我们打发来整理药材了……看这样子,我们大概要用一天才做的完吧……”   易沉澜笑了:“用心记着些,这些都是治疗外伤用的上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舒晚睁大眼睛注视他,“还有刚才那个药草会伤到手你也知道,阿澜师兄,你真的好厉害啊。”   易沉澜把头低了下去,洁白的耳根却有些微红,还好藏在微湿的乌发中不会有人瞧见,“嗯。略读过几本医书。”   对,她家反派就是博学人设,只要有书可看他都会认真钻研的。舒晚乐呵呵地跑到另一捆草药旁,“那我整理这个吧。”   “等等,”易沉澜无奈地叫住了她,“这个也不行,有刺,你去整理那边的。”   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药材,那些都是被修剪过的,看起来就很好整理的样子。   舒晚看看地上又黑又长全是乱茬的药草,想想易沉澜这样谪仙般的人物要干这些活,她的心里涌上了小小的歉意:“阿澜师兄,我没想到会这样……委屈你了。”   “委屈?”易沉澜低喃了下这两个字,抬眸凝视舒晚,目光在这些微昏暗的小屋里充满了明亮的柔色,“没有委屈,我很喜欢。”   没有谩骂,没有羞辱,没有折磨,没有践踏。这一间充满了干净药草香的屋子里,只有他和晚晚。   两辈子加起来,唯有临死前的平静能与今日比拟。   可那只是平静而已,没有一点欢喜。   易沉澜低下头捆扎药材,忽然想起一事,状似随意的说道:“晚晚,周师叔的发簪看着很特别,你觉得呢?”   舒晚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那个……那个是我送周师叔的啦。”舒晚有点不好意思,那是书里原主闹得惊天动地的要送江扬的生日礼物,被她扔柜子里了。前几日看周远不修边幅,削个破树枝就能用来固发,实在太寒碜了,她就把这个丑丑的银簪随手给周远了。   “阿澜师兄,你喜欢那个发簪呀?”舒晚忽然反应过来,她送给易沉澜的礼物,倒是没见他戴过。   “不是,我不喜欢。”易沉澜立刻否认。   “哦……”舒晚点了点头,眼睛转了转,似乎想说什么。   易沉澜何等眼力,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在舒晚又乖又萌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曲起食指,轻轻地点了下她的鼻尖,模糊不明地说了一句,“……去吧,别胡思乱想。”   他缄默了自己的未尽之语。   我只喜欢你送我的那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啊啊啊_(:_」∠)_   我做好了上去一顿瞎编的准备T^T   感谢在2020-09-10 16:53:48~2020-09-11 17:1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栖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木秀、月丰巴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去旅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另一灵魂   这日暴雨,来周远这的时候,舒晚没想到周远居然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   他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终于出现了一个表情,就是表情不算太友好,阴阳怪气的:“过来了?我就知道。我这是避雨亭还是什么?这十来天都第四次了,一下雨,呵,你们准来。”   唉……赶上梅雨季了没法啊,舒晚立即堆笑给人家顺气:“周师叔,我们这不是怕来的太频繁会惹您不快么,哈哈哈哈哈……”   周远翻了翻眼睛,看着易沉澜神色倒是缓和了些,嘴上却还不饶,“若非你还算有些天赋,我才懒得理你们,进来吧。”   舒晚立刻快快乐乐地拉着易沉澜进屋。她就知道周远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虽然人情世故不算练达,但心眼绝对不坏。   话说回来,他这个人也比较难搞定,若哪次真的惹他烦了,也许下次他会毫不留情的闭门不见。   但舒晚没想到,易沉澜居然会这么有能耐,医学天赋这样高,居然能让周远对他刮目相看,甚至于……可以明显的感觉出,周远对易沉澜这个晚辈应该是比较喜欢的。   毕竟他反应比较迟钝,对江湖的恩恩怨怨也不关注,没有跟风去讨厌易沉澜,心思非常非常直。会因为易沉澜的聪慧和医术天赋而欣赏他这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今天接着学接骨正骨的手法,一会你上手练,”周远对易沉澜说完后,又淡淡地看了一眼舒晚,“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舒晚对周远的嫌弃一点也不在乎,他喜欢易沉澜就好。她立刻响亮地回答:“是!周师叔!”   周远没搭理他,瞅瞅易沉澜手上的动作,忽然皱眉:“沉澜,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   “抱歉,”易沉澜捏了下眉心,“我刚才走神了。”   舒晚有些担忧地凑近看他,“是不是休息的不好?还是生病了?”   “没事,”易沉澜望过去的眼神有些幽深,似乎含了一丝探寻。终于他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刚才有些走神了,没有生病,放心吧。”   易沉澜默默操作着周远教的步骤,思绪再一次拉远,这回却没让周远看出端倪。   从第二次雨天过来,他就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上原因。到了第三次,他心中便隐隐浮现了一个猜测,直到今天,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舒晚似乎在有意地帮他避开一些,他将会遭受到的伤害。   上一世,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他被舒戚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成重伤,肺腑皆损,立即便昏死过去。   因为是“他”放出了史天磊,因为他一旦开口说话,舒戚的恶行就有可能暴露。   他像一个破烂的物件一般,被扔在黑暗的地牢里,绝望而痛苦的囚禁了半年之久。而每次发作都似灼烧肺脏的咳疾,伴随了他一生,直到他死。   这一世他早就考虑过应付这件事的方法,可是他没想到,舒晚似乎在用自己笨笨的办法,来保护他。   每逢雨天,周远都可以证明自己一天都在他这里,绝对没有可能去放出史天磊。周远可以说是终山派唯一一个会帮他,说的话又会被人信服的人了。   所以舒晚才会每次下雨都拽着他来这里。   易沉澜又一次偷偷注视舒晚。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首先,她绝不会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如果是上一世被自己残杀的那个舒晚,绝对不可能会如此表现,她远远没有这般清澈的眼神,真心还是假意,自己一眼便知。   除了这张脸,她分明和上一世的舒晚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就像是……一样的壳子,里面却是不同的灵魂。   经历过重生,易沉澜更偏信这个猜测,他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并不算是“舒晚”。   她对自己从来没有任何一丝伤害,一直在照顾他、温暖他、关心他。只是不知道,这样乖巧可爱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易沉澜唇角微微勾起,她是从哪里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绝不会让她离开。   “阿澜师兄,这就好了么?看你做起来好像就很简单,我怎么还是没懂……”舒晚托着腮,一手敲了敲脑袋,很苦恼的样子。   易沉澜忍不住微笑,明明是同样的脸,上一世他见了只觉扭曲丑陋,这一世却怎么看怎么娇柔可爱,“周师叔教的快,你若没懂,我以后慢慢教你就是。”   舒晚冲他嘿嘿笑:“阿澜师兄你真好。”   易沉澜顿了一下,微微低下头略带一丝慌乱地忙手中的事,他轻轻抿了抿唇,耳尖悄悄红了。   “喂——”   周远喊了一声,“去帮我上后面看一下火,我炼着药呢,抽不开身。”   舒晚立刻跳起来:“我去吧我去吧!阿澜师兄你继续做你的。”   她蹦蹦跳跳地出了门,易沉澜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内。他眼中的笑意更深,看着空荡荡的房门良久,唇角的弧度越发的欢喜。   ……   这会的雨暂停了些,舒晚在后院帮周远看着火,也不知他熬的什么,闻起来苦苦的,舒晚皱着小脸,时不时地掀开盖子看一眼。   她蹲在地上托着下巴,无聊地那小木枝拨一拨火。忽然她手一顿,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空气中,似乎除了苦涩的药味,还夹杂了一丝血腥味……   舒晚倏然起身,警惕地向身后看去——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道直勾勾地地盯着她看了多久。   他头发灰败,乱蓬蓬的打着结,和浓密的长胡子纠结在一起,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冷毒的眼睛;衣衫破烂不堪,赤着满是污垢的脚,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有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双手流下来,从指尖处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小姑娘,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认识我家少主吗?哦……我家少主叫易沉澜。”   他慢慢地开口,语调很奇怪,似乎多年不曾言语,已经不知如何说话了一般。舒晚心中暗暗叫苦,书中他明明一路杀到了舒戚面前,而周远这与舒戚的住处离得很远,他却偏偏在这里现身了。   为什么?她都带易沉澜躲远了,居然还是没能躲开这个人。   仿佛就是命定的结局,无论怎么躲,那些事情还是会找上来。   可是……以前一次次惊险都避开了的,这次也不会例外。舒晚的眼神坚定下来,她看着眼前的史天磊,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这里没有你的少主,还请别处去寻吧。”她不能让他见到易沉澜,若是一会舒戚带人赶到了,只怕会说不清。   史天磊机械地点点头,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舒晚:“既然你不知道,那也没什么用处。我送你去陪我家主人好了。”   史天磊毫不拖沓,话音一落就很自然的运起手掌,掌心渐渐形成浑厚的劲风。   舒晚知道他会这样说,这是她写的,史天磊见到舒戚之前这一路上,见一个杀一个,没留任何一个活口。   她默默地退了两步,眼眸中渐渐浮现出隐藏不住的仓皇,面对史天磊的恐惧不可抑制的扩大——书中他是被舒戚和几个终山派高手联手制服杀死的。   可是这里,易沉澜武功刚刚有起色,周远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剩下的药童们就更别提了。   就算是这里的所有人一起上,对上史天磊,也没有丝毫胜算。 第24章 身受重伤   史天磊不愧是高手,没发出任何一点动静,身影却已经倏然而至,舒晚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哪敢硬接他这一掌,立即侧身,狼狈地闪躲过去。   然而躲过去后,舒晚的心中恐惧更甚,错身躲过时,她才发觉史天磊内功强劲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地步,这一下若是接了,只怕自己立时就会肺腑皆损。   “烈阳真气?呵……”   史天磊眯了眼睛瞧着舒晚,“原来是舒戚那老狗女儿,既然如此,我不能叫你死的太便宜了。”   他收了强劲的掌风,屈手成爪,向舒晚的一侧臂膀抓来,舒晚运起十成的内力反手抗下他的擒拿,两人瞬间拆了十几招,最后舒晚看准空隙,从侧边滑了出去。   可史天磊怎会让她逃脱,立刻回身向她后心袭来,舒晚感受到了烈烈掌风,可来势太快,她已经来不及出招格挡了——   史天磊这一掌只有五分力气,舒晚却仍然被打的喷出一口鲜血。   她的身体摔倒在地狼狈地滚了两圈,一张小脸惨白极了。她本是知道叫人没用,一直都忍着没有出声,可看着史天磊缓慢地步步逼近,舒晚终于害怕到崩溃,哆哆嗦嗦地呜咽:   “阿澜师兄……阿澜师兄……”   史天磊满意地看着舒晚吓得身子颤抖,如同一个无助的小兔子一样:“你爹这些年是怎么对我家少主的?呵,爷爷用脚趾都想的到!”   “他以为全天下就他一人有手段么?你这娇滴滴的小丫头落在我手里……哈哈哈老子不是伪君子,比他光明正大——”   他狠狠地一把揪住了舒晚的头发,“但能比他残忍百倍!”   史天磊狞笑一声,正要动作时,一根干枯的木枝猛然穿透了他的手腕!他顿时惨呼了一声,放开了舒晚。   史天磊看了一眼射中腕部的树枝,阴阴地低笑起来,慢慢地将它往外抽,并没有阻止那个年轻男子冲过来抱起舒晚。   “晚晚!”易沉澜等了了许久却不见舒晚回来,看不到她总是有些不安,便过来寻人,谁知一踏入后院,就看见这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怀中的女孩满身脏兮兮的泥水,一张白净的小脸毫无血色,唇瓣却被鲜血染的殷红,看着虚弱又可怜。易沉澜不敢再打量下去,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细小颤抖,“晚晚……是不是很疼?你忍一忍,我马上给你治伤。”   “阿澜师兄……”舒晚身上确实很疼,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那个人武功很高,我打不过他……”因为重伤,她的声音极轻,听起来像是含着一丝委屈。   “没事,我对付他,”易沉澜的语气温柔极了,终究流露出几分心疼,“晚晚不怕,休息一下,我很快杀了他。”   舒晚眨了眨眼睛,眉宇间满是担忧的意味,连她都打不过史天磊,易沉澜怎么可能有胜算?史天磊能听出他的声音不是自己要找的“少主”,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可是身体实在太疼,舒晚的眼前阵阵发黑,终于闭上双眼歪在易沉澜的肩膀上昏迷过去。   史天磊早就抽出了树枝,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眼睛却仔细地端详着易沉澜:“你是谁?”   “易沉澜。”他坦然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史天磊忽然仰头大笑,笑够后他倏然停住,用阴毒的眼神盯着易沉澜,“你是哪来的下贱东西?!也配冒用我少主的名字?!你这么紧张这个小丫头,她还叫你师兄,你是不是江玄风的种?”   “你们一个两个,真是让我没办法给你们一个痛快。”   史天磊话音刚落人已至,没有拼上全力,还是用刚才老猫逗耗子一样的手段,他不想直接把人打死,那就没得玩了。   只可惜他疾步奔至,却不见易沉澜有丝毫闪躲,他用一手牢牢地揽着舒晚,微微侧身护着,另一手竟毫无畏缩地迎了上来——   两只手掌猛然相触,史天磊自满又阴冷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却立刻被易沉澜的掌风掀了出去!   他猛地吐出几口鲜血,满眼地不可置信:“雪山招?!你怎么会我主人的独门武功雪山招?!不……不……你体内分明没有雪山真气……你是用烈阳真气动了雪山招!你是谁!你是谁!”   史天磊似乎已经陷入癫狂,粗重的喘息着,双眼赤红如同野兽,“放我出去的那个人……他的声音……他又是谁!他是谁!他——”   忽然他咳住了,不断张合着嘴却再也发不声音,手掌传来剧痛,他惊恐地低头去看,那只刚刚和易沉澜相触过的掌心发黑,正在渐渐地化脓流血、皮肉翻卷、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而他的胳膊也开始逐渐化掉……   易沉澜见毒已发作,立刻打横抱起舒晚,稳稳地将她护在怀里,转身快步离去。   他一句话都没再与史天磊说,而史天磊却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嘴里不断的发出“哬”“哬”的声音——   那人说,他叫易沉澜……   他使用的雪山招是最顶层的招式……   就连毒术,都是主人留下的毒经中那一方剧毒……   他就是少主!他就是少主啊!   史天磊的脸皮涨红,浑身的肉都破烂不堪,唯有眼神还定定的追随那早已看不见的身影。   他还有话要交代,他守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没有来得及说啊……   然而他的身体却无可抑制的渐渐化作一滩血水,不甘的神情逐渐消失不见,就连被污血浸透的破烂衣衫都被化的无影无踪。   ……   易沉澜抱着舒晚来到周远的炼药房,顾不得礼数一脚踢开了房门。   周远似乎在试什么新药,给自己浑身上下都扎满了金针,正仰面闭目躺着,一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样子。   易沉澜轻轻地将舒晚放在一边,紧锁着眉头扫视了周远一遍,随即不假思索地飞快下手拔了十几根金针,果然不出三声的功夫,周远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醒来就沉了脸,抱怨:“你要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拔我的针?你知不……”   “周师叔,”易沉澜声音透着哀求之意,“晚晚受了伤,我瞧不出深浅,请您看一看她。”他看过了,却到底是功底不到家,只知舒晚受了内伤,却不敢妄动内力给她。   周远立刻翻身坐起,胡乱地将自己身上的金针拔掉,忽然“嘶”了一声,凝视着易沉澜:“你也受了伤?”   “我没有。”易沉澜的声线很稳,完全听不出他此刻丹田处如同刀绞、浑身的经脉仿佛被撕扯开一样的痛。   他的烈阳真气还不如舒晚浓厚,拿这个和史天磊拼是毫无胜算的,他只有用上上一世独步武林的武功——雪山招。   可是他体内没有雪山真气,唯有用烈阳真气去提,可这两种武功一个至阴一个至阳,混乱在一处,虽然仍有威力,却大大地损伤了他的身体。   易沉澜感觉的出自己丹田尽毁,经脉淤血凝涩,已经是回天乏术,没有必要让周远浪费时间给自己看,“周师叔,您快看一眼晚晚,她伤得很重。”   周远压下心中疑惑,去探舒晚的腕脉。一摸脉门他就皱了眉:   “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这里谁有这个胆子,居然敢伤晚晚?”   易沉澜凝滞了一下,微微启唇:“不知那人身份,不过不是终山派的人。”   还不等周远接着说话,门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声:   “他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我们快些!”   “这贼子竟残杀了如此多的人!门主这次不必囚禁他,直接杀了便是!”   忽然舒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周师弟!你可无事?”   周远捏住舒晚的脸颊,塞了一颗药给她,看她咽下,拍了拍易沉澜的肩膀示意他别担心,这才一边出屋一边扬声道:“我没事,舒师兄在追捕何人?他应当来过这里,晚晚受伤了。”   “晚晚怎么在这里?!”舒戚大惊,立刻闯了进来。   一进门他看见舒晚身边守着的易沉澜,脸色立刻又沉了几分,顾不得考虑别的,他立刻跑到舒晚身旁,看了一眼便痛心地低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史天磊呢!”   他猛地回过头怒视着易沉澜,“史天磊是怎么跑出来的?!是不是你放他出来的!是不是你!”   周远在一旁皱了皱眉:“舒师兄,他们俩一大早就过来了,一直都在这。易沉澜怎么会有时间去放出史天磊?”   “不是他……”舒戚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即目光变得更加阴沉,几乎想杀了易沉澜,“可史天磊是来找你的!他疯了一样的找你,为什么现在你好端端的?!我的女儿却变成这样!”   “是你与他勾结好的?!你勾结你父亲的旧部用意何在?!你这冥顽不灵、烈性难驯的魔头之子!果然是条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   舒戚狠狠抬脚踹在了易沉澜的腹部。   易沉澜立刻被他踢的翻倒在地,丹田处的剧痛猛然扩大,他低咳一声,想抿紧嘴唇,却仍有一丝血丝从唇角慢慢流了下来。   “他居然勾结那史天磊,他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终山派对他还不够好吗?丧尽良心的贱种,杀害了多少同门?!死一万次都不够还!”   “是该死!我看他那魔气怎么也去不掉,干脆杀了算了,还世间一个清净!”   “直接杀了也太便宜他了,应当把这魔头五马分尸!”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易沉澜倒在地上,闭了闭眼喘了口气,让剧痛稍缓得以开口。他睁开眼睛时并无其他的神色,眼底只有一片焦灼。   对上舒戚那双恨恶的眼睛,易沉澜的声音几不可闻,“先给晚晚治伤……” 第25章 牵肠挂肚   舒晚沉沉的陷入梦中。   她看见山间的竹林中,有一个漂亮极了的小少年,他靠着一棵竹子坐在地上,哭的极其伤心。   小孩子难过的呜咽让她觉得揪心,她跑上前,想要摸摸他的小脑袋,帮他擦掉眼泪,一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还要小。   连声音也不受她的控制:“阿澜师兄……”   小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已经初具凤眸的模样,好看的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子。   他的目光怯怯的,带着一丝期盼。   舒晚看的喜爱极了,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   四周都是嘈杂混乱的声音。   “誓杀魔头!清肃武林!”   “为江湖除害!”   “攻上雪夜山!将易沉澜挫骨扬灰!”   她看见江扬手持执天剑冲向易沉澜,而易沉澜既没闪避,也不抵抗,叫他直直地刺中了胸口,长剑穿透身体,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倒在地上,乌黑的长发铺开,容颜依旧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舒晚猛然记起,她穿越时的前一个晚上就梦见过这个场景,一模一样的,就是这个画面。这是她初次见到易沉澜的模样,她甚至记得,易沉澜用那样绝望的声音说的那句“我想要的东西……终于也能得到一次了……”   果然,易沉澜微微启唇,他的脸色那样苍白,神情痛苦更胜上一次,声音绝望到让人不忍卒听。   然而他却说的是:“晚晚,阿澜师兄来陪你了……”   ……   舒晚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好多好多梦,却一个都想不起来了。江扬正在一边守着,见她睁眼,他立刻眉开眼笑:“小师妹!你可终于醒了。这几天周师叔耗尽了心血,总算把你的小命保住了。如今你醒了,我们大家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我昏迷了很久?”她的声音哑极了,虚弱的不得了。   “哎呀晚晚,我去给你倒杯水,”江扬很快端了水过来,“你喝一些润润喉咙,看看这声音,昏迷了五天,可不是很缺水么。”   舒晚就着江扬的手慢慢喝了些水,慢慢地张望了一圈,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低声问道:“阿澜师兄呢?”   她昏迷前,只记得自己被阿澜师兄抱在了怀里。他的怀抱十分有力,分外的叫人安心,她记得阿澜师兄在她耳边温柔的低语,全然是守护的气息。   可是……可是他怎么样了?   看出舒晚的紧张,江扬挠挠头想了想,“阿澜他……还活着。”   这话耐人寻味,舒晚立刻着急了:“什么意思?阿澜师兄受伤了?是史……是被那个怪人打伤了吗?他伤得是不是很重?现在可醒了?”   她说的急,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江扬赶紧站起来拍抚了两下:“你你你、你别着急,那个……阿澜是受伤了,伤得也不轻,但是他不是那个叫什么史天磊的人打的,是师父打的。”   舒晚脑子“轰”的一声,声音都带了哭腔:“他打的?他为什么要打阿澜师兄?你说伤得重是怎么严重?伤了哪里?我要去看看!”   说着舒晚就要下床,江扬立刻去拦:“别别!晚晚你不要乱动!你的伤还没好,周师叔说过你要静养的!”他真的很着急,明明小师妹的问题他都认真回答了,可是为什么好像并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让她更着急了?   “小师妹!你别不顾自己的身体,阿澜也是罪有应得,他……”   “你胡说!”舒晚像个愤怒的小兽一般怒瞪着江扬,气的苍白的小脸都有了红晕,“别拦着我!你走开!”   “干什么呢!怎么还吵起来了?”周远端着药从外面走进来,皱眉看了眼江扬,“阿扬,你先出去吧。”   舒晚立刻可怜巴巴地看着周远:“周师叔,阿澜师兄怎么样了?他伤得很重,到底是伤了哪里?现在他在哪呢……”   他的手臂还在不在?舒晚惊恐地睁着眼睛,生怕周远说出易沉澜有任何残缺。   周远将药放在她手上:“先喝了。”   舒晚哪里肯依?立刻把药碗放在了旁边,又去祈求,“周师叔,你与我说好不好?我害怕……”   “先喝了药,我就与你说。不然我就点你睡穴走了。”   舒晚赶紧又把药碗端回来,乖乖地把一碗药喝光了,清澈的目光又看过来,看的周远一叹。   他一叹息弄的舒晚也跟着揪心,“周师叔,到底怎么了?我爹为什么要打阿澜师兄?”   “其实我也不懂你爹那日是怎么了,史天磊逃脱让他发了好大的火,”周远提起这事来还是疑惑,“他怎么确定的沉澜勾结了史天磊?没证据呀……”   舒晚心里一个咯噔,舒戚哪会管什么证据,凡是能折磨易沉澜的事他绝对不会错过,“然后呢?周师叔,拜托你说清楚些。”   “那日我正在试针,忽然易沉澜抱了你进来,你当时伤重,我刚查看完,舒师兄他们就过来了。当时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囚禁在终山派的史天磊跑出来了,杀了很多人,他们在追捕。”   “可是没说两句,舒师兄就咬定是沉澜勾结史天磊残害同门,其他的师兄弟们也都附和。舒师兄踢了沉澜一脚,我看他的脸色,应当是下了重手。”   舒晚抿住了唇,她看起来难受极了,“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是因为我受伤他才迁怒阿澜师兄吗?”   周远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看不是因为你,应该是被史天磊逃脱这事气的。舒师兄带人出山去追捕史天磊,走之前都没来看你一眼。不过他一向大义为先,担心江湖遭难,一时没关心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是……大家都气不过想处决易沉澜,商量砍他的手臂以作惩戒……”   舒晚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没有吧?他们没有砍阿澜师兄的手吧?阿澜师兄的手还好好的是不是?”   “没砍,我拦住了,”周远严肃地说,“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没有证据,如果真的证明沉澜有罪,那么怎么处置他我都没意见。可是这样未免草率,那史天磊都跑了,总要抓住他两两对质一番,才好下结论。”   “只不过虽然你爹一直全力追捕史天磊,江湖令也发了,可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也不再杀人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周远拍了拍舒晚的手,尝试安慰道:“你放心吧,你爹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说了,不抓住这个史天磊就会有大.麻烦。虽然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我觉得,想必他也不愿让沉澜蒙冤吧。”   原来史天磊跑了,怪不得舒戚没有在这里,他是去急着抓史天磊。舒晚自然知道对于舒戚来说的大.麻烦是什么,无非是怕自己做下的坏事暴露。她咬咬牙道:“那阿澜师兄现在在哪里?周师叔,你给他瞧过了吗?他身子还好吧?我……我想去看看他,你别告诉我爹,行不行?”   这回周远终于面露难色,他想了半天才说:“你还是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一下,因为作者菌开学了(面条泪.jpg ),码字得晚上码,所以更新时间会变动一下,以后中午12点更,文案也会说明哒~   所以,从明天开始,更新都是中午12点啦,比心! 第26章 水牢再见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舒晚着急了,“周师叔,你帮我一下,我就去惊桐阁看一眼,不然我不放心……”   “他不在惊桐阁,”周远叹了口气,“舒师兄把他关在水牢里了,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要不如此,大家就要直接杀了他,我也只好答应先关起来,等抓到史天磊后再说了。”   “水牢里?!”舒晚眼圈红极了,“你不是说他伤得很重,怎么能关在水牢里?!他怎么会勾结史天磊,我每天都和阿澜师兄在一起,我知道他没做过的,周师叔你也知道的……”   “你与我说没用,”周远无奈地说,“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那日……哎,算了,你是没看见……”   舒晚不说话了,周远又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呀,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等你爹回来再与他说一说。你的话,你爹还是听一些的。”   “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着。别去水牢,舒师兄派人看着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我给沉澜服过两颗药,能护住心脉,总归是没有性命危险。”   周远走了,舒晚却仍然在发呆。   这一次,她笨笨地努力过了,可结果却不尽人意,易沉澜竟然落得和书中一样的下场。   受了重伤,身陷囹圄。   虽然过程和书中很不一样,可到底没有逃开这个结局,舒晚的心渐渐揪紧,他是怎么带着自己从史天磊手中逃脱的?又是怎样被舒戚重伤的?他救了人还被冤枉,该有多委屈?   舒晚强自冷静地吐息了几次,就起身下床,披了衣服往外走。   “晚晚姐姐,你怎么起来了?”她还没走到门口,却见宋方拉着宋圆进来了。   宋圆高兴地接道:“晚晚姐姐醒了,我去告诉爹爹!”   “等等,不要去告诉三师叔,”舒晚低声开口,有些虚弱地冲他俩招招手,“……来来,过来。”   片刻后。   屋内童言稚语不断,而舒晚却偷偷跳了窗户溜走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水牢,不同的是,这一次水牢的大门处站着两位不苟言笑的青年,却不知是哪两位师兄。   舒晚直接走上前去,立刻被左边的男子拦下:“舒师妹,留步。”   舒晚行了一礼:“敢问师兄名讳?”   这男子答:“我叫严冬云,这位是我的师弟葛青。”   原来他是严冬云。   一报名字,舒晚立刻就能对上号了。这严冬云是她一位师伯的徒弟,早年全家曾受过江玄风的大恩,但他命苦,父母在一次围剿魔头易衡的战斗中双双去世。他从此被师父拉扯长大,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他恨极了易沉澜,而对恩公之子江扬处处照拂。   在换子之事暴露之后,他力图劝导当时已经和他是生死之交的江扬放过易沉澜,放过他这个真正的恩公之子,但还是没有成功。最后,严冬云因巨大的愧疚自刎于江玄风墓前。   不过这位葛青,不是她创作出来的,估计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小角色。   舒晚态度很恭敬:“见过严师兄,葛师兄。我……我想进去看一看,不知二位师兄可否行个方便?”   严冬云冷冷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舒师妹,你莫非不知门主严令过,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看这魔头?他将你害得这样惨,你为何要前来看他?”   舒晚眉心微蹙,她现在听不得别人这样说易沉澜,一听到就想炸,但是身体状况又跟不上,没炸出来,反而自己呼吸急促起来,一时说不出话,弯腰咳了几声。   “舒师妹伤病还没好,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严冬云皱着眉,忍不住说了一句。   舒晚吐出一口气,直起腰板正要说话,那个叫葛青的青年忽然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笑吟吟地看着严冬云:“师兄,易沉澜把舒师妹害得这么惨,她哪里是来看望他的。你看师妹气的脸色涨红,分明是要进去出气。是不是,舒师妹?”   舒晚有点茫然,但感觉这个葛青像是要帮她的意思,就顺台阶下了:“是……是啊。”   严冬云狐疑地看了舒晚一眼,还是没松口:“但门主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舒师妹若想出气,还是等门主回来再说吧。”   葛青瞥了舒晚一眼,又笑道:“只怕门主回来看见舒师妹受了委屈,我们兄弟两个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不如让让师妹进去,看到易沉澜那惨样她心里也就畅快了,对恢复伤病也有好处。”   舒晚眼睛一转,立刻就接上话,语气跋扈的很:“是啊严师兄,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进去待一会,水牢里那么冷,你以为我愿意久待?况且我就来这一回,难不成我还天天来?这是什么好地方么?”   严冬云不说话了,似乎开始犹豫不决,葛青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就让舒师妹去吧,我知道师兄恨极了易沉澜,我也是。看他多受一分折磨不好么?我只盼着他被天下人狠狠践踏,才稍消心头之恨。”   严冬云想了很久,终于让开了路。   ……   这次见到的易沉澜和上次没什么不同,依然是被铁索吊着双手,容颜俊美而苍白,他发丝松散,垂下来的墨发飘散在水面上,配上湿漉漉的青衫,他看起来仿佛一个绝美又脆弱的谪仙。   但舒晚看了一眼就鼻尖泛酸,几日不见,她觉得阿澜师兄好像瘦了……   易沉澜这次没有昏迷,他微阖着眼,听见有人进来也没去看。直到他闻到空气中似乎有一丝熟悉的温暖香气,像是他一直挂怀的那个小姑娘……   他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去,却看见舒晚上前几步,似乎就要下来——   “别过来!”易沉澜的的声音十分严厉,急道,“你若敢下水,我再也不会理你!”   舒晚吓得僵在原地,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阿澜师兄,你冷不冷?我、我就是想把你放下来。”   看她似乎被自己的严厉吓坏了,易沉澜无奈极了,“晚晚,你受了内伤,抵御不了这水的阴寒。我……我刚才太着急了,没有生你气。”   他补充道,“你不要下水,不然我会真的生气,并且再也不会与你说一句话。我保证做到。”   他说话真重,舒晚心里委屈的有点想哭,但是却真的不敢下水了:“阿澜师兄……那你怎么办?你也受了内伤,我该怎么帮你?”   易沉澜温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他说没事,倒也不完全是假话。那日他为了打退史天磊,用烈阳真气动了雪山招这至寒武功,丹田和经脉被毁的彻底,无法安存的烈阳真气四处游走,又为他全身上下平添了好似被烈火灼烧之痛。   泡在这冰冷的寒水中,他倒觉得还有一分好受。   舒晚就知道他张口就是“没事”,吸了吸鼻子,绕到水牢的另一边离易沉澜更近。她蹲下来,却仍然比易沉澜高一点点:“阿澜师兄,你那日碰上史天磊,有没有吃亏?他伤了你哪里?”   史天磊已经死了,易沉澜却不愿她知道自己那些阴毒的东西,只道:“我没事,他疯疯癫癫的,没有出手就自己跑了。”   他说史天磊没有伤他,舒晚咬了咬唇,嗫嚅片刻,却不敢接着问舒戚伤他的事,只说:“阿澜师兄,我输些内力给你,帮你疗伤好不好?你不要动,我会很轻的不会弄痛你。”   易沉澜身躯微微一震,他立刻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凤眸中浮光掠影般的水色,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不必了。”   得到这一句这般温柔的话足矣,他不想让晚晚看见自己尽毁的丹田,和这副如同废人一样残破不堪的身躯。   他说不必了。舒晚愣在原地好久,终于忍不住眼中越来越重的涩意,带着哭腔小声问他:“阿澜师兄,你是讨厌我了吗?”   “我没有,”易沉澜立刻否认,看她拼命忍泪的样子,心中一疼,放柔了声音,“怎么会讨厌你?别为我哭……”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疗伤了?”   易沉澜面不改色地温柔微笑,慢慢说道:“这里阴冷,烈阳真气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会白白浪费的。等我出去了,你再帮我好不好?”   出去……上次是一年,这次会是多久?那时晚晚长大了,还会这样待他么?会忘了他么?   易沉澜的话叫舒晚一个激灵,脑中的弦立刻绷紧,她单拎出易沉澜的剧情线看,忽然想起如果易沉澜按原书中的样子,在这里囚禁了一年多,那么他出来没多久,就要迎来追思大会。   他会被带去雪夜山,被愤怒的武林人士折磨到几乎濒死。   舒晚的手有些抖,微红水润的眼睛还带着泪光,却坚定地看着易沉澜,“阿澜师兄,你不要再留在终山派了,我害怕……你有没有想过,逃出终山派?”   她就像是毫不吝啬身上温暖的光,全部地塞给了挣扎在黑暗中的人,让易沉澜忍不住有些微微发抖。   她说,“我帮你逃出终山派。” 第27章 细小偏差   舒晚把想法落在了十日后舒戚的寿辰上。   原书中,舒戚寿辰这日,大半个武林都来庆贺,场面好不热闹,甚至开始叫小辈们比武助兴,欢宴一直到了很晚才结束。   而易沉澜自然是不被允许参与的,谁也不知道他被关在哪个冷清的角落。   这一天的防守必然都集中在盛大的宴会上,水牢这种偏僻的地方守卫松散,再者这日人多而杂,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舒晚将自己的计划与易沉澜说了,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看向舒晚说道:“晚晚,你不要为我做这些事。你待我这样好,我……我配不上。”   “你怎么就配不上?”舒晚急声反驳道,“你这么好,你配的上世间所有的、最好的东西。”   “真的么?”易沉澜低低反问道,他注视着舒晚清澈的双眼,凤目染上了一种模糊的光彩,“你决定了、真的要这样做,不会后悔吗?”   舒晚隐隐感觉易沉澜似乎把这件事看的太重了,也许是他太没安全感了,她立刻承诺:“我当然决定好了,阿澜师兄,你不要有负担,我愿意的。”   易沉澜看了舒晚很久,终于他叹息了一声,“到时候,师父会很难办的。”   “他不是好人。”舒晚忽然说。   易沉澜有些讶然地看了舒晚一眼,弯了弯眉眼柔声道:“怎么忽然这样说?晚晚不是……很崇拜师父么?”   舒戚是什么人他心中有数,但每次见舒晚都傻乎乎地说她爹是君子,是大侠,他心中无奈她傻气的同时,也默默地守护了她的天真。   不曾想打碎一切的人是舒戚。   易沉澜神色有些阴沉,他微垂下脸,不让舒晚看见。   舒晚没注意到易沉澜的表情,她低声道:“总之他不好,我知道的。阿澜师兄,你不要担心别的,我爹寿辰那日我来找你,你跟我走就是。”   她看着易沉澜漂亮的眼睛,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走么?”   易沉澜动了动嘴唇,终于,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此时舒晚还听不太懂的承诺。   “我只跟你走。”   ……   舒戚的寿辰很快就到了,不过他看起来不像往日里那样,一直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神情中总有一丝凝重,想来是他还没有抓住史天磊的缘故。   自从舒戚回来后,舒晚忍住了心中的担忧,再也没有去看易沉澜,甚至没有提过他。舒戚试探过几次,舒晚都表示不愿提他,看女儿似乎开始向他希望的方向转变心性,舒戚这才放心的不再管她。   “舒兄,这是小舒晚?哎呦,已经长这么大了,当年还是一个小娃娃呢!”   舒戚在厅内招呼宾客,见到来人立刻上前笑着拱手道:“纪兄赏光前来,真是让小弟这破尘山蓬荜生辉,快请进!晚晚,这是你纪清合纪伯伯,你小时候最喜欢和他玩了,记不记得?”   小时候和他玩不记得了,但是他和舒戚是一对伪君子兄弟,彼此深谙对方皮囊下那颗丑陋的心,这她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舒晚低着头撇撇嘴,装作乖乖地叫人:“纪伯伯好。”   “好好好,好孩子,”纪清合连连赞扬,“舒兄真是好福气,有这般优秀的女儿。哎?怎么不见阿扬那孩子?再过几年,两个孩子也该成亲了吧?当时江大哥可是点了我当证婚人的,舒兄没忘吧?”   “我哪里敢忘?纪兄快请上座,这次来了定要多住几日,我们好好叙叙旧……”   舒戚一连招呼了好几个好友,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舒戚渐渐也没工夫管自己了,舒晚连忙扯了扯舒戚的袖子,微蹙了眉说:“爹爹,我想回屋休息一下,晚上宴会我不过来了,行吗?”   “是不是累了?”舒戚摸了摸舒晚的头,“你的伤病初愈,今天也站了大半天了,回去休息一会,晚点爹爹派人给你送饭。”   ……   舒晚一路避开了各处暗哨,直奔水牢而去,然而这次严冬云不在,只有葛青一人。   一个人更好下手,舒晚直直走过去,抬手就要把葛青敲晕,对方却立刻抱头求饶:“别打别打!一伙的!一伙的!”   舒晚狐疑地停了手,“什么意思?”   “舒师妹,你是不是想救易沉澜?我也想啊。”   葛青一脸轻松的笑,“你那日那么紧张易沉澜,也就严师兄这呆子看不出来。今日是个好机会,我猜你会来,所以特意把他支走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诚意?”   “什么诚意?你为什么想救易沉澜?你到底是什么人?”   葛青正色道:“我真的没骗你。我父母是易衡的旧部,说起来易沉澜也算是我的少主,不过他们两个死后我机缘巧合的被师父捡走了,名字也改了,虽然不再是雪夜山的人,但我家受过易衡的恩惠,顺水推舟帮一把他的儿子,还个因果罢了。”   舒晚还是不敢信任他:“要你这么说,怎么不早帮他?阿澜师兄在这被糟蹋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你出来报恩啊?”   “我有什么能力帮他?说了这次帮忙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葛青耸耸肩,“再说我已经成为正派弟子了,与易沉澜不一样。他被人作践,我若是管了,不把自己也拉下水了?”   听起来这人人品不怎么样的感觉,舒晚皱眉怀疑:“你可信吗?你不会出卖我们吧?”   葛青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你必须信我。等严冬云回来,我可以帮你稳住他,制造易沉澜还在里面的假象,不过这事迟早会被发现,到时我会出卖你。”   “我会说你为救情郎胁迫了我,我打不过你,自然叫你得手了。为了保命,我会把锅都甩到你身上,可能你的名节和婚约就……所以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舒晚目瞪口呆,一时结巴:“那你、你不会换个别的说法?”   “大姐,你让我怎么说?你堂堂终山派的大小姐,趁你爹寿辰这一日人多,偷偷把易沉澜放走了,我总要找个令人信服点的理由吧。”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舒晚,“再说,我觉得我说的挺对啊,你要不是对易沉澜有意思,干嘛做这些事?你……你不喜欢他啊?”   舒晚呆萌地睁大了眼睛:“我是喜欢他……哎也不是,一定要你说的那种喜欢才能做这些事吗?阿澜师兄是好人,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被这样对待,再这样被欺负下去命都要没了,我想保护他,帮助他逃走,不是情郎我就不可以这样做?你、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当然了,还有一点,就是易沉澜会这样惨,都是因为她的设定。曾经的纸片人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还那般的光风霁月,舒晚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亏欠他、愧对他的。   “哦,哦。”葛青点点头,“那你不跟他一起走啊?”   “我当然不跟他一起走,我用什么理由跟他走?阿澜师兄会愿意带上我吗?拜托葛师兄,你说的那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测好不好!”   “好吧好吧,不过说好了,我还是会说这个理由,到时候场面你自己收拾。”葛青不放心地又提醒了一句。   舒晚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开门。”   葛青颇为遗憾地看了舒晚一眼,一边给她开水牢的大门一边嘀嘀咕咕:“不喜欢你还对他这么好……”   “你嘟囔什么呢?”   葛青悄悄翻了翻白眼,指指里面,“大小姐,您快进去吧,我啥也没说。”   ……   “舒兄,怎么不见晚晚了?”纪清合扫视了一圈,问道。   “晚晚前阵子受了些伤,”舒戚解释道,“我叫她先回去休息了,才刚好,还是注意些别劳累了才是。”   纪清合点点头,叹了口气,“晚晚这丫头受伤之事我也听了些,只恨那吃里扒外的魔头之子……说起来,怎么不见这易沉澜?”   舒戚喝了口茶,不以为意道:“今日大喜,叫他来干什么。”   “舒兄这些年果然越发宅心仁厚了,”纪清合一笑,脸上都有了些纹路,“可不就是人多热闹,才更要易沉澜过来一起,有了一个出气的玩具,这宴会不免多了许多乐趣。”   舒戚开怀地笑了几声,忽然叹道:“这个孩子是越长越好,身姿气度,甚至容貌都无一不完美……对,完美。完美的想让人毁了他,看他烂掉坏掉。唉……只可惜这好孩子投错了胎,只能永远被人折尽了傲骨,践踏到泥里。”   纪清合懒散地接了一句:“是啊,若论投胎,谁有江扬那小子会投胎呢?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受尽追捧,一出生就带着赞誉和期待。那小子,可真是个好命的。”   舒戚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竟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纪清合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舒兄笑什么呢?”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罢了。”舒戚擦擦眼角,大方地提议道,“这宴会上确实少了些助兴的节目。既然纪兄这么有兴致,那便把易沉澜请过来,又有何妨?” 第28章 艰难险阻   “阿澜师兄,你等一下,我马上救你出去,”舒晚一进水牢就直奔易沉澜,弄断了铁索,对他伸出手,“快上来,抓住我的手。”   易沉澜犹豫了一下,“我的手很凉。”   “没关系的阿澜师兄,快点上来。”   易沉澜微微弯了弯唇,将舒晚温热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借她的力出了水,迟疑了片刻,最终也没有放开握紧的手。   舒晚没顾上这些,拉着他往门口走,葛青还老实地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对易沉澜点点头示意道:“我叫葛青,帮你们的。出了破尘山往南就是云州,那里有一个赤水镇,你可以找一个叫‘沈八’的人,让他带你去我的故居暂避风头。”   易沉澜看了一眼这个自称葛青陌生人,还没有说话,那葛青反应极快,立马跳开几步:“别别别,别动杀心,我很重要的,具体的让舒师妹跟你解释吧。舒师妹,你点我的死穴吧。”他把眼睛一闭,站的特别直。   “可以吗?”舒晚不放心,“严冬云回来发现你不说话也不动,不会怀疑吗?”   “你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葛青拍着胸脯保证,“他才不注意这些呢,再说你不点我死穴,我到时候怎么向众人说我是被胁迫的?”   挺有道理的,舒晚立刻上前重重地点了他穴道,拉起易沉澜往山上走。   易沉澜看着舒晚柔软的小手牢牢地牵着自己的手,心中巨大的欢喜几乎快将他淹没。他慢慢扬起一抹极其开心的笑,甚至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竟然显得特别孩子气。   晚晚带他走了……   离开这个充满屈辱和恶心的地方,原来不需要自己绞尽脑汁去谋划,原来,还有这么柔软的一种可能。   是晚晚把他带走了,天涯海角,他都愿意跟着。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么?   即便他的丹田仿若撕裂,全身如同烈火灼烧,在冰水中浸泡久了的双腿仿佛有万根钢针一齐穿梭。   但易沉澜的脚步仍然轻快。   但舒晚仍然发觉了他走路时的一丝勉强:“阿澜师兄,你腿疼?”   “不疼。”易沉澜立刻温柔地否认了,他微微笑着,似乎就连脸部轮廓都变的柔和起来。   他这样高兴,舒晚便觉得冒险将易沉澜救出来是十分值得的事,至于以后该怎么面对舒戚和众人……不管了,先把易沉澜送走再说。   舒晚不敢放缓脚步,她不断提醒着易沉澜注意脚下,嘴里还一边说着计划:“阿澜师兄,一会我送你到山顶,你从山另一侧的一条小道下去,就先去葛青师兄说的那个地方吧,你的烈阳真经和千秋斩,我会想办法给捎给你……”   舒晚不说了,因为易沉澜忽然停下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易沉澜,只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面色陡然苍白了几分。   舒晚吓了一跳:“阿澜师兄,你哪里不舒服?”   易沉澜缓缓侧头去看舒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送我到山顶?”   “是啊,”舒晚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小声说,“时间有点赶,没给你……那个、准备干粮……”   风吹过,刚才还觉得舒适的晚风,此刻透骨的凉。   易沉澜低低笑了两声,随后,他慢慢的放开了一直舍不得松开的那只手。   舒晚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易沉澜的不对劲:“阿澜师兄,你、你怎么了啊?是……哪处伤口痛还是……”   易沉澜看了过来。   舒晚声音渐渐小下去,她闭了嘴,有些害怕地看着易沉澜,他正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她——如雪的冰冷,如刀的锋利。   “阿澜师兄……”舒晚怯怯地问他,“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易沉澜闭了闭眼睛,用力压下眼眶的酸涩,不让自己显得更狼狈。原来不是带我走,却是要把我丢下。   原来,一直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这十几日来暗自的欢喜甜蜜像是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他怎么这么可笑?他竟然以为晚晚要跟他私奔!   他哪里配?   此刻全身的剧痛像是猛然反应过来,叫嚣着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易沉澜痛苦地微微弯腰,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舒晚吓坏了,她没见过易沉澜这个样子,立刻去扶他:“阿澜师兄!你哪里痛?让我看看!”   “别碰我。”易沉澜躲开了舒晚的手,轻声说。   舒晚呆愣愣地蹲下来,担忧地仰头看着易沉澜,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易沉澜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   我把一颗心给了你,你怎么还能用这样干净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枉他还以为上天终于垂怜了他,原来不是。是自己上一世还没尝过这种苦,所以叫他死都死不干净,一定要重生回来再受一遍罪。   他艰难地开口:“晚晚,你不该待我这样好的。”   舒晚有点心疼,她不明白易沉澜突然之间是怎么了,看起来就像是淋了一场大雨,显得绝望又脆弱,“阿澜师兄,你……你是不想走吗?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逼你走?”   “其实……其实不是的,”舒晚笨拙地找措辞,此刻易沉澜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让她不得不小心对待,“我……我不是欺负你,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再留下来,会受很多很多的伤害。如果、如果你离开这里,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际遇,会过更好的生活……阿澜师兄,这件事我们那天不是说好了吗?你也同意了啊……”   易沉澜沉默地听着,剧痛仍在蔓延,他却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是的,他们说好了。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会错了意,如今也不算太坏,毕竟这小丑一般见不得人的心思,除他之外,无人察觉。   易沉澜慢慢笑了,却不似往日的温柔明亮,他又重复了一遍:“晚晚,你不该待我这般好的。”   若是上一世此刻的他,伤心难过之后,大概会黯然离去,捧着自己的一腔痴念躲在角落里,看唯一的温暖被别人拥在怀里,而自己会默默地守护祝福。   可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从地狱归来,他不会这样做的。   他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善良天真的易沉澜了,他想要的东西,必定要得到,他怎么会拱手他人?   既然她不带他走,那么便由他来带她走吧。   易沉澜的手心悄无声息地落了一些细细的粉末,他握紧了拳,脸上又出现了温柔的笑意,漂亮的凤眸像是含了清润的水,柔和的不像话。   他低声祈求:“晚晚,你别讨厌我好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舒晚不明所以,愣愣地反问:“我怎么会讨厌你?”   她的目光就像是毫不设防的小动物,纯净地看着自己最信赖的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防备,把最软乎乎的绒毛展示给人看。   易沉澜微微抬起的手蓦然一顿。   他将拳头握紧的更紧,面色不改,微笑着正要动作,却只听舒晚说:   “阿澜师兄,你别胡思乱想,你很好,一点都不惹人讨厌。”   易沉澜闭了闭眼,倏然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拼命地控制着什么,他神情狠戾极了,声音似乎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的:“你马上走——”   “易沉澜!你居然敢私逃?!你居然敢拐骗晚晚?!”   身后忽然传了一声怒喝,易沉澜神色微变,心念电转,立刻将已经缩回去的手一扬,手里的粉末撒向了舒晚。   几乎是一瞬间,舒晚闭了眼睛,身子一软,悄无声息地向一旁倒去。   易沉澜忙不迭接住了她,手势轻柔极了,像护着一块珍宝。他怜惜地将舒晚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搓了搓,定定地抬眸向来人看去——   宋安之一脸冷然神色,讥讽一笑:“你这忘恩负义的魔头之子,竟敢挟持晚晚!可笑天道好轮回,你做了恶事想跑,却被我抓住了。”   “幸好舒师兄突然寻你,否则真是叫你这魔头得手了。”   “今日,终山派必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失败是成功之母!加油!! 第29章 美好救赎   舒晚失去意识前,就只看见易沉澜的手在自己面前一扬而过,接着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黑暗的前方隐约有光,舒晚发觉自己正向着那点光亮跑去。   前方那光亮之处有两个人,身影看起来都非常熟悉,舒晚跑的近了,终于看清这两人面容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唔……就是没错,这两人正是自己和易沉澜。   他们的身体挨的很近,甚至举止颇为亲密。   舒晚手中拿着一朵娇艳的嫩黄色小花,俏皮又坏心的抿唇,像是想出什么坏主意的小狐狸,笑嘻嘻地将花别在了易沉澜的耳边,嘴里还嚷嚷着:“不要动不要躲!让我看看!哇……我的阿澜师兄是大美人啊!”   易沉澜乖乖地任她欺负,鬓边的小花紧贴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柔一刚,竟各增颜色,越发显得他天地无双。   他神色柔和极了,凤眸中满是宠溺之色,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让他的眼睛更加温柔的不像话。易沉澜笑的很开心,他收紧了揽在舒晚腰上的双臂,低声喃喃:“晚晚……”   舒晚看见易沉澜慢慢倾身向前,渐渐凑近了她的脸,而自己竟闭上眼嘟起嘴唇,等待他靠近……   她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在两个人嘴唇相接前立刻转过身去,脸皮顿时又红又烫。   这这这……这是什么梦啊,也太羞耻了吧……   舒晚捂着脸不敢回头,哼哼唧唧地独自抓狂——这以后再看见阿澜师兄得多尴尬?也太冒犯了人家了!简直没脸面对人家了……   她越想越觉得热,从脸皮发烫一直到浑身都热,甚至有些热的不对劲,舒晚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去——   一看才知,怪不得这么热,原来身后的画面已经变了,她面前是冲天的熊熊烈火,似乎要把天地吞噬殆尽。   火舌冲她扑来,她却仿佛被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看着大火将自己吞没。舒晚似乎听见有人在一遍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还从未听过,有人会把这个“晚”字,唤的这般声声泣血。   那嘶声凄厉,似哭非哭,就像是野兽濒死前绝望的哀鸣。   ……   “晚晚?醒了?”   舒晚睁开眼,对上周远淡定的视线,一边揉脑袋一边迷迷糊糊地问:“周师叔,我怎么在你这啊……”   “这是你爹的院子,你中了迷药,我在帮你解除药性。不过这迷药配方十分精巧,没任何害处,放心吧。你刚才神思不稳,应当只是做了噩梦。”周远拔下舒晚额间最后一根金针,淡淡的说道。   舒晚茫然地撑着手坐起来,“什么迷药?我刚才……对,好像是做了个梦……咦?我不是和阿澜师兄在后山上吗?我怎么——”   她忽然顿住了话头,眼前晃过易沉澜扬过去的手……   舒晚抬头去看周远,只见他露出一副“的确如此”的遗憾表情:“是,他哄骗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他想逃出终山派,便迷晕了你作为挟持,还好宋师兄及时赶到,这才救回了你。”   周远一边说,一边惋惜地摇头:“可惜了易沉澜那般出色的医学天赋,这人品到底是落了下乘……”   “不不不!不是不是,”舒晚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这样!这是谁说的混账话?!什么挟持,没有的事!”   舒晚抓起鞋胡乱地往脚上套,“阿澜师兄在哪?我去找他!”   周远不解地看了舒晚一眼,真心茫然,“什么意思?那些话都是易沉澜自己说的啊。”   舒晚顿住了。   阿澜师兄自己说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心念一转,舒晚立刻想明白了,易沉澜这样说,是为了一力担下所有的事,把她从这件事中摘的干干净净,不会受到任何责难。   舒晚难受的想哭,是自己提出要带易沉澜逃的,现在事情败露,她却被易沉澜护住,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排山倒海的恶意。   “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在爹爹那?”舒晚急道,“阿澜师兄没有哄骗我,是我先说要带他走的,与他无关,我要找爹爹说清楚!”   周远的表情一下变得复杂:“你要让他走的?不对啊……你明明被他迷晕了啊。”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周师叔!你快告诉我阿澜师兄现在在哪?”   周远半信半疑地往出走,“你跟我来,他们还在前厅。舒师兄的寿宴被打断了,他们应该还在审讯易沉澜。”   ……   纪清合将鞭子递给了舒戚,随口笑道:“没想到这魔头之子骨头倒是硬,不吭不响的这么能熬刑。他不肯说,我也实在是无计可施啊。”   舒戚接过被鲜血染透的鞭子,垂眸去看倒在地上的易沉澜。   他眼睛微阖着,奄奄一息,脸色苍白至极,满身惨不忍睹的鞭伤,身上的青衣几乎成了一件血衣。   “阿澜,师父以为你在水牢里会好好思过,没想到你不仅没有反思,还敢劫持晚晚逃走!师父也不忍看见你受苦,可你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我难以向众人交代!”   易沉澜半撑着身子,轻笑了几声,语气慵懒:“师父,您问的事情我都说了,实在不知您到底想听什么答案。”   他的神情那般孤高清傲,仿佛不是弱势地倒在地上,而是在轻蔑的俯视众人。舒戚双眼微眯,心头愈发的恨怒,“史天磊在哪?你逃出终山派后,究竟去哪里和他会和?你们合谋了什么龌龊的阴谋,又想干什么坏事?我要听实话!”   易沉澜微微挑眉,低笑道:“我说了,史天磊就在雪夜山,你们搜山围捕就是。”   “绝不可能,你休的胡言乱语!看来为师还是罚的轻了!”舒戚怒喝,扬起手中的鞭子重重抽在易沉澜身上。   易衡死前,开启了雪夜山所有的机关与密道,那地方本就神秘诡谲,加上遍布满山的宏大机关更是显得变幻莫测。雪夜山无主后,江湖上的人不是没去过雪夜山寻麻烦,只为了那绝世武功雪山招,只是全部有去无回。   易衡此举,分明就是没想让后人再进入雪夜山。易沉澜不知道这事,随口拿来扯谎,他怎么可能相信?!   舒戚狠狠打了十几鞭,愤然停手喝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还不说实话,我再难容你!”   易沉澜急促地喘了口气,额角的冷汗顺着脸庞流下,他隐忍片刻,又笑了:“你又何曾容过我。”   舒戚猛然捏紧了拳头。   地上的男人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身下都聚了一小滩血水,他武功全失,分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谁都可以来磋磨他,作践他。可他却不求饶,不叫痛,还是这么淡漠!这么傲气!实在可恨!   舒戚似乎透过他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嫉妒至极,恨之入骨的人。   明明他们的脸一点都不一样,可易沉澜却继承了那人的魂和骨,让他恨到疯魔!   舒戚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疯狂地抽打在易沉澜身上,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他的动作也更狠更快。   可无论他怎么打,易沉澜都不曾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一点点恐惧的表情。他的眼神依然那么清冷,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似笑非笑。   舒戚大怒,下手更重,他已经折磨了仇人之子十几年,够本了。今天他就打断他的筋骨,打烂他的皮肉,送他去见他的短命父亲!   “打的好,早该如此!叫他多活这十几年,便宜他了!”   “舒大侠就是太仁义了,若是我早把这贱种剁碎了喂狗!还能等到今天吗?!”   “没良心的东西……呸!死这都脏了这地方!”   ……   在铺天盖地的剧痛和熟悉的谩骂中,易沉澜慢慢地弯了弯唇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这个认知让他内心一度轻松。   这次,上天总该满意了吧?可以放他从无边的痛苦中解脱,千万不要再拖他回来重生了,他真的怕了。   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易沉澜感觉自己的意识越发昏沉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句熟悉极了的声音:   “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明天就入V啦,很谢谢你们从前和以后的支持,V后三章评论区随机红包掉落~设置抽奖~比心~   爱泥萌!   ------------   预收文《人间大佬追鬼王前男友的一百种方法》求收走!亲爱的们!   1.   时灿是一位优秀的地府驻人间代理人。   明面上是恃颜行凶的时家大小姐,暗地里处理阴阳两界各种大事小事琐事,业务能力堪称一绝。   七月十五这天,她在十字路口出公务的时候,发现聚鬼闹事的老大是她的前男友殷栖寒。   时灿感慨万分:“你……你什么时候与世长辞的?”   殷栖寒神色复杂:“我死之后是你接我的班?”   2.   曾经殷栖寒把时灿甩了,销声匿迹了三年,此刻重逢,他成了一个任她捏圆捏扁的魂。   时灿抓住机会公报私仇,使唤殷栖寒使唤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不过对着这个喜欢了N年的竹马,时灿余情未了的装大尾巴狼:“想投胎可以跟我提,你们家在地府面子那么大,怎么一直任由你当孤魂野鬼啊?”   殷栖寒一脸明媚的忧伤:“有后妈就有后爸,别说投胎,一张纸钱都没收到过。我在殷家被人从小欺负到大,能活到二十五岁死都是因为有灿灿你护着我。”   有保镖职业病的时灿立刻不干了:“他们怎么没完没了的欺负人?!你等着,我要上报给鬼王告状!”   3.   鬼王殷栖寒身上背负着五千年的罪咒,行走在阴阳两界,神秘孤绝。   世家对他谈之色变,地府见他惶恐不安。   时灿却有点懵:“??新任老板?是你?”   时灿看着他手腕上的罪咒:“你生前到底犯什么事了,怎么背了这么多孽?”   殷栖寒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一守法好公民,犯过最大的事就是十九岁那年强吻你,不过你哭了我不就住口了嘛。”   时灿:“你现在也住口。”   4.   传说殷家二少化为厉鬼回来复仇了。   这年殷栖寒祭日,时灿借酒撒风,扬着明艳动人的脸揪住殷栖寒的衣领:阳间那些狗老娘来收拾,你赶紧去地府给我填还阳申请表,回来找我盖戳!   殷栖寒眉眼带笑,俯身在时灿唇上印下一吻:是这样盖戳?   -------------------------   预收文2《我的绿茶哥哥也重生了》求宝贝们收藏叭!   前世慕蒙惨死是越清衡心中不可碰触的逆鳞,遗恨难消,提之即伤。重生回来,他只想护住他的珍宝。   还是那一天,他虔诚地站在慕蒙的宫殿门口,等待着她温暖的垂怜,承诺要照顾漂亮小哥哥一辈子。   然而慕蒙吓得锁上了门:哎我去这不是前世害死我的大白眼狼吗!   无家可归·装脆皮小可怜·真大佬越清衡:!!!   上一世哭着喊着要捡我回家的蒙蒙怎么不要我了?!   .   慕蒙:世人都说越清衡冷漠无情六亲不认,生来就是天煞孤星,诚不我欺,是真的!   越清衡小心翼翼地给她双手奉上奇珍异宝仙丹灵药:“蒙蒙,你喜欢吗?”   慕蒙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很喜欢,吾乃族长,注意影响,不要套近乎。”   越清衡将前世伤害过慕蒙的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慕蒙警铃大作:woc他比上一世更残忍了,我要不先死遁吧。   越清衡为了救她性命挖了妖丹,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慕蒙真心茫然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越清衡眼眶微红睫毛轻颤,声音低哑:“蒙蒙,你再叫我一声哥哥好吗。”   沙雕咸鱼昏庸好色妖族族长女主X满级大佬装柔弱绿茶白切黑男主   ☆伪兄妹,双重生   会选一个接档~小伙伴们喜欢就抱走收藏叭!跪!   专栏完结文《穿书系毕业生入职考试》感兴趣可以戳来康康呀,比心~ 第30章 禁地惊魂   舒晚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 地上的易沉澜满身是血,被鞭子打的没有一处好皮肉。她的心立刻被紧紧揪住,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舒戚打过来的长鞭。   舒戚在气头上被人制止, 眉目一沉,看清来人竟是自己的女儿后,更加怒不可遏:“放手!你又来为这逆徒求情么?!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我平时日里太纵着你了!”   舒晚从未被人这样吼过, 缩了缩身子,忍着下意识的害怕咬牙说道:“我不是求情,我就是来说清楚, 阿澜师兄没有挟持我,是我提出放他走的!”   舒戚脸色更加阴沉, 一把将鞭子从舒晚手中抽出, 指着地上的易沉澜问道:“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让你这般护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等此事了结了我再教训你!滚开!”   舒晚身子一抖, 却没让开,而是跪在易沉澜身边, 小心地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易沉澜的血立刻染了她满身,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流了这样多的血。   易沉澜却不知怎么了, 似乎十分不安的想躲,可是却没有力气,挣不开自己的手。   这模样让舒晚心疼极了, 握着他的手以示安抚,看着舒戚恳求道,“爹爹,我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阿澜师兄是为了我才那样说的,是我错了,不要打他……”   易沉澜僵硬了一瞬,此前他还试图从舒晚温暖的手心中挣脱,现在却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般一动不动了。   舒戚瞥了二人一眼,沉声道:“舒晚,你立刻给我让开,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舒晚抓紧了易沉澜的手,拒绝:“我不能……这件事真的是我错了……”   她心里十分害怕,明明书中舒戚寿辰这一天,易沉澜被关在水牢里根本没人想起,她特意挑了这一天,却想不到最终竟然把对方害惨了。   舒晚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这样好的阿澜师兄,为她担下所有事,自己却伤成这样,她一定能护住他,不让他再承受这些无缘无故的委屈。   女孩的手臂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易沉澜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终于,他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不再抵抗舒晚的怀抱,微蹙着眉心,无力的靠在舒晚肩膀上的头似乎轻轻地蹭了蹭。   舒晚感觉到了易沉澜无声的脆弱,心中又愧又悔,红着眼睛哀求舒戚:“爹爹别再打了,阿澜师兄已经伤的很重了,这样打会把他打死的……”   舒戚冷冷地审视着易沉澜,咬牙切齿:“我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有这等心机,刚才怎么不见你这般柔弱?原来你就是这样哄骗我女儿的!”   他指着舒晚恨铁不成钢地怒骂,“我居然有你这样蠢笨又不知廉耻的女儿,被这魔头之子迷的晕头转向,丢尽了我的脸!”   舒戚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一旁的宋安之赶紧上前来劝:“二师兄,别跟晚晚动气,她才多大,受人蒙骗怎能怪她?可恨这贱种是个会演戏的,晚晚来了便摆出这种姿态!”   他转过头对舒晚低喝,“晚晚!还不把人放开!不要不懂事!大庭广众你和这魔头之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要对不起阿扬、对不起你逝去的大师伯吗?!”   宋安之不提舒晚还想不起来,这话一说舒晚脑中的弦忽然断了,她越发揽紧了易沉澜,不管不顾地大声道:“我没有对不起大师伯!对不起大师伯的是你们,阿澜师兄他才是——”   她话语未毕,忽然被一物击中了喉咙,喉头一甜,顿时发不出声音了。   地上躺着一个舒戚常年带在手上的玉扳指,而扳指的主人脸色煞白,指着舒晚的那只手剧烈的颤抖:“你、你这逆女……”舒戚的脸色复杂极了,眼神冰冷,甚至似乎闪过了一丝模糊的杀意。   一时间大堂内寂静了三息,大家都被舒戚忽然出手伤自己的女儿这个行为震惊到了,看舒晚一直咳嗽说不出话,似乎已经声带受损了。   宋安之皱眉道:“二师兄你……”   舒戚猛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平复了片刻,终于冷声说道:“把大小姐带下去,交给周远好好检查,易沉澜给她下的迷药已经损及神智,致使她这般失态,请诸位大侠勿怪。”他脸色难看,疲惫地向众人一一拱手。   “怎会?舒小姐也是受害者,无辜的很。”   “舒大侠放宽心,我等不会与舒小姐计较,她也是着了贼人的道……”   ……   舒晚心中越来越凉,以她对舒戚的了解,也许他不会杀了自己,但他有的是办法叫自己永远开不了口,或者是,忘记不该她知道的事。   而且,就算舒戚能给她一条生路,那易沉澜呢?他会允许他活着么?   舒晚微微低头,易沉澜已经不知何时昏厥过去,她心中不安极了——如果她真的被人拿下,等待他们二人的命运会是什么?   还不等她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她一手架着易沉澜站了起来,另一手出掌如电,顷刻间将上前捉拿她的四个人纷纷打倒。   舒晚随即背上易沉澜,施展轻功向门口奔去,她身姿灵动飘逸,如游鱼一般滑过去,再加上众人始料未及,倒真叫她成功跑了出去。   舒晚片刻不敢停歇,她本想往山上跑,但又害怕终山派高手如云,自己后劲不足,没跑到山顶就被抓住。秋天的晚风吹来,凉透了满身的冷汗——   怎么办?他们快追上来了,怎么办?   舒晚漫无目的地往前跑,视野前方是一片密林,她一头扎进去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这个地方。   这是终山派的禁地。   书里易沉澜练成了独步武林的雪山招之后,下了雪夜山来的一个地方就是终山派。他大开杀戒,将这里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除去他本来没想杀的周远、宋安之等人,还有一些人侥幸活了下来,就是因为江扬带着他们撤进了禁地中。   这地方只能开启一次,开启之后机关自动销毁,她竟然误打误撞来了这里!   舒晚加速奔跑,她已经看见禁地的大门了,而身后纷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拦住她!不要让她进入禁地!”   舒晚心猛地一沉,舒戚是堂堂门主,手下众多又自恃身份,居然会亲自出手抓她?莫非禁地中除了那个东西,还有其他的、她也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暗夜中禁地的大门越发显得漆黑厚重,如同安静的猛兽,神秘地蛰伏在密林里。   舒晚一口气跑到门前,还没碰到门环,忽然斜里落下了一个人,一把拿住她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宋安之一言不发,双手成爪迅速向舒晚抓来,舒晚护着易沉澜,立刻侧身闪避。   “咳咳咳……”她急得想开口说话,却因为声带被伤发不出声音,只好拼命地打手势,指指易沉澜,对宋安之又摇头又摆手。   他才是江玄风的儿子!不要害他,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然而舒晚的动作落在宋安之眼里,却成了为易沉澜求情,他脸色一沉,再次出手擒拿,舒晚运起全部的内力,曲手缠住宋安之一臂,向外一甩,将他掷退三步。   “晚晚!你真要为了他和我动手吗?!”宋安之趔趄几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舒晚被他斥的眼圈一红,她也不想这样不尊敬的对待三师叔,可若是不全力抵抗,她怎么能跑脱的了?只要让她把易沉澜送走,她回来一定会好好向宋安之赔罪的。   舒晚苦于不能说话,整个人又急又怕,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流,委屈的任谁看了都心软。   宋安之动作一顿,收了招式低斥道:“你这孩子!你哭什么哭!”   她不想打伤宋安之,也根本没时间和他缠斗,舒晚心中越发焦灼,眼泪流的更凶,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的感觉让她绝望,只好慌乱的双手合十不断摇晃,无声的恳求宋安之让开去路。   宋安之皱了皱眉,面色不忍,手微微动了一下:“你……你这是……”   “安之!拦下她!别放她进那门!”   宋安之猛然回神,不再迟疑,出手如电去抓舒晚的肩膀,似要将易沉澜从她背上甩脱。舒晚连连后撤,一手正要勾回去护着易沉澜,忽然感觉他动了。   易沉澜垂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轻轻一晃,似乎甩出了什么东西,只见宋安之身形瞬间乱了,脚步一滞,眩晕的扶住额头顿在原地。   “安之!”   “你这不孝女!竟让那魔头毒害你三师叔!还不给我站住!”   舒戚已然在几丈开外,舒晚咬咬牙,心中默道“三师叔,我保证会回来道歉”,转身跑到了禁地门口,拉住门环向左拧了一圈半,用力向里一推,随即闪身进门。   进了门,一切声音倏然消失。   门外的黑夜还有月光与火把照亮,视物丝毫不困难;而门内却没任何光亮,漆黑的令人心慌。   舒晚进来便将易沉澜小心放下,自己也泄了劲瘫在一边,千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对易沉澜的自责、对舒戚的气恨、对江湖中那些所谓大侠的失望、对宋安之愧疚……   “晚晚。”   忽然易沉澜轻轻的开口,在这无边无尽的黑中,他的声音越发显得清越而充满磁性,只是语气似乎很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谁。   舒晚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说“我在”,却又忘了自己声带受损发不出声,这一动之下喉咙剧痛,她捂着脖子,疼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们一会出去把事情说清楚就好,是我挟持了你,我也确实对你用了迷药……只要你承认,你爹爹会原谅你的,一切会和以前一样。”   舒晚一边委屈的擦掉因疼痛而流下的眼泪,一边忍不住有点疑惑,怎么阿澜师兄还要这样说?一切和以前一样又是什么意思?再说,他们也出不去的,机关已经销毁了。   “三师叔不会有事,”等了半天依旧是一片沉默,易沉澜又低低地开口,声音更轻,“那药粉无毒,只是会让人内力暂失,身体无力,几日便会恢复的。”   我知道啊。   舒晚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不明白易沉澜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些,她从来没有觉得易沉澜会把宋安之怎么样,只是她无法说话,便想去拍一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却伸手摸索了半天也没碰到人。   而易沉澜也再没开口说话了。   舒晚等了一会,却不见他再出声,正担心他是不是又晕过去了,忽然她的手被轻轻地握住了。   易沉澜的手带着十分的小心试探,细微的颤抖着,仿佛舒晚下一刻就会将他甩开一般:“晚晚,你别哭了……”   他声音涩然,艰难地说,“求求你,不要恨我……”   他想哪里去了?!她怎么可能恨他?根本没道理啊!舒晚一轱辘爬起来,反握住易沉澜的手,她握的很用力,还揉了揉他的指尖,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她一点也不恨他,希望他不要多想。   她的手很小,两只手合起来才堪堪包住易沉澜的手掌。舒晚搓了搓易沉澜冰凉的指尖,将他的手放平,纤长的食指在他手心上认真的写:   “阿澜师兄,我不恨你,别乱想。”   易沉澜感受着掌心的一笔一划,末了他将舒晚的手抓在手心,迟疑地问:“晚晚,你怎么不能说话了?伤到哪里了?”   舒晚愣了一下,看来易沉澜在她声带受伤之前就昏过去了,对她不能发声这件事毫不知情。她想了想,又慢慢地写:“没事……”   “晚晚,我们现在就出去,出去说清楚,让周师叔给你治伤,”易沉澜温柔极了的帮舒晚擦去眼角颊边的泪水,声音轻的像叹息一般,“你不必……不必再护着我……”   他语气大有痛苦之意,舒晚心中一揪:阿澜师兄都伤成这样了,一定很疼,却还在拼命地关心她,惦记要周师叔给她看伤,他怎么就从不体贴自己?   舒晚拉过易沉澜的手,动作很轻地写道,“阿澜师兄,你是不是很疼?你别乱动,我帮你调息一下。”   易沉澜沉默了很久,终于涩声道:“我不要紧。”   他又说:“我们出去吧。”   “出不去的,机关开一次就坏了,”舒晚认真写道,“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易沉澜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舒晚的手指划过自己掌心,明明很轻,却仿佛透过了骨血刻在了自己心上。   “到底谁伤了你?”他没再提出去的事,又问了这个问题。   舒晚的手指犹豫了一下,轻轻在易沉澜掌心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写。   “是舒戚,对么。”易沉澜的声音很沉,黑暗中,没人能看见他眼中盈然的戾气。   舒晚无端端的觉得有些冷,她缩了缩身子,缓缓地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易沉澜是看不见她点头的,正想动作,却感觉到易沉澜的手动了。   他小心地、试探地慢慢合拢手指,将她的手包拢在自己的手心。   “怨我。”易沉澜低声叹道。   他又这样,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揽的,舒晚扁了扁嘴,固执地反驳写道:“不怨你。”   黑暗中,易沉澜微微扬了下唇角,慢慢摇了摇头:“晚晚,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处境。   你这样傻乎乎地带我跑了,可知自己将会失去什么?   易沉澜顿住了未完的话语,只是轻轻摸了一把舒晚的小脑袋。   舒晚没在意易沉澜没头没尾的话,打算给他处理伤势。她先顺着他的脉门注入了一道内力,想护住他的心脉,而内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周后,舒晚却惊疑不定的愣了半晌,颤着手拉过易沉澜写道:“你的内力怎么没有了?你的丹田……”   怎么会毁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的。”易沉澜轻描淡写,想缩回手,他十分不愿自己这样脆弱无用的一面展现在舒晚面前。   可舒晚哪里可能让他躲,死死拉住他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胡乱地在易沉澜手上写:“是不是他做的?是不是他做的?”   她写的又急又快,来来回回写了很多遍,易沉澜早就看懂了,他迟疑了一下,大手慢慢落在了她瘦弱的背脊上,慢慢轻抚安慰:   “晚晚,别哭了,别哭了……你的嗓子还伤着,别这样哭,”易沉澜无奈的擦着舒晚越来越多的泪,耐心地轻哄,“其实这也是件好事,他也算帮了我大忙。”   他没有说谎,舒戚将他抓回后第一件事就是废掉他的烈阳真气,但是与此同时,他仿佛烈火焚烧的痛楚也消失了,丹田虽空荡,却也不那般难捱了。   这说法舒晚自然不信,只当他是在哄她安心,双手抱着易沉澜的手抽噎个不停,眼泪越流越凶,又伤心又自责。   他武功尽失,内伤严重,一定很疼……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她看着他像拂去落尘的明珠一般越发耀眼,如今却骤然失去所有,她都这般难过,那阿澜师兄该有多难过……   舒晚哭的越发伤心,上气不接下气。扯到喉间的伤,不由得大声咳嗽起来,可怜极了。   易沉澜眉心微微一拧,只感觉两辈子的手足无措都在这一刻涌上来了,他轻轻圈揽了一下舒晚,见她没有抗拒,才慢慢收紧手臂,哄小孩一般拍她的后背,“这是怎么啦?怎么这样委屈?晚晚,别再哭了,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舒晚把额头抵在易沉澜肩膀,哭的抽抽搭搭,易沉澜越是温柔,她心里就越难过。原本进入禁地之后,她就私心想着要把书中江扬在这里得到的东西交给易沉澜,如今看来远远不够,她不仅要把这里的宝贝给易沉澜,她要把她所知道的、能给的一切都通通给易沉澜。   什么公平分配,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公平分配,阿澜师兄是最好最好的人,这个世界里再好的宝贝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可她没有没有别的能力,只有把这些送给他了。   这样一想舒晚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她攥着易沉澜的手,一边抽噎一边认真写道:“会好的,会好的,阿澜师兄,我保证治好你……”   易沉澜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但仍然被她孩子气的话语哄的心中一暖:“好。那别哭了?嗯?”   舒晚终于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靠在人家怀里哭,顿时觉得脸红又歉疚,轻轻挣了一下,易沉澜便立刻松了手。   他似乎叹了一声,而后又轻笑:“小哭包,可算是不哭了。”   舒晚揉揉眼睛,脸颊早就红了。想起伤口还没处理完,她赶紧点点易沉澜的手心,接着写道,“阿澜师兄,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这里没有药,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止血。”   她写完就去撕裙摆的布条,易沉澜挨了一顿刑鞭,四肢还好点,只是后背的伤太严重了,失血过多也会要命的。   幸好和周师叔学过几天简单的外伤治疗,还真没白学。   舒晚一手拿着布条,一手轻轻拍了拍易沉澜的肩,示意他靠过来一点,却不知他是没懂还是怎么,僵硬在那里不动。   她只好自己向前倾了身子,为了将布条从易沉澜身后绕过,她不得不环抱住他,努力把布条穿过来。   女孩温暖的馨香忽然靠过来,离的这样近,易沉澜下意识呼吸一轻,微微抬手推了推舒晚的手臂,“晚晚,我……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怎么来啊?舒晚说不出话,只好把易沉澜的手拽下来,按在他的腿上,还轻轻地拍了拍——乖一点,别动。   给易沉澜缠到第二圈时,舒晚再次凑近,鼻尖处萦绕的浓重血腥味让她连害羞也顾不得,心疼的下手越发轻柔。   “……”易沉澜轻轻抽了一口气,似乎是侧过了头。   舒晚手一顿,有点心虚。千小心万小心,难道还是弄痛他了?也是,这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许碰到了他的伤口也说不准。   她就近在易沉澜的肩膀上写道:“我……”   不过舒晚一个字都没写完,就被易沉澜一把抓住了手。   “晚晚……”他呼吸有些重,声音里有一丝忍耐的意味,“你退开些,我自己来。”   哦……舒晚有点委屈的放了手,果然她还是把阿澜师兄弄疼了,听他的语气不容反驳,而且好像很不高兴。   黑暗中只有布条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舒晚听的连连皱眉,她包扎的时候动作特别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的,阿澜师兄向来不知道爱惜身体,听这声音就知道他下手多重。   舒晚摸上去拦住易沉澜,担心的在他手上写:“你轻着点。”还不如让我来呢。   “嗯,”易沉澜微微笑了,“已经处理好了。晚晚,这门我们出不去,那就只能往前走了。”   他撑着地站起来,摸索着将舒晚拉起来,“我们快些找出路,出去找大夫给你看嗓子。”   舒晚胡乱地点头,拉着易沉澜的手摇了摇,表示十分同意。她也很害怕,不知道舒戚下手有多重,自己别再成了个哑巴,一辈子说不出话来。   再说,易沉澜的伤不轻,也同样急需治疗。   她示意完正要把手撤去,易沉澜却攥紧了指尖没让她把手抽走,有些迟疑的轻声道:“这里这么黑,我们最好牵着,莫走丢了。”   虽然黑暗中不辨方向,但舒晚记得自己描写的这个通道应该不宽,大概能容三四个人并行,这里就他们两个应当没那么容易走丢吧?   不过,阿澜师兄握的这么紧,好像担心她不同意,难不成他很怕黑?也有可能,每个人恐惧的东西不一样,世上有各种各样的恐惧症,怕黑是很常见的。   舒晚很贴心地回握了易沉澜的手,反正自己不怕黑,会护着他的。她牵着易沉澜慢慢往前摸索,因为惦记着对方的伤,她走的并不快。   一片漆黑中,易沉澜慢慢弯起唇角。   这一夜,山穷水尽又峰回路转,他终究是得偿所愿了。   ……   这通道极长,舒晚早就心里有数,他们走了好久,舒晚停下来在易沉澜手上写了几个字,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我们不要在这里多耽搁,”易沉澜立刻否决,“晚晚,我们快些走,早点出去。”   他看不见,不知舒晚究竟伤的如何,心里早就一片焦灼,偏偏晚晚走的极慢,他几番催促,她也不听。   舒晚笑了笑,感觉易沉澜比之前精神了一些,她心里也放松多了,一边走还一边有心思玩笑,“阿澜师兄这么怕黑么?你身上有伤,我们不要走太快,有我在不用怕的。”   易沉澜感应完手上的笔画,简直哭笑不得,想了想却没解释,只说:“我确实很怕黑。”   果然舒晚又乖乖的握紧了几分,她正要接着写字让他别怕,却蓦地一顿。   那一瞬间,舒晚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微扬,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一丝痒,然而她的背心却陡然窜上一股凉意。   舒晚惊恐地攥紧易沉澜的手,另一只手慌乱地写了半天也没写全一个字。易沉澜将她拉的更近,几乎与自己相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我感觉到了。”   得到他的承认,舒晚更加紧张了,她没有感觉错,刚刚竟然真的有一个人,从她身边瞬间掠过。   此人武功深不可测,闭气功夫又十分到家。若不是他滑过时带起那一丝丝微风,自己根本察觉不到他。   可是怎么会呢……舒晚的心跳的极快,刚刚还轻轻松松说自己不怕黑,现在面对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头皮都发麻了。   她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出多远、距离第一道机关还剩多远……   察觉舒晚有些发抖,易沉澜心下怜惜,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别怕,我们先往前走。”   ……   两人又一起往前走了很久。却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舒晚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却强撑着淡定自若的姿态不敢再次露怯。试问,她已经吓成这个样子,本就怕黑的阿澜师兄岂不是比自己更害怕。   她得抗住才行。   然而话是这么说,舒晚却越走越绝望,这个通道会这么长,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设定。她已经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万次猪头,正当越来越没底的时候,他们终于摸索到了一面墙壁。   碰触到这层阻碍时,舒缓激动的都快要哭出来了。第一层机关终于到了,这就说明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到达中心机关室,那里长燃着灯烛,不会像这里这样黑漆漆的了。   舒晚摸了半天,终于在头顶上方的位置上摸到了一个转盘。书中江扬他们破解这个机关试了很多次,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破开。但自己知道方法心里有数,倒是不会浪费很多的时间,只是这机关麻烦的一点在于需要两手同时操作,她不能说话,没法将复杂的操作方法告诉易沉澜,所以只能自己来。   可是现在的舒晚草木皆兵,一旦松开易沉澜的手,即便他还是站在自己身边,她心里还会觉得毛毛的特别没底。   “阿澜师兄,”舒晚拉着易沉澜的手写道,“我去开启机关,要……松手。”   易沉澜察觉清楚,正待放手,却被舒晚又慌忙地一把握住,接着写道,“但是我害怕,你不要走开。”   易沉澜温声道:“我不走,就在你身边。”   舒晚还是不放心,犹豫着写,“要不然你抱着我吧,抓着我的腰。”   “……”易沉澜沉默了一下,微哑着声音低斥道,“胡闹。”   舒晚也觉得自己的要求不太合理,只好不放心的又写了一句“那你千万不要走”才松开手,去摸上头的机关转盘。   机关转盘是木质的,硬邦邦的上面满是灰尘,她先将整个转盘摸了一遍,在心里大致描绘出了样子:外轮廓是圆的,中间八根木条纵横交错,每一个木条上都有一个凸起。舒晚了解清楚了,没着急开机关,先是回手去摸易沉澜。   太久没碰到人,她有些不安。   易沉澜立刻牵住了她的手,压低声音:“我在,不怕。”   舒晚略略安心,拍了拍易沉澜的手背,示意他自己这就开启机关。   她将正北和东南两个方向上的凸起同时用力按下,然后向左转动转盘。古老陈旧的机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舒晚把住转盘,又按下西南方向的凸起,将转盘向右转去。   “轰隆隆——”   巨大的石门移位声音猛然响起,震耳欲聋连绵不绝,整个通道都在颤抖,震的人头脑发晕。舒晚向前边挥了挥手,发现墙壁已经消失,石门果然开启了。   “晚晚——”   “隆隆”的声音还在持续,舒晚隐约听见易沉澜在叫她,听着声音有些焦急,只是淹没在机关碰撞声中,听不真切。   舒晚忙不迭地去拉易沉澜的手,对方也立刻紧紧攥住她的指尖,沉默地牵着她向前走去。   刚才阿澜师兄可能吓坏了,舒晚想着,石门开启的太突然,声音又那么大,自己也吓了一跳。   好在走完这一小段,就可以进到有光亮的中心室了,舒晚将这个好消息写在易沉澜的手背上,告诉他不用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出去。   不仅会出去,还有一个好东西在等着他。   不过这句舒晚没写,她想着给易沉澜一个惊喜。   “小哑巴,你在我手上乱七八糟的画着什么?我看不懂。”   一道陌生至极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提前发了宝贝们,评论区随机掉落红包~ 第31章 神秘之人   “启禀门主, 您吩咐下的所有的机关都放下了,八处出口全部堵死,中心机关室入口的断石也落下了, 内部机关也在运行中。”   终山派的叙事堂中,几位心腹弟子对舒戚行了个礼,恭敬地禀报。   舒戚的神色很阴沉, 他紧紧的拧着眉头,冷声询问道:“机关的开关都销毁了吗?”   “回门主,按您的指示, 所有机关开关都被劈砍损毁,再无开启的可能。”一位弟子沉稳的答。   舒戚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好了, 你们都下去吧。”   几位弟子领命退下,宽阔的厅堂内转眼就只剩下舒戚和纪清合。由于这一晚再三生出变故, 舒戚早没了庆寿辰的心思,撑着笑脸和各位来客道了歉, 便安排他们住下日后再招待。   此刻他闭着眼,一脸沉重的抬手捏了捏眉心。   “舒兄,你将禁地所有出口都封死了, 连机关都毁了,那晚晚岂不是也出不来了?”纪清合觑着他的神色,斟酌着提道。   舒戚放下手看向纪清合, 语气冷淡:“出不来又如何?这般吃里扒外不知廉耻的女儿,便是出来,我也定会料理了她。”   舒戚的夫人早逝,多年来他如何疼爱女儿纪清合心里有数, 今日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言论,必然有鬼。纪清合疑惑道:“舒兄,你到底是怎么了?从你打伤晚晚开始我就觉得不对,你怎么会忍心下得去手?现在还要不死不休,你是气糊涂了吧?”   “她有问题。”舒戚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   纪清合没听懂,皱眉问道,“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她知道很多……她不该、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舒戚眯着眼睛,回想舒晚当时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句话,对不起江玄风的人是他们……有意思。   “还有,禁地的机关唯有历任门主能传承,我还从未把它传给任何人。但你看今天她开启机关那毫不迟疑的样子,分明对这机关熟悉得很,”舒戚沉思着慢慢说道,“她知道如何开启,必然知道如何出去,我怎能不防?我甚至怀疑,她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晚晚。”   “我的晚晚,也许是被有心人偷梁换柱抓走了……对方弄了这么一个冒牌货过来。可这小丫头却是太嫩,处处都是破绽!”   纪清合兀自消化了一会舒戚这番令人震惊的言论,想了想,皱眉质疑道,“可是,舒兄,若按你的猜测,你更应该留她一命才对。留着活口,让她说出幕后主使,才好找到真正的晚晚啊?”   舒戚疲惫的摇了摇头,只道:“晚晚我可以自己找,但她必须死。”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就是真的逃出来了,又能翻起什么风浪?”纪清合随口说道,却看舒戚神色凝重,一副并不赞同的神色,他心念一转,“莫非……舒兄这终山派禁地之中,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   舒戚冷冷的看了过去。   纪清合心下一凛,立刻知趣的闭嘴了。他可不想得罪舒戚,连忙告罪道:“是我多嘴了,舒兄千万别见怪,哈哈哈。”   “五天,他们也该死透了。”舒戚没计较纪清合的冒犯,沉声说道,“五天后我会挖通禁地通道,进去仔细寻人,不见尸体,我难以放心。”   ……   “轰隆隆——”   在舒晚开启机关时,易沉澜心中就隐有不安,当他听见隆隆作响的声音时,立刻便去探舒晚的手,但却还是晚了,他脚下踩的地砖竟猛然后退几尺!   易沉澜反应极快,随即抢身向前,却不曾想这一刹那的功夫,他和舒晚之间就落下了一层坚硬的石壁。   “晚晚——”易沉澜的心陡然沉了下去,看晚晚的表现,是很笃定这机关的开启方法的,这石壁绝不可能是她放下的,是外面的人动的手脚,还是刚才通道中的神秘人?   外面做的还好说,可那人此刻并不在自己这侧,他要做什么?晚晚会不会有危险?   易沉澜修长的手指触在冰冷的石壁上,眼底划过狠戾的光芒。   ……   舒晚睁开眼睛时,头脑还一阵阵昏沉,入目皆是昏黄的烛光,许久不见光亮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揉,刚揉两下,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舒晚一下子从地上坐起,看着巨大的圆形殿堂里满目的烛火摇曳,八个精致的雕花木门均匀分布在四周,这地方她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一眼便知,这就是她书中所描写的中心机关室。   不过,那个抓走她的神秘人呢?   刚才那人开口说话的一瞬间,舒晚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中吐出来了,还不等她动作,那人一记凶狠的手刀就把她敲晕了。   舒晚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这圆殿中心有一座巨大的高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她的双手沁出了汗水,无措的不断环视四周,最怕那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找我吗?小哑巴。”   舒晚前方偏左的一个雕花木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   她披散着及膝的长发,容颜憔悴却不失艳色,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挂在身上,像极了一个落魄的美貌女鬼。   舒晚吓了一跳,连连退后几步:“你你你……咳咳……咳咳咳……”   咦?她可以发声了?   “你果然不是个天生的哑巴。”这位妇人面无表情,“我看你脖间淤青,喉珠有损,便随意试了一试。”   她快步走上前来,“不过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并非是好心才救你。你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不懂,沟通起来太费力。现在,我问你答,敢耍花招就杀了你,明白吗?”   眼前这位的武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几许,舒晚乖乖的点点头,心情是难以言喻的苦逼。   作为一个作者,她深知禁地这部分剧情是一个安全系数极高、专门给男主开金手指的爽点剧情,但是轮到自己时,这禁地中就蹦出了一位她根本没写过、丝毫不认识的陌生大佬。   这位陌生大佬随意地问道:“我刚刚清醒没两日,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应该时间不短。我且问你,江玄风到底去雪夜山约战易衡了么?”   这睡的岂止是时间不短……舒晚傻呆呆的看着她,忍着嗓子的疼痛诚实地说:“去了。”   “呵,蠢货。”陌生大佬立刻下了一个有力的结论。   “这一战,谁胜谁负?”她又问道。   舒晚想了想,“胜负不好说,他们……双双殒命了。”   这妇人的脸色变了变,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这江玄风活该!死的好!他有妻有儿,在外面活的好好的,偏偏被舒戚那小人一哄,就要回这该死的终山派!赶着送死!”   舒晚木着脸听她痛骂,很乖的不做点评。   “他尸身取回来了吗?可下葬了?”妇人攥紧了拳头,气的胸膛起伏,“就是葬了,我也要把他的坟挖了,割下他那没用的耳朵,让他不听我的劝阻!”   舒晚微微缩着脖子,小声提醒:“可是他……他已经去世有十年了……”   “什么?!”   妇人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猛然提气上前,一把掐住舒晚的手腕,“你胡说说什么?!十年——他死了十年?!你骗我!你骗我!”   她掐的极用力,舒晚脸色发白,颤抖着嘴唇说:“前辈……是真的。”   妇人一把甩开舒晚,全身颤抖不已,“你有什么证据?!我说过的,敢耍花招我就杀了你!”   她怒视着舒晚,仿佛一头发疯的母狮子,要一口吞了她一般。她竭力的想从眼前小姑娘的神色中看出心虚和惧怕,可惜没有,这娇花一般的小姑娘,一双清澈的眼睛纯净至极,让人找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妇人低声喃喃,“他死了……他死了有十年……十年……”   舒晚忍着喉咙间余留的疼痛,看对方好像渐渐平静下来了,才沙哑着声音试探:“前辈……我不敢骗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我能不能先去把和我在一起的……我师兄带过来?他一个人,我担……”   “哈哈哈哈哈……”那妇人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角泪花都出来了。舒晚宛蹙着眉心,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忽然疯疯癫癫的妇人。   她笑够了,挑挑眉毛很体贴地解释道,“我问完了话,就杀了你。你把他带过来干嘛?想让我杀得更过瘾些吗?”   那妇人又补充道,“再说他已经死了。我生平最恨男人,你该感谢自己是个小丫头,还能让我有耐心听你说几句遗言。”   舒晚愣住了。   那人说……说阿澜师兄……死了?   一定是她牵走自己时阿澜师兄察觉到了不对,追了上来,却打不过她,反而被她杀死了……   舒晚的眼圈渐渐红了,她浑身发抖,像愤怒的小兽一般捏紧了拳头,倏然冲上去,聚气于掌直取美妇人,人未至而烈阳真气的刚猛已现,那妇人眉目一沉,并不接招,闪身避过。   “你找死。”她声音极冷,面对舒晚的表情渐渐变为厌恨,“烈阳真气?我说见你有几分面熟。十年……嗯,对的上。你难不成是舒戚那贼人的女儿?”   舒晚满脑子都是她杀了易沉澜,又气又悔又愧,一个字也不想跟她说,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灌足了真气又是一掌拍过去。   这回妇人没躲,她冷冷一笑,轻松自若的拂掌相迎,两掌相接她只退了半步,而舒晚被掌风掀了出去,直摔在了高台的底座下面。   “咳咳咳……”   舒晚半跪在地上咳个不停,丹田处气血翻涌,看着那妇人似笑非笑的一步步走近,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她,心中又气又恨,强忍着眼泪怒视着她:   “你杀了阿澜师兄!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出来的!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逃脱的!他还没……”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啊……   舒晚一通胡乱的发泄,伤心的不行,她明明在努力的想帮助易沉澜,可是却又一次害了人家,这次还直接把人害死了……   不知是太难过的缘故还是什么,舒晚感觉自己渐渐有些提不起力气,她站不起来,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死死瞪着那妇人,像一个被人从安全的巢穴扔到人前,却无力反抗任何危险的奶凶幼崽。   那妇人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然而下一秒,她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神色浮现出一丝痛苦。   “区区鼠辈,你敢对我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她猛然回头,对着右后方的雕花木门喝道。   舒晚也不由得看着那门,心中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纯净的大眼睛里满是希冀。   那木门应声而开,微光透过通道,易沉澜慢慢走了进来。   他长身玉立,虽然一身的血污,身上还包扎着不算漂亮的布条,但风华无双,丝毫未减。   “你……”   那妇人看见易沉澜的容貌,竟陡然怔住,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她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   易沉澜没理会她,甚至没分去一个眼神。他快步走到舒晚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抱起来,手指间持着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舒晚嘴边,“晚晚,先服药。”   舒晚越来越没有力气,她半靠在易沉澜怀里,毫不怀疑的乖乖张嘴吃了,委委屈屈地带着哭腔说:“阿澜师兄,你没有死……她说你死了……”说完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易沉澜“嗯”了一声,很温柔的帮她擦掉眼泪,低声抚慰:“别听他人胡说,我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舒晚连连大力点头,仿佛点的越重,易沉澜的生命就越顽强一般。刚才的药丸滚过喉咙刺激到了伤口,她咳了几声问道:“阿澜师兄,这是什么药啊?”   她的目光清澈见底,全然是依赖的神色。易沉澜微微一顿,稍稍躲闪了她的目光,没提自己刚才使了毒的事,“你与她对了一掌,气息紊乱,这是助你调息的。”   舒晚露出了感激之色,手上微微使力打算将易沉澜护在身后,“阿澜师兄,你站在后面,这个女人很厉害,我……”她还没说完话,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易沉澜立刻抱稳了舒晚,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目光沉默而冰冷的向那妇人看过去。   “江扬?”那妇人顾不得去擦嘴角流下的一丝黑血,试探地问道,“你是江扬吗?”   易沉澜眉心微拧:“你是谁?”   “我叫段月仙,”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易沉澜,“我是落仙山庄的庄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6 18:16:36~2020-09-20 08:2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叶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 4个;月丰巴色、一一呀、千叶 2个;栖迟、佳木秀、(??ˇ?ˇ??)?白白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初 20瓶;。、云峥容止 3瓶;41731146、25024554 2瓶;木子、364596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诅咒之言   听段月仙自报门户, 易沉澜眼眸微垂,沉默的打量了她几眼,却没说什么。   段月仙抚着胸口, 似乎不太好受,她暗自压制毒性,上前一步道:“我没骗你, 我的确是落仙山庄的庄主。三天……十年前,我为了阻止江玄风对战易衡,来终山派找他, 他却不肯听我的劝阻,还是去了。我气的与他大吵一架, 本想回山庄再不与他往来, 却不曾想着了舒戚那小人的道!竟……竟……”   她“竟”了半天, 显然是气的狠了说不出话。段月仙闭眼平复了一下,再度开口:“若不是我懂得闭息之术, 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可这功法伤身不能再用,我从两日前醒来便找寻出口, 却始终没有头绪……可恨我都不知那贼人为何要这般害我!”   她不知道,易沉澜心中却清楚的很——能一见面就将他错认成江扬,想必她是见过江玄风的夫人的。   重活一世, 他知道自己与她长得像。   见易沉澜始终沉吟不语,段月仙皱眉道:“我与你父亲是朋友,不会害你, 你快解了我身上的毒,”她一指舒晚,“这是舒戚那狗贼的女儿吧?把她交给我。”   她话刚落,易沉澜的目光就扫了过去, 漫不经心却带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段月仙怔了一下,竟不由得退了半步。   易沉澜低头看了一眼舒晚,舒晚在他怀里睡的很安静,白净的小脸十分乖巧无害,就是身上脏兮兮的,看着有种可怜巴巴的狼狈。   他的面孔终于流露出一丝柔和来。   段月仙张了张嘴,“江扬——”   “我叫易沉澜。”   易沉澜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段月仙立刻否认,失声叫道,“你怎么可能不是江扬?!你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易沉澜……易沉澜……我知道了!是舒戚骗了你!他骗了你……”   她喃喃地摇头,“我就知道,他嫉恨江玄风,只会打这种龌龊的主意,怪不得他要害我,是怕我活着会认出你……他告诉你你是易衡的儿子?你不是!”   “你快给我解毒!我们出去说个清楚!让舒戚的恶行大白于天下!”   她越说越激动,而易沉澜始终神情自若,他微微抱紧了些怀中的舒晚,淡淡拒绝了段月仙,“我不能给你解毒。你恢复了内力便要伤她性命,我武功不如你,那时我如何能拦得住?”   段月仙不可置信的瞪着易沉澜:“你疯了?你要护着她?!她可是舒戚的女儿!”   易沉澜漠然道:“是又如何。”   “你是江玄风的儿子,这么多年你和世人都被蒙蔽了!我可以做你的证人,你——”段月仙上下扫了几眼易沉澜,恨道,“看你这一身鞭伤,你这些年想必不曾好过吧?舒戚那伪君子必定换着花样折磨你,你难道不想复仇么?”   “我可以帮你,撕了舒戚那令人作呕的面具,把他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你要为了护着这小贱人杀了我?!”   易沉澜脸色陡然阴沉下去,“段庄主,看在你和江玄风是故交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的轻松些。你若再出言不逊,我必定叫你生不如死。”   “我会撕了他的面具,”他又道,“但不需要别人帮忙。”   段月仙撑了这许久,已然有些支持不住,微微弯腰呕出一口血,虚弱的怒道:“我帮你……你居然不肯,若错过这机会,你这一生都要背负着魔头之子的名字,被世间的人尽情践踏!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会善待你!”   易沉澜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睡得沉静的舒晚,握着她的小手摩挲了两下,而后轻笑道:“你不必再说。你若恢复武功,她就危险了。区区江玄风之子的身份,我不稀罕。”   段月仙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你给我解毒,我向你保证,不杀她。”   易沉澜微微一笑,仍不松口:“我从不把赌注压在别人的承诺上面。”   段月仙猛烈地咳嗽起来,不断的喷出几口鲜血,她慢慢的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看向易沉澜的眼神中居然带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天意弄人……一代大侠的江玄风应该想不到,他会有你这么个一身都是毒的好儿子。你很好……很好,总比你那窝囊软弱的爹强上百倍千倍。”   “不过还是可惜了,你虽然比他果敢,比他心狠,但是你的下场必定比他要惨烈……你信不信?”   “舒戚那贼子能教出什么好东西?你真是天真……终有一日,你这一身傲骨折损在温柔乡,会像烂泥一样爬不起来。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后为今日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段月仙死死捂住胸口缩成一团,口中鲜血喷涌,拼力喊出这最后一句,她用力地大睁着一双眼睛,却渐渐没了呼吸。   易沉澜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两世为人,他手上早就命债无数,根本不在意多这一笔。况且,她刚刚还打伤了舒晚,更是该死。   他将舒晚打横抱起,放在在高台一旁的台阶上,自己也坐在她的身边,犹豫了片刻,还是贪婪的拥住了她,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圈进怀里。   段月仙仿佛诅咒一般的话语在脑中纷乱的回响——   “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会善待你!”   “舒戚那贼子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后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   没有人善待他么?易沉澜低头温柔的看着舒晚奶乖的小脸,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把他的心骗走了却不自知,也不负责,以为做出这样天真乖巧的模样,他就会放过她么?   舒戚教出的自然和他都是一丘之貉,他知道。可是他怀里的晚晚,这个又暖又温柔的小姑娘,分明不是舒戚教出来的。   易沉澜得目光落在舒晚脸上,好似看不够一般,直到舒晚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眉心轻蹙似要醒来,易沉澜才恍然清醒,略有慌乱地放开了手,暗道自己这行为也实在太不守礼,是鬼迷心窍了么?   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绯红,恋恋不舍的搓了搓手指,仿佛还能感觉到上面残余的温暖温度。   易沉澜轻轻将舒晚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眼睛都不敢往那边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刚刚忍不住亲近人家的人不是他。   “阿澜师兄,”没过一会,舒晚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我怎么了?唔……感觉好累……”   她有点茫然的慢慢坐直身体,“我怎么会睡着了?”   还不等易沉澜回答她,她自己脑子爆炸一样的问题层出不穷,没顾上这个答案,又问了一个问题:“阿澜师兄,你怎么找过来的?受伤了吗?刚才她把我拉走了,我还以为是你,她突然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真的快吓死了……”   “咦?她人呢?”舒晚委屈的控诉了一半,忽然发现那妇人不见了,紧张的东张西望。   易沉澜又好气又好笑,“嗓子还哑着,少说两句。”   嗓子固然很疼,但这个时候舒晚哪肯少说,急迫的看着易沉澜,“阿澜师兄,你快回答我啊。”   易沉澜沉吟了一下,当时那石壁落下,他身上没有利刃,随身带的只有毒。但幸好有一味毒药正是那日毒杀史天磊时用的,腐蚀性极强,加上他急迫,破开石壁没花多长时间。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地蜷缩手指,却不曾想还是被一直仔细打量他的舒晚注意到了。   “阿澜师兄……你的手怎么了……”舒晚小心翼翼地想碰却不敢,那么好看的手,怎么十指伤成了这个样子?   易沉澜自然地将手移开,“没什么,之前流的血沾上了。”   “你又骗我!让我看看,”舒晚急道,“进入禁地的时候你的手指还好好的!”   易沉澜拗不过舒晚,又怕她哭,只好低声安慰道:“就是破了点皮,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出去以后要好好上药,我每日都会检查。”舒晚捧着易沉澜的手低声说。   易沉澜微笑着点点头:“好。”   “阿澜师兄,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不见了呢?”舒晚又想起这事来,“她很危险,武功很高……”   这里是早晚都要向她解释清楚的,易沉澜心中轻轻叹息,低声道:“那时情况混乱,我知道你被那人带走,就悄悄跟在你们身后,伺机出手。”   舒晚紧张地反问:“伺机出手?”   “嗯,”易沉澜点了点头,迟疑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个极小的木筒,慢慢说道,“其实……刚才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躲在那木门后,拔了这塞子,散出了发散性很强的毒,杀了她。”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舒晚的神色。   舒晚“啊”了一声:“她死了?刚才那个人……她武功那么高,打你了吗?你有没有伤到?”   她的神色先是茫然和惧怕,而后忽然变成了关心,易沉澜观察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戒备与厌恶的情绪。   他微微笑了一下,眉心不再蹙着,神色忽然间舒缓了许多,“我没有事,她中了毒内力消散,没有力气打我。”   舒晚恍然大悟一拍手:“我知道了,刚才你喂我吃的药丸,其实是给解毒的,对不对?”   阿澜师兄的毒药发散性强,她自然也免不了中毒,怪不得他一过来就急匆匆地喂自己吃那药丸。   “是……”易沉澜有些艰难地承认,“晚晚,我知道用毒这手段有些……”   “阿澜师兄,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舒晚揪着易沉澜的衣袖摇了摇,“保命的法子罢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易沉澜神色柔和下来,凤眸又像平常那样温柔:“毒术是三教九流,你不会瞧不起我么?”   舒晚无奈极了,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易沉澜的额头,“若不是你,我刚才就死定了。你救了我,我怎么会瞧不起你?我又不是白眼狼。”   虽然被敲了,易沉澜却反而露出一丝浅笑来。   此刻不比之前的黑暗,对方的样貌都看的清楚了,舒晚见易沉澜精神虽然尚可,但唇色还是发白,身上的伤口都在渗血。   她猛然拍了一下脑门,想起这禁地里最重要的东西,忙不迭爬起来往高台上跑,“阿澜师兄,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她风风火火的,看的易沉澜忍不住失笑,随着她慢慢拾阶而上。   舒晚一到高台上就愣了,她摸了摸后脑勺,狐疑地看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奇怪啊……”   “怎么了?”易沉澜走上前来,看着舒晚又呆又萌傻乎乎的样子,含笑问道。   舒晚抿了抿嘴,她没法告诉易沉澜,这高台上本应该有一具无名白骨的。   毕竟是书里的设定,她没法解释。   舒晚对着易沉澜失落的摇摇头:“没什么……”她有些沮丧,怎么剧情跑偏的这么多?白骨不见了,白骨前的宝贝也没有了,倒霉的是,还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大活人。   咦?等等……   按时间跨度来推算,易沉澜血洗终山派、江扬带人退入禁地这事,应该是比此时晚了两年才发生。只是她来了之后改变了情节,导致进入禁地这个事提前了。   两年后,江扬进来看到的是一具枯骨;而此刻,他们进来看到的是一个活人。   这好像……对的上。   “阿澜师兄,刚才那个人的……在哪里?”舒晚一把抓住易沉澜的手,清澈的双眼满是期待。   她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部送到阿澜师兄面前。   这只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修完啦T^T   下一更估计会晚,可能明天23:00左右,姑娘们!我!撤退了!(顶锅盖) 第33章 神奇灵药   “你要看她的尸体?”易沉澜向高台下看了看, 抬手指了指,“在那一侧,不过……还是莫看了。”   虽然舒晚对尸体很发怵, 但东西不能不拿,她咬咬牙转身“蹬蹬蹬”的跑下去,绕过高台一侧, 便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从没直面尸体的舒晚顿时就蔫了,立刻掉头往回走,刚一转身却差点撞上易沉澜的胸膛。   “阿澜师兄, 你能不能帮我把她的脸盖上?”舒晚可怜巴巴的看着易沉澜,犹犹豫豫道, “我、我有点害怕……”   易沉澜看了眼段月仙的尸体, 又看看舒晚一脸一定要过去的样子, 虽然心中疑虑,却没发问, 只是应了她:“好。我去处理,不必害怕。”   易沉澜撕下自己一片衣角, 遮住了段月仙狰狞的死状,他迟疑了片刻,慢慢走到舒晚身边试探着握住她的手, 见她并无反感,才放心的握实,“晚晚, 过去吧。”   阿澜师兄好会照顾人啊……又暖又温柔,他一定看出自己害怕了。舒晚老实的任由易沉澜牵着,低头瞄了一眼他们相握的手。   不知为何,之前在黑暗中他们牵了那么久, 她还没什么感觉,这一下有了光亮,却隐隐感到有些紧张,手心都沁出了微汗。   “别紧张,尸体而已,”走到近前,易沉澜似乎察觉舒晚有些僵硬,便挡在尸体前面,遮住了她的视线,“晚晚,你可是想找她身上的什么东西?不如你告诉我是什么,我来找吧。”   “没事,我可以。”从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身上翻贴身的物品,怎么看都感觉不该是阿澜师兄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应该去做的事。   还是让皮实的自己来吧。   舒晚蹲下.身先去探段月仙的腰间,她运气极好,刚摸了两下,就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摸着像是个小瓷瓶。   略略一翻,果然是。   找到了!舒晚一喜,立即将小瓶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静静放置着三颗血红的丹丸。   舒晚笑的越发欢喜,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她笑盈盈的将小瓷瓶举到易沉澜面前:“阿澜师兄,这个给你!快吃一颗,你的丹田和经脉就都可以修复啦!”   易沉澜将瓶子接过来,却没急着打开,他瞥了一眼段月仙,再看手中的瓶子似乎有些嫌弃:“这是她的东西,便是再好,我们也不能要。”   这才不是她的东西,这就是你的东西!   这一段她在书中写过的,里面是有这么一句话——不知名的白骨身前放置一个瓷瓶,旁边是刮出来的歪扭字体:江玄风之物,盼后人还之。   所以,当时就算他人再怎么眼红这宝贝,见它有主,也不好不要脸面的和江扬抢了。   可是现在他们来的早,这人还没来得及写,而这话舒晚又没法说——现在让阿澜师兄得知自己的身世,却不能帮他主持公道,岂不是徒惹他难过吗?舒晚早就打定主意,至少也等她见到落仙山庄的庄主,有了他母亲朱瑶的下落,再告知他这件事。   此刻,她只好急急的劝说道:“阿澜师兄,你的伤势这样重,这个药刚好可以救你,它、它真的是很了不起的宝贝,江湖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别嫌弃了。”   易沉澜忽然反问:“晚晚,你怎么知道这个人身上有这瓶药?”   舒晚一怔,感觉呼吸都停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她更结巴了,简直把“心虚”二字直接写在了脸上:“我、我就是……就是听他提起过,他说他、他在这里囚了一个人,身上还有很厉害的宝贝。不过他没说是谁,我就、就没问。”   虽然舒晚句句都用“他”来指代,易沉澜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他摸了下舒晚的发顶,目光带了些柔软的怜惜之色:“不必如此照顾我,你照常称呼他便是,紧张什么?是我不好,不该忽然问你。”   易沉澜心底叹了一口气,他原以为,这个时候别无他人,晚晚会向他敞开心扉,比如她的来历,比如她的秘密。   可是她仍然没说,还这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让他禁不住后悔。   “阿澜师兄,你就接受这个药吧……等我们出去,就算再好的大夫也绝不会做出比它更厉害的药。”舒晚仰着小脸,期待的看着他,“你丹田重伤,以后练武怎么办?你受这么多伤都是因为我,如果你不好,我也会很难过的……”   易沉澜一怔,握着瓷瓶的手指轻颤了下——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因为他的平安健康欢喜,而为了他的苦难伤痛难过。   他哑声道:“说什么傻话?我受伤怎么能怪在你身上?”   舒晚不知易沉澜到底算不算松口,她想了想,托着易沉澜的手打开了瓷瓶的盖子,倒了一颗出来,“阿澜师兄,你吃一颗吧,别让我担心。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易沉澜哪里抵抗的住她这样软糯的恳求,心里早就妥协了。他低头去看手中的丹丸,待看清时却是一怔。   这丹丸整体呈血红色,表面极为光滑,微微泛着金色的色泽,气味有些发苦。   即便他没有通读药理和毒经,也能一眼看出,这是武林至宝——铸天丹。   服用一颗便能延年益寿伐经洗髓,塑根骨通经脉,治愈内外之伤,周身百毒难侵。甚至能活死人,肉白骨,是绝佳无双的灵药。   上一世,他只偶然听闻江扬寻到了江玄风失传已久的遗物铸天丹,却不曾想是在这禁地里得到的。   舒晚见易沉澜在沉思,又是蹙眉又是不语,以为他要反悔了,当时就垮下小脸,也不知该怎么劝了,就用恳求的目光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易沉澜被她这幅模样看的心软极了,低声道:“好了,我会吃……”   谁知不等他说完,舒晚立刻拿起了铸天丹抵在他的嘴边,快的怕他会反悔一样,“阿澜师兄,你快张嘴我喂给你!”   舒晚满脑子全是赶紧给他塞进去!好不容易才答应的可千万别变卦。她哪里注意的到易沉澜微红的耳尖,和紧绷到僵硬的身体。   易沉澜刚说一句“晚晚”,那铸天丹就被舒晚眼疾手快的塞进了他嘴里,让他那句“我自己来”都没机会说出口。   那纤柔的指尖扫过他的唇瓣,易沉澜连呼吸都轻了一瞬,他脑中一片茫然,无可抑制的莫名而欢喜的情绪不断的浮上来,让他双手都不知该怎么摆了,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的无措。   舒晚自然也看出来了:“阿澜师兄,你紧张什么?嗯……你放心,这个药不会坏的,就算再放个两年都没问题。”   书中江扬重伤过两次,吃完这个就活蹦乱跳了,可见宝贝就是宝贝,保质期很长。   易沉澜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心跳平复些了,他才颇为无奈的看了舒晚一眼,她那双眸清澈见底,全是关心与安慰。   他摇摇头,轻叹道:“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这个你收起来吧。”他将瓷瓶递给了舒晚。   舒晚一愣,立刻推了回去,“给我干什么?我没有受伤啊。”   易沉澜微微一笑,无奈的低声问她:“晚晚,你既知这是何等宝物,为何不自己留下?”   舒晚笑盈盈地把易沉澜的手指合拢,让他将瓷瓶抓在手心,“阿澜师兄,这个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不止这个,我会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的。”   易沉澜很久都没有说话,最终,他带着一丝茫然问:“我值得么?”   舒晚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很肯定的说,“你值得任何最好的东西。”   易沉澜睫毛轻轻一抖,微微启唇,却没说出任何话来。慢慢地,他轻轻弯起唇角,目光温柔极了,眸中仿佛有星河万千。   我已经有最好的了,他想。   舒晚见易沉澜笑,摸了摸脸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笑,余光正瞥见躺在地上的段月仙,她想了想,问易沉澜:“阿澜师兄,我们就把她这样子扔这吗?好像不太礼貌?”毕竟也算是从她身上拿走了东西。   这里没有工具,舒晚看了眼高台提议道:“不然我们把她放在上面吧,虽然也没有入土为安,但总比这样好些。”   易沉澜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处理好后,舒晚神色复杂的看着青巾覆面的女人,低低的感叹了一句:“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说来也挺可怜的。”   她在设定的时候只写是一具枯骨,便没有给她构思生平,毕竟是为了男主获得金手指这个爽点服务的剧情。以至于现在她竟不知这人的身份。   听舒晚语气略带遗憾,易沉澜只当她好奇,“她自称是落仙山庄的庄主。”   话刚落,舒晚顿时愣在原地。好一会,她才不可置信地看向易沉澜,艰难的说,“她说……她是落仙山庄的庄主?”   不可能啊!落仙山庄一直是有庄主的,她的书中是有写的。如果这个本该是枯骨的人是落仙山庄的庄主,那此刻江湖上那个庄主又是谁?谁才是见过朱瑶的那个人?   “阿澜师兄,她除了说自己是落仙山庄的庄主,还说其他的东西了吗?”   易沉澜沉吟了一下,他不确定眼前的晚晚究竟知道多少秘密,是否知道换子之事。但无论如何,自己重生这件事,他觉得她应当是不知道的。   这也是他唯一想对她隐瞒的事情。   以第一世他这时的年纪和心性,若是得知自己才是江玄风之子,只怕不会这般的不在意。他若对晚晚说实话,她也许会对自己这不寻常的平静起疑。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易沉澜还是不愿意冒险。   他想用此时的温柔善良,将上一世那个疯狂阴鸷的杀戮者小心的藏起来。他觉得,晚晚一定不会喜欢那样的他。   易沉澜低声说:“她只说了这个,没说旁的。”   舒晚点点头,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这人看见易沉澜的容貌却没多说,看来是个冒牌货。她还是要找机会跑一趟落仙山庄,找真正的庄主去,等事情有了进展,再将阿澜师兄的身世告诉他。   这时的两人哪里知道,一句未说清楚的话产生的误会,会为日后埋下无穷的祸患。   ……   舒晚带着易沉澜,从东南方的雕花木门出去,这正是书中江扬他们出去的那条路。木门合上的瞬间,通道又一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阿澜师兄你别怕,这段路不长的,比刚才的通道近多了。等我们走到头就可以出去了。”舒晚还没忘记易沉澜怕黑这件事。   黑暗中易沉澜似乎轻笑了下,“那就好。”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舒晚立刻握的更紧,似乎在安抚他不要怕。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尽头,舒晚笑着去摸前方的转轮,“阿澜师兄,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这次声音不会那样大了。”   话落,舒晚信心满满的按住正确的凸起,而后用力转动木轮。等待了片刻,门却没有开。   舒晚心里一紧,眨眨眼睛立刻仔细回想书中的方法:按住西南和正东的凸起,向左转三圈半,没错啊……怎么不动?   她擦了擦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水,按照记忆又试了一次。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舒晚顿时有些慌,她傻呆呆的僵在原地,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一声温柔的“晚晚”将她叫回了神。   “晚晚,出什么事了?”   “阿澜师兄……”舒晚的声音又细又小,带着十足的茫然无措,“这个门打不开了……”   “我看看。”易沉澜拉过舒晚的手,将她冰凉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另一只手伸出去慢慢摸了摸那木轮,他摸的很仔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没关系,不是有八个通道么,我们回中心室,从别的路出去。”   “可是……”可是别的路她书中没有写,她不知道怎么开机关……   易沉澜立刻领会了舒晚的意思,原来她并非对这里了如指掌,想来此刻也必定吓坏了。他心中一怜,温声道:“没事,有我。”   他们转头往回走,很快便走到原先的雕花木门前,易沉澜伸手去推门,谁知一推之下,木门纹丝不动。   “阿澜师兄,怎么了?”舒晚听见声响,却不见门被打开,她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极其糟糕的猜测。   易沉澜又试了一次,仍然无果。他立刻将舒晚的手握紧了些,身体微微靠过去一点,充满了保护的姿态。   似乎是担心她会害怕。   他开口,将声音放的很轻,“晚晚,这个门打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提前放出来啦   从明天恢复中午12:00 第34章 我背你走   舒晚心中一凉, 背后瞬间窜上一股冷意,她颤着声音问:“这个门、这个门也打不开了么……”   前后门都被堵死,那他们岂不是被困在了这条漆黑的通道中?   易沉澜早在舒晚刚才开启机关失败时, 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禁地中有一个知他身份的人,江湖地位还不低,舒戚是怎么也不敢任由他们活着出去的。   封死所有的出口, 甚至销毁机关开关,绝对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舒戚会连晚晚也不顾, 竟狠下心让她一同死在这里。也许……   也许他是对晚晚起疑了。   易沉澜眉心拧着,压下心中对舒戚翻覆的杀意。他轻轻的揉了揉舒晚的小脑袋, 见她惶然的发抖, 心下无奈, 哄小孩一般柔声说:“晚晚别害怕,你既然知道如何操作开启这些机关, 可知其中原理么?”   那些都是她瞎写的,哪有原理, 她当然不知道。舒晚哭丧着脸摇头,又反应到易沉澜看不见,便小声说:“我不知道……”   易沉澜微笑, 娓娓道来:“机关之术万变不离其宗,法自术起,机由心生, 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但个中原理,都离不开八卦阴阳。”   “机关阵法越庞大,其中变化便越复杂。这样规模的机关,不会只有八条路这样简单, 一般都是‘明路几条,暗道无数’,明路封死,就只能自己找暗道。”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润,语气柔缓,在黑暗中被笼罩在这道声音里,舒晚竟不由得生出几分安心。   她有些依赖的双手攥住易沉澜的手。   易沉澜几乎可以想象出舒晚此刻的模样,必定睁着那双纯净无比的眼睛认真的望着他。他越发心软,唇角微弯,又温声说,“晚晚,你告诉我,进入禁地和中心机关室,还有刚才出口那里,你都是怎么操作的。”   舒晚立刻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的对易沉澜讲了一遍,按住哪个方位的凸起,转多少轮等等都交代的无比清楚。   莫非阿澜师兄颇通机关术法?舒晚迷糊的想着,可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机关术呢?这个技能他虽然是有,但也应该是到了雪夜山后,在那个神秘诡谲的庞大山中阵里摸索学会的啊?   易沉澜听了舒晚的描述,略一思索,先是说道:“晚晚,我只是闲暇时翻过几本书,机关术一事不过略知些皮毛,不过我会全力以赴的。”   舒晚一听,心中希望的小火苗顿时弱了一些,觉得出去无望了。她低落地歉疚道,“阿澜师兄,我不知为什么禁地的机关忽然坏了……我好像什么事都没做好,我本意是想帮你的,可是每次都连累了你……”   易沉澜蹙起眉,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再胡说,我便生气了。”   舒晚心灰意冷,对易沉澜轻飘飘的威胁没在意,还继续说,“阿澜师兄,如果……如果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了,你会怨我吗?”   真叫人心软。易沉澜无奈的低叹,他担心舒晚会知悉他重生的秘密,不敢把“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这句话说出来,毕竟他没法解释自己精通机关术的事情。   就算退一步讲,他与晚晚真的一起死在这里,他又怎么会怨她?这般甜蜜又美好的结局,原本就是他的求之不得。   此刻面对她这个样子,易沉澜真的有点束手无策:“晚晚,别怕。先让我试一试,好么?”   舒晚虽然不抱希望,却仍然被易沉澜温柔的低哄安抚住了,她乖乖的点了点头,“好。”   ……   他们又向后折返,不过易沉澜一面走,一手还按在墙壁上细细摸索着,舒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敢出声打扰他,就老实的让他牵着。   直到走到之前那个木轮前,易沉澜单手扶住,仔细地抚过木轮上的凸起。舒晚知道易沉澜要转动机关,单手不便,正慢慢缩回手,却被易沉澜一下握紧:   “怎么了晚晚?”   “嗯……没事,”舒晚很懂事地说,“阿澜师兄,你要转这个机关,单手是不是不方便?”   “不会,”易沉澜牵着舒晚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刚好无法抽走,“我不确定动这个机关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还是牵着吧。”   舒晚心中一惊,立刻不敢乱动了,甚至另一只手也不自觉的攀上了易沉澜的手臂。   老天鹅啊,她真的不想再次跟易沉澜在这种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分开。   易沉澜似乎低低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按住了几个方位的凸起,单手握住木轮,用力转动起来。   这一次通道内不再是一片沉寂,他们的身后发出了“轰隆隆”的低沉响声。   舒晚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转头,不过视线内一片漆黑,转头也没用。她正被这声音弄的惊疑不定,身侧易沉澜拉了拉她,“晚晚,不用担心,我们过去。”   他走的很慢,似乎在丈量着什么,空着的那只手一直在触在墙壁上。终于在走了一大半时,易沉澜停了下来。   “晚晚,接下来要需要你了。”   他牵引着舒晚的手放在面前的墙壁上,“你运足烈阳真气,对这里拍下。”   舒晚对易沉澜十分信赖,没有问东问西也没质疑,直截了当的说:“阿澜师兄,那你退开些,别伤到了你。”   “没事,这后面空了,应该好打,”易沉澜笑道,“让你运足真气,是怕你手会打疼。”   舒晚心下一暖,轻声说:“我知道啦……阿澜师兄,你站我后面。”   她将护在身后,提起一口气,运劲与双掌,合力拍出,只听“轰隆”一声,那石壁立时破开了,碎石哗啦啦的滚了一地。   “没砸到吧?”易沉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摸了下舒晚的头。   “没有,阿澜师兄,我们进去吗?”这石壁破开后,舒晚感觉到了前方拂来的一丝丝微风,前方豁然是一条新的甬道。   身为作者,舒晚已然惊呆了。原来禁地中除去八条明路,竟还建有这样的暗道。这事别说让她写,她想都没想过。   易沉澜牵着舒晚走进这通道,低声询问道:“我们在巽风位,岔路必定极多,走起来会颇费功夫。晚晚,你累不累?”   舒晚忙说:“我不累,阿澜师兄,你怎么样?你身上有伤又一直没有休息,还撑得住吗?要不还是我背你走吧。”   易沉澜失笑:“我没这么脆弱,再说,之前你给我服的那灵药药效奇佳,我已经好多了,无碍的。”   虽然能让晚晚背着、这般亲密无间的事情他十分欢喜,可是……想想她柔稚瘦小的肩膀,还是算了吧。   别把他的晚晚累坏了。   ……   这条通道不如之前的笔直,甚至修建的颇为粗糙,两侧石壁凹凸不平。脚下也比之前的路泥泞些,踩在上面又黏又滑。   不仅如此,这次的路走起来特别费力,舒晚感觉他们走了很久,似乎一直在走上坡路,心中不由得有了个猜测:“阿澜师兄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走在破尘山里面?”   “是。”易沉澜很快回道。   “禁地居然和破尘山连在一起,是这么大的一个机关通道,好大的手笔啊。”   舒晚感慨完,却不见易沉澜接话,她等了一会仍不见他出声,心里有些不安,又叫了一句:“阿澜师兄?”   易沉澜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次舒晚感觉到了不对,她忙不迭伸手去探易沉澜的额头,果然滚烫。   “你发烧了!”舒晚急道,连忙将易沉澜的手臂拖过来架在自己肩上,“阿澜师兄你休息一会,我背你走吧。”   “不用,”易沉澜感受到自己手臂下这稚嫩柔弱的肩膀,哪里落忍,低声说道,“快出去了。”   “不行,这次你要听我的,”舒晚气易沉澜发烧却不做声,也埋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一着急,态度就有些强硬了,“你不要走了,如果你不听话,我就点你穴道了,让你没法再拒绝。我不管,你快上来。”   她的语气又凶又霸道,易沉澜却听的忍不住微笑,他刚说了个“我”字,就被舒晚不由分说地点了穴道,顿时真的没法反抗了。   他被舒晚稳稳地背在她娇小的背上,挺拔的身躯完全把她笼罩住。虽然动弹不得,但是还能说话:“晚晚,我真的没事,别任性,这样会把你累坏的,你……”   “前面还有岔路口吗?没有我点你哑穴了。”   易沉澜一顿,无奈极了,“……还有。”   “啊……那你就休息一下,乖一点,不许说话了,费神。到了岔路口告诉我往哪里走。”舒晚仿佛一个恶霸,一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易沉澜。   易沉澜也不知怎么,竟然真的安静下来,沉默不语了。   他身体也不再僵硬紧绷,一点一点的放松下去。舒晚想,也许阿澜师兄病的难受,是真的累极了,才会乖乖听话不再逞强,还将脑袋轻轻的靠在她的肩上。   她的心不由得微微揪了起来——阿澜师兄,真的好让人心疼。   她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她看不得他被欺负,更看不得他受伤,舒晚的心底浮上来的莫名悸动,模糊的让她抓不住轮廓。   接下来易沉澜除了给舒晚指明方向,果真很乖的没再说别的。他的侧脸贴着舒晚柔软的头发,无意识的轻轻蹭了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和依赖很快消弭在黑暗中。   他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彻底沦陷在天地间唯一心安的温暖之中。 第35章 如何喂药   ……   易沉澜困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千秋斩。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那三个古朴的字, 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此刻该何去何从,他怔怔地, 想不起任何事情。   “砰!”   易沉澜倏然抬头,他面前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位少女怒气冲冲的走进来, 脸上扭曲的恨意和嫉妒折损了她原本明媚的容貌,让她看起来十分可怖。   “你拿走了我的千秋斩!那是我的!我的!你怎么配练这上乘剑法?我看你连剑都拿不稳吧!”   她步步逼近,“你想练剑是么?你想的美!我今天就砍了你的胳膊, 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练剑!”   她话刚落,手中寒光一闪, 易沉澜立刻感到右肩一阵剧痛, 他陡然清醒过来, 所有记忆一齐涌进脑海,几乎要把他的神经压垮。   他看着眼前人对他厌恨的表情, 慌乱地不断的后退。   是噩梦……是噩梦……   这不是他的晚晚……   他已经重生了,快醒来, 快醒来啊……   易沉澜咬破了舌尖,血腥味从口腔中弥漫开来,却怎么也无法从噩梦中摆脱。他眼前的画面陡然转换, 仅剩的一只手腕被铁索牢牢缚住,眼前是熟悉的雪夜山。   “魔头易衡!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你杀人如麻,我定要你死不瞑目!”   “用他儿子的血来祭奠那些无辜的鲜血!”   “我的亲人被易衡害死了!为什么这魔头之子还活的好好的!我要他血债血偿!”   “打!让易衡看清楚他犯下孽债!”   “父债子偿!”   “父债子偿!父债子偿!父债子偿……”   滚烫的鲜血流进了眼睛里, 易沉澜的目光在人群中无措又仓皇的穿梭——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怒视着他,憎恶的指着他,用鞭子、用匕首、用银针、用各种残忍的刑具不断的折磨他。   他找不见他的晚晚, 他找不见他的晚晚……   易沉澜费力的睁着眼睛,他的晚晚很好找的,只有她,会用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望着他,那里面从来没有厌恶和恨意,只有数不清的怜惜与心疼。   可是没有,他怎么都找不到,她不在这里。   她怎么会不在?她在哪里?   易沉澜绝望的发抖,他品尝过甜的滋味,再回到黑暗痛苦的深渊中,一个人无力的挣扎,他竟觉得无法承受。   晚晚,你救救我。   晚晚,你救救我……   ……   “阿澜师兄怎么醒不过来?”舒晚担忧地去揉了揉易沉澜的眉心,却没什么用,他那双英挺的眉依然紧紧皱着,“葛师兄,你请的大夫行不行啊,怎么喝了药也不见好的?”   葛青靠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风凉话:“我请的大夫不行,你去请啊。赤水镇就是一穷乡僻壤,小破镇一个,有个郎中不错了。想要好大夫去云州城,一来一回他都烧熟了。”   “再说了,那药是喝了吗?喝一半撒一半,都告诉你了灌不进去用嘴喂,你也不听。”   “好了好了你别胡说了,不是又熬了一碗药么?你去看看好了没。”舒晚给易沉澜擦了擦鬓角的汗,看他难受,她都没心情跟葛青吵。   还用嘴喂,她……害羞不说,阿澜师兄醒来要知道她那样喂药,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觉得恶心?如果真的被阿澜师兄讨厌了,那也……太难过了。   她还不想把人家的好感度都败光。   “呵。”葛青高贵冷艳的用鼻孔发了个音,转身走了。   虽然他态度不怎么好,但舒晚知道葛青对他们就算很有义气了。她背着易沉澜从通道中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她怕易沉澜烧坏了脑袋,不敢耽搁立刻下山。   好在下山不用束手束脚,她施展轻功很快就到了山下,还很好运的遇到了一队商队,不仅给他们食物和水,还捎他们到了赤水镇。   结果就在这镇门口遇见了葛青。   舒晚拿着小勺给易沉澜慢慢的喂水,洇湿他苍白干裂的唇,一边自言自语:“这葛师兄其实还蛮好心的……就是书里没有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结局好不好……”   “舒师妹,你嘀咕什么呢?”葛青打帘进来,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把药碗往她边上一搁,“喂吧。”   舒晚连忙把碗端过来,被苦涩的药味冲的蹙眉,心里反复念叨几遍“不喝药怎么能好”,才舀起一勺吹凉一点,小心地喂给易沉澜,时不时轻轻地擦一下他的嘴角。   “你们怎么出来的?”葛青冷不丁问道。   “可能就是……误打误撞出来的。”舒晚自己也不太清楚,阿澜师兄说他只是略读过几本机关术法的书,但她怎么都觉得这么庞大的机关阵,一定十分深奥,不是读过几本书就能破解的。   可是她当时问过易沉澜,他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这个阵法十分简单,运用的都是最简单的原理,并且他也是连蒙带猜,运气不错罢了。   虽然她心里还有点小小的疑惑,可阿澜师兄说的这样肯定,她也就觉得,也许是自己见识太少了吧。   “误打误撞?”葛青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舒晚,“你不知道你爹——哎算了算了,”他瞄了一眼易沉澜小声嘀咕,“啧,这么护着呢。”   他话说一半又嘟嘟囔囔的,舒晚被他弄的一头雾水:“葛师兄,你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没什么。”   “哦……”舒晚点点头,“对了葛师兄,我还没有多谢你的相助之恩,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葛青一笑,笑的恬不知耻:“不用不用。好歹易沉澜也算是我少主,万一能活着呢,我也算尽了一次心,以后也有脸去见父母。他以前被那样糟践我也没管过,这回不过是来这等几天,来了就帮一把,不来我就回去,也没什么损失。”   他倒是把话说的挺明白,舒晚都不知道该说他冷漠还是热情了,感谢的话都被憋住了,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专心地去喂易沉澜喝药了。   本来这次喂药开始时很顺利,谁知刚喂了几勺易沉澜就开始抗拒起来,他的眉心拧的更紧,偏过头躲着舒晚的勺子;虽然紧闭着双眼,但神色十分痛苦,似乎在可怕的噩梦中挣扎。   舒晚皱着小脸,放下碗伸手摸了摸易沉澜的头,将他冰凉的大手拢在掌心,他的十指都被细心妥帖的包扎好了,舒晚看的心疼,双手合着将他苍白冰凉的指尖捂在手心温暖着。   忽然易沉澜反手握住她的手,嘴唇微微颤抖着,开始低喃梦呓,他神情仓皇,似乎在恐惧什么。   舒晚急得满头大汗,六神无主地去看葛青:“你看——”   “你看,他就是喝不进去,”葛青语气凉凉的,“再煮一碗有啥用?再煮十碗也没用。我走了,给你们置办点东西,你慢慢喂吧。”   他还真走了,一点也指望不上。舒晚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苦恼地转头看易沉澜,怕他碰伤了手,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继续喂他喝药,一动之下却没抽出来。   他握的更紧,手劲极大,舒晚感觉骨头都快被他攥的移位了。   “别走……求你……”易沉澜的低语这回终于清楚了些,舒晚一听就心疼了,连忙哄小孩一样的柔声说:   “不走不走,阿澜师兄,你快点喝药,喝了药就不会做噩梦了。”   可是易沉澜似乎听不见,他依然紧紧握着舒晚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舒晚一手被他握着不敢用力抽出来,她没法端碗,又怕药凉了就没药效了,正急得不行,忽然心念一动,目光竟鬼使神差的落在了易沉澜的唇上。   他的嘴唇虽然有些苍白干裂,但是却并不折损他的姿容,反而有一种破碎的美感,让他看起来仿佛是温润的玉瓷雕成,隐隐透着清冷又动魄的绝美。   舒晚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写过小说,也看过电视,嘴对嘴喂药这种桥段她不陌生,只是这次这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她倒是觉得——只有点害羞,却没有反感。   要不然……   舒晚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还没做坏事,就开始担心被抓包,她心中摇摆了几下,脸颊开始发红,觉得……觉得……   觉得可以试试。   反正葛青走了,易沉澜昏迷着,除了她,谁也不知道这药是怎么喂进去的。   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易沉澜醒来后会生她气,她只考虑怎么把药给易沉澜喂进去就好。至于她自己,舒晚又偷偷看了一眼易沉澜的嘴唇,她不觉得吃亏,反而觉得有点……欢喜。   阿澜师兄这样一个仙君下凡一般的人物,也许这一生只有他昏迷的片刻,她才能这样亲近吧。   舒晚隐隐查觉出自己的小心思有些不对劲,却顾不上细想,下定好决心后,她豪气地端起碗,心中默念:“阿澜师兄,冒犯了。”而后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的凑近易沉澜。   离得越近,易沉澜的容颜越显出一种安静绝美的质感,他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看的舒晚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舒晚即将挨上易沉澜的唇时,忽然瞧见他的眉心紧紧一皱,不安的神情更甚,她心里一个咯噔,还来不及反应什么,易沉澜倏然睁开了双眼。   舒晚嘴里的药“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她慌里慌张地坐正了:“我我我我……”   “……晚晚?”   似乎是刚醒来的缘故,易沉澜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像是不认识舒晚了,目光怔怔地落在她身上,语气却小心翼翼,仿佛声音大了,有什么东西就会消散去。   舒晚的心狂跳不止,她心虚又紧张地结巴道:“我我、我在。”   易沉澜的眼神凝聚了一些,他不错眼的注视着舒晚,微微启唇,声音很轻:“你别走。”   “我不走,”舒晚悄悄深呼吸,舌头终于不打结了,“阿澜师兄,我扶你坐起来,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好。”   易沉澜回答的很快,他的目光仍然落在舒晚身上,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舒晚小心地去扶易沉澜,他身上的鞭伤都被刚才的大夫包扎好了,她很注意的不去碰到,在他身后放了一个靠垫。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易沉澜忽然低声说道。   “我知道,梦都是反的,不作数的,阿澜师兄你别害怕,”舒晚自然看的出易沉澜刚才陷在噩梦里,她摇了摇易沉澜的手,将药碗端过来试了试温度,笑着看他,“快喝药,我喂你。”   易沉澜这次没有说什么“我自己来”,乖乖张嘴喝了,难得的脆弱。他越这样,舒晚越是心软。   他喝了药,没再提梦的事,而是问道:“晚晚,你嗓子怎么样了?大夫看过吗?”   舒晚看易沉澜神色还恍惚着,还不忘关心自己,心中一暖柔声说:“我都好了,喝过药一点事也没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阿澜师兄,你刚才梦见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说出来就不那么害怕了。”   易沉澜动了动唇,却没有立刻说话,他想了很久,才慢慢说:“……我梦见我死了。”   舒晚眉头一蹙,“阿澜师兄……”   “晚晚,你可以不走吗?”易沉澜认真的看着舒晚,漂亮的凤眸有些黯淡,“我不想找不到你。”   舒晚立刻说:“我不走。阿澜师兄,我今晚都不会走的,就在这里陪着你。你要是再做噩梦了,我就马上叫醒你,不叫你害怕。”   不,不是今晚。   易沉澜垂下眼眸,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止今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2 00:31:00~2020-09-23 12: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木秀、月丰巴色 2个;天选之子大日、迷失乐园、为了荔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落千花 30瓶;菜炒饭、千寻万里 20瓶;春生柳、Ray是我的海 10瓶;小幸运、省吃俭用投地雷 2瓶;榴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无法回头   易沉澜先前拖着一身的伤在禁地里奔走, 虽然服了铸天丹,可一直不得休息,这一病来势汹汹, 他喝了药后,人还是有些昏沉。   舒晚看了看窗外,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她拉过被子给易沉澜盖上,“阿澜师兄,你喝了药, 再好好休息一下。发发汗,明天起来就会好了。”   易沉澜任由舒晚照顾, 默不作声的配合着, 听话的让人忍不住想对他再温柔一点。最后在舒晚给他掖好被角, 即将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时,他忽然一把握紧了舒晚的手, 态度这才微微强硬起来,不让想她抽离。   那双墨黑的凤眸望过去, 似有千言万语。   舒晚被他看的轻轻一怔。   阿澜师兄的眼睛真好看啊,潋滟清润,这样静静地望过来, 一句话也不必说,就能看的人心尖一颤。   就是那里面带了些许不安,似乎还没完全从噩梦的阴影中脱离。他什么也没说, 但舒晚也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阿澜师兄,你小心你的手。我不会走的,你好好睡觉,快点好起来。”   舒晚还从来没见过易沉澜这样, 不由自主的把声音放的软极了。果然,易沉澜听了之后轻轻弯了弯唇角,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合上眼,很快就睡去了。   ……   这一夜易沉澜颇为好眠,没有再做噩梦。舒晚伏在他的床边打瞌睡,不过睡得不怎么踏实,醒来过好几次,见易沉澜神色平和才又放心睡去。   最后一次醒是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吵醒的。   舒晚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扫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是灰蒙蒙的了。她慢慢爬起来捶了捶发麻的腿,又看了眼易沉澜,见他安静的沉眠,这才放心地蹑手蹑脚走去开门。   “我——”见到是舒晚开门,葛青差点没收住音量,一下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奇道,“你怎么没回屋睡觉?”   鉴于他一向喜欢瞎想,舒晚还是解释了一下:“阿澜师兄病的重,我留下来方便照顾他。”   葛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不知怎么,舒晚被他意有所指的声调弄的有点心虚,干咳了两声:“……那个,葛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哎对,”葛青一拍脑门,“是有事要说,不过我不是找你,我找易沉澜。他还没醒吗?”   舒晚那句“让他多睡会”还没说出口,身后的门就被人“咣当”一声推开了。   声响很大,舒晚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   易沉澜一双凤眸漆黑无光,脸色极苍白,一头乌润的墨发披散着,身上就穿了一件中衣,连鞋也没穿,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舒晚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她心头的火“蹭”的一下窜了老高,气的一把拉过易沉澜的手就把他往屋里带。   “你怎么不穿鞋?!怎么不添件衣服?!你怎么这个样子就跑出来了?!人还病着……”她摸了一下易沉澜的额头,“你看!还在发烧!这么烫……你给我回床上躺着去!”   舒晚急得不行,发了一通火,连师兄也不叫了,一把把人按在床上,麻利地扯过被子把易沉澜捂住,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她包的严严实实。   被人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易沉澜抿了抿唇,似乎有点茫然:“我以为你走了……”   他声音低低的,叫人有些没法冲他发脾气了。   舒晚心里一软,语气好了点:“你真是……我怎么会走?我答应过你的。我就是出去和葛师兄说话,怕吵到你休息,谁知道你会这样跑出来。一点也不乖,总是叫人担心。”   易沉澜低低的“嗯”了一声,“是我不好。”   在一旁的葛青叹为观止地“啧啧”了两声,“那个,我插个嘴。舒师妹,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舒晚看了易沉澜一眼,转头对葛青叮嘱道:“那你看着点,不要让他下来乱走。”   “我知道我知道。”   舒晚不怎么放心地走了,掩上门时还在望着易沉澜,见他神色温柔地回望过来,看起来很听话的样子,这才把门合上。   她一走,易沉澜周身柔和的气息就淡了,不知不觉的显出几分冷厉。   葛青显然察觉到了易沉澜态度的转变,他挑挑眉清了清嗓子,勉强有两分正色地拱了拱手,“少主。”   易沉澜看着他:“不必这么叫我。”   “好吧,沉澜,”葛青从善如流,“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我看舒师妹也是真的不清楚,所以我要向你确定一下。你知不知道你们进入禁地后,舒门主下令封死所有出口,并且销毁了机关这件事?”   易沉澜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他复又反问,“舒戚做这个事应当不会大张旗鼓,你怎么会知道?”   “哈哈,他是做的很隐蔽。不过我去禁地溜达了一圈,猜的。你果然知道这个事,有什么打算?”   “舒戚不见到我们的尸体是不会放心的,我们逃出来这件事他很快就会知道,”易沉澜平静地说,“我和晚晚今天就走,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葛青“哈哈哈”干笑了两声:“我想说的也是这个,不过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毕竟这里不是绝对安全,虽然你还没有大好,但还是尽快离开吧。”   “不过,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打算去哪,虽然我这一路很隐蔽,应该不会被终山派察觉,但是就怕万一,我要是被怀疑了可熬不住刑,肯定会出卖你们的。”   易沉澜微微勾唇:“你倒是爽快。”   “好说好说,”葛青摆摆手,“还有一个事,不知道你怎么考虑的,所以我先把舒师妹支走了。你为什么没告诉她,禁地出口都被她爹封死的事情?”   易沉澜眉心一跳,一时沉默。如果舒晚知道其实出口是被封死了,一定不会相信他说这机关很好破解的说辞。好在她根本想不到舒戚会这么狠毒,又完全信任自己,竟真的没怀疑。   葛青看易沉澜神色有异,立刻就误会了:“我知道,她爹不管她的死活,为了杀你宁可要她跟着陪葬,你怕她知道可伤心难过是不是?唉……要我说,这个事,你迟早要让她知道的。”   “舒师妹不清楚,但你肯定有数。终山派,她是别想再回去了。舒门主做事这么绝,若真回去,就算不对舒师妹不下死手,最轻的只怕也会将她终生禁闭在终山派。这事是残忍了点,你要是不忍心告诉她,就让我去说。”   闻言,易沉澜脸色难看起来,他眉宇间有些阴鸷,“我来与她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加一更,惊喜吗?(眨眼) 第37章 初入江湖(小修)   舒晚此刻正百无聊赖的靠在院子门边发呆, 葛青特意把她支开,她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去偷听, 就是他们说了太久了,她有些无聊。   人一无聊,就容易想东想西的。   这会舒晚正咬着下唇, 回想刚才她冲易沉澜发脾气的事,越想心中越忍不住后悔——她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就不能和风细雨的好好说话?一着急上火就开始凶巴巴的。   阿澜师兄分明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她……她其实就是关心则乱了, 看他生着病还穿那么少,一着急就把人给训了。   舒晚烦躁的一拍脑门:果然人都是对亲近的人更容易发脾气, 这是什么臭毛病, 真应该好好改改了……   “唉……”   舒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拿着小木棍戳着地, 思绪又一次跑偏了——   她得琢磨琢磨控制一下自己脾气的事,回想穿越以来, 每次看到气不过的事,她都会冲上去打抱不平一顿发火,然而再一想, 似乎她每一次有这种凶猛形象的时候,阿澜师兄都在旁边……   可是、可是每次看到别人欺负他,她就是很生气啊, 恨不得把那人给撕了。阿澜师兄这么温柔善良的人,凭什么因为出身就被人这样糟践?呸,不对,要论他的出身, 那明明就更不该被人欺负了!   “晚晚。”   就在舒晚在自己的思路里一路跑偏,已经开始各种脑补自己是怎么拳打各种人渣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终于打断了她的思绪。   舒晚手一顿,丢了小木棍跑过去,在易沉澜面前站定,犹豫了一下,心一横说道:“阿澜师兄那个……对不起。”   唉……说对不起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要勇敢一点,她的臭脾气是要留给江湖上那些人渣的,不是给易沉澜的。   易沉澜微怔,没跟上舒晚的思路:“对不起?”   “嗯……”舒晚搅着手指,声音放软的,“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   “……我生气?”易沉澜还是不太能理解。   “就是,对你态度不太好,”舒晚说着还不赞同看了易沉澜一眼,“那也是因为你太不乖了,不穿鞋就跑出来。谁看了不上火?”   “你——你在刚才就一直在胡思乱想这个?”易沉澜微微挑眉,偏过头无可奈何的一笑,点了一下舒晚的额头,“你呀。真拿你没办法,都想哪去了。”   “我没有和你生气,永远不会,”易沉澜眉目柔和含笑道,“晚晚你进来,我有话话与你说。”   ……   舒晚一进屋,就看见葛青用一种颇为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不怎么,”葛青咳了一声,摇摇手往外走,“让沉澜跟你说吧,我收拾收拾要回终山派了。”   沉澜?舒晚疑惑地看了易沉澜一眼,他俩这么熟了吗?   “别管他。晚晚,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易沉澜牵过舒晚让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温柔的注视她。   他本以为舒晚会说要回终山派,但舒晚的回答倒叫他有些意外。   “嗯……先不回家吧,我想去落仙山庄。”舒晚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落仙山庄?怎么会想起去那里?”   舒晚抿住唇,思忖该怎么回答易沉澜。好不容易从终山派出来了,她想去落仙山庄碰碰运气。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多久才有下一次。   “我……我听说落仙山庄收的都是女弟子,她们的武功轻盈秀美,一直很向往,早就想去看看了。”舒晚不能把实话说给易沉澜听,就扯了一个理由出来。   易沉澜微微笑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最近江湖上不太平,如果你想去,日后我陪你去好么?”   “最近江湖上出什么事了?”舒晚心略略提起,快速地回想这个时候剧情进行到哪里,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江湖上有什么大事。   易沉澜摸了摸舒晚的头,半跪在她身前,视线与她齐平:“晚晚,这段时间,还是不要乱跑了。”   “那、那我回家去?”易沉澜一下离她这么近,这般好看的脸忽然看的更清楚了,舒晚一紧张,竟然磕巴了一下。   易沉澜微微蹙眉,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法把那句“你不能再回终山派了”这句话说出来。   即使他怀疑眼前的晚晚似乎换了一个灵魂,那也只是他的怀疑。如果实话实说,也许她依然会受到伤害,舒戚将追杀他们这件事,他不确定她是否能承受。   “阿澜师兄?”舒晚看出易沉澜在为难什么事,略一思索,忽然豁然开朗——   阿澜师兄想必是不想一直呆在这里,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应该很想去“生父”易衡的雪夜山看看。在她本来的构想里,帮他逃出去之后,自己之后也会找机会跟他会和,带他去雪夜山的。   虽然雪夜山也是个危机重重的地方,但却比终山派强上百倍。况且,那里存着易衡独步武林的武功雪山招和各种毒经毒术,那本就是易沉澜该得的。她不求易沉澜称霸武林,只希望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轻贱他。   “阿澜师兄,其实我回家和去落仙山庄都不着急的,我先送你去雪夜山好不好?你是不是很想去那里?”舒晚觉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阿澜师兄武功暂失,一个人去雪夜山太危险了,有她从旁保护就好了。   而且,到了雪夜山,她还有很多东西要交代,免得他受书中受过的那些苦头。   易沉澜愣了一下,清亮的凤眸微微睁大了些,无法掩饰的欢喜之色溢了出来。他的眼睛本就长得清冷出尘,如今带着一丝极亮光彩,显得更加勾人。   他没想到这么一会功夫舒晚的思路又偏了,似乎误会了他的犹豫,不过这倒和他的考虑不谋而合,他顺势说道:“是,我的确想去雪夜山。”   只有雪夜山,才能完美的抵御舒戚的江湖势力。   也唯有那里,他才能变得强大,才会有能力去护住他视若珍宝的人。   舒晚被易沉澜突然的欢喜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自己猜对了,她还是很高兴的笑道:“阿澜师兄,那你直接说就是了,怎么吞吞吐吐的的?我又不会拒绝你。”   她眉眼弯弯,莹白如玉的小脸笑盈盈的,易沉澜目光一顿,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稍稍退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太温暖了,他刚才差点就没忍住,要把她拥在怀里。   还是不要离的太近了,不然乱了方寸的人只会是自己。晚晚已经要和他去雪夜山了不是么,他可以慢慢来的。   一点一点把人圈在自己身边,不会给她离开的机会。   “晚晚,待会我们用过早饭,就动身出发。”   舒晚一愣,茫然地站起身:“一会就走吗?可是你还病着呢,阿澜师兄,你再休养两天吧。”   易沉澜笑了,“不必了,很快就好了。我们越早动身越安全。”   “可是……”   “晚晚,听话,”看舒晚还想说什么,易沉澜上前一步,温和地低哄,“要不然你摸摸看,我的烧已经退了大半了。”   舒晚心里担忧,没有想其他的,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探易沉澜的额头,一触上她心中一喜——果然没有那么烫了。   易沉澜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一抹深沉。感受到她温暖的小手贴在自己的额上,他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   “是好了不少,”舒晚欢喜地搓了搓手,“不过我还是再去煎一份药,你喝了会好的更快。”   说完她就开开心心地跑出去了,易沉澜慢慢跟了两步,神色越发柔和。   ……   “来,这是五十两,无论你们决定去哪都够了,你们省着点花,”葛青把一个钱袋子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最后递给了舒晚,“舒师妹拿着吧,女孩子花钱应该会精打细算点吧?对了,不是白给,以后记得还我。”   他这样说,舒晚便没推辞,接过来笑道:“知道了,多谢葛师兄。”   葛青用鼻音“嗯”了一声,看着易沉澜意有所指地问:“……说了?”   易沉澜微不可察地摇头:“还没。”   “我就知道,”葛青毫不意外,“以后慢慢说吧,以后你要费心的地方多了去。”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懂呀?”舒晚站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   “哎呀没什么,小丫头不要问那么多。小八!过来!”葛青把舒晚搪塞过去,对着远处等待的车夫招了招手。   名为沈八的中年男子立刻把车赶了过来,他又高又瘦,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衫,对着他们略一点头。   葛青指了指他介绍道:“这是沈八,原来是我父亲的书童,人靠得住。让他送你们到云州城,到了之后他就回来,你们要去哪里就另雇个车,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们的去向。”   舒晚正想问为什么要这样神神秘秘,却听易沉澜说:“多谢,我们这就走了,你回去小心。”   葛青道:“知道。你们快走吧。”   “晚晚,我们先上车。”易沉澜低声说,牵着舒晚的手上了马车。   葛青对着沈八交代了两句,见他只是点头,不由得提点道:“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少?以前没见你这么安静啊。路上机灵点,把他们照顾好了,送到了就回来。别耽搁,别瞎问。”   “是。”沈八没抬头,低低地应了一句。   ……   马车刚走没一会,舒晚就忍不住了,她已经憋了半天,这会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易沉澜:“阿澜师兄,最近江湖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是有杀人魔?还是采花贼?还是什么什么的,早上葛师兄和你是不是就说了这个事?”   她已经想了半天,把书里能想到的大小反派都提溜一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在这时候兴风作浪,让他们不得不如此低调行事,好奇的抓心挠肝。   “嗯……是这样,最近静河论剑要开始了,江湖上走动的人多。我身份特殊,若有人认出我的样貌,也许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是小心一些。”易沉澜一边解释,一边给舒晚身后塞了一个软垫。   虽然他没有说真实的原因,但这话也不算假话。   啊……原来阿澜师兄是在担心这件事,怕他们走出去会被人欺负。这里人人看易沉澜都有敌意,看见他少不得一番辱没嘲讽,他有这个顾虑是对的。   不过……她武力值这么高,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是绝对称得上一流高手,谁敢对他们叽叽歪歪?实在打不过,还不能带着阿澜师兄跑么?总不会由着人欺负。舒晚心里保护欲膨胀,乌润的大眼睛望过去,隐隐含着心疼。   易沉澜被她的眼神看的失笑,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这样看我?”   舒晚抿了抿嘴唇,很认真地说:“阿澜师兄,其实你不用思虑这么多,我们光明正大的走在外面又怎么样,谁要是认出你了、要找你的麻烦,我就冲上去打爆他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不影响剧情。 第38章 神奇车夫   易沉澜忍不住笑, 不同于往常的温润清冷,这次他居然笑出了声,眼角眉梢都是愉悦, 衬的他那张风华无双的脸更加生动鲜活。   “晚晚真厉害,”他轻声说,“看见有你在, 没人敢找我的麻烦的。”   舒晚被夸赞了很高兴,本来已经露出笑模样,忽然眨眨眼想到了什么, 赶紧解释:“我其实不喜欢吵架打人的,但是别人欺负过来了, 那当然要还回去的。他们有错在先, 这是正常的。”   舒晚强行挽尊——不是她不温柔, 其实她不是凶巴巴的女孩子,她这叫……行侠仗义。   易沉澜笑容越发舒展, 似乎很开心,“我知道, 晚晚做的都是对的。”   舒晚这才放心地笑了,水润的双眸亮晶晶的,像软萌萌的小狐狸。   虽然她精神很好, 但易沉澜仍然发现了她眼底淡淡的青色,他的手微微一动,却又立刻顿住, 差一点就没忍住要抚上去。   “晚晚,你昨夜一直照顾我,都没有好好休息,睡一会吧, 到了我叫你。”易沉澜的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嗯?阿澜师兄我不困,我想看看。”舒晚掀开车帘向外看,她第一次做马车,也是第一次出来看看终山派以外的世界,这会还新奇着,她还不想睡。   不过这马车晃晃悠悠十分催眠,没过一会,舒晚就有点睁不开眼睛,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   易沉澜看她东倒西歪,怕她撞上了车壁,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这边倾了倾。   果然,舒晚的脑袋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是终于有了一个可枕的东西,舒晚还往里窝了窝,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彻底呼呼大睡起来。   见她乖巧地缩在自己怀里,易沉澜忍不住微笑,注视着她的睡颜,眸色越发的温柔。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在舒晚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而后慢慢环住了手臂,将她娇软的身体圈在怀中。   ……   终山派的内厅里,舒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声问道:“还没有史天磊的下落吗?”   江扬面露愁容,欠身拱手道:“回师父,几个小队回来复命都是一无所获。不过,弟子按您的吩咐,向江湖各大派去了书信,现在大家都注意着,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们的。”   “嗯。”舒戚闭着双眼应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江扬悄悄瞄了一眼舒戚的神色,犹豫道:“师父,那日阿澜……”   舒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江扬一顿,立刻改口,“那日易沉澜不是说,史天磊在雪夜山吗?师父为何不信?”   “你有所不知,雪夜山漫山遍布机关,树阵、石林、曲水,处处皆是神秘诡谲,而且终年大雾,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去的。不熟悉机关阵法的人,去了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舒戚的手慢慢在桌上敲击,“这史天磊虽是易衡的手下,但没传承他的机关术,是个空有蛮力的莽夫。他不可能有能力进入雪夜山,易沉澜更不可能,他想和史天磊在雪夜山会和,真是痴心妄想。”   江扬心虚地抿了抿嘴,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师父……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史天磊呢?就算、就算易沉澜和他合在一起,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雪夜山里,还残留着易衡的几个老部下,虽然不过是三教九流的残兵残将,常年缩在雪夜山里不出来。可他们手段残忍阴毒与易衡一脉相承,随时有可能重出江湖搅动风云,我们不得不防。最重要的是,易衡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史天磊。”   说着舒戚默默捏紧拳头,“他一定是留了什么遗言……易衡此人恶贯满盈,城府极深,若不知晓他遗留的恶念,我心难安。”   “可惜,他倒硬气,被我囚禁数年,始终未吐露半个字。只是不知……他被我关的好好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逃脱了?!”舒戚的脸色十分晦暗,愤恨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江扬被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回想自己都干了什么,他把头越发的把头低下去,不敢看舒戚。   若他知道那个山洞里关着史天磊,是怎么都不会去乱动那些□□的。   “行了,你下去吧,有消息记得立刻禀报。”舒戚似乎很累,冲他挥了挥手赶人。   江扬低低应了声“是”,转过身正要离开,没走两步却顿住了。他想了想,回来为舒戚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师父还是该多多注意身体,多日来您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您这个样子,等小师妹回来看了会心疼的。”   舒戚本来接过茶盏要喝,听了这话却把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搁,茶水飞溅出不少,“你提她做什么?!还在明里暗里给她求情?我让你传我的令昭告武林,我已经将这不知廉耻的逆女逐出终山派!你却一拖再拖不办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师父您别动怒,”江扬立刻跪下,急道,“小师妹还小,哪里分得清善恶忠奸?她不懂事,师父慢慢教便是,怎么能将她逐出门派?徒儿是怕师父日后后悔,所以自作主张没有传令,请师父责罚。”   舒戚冷笑了一声,“后悔什么?你以为禁地是什么地方,那里有去无回,她与易沉澜都不通晓机关之术,只怕大门敞开着也走不出,更何况——”   他顿了一下,丢下一句,“你不必再求情,按我说的办就是。”   江扬有些发懵,他反应了一会,忽然慌乱起来:“……出不来?师父!莫非晚晚此刻还在禁地中?!这、这已经过了两日多,再不出来岂不是要死在里面?师父……我们把禁地的门打开,放她出来吧!”   “你怎么这般没骨气?”舒戚皱着眉怒道,“便是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她带着易沉澜跑了,丢尽了我的脸、丢尽了终山派的脸!你还要这般惦记,真是荒唐!滚出去!”   江扬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什么,慢慢站起身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刚一开门,就见外面站了个小弟子。他见到江扬一愣,立刻拱手:“见过江师兄。弟子前来禀报门主,有一封飞鸽传书。”   “拿进来。”舒戚在身后说道。   江扬接过那一根小竹筒,恭恭敬敬地递给舒戚,“师父请过目。”   舒戚面无表情地接过竹筒,取出书信展开,随意扫过了一眼,忽然间目光一凝。他面色沉重,又将书信完完整整看了两遍。   江扬见舒戚的脸色转瞬就变得难看至极,有些茫然:“师父,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你去请纪清合,”舒戚阴沉着脸,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裹着一层寒冰,“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议,让他务必立刻过来。”   ……   马车一直行了半日,舒晚昨日没注意好,一直困倦着。她睡得有些没有形象,双手抱着易沉澜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嫣红的小嘴微张,一派娇憨天真的模样。   易沉澜抚了抚她的头发,唇边的笑宁静又满足。   “咯噔——”   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舒晚立刻被震醒了,她一轱辘坐起来,带着惊醒之人特有的茫然:“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马车绊住了一下。”易沉澜忙不迭护住她的头,避免舒晚的头撞出一个大包,“怎么冒冒失失的,小心一点。”   舒晚听见易沉澜的手“咚”的一声撞在了车壁上,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手揉了揉,“唔……阿澜师兄对不起啊,撞到你了。”   易沉澜万万没想到她会有这举动,被她两只小手揉来揉去,自己的手从手掌到小臂都僵硬了。不过僵硬归僵硬,他还是忍俊不禁,轻笑:“不是这只手,是这只。”   他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   “哦……”舒晚还没太醒,从善如流地放弃手里的这只,拖住易沉澜伸过来的手轻轻揉了揉。   “公子,姑娘,实在抱歉,”外面沈八扬声道,“这车轮刚才绊在一块石头上,已经损毁不能走了。好在这里离云州不远,公子和姑娘请下车吧,走不了多久便到了。”   易沉澜目光一凝,望向前方的车帘,他面无表情时,眸光总显得有些冷漠。舒晚这会已经清醒了些,见易沉澜神色有异,正要询问,却见易沉澜伸出食指抵在唇边。   下一刻,易沉澜出手极快的将一粒红色的丹丸塞进了她口中,突然的简直让她来不及反应,“咕噜”一下就咽了下去。   舒晚吞了丹丸之后就看见易沉澜手里眼熟的小瓷瓶,一瞬间心疼的差点没跳起来,这是铸天丹啊!这世上只有三颗啊!她没病没灾的,好端端地阿澜师兄怎么给她吃这个?!   这这这……浪费了浪费了!   舒晚欲哭无泪,用谴责的小眼神委委屈屈地看着易沉澜——果然葛青说的没错,男孩子就是不如女孩子知道精打细算。   这时,外面的沈八又道:“那个……小人办事不周,请公子和姑娘见谅。二位还是下车吧,这车彻底坏了,已经没法走了。”   易沉澜微微笑了一下,眼神却冰冷:“若我们下车,阁下会把手中的毒收起来么。”   话音刚落,车帘猛地被人掀开,一道白雾由外向内倏然散开,沈八一手成爪,从白雾中破开向车内抓去——   却被易沉澜一把握住了。   舒晚也反应极快,想也不想一掌拍在沈八胸口,暴烈的烈阳真气猛然散出,一下就把沈八掀了出去!   “阿澜师兄,你没事吧?”舒晚担心地看了一眼易沉澜。   “我没事,”易沉澜搓了搓手指,“下去看看。”   舒晚下了车,看着嘴角挂着血,趴在地上不断干咳的沈八,惊疑不定:“他不是葛师兄的人么?怎么会……”   是他骗了葛青,还是葛青骗了他们?   “他应该不是真正的沈八,脸上披的是假皮,”易沉澜打量着他,“葛青那人玲珑通透,怎么会有这样办事不妥的人。他应当也不知道沈八被掉包了。”   “看不出来,你倒是好眼力啊,”沈八剧烈的咳嗽两声,慢慢地爬了起来,“不错,老子不是什么沈八沈九,我便是‘千面毒圣’方南丹!”   他一喊完,舒晚和易沉澜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千面毒圣?方南丹?这么快就见到千面毒圣了?   舒晚眉心一跳,目瞪口呆地望着方南丹,又懵懵地看了一眼易沉澜,感觉剧情又往神奇的方向发展了。 第39章 南辕北辙   方南丹是书中易沉澜的半个师父, 指点毒术的。   为什么说是半个呢,一来易沉澜精通毒术全靠自学;二来,易沉澜修习毒经这件事, 一开始并不是自愿的,算是方南丹逼迫的。   他在追思大会上重伤濒死,被人们扔下雪夜山的峡谷, 却大难不死,被雪夜山留守的易衡手下捡回去了。   这是他日后吊打武林一众人士的开端,雪夜山的每一个人, 都将为他的成长出了一份力,只是成长的过程颇为惨烈。   就拿方南丹来说, 这个人武功尚可, 但一手毒功却出神入化, 往往叫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下的毒。他传授自己毒功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给易沉澜下毒, 然后丢给他一堆药材与毒经,让他自己慢慢解。   解不开, 就只能忍受毒发之苦。   而易沉澜本身聪慧至极,兼之性格坚韧,配合着这种揠苗助长的方式, 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成长飞速,很快便青出于蓝。   方南丹一看自己比起人家力有不逮, 怕被报复,一声不吭的溜走浪迹天涯去了。   舒晚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提前这么多见到方南丹,而且他还莫名其妙的把他们抓走, 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这方南丹也是惨,贸然出手一下,却提前被易沉澜察觉了。易沉澜服过铸天丹百毒不侵,防的住他;而自己刚才也被易沉澜塞了一颗,方南丹的毒没有用武之地了,对上他们只有吃亏的份。   舒晚心里暗暗琢磨着:“虽然那手毒术都是阿澜师兄自学的,也不指望留着他教。但是方南丹毕竟是易衡的老部下,多一个助力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他想干什么。”   两人沉默了太久,久到方南丹先沉不住气了,自己找台阶下:“好吧你们还太嫩,想必没听过我的名号。哼,我也懒得与你们多说,那丫头,我问你,你是不是舒戚那狗贼的女儿?”   他是看着舒晚说的,说的舒晚一愣:“是又如何,你要干嘛?”   “干嘛?你难道不知,我雪夜山与你终山派不共戴天?呵,错不了,我去年混进过你的生辰宴,记得你的模样。”   方南丹眯着眼睛打量舒晚,“早就听说舒戚那狗贼护女儿护的像眼珠子,苍天有眼,今天可算是让我捡到漏了。如今落在我手里,还怕那狗贼不就范?”   这句舒晚听明白了,她微微挑眉问道,“你是想抓我来威胁他?威胁他什么?莫非你是来找你们少主的?”   方南丹这人虽然脾气古怪,教育方式一言难尽,但是的的确确让易沉澜再最短的时间里掌握了他毕生所学,对这个少主也算尽了自己一份独特的心意。再说,他应该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值得这样大费周折的去威胁舒戚。   “小姑娘,别问那么多了,待我绑了你们往舒戚面前一丢,让他看看自己的爱女被剧毒折磨的死去活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方南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虽然受了伤,但他看起来挺高兴的。   易沉澜闻言皱眉,伸手将舒晚拉到自己身后,冷声对方南丹道:“把你身上乱七八糟的毒都收起来。”   “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年轻人果然是无知无畏,说起话来够好笑,”方南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你们两个初入江湖,想必不知这外面的险恶吧?哈哈哈哈哈……我数三声,保证让你们跪地求饶!”   “三——”   “二——”   “一——”   三声过后,舒晚和易沉澜还好好的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方南丹得意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们……嘶……你们……”   “我们怎么样?”舒晚一笑,“阿澜师兄都劝过你了把毒收起来,你偏偏不听,这下全浪费了吧?”   “其实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你要找的人就在你面前啊。”   “他?”方南丹一指易沉澜,眯着眼睛端详了半天,不怎么相信,“小丫头少蒙我,别不是随随便便指了个人,就说他是我家少主。”   舒晚顿时语塞,一时间她还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给他看,不由得有点着急,“他真的是易沉澜,我没有骗你。你不是去年偷偷混进去我的生辰宴?难道没见过他么?”   “我要是见到了,就想办法把少主带走了,还能留下由你们糟践?”方南丹狐疑地打量易沉澜几眼,“看着好像不怎么像……你是易沉澜么?”   易沉澜道:“是。”   方南丹谨慎的想了一会,摸着下巴说道:“好吧,让我考考你。你可别推说年纪太小不记得了,答不上来你就是假的。那丫头,你走开些,别偷听我山机密。”   舒晚很警惕地微微侧身护着易沉澜,“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走,我走了你出手伤人怎么办?”   “要真是易沉澜,我怎么会伤他?要不是……哼哼,我当然不会放过,”方南丹拧着眉头看舒晚,“你还不走?是不是心虚?”   舒晚才不是心虚,她就是不放心方南丹,书中易沉澜在雪夜山前受刑的情况他知道,身份自然无需自证,可是现在……她当然不敢随意走开。   “晚晚,没事的,”忽然易沉澜开口,对她安抚一笑,“我与他去那边说,你在此处等我。”   “可是……”舒晚不放心,小声说,“可是他武功不算低啊。”   易沉澜微微颔首,笑着低声道:“我知道的,你别担心。不会有事,听话。”   舒晚抿了抿嘴,有些不舍的看着他,“那……那好吧,我就在这边看着,有不对我会立刻赶过去的。”   易沉澜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与方南丹走出数十步,期间被方南丹狐疑的看了好几眼,终于他停下脚步,“莫看了。我没打别的主意,想问什么便问吧。”   他肯配合,无非是方南丹要问的东西,不能让晚晚听见罢了。   这下方南丹也不端着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说你是易沉澜,那你且说说,雪夜山四十八山门,哪个是主门?”   “明妄门。”易沉澜沉声答道。   方南丹一愣,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雪夜山顶殿牌匾上,提的又是什么字?”   易沉澜瞥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天下皆白。”   方南丹沉默的时间更长,最终他皱着眉,又提了一个要求,“把你的衣袖挽上去,我看看你的手臂。”   舒晚在远处一直盯着他们那边,见易沉澜不知为何忽然挽起袖子,心里一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先前方南丹与易沉澜说了什么,却在易沉澜略略翻了下衣袖露出手臂后忽然怔住了,脑子空了一瞬——她明白方南丹是怎么证明易沉澜的身份的了。   易沉澜的手臂上全是残疤。   因为易沉澜自然不会在她面前袒露疤痕,所以她从未直面过这些血淋淋的过往。如今一见,舒晚的眼睛顿时酸了——只露出这么一点,便已经是新伤叠着旧伤,几乎不见什么好皮肉,却不知他身上其他地方究竟还有多少伤疤。   方南丹倒吸一口气,这回彻底信了:“天杀的舒戚,果然不是个东西!少主,没想到我们相聚竟这般巧合,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威胁那老狗了,把他这女儿剁吧剁吧大卸八块往他面前一扔,也算报你多年受苦之仇了。”   易沉澜盯着他又说了一遍:“把你的毒都收起来,少混说。”   他说完,转头去看刚刚走过来的舒晚,却见她眼角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像被人遗弃了的小兔子一样可怜巴巴。   见她如此,易沉澜顿时有些无措,略带慌乱地抚了下她的小脑袋,竟然有些磕巴:“晚晚你……你怎么了?别听他胡说,我不会这样待你。”   舒晚摇了摇头,抱过易沉澜的手臂,隔着衣服轻轻摸了摸,指腹顿时传来细微的、凹凸不平的触感。她鼻子一酸,眼前不由得模糊一片。   易沉澜一滞,见她柔软的小手隔着衣料抚过自己的伤疤,他这才反应过来舒晚为什么哭。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无奈道:“晚晚是在心疼我吗?别哭……我早就不疼了。”   易沉澜抬手小心地擦了擦舒晚湿漉漉的小脸,将她下巴上欲落未落的泪珠轻轻抹去,“别哭啊……晚晚,别哭。”   “会好的,”舒晚又气又心疼,拿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认真的看着易沉澜,“阿澜师兄,这些都会好的,我保证。”   “我知道了,会好。那别哭了?”易沉澜温柔地笑了一下。   “咳……呃,那个,”方南丹深深地皱着眉,万分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忍不住问,“你……你真是易沉澜吗?真是少主?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啊?她是舒戚的女儿啊。”   “她救过我的命,”易沉澜深深地看了方南丹一眼,“别打她的主意。”   “哦……好吧,”方南丹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反正我本来也就是碰碰运气,找到少主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不动她就不动吧。”   方南丹颇为遗憾的自我安慰了一番,终于想起说正事,“少主,我没想到这次竟这么机缘巧合,什么都没准备……我、我其实一直想找到你,恳请你回山。”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虽然没有回山仪式,仓促了些。但你有所不知,雪夜山现在群龙无首,剩下的那几个就知道混吃等死,既不上心寻找你,又不想着光复我门,唯有我这些年上蹿下跳东奔西走,如今可算找到你、有了主心骨。他们说了,若真能迎回少主,就不再每日无所事事缩在雪夜山里,我们大家一起,非再把江湖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浪不可!”   越往后说,方南丹的眼睛越亮,谁都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跃跃欲试。   易沉澜对方南丹的话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说道:“此地既然离云州不远,我们便先到云州,歇息一晚,第二天走水路,从平原河到渠京,从那边上雪夜山。晚晚,你觉得呢?”最后一句,他是对着舒晚说的。   舒晚点点头,“阿澜师兄,我听你的。”易沉澜说的这些地名,都是书里没有出现过的,她一个也不认识,对他的决定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好,那就定了。”   “等等!等等!”方南丹一把伸出手阻止他们的对话,张了张嘴,表情十分的纠结。最终,他颇为不好意思的说:   “那个……实在抱歉……这里吧……这里不是云州。”方南丹挠挠头,努力地组织语言,“这不静河论剑就要开始了么,江湖上各大门派都会参加,舒戚他那个破终山派就更不例外了。我之前不是想着,绑了他女儿威胁他,好叫他出尽洋相么……所以……我们已经进入静河境内了,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是静河主城了……”   方南丹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觉得这事办的有点丢人。若他知道和舒戚女儿同行的这个人不是随便的一个弟子,而是易沉澜,他说什么也不会带他们往静河这边凑的。   “你这人!你……你把我们带到静河了?”舒晚不可置信地望着方南丹,“你知不知道静河论剑要来多少武林中人?这要是——”   这要是让舒戚发现了易沉澜怎么办?好不容易跑出来,结果居然这么倒霉,碰上这么个奇葩。   舒晚气的肝疼,他们本该一路低调的去雪夜山,结果谁能想到这个灰扑扑不起眼的车夫,还是倾力帮他们的葛青的人,能整出这种幺蛾子。   方南丹撇撇嘴,也很不开心。天知道这里聚集了多少自诩正义的武林人士?静河论剑没什么门槛,再小的门派都能来参加,只怕整个江湖的好手都在这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少主,这一下算是掉进狼窝里了。要是易沉澜再被舒戚抓回去,他上哪说理去?   易沉澜眉心微拧,神色有些阴鸷,他思索片刻,沉声道:“只是在静河而已,我们稍加改装低调行事,避开人群悄悄出城,不见得会被发现。”而且此时,舒戚应该还不知道他们还活着的事,溜走应当还算容易的。   方南丹听了易沉澜的话,神情更加一言难尽,他把嘴唇抿的泛白,终于还是实话实说:   “可是……可是我已经广发信件,说舒戚的女儿在我手里,这次静河论剑要舒戚好看。每个门派都收到了……终山派也有……”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以后晚0点应该会时不时加更^O^ 第40章 唯一之路   “你还广发信件?!你还给……”舒晚快无语了, 都不知道该气方南丹这个奇葩,还是更气写出这个奇葩的自己。   方南丹十分不满的瞪了舒晚一眼,小眼睛一转, 兴奋地对易沉澜提议道:   “少主,要不然我们还是按我信件上所说的做,反正我们又不能把她带去雪夜山, 你要是想还救命之恩呢,那也不是问题!我这有好多折磨人很厉害的毒但是死不了……”   方南丹说着说着就自觉的闭嘴了,他分明看出易沉澜的眸中闪过了杀意。   易沉澜阴沉的目光从方南丹身上收回, 他低头看了一眼舒晚,只见她一脸的担忧, 眉宇间笼罩着愁云:“阿澜师兄, 你千万不能被他抓住, 我们现在偷偷溜走,出了静河不走官道, 应该还来的及。”   话是这么说,但舒晚心里也不能完全确定, 舒戚的江湖地位极高,外面处处是他的势力,他们只能小心行事, 见招拆招。   易沉澜想了想,侧头对方南丹说道:“静河南面是容镇,那里偏僻, 人相对少,我们从那里绕出去,不要进静河主城。”   方南丹咳了一声,对易沉澜的提议立刻服从了, 他指指马车,“那你们上去吧,反正这车……哈哈也没坏哈哈哈,我们顺着官道走,用不了多一会就能进容镇。”   ……   虽然方南丹说马车没坏,但毕竟磕了一下,轮子有些破损,走起来颠晃的厉害。易沉澜不断地温声叮嘱舒晚坐好,不要磕了碰了。   舒晚从巧遇方南丹的事情中回神,就开始想刚才易沉澜给她塞的那颗铸天丹,心中一阵肉痛:“阿澜师兄,你刚才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吃铸天丹?这太浪费了……那、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药啊!”   易沉澜轻笑一声:“我早就想给你吃,这东西可防千万种毒,吃了以防万一。但是我打不过你,让你吃你决计不肯听我话,只能智取了。”   舒晚眨眨眼,忍不住偷偷笑了,但高兴之余还是感到了心疼,“唉……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白瞎了一颗。”   “别胡说,”易沉澜不赞同地看着她,“方南丹手里有毒,你若不吃,刚才就防不住他了。这样一来,我从此不必担心你吃江湖上的暗亏,怎么能是浪费。”   没过一会,方南丹在外面敲敲车壁,“少主,到了容镇入城的关卡,但是……我没敢上前,城门有人守着在查人。”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探查一下。”易沉澜起身要走。   舒晚一把抓住了他,“阿澜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易沉澜微微一笑,低声劝道:“两个人一起去目标太大,你就在这里等我,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那,那还是我去吧,”舒晚听易沉澜这样说,更不放心,“万一你被认出来怎么办,太危险了。”   易沉澜失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目光更加温和,“你别去了,你不知道都要查探些什么,还不够我担心的。你乖乖留在这里,就是帮我了。”   “哦……好吧。”舒晚点点头。   易沉澜看了舒晚一眼,忽然笑了:“不许偷偷跟着,不然我会分心。”   舒晚噎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这么容易被易沉澜看穿了,他这么说,弄得她真的怕他分心,给他帮倒忙了。   看她一双眼睛睁的圆圆的,易沉澜微扬起唇角,“我就当你答应我了,不许食言。”   他径直下了车,看了一眼方南丹:“你们就在这别乱走,你脑子活络,遇事看顾着晚晚,别让她受伤。”   方南丹老实的点完头,冲着旁边无人的地方撇嘴:切,她会烈阳真经,谁能伤她?   易沉澜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舒晚。见舒晚如他所愿的乖巧地靠在车门上,还有点不甘心地看着他。   易沉澜眉目一柔,对她温和笑了笑,这才转身走了。   他一走,方南丹就瞥了舒晚一眼,嫌弃地皱眉:“你听见了吧,少主说你脑子不行,连查探什么都不知道,帮不上他,还得他自己来。”   被人怼的很突然,舒晚又震惊又生气:“你脑子行,你怎么不去帮阿澜师兄?”   “我有活干啊,我不得保护你。”方南丹翻了个白眼,“少主都看出我机灵了,你没听见?”   他哪里机灵了?分明猪队友一只。舒晚懒得理他的迷之自信,瞪他一眼,本想转过身不搭理他的,忽然想起一事,还是忍不住疑惑道:“方南丹,你好像对阿澜师兄很尊敬?一口一个少主的叫着,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这样的……”   舒晚已经疑惑半天了,书中方南丹对易沉澜冷冷淡淡,又严厉又狠毒,怎么如今见了真人,方南丹却对易沉澜态度这么好?   方南丹听了她的话立刻炸了:“什么叫你感觉?你感觉老子是什么人?果然是舒戚教出来的,说话忒不中听!还方南丹方南丹的,我好歹也比你大上几轮,年纪比你爹还大,你还直呼名字,真不像话!”   “既然是我家少主,我不尊敬他尊敬谁去?你是不是觉得,他武功低微,我就会瞧不起他?非也!我一见他就心生赞服,人看着沉稳,带着一股子杀伐决断,行事必定果决心狠,秉承山主遗风,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这些说了你也不懂。”   方南丹一边说,一边很嫌弃地看着舒晚,“我平生最讨厌善良温和的人,软软弱弱,丁点用没有,见了就想把他骨子里的狠挖出来不可。就比如说你吧,武功是高,但我就很看不上。而且教都不稀罕教。”   舒晚没想到这最后一句还被他踩了一脚,瞪他一眼立刻还嘴:“我也看不上你。”   她微蹙着眉想了一会,却不知道方南丹怎么看出易沉澜哪里“心狠”“杀伐决断”的,同样都是初遇,书中和现实怎么会天差地别?   自己帮阿澜师兄避开了不少黑化点,他现在还是待人温和,君子如玉的模样,哪里就像他说的那样狠毒了?   “那个……嗯……方前辈,阿澜师兄现在很温柔善良啊,你说的那些,你怎么感觉出来的?”舒晚想不通,忍不住问了。   方南丹看起来一句话都不想跟舒晚说,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理人。   舒晚撇了撇嘴,也不问他了,抱着膝盖看着易沉澜走的方向。   “哎,那丫头,”过了一会,方南丹不知怎么又搭话了,“你叫啥名来着?舒什么晚?”   “舒晚。”舒晚看了他一眼,还是答了。   “舒晚丫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我们少主身份特殊不方便,你又无所谓。你直接去静河找你爹就行了啊,总不能跟我们去雪夜山吧?你又没出嫁,跟着我们少主身边,成何体统?”方南丹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   舒晚听得一怔,一时没什么话来反驳,方南丹不说,她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阿澜师兄有方南丹这个亲属下,还用她送他去雪夜山吗?可是……可是她有点舍不得与他分开,但她该拿什么理由再跟着他?   舒晚抿着嘴,输人不输阵,瞪着方南丹好像很有底气的样子,假笑:“我不走,我要跟你们去雪夜山,我怕你给他下毒,你们雪夜山的人会欺负他。”   “哈,下毒?”方南丹哈哈大笑,“你可知道我刚才使了多少毒粉?你们都没事,可见服过什么宝贝灵药,还怕我下毒么?再说,他若是你这般的性子,我当然会拿出本事好好□□□□,但是少主很好,根本不用我再费心。”   “雪夜山的其他人,倒是有可能试探下他的底。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两派之仇不共戴天,你们做过几年师兄妹,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很特殊吧?”   舒晚张了张嘴想反驳“我就是很特殊”,却发现自己好像又没什么理由,方南丹说的不委婉,可是也没有说错什么。   她找不到话来还击,心里有点憋屈,在方南丹背后瞪了他好几眼,抱着膝盖上不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易沉澜回来了,他见舒晚把自己缩成个小团团坐着,看着没受伤,略略放心,对方南丹说道:“容镇入城关卡查的很严,十几个人一同盘查,还拿着我们的画像,”他看了一眼舒晚,继续说道,“方南丹,你精通易容术,给我们改装一番,躲过追查应该不是问题。”   方南丹“啊”了一声,愣愣地说:“可是……可是我没有工具啊,我做完这张人皮后怕被发现,就把东西都扔了,没工具……没办法易容啊……”   易沉澜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算是彻底把出静河的路堵死了。他紧抿着唇,目光不善地盯着方南丹,让方南丹一阵不自在:   “我我我,我可以想办法。只要我们进了城,我就能把要用的工具采买齐全。不过最好是去静河,静河东西保证全。而且偏门多,那里的看守人的数量会少些,应该好找进入的办法。”   也就是说还是要冒险进城,易沉澜沉默了一下,先走到舒晚身边:“晚晚?”   “嗯……阿澜师兄。”舒晚抬起头,她神色正常,但易沉澜却觉得那双平日里含笑的大眼睛好像有些没精神。   他心里一紧,立刻在她身旁坐下,温声问道:“晚晚,怎么了?”   舒晚看着他,摇摇头问:“阿澜师兄,我们是要去静河了吗?”   “嗯,”易沉澜微微蹙眉,“我们已经在静河境内了,如果不进城没法易容,是去不了雪夜山的。虽然进城以后不会容易,但总要一试。”   “那进了城,我们就要分开么?我就要去找我爹了是吗……”舒晚说的有点紧张,悄悄揪着衣角,等着易沉澜的回答。   易沉澜不动声色,声音更加低柔:“晚晚是想爹爹了么?”   舒晚摇摇头,她当然不想舒戚,只是想到若是和易沉澜分开了,他去了雪夜山,而自己回了终山派,也许以后再见面就难了……   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易沉澜沉默了片刻,他回想起刚才城门口那些探查的人,他们拿着画像,画上的小姑娘巧笑嫣然,正是舒晚。   如果她被舒戚抓回去,他不知道她将会被怎样对待。   易沉澜以为舒晚想家,更加不知该如何去说,他虚虚地握住拳头,想了很久,才低声说:“晚晚,我们先走,等今晚安顿下来,我们再说这个事,好么?”   无论再怎么不忍心,他都必须要把舒晚此刻的处境与她讲了。   ……   他们到静河的一个小偏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易沉澜看了眼前面四个值守,侧头问方南丹:“你手里的毒,对付这四个人有把握么?”   “有有有,”可算有一个他能办好的事,方南丹立刻应承下来,“我手里有一味毒,可让人短时记忆混乱,事后也不会记得。我先毒了他们,你们再过去。”   “你不会再把事情办砸吧。”易沉澜凉凉的说。   方南丹讪讪地笑:“不会不会,保证不会。我也是□□湖了,少主,你就放心吧。”   舒晚和易沉澜留在原地,方南丹独自往前走了些,离得近了,那几人的闲聊也听得清楚:   “哎你们说,舒大侠广发江湖令,要严查静河和周边城镇进出的人,闹这么大,那魔头还敢来吗?”   “有什么不敢?那易沉澜身上流着易衡的血,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说舒大侠不愧是大侠,你们知道吗,要抓捕他的女儿舒晚,我听说这里面水挺深。”   “这事我知道!我师兄去过舒大侠的生辰宴,回来他与我们讲了,那位舒姑娘,光天化日与易沉澜搂搂抱抱,丢尽了她爹的脸。我们都猜,舒大侠在江湖令中写的所谓‘有过’,应当是和易沉澜这魔头私奔了!他大义灭亲,连女儿一起抓,一点也没有徇私。”   嗯?舒晚那丫头原来是和少主私奔了么?怪不得少主待她这样好。方南丹郑重地放慢了步子,精神抖擞地继续偷听。   “嘶……这舒大小姐是疯了吧?堂堂大侠之女,烈阳真经的传人,竟如此不要脸面了吗?她可是和江大侠的公子有婚约的!”   “哼,一个小丫头,许是见人家长的俊便动了春心,眼皮子浅罢了。舒大侠没为女儿开脱一个字,何等高风亮节。我若是舒大侠,抓了她回去必定会好好教训,让她再也不敢干出这种丢人至极的事。”   听到这,方南丹有点不乐意了,怎么跟他家少主一起很丢人么?难道少主还配不上那小丫头?他不高兴,脚步走快了些,低头往那个说话最欢的人身上一撞。   “哎呦……哎呦……抱歉的很……”方南丹捂着脑袋装模作样。   “看着点你!”被撞的人斥道,“做什么的?进城?过来查一下。”   方南丹任由他们往他脸上涂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还被捏来捏去,捏的心头火起只能强自忍耐。他敢说自己的易容术自认第二,天下就没有人能认第一,还能被他们这些低劣的药水识破不成?   果然这几个人查了半天发现没问题,推了推他:“进去吧。”   方南丹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几步,心中默数十声之后,他回头看过去,那几个人果然已经眼睛发直了。   他立刻哈哈一笑,见左右刚好无人,连忙对远处招了招手。   现在方南丹看舒晚忽然觉得顺眼了些,待他们走近了,方南丹扬了扬手中刚从那几人手里捡到的画像,指着下面的几行小字:   “小舒晚,要是这样,你就跟着我们走吧。你看你爹对你多狠,抓到你就‘严惩不贷’,还要‘终生禁足’,若不悔改还要‘清理门户’……啧啧啧,这也配当爹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呼……加更   猪队友,总有一天会修炼成cp粉   请大家原谅他的智障   祝大家周末愉快!(づ ̄3 ̄)づ   感谢在2020-09-25 11:08:54~2020-09-26 19:3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丰巴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桃猫 30瓶;意味不明 10瓶;余音袅袅 4瓶;淇水听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夜半来访   方南丹嘴太快, 易沉澜甚至来不及阻止,他眉目一沉,忍无可忍地冷声道:“闭嘴。”   舒晚愣愣地上前两步, 却被易沉澜轻轻地抓住了手臂,“晚晚……”   “我看看。”舒晚茫然地看了易沉澜一眼,转头对方南丹伸出手, 要他手中的画像。   方南丹见易沉澜眸中的冷意比之前每一次都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又闯祸了,也不敢多说违背人家的意思, 忙不迭地将画像递了过去。   谁知还是办错事了,只见易沉澜眉心一皱, 挥开他的手:“拿远点。”   他牵过舒晚的手, 看她脸色还好, 只是表情有些呆愣。易沉澜长睫轻轻颤抖了下,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无措,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去城门边上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   “晚晚,你别害怕, 这件事……”易沉澜的话在舌尖顿住,他不知该如何去说。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的猜测成立, 眼前的小姑娘身体里装的并不是真正“舒晚”的灵魂,可是她到底被舒戚在整个江湖上缉拿,哪有不怕的道理?   若是没有他, 她现在还是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可现在却过上江湖飘零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等以后吃了苦, 会不会怨他?会不会恨他?   “晚晚……对不起,这都怨我。但是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弥补你……”易沉澜艰难地说道。   舒晚听易沉澜语气低沉,似乎情绪不对,不由得捏了捏他的手指,小声问道:“阿澜师兄,你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与我说对不起呀?”   “你是因为帮我逃走,才被舒戚下江湖令捉拿的。”易沉澜轻声说。   “可是我愿意啊,”舒晚认真地看着易沉澜,见他茫然一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语气不由得更柔软了些,“我愿意啊,放你离开会触怒他……我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生气,但如果这是代价,我也接受……阿澜师兄,你不要道歉,你什么都没做错。”   易沉澜顿时怔住了。   他的一双凤目定定地看着舒晚,里面仿佛翻涌着深海一般,无数纷杂的情绪聚集在他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眸中深情全部隐藏在他微微低垂的睫羽后面。   他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低声道:“晚晚,给我抱一下,好么?”   说完,不等舒晚回答,他上前一步将面前娇小的身躯紧紧圈在了怀里。   像溺水之人唯有的一块浮木,这是世上仅有的一次生还机会,他忍不住,也忍不了了。   舒晚被易沉澜突如其来的脆弱弄的有些懵,她很紧张地缩在易沉澜怀里,鼻尖处盈满了他身上青竹般的气息,只感觉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饶是如此,舒晚还是试探着抬起手拍了拍易沉澜的背,安慰他:   “阿澜师兄,你、你不要再自责了,我没有怪你,一点也没有。就是刚才知道的太突然,我没反应过来。”   她才不难过,不就是被舒戚捉拿?她跟舒戚又没什么感情,论起来,还不及和周远亲近呢。   易沉澜眷恋地拥着怀中的人,怎么也不舍得放手,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恋恋不舍地松了松手,垂眸看着她白净的小脸:“晚晚,你不要回终山派了,舒戚不会像以前那样待你了……”   就凭舒戚能销毁禁地所有机关,封死一切出口,不惜拿晚晚的命用来陪葬的行为来看,如果她真的被舒戚捉回去,情况绝对不会乐观。   “我知道,我不会回去了……”舒晚点了下头,她其实经历内心最初的茫然惊讶后,对这件事接受的很快——舒戚又不是真的是她爹,他本就是她笔下创造出来的一个阴险自私的伪君子。她会写这样的人物,不代表她就喜欢、认可这个人。   比起不能回终山派,她此刻更担心的是:她现在该去哪里?或者换句话说……她可以一直跟着易沉澜走吗?   在这个世界里,脱离了终山派,她除了一身武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生存、养活自己,这是个陌生的世界,她不认识别人,她唯一熟悉的也只有眼前这一个人而已。   舒晚期待地看着易沉澜,接着说道,“阿澜师兄,我回不去了,那我能……我能一直跟着你吗?”她声音细细的,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的人心都化掉。   易沉澜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又说傻话,怎么不能?”只怕我不会放你离开。   舒晚略略安心,终于微微翘起了嘴角。   易沉澜见她有了笑模样,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低声说,“我本想今晚安顿下来,再慢慢告诉你这个事的,谁知被方南丹搅和了,害你受怕。等回了雪夜山,我必定会罚他。”   舒晚甫一听之下觉得很高兴,方南丹没少欺负她,总是怼她,被罚一罚她喜闻乐见。不过很快,她就又摇了摇头:“阿澜师兄,我觉得你还是别罚他了,你刚刚回去做少主,得对大家和气一些比较好。再说,虽然方南丹笨笨的,但是人还挺忠心的。”   易沉澜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的忍俊不禁,无奈地偏头不置可否,“好了,我们到了雪夜山以后再说吧。”   ……   进了城,他们就不能用自己这副样貌示人了,方南丹身上只剩半管胶,他给两人弄了一个简单易容,虽然对付守查的那些人不行,但是糊弄个店小二住个店还是绰绰有余的。   简单装扮过后,易沉澜和舒晚的好颜色都被掩盖了一些,虽然容貌仍是上乘,但让人见了却不会觉得太惊艳。   三人成功地在一家客栈中落脚,晚上舒晚洗漱了一番,便去易沉澜的房间找他说话。   “阿澜师兄,你在练功吗?”舒晚一进来,便看见易沉澜正在打坐,似乎在调息内功,她等了一会,待他运行完一个周天后,才出声问道。   “是,”易沉澜点点头,对她温和一笑,“我总不能一直这般无用,该把武功拣起来了。所幸服过铸天丹,再修炼起来比以往要容易些。”   舒晚眉心微皱,跑过去坐在他身边反驳:“你哪里无用啦?不许这样说自己。但是开始修炼起来也好,你现在的身体底子好,的确会比之前更快,虽然以前也不怎么慢就是了。”   舒晚说完,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分说握住易沉澜的手,神色有些严肃,“对了,你这次有没有急进?没伤到经脉吧?让我看看。”   易沉澜弯起唇角,乖乖地任她查看,舒晚仔细地探了一圈,抬头看了易沉澜一眼,眨眨眼睛又探了一遍。   终于她懵懵地说:“阿澜师兄,你什么时候开始练的?这……已经快突破第二层了啊。”这是不是也太快了?有铸天丹的加持,阿澜师兄练功的速度竟然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程度。   “没有受伤,是不是?”易沉澜笑着问她,看了一眼自己那只仍然被舒晚茫然握着的手,没有抽回。   他忍不住翘起唇角,任由自己感受着手上的温度。   舒晚从震惊中回神,被易沉澜温柔的笑容感染到,忍不住也高兴地笑,重重点头:“嗯!阿澜师兄,你慢慢练,这次不要着急了。等你到了第三层,我就开始帮你梳理经脉。”   易沉澜含笑点头,伸手轻轻点了点舒晚的小脑袋,“别光顾着高兴,你的武功荒废了多久?几个月前就是第五层,现在还是。便是此时不着急,等到了雪夜山,我也该督促你了。”   听这话,似乎以后阿澜会很严厉的样子。舒晚心里发虚,胡乱地点头,乖巧地答应:“我知道了,我以后不偷懒了,会好好练功的。”   不知道阿澜师兄会有多严格,到时候太累的话,撒娇会不会有一点用呢……   “叩叩叩。”   正胡思乱想着,门扉忽然被人敲响。舒晚纳闷地抬头看去,这么晚了,这时候谁会敲门?   她与易沉澜对视了一眼,只见他对自己轻轻颔首,起身对着门扬声问道:“何人?”   “在下蜀门派云齐,唐突打扰阁下,请见谅,”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我是上一位房客,落了些东西在这,折回来取,不知您可否方便让我进去?”   舒晚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她对着易沉澜摇摇头,意味明显:不要开门,这个人感觉有点奇怪,有可能是坏人……   易沉澜摸了下她的头以作安抚,略一思索,对舒晚微微一眨眼,走过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走进来一个白衣男子,他生的相貌普通,眉眼最多算是清俊。见了易沉澜,名叫云齐的男子笑着拱了拱手:“这么晚,打扰二位了。”   他走进去,随意地在各处翻找了一遍,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瞥一眼易沉澜的方向。易沉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终于,云齐拱了拱手,带着歉意笑道:“实在抱歉,许是我记错了,多有烦扰,还望阁下海涵。”   他说完要走,易沉澜眉目一沉,出声道:“等等。”   舒晚早就等着出手,易沉澜话音刚落,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点了这男子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顺便反手关上了门。   她对着易沉澜兴奋地眨眨眼睛,一双水眸亮亮的,似乎在求表扬,看的易沉澜低低一笑,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云齐被他们晾在一边,他脸皮涨红,带着薄怒问道:“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你是确定了我的身份,打算回去和你的师兄弟复命了么?”易沉澜慢慢地走上前,一双眼睛带着冷厉的光芒,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男子,微笑道,“你们太谨慎了,应该一起来的。放你一人来打前阵,是战术失误。”   云齐一顿,而后死死盯着易沉澜:“你发现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进城之后,你们盯上我,我也看见你们了,”易沉澜淡淡说道,“只是你们人多,我们比较被动,不好出手,只能等待机会。我要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易沉澜,你这魔头实在可恨!”云齐握紧了拳,额头上隐隐爆出青筋,“我只恨我们没有当街喊破你的身份!我们该立时上报舒大侠!便是宁可错抓,也不该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呵,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落在你这魔头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喂!你怎么骂人?谁是魔头,烦不烦人?”舒晚听到这不乐意了,跳出来皱眉道,“你少说的这么好听,如果告诉了别人,抓了人功劳就是大家的;你这样偷偷摸摸来确认,抓了人功劳便是自己的门派的,是不是?”   云齐一滞,脸涨的更红,被说中了后恼羞成怒道:“你是哪来的野丫头,居然帮着这魔头说话……你,莫非你是舒晚?”   舒晚只是被方南丹简单改装过,那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依然很好辨认。   “原来你就是舒晚,你这……”男子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易沉澜并指猛然点住了檀中,随即一道至阳内力刁钻打入,痛得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易沉澜的神色很阴沉,他几乎可以想象,这男子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难听。   那些辱没他早已习惯,可是那种难堪的话绝不能对他的晚晚说,若是落在晚晚身上一个字,只怕他也要发疯。   他还没有说话,只听“咣当”一声,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第42章 喜结连理   “哎?这么热闹啊, 咦?你们也抓住一个。看,我也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在门后, 我看没人注意,就带过来了。”方南丹喜气洋洋地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瘦弱女子的衣领, 她神色惊慌,小腹微微隆起,竟是个孕妇。   “师兄!救我!”那女子神色凄楚, 对云齐哀声求救。   “你跟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房间好好等我不准乱跑吗?你——”云齐见到这女子后瞬间变了脸色,看着方南丹大怒道, “放了我夫人!你们的手段竟这样下作吗?!要和身怀六甲的女人过不去?!”   “咦?你们是夫妻啊?我哪知道。”方南丹挠挠头看看两人, 目光又落在易沉澜身上, 等待他的示下。   易沉澜蹙着眉看了那哀声哭泣的女人一眼,沉声说道:“他们是来确认我身份的, 若是放了,后患无穷。”   方南丹听得喜不自胜, 崇拜地看着易沉澜:“那就杀了?”   “阿澜师兄……”舒晚微微睁圆了眼睛看着易沉澜,却不知该说什么,阻止也不是, 不阻止也不是。   如果放他们走,这是万万不行的,可若是杀了也不行, 他们没有及时回去,他们二人的同门也必定会找过来的。舒晚看了一眼那女子的微隆的肚子没有说话,垂眸慢慢思忖着对策。   方南丹挺不高兴:“你干嘛?这时候善心大发?他们不死,让他们回去报信?死的就是我们了。”   舒晚瞪他:“你别吵, 我这不是正在思考呢吗。”   “不!不!我们不会说,我保证不说,”云齐急声恳求,“我可以留下给你们做人质,别杀我师妹,她还怀着孩子,求求你们放过她!”   “我信你的鬼话,你做人质能值几个钱?你丧心病狂的师兄弟们能为了你放弃抓我们?切,你们师兄弟关系能有这么好么。少主,你说怎么办吧,实在不行,我把他们拖出去处理了……”   “等等——”舒晚打断方南丹的话,她的目光在云齐和他夫人之间来回扫视,“阿澜师兄,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和他们的身形颇为相似?”   易沉澜略一沉吟,扫了方南丹一眼,问道:“你易容的东西都买好了?”   “呃……买好了啊。”   易沉澜淡淡“嗯”了一声,“那就都交给你了。”   ……   一炷香后,方南丹看着地上昏过去的两个人,又看看易沉澜和舒晚,不确定地问:“这样行吗?你们可以吗?你们……有经验吗?”   易沉澜微微挑眉,此刻他的样貌已经与倒在地上的男子无异,“你对你的易容术不自信?”   “那倒不是,”方南丹很笃定地说,“别说,你们两个还真和他们俩身形相近,配上我的易容术和我调的变声药,绝对让人查不出来。但是这样是不是有点麻烦?少主,你们还得去和他那帮师兄弟打交道。”   “你的意思就是,你对自己的易容术很自信,对我们的智慧没自信呗?”舒晚总结了一下方南丹的潜台词。   方南丹很不乐意地看了一眼舒晚,“啥智慧?哈,你跟我们少主比起来,那肯定差远了。而且一孕傻三年,你要有个准备。”   舒晚懒得和他吵,瞪他一眼,随手戳了戳自己塞了软垫的肚子。   易沉澜瞧见她的动作,长睫竟轻颤了下,默默地移走了目光,清了清嗓子对方南丹沉声道:   “你以后少乱说话。我有我的打算,你把他们夫妻处理好,别伤人,为我们拖出七天的时间便可。我们活着、进入雪夜山,这些事情迟早会被人知道,”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舒晚,“既然如此,倒也不必非要伤了三条人命。”   易沉澜说完走到舒晚身前,见她梳着那女子的发式,容颜也全变了样,唯有一双眼睛依然灵动温柔,他还是一眼便认得出来,这是他独一无二的珍宝。   易沉澜笑了笑,“晚晚,我们走吧,回的晚了怕云齐的师兄弟起疑。”易沉澜将手中刻有男子名字的腰牌收好,这是他从那男子身上口袋里找到的。   舒晚点点头,也把属于她的腰牌收好。临出客栈前,舒晚忽然轻轻拉住了易沉澜,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阿澜师兄,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个馊主意?我们之后还要想办法从这个蜀门派逃出来……”   见她歉疚,易沉澜心中一柔,生出许多不忍,低声笑道,“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们不必逃出来。这次静河论剑想必开不成,舒戚必定会利用这机会,结合众多门派一起追捕我们,最后必定会去雪夜山围剿。我们如果能混在这些门派其中,比在外面躲避他们的追捕更安全。”   再说……即便是危险,他也甘之如饴。易沉澜的目光有些贪婪的落在舒晚挽起的乌发上,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舒晚一怔,她没想到易沉澜存了竟然如此剑走偏锋的主意,不由得微微张着嘴巴,显得有些呆萌地看着易沉澜。   见她这幅娇憨模样,易沉澜笑容又扩大了些,“就算我们易了容,每到一处关卡也还是要盘查,到底不安全。若是混在这些门派中间,就不会被每日查探身份了,反倒方便。”   舒晚点点头,刚扬起唇角,忽然又顿住,“阿澜师兄,可是……可是我们如果呆久了,被云齐他的师兄弟们发现怎么办?”   “云齐的性子,我倒有些把握。”易沉澜慢慢说道,他历尽千帆,看人识人早就眼光毒辣,想模仿另一个人并不难。   “只是这个程婉……”易沉澜思索了一下,“她说话不多,一时吃不准性格如何。”   舒晚眨眨眼睛,忽然偏头笑了:“她怀着身孕,还前来寻找云齐,虽然有些任性,但肯定特别特别爱他才会这么担心,我接下来只要待你好就可以了。若是真和程婉有不一样的地方,你就推说我怀孕后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生了孩子就好了。”   易沉澜低笑一声,“好。”   他有些忍不住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   易沉澜带着舒晚出了客栈,四处扫视了一眼,就看见远处茶棚里坐着几个与他相同服装的男子。他对着舒晚轻轻点头,牵过她的手带她向那些人走去。   “五师兄!你回来了!怎么样?确认了吗?大师兄已经写好了信传回门派,师父最晚明早也能带着几位长老过来了,不愁拿不下那魔头和舒门主之女。”   易沉澜的目光在几人之间巡视了一圈,对着主位上方脸的中年男子略一拱手:“大师兄见谅,是小弟看走眼了,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人并非是那魔头,离近了看才知身形不一样。”   那位大师兄板着脸端坐着,脸色还有些黑:“老五,你确定吗?”   “确定。”易沉澜从容答道。   “你本是最稳妥的,今天怎么这样冒失?幸好我们要独自捉拿,没有大张旗鼓地张扬出去,否则不是成了武林笑话?”黑脸大师兄一甩袖子,“罢了,我再修书一封,告诉师父他们不必来了。我们蜀门派本身就不是什么江湖大派,若一下来了太多人,该被人笑话没有见识了。”   “是。都是小弟办事浮躁,请师兄息怒。”   “行了,”大师兄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他侧头看了一眼舒晚,又忍不住皱眉来,“阿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谁让你背着我们偷偷跑去找云齐?若出了事,我们怎么向五弟交代?!怎么向师父交代?!”   舒晚低着头,态度非常好的小声说:“大师兄,我错了。”   大师兄无奈地叹了口气,拧着眉对易沉澜说道,“老五,你也该管管小师妹,不能总是纵着她了。我知道你们新婚燕尔,感情自然是好。可也不该这么任性,从我们下榻之处偷偷跑去找你。这还怀着身子呢,这么胡闹怎么行。”   “是,我知道了。以后会看好她的。”易沉澜看了舒晚一眼,眸中笑意带了几分真切。   ……   等他们回到了住的客栈,舒晚终于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和易沉澜假扮的云齐和程婉是一对夫妻。夫妻,自然是要睡在一间房间里的。   显然易沉澜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他面色如常,与师兄弟们打过招呼,就带她进了屋子。   “晚晚,这几天要委屈你了,”易沉澜环视了一圈这间小屋,目光在那张雕花木床上顿了一下又移开,“我在门边打地铺,你忍耐几天。”   舒晚一听却不赞同:“可是现在天气有些凉了,夜里更冷。阿澜师兄……你的病才好,着了凉怎么办?我看还是我睡地上吧。”   易沉澜不由得失笑:“你睡地上,我睡床么?亏你想的出来。晚晚,我服过铸天丹了,药性已显,以后没有那么容易生病了,你不要担心。”   舒晚还要再说,却被易沉澜摸了下发顶,“好了,听话。”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带着一种蛊惑之意,舒晚愣愣的点点头,真的晕晕乎乎地听话了。   ……   夜里她躺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闭着眼睛,舒晚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听的异常清楚。她躺了半天,忍不住掀开被角悄悄去看易沉澜的身影——黑夜中看不真切,只觉他似乎在盘膝而坐,像是在修炼的样子。   舒晚张了张嘴想让易沉澜早点休息,却怕他走火入魔,不敢贸然出声打扰,想了想,决定数着时间等他运转一周天后再劝。   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舒晚觉得心头一甜,不知觉地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被子里。   舒晚躲在被子里,伸手去摸放在枕头边上的装孕妇的那个小软垫,摸了半天,心下暗暗一叹。   她这样的欢喜、这样的快乐,虽然接下来这几日定会过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但能与阿澜师兄装作夫妻……她还是感受了从心底里忍不住冒泡泡的开心。   舒晚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阿澜师兄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让人不喜欢吧。   这么想着舒晚又叹了一口气,现在她既不在终山派又不在雪夜山,初入江湖,她对剧情的金手指暂时没有了。她好像什么也不会,只剩一些上帝视角,可这么多事经历下来,也不像是开了全挂的样子。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没什么用的样子。   但阿澜师兄就不一样了,等到他的真正身份公之于世,以后无论他是打算回归终山派,还是想执掌雪夜山,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了。   他一定会有一个像他一样温柔的、强大的、美丽的、足以和他并肩的伴侣,成为江湖中人人艳羡的一对。那个时候……舒晚又叹了口气,她只希望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个一技之长,反正做镖师也好,开个饭馆也行,只要能赚钱养活自己就行了。   “晚晚,怎么一直叹气?”忽然易沉澜轻声问道,他竟起身走了过来,离她床边三步远处站定,“是身体不舒服?还是……”   他话未说完,低低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就转身要走,舒晚立刻从床上蹦下来,一把抓住他,“阿澜师兄,你去哪?”   易沉澜回过头,他的眉眼在月光下终于看的清楚了些,比白日里更加温柔,还镀了一层朦胧的色彩,“晚晚,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了,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许否认。”   易沉澜无奈低笑一声,忽然皱了皱眉,一手揽住她背一手捞她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仔细盖好了被,“谁让你就这样下地?也不怕着凉。”   舒晚扑腾了一下,抓住他的手:“你不许走,你是不是觉得我睡不着是因为你?”   “没关系的,你睡不着,大抵是不太习惯,”易沉澜低声说,“我去门外守着,你好好睡觉。”   “你去门外守着,我还能睡得着吗。”舒晚简直要被他气死,“你去好好睡觉,不要想东想西了!”   “我……”舒晚刚想说她睡不着不是因为他,可转念一想不对,自己睡不着,还真是因为一直在想他。   “反正你不许瞎想,快去睡觉。也不要修炼了,不然点你睡穴。毕竟明天……明天还要接着装呢……别、别休息的不好,再露馅了。”想了一下,舒晚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   易沉澜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他默了一会,轻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别潜水啦,让我康康泥萌的小爪纸吧T^T 第43章 醋性已显   这两天, 因为怕说多错多,舒晚一直躲在房间里修炼内功,没怎么出去。这日易沉澜回来给她科普, 从蜀门派开创发展到现有弟子数量,甚至身边这几个人的性格爱好都清清楚楚。   “阿澜师兄,这才一天多, 你怎么弄清楚这么多事?”舒晚直接背记这些东西都感觉很懵,不由得对易沉澜十分佩服。   易沉澜微微笑了笑,“方南丹混进来了, 在后院当杂役呢。他总跑江湖,对这些门派熟悉的很。”   舒晚“哦”了一声, “他还有这个本事, 知道的还不少, 我得赶快记一记。”   舒晚觉得很神奇,方南丹在书中是易沉澜进入雪夜山之后才出场的, 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其他设定她还真没细化过, 没想到他这人还有有用的时候。   “五师兄,大师兄找你呢,说有重要的事, 让你赶快过去。”   一个白衣少年匆匆敲门进来,他身量不高,人长得很清秀, 就是面容颇有些稚气,看着年纪不大。   舒晚辨认了一下,依照刚才易沉澜给她的形容,这个人应该就是行六的林从淮。   果然易沉澜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六师弟, 我现在过去。晚晚,你在房里好好休息,别乱跑。”易沉澜走之前,不放心地对舒晚叮嘱了一句。   林从淮“啧啧”地羡慕说:“见过黏糊的,没见过你们这么黏糊的。以前师姐没嫁时还是‘阿婉’,后来就变成‘娘子’了,现在又是‘晚晚’,过几天是不是……啊好好好我不说了。”   被易沉澜略带严厉的看了一眼,林从淮见怪不怪,乖乖的闭了嘴,这目光他可熟悉得很。五师兄护食,爱吃醋,除了大师兄有时还能叫上两句“阿婉”他不生气,其他的师兄看见他媳妇都得叫“五弟妹”,他这种小辈就更不必说了。   没叫五嫂,被瞪了。   易沉澜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别在这打扰你……五嫂,做事去。”   “我知道我知道,五师兄你快去找大师兄吧。”   确定易沉澜彻底走了后,林从淮挠了挠头,对舒晚讨好的笑,“五嫂,那个……嘿嘿嘿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求你了求你了,从你成亲到现在了,我都快馋死了。我知道五师兄不肯让你干这些活,怕你累到,可是你那天都答应我过两天会做的……就做五块……不,就三块,行不行?”   舒晚被林从淮的一声“五嫂”叫的心花怒放,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强稳住理智说,“不……不行,六师弟,我现在身体不便,还是以后再说吧。”   “可是五嫂,你前两天明明就答应了啊,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了吗?”林从淮失望的坐在舒晚对面,眼巴巴的看着她。   舒晚心里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哈哈……记得,没忘,我能不记得吗……哈哈哈。”   林从淮眼睛一亮,“那你就是答应了?谢谢五嫂!”   谁知道程婉与这个林从淮是怎么说的,害怕穿帮,舒晚内心暗道倒霉,脸上依旧微笑着:“不过,你也知道我好久没做过了,手生,味道我可不保证和以前一样啊。”   “没事没事,五嫂就是谦虚。那我等着啦?你别太辛苦,要是累了就歇会,不然五师兄回来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看林从淮开心的出去了,舒晚一脸憋屈的揉了揉额头,认命的往出走。   不就是个桂花糕么,她厨艺技能可是满点的。舒晚一脸淡定地来到厨房,想着随便弄一弄,味道不对就推说自己怀孕太累了,记性不好,许是用的材料弄混了,也能糊弄过去。   然而此刻舒晚站在厨房里,对着灶台犯了难。   不是,这东西怎么生火?要劈柴吗?劈完柴呢?   “喂你干什么呢?”   一道声音从身后突然响起,差点把舒晚肚子上的软垫吓歪了,她回头一看,立刻生气:“方南丹,你吓我一跳!”   “切,”方南丹撇撇嘴,“你又没真怀,哪有那么吓,你发什么呆呢?”   舒晚指了指灶台,“这怎么生火?”   方南丹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这你都不会?哎呦……我们少主……哎呦……啧啧啧……”   “你哎呦什么呢,还不赶紧趁着没人帮我一下,等会再穿帮了。”   方南丹木着脸,倒是认真地帮她生了火,又打了打下手。做了半天事,终于他转了转眼睛问道:“哎,舒晚丫头,你真跟我们去雪夜山啊?”   “去啊。”舒晚手上忙活着,头也没抬。   方南丹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气:“你知道雪夜山里都是什么人么?这么跟你说吧,没一个好东西。就连少主……我都不能保证他们能不能尊敬他。更别说你了,啧啧,哎呦舒戚的女儿……”   “你怎么这么能唠叨,”舒晚回过头看他,脸上还蹭了一块面粉,看起来有些滑稽,“我会护着阿澜师兄的,不会让你们雪夜山的人欺负他。”   方南丹翻了个白眼,困惑的问:“你、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喂你是不是太有自信了?不就是会个烈阳真经么?有什么了不起,你真觉得雪夜山的高手,你都能打得过啊?”   舒晚既不敢说太多,又不敢说的太笃定,只好模棱两可的搪塞他:“反正我有办法,你就别管了。再说现在阿澜师兄身体很好,还有上乘武功底子,不像书……哎呀反正你别操心了。”   “我不操心他,真有人不服,我用毒也能把他们放倒了,”方南丹很认真地说,“但要是他们不承认你,那……那我可不管。”   “承认我什么?我又不当阿澜师兄的师父,我也不加入雪夜山,有什么可承认的,”舒晚没听懂他的意思,在灶台边等了一会,她觉得差不多了,把蒸好的糕点拿出来摆在盘里,随口问道,“我做好了,你尝尝吗?”   方南丹凑了过去,看着盘子中色泽莹白,清香四溢的桂花糕,挑了挑眉道,“你还真有点本事啊。嗯……那我吃一个吧。”   舒晚原本就是和他客气客气,谁知道方南丹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真的吃了整整一块,她忍着肉痛问道:“怎么样?”   “唔……哎……你拿去给他们吃吧。不过,别给我家少主吃啊,再给我家少主吃坏了。”   白让他浪费了一块!他什么味觉!舒晚一句话也不想和方南丹说,端起盘子就往出走。   舒晚本来打算着,给林从淮分三个,剩下的三个给易沉澜留着,结果没想到走出厨房刚转了两个弯,就看见易沉澜一行人从屋里走出来。   易沉澜一眼便看见了舒晚,见她端着盘子,走过去接过来,“晚晚,怎么去拿糕点了,你饿了?走吧,我陪你回屋让人传膳。”   他含笑用拇指蹭了一下舒晚的脸颊,“怎么去了一趟厨房,还蹭成个小花猫了?”   舒晚一听,连忙胡乱擦了擦脸,擦了半天忽然想到,反正不是自己的脸,也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   “走吧。”易沉澜浅浅一笑,牵着舒晚要走。   “哎哎哎不是不是,等一下五师兄!”林从淮见易沉澜拉了舒晚就走,赶紧跑上前拦住他,“这个、这个是我……我求五嫂做的,嘿嘿嘿……五师兄,我真的太馋了,就这一次,一次啊。”说着他就要去拿易沉澜手里的盘子。   谁知他连盘子边都没碰到,易沉澜“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转头看向舒晚,“晚晚,这是你做的?”   见易沉澜有些严肃,语气也有些奇怪,舒晚不明所以,睁着圆圆的眼睛,很坦然的点点头:“嗯,是啊。”   “回屋再说。”易沉澜的笑意忽然淡了些,不由分说的牵了舒晚的手就走。   “哎——五、五师兄,”林从淮很肉疼地看着那一盘远去的桂花糕,以及根本理都不理他的五师兄,垂头丧气的嘟嘟囔囔,“给我留点啊……一块也不给我,什么人。”   “你让阿婉给你做桂花糕了?”忽然大师兄一脸严肃地凑过来。   “啊,是啊。怎么了?”   大师兄眉头一皱,沉声数落,“你以后少干这种没出息的事,明知道老五是什么德行,还敢舔着大脸张嘴让阿婉忙活这些。你五师兄向来护媳妇护的像眼珠子,你心里没数?”   大师兄骂完师弟,又感慨道,“不过……老五这两天确实是变本加厉了点,原来是挺护食的,但好歹也知道分寸,有时还算矜持。现在倒好,护的这么严实,你说刚才他看见阿婉,那宝贝劲我看了都酸牙……”   林从淮不高兴的撇嘴,跟着抱怨,“那可不,原来再怎么样,五嫂做了桂花糕,他不乐意归不乐意,也总能分我两块吧,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小气死了。”   ……   舒晚一路让易沉澜面无表情地牵着,她狐疑地瞅了瞅他的侧脸,没明白为什么易沉澜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阿澜师兄,大师兄找你说什么了?是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吗?”想来想去,舒晚觉得只有这个事能让易沉澜这么严肃。   易沉澜却没回答她,反问道:“林从淮让你做的糕点?”   舒晚点点头,见前后无人,她撇撇嘴道:“这是程婉早就答应好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不敢拒绝的太干脆怕出了错,就顺着他了。反正做糕点也不难,我都搞得定。”   易沉澜见她还挺得意,神色更加无奈,微微启唇,一时却不知说她什么好。最终只有干巴巴地低声说了句:“以后不许给他做,别人也不行。”   舒晚乖乖地点了头:“我知道了,阿澜师兄你放心吧,我保证没有露馅。就算味道和程婉做的不一样,我也早都把借口想好了。”   易沉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地轻轻点了下舒晚的脑门,“你呀,真是……”   他摇摇头笑了,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易沉澜小心将糕点放在桌子上,目光从那上面极温柔地划过,洁白如玉的桂花糕挤在一起分外可爱,他看不够似的注视着,“晚晚,你做的真好。”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舒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澜师兄,你又没吃,就知道做的好了?你要不要尝尝呀?”不过这糕点被方南丹讽刺过,虽然舒晚不相信自己的手艺会退步,但是这里的厨房又和以前她用的不一样,她也有点不确定。   易沉澜看了舒晚一眼,那双凤目中的欣喜虽然被他强自收敛着,但还是压不住地从他那漂亮的瞳仁中溢出,他轻轻地拿起一块糕点,修长的手掌小心托着,轻柔的像是拿着什么稀世珍宝。   舒晚看着易沉澜慢慢吃了一块,忍不住期待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易沉澜微微一笑,掰了盘子里的一小块喂进她的嘴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舒晚软乎乎的唇上扫过,仿佛碰到一块化了的糖。   舒晚没料到易沉澜会突然喂她吃,他的手指触到了她的唇,她一紧张就把东西随意嚼吧嚼吧咽进去了。吃了才感觉到,自己口腔中像是炸开了一般的甜。   甜的有些发腻。   似乎是因为这里的糖比她以前用的糖更甜,虽然是同等的剂量,但这糕点做的有些太甜了。   舒晚舔了舔嘴唇,皱皱眉,“阿澜师兄,我好像做的太甜了,是不是很难吃啊?”   易沉澜正轻轻地摩挲着手指,神色很柔和,也不知在想什么,听她这样说,他立即摇头:“我喜欢。”   “你喜欢这么甜的吗?”舒晚很意外。   易沉澜深深地看着舒晚清澈的眼睛,微哑着声音道:“喜欢。”   舒晚闻言一笑,洁白可爱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原来你这么喜欢甜,以后想吃就与我说,我给你做,保甜。”   “嗯,”易沉澜很愉悦的笑着应了一声,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林从淮再要,你不要给他做,这个口味也许一般人吃不惯……与程婉的手艺出入太大,到底不好。”   舒晚连忙认真地点头:“我知道的,下次我不会再答应这种事了。实在推不过,我就装肚子疼,行不行?”   易沉澜的唇角又向上弯了弯,忍不住摸了摸舒晚的小脑袋。   “对了阿澜师兄,你还没告诉我,大师兄找你干什么呀?是出了什么事吗?”   易沉澜敛了下眼眸,看着舒晚的神色,斟酌着说:“也不算是太大的事,”他沉吟了一下,“舒戚到静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我明天!应该!可以!双更!   感谢在2020-09-25 00:55:31~2020-09-29 09: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木秀、月丰巴色 2个;一一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桃猫 30瓶;意味不明 20瓶;阿初 14瓶;Yee 10瓶;乌江榨菜 7瓶;余音袅袅 4瓶;淇水听雨 3瓶;小点大人、小幸运 2瓶;今天星期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突击检查   “他来了?那、那怎么办?”舒晚立刻就紧张起来, 进入戒备状态。   “别担心,蜀门派不是大派,并不起眼, 他不会注意我们,”易沉澜柔声安抚道,“这次静河论剑开不成了, 难得这么多武林高手聚在一起,舒戚必定会利用起来。虽然是来追捕我们,但与我们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机会?”舒晚来了精神, 好奇地微微向前倾了身子,“什么机会?阿澜师兄, 你有什么打算?”   易沉澜的目光很沉静, 慢慢说道:“若我是舒戚, 我会在能通往雪夜山的所有必经之路上严加排查,一城一镇都布下人手;同时带一队精锐之师先赶到雪夜山, 在那里做最后的拦截。”   舒晚有些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就是说, 我们如果可以想办法让蜀门派加入赶往雪夜山的这一队队伍里,这样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到达雪夜山了?”   易沉澜看着她微微笑了:“是这样。”   “唔……好难,蜀门派可不是什么大派, 他会挑中么?”舒晚托着下巴苦恼地皱着小脸,忽然想到一个主意,“阿澜师兄, 不然我们先不去雪夜山了,就随便找一个小城小镇躲起来,呆个一年半载,避过这次风头再说, 怎么样?”   易沉澜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晚晚,我很了解舒戚,同样的,他也十分了解我。他知道我不可能躲在一个角落里,等着风波平息再出来。”   他轻声道,“我会去雪夜山。我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进入雪夜山。这是我们之间的较量,我不会躲起来。”   他的声音清越低沉,一字一字都敲在舒晚心上。从她的角度看去,易沉澜整个人如美玉一般柔和温润,可其实在那容颜之下,他却有一副铮铮如铁般的傲骨。   “我知道了,阿澜师兄。我们不躲,我会支持你的。”舒晚认真地看着易沉澜,清澈的双眼亮晶晶的,微微抿着唇笑——她怎么能忘了,易沉澜怎么可能躲起来,向舒戚低头。他强大、骄傲,本来就是光芒万丈的人,怎么会轻易向人认输。   易沉澜很浅地笑了一下,神色十分温柔,“晚晚,我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   “我知道,”舒晚笑盈盈地说,“我也不会让你有事,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易沉澜目光一凝,眸色变的深邃起来,似乎在忍耐什么一般,最终他默默将目光移开,轻轻叹息了一声。   ……   “雪夜山沿路的各处关卡都派人值守了吗?”舒戚坐在静河宫的主殿里,捏着眉心问纪清合。   纪清合点点头,神色十分严肃:“舒兄放心,静河是我纪家的天下,我大哥十分重视你的江湖令,已经着手停了今年这次论剑,务必将那魔头捉住。”   “不过舒兄,那方南丹的话可信吗?他说将那个……那个舒晚和易沉澜带到了静河,不会是晃我们的吧?”纪清合面露疑虑,担心他们是被骗了。   舒戚摇摇头,冷冷地笑了一声:“不太可能。我早年与方南丹打过几次交道,这人脑子轴,想不出这种声东击西的高明主意。再说虽然他打不过那小丫头,但毒术一绝,对武功高的人会先下手为强,他们两个毫无江湖经验,必定会受制于他,此刻应该是在静河的。”   “只是……”舒戚眯着眼睛,仔细地思忖着,“这么几天竟没有这三人的动静,说不定是方南丹与易沉澜相认了。他们有可能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有易沉澜指挥着,才藏得这么好。”   纪清合皱起了眉,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吟道:“若是这样可不妙。那方南丹是个会易容的,若他们成了一伙的,此刻必定被方南丹易容过了。”   舒戚看了他一眼,没否认纪清合的话,他沉思了一会,抬头对门外扬声道:“阿扬,你进来。”   门外一个玄衣男子立刻走进来,正是江扬。他拱了拱手行礼道:“师父有何吩咐?”   “传我的令,门内所有弟子带着‘露天仙’,将聚在静河的所有门派的每一个人都检查一遍,一个人都不要放过。哪怕是杂役、仆从,务必要重视,绝不可糊弄。”   他语气沉重,江扬听出其中利害,立刻领命:“是,师父。弟子这就去传令。”   纪清合“咦”了一声,询问道:“露天仙?这是周远兄弟制出的药水么?”   “是,他喜欢鼓捣这些东西,这回也算是派上用场,这可比普通的查验易容的药水强上百倍,”舒戚点点头,神色颇有得意,“露天仙本来是用在门派中提防那些细作的,此时刚好解了我们的疑虑。易容术再完美,也是假皮,是做出来的,碰上露天仙就会发皱萎缩。不把静河内所有门派的人都排查一遍,我不可能放心。”   纪清合想了想问道,“我们静河的人也要查吗?我去和我大哥知会一声,我们可以帮忙查的。”   舒戚看了他一眼,不假思索地拒绝:“不用帮忙,你们有可能被浑水摸鱼,也要查。”   “那可能就要辛苦你的这些弟子,”纪清合点点头,倒没反对,“探查门派内部的同时,外边的排查也不能松懈。你的这些年轻弟子,只怕今夜就别想合眼了。”   ……   “阿扬,这事做起来颇为困难,你怎么没有多叫几个人?”严冬云听完江扬的话,环视了下在场的十几个人,疑惑的问道。   “师父他不放心别的门派的人,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也许会有问题,”江扬无奈的说,“严师兄,我们这些人都是一起和师父从终山派走下来的,一路上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没有易容的机会。其他门派的人,师父觉得都不太可信。”   严冬云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阿扬你放心吧,我们必定会重视舒门主的吩咐,不会马虎行事的。”   “多谢严师兄的理解,”江扬微笑着说,转头看向众人,“各位师兄弟也不必担心,各个门派的前辈们听说是师父的命令,都很配合,不必担心得罪了哪位英雄大侠,一定要每个人都查。此事做起来也不算特别麻烦,只是不要假手于他人,一定要亲自去做。”   在场的十几个人都表示明白,他们分好了江扬手中的露天仙,分别向四处出发。   “师兄,我能不能跟你换几个门派,”路上葛青一脸丧的跟严冬云提要求,嫌弃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单子,“你看看我什么运气?分到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我不想去宁河教,我听不懂他们的口音;玉林派我也不想去,他们门派的人做起事来慢吞吞的,我看着都着急。”   “还有这个,鹏海帮,我去年跟他们大弟子打起来过,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严冬云板着脸,鄙夷的数落葛青:“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事?这也不愿那也不喜的。什么毛病啊。”   “师兄你宅心仁厚,为人宽容,帮帮我呗,”葛青懒洋洋地说好话,“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但不是我说,我身体弱,我是真的不能和这些人打交道,脑壳疼。”   严冬云白了葛青一眼,还是妥协了,把自己手里的单子递给他,“把你不想去的换给我吧,这里的你自己挑。”   ……   “五师兄!五嫂!快出来,出事了!”林从淮屈着手指焦急的叩门,“大师兄说让我们立刻过去,不得耽误!”   很快易沉澜过来给林从淮开了门,他面沉如水,压低声音说道:“轻点儿声,晚晚已经睡着了。”   “哎呀五师兄!睡着了也得把五嫂叫起来了,”林从淮慌慌张张的说,“大师兄说了,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所有人立刻去前厅集合,连杂役和侍从都得去呢。”   “所有人……”易沉澜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眉目微敛,下意识地向屋里看了一眼。   林从淮忙不迭点头:“是啊五师兄,所有人都要去的,你去将五嫂叫起来,我去通知其他人了啊!”   他跑的很快,也不知大师兄是怎么说的,让他这样着急。   易沉澜唇抿住,反手掩上门,快步走到舒晚的床边,低头看着她安静可爱的睡颜,她一张白净的小脸微微躲在被子里,嫣红的嘴微张,显得格外娇憨。   易沉澜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唇边漫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晚晚,晚晚。”他低声叫她。   “嗯……阿澜师兄?怎么啦……”舒晚睡得不沉,易沉澜唤了两声她就醒了,迷迷糊糊地要去揉眼睛。   易沉澜捉住了她的手,尽可能放缓了声音与她说:“晚晚,我们要出去一趟……舒戚派人来查了。”   虽然他说的很缓慢,生怕舒晚会紧张,但舒晚仍然眉心一皱,飞快地坐了起来,一头如瀑的乌发被压的有些凌乱,她也顾不上顺,做贼似的的压低声音:“他他……他派人来查,怎么这么突然?莫非是发现什么了?”   易沉澜见她像个受惊的小刺猬般,听到风声立刻竖起浑身的刺,像是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心里顿时柔软了一片。他抬手将舒晚蓬乱的发丝理了理,低声说:“晚晚别急,应该只是普通盘查,我们过去看看。如果不去,反而令人生疑。”   舒晚乖乖地点点头,现在的剧情和书中的静河论剑已经彻底不一样了,她得打起精神,舒戚可不知比蜀门派这几个人高出多少段位。   “晚晚,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易沉澜看出舒晚的紧崩,大手抚上她的发顶,“放松一点,先去看看情况。”   对对付,真正的程婉总不会拿出自己这一副随时准备跟人单挑的架势去,舒晚深呼吸几口,让自己放松一点。   “阿澜师兄,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被发现了怎么办?”舒晚虽然心里知道要淡定一些,可还是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她无意识地揪住易沉澜的衣角,“……他们这么多人,我们肯定打不过。”   舒晚蹙着眉认真的盘算,“蜀门派这几个师兄师弟,我没问题,但就怕他们人多,若有一个顾及不到,放出信号弹引来帮手就不好办了……”   “没关系,最坏的情况我与方南丹商量过的,他早就把毒准备好了,”易沉澜温声说,“你不必担心,就算真的被认出来,虽然会有些麻烦,但我们也能逃出去。”   易沉澜的声线低沉,却很神奇的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舒晚点点头,方南丹是个用毒的祖宗,既然易沉澜与他说了,他必定已经备下了能大范围使用的毒药迷药。这样一来,若真有不好,他们逃脱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舒晚起身下床,仔细地将那片薄如蝉翼的面具戴好,蹬上鞋就准备要走。   “晚晚——”忽然易沉澜出声叫住了她,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舒晚回头看易沉澜,见他面色似有犹豫,疑惑道:“阿澜师兄,怎么啦?”   易沉澜迟疑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耳根发红地避开了舒晚清澈的目光:“你的……那个……肚子……忘了带。”   舒晚大窘,赶紧返回床边在枕头出摸索了一番,拿起熟悉的小软垫,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回头嗔了一眼易沉澜:“那你、你还不出去等我。”   易沉澜整个人有些僵硬,竟还仓促地点了下头,立刻转身出了门。   舒晚脸色发烫,懊恼的给自己塞肚子——每次在阿澜师兄面前,她就没什么好形象。   还要塞这个肚子!唉,腰都不细了……   舒晚遭受着形象和被查的内外打击,挂着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被易沉澜牵着来到了大厅。   “请问贵派人到齐了么?若是人都齐了,我们便可以开始了。”主座上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吸引了舒晚的注意,她惊讶地睁圆了双眼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大概率很晚,可能早上发,姑娘们千万别等,赶紧睡美容觉。 第45章 千钧一发   大师兄环视了一周, 很认真地说:“我派所有人都在这里了,阁下请便。”   “得罪了,多谢配合。”葛青对着大师兄拱了拱手, 扫视了一遍大厅内的人群,指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道,“从你先开始吧, 过来吧。”   方南丹眸光一闪,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他脸上顶着的这张脸还是那日在赤水镇照着沈八那人做的, 此刻他还和“沈八”长得一模一样。   谁知道这人竟是终山派的弟子?知道他早就换一张皮了。想想眼前这人还是沈八的相熟之人,又特意第一个点自己, 方南丹不由得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葛青, 脑子中已经开始认真回忆易沉澜曾经与他定好的, 应对最坏情况的每一步了。   方南丹在葛青身前站定,眯着眼睛看他手中拿的那瓶药水, 右手正要微抬,却听葛青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我要是死了, 这个门派立刻会被重点监察起来,到时候你们怎么跑?”   方南丹微微一笑,也同样用气音说道:“我有慢性毒, 能保你半年内不死,还容光焕发。”   “……”葛青顿了一下,“我是帮他们的, 你看不出来?”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装作沾了了药水的样子,往方南丹的脸上比划,“是不是刚才进来的那对夫妻?还怀着娃的那个。”   方南丹鼻子一动, 微微嗅了嗅,立刻认出葛青手上的东西是什么,这里面有一味药材极珍贵,调配药水的人手法也高明,这东西一旦碰上,他的假皮就会微微发皱。   不过葛青并没有真的往他脸上抹,方南丹回想这人的所作所为,对他的话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阴阳怪气地轻声说:“舒戚这狗东西还真舍得,用这东西把所有门派都试一遍?呵,暴殄天物。”   葛青懒得和他再说什么,挥挥手示意方南丹没问题,让他下去了,叫下一个人上来。过了十几个人,终于轮到易沉澜上来,他步履从容,缓缓走来站在葛青面前沉静的望着他。   葛青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再次压低了声音:“我昨日无意中见到‘沈八’了,想到你们雪夜山方南丹‘大侠’给门主的信,前后一串联得出个猜测来。刚才分头检查,我还费了一番功夫,特意把这个蜀门派换到手里的。”   “多谢。”易沉澜微不可察地低声说。   葛青装模作样的检查一番易沉澜,一边说:“等你们跑了,我偷偷放水的事就被发现了,到时候舒门主知道蜀门派是我查的,肯定不会放过我。”   易沉澜微微勾了下唇角,也轻声道:“你想来雪夜山,也可以。”   葛青不置可否,摆摆手让易沉澜下去了。   舒晚直到看见易沉澜安全的下来了,才彻底松了口气。虽然当她看见葛青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葛青一直是帮他们的。   易沉澜走下来对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微笑着看着她,舒晚心中的压力顿时又小了不少,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了。   舒晚刚刚在葛青面前站定,还不等葛青动作,余光便看到大师兄忽然快步的向门口迎去,接着就听见他激动的声音:“舒大侠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这句话仿佛是迎头一棒,舒晚浑身一僵,略显机械地扭头看去。   只见舒戚带着一身夜晚的寒气走进来,脸上还带着那他常年不变的、平易近人的笑意。   然而那微笑在舒晚看来,却仿佛能看见他人皮下丑恶的样子。不知怎么,她蓦然想起了那日城门口画像上的那最后一行字:   若还不悔改,舒某必定亲手清理门户,为江湖除害。   舒晚的脸色不受控制的苍白了几分,低着头不再去看舒戚的脸。   易沉澜本站的离舒晚不远,见舒戚突然到来,他立刻上前走到舒晚身边轻轻揽住她,虽没说话,守护意味却极浓。   舒戚抬手虚扶了一把大师兄,“贤侄不必多礼了,我只是想到自己这样大张旗鼓的盘查,扰人休息,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便出来走走,盼着能向每个门派亲自致歉。走到这见是蜀门派,我对贵派倾慕已久,便立刻先进来拜会。”   大师兄闻言激动不已,双手搓来搓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舒大侠这是哪里话,您大公无私,做这些都是为了武林清净,何来道歉一说?岂不是折煞我辈了,您快请坐,请上座。”   他转头轻斥自己的几位师弟,“老五,老六!怎么不过来拜会舒大侠?还杵在那里,不知礼数。”   易沉澜向舒晚微不可察地轻轻点头,放开她向舒戚走去,不卑不亢地对舒戚施了一礼:“久闻舒大侠大名,今日得见,晚辈云齐三生有幸。”   一旁的林从淮也磕磕巴巴地见了礼。   蜀门派并非什么江湖大派,舒戚也只是勉强认识大师兄,对其他人并不熟悉,此刻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易沉澜,慈祥地笑道:“云齐?我瞧你风采气度皆是上乘,前途不可估量啊。”   易沉澜亦微笑:“舒大侠谬赞了。”   舒戚笑了笑,又颇为仔细地看了一遍易沉澜,笑容忽然淡了些,“云齐这身形举止,倒叫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这样一说,站在后面的舒晚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双唇微微颤抖,侧头去看葛青——   葛青捏着手中的小瓶,关节处都有些泛白,他神色严肃的在易沉澜和舒戚之间看了一遍,一时之间也不知事情走向,只趁着没人注意,对舒晚用口型说:   “别轻举妄动,先看看。”   他们两个在后面仿佛被点了穴一般的手足僵硬,易沉澜却依旧神色从容,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故人?是舒大侠的故友么?不知是哪位前辈,倒是晚辈的荣幸。”   舒戚但笑不语,走上前问葛青:“他查过了吗?”   刚才众目睽睽,谁都知道易沉澜已经被查验过了。葛青手心微微沁出汗,面色却还算正常,躬身道:“回门主,这位少侠弟子已经查过了。”   “嗯,再查一遍。”舒戚微笑着对易沉澜道,“云少侠别见怪,舒某就是求个安心。”   “怎会?请便。”易沉澜微微一抬手,对着葛青慢慢说道。   舒晚暗自握紧了拳头,紧蹙着眉看葛青向易沉澜走去,心中越来越着急。她本以为,便是最坏的情况出现,方南丹有毒药,而她有高明的武功,拼着是可以逃脱的。   但是有舒戚在不行,他的烈阳真经九重圆满,百毒不侵,十个自己也打不过。   舒晚的拳头越捏越紧,她看着葛青的手沾了药水,这次他没再放水,那手指正向易沉澜的额间探去——   那是什么药水?会把他们的□□烧穿吗?那会不会把人的皮肤灼伤?会毁了阿澜师兄的容貌吗?   舒晚往前走了一步——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拦住葛青再说。   她刚刚一动,就看见易沉澜十分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甚至带了一丝锋利。   ——晚晚,别过来。   与此同时,葛青的手触上易沉澜的额头。   一点水迹,浮在“云齐”白皙的肌肤上,倏然滑下。水珠滑过高挺的鼻梁,他的皮肤却依旧光洁无暇。   葛青眸中的一丝疑惑很快隐去,他对舒戚点点头,“门主,没有问题。”   舒戚的笑容这才又展开几分,颔首道:“云少侠辛苦了。你内功修为尚可,是舒某疑神疑鬼了。”   易沉澜的武功都被他尽数废去了,自己刚才怎么会怀疑他呢?舒戚摇了摇头,坐上主座,喝了一口大师兄端上的茶,对葛青吩咐道:“你继续检查便是。”   葛青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气,自然地对舒晚说:“这位夫人,您刚才已经检查过了,可以换下一个人了。”   舒戚刚才被众人簇拥着,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葛青不知这药水为何会对易沉澜无效,但他不敢再冒险,故而打算直接让舒晚走。   葛青说完后,舒晚抿着嘴唇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舒戚说道: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今晚简单来说,就是葛青狼跳预言家,还上警。给自己的狼队友阿澜师兄发金水,骗女巫舒戚的解药。   嗯嗯,很成功,第二天验晚晚。   双更奉上~明天木有网,我们双节见~ 第46章 夫妻联手   舒晚脚步一顿,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她的背脊,她慢慢地转过身,向舒戚走去。   易沉澜眉目微敛, 走上前揽住她瘦小的肩膀,他宽厚的手掌温热,那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直连到舒晚心里。   阿澜师兄来陪自己了。   舒晚暗自挣扎了一下, 想让他不要站在这里,不要离舒戚这么近,可是一挣之下, 易沉澜的手却握的更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瞬间舒晚心中一暖——阿澜师兄对她太好、太温柔了。他们两个身形未改, 虽然衣装与以前完全不同, 可若是站在一起, 难保不会被舒戚怀疑。   可是阿澜师兄却没有管,宁可冒着风险, 也要陪在她身边。   “这位夫人不必紧张,舒某见你怀着身孕, 关怀一下罢了,不要害怕,”舒戚见对方微抿着嘴唇不出声, 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易沉澜,微微挑眉惊讶道, “云齐,原来这是你的夫人?看不出来你这般年轻,竟然已经成亲,还快要做父亲了。”   易沉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自然的将舒晚圈揽在怀里,对舒戚点头笑道:“是。这是内子,平日里还活泼些,今晚许是有些累了,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舒大侠勿怪。”   舒戚摆了摆手,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来:“你若是这般说,我心里可万万过意不去了,若非我打扰,你们早就歇息安眠了。”   易沉澜低头看了一眼舒晚,对舒戚的话不置可否,没有回答。大师兄见他沉默,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出来作揖打圆场道:   “舒大侠说哪里话,为捉拿那凶恶之徒,我们必定全力配合,哪里用过意不去。只是我这师弟是个没出息的,一心挂念阿婉的身体,失礼的地方还请舒大侠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贤侄不必如此客气,”舒戚大方地笑道,“云齐心疼妻儿何过之有?这年轻人我一见便觉得亲切,是好孩子,不必这么紧张的。原来你叫‘阿婉’么?”   最后一句,他是看着舒晚说的。   冷不丁被舒戚点名,舒晚冷静的福了一礼,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低声道:“是,小女子名为程婉。”   “婉……婉……”舒戚随即低声念叨了下这个字,竟给了舒晚一种他在叫自己的错觉。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后退。   易沉澜却反应极快地抱紧了她,不由分说地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舒晚大脑一片空白,只听易沉澜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问:“娘子,你不舒服么?靠着我便是。”   舒晚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舒戚刚才那称呼吓的,还是被易沉澜低磁的嗓音蛊惑的,只感觉晕晕乎乎,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说道:“嗯……”   “云夫人身体不适么?这都是舒某考虑不周了,”舒戚拱了拱手,“天色这样晚,云夫人身子不便,该注意休息才是。总归你们也检查完了,便先回去歇着吧。”   舒戚脸上挂着和缓的笑容,一副善解人意的长辈模样。   大师兄大觉过意不去,张了张嘴正想说话,便听易沉澜说道:“多谢舒大侠体恤,那晚辈先带内子退下了,过会便回。”   舒晚正觉得松了口气,却听易沉澜说他还要回来,顿时不赞同地看着他,雾蒙蒙的大眼睛里流出些许不安。   这表情落在舒戚眼中,倒叫他哈哈一笑,体贴道:“云齐不用客气,没什么的,你去陪着夫人便是。这里有你师兄师弟,不必太挂怀。”   ……   直到走出大厅好远,舒晚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四处无人,才忍不住小声埋怨道:   “阿澜师兄,你刚才为什么还说要回来啊……万一、万一被他认出来怎么办?”   易沉澜一直垂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舒晚似乎一直没察觉,任由自己牵着,细白的手指还微微勾着他的手。   舒晚等了一会却没见易沉澜回应,一抬头发现他不知正低头想着什么,勾着唇角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来。她轻轻摇晃了下易沉澜的手,“阿澜师兄?”   “嗯,”易沉澜回过神,掩饰地轻咳了一声,“晚晚,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干嘛要和他说回去啊?我们还是少往他眼前凑吧,少让他看见一次,就少一分危险。”   易沉澜忍不住微笑,看着舒晚担忧的小脸,温声道:“我会小心的。只是蜀门派太小,想必舒戚看不上,是不会被选中让我们一起围剿雪夜山的。我想与他聊聊,寻找机会。”   舒晚明白易沉澜是为了兵行险招,为的也是他们可以顺利出逃,但一想到他要面对舒戚,她仍然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毛骨悚然。   “你若要见他,一定要带我一起去。”舒晚不放心让易沉澜一个人面对舒戚。   易沉澜默了一下,声线温柔,“我知道了。”   “你不许自己偷偷去,”舒晚见易沉澜答应的那么快,觉得他很不真诚,又嘱咐,“必须带上我。”   易沉澜低低地“嗯”了一声,摸了摸舒晚的脑袋,唇边笑意渐深,“别担心了,小管家。”   ……   直到回了房间,舒晚的脸色仍然有些担忧,她心里毛毛的,生怕易沉澜会私自行动。   舒晚一言不发,就牢牢盯着易沉澜。   易沉澜被她这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的心中一片柔软,只好先哄道:“好啦,晚晚,我真的不走,你快休息。这两天特殊,就算人皮面具戴着不舒服,睡觉的时候也不要摘下来了。”   舒晚立刻点头答应,又确定一遍:“你保证不走吗?”   “嗯,不走。”易沉澜回答的很快。   舒晚得到了承诺,终于放下心点点头。她心情一好转,人也活泛起来了,亮晶晶的眼睛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易沉澜被她这一会低落一会又开心的模样逗的失笑,摇头无奈道:“真是孩子,上一刻还要哭,这会便笑了。晚晚想到什么了?”   舒晚笑盈盈反驳道:“谁要哭?我刚才才没有想哭呢,”她兴奋地凑近易沉澜,抓住他的衣袖乐呵呵地道,“阿澜师兄,我刚才一想,我们居然从他眼皮底下跑出来了,我们也蛮厉害的!大家明明是面对着面,竟然没有被发现……”   “嗯,晚晚做的很好。”易沉澜毫不吝啬夸奖,看舒晚满足的小模样,也被她带的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舒晚不好意思地对易沉澜笑,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太担的起这句夸奖,自己刚才和易沉澜的表现比起来,还是稍微有点怂的,若是没有他,她想过关怕是不容易。   易沉澜含笑说道:“好了,很晚了,再高兴也该休息,不然明天会头疼的。”   “那你也早点睡,”舒晚认真地叮嘱,“今天不要练功了,你这几日都休息的不好。”   “我知道了,快睡吧。”易沉澜浅浅一笑,眼底都沾染了一丝欢喜。   舒晚点点头上床盖好了被子,还悄悄地掀开一角偷看了一会,见易沉澜的身影就在门边,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放心的闭眼睡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易沉澜盖上了手中的小瓷瓶,将它收入怀里。他慢慢起身走过来,他坐在舒晚的床边,看着被子里娇柔的女孩,她睡觉向来喜欢拿被蒙着头,把整个人都罩住。   虽然看不见人,但却显得格外可爱。   易沉澜怕她睡着了难受,轻轻将被角往下拉了拉。被子拉下,露出一张他并不太熟悉的面容来。   可是透过皮囊,她的气息和灵魂却让他熟悉到刻入骨髓。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   前世没有,今生没有,天地之间,唯她一人。   无论是什么样子,他都会认得出她。   易沉澜几乎是虔诚地去摸舒晚的额发,忍不住轻轻地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   他也知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卑劣,晚晚对他绝对的信任,他却趁她熟睡唐突冒犯,这不是君子行径。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想无时不刻的亲近她……   想用力的抱紧她……   想摩挲那柔软的唇瓣,尝尝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甜美……   易沉澜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他身体里似有一只猛兽,时刻叫嚣着撕碎他的理智,让他将想做的事通通化为现实。   可是他不能,若是把他视若珍宝的姑娘吓到了,将所有的温暖和光亮全部收回不再给他,他该如何度过这漫长又绝望的人生?   “小傻瓜,我等你开窍的那一天。”   易沉澜捧起舒晚的小手,轻轻地贴上自己的脸颊,温柔的嗓音带着一丝低笑,从他们交缠的双手中溢出:   “只是别总是诱惑我了,我真的忍不住……晚晚,心疼一下阿澜师兄吧……”   他握着舒晚的手好一会,终于依依不舍的放下,仔细地塞回被子中。又注视了沉睡的女孩很久,才起身离开,默默地出了门。   ……   方南丹在外边伸着脖子等了很久,见易沉澜出来,他喜滋滋地凑上去:“少主,我就知道你肯定睡不着,要我我也睡不着,好不容易骗住了舒戚,把这狗贼耍的团团转,嘿嘿,非得去再戏弄他一番不可。”   他说着哈哈大笑,看着易沉澜的目光充满了敬佩,“说真的少主,你胆子真大,顶着个人皮面具就敢这么糊弄舒戚。我真想看看以后他知道了这个‘云齐’就是他下了血本要找的‘易沉澜’……啧啧啧,那他的表情得多好看哈哈哈……”   “别笑了,”易沉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沉声说道,“晚晚睡着了。”   “哦,好吧,”方南丹讪讪地收了笑,四处看了看,跟在易沉澜身边低声问道,“少主,你怎么躲过那瓶药水的?据我所知,那东西是真的厉害,里面有一味药叫‘苏木丹’,是人皮面具的克星,再精美的皮,碰上一点也扛不住,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易沉澜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方南丹一眼。看的方南丹心里有点发毛,好像自己得罪过他一样,总感觉有点心虚。   易沉澜淡淡地收回目光,方南丹当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阴毒手段,就是被他逼着教出来的。   方南丹的毒术固然登峰造极,但最厉害的还是他的毒杀术向来神不知鬼不觉,让对方根本不知他是何时下的毒,怎样下的毒。   “苏木丹药性不稳,空青就能解决,”易沉澜本来懒得回答方南丹的问题,却忽然想起一事,便解了他的疑惑,并皱着眉说道,“擅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以后少在晚晚面前卖弄那些毒术。”   “哈哈哈……我昨天就是,就是一时忘形,哈哈哈。”方南丹尴尬的笑,他早就觉得舒晚不够毒,对此他很失望。昨天一时兴起,给她讲了许多毒药的配置方法和毒发状态,小舒晚听得也蛮认真的,像是挺有兴趣。   这一来,他不由得好一通嘚瑟,结果被回来的易沉澜抓个正着,下一刻他就被灰溜溜地赶出去了。   这事有点脸上无光,方南丹掩饰地笑完才反应过来一事,“咦?少主,你怎么知道空青能除苏丹木的药性?哎?!等会!你、你随身带着空青?!”原来少主这么擅毒么?怪不得不愿意让他跟舒晚卖弄,看来他想自己卖弄。   易沉澜瞥了他一眼,“你小点声。”   “哦哦哦小点声小点声,”方南丹忙不迭的应承着,“少主,我以为我够毒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毒。空青这东西你还随身带着,稍不注意就会自伤的。你知道怎么保存吗?你知道怎么取用吗?你这毒术和谁学的?该不会是终山派的周远吧?啧啧,他能会个什么呀?”   “不过你什么时候撒的空青?连我都没发现,竟然还没有伤到人?这手法够精准啊。”方南丹叽叽歪歪半天,终于想到了重要的一点。   易沉澜这次就没理会他的疑惑了,只是又叮嘱了一遍:“你别再跟晚晚说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再让我发现,空青撒你身上。”   方南丹一噎,既不敢怒又不敢言,他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一手毒术,但现在发现,貌似自己在易沉澜面前好像没什么优势。   毕竟他都不敢直接把空青这种剧毒随身带着,一旦出了差错,随时一命呜呼。   “我知道了,我以后保证不说了。有您在,小舒晚想学可以跟您学。”既然如此,他以后也不好乱显摆了,易沉澜的毒术大概修的比他还精纯。   易沉澜沉着脸看了过去,“我用毒的事,你别在她面前提。”   听他的意思,好像用毒是什么很没品的事,方南丹敢怒不敢言,终于彻底闭嘴了。   ……   易沉澜再回到大厅的时候,葛青早就去了下个门派,舒戚也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一进来,就被大师兄气急败坏地数落了:   “老五啊,你平时也是稳妥的,怎么今天办事这么不上道?那人家舒大侠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走了。走就算了,把阿婉送回去还不立刻回来。你这待客礼数,说出去都丢师父的脸。”   易沉澜淡淡一笑,“舒大侠最是君子,想必不会计较这些。”   “人家不计较,你就真不给面子?”大师兄愁眉苦脸的瞪他,“希望舒大侠真的不计较吧。”   易沉澜笑了笑,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大师兄,舒大侠都与你聊什么了?”   “聊什么了,你还知道问。舒大侠来咱们门派一次不容易,也不说早点过来陪着,万一得了他青眼呢,”大师兄板着脸抱怨完,摇摇头说,“还不是围捕易沉澜那魔头的事,舒门主打算组一队高手,提前去雪夜山前守株待兔。”   说起这个他就愁,“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去了,绝对是一个名声大震的好机会。只可惜我们门派太不起眼,是肯定不会被他看中的。”   易沉澜沉吟片刻,看着一脸痛心疾首的大师兄,慢慢说道:“师兄,我听闻雪夜山终年大雾,地形走势颇为陡峻。我们蜀门派常年依山而居,在迷雾中辨山势很有心得,不如向舒大侠自荐。”   大师兄立刻眼睛一亮,嘴角的笑刚要咧开,却停在了一个要扬不扬的弧度,“老五,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舒大侠会看上我们吗?这么多门派,还没有能辨方位的高手吗?”   “雪夜山还有机关山阵,”易沉澜微微向前倾身,望着大师兄的眼睛,“师兄你知道的,我喜欢看书,机关术法这方面的书我看过许多,也许可以试试。”   大师兄怔怔地点了点头,似乎还在斟酌易沉澜话的可行度,“老五……你常去藏书阁倒是不假,你人妥当,我也相信你必定是掌握了一些机关术才会这么说。可是……你毕竟没有真的面对过机关,这东西极难入门,危险重重,可不是闹着玩的。”   易沉澜微微挑了下眉,轻笑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有准备。此去便是折损在雪夜山,也算是为师门争了荣光。”   “可是……”大师兄还是有些犹豫。   “师兄别为难了,”易沉澜说道,“最坏结果不过如此,况且我对自己所学有几分把握,应当不会丢了性命。”   “好……好……”大师兄内心有些松动,呢喃了两声,激动地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手都不知该怎么放,“若是这样、若是这样我们也可以试一试……你有这本领,也许我们蜀门派加入围剿队伍就有了些把握。”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老五,你一向博闻广记,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般能力,实在不错。机关这东西是旁门左道,更难修建,故而江湖上掌握机关术的人少之又少……这下我们有希望了,太好了!”   “那我们明日一早,便一起去求见舒大侠。”易沉澜没有大师兄那般兴奋,甚至说到“舒大侠”时,眸中还飞快地划过了一丝冰冷。   “好……对了老五,”大师兄一口答应,又提起一事,“若我们可以跟着围剿雪夜山的队伍,便将阿婉送回蜀门派吧,本来她嚷着要来我就不同意,你偏偏惯着她。这雪夜山凶险,就不要让她跟着了。”   易沉澜眉心微拧,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你又不懂事了,”大师兄恨铁不成钢地说,“真是英雄志短,儿女情长,阿婉还怀着身孕呢。”   “我不能离开她。”易沉澜再次回绝,一点余地也没留。   大师兄一愣,谁不能离开谁?说反了吧?他瞪了一眼易沉澜,“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好了好了,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赶紧回去休息休息,这个事到时再说。”   ……   易沉澜回屋的时候,已是晨光熹微,舒晚还熟睡着。他本就没打算休息,习惯地坐在舒晚床边,将她的手拢在手心,沉思一些事情。   他的动作极轻,有有药性控制着,本不该出问题。但舒晚今日却似乎因为精神紧绷十分浅眠,他刚握住人家的手,舒晚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易沉澜顿时放也不是,抓也不是,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被人现场抓了包,吓得动也不敢动了。   舒晚刚醒来,没感觉出易沉澜的紧张,她眯着仍然困倦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嗯……天还没亮……阿澜师兄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易沉澜这才找回了声音,“……没事。”   他顿了一下,看舒晚困得迷迷糊糊的可爱模样,忍不住轻笑,将声音放的更低,“晚晚,你再睡会,我不吵你了。”   “嗯……没事……”舒晚立刻就又睡了过去,后面好似还说了句什么话,但却成了模糊的呓语,易沉澜也没有听清。   他眉眼温柔,低头在她的手指上落下极轻的一吻,这才给舒晚掖好了被。一直待到天彻底大亮,才起身出门。   ……   舒戚这日正在偏厅喝茶,一边看着静河至雪夜山的地图,他目光严肃极了,紧紧的皱着眉头。   “叩叩叩——”   “请进。”舒戚放下茶盏。   江扬进来行了个礼:“师父,我听前面传,说蜀门派来了两位弟子求见您。”   “蜀门派?”舒戚低声念叨了一句,神情很淡漠,他张了张嘴,一句“不见”还未出口却改了主意,“蜀门派……哦……蜀门派好像有个弟子叫云齐,他来了吗?”   江扬点点头,“来了,就在外面。”   舒戚背对着江扬,脸上渐渐浮现出带着一丝恶意的笑容,他的目光很冷漠,说出口的话却很亲和:“快去请进来,我在书房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祝盆友们国庆快乐~中秋幸福~哈哈大肥章送上!过节啦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啦~   内个……作者菌跪在章节末尾含泪推预收,接档文《我哥哥也重生了》求收藏!宝贝们!   前世慕蒙惨死是越清衡心中不可碰触的逆鳞,遗恨难消,提之即伤。重生回来,他只想护住他的珍宝。   还是那一天,他虔诚地站在慕蒙的宫殿门口,等待着她温暖的垂怜,承诺要照顾漂亮小哥哥一辈子。   然而慕蒙吓得锁上了门:哎我去这不是前世害死我的大白眼狼吗!   无家可归·装脆皮小可怜·真大佬越清衡:!!!   上一世哭着喊着要捡我回家的蒙蒙怎么不要我了?!   .   慕蒙:世人都说越清衡冷漠无情六亲不认,生来就是天煞孤星,诚不我欺,是真的!   越清衡小心翼翼地给她双手奉上奇珍异宝仙丹灵药:“蒙蒙,你喜欢吗?”   慕蒙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很喜欢,吾乃族长,注意影响,不要套近乎。”   越清衡将前世伤害过慕蒙的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慕蒙警铃大作:woc他比上一世更残忍了,我要不先死遁吧。   越清衡为了救她性命挖了妖丹,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慕蒙真心茫然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越清衡眼眶微红睫毛轻颤,声音低哑:“蒙蒙,你再叫我一声哥哥好吗。”   沙雕咸鱼昏庸好色妖族族长女主X满级大佬装柔弱绿茶白切黑男主   ☆伪兄妹,双重生 第47章 梦影重重   舒晚蒙着被子, 沉沉的睡在床上,她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在一个甜美的梦里。   她的眼前是一间烛火昏黄的殿宇, 空旷的大殿主座上端坐着一位清雅出尘的男子,修长的手执笔,正在在书桌上的巨大白纸上写画着什么。他旁边还有一位少女支着下巴, 百无聊赖的看着他。   看见这一幕,一瞬间舒晚眼睛都发直了。   这两个人她都熟悉极了,一个是自己, 另一个是朝夕相处的易沉澜。   舒晚立刻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两步,她感觉这个梦境有些似曾相识, 仿佛以前也做过相似的梦一般——只有他们两个人, 面对面的亲密相处。   远远看着, 就像……就像一对璧人。   舒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两人,看了半天, 忽然觉得脸颊发烫,嘴角微微抿了起来。   什么嘛, 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因为她喜欢阿澜师兄,偷偷摸摸的暗恋人家, 但又吃不到嘴,怂的就敢在心里想想,结果就做了这样的梦?   舒晚正害羞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 就听见梦境中的自己说话了:   “阿澜师兄,你歇息一会儿吧,你都已经很久没理我了。”   听她说完,舒晚差点儿没咳出来——不是?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不是跟她长得同一张脸而已吗?她、她跟阿澜师兄说话的语气有这么撒娇吗?   她自己这边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嫌弃的不行。却没成想易沉澜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神色更加柔和温暖,漂亮的凤目中满是宠溺:“对不住晚晚,我刚才太入神了。”   “才不用说对不起呢,”舒晚看见自己乐呵呵的冲着易沉澜笑,柔和的光线中,她看起来毛绒绒暖洋洋的,“其实我就是想让你休息一会儿。改机关装置也不急于一时嘛,你都已经在这儿对着这些东西画了快两个时辰了。”   易沉澜失笑,“哪有这么久?”他顿了一下,有些迟疑的模样,脸颊竟也有些绯红,低声说,“我怎么可能舍得这么久不理你?”   闻言,舒晚开心的双手挂上易沉澜的脖颈,飞快的在他的唇角软软的亲了一下。亲完之后,就熟门熟路地赖在人家怀里,欢欢喜喜地嘟囔着:“我知道,嗯……其实你也就看了三刻钟吧。”   她动作太快了,快得这边的舒晚都来不及捂眼睛。   舒晚此刻已然惊呆了,她不知是该骂这个梦境中奔放的自己,还是该骂此刻色胆包天,什么春梦都敢做的自己。   但是……其实……   其实她真的很想知道梦境中的自己是怎么把阿澜师兄追到手的。   那可是易沉澜啊,又温柔又聪敏,身负独步武林的武功,心地又善良,出身……出身以后会变好的,总之什么都好。对了,还是个大美人。   这个梦……它就不能按照个正常顺序做吗……直接给她看这个,她除了酸、除了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还能干什么?   舒晚眼巴巴的看着,羡慕的叹了口气。   然而忽然间,画面一转,眼前的景象变了。   其实说变了也不完全。这里依然是刚才的大殿,依然是烛火摇曳,光线昏黄的场景,可是她眼前就像是加了一层冷清的滤镜,仅仅看着整个画面,她仿佛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悲伤冰凉。   只因为画面中少了一个人。   她不见了。   她的眼前,只剩易沉澜一人枯坐在主座上,身影寂寥苍凉,微微低垂着头,沉默的仿佛一座冷玉雕成的、精致的假人。   摇曳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比他还要有些生机。   冰冷的气息弥漫在大殿里,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还有没有呼吸。   舒晚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来这里这么久,她从未见过易沉澜这个样子,虽然他没有哭也没有喊,但是并不妨碍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近乎灭顶的绝望气息。   阿澜师兄怎么了……   是被江湖上的人拿着他的身份说事了吗?是舒戚或者江扬做什么了吗?还是被雪夜山的人欺负了?   舒晚心中担忧极了,甚至一时都忘了这是在梦境之中。她飞快的向易沉澜跑去,想要抱一抱他,安慰他,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哭出来,不要把自己憋坏。   可是没等她跑到易沉澜身前,眼前的画面倏然消失了。   没有大殿,没有灯火,没有冰冷石座上那个沉默而绝望的人。   她再次回归黑暗之中。   ……   大师兄把来意向舒戚说明了,舒戚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听见他指着易沉澜说“云齐颇通机关术”时,舒戚的目光一凝,随后笑的愈发欣慰。   易沉澜不由得微微低头,去掩饰他脸上有些反胃的表情。   “云齐果然是难得的少年英才,”舒戚看着易沉澜感叹道,“我想与你单独聊聊。”   大师兄一见舒戚这样说,感觉有戏,脸上的表情越发欣喜。他连连点头,对舒戚拱手作揖:“舒大侠,那晚辈就先退下了。”   临走前,大师兄还冲着易沉澜挤眉弄眼,小声道:“老五,注意礼数,都交给你了。”   大师兄一走,没有了他聒噪的声音,屋子里顿时显得有些冷清。舒戚笑着看了一眼易沉澜:“云齐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不怎么爱说话。”   易沉澜微勾了下嘴角:“晚辈一向不太会说话,说多错多。”   舒戚爽朗的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目光虽然依旧温和,但却仿佛无形中带着压力,“云齐,昨日我便说你这孩子看着亲切,像极了一位故友,你可以知是谁?”   易沉澜颔首道:“愿闻其详。”   “像我的师兄,江玄风,江大侠。”舒戚微笑着说道。   “晚辈怎可与江大侠相提并论?”易沉澜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轻笑道,“舒大侠折煞我了。”   “很像。从身形,到气息。”舒戚的目光一直落在易沉澜身上,“他喜剑,也精通机关术。我看你也佩剑,甚至还自修了机关术,可不是很像么?当然,还有一些很玄妙的、我也说不上的东西。”   舒戚微微眯着眼睛,似乎真的透过了易沉澜,在看另外一个人,“可你们相貌毫不相同,也许江湖上别的人看到你,并不会联想到他。但别人看不出来,在我看来,却如见故人。”   说到这,舒戚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易沉澜眸光微闪,不着痕迹地慢慢呼出一口气,略有困惑道:“可昨日您提到‘故友’时,神情瞧着似乎不是很开心。”   舒戚一顿,半晌自嘲一笑,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情,“师兄故去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我时常惦念着他,后悔当年没有护住他的性命。如今唯有在他的孩子身上做些补偿,才能令我心稍安。”   他的话大义凛然,语气沉着悲痛,完美的无懈可击。   易沉澜心中一阵又一阵的犯恶心,静了片刻后才说:“舒大侠有心了。”   舒戚轻轻摇头,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云齐,还有一点,你和我师兄一样,你格外疼爱妻儿。”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却让易沉澜倏然警惕起来,他脸上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手在衣袖下攥的极紧。   “看你的样子,若是待孩儿出生,想必定会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舒戚的眼神有一丝恍惚,轻声道,“只怕孩子磕了碰了,被人欺负了,都会心疼不已吧。”   易沉澜心底泛起冰冷,舒戚这样平和的笑容,他足足面对了两世几十年。没有人能看透他露出如此笑容时,眼底扭曲而疯狂的恶意。   唯有他。   他能清清楚楚地瞧见,舒戚君子面具下的恶鬼模样,还有他那肮脏阴邪如同毒蛇一般的心思。   他竟然恨江玄风到如此地步,恨到看见一个与他相似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摧毁。   易沉澜声线低沉,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我的孩子,我自然会视若珍宝。谁敢伤害一丝一毫,我必定百倍奉还。”   “是么,”舒戚怔然了一下,忽然笑了:“云齐你别紧张,是我想到师兄心中太过悲伤,心神大乱,刚才一时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孩子必定会一生平安顺遂的。”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舒戚笑着将话题转移开,“你们蜀门派想要一起去围剿雪夜山,这件事我准了。你们收拾准备一番,一日后便一起出发。”   他就这样答应了,易沉澜心中盘算过的许多计划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他从未想过,舒戚会答应的这般快、干脆到让他心底发冷。   易沉澜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若无其事的恭敬拱手,“晚辈多谢舒大侠的抬举,若无其他事,晚辈先告退了。”   ……   易沉澜从舒戚的住处走出来时,天色有些灰蒙蒙的,正飘着细丝一般的小雨。他面沉如水,一双凤目漆黑深沉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师兄连连瞅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五,舒大侠还与你说别的什么了么?我怎么瞧着你的脸色不好?咱们可以一起去围剿雪夜山了,不是好事么?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   易沉澜眉心拧着,丢下一句,“我想回去看看晚晚。”   说完,他的脚步立刻就加快了。   大师兄追了几步,更糊涂了:“啊?看阿婉?你不是天天看的见吗?今天这才分开多久?一个时辰都不到。怎么感觉你有点慌慌张张的?”   刚从舒戚那出来,他的话分明意有所指。也许真正的云齐听不明白,但他不是云齐,他是舒戚折磨了这么多年的易沉澜,他不会不明白。   他只想快些看一眼晚晚,一眼就好,他就会感到安全了。看不见她,他的心不安的仿佛成了一片荒芜,又冷又空。   易沉澜走的极快,大师兄都有些跟不上了,“老五,老五,哎……怎么忽然这么着急……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师兄被易沉澜的样子弄得也有些害怕了,看他最后已经用了轻功飞掠而去,吓得他以为会出什么大事,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跟着,呼哧带喘的往回跑。   离熟悉的屋门越来越近,易沉澜的内心才觉得好受些,呼吸终于顺畅了。他被舒戚的三言两语搅得心神大乱,唯有她才能让他平息。   晚晚就在房间里,也许还赖在床上没有起,但是无论怎样,自己快要得救了。   易沉澜奔至门边,差点就要立刻推门而入,却在最后一刻生生收了手。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然而屋内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   舒晚不在房间里。 第48章 甜味吵架   “哎, 哎我说,你要不再等等,”方南丹把声音压的很低, “林从淮那小子不就是说少主和你们大师兄出去了,你就往舒戚这跑?万一……万一不是——”   “嘘——别啰嗦了,”舒晚藏在后门一处角落, 声音放的极轻,“他肯定是自己来了,我就知道他会这样。”   “那还不是因为, 少主觉得舒戚危险才不带你的?那你还跑来?你这不是忤逆他么。”   舒晚回头瞪了方南丹一眼,眼尾还隐隐有些发红, 心道:“难道我不怕他危险么?”   只是她没说, 随口吐槽道:“忤逆?你什么用词。”   方南丹看着舒晚的眼睛, 抿抿嘴,专心帮舒晚打掩护, 跟着她往院子里潜,“哎, 小舒晚,你早上起来的时候为什么哭?你做什么梦了?”   舒晚沉默了一会,闷声道:“我不记得了。”是真的忘记了内容, 只是那股悲伤还萦绕不去。醒来后没看见易沉澜,她更加仓皇,立刻就认定他定是来找舒戚了。   舒晚心里又气又急, 不顾方南丹的劝阻也要过来看看。   方南丹瞅着舒晚的脸色,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该提这个事,便转移话题道:“那不说这个了。你偷偷摸摸的跑进来,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去前面看一眼, 若是阿澜师兄没来过,就悄悄离开,回去等他;若是他真的在,我就在暗处守着。”舒晚蹙着眉,认真的盘算着。   “你为什么不上拜帖?光明正大的进去啊?”方南丹想了一下,感觉自己实在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   “我现在一个蜀门派的小女子,拿什么理由给他上拜帖?”舒晚瞪了他一眼,“我和阿澜师兄还是尽量不要一起出现在他面前,减少被认出的可能。”   舒晚眉宇间一片认真,捏了捏拳头,“我想好了,若是没意外,我就不出现;若是阿澜师兄有危险,我就冲出去。”   “呵,那你就是送死,”方南丹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你又打不过舒戚。”   “那我还不能拖延时间么?总比你强,你大概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吧,”舒晚呛回去,“你别往前走了,你功夫不行,我还得费心顾你,把闭息丹给我。”   方南丹低声骂骂咧咧,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吃了以后慢吐息,不会被察觉,注意隐藏身形就可以。”   ……   舒晚修的内功与轻功皆是最上乘的,除了舒戚令她万分警惕,这里的布防对她来说并不难闯。   舒晚运气不错,没走几间屋子就听见了江扬唤“师父”的声音,她趁着四下无人,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落在房顶上,没敢掀瓦片,只从一处缝隙中往下看。   “师父,刚才来过的那两个蜀门派的人所为何事啊?”江扬问道。   舒晚微微挑眉,刚才来过?果然。不过他这样说,是阿澜师兄刚刚已经走了么?   这么一想,舒晚略略放心,易沉澜若是安然无恙的离开了,她也不必在这多留。舒晚打定主意,正要离去,却听舒戚说道:   “别多问,我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江扬迟疑了一下,问道:“师父,你说的是……‘舒晚’的事吗?”   “嗯。”舒戚有些不耐的应了一声。   什么意思?舒晚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个对话,她又伏了下来,想探个究竟。   “周师叔已经按您的吩咐着手做了……”江扬的声音格外迟疑,“师父,这个事……您确定吗?晚晚她就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才被易沉澜哄骗了……您、您真的觉得她是假冒的,要赶尽杀绝吗?”   “且不论我确定她是个假的,”舒戚冷笑道,“便是真的,她的所作所为也和武林正道不容。若真是我的孩子,我必定会给她机会改过自新,可一个来路不明的妖女,我当然不会容她。”   舒晚伏在房顶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话,心中并没有太大波澜。早在她看见舒戚的追杀令时,就隐隐有过这种预感。   虽然她曾经想过两全——既隐瞒自己的身份骗过舒戚,又能保护易沉澜,可舒戚的力量和江湖地位都不是她可以抗衡的,他更不是傻子,被他怀疑身份,她并不意外。   只是……却不知他想搞什么幺蛾子?周师叔被他吩咐了什么事?听起来与自己有关。   她对自己的名声不太在意,就算被江湖中人一起骂妖女,她也无所谓。舒晚垂着眸子暗暗思忖,管他的,让他作吧。等她把易沉澜的身世揭开的时候,他作再多也没用了。   ……   “怎么了怎么了?”大师兄还在急喘,环视了一圈问道,“怎么了老五,到底出了什么事?”   “……晚晚呢?”易沉澜脸色十分苍白,近乎艰难地颤声问道。   大师兄向外看了一眼,“这个时辰,用早饭去了吧。”   易沉澜盯着空荡荡的床铺,脸色苍白到透明,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了下,忽然转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大师兄彻底糊涂了,完全不能理解易沉澜在着急什么。他赶着在易沉澜的身后追了两步,“哎,老五,你看——这突然一下你是怎么了,你——”   他啰啰嗦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舒晚从门那边转了过来,脚步轻快的往院子里走。   她手里举着一串儿糖葫芦,身边还跟着一个灰扑扑的杂役。   大师兄一看见舒晚,就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扬扬手招呼道:“阿婉,你快过来看看老五。他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间慌慌张张的,看样子好像是回来找你的。”   方南丹躬着身,缩着脖,一副奴婢的样子,像模像样的跟在舒晚旁边。一见到大师兄,他还没什么表情,但冷不丁看到大师兄身边的易沉澜,他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   跟少主相处的这些时日以来,他深深的感受到了易沉澜看着温润如玉,实际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能随便招惹。看看他的表情,说不定又要犯什么病。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打定主意,方南丹对着三人拱了拱手,最后对着大师兄说:“呃……小的陪五夫人随处逛了一逛,现在已经将五夫人送回来了,那小的这就下去了。”   “下去吧下去吧。”大师兄随意的摆摆手。   方南丹临走前还向舒晚抛了一个同情的眼神,看得舒晚一阵莫名其妙。   她当方南丹脑子又抽了,没多想走上前去,笑盈盈地将糖葫芦在易沉澜眼前晃了晃:“师兄,你吃糖葫芦吗?放心,我还没有咬过。”   易沉澜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大师兄搓了搓手,男人的直觉让他不太想在这呆,他指指舒晚,有点磕磕巴巴的说,“那个……老五……好像找你呢,你问问他有啥事,我、我先走了啊。”   “嗯,大师兄慢走。”舒晚一点也没深思易沉澜的表情,还很有礼貌的和大师兄告别。   大师兄很快溜走了,舒晚上前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喂到易沉澜唇边,“阿澜师兄,要吃一个吗?”   她从舒戚府邸溜出来以后,路上看见了卖糖葫芦的,红艳艳的、晶莹剔透的糖裹山楂,看一眼嘴里仿佛都咂摸出了酸甜味道。   看着看着,舒晚忽然想到:阿澜师兄一直过的这般苦,想必小时候没吃过糖葫芦吧。   很想宠他……今后自不必说,她甚至想弥补他的童年。   不过怎么阿澜师兄的表情很奇怪?舒晚举着糖葫芦如是想着。   易沉澜的目光极慢的在舒晚身上扫了两遍,看她脸颊红润,一副很有活力的样子,知道她没什么事,更没有受伤,那颗刚才差点从嗓子眼中跳出来的心才慢慢平复下去。   没人知道,他一推门却没看见舒晚时,灭顶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你去哪了。”易沉澜声音很低,慢慢的说道。   “我去找你了,”说到这个舒晚就有点不开心,不满地看着他,“你去找他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易沉澜面无表情,语气极轻,却似乎透着一丝风雨欲来的意味:“你去找舒戚了?”   “谁让你瞒着我?我能不去么?我醒来不见你,不用猜就知道你肯定是偷偷去了,”舒晚撇了撇嘴,清澈的眼眸中透着无奈,“阿澜师兄,你不要总是自己扛,这么危险的事,我可以在暗处保护你呀。”   易沉澜唇抿的很紧眼前的小姑娘一如既往的温暖,可越是温暖,他越是后怕——她不知道,此刻舒戚将主意打在她身上,她比自己更危险。   舒晚眨眨眼睛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事都过去了,阿澜师兄也是为了保护她,就不要埋怨他了。这样想着,舒晚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笑着说:“阿澜师兄你吃过了吗?现在要不要吃一个糖葫芦?你不是喜欢吃甜么。”   看她笑的天真,易沉澜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拿过糖葫芦,随手放在身边的石桌上,一手拉了舒晚不由分说的往屋走。   “哎!我的糖——”   没用了,舒晚眼看着她举了一路的糖葫芦因为太过圆滚,从桌子上“咕噜噜”的滚向边沿,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   易沉澜手臂极有力,转眼间就将舒晚拉进屋里,他一手抵住门,将她圈在自己身前的这块小小的地方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去找舒戚那个疯子?你知道我——”   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么?   舒晚缩了缩肩膀,看着易沉澜毫无笑意的面容,小小的辩解道:“你不也是一个人去了么,你还说我——”   眼看着易沉澜的神色更加严厉,舒晚终于意识到他在很认真的生气,想了想,很乖的说道:“阿澜师兄,你别这么担心我,我武功这么高,再说我也很小心的。你看,你都自己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了,我怎么可能干坐着?反正你若是再这样自己偷偷行动,那我也……下次还敢。”   本来易沉澜的神色已经和缓了一些,结果听了舒晚的最后一句,他眼神再次严厉起来。   无论何种境地,他都能泰然处之,从不惧怕舒戚。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晚晚的安全。只有确定她被自己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他才能无畏的去做任何事情。   她却对自己说,下次还敢?   此刻便是看见舒晚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也依然难以压住易沉澜心中一阵阵的后怕。他深深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姑娘,好几句话在嘴边过了几轮,却到底也没有说出口。   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晚晚说。   还能拿她怎么办?   她目光温温柔柔的看着自己,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会撒娇一样,是他珍爱极了的神色。   他从来就不是生气,他只是太害怕了。   易沉澜以为,自己在晚晚身边这么久,日复一日的感到了真正的欢喜与快乐,他就不会再有前世那些偏执阴鸷的念头。   谁知却是变本加厉。现在他恨不得将晚晚藏起来,藏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谁也看不见,谁也不能将她带离自己身边。   他更想对着这娇艳嫣红的唇狠狠吻下去,来宣泄他的恐惧,让她尝尝惩罚的滋味,让她记住,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吓唬他。   易沉澜盯着舒晚微张的唇瓣,忍耐了许久,最终还是将所有的疯狂想法化作了心底的一声叹息,他撤了手,一言不发的走回桌边坐下。   舒晚一见他不说话了,心里顿时有些紧张——阿澜师兄不理她了,这是……这是真的生气了?   “阿澜师兄……你怎么了?突然不说话?”舒晚慢慢蹭过去,不明所以的揪住易沉澜衣袖一角,“你别不理我啊。”   易沉澜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下,却很快攥成拳,唇微微抿起,神色似乎挣扎了一下,却仍然没说话。   舒晚有点失落,虽然猜不透易沉澜在想什么,但是没气馁:“难道我刚才话说重了?你生气啦?”舒晚回想了一下,感觉可能有点,摸摸头笑道,“我可不是要跟你吵架啊……说句话嘛阿澜师兄?”   易沉澜长睫抖了抖,忍不住侧头看了舒晚一眼,她那一双纯净的眼眸满含期待,就算是真生气的人,这会只怕也早就消了气。   他微微启唇,“我没有生气。”   她不管不顾的跑去保护他,他的心都快化在这温暖之中,怎么可能生气?不仅没生气,还控制不住心中的一腔爱念,想把她拥进怀里,让燥热的心稍稍安宁。   易沉澜把目光转开,不敢再看舒晚,看了他就很难忍住。   舒晚见易沉澜说“不生气”,但却把脸转了过去,这分明是口是心非,他就是很生气,生气到一时哄不好的样子。   舒晚的小脸失落的垮了下来,她想了很久,眼睛都有了一丝薄薄的水光,终于忍不住为自己小小的控诉了一下:   “我、我也是在担心你嘛……你都不知道,我早上醒来之前做了个噩梦,虽然我不记得是什么了……但是一定很可怕,我醒来之后就一直难过的哭……你不在房间里,我就想着去找你,可是他们说你和大师兄出去办事了……”   舒晚泪眼朦胧的瞪着易沉澜,“一猜就知道你去见他了,我更害怕,当然要跟过去了。”   说完了,舒晚的眼泪就忍不住委屈的流下来了。   早上醒来后,那种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悲恸又笼罩了她。   易沉澜完全没想到舒晚突然哭了,顿时慌了手脚,心疼的去给她擦眼泪,“晚晚别哭啊,怎么突然哭了?我真的没有生你气,别哭。”   易沉澜越是柔声的哄,舒晚就感到越委屈,那个梦带给她的难过好不容易随着时间推移冲淡了些,结果刚才她一伤心,之前那梦的伤心劲又跑了出来,哭的就收不住了。   “你……你就知道生我气……我早上醒来特别难过,一直找你却找不见……”舒晚赌气一样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很伤心的对易沉澜埋怨着,“你不也是没打招呼就走了……你也是私自行动,回来后我都什么也没说……没有生气……”   她呜呜咽咽的小声抱怨,分明是看起来软软的很好欺负的模样,但易沉澜却感觉她委屈的话像刀子一般扎在了他的心上,疼的他心都要碎了,“晚晚,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先做错事了。”   他将声音放的很低,温柔的哄她,“晚晚做噩梦了吗?别怕,梦都是假的,不会发生的。对不起没有在你身边……”   易沉澜手足无措的将舒晚的眼泪擦去,可是还会有更多滚烫的泪珠落下来,滴在他手上,比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毒药都要厉害。   让他从指尖疼到心里。   舒晚忍不住伏在易沉澜肩膀上呜呜大哭,像小孩子一样将眼泪往他的衣服上蹭,完全忘了形象管理。   她一边蹭,一边抽抽搭搭地说:“我真的梦见很可怕的事情……真的……我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湿了,”她看着易沉澜近在咫尺的肩膀,都恨不得咬上一口,“……结果你一回来就凶我。”   她没有骗他,即使不记得内容,但她还记得醒来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梦很可怕,”面对舒戚都游刃有余的易沉澜,此刻手忙脚乱地将舒晚环住,灵巧的舌头仿佛在打结,只能笨嘴拙舌的安抚道,“都是假的,晚晚别哭,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没有生你气的,永远不会……”   舒晚猛地抬起头,一双哭过的眼睛显得更加清澈干净,她委屈地瞪着易沉澜,“你还说不生气,你还扔了我的糖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兰波与醉舟 3个;佳木秀、月丰巴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音袅袅 3瓶;清澜、Dooyuan、瘦华 2瓶;今天星期三、丛晓丽 1瓶;   灰常感谢!打滚感谢!哈哈哈( ̄3 ̄) 第49章 恶毒心思   易沉澜看她这幅模样, 又无奈又心疼,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承诺:“是我不好, 一会我再给你买一串好不好?”   舒晚眼里包着泪,不吭声。   易沉澜见状,只好把声音放的更轻, “晚晚,原谅阿澜师兄一次吧,别不理我……”   “你现在知道, 不理人人家会很难过了?”舒晚揪住易沉澜的话头,看似凶巴巴的, 实际上泪眼婆娑的, 没什么气势的反问他。   易沉澜苦笑, 怎么能一样。刚才自己不敢看她,分明是因为她又娇又软的赖在自己身边说话, 他被她撩拨的心猿意马,还被误会是生气。   但是晚晚也说的没错。她若是不理他, 哪怕就一句话不理,他也会难过的手足无措。   “我知道了,晚晚, 别拿这个惩罚我。”易沉澜轻声恳求道。   舒晚看了他一眼,潋滟的水眸流露出一丝心软,很好说话的跟他和解了:“好吧, 你记得把糖葫芦赔给我,我拿了一路想……”   想给你吃的。   易沉澜眉眼温柔的看她:“我一会就去买。”   其实提起这串糖葫芦,易沉澜也觉得十分心疼,这是晚晚亲手喂给他的, 拿了一路,要把第一口给他吃。   不知道该有多甜。   只可惜自己没吃到,竟然还是他自己扔开的。现在一想易沉澜就后悔的恨不得重来一次,他再怎么着急,也绝对不可能扔糖葫芦的。   终于舒晚止了眼泪不哭了,易沉澜这颗心才放下,他点了一下舒晚哭的通红的鼻尖,叹道,“就知道用眼泪对付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舒晚撇撇嘴,瞥见易沉澜肩膀上湿了一片的衣衫,也觉得刚才哭的有点丢人,“好啦,这个事不许再提了。阿澜师兄,你刚才去见他,与他说什么了?”   提起这个,易沉澜的慢慢搓了下手指,神色淡了些,眉心微微拧着,“舒戚答应蜀门派一起去围剿雪夜山了。”   “什么?这么快就答应了?”舒晚眼睛睁圆,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阿澜师兄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这么快就说的动他……哎?不过你怎么……怎么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的?”   和易沉澜在一起这么久,他有心事时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舒晚已经可以敏感的查觉到了。   易沉澜微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晚晚,我们明早便出发了,一路上你万万不可独自行动,记住我的话,不可大意。”   他说的郑重,舒晚自然认真答应:“阿澜师兄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操心的。”   “那就好。走吧,我带你去买糖葫芦。”易沉澜笑着说。   舒晚忍不住笑了,“明天要走,我们还要准备好多事,糖葫芦又不急于一时,以后再说吧。你放心,我会记得很清楚的,绝对不会忘。”   既然时间紧迫,他们也该紧张起来了。无论是糖葫芦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她还在易沉澜身边,只要他喜欢,她一定会一点一点捧到他面前,绝对不忘记。   易沉澜看过来,凤目透着一丝茫然,他向来运筹帷幄,这神色落在他脸上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他自然明白现在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明天就要出发,他们面对的还是舒戚,这一路上还有好多事要提前准备。   但……可惜了那么甜美的东西,是上天额外附赠给他的礼物,就这样变成了“以后再说”。   易沉澜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轻抿唇角低叹一声,没再说话。   舒晚看出易沉澜眉目间的遗憾,眨眨眼睛询问道:“阿澜师兄,你是不是……”是不是很想吃糖葫芦啊?   她把未尽之语咽下去,直接上解决办法,“卖糖葫芦的摊太远了,我们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你想吃甜的,等晚上我给你蒸糖糕好么?”   易沉澜的眼眸蓦然一亮,他望过来,飞快地答道:“好。”   ……   晚上大师兄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一边商量明日去雪夜山的事情。   大师兄夹了一口菜,先是夸了易沉澜一遍:“不得不说,这次还是老五给我们长脸了。也不知这小子什么时候自学了机关术,倒是挺有想法的,这次真是误打误撞帮了我们大忙。”   他环视了一圈,其他人都不是亲师弟,没办法多教训,只好点着林从淮数落:“老六你也长点心,多和你五师兄学学,门派上下乃至整个江湖,谁不知云齐天天去藏书阁,这当今文武全才,唯他一人。”   “行了吧大师兄,还当今唯他一人,哪有那么夸张?江湖上知道我们蜀门派的能有几个,”林从淮撇撇嘴,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说,“而且文武双全又怎么样?哎,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要给我告状啊,我看呐,我的五师兄应该是完了。”   林从淮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那句话你们知道不?‘美人乡,英雄冢’,可怜我五师兄一代英才,他原来真不这样。”   一位师弟问道:“不哪样?”   “饭也不和我们一起吃呗,成天就知道回去抱媳妇,我今天看见五嫂去厨房了,也不知道给他做什么好吃的了,他也不知道分享,”林从淮咽了咽口水,很嫌弃的吐槽。   另一位师弟十分疑惑,“我就想说,他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云师兄怎么一点都不腻啊?”   大师兄听到大家的讨论,很快就加入了:“谁说不是,男人不能太惧内,他那天还说什么自己不能离开阿婉,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他摇摇头,铿锵有力的下了结论:“老五武功智谋都不弱,但这方面,可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他们正聊的热火朝天,忽然跑进来一个小童,慌里慌张却带着一丝惊喜地说:“大师兄!舒大侠亲自过来了!”   “啊?”大师兄立刻丢了筷子,赶紧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顺了顺鬓边的头发,急急忙忙招呼道,“快快快,都别吃了,舒大侠好不容易亲自来访,大家赶紧去前厅好好招待。”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时,舒戚正悠闲的坐在桌边,慢慢喝着小童奉上来的茶水。大师兄进门连忙深深行了一礼:“舒大侠大驾光临,我等招待不周,还请您恕罪。”   “无妨。不必这么客气,快坐吧,”舒戚温和的说,“是舒某不请自来,打扰了你们,还望贤侄别见怪。”   “怎会怎会。”大师兄悄悄擦了擦汗。   舒戚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温和的问道:“怎么不见云齐?”   “舒大侠,五师兄在房间里陪着五嫂呢,”林从淮连忙笑着解释,“五师兄一向顾家,与五嫂伉俪情深,不是故意怠慢您的,我们已经着人去请了。”   舒戚哈哈一笑,眼角浮现出慈祥的纹路:“原来如此,我早就看出云齐是个会疼人的好孩子,怎么会怪他呢?告诉他不必着急。”   “对了,”舒戚呷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地说,“让云夫人一同过来吧。”   ……   “我也要去?”舒晚听小童来报说舒戚过来了,并且还指名要她也过去,有些不解——一个孕妇,还是小辈,他要她过去干什么?   易沉澜目光有些阴鸷,隐隐带着微不可察的戾气,他沉声对小童说:“你去回,云夫人今日身体不适,要歇下了,我随后就到。”   “哎,不用,”舒晚叫住小童,“你正常回便是。”   “晚晚,”易沉澜不赞同的皱眉,“别任性,听话。”   “阿澜师兄,我不是不听话,”舒晚一边披上披风,遮掩住自己的身形,一边轻声说,“他大晚上突然来访,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去我怎么能放心?再说,他已经指名要我过去,若是推脱,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允的。”   舒晚围着宽大的披风,露出的小脑袋更显得毛茸茸,她弯着眼睛冲易沉澜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要护着我,但是我才不怕他,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把我一个孕妇怎么样么?他最看重名声啦,你别担心。”   易沉澜神色有些严肃,他从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揣度舒戚,再次摇头,“晚晚,舒戚有一万种方法能保住他的名声,我怕……”   “可是你也知道,他要做的事,一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若推脱,他只会再请。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要因为这个得罪他,”舒晚安抚道,“别担心阿澜师兄,你看我都准备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也会保护好你。   易沉澜望着舒晚良久,终于无奈一叹。他一向都是在她面前节节败退,她这般温柔,让他如何能拒绝的了?   “好吧,”易沉澜答应了,“你跟在我身边,尽量少和他交谈,我来与他周旋。”   ……   易沉澜牵着舒晚到了偏厅,二人双双向舒戚施了一礼,舒戚抚掌笑道:“不必多礼,与我无需这般客气,云夫人身子不方便,坐下便是。”   “你们二位郎才女貌倒是般配极了,”舒戚夸赞道,“云夫人眼光极好,为自己挑了一位好夫婿。”   舒晚已经经历过一次舒戚突然到访的压力,再次与他面对面时已经十分平静,闻言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多谢舒大侠夸奖。”   舒戚笑了一笑,神色十分温和:“云夫人已经知道,贵派明日便要和我一起奔赴雪夜山的事了吧?”   他句句都看着舒晚说,易沉澜在一旁听的不安,不动声色的微笑道:“是,晚辈已经与夫人说了此事。”   “那便好,只是……”舒戚点点头,忽然面露为难之色,语气带了一丝犹豫。   他这一迟疑,让大师兄在一旁听的心里打突:“舒大侠,可是有什么变数吗?”   “也不算是变数,”舒戚摇摇头,神色颇有些歉疚,“只是我方才清点人数时想到,云夫人怀着身孕,太不方便,不适合与我们一起去雪夜山,这点是我考虑不周了。”   大师兄“啊”了一声:“这……这倒是……”他一时语塞,听舒大侠这意思,难道是要反悔?   舒戚对舒晚亲和的说道:“还望云夫人勿怪,我这两日忙昏了头,竟忽略了你。今日我想来想去,倒有一个办法,不如将你先安排在静河宫暂住,等云齐事了,再回来接你。”   他语气十分温和,俨然一个处处为人着想的好长辈,“你放心,静河宫的宫主纪清明是我至交好友的大哥,我们几人关系一向极好,你便将静河宫当做自己的家,”他笑着看了一眼易沉澜,“我十分欣赏云齐,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一般,云夫人千万不要推辞,安心住下便是。”   易沉澜垂着目光,眼底一片漠然,他明白舒戚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拼命的作践自己,却只能想象着江玄风在天上痛苦不堪的样子,内心远远得不到满足;而现在,上天又送给他一个“江玄风”,他便可以用那些龌龊的手段,毁掉“江玄风”最珍视的东西,让他失去所有,再亲眼欣赏“江玄风”发疯绝望的样子了。   而他只需要表现出自责愧疚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怀疑,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易沉澜的手在背后捏的很紧,他真的很想撕碎了面前的畜生,抽干他的血肉,将他挫骨扬灰。   让他再也不能把肮脏恶毒的心思用在他的晚晚身上。   “云夫人今晚回去收拾一番,明日便可以去住下了。”舒戚虽然态度温和,但却根本没问舒晚的意见,直接便定了下来。   一旁的大师兄喜不自胜:“舒大侠考虑周到,这可真是——”   “多谢舒大侠好意了——”   大师兄的感谢之语还没说完,就被两道异口同声的话打断了。 第50章 雪夜山下   易沉澜将舒晚的小手握在手心, 微微收紧,“舒大侠的好意晚辈心领,只是万万不敢如此麻烦纪宫主, 而且晚辈不愿和夫人分离,若不把夫人带在身边照顾,心中实在割舍不下。”   易沉澜攥住舒晚的手, 舒晚便很有默契的没再开口,只是配合的摸了摸肚子。   舒戚还没说话,大师兄先不乐意了:“老五, 你别不识抬举,人家舒大侠是好意, 阿婉怀着身孕, 和我们一起去合适么?路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你后悔都来不及。”   “是啊,这一路并不轻松, 云齐还是为大局考虑吧,”舒戚的笑容淡了一点, 低声劝慰道,“我知道你们二人新婚燕尔,感情极好。但围剿雪夜山不是游山玩水, 还有许多未知的凶险,怕是云夫人会吃不消啊。”   舒晚听着他这殷殷关切之语,低头盯着地面, 微微抿着唇——舒戚绝不可能这么好心,他再喜欢树立形象,也不可能对一个三流门派里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如此上心,他想把他们拆散, 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易沉澜正要再说,忽然被身边的小姑娘一把抱住了腰。   舒晚脸上的表情哀哀戚戚,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夫君,我不想和你分开,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离不开你,我们的孩子也离不开你……”   她一边趴在易沉澜肩膀假装嘤嘤嘤,眼睛灵动的转了转,抬起头对舒戚恳求道:“小女子知道舒大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和夫君分开,一起见不到他,我的心就很乱,茶不思饭不想……求舒大侠谅解一二。”   舒晚抱紧易沉澜劲瘦的腰,拼命展现她这个柔弱孕妇的脆弱,“离开夫君,我就活不下去……”   没有眼泪,舒晚就暗暗掐自己手腕硬挤,她就不信,人家都这样说了,夫妻二人都不愿意分离,舒戚还能用“为你好”这种理由硬生生把他们分开。   舒晚又趴回易沉澜身上假装擦眼泪,这间隙中还偷偷给他抛去一个眼神:怎么样?阿澜师兄,这台词,还可以吧。   不过易沉澜却没有给她一个比较肯定的回应,他的目光黑沉沉的,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   舒晚眨眨眼睛,环着易沉澜腰的双手不由得稍稍松了些——完了,是不是表演太过,阿澜师兄该不会被她恶心到了吧?   这腰也搂了,人也抱了,肩膀也嘤嘤嘤的蹭了,事急从权嘛……希望阿澜师兄可以理解。   舒晚趁这机会,到底没舍得放手,暗戳戳的占了一把便宜。   舒戚皱了皱眉,还是温声劝道:“云夫人到底还是年纪小,不知其中厉害。你身子不便,不宜奔波,若是一个不好,舒某怎能担当的起?”   舒晚神色哀伤,仿佛生离死别一般紧紧抱着易沉澜:“夫君……你别丢下我,让我和你一起去,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你知道我离不开你……”   她正滔滔不绝,忽然被易沉澜一把圈在怀里,力气之大,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台词都被迫中断了。   易沉澜嗓音有些低哑,“别怕,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我们不分开。”   不分开倒是行,但是能不能松点……真的抱的好痛啊,舒晚暗自叫苦,她觉得自己已经演的很投入了,哪知道易沉澜演起来比她还认真,双臂仿佛铁箍一般圈着她,还越收越紧,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凤眸极其深邃,里面满是认真。   这边的大师兄已经没眼看了,他觉得十分丢人,人家舒大侠分明是好意,偏偏这两个人表现得像是棒打鸳鸯,黏黏糊糊像是人家要拆散他们,两人就要天人永隔了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却连一句训斥都没脸说出口。   这两人搂的这般紧,舒戚一时无言,他本以为云齐就算不感激涕零,怎么也不该这般不留余地的拒绝。   终于,舒戚点了点头,妥协道:“好吧,你们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然反倒成了恶人。”   他的笑容依旧完美,甚至还带了些对小辈的无奈。   可是隐藏在他面具后面的恶意却丝毫没有减少。易沉澜瞧得清楚,微微抿着唇颔首道:“多谢舒大侠体谅。”舒戚没能将舒晚留在自己手里,于他不过是有些麻烦罢了,但这一路上,他依然有许多下手的机会。   他们不能放松警惕。   舒晚见舒戚松口了,心中大石落下,羞涩的道了谢,刚想松开易沉澜,撤了手却发现仍然动不了。   她是放手了,阿澜师兄却似乎演的太投入,忘了松手,还在紧紧抱着她。   大师兄装作看不见他们的样子,对舒戚陪着笑拱手:“辛苦舒大侠亲自来这一趟,都是我这师弟师妹不懂事,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送送您。”   见舒戚起身要走,大师兄连忙陪着送他,路过易沉澜和舒晚时,还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一时间大厅里的人都散了,林从淮一边摇头一边走上前:“五师兄松手吧,人家舒大侠都走了,没人跟你抢五嫂了,看把你吓得。”   他上下一扫两人,不由得感叹道,“五师兄,说真的,你今天真是让我佩服,说不定以后我们蜀门派就出名了,放眼江湖都没有哪个门派出了你这么个情种。知道的清楚你与五嫂已经成亲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来没抱过姑娘呢……”   易沉澜目光不善地望过去:“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林从淮一缩脖,顿时不敢再调侃了,“你赶紧送五嫂回去休息吧,我不打扰了。”说完,他就识趣的溜走了。   易沉澜低头去看舒晚,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仍贴在人家腰上,他顿时觉得手心那处愈发滚烫,迟疑一下还是恋恋不舍的松开了舒晚。   舒晚还挺兴奋,回去的路上,她左右看了看,小声的求表扬:“阿澜师兄,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我们又把他糊弄过去了!”   易沉澜温柔的一笑:“你表现得很好。”   “你也表现得很好嘛。”舒晚立刻回夸,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易沉澜演技简直可圈可点,果然优秀的人做什么事都会完成的很好。   易沉澜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没有对演技这个事再说什么,他沉吟片刻,“晚晚,舒戚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这一路上,我会好好盯着,但若有顾忌不暇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独自去人少的地方。”   “你放心吧,我不会的,”舒晚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盯上了我,但是绝对没好事,我会小心的。”   ……   从静河到雪夜山他们走了四天,第四天深夜时,大队人马终于到了雪夜山山脚下。   一路上,舒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每隔两个时辰,他都会接到各个关卡传来的飞鸽传书。   无一例外,哪里都没有易沉澜和舒晚的踪影。   这两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从任何一条路奔赴雪夜山,舒戚将手中刚刚看完的纸条碾碎,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绵延不绝的山脉。   “师父,我们怎么不走了?”江扬勒住了马,停在舒戚身边。   “你传我的令,各门派先原地休息。”舒戚道。   江扬应了声“是”,立刻转身去办。   舒戚身边一位矮胖的男子看了眼他,疑惑道:“舒兄,路上还是没有易沉澜的踪影吗?”   “还没发现,”舒戚面沉如水,冷声道,“这恶徒颇为狡猾,竟将踪迹隐藏的如此之好,如此心智,若任由他重返江湖,只怕掀起的浩劫不逊于易衡。”   “舒兄……或许易沉澜不会来雪夜山呢?他必定已经知道你布下了天罗地网,也许先躲了起来呢,他真的会闯进来自投罗网吗?”   “他一定会来,”舒戚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想挣脱我、打败我、他和他父亲一样……骄傲、倔强,从不服输,他绝不可能躲起来。”   舒戚咬牙道,“他一定就在路上。他想要在我的眼皮底下进入雪夜山,他想狠狠打击我,想与整个正派武林宣战,我绝不会让他如愿……”   男子很认同的点点头,“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舒戚压下情绪,缓了一会淡淡一笑,对那男子虚行一礼,“接下来就要仰仗公梁先生了,你对机关术造诣极深,传闻雪夜山有四十八山门,其中却有三十六暗门,舒某想着,最好在这所有入口处都埋伏人手,一旦发现易沉澜的踪影,便立刻放出信号弹,大家一同捉拿。”   公梁争谦虚的抚须笑道:“鄙人不敢担舒大侠这‘仰仗’二字,但我必定会全力以赴。只是我听说,与我们随行的还有一位蜀门派的晚辈,据说也颇通机关术,不如让我们一起商量着来,也更精确一些。”   舒戚沉吟了一下,他同意云齐来这一趟本身目的不纯,原就不是为了他的机关术。但公梁争如此说,他也只好笑道:   “公梁先生太过谦了,既如此,你便让他帮你打打下手。云齐这孩子毕竟年轻,经验和术法与你相差甚远,我也只是不忍心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给他个机会罢了。此事非同小可,一切还是要多依仗公梁先生。”   公梁争哈哈一笑:“我明白,舒大侠不愧是江湖翘楚,果然宅心仁厚,连蜀门派这样不起眼的小门派也抬举提携,这份气度,无人能及啊。”   舒戚不置可否,盯着面前熟悉的地方,忽然感叹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将易衡之子带回来的。那时史天磊抱着他们少主匆忙出逃,被前去接应江师兄的我拦下,一同带回了终山派。”   “出逃?”公梁争奇怪,“他为何要带着易沉澜出逃?”   “易衡本就死的蹊跷,雪山招足有十三重,原本就比烈阳更加霸道。江师兄的功夫与易衡还差一些,原不该是同归于尽的结局,”舒戚摇摇头,叹息道,“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许是易沉澜即便留在雪夜山,也是活不长吧。”   “只可惜你救了他一命,他却丝毫不知感恩。魔头之子终究是魔头之子,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不然也不会得你教导多年,却毫无长进,还是这般的桀骜难驯。”   “是啊,”舒戚苦笑道,“终是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公梁争冷笑一声,恨声道:“待我们这次再抓住他与史天磊,便不必再留善心,杀了便是。”   “不错,易沉澜与雪夜山余孽,都是留不得了。”舒戚闭着眼睛,慢慢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兰波与醉舟、一一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音袅袅 3瓶;糖醋建筑家 2瓶;柒谨凉染、今天星期三 1瓶   幸福比心T^T 第51章 晋江独家   舒戚与公梁争很快就定好了计划, 先安排好明面上十二山门的埋伏人手,再由公梁争带领众人寻找暗门,每找到一个, 便留下几人做埋伏。   此刻天色已晚,众人商议着明日清晨便依计划行事,先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怎么样, 你觉得可不可行?”   营帐里,舒晚将自己的想法与方南丹飞快说了,见他一脸不置可否, 不由急道:“你倒是快点说话啊,卖什么关子?别一会再让人发现你。”   她一边说, 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的小小一角瞄了一眼。   方南丹是蜀门派的杂役, 自然没资格参与这种江湖活动, 他换了脸,从另一条道路提前到了雪夜山, 早早在他们扎营的附近蹲守着,顺着之间约定的记号找到了舒晚的营帐, 连口水都没喝,就被舒晚强行灌输了一大堆主意。   “哎呀,你看那胆小的样子, ”方南丹用手扇风,“我来的时候都瞅准了的,没人。你刚才都说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舒晚深吸一口气, 强忍着把方南丹揍一顿的冲动,压低声音:“我说,明天他们要安排埋伏人手,但是主路这里也要留一队人。你看我这样子, 必定是要留下的,若是再不依不饶的跟去,该被人怀疑了。”   方南丹点点头,表示很认同:“不错,然后呢?”   “但是我不能留下,我得和阿澜师兄一起走,所以我想,你可以把我易容成林从淮的样子,”舒晚认真的分析道,“要跟在阿澜师兄身边,只能从大师兄和林从淮下手。我仔细观察过了,大师兄我学不来,我身高不够,林从淮比较好演,他人也瘦小,和我差不多。”   “差不多?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方南丹疑惑地说,“你比他矮好不好?还好意思说人家瘦小呢。”   他怎么这么碎嘴子?舒晚气不打一处来,冲他扬了扬拳头,“别说没用的,我垫一下鞋不就行了。你赶紧准备准备人.皮.面具,后半夜我找机会去把林从淮打晕处理了。”   方南丹皱眉:“怎么你和少主的主意大相径庭?都这么繁琐?晚上趁大家睡觉,我们一起跑上山不行吗?”   “当然不行,你以为舒戚还没你聪明么?”舒晚气的瞪他,“他怕有人给雪夜山报信,外面安排了终山派的人换岗值守,明哨暗哨都有,这个营地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你别啰嗦了,就按我说的办。”   方南丹白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唉,你们终山派可活的真辛苦。不是,舒晚丫头,不是我不配合你,少主有别的指令,我得听他的,你对我发号施令……现在还不好使。”   舒晚无语的看着方南丹,双手叉腰,“你觉得是阿澜师兄的主意好,还是我的主意好?”   “私心来说,你的好,”方南丹摸着下巴考虑,“舒戚那狗东西我可不放心,你要是能跟少主一起,还能保护他的安全。但是他交代我了,明早他们一走,就用毒粉把这里的人放倒,先把你带进雪夜山。”   方南丹双手一摊:“我得听话不是?”   舒晚耐心的解释道:“你看看,你都知道利弊,怎么不知变通呢?你听他的干嘛?他的计划不好太危险了,听我的。万一阿澜师兄有什么意外,我看你后不后悔。”   “你赶紧呸呸呸。”方南丹不乐意的指着舒晚道。   “呸呸呸行了吧,你赶紧去准备东西,今晚趁着阿澜师兄睡着了我就去把林从淮给放倒,等明天一早,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全新的我,就算阿澜师兄不愿意,他也不得不从。”舒晚一边说一边把方南丹往外赶。   “好吧,就是最后一句听起来怪怪的,”方南丹被舒晚劝的有点动心了,犹豫着妥协,“那我……那我回去照林从淮的样子给你准备一张人.皮.面具,你……你真觉得可行吗?”   “可行可行,你就放心吧。我们把事情定下来瞒住了,不然他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行,那我后半夜把人.皮.面具给你送来,”方南丹彻底反叛了,只是还有些迟疑,“可我没听少主的话,忤逆了他的意思,这是不是……”   看他自己有点过不去这道坎,舒晚赶紧安慰道:“你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不会生气的。再说他的那个主意我一直就没认可,怎么能我们都跑了,堂堂少主一个人面对危险,多没排面,是不是?”   方南丹一想,很赞同的说:“对,有道理,那我支持你,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做一张。”   “哎对了,你等一下,”舒晚又想起一事,“你有没有什么迷药能让人睡的熟一点?但不要睡太久,半个时辰便可。”   舒晚后半夜要出去,但却担心会被易沉澜察觉;可要是迷晕他太久,又怕他明早起不来就遭了。   方南丹立刻露出一个很纠结的表情,小声说:“你要用药迷少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心中暗暗叹息着:少主的毒术造诣还在他之上,小舒晚要是真用迷药,立刻就会被他发现的,计划保准泡汤。   看这丫头的样子,少主擅毒的事被他自己捂的死死的。也是,听少主的言论,似乎人为毒术颇为三教九流,不正派。他想藏着,我可不能给他捅出来。   就这样,方南丹完美的避开了得罪易沉澜的机会。   舒晚看方南丹摇头晃脑,唯恐避之不及,想了想,“好吧,那算了,我自己小心些,你快走吧。”她的内功比阿澜师兄强,注意一点应该可以做到不被他察觉。方南丹不愿意,那就别强人所难了。   方南丹点点头走出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嘱咐一句,“内个……小舒晚,要是他因为我不听命令要罚我,你记得给我美言几句啊。”   “美美美,我保证帮你美,你赶紧啊,天亮之前一定给我送来。”   方南丹这才颇为放心的走了,他也不放心易沉澜一个人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武林人士,舒晚这个办法,他虽然忐忑,却是真的很满意。   算了,去他的,不纠结了。方南丹在心中自我安慰着:就当是少夫人下的令,我方南丹也不算背主了。   ……   舒晚急急忙忙的跟方南丹定完了计划,心情非常舒畅。易沉澜回来时,就见她在桌边坐着,对着自己几处穴位比划。   “晚晚,做什么呢?”易沉澜放下帘子,走过来坐在舒晚身边。   舒晚“嘿嘿”笑,像偷了腥的小狐狸:“练练功。阿澜师兄,你们怎么商议了这么久?快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有的忙活呢。”   易沉澜颔首,再次确认道:“方南丹来过了吗?他与你定好时间了?明天清晨,这里大约会留下二十余人,毒药剂量他得掌控好,你都与他说了么?”   “你有没有告诉他越早越好?我担心舒戚会对你出手。”   “说了说了,我都说了,”舒晚笑着看他,“你放心吧,我们都按你交代的定好了,万无一失。阿澜师兄你啊,你可真操心,别皱眉了,会长皱纹的。”   舒晚纤细的食指轻轻在易沉澜的眉心点了点。   眉间微凉的触感传来,易沉澜不由得微微一笑,又听她说“万无一失”,心中略略放心,眉目终于舒展了些,“我让方南丹带你去第十七暗门,他会留下陪你。最迟到晚上,我必定会去找你。”   “我知道啦,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昨天做梦都梦见十七暗门了。”舒晚好笑不已,易沉澜做什么事都干脆利落,从来不会多说一句,一碰上她和方南丹却总忍不住叮嘱,看来是清楚他们两个是容易搞事情的人。   而他们俩还真的背着他偷偷把计划改了。   舒晚面上不显,把她和方南丹的计划藏的严严实实:“阿澜师兄,已经很晚了,你快休息吧。对了,你去睡床,我在这里趴一会就成。”   “那怎么行?”易沉澜轻笑,“别胡说了,快去睡觉。”   舒晚不肯,拉着易沉澜把他往床边推:“你睡吧你睡吧,明天你还有大事要做,休息不好怎么成?”   她半夜也有大事要做,睡在床上多不方便,还是让阿澜师兄睡在床上,她也好偷偷摸摸的出去,不容易被他察觉。   易沉澜见舒晚不由分说就把他往床上按,面色浮现一丝薄红,抓住她的手腕轻斥道:“晚晚,你……成何体统。”   “什么成何体统,你不要推辞了,快休息,”舒晚往床边的小凳上一坐,指指易沉澜的眼睛,“你看你,人.皮.面具都遮不住你眼下的青影。我就在这守着你,要是再不听话,就点你睡穴。”   易沉澜僵了好一会,他是真的无可奈何,舒晚像门神一样往床边一守,他若一动,她必定又要凑上来命令他休息。   他的自制力早就摇摇欲坠,她若再这样毫不设防的靠近,他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舒晚见易沉澜还在迟疑,微微侧着头笑了,放柔了声音说道:“就这一次,让我守你一次,好不好?”   易沉澜微怔,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不,你不止守了一次。   易沉澜深深地看着舒晚澄澈的双眸,灯烛的光芒为她染上一层暖融融的浅金色,那份干净与温柔紧紧牵住了他的心脏,直叫他肝脑涂地。   “好。”   他听见自己低声的答应,终于放纵自己沉沦在这无边温暖中。   就这一次,他对自己说,他太贪恋这被心爱之人珍视的滋味了。晚晚身边,是天地之间唯一的安心之所,可以让他不用伪装也不必防备,可以安全的闭上眼睛,放心地的进入黑暗之中。   因为光明一定会到来。   舒晚托着下巴望着易沉澜的睡颜,他应当是真的很累,不仅很快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   这可不行,阿澜师兄警惕性可不太行,舒晚暗自严肃的考虑着,等以后还是应该让他培养一下,他们习武之人,可不能睡得太沉。   舒晚一边想,一边不错眼的注视着易沉澜的睡颜,无论看了多少次,她还是忍不住感慨:阿澜师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这样一个又温柔又漂亮的大美人,受一点点伤她也要心疼的。   舒晚一直等到夜已过半,瞅准时机,小心的没有惊动易沉澜,她调动起全部内力,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带起,悄无声息地潜了出去。   ……   易沉澜醒的很早,天刚蒙蒙亮起。他一睁眼,就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舒晚,小小的身影,还揣着个假肚子,让他没由来的涌上一股负罪感。   他怎么昨天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晚晚?让她守了自己一夜?   易沉澜微微抿唇,目光流露出疼惜之色,他轻轻地抚了下舒晚的小脸,动作温柔的将她抱到床上,盖好了被。   他很快出了门,舒晚等了半柱香时间,才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四处一瞄,放心地坐起身来。   她才回来半个时辰,一回来就直接像走之前那样趴在床边,并没有睡着。为怕被察觉,她还使了内功将呼吸变得绵长,现在看来,算是彻底通关了。   她一手从怀里掏出方南丹送来的□□,一手揉了揉脸——阿澜师兄刚才怎么突然摸她脸?   他人那么好,大概是觉得睡了床不好意思吧,要不然也不会把她抱到床上去了。   舒晚飞快的对着镜子换脸,心中暗暗叹息:他心里过意不去,就摸她脸?把她撩拨的心跳越来越快,左边脸明显比右边烫。   舒晚心里感慨着,飞快的将一切收拾妥当。   没一会方南丹就偷偷进来了,小声问道:“林从淮放哪了?我把他装扮成程婉,你快走吧。”   舒晚把之前自己用过的□□递给他,一指柜子压低声音,“那里呢,你注意点啊,别被人发现了。”   “行行行,你别管了,”方南丹后退几步,“我看看你,唔……还可以吧。虽然外形看着没啥问题,但你也别大意,千万别叫舒戚发现了。”   “我知道,”舒晚慢慢地掀起门帘一角,“外面没人,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   雪夜山的主山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武林高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为武林除害的正义表情,期待着这一场江湖共伐。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舒戚还未下令出发,众人聚在一起在窃窃私语。   “当初舒大侠就不该发善心收养易沉澜,叫这贱种恩将仇报,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   “他被舒门主教养了十几年也不见有一丝向善的心,可见传承了易衡的骨血,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实在该死。”   “这次抓住他,我看不必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一刀结果了便是,大家省心。”   “不错,早该杀了。”   ……   易沉澜隐在一众人群中,耳边充斥着源源不绝的“杀”字,他漠然的听着这些令人作呕却又熟悉至极的话语,目光穿过无数相似的神色,直直地眺望雪夜山山顶。   巍峨的山顶,如同一把钝刀,不见血腥的刺破层云。   他蓦然想起那日方南丹问过的,顶殿牌匾上提的字。   ——天下皆白。   易沉澜微微勾起唇角,神色薄凉,却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那所谓比易衡掀起的还要大的江湖浩劫,他一定会双手奉上,绝不叫他们失望。   “老五?你……你想什么呢?”大师兄站在易沉澜旁边,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师弟露出过如此冷漠的眼神。   仿佛他不是一个不起眼小门派中的无名小卒,而是一个无情嗜血的……杀戮者。   易沉澜微微侧头看他,“没什么。”   “哦、哦,”大师兄点点头,“没事就好。咦?林从淮这小子怎么还不来?这都快要出发了。这么大的事,要是迟到了我就扒了他的皮,代师父把他逐出门派去……”   易沉澜蹙眉,仔细地环视了四周,却说,“纪清合没来。”   “我说老六呢,你怎么说人家纪大侠?”大师兄瞪了易沉澜一眼,低声数落,“还直呼人家名字,怎么这么没礼貌?人家来不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舒大侠肯定都是有安排的。”   大师兄无心之语,却让易沉澜的心一沉,不错,舒戚是有安排的,他将纪清合留在了大本营,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舒戚要办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纪清合可以帮他。   易沉澜面无表情,心底却浮现出一丝焦灼,他虽然知道晚晚一向稳妥机灵,可是到底不在她身边,他忍不住满心的牵挂。   她会和方南丹成功的逃进雪夜山么……   晚晚,晚晚。   他一念着这个名字,内心的杀伐喋血才能渐渐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惦念。   “哎哎哎,来了来了,老六可算来了。”大师兄看见林从淮,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易沉澜丝毫不关心林从淮来不来,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去。他暗自压抑着心中的忧虑,紧紧拧着眉,不着痕迹的看向舒戚,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的计划。   “五师兄,我来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润的少年音,原来是林从淮在拱手问候。易沉澜的思绪被打断,他眉目微沉,神色阴鸷地瞥过去。   只一眼,他就僵住了。   随即,易沉澜的表情变的极其严厉。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诸子百家·墨》   Ps:我的人.皮.面.具全变成口口了,改一下T^T   再Ps:蟹蟹地雷小天使:一一呀、兰波与醉舟、月丰巴色 1个蟹蟹营养液小天使:芷芷 6瓶;余音袅袅 3瓶;柒谨凉染、吟游诗人妮娜 1瓶;感谢呀! 第52章 树杀之阵   大队人马一天下来足足确定了三十五个暗门, 每到一个暗门,就会留下几个人做埋伏。此时天色已暗,队伍也只剩下他们蜀门派三人, 以及舒戚和公梁争了。   舒晚此刻在心中第一百次叹气:唉……阿澜师兄已经整整一天没和她说话了。   在别人看来,易沉澜帮着公梁争推算山门的位置,自然没有空管旁的事情, 这是正常不过的。   但是舒晚很明白,他就是动了真火,而且十分严重。   就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话, 擅自把他的计划改了。   但是舒晚就想不明白,易沉澜怎么就能一眼认出她来?方南丹都说她扮的还不错, 就连大师兄这大半日下来也没瞧出端倪, 怎么阿澜师兄一眼就识破了?   话说回来, 就算识破了她的身份,自己可是来帮他的, 她武功这么高,肯定会对他有帮助。一起呆这么久了, 他应该知道她也是很靠谱的一个人,又不可能来捣乱,怎么这么生气?   舒晚脸上淡定, 内心困惑又懊恼,紧紧的跟在大家后面,她内功高, 冷不丁听见了舒戚和公梁争的窃窃私语:   “公梁先生,你推算出来的这些山门,可有把握么?我们是不是……太顺利了些?”   “舒兄放心吧,保证没错的, ”公梁争很笃定的说,“我是从传统的易经八卦,阴阳五行来推算,而云齐是根据天演之术,八门九星来推导,我们二人所用原理并不相同,却得出了同样的答案,必不会错的。而且我们今天运气不错,雪夜山只有一层薄雾,推演辨位都算方便。”   舒戚淡淡挑眉,“没想到云齐倒真有几分本事,我倒是小看了他。”   什么天演之术?什么八门九星?阿澜师兄说他看过几本关于机关术法的书,这个看起来神神道道的公梁争居然对他这么推崇?   不过不应该啊,舒晚对自己当时给雪夜山机关的描写印象颇深,关于雪夜山的机关阵法,她明明写的是“易衡死后,无人能闯”。   无人能闯,唯有易沉澜在其中活了下来,还摸透了其中规律,足见智慧。   而这个公梁争,是她没有写过的一个人。但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破了雪夜山山阵,三十六个暗门,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被他找到。   正当舒晚心里暗自疑惑的时候,前面易沉澜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的却是公梁争:“公梁先生,还剩最后一处暗门,从后天八卦方位,从坎水之右,艮山之间,取阴爻下位,晚辈推测,大约是在那个位置。”他抬手指了指东北方向。   公梁争细细的测算了一番,抚须欣慰笑道:“不错不错,英雄所见略同,最后一处暗门确是在这个方位。”   最后一道暗门,按计划就是他们五个来守了。   易沉澜看着眼前树影摇曳的山林,遍山青绿全部被镀上一层墨色,在暗夜中形同孤魂野鬼。他微微勾起唇角,低声说: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随意的落在舒晚身上,声线十分淡漠:“六师弟,你过来。”   舒晚突然被点名,连忙颠颠的跑过去,露出一个谄媚的表情:“五师兄,有何吩咐?”   易沉澜被她这声浑厚嗓音的“五师兄”叫的眉目更沉,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很有活力的样子,不着痕迹的吐出口气:“天色太暗,替我掌灯。”   舒晚立刻翻出火折子,帮易沉澜照亮眼前的路,小声的邀功:“五师兄,怎么样?还算亮堂吧?”   易沉澜瞥了一眼她纤细的手臂,眉心微蹙,忍不住说:“也不必举这么高。”   舒晚心中一喜,看来阿澜师兄还是关心她的,怕她手酸还出声提醒,她心中高兴,元气十足地回道:“没事没事的!我不累!”   易沉澜:“……”   他又好气又好笑,暗暗想着秋后算账,瞥她一眼淡声道:“手放下些,过来点,”他忽然放轻了声音,极小声说,“别离开我一尺范围内。”   他的声音又轻又磁,舒晚听的头皮一紧,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听易沉澜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计划,她立刻小心地前后看了看,周围所见之处皆是树影,却不知易沉澜想要干什么。   公梁争站在一处空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掐着手指正在确定最后的方位。舒戚沉着地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随处打量着。   漫山遍野都被他埋伏好了,这座以机关闻名于世的雪夜山,已经彻底的拜服在他脚下,哪里都是他的人手,整座山已经成为他精心编织的牢笼。   可他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股不安。   也许是太轻松了,舒戚阖目慢慢想着,可是公梁争和云齐分明也是绞尽脑汁,才一点点推测出来的暗门方位,他一直在旁看着,也知他们付出了心血。   自己之所以心绪难安,大概是因为易沉澜一直都没有出现吧。舒戚睁开眼睛,平静的望着暗色的天际——但他不相信他会不来。他布下的这天罗地网,他不相信易沉澜不想撕碎。   原本舒戚还不觉得,可是他始终忘不了那日易沉澜逃出终山派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血染青衫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分明是被自己践踏到了泥里,投过来的目光却仿佛淬了毒,嗜杀又阴戾。   那是野兽的眼睛。   舒戚握紧了拳头,正暗自出神时,一只白色信鸽扑腾着翅膀飞来,他一伸手,信鸽训练有素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舒戚盯着信鸽腿上那条绑带的红绳,手一顿,眉头倏然拧起。   ——红绳绑信,代表事情紧急。   显然在场其他人也看见了那信鸽腿上的小小红绳,一时间,全场诡异的一同静默下来,只余舒戚手上拆信的窸窣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信件上。舒晚对此更加敏感,一切设定都出自她手,此刻舒戚收到了一封加急信件,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舒晚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她微微侧过身子,护在易沉澜身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身体,仿佛一张拉满了的弓弦。   她全神戒备,忽然冷不防被易沉澜牢牢地握住了手。   他的手势沉稳坚定,似乎还有更复杂的意味,舒晚却无暇顾及了。   她屏住呼吸,看着舒戚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件,他的脸色铁青,双手明显的颤抖起来。随即,舒戚似乎忘记了用温和做掩饰,将冰冷阴毒的目光猛然投向了他们!   与此同时,易沉澜果断的一掌拍出,斜里击上离他最近的那一棵参天大树,只听“咔咔”连声脆响,那一颗二人合抱的树干应声而折。   树干折去,露出中空的一个锈红色的凸起。   舒晚一惊,下意识地想着:“阿澜师兄什么时候这般力大无穷……”一个念头刚蹦出一半,便听公梁争声嘶力竭的大喊:“拦住他!拦住他!是机关啊!别让他碰!!”   他一边大喊一边猛地扑了过来,却是根本来不及,易沉澜在那凸起甫一出现时,就已经用力按下!   舒晚来不及细想,将十足的真气灌于掌心,直直击上公梁争的胸口,速度快到成了后发先至,叫人看来仿佛是公梁争迎头撞在舒晚的掌心上一般。   他顿时咳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直撞在一颗树干上才停下,望向舒戚,急促的喘息:“他……他……快、快放信号弹啊……”   “不能放信号弹。”舒戚的声线极冷,如同坚冰一般透着寒气,与平时如沐春风的他判若两人。   不能放信号弹、不能将所有人引来,若是天下人知道他舒戚被易沉澜耍的团团转,知道竟是他自己将易沉澜带到了雪夜山,他们会怎么看他?   他必定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舒戚的眉宇间满是戾气,不错眼的盯着眼前的两人。   大师兄已经被现在的画面搞的彻底呆滞了,他感觉仿佛这几个人都有假面一般,壳子和内里都是不一样的。唯二两个表里如一的,一个是他,另一个已经倒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一瞬之间,他就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舒大……老五……他他他……你你你……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变故来的突然又巨大,他的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来回穿梭,已经完全傻了。   舒晚的目光猛地甩向大师兄,大声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一句话像是点醒了大师兄,他恍然回神,忽然福至心灵,感觉接下来的事情听了看了保准他小命不保,立刻转身发足狂奔。   舒戚没有看大师兄,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公梁争,他嘴角还在往下流着鲜血,脸涨的极红,一看便知是被暴烈的内力重伤。   舒戚眼中因含着暴怒充血发红,他死死的盯着舒晚,竟然还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烈阳真气?好一手干脆利落的力道,不愧是我的好女儿,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你们两个竟敢如此戏弄我!找死,”舒戚的目光仿佛冰冷的刀子一般锋利,“今日我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他话音未落人已至,掌风刚劲已然运了十足内力,舒晚立刻将易沉澜向旁边一推,自己随即矮身,颇为狼狈的躲过舒戚的攻击。   舒戚一近身,丝毫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刷”的一声拔出手中佩剑,他见易沉澜守着断木不走,手上还在飞快的操作什么,便知有鬼,丢下舒晚不管,剑尖直直向易沉澜袭去!   舒晚无暇去看易沉澜那边,目光一直锁定在舒戚身上,见他出手却不是对着自己,立刻抢身而上去拦。原本她很有自知之明,十分清楚自己的实力。虽算得上是顶尖高手,但便是再来十个她,也铁定打不过舒戚。烈阳真经每一重都是另一番天地,虽说她与舒戚只差四重,但却是天与地的区别。   可是现在的情况完全容不得她思考实力相不相当这个事,舒戚分明要对易沉澜下杀手,管她有没有本事,拼了命也要拦。   舒晚足尖一点,瞬间掠至舒戚身边,扭住他的手拦下长剑的去势。甫一抓住时,舒晚只觉手臂发麻,被舒戚那暴涨的烈阳真气回震的经脉隐隐作痛。   舒晚再次直面了这悬殊的实力差距,心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下三滥也无所谓了。”   她空着的那只手曲成爪,运气于掌,出手如电直取舒戚的双眼,竟是要去抠他眼睛。   舒戚冷冷一笑,任凭舒晚出手再快,却仍然在他面前两寸时被他精准的一把抓住,他脸色阴沉,手上使力立刻就要捏碎舒晚的手。   然而还未等他用力,舒戚面前迎上一只修长的手,暴烈的真气与在场两人毫无二致。   舒戚和舒晚两人的手互相牵制,为接那道掌力,舒戚立刻松开舒晚的手,灌足真气直直迎上!   舒晚大惊,这一下要是挨上,易沉澜的手最轻也得是个折,看舒戚的力道,没准整条手臂不保。有一就有二,舒晚还是用了最阴毒的法子,再次恶狠狠地抓向舒戚的眼睛。   舒晚的内力比易沉澜更凶猛,舒戚为保眼睛不得不躲,他偏头后撤,集内力于右臂猛然震开舒晚,反手长剑一划,将舒晚腰腹划开一道口子。   滚烫的鲜血立刻喷洒出来,舒晚闷哼一声,立刻被一个熟悉的手臂扶住,她下意识去看,却在见到易沉澜表情时微微一怔。   她从未见过易沉澜这样。   他阴冷的看着舒戚,脸上不见了往日温柔,只余无尽的肃杀与戾气。   只是……他的手势依然轻柔怜惜,舒晚心下一暖,慢慢捏紧了拳头,心中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真要是打不过,死就死吧,总归是和我喜欢的人死在一块。临死前他还在心疼我,护着我,反正我值了。   舒戚看着他们,忽然淡淡一笑,“易沉澜,你倒有几分本事,哄得我女儿对你死心塌地。既然如此,我就当没生养过这个女儿,你们两个,我今日便一块杀!”   “当然,你们想再挣扎一下,我也可以陪你们玩一会。”   舒戚的话音刚落,他们所处的土地忽然轻轻震颤起来。很快的,脚下土地震颤的越来越厉害,树叶瑟瑟而动,地上的小石子也在杂乱跳动,“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仿佛脚下有一个庞大的山神,正在这绵延大地中慢慢苏醒。 第53章 初次交锋   纪清合在营地中阴着脸看着如花似玉的林从淮, 狠狠地一拍桌子:“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边发火,一边把一个小小的软垫甩手扔在林从淮脸上。   林从淮哭丧着脸, 委委屈屈的看着那个软垫,开口的声音柔媚极了:“纪……纪大侠,晚辈真的不知道, 晚辈真的真的不知道啊!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的嗓子还能恢复吗?”   他惊恐的搓着脸,可怎么搓都搓不出假皮,林从淮心里着急, 都快哭了。   纪清合已经盯着他半天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白纸一样一目了然。他眼里的恐慌做不得假, 而且并非是有所隐瞒的心虚, 这样子的确不像是有什么计划的,纪清合斜着眼睨他, 烦躁的叹了口气。   他一大早就奉舒戚的令过来偷偷把程婉带走,蜀门派住的远, 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个弱女子根本不是难事,可他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   哪有这么重的女子?死沉死沉的。   纪清合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心中冒出个十分荒唐的猜测来, 他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终于咬咬牙去探了一个“程婉”的肚子。一模之下他悚然一惊——这肚子怎么这么软?像棉花似的。   纪清合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难为他还不明白舒戚让他干这个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是怀疑会出问题么?这是个假程婉,那真程婉在哪里?她的身孕一直都是装的吗?这人是刚刚变成了假程婉,还是说他们一直以来见到的程婉就是假的?   也许她留下替身,自己跟着舒戚他们上了山?这么一想纪清合后背有些发凉——如果不是舒让他偷偷来干这个事, 那么这个假程婉,这般不起眼的小女子,得过多少时间才能被人发现有问题?   这事有点儿不能细想了。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纪清合办事牢靠,立刻修书一封,把这边的情况原原本本写明,红绳加急传给舒戚,到时候舒戚自然会有判断。   审问到现在,纪清合也有点累了。他欲语还休的看着林从淮,半天挤出几个字:“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蜀门派,近日有什么异常?”   “这个您也问了,我刚才不是回答过了吗……”林从淮小声说,“真的没有啊。”   纪清合一捶桌子,勃然大怒,“你都被易容成这样了,‘程婉’这个人必然有问题,你不懂吗?!”   林从淮吓得一哆嗦,嘟嘟囔囔的说:“也不是啊……五嫂、五嫂怎么可能是假的?她……她日日都与五师兄在一块,他们是夫妻,难道五师兄还、还能发现不了么……”   他越说声越小,因为纪清合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电光火石间,云齐和程婉的身影与另外两个人渐渐重合起来。   纪清合猝然闭眼,再睁开时,他的目光一片清明,拳头攥的极紧:   “怪不得……怪不得没踪迹……该死!!”   ……   舒晚用手捂着腰腹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汨汨流出。她唇色因失血而泛着粉色,惊疑不定的看着脚下震动不已的大地。   怎么回事?地震了么?   “晚晚,靠着我。”易沉澜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手避开她的伤处,拦在她的腰上,声音里似乎有一种深深的情绪。   都什么时候了,舒晚哪有功夫靠着他?她豪迈地扯着易沉澜手要把往身后推:“阿澜师兄!你站我身后!要是有机会!你就跑——”   她一句话还没喊完,舒戚已经持着长剑逼了过来,电光火石间,舒晚甚至瞧见他的神色好像因为这奇怪的震动显得有些严肃,不复刚才的游刃有余……   舒晚脑子虽乱,但接招已然全凭本能,她看清舒戚长剑来势从一个狠毒刁钻的角度刺来,这个角度和速度,她只能保自己和易沉澜中一人不伤——   舒晚立刻旋身要将易沉澜甩出去,却被他用力制住手臂,被动的倏然后撤一步。   完了,舒晚心下一沉,这下他们两个谁也避不开了,非得被舒戚的长剑串成一串不可。   眼见着舒戚阴测测的面容陡然近至眼前,舒晚咬牙正打算空手接白刃,却眼前一花,忽地窜过来一棵树,拦在了他们与舒戚之间。   “噗”的一声,舒戚的长剑刺进树干,显然也没想到有一棵树会突然“跑”来搅局。   他力道大,剑尖都透出来少许,舒晚睁大了眼睛,趁此功夫一掌拍向舒戚,掌风凌厉,显然是要趁火打劫。   易沉澜见她如此拼命,还踩在阵点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把将她拉回来,“晚晚别恋战,先走!”   舒晚被他拽了往前跑,余光瞥见刚才自己站过的地方树影一花,又移来一棵树,竟把舒戚的身影都暂时挡住了。   她这才分神注意到周围,入目的画面非常神奇,这一片古树像是长了腿一般,热闹而迅猛的“走动”起来。   舒晚的脑子空了一瞬,一个词很快的浮现在她脑海:   树杀阵。   雪夜山的机关山阵中,有一片机关名为树杀阵,极为凶险,可杀人于无形。前人将机簧埋于地下,并将树种在机簧之上,林中埋伏暗箭,外人闯入,往往是有来无回。   舒晚没想到自己脑洞大开,大笔一挥创造出来的东西,居然让自己碰上个正着!   莫非是因为易沉澜刚才按下了那个凸起?不应该啊,树杀阵那般复杂的东西,怎么可能一个按钮就能开启?   “阿澜师兄,这东西有阵眼和阵点,我们可不能乱跑,”舒晚顾不得树杀阵是怎么开启的,赶紧拉住易沉澜,从地上捡了两根树枝,“快拿着,一会防身用。”   他们手中没有剑,只能先拿这树枝暂时抵挡一下,等下乱箭齐飞,光躲可不行。   舒晚脸上冷静,其实心中早就叫苦不迭:舒戚还没解决,又撞上树杀阵,这是天要亡他们,倒霉到家了。   易沉澜接过舒晚递给他的树枝,看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小脸,眉心拧的很紧,抓住舒晚的手臂缠上自己的脖颈,“晚晚,我背你。”   “不行,一会我还要拦、嘶——”舒晚在易沉澜的背上一挣扎,顿时疼的倒抽一口气。   “别乱动,”易沉澜沉声道,“我们去找阵眼。”   将你放到阵眼中,才不会被树杀阵伤到。然后……晚晚,你休息一会,我回来杀了舒戚。   ……   舒戚惊疑不定的躲过数十个树木的攻击,于他而言虽不费力,但他被困于此,甚至叫易沉澜逃脱,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机关术……易沉澜他竟然如此精通机关术!   江玄风也会这下三滥的东西,他心中一度鄙夷不齿,没想到今日竟会栽在这旁门左道之中!   舒戚强自压抑怒火,不断躲避树阵的进攻,正当他心中恨意越发深刻时,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沉静声音,“舒戚,树杀阵滋味如何?”   舒戚大怒,毫不犹豫的回身一剑向那道声音来源刺去:“易沉澜!你还敢回来!”   那个整日温润有礼的“云齐”已经摘了□□,露出那张令他恨之入骨的绝美容颜。   相比舒戚的暴怒,易沉澜脚下步子显得悠闲,他身姿在树阵之中好似鬼魅,以树为挡,避开舒戚这杀气腾腾的一剑。   舒戚错身躲开一颗刚刚袭来的树,看向易沉澜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易沉澜分明是踩着阵点,引诱他被树攻击,这般羞辱,他如何能忍?!   舒戚大喝一声,长剑挥舞将面前几颗树接连砍断,不再跟着易沉澜的节奏,他站在原地,持剑阴冷至极的盯着易沉澜。   他恨极的目光倒让易沉澜微微一笑,“舒戚,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只是我不会让你像上次一样,死的那般便宜。”   “你做梦,”舒戚冷冷啐道,“上次是哪次?你少疯言疯语,凭你也异想天开想要杀我?呵,几棵烂树,就敢这般狂妄?”   易沉澜的神色漠然,凤目中却透着几分杀气,他一言不发,纵身一跃,猛然袭至舒戚身前,手掌向他面门拍去。   舒戚冷笑,右手手腕一沉,扭转剑身斜斜向前划去,这是十分阴毒的一招,想要斩他一条手臂。   谁知易沉澜这一招只是佯攻,近身之时他陡然旋身,一颗大树正正从他侧方袭来,而他随即从剑身和大树之间的逼仄之处翻身跃出。   舒戚这一剑剑势凶猛又角度刁钻,斜着砍中树干,竟没有立即□□。   瞬息之间,他便觉得腰腹处一痛。   他拔剑不过慢了一息,竟叫易沉澜找准机会得手伤了他!   舒戚眸中聚集了疯狂的暴虐,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的位置,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阴沉的盯着易沉澜手中染血的树枝,慢慢勾出一个冷笑来:   “你很喜欢那个丫头,是不是?”   “你太年轻了。你可知人是不能有软肋的?”   “如果有人用刀子捅了你的软肋,和刺你的心脏、要你的命有什么区别?”   易沉澜盯着舒戚不断张合的嘴,凤眸渐渐流露出阴狠,“没有这种可能。”   舒戚放声大笑,带着满目的恶意看着易沉澜,“你以为你能给她什么?像你一样,无尽的羞辱?恶臭的名声?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这就是你唯一能带给她的,又廉价、又肮脏的东西。”   “别不信,只要我想,这些东西,我随时都能通通泼在她身上,”舒戚开怀的笑着,循循诱哄,如同恶魔的低语,“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当她发现跟在你身边只会得到这些,她还会像现在这样维护你、陪伴你么?”   他话音未落,突然出手发难,谁知易沉澜竟有准备,错身一闪,脚步丝毫不乱的踩着阵点,逼的舒戚不得不停下。   舒戚双唇微微颤抖,心中的恨意如翻江倒海,澎湃着要撕碎他最后一丝神智——他想用言语去搅乱易沉澜的心神,可他却丝毫没有上当。   不该如此,怎么可能?!他折磨易沉澜这么多年,有信心自己早就将他的内心套上了枷锁。易沉澜可以恨、可以想要疯狂报复,可是这些与他的内心极度的不安与脆弱并不冲突,他怎么会毫无波澜?   易沉澜慢慢勾唇,仿佛看穿他的想法,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要拿你恶心至极的思想,来揣度我的晚晚。”   他的语气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舒戚脸色铁青,紧紧攥紧拳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遍布他心神的除了漫天的恨,还有一丝他不愿承认却的确存在的……   恐惧。   眼前这个只能任他践踏折辱,根本无力还手的仇人之子,不知何时竟然隐隐脱离了他的掌控,明明实力完全比不得他,却从容的站在他的对面,甚至有能力……与他一战。   虽然如果没有树杀阵,自己能在瞬息之间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借助了机关术的优势后,却实实在在的与自己缠斗了许久,竟然未落下风。   这已经足够令人警惕。   ——杀了他,杀了他。一个声音在舒戚的心中不断放大,不杀了他,终有一天必成祸患。   舒戚手腕一抖,不再保守的一边躲避一边进攻,对于袭来的古树,他皆不闪躲,而是一掌拍断;他放弃防守,借着烈阳真气暴烈而凶猛的气势,像疯狗一样攻向易沉澜。   即便这种做法会极快的消耗内力,舒戚也顾不得了,他只想速战速决。   果然他疯劲上来,易沉澜刚才的优势便大打折扣,但很快舒戚便发现,易沉澜对机关阵法的造诣几乎到了恐怖的程度,他仿佛一尾滑不溜手的鱼,无论怎样刁钻奇诡的角度,都能被他灵动滑出。   虽然易沉澜的攻击不多,可他心中有阵,防守的无懈可击。   这样下去,耗尽体力露出破绽的人只会是自己。   慢攻无用,强攻不能……舒戚额头上隐隐沁出一层虚汗——莫非今天他竟会折在这贱种手里?   “从下虚位走,天地定位,雷风相薄,下虚位在震雷之东,巽风之北。”   二人正胶着时,树林中忽然回荡起一个低沉的男音。   舒戚虽然不通机关术,但多少是知晓一点五行八卦的,他瞬间理解了这人的意思,循着他的指点一走,果然树阵给他的逼仄感顿失不少。   易沉澜眉目微沉,随即扬手向那声音来源一挥,细小的粉末散在空气中顷刻间消弭无无形。   “是毒粉!少侠小心啊!”舒戚向头顶的方向高声提醒,目光再次落在易沉澜身上时,充满了厌恶,“若不是我有九重烈阳真气护体,百毒不侵,只怕也着了你的道。易沉澜,我还真是不能小看了你,在我眼皮底下这么多年,机关、毒术,这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你是一个都没落下!”   他一面笑,一面听着那男子的指挥连连撤退——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机关阵里他占不到便宜,且先退了。今日他在这树阵中受的羞辱,来日百倍奉还给易沉澜便是。   易沉澜心中一沉,刚才距离太远,他的毒粉并没有起到作用,眼见着舒戚借着那人的指挥已经快要逃至树阵边缘,若叫他出了阵,自己当真奈何不了他了。   易沉澜手腕一沉,将真气尽数灌在那枯枝之中,在那截木头就要承受不住的四分五裂之际狠狠掷出,划破空气直直向舒戚的后脑刺去!   舒戚自然反应,回身一斩,脆弱的木枝碰上精钢玄剑,应声而断,只是顶端去势不减,竟削断了他鬓边一缕头发。   易沉澜手掌蓄力,拼着挨上舒戚一剑,也不能让他逃出树阵,千钧一发之际,却听那男子扬声道:“阵眼里有个昏迷的小美人,却不知是谁家的?这么漂亮,没人要我便带走了。” 第54章 荒诞之梦   易沉澜呼吸一窒, 立刻回身惊怒交加的向阵眼方向掠去,转瞬之间,舒戚得到喘息逃出了树阵。   易沉澜踏着轻功一路向前赶, 速度快到了极致——舒戚什么时候杀都不要紧,但他不能为了杀舒戚,让晚晚受到任何伤害。   快到阵眼中央那棵树时, 一个熟悉的聒噪声音传入耳朵:“顾月寒!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帮着舒戚打少主?!疯猪啊你是!”   易沉澜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果然看见方南丹正冲他对面的一个白衣男子跳脚,还气息不稳的直喘气, 显然是刚赶过来。   他对面的男子面容俊秀,一头墨发未束垂至腰间, 通身雪白一尘不染。他瞥了方南丹一眼, “你少发疯。什么舒戚?什么少主?”   易沉澜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 直直奔着两人中间树下的舒晚而去。   刚才他背着舒晚到了阵眼,就趁她不注意翻动了下迷药, 让她睡去了。他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舒晚,本是想自己一个人杀了舒戚的。可她却骗了自己, 偷偷篡改了他的计划,易容成林从淮的模样跟来保护他。   易沉澜心中既温柔又无奈——他无法忍受晚晚跟他共赴险境,只能先把她藏在安全的地方。更何况, 他没有保护好晚晚,她已经受伤了。   易沉澜的目光落在舒晚纤细的腰侧,长睫轻颤了下, 眼尾隐隐泛红,无可抑止的闪过了几分自厌的情绪。虽然他走前点了舒晚的几处大穴止血,但毕竟没有包扎,伤处还在往外渗血。   方南丹跟了易沉澜这么久, 别的方面不好说,这种表情他还能揣摩一二:“少主,雪夜山有机关索,可以很快直达山顶主殿,那里有上等伤药……”   易沉澜揽过舒晚的肩膀和膝弯,将她打横抱起,“走。”   “慢着,”名为顾月寒的白衣青年淡淡出声,“你们来路不明,二话不说就想去主殿?问过山门主人了么?”   易沉澜还没说什么,方南丹先气急败坏地指着顾月寒破口大骂:“姓顾的你是不是有病?!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少主!易沉澜!你好意思提‘山门主人’这四个字?你以为你是啊。”   “我不是么?”顾月寒反问道,“我是代山主,有责过问所有来路不明的、擅闯雪夜山的人。”   方南丹恶狠狠地瞪着顾月寒,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你过问——行吧,那你怎么不过问舒戚?你还帮着舒戚那狗东西!你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顾月寒眉头一皱,“我哪知道他是舒戚?他们一大帮人绕着雪夜山走了一天,连外圈机关的边都没摸到,我以为是一群庸碌之辈,本没想理,谁知道他们竟然进了树杀阵……”   方南丹不想和他说了,挥了挥手:“滚滚滚。”   这两人在原地吵来吵去磨蹭了半天,才发现易沉澜没理他们,早就抱着舒晚匆匆向南而去,不见丝毫犹豫迷茫,仿佛知道机关索在哪里一般。   顾月寒双眼微眯,丢下方南丹快步追去,他的脚步轻盈至极,身形几乎化为一道微风:“等等。”   倏然间顾月寒已经落至易沉澜面前,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铁索在这边?你不是第一次来雪夜山吧?没错,你甚至知道怎么开启树杀阵……”   易沉澜眉心一拧,眉宇间聚上深深的不耐,他单手抱着舒晚,另一手毫不犹豫的聚气于掌,暴烈的真气猛然翻出,狠狠拍在顾月寒的胸口!   要不是他来搅局,自己定能捉了舒戚慢慢折磨到死,现在舒戚跑了,晚晚白挨了一刀,他心中翻覆的戾气就快压制不住,这不长眼的顾月寒还来拦路!   “哎——少主不行不行!”方南丹见易沉澜一言不合出手伤顾月寒,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阻止,“少主,这人有病,教训即可,万万不能要他性命,他还有大用处的。”   方南丹看着倒在地上咳血的顾月寒,就知道他家心黑手毒的少主这一掌毫不留情,他幸灾乐祸是有点痛快,但是——   “少主,顾月寒真不能死,不然雪夜山就要玩完,也不能受这么重的伤……哎呀这……其实他……”   易沉澜再次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丢下一句,“晚了。你背上他,我们一起上顶殿吧。”   ……   舒晚眉头蹙的很紧,身体不断地蜷缩舒展,睡的极不安稳。她陷入了一个荒诞的梦里,梦见自己的小说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此刻这一场正是在拍雪夜山这一块。   “顾月寒,顾月寒你这块表情不对,”带着鸭舌帽的导演挥挥手,招呼一个穿着白色戏服披头散发的青年演员,“你觉得自己对易沉澜是什么感情?”   青年演员迟疑一下:“恨?”   ”不尽然。你是不喜欢他,但你要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除了恨还有没有别的表达。看原著了吗?看剧本了吗?要知道易衡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并不是那种传统的‘儿子就一定是少主’的人,雪夜山强者为尊,只要你强,你就可以当山主。顾月寒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言语思想都传承于易衡。那他的思想是什么?对,是能者胜任。”   鸭舌帽又问:“那你觉得此刻顾月寒服气这个少主么?”   青年演员摇摇头。   “对,当然不服,他会羞辱易沉澜,会折磨他,会把他丢到雪夜山每一个机关阵法里,摸索的遍体鳞伤,”鸭舌帽滔滔不绝,连比划带讲,“但你要把握住一点,无论是言语上的羞辱,还是开启难度最高的机关来为难他,你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羞辱,你和外面的那些江湖人不一样,明白吗?别把顾月寒的恨意表达的太单薄,行你再下去想想吧。”   “方南丹!方南丹那个演员呢?哎对对对你过来,”鸭舌帽喝了一口水,指着显示屏,“我感觉你这块表现的不对,一会重拍一条。要记住这时你是整个雪夜山唯一忠心耿耿的人,你是给他下毒了,但你对易沉澜没有恨,只有打磨,知道吗?”   “来来来!我们拍下一场了。”   舒晚站在一边,看着场地里忙碌的人们的一个个陌生面孔,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第一天来报道的场务。   两眼一抹黑,只有导演说的东西她能完全明白。   “阴楚楚,阴楚楚你记得下手用力啊,”鸭舌帽指了指一边的女演员,“把握好情绪啊,你是目前雪夜山中唯一一个会雪山招的人,你武功是年轻一代中最强的,拿出点傲劲!你是易沉澜武学路上最大的坎坷,也是最重要的台阶,对他下手时不要手软。”   “苗凤花?行你就接着兴风作浪就行。”   舒晚默默听着这些烂熟于心的名字,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剧本给改了,让这些一身反骨的手下们都立刻停止幺蛾子,跪下高呼三声“少主万岁”。   说到少主,舒晚的心蓦然一动,一双灵动的眼睛开始在片场里仔细的找来找去。   她寻了半天,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个站在树下的青衣演员身上,他正在认真的跟“顾月寒”搭戏,一副平和的样子。   看了两眼舒晚就忍不住摇头:这颜值不太行啊,和她真正的阿澜师兄根本没得比,可差的太远了。   而且表情也不对,易沉澜一开始是很温柔善良,但到现在了怎么会有这种有些软弱的神色?这表达有问题啊。他孤高冷傲,什么时候都没对任何人低过头,虽然刚来雪夜山的时候举步维艰,可是他受了再多苦也从没在面上流露半分的。   什么呀,那个导演这么明白,怎么主要人物他抓不准?舒晚在心里吐槽,烂剧,这绝对烂剧预定。   正想着,一个工作人员举着手机对鸭舌帽扬声喊:“导演!演舒晚的那个小张刚来电话,说小张从台阶上摔下来了,后面的戏演不了了,咱们要不找个替补吧,她也没多少戏份了,就差易沉澜凌迟她三千刀那一场了!”   “行行行,我看看啊,找替补得了,”鸭舌帽不耐烦的嘀咕,“怎么还出这事了,真是……”   他慢慢的扫视整个片场,目光扫到舒晚身上时,陡然停住了。   下一刻,舒晚就看见他指着自己,“你上!你准备一下,熟悉熟悉台词,下一场演舒晚!”   ……   舒晚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不演烂剧!”她猛地一起来,牵动腰间伤口,疼的直吸气。   “啊呀,你吓我一跳,”床边一个光头圆脸的少女抚了抚胸口,“你别乱动,伤口肯定裂了。我给你重新包一下。对了你喊的什么?做噩梦了?”   “嗯……是的。”舒晚点点头,她向来属于那种做梦记不住的人,但这个梦却被她从头到尾记得清清楚楚,连细节都没忘。   她现在还记得鸭舌帽看见她时,那种眼前一亮,如获至宝的表情。   怎么?发现她就是舒晚,要她本色出演么?舒晚胡乱挥了挥手,“不说梦了,太扯谈。那个……你是不是孟……哎算了,你知不知道和我同行的那个人在哪?”   看见这光头少女,舒晚就猜测她此刻应该是身处雪夜山山顶的哪个殿宇内。眼前这人估计是那个小炮灰,是服侍史天磊的夫人苗凤花的一个婢女,名叫孟眉娇,光头不是因为她出家了,是因为她天生不长头发。   创作出来的人此刻光着脑袋站在她面前,舒晚觉得……还挺对不起人家的。   “我不是尼姑,我叫孟眉娇,”察觉到舒晚的目光,孟眉娇边给她重新包扎边解释道,“我只是身体原因,不长头发。”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舒晚点点头,微蹙着眉捂着新包好的伤处,“谢谢你啊,那你知不知道那个……”   “那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么?”   舒晚一笑,连忙点点头,阿澜师兄可不就是很好看么。   孟眉娇“哦”了一声,“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兄,”舒晚如实说道,她环顾四周,“孟姑娘,他一直不在这里么?他在哪个屋子,我想去找他。”   “哦,在诛光殿大厅里。对了,他什么来头?可真厉害。他一来,雪夜山仅剩的那些个大人物都出动了,顾月寒、方南丹、阴楚楚……连我家夫人都过去了。”   “什么?!”舒晚瞬间忘了自己的伤,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连腰间的剧痛也顾不得了,“阿澜师兄和这些人在一块?!你你你快带我过去找他!”   见孟眉娇愣愣的,还在看着自己发呆,舒晚急得要死,抓着她的手往外跑,“快点啊!孟姑娘你快带路啊!”   这几个名字她一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南丹她不担心,可剩下的人都不是善茬,她的阿澜师兄碰上他们,肯定受委屈。   “哎不是,你都这样了还往出跑啊?”孟眉娇被舒晚拉着,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她,“你伤口不疼么?方先生说让我务必照顾好你的,你不好好休息急急忙忙的跑什么?”   舒晚抚了抚腰侧,“皮肉伤,没大事,我要是不过去,可真就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你是不是担心他们会为难你师兄?哎呀……你就放心吧,他们才没那么闲,不会干欺负人的事的。”   还有一句话孟眉娇没说,刚才那个男人过来把她放下,守了一会就走了,虽然没听他说多少话,但他那通身的气度和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哪里像个好欺负的?   还不一定谁欺负谁呢……   “怎么不会!”舒晚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们没一个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糖醋建筑家、兰波与醉舟、月丰巴色 的地雷~   感谢雪花糕 79瓶;也白头、36459634 1瓶的营养液~感谢在2020-10-08 10:09:47~2020-10-09 10: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醋建筑家、兰波与醉舟、月丰巴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也白头、364596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一众手下   一个时辰前。   易沉澜将舒晚放下后, 轻轻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他检查过舒晚的伤势,舒戚那一剑虽然恶毒,但好在舒晚机灵躲得快, 只是受了皮肉之伤。   但即使如此,易沉澜的心仍感到仿佛重锤砸落般的,尖锐又模糊的疼痛。   “少主, ”方南丹领进来一个光头少女,“让小孟照顾小舒晚吧,前面……前面大家在等你。”   今日雪夜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传闻其中一位还是老山主易衡的儿子易沉澜。这座沉寂多年,混吃等死的庞大山脉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 露出一丝兴趣来。   方南丹发誓他已经很多年没见雪夜山这么热闹了。   易沉澜看了一眼孟眉娇, 复又转头握紧舒晚的小手, 微微摩挲了下,“好好看着她, 我给她服了安眠的药,她不会醒, 你记得给她按时换药。”   孟眉娇疑惑地歪了歪头,向旁边的方南丹看去。   方南丹推推她的胳膊,瞪她一眼, “看我干嘛?少主吩咐听不见?照顾好人家。”   “是。”孟眉娇这才应承下来。   ……   “少主,我、我觉得我还是和你说一下我们雪夜山现在的状况,”路上, 方南丹有些吞吞吐吐,“雪夜山虽然与世隔绝,多年来不在江湖上走动,看起来与世无争, 但是其实这山里面,烂账也挺多。”   易沉澜侧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方南丹一眼,烂账挺多,他倒是清楚,毕竟前世是一笔一笔摸索过来的。   方南丹没看懂易沉澜的表情,陪笑道:“少主你别不信,雪夜山如今不复当年辉煌的时候。这事得从当年老山主去世说起,其实我们当时都怀疑另有隐情。”   易沉澜神色很淡,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略一颔首:“嗯。”   “当年他和江玄风死在山底的地下石阵里,身边只有史天磊,可是史天磊逃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带走了,”方南丹瞄了一眼易沉澜的脸色,“再加上谁也不愿相信他会死在自己最精通的机关阵法里,所以那时我们雪夜山,人人都怀疑有内鬼。内鬼害死山主,还会对少主不利。”   说道这方南丹长叹一声,“雪夜山一直闭山,外人都以为我们是蛰伏,是休养生息,总有一天还会卷土重来,”他叹道,“其实不是,其实我们都被机关困在了雪夜山上。并且在老山主死后的这十几年中,我们内战不断,其实这山里,早就自相残杀的不剩几个人了。”   易沉澜眉心微动,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雪夜山当年精锐还剩多少?”   方南丹苦笑:“当年雪夜山何等风光?山主手下两位护法,三位逐月使,三位挥风使,四位长老,十六位分堂主。如今……两位护法自相残杀,只剩一位右护法苗凤花,也是史天磊的媳妇,那人是毒妇一个。逐月使死二残一,残了的那个和死也没区别了。挥风使我毒死一个,还剩我和那个失踪的史天磊;四位长老只剩两个,还都是近年来新选上来的;十六位分堂堂主死的更多,如今也不过只剩六个了。”   方南丹沉痛的说完,自己也觉得这门派残破不堪,说来都没脸,连着叹了好几声。   易沉澜点点头,这情况和前世时差不多,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改变什么。   改变。他在心里默默流连了一下这个词,今生多少的改变,其实究其原因,都直指向那一个人罢了。   方南丹看易沉澜并没有和他一起感慨,甚至没有什么遗憾的神色,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唇边竟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少主,我、我跟你说这些,除了要跟你禀明雪夜山的现状,主要是想跟你说下面的话。”   这次方南丹沉默的时间比哪次都长,他低着头思考了半天,像是在努力斟酌,只是最终开口说出来的的东西还是很开门见山:“少主,其实雪夜山寻找你、欢迎你、期待你的人……估计就我一个……”   闻言,易沉澜的步子依旧很从容,表情更是没什么变化,让方南丹都忍不住怀疑他家少主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他吃不准易沉澜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右护法苗凤花心思深沉,武功奇高,但是整日窝在地下冰河里不出去,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她一回。残了的那个逐月使终年卧病在床,早没了光复门派的斗志。两个长老都是接替他们师父的位子,太年轻,心里一点上下尊卑都没有。剩下的那几个堂主和那些小喽啰们没脑子,就知道听那个顾月寒的话。”   “唉……谁让他是新一任的‘玄机长老’,又是众人推举上来的代山主呢。本就从小在老山主身边长大,机关术是老山主手把手教的。老山主死前开启了雪夜山中的所有机关,漫山遍野的活机关,只有他一人能控制。机关关不上,大家只能永远留在山上。”   方南丹长叹一声,摇摇头,“除了我常年与毒为伍,不怕后山的毒瘴气,可以从那一条小道进出,剩下的人连进出都困难。这些年顾月寒一直研究自由开关这些机关的方法,可惜了我雪夜山当年多少机关大师……如今就只剩那么个没礼貌的东西了。”   易沉澜不置可否,方南丹也不知道自己啰嗦这么一长串他听没听进去,犹豫了一下接着介绍:“就是刚才那个披头散发的男的,他就是顾月寒。他……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我们雪夜山的机关传承就真的断了。”   “其实只要我想,我可以把整座山的任何一个人都毒死,”方南丹叹道,“可那有有什么意义呢?我现在最想的是让大家团结起来,拥护你。可是真这么年了,大家都习惯了顾月寒的发号施令,对迎你回山这件事都兴致不高……主要是、主要是老山主在世时,总是说‘能者胜任,下一任山主,并不一定就是他的儿子’。所以这山里的人可能都比较……嗯,目无尊卑……少主,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很气愤……”   易沉澜道:“不会。”   谁的能力强,谁就可以站在最高处。不得不说,易衡这个人,实在是很对他的口味。   方南丹的眼睛亮了一亮:“少主,我有一个好办法,不然我给顾月寒下毒,威胁他,让他把所有机关术都教给你,等你都学会了,有能力管控这些机关了,我们再……再处置他,怎么样?”   易沉澜微微挑眉:“怎么处置,杀了?”   “嗯……”方南丹犹豫了一会,“如果少主下令要杀,那也不是不行……”   “不必了,”易沉澜勾唇,瞥他一眼轻笑道,“本来也不剩几个人。”   方南丹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是啊是啊,再杀就真的没人了,以后我们怎么在江湖上大掀风浪,重现荣光啊。对了少主,有一个人你也得防着点。雪夜山另一位长老名叫阴楚楚,是新一任的‘魄罗长老’,她是个狠角色,不过也是顾月寒的狗腿子。唉……顾月寒这么受人追捧,能当上代山主,也是因为她武功太高,除苗凤花外无人能敌,谁也打不过她,只能服了。”   眼见着快要到正殿的大门,易沉澜脸上的笑意愈发加深,可细究之下却并不是愉悦的意味。   快到地方,方南丹加快了他的喋喋不休:“还有少主,阴楚楚精通雪山招,人傲的很。不过你不要气馁,再怎么说,你是最有学雪山招的资格的,我看他们敢不给你学!他们要是敢对你有一点不敬,或者谁抽疯了与你动手,我就先毒倒一片,直到他们服气。”   “所以……所以……”方南丹一连说了两个“所以”,眼看着再吞吞吐吐就没机会了,他赶紧把顾虑全说了,“所以少主,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要下毒把人都搞死……我知道你毒术厉害,想把他们都阴一遍也不在话下,可是雪夜山的传承不能断,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难听的话或者不敬之举,就让我来解决,你也显得有面子。”   “多谢,”易沉澜偏头,对方南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不过你不必帮我。”   他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一丝光也透不出,“让我自己来。”   ……   诛光殿。   偌大的殿宇内燃着万盏明灯,强烈的光线将每一个人的表情映的清清楚楚。殿堂主座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着,单手支着头,默默听着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争论。   “要我说,什么少主不少主?我们雪夜山多少年没有少主,怎么突然来了个人,说是当年那小孩,就让顾山主退位让贤?凭什么呀。再说,他上来就打伤了顾山主,是我们雪夜山的敌人,不找回场子,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话的男人个头不高,嗓门挺大。也不知他是有什么信仰,梳着两个麻花辫,脸上涂了□□,一张一合的那嘴唇极红。   “戴红,你说的挺有道理,这天上突然掉下来个人,就想爬在我们头上,呵,他也配?”一个身材圆滚的妇人说道,“我苗凤花第一个不服,不过话说回来,‘顾山主’是哪位?我们记得雪夜山一直都是没有山主的,不都是代山主么?难道我老婆子人老了,记性不好,忘了什么时候推举了山主这等大事?哼,就算是有,那也是本护法和挥风使不稀罕,不然怎么能轮到一个长老来暂代山主之位?”   名叫戴红的娘娘腔被呛得正要跳脚,他身边一个瘦高的老头一把拦住他,抚了抚胡须,“戴红堂主别急躁,苗夫人向来嘴快,我们都是知道的。你虽然这么打扮,但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还跟女人计较么?”   戴红看了眼主座上的顾月寒,见他还是闭目深思,便阴测测的瞪了一眼苗凤花,没说话。   “要不是方南丹那老家伙力保,不仅让他带着他那个小美人进来,还给她治伤让小孟去服侍……”角落里一个肌肉虬结的中年大叔沉沉冷笑,“老子早就想那男人撕碎了,不知道那方南丹抽什么风,他那被驴踢过的脑子,成天没有一件正事。”   “牛谷山你少耍嘴皮子,”说话的还是苗凤花,“想收拾那劳什子少主你去啊,你站在这骂方南丹有什么用?说白了你就是怕他那手毒。什么也不敢做,只敢在这里跟我们叫嚣。”   “行了,都别吵了。”   牛谷山眼神一冷,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刚往前踏出一步,就被一道柔媚的女声打断了。他瞥了一眼那边,停在了原地。   从大殿前面的阴影里走出一个年轻女人,她刚才一直靠在柱子上,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不怎么惹人注意,此刻一出来,殿堂内顿时多了一道亮眼的身影。   这女人一身如火的红装,长的妩媚动人,一双流波的桃花眼仿佛含着情,顾盼间好似妖物一般勾人,“你们武艺不见精进,一张张嘴倒是一如既往的聒噪。这件事情有这么难解决么?让你们这样争论不休。”   “方南丹毕竟是挥风使,他的话还有几分分量。既然他说那个男人是老山主之子,我们就一起验一验。若真的是,就留他性命好好送下山去,让他从哪来回哪去;若不是,那便杀了,这有什么好吵的。”   戴红身边的瘦高老头摇摇头,不赞同的看着阴楚楚,“阴丫头,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久,什么都经历过了。当年看着少主出生长大,他身上既没胎记印痕,也无异常特征,根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容貌也早就不可考,这要怎么验?”   “怎么验?”阴楚楚掩唇笑道,“秦凰叔真的有趣,怎么验还不简单么。我们说是就是,我们说不是就不是咯。”   她话音刚落,主座上的顾月寒终于出声了:“好了。”   他抚着胸口,缓缓的站起身来,一双清冷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望着前方的大门,“他到了。”   顾月寒话音刚落,众人皆转头面向诛光殿的大门。   下一刻,易沉澜敛着一身寒气,仿佛一位下凡的清傲仙君,带着孤高漠然的气息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一瞬间,鸦雀无声。   易沉澜的衣袂略翻,步履从容的踏进大殿中。他这一声轻微的足音带着踏定乾坤的意味,众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易沉澜坦然的迎着所有人微妙的目光,慢慢地走进大殿的中央。 第56章 征服雪山   戴红第一个出声, 他眯着眼睛打量,“你是易沉澜?”   易沉澜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无声的落在前方顾月寒的身上。顾月寒察觉到了, 眼中带着一丝敌意,也冷冷地回望着他。   “你居然敢不回答我的话?”戴红被人无视了,立刻气急, 麻花辫一甩,立刻上几两步用手指着易沉澜,“你听不见我……啊!!”   易沉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毫不留情的向上一折,只听“咔嚓”一声, 戴红的手腕竟被他一瞬之间生生折断了。   “啊!啊!”戴红痛的嗷嗷直叫, 猛然抬眼看向易沉澜, 目光里满是仇恨的情绪,“你是哪来的小杂种, 敢断老子的手,今天我就要你死的难看!”   戴红没断的那只手曲成爪, 恶狠狠地向易沉澜的心口抓去。他见易沉澜一袭青衫温润清冷,神色淡漠透出几分君子如玉的气质,打心眼里瞧不起, 只当自己刚才大意,不该指着他说话。这下一出手,却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易沉澜半步都没退, 并起修长的两指直直刺向戴红的掌心,他手指瞧着干净匀直没什么杀伤力,实则带着一股暴烈的内力,戴红顿时只觉自己的半条手臂都麻了。   易沉澜出手如电, 根本没有给戴红反应的机会,瞬间推开他的手掌,指尖如灵蛇般翻回来,精准地落在戴红的檀中。   戴红大怒:“你竟敢——”   他话音未落,忽然停了下来,不可抑制的吐出一口鲜血,愤怒又惊恐的指着易沉澜,嘴唇剧烈颤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易沉澜并住的两指在戴红的胸口点了点,轻声道:“再敢狂言,点你石关死穴。”   戴红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一脸茫然间只听苗凤花哈哈大笑:“戴姑娘,原来你的死穴是石关穴啊,你捂得严严实实这么多年,怎么上来就被人道破了?哈哈哈哈哈……你一个练缩骨功遁地术的大耗子,学什么近身作战?你打人何时打的过?还是逃跑最适合你。檀中虽然不是死穴,但吃这一下,我看至少损你三年修为。”   苗凤花兀自开心,见戴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笑的更幸灾乐祸,饶有兴趣的打量易沉澜,“烈阳真经,果真不凡啊。老婆子很想知道,舒戚怎么舍得把烈阳真经给你练?虽说传给谁是他乐意,但总不至于传给你。据我看来,他可没这么善。”   一提这个,易沉澜冷峻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坦荡回道:“烈阳真经,乃师妹所传。”   “啧啧啧,师妹情深义重啊,”苗凤花摇头感慨,鄙夷的看着戴红,“戴姑娘,你靠边站站吧,一出手就在外人面前丢这么大人,不知道的以为我们雪夜山都是你这货色呢。”   戴红含怒瞪过去,他虽然很生气,但是又有点怂,刚才吃的亏太大让他不敢再贸然出手。他僵在原地半天,不着痕迹的向秦凰瞥去。   秦凰摸了摸胡子,干咳了一声,只是打量易沉澜,笑而不语,看着亲切极了。   牛谷山见戴红一出手便败了,秦凰观望,苗凤花仗着自己地位高搅局不出手,他坐不住了。   牛谷山脚步沉沉的走上来,轻蔑的看着易沉澜这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喂,我们雪夜山不欢迎外人,擅闯者死。我不管你是怎么哄骗了方南丹这老东西,别以为自己真有什么能耐,你骗不了我。”   他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你现在若是识时务,跪下来求我,我兴许一高兴就能留你个全尸。”   一旁的方南丹拳头一紧,正想破口大骂,嘴巴微张却又顿住了。他看了一眼毫无波动的易沉澜,想想刚才他说过的要“自己解决”,只好抿抿嘴,不吭声。   易沉澜沉静地望着牛谷山,既不表态也不出手,只是那周身的气场,让牛谷山很微妙的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没能耐的叫嚣,总感觉被压了一头。   转瞬之间,牛谷山便被这易沉澜的安静激怒,他大叫一声,一双铁拳虎虎生风对着易沉澜的面门袭来,这一击毫不留情,力道雄浑,砸碎头骨不在话下。   易沉澜旋身避过,以他为轴,绕着他滑了半圈,他身姿飘逸,直叫牛谷山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牛谷山立刻回击,他使双拳,力道仿若山崩之势兜头砸来,兼之左右手齐出,将易沉澜的防守空间变得更加逼仄。   然而他信心满满,却在将要打中易沉澜时扑了空。只见易沉澜仰面一避,灵巧的一旋将自己翻身出去,借力在他肩膀一拍,竟腾空跃起落在了他的身后。   “你有种别一直躲,接上我一拳,我算你是条好汉!”易沉澜防守的密不透风,牛谷山击不中他,气急败坏的立刻举起双拳还要再打,却不等出招,只觉眼前略有模糊,不由得身形一晃,甩了甩头。   “来啊!你——”   他再次挑衅,这回却话也没说完整,甚至连双拳都有些提不起力。   苗凤花眯着眼睛,叹为观止的抚掌道:“老牛,你还是下去吧,你中毒了。再战下去你只能任人宰割,没用的。不管这人是不是老山主之子,他可不是善茬。你向来最怕毒了,还不跪下求人家要解药?”   不等牛谷山反应,易沉澜已冷声道:“别求我,我不会给你解。想活命去求方南丹。”   “原来你也是个用下三滥手段的……”   “我身上还有空青,”易沉澜打断他的话,“想试试么?”   牛谷山闭了嘴,脸色铁青——他当然非常不想试,当年内战最激烈的时候,方南丹用空青毒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的惨状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看这牛谷山吃瘪,方南丹倒是乐坏了,什么也没干倒白捡个大便宜,牛谷山要低头求自己了,这下他非得好好搓一搓他的锐气不可!   方南丹偷偷瞄了眼易沉澜,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之色。他那颗多年不曾使用的大脑让他根本瞧不出易沉澜的任何异常,被他连挫两人的气势激动的心潮澎湃,暗暗心道:“少主不愧是少主,所做所为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男人。”   方南丹兀自激动,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坐不住了——易沉澜上来连败两人,出手实在太过……精准。他既知道戴红从不示人的死穴,又知道牛谷山畏毒,下手毫不迟疑,一出招即是致命,叫人败的彻底。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易沉澜接连拿下雪夜山两位堂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阴楚楚回头看了一眼顾月寒,见他神色并无起伏,一脸淡漠地看着下方情景。她笑了笑,收回目光,抄着手等着后续。   秦凰扬了扬眉,在场的三位堂主已落败两人,身为最后一位堂主,他细细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对着苗凤花意有所指地说:“不管怎么说,倒是颇有当年山主的风范。”   苗凤花哈哈一笑,“秦老头,你少转移话题。要是怕输就直接说,你本来就最没用,谁也不会笑话你。再说了,咱们山主从皮到骨都毒的透透的,浑身上下无孔不入,心都是铁打的。这小子可不是,我看他的阴狠都流于表面,怀中还有一丝柔肠。”   秦凰淡淡笑了,“山主没你说的那般铁石心肠,若这样说,他倒是更像了。”   他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显得无害又慈祥,秦凰注视着易沉澜,笑吟吟的抚了抚胡须,无名指不经意的微微一抬。   秦凰默了三息,见易沉澜还无动作,终于摇头叹息:“像又如何?还是可惜了。”   听他这么说,方南丹立刻就回过味来了:“秦凰你个老不死!你特么是不是动暗器了?我去你大爷的!你忘了你最好的兄弟是怎么死的?就是被你这一手误杀的!你……你当年不是把手指头撅了吗?!你不是在山主衣冠冢前发誓再不动这破烂玩意?!我特么就不该相信你!”   他骂完,见秦凰那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顿时方南丹吓得脸都白了,心中大呼“完了完了”,急急的看着易沉澜,差点没跪下:“少主,这老不死刚才对你动了暗器,是他当年名震天下的‘缠丝’,比发丝还细,入体时难以察觉,这玩意可在经脉中游走,最终……最终抱成一团,能将心脉搅碎……”   方南丹说不下去了,易沉澜已经毫无防备中了招,“缠丝”根本无可解。都怪他,被这么多年忌荤食素一心向善的老不死给蒙住了,再加上他自毁手指,他还真以为这老东西转了性,居然忘了提醒易沉澜提防他!   少主要死了,他多年来的盼头也没有了!他没把这些人毒死,还不是为了给少主留点人手?既然这样,干脆他也大开杀戒,今天谁也别活了!   易沉澜微微扬手,正正拦住要往前冲的方南丹,“别动。”   他摊开手掌,掌心上赫然躺着三根软软的银丝,长达两寸,细如牛毛。   一见此景,整个殿堂内忽然安静极了,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最终还是极擅幸灾乐祸的苗凤花的哈哈大笑打破了沉默:“秦凰你这个老东西,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你不是把手指头撅折了吗?怎么还能发暗器?”   秦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此事他瞒了多年,如今一下暴露,居然还没得手,丢了好大的脸,只得讪讪说道:“老头子别的不会,也就会些旁门左道,食指中指不行了,不是还有别的指头?我当年也是一时冲动,怎么说也得留点保命的法子,这不就又捡起来练了么。”   他看着易沉澜手中的“缠丝”,老脸一红,看家本领也被人识破了,他也觉得无计可施,“你这年轻人,若说不是山主的儿子……唉,我都有些不信了。”   易沉澜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前世他是吃过缠丝的苦的,那真的是极为煎熬。   当时他刚开始练就雪山招,只能用霸道强硬的雪山真气苦苦支撑,不让缠丝锁死心脉。但这东西取不出来,即便最后他的雪山招十三重圆满,也要时时忍受缠丝绕心之苦。   不过今生不一样了,他服下了铸天丹,经脉强韧异于常人,可自绝异物,只需运转内力就可将缠丝从体内逼出。   易沉澜垂眸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柔然银丝,微微倾手,将曾经折磨过他的东西漠然的丢在地上。缠丝落下,易沉澜上前一步,实实的踩住了那银丝,直将它踩进了泥里。   他没有再看秦凰,而秦凰也知趣的默默退了三步,抿了抿嘴说道:“连败三位雪夜山堂主,当今世上可没几个人能做到。若是老山主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喜欢。”   “秦叔,你什么意思?”戴红不乐意的看着秦凰,“你这就认他了?”   “哎呦秦叔欣赏罢了,一定是承认么?老山主看见了喜欢归喜欢,也不能喜欢一个就认一个做儿子,”阴楚楚扭着纤腰慢慢走上前,媚眼如丝的将目光从戴红身上转到易沉澜,“秦叔一向欣赏月寒,也从没见他叫过月寒一声‘代山主’。你也同样,喜欢和承认可是两码事。”   戴红不说话了,他转了转眼珠,把期冀的目光放在阴楚楚身上。   “我们雪夜山没几个堂主,就这么几个还不懂礼貌,让你见笑了,”阴楚楚娇声笑道,“易沉澜?好吧就暂且先这么叫你。不管你是不是易衡的儿子,不重要。我只想说一件事——舒戚那老狗教出你这样个人,也算是他干了件人事。”   “好久没见到这么对胃口的人了,今天要是就这样死了,还真有点可惜。”阴楚楚一边说,一边对自己涂满蔻丹的手指吹了口气,她轻轻摇头,颇为遗憾的样子。   接着她灿然一笑,复又看向易沉澜。而那双柔媚的眼睛中却不带半点笑意,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第57章 更胜一筹   易沉澜面无表情的望着阴楚楚, 半晌,他对着她微微一抬手,似乎在请她先出手。   这么狂?阴楚楚长眉一挑, 越发显得风情艳丽。然而她心里并没有面上看起来这么轻松,她习武多年从未吃过败仗,易沉澜的动作在她眼里无异于挑衅。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挑衅。   阴楚楚笑的越发娇艳欲滴, 不动声色的隐藏住心中逐渐增加的警惕——她自信归自信,但从不轻敌。易沉澜一进来,他的目标就是奔着顾月寒去的。然而顾月寒毕竟是代山主, 地位到底不一样,就算是为了一点虚面, 他们也不会让易沉澜如此顺利地走到顾月寒面前。   可他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从容不迫的将拦路的人一个个收拾了。节奏掌控的刚刚好, 游刃有余又不失风度,漫不经心的给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一个动摇的念头——   ——也许真的能叫他单枪匹马的闯过来。   阴楚楚没有着急出手, 她打量着易沉澜,试图从这战前的一点间隙中, 看透这个人。   ——他分明很懂江湖规矩,过招的手法、掌控的力道、心理的博弈,一切的表现根本不像一个初出江湖的人。即便他很年轻, 可那种沉稳和老辣,完美契合了他无双绝美的容颜,竟让他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气质。   阴楚楚微微垂眸, 回想易沉澜从进门时的一举一动,越是细思越觉得不可思议。他每一次的攻击都是一击即中,毫不拖泥带水。戴红和牛谷山的实力她很清楚,可在易沉澜面前竟败的仿佛是个笑话。秦凰的“缠丝”曾经纵横江湖这么多年, 一旦出手,从未有人逃脱的了,而它的第一场败绩,竟然让他们在有生之年见到了。   此刻除了她就只剩下苗凤花,她老奸巨猾的,落井下石有她,冲锋陷阵想都别想。再说她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一会儿会不会出手还难说。   阴楚楚渐渐定了主意,垂在水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就算易沉澜连败三个堂主又怎么样?她这一关,他万万不可能闯过去。   “易沉澜,你会用毒,只怕毒术造诣还在方南丹之上,”阴楚楚没有直接出手,若有所思的看着易沉澜微笑,曼声说道,“这可不好,若是你向我下毒,我可万万防不住你;可话说回来,我的雪山招已经练到了第七重,你向我下毒,便是空青,我也能在毒发之前把你杀掉。”   易沉澜漠然勾唇,“你想如何。”   阴楚楚轻轻掩嘴一笑,“我不想和你同归于尽,我猜你也不愿意就这么死在这里吧?不如这样,你不要用毒,我也不动内力,我们公平过招,比比拳脚。按江湖规矩,点到即止,输了就是输了,怎么样?”   易沉澜沉吟片刻,轻轻一笑:“可以。”   阴楚楚听他允诺,微微扬唇不再说话,随即抢身上来。她右掌拍出,左手横在胸前斜着劈来,果真只走招式,不论内力。   这是雪山招的起手式“雪山飞白”,易沉澜不动声色的看着阴楚楚动作,她的身法精准至极,不愧是易衡当年亲自看过根骨,允许练就雪山招的寥寥数人之一。   易沉澜目光一沉,右手斜挥,左手向前轻拂,乍一看与阴楚楚的招式大为相同,但却有些细微差别——他的掌式比起阴楚楚的精妙绝伦,多了几分随性和飘逸,左掌拂过时几乎没有落点,周身无数方位,他都可以随心所欲将其落在任何一处,叫对手看不明来意,从而极难防守。   阴楚楚心中一窒,随即矮身避过没有硬接,她脚步轻移看似在寻找机会,实则心中已然大惊——   易沉澜用的也是雪山招的起手式“雪山飞白”,且不说他是如何会这武功的,光这一招,意境就已经远远超脱自己。   阴楚楚面上不显,而她的心却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雪山招的最后一式名叫“漫天飞雪”,旨在如飞雪般轻逸灵动,随心而行,没有任何落点,更无固定招式,那一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完完全全讲究天赋,若不能领悟,便是努力多少年,也只能止步于十二重,不可能十三重圆满。   可看着易沉澜的出招,分明带着“漫天飞雪”的飘忽无常,她以为终己一生也不可能看到有人打出这一招了。这一认知让阴楚楚打起十分的精神,将全部念头都集中在双掌之中。   她疾步上前,自下而上的挥出一掌,掌风来势神妙奇诡,仿佛手掌中挥洒出数枚棋子,每一颗都有可能击中命门。   这是她掌握的招式中的第六式,也是最莫测的一招“风花雪月”,有一点“漫天飞雪”变幻多端的意思,但却是用力不用意,纯走招式的一招。   “风花雪月”叫人难以防范更无处躲避,阴楚楚全神贯注打出这一式,用变化莫测来先发制人。这是雪山招中极为强劲的一招,有去必有回,一旦出手必定能锁住对方的进攻路子。能叫易沉澜无招可使,只能守不能攻。   见她气势汹汹的打来,易沉澜面色依旧沉稳淡然,他脚步撤了半步,左掌推出,似东指西,形南意北,掌意深奥精妙若有似无,如同阴楚楚所想,果然是只守不攻。然而,阴楚楚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是没有进攻,可是他的防守实在太过无懈可击了。   “风花雪月”招式的落点随意的仿佛随手挥洒出了一捧花瓣,每一次出招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确定究竟最终会落到哪个方位。可偏偏是这样奇诡的招式,被易沉澜防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手掌所到之处比自己更多变更莫测,周身如同处在一个八卦阵里,无论哪个方位发来的攻击,他都能以掌为轮,立时拦下。   眼看自己这一掌就要成为废招,阴楚楚在最后一刻收了手——不收手不行,“风花雪月”若是被人接住了,是输的很难看的一件事。   阴楚楚此刻的笑容依旧灿然,只是已经无法分神顾着左右,所以也没有看见,上方的顾月寒面沉如水,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易沉澜,脸色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阴楚楚慢慢地吐息,连“风花雪月”都奈何不了他,她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招式打败易沉澜。   好在,他们雪夜山上向来都是阴险小人最多。能赢,就讲江湖规矩;不能赢……就管他娘的,想办法赢。   阴楚楚露出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她顿了一下,忽然左手一横,右手极快拍出,竟还是那雪山招的起手式——雪山飞白。   只是这次,她的招式中带了十足的内力,霸道的雪山真气掀起一股刺骨的冰寒,如同北风呼啸向易沉澜刮骨般的袭去!   方南丹在旁边急得大叫:“阴楚楚!妈的!你这丫头不守规矩!!”   阴楚楚理都没理,守不守规矩的,她寒掌已出,难道还要撤回来么?   这一掌就要拍到易沉澜面门时,易沉澜忽然动了。   他右手打横蓄势待发,左手一翻,似轻实重迎上阴楚楚的手,暴烈的真气从他的周身迸出,二人还未对掌之时,易沉澜的右手一推,一股阴寒之气从他的掌中翻出,直直打向阴楚楚的腹部。   阴楚楚这一招拼尽全力,本打算至易沉澜于死地的。谁知他竟也是个不讲规矩的,早就提了内力,自己偷袭不成,倒叫他拦住了!   不仅如此,他左手持着烈阳,右手端着雪山,一阴一阳两道截然不同的招式被他汇聚一身,阴楚楚竟生生被他打退了五步。   阴楚楚停住后退的力道,喘了口气,勉强平息丹田翻滚不止的内息,扬唇笑道:“看不出你是个疯子,你不要命了?烈阳和雪山的招式阴阳难调,你体内只有一种真气,却一并使出两派武功,威力是挺大,但你那经脉可吃不消。”   易沉澜的唇角静静流下一丝鲜血,他没有理会,只是看着阴楚楚微微一笑:“不必关心,论输赢便是。”   他曾经也动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在面对对舒晚有威胁的史天磊的时候。那时他的确丹田经脉都毁的彻底,可是如今不同,他体内有铸天丹,毁则毁矣,他恢复起来也快。   再说,他根本无所谓这种毁坏,每毁一次都是锤炼,只会让他的经脉更加坚韧。   阴楚楚笑着抚掌:“我以为舒戚身边教出来的都是他那样的……瞧一眼都觉得厌烦的玩意,没想到你倒是令人惊喜,和我们一样……”她想了想,笑道,“阴险毒辣,不守规矩。”   易沉澜轻笑了一下,忽然扬了扬手,他修长的指尖有寒芒一闪,“也许我比你更毒些。”   那寒光幽幽,分明是一根极细的金针。   阴楚楚立刻举起自己的手掌,一看便笑了,她盯着掌心那一片黑色感慨,“果然。不是说好不下毒么?”   “我信不过你,”易沉澜淡淡地丢掉了金针,“这毒不伤性命,只是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你无法提起内力罢了。”   阴楚楚挑了挑眉,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环顾了一圈大殿里的人——戴红眼神飘忽,不跟她对视;牛谷山叉腰站着,紧紧抿着唇,却也不像要发表意见的样子;秦凰笑眯眯的,他看着易沉澜,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意。   方南丹被她略去不看,他笑的脸上皱纹奇多,仿佛一朵大菊花,就差在脑门上写上“少主很强,我很得意”这八个大字了。   虽然还有几位堂主不在,但阴楚楚也知道没用了,易沉澜心计智谋都极强,兼之手段阴狠毒辣,内功虽然不强,但假以时日该是何等的风光?而且他能将所有优点发挥到最大,连自己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还被暂封了内力,如果真的还有人有完完全全压制住他的可能,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阴楚楚把目光落在了苗凤花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没写到晚晚出场_(:_」∠)_   我发四!下章肯定有了!到时候发糖! 第58章 新任山主   苗凤花看见了, 好整以暇的抚了抚头发,明知故问道:“楚楚丫头,你看我这老婆子做什么?”   阴楚楚微微一摊手, 也不拐弯抹角,“你看见了,我也输了。苗婆婆不收拾一下这小子么?趁他刚才不要命的出招, 现在经脉大损,正好拿下。反正我们几个是不行了,他比方南丹还毒, 再出手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在场的几位堂主听她这样说,纷纷深以为然的一起低下了头。   “你也太抬举老婆子了, 怎知我就一定能赢?”苗凤花哈哈大笑, 笑够了才说道, “你出手的时候我也觉得必赢,可你看怎么样?还不是输的很没脸。我可不敢出手, 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呢。要是我真的连个伤残都没打过,还有什么脸当护法?趁早去老秦手下烧火做饭打杂吧。”   她嘴皮子利索的说了一通, 最后把目光慢悠悠地投向了易沉澜,“要我说,我们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呢?”   苗凤花若有所思的指了指易沉澜, 轻轻笑了,“他既然会雪山招,那便算我雪夜山的人。加之智谋过人城府极深, 这通身的气度就好像是从小在雪夜山长大的一般,比起雪夜山的孩子也不遑多让。”   最终,她掀了掀眼皮看向众人,一锤定音:“是不是易衡的儿子重要吗?雪夜山里强者为尊, 他明明符合推举山主的每一个条件。既然如此,我们就推举他当山主,又有何不可呢?”   此话一出,大殿内众人皆沉默下来。   苗凤花表了这般态度,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方南丹,他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没什么不可的,这太可了。人家既是少主,又有这般有本事,身份能力都在这摆着,当山主难道不应该是众望所归吗?你们一个个的磨磨唧唧的,还在犹豫什么呢?”   戴红的目光在易沉澜和顾月寒之间流连了好久,最终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们之前推举代山主的时候,也不完全是凭借智谋武功啊……”   “笨,少主不会机关术又怎么样?他的手下会不就可以了,”方南丹语气嫌弃,很不满的看着戴红,仿佛人家有多么蠢似的,“再说,当年我们推举顾月寒这小子当代山主,是因为他传承了机关术,可以控制这山里的机关。但是他就算不当代山主了,该是可以控制机关,这又不冲突。”   戴红的眼睛滴溜滴溜的转了两圈,很没立场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方南丹说的挺有道理,但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就将目光投向了秦凰。   秦凰微微扬眉,轻轻咳了两声,慈祥的笑道:“其实我对谁当山主没什么意见,反正两位都是有能力的年轻后生嘛,总比我这把老骨头强。都挺好,哈哈……都挺好。”   他避重就轻,又不表态,分明两边都不想得罪。方南丹眉头一皱,“你装什么老好人,这么说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方南丹拉完这个队友后,又转头去看牛谷山。   “能力强的人当山主,理应如此。他会雪山招,不管他是偷学的,还是史天磊教的,或是怎么学来的都不重要,既然他会,还打败了这些人,那他就有资格当山主。”牛谷山喘了一口粗气,冷冷的丢下自己的意见。   眼见着一个个人都表了态度,阴楚楚悄悄看了一眼顾月寒,仍然静默不语。易沉澜也没有等阴楚楚说话,抬足向前方的顾月寒走去。   阴楚楚眉毛一挑,立刻跟上。然而站在高处的顾月寒看见她的动作,却向她微微扬了扬起手,小幅度的摇了一摇。   阴楚楚暗暗握拳,神色有些不甘,见顾月寒微不可察地对她略一点头,终于不情愿的盯着易沉澜的背影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原地。   易沉澜终于穿过了这不算短的通道,站在了顾月寒的面前。两人沉默了许久,终于顾月寒开口问道:“你来到雪夜山大杀四方,就是为了这山主之位吗?”   “不错。”易沉澜的目光越过顾月寒,落在了他身后的冰冷石座上。   前世他就是在这位子上独步天下,成为江湖中人人畏惧的魔头,他恶名昭彰,更甚易衡。   顾月寒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望去,半晌,他叹道:“其实我知道,我赢不了你。”   易沉澜微微侧头望了过去,他面色平静极了,没有丝毫的波动,似乎对顾月寒突如其来的认输早有预料。   “如你所见,我刚刚还被你打伤了,我的武功根本不如你。我唯一擅长的、拿手的,只有我这一身的机关术而已,”说到这,顾月寒的声音忽然放轻了,用仅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可是我知道,你的机关术比起我只有更强。你竟然可以开启树杀阵……我比你虚长几岁,机关术还是老山主手把手教的,可我在你这样大的年纪时,根本动不得树杀阵。”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推举成为山主么?因为老山主死后,他开启了山里所有的机关。我们这些雪夜山上的人,除了方南丹那个不怕毒的家伙,可以从南边的毒瘴气中穿过,剩下的所有人只能在山中困住。”   易沉澜将目光转走,神色有些漠然,“你为什么与我说这些。”   顾月寒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低低一叹,“这么些年下来,我是最后一个精通机关术的人,所以我不能死,我要留在这里,将老山主的机关术研究明白,将这些开启了的机关能够开关自如。可是在代山主这几年中,我不过研究透了一小不部分机关罢了。”   说到这儿,顾月寒停了一会。似乎陷入了某种困惑,他想了半天才继续说道:“这其中树杀阵是我刚刚不久前才钻研明白的。可是我今天在中央总控室里面,看到它的□□又开启了。那树阵的开启手法精妙、准确、又快又稳,寥寥数下,就将这树杀阵的杀伤力发挥到了极致。”   最终,顾月寒结束了他的感慨,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结论,“你很可怕。”   易沉澜微微勾起唇角,漂亮的凤目中却并无一丝笑意。   可怕,的确是一个相当准确的描述。他能明白顾月寒的意思,一个从天而降的人,会毒,会雪山招,甚至会机关术,将雪夜山中仅剩的精锐一个个打败,最终站在了代山主的面前。于他们讲,确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对他来说,这件事毫不起眼。重生一世,如果他连雪夜山都不能立刻拿下的话,简直无能的像一个笑话。以后还拿什么去保护晚晚?   这一世他有了珍爱的宝贝,他必须比上一世更强大,他不会止步于武林至尊,他要让易沉澜这个名字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胆寒退却。   顾月寒看着易沉澜的神色,半晌他摇头一笑,“我没法与你比,甘心退位。但我还有一句话想问。”   他认真的看着易沉澜,低声说道:“你会雪山招,虽然本身就会得到雪夜山的承认。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真的是老山主的儿子吗?”   易沉澜微微启唇,回答的方式却颇为奇怪,他看着顾月寒说道:“我姓易,我的名字叫易沉澜。”   顾月寒点了点头,老山主的公子叫易沉澜,可少主出生时他还太小,已经对他的容貌全无印象了。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易沉澜与雪夜山的气质实在太过契合了,仿佛他生来便是雪夜山上的人,沉重、阴暗、冷漠,身上透不出一丝光来。   终于,顾月寒慢慢转过身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两个身上。他微微摇头,一掀拂衣袍,缓缓的走下高台。   阴楚楚愣了一愣,挑眉道:“月寒?”   顾月寒走到她面前,冲她小幅度地摆了摆手,低声道:“我技不如人,不必强求。”   阴楚楚一听,不由皱眉:“可你的机关术是……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便不多嘴了。”   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从易沉澜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到此刻他已经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之上,这期间不过只有不到一时辰的光景。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高台上那个年轻、骄傲、姿容无双的男子,虽然他与老山主易衡的容貌并不太像,可是在他的身上,他们却看出了当年易衡的风姿。   这里的人就数方南丹最为激动:“少主……不对,现在可以叫山主了吧?山主,您现在可有什么吩咐?我们何时重出江湖兴……”   他“兴风作浪”四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易沉澜出声打断了:“我的确有几件事要交代。”   易沉澜慢慢走下高台,走到众人面前,“接下来我会闭关修炼,你们配合我就好,任何地方都不许讨论和提及我的武功、毒术、机关术。还有,不要叫我山主,你们刚才怎么对我,今后也如此便可。”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众人面面相觑不太理解,刚才他们其实……似乎不是很尊重他吧?大家一同懵着沉默,就连巧舌如簧的苗凤花都没说话,一时间谁都没太明白这新上任山主的背后深意。   方南丹眨眨眼睛,感觉心底划过了什么模糊的东西,结合这段日子和易沉澜的相处,他觉得自己好像福至心灵,有一点点领悟到了易沉澜的心思。   仿佛是要验证他的所思不假,下一刻,一个行迹匆匆的身形从大殿门口跑了进来。   舒晚捂着侧腰,甩开孟眉娇好长一段距离,一路踩着轻功赶来,然而看见易沉澜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他唇边挂着血迹,他被人欺负了!   舒晚心中愤怒的小火苗顿时窜的老高,她气势汹汹的走进来,直奔着易沉澜的方向去,也没注意众人竟十分有默契的给她让开一条路。   “阿澜师兄,”舒晚摸了摸易沉澜的唇角,鲜红的血迹让她心疼坏了,“谁打了你?我给你报仇!”   她回头扫了一圈,盯住一个极美的女子,凭着创作者的直觉,目测这人应该是阴楚楚,“是不是她?!是她把你打伤了?!”   阴楚楚被舒晚愤怒的瞪着,心中一空,默默地想着:我冤枉。   “晚晚,你怎么跑来了?”易沉澜的目光落在舒晚受伤的腰侧,看着纱布上隐约的血色,他低垂的目光划过一丝痛楚,“你还伤着,怎么乱跑?”   舒晚低头看了伤处一眼,她的伤口的确很疼,但是她看见易沉澜的嘴角的血迹时的心疼,几乎盖过了这伤痛,现在她就想给易沉澜出气。   舒晚没理他,兀自卷了卷袖子,指指阴楚楚,“莫欺少年穷知不知道?知道你武功高,来和我比划比划。”   易沉澜站在舒晚身旁,不动声色的给阴楚楚递了个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呼……看我没有说谎,晚晚终于出场了……   我保证!我保证明天给盆友们熬一锅糖浆!   所以别潜水了宝贝们,轰炸我的评论区吧我愿意!   以及谢谢佳木秀 2个;月丰巴色、兰波与醉舟 1个地雷~谢谢长罄 10瓶;余音袅袅、狂奔的小短腿 1瓶营养液~呜呜呜,爱泥萌(づ ̄3 ̄)づ 第59章 偏执念头   阴楚楚是一玲珑剔透的人, 加之刚才易沉澜那耐人寻味的命令,她前后一联想,反应的挺快, “你们二人都受了伤,再动手显得我们欺负人,等你们伤好了再比划不迟。”   舒晚一口气都提上来了, 刚要出招时听见她来这么一句,差点没呛着:“啊?”   这是她笔下阴险狡诈的阴楚楚吧?她没认错人吧?如果是,刚才那句话, 怎么也不该是她嘴里能说的出来的啊?   舒晚不理解,阴楚楚这边更是有苦说不出, 她刚刚被易沉澜用毒封了内力, 现在对上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舒晚保准吃亏。虽然她也很难相信有一天自己嘴里能说出这么讲道理的话, 但事实就是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想动手。   舒晚愣过之后,很快断定这肯定是阴谋, 她警惕地扫过大殿里的每一个人,将易沉澜往她身后扒拉, “阿澜师兄,你小心些,注意他们偷袭,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义之辈。”   心黑手毒的貌美阴楚楚、披头散发的蔫坏顾月寒、阴损的戴红、力大无穷的牛谷山、笑里藏刀的暗器高手秦凰、古怪毒舌的苗凤花……凭着极好辨认的体貌特征,舒晚将这些人一一对号入座,还特意多盯了秦凰两眼。   秦凰眨眨眼睛, 低头看了眼他那几根刚才被易沉澜踩进泥里的缠丝,对舒晚无辜的一笑。   易沉澜不动声色的将一切尽收眼底,被舒晚这警惕的浑身紧绷,像个小刺猬的模样逗得无奈极了, “晚晚,你别紧张,他们听说我是少主,担心是假冒的,这才检验一下。现在大家确定了我的身份,不会动杀心的。”   说着,易沉澜抬手擦拭了唇角的血迹,他对自己吐血一事根本没上心,先前居然忘了擦掉,惹得晚晚这样担心。   他轻轻的揽过舒晚的肩膀,又说,“你身上有伤,养好了再下来走动,乖。”   “我这是外伤,没什么的。”舒晚没让他扳过自己的身子,还是像个门神一样站在易沉澜前面,尽可能多的挡住秦凰的方向。   动手她不担心,就对方怕来阴的。   易沉澜低头看着舒晚努力的用娇小的身子遮住自己,心脏仿佛被摁进了滚烫的水里,神情不自知地染上一丝依赖之色,“晚晚……”   “阿澜师兄,你告诉我,刚才他们怎么欺负你的,对付他们不能放松,必须一下真打服了,他们以后才能老实。”相比易沉澜的柔肠百转,舒晚更专注于把雪夜山拿下这件事,这是她很了解的一群江湖草莽,眼高于顶,狠狠挫败了才能在雪夜山立稳脚跟。   舒晚用很轻的声音跟易沉澜说完,耳边却一阵沉默。   大殿里也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的思考着刚才易沉澜给他们下的命令,大家的思维在这一刻勉强通线了。   他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新山主似乎挺喜欢被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保护的?他……难不成他想当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这是什么奇特想法?   山主真是有点疯。   阴楚楚冲着舒晚和易沉澜那边小幅度的扬了扬下巴,对着顾月寒挤挤眼睛:刚才他说烈阳真经是师妹所传,是不是就是这个师妹啊?   顾月寒深沉的略一点头:差不多是。   戴红暗暗撞了撞秦凰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刚才她为什么看你?你又动缠丝了?她发现了?   秦凰翻了个白眼,有点痛心疾首:我缠丝都埋土里了我还搁什么缠?我就告诉你一句,她不简单,肯定不简单。   苗凤花转了转眼睛,最终把目光落在和他们二人相处时间最长的方南丹身上,微微挑眉:这位是?   方南丹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未来的山主夫人。   众人的交头接耳只在一瞬间,很快易沉澜示意性的清了清嗓子。   方南丹终于反应过来,少主的意思他清楚了,但是来日方长嘛,总不能现在就让受了伤的山主夫人跟他们打。他上前几步道:“小舒晚,你别担心了。这些人……没你想的那么危险,有我用毒术看着呢,没人敢乱来的。虽然——”   他看了一眼易沉澜,见他对自己点头,这才说下去,“虽然大家还对少主回来这件事持怀疑态度,但是总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嘛。不管怎么说,雪夜山就是少主的家,你们就先住下养伤,以后的事等伤好再说不迟。”   方南丹一席话说完,可算是第一次看见易沉澜对他微微露出了些赞许之色,心中大喜,赶紧把头低下,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对,以后再说。”阴楚楚立刻接道,转头看了眼顾月寒。   顾月寒慢慢说道:“不错。”   牛谷山:“嗯。”   戴红立马接上:“我也觉得是。”   秦凰笑着点头,苗凤花也露出和他如出一辙的笑容,仿佛一个慈祥温厚的老奶奶:“快下去歇着吧。”   舒晚听得有点懵,什么时候雪夜山变得这么友好了?方南丹不给易沉澜下毒了就已经和书中剧情对不上,到了这里,居然所有人都变得这么有礼貌?   原书中易沉澜奄奄一息的被他们捡到时,不也是立刻加入了地狱训练,没见他们这么温柔相待过。不会要了他的命她绝对信,可是不伤害他……她真的很难全然信任这帮人。   那熬毒之苦,缠丝之痛,机关阵中的磨砺和练雪山招的艰难,如果是真的通通都没有她当然喜闻乐见,但是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些人不按常理出牌,不按书中剧情走,是不是有更大的阴谋?是不是有更狠的招数?舒晚脑子都快爆炸了——她该怎么保护她这么宝贝的阿澜师兄?   “走了晚晚,”不等舒晚把乱成一锅粥的脑子弄清醒,易沉澜已经不由分说的抱起了她,“伤没好之前,你不许下床。”   舒晚扒着易沉澜肩膀:“可是……”   “没有可是。”   ……   舒晚被易沉澜一路抱回了房间,放到床上时她还精神抖擞要往起爬:“阿澜师兄,你听我说,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你想,这可是雪夜山,我、我听说他们都很阴险毒辣,都不是善茬。而且这里面高手如云,一个个必定眼高于顶,要轻易承认一个人不容易,虽然你是少主,可他们不见得就会立刻对你恭恭敬敬……”   她动来动去,易沉澜又好气又好笑,拿了一个软垫靠在她背后,欺身向前将她按住,“躺好,别动。我去叫人给你换药。”   “阿澜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舒晚赶紧抓住易沉澜的手,“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他们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有会毒的,有机关的,还有练雪山招的高手,还有还有,那个一直笑的很傻的老头,他会暗器!你一定要小心,你刚才没被他伤到吧?”   虽然知道秦凰应该没这么早对易沉澜动缠丝,但舒晚还是忍不住问了。   “晚晚,你怎么知道他们擅长这些?”易沉澜握住舒晚的手,很轻的问道。   “……”舒晚一时语塞,刚才太着急,一下说了太多,差点把这些人的设定说了个遍,她赶紧找补,“我就是、我就是听刚才照顾我的孟姑娘说的……”   见舒晚紧张了,易沉澜忙不迭颔首温声道:“我知道了,晚晚,你嘱咐我的我都记下了。”   易沉澜眼眸微垂,看着舒晚细白的小手陷入深思:原本他确定眼前的晚晚和前世的“舒晚”并不是同一个灵魂,却以为她是终山派里的哪个小弟子,到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她对雪夜山的情况竟也有些了解……   只是……易沉澜看了一眼舒晚,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瞳仁,甚至倒出了自己的影子,他在心底无奈一叹:只是晚晚分明不愿让他知道,自己哪里舍得逼迫她,再说,他不也是死死捂着重生的事不敢让她知道?   时至今日,易沉澜对他们二人身上发生的玄之又玄的事情终于涌上了后知后觉的恐慌——他很怕这是一场美梦,梦醒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他现在不能失去,他已经根本离不开晚晚了。   舒晚看易沉澜神色凝重的握紧自己的手,还以为他在想雪夜山的事,不由得摇了摇他的手,“阿澜师兄,你以后不要单独见他们,去哪里一定要带上我。好了,我给你看看伤,你吐了血,是不是受了内伤?”   易沉澜此刻内力仍在翻涌不息,虽然有铸天丹在发挥效用,但经脉还是有着几乎要被撑破般的剧痛,不能立时恢复,哪敢让舒晚看,“无碍的,刚才只是正常江湖交手,是我自己提内力太快了,这才冲了丹田。”   舒晚眨眨眼睛,还是不放心,“不行,我要看看。”   “这么不信任我?”易沉澜不动声色的慢慢后撤,哪成想舒晚没让他轻易逃跑,立刻往前一扑,却因为牵动伤口中途翻车,直接摔到易沉澜怀里。   易沉澜下意识的把人抱住了,拧着眉头声音严厉,“晚晚,怎么这么冒失?让我看——”   “嘶……不碍事……不碍事……易沉澜!你还说你没事!你这经脉怎么受这么大损伤!?”舒晚一开始还在友好的摆手表示自己很好,却在摸到易沉澜脉门的时候一下坐起来炸了毛。   “你现在立刻上来!坐这!”舒晚摸了易沉澜的脉,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力的拍着床沿,“我给你疗伤!”   易沉澜:“……”   他实在不明白他的晚晚,明明那么又娇又小的一只,怎么受了伤还这么有精气神?   舒晚眼尾发红,看一眼易沉澜都觉得心疼的不得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软软的又重复了一遍:“阿澜师兄,你坐过来,让我给你疗伤好不好?”   易沉澜摇头拒绝:“我体内有铸天丹,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好了。你还受着伤,别胡闹。”   “那就是说你还要忍着疼,忍上几个时辰了?”舒晚一轱辘爬起来,跪在床沿与易沉澜的视线齐平,“不行,我不同意!我这是外伤,又不耽误用内力!”   舒晚拉着易沉澜的袖口,毫不退让地看着他,满目的心疼让易沉澜长睫轻轻一颤,一时忘了言语。   他薄唇微启,似回答似自语似喟叹,所有的情深义重都压在了这一低低的呢喃下:“晚晚……”   晚晚,你可知,你这般待我,这一生都不能从我身边逃开了。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待我这样好的。如果日后你长大了,见识到了更多的人,看见了更大的世界,那时候你想离开,我怎么可能放你走?   易沉澜眉眼深深,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被舒晚一拉,催促:“你快点,别磨蹭。”   ……   舒缓的真气游走在四肢百骸,终于将各处经脉的胀痛慢慢压下,易沉澜默默感受着舒晚的内力千丝万缕的缓缓注入,仿佛她给自己套上了一张网,将他牢牢的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当舒晚终于收回手时,易沉澜再也忍不住,失去理智之前,他微一抬手在空气中微微一捻。   舒晚缓缓的眨了两下眼睛,很快就失去意识,正倒在张开双臂的易沉澜的怀里。   易沉澜紧紧的抱住了人,贪恋的目光胶着在舒晚柔婉的小脸上。   浑身剧烈的疼痛被怀中人的一双小手抚平,他不疼了,一点都不。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执念在心中越来越大,他忍耐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裂开。   易沉澜黑沉的凤眸沾染了一丝疯狂,目光缓缓下移,停在舒晚那如娇嫩花瓣般嫣红的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  舒晚:我刚刚做了什么?我直呼阿澜师兄大名了?   作者:是的。所以他把你放倒了,用亲亲惩罚你。   舒晚:……求你让我睁眼。 第60章 偷的初吻   看着那娇美的唇瓣, 易沉澜脑中为数不多的清明一点点被邪念吞噬,此刻,他不管什么君子, 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   烟花柳巷的女子会用容貌惑人,江湖上修习媚人之术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这些女子他前世都遇到过, 那时他的心只有厌恶和冰冷,从未掀起过任何一丝波澜。   无论外面怎么盛传那些美人的手段是多么撩人,他也不曾有过半分动容。他一直认为, 自己这颗心,是一生都不会有片刻波动的。   而此刻易沉澜只觉得自己被撩拨的快要疯了。   他的晚晚是长得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没错, 可是却纯净无暇, 从未用美□□他半分, 更遑论媚人之术。可是他偏偏爱的要命,每日都被她温柔又可爱的言行举止撩拨的心猿意马。   易沉澜好似饿了很久终于见到猎物的饿狼一般, 盯着舒晚娇嫩的唇瓣,脑中尚有一丝神智在拉扯:   易沉澜, 你恩将仇报,晚晚待你这样好,你却用药迷了她, 趁她毫不知情的时候想唐突她,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但很快的,还不等他用更严重的话狠狠骂醒自己, 舒晚就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双小手柔柔的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发丝在他怀里蹭的有些凌乱,嫣红的小嘴微微张着, 像是邀请他采撷。   易沉澜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陡然断了。   他再也忍受不住,俯下了身体慢慢接近怀中的姑娘,越接近,她温暖又清甜的香气就越清晰。   易沉澜珍而重之的轻轻吻在舒晚的唇角。   在刚一触上时,那比想象中更甜美柔软的触感仿佛麻痹了他所有的神经,易沉澜直觉大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含住舒晚娇软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她的唇舌就像主人一般毫无防备,被他肆意缠绵,无力的被他用舌尖勾着辗转吮吻。易沉澜本想浅尝辄止,稍稍化解一下心中的难耐便可,谁知一吻之下像是点燃了体内的无名之火,理智瞬间溃不成军,他不由自主的加深了这个吻,甚至想要更多。   易沉澜的大手无意识的慢慢滑下,却在碰到舒晚腰间时摸到了些许濡湿。一瞬间他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忽然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易沉澜怔怔地低头去看怀中心爱的姑娘,她依然是天真不设防的趴在自己身上睡着,小脸带了一丝红润,显得格外娇憨可爱。   只是唇瓣有些红肿,看着十分惹人疼惜。   易沉澜一下子有些慌,他手足无措的松开舒晚,她却身子一歪要往地上倒,吓得他立刻伸手把人抱回来。   易沉澜手势轻柔地揽紧了舒晚,长久地注视着她的睡颜,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像是体会到了上一世的缠丝之痛——他这样珍爱的、宝贝的、想呵护一生的晚晚,怎么能被人欺负?   欺负她的这个人竟然还是自己,这更加不可原谅。   “对不住……晚晚……对不住,我没忍住……”易沉澜将头埋在舒晚的肩窝,声音破碎低哑,难得脆弱。   “叩叩叩。”   易沉澜下意识的收紧手,目光甩向门口,漆黑的凤目冰冷阴鸷,隐隐布着红血丝:“谁?”   “山……呃……那个我……给姑娘换药。”孟眉娇吞吞吐吐,刚才她被方南丹耳提面命过,面对山主不要太恭恭敬敬,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她虽然不太懂,但是听话,把“山主”二字吞回去了。   听她说“换药”,易沉澜的脸色好看了点,他小心地将舒晚放下,沉声说道:“进来。”   ……   “我感觉,咱们这位山主,好像有点奇怪,”诛光殿里,阴楚楚大马金刀的往石阶上一坐,说了一半转头去问顾月寒,“哎,我叫他山主,你心里会不会不开心?放心,我其实还是最喜欢你的。”   顾月寒皮笑肉不笑的扯一扯嘴角:“我还好,你继续。”   “好的。你们分析过他刚才给我们下的命令没?”阴楚楚大力一拍手,“我是没太懂,只分析出了很表面的意思。”   “别怀疑,就是那个意思,”方南丹摆摆手,习以为常的说,“我丝毫不骗你们,咱们山主是真的有本事,但也真的很容易犯病。女孩子家不都喜欢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可倒好,把自己一身本事藏着掖着,生怕让人家姑娘知道他会毒会机关术。你们说他把自己塑造的这么窝窝囊囊,图什么呢?”   “你问我们,我们上哪知道去?”苗凤花撇撇嘴,“你不是跟他相处时间最长?”   方南丹“哼哼”两声:“虽说是,但你们看咱们这位山主的性子,有那么容易被人摸透么?我也不知道他心里都想什么。哎反正无论如何,只要他能带着大家光大我们雪夜山就行了。”   “那倒是,”戴红嘟嘟囔囔,“他要没本事,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服他的。要是他真的什么也不是,就想回来做山主,那还不得被我们给磋磨死。”   秦凰勾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所以现在差点被磋磨死的人是你,你那缩骨功可不好练,这一下损了这么多,心疼死了吧?”   戴红咳了两声,叹息:“秦凰叔,你的缠丝都被人踩了,难为你还笑的出来。”   “山主踩的,我的荣幸……哈哈哈,荣幸。”秦凰很有风度的立住了气场,依然笑的温和。   “你们光大吧,我回地下冰室睡觉去了。”苗凤花没什么兴趣的摇了摇手,提前退出谈话,“没大事别叫我,记得让小孟准时给我送宵夜。”   她刚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就见易沉澜脚步沉沉地正走进来。   “哎?你怎么回来了?”苗凤花果然很听话,说了不叫山主,就说到做到。   “你要去地下冰室?”易沉澜语气没什么起伏。   苗凤花一挑眉:“怎么了?你要抢地方?”   “地下冰室我这段时间要用,劳驾移步。”易沉澜很快承认,一点也没跟苗凤花客气。   苗凤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睛微微一眯,“真是年轻人啊,就是狂妄。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与你打,是我真的打不过你?”   “如果你想比试,我随时奉陪。”易沉澜颔首,不卑不亢。   苗凤花哈哈大笑,她盯着易沉澜别有深意的摇了摇头:“这劲,和当年的易衡一模一样!其实你是不是易衡亲生的儿子不重要,只怕那老家伙真要是从地下起来了,看了当今这么多江湖才俊后,也只想认你做儿子。”   见易沉澜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苗凤花也不在意,她掀了掀眼皮随意问道,“你想去地下冰室,为什么?”   “修炼内功,”易沉澜不带感情地说,“雪山真气在极寒之地修炼的快。”   “你不要命了?”苗凤花忍不住皱眉,“在极寒之地修炼雪山招,会把经脉冻废的。再快,你也是个短命的,别人五十岁正值壮年,你五十岁的时候老胳膊老腿,估计就快进棺材了。”   苗凤花疾言厉色的摆明情况,却没让易沉澜露出一丝退意,他沉默不语,态度依然很强硬——他就是要去地下冰室。   前世他就是被阴楚楚关在地下冰室修炼的,还得到了苗凤花的大力赞成。他在那里一呆就是六个月,期间除了见过时不时来试他武功的阴楚楚,他从未见过外人。直到十三重圆满了,超越了当时已经练到十二重的阴楚楚,他才终于重见天日。   五十岁时身体会如何他不知道,因为上一世他最后也没有活到五十岁,甚至连三十岁都没活到。   前世的他,身体在练雪山招之前底子就已经很差了,他根本无所谓更差,从来没有想过调理身子。活过三十岁又怎么样?五十岁又怎么样?千秋万代又能如何?他什么也不在乎。   但现在不同。此刻他比前世早几年回到雪夜山,身体不仅没有被破坏的彻底,还被人精心保护的强健无伤。甚至他服用铸天丹以后,冰室的酷寒也不会对他造成永久的伤害,一时之苦,他没什么不能忍的。   便是为了晚晚,他也不会让自己早早死了。他死了,谁来照顾晚晚他都不会放心的。   “行吧,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苗凤花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在偷偷瞄他们这边的众人,转过头来对易沉澜压低了声音说道,“但老婆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问清楚总觉得心里没数。”   “会雪山招这事,我不想说。”易沉澜何等敏锐,没等苗凤花开口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好吧,好吧,”苗凤花也不逼迫,她看着易沉澜笑着摇头,“你该庆幸这是雪夜山,和外面那些烂臭的门派不一样。不然怎么也该治你一个偷学之罪。”   “这里不同,你有本事学了雪山招,还没叫我们发现,算你有本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你。地下冰室是你的了,给你六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吧?”   易沉澜微微一笑:“三个月即可。”   听到这,方南丹忍不住小声插嘴问:“山主,你闭关三个月,天天呆在那啊?”   “不是,”易沉澜沉吟片刻,“每日戌时我会出来,子时再回。”若是孑然一身也就罢了,他会一直到功成圆满再出来,但现在晚晚在这,他不能丢下她这么长时间。   英雄气短也好,没出息也罢,他什么苦都能忍受,唯独这相思之苦,他一点也不能尝。   易沉澜大步上前,在高台边站定,沉声宣布,“从明日起,我便进入地下冰室修炼,雪夜山一切事物都着人送来,我会处理。顾月寒,雪夜山的机关,到现在你关了多少?”   顾月寒走上来,凝神细思一会:“山阵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到现在也不过关了外围的机关,东南的一小片,还有天堑下面的,北面的树杀阵、石阵,还有毒瘴气里的箭阵。”   “我闭关的日子,你把这些关上的机关全部打开。”易沉澜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   顾月寒一噎,睁着眼睛僵着手,都忘了答话。   阴楚楚“嘶”了一声,捅捅方南丹小声问:“是不是因为月寒把那个舒戚放走了,现在易沉澜要报复啊?他可真会戳人软肋,那些机关是顾月寒熬没了多少头发才关上的,他让人家全打开,啧啧啧……”   方南丹也小声问:“阴丫头,你不是最喜欢顾月寒了么,看他吃瘪,你咋这么高兴?”   “他活该,成天就知道摆弄那些破机关,就该有个人来治治他。”   这时,顾月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山……我,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们进山之前,戏耍了舒戚一通。日后他必然会反扑,把机关全部打开,无论他召集了多少人,能灭几个是几个。”   顾月寒露出一个苦笑,“我知道了。”   这山主果然心黑手毒,端的一石二鸟的好计策。顾月寒维持着假笑,转身□□机关室干活去了。   ……   易沉澜回到舒晚这里时,她还没有醒,他半跪在舒晚的床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舒晚腰侧的伤已经被孟眉娇重新包扎好了,若不是男女大防,他都想亲自上手,可是……易沉澜此刻只能检查一下包扎的纱布——这伤处理的还算仔细,让他略略放心。   看完伤口,易沉澜迟疑了一下,神色微微挣扎地又去看舒晚的唇。见她唇上的红肿消了些,他不由得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无声地唤了声:晚晚。   “阿澜师兄。”忽然舒晚说话了。   易沉澜手一抖,立刻缩回了手,紧张僵硬的呆在那里,提心吊胆的等着舒晚下一句话。   刚才他做过的坏事纷纷涌入脑海,一遍一遍的回放着。若说没有甜蜜自然是不可能,他耳根已经悄悄红了;但占据内心更多的还是忐忑——做了坏事,都心虚。   “阿澜师兄……”舒晚又唤了一遍。   易沉澜有点反应过来了,见舒晚眼睛还没睁开,他试探着凑近了她。   “阿澜师兄……你们不许欺负我的阿澜师兄……我打——”舒晚的手不老实地扑腾了一下。   易沉澜含笑捉住了舒晚的手,抵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温柔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晚晚真厉害……有你在,没人能欺负我的。”   易沉澜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温暖又柔软的触感,这般真实,他忍不住闭着眼睛轻轻地蹭了蹭。   ——这不可能是梦。   他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初吻闭眼了,二吻睁眼hia hia 第61章 冰室温情   舒晚醒来时, 外面的日头已经接近昏黄了,暖洋洋的金色撒了一窗棂。自从从终山派下来,她从没有睡得这般好过。   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 舒晚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这什么时辰了?她昨天怎么突然就睡着了?还睡了整整一天?她当时不是在给阿澜师兄疗伤吗?对了,阿澜师兄呢?   舒晚翻身下床,蹬上鞋就往外跑, 她不怕别的,就担心雪夜山那群凶神恶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欺负人了。   一出门正撞上孟眉娇,她看见舒晚, 习以为常地问候道:“舒姑娘,又要往哪跑啊?要带路吗?”   “带带带, ”舒晚没跟她客气, 拉过孟眉娇的手, “阿澜师兄住哪里呀?你知道吗?”   “这会了,应该是在地下冰室吧, ”孟眉娇看了看天色,转头正想对舒晚抱怨一句“他一来就抢了我家夫人的地方, 害得我家夫人换地方住”,但还没等说出口,舒晚那边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他还是被关到地下冰室了!”舒晚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大眼睛里盛满了疼惜和气愤,她蹙着眉语气不善,“地下冰室在哪?我要去救他出来。等我把他救出来, 再去找阴楚楚算账!”   “……嗯?”孟眉娇懵了,她不知道舒晚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这和阴楚楚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她追了气势汹汹的舒晚两步, “舒姑娘!舒姑娘!那个……”   “小孟你下去吧,去照顾你家夫人去,”孟眉娇一句话还没说完,方南丹正从拐角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挥挥手赶她走,“去吧去吧,这交给我。”   孟眉娇也觉应付不了,行了个礼赶紧跑了。方南丹跟着舒晚走了几步,沉吟了一会,终于说话了:   “那啥,你看你,你这气冲冲的,要去哪啊?”   舒晚顿住了脚步,强作冷静问他:“地下冰室是往这边走吧?我去找阿澜师兄。”   “是倒是,就是……”方南丹有点犹豫的陷入沉思——按他们山主的意思,他要去地下冰室修炼的,这明明是他自愿的;但是他还要装柔弱小白花,并且让大家配合,现在他很成功,虽然不知道舒晚怎么想的,但在人家眼里,易沉澜就是个被欺负了被关在地下冰室的小可怜。   嘶——这前任山主暴戾嗜血,新任山主病的不轻,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尤其是他这种两朝元老,真难。   “算了算了,我带你去冰室,你自己去看他吧。”方南丹两难之下,也拿不定主意,干脆还是让舒晚直接去见易沉澜算了,他自己搞事情,还是自己收拾比较稳妥。   ……   易沉澜盘膝坐在冰石之上,一只手点住自己的巨阙穴,默默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转。   他本就已经把雪山招融会贯通,现如今重新捡起毫不费力,甚至事半功倍,修炼真气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这一天下来,他却发现了一件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事。   他体内有烈阳真气,本是和雪山真气相冲的,若想练就雪山招,本应该把烈阳废去。可他动手之前,却发现以雪山真气的霸道,配合铸天丹的功效,是可以让烈阳真气阳随阴转,一衰一盛周而复始,让两道真气都可以在他的体内保留下来。   烈阳练就时,本就需要同宗帮助梳理经脉,此点倒正好与他现下的情况对应上。只不过,雪山真气阴寒,用它佐以烈阳真气,必定会使自己承受千万分的煎熬。   想通所有关节后,易沉澜没有丝毫犹豫,就打消了废去烈阳真气的念头。他从不惧怕疼痛,若能保留两道真气,他必会比前世更强。   易沉澜的眉眼染上一丝冷傲之意——到时他想杀的人,无论怎么挣扎也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他想护着的人,也必定能护的更加周全。   “阿澜师兄!”   易沉澜正兀自想的出神,忽然舒晚从他前方远处的台阶上急急跑来,看见他之后,她立刻就冲了过来:   “阿澜师兄,他们欺负你了?谁把你关这的?是不是阴楚楚?走,我去找她算账!太过分了!”她一边说,一边检查易沉澜有没有受伤。   “晚晚,谁放你进来的?”易沉澜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舒晚身上,“这里阴寒,姑娘家会受不住的,先出去。”   易沉澜看见舒晚突然来了,一时没敢信,他以为外面雪夜山的那些人会告诉舒晚他在修炼,她怎么也不会以为他受了欺负,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莫非……晚晚知道前世他曾在地下冰室里受过苦么?   舒晚抓紧了易沉澜的衣衫,踮着脚给易沉澜披回去,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姑娘家受不住?会烈阳的姑娘家也受不住么?”   易沉澜被这一句打断思绪,忍俊不禁低声说:“会烈阳的姑娘都是每天这么活蹦乱跳么?”   舒晚哼了两声,伸手去碰了碰易沉澜的手背,一触上就叹气:“这么凉,阿澜师兄,我带你出去,这地方待久了会生病的。”   不是她瞎说,书中易沉澜刚进来时就一直伤寒,留下个怕冷的毛病,她可舍不得让这事真的在她眼前发生。   “没事的。晚晚,我不会那么容易生病,”易沉澜微微笑了,“我手很凉么?怪不得感觉指尖有些没知觉。”   “是啊,”舒晚听了易沉澜的话,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样把他的手捧起来,认真的搓了搓,“可不是很凉么,捂都捂不热。”   易沉澜笑意渐深,放松了手指任由它被舒晚揉来揉去,“晚晚,你别担心我,快出去吧。他们没与你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修炼的么?”   “没啊……”舒晚愣了一下,她一听见易沉澜在这里,立刻魂飞魄散的赶来了,哪里有空和他们说别的?   易沉澜牵过她的手带她转身,指了指他刚坐过的地方,那里还放着一羊皮古卷,“我是在这修炼雪山招的,没有被人欺负,你放心。”   舒晚眼睛微微睁大,显出了几分呆萌之感,她走上前去端详了一下记载着雪山招的羊皮古卷,虽然她没也没见过雪山招,但是从书中描述来看,这古卷颜色暗黄,左下缺角,字迹边角泛着微红——她面前的这份羊皮古卷就是货真价实的雪山招。   可是……书里易沉澜一开始进入地下冰室时,阴楚楚并没有直接把雪山招给他啊?而是过了一段时间,等他能自如的抗住冰室的阴寒,才把雪山招拿过来让他修炼的。   难道真的是蝴蝶效应,改变了太多事了?方南丹提早出现,没有对阿澜师兄下毒;他们提早回了雪夜山,这里的人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虽然还是让阿澜师兄来了冰室,可立刻就把雪山招拿出来给他练了……   想到这,舒晚回身握住易沉澜的手,“阿澜师兄,既然他们给你拿了雪山招,那就不用一定在这里练了,这里太冷了,你还是出去练吧,好不好?”   既然雪夜山的人奇妙的友好了,那阿澜师兄应该也不是被他们关在这的,他现在又不像书中那样需要速成,可以出去慢慢修炼。   然而却摇头拒绝了:“晚晚,这里修炼雪山招的绝佳之地,在这里的速度是别处不能比的。”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想速成啊?慢慢练上几年也可以啊,不用这样苦着自己。”舒晚环视了下四周,被这残酷的环境弄得有些心疼。   易沉澜看了舒晚一眼,长睫微垂,遮住了他满目温柔的爱念和执拗的独占欲。   因为他想独步武林,想要成为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第一。他要把心爱之人捧在手心,整个江湖随她自在逍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何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几年……几年的时间太长了,变数太大,他等不起。越早掌握力量,他心里才越踏实。   可是这样狂热卑微又缱绻爱念的心思,让他对着眼前的姑娘说出口,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最终,易沉澜只说了句:“为我心中执念罢了,算不得苦。”随即,他就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这表情落在舒晚眼里,却让她体会出了另一番意味,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易沉澜,斟酌着问:“阿澜师兄,你……你是不是恨着那些曾经待你很不好的人?”   他所说的执念是什么?是……血洗江湖么?   易沉澜的神色蓦然一沉,他静静地看过来,很坦然地承认:“恨。”   随即他问道,“晚晚,你会因为这个讨厌我么?”   “不会,怎么会?”舒晚立刻回答,她抓住易沉澜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理解他的恨,可她不希望他像书中那样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她不想他杀太多人。   她也很厌恶那些曾经践踏过阿澜师兄的人,可是她不想他双手沾染血腥。一是那些人不配弄脏她这么好的易沉澜,二是……日后他恢复江玄风之子这一身份时,能够没有质疑的声音。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眼前这个自己偷偷喜欢的人能快乐无忧,站在最高处,享受本该享受的赞美和敬仰。   干净的过往、江玄风儿子的身份可以能带给他这些东西。   舒晚将易沉澜的手握了很久,感受他一直的沉默,终于她认真的低声说道:“阿澜师兄,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易沉澜眉心一皱,抬手摸了摸舒晚的发顶,“或许是有很多人该与我说对不起,可你永远不用。”   不是的。舒晚慢慢的摇了摇头,眼眶有些酸涩,虽然她一直在补偿,努力的想对他好,可是越补偿,越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阿澜师兄……”舒晚想了半天,最后只喃喃说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易沉澜微怔,不知道晚晚的思绪又跳到了哪里——若说“待他好”这一事上,她似乎永远没有上限,总嫌自己做的不够。   “你救我出了水牢,叫周师叔给我治伤,”忽然易沉澜开口,声音又低又沉,“洗脱我偷窃的欲加之罪,传我烈阳真经,扔了我房中毒药,陪我罚跪,送我生辰礼物,从竹青帮的手中救下我,在无数江湖人面前维护我……”   “还带我逃出了地狱,给我铸天丹,背我出禁地喂我喝药,给我做糕点,一路不离不弃的保护我,”易沉澜一双凤目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低柔,带着一丝轻颤,“晚晚,从未有人像你一样待我这般好。” 第62章 情深义重   晚上舒晚靠在窗边, 一手支着下巴望着外面皎洁的月亮——好像和她之前生活地方的月亮没什么不同。   就像到这之后的生活,其实细究本质与原来没什么不同,都是活下去罢了。她渐渐的习惯着, 仿佛自己生来就是这世界的一员。   舒晚怔怔地看着外面那片月光,不由得想起刚才在冰室里易沉澜说的话:她真的有做过那么多事吗?   阿澜师兄居然把每一件都记得那么清楚,没有丝毫犹豫的娓娓道来, 她听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的听愣了。   怔然的同时,还有一丝小小的欢喜。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喜欢的人心地善良,将别人的恩情一直记在心里, 这么久都不曾忘记。舒晚抿着唇摇了摇头——只是他这么好, 知不知道自己很招人喜欢?   想着想着, 她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心中蓦然一动, 悄悄回头看去——   易沉澜正在整理房间,这间屋子离顶殿诛光殿虽然不算近, 但胜在清幽僻静。从整个屋子的结构布置,以及窗外的那片竹林来推算,这间屋子应该就是易沉澜在书中住的那间。   此刻易沉澜正将最后一捆书摆到架子上, 回头看她,“晚晚,时辰差不多了, 我该回冰室了。”   舒晚一怔,立刻从窗边的小榻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阿澜师兄你才回来啊, 还要去冰室吗?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我只是把你送回来。夜属阴,修炼雪山招更合适。”易沉澜微笑着望着她,低声说道。   舒晚的小脸有点垮,“你刚才和我回来了,我以为你是答应我了,不会再去冰室了呢。”   “你放心,我每天都会出来一次……”易沉澜顿了一下,“看看你”这三个字在舌尖转了几转,最终也没说出口。他的目光望进舒晚清澈的双眼,神色柔软到不可思议,“晚晚,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缺的或是什么别的事情,就去找孟眉娇或者方南丹。好好练功,好好写字,明晚我出来时会检查。”   说到练功舒晚倒是不怵,但一提写字舒晚就有些窘迫了。那还是之前他们来雪夜山的路上装夫妻的时候,她每天没什么事干,有一日就在书桌前随便的写了几个字。她毕竟不是真的古代人,没有拿毛笔写过字,写出来的东西,也就勉强能辨认是什么字罢了,根本连美丑都谈不上。   结果有一天,她的大作就被易沉澜看见了。当时他的表情简直是一言难尽,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说到了雪山之后,不仅要看着她练功,还要让她好好习字。   舒晚瞄了一下那边的书架,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刚才易沉澜一直在整理的东西,是要让她用来临摹的字帖。舒晚窘了一会儿,干巴巴的笑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练的。”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阿澜师兄,真的不能不去冰室吗?那里真的太伤身体了……”   “你忘了我服下过铸天丹吗?没事的,这点寒气我扛得住。”易沉澜温柔地摸了摸舒晚的发顶。   舒晚见怎么劝他都不听,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随他了,“那……那好吧。你坐过来,我帮你梳理一下经脉再走。”   自从易沉澜的烈阳真经上了第三层之后,每隔一日舒晚都会帮易沉澜疏通经脉,让烈阳真气更好地在他体内运转,这早已经成了习惯。谁知今日易沉澜听完后,竟然没有乖乖坐下来,而是罕见的露出了迟疑之色。   “怎么了阿澜师兄?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不坐下?”舒晚看出易沉澜的犹豫,疑惑的问道。   “晚晚,今日先算了,”易沉澜抿了抿唇,很自然地将目光移开,“我现在经脉并不滞涩,你早些休息吧。”   “经脉不滞涩也不能掉以轻心,练烈阳真经很怕走火入魔的。我总要梳理一遍才能放心啊,”舒晚柔声劝道,“而且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我给你梳理经脉吗?有时候我忘了,你还会准时地提醒我。”   易沉澜干咳了一声,右手握拳虚虚的抵在唇边,“我……”   不等他说完,舒晚忽然飞快地伸手去捉他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按在他的脉门上细细探查——一次推脱还能糊弄她,再次推脱难道她还看不出来?他分明是在闪躲。不让自己帮着梳理经脉了,是不是又干什么伤身的事了?   一探之下,舒晚发现易沉澜的经脉并没有很大的损伤,但舒晚却从他的体内发现了另一道并不属于烈阳的真气。这道真气阴寒刺骨,她犹豫了一下,抬眼看易沉澜,“阿澜师兄,你这么快就聚集出雪山真气了?”   易沉澜从手腕儿被舒晚捉住那一刻起就在怔愣,满腹智计手段百出的他在舒晚面前,就像一个初入江湖什么都不会的愣头青,连挣脱都不会了,“晚晚,我——”   他雪山真气练的太快了,是不是被晚晚察觉了什么……   “阿澜师兄,你怎么这么厉害?”舒晚叹为观止的摇头感慨,“我知道你根骨绝佳,没想到辅以铸天丹以后,居然会有这么恐怖的进步速度。”   易沉澜“嗯”了一声,神色稍缓,正想缩回手,却又被舒晚一把拉住:   “等等,”她动了一丝内力,仔细地探了一圈,“……阿澜师兄,雪山属极阴,与烈阳的至阳极其相冲,你怎么把两道真气都存于体内的?”舒晚蹙着眉,细细地摸着易沉澜的脉。   她话音刚落,察觉到易沉澜要躲,舒晚连忙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易沉澜的手,十指相扣的攥紧了,“别动。”   这下,易沉澜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烈阳真气虽暴烈,但它不如雪山真气后劲强劲,连绵不绝,因此雪山真气比它更加霸道,理论上是可以征服烈阳真气的。舒晚认真探过易沉澜的每一条经脉,发现他的烈阳真气果然十分服顺,隐隐有被雪山真气压制之相。   电光火石间舒晚蓦然想通了这个事,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又生气又心疼地望着易沉澜,“你是不是用雪山真气来梳理烈阳了?”   见易沉澜不说话,舒晚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怪不得刚才第一下什么也没探出来,烈阳都被雪山压制的服服帖帖,所有的痛楚都内化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光瞧经脉自然没什么问题。   舒晚心中焦灼,眼睛都红了,她不知道易沉澜此刻到底承受着什么痛苦,两道真气互相抵制,他一直死死压着,该有多痛?他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   易沉澜看见舒晚红了眼圈,顿时有些无措,“晚晚,你别着急,我是用雪山真气压制烈阳真气了……但是不会出问题的——”   “阿澜师兄,你疼不疼?”忽然舒晚打断他,澄澈的双眼愈发的红,隐约见了一丝水光。   易沉澜顿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舒晚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重石,直直击在他心上,他开不了口,只怕一出声便是哽咽。   原来被两辈子唯一疼爱他的人问疼不疼,会这样疼。   疼的想将她用力抱进怀里,融入骨血。   疼的想把她禁锢在无人知道的天地,拥吻,索取,占有。   疼的想恩将仇报。   疼的想万劫不复。   易沉澜微微佝着身体,似乎能缓解心头的剧痛,“晚晚,别再这样问我了。”   “阿澜师兄,你总是不知道,”舒晚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你疼的时候,关心你的人在和你一同承受。”   爱着你的人会比你更疼。   舒晚看着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小声放狠话,“你不许再弄伤自己,弄疼自己,害我担心。你总是这样随便的对待自己,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易沉澜哪承受的住这话和她的眼泪,立刻就认错了:“晚晚你别哭,我以后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易沉澜只觉自己认了。眼前人一流泪,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别说是这样的要求,哪怕想要他的命,他也只会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   舒晚深吸一口气,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他,“你想同时留下烈阳真气和雪山真是是不是?”   易沉澜沉默片刻,说道:“此法伤身,不留也罢。”他用雪山招一样可以独步武林,只要晚晚别再哭了。   “谁说留下就一定伤身啦?”舒晚眼睛里还带着泪光,嘴角先忍不住翘起来了,倒显得她亮晶晶的像小狐狸一般狡黠,“只要你答应我让我帮你,我用纯正的烈阳真气压住你体内的那道,然后你再修炼雪山真气,这样就不会阴阳难调了。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地下冰室,你不许拒绝。”   舒晚飞快的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易沉澜,目光里带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易沉澜微微启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哭笑不得,亏他刚才还以为,晚晚刚才那样的表现……是对他萌生了情意。   他差一点就要再次妄想心爱的姑娘也爱着自己。   易沉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舒晚,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他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拧了拧,“又哭又笑,成何体统?”   “晚晚,你刚才说的这些,原来就是怕我不答应你帮我修炼么?”舒晚的肌肤娇柔光洁,易沉澜一捏住就鬼使神差的没舍得放开。   当然不是,我刚才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的,舒晚暗暗想着,不过是知道你这个人见到人流泪会忍不住心软,赶紧趁着机会提要求罢了。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舒晚认真地看着他,赖皮的说,“不答应就一直磨到你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舒晚:阿澜师兄见到人流泪会忍不住心软。   我泪流满面   你嚎啕大哭   他痛哭流涕   易沉澜:无动于衷·冷漠脸   世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第63章 山主大人   易沉澜对上舒晚就根本不可能不妥协, 接下来的日子里,舒晚天天黏着他一起去冰室修炼,易沉澜担心她女孩子身子骨弱, 会受不住冰室的寒气,偏偏舒晚振振有词:   “我修炼烈阳真经,天生不畏寒。再说我体内也有铸天丹, 怎么你可以受住,我就受不住了?”   说不过她,易沉澜只好随她去了。   有舒晚帮他压制体内的烈阳真气, 他在修炼雪山招时,的确少了很多痛楚。不过, 倒是多了另一种煎熬——   舒晚要帮他压住体内的烈阳真气, 就要用手掌与他的任督二脉相通, 将他身体里的真气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就是说,在修炼的同时, 舒晚不仅就坐在他的旁边,甚至还要用手掌与他肌肤相触。   易沉澜一直以为前世修炼雪山招时受的苦寒算得上是一种艰难了, 可如今才发现,比那更艰难的,原来在这等着他。   心爱的姑娘日日就坐在身旁, 离他这样的近,柔软无骨的小手轻轻贴着他的前胸与后背,这简直比他两辈子遇到过的所有考验加起来还要折磨。可这折磨细究起来, 却又品味出了无限的甜蜜。   易沉澜暗暗咬牙,努力的凝神专心将思绪放在修炼上,将速度一提再提,活生生的在两个月的时间就将雪山招直接练到了第九重。   这日, 舒晚计算着时辰,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收回手,问易沉澜,“阿澜师兄,你今天想吃什么甜点?我给你做糖水山楂好吗?”   “好,别太累了。”易沉澜转过头,微笑着看向舒晚,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舒晚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几步掠上台阶,推开门走了出去。与易沉澜的备受折磨不同,舒晚这两个月可算是心无旁骛的修炼出了她有史以来最好的状态——每天都可以看见喜欢的人,让她日日兴奋的像打了鸡血一般,配合着铸天丹这等神药,修为那叫一个突飞猛进,两个月下来,也突破了烈阳真经的第六重,就快要摸到第七重的边了。   舒晚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刚好撞见方南丹和戴红一起朝这边走过来。两人看见她脚步齐齐一顿,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想跑。舒晚立刻叫住他们:“站住!”   随即,两个人很听话地站住了。   舒晚走上前去,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为什么看见我就要跑呀?”   戴红转过头,对舒晚讪讪笑了一下:“山……”   他“主夫人”这四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方南丹一手肘狠狠的怼了一下侧腰,立刻很机灵的改了口,“不是跑,崴了下脚,哈哈哈,没事没事。”   之前方南丹说舒晚是山主夫人的话让易沉澜知道了,被易沉澜好一顿罚,吓得大家只敢在私下聊,不好搬来明面上说了。   舒晚低头看了眼他看起来完好健康的脚,“哦”了一声也没追问,提起另一件事,“你们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怎么好久都看不见人了?这些日子我感觉整个雪夜山只有我与阿澜师兄两个人似的。”   方南丹和戴红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理解和同情。   易沉澜刚去地下冰室修炼的时候,他们本着为主分忧的心,每隔两三天都会出一个人前去挑衅,以示“不敬”。这事除了方南丹、秦凰以及苗凤花没参与,连顾月寒都硬着头皮尽了一份微薄之力。   戴红的嘴又快又损,较能胜任;牛谷山往那一站就显得欠揍,也能完成任务;阴楚楚演起戏来倒是挺有一套,顾月寒虽然差点,但是提前背了阴楚楚给他写的词,也过关了。   只是大家轮了一轮下来,再去就有点疲惫了。   演戏苦点累点就不说了,就说一点,他们是装不尊敬,可舒晚是真打啊。   还好第二轮还没轮一半的时候,一日半夜易沉澜将他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十分短暂的会。   第一点就是让他们以后不用特意演了,他们演技太差,舒晚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趁还没穿帮,赶紧停止。   第二点,他给他们展示了一下修炼雪山真气的进度,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过了第五重的一半。按理来说,雪夜山强者为尊,他有如此实力,他们也不必再装作质疑和不敬了。   按理说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易沉澜已经完成了从“天降”到“山主”的过渡,不过方南丹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他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兴冲冲的提了一个计划——既然他们不用演戏了,那可以进入真情流露阶段,让大家时不时去易沉澜面前表达一下敬佩和赞许,可以给山主挣些面子,增加点威严的感觉,会显得很有男人味。   然而赞美他人这一业务他们操作起来,比以下犯上还不纯熟,那两天整个雪夜山上空都飘着一种尴尬的气息。   所以这个计划刚实行没两天就在易沉澜阴测测的目光下腰斩了。这回,众人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拿什么表情和态度面对山主才对,纷纷自闭,整日呆在屋里做自己的事,一关就是半个多月。   这不刚才看见舒晚,他们生怕易沉澜就在附近,两个人想法撞到一块儿,第一反应就是开溜。   方南丹干巴巴的笑着:“小舒晚,你怎么出来了?山主呢?”说着,他还往舒晚的身后四处瞄了瞄。   “他还没有结束,我先去厨房给他做点儿吃的。”舒晚笑了一下,她很喜欢听雪夜山的人叫易沉澜山主,这是他该得的。两个月就将雪山招练到了第九重,这些人怎么可能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们尊敬易沉澜,认他做山主,舒晚看着他们也顺眼了许多。   “对了,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呀?”舒晚随意闲聊道。   “去南边采药,炼一种新毒。这小子会刨地,让他帮我一下。”方南丹拍拍戴红的肩膀说道。   一说炼毒,舒晚惦记起一事来,“对了方先生,老山主毒术冠绝古今,你得了传承,没想过再找一个传人么?”   原书里,明明方南丹是一腔热忱的想把一身毒术教出去,直到易沉澜青出于蓝了才罢手,怎么现在这么久了还不声不响?   方南丹面露喜色,语气有些兴奋:“我倒是想……你愿意让山主修习毒术吗?你会不会觉得……毒术都是三教九流,不正统?”   “当然不会啊,江湖中有技傍身,哪里还分什么三六九等?”舒晚回道,这本就是易沉澜的技能,要是没有才可惜呢。   方南丹压住嘴角的微笑,若有所思的一点头:“那我明白了。”   一旁的戴红麻花辫一甩,高兴地问:“舒姑娘,虽然遁地术不是老山主的传承,但是如果山主想学,我也可以教的。”   舒晚眨眨眼睛,礼貌地拒绝:“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觉得……还是不用了。”   ……   夜色初临,舒晚端着一碗鲜红晶莹的糖水山楂回屋时,易沉澜正拎着一张她写过的字仔细查看。   一见那惨不忍睹的墨迹被他干净修长的手持于掌中,舒晚忍不住脸红,转移他的注意力,“阿澜师兄,你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先别看了,过来吃东西吧。”   易沉澜含笑走过来,手里还拿着舒晚的字。他坐在她的对面,先是笑道:“晚晚,你习字一月,还是很有长进的。”   舒晚把碗递给易沉澜,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我没什么感觉,你觉得好些了么?让我再看看。”   她把易沉澜手中的纸拿了过来,她每日晚上出来休息时都会练字,这幅是她昨日晚上写的,写完后练了一会功就睡下了,自己还没来的及检查一遍。   舒晚把纸展开,前面还好,看到后面她内心一跳——要死,她怎么忘了这茬?   这纸前面都是照着字帖写的字,到了后面她写的无聊,越写越偏开始自我发挥,都是“阿澜师兄亲启阿澜师兄展信安易沉澜易沉澜易沉澜舒晚笔”这类看起来让人很难为情的东西。   但舒晚发誓,她写的时候是真的没什么绮思,只是单纯想到她学字日后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写个书信什么的,估计常往来书信的人就是易沉澜了,才随意拿来练练手。   舒晚翻来覆去把自己的字看了好几遍,有点疑惑——阿澜师兄说她写字没力气,下笔迟疑,而且写出的字结构失调,没一个稳的。她虽然有认真的改进,但是现在看来感觉还是丑丑的啊。   “阿澜师兄,你真的觉得我的字有进步吗?”舒晚有点没自信。   易沉澜笑道:“有啊。”   “你这么严厉,你都说好,那一定还不错。”舒晚大大咧咧地将纸放在一边,支着下巴问易沉澜,“阿澜师兄,糖水山楂好吃吗?甜不甜?”   易沉澜笑意加深,抬眼望着舒晚澄澈的双眼,“甜。”   他舀起一个山楂,顿了一下,随意的问道:“晚晚,刚才方南丹来找过我,他……”易沉澜想了想,“……他说要教我修习毒术,你怎么看?”   “这是好事啊,”舒晚眼睛一亮,没想到方南丹办事这么利索,她前脚刚提过这事,后脚他就过来和易沉澜说了,“阿澜师兄,我之前就说过的,毒术其实与刀法剑法有什么分别呢?你之前自己翻一翻毒经就能配制毒药了,如果看方南丹的毒经,你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嗯……还有机关术,你不是也是翻翻书就入了门,如今正好有机会,这些都是雪夜山的传承,当然要好好学,我都支持你的。”   易沉澜想了很久,终于露出了一个安慰喜悦的笑容,他低声说:“好。”   ……   终山派内,舒戚抚着胸口,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摆了摆手:“好了。”   坐在他身后的江扬收了手,犹豫了一下问道,“师父,你觉得好些了么?我再帮您疏通一下内力吧。”   舒戚默了一会,沉声道:“不必了,你周师叔不是说过么,我这是郁结五内,心病而已。”   “师父,您放宽心些吧,上次您从雪夜山回来吐了血后,身子就——”江扬端来杯热茶,话说到一半却见舒戚目光不善,立刻止住话头,“师父,喝点水。”   舒戚接过来,面露讥诮之色,“我知道外面都是怎样传我的,我向来了解这些江湖人。好听点的是我被奸人所骗,难听的无非是说我是个愚蠢的老糊涂……”他说着说着紧紧握住了拳,指甲一片泛白,抵着胸口,脸色又变得铁青。   “师父,你别这么想,周师叔不是说……”江扬见他神色不对,立刻想要安抚。   “好了,”舒戚艰难的喘息了一口,冷冷地打断他,“周远那边怎么样?你三师叔中的毒他可研制出解法了?”   “还没有,”提起这个,江扬面上带了沉痛之色,“那日易沉澜逃入禁地前,他撒出的那手毒竟是个□□,也怪我们没有早日发现,三师叔自从上个月昏迷后,一直都没有醒。”   舒戚微垂下目光,神色里浮现出一丝放松,“无妨,周远定会尽力救治安之的,他的医术我信得过。这件事外面都知道了么?”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了,大家都知道易沉澜临走前阴了一手,把三师叔害惨了。他比之前更加恶名远扬,几乎是人人唾弃。”   舒戚点了点头,抚了抚发闷胸口,脸上带了点模糊的笑意,“知道了。对了,‘舒晚’如何了?关于她的事,我让你召发江湖令,你做了么?”   江扬一怔,眉头微微皱起:“她……她还好吧。师父放心就是,你让我办的事我都完成了。”   舒戚的神色和缓了些:“阿扬,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日后你就明白了。”   江扬沉默的点了点头。   “你看好她,好好提点,别出了差错,”舒戚深吸了一口气,冷冷一笑,“她日后还有大用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生欲很强的作者爬上来说:我瞄了眼大纲,互通心意这事快了~容我的一指禅慢慢写T^T 第64章 出谋划策   江扬站在熟悉的房屋门外, 犹豫了一会,轻轻的敲了敲门,“你……你在吗?”   很快房门被人打开, 门里的女子容颜极为温柔婉约,她盈盈而立,一双眼睛转了转, 带了一点媚气:“江……阿扬师兄。”   江扬皱眉,“别这样转眼睛,日后……日后师父还要带你出去, 若是漏了馅,你还有命活么?”   “多谢阿扬师兄体谅, 我知道了。”这女子慢慢的福了一礼, 动作乖巧, 倒与她扮演的人多了好几分相似。   “没想到落仙山庄的女子有这等本事……”江扬声音极低,摇头感慨, “竟真的能妆成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   女子掩嘴而笑,“庄主有本事, 又将这好差事给了我,舒……爹爹和阿扬师兄放心,我必定会好好完成。”   江扬欲言又止, 想了半天,最终憋出一句,“我小师妹还是会回来的, 到时你便可回家了,只辛苦你这一阵子。”   “阿扬师兄,好笨啊……”女子忽然低低笑道,“那就要看舒姑娘怎么选择了, 她若回来了,你以为我还能回家么?只有死路一条吧。”   江扬呼吸一滞,“你说什——”   “可是舒姑娘看起来并不是很听话地小姑娘呢,”女子立刻打断江扬的话,自顾自说道,“她若是回不来,我只有一直做你的小师妹。”   “她若是死了,我便永远是你的小师妹了。”   江扬的拳头顿时捏紧,面色涨红:“你胡说什么,她不会死,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永远是她!”   “是么,”女子幽幽的笑了,“那就看爹爹怎么安排了。”   “好了,我们不要吵架,阿扬师兄,你不是说,你从来不与我吵架的么?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扬别过脸,静默了一会才说:“你不是练烈阳真经了么,烈阳真经需要有人帮着修炼,我给你梳理一下经脉吧。不然你若是走火入魔,会穿帮的。”   闻言,女子“咯咯”笑了一会,仿佛江扬说了什么极好笑的话,她笑够了摇头叹息道:“阿扬师兄是不是被保护的太好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练了烈阳真经就是真的‘练’了么?”   她反问完,见江扬怔愣,好心的解释道,“我没有练烈阳的内功,只学了几个招式,经脉无需梳理,不劳你费心了。”   她神色淡淡的,明显是逐客的姿态。江扬被她一番话说的神色尴尬,匆匆说了句“好”便落荒而逃。   他失魂落魄的一口气走出好远,走着走着忽然慢下了脚步,各种声音在他脑中交织着,江扬停下来,默然抬头,去看天边那高悬的明月。   渐渐的,他眼中第一次闪过微小的纠结与质疑的神色。   ……   雪夜山。   “戴姑娘,你大晚上不睡觉,把我们都召集到这,要是没正事,我绝对不放过你。”诛光殿的偏殿里,阴楚楚打了个哈欠,语气不善的说。   “哎呦,有正事正事,”戴红聚精会神的坐在主座上,摸着他的麻花辫,神神道道的说,“根据我这么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他话音刚落,方南丹正从门口进来,“我说戴姑娘,你到底是……哎?你怎么坐那啊?你赶紧给我下来!”   秦凰跟在方南丹身后,一进来看见此景也皱眉,“小戴,你可真没有什么上下尊卑,这座位你哪陪坐?你胆子这么大,要不试试外面正殿的主座?”   戴红讪笑着换了个地方,“我哪敢啊,哈哈,一时兴奋,僭越了。你们可不许给我告诉山主啊。”   顾月寒敲了敲桌面,“行了,别说没用的了,你到底什么事,这回人齐了,可以说了。”   戴红左右看了看,问道,“苗婆婆不来?”   “你能有什么天大的事,”牛谷山沉沉的说,“原来除非是老方或者顾月寒召集她会出现,现在非山主令谁能劳动她的尊驾?一听是你,人家肯定不来。”   “好吧,”戴红冷哼一声,清清嗓子宣布道,“根据我这几个月来的仔细观察,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老方,你说舒姑娘是未来的山主夫人是吧,但我看来,他们两个好像不像是那种已经双双坠入爱河的年轻人,总感觉还蒙了一层什么。”   阴楚楚正在喝水,差点没喷顾月寒一脸,“不是,你大晚上找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   “这个谁不知道?”方南丹摸着下巴,“山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没错,但是这方面他就很不懂,嘴笨的跟什么似的,连句情话都不会讲;这也就算了,连把人捧在心尖上都是暗戳戳的,做那些事,还不让人知道。”   方南丹来劲了,掰着手指头滔滔不绝,“小舒晚住的那清雪阁冷,他默不作声的把机关改了,把南面的温泉引到清雪阁下面,还不准我们说;雪夜山上的乌雀,夜里叽叽喳喳叫了多少年了,他怕吵到小舒晚休息,愣是一只不留全灭了;还有还有,堂堂山主,帮人打下手一起下厨,到现在也没看见他抱得美人归,也算神奇。”   戴红有点吃惊,他扫了一圈众人,“这些你们也看在眼里?我今天要说的,你们也都早就知道?”   大家不约而同的点点头,秦凰还笑眯眯地拍了拍戴红的头,“秦叔是过来人了,要是还用你提醒,秦叔不是白活了。”   戴红一滞,转头去看牛谷山,“不会吧,你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山主有没有抱得美人归么?”牛谷山迷茫的反问,“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戴红不再理他,看向众人:“既然你们都知道,就没想过帮帮山主?亏你们还是他的手下,都想着不为山主分忧的?”   “这事也要帮?”阴楚楚挑眉,往椅背上一靠,“这种忙可不敢乱帮,万一出了差错,里外不是人。”   顾月寒也赞同:“窗户纸还需自己捅破,外人少插手为妙。”   “这都多长时间了?窗户纸也没捅破,山主真沉得住气,我看了都着急,”戴红摇摇头,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我们就做一点点努力,成了也算尽心了,不成就算了呗。”   方南丹有点动心,他一路看着易沉澜和舒晚过来的,若说不急是不可能的,“先说说你什么想法吧,别给搞砸了。”   戴红把麻花辫一甩,打了个响指,“我想着,从山主这边努力就不指望了,他本性难移,再说我也不敢往他身上动脑筋,我们可以从舒姑娘这边入手。”   他挑挑眉问,“你们觉得舒姑娘喜欢咱们山主么?”   “喜欢吧,”顾月寒淡淡的说,“不喜欢还会跟他身边这么久吗?”   “也不见得吧,你们男人就是自大,”阴楚楚不赞同,指指方南丹,“老方不是说过,当时山主在终山派都快死了,是晚晚好心把他救出来的,因为这个还被舒戚那六亲不认的老狗发江湖令追杀。她现在一介孤女,除了在山主身边,还能去哪?”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若有所思,“晚晚的心思也难说,不过她整日看着生龙活虎的,不太像个怀春少女。”   “你们哪,就别在这瞎出主意了,”秦凰摇头感慨,一副凌驾于众人的样子,“这种事情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两个人的事,你们瞎参和什么?”   “哎呦,又不是直接大大咧咧说出来,还不兴推泼助澜打打边鼓么?”戴红瞪了一眼秦凰,忍不住叹息,“秦叔你真是什么事都不上心,怪不得年纪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堂主。”   “行。左护法的位子还空着,祝你早日飞升。”   方南丹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别扯远了,那就这么定,咱们敲敲边鼓,帮小舒晚开开窍,给山主制造点机会。成了皆大欢喜,不成……我们尽力就好。”   ……   这日舒晚在执笔勾思新的甜点烹饪方式,就见方南丹和戴红在门口勾勾搭搭地探头探脑。   舒晚放下笔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方南丹鬼鬼祟祟的四处瞄了瞄,“山主不在吧?”   “他不在,他去诛光殿画机关图纸了。”   如今易沉澜已经将雪山招修的功德圆满,比书中的速度还快了近三个月的时间。现在他每日和顾月寒商讨新机关的布置,所以没有与舒晚时时在一起。   方南丹和戴红放松的进来了,两人先是走到书桌前装模作样的夸了夸:“呀,你这字现在写的不错,咦——这是临的山主的笔迹吧?”   戴红将一让临摹的字帖举起来辨认了一下:“不会错的,山主的字苍劲有力,写来满纸的杀气,这字他是独一份。”   舒晚上去劈手夺过戴红手里另一张纸,她可不想一会听到他对自己的字“下笔绵软,笔锋犹豫”这样的评价。   “你们来找我什么事啊?”舒晚将写了一半的纸收好,问道。   方南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的说:“小舒晚,我一直以来都发现你有一个问题。”   “啊?”舒晚懵了,“什么问题?”   “我们感觉,你唤山主‘师兄’不妥,”方南丹摸着下巴说道,“你看,舒戚和山主已然不共戴天,二人原本就没有师徒情分,就连烈阳真经都是你传给他的。如今你们没有师兄妹的关系在,不应该再如此称呼了。”   这是他和戴红商量出来的一个办法,舒晚整日“师兄师兄”的叫着,很容易把二人叫出兄妹感情,兄妹感情可最麻烦了,这不就越叫越远了吗。   最好啊,把“师兄”去掉,就叫“阿澜”,这该显得多缠绵多亲切啊。   两人的如意算盘打的飞响,果然看见舒晚有点茫然地摸摸鼻子,“这个问题我真没想过,但是他会介意吗?不叫师兄……那该叫什么呢……”   方南丹和戴红一起给她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舒晚抿抿嘴,勉为其难地说,“那我想想吧……”   ……   晚上舒晚举着一个糖人去诛光殿,顾月寒看见她来了,立刻就像易沉澜告退了。   “阿澜师兄,我学会做糖人了!虽然可能不如外面卖的好看,但是我保证绝对好吃。”   嘶——习惯成自然,脱口而出的还是师兄。   易沉澜含笑接过糖人,端详了一下,温柔地低声道,“这是什么?五颜六色的,是芦花鸡?”   “是凤凰。”舒晚木着脸说道。   易沉澜不由得笑出了声,他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点头道:“果然是凤凰,很像。”   他笑起来的模样生动鲜活,一双凤眸里仿佛落了星子,更显得他风采无双,本就是世间难寻的好颜色,这一笑实在叫人看的挪不开眼。   舒晚想,能叫他如此开心,便是自己窘一些,那也好的很啊。   “你尝尝看,小孩子都很爱吃的。”舒晚期待的推荐着。   易沉澜失笑,轻轻点了下舒晚的小脑袋,“难道我在你眼里还是小孩子么?”   那倒不是,舒晚笑盈盈的想着,只不过她惦记着易沉澜童年的时候一定没有吃过这些零食,不想让他与别人比短了什么。   易沉澜轻轻咬了一口糖人,原本显得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下去,“晚晚,我很喜欢。”   “你喜欢,以后想吃就随时与我说。”舒晚一笑,眼角眉梢都染着欢喜。   “好。”易沉澜摸摸舒晚的额头,举着糖人回到书桌前,执笔继续在纸上勾画。   舒晚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书桌上,看着成堆的图纸,凑过去看了几眼,“这么复杂,设计机关阵好难啊,阿澜哥哥。”   易沉澜手一抖,顿时原本一笔很笔直的线条歪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OK,晚晚从天然撩升级为天然撩plus。 第65章 美梦延续   易沉澜一转头, 只见舒晚的神色正常,一脸认真的等他回话。   他微微启唇,有些艰难地问:“晚晚, 你刚才……唤我什么?”   “阿澜哥哥?”舒晚试探着叫道,“方南丹他们跟我说了,现在还叫你师兄的话, 会不太妥当。嘿嘿,他们要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个。”   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今日被那两人一提,弄得舒晚也不知道叫师兄是不是不太好, 万一易沉澜是让着她呢?心里介意也没有告诉自己。   但是也不能把“师兄”去掉直接叫“阿澜”吧……那、那也太亲热了。舒晚光是在心里回味了一下这两个字, 都觉得心跳加速, 脸上莫名的热,嘴角有隐隐上扬的趋势。   易沉澜指尖微微用力, 手中的笔杆被他捏的微微变形,他呼吸有些急促, 侧头看了一眼舒晚,抿唇道,“晚晚……”   易沉澜舌尖顿住, 半晌才继续说,“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我都不介意, 不必理会方南丹他们那帮人的胡言乱语。”   得到他这一句保证,舒晚弯着眼睛笑了:“你不介意,那还是叫你师兄吧,我都已经习惯了。”   直到晚上就寝之前, 易沉澜心中仍然还时不时回荡着那声娇软清脆的“阿澜哥哥”。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他就做了一个他一直不敢想梦。   ……   熟悉的雪夜山褪去了以往的冰冷与坚硬,处处挂满了火红的“囍”字,漫山遍野都是喜悦与祥和的意味。   如玉的月光温和倾泻下来,给易沉澜清雅出尘的容颜添了几分柔和,映的他恍若光临凡间的月下仙君。   易沉澜心中蓦然一动,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衣着,待看到满目的大红之色时,他的眼睫微微一颤,慢慢地抬起眼眸,盯着眼前贴着“囍”字的、紧闭的门扉。   易沉澜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忍不住一阵口干舌燥——即便他清楚自己身在梦中,他也无法控制身体的微微战栗。   易沉澜尽量让自己的手平稳一些,轻之又轻的推开了那扇门。   他缓缓的走进去,小心翼翼怕打碎了这个珍贵的梦,看见意料之中坐在床边蒙着红盖头的姑娘时,易沉澜呼吸一滞,慢慢靠近。   他感到自己的嘴微微张合,声音低哑至极:“晚晚,抱歉,让你久等了。”   床边的姑娘小手交握着,闻言她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虽然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易沉澜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疼惜:“阿澜师兄,我等的不久。”   她向自己伸出手,“阿澜……你过来。”   易沉澜立刻挪动脚步,屏住呼吸靠近了他的新娘。   身边的姑娘将他显得有些沧桑的手掌温柔的捧在手心,攥住他的指尖珍重的揉了揉,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阿澜师兄,我只等了你半个时辰,可是你等了我好久。”她将他的手拉到唇边,怜惜一吻,语气郑重而认真:   “阿澜师兄,我再也不会让你等我这么久,永远不会让你难过了,我一定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易沉澜看着自己的手覆在红盖头之下,手指上传来无比柔软的触感,他虽然没太听懂舒晚所说的话,但却感到了心脏处如同尖刀刺穿般的痛楚,那把刀好似在来回拉锯,割的他一颗心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易沉澜微微弯下了腰,却不能缓解一二。   “阿澜师兄!你怎么了?”耳边传来担忧的声音,易沉澜喘了口气,忽然将人狠狠抱在怀里。   他眉心拧着,隔着鲜红的盖头一遍遍吻着心爱的姑娘,听见自己破碎哽咽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晚晚,你不用对我很好很好,我只要你活着……”   “我知道,阿澜师兄,我知道,”怀中的姑娘软声安慰着,她抬手擦去他眼尾的泪痕,扯一扯他的衣袖,“阿澜师兄,别哭啊……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不掀盖头么?”   易沉澜忍着心口模糊而尖锐的痛楚——他甚至不知这痛苦因何而来。   他将目光落在眼前这大红的盖头上,凤眸中终于忍不住染上些欣慰和欢喜,“晚晚,我现在就掀。”   他甚至忘了拿一旁的喜秤,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盖头的一角。   “山主!药田那边的事务我总结完了,放在你书房的侧殿了,我那边还炼着毒,我还得回去看着火,就不亲自跟你汇报了啊!”   方南丹震耳欲聋的吵闹声从门外清晰的传进来。   易沉澜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然大亮,他竟比平时睡过了两刻钟。   门外方南丹已经走了,易沉澜默然的坐起来,看了一眼门口,眉宇间聚着阴沉沉的意味。   ……   方南丹和戴红被易沉澜罚去西边和底下的人一起准备种地这个事传到阴楚楚这时,被她毫不留情的嘲笑了好久:   “说真的,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换个称呼又能怎么样呢?根本解决不了本质问题。没准山主就喜欢听晚晚唤他‘师兄’呢?你这一去掉,倒显得没情趣了。”   方南丹不耐烦地挥手赶人,“滚滚滚,你懂什么,我看山主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唉,没准是早上我吵到他了……”   “至于么,你就是真吵到他,他能罚这么重?还连着戴姑娘一起罚?啧啧,看看这麻花辫,都不娇俏了。”   戴红一脸丧,他的反应很真实也很干脆:“滚。”   “好,我滚,”阴楚楚很无所谓的抄着手,“以后啊,你们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了。什么也没干成,还要被山主罚,何必呢?唉,你们好好种地,这事还是让我来吧。”   阴楚楚的想法很通透,身为女子,她觉得是应该从舒晚身上下功夫没错,但总不能让人家女孩子主动。这个事,还得是让舒晚把山主迷的七荤八素,理智全无,情不自禁的告白诉爱,才算最好。   这天一早,阴楚楚做贼似的抱了个包袱,悄无声息地跑来敲舒晚的门,“晚晚,晚晚。”   很快舒晚开了门,她一手抓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一手拿着刻刀,“楚楚,你找我有事?”   “咦,你一大早就在练这东西啊,学的怎么样了?我看看。”阴楚楚走进来,仔细地端详着舒晚的作品。   “是啊,本来和方前辈约好今天他检查我的成果的,”提起这个舒晚还有点不解,颇为遗憾的说,“不过早上听说他被阿澜师兄罚去西边亲自照顾药田了?也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惹的阿澜师兄这么温柔的人这样罚他。”   阴楚楚听了易沉澜被形容成“温柔”就想笑,她强忍着,一本正经的说,“是啊,老方一向办事办不明白,肯定是犯了什么大错了哈哈哈……”阴楚楚捏了捏舒晚手上的面具,“唔……好像还有点厚,不过你刚学嘛,慢慢来。等他回来再让他指点。”   舒晚一边答应着,将人.皮.面具和刻刀收在一旁,“楚楚,你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提起正事,阴楚楚很快进入状态,她上下打量着舒晚,认真发问:“晚晚,其实……你觉不觉得你差了点什么东西?”   舒晚被她的目光看的摸摸头又摸摸脸,“哪里差东西啊?”   “晚晚,你的打扮一直都太简单了,你看我的头发,我的簪子,”阴楚楚指完脑袋,又拍拍衣服,“我的衣饰,怎么样,好不好看?你喜欢吗?”   舒晚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看过一遍,真情实意地赞美:“楚楚,你真好看。”   阴楚楚作为雪夜山一枝花,美貌自然是没得挑,她又会打扮,火红艳丽的衣裙配上赤金头面,非但丝毫不显艳俗,反而为她的美平添了几分张扬。   阴楚楚就知道自己好看,她得意一笑,拉过舒晚的手,将她按在水镜前,“今天我就给你精心的改造一番,保证你比我还好看!”   不等舒晚说话,阴楚楚便将舒晚头顶的发带解开了。   霎时,舒晚一头青云般的乌发散落腰间,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更显得肌肤胜雪唇嫣红,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阴楚楚看着水镜里的舒晚,若有所思的眯着眼睛:“其实你这个样子去见他,倒也不错的感觉……”   “见谁?”舒晚被阴楚楚没头没尾的话听懵了。   阴楚楚狠狠咬了下舌尖,“没谁哈哈哈……等我给你梳个头啊,我带了很多我的首饰,还带了一套衣裙。”   舒晚心念一动,双手在底下握了一握,翘起嘴角,“好,楚楚,那你有时间可不可以多教我梳几个发式?”   她从来到这起,就没有时间好好学过梳头,古代女子的发式比较繁琐,她一向是将头发的两边一编,用一根发带固定了事。   反正……就是普普通通。舒晚期待的看着水镜,心里暗戳戳的开始幻想:楚楚说的挺有道理,她一直对形象管理没太注意,这点不好,是应该好好打扮打扮的。她现在已经用甜食抓住了心上人的胃,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下一步就应该花心思把自己打点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外表没有那么千篇一律,也是可以日日推陈出新的。   楚楚真的提醒她了,以后必须注重打扮,阿澜师兄对她是很好,可万一只是把她当妹妹那可完了。   阴楚楚手上功夫确实到家,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她就给舒晚挽好了发,发式并不复杂却颇有心思,将女儿家的明快和娇憨衬托的淋漓尽致。   阴楚楚将最后一根发簪簪在了舒晚鬓边,“好了!大功告成,来,把口脂抹上。”   舒晚有点兴奋的接过口脂,又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按捺不住的笑道:“楚楚,你手艺真好,我想拜你为师!”   “你才发现我是个宝藏?”阴楚楚冷哼一声,“你还跑去和方南丹那一根筋的老头学易容术,现在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吧?女孩子家,先把自己的脸搞好,再去搞别的脸。”   舒晚听得直笑,欢欢喜喜的站起来左右打量自己,一拍手说道,“楚楚,我要把衣服换了,这件太素了。”   “没错,是颜色太浅,”阴楚楚赞同道,打开旁边的一个布包,“我给你带了一身,我还没穿过,肯定适合你。”   布包打开,露出里面正红色织金衣裙,那颜色叫人一看就觉得出挑极了。   “红色?”舒晚笑着将衣服抱出来,“我还从来没有穿过红色。”   “去换吧,”阴楚楚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看着舒晚人比花娇的模样,她别有深意的笑了,“今天保准会让你一生难忘。”   ……   易沉澜坐在诛光殿的主座上,垂眸看着眼前摞了后后一沓的机关图纸,却一直没有进入状态。   他脑中还在一直回想着昨晚的梦。梦里不知从何而来的痛彻心扉、自己与晚晚意味不明的对话,还有,最终他也没有掀开的红盖头。   易沉澜放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脑中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拉扯,将他的思绪搅的一团乱,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阿澜师兄,你怎么啦?头疼吗?唉,你每天都在对着这些东西构思,总是忘了休息。”   忽然舒晚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她走上前,温声道,“让我看看?很不舒服吗?我帮你按按吧。”   “不用,晚晚,我没——”易沉澜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抬眸看去,只是说道一半,他顿住了。   易沉澜觉得自己的梦好像没醒。   作者有话要说:  阿澜也太惨了吧,55555 第66章 下山前夕   舒晚见易沉澜怔愣的时间有点久, 伸手点了点易沉澜的肩膀,“阿澜师兄,你怎么发呆了?”   嗯……是不是今天她打扮的有点漂亮……   舒晚心里暗戳戳的想着。   易沉澜有些茫然的站起身来, 眼前的景象叫他没法不讶然,舒晚一直打扮的简单,衣服向来是淡黄浅绿这些素雅的颜色, 发式也没弄的复杂过。她的长相本就清丽纯净,简单的打扮不仅不显得寡淡,反而更衬的她清新脱俗, 干净灵动。   而如今她一身正红的衣装,精心梳好的乌发两遍簪了细金流苏, 长眉如勾, 唇若点绛, 仿佛观音座下的龙女般娇美动人。   也是他梦中新娘的样子。   让易沉澜看的竟舍不得移开眼睛。   “晚晚,”他哑声说道, “你今天怎么……”   这是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真觉得他的定力那般好么。   “好看么?”舒晚抬手摸了摸脸,还没等易沉澜回答, 她就嘿嘿笑了,“我也觉得还不错。”   易沉澜失笑,目光胶着在舒晚脸上, 带着一种深沉的意味,说出来的话也显出丝丝缱绻:“晚晚长大了,也开始想着打扮了。”   他虽然在微笑, 但笑容里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舒晚没忘记进来时看他揉眉心,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关心道:“阿澜师兄, 你是不是还头疼呢?我给你按摩放松一下吧。”   易沉澜慢慢眨了下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点点头,语气居然有一丝委屈:“嗯……晚晚,我头疼。”   舒晚立刻扶他坐下,手指摸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打圈揉着,“阿澜师兄,这样行吗?”   易沉澜闭着眼睛,鸦羽般的长睫颤了下,舒晚微凉的手指抵在他的头上,似乎都不用做什么,他紧绷的神经就已经放松下来。   “晚晚,好了,别累到了,”易沉澜握住舒晚的手,眼中划过一抹深沉,“我想回去休息,你能扶我一下么?”   “这么严重吗?”舒晚弯下腰,视线与易沉澜平齐,担忧的看着他,“阿澜师兄,不然还是让大夫看看吧,我记得方南丹也有点医术的。”   “不必,我只是近日有些失眠,”易沉澜深深地望着舒晚的双眼,里面的关切让他心软极了,他微微垂下眼眸,长卷的睫羽遮住涌动的情愫,“晚晚,你扶我回去歇一会就好。”   “好好好,来,慢点。”舒晚赶紧伸手挎着易沉澜的臂弯,心里一片可惜:好不容易打扮的漂漂亮亮,谁知道流年不利,正赶上不怎么生病的阿澜师兄身体不舒服。   唉……他这样难受,可能都没有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模样,真是太遗憾了。   易沉澜借着舒晚的力道起来,似乎真的很不舒服的半阖着眼,大手悄悄揽在舒晚纤细的腰上,低声说:“晚晚,我站起来有些头晕,可以让我靠一下么?”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问什么,”舒晚一手环着易沉澜的手臂,一手去够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压,“你靠着我就是,唉,你就是用脑过度,每天都在设计翻新这些机关阵,顾月寒也真是的,一下教你这么多东西,你一做起来就废寝忘食的。”   她语气严肃,不满地摇头,“今天不许再看这些东西了,必须好好休息。”   易沉澜听话地“嗯”了一声,慢慢贴近身边温软的身躯,半晌,唇角扬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   “阿澜师兄,现在好些吗?”舒晚将易沉澜扶在房间的软榻上,仔细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感觉还不算太差。   易沉澜点点头,目光落在舒晚的发上:“晚晚,这些钗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舒晚笑着抬手摸了摸,“是楚楚送我的,还有一些没戴在头上,我收在房间里了。”   易沉澜微微笑了,默了一下他温声说道:“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晚晚长大了要打扮,我竟没注意……那些就收着吧,你不必用别人用过的,我明日给你买新的。”   “真的吗?”舒晚的眼睛亮了一亮,她忙不迭地往前凑了凑,“阿澜师兄,那我可以去落仙山庄买吗?大家都知道,落仙山庄的女弟子可是江湖中最美最会打扮的了,那里做的首饰好看,衣服也漂亮,你之前答应过我,可以去的。”   “晚晚,你怎么一直对落仙山庄执念这么深?”易沉澜摇头失笑,“这几个月来你都提了好几次了,这么想去?”   若说就是为了漂亮的衣服和首饰,易沉澜总觉得有些牵强。但若是别的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不过现在看来,倒也确实没有什么别的解释。   舒晚期待的蹲在易沉澜面前,仰头看他:“是啊,你武功精进这么多了,是不是该兑现诺言啦?”   她等了这么久,一直等待着去落仙山庄,打听易沉澜母亲的下落。如果事情顺利,就可以恢复他的身份,从此无论易沉澜想去江湖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再听见任何本就不属于他的轻贱之词。   易沉澜微微垂眸,他曾经的确许诺过舒晚,会陪她去落仙山庄,但要等他功成圆满。因为只有拥有了凌驾江湖的实力后,他才敢护着晚晚去闯荡江湖的任何地方。   如今他将雪山和烈阳集于一身,确实有了不怵任何人的底气,只是……易沉澜想起了昨晚的梦,梦中他心痛如绞,深入骨髓,他根本没法忘记自己对舒晚说的那句“只要你活着”。   即便这是一个梦而已,甚至可以算是一个美梦,可他仍旧会为了那其中一点点不祥而感到恐慌——什么事情一旦和晚晚扯上关系,他就会变成一个胆小鬼,甚至想与她永远都不下山,就在这里平静又安宁的过完一生。   “阿澜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易沉澜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舒晚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晚晚,你让我想想。”易沉澜对舒晚笑了一下,柔声说。   舒晚的眼尾微微垂下来,嘴角也不向上弯着了,语气有点小小的失望:“你又推辞了,我都等你练到雪山招十三重圆满了。好了,你是山主,事务比较忙,我也能理解啦。其实我自己去也行。”   “晚晚!你等一下,”舒晚说完就起身要往外走,易沉澜连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哭笑不得,“我不是推辞,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你让我准备一下。”   舒晚听他松口,水汪汪的眼睛一亮,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娇憨的笑颜,“你答应我了?那我也去准备一下,我要做两张人.皮.面具,方便我们行走江湖。”   易沉澜微笑:“嗯,答应你了,去吧。”   “等一下晚晚,”他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们出去倒是可以,但你还是做平常打扮就好,不然太惹眼了……”   他的恐惧来自未知,并不来自江湖上任何一个人,怪诞荒唐的梦中之话,只会让他更加警惕小心,而不是缩在安全的壳里,连心爱之人的愿望也不能满足。   只是满足归满足,晚晚的这个样子,他不许别人看见。   “我知道的,太惹眼的打扮会引起麻烦,我们要低调一些,”舒晚立刻误会了易沉澜的真实想法,“阿澜师兄你放心吧!你头还疼着,先睡一觉,我去准备了!”   “阿澜师兄,你说是要我做的人.皮.面具还是方南丹来做啊?我要先说好,我做的话,可能会把你变丑了。”也许是太高兴了,舒晚都走出了门,又扒着门框问了一句。   易沉澜失笑,看她明晃晃的笑脸,心情也变得分外愉悦:“丑也要你做的。”   “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舒晚笑着丢下一句,欢快地跑了。   ……   第二天易沉澜向众人说了他与舒晚的下山计划。   秦凰反应很快,他对阴楚楚欣慰一笑,暗暗比了个大拇指,适时拍马道:“恭喜山主。”   “恭喜什么?”易沉澜对这两日他多遭受到的撩拨心里有数,沉默地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人,淡笑道,“这两日辛苦大家费心了。”   晚晚已经知道要好好打扮了,是大姑娘了,离开窍的那一天不远了。若她情窦初开,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大约就是朝夕相处,日夜相见的自己吧。   他永远都有耐心等这一天。   秦凰笑容有点僵,看了阴楚楚一眼,又默默地把大拇指收回去了。   阴楚楚端详着易沉澜,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长眉一挑问道,“山主,你头疼症好了?”   “好了。”易沉澜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掩饰的咳了一下。   “你这头疼的可真是时候,让人家小舒晚打扮那么漂亮,还跑去厨房给你煮面条,”阴楚楚恨铁不成钢,木着脸撞了一下顾月寒的胳膊,“你也看见了,你说是不是。”   易沉澜的目光似轻实重的慢慢落在顾月寒身上。   顾月寒顿感压力,立刻否认:“我没看见。”   易沉澜收回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沉声说道:“我们不会出去太久,大约三个月便回,若有急事飞鸽传书于我,雪夜山事务,由顾月寒暂代。”   ……   “不是吧?你说昨天都那样的情况了,他居然就装了个病??”   易沉澜交代完后众人纷纷散去,只剩顾月寒还在研究机关图纸,阴楚楚在一旁陪着,忍不住吐槽。   她翘着二郎腿,目光有些放空,露出一个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对着顾月寒吐槽,“看他俩搂搂抱抱的回屋,我还以为成了呢!亏我还做梦,想着什么时候能升个左护法,结果居然就这么泡汤了?!”   “你说,他收拾我们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干脆利落,”阴楚楚痛心疾首的掰着手指数,“对戴红和老牛一点情都不留,打的我更是颜面全无,秦叔的缠丝都被他踩了。到晚晚这个事上,就小心翼翼的怂的要死。”   她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我不管了,作为下属,我已经是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了。要不你再试试吧。”   “我没时间,也没能力,你们自己搅和吧,我可做不了这个事,”顾月寒蹙眉认真的勾画面前巨大的图纸,都顾不上抬头,“再说山主和舒姑娘不是要下山么?他们二人相伴走一圈,也许回来时,自己就成了呢。”   “你真乐观,事情被你一说可变得真简单,”阴楚楚懒洋洋的摇摇头,“那借你吉言吧,希望我们山主路上有奇遇,早日抱得美人归。”   “你就等着吧,”顾月寒换了一支笔,边画边说,“他们两个之间那点脆弱的窗户纸,不出七天必破。”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我们就看看顾月寒同学的flag会不会倒!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丰巴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兰波与醉舟3个;一一呀 2个;木木、月丰巴色、论文写不出来、卿玖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栖迟 18瓶;囡囡 10瓶;芷芷 6瓶;头快秃了的飞爷、糖醋建筑家 5瓶;不吃羊肉的姐姐、就来看看 1瓶;   爱泥萌!! 第67章 为他出头   清晨路边的茶馆里, 两位衣着简单,相貌普通的两人对着饮茶。   “阿澜师兄,你这面具贴的还好吧?”面容清秀的少女凑近身旁的男子, 压低声音问。   她对面的男子容貌平平无奇,但一双凤眸却分外出彩,仿佛是画龙点睛那神来之笔, 整张脸被眼睛点缀的也显出几分俊逸。   “很好,”易沉澜微微一笑,“你易容术学的很快, 倒是很有天赋。”   舒晚乐了一会,把手中的茶喝完, 向后看了看说道:“阿澜师兄, 我们从西边的道走吧, 从曲阳的水路转去落仙山庄,怎么样?”   在雪夜山呆了这么久, 舒晚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和城市分布都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从雪夜山下来去落仙山庄的路有好几条, 她早就盯准了这条。   算着时间,舒晚猜测书中应该是进行到了江扬闯荡江湖的时期,应该就是这一年的春末, 他在曲阳的峡谷采一株千年灵芝时,误打误撞发现了峭壁上的一把名叫屠狱的锈剑。拔出后才发现,此剑虽满身锈迹, 却锐不可当削铁如泥,比他父亲江玄风留给他的佩剑执天剑更加锋利无匹。   后来这把屠狱剑和千年灵芝被他一同送给女主做了定情信物。   如今一颗心早就完全偏淡了易沉澜身上的舒晚,就惦记着想把这两样东西送给易沉澜。江扬已经有一把剑了,阿澜师兄还没有自己的佩剑, 况且她知道,这世间也没有比屠狱剑更好的兵器了。   刚好去落仙山庄可以经过曲阳,很顺路。   “好,我们就从曲阳走。”易沉澜立刻答应下来,他对路上的安排并无所谓,只要舒晚开心便是了。   他们一早从雪夜山下来,喝了水休息过后,易沉澜打算带舒晚去买马,骑马从这里到曲阳,有三日足矣。   谁知说完之后,舒晚愣了一会,向地上瞟了瞟,抿着嘴唇脸有点红:“可是……阿澜师兄,我……我不会骑马。”   大意了,练了武功学了字,连易容术都学了,偏偏骑马这个基本技能忘了学,舒晚心里暗暗叫苦。   易沉澜眼神一凝,随即笑了,“这有什么,那我们便买个马车就是。”   易沉澜安抚似的摸了摸舒晚的头,目光落在她的发上,却慢慢地沉思起来——晚晚知道前世的许多事情,此事就像他重生一样是玄之又玄,没有解释。可是,为什么晚晚既不会写字,也不会骑马呢。   就算是他这样早年任人欺凌的时候,读书习字骑马,这些基本的东西总还是有条件学的。易沉澜想着想着有些揪心,不知道身边姑娘的灵魂究竟来自何方?为什么连写字、骑马都没有人教?   她可曾吃过许多苦么?   易沉澜正兀自想着,忽听舒晚说道:“也不必买马车了,太慢不说,你要驾车也很累,阿澜师兄,你教我骑马吧。”   舒晚的语气大大方方,没有任何难过之类的感觉,但易沉澜的心尖却仿佛针扎般刺痛,却又不能向舒晚询问什么,最终柔声说道:“好,师兄教你骑马。”   从人迹罕至的雪夜山一路走到闹市,见到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到了集市上时,舒晚已经感觉到了一种陌生——她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易沉澜去跟马贩挑马,舒晚在路边等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人来人往时吹到耳边风的流言:   “前些日子静河宫纪清合大侠去终山派探望舒大侠了,回来时候脸色不太好,沉重的一看就是有事。”   “我也听说了,舒大侠这是留病根了。还不是因为大半年前,那场围剿雪夜山后留下的毛病还没好么。”   “唉……那事就别提了……”   “怎么能不提?江湖上多少人虽然表面不说,可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舒大侠,我心里觉得不忿!这事若非不是易沉澜那该千刀万剐的魔头太有心机,蒙骗了舒大侠,他怎么如此?!”   “那魔头做下的恶事还少么?临走前阴了宋大侠一把,亏他做得出来,此等心黑手毒的贱人,就该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舒晚眉头越皱越深,这几个人衣着普通,甚至于有点粗劣,一看就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中的下等弟子,别的不会,捕风捉影倒是有一手。   她奉为心尖上的如玉君子,怎么能被这样随意的言语糟践?   舒晚四下一瞄,瞅准块石头,她弯下腰捡起来,在手上颠了一颠,冷冷的抬眸向那帮人看去。   一个粗衣男人丝毫不知他们被别人盯上了,还在滔滔不绝:“对对,还有一个事你们忘了吗?那魔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那妖女,脸长的和舒大侠的女儿一模一样,若不是舒大侠明察秋毫,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女儿,只怕我们现在还在误会舒姑娘是与那魔头私奔了!”   舒晚正抬起了手,闻言她手微微一顿,蹙眉听了下去——   “谁说不是,舒大侠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怎么可能会教出如此伤风败俗的姑娘?所幸舒姑娘清名仍在。易沉澜身边那妖女,也许是被他那个叫方南丹的手下披上了个假皮,不是说那人极擅长易容么。”   “绝对是。话说那日舒姑娘被找回来时,舒大侠笑的极其欣慰,多久没见他这样笑了……”   舒晚听了两句就明白舒戚做了什么好事,她原来没觉得舒戚疼爱女儿的设定有什么不妥,直到穿过来与舒戚相处时,她时常觉得他慈爱的笑容像是隔了层什么,似乎哪里奇奇怪怪。   直到现在她终于想通,原来舒戚根本不爱女儿,或者说无感,他疼爱女儿的慈父形象,也不过是他给自己精心设计好的大侠形象罢了。他需要得到所有的赞扬,所以要在各方面把自己塑造的完美。   而他身边的“舒晚”是不是他亲生的,其实根本无所谓。   但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舒晚转了转手中的石头,将身子悄悄隐在一边的货架后边,瞅准角度,利落地将石头掷了出去!   那颗石头破空划过,先是打在一面墙上,随后立即反弹,以一种极诡异的角度飞向正在大声谈话的五人,“噗”“噗”声不断响起,那石头精准地逐次击中他们的嘴巴,功德圆满的落在地上。   落在地上时,棱角分明的冷硬石头,已然成了个血石头。   刚才还大声说话的五人皆是满口的鲜血,一张嘴,就把混着粘稠血液的一口牙齿吐了出来,被打头击中的两人,更是直接痛的昏了过去。   剩下三人被打掉了满嘴的牙,既惊且怒浑身颤抖,指着那面墙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石头是那里飞来的,可总不会是从墙缝里蹦出来的。他们环顾四周,却根本不知究竟是何人出手。   舒晚收回含怒的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是她不想冲上去直接揍人,只是他们出行在外,若麻烦不是自己贴上来的,那便尽量不要亲自凑上去。   解决了就是。   看着他们捂着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的痛苦样子,舒晚倒也算解气,她暗暗咬牙思量着:原来我是“舒大侠”之女,要维护阿澜师兄时还要大动脑筋,不能让人瞧出端倪。现在正好,妖女一个,做什么事都趁手,就是在暗处,收拾个人也绰绰有余。   她给易沉澜出了气,心里平复了些,正想去看看易沉澜怎么还没出来,一转头却看见他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双漆黑的凤眸好似深井,瞧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看着她。   却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可听到了那些难听伤人的话?   舒晚神色凝重,忍不住担忧起来,易沉澜一直承受了很多无妄之言,好不容易这几个月过得平静快乐,一出来却又让他听见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叫他受了委屈。   这念头一出,舒晚的心就好似被人拧了一下,她快步走到易沉澜身边,想与他说说话。   越近,便越能察觉他的气息很不对。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他一直温柔含笑,很轻松的样子。而此刻,他整个人明显的沉重起来。   甚至有一些曾经挣扎和绝望的影子。   流言蜚语给他的伤害如此之深,舒晚心疼不已,连忙走近了些,对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颜,故作轻松的问道:“阿澜师兄,我们的马买好了么?”   她话音刚落,却见易沉澜的神色稍缓,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却依旧有些紧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低声说:“嗯,买好了。”   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舒晚听着更加揪心,她上前一步,试探着抓住了易沉澜的手,见他没有闪躲,甚至还反握住自己的手,舒晚便知道他并不抗拒自己的触碰,温柔的提议:“阿澜师兄,这里人多,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易沉澜薄唇微启,轻轻颤了一下,只低声说了“好”,便一手拉着舒晚,一手牵着两匹马向外走去。   直到快走到临近官道的一片树林,舒晚见这里人烟稀少,停了下来摇了摇易沉澜的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别那么伤心,“阿澜师兄,我们不是说好要教我骑马的么?你快教一教我,我学习的天赋很高的,随便一教就能会,绝对不让你多操心的,嘿嘿。”   “晚晚……”易沉澜迟疑了一下,极温柔的笑了一下,“你还愿意让我教你骑马么?”   然而虽然他笑着,那笑意却十分模糊,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的宝贝却无力追回,而流露出了一个叫人心疼的脆弱微笑。 第68章 哄人高手   “阿澜师兄, 这是什么话,”舒晚见易沉澜神色不对,只得把声音放的更加低柔, 像哄小孩一般笑着哄他,“我们刚才不是约定好了嘛,莫非你嫌弃我笨, 要反悔么?可是你买了两匹马,要反悔也来不及啦。”   她澄澈的眼睛灵动的转了转,笑盈盈的软声道, “阿澜哥哥,你知道的, 我才不笨, 别嫌弃我啊, 教我嘛。”   易沉澜长睫轻颤着,他像是在恐惧什么一般, 将舒晚的手握在掌心,想了很久, 才说,“晚晚,那你还生气么?”   生气?舒晚眨了眨眼睛, 若说是听刚才那几个人辱骂易沉澜,她自然是生气的,可是她此刻也不敢提及此事, 生怕又触动了易沉澜的伤心事,斟酌着说道:“我……我刚才有点生气,现在……现在好多了。”   易沉澜眉心微拧,轻声说:“晚晚, 对不住。”   说完,他就又沉默了。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了那日树杀阵里,舒戚那宛如诅咒的恶语。   ——你以为你能给她什么?像你一样无尽的羞辱和恶臭的名声?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这就是你唯一能带给她的,又廉价、又肮脏的东西。   那时的他对舒戚的话充满了不屑,他了解晚晚,深知她是怎样的温柔可爱,就像是他无尽黑暗的人生中唯一一道永不熄灭的光,从来都没有、也永远不会放弃他。   他坚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晚晚绝对不会疏远他、离开他。   可是当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他听到、看到之后,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人言可畏,那些上下嘴唇一碰便轻而易举说出口的言语,仿佛淬了毒的小针一般直往人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扎。这力量太过可怕,令他恐惧不已。   他甚至没有办法毫不动摇的坚信,自己值得晚晚永远的守护。   因为他,她被人说成妖女……   因为他,她被人骂伤风败俗……   果然,与他站在一起,她还没有得到安稳与幸福,就先得到了羞辱和轻贱。   易沉澜心中漫起无边的恨,几乎将他整个人的理智和心神焚烧殆尽,恨那些出言不逊的江湖人,更恨自己。   自我厌弃攀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顶峰。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若是晚晚收回了所有的温暖,从此袖手离去,那么他要怎么恳求她才会回来呢?   怎么想都是绝望罢了。   直到舒晚走过来与他说了话,易沉澜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失去一切,至少晚晚还是愿意与他说话的。他没有直接被魂飞湮灭,他还有喘息的机会。   舒晚两只手都握住了易沉澜的大掌,仔细的盯着易沉澜的脸,连他的一点表情变化都不想错过,“阿澜师兄,你为什么要与我道歉?”   刚才易沉澜说了“对不住”,舒晚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了。对不住?这是啥?好好的,为什么阿澜师兄要和她道歉啊?他有什么对不住的?   易沉澜看着舒晚明亮澄澈的双眼,那些人难以入耳的肮脏言语又一次响彻耳边。如何能不道歉呢?他把不幸和伤害带给了他心爱的姑娘。   “晚晚,你刚才生气了……”   “对,我是生气了,”舒晚接住他的话,长时间的相处让她知道,若是易沉澜误会了什么,必须一步步解开他的心结,否则他一定会一个人难过许久,并且再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可我不是生你的气,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易沉澜薄唇颤了下,不说话了。   他这样子叫舒晚怜惜极了,耐心更甚,她撒着娇柔声诱导着:“阿澜哥哥,怎么又不说话?不要与我道歉,你永远不用。”   这句话他对她说过,如今她又还给了他。   易沉澜凝视着舒晚,迟疑了良久,终于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低声说道,“你刚才很生气……还下了重手……是因为……是因为……”   他轻轻叹息,颤声道,“是因为他们辱骂你才……都是我不好。”   谢天谢地,可算找到症结了!   舒晚心中石头落下,放松的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恼,她戳了戳易沉澜的胸膛,“因为什么?你呀!我才不是因为这个打他们呢!是因为他们前面一直……一直在讨论你,我听的心头火起,这才把他们满嘴的牙都打掉了,教训一下!”   “是么……”易沉澜微怔着喃喃,语气虽低沉,凤眸中却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   看来他是没听到前半段,只听见了后面的,舒晚心头无奈至极,柔声说,“他们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嘴长在他们身上,又不是你让他们说的,有什么好道歉的。再说他们那两句疯言疯语,我才不在意呢!”   她才不在乎被骂,妖女怎么了?魔头和妖女,听着就像一对,有种别别扭扭的般配感。   “原来你是因为……”易沉澜倒也好哄,话一说明白,他唇角立刻就微微有了点弧度,“晚晚,你别生气了,我都习惯了,无碍的。”   这话舒晚也不乐意听,“什么习惯?我一点都不习惯,你等我到了落……反正以后我要让这天下人,谁也不能骂你。你等着,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把话说的铿锵有力,易沉澜听来不觉含笑,“好,我等着晚晚,”他应承完,拉了下缰绳,侧头看着舒晚,“晚晚不是要学骑马么?我教你。”   舒晚眨眨眼睛,也欢欢喜喜的跟着笑了:“阿澜师兄,阿澜哥哥,那你还不开心么?你再笑一笑,笑的不好看,我就不跟你学了。”   大约世间没人能抵得住舒晚挖空心思的体贴,她若是想要哄一个人开心,只怕没有不成。   易沉澜微微转过头去,骨节分明的大手抚过马背,好像在认真地梳理马的鬃毛。   舒晚哪里会这么轻易的饶过他,不依不饶地凑过去瞅他的脸,“笑没笑?让我看看,不许躲——”   易沉澜本就微翘着的唇角被她古灵精怪的一逗,更是忍不住笑意更深,甚至露出些洁白牙齿,让他隐去几分沉稳,浮现出难得的少年气来。   “这么好看?”舒晚笑嘻嘻的夸,很大方的说,“既然好看,那我就和你学骑马了。”   易沉澜无奈失笑,摸了摸舒晚的头,“要我抱你上马么?”   他温厚的大掌仿佛带着电流,舒晚立刻被他摸老实了:“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就能上。”   舒晚的确于这方面有点天赋,也许是有武功傍身的原因,她平衡感极好,边走边练了一个时辰,她就可以让易沉澜松开缰绳,一个人慢慢走走停停,甚至可以驱马小跑起来。   由于舒晚是初学,他们四天后才到达曲阳,比易沉澜预计的还要晚了一天。   到了曲阳后两人没怎么停留,舒晚打算领着易沉澜直接横穿峡谷,书中江扬得到灵芝和屠狱剑就是在这个时间左右,但具体她不清楚,所以当然是越快越好,先到先得。   这座峡谷以逼仄闻名于世,最宽的地方不过能容七八人一同通过,而多数地方,只能容两三人一同穿过。此刻二人走在峡谷中,入目是郁郁青木,两边是巍峨石壁,石壁之上,还生着许多如华盖般的高大树木。   “晚晚,你一直四处看,有什么事么?”这一段路人迹罕至,易沉澜见舒晚东张西望,却不知她在找什么。   舒晚想了想,一拉缰绳让自己与易沉澜靠的更近些,“阿澜师兄,我在雪夜山的藏书阁看到过,曲阳峡谷这一片生着千年灵芝,如果运气好,可以碰上一株。”   当然,她想碰上的,是旁边有屠狱剑的那一株。   “嗯,确有记载,”易沉澜点点头,微眯着眼睛向上望去,“不过此间湿润,处处适宜这类琼珍生长,不一定哪里会长着一株。这宝物难遇难求,晚晚还是专心看路吧,你初学骑马,莫要摔了。”   舒晚笑道:“我才不会干出这么窘的事情呢,放心吧,骑马这好几天了,我现在的水平你还信不过么?再说,反正你在旁边,肯定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摔个狗啃泥吧。”   易沉澜无奈一笑,舒晚倒也说的没错,他在一旁看着,总不会让她摔下来,便随她去了。   走着走着,忽然易沉澜一拉缰绳,勒住了马,与此同时,舒晚几乎是和他同步停下了。   “阿澜师兄……前面有人,”舒晚压低声音,凝神侧耳细听了会,“似乎是两个人,武功都不弱。”   她说完,转头看向易沉澜。   舒晚所说与他的判断分毫不差,易沉澜颔首,轻轻一扯缰绳,低声道:“没关系,我们上前看看。收敛些气息,现在的样貌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舒晚乖巧的点点头,凝神屏气和易沉澜一齐接着往前走,走的越近,倒是隐约听见前面的两人在争论:   一个女子的声音淡声说道:“我都与你说了,这东西没用的,你三师叔中的毒是摧残神经的,如果没有对症的解药,只有用针灸药浴才能慢慢解开。”   她一说完,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立刻传来:“可是这是灵芝啊,你刚才不是也说,这是千年灵芝,难道能一点用处都没有么?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给三师叔带过去。”   舒晚听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里居然还碰上了江扬?   他……他还在摘灵芝?   等等,如果是他摘灵芝的话……他不会摘的就是旁边插着屠狱剑的那株灵芝吧?   舒晚心里一着急,都没顾上和易沉澜交流一下,拉着缰绳催马,不由得快了他两步——毕竟这东西无主,谁先看见、拿到,那就是谁的,后来的再去抢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更别说,拿这两样东西,本就没有任何难度,不存在谁能力不足拿不到的情况。   在刚才那男子说话的一刻,易沉澜自然也立即听出他是谁了。然而还没等他表示,就见身边的舒晚丢下他自己向前走了两步。   她模样有些迫切,莫非是因为想见见……前面的人么?易沉澜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来,遮住他目光中的些许黯色。   “灵芝对你三师叔的病没好处,这种色泽偏红,表面不够光滑的灵芝,最大的功效是舒筋活血,恢复外伤,可你三师叔又没有外伤,吃了会经脉逆血,病的更重的。”   “那、那可以等他醒了,恢复身体的时候再让他吃啊,”江扬磕磕巴巴的说,“反正看见了,就先将它拿给周师叔,至于怎么用,他会看着办的。”   那女子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不拦着你了,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你三师叔受了无妄之灾,倒也可怜。”   “谁说不是,”江扬语气沉了下去,“谁能想到易沉澜这般狠,竟然在逃跑之前撒出了此等剧毒,害得三师叔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若是有一天叫我发现他的下落,我必定要——哎呀——” 第69章 再扮夫妻   见状舒晚眼睛一凝, 抬手一拍借力飞身而上,身姿轻盈缥缈,转瞬就到了江扬身边, 一手抓住他的肩膀扶稳了他。   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抓在江扬身边一把插在石壁上的锈剑剑柄上。   抓住你了,屠狱剑。舒晚心里喜滋滋的想着。   若不是看见这把屠狱剑, 她才无所谓江扬是安全无虞,还是摔了个狗啃泥。江扬刚才这一滑,若想借力, 必然会下意识的去扶旁边石壁上的凸起,而那好巧不巧这凸起正是那把屠狱剑。   “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其实……”江扬借着舒晚的力, 平稳的落到地上, 他拱手道谢,向上看了看这石壁, 本想说他武功高强,即便没人帮助也不会出任何意外, 但这么说来,显得有些冷漠无情,江扬便将话咽了回去, 作揖笑道,“姑娘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舒晚抓紧了屠狱剑, 偷偷瞄了一眼江扬手中的灵芝,干巴巴的笑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而已。”   灵芝已经被他摘走了,不过还好, 屠狱剑被自己拿到了。   这时江扬身边一直与他对话的女子走上前来,先是打量了两眼舒晚,接着轻轻的拧了下江扬的侧腰,咬着牙轻声道:“你武功那么高,踩空了有什么好叫的?跳下来就是了,还要让人姑娘救吗?”   江扬对这女子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姑娘出手太快了,我也没反应过来嘛。梓沐,你不高兴啦?”   名叫梓沐的女子偏头一笑,“谁不高兴了?我怎么会因为你不高兴?少臭美了。”   听着他们说话,舒晚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女子。话说穿书近一年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书中的女主角阮梓沐。此刻她与江扬站在一起,俨然是打情骂俏的小两口,看来江扬的主线还是没怎么变的。   舒晚正暗暗想着,忽然身侧一道熟悉的气息袭来,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原来是易沉澜走上前,站在了她旁边。   此时的画面有些神奇——他们四个人竟然在此地巧遇了。   舒晚侧头看了易沉澜一眼,却发现他的一双凤眸黑沉沉的,透不出一丝光采,神色冰冷阴鸷,淡淡的看着江扬一言不发。   舒晚心道:“要糟,阿澜师兄突然一下子看到江扬,会不会勾起以前他在终山派的伤心事啊?我们还是打过招呼,赶紧走吧。”   打定主意,舒晚正想拱手与江扬和梓沐作别,却见江扬先作了一礼,笑着问道:“在下江扬,师从终山派。这是我的朋友阮梓沐,乌川谷的主人。不知二位师从何派?要往哪儿去?我们在这小小的曲阳峡谷中相遇,也算有缘了,不如结个朋友?”   江扬热情的说了一通,把舒晚说的一时卡了壳——他先自报家门,礼数周到,若是不理会,倒显得有点奇怪。   可舒晚事先没有想到,出门一趟还会遇到这样的自我介绍环节,没有与易沉澜事先商议好假名字和假身份。此刻,舒晚大脑飞速运转着,一时间“阴楚楚”“顾月寒”“方南丹”“戴红”这些名字不断在脑中闪回。   “我与夫人从曲阳借道前去夜水,”在舒晚还在思索的功夫,易沉澜已经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神色极为坦然,假名字假身份信口拈来,“我姓雪,门派破落不足挂齿,望江兄勿怪。”   阿澜师兄反应果然很快!她刚才差点儿把顾月寒和阴楚楚的名字套在他们两人身上,幸亏慢了一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如阿澜师兄编的这个身份好。   这身份既可以解释他们二人为何同行,又不用特意想名字,用雪夫人自称便是。最重要的是……舒晚忍不住悄悄地弯起唇角,低下头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娇羞——他们又可以装夫妻了。   江扬很大方地招呼道:“原来是雪少侠,雪夫人。咦……只是夫人为何没有挽发呢?”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舒晚散在腰间的头发,不解问道。   因易沉澜提议,出门在外不宜打扮得太过张扬,一切从简便可,舒晚深以为然,所以此刻她的头发是自己随便鼓捣几下完成的一个简单发式而这里。而已经成亲的女子是要盘起头发,梳妇人头的。   舒晚眨眨眼睛,尴尬地笑了一下,正想胡乱解释此乃他们家乡的习俗,毕竟天大地大,无奇不有,她的“家乡”那边,已婚女子就是不用盘头的。   舒晚刚张了张嘴,就感觉易沉澜揽在她肩头的手慢慢划至她的腰间,好似带着细小酥麻的电流,让舒晚顿时忘了要说什么。   易沉澜不由分说地将舒晚搂的更紧,微微一笑,说的话却不怎么客气:“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江公子莫要多问。”   阮梓沐扑哧一笑,略带无奈的撞了下江扬的手臂,低声数落道:“你真是个脑子笨的,问那么清楚干嘛?大家出来行走江湖各留底线,偏你要刨根问底。”   她娇声骂完,笑瞪了江扬一眼,“了解你的知道你不拘小节,没有坏心眼,不认识你的人才不愿意跟你这人说话呢。”   江扬挠挠头,这才恍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不妥,连忙拱手赔礼道:“雪公子与夫人不要见怪,我没有恶意,刚才不过随口一问,请二位勿往心里去。你们要去夜水,是不是要去曲阳渡口走水路乘船?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同路,可以结伴而行。”   易沉澜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舒晚腰间点了点,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可舒晚立刻反应过来——阿澜师兄这是不耐烦了。她参加过很多次雪夜山的会议,知道易沉澜若是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的时候,那便是他耐心不佳了。   舒晚赶紧清了清嗓子,抢先说道:“只怕我们夫妻二人要辜负江公子与阮姑娘的好意了。我们赶路较急,是骑马而来,无法二位同行了,日后有缘必会再见的。”   说完,舒晚转头看了一眼易沉澜,见他果然神色好了许多,眉头不再紧紧拧着,连紧绷的下颌线条都柔和了点。她心中暗暗点头:果然,阿澜师兄不喜欢见到江扬,不过就算他能忍受,他们也最好还是少与江扬接触为好,虽然他神经大条,应当察觉不出什么,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会同意和江扬同行的。   江扬和阮梓沐也看见了后边的马匹,明白四人是不能同行了,江扬便礼数周到的告别:“如此便不耽搁雪公子与雪夫人了,若日后有机会到终山派,定要来寻我,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那你们二人走好,我们后会有期。”   终于说到后会有期了,舒晚连忙赶紧点点头,拱手还礼道:“后会有期。”说完,她拉过易沉澜的手要走。   一拉他手却发现易沉澜杵在原地不动,舒晚心中有些疑惑,她面上不敢显露,冲着江扬和阮梓沐礼貌的笑笑,再暗暗一拉易沉澜,他还是不动。   现在易沉澜的雪山招十三重圆满,内功不知比她要高出几何。强拉强拽是不可能的,只要他想站定在这,舒晚敢说,放眼整个江湖,没人能拽的动他。   但是他怎么不走呢?不是不喜欢见到江阳吗?难不成想与他打一架?可不应该呀,他们身份又没暴露,打架什么的也没必要啊。   舒晚想不明白,只好小声提醒道:“夫君,我们走了。”   易沉澜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微微一挑眉,“嗯?”   舒晚万万没想到,易沉澜这会儿功夫竟在走神。她捏捏他的手掌心,大声说:“夫君,我们要走啦!还要赶去曲阳渡口呢!”   易沉澜应了一声,低沉的磁性嗓音像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一般,温柔醉人。他眉目舒展,微笑着反握住舒晚的手,对着江扬和阮梓沐略一点头:“二位,我们夫妇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   作别江扬他们后,走出许久舒晚还在凝神细思着什么,忽然易沉澜轻轻扯住了缰绳,慢慢的翻身下马,他走到舒晚的马前站定,仰着头看着她,顿了一下轻声说道:“晚晚,不是我做的。”   舒晚一愣,也跨下马来。她一下来,易沉澜的视线也随之垂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舒晚的小脸看着。   “阿澜师兄,你是说三师叔的事么?”舒晚睁着纯澈的双眼,认真的看着他,“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啊,那时你在禁地里就与我说过,你撒出的毒只是会让内力散失,不会伤人性命的。”   “你还记得,”易沉澜眉头骤然一松,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喃喃道,“……你信我。”   舒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笑道:“我怎么会不信你,你不必与我解释,我知道的,阿澜师兄,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晚晚,我们过去看一眼三师叔吧,”易沉澜唇边的笑意加深,觑着舒晚的神色试探着提议,“他应该就在舒戚名下一座在曲阳的山庄里养病,就在曲阳渡口附近,你心里担忧他是不是?”   舒晚刚才沉默,心中的确是在想宋安之的事情。她带着易沉澜逃跑前,用烈阳真气伤了宋安之,此事每每想起还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如今听他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心中自然是有些担忧的。   “晚晚,你若想探望,我们便顺道悄悄去看看便是。”易沉澜低声说,“我随方南丹修习毒经,如今也算小有成就,说不定能帮他看看究竟是中了什么毒,有无解法。”   “阿澜师兄……”舒晚神色温软的看着他,低声感叹道,“你怎么这么好。”   易沉澜微笑,摸了摸舒晚的头。神色柔软没有言语。   “对了阿澜师兄,”舒晚一拍手,回身去马鞍上取下来那把屠狱剑,刚才在和阮梓沐面前,她不能直接像捡到宝一样的把屠狱剑送给易沉澜,如今左右没人,正是好机会。   舒晚拿过剑,对着易沉澜开心的笑,笑弯了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有好事藏不住的样子。   她欢欢喜喜的将屠狱剑献宝一样的递给易沉澜,“阿澜师兄,你看看这把剑!送给你!”   易沉澜接过来,随意的扫了一眼。   从舒晚将它从石壁中拔出来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出这是前世江扬拿到过的那把屠狱剑。后来江扬将它送给了阮梓沐,他们二人携手闯荡江湖,一人执天,一人屠狱,神仙眷侣何等风光。   此刻他看着这把剑,实在没有什么好心情。上一世,他被执天剑穿心而过,可知之后这屠狱剑是不是也穿透过他的身体?   易沉澜应舒晚的要求,看完之后随手将它还给了舒晚,点评道,“是一把好剑。”   “这……这不仅是一把好剑,”舒晚积极的双手托起剑举到易沉澜眼前,“这是一把可遇不可求的宝剑!阿澜师兄,你再好好看看。”   舒晚的神色又欢喜又期待,笑盈盈地举着剑,满眼都是他的倒影。   易沉澜将舒晚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蓦然一动,状似不经意的再次接过屠狱剑,轻轻抚摸了一下上面铁红的锈迹。摸至剑柄处时,他的手顿了一下,装作才发现的样子道:“屠狱剑?”   “是啊是啊!”舒晚忙不迭地点点头,“百年前,少林派大师空回的配剑,无匹青锋诛尽妖邪,可惜他圆寂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这把剑了,没想到竟是在曲阳峡谷的石壁上。”   易沉澜微微一颔首,问道:“晚晚,你刚才看着江扬要摔下来,上去接他,就是为了拿这把剑?”   “是啊,”舒晚很坦然的承认,想起刚才那一幕,她还心有余悸,生怕自己没有抢到,“他刚才那脚踩空,手就要扶上这把剑了,要是他先拔出来,那不就是他的了?所以我才上去扶他,把这把剑拿到手里的。”   易沉澜终于露出了一个完整的微笑,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所以你想拿这把剑,是为了要送给我?”   舒晚一个送礼物的,比收礼物的还要开心,她用力点头,“当然是要送给你了,你现在是雪夜山的山主,还没有一把像样的配剑,这怎么能行?如今我们正巧的撞到了屠狱剑,用来配你最合适了,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易沉澜摇头失笑,忍不住轻轻拧了一把舒晚的脸蛋。是不是天意他心里清楚,是不是巧合他更是有数。看来舒晚特意要求从曲阳出发去落仙山庄,是因为她知道屠狱剑就在曲阳峡谷中。   这把剑,是她特意找来送给他的。   易沉澜一颗心都仿佛浸在温热的水中,被暖融融的柔软包围着,让他整个人都想战栗着沉沦。此时再看这把剑——他忽然觉得顺眼了许多。   也罢,前尘往事已作古,此刻他手中的屠狱剑是晚晚亲自摘下送给他的礼物,自然与上一世的那把不同。   舒晚见易沉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把剑,不由得笑着戳了他的手腕,“阿澜师兄,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把剑啊?”   “嗯,很喜欢。”易沉澜轻轻反握住舒晚的手。   那就好,只可惜千年灵芝她没拿到,舒晚在心中暗暗叹息。不过好在阿澜师兄体内有铸天丹,千年灵芝的药效聊胜于无,不拿也罢。   “晚晚,我们接着赶路吧,”易沉澜抬眼看了看天色,“现在过去,天黑之时刚好能到达曲阳的山庄。”   ……   夜幕初临,易沉澜和舒晚悄悄翻进了曲阳山庄。两人很快找到了山庄的主院,悄无生息的落在了屋顶上。   易沉澜轻轻地朝舒晚打了个手势,稳稳地捏住一块儿瓦片慢慢掀开,两人从这空隙中一同向下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加更了。   (啊……第二天再看昨晚的碎碎念感觉好羞耻,我大概深夜颓丧了,白天恢复了一看……啊我在说什么改掉啊)(ps:但还是灰常感谢习茶菇凉和残忍中的天真笑菇凉的安慰)(再ps:加更还是会尽量做到哒) 第70章 暗夜渡口   宋安之双眼紧闭, 苍白无力的躺在床上,他面孔青白,眼下一片沉重的黑, 嘴唇干裂,几乎没有任何颜色。厚实的棉被盖在他身上,像是随时能把他压垮一般。   宋安之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沉沉的死气来, 丝毫看不出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周远眯着眼睛,稳稳的在他胸膛上落下了数十根金针。他捏住一根在宋安之的檀中穴上的金针捻了捻,而后拔出, 对着烛光一看,那金针的针尖儿已然成了黑色。   周远静沉默了一会儿,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蹙着眉, 看了宋安之许久,最终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慢慢打开卷着金针的布包, 又取出一些金针,手法精细地认真给他针灸。   “师父, 药房那边把药熬好了,要现在送来吗?”周远针灸到一半,忽然门外有个小童敲门问道。   他的手轻轻一顿, 收了针站起身来骂骂咧咧:“我不是吩咐过吗,药房那边不用熬药。抓药煎药喂药全都由我在这房间里完成,不必经由他人之手。你们熬的那些药, 倒了吧。”   门外的小童怯怯地应了声是,转身飞快的跑走了。   周远不悦的瞪了门口一眼,又反身认真的给宋安之针灸完毕,之后他走到房间中央, 那里搭着一个简易的炉子,他将熬好药倒在药碗里,又回到床边,仔细地喂宋安之吃下,做完这一切,周远才拎着药箱走出门去。   房间里顿时就只剩宋安之一个人了,舒晚趴在房顶上蹙眉思索着,吃不准周远是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小声的和易沉澜打商量:“阿澜师兄,我们要现在下去吗?”   易沉澜当机立断:“下去看看。”   他们二人潜进屋中,路过那个简易的小炉子时,易沉澜若有所思的低声道:“周师叔此番作为,倒像是在防着谁。熬药也不敢让他人经手,许是他知道这里并不安全。”   舒晚点点头,周远的行为确实不合乎他一贯的风格,他医术很好,却不怎么做抓药煎药的小事,都是派手下的小童做的。如今却屏退所有人凡事亲力亲为,却不像他大大咧咧的性格。   二人惦记着宋安之,也没在这细节上深究,他们一起走到宋安之床边看去——虽然宋安之被周远认真的治疗过一遍,但却效果却不大,他仍然紧紧闭着双眼,还是那气若游丝的虚弱模样。   易沉澜沉静的捏住宋安之的手腕把了一脉,半晌,他轻轻蹙起眉头,“是春风醉,”他看向舒晚,缓缓说出下半句,“还有微量的空青。”   舒晚陡然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俯身凑近宋安之的脸庞查看。之前离得远,看不清楚,凑近才发现他脸上的确已经出现皮肤干裂的现象。仿佛一枚被打碎的瓷器,整个面部皆是细小的裂纹。   由于那裂纹太小,并没有出血,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她虽然不会配毒调毒,但识毒也是一把好手。易沉澜一说,她便知道宋安之中的毒的严重性。   春风醉会严重损害人的神经,是一种极其阴毒的□□,它会渐渐把人变成一个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思考的活死人。就算最后有解药,只怕寿命也要减半。而空青则更加厉害,随便一点空青,都可以毫不费力的把一个人腐蚀成一滩血水。易沉澜所说的微量,应当是经过大量的水稀释过后的空青,不会顷刻间腐蚀整个人,但却会一点一点蚕食人的内脏与骨头。时间久了,只怕人也废了。   舒晚哑然的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宋安之,半晌,她默默的捏紧了拳头:“是谁这样害三师叔……怎么这般狠毒?三师叔为人刚正不阿,是再好不过的正人君子,从未听说他与人结下了巨大仇怨,怎么会有人对他下如此毒手……”   易沉澜慢慢地将宋安之的手塞回被子中,沉吟道:“春风醉我有办法,只需用内力帮他疏导三遍即可。但这法子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可是空青……我也无能为力。”   空青没有解药,舒晚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有想到易沉澜竟然有办法解决春风醉。她凝神回想了一下易沉澜所说的法子,有些担忧,“阿澜师兄,你要用内力疏导解毒,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晚晚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易沉澜见舒晚还在担心自己,不由得微微笑了,“我用烈阳真气来为三师叔疏导,这与他的内力同源,不会出现排斥。再说我体内有铸天丹,百毒不侵,你不用担心我。”   舒晚这才略略放心,点点头问道:“阿澜师兄,需要我为你护法吗?”   “疏导过程中最好不要中断,若是周师叔突然回来,那倒不妙。”易沉澜想了想,提出这一点。   舒晚的眼睛转了转,想了一个很干脆的主意,“不然我现在去把周师叔打晕吧,我武功比他高出许多,肯定不会让他注意的。只是不知会不会有其他人进这个屋子,总不能个个都打晕……”   易沉澜哭笑不得,从袖口中取出一节竹管递给舒晚,“倒也不必将他打晕,你把这个在他房间中散一点便好,至于其他人,我们不用担心。周师叔防人防的这般严实,连药都自己动手煎,必定严令过无他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个房间的。”   舒晚被自己刚才大逆不道的馊主意弄得有点窘迫,飞快的接过竹管,“那好,那我去了。”   一炷香的工夫舒晚就回来了,她见易沉澜正坐在宋安之的对面帮他调息,便没出声,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   “不好了!公子和小姐不见了,快去找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外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这一声过后,外边忽然就乱了起来。匆忙的脚步声配着仓皇的呼吸困难间杂“这儿找了吗”“还没找到”“没人啊”这样的对话传来。舒晚看了一眼易沉澜,他那边并没有受到什么扰动,仍然有条不紊的闭目运功。   她默默地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向外看去。   外面有不少人,急匆匆地从四方赶来,说了两句又四处散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正站在院落当间捶胸顿足,灰白的头发不断抖动:   “我家姑爷已经这样了!若是再将小圆和小方这两个孩子弄丢了,我还有什么老脸去见我家小姐啊!”   小圆和小方?舒晚眉头一蹙——丢的孩子竟然是小圆和小方。   她恍然的回头看去,宋安之在这里养病,小圆和小方都伴在他的身边。若是这两个孩子丢了,三师叔又该如何自处?   易沉澜也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他慢慢地收回了手,看着舒晚轻唤了声:“晚晚。”   舒晚心神微乱,听易沉澜在叫自己的名字,抬头望去,“阿澜师兄,我……”   “晚晚,你去找小圆和小方吧,我这里还剩最后一遍,大约半个时辰便可结束,一结束,我便去找你。”   舒晚上前几步,握住易沉澜冰凉的大手。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些不舍:“阿澜师兄,我担心小圆和小方他们……我去帮忙找找,你放心,我会小心的隐藏自己的。找到了就悄悄把他们带回来,不会打草惊蛇,你一个人小心。”   易沉澜轻轻笑了,小心的隐藏了心中不舍,摸了摸舒晚的头发,“我这边有什么小心的?你要小心才是。我很快就去找你。”   舒晚点点头,又望了易沉澜一眼,这才转身奔至门口,悄悄掩开一条门缝,闪身出门。   舒晚一路避开人群,仔细的寻找蛛丝马迹——她与宋方和宋圆相处过,知道他们是懂事的孩子,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去乱跑,给大人们添乱。   他们不见了,舒晚直觉他们是被人带走的。   找了许久,终于舒晚在墙根儿附近发现了半个脚印。她立即蹲下身去查看,这个脚印像是成年人的脚印,入泥的痕迹有些重,似乎身上带着重物。   她的猜测应当不错,小方和小圆应该是被一个高手带走的。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两个孩子而不被周围人察觉,必定武功轻功都不弱。许是临时起意,没有好好计划周全,才在带着两个孩子□□时,不小心遗留了半个脚印。   舒婉轻盈的一跃翻过墙头,顺着脚印指向的方向追去,虽然她并不确定这个方向一定正确,但目前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方向。   此时已经夜深,道路上早已没什么人了。舒晚飞快的一路向前飞掠,仔细的观察着周围,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她一路追到了曲阳渡口,忽然停住了脚步。   寂寥的夜色下,磅礴的海面旁,一个黑衣男子正站在她的眼前不远处,他的背影竟然有些熟悉。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他背对着舒晚,面向海面,夜风将他的衣角吹动的猎猎翻飞,而他岿然不动,安静的有些诡异。   舒晚小心的向四周看了看,深夜的渡口上,除他们外再无其他人。   这时,那黑衣男子慢慢地转过身来,怀中赫然抱着两个熟睡的小孩儿,正是宋方和宋圆。舒晚看见他们两个安然无恙,心中立刻松下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男人的脸,提起了无限的警惕。   舒晚不说话,这男人等了一会便笑着开口了:“晚晚,我的好女儿。怎么见着爹爹一句话也不说?这般不识礼数,叫爹爹好生难过。”   舒晚目光微闪,不知舒戚是否有诈,衡量间,却听舒戚又冷声说:   “别装了,你曾经带着一张假皮从我眼下逃脱过一次,以为还会有第二次么?”   舒晚慢慢的捏紧拳头,盯着舒戚令人作呕的脸,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三师叔的毒是不是你下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舒戚仰天大笑,边笑边摇着头,他看着舒晚一脸慈祥地说道:“我的傻女儿,你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整个江湖,整个武林,整个天下,都知道你三师叔的毒是易沉澜所下,你怎么会认为是我呢?”   舒晚暗暗咬牙,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怪不得周师叔尽心医治,三师叔却不见好转,原来是你在暗中捣鬼。若不是你,你为何这幅打扮?”   他应该是来给宋安之续毒的,舒晚心中一片清明,只是他躲在暗处,临时起意抱走了宋方和宋圆,为的就是引诱她出来。   舒戚慢慢地收起笑容,森然道:“我的好女儿,易沉澜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的大逆不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追随他。如今更是什么脏水都敢往你的亲生父亲身上泼,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也对,你这样的女儿,我还留着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   放心叭不会虐,告白的必经之路。 第71章 再回终山   舒晚心中警惕更甚, 她默默的调聚内力,指尖金光微闪,什么东西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她望着舒戚怀中的两个孩子, 低声道:“你把小圆和小方抓走,就是为了诱我现身吧,现在我站在这, 你放了他们。”   舒戚低头看了一眼两个熟睡的孩子,抬头对着舒晚讥笑道:“我没想对他们怎么样,他们要真的死了,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倒是可以推在你的身上!”   说完,舒戚猛地将两个小孩往空中一抛!   舒晚大惊失色, 立刻抢身对着他们掉落的方向飞掠过去, 舒戚眼睛一眯, 紧跟其后对着舒晚背心拍去——   舒晚速度很快,瞬息之间已至, 一手接住一个孩子,同时却也被舒戚逼至身前, 她无暇出手格挡,不假思索旋身出腿,又狠又厉的扫过舒戚的手掌, 借力向一边跳开。   舒戚一攻不成,手掌却被舒晚踢的隐隐作痛,他阴冷的盯着舒晚沉声道:“晚晚, 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大半年不见,居然已经破了烈阳第七重,你一向有天赋, 真是可惜——”   他“可惜”二字话音未落,人已再次逼近,舒晚只来得及将宋圆和宋方放下,仰面躲过这一招,身姿柔软到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开,反手一掌袭向舒戚的胸膛。   他们两人武功同源,对彼此的招式都非常熟悉,这事对于他们二人都是易于防守,却难以攻击。然而此刻舒晚刚破了烈阳真经第七重,而舒戚却九重圆满,若是硬拼,她自然是打不过舒戚的。   可是百招之内不落败,为自己拖一拖时间,还是没有问题。   舒戚右手挥出,左手成爪一起袭向舒晚两大脉门,舒晚后撤一步,一手画弧拨开舒戚的杀招,一手横砍在他颈间,真气暴烈,竟逼得舒戚退了三步。   “雪山招……”舒戚冷冷地低声念道,嗤笑,“雪山烈阳混杂,没得辱没了我派武功!”   原来刚才舒晚拨开舒戚进攻的那一掌,不自觉的带了点雪山招的阴柔缠绵。烈阳的招式一向大开大合凶猛刚烈,忽然融入些雪山招的意,以柔克刚,竟然别有一番精妙。   舒晚对上舒戚这样的高手,出招已然成了下意识,也不知自己不由自主带出了雪山招的意味,许是她天天与易沉澜一起练功,看的多了就记住了。   她全神贯注与舒戚瞬间过了十几招,她内力调动到了极致,额角的冷汗微微沁出,浑身的经脉都撑破般的胀痛,然而她却不敢放松一丝一毫——舒戚下手毫不留情,一旦出错自己今天只怕会命丧于此。   舒晚心中没底,舒戚却也并不轻松。   他格住舒晚的手腕,便被她横腿扫来,捏住她的肩膀,也被她反手扭脱袭向脉门,每一个招式都能被她灵巧挡住,虽然她不占上风,可他自己却也自觉发挥滞涩,时间比起他想象的要拖的太久。   不能再拖了,舒戚咬牙连出几招,越打越快,好似他的心绪一般越来越迫切——他必须尽快把舒晚拿下,不然等易沉澜赶来就不妙了。虽然不知他雪山招练到了各种程度,但加上舒晚这个强劲的帮手,只怕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舒戚眸光暗闪,左手虚扣轻轻一拨,倏然弹出一枚小小的银针,直直刺入舒晚的小腹——   舒晚闷哼一声,眉心一皱,顿时神色痛苦的吐出一口鲜血。   高手过招瞬息之局,她的内力在全身经脉飞快运转,陡然受这一枚暗器,顷刻间内息全乱,立刻被舒戚暴烈的一掌击中,转身重重摔倒在地,接连吐出两口血来。   舒戚神色冰冷的走上前,缓缓蹲下来盯着舒晚苍白的小脸,看了一会,他慢悠悠伸出手扯住舒晚凌乱的头发,渐渐用力,将她的身子抬离了地面,“不管你是谁,这就是……”   他凑近舒晚的耳边,“……与我作对的下场。”   舒戚伸出手,他的指尖沾染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在舒晚的鬓边一碰,立刻摸到一层小小的边。他低低一笑,毫不留情地一把扯下舒晚的人.皮.面具。   顿时舒晚那张白净温婉的小脸露了出来。   “好孩子,许久不见了。”舒戚冷漠的嘲弄道。   舒晚被他靠近的气息弄的一阵恶心,喘了口气冷笑道:“舒大侠,您是正人君子,怎么也修了一手暗器?不怕被江湖上的人耻笑么?”   她语气很轻,虽然败了,却无任何恐惧。舒戚的目光变得极为阴沉,狠狠甩手将舒晚扔在地上,眼神嘲讽:   “你不怕我,没关系。大约你还不太了解我的手段,”舒戚蹲在舒晚身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慢慢露出一点丑陋的笑意,“我不会杀了你的,杀了你有什么意思?你这么有用,要是死了,我拿什么对付易沉澜这贱种?嗯?”   舒晚趴在地上,白净的脸颊都蹭上了点泥土,她听着舒戚的笑语,目光轻轻一颤,她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而舒戚也正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说话。   “你不准骂他……”   “呵,”舒戚冷笑一声,“你真是——”   “砰!”   一声闷响,舒晚一直压在身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趁其不备狠狠地砸在了舒戚的头上!   舒戚完全没想到舒晚重伤之下还能反击,没有防备被她砸了个正着,鲜血顿时涌出,他捂住额头眩晕不已。   舒晚见他没晕,知道自己重伤没力气,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她忍着剧痛爬起来,想趁他眩晕再补一手,却在摸石头时被舒戚一把捏住了手腕。   “我刚才说……不会杀你,才让你如此大胆么?居然敢这样挑衅我。”舒戚的手越收越紧,舒晚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在吱吱作响。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么?宁可被天下人谩骂耻笑,也心甘情愿的跟易沉澜这种人走?你是大侠之女,名门之后,你本有着人人艳羡的、最风光的一切!为什么这样下贱,放着阳关道不走,偏偏要陪他去闯那阴沟里的独木桥?”   手腕的剧痛让舒晚的冷汗从额角慢慢滑下,她死死的咬住唇,不想在舒戚面前示弱,听到他的发问,她咳了两声,低低地笑了一下。   “他这种人,是哪种人?”舒晚毫不畏缩的直视着舒戚,目光满是倔强,“你这种人才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想对另一个人好,不是因为贱,而是那个人值得。”   “是啊,我不太懂,值得又能怎么样呢?他能带给你的东西都是最无用、最破烂的东西。”   “那是你以为,因为你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珍贵的宝贝,什么是没用的破烂。”舒晚皱着眉,挣不开舒戚的桎梏,却始终不愿认输。   舒戚漠然的擦了一把流了满脸的血,垂眸看向因为剧痛而身子发抖的舒晚,忽然狞笑一声,并指袭向舒晚的丹田——   “啊!”   一股极暴烈的内力猛地窜入四肢百骸,仿若千刀刮过,舒晚连一息都没熬住便生生痛晕了过去。   舒戚冷哼一声,丢开昏迷的舒晚,慢慢站起来看向来时的方向,他抬手将斗篷的兜帽带好,慢条斯理的系着带子,喃喃自语:   “易沉澜,我会给你备好大礼,那我们——终山派见了。”   ……   宋方和宋圆都被寻回来时,舒晚还没有回来,易沉澜神色渐渐凝重,他加快了手中的进度,求速让他的经脉激起一阵刺痛,但心中的不安也叫他顾不得这些了。   等他一路寻至曲阳渡口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易沉澜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晚晚一路都有给他留记号,却在到了这里陡然中断。   忽然他眼神一凝,急促地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个金色流苏发饰——这是那天她突然打扮的漂漂亮亮时,头上带的钗环。   他记了这么久,绝对不会认错。   他以为晚晚把这些全都放在雪夜山了,没想到她许是太喜欢,竟偷偷带了出来。   易沉澜将这细小的东西拢于掌心,粗砺的大手竟被它硌的生疼。他闭了一下眼睛,接着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易沉澜猛然顿住了脚步。   地上有血。   ……   “门主,你为何急召我回来?”   周远一脸疲惫的进门,满身的更深露重,抬手捏了捏眉心,忧愁的说,“安之那边不能缺人,我安排了两个信得过的弟子,不过也要尽快回去,他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从曲阳到破尘山赶了一天的路,回去又要一天,这样一耽搁只怕不好啊。”   舒戚沉吟道:“我知道,不会让你留太久的,我只是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舒戚带着周远来到了终山派的呈罪堂,他一路沉默,到门口时才慢慢顿住了脚步,徐徐回头去看周远,“周师弟,我找到晚晚了。”   周远被他带到了呈罪堂的门外,正觉莫名其妙,却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眉头一皱,反问道:“晚晚?门主,你不是大半年前就已经找到晚晚了吗?她不是一直呆在终山派里?怎么你今天……”   舒戚默默地摇了摇头,忽然他闭上眼睛,脸上闪过沉重的悲痛之色,“周师弟,你我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仿佛我的亲师弟一般。今天我便不再瞒你,跟你交一个底。”   “其实现在终山派中的那个女子并不是晚晚,是我为晚晚找来的一个替身,”舒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慈父的舐犊之情,叫人看了忍不住动容,“你知道的,我的女儿被易沉澜这魔头哄骗,与他逃走去了雪夜山。她不顾女儿家的名声,我这个当爹的却不能不管,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对外宣称晚晚已经回来了,然后再慢慢找她悄悄带回来一换。这样,她的名声也算是保住了。”   “原来如此,门主用心之深,实在令人感动。”周远点点头,虽然不冷不热的说着“感动”,但语气却淡淡的。   舒戚抹了抹脸,一手慢慢摸上呈罪堂的门扉,“我找到她后,规劝了她许久。她却因为和那魔头待的时间久了,万万不肯再认我这个爹爹。现在我也没有法子,她还年轻,不晓得厉害,我却不能不为她打算。”   周远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紧闭的门扉上,“门主。你就说需要我如何帮忙吧,只要是晚晚的事,我必当会全力以赴的。”   “好,周师弟,我记得你那一手金针术,是可以把人的记忆封存的。”舒戚慢慢地说道。   周远皱了皱眉头,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蜷,“门主,金针封脑是会对人造成一定损害的。晚晚还小,确定要用这样的法子吗?”   “你以为我忍心吗?就是因为她还小,我不想看她误入歧途,”舒戚的语气沉重,一字一句都充满了用心良苦,“她不肯听我的话。满心满脑都是那魔头之子,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看她堕落下去,任由世人的侮辱和唾骂吧。”   “我明白了,我先进去看看晚晚,”周远淡淡的点点头,微蹙着眉扫了一眼呈罪堂,“门主,不是我说,呈罪堂这般阴冷湿寒,你刚把晚晚找回来,就把她丢在这里。也太不妥当。”   舒戚看了他一眼,痛心疾首道:“我也心疼,可是她犯下大错,不能不罚。总不能因为是我的女儿就包庇。”   “算了,我先看看她。”周远不再于他说,径直地推了门走进去。   舒晚就倒在呈罪堂的中央,她身材娇小,衣衫又单薄,躺在那里蜷成一团,不知是冷是痛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让人忍不住大起怜惜之感。   周远快步的走了几步,半俯着身子皱眉看她,看了几眼转头问道:“门主,晚晚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为什么没有用内力帮她疗伤?这里这样冷,可不能就一直在这儿呆着。”   闻言舒戚冲过来,一脸懊悔的样子,“怪我不好。我当时气昏了头,想要罚她,这才把她关在这里。我找到晚晚时,她一语不合便要与我动手,我当时……我当时真的气坏了,下手没个轻重……”   “这样不行。先把她带回房间去,”周远看了舒戚一眼,低下头轻声道,“就算用金针封记忆,也要先把她身上的伤治一治,不然一不小心会把人的经脉伤到的。”   很快舒晚被周远安顿好,她躺在柔软的床褥间,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无力,仿佛棉被的重量也可以把她压垮。   周远摸过她的脉,叹了口气先是问道:“门主,你不是说带走易沉澜的晚晚是假的,是被有心人调换过的么,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舒戚担忧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舒晚,沉声说道:“原来我是这样以为,可是一来我江湖上树敌不多,排查一遍没有发现,二来我检查过她,她绝不可能是被人假扮的。”   “你看,”舒戚慢慢挽起舒晚的袖子,指着上面的一个浅浅的疤痕,“这伤疤还是她小时候爬树时被树枝刮到留下的,而且一看就是有年头了。旁人就算知道,也不会把细节做的这么真。”   “还有耳后头发里这一小点月牙形胎记,”舒戚捏住舒晚的下巴让她侧过头去,叫周远看清楚,“这还是她娘发现的,除了我也没几个知道的。”   周远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先给她治伤吧。”   “她的丹田损毁的有点严重,应该是被一道强劲的内力冲击所伤。门主,你下手未免太重了。”周远快速的给舒晚下了几根金针,低声说道。   “什么?我……我不知道,她丹田有损?那必定是见我之前就受了伤……”舒戚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伤还要与我动手,也怪我被气昏了头,居然没有察觉……”   周远没再多说此事,稳稳地下针,斟酌道:“门主,晚晚这段时间都不能动武,不可能再乱跑了。金针封脑的事,是不是延迟一些日子,等她伤好些再说?”   他沉声道:“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可是这一术法伤身,我……”   “不行,还是尽快吧,”舒戚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疲惫,“我把晚晚带了回来,只怕易沉澜不依不饶,会前来寻她,到时他们若是弄出一些乱子,更是麻烦。她若不记得易沉澜了,也就不会跟他走了。”   还有一点,却是舒戚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舒晚通晓禁地开启法门,有见到那个段月仙的可能,甚至……她似乎知道易沉澜的身世之秘。   可她偏偏不是别人假冒的,却知道这些根本不可能是她该知道的事情。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舒戚也不会让她这些记忆再留下,必须越早毁去越好。   “好吧,我知道了,”周远慢慢点头,看着舒晚苍白的小脸,低声道,“等这一遍针施完,我就动手。”   ……   舒晚只觉自己沉在一片茫茫气海之中,天地无光,她拼命的想抓住什么,身边却空无一物。   阿澜师兄……   阿澜师兄还在等她呢。   她说过会很快回去的,现在过了多久了?   这念头一出,竟刺激的舒晚微微睁开了眼睛,她被光线一晃,有些不舒服的微微偏头闪躲,谁知一动,便是浑身剧痛。   仿佛每条经脉都在被碾压拉扯,让她低低的闷哼一声。   “晚晚,很快就好了,先别动。”   一道模糊的声音传进耳朵,舒晚努力睁眼,却发现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她不确定,低声问道:“阿澜师兄,是你么……”   “我是你周师叔,晚晚,你回家了,你在终山派。”周远叹息了一声,他手持金针,最后看了一眼舒戚。   舒戚的声音很坚决:“封了她的记忆。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双更合一嘛。 第72章 千里寻人   舒晚听见了, 立即微微挣扎起来,不顾满身的剧痛也要起来——舒戚要封住她的记忆!   不行,她不允许!舒戚要封住她的记忆, 必定是要拿她来对付易沉澜的,如果她最终成为了一把舒戚握在手中伤害阿澜师兄的刀,那她宁可死了算了。   舒晚一动, 周远就皱眉斥道:“刚给你施了针,别乱动。你伤的不轻,还要不要命了?”   舒晚不管这些, 她用力提气,却发现自己内息极度不稳, 竟提不起多少内力。她眼神一暗, 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决绝。   她正要动作, 忽然被舒戚一下点住了大穴。   舒戚气急败坏的扬起手,顿在空中半晌, 才改为指着舒晚怒道:“你这不孝女!刚才是要做什么?为了易沉澜这该千刀万剐的魔头,你居然想要自裁!”   舒晚被他点了穴,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用一双明眸冷冷的盯着他,眼中恨意亮的惊人, 若是手中有一把刀,她必定会毫不迟疑地捅进舒戚的胸膛。   舒戚站在周远的身侧,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朝着舒晚微微一笑, 唇角的弧度极为挑衅。   舒晚心中恨的呕血,却不知现下情况该如何是好,她闭了闭眼睛,勉强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将目光落在了周远身上。   她的眼神露出十分的哀求,湿漉漉的仿佛恳求猎人高抬贵手的幼鹿,那双清澈的眼睛流出这样的神色,几乎无人不动容。   周远咳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眼舒戚,又转过头拍了拍舒晚的脑袋,神色极为认真地温声道:“晚晚别怕,很快便好,不痛也不痒的,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没事的,晚晚放心,相信周师叔,我绝对不会害你。”   舒晚大脑一片空白,周远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她澄净的眸子很快聚集了一片水雾,绝望的顺着眼角默默滑下。   ——阿澜师兄,快救救我。   舒晚眼睁睁地看见周远打开了他装着金针的小布包。   ——阿澜师兄,你在哪里……帮帮我,我不想忘记你,我不可以忘记你……   周远捏住一根金针,慢慢的向她的头顶探来。   ——阿澜师兄,我好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我还没有与你告白啊……   金针入脑,一片冰凉。   舒晚终于默默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划过侧脸,带着一种破碎的凄凉。   ——阿澜师兄,对不起。   ……   易沉澜再次站到熟悉无比的破尘山山脚,他目光沉郁冰冷的看着夜色下点点灯火的破尘山,眼底的血色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地狱里爬出来,只会勾魂索命的修罗恶鬼。   他目光中的狠戾不消,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意味,平常显得他温润如玉的青衫,如今看来迎风而飒,衣袂一动一摇都带着几分杀气。   “是往那边跑了么?追!下次再看到这小子,你们就一起上把他的腿打折!”   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四五个人从林子里跑过来,一个人骂骂咧咧咧:   “葛青呢?刚才还看见他来着,怎么这一会功夫就不见了?他这次——”   这人话说到一半,蓦地看见了易沉澜,他脚步一顿,指着他大声道:“什么人!大晚上在破尘山下滞留,不知这是终山派地界么?!”   “我知道。”易沉澜面无表情的轻轻答道。   舒晚不见了,他的惊痛和焦灼无以复加,这一路赶来,易沉澜的情绪已经到了极为可怕的状态,甚至眼前隐隐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前面的人。   可他只想杀戮。   杀了眼前挡路的人,杀尽终山派里的所有人,甚至屠戮天下——这样就没人会把他的晚晚带走了,他也不会承受如此近乎毁灭的恐惧。   杀了所有的人,就从他们开始。   易沉澜微微偏头,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竟显得有些疯怔。他一直向前走着,恍惚间,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娇软的“阿澜师兄”。   易沉澜突然有些清醒过来。   眼前似乎清楚了些,他看着对面的几个人,一个念头倏然清晰的冒了出来——   不能杀人,手上沾了血腥,晚晚会不喜欢的。   “好了,别生事,”一道严肃的声音沉声道,“抓葛青要紧,这位……公子,你进终山派是有什么事么?这样晚了,有事也请明日再来吧。”   严冬云疑惑的扫了两眼这位怪人——他容貌平平常常,发丝有些微微凌乱,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双凤眸血红的可怕,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要碎掉。   这双眼睛太过引人注目,严冬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觉得好像还有些眼熟。   “那!那边有个人跑过去了!”一个人指着东边方向叫道。   “追!别让他跑了!”严冬云沉声喝道,带着那几个人向东边跑了过去,转瞬把易沉澜抛之脑后。   易沉澜没有理会他们,像来时一样往前走着,走出十几步,忽然一条手臂横在他的身前。   “我知道是你。你状态不好,别走了,先停下休息一下。”   “喂,你先听我说,我不是要拦你路。”   “易沉澜,认识这么久了,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害你。”   易沉澜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葛青,“滚开。”   葛青眼角抽抽两下,抿了抿嘴,表情有点纠结,他尝试着伸手,但最终还是不敢碰到易沉澜,他现在这样子又疯又魔的,谁知道会不会乱打人?   他刚才躲在一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易沉澜分明对严冬云他们动了杀心,但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那股杀意去的很快,立刻就熄灭了。   “易沉澜,你等一下,喂,易沉澜,”葛青脑门都冒出了汗,“我知道你肯定是来找舒师妹的,可你总不能这幅大动干戈的样子去吧,你……就算你武功高,可整个终山派高手如云,刀剑无眼,若是围攻,你也没法全身而退,何必非和他们打起来?”   易沉澜连“滚”都懒得说了,目光一暗,眼中划过一抹戾气。   葛青心中暗道不好,赶紧保命似的飞快道:“就算你不怕,可是舒师妹是姑娘家,你这副与整个终山派为敌的样子,真要是打起来,碰伤了她怎么办?”   终于,易沉澜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阴沉沉的盯着他。   千钧一发,葛青只能挑易沉澜的软肋拿来说,没想到倒真是有用。   只是他的神色还是让人觉得很可怕,葛青顿感压力,他环顾左右,压低声音,“我可以帮你,我们去前边说。”   “自从上次验人我撒了谎,舒门主在雪夜山吃了大亏,回来第一个就要拿我开刀,幸亏我早就跑了,不然也过几天你都可以给我烧纸,拜我死祭了。”   葛青先是絮叨了一下他的事迹,见易沉澜眉头紧锁,他不敢啰嗦,飞快的长话短说下去,“可是我放心不下我师父,每月都会偷偷回来看他,这一年下来,倒让我摸索出几个不被人注意的小道,可以避开人群上山。”   易沉澜闭了闭眼睛,心神微松,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葛青,透出一种无形的威压:“带路。”   ……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舒师妹?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以为她刚回来时你就会出现呢,”葛青将易沉澜带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这道路杂草丛生,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行走起来颇为艰难,但的确人迹罕至,“她回来后,舒门主看管的并不算严。你偷偷进去将她带出来应当是很容易的。只是……你们之前是吵架了么?也不晓得她愿不愿意与你走。”   葛青摸了摸鼻子,偷偷的侧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易沉澜,他气息那么凝重阴鸷,弄得他也不敢乱说话。   他被逐出终山派的这一年来一直在东躲西藏,也只是听说了舒晚被舒戚找回来的事情,还没有亲眼看到过她。不过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微妙——易沉澜和舒晚明明关系很好的样子,舒晚回来这样久,却不见易沉澜前来寻,今日却忽然疯疯癫癫的跑来,好像这人刚丢似的。   易沉澜虽然没有答话,但葛青的字字句句都落在了他的心里。   他怎么这么久才来找她?是啊,晚晚完已经离开他身边近乎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中,每一刻每一息都让他觉得如此漫长,他的心脏一直承受着凌迟般的钝痛——她还好吗?是不是受了伤?有没有很害怕?   这些念头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更加难熬。   葛青带了很长的一段路,最后他向前一指,“从这边一直走上去是呈罪堂的后门,你过去一看就知道。我就不过去了,我每次逃跑都是踩了大运的。回终山派一次,我得蹲半个月的点才行。你也看见了,今天我被追杀,差一点就被抓住。”   易沉澜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路,终于转过头正视葛青:“你为什么要帮我。”   “很简单啊,因为我不想让你冲进去大开杀戒,终山派虽然不是我的家,但这里有我重要的、想要守护的人。”葛青双手一摊,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   “不止今天这次,之前的每一次,”易沉澜将目光转开,声音低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另一个人,你想要什么?若今日不说,我不会有耐心再听第二次。”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便不跟你客气,”葛青收起了懒洋洋的笑容,连身子都站得更直了些,看起来变得正经了,“我的父母曾经都是效忠于易衡的手下,他们从小就给我灌输着效忠山主,效忠于你的思想,可是那时我太小了,并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父母双亡后,我被师父领养,带回了终山派。其实那时你受了屈辱与践踏,我是想要帮你的,可是我没有什么能力。准确的说,是没有帮了你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能力,不想让自己趟这趟浑水罢了。”   葛青自嘲的笑笑,自叹不如的感慨道,“直到舒师妹出现,这个勇敢的小丫头,什么忙都敢帮,连救你、带你逃离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她也做得出。”说到这,葛青看了易沉澜一眼。   易沉澜神色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一些。   葛青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有舒师妹在前面一往无前的大杀四方,那么我在这中间搭上一把手,也算无愧于九泉之下的父母了。”   葛青第一次十分认真的看着易沉澜,语气极为诚恳,“但是无愧父母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其实我只是在你身上下了一个赌注。我赌你——日后会有独步武林,千秋万载无人能敌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你必定会来终山派寻仇,我只怕你会将这里变成一片尸山血海。所以我想,若真有到了那个时候,看在我曾经多番帮助于你和舒师妹的份上,你能否放过我的师父与师兄?”   “好。”易沉澜不假思索的答应了,“除非他们动了我的人,否则日后我绝不与他们为难。”   “多谢山主,”葛青郑重的行了个大礼,“那便预祝山主一帆风顺,心愿得成。”   ……   易沉澜悄无声息的潜进了终山派的内部,他明白葛青说的没有错,纵使自己武功强悍,并不在乎终山派有多少高手,可是他毕竟不知晚晚现在状况如何,若真引得所有高手群起而攻之,不小心伤到了她,那么他便追悔莫及了。   眼下尽快带晚晚离开是最重要的,易沉澜熟门熟路的一路飞掠至舒晚的闺房,到了门口时,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易沉澜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下门扉,低声道:“晚晚,是我。”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话音刚落,房门竟然被很快打开了。   易沉澜一怔,他心中既担忧又迫切,近乎疯狂的想知道舒晚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门一开他便闪身闯入,谁知一抬眼看见门中那女子时,易沉澜却僵在原地。   随即,他的神情变得异常阴戾,周身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杀意,下一刻,他的手已经又快又狠的扼住了眼前女子的咽喉,沉声道:“你是谁。”   他的手劲儿极大,不留一点余地,女子被他掐住喉咙,脸皮立刻涨红青紫,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用一双眼睛哀求的望着他,盼他松手。   见这女子用这一张脸做出如此表情,易沉澜心中恨意更甚,可是这张脸,却的确是他最不能触碰的软肋。   他狠狠的一甩手,声音冰冷之极:“你和舒戚在合谋什么肮脏的主意?”   女子剧烈的咳嗽着,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轻轻笑道:“我好歹与你深爱之人长了同样的一张脸,怎么不见你有一点怜香惜玉?对着这样的一张脸,你竟也能下如此重手。”   易沉澜冷笑了一声,“你倒提醒了我,你的确不配与她用同一张脸。”   他缓步上前,神情阴冷如同地狱修罗,女子这才觉得有些害怕,不由得连连后退几步,颤声说道:   “你想做什么?易沉澜,你这魔头可要想好,你心爱的姑娘还握在我们门主手上,你要是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可保不准她也会受到同样的待遇。”   易沉澜脚步一顿,眸心瞬间沾染上了血色,却真的没有再往前走。   女子见易沉澜投鼠忌器,顿时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她与明明与舒晚长得一模一样,但这张脸却被她的笑容带出了几分俗气,与舒晚的纯净澄澈截然不同。   易沉澜的喉间涌上了一点血腥的味道,他强忍着心中如烈火灼烧般的刺痛,近乎平静的低声道:“我明白了。舒戚呢,叫他出来谈条件吧。”   “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我们门主是天下无人不赞的正人君子,他怎么会放下身段来见你呢?”女子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转身走到柜门前抽开柜子,拿出了一封信件。   她返身回到易沉澜面前,徐徐的将信件递给他,“门主早就知道你会来寻,早早就给你写好了信,拿回去看看吧,不过看信之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我可是好心才提醒你的呀,”女子掩唇笑道,“知道你武功高,天不怕地不怕,根本没有把终山派放在眼里。但是你出去后,最好不要在终山派里大翻大找你的心上人,更不要伤害终山派的任何一人,最好一花一草都不要动。”   “门主吩咐过了,若是你不守规矩,胡乱出手伤人,被他知道我们门派谁受了一点伤害,只怕会双倍的还在你心爱的姑娘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爬上来爱心提示:在一起剧情倒计时……三章? 第73章 陌生目光   舒戚的信件十分简单,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封邀请信。   明日是舒戚筹备已久的武林大会的日子,他在信中言辞诚恳,礼数周到的邀请易沉澜一同参加。   武林大会在每年的春末夏初召开, 舒戚确实赶上了一个好时机——武林大会比静河论剑更加正规,门槛也更高,届时江湖上各个有声望的门派都会来参加, 再加上终山派的所有高手,他想将晚晚带出来,难度便大大增加了。   更何况, 舒戚必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拿捏着他最心疼的软肋, 只等他来自投罗网。   他用晚晚来威胁他, 是下了一步好棋。对于明天这场鸿门宴,易沉澜心中也颇有些定数, 舒戚无非是想再次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折进泥里, 出尽心中恶气后再杀之而后快。   他不惧怕任何羞辱与轻贱,明天就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又如何?他一定可以将晚晚带出来。   ……   “你们小姐打扮好了吗?让她不必着急, 大会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呢。”舒戚站在舒晚的房间外,淡笑着问守在房门口的一位长相颇为稳重的丫鬟。   “爹爹,你过来了, 怎么不进来?”舒戚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从里边推开,舒晚一颗小脑袋冒了出来,看起来又娇俏又可爱, “我早就打扮好了,您看今日我好看么?”   今日舒晚穿了一身水红色织银边的长裙,头发两边的发髻上簪了一些细碎的发饰,垂下来几枚银铃,随风飘动清脆作响,为她整个人添了几分活力与神采,看着比平日更加灵动。   舒晚见舒晚笑望着自己,眼中不见任何防备与恨意,他眸中划过一抹深意,唇角的笑意却更大,“我的女儿怎会不好看?从小便是美人胚子,如今这样一打扮,更是比过了江湖中的任何一位女侠。”   舒晚翘起唇角,欢欢喜喜的让开了些身子,指指屋里,“爹爹站在门口干嘛?不进去坐坐么?我屋子里有底下人新送上来的糕点,爹爹要尝尝看吗?”   “我不进去了,外面客人多,我还要前去招待他们。晚晚,你大病初愈不久,不宜太过劳累,不用去的太早,大会开始的时候到便可以了。”   舒戚大手摸上舒晚的头,“我的女儿,娇纵一些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了,多谢爹爹体贴。”舒晚矮身微微福了一礼,目送着舒戚离去。   舒戚走远后,舒晚慢慢转身回了屋子,坐在桌边。她凝神想了一会儿,忽然向门外的丫鬟招手道,“宁云,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名叫宁云的丫鬟微微一怔,理了理衣襟施施然走进来,对着舒晚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小姐有何吩咐?”   舒晚随手掰了一块糕点,慢慢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今天的武林大会,都有哪些门派来参加啊?”   宁云微微垂眸,不动声色的与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丫鬟换了个眼神,而后看着舒晚恭敬的回答道,“回小姐,每年的武林大会都是由我们门主亲自举办的,来参加的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武当派、少林派、静河宫、衡阳派这样的江湖大派,必定是要参加的,还有一些中等门派,也皆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门派。”   “我知道了,”舒晚眸心一凝,将糕点放下,支着下巴喃喃自语道,“这么多门派……”她顿了一下,看着宁云微笑,“果然很热闹,只可惜我伤病在身,没办法上场比试了。”   “小姐好好养伤便是,这样的机会往后多的是,再说江湖上谁人不知小姐武功卓绝,不必比试也风头无两。”   “我自然是要好好养伤,”舒晚感慨的叹息,“爹爹说我练功急进走火入魔,以至于大大损了身体,我甚至都不记得我是怎么……”   “小姐不记得,就别费心思了,现在慢慢养着便是了,来吃点东西吧。”宁云自然而然的接过舒晚的话,将装糕点的盘子向前推了推。   舒晚应了一声,扬头向门外看了看,对宁云问道,“宁云,这个时间周师叔应该快给我送药来了,你去门口帮我接应一下。”   “是,小姐。”   宁云立刻去了,没等一会儿,果然周远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走了过来。他一向不爱与人打交道,看到宁云站在门口,仅仅敷衍的点了个头,便提步跨进了门。   “晚晚,来把药喝了,大病初愈,身体还需巩固一下。”   舒晚笑着接过周远递过来的药,不需要人哄,便乖巧的端着喝了,而后也没有把碗还给周远,而是放在了自己手边。   “周师叔,辛苦你了,每日还要劳您亲自给我送药,其实这些事让您的药童代劳也可以的。”舒晚眉眼含笑,声音温软的给周远道谢。   她坐在宽阔的椅子中,更显得身姿娇小,令人怜惜。周远看着打扮的温婉娇憨的舒晚,不由得想起了她小时梳着花苞头那娇糯的模样,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时间他心中感慨万千,叹道:   “与周师叔还讲什么谢字,我沉迷医术不曾娶妻,只怕日后也不会再娶,没个一儿半女,到老没人给送终,就想着日后若能被你偶尔孝顺孝顺也就知足了。只要你欢喜、快乐便是了。”   舒晚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周师叔,”过了一会,她又抬头看他,抿嘴笑了,“周师叔你就别胡乱担心了,我怎么只会偶尔孝顺您,我保证,日后必定会把您接到身边,日日孝顺。”   周远冷哼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还差不多。你这丫头,既然承诺了,那我这老头可就信了。”   “当然要信了,周师叔,我怎么会骗你呢?”舒晚大方一笑,站起身来,“我们走吧,武林大会要开始了。”   ……   临近傍晚暮色初显之时,舒戚带着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走上大台的中央。他先是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消匿于无形。他与在场的各位掌门交换了个眼神,又恢复成慈祥的笑样。   舒戚清了清嗓子,拱着手扬声说道:“武林大会举办了这么多年,舒某十分感恩各位的赏脸光临,叫我们终山派蓬荜生辉。今日初比试,像往年一样,各派皆出一名最优秀的弟子,切磋一番。”   各门派来参加比试的弟子都是门中最为出色的人,舒戚的话音一落,他们便自觉的从人群中走上前来。终山派作为东道主,自然也派了一位弟子应战。众目睽睽之下,江扬慢慢的走了出来。   底下顿时有人好奇:“舒门主,今日怎么是江公子来比试?舒姑娘不来吗?往年舒姑娘不是遥遥领先您手下弟子一大截?回回都把我们这些男弟子们打得落花流水,巾帼不让须眉啊,怎么今日换了人?”   也有人猜测道:“莫不是江公子的武功突飞猛进,已经超越了舒姑娘?我记着去年这个时候舒晚姑娘的烈阳真气已到了第五层,莫非江公子此刻已经突破了六层或七层?果然后生可畏啊。这年纪轻轻,竟然将烈阳真经练到了如此程度,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没有第二人能做到。”   舒戚朗声笑了,微抬起手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其实并非是阿扬武功超过了晚晚,只是小女近日练功时有些急躁,不小心走火入魔,损了经脉。如今尚在养伤,不太好出来比武。”   “原来如此,舒姑娘该小心些才是。”   “是啊,舒姑娘这般天纵奇才,若是伤了身子可就可惜了。”   “其实江公子比起来也不差什么的,别小看了人家。”   在众人一片讨论声中,舒戚又微微蹙眉状似不经意的环视了四周,最终他目光一凝,侧头想了想,含笑对下头的舒晚招手道:“晚晚,上来与诸位大侠打个招呼。”   舒晚突然被他点到,怔了一下,而后应了一声“是”,缓缓走上前来。   她站在高台之上,眼前一切都无比清晰,顾盼间,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落入她的眸中。   那人身材颀长,墨发上半部分束着白玉冠,下半部垂至腰间,身穿着不起眼的玄色衣衫,一副再普通不过的打扮。   他的容貌更是稀松平常,即便走在人群中也不会让人多看两眼。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深沉,见之忘俗。   但舒晚只是扫过而已,目光自然而陌生的移走,没在他的脸上做半分停留。   ……   她不认识我。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僵住,易沉澜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娇美动人的姑娘,这个令他恐惧战栗的念头涌了出来。   易沉澜在舒晚看向他时,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可他没想到,舒晚就像是丝毫不认识他一般,毫无波澜的,快速而冷漠地移开了眼睛。   舒戚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易沉澜脸上带的这张面具,是舒晚亲手慢慢打磨出来的,那时雪夜山上下除了方南丹外一致认为,舒晚做的假面虽然不如方南丹的薄如蝉翼,轻若无物,但是胜在五官普通,毫无特色。   但偏偏是这普通,倒让她抓住了易容的精髓。   舒戚可以认不出他,可是晚晚绝不会不认识她亲手做的假面。   此刻比武已经开始,场上诸多议论的声音仿佛都被隔了一层膜,模糊的听不清楚。易沉澜的心越来越冷,耳边回响着纷杂的声音,络绎不绝地灌进脑海,最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词汇——   晚晚……   晚晚,晚晚,晚晚。   易沉澜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第74章 再次相见   “别轻举妄动, ”身后的人声音压的极低,似乎将易沉澜的心思拿捏的很准,他飞快的又跟了一句, “不然伤到的还是晚晚。”   易沉澜回过头去,看到了打扮得灰扑扑的周远,他的易容术十分拙劣, 比之方南丹是天上地下,甚至就连舒晚也比不得。他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贴了一下巴的络腮胡, 虽说倒也有点隐蔽作用。   “晚晚怎么了?”易沉澜听见自己声音低哑的传出来,问完之后, 他屏住呼吸, 目不转睛的看着周远。   周远小心的四处瞄了瞄, 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压低声音道, “她的记忆被封住了,根本不记得你。你如果突然冲出来把她带走, 只怕她会惊慌失措,也不会跟你走的。”   “她的记忆被封了……”易沉澜喃喃的重复道。   他的目光像刀一样落在了周远身上,语气极轻, “她失忆了,可是你的手笔?”   “是不是我的手笔又怎么样?你这小子,还要杀了我不成?”周远淡淡的说道, “我来告诉你这事,还不是怕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去,碰死在门主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岂不冤枉?”   “再说,你又凭什么把晚晚带走?让她继续没名没份的跟着你?这丫头成天脑子里不装事儿, 什么也不懂,你当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什么都不懂?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你已经站在了门主的对立面,却把他的女儿勾住了。若是心中打的什么坏主意,岂不是害了晚晚一辈子吗?”   “你动手的时候,叫她受苦了吗?”易沉澜低声问道,他的语气很凉,不带任何感情,冰冷的像是随时都会要了周远的命。   “我当然不会让她受苦,你以为我不心疼晚晚吗?”   易沉澜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望着周远的眼睛,狠厉与冰冷、挣扎与犹疑的神色在他眸中闪现,最终,他沉声说道,“我不会杀你,我知道晚晚一向敬重你。失忆了……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会就此转身离去吗?”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易沉澜怔怔的想着——流言蜚语,万人阻挡,失去记忆,这些他通通不在乎,天上地下,他只要晚晚。   他一定会把她带走。   只要晚晚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伤害,失去记忆他也可以不在乎,等再次见到她时,他便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夫君。反正她失了忆,什么也不记得了不是么?   易沉澜的眸心沁出一丝血色,他会将晚晚带走,但不是现在,周远说的没有错,如果晚晚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话,此刻他突然出现将她强行带走,只会让她害怕自己。   既然是“初次”见面,他必然要给晚晚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总不能做一个强掳人走的强盗。   ……   武林大会总共会开三天,今晚这场是武林大会初试,并没有进行太久,只是切磋一番活跃气氛。戌时过半,舒戚便安排众人歇息下来,一切安顿好后,他独自一人去了舒晚房间。   舒戚敲了敲门,听到里边的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晚晚,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舒戚走进来,看见舒晚坐在屋内的桌子旁,还是刚才那副打扮。   舒晚起身行礼,笑道,爹爹,我还不累,今天想晚一些睡。您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舒戚上下打量了一遍舒晚,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爹爹只是过来与你商议一下你与阿扬的婚事。晚晚,你受伤昏迷已久,这段时间,阿扬在外边闯荡江湖,结识了一位女侠。前些日子他与我提出了要与你解除婚约的事,爹爹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舒晚垂眸细细思索了片刻,放在桌下的双手有些紧张的绞在一起。半晌,她扬起一个笑脸,神色有些娇蛮的说道,“阿扬师兄与我有婚约在身,却去撩拨江湖上别的女子。听爹爹的意思,似乎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是么?可是阿扬师兄这样做,对于我来说倒有些不公平。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全凭爹爹做主罢了。”   舒戚的神色有些松动,他微微笑了出来,笑意比刚才带了几分真实,“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天生便合该如此骄傲。不错,阿扬这小子虽说是我师兄的遗孤,我素来心疼他,但不是事事都可纵着他。如今把他宠的越发无法无天,连婚约都想撕毁,我是万万不可答应的。”   “晚晚,你什么都好,只是看人的眼光还是差了些,”舒戚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低低叹了一声,“女儿家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要让他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才好。若你身陷险境,他却不闻不问,岂非所托非人?不过你放心,爹爹向你保证,有我给你撑腰,阿扬绝不敢如此。”   舒晚立刻露出了一个娇软的微笑:“我知道的,爹爹一向疼我,必定会为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那我明日便开始着手准备你们的婚事,你们两个如今也大了,这事情也该提上议程了,”舒戚慈祥的笑道,神色中却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期待,“明日正是武林大会最精彩的一日,正好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齐聚于此,我便趁这个机会先将你们订婚之事诏告武林,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但凭爹爹做主。”舒晚微微垂下头去,似乎是在害羞。   ……   此刻易沉澜又出现在了昨日他曾来过的“舒晚”的房门外。   他不知何时摘下了□□,那张清雅出尘的脸俊美异常,在月色下更显得风华绝代。易沉澜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便面无表情的等待着里边的回应。   “谁呀?”没过多久,里边的女子过来开了门,却在见到易沉澜面容的一刻微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原来你长这个模样,这般英俊,可比昨天见到的时候好看太多了。如果你昨天就用这张脸来见我,也许我说话会温柔一些,免得刺痛了你的心。”   易沉澜没有接话,抬脚向屋内走了一步。   “哎,你要干什么?”女子娇羞的轻轻抬手,欲迎还拒,“连续两晚夜探我的闺房,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请易山主自重。”   易沉澜冷冷的露出了一个微笑,终于说出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我很快要接我心爱之人回家了。”   “哈哈哈……”女子掩唇轻笑,眉目间皆是魅色,她微微挑眉,娇笑着认真问道,“易山主要接心爱的姑娘回家,怎么找到我的门上了?莫非你对我一见钟情,是要来接我的吗?若真是如此,我倒是立刻可以舍下舒门主,改奔你的怀抱。”   “接她回去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办。如果不做会让我如鲠在喉,夙夜难眠。”   易沉澜的语气冰冷低沉,叫人听来忍不住微微颤栗,女子终于察觉有些不对,缓缓地收了笑容,像是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慢慢退了几步:   “易山主有事要办,便去办事就是,怎么找来我的门上?我人微力薄,是帮不上易山主什么忙的。”   她后退,易沉澜便缓缓前进,无形的威压让对面的女子终于后知后觉的涌上一丝恐惧。她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忘了吗?舒门主说过的,你的心爱之人还在他的手中,如果你敢伤害终山派的任何一人,他就会——”   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易沉澜已经抬手将什么东西甩向女子的面颊。   很快的,女子白净的脸颊出现了变化,一道黑色的斑痕浮现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神色痛苦的抓着脸颊,却叫不出声音来。   “你不能和她用同一张脸,你是舒戚的女儿,她是我的晚晚,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易沉澜出手毫不迟疑,唇边甚至还勾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我不管你与舒戚有什么阴谋,但我不允许你用这张脸出去做什么事,日后再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这回有了记号,是人都该分得清你们两个了。”   ……   他在终山派潜伏了几个时辰,早已经摸清了此刻他要找的人住在哪里。易沉澜站在这间小院子的门外,心中竟然迎来了久违的紧张。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已经忍不住染上如水的温柔。易沉澜深吸一口气,没有敲门,而是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他突然闯入,却将里边的姑娘吓了一跳,她手中白色的小瓷瓶一下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他的脚边。   舒晚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丫鬟,又抬眼去看易沉澜,她的表情原本茫然到有些无辜的可爱,却在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一把扑在易沉澜的怀里。   “阿澜师兄!”   舒晚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依赖的在他怀里蹭了一下。   分别两日的光景而已,她却不知为何觉得那般漫长,仿佛分开了好几年一般。如今忽然再次看见他,心中的思念比这几日强制压抑的还要深刻,一时间全部涌上来,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阿澜师兄,阿澜师兄,阿澜师兄……”舒晚抱着易沉澜劲瘦的腰,几乎念不够的不断重复着,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那颗两日来始终不安的心,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熟悉的安稳。   “阿澜师兄,我好想你啊。”舒晚向来不怎么含蓄,说的话都坦诚无比。眼前的人她喜欢的不得了,抱住了就没出息的不愿意撒手。   终于,易沉澜仿佛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了大手,慢慢的圈住舒晚纤细的腰肢,甚至越抱越紧,他喃喃的说道:   “晚晚,原来你没有失忆……”   “我没有失忆,周师叔帮了我,”舒晚在易沉澜的怀里抬起小脑袋,笑得分外欢喜,眼角眉梢皆是活泼的笑意,“那日我被抓回去了,他……他要封了我的记忆。我恳求过周师叔,可是那时他没有答应我,我以为我会忘记你的,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舒晚顿了一下,笑盈盈地冲易沉澜显摆,“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丢!”   ……   那日清晨,舒晚醒来只觉头疼欲裂,眼前的景物模糊不已,她努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看出这是哪里。   舒晚猛的翻身坐起,顾不得脑袋的晕眩便想下地。正摇摇晃晃的往床下爬时,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怒斥:   “你在干什么?伤没有养好就要往下爬,还不上去躺着!”   周远骂骂咧咧的将药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指着舒晚的额头戳了两下,“你这个没出息的丫头,身上带着伤,躺也躺不住,又要往哪儿跑?是不是想着急去找……哎算了,我懒得与你说,先把这药喝了。”   “周师叔……”舒晚喃喃的唤了一声,忽然面露喜色,正想说话,又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圈。最终,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周师叔,我竟然没有失忆……”   “你废话,这我还能不知道吗?”周远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将药碗塞进舒晚的手里,“把药喝了,我还用你来提醒我你失没失忆?”   舒晚立刻端着药“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顾不上满嘴的苦涩,她放下碗,期盼的看着周远,“周师叔,那现在怎么办?我可以偷偷溜走吗?”   走,你要走去哪里?你现在就是半个残废,这终山派你都出不去。再说,为什么要你走?若那……那小子真的心中有你,让他自己来寻。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总是太惦记别人,会把他惯坏的。”   被周远一顿训斥后,舒晚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眨眨眼睛,忽然脸颊上飞起两抹红晕,娇羞的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呐:“师叔,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你怎么知道……”   “看你昨天哭的那个样子,没出息的,”周远想起来还忍不住低斥道,“我是没有娶过媳妇,但是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还看不出来你那满脸不舍的样子。哭着求我不要封了你的记忆,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他吗?”   舒晚抿抿嘴,轻轻抬手摸了摸脑袋,一想到自己的记忆还全部存在这里,她就忍不住心生雀跃,连身体上的疼痛都一时顾不上了。   周远叹了口气,将她手中的空碗拿过来放在一边,坐在床边注视着舒晚,终于低声问道:“他待你好吗?真的值得这样么?晚晚,我也不知这样帮你是否正确,只是一想到你如此难过,我总是不忍心。但若最终他负了你,我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不会的周师叔,阿澜师兄待我极好。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比他待我更好了。我、我不是要给他说话,”舒晚急急的解释道,“是真的,在他身边我真的特别快乐,周师叔你放心吧。”   “哦,”周远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知道了,看你这着急为他解释的样子。”   他嘀咕完,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晚晚,这两日要辛苦你装一下,门主以为你已经失去了记忆,你千万不要露出马脚让他发现,若他要换了一个人再来对你下手,我就帮不上你了。”   “我知道的周师叔,我已经想到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隐藏自己,绝不让他看出来,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周远白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你身上有伤,走也走不了多远,最好还是再等等,等到易沉澜那小子过来寻你。有他在,我才放心你离开,不然你一个人,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可是……他若过来的话,终山派高手这么多,他又怎么把我带走呢?”舒晚面露担忧,忍不住蹙起眉,“阿澜师兄武功再高,应付这么多人也会吃力的,再说我现在身上带伤,内力提不起来,会给他拖后腿的……”   “哎你这丫头,能不能听我说完?心里惦记的全是易沉澜,”周远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戳了下舒晚的脑门儿,“等他来了,只在外面接应便好,我到时会给你配一些迷药,只要骗过了门主让他对你放松警惕。一定会有机会,让你逃出去的。”   ……   舒晚像一个欢喜的小麻雀一样,快速的把这些给易沉澜讲了一遍,而后仰起头看着易沉澜,不舍的将手臂又收紧了些,“阿澜师兄,我和周师叔都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赶来。刚才我看到你时,我不是故意想要让你伤心的……只是,我怕你会冲出来跟那些人打起来,只能先装作不认识你,想着等到晚上,我就将周师叔给我的迷药拿出来,将她们迷晕再去找你。”   易沉澜沉默的听她说完,一直都没有插话,直到此刻,他才低声说了句,“便是我冲出来将你带走,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不可能会输给他们的。这样也不会让你再多担惊受怕这几个时辰。”   “我才没有担惊受怕呢,一想到马上就要逃出去了,我心里一直都很兴奋,”舒晚唇角的笑意一直都没有落下,她仔细的望着易沉澜,眼神有些心疼,“我当然知道你武功那么高,不会输给他们。可是你能保证你一点伤都不受吗?哪怕你流了一滴血,我也会很难过的。”   她这样好的阿澜师兄,喜欢的不知该怎么宠着才好,在她眼里,他仿佛就是一个玉做的仙人一般。既然有稳妥一些的法子,那么再多等几个时辰也是无妨的。   “所以你就骗我你失忆了,还让周师叔过来一起骗我,就为了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舒晚笑盈盈的用额头轻轻点了下他的胸膛,低声说道,“阿澜师兄,对不起嘛。”   易沉澜看着自己环着舒晚娇小的身躯的手臂,终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没有忘记我,我很开心。”   “晚晚,你刚才看见我,为什么要突然冲上来抱我?”   气氛正温馨时,忽然易沉澜猝不及防地抛出了这个有些犀利的问题。   舒晚的手一僵,脑子也一僵——她为什么会突然冲上来抱他,还不就是因为太久没见思念太过,突然再见到时,一时没有忍住,忘了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暗恋,冲上来抱住了人家。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了。   但是突然被易沉澜这样一问,舒晚瞬间紧张的有些无措,她缓缓的将手松开,正要将双臂撤去逃避,却被易沉澜抱得更紧,根本不给她离开的余地。   他一向迁就她,此刻态度却十分强硬霸道,将她禁锢在怀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低沉又蛊惑,就像是世间最让人迷乱的毒药,让舒晚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知该如何思考。   “晚晚,告诉我,刚才看见我,为什么要过来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多不多?这个拥抱久不久?这个走向各位爸爸满不满意?小的有请大家期待下一章_(:_」∠)_ 第75章 窗户纸卒   舒晚被他逼得无法, 仓皇的低着头,又羞又怕,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最终只得小声求饶道,“阿澜师兄……”   她只唤了一个名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能说什么呢?舒晚紧张又犹豫,在心中翻滚过无数遍的那句告白,事到临头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察觉到舒晚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易沉澜将手臂箍得更紧,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 不会因为她温软的声音就放过, 铁了心的要欺负她。他再次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晚晚, 是你先上来抱我的,为什么要挣脱?”   “阿澜师兄, 我……”舒晚白皙的小脸已经浮现出浅浅的红色,清澈明亮的双眼中, 积聚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她紧张的颤声道,“我……”   易沉澜没有等她说完, 终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他猝然低头,一下吻住了舒晚因为羞涩而不断颤抖的唇瓣。   他偷吻过一次, 知道那是怎样的美妙滋味,只是那时他的晚晚沉沉睡着,远没有此刻活色生香,叫他欲罢不能。   易沉澜轻轻吮吻着舒晚柔软又娇嫩的双唇, 而后坚定的抵开她的牙关,缠住她的小舌细细的描绘爱抚。他吻的温柔又小心,即使压抑了太漫长的汹涌爱意几乎要喷薄而出,扯着他的理智,想让他重重吻她,疯狂而不留一丝余地的侵略,但易沉澜仍然在死死与自己抵抗。   他还不想把晚晚吓坏了。   易沉澜耐心又温柔的勾着舒晚的唇舌辗转缠绵,他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欢喜——舒晚的无措,舒晚的娇羞,都让他拨开云雾看到了一种他从不敢想象的可能:   他这样放在心尖上爱的无可奈何的姑娘,难道也在悄悄的喜欢自己么?   她为什么抱住他?   又为什么面露羞涩?   回答一个问题都手足无措磕磕巴巴,这样子都给易沉澜带来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易沉澜吻得愈发深入,这双唇向来说着动听又温暖的话,他惦念了无数次的滋味,比想象中更甜,他虔诚的爱着,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直到舒晚发出“呜呜”的抗议声,他的脸颊蹭到了温热的眼泪。   易沉澜轻轻一顿,慢慢退去,轻柔的将舒晚挂在唇边的泪珠吻去,与她额头相触,亲密的交换着呼吸。他神色怜惜,声音温柔至极:“晚晚,怎么啦?”   舒晚被他欺负的脸颊红红的,甚至鼻尖也是红红的,她本就黑白分明澄澈至极的大眼睛因为泪光,更显得干净的令人心疼,她喘了一口气,没什么威胁性的瞪了一眼易沉澜。   “你刚才太……我都……都……”   他还问自己怎么了?他都不喘气的吗?舒晚赶紧又喘了一口气,磕磕绊绊说了半天,什么也没表达出来,反而低下头去不敢再瞪他了——抬眼就看到他刚刚吻过自己的薄唇,随即她的唇就隐隐作烫,仿佛不怀好意的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舒晚现在只想低着头,假装把自己埋起来。   可是易沉澜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凑上来轻轻吻了吻舒晚的额头,含笑叹道:“晚晚……”   舒晚眨了眨眼睛,双手终于又摸索着缠上易沉澜的腰,慢慢抱紧,忽然她唇边漫上了一丝灵动的笑意,学着易沉澜刚才的语气反问道:“阿澜师兄,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   易沉澜失笑,这么记仇,得到片刻喘息就立刻反过来欺负他。他沉吟片刻,终于无奈又宠溺的在她眼角和唇边接连落下一吻,声音低低地投降道:“晚晚,我回答了……”   舒晚自然听懂了,她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终于欢喜的在易沉澜的怀里蹭了一下,把头发弄得有些凌乱了也没在意,她抽出双手,挂上易沉澜的脖颈,踮着脚尖重重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阿澜师兄,”舒晚忍着羞涩宣布道,“我也喜欢你。”   之前不敢说出口,是因为太多不自信和不敢相信——那个像天上明月一般的人,他也会喜欢自己么?他执掌一派,武功容貌皆是无人可及,她比起他来,似乎渺小的不值一提。   可是他先吻过来了,温柔又坚定的击碎了一切犹豫,天地之间黯然失色,唯有这一刻的怦然清晰无比。   舒晚说了一遍仍觉不够,将头靠在易沉澜的肩上,一边傻笑一边重复道:“我好喜欢你呀……”   易沉澜眸心一动,她这样直白的、不加任何修饰的言语,叫他根本无从招架,他轻轻抿了一下刚刚被舒晚亲自凑上来吻过的嘴唇,笑意渐深,几乎无法自持。   太甜了。   原来他的晚晚主动献吻,竟会是这般滋味。   易沉澜低头蹭了下舒晚的脸颊,柔声说:“晚晚,让我好好看看,你被舒戚带走,受伤了没有?”   他终于稍稍放手,却仍然是松松的抱着舒晚。提起这个事,易沉澜神色微敛,先前因为他一时大意,竟然让晚晚被舒戚带走了,如今他失而复得,只感觉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的一颗心终于暂得安宁。   舒晚神色一僵,易沉澜这问题打的她措手不及,她一身的内伤外伤还没有大好,此刻叫他瞧见了,岂不是让他担心么?虽然这两日她努力的配合周远积极的治伤,但由于伤势太重,还没有太大起色。   见舒晚这下意识的心虚神色,易沉澜就知不对,他眉心一拧,立刻拉过她检查起来。   他执起舒晚的右手想搭她的脉,谁知舒晚竟然瑟缩了一下想抽离,易沉澜眼睛微眯,一手揽过她的身子不让她躲,一手将她纤细的手腕捧到眼前。   待看清后,他的目光倏然惊痛无比:“怎么回事?这是……舒戚弄伤的?”   本是细白纤弱的手腕上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泛着深紫色。   易沉澜声音都哑了,小心翼翼地捧着舒晚的手,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他的目光渐渐显得有些凶狠,“我一定会杀了他。”   “阿澜师兄,你别担心,周师叔给我拿过药膏,现在一点也不疼了。”舒晚怕易沉澜太自责,赶紧温声劝道,“我没有骗你,手上的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早就没事了。”   “晚晚,你还伤了哪里,让我看看。”易沉澜低声喃喃,放下舒晚受伤的那只手,去摸另一只。   舒晚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不可能躲过,只好乖乖的任他把脉。   然而她心中却忐忑无比,她先前受了舒戚一枚暗器,那根银针非深厚内功不能取出,她自己不行,周远也没有能力,只能等易沉澜帮她;而后被舒戚的烈阳真气打中,内脏受损;最后又被他用纯阳内力重伤丹田,大大损伤了身体。   这些要让阿澜师兄瞧出来,不知会有多担心。   果然易沉澜刚一碰上舒晚的脉,眉头就立刻皱紧了,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舒晚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连忙去揉揉易沉澜的眉心:   “阿澜师兄,你、你别这样皱眉,周师叔都给我看过的,他说了——”   “晚晚,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易沉澜的音色暗哑,像是一个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戾气的野兽,眸心泛起一抹血色,“舒戚竟然把你伤成这样……”   他字字含恨,心中疯狂的杀欲翻覆不止,终于他闭眼吻了吻舒晚的额头,沉声说:“晚晚,我先给你治伤,过一遍真气后,你便在这里等我一会。”   “阿澜师兄,你想去干什么?”舒晚双手攥住了易沉澜的大掌,有些焦急的柔声道,“你别去,现在终山派里太多江湖高手了,我们不要在这里耽搁,还是尽快离开吧。”   易沉澜没有说话,怔怔地抚了抚舒晚白净的脸颊,心中疼惜与震怒来回交织——他如何能放过舒戚?他恨不得将那个披着君子外衣的畜生千刀万剐!   “阿澜师兄,你别去,”舒晚伸手抱着易沉澜,仰着头软声哀求,“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走吧。”   “我知道你比他厉害,可是他也很难缠,若你们打斗起来引来了其他高手,那怎么办?”舒晚见易沉澜沉默,不由得将他的手抓的更紧,生怕劝不住他,他铁了心要离去,“阿澜师兄,我现在内力提不起来,到时都没法帮你,会给你拖后腿的……求你,别去……”   她细瘦的小手在轻轻颤抖,明明是根本不可能与他抗衡的力气,但偏偏易沉澜被她抓着,就是没办法挪动分毫。   他是极想报仇,可他的晚晚这般可怜的恳求他,他又如何能不管?   最终,易沉澜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哑声道:“晚晚,我先给你疗伤。你的内伤太重,周师叔的药只能帮你镇痛,治本还要用内力疏导。”   “那我们先离开再疗伤好不好?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易沉澜怜惜地注视着舒晚,神色却依然坚毅,他正要开口,却被舒晚低声抢了先:“阿澜师兄,我们……你不能在这里给我疗伤,时间不够……”   她一看就知道易沉澜仍然没打消为她报仇的念头,只好犹犹豫豫的把她想逃出去之后再说的事情透露了个开头。   易沉澜目光一沉,捧着舒晚的小脸,声音不由得带了几分焦灼:“什么意思?什么叫时间不够?晚晚,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舒晚抿了抿嘴,抬手拍了拍易沉澜的后背,提前哄道:“我告诉你,到但是你答应我千万别着急。周师叔说了,这个不要紧的,有你在就没事了……”   “晚晚,到底怎么了?”易沉澜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恐惧的快要发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时速500的输出竟然码的我意犹未尽。 第76章 继续熬糖   “就是……我体内还有一枚暗器没有取出来……这个……需要时间……”舒晚低着头, 声如蚊呐的把事情说了,说完后,才不安的抬眼去看易沉澜。   易沉澜眼眸中划过极深的痛色, 他微微启唇,只感觉口腔里尽是血腥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阿澜师兄……”舒晚揪了揪他的袖口, “所以我们先走吧,你若为了我要去冒险,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   舒晚话音未落, 忽然易沉澜俯身勾住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她分量极轻, 小猫儿一样的惹人心怜。   易沉澜将舒晚抱紧了, 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 只觉五脏六腑被一把尖刀割的鲜血淋漓,他用额头缓缓贴了一下舒晚的发顶, 轻声说道:“晚晚,对不起。”   舒晚不喜欢他这样, 双手一齐捧住易沉澜的脸,偷偷摩挲了一下,笑道:“你哪里用说对不起?再这样我就生气了。阿澜师兄, 你不要自责,我现在好好的,周师叔也说了, 那暗器取出来就没事了。”   “不过内功不深厚的话是没办法的,所以周师叔帮不上我,”舒晚依偎在易沉澜怀里,撒着娇哄他, “阿澜哥哥,所以你听话吧,带我走吧,我还要等着你救我呢。”   易沉澜沉默了很久,闭眼吻了吻舒晚的额角,低声道:“晚晚,我听你的,我这就带你离开,先把你的伤治好。”   终于把易沉澜劝住了,舒晚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走,你放我下来。”   “不放。”易沉澜低声拒绝。   舒晚一愣,揽住易沉澜的脖子。娇笑道,“不放就不放,我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如今见到了你,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   易沉澜轻轻地笑了,将她抱得稳稳的,温声道:“晚晚,你睡吧。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舒晚只是这样说,其实她哪里睡得着?见到易沉澜之后本就欢喜兴奋,再加上互通心意之后的甜蜜,让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易沉澜看,目光都不舍得移开,像是盯着什么绝世宝贝,错开眼便会不见了似的。   易沉澜是带着舒晚从葛青指点的那条路上走的,他果真听舒晚的话,来去悄悄,除了怀中的姑娘和那个假舒晚,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只是他走至一半,终于被舒晚炙热的目光看的受不了了。易沉澜一下顿住脚步,侧过头去,对上舒晚的清澈的眼睛,哑声道:“晚晚,你不要再这样的盯着我看了。”   舒晚浑然不觉危险,还痴痴的望着易沉澜,一只手还不老实的伸过去描绘他的眉眼,“阿澜师兄,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晚晚,我本来是想放过你的,”易沉澜忽然沉声说道。   舒晚不明所以,还傻乎乎的天真反问,“放过我什么?”   易沉澜近乎贪婪的看着舒晚的面容,微微挑了一下眉,语气轻得近乎呢喃:“你这坏姑娘,知不知道你已经撩拨了我多少次?原来我念着你不懂,只得忍着,如今这样……”   他话未说完,便倾身轻轻啄了一下舒晚的唇角。   这轻轻一碰,仿佛那燎原的星星之火,一瞬间易沉澜就忘却了刚才还反复在心中思量过的理智。他含住舒晚的唇瓣,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这次的吻就比刚才那一吻多了许多的迫切与疯狂。   刚才的甜蜜来的太过突然,他如在梦中,对待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用的力气太大,就将所有的美好击碎。而后又知舒晚受伤,他心痛难当,直到现在呼吸间仍觉有钢针游走在肺腑,只有一吻方可救赎。   此时天大地大,月明星稀,遮天蔽日的宽大树林中安静又漆黑,这种静谧几乎让易沉澜的五感渐渐模糊,天地之间,唯有怀中的温软越发的清晰深刻。   他压抑了太久的爱恋终于喷薄而出,他早就经不起任何一点撩拨了,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太喜欢这双清澈的眼睛。   太喜欢这娇软如花瓣的唇瓣。   太喜欢她的温柔怜惜,倾心以待。   如今舒晚望过来的目光里,除却往日的心疼与柔软,又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迷恋与怜爱。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情,这怎么能叫他不疯狂?   易沉澜虽然急切,但心中一直惦记着舒晚的伤。他吻过一会儿,便会松开片刻,轻轻舔舐着她的唇瓣,让她得以喘息,而后再次深入抵住她的小舌辗转缠绵。   待易沉澜要再次退开之时,发觉舒晚竟然勾住了他舌头不让他离去,她微喘着气,欢喜又动情的回吻着他。双臂缠住他的脖颈,紧紧的依附着他,与他如斯亲密。   不知为何,易沉澜忽地眼眶一酸,喉间竟有些微微哽意。   如果此刻近乎灭顶的喜悦与快乐,是要用她他前半生的屈辱和践踏来交换……易沉澜缓缓闭眼,心神皆是一片虔诚,他的天地之间,只剩“甘之如饴”这四个字。   原来老天终究待他不薄,深知他这一生被亏欠良多,才让他再世为人,奉上了如此美好的珍宝。   有她,一切磨难再不值一提。   易沉澜缓缓睁开眼睛,将眼底的湿意压去,他贴在舒晚耳边,低哑着声音问道:“晚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澜师兄的?”   舒晚笑嘻嘻的在他怀里动了动,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嚷嚷道:“早就喜欢啦,只是觉得希望太渺茫了,只能偷偷的存在心里藏着。”   “早就喜欢。”易沉澜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他低头看着舒晚,眉眼间皆是动人的温柔,“那又为什么会觉得希望渺茫?”   “因为你太好了,”舒晚笑眯眯的回答道。她仿佛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捡到宝一样的开心,甚至都不知该如何炫耀,只能拼命的夸着手里的宝贝,“你是雪夜山的山主,地位自不必说;武功登峰造极,江湖中几无敌手,人又好看又温柔……”越说舒晚越忍不住感叹,“哪哪都好,反正你是最好的,特别特别的好。可是我……我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的武功追不上阿澜师兄,容貌虽然不丑,却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脾气也不如他温柔耐心,孤身一人,还要靠他养着,在他的雪夜山蹭吃蹭住。   易沉澜听的眉心一皱,竟孩子气的反驳道,“我不好。”   他薄唇微启,顿了片刻,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所想之万一。怀中的姑娘傻乎乎的,竟会觉得自己不被喜欢。可知她给了他的是怎样的救赎?   她将他人生中的黑暗尽数散去,带来了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光明与温暖,叫他幸福得几乎要无措的战栗。   最终,易沉澜只得无奈的叹道,“傻晚晚,也只有你把我当做宝贝,还以为会有人要偷走么?这样护着。”   “谁也不许来与我抢,谁敢偷我就打谁。”舒晚答非所问的凑过去,在易沉澜的唇上啃了一口,“你本来就是宝贝,是他们都不如我眼睛好使。”   易沉澜忍不住失笑,轻轻的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再次将舒晚抱紧了些,温声道,“晚晚,我带你去寻一家客栈,现在给你疗伤要紧。”   ……   易沉澜坐在舒晚的背后,微蹙着眉,小心的帮她梳理着经脉。他的姿态保护意味极浓,仿佛从后边半拥着舒晚。   他的内力划过舒晚破损的经脉,直达受伤的丹田。每划过一处易沉澜便觉仿佛是自己的心脏被尖刀划了一刀。他原本信心满满,以为自己练成了绝世武功,便可护舒晚安然无恙,却不曾想还是让她受了伤害。   终于,他小心的探到了那枚细小的银针。易沉澜呼吸一顿,眉头拧起来,慢慢的加重力气,将那枚银针一点一点往外推去。雪山真气虽然比烈阳真气绵柔,但却更加霸道,易沉澜生怕弄疼了舒晚,只得一再小心的放出丝丝缕缕的内力。   只是易沉澜再小心,想将那枚暗器取出也是切肤之痛,如何能不疼呢?舒晚的冷汗顺着额角慢慢流下,她死死地咬着唇,不敢出声,怕易沉澜听见后必定又会担忧自责。   不过很快她便感觉到那枚暗器已经快要逼出,舒晚垂眸看见了银色的光芒一闪,她倏然伸手一下扯出暗器,松了口气低声道,“阿澜师兄,没事了。”   她的语气听来有些虚弱,易沉澜忙不迭扶着她的肩膀,起身转到她面前半跪下,他抬手摸了摸舒晚有些苍白的脸颊,指腹摩挲了一下她下唇浅浅的牙印,心中一片刺痛,柔声问道:“晚晚……还疼吗?”   “不疼了,只要取出来就没事了,”舒晚随手将银针丢在一边,笑着嚷道,“阿澜师兄,你不用再担心我了。你帮我疗过伤后,我感觉好多了。周师叔也说过的,只要有你帮我,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易沉澜微微笑了一下,心事重重的揽过舒晚,将她抱到床上,仔细的帮她掖好被子,注视着她温声说道,“晚晚,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他的话语中似乎含有离开之意,舒晚心中一沉,连忙抓住他的手,“阿澜师兄,你要去哪里?”   易沉澜沉默不语,摸了摸她的头。   “你还是要去终山派吗?阿澜师兄你不要过去,武林大会要开三日的,这些高手都不会走。那里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去,”舒晚紧紧的拉着易沉澜的手,睁着明亮的眸子担忧的看着他。   易沉澜抿紧了唇,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划过了些许痛色,“晚晚,舒戚伤你至此,我怎么能这样放过他?”   “可是你也答应过我,你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你忘了吗?”舒晚爬起来,抱住易沉澜的腰,闷声说道,“之前你修习雪山招,又想留□□内的烈阳真气,不管不顾的伤着身体也要练下去。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不知你要偷偷忍受多久?”   “那时我就告诉过你的,你若受了伤,关心你的人会与你一同承受。只是我没有说,我会比你更疼的。”   话音一落,舒晚察觉到易沉澜的身体僵住了,似乎有些微微颤抖。她不由得揽紧了他接着说道,“阿澜哥哥,心疼心疼我吧,我这么珍视你,不要让我看到你受伤好么。”   易沉澜伸臂抱住舒晚,轻轻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嘴唇贴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没有退去,只一声喟叹,“我又何尝不是。”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舒晚急急的说道,“我们这次下山,你本来是答应过我,要领我去落仙山庄的,现在你都说话不算数,已经忘了么?我不管,我要去落仙山庄,现在就去。”   说到最后,舒晚竟然耍起无赖来。   “晚晚……”易沉澜试图与她沟通。   舒晚很机灵的,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堵住他接下来的话,“阿澜师兄,我不是要拦着你,无论你要做什么,也得等我伤彻底好了,可以帮你的时候才可以去做。现在这么多江湖高手在终山派,去了我们会吃亏的,总之现在不许去。”   易沉澜无奈的笑了,“晚晚,在你眼里,莫非我是个瓷人做的吗?”   “你不是瓷人做的,”舒晚嘿嘿笑道,“你是美玉做的,好不容易落到我手里,当然要好好呵护着。”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字里行间、所思所想尽是保护。易沉澜被这铺天盖地的温暖砸的手足无措。舒晚看出易沉澜已经有迟疑,立刻乘胜追击道,“你不许丢下我一个人偷偷走,我要去落仙山庄,你答应过我的!”   “好,”易沉澜无奈的应承下来,将元气十足的舒晚按在床上,再次将被子拉过给她盖好,“晚晚,一身的伤就别乱动了,好好歇着。我答应你,先陪你去落仙山庄,然后再回终山派寻仇。”   ……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舒戚的脸色涨得通红,几乎忘了控制音量,他颤抖着手指着倒在地上的那几位侍女,就连平时他最倚重的宁云也中了招。   舒戚脸上的肌肉抽动着,面孔扭曲到近乎狰狞,他怒意大盛,盯着门口垂眸哭泣的女子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会搞成这样?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这晚本来舒戚已经歇下了,却听闻外边门童来传,说小姐覆着面纱,说有急事来寻找门主。舒戚心中奇怪,却还是起来见了,谁知见到的却是这个替身。   得知易沉澜竟在这高手云集的终山派来去自如,还毁了这女子的容貌,着赤.裸.裸的挑衅让舒戚几乎气到晕厥,他忙不迭赶到舒晚的小院查看,却发现舒晚已然不见了,只余这一地七倒八横的侍女。   舒戚双目通红,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他没有想到,原本是自己占了上风的这一盘,竟然再次被易沉澜扳倒了。   在武林大会的时候,易沉澜不受他的激将,就连他将舒晚领在台上,也不见他冲出来救人。谁知到了晚上,易沉澜居然会在他布下的层层陷阱中如入无人之境,不仅毁了他这个替身的容貌,还将舒晚带走了。   舒戚面色铁青,紧紧握拳的指节“咯吱”作响,忽然他大叫一声,一拳捶碎了身旁的那张实木桌子。   正在哭泣的女子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哭了。   “她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还会跟易沉澜走?为什么不呼救?”舒戚阴测测的喃喃自语,“莫非周远骗了我,莫非周远帮了他她?”   “也……也不见得,”忽然那女子低声细语的说了一句,她打量着舒戚的神色,声音越发的低下去,“那个易沉澜,他毒术是一绝。毁了我的脸,叫我动弹不得,还发不出声来,想把舒晚带走,应当不是难事。   “好,好!我那吃里扒外的女儿,能爱上这魔头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看封住记忆对她来说根本没用,她根本不知何为廉耻。”   女子忍受着舒戚的暴怒,等他骂完之后,才低低的问了句,“那门主可有何主意?若青灵能帮上忙,必定会尽心的。”   “你们落仙山庄,是不是有一套特殊的传信渠道?”舒戚沉默了半响,忽然问道。   青灵立刻答道:“有,您吩咐便是。”   舒戚握了握拳,点点头,“伺候笔墨。”   他们去了书房,舒戚铺开信纸,将镇纸推上去,握着笔直接写道:“落仙段庄主见信……”   忽然他笔尖一凝,扬手将这纸扯去,脸上浮现出一抹模糊的、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容有些奇怪,像是一种得意与笃定。他重新蘸了蘸墨,又在新的纸上慢慢书写,这次落笔却颇为暧昧:   “月落见信安……”   作者有话要说:  又被锁了(点烟.jpg )我发誓我真的啥都没写_(:_」∠)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丰巴色 3个;兰波与醉舟 2个;论文写不出来、青青翠微、一一呀、兰省初除傅新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753413 91瓶;好想再吃一顿吖 55瓶;糖醋建筑家 6瓶;兰波与醉舟、卿玖玖 2瓶;今天星期三、余音袅袅、ちょっと離れてくださ、木子、百万萝莉 1瓶; 第77章 如梦如醒   秀丽辉煌的殿宇内, 一只纤纤素手轻掀罗帐,温暖的日光照在她莹白的手背上,指甲上的蔻丹更显得鲜艳欲滴。   “宫主, 有您的信件,是从东边过来的。”门外一道温柔的音色伴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软榻上的女人懒洋洋的答道,“嗯, 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白衣素纱的女子,走起路来娉娉婷婷, 自有一番风味。这女子容颜秀丽,笑着走上前, 恭恭敬敬的将信件双手举在软榻上的女子面前:   “请宫主过目。”   女子随手接过, 却没着急打开, 她手托着腮,随口问道:“采襄, 我听底下的人说,今年的静河论剑要提前召开是吗?”   采襄点点头笑道:“是, 宫主。去年的静河论剑没有开成,今年静河宫的宫主打算提前一些召开,就定在武林大会之后的半个月左右。往年江湖上一些小门小派出头, 就指着这静河论剑了。静和宫的宫主也算体贴,今年提前召开,不让他们再苦苦等上一段日子。”   “姓纪的老头可真会搏名声, 不过是个破静河论剑罢了,他提前两个月召开,便又让江湖上大为夸赞他一番。”女子摇摇头,颇为不屑的笑道。   “宫主今年怎么操心起这事儿了?咱们落仙山庄不是向来不掺合江湖事吗?”采襄笑着上来为女子轻捶着肩膀。   “日日闷在山庄里, 也怪无趣的,随口问问罢了,静河论剑又怎么样?我们怎么可能去凑这个热闹。”女子一边回答,一边漫不经心的拆开手中的信封,慢慢展开信纸,刚扫了一眼开头,忽然目光却是一凝。   她手指顿了一下,微微将信纸合上,抬眸对那女子说:   “采襄,不用伺候了,你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让人进来。”   采襄乖巧的停下了手,低低应了一声“是”,便顺从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门关好。   女子等到门外彻底没有动静,这才重新拿出信纸,脸上露出了一个抑制不住的喜悦微笑,她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信纸上的字迹,近乎虔诚的读了下去。   读至一半,女子的秀眉微微蹙了起来,神色有些冷然,目光中隐隐有一丝怒火。她仔细的将信看完之后,略一思索,立刻走至书桌边,提笔回了一封信。   她的神色柔软而认真,虽然回信不长,但却每个字都写得端庄秀丽,一看便是用了心的。写完回信,女子轻轻拿起信纸吹了吹,放在一边晾干,又拿出一个信封,下笔时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小心的写下:舒二哥亲启。   她想了想,又回身再取出一个信封,这次在信封上的落笔没有凝滞,酣畅淋漓地写下了“舒门主亲启”五个字。   她将信纸和信封依次套好,最终抚摸了一下最外面信封上的“舒门主”三字,喃喃自语:“二哥放心便是,这么久都不曾找月落办事,我必定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我们落仙山庄没别的本事,对付个小女孩儿还是绰绰有余。”   ……   “这易沉澜欺人太甚!太过狂妄了!他当终山派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未免太不放在眼里了!”   “这魔头竟敢毁了舒小姐的容貌!果真是心狠手辣,不知所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跟一介女流过不去!”   “他就只伤了舒小姐吗?!怎么可能!舒大侠,还是彻查一番吧,谁知他在哪里下了什么毒,若害得我们和宋大侠一般该怎么办?”   “是啊,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走了……”   “不查不放心啊……”   舒戚垂眸看着堂下议论纷纷的人群,侧头看了一眼默默垂泪的青灵,她虽然覆了一层面纱,但那黑色的毒粉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的瘢痕微微透过面纱,看着仍然十分明显。   舒戚只看了一眼眸中便不由得划过一丝厌恶之色,他怕让人瞧出来,立刻侧过头,神情瞬间积聚了几分悲伤,对着青灵摆摆手,低声道:   “晚晚,你先回去吧,此事爹爹一定会给你做主的。你别难过,你周师叔的医术那般高明,必定会治好你的脸,不会让你留下疤的。”   青灵是真的伤心自己的脸,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再演下去,疲惫的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易沉澜夜探终山之事已经传开,虽然武林大会还在进行,可众人谁都没有心思好好观看了,恨不得立刻将这为祸一方的魔头除之而后快。   “诸位放心,终山派上下正在严查,舒某发誓,必定不会伤害到各位的性命。”舒戚揉了揉额头,虽然他心中恨的如千万把钢刀在来回划着,仿佛闷住了一口心血,但看到底下的人这般义愤填膺,他也感到了一丝扭曲的畅快。   易沉澜这般行事几乎等于挑衅整个武林,已然挑起众人的怒火。他这是在自寻死路,无须再多做什么,人们对他的恨意只会越来越深,永不消散。   可是光恨不行,他要的是他魂飞魄散,连着江玄风那份一起,永远永远的消失在这世上。   舒戚不动声色的对底下的纪清合使了个眼色。   “诸位,这样不行,我们不能在放任易沉澜这魔头危害江湖了,”纪清合立刻会意,对着众人扬声说道,“上次围剿雪夜山我们计划仓促,人手又不够,才没能成功。我提一句——我们大可好好计划一次,再攻雪夜山如何?”   底下立刻有人响应:“雪夜山这颗毒瘤不除,始终是我武林的心腹大患!”   “不错!再攻雪夜山!将这魔头和他的一干手下,包括那个和舒小姐长的一模一样的妖女通通处决!”   “一把火烧了这山,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舒戚欣慰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平静,他缓缓走上前来沉声说道:“事已至此,若说我责任全无是不可能的。怪我当年一时心慈手软留他一命,这才养了一条咬人不会叫的狗,如今却来祸害武林,是我对不住大家!”   “舒大侠何出此言啊……”   “这怎么能怪在舒大侠头上……”   舒戚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武林大会仍旧召开,明日大家回去后皆可好好思量,半月后静河论剑,江湖上所有门派都会参加,到时我们一起商议出个计划。这次定要把这雪夜山彻底铲平!不留祸患!”   他暗暗的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包裹着十分的恨意,“我会亲手将易沉澜这早就该死的贱种挫骨扬灰,以祭我江师兄在天之灵!”   ……   “阿澜师兄,这是什么花?”   舒晚与易沉澜已经走出破尘山的地界,一路向南,来到了一个叫凤城的小镇。因为屠狱剑已经取到,不用再从曲阳走水路绕远,舒晚便将规划路线一事交给了易沉澜来做,易沉澜倒也干脆利落,直接规划了一条最快的路线去落仙山庄。   此刻他们两个人走在凤城的郊外官道上,夏初的天气还不算太热,道路两旁生长着嫩黄色的小野花,微风吹过,翠绿与鲜黄层层叠叠,如同海浪般徐徐摇摆,四下宁寂空无一人,越发显得此时此刻的静谧与美好来。   易沉澜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着舒晚的腰,与她并肩慢慢走在路上。闻言他含笑望了望那片鲜黄色的花海,轻声回答:“是月合花。”   舒晚眨眼睛看着易沉澜,易沉澜便忍不住微笑,凑过去蹭了下她的鼻尖,“月色的月,合欢的合。”   舒晚笑嘻嘻的夸道,“果然是个好名字,与它的样子很配。”她说完后,忽然丢下易沉澜一溜烟的跑到道边,俯身看了半天,捡起了地上的一株像是刚掉落不久的月合花,嫩黄色的花瓣还柔软鲜嫩,上面甚至有着点点露珠。   舒晚鼓着嘴,小心的吹去了花瓣上沾着些许泥土。唇边带笑回身去望着易沉澜,坏心大起,“蹬蹬蹬”的跑回来,举着月合花在易沉澜的眼前晃了晃,问道,“阿澜师兄,好看么?”   易沉澜的目光静静地穿过花朵,温柔的落在了舒晚的脸上,真心实意的微笑道,“好看。”   舒晚乐呵呵地捧着这朵娇艳的月合花,俏皮的一抿唇,干净又清澈的大眼睛微微一转,活像一个想出什么坏主意的小狐狸,她用花轻轻点了点易沉澜的胸膛,嘴里故作严肃道,“你不要动。”   说完,舒晚笑着将花别在了易沉澜的耳边,嘴里还嚷嚷着:“不要动不要躲!让我看看!哇……我的阿澜师兄真是大美人啊!”   易沉澜只微微的后撤了一步,就乖乖地任她欺负了。也许她对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只要舒晚的眼中只看见他一个,永远都不会想起世界上任何其他的人,那么无论她是想给他簪一朵花,或是做些别的什么,他也只会越发欢喜,一切皆由她来摆弄。   易沉澜纵着舒晚的下场,就是他的鬓边被安排了一朵俏丽的月合花。鲜黄的小花夹在柔顺的乌发间,紧贴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柔美的花瓣配合着俊逸的容颜,竟各增颜色,越发显得他天地无双,宛如仙君临世。   舒晚痴痴的欣赏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揪了揪易沉澜的衣角:“阿澜师兄,你若是穿平时的青衫就更合适啦,这件颜色有点暗。”   原本易沉澜的神色柔和极了,凤眸中满是宠溺之色,听舒晚这样说,倒叫他有些紧张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犹豫着问道,“黑色不好看吗?我前日着急寻你,青衫有些扎眼,便换了一件。你若不喜欢,我以后再不穿了。”   “什么嘛,”舒晚笑着往易沉澜的怀里扑,“你这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黑的白的,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只要你穿我都喜欢。”   易沉澜被舒晚胡乱列举的这一堆颜色弄得哑然失笑,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他揉了揉舒晚的小脑袋,有些奇道,“真有这样好看吗?”   他一向对自己的容颜没有多大感觉,从前的他连活下去都分外艰难,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旁的事情。不过重活一世,他倒是觉得他的晚晚才是世间难得的好颜色。   分明是同一张面容,前世的舒晚让他看去只觉丑陋无比,而今生的她,内里换了一副灵魂,竟赋予这容颜无限的风华绝代,叫他从眼角眉梢爱到了头发丝。   “当然了,你特别好看,”舒晚两只小手都捧住了易沉澜的脸颊,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儿,还霸气的揉了揉,“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易沉澜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让他的眼睛更加温柔的不像话。他笑的很开心,慢慢收紧了揽在舒晚腰上的双臂,低声喃喃:“晚晚……”   舒晚闭上眼嘟起嘴唇,小声提醒,“快来,趁着没人。”   易沉澜的笑意就没断过,闻言他微微倾身,如愿以偿的吻住了舒晚的唇。   舒晚认真的回吻着易沉澜,每一次与他接吻,她都会感觉自己比上一刻更加爱他。他的双唇亦如他的内里一般柔软温暖,让她疼惜又怜爱,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一股脑的捧到他面前。   只是此情此景,她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   仿佛什么时候,她也曾这样娇笑着,将一朵嫩黄色的小花簪在了易沉澜的鬓边,而易沉澜也如现在这般,对她无奈又宠溺的笑着,任她施为,最后还俯身前来吻她。   可是不可能啊,舒晚被易沉澜亲的迷迷糊糊,脑中尚有一丝理智,还在思考着——她与阿澜师兄才刚确立关系,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呢?   罢了,也许是在梦中见过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嘶——阿澜怎么显出了娇妻属性……   易沉澜(担忧的):我穿这件不好看吗?你不喜欢我以后不穿了。   舒晚(总裁一样的邪魅):你穿啥都好看,我的人就是好看! 第78章 未婚夫妻   这日傍晚, 二人行至凤城城郊的一处驿站时,忽然听见前边传来了一阵争斗声音。   舒晚听着那刀剑声和隐约的争吵声,心中有些不安, 他摸了摸脸颊,抬眼望着易沉澜:“阿澜师兄,我们没有易容, 万一前面是哪个江湖上见过我们的人,该如何是好?”   舒晚的面具那日已经被舒戚丢掉了,易沉澜的那张面具也因为见过了太多人, 用与不用并无差别,他便收了起来。   易沉澜握紧了舒晚的小手, 沉声道:“没关系, 我们往前走一走, 先看看对方是谁,若真是哪个熟人, 便在原地等一会儿,他们总不可能一直打下去。”   其实他听前面的动静, 知道不过四五个人而已,便是真的认出了他的身份,动起手来, 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不愿意将这样嗜杀的形象展现在舒晚面前,他觉得她不会喜欢的。   晚晚喜欢他谦逊温柔,君子如玉, 他一直都知道。   舒晚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慢慢往前走,两个人注意隐蔽着身形,走到官道边的一棵树旁站定。   在这里, 前面的争吵声也变得十分清晰:   “蜀门派是什么派?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只怕是个连静河论剑都参加不了的小门派,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啊?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嘴。”   蜀门派?舒晚偷偷的冒出了一点头,睁着溜圆的眼睛向前方看去——前方几个身穿绿衣的男子一起围着一位白衣男子,那几个绿衣服看着就像邪魔外道,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表情,似乎是在欺负人。   而那位白衣男子将背挺得很直,正和他们据理力争,舒晚仔细的瞅了半天,忽然间福至心灵,回头对易沉澜悄悄说,“阿澜师兄,这是不是大师兄啊?”   那个人背对着他们,但身形却意外的熟悉,即使相处时间不长,还分别了一年,舒晚依旧认出了这个有几日情分的“大师兄”。   一年前他们混在蜀门派假装夫妻的那些日子,舒晚对这位大师兄,还是颇有好感的。他这个人虽然婆婆妈妈唠唠叨叨,每天板着个脸,见了谁都想念叨两句,但是心肠是绝对的好。   易沉澜站在这儿时,就已经认出了前面那位白衣男子的身份,他对着舒晚点点头,又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神色变得有些阴沉,“那人是大师兄,那另外四个人是竹青帮的。”   舒晚一愣,转过身蹙着眉再看,忽然发觉那四人中为首的那中年男子,正是之前在终山派为难过易沉澜的那位竹青帮右护法唐天秦。   原来是他。   时隔一年再见这人,舒晚仍然心中有气,当日陈滔要拿蛇来伤害易沉澜,被她拦下,而那陈滔也不知为何,当晚暴毙在终山派,偏偏这唐天秦一口咬定,陈滔是受了易沉澜的影响,将所有脏水泼在他身上。若不是她当时据理力争,只怕舒戚还要砍易沉澜的一条手臂。   那时他们两个都势单力薄,保下易沉澜之后,也没有办法为她出气,如今仇人再见狭路相逢,舒晚握了握拳,跃跃欲试的对易沉澜说道:   “阿澜师兄,是那个欺负过你的唐天秦,我们是不是上去教训他一番?当日便宜了他,就叫他那么走了,现在落在我手里,我非要……”   易沉澜被她义愤填膺的劲弄得失笑,俯身在舒晚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笑道:“你非要如何?好了,怎么这般有活力?你伤势还没有大好,别总想着打架的事。”   舒晚摸了摸嘴唇,还有些不甘心,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争吵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们竹青帮整日与蛇为伍,果然心肠也这般的冷毒,秀山剑是我蜀门派的镇派之宝,今日我便是一死,也绝不会让剑被你们这些小人夺了去!”   唐天秦冷笑一声,指着大师兄摇头道:“怪不得你们蜀门派,就是没有办法发扬光大,因为有你这样的蠢货执掌门派,如何能将门派做大呢?就算我们竹青帮被你骂的再毒再狠,可我们却是当之无愧的江湖大派。”   “我们要拿你手里这把剑,跟你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死了,也只不过让我们拿剑拿的更容易些。冯大侠,你就认了吧,这秀山剑在你们蜀门派手里,是没有什么见世面的机会的,便是为了这把宝剑着想,你也该将它交给更合适的人才是啊。”   大师兄气得浑身发抖,死死抓着剑柄,怒道:“你休想!”   唐天秦哈哈大笑,懒洋洋的拍了拍手,他身后三个拿着蛇皮袋的绿衣男子立刻会意,将肩膀上的蛇皮袋往地上一摔,倾刻间那蠢蠢欲动的袋子收口敞开,立刻爬出了数十条花花绿绿的小蛇来。   这群蛇立刻密密麻麻的向大师兄爬去。   这场景太过骇人,舒晚最怕这东西,差点没有惊呼出声。   易沉澜看见舒晚下意识的身子一缩,知她怕蛇,心中大起怜惜之意,立刻伸出右手将她拥在怀里,左手向头顶的树枝探去,折下一小段枯枝,修长的食指在木枝上点了一点,落下了一点点粉末,他随手一挥,将这段树枝掷了出去。   大师兄正惊慌失措的舞着剑,胡乱的斩杀着蛇群,却眼睁睁的看着这蛇离他越来越近,甚至隐隐将他后方退路也包围了起来。   他正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头顶被砸了一下。   砸一下并不算重,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树枝,从他的脑袋上落在了他的胸前。大师兄无暇他顾,根本来不及理会这是什么恶作剧,却不成想与此同时,这群疯狂的蛇忽然一起停住了,冲他的方向探头探脑,却不往前爬动,似乎在犹豫观望着什么。   唐天秦本在冷笑着看着,忽然见到此景他心中一沉,拧着眉头大声骂道:“谁?!谁在捣乱?给我出来!”   易沉澜紧紧攥着舒晚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从容不迫的从树后走了出来,对着唐天秦轻松微笑,“唐护法,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唐天秦面露愕然之色,很快反应过来,讥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雪夜山山主大人。今日没在你那山头里缩着,倒跑出来管江湖事了?”   他刻薄的笑着,转头看了一眼舒晚,“山主大人好兴致啊,还把你这小妖女也带出来了。莫非江湖那些艳闻是真的?你毁了人家舒大小姐的容貌,就是因为你这见不得人的小妖女,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他这话说得委实难听,但也确实是近来江湖上津津乐道的传言——雪夜山的魔头易沉澜夜探终山派,最后却只是损了一位女子的容貌。这所作所为被人添油加醋的生出了许多想象,传的江湖上到处都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易沉澜的手立刻攥拳,他神色阴戾,先是看了一眼舒晚,见她表情如常,心中稍有放松,看着唐天秦森然道,“唐护法可知祸从口出?当真活的这般不耐烦么?”   唐天秦故作惊讶道:“易沉澜,你和你心爱的小妖女的这点事儿,早就被传的到处都是,莫非还不许别人说嘴吗?如今看见了你,我倒还真想问问,莫不是在终山派时对舒大小姐日久生情,却反被拒绝,这才找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做替身么?”   易沉澜的目光极为冰冷肃杀,他一言不发,扬手挥出刚才从树上折下的一段木枝,力道强劲的可怕,瞬间洞穿了唐天秦的喉咙,仍然力道不减,直直的打中了他身后一棵树的树干,深入了几寸才停下。   唐天秦到死都睁着眼睛,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想到易沉澜的武功高不可测到如此地步,随手掷出的一段树枝都有如此可怕的力道,竟然在瞬间要了他的命,他甚至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唐天秦身后的三人,显然也没有料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他们只是唐天秦的手下,虽然听说过易沉澜的大名,不过听到的都是那些他被折辱的江湖传闻,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叫易沉澜的青年,竟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这三人慌慌张张动作到一致,接着转过头想要逃跑,易沉澜眼睛微眯,脑海中仍然回想着刚才唐天秦那句所谓“江湖中传得到处都是”的传言,他心知肚明,那些话该是多么的不堪入耳。   这个认知叫他几乎难以自持,根本控制不了浑身暴涨的杀念,他不在乎自己被流言蜚语肆意羞辱,可是他见不得任何肮脏的污水泼在舒晚的身上。   他无所谓自己被叫做“魔头”,因为他本就当之无愧,但他听不得舒晚被人称为“妖女”,甚至想把所有口中说过这一词的人全部戮尽。   见这几人想跑,易沉澜哪里肯放过,他倏然飞身掠去,身形快到几乎化为一道残影,仅仅一息之间,这三人口喷鲜血一起倒地,而易沉澜已然返回舒晚身边。他出手之快,甚至让人根本看不清是何时出招,又是怎样的招式。   易沉澜的气息很稳,神色也极为平静,光凭面相,绝看不出他刚刚瞬间连杀四人。舒晚却瞧到他眼中隐隐布着红血丝,心中不由得担心他的状况:“阿澜师兄,你别动气,为那些不知所谓的话,不值得的。”   “晚晚,对……”易沉澜稍稍回了点神,听见舒晚对他说话,他低下头,注视着舒晚纯澈的眼睛,刚开了一个头,便被舒晚微凉的小手轻轻堵住了唇。   “别说对不起,”她轻声叹道,“阿澜师兄,我不喜欢听你对我说对不起。”   易沉澜不由得将舒晚抱揽得更紧,正沉默间,忽然听大师兄清了清嗓子:“那个……那个……”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威严,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只问出来一个白痴问题:“你、你真是易沉澜啊?”   易沉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舒晚眨眨眼睛,倒是很想与大师兄说上两句,却不知如今他对他们二人是什么态度,便不好贸然开口。   大师兄挠了挠头,神色有些懊恼,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是个蠢问题,他再次张了张嘴,慢吞吞说道,“你们,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啊?”   易沉澜还是没有回答,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大师兄问的问题太过愚蠢,而是他被问愣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是舒晚,眼睛一转,想起了之前与在蜀门派的日子,便笑盈盈答道:   “我们是未婚夫妻。” 第79章 同床共枕   未婚夫妻。易沉澜的心仿佛被一柄小锤子轻轻敲了四下, 这般甜蜜的形容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心生悸动,他薄唇轻抿,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几乎想将舒晚抱在怀里发狠的吻她。   “哦、哦、那挺好的,挺好的……”大师兄挠挠头, 不知怎么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一句来。   他说完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慌慌张张的摆手解释道, “不,不是, 我只是问一句, 没有别的意思, 你们二人千万不要多心。只是当时你们在我蜀门派假扮老五和阿婉,那恩爱模样倒是骗过了所有人, 我心中好奇才有此一问的,并非冒犯。”   他这话却让舒晚和易沉澜两人对视一眼, 又齐齐一顿,默契的移开了目光。   舒晚心中暗道:那时我和阿澜师兄表现的很恩爱吗?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啊, 只是我一个人在偷偷的喜欢他罢了。莫非当时,不止我对他动了心,他对我也……   这个想法是舒晚从来没有的, 之前易沉澜倒是问过她是何时喜欢上他的,但舒晚也说不清楚,不过她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又是何时喜欢上自己的。   舒晚悄悄瞄了一眼易沉澜, 发现他的目光柔软平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   大师兄磕磕巴巴的还想解释,“真的,我是说真的,我刚才绝不是像外边传的那样揣测你们……”   易沉澜颔首道:“我知道,你不必惊慌。”   “你们二人刚才救了我,还未道谢。”大师兄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这事,连忙对着舒晚易沉澜两人做了个揖。   舒晚赶紧摆手,下意识唤道,“大师兄不用这样多礼,我们二人路过此地,也只是顺便出手罢了,你不要行这么大礼。”   大师兄怔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看着舒晚,喃喃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大师兄啊……”舒晚茫然的重复了一遍,虽然不知大师兄心中是怎么想的,可是对着他,他又没法直呼其名,便抬眼看了看易沉澜。   易沉澜看着大师兄的目光很平静,语气也很低缓,“我与晚晚在蜀门派呆过一段日子,承蒙你的照顾,这份恩义我们记下了,今日出手不过是还你恩情,你不必太过在意。”   大师兄轻轻的点点头,微微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话,但却最终沉默了。   舒晚拉着易沉澜的手,想了想问道,“大师兄,需要我们护送你回重回蜀门派吗?我们二人所去的地方正好顺路。”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大师兄脸色有些红,忙不迭回绝道,“我此行并不是要去蜀门派,大约与你们是不顺路的,就不麻烦你们了,这路上我会小心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二人也小心些,多保重。”   舒晚倒是没想到大师兄竟会这般说,她还以为再次见面时,这个严肃古板的大师兄会破口大骂他们二人曾欺骗了他。然而大师兄非但没有这样做,竟然还一副老友重逢的模样与他们寒暄两句。   来到这里这么久,除去雪夜山的人,舒晚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尊重善待易沉澜,这个事情让她不由有些开心,和易沉澜一起作别了大师兄后,她正想与易沉澜说话,却听大师兄在身后又叫道:“等一下!”   两人齐齐回过头去,看见大师兄脸色胀得愈发红,似乎有话要说,却迟迟不知怎么开口。   终于,他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的表达道:“其实……其实我对你们也没什么恩义,只是当时以为你们就是我的师弟师妹,所以只是照常对待罢了。”   “倒是你们二人,虽说混进蜀山蜀门派,但是并没有真的伤害老五和阿婉,事后还将他们二人好好的送了回来。我们蜀门派上下,都十分承这份情。”   大师兄抬眼看着他们二人,眼睛有些发红:“其实早该致谢的,却一直寻不到机会。易公子,这位姑娘,我知道你们二人并非江湖传言中那般不堪,尤其是易公子受了许多委屈,可惜我蜀门派人微言轻,却无法为你们主持公道。”   “不过我相信这世间正义总还存在,黑白总不会被永远颠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易沉澜和舒晚两人,“舒戚下了江湖密令,要在半月后的静河论剑商讨第二次围剿雪夜山之事,这次他势在必得,你们千万要小心。”   ……   舒晚直到晚间进了客栈之后,仍在抑制不住的上扬嘴角,易沉澜被她这一路笑得莫名其妙,不由得轻轻点了下她的脑门儿,无奈道,“笑了一路了,笑什么呢?”   他转过身,对着店小二沉声道:“两间上房。”   “就是很开心嘛,大师兄人可真好。”舒晚笑眯眯的夸道,原来听到别人承认易沉澜,会令她如此欢喜。她的阿澜师兄本就是该被众星捧月,受人尊敬拥护的人,如今终于听到有人为他说话,舒晚心中的喜悦怎么都抑制不住。   她仿佛手里抱着一个绝世珍宝的人,拼命的想把宝贝藏起来,不让别人瞧见,又拼命的想将宝贝展示给世间所有人看,让他们知道他有多好,想要听道世人所有的赞叹和掌声。   “他好?他哪里好?”易沉澜的笑意忽然有些淡,他没有想到舒晚笑盈盈的开心一路,脑子里竟一直在想着其他人,现在还用这样的笑脸,对他说另一个男人很好。   舒晚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明白易沉澜怎么会这样问,她掰着手指头细细数道,“大师兄明辨是非,很讲道理,人又善良,有感恩之心,是一个真正的正义的侠士,最重要的是……”   她还没说完话,易沉澜却把头转了过去。   舒晚这一句“最重要的是,他为你说话,看见了你的好”就这样哽在了喉间。   店小二被易沉澜平静的目光一盯,不知怎么后背上有些冷意。这人的目光虽然很平和,但他却看出了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   店小二庆润江湖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察言观色本事,他福至心灵,热心的将手中已经拿好的牌子偷偷放下一个,只拿出一个放在柜台上:   “实在抱歉啊客官,我们上房只剩下一个了。”   ……   舒晚委委屈屈不明所以的跟着易沉澜上了楼,一直认真思考为什么他忽然就神色就有些淡了,弄得她那句“我们可以换一家客栈”怎么也没说出口。   进了门,舒晚瞄了一眼房中宽敞的大床,瞬间感觉脸颊微微烫了起来,她不敢多看,转头去望着易沉澜。   他也正在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   舒晚眨眨眼,乖乖上去抱着易沉澜劲瘦的腰,仰着头软软地唤道:“阿澜哥哥……”   她早就发现了,易沉澜好像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抵抗力,她这样一叫他,易沉澜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心软,进而答应她许多事情。   果然,易沉澜的神色不受控制的温柔下去,虽然他还有意的紧绷着脸,可眼角眉梢的柔和骗不了人。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舒晚毛茸茸的头发。   舒晚见他已经软和下来,却还仍然控制着神色,简直别扭的可爱,踮着脚尖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嘴里霸道的说着:“笑不笑?笑不笑?还忍?还忍得住?”   她又重重亲了一下易沉澜的下巴。   易沉澜当然没忍住,笑容的弧度愈发扩大,低低叹道:“晚晚,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舒晚见他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笑嘻嘻的调戏人家:“果然大美人笑起来更好看。说,刚才为什么不笑了?”   易沉澜低下头去,用额头抵着舒晚的额头,强势又温柔的把她圈在自己面前,就连呼吸也亲密缱绻的交缠着。   “大师兄有那么好?”他孩子气的低声问道。   舒晚简直哭笑不得,怎么想也没想到易沉澜会把醋吃到这个上面,她是觉得大师兄很好,可那也是因为他慧眼识人,没有因为江湖的传言就仇恨易沉澜,甚至对他还心怀感激。   她夸赞大师兄,其实说来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舒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又好气又好笑的狠狠吻了一下:“小气鬼!怎么连大师兄的醋都吃?”她无奈的笑着摇了摇他,“阿澜师兄,我为什么会夸大师兄好,你怎么不懂呢。”   易沉澜微笑着蹭了一下舒晚的脸颊,柔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   舒晚眨眨眼睛,就听他下一句说道:“那也不许夸他。”   “好好好,不夸他,谁也不夸,以后只夸我最好看最温柔最善良最厉害的——”   舒晚没夸完,喋喋不休的嫣红小嘴就被人堵住了。   ……   舒晚揉了揉有些红肿发嘴巴,不放心的确认道:“阿澜师兄,你睡地上可以吗?会不会很凉啊?现在晚上还是有些冷吧?”   易沉澜在舒晚的床边铺了褥子,此刻他正熄了灯火,走过来笑道:“我不冷,你快睡吧。”   舒晚默默趴下,翻过被子把自己裹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今晚似乎格外冷,挺了一会,她又不放心地探出脑袋:   “阿澜师兄,你睡着了吗?”   “还没。”易沉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细听下还有一点紧绷。   舒晚抓着床沿往外够了够,看着易沉澜低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着?是不是因为地上不舒服?”   “不是,”易沉澜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不舒服,晚晚,寝不语。”   “哦……”舒晚答应着,又把自己蒙回了被子里,心里念叨着“寝不语”趴了很久,结果念着念着就忘了,她又冒出了头:   “阿澜师兄,地上是不是很硬?会不会硌得慌?躺久了就觉得有寒气了吧?要不要再给你加一床被子?”   过了好一会,舒晚才听见易沉澜似乎有些压抑的声音:“没事,不用。”   黑暗中,舒晚默默地点点头,又缩回了被子里。翻了两个身后,舒晚再次把被子掀开,小声说道:“阿澜师兄,你要是觉得冷了,你就——”   她话未说完,忽然易沉澜极具压迫性的气息猛地靠近,舒晚怔愣间被人一把拥在了怀里,他身上青竹一般的清冷气息铺天盖地,让人无处可逃。   “我就上来抱着你,是不是?”易沉澜忍无可忍的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回不冷了,可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让我们把掌声送给今晚闪闪发光的最佳配角——亲爱的店小二。 第80章 噩梦惊魂   “好, 睡觉、睡觉吧。”   舒晚立刻就怂了,她本来是想提议易沉澜上来的——这床很大,他们两人各占据一边也没什么。再说她白日里说他们是“未婚夫妻”, 易沉澜也默认了的,还让他睡在冰冷的地上,她怪心疼的, 只是一直不好意思直说。   但是她也没想到现在这个状况,易沉澜把她整个人都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如斯亲密, 让舒晚紧张的浑身僵硬。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借着月光瞄易沉澜的脸, 见他闭着眼睛, 从上来后姿势就没动过, 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反倒显得很困倦的样子。   可是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劲有点大, 舒晚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怕打扰易沉澜休息, 只好忍着没说,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酝酿了半天,舒晚实在是睡不着,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易沉澜,他呼吸很平和,似乎已经睡着了。   想了想, 舒晚悄悄伸手去摸易沉澜揽在她腰上的大手,打算慢慢的把他手指撬开一点。   然而刚摸上他的手背,舒晚只听耳边易沉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忍耐什么沉声说:“晚晚, 做什么呢?”   “阿澜师兄,你没睡着么?还是我吵醒你啦?”舒晚歉意的小声说着,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夜里更显得娇糯温软,“不做什么,我想动一下,你手劲太大了,好疼。”   易沉澜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黑夜里没人看见他额上隐隐的青筋,他怀中娇软的姑娘还浑然不觉的动了动身子,清甜馨香的气息越发的萦绕在他鼻尖。   易沉澜忍无可忍,一把扳过舒晚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他的唇贴在舒晚的脸颊边,声音低沉的像是从胸腔中发出的:   “晚晚,今晚你不打算睡觉了,是么?”   他滚烫的气息就贴在她的耳边,舒晚没由来的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危险的意思,她立刻老老实实不敢动了:“睡觉,我马上睡。我……我尽量不动。”   易沉澜听着这软糯的声音,咬牙道:“也不要再说话了。”   “好,我保证不说,睡觉。”舒晚已经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脑袋往易沉澜的怀里一靠,一气呵成的闭上眼睛和嘴巴,果然乖乖的睡觉了。   易沉澜的气息是她熟悉极了的,他的身边更是这世间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舒晚窝在他的怀里,不出一会便安稳的睡着了。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没有任何防备的睡得愈发香甜,易沉澜察觉到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炽热深沉,显然毫无睡意。   易沉澜长久的看着舒晚,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显得格外温柔。   原来人是这般的贪婪,易沉澜恍然暗道。   得到了她的关心与保护,不够;   得到了她对他展现的笑颜和依赖,不够;   得到了她爱恋的目光和温柔的疼惜,不够;   得到了她清甜的吻、全部的爱、坦诚的心,不够,不够。   他想要更多,想日夜拥着她,想让她的眼睛里只盛下她一人,想把她浑身上下都打满自己的烙印,想和她亲密无间永不分离。   即便如此,犹不知何时才能满足。   他注视着舒晚的睡颜,怎么也看不够一般,倾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低声呢喃:“晚晚,吾爱。”   ……   舒晚默默走在烛火摇曳,光线昏黄的殿宇中,她蹙着眉环视四周,总觉这里似乎格外熟悉,好似梦中曾见过这场景。   这里燃着万盏灯火,却让她感觉无限的冰冷,心脏仿佛被一把钝刀来回磋磨,仅仅身处此地,就让她五脏六腑无处不疼。   她慢慢往前走去,走着走着忽然脚步一顿,她怔怔的看着远处石座上的男子,大脑轰然作响——她记起来了,她做过这个梦!   她的眼前,那个让她千般深爱,万般怜惜的人枯坐在那里,身上的寂寥与苍凉仿佛凝成实质,他微微低垂着头,周身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气息,仿佛轻轻一碰,他就会绝望的碎掉。   摇曳的烛火映在他如假人一般冷硬的脸上,愈发显得他毫无生气。   冰冷的气息弥漫在大殿里,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还有没有呼吸。   舒晚记得的,她分明做过这个梦——前一刻她还与易沉澜恩爱欢喜,下一刻,她不见了,易沉澜就这样如行尸走肉的坐在那里,不哭也不说话,却绝望的让人喘不过气,看的她心碎无比。   那时她还没跑到易沉澜身前,还没抱一抱他,哄一哄他,便从这个噩梦中挣扎着醒来。   舒晚猛地反应过来,立刻疾步向易沉澜跑去,这次她很顺利的跑到了易沉澜面前。   越近,他的绝望便越清晰,越让她心疼。   舒晚蹲下身,慢慢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易沉澜的脸颊,“阿澜师兄,醒一醒,看看我啊。”   易沉澜微微一动,眼神终于有了些波澜,他定定的看着舒晚,半晌才反应过来,神色几度狂喜与悲痛,颤声道:“晚晚……晚晚?”   “是,是我,”易沉澜的声音像一把破碎的尖刀,刺的她无处不痛,舒晚一把抱住了他,“阿澜师兄,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难过?”   易沉澜的手抖得很厉害,他不确定的抱上舒晚,却像是才发觉此刻并非幻觉一般,浑身一震,不由越抱越紧,好像要把舒晚抱进自己的身体里,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舒晚被他抱得很疼,却没有说,她慢慢抚着易沉澜的头发,极轻极柔的手势,“阿澜师兄,我在,我在,什么事情不开心啦?”   “晚晚,别这样惩罚我,”易沉澜的声音很低,拼命的压抑着剧痛才能吐出每一个字,“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我不会,”舒晚虽知这是一个梦,可是梦也不可以,她见不得易沉澜这样痛苦,“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我怎么舍得?”   舒晚的柔声劝慰却没让易沉澜平静下来,他将舒晚抱在怀里,望着她的眼睛,“晚晚,我在做梦是不是?你真的回来了么?”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舒晚摸了摸易沉澜的脸,笑着哄他,“我怎么可能走?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会离开你。阿澜师兄也做噩梦么?快点醒来,醒来你便看见我了。”   易沉澜的面上划过十分的痛楚,他轻轻摇头:“你又骗我……”   “晚晚,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很多,”易沉澜脆弱的颤抖起来,“你不用再为我做更多了。我不要江玄风之子的身份,我不要天下众生的歉意和敬仰,我不要风光的声名,我不要名誉江湖,我不要这些。”   “我只要你。”   “晚晚,我只要你。”   舒晚被易沉澜字字句句里沉重的苦楚刺的心酸,她靠过去亲了亲易沉澜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即便有了这些,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啊。”   易沉澜一笑,笑容里满是心如死灰的无望:“晚晚,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下山,我不该带你去落仙山庄,我不该在禁地里瞒你……”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招惹你……我死过一次,就该死的干干净净……”   “胡说什么呢!”舒晚一把捂住了易沉澜的唇,不让他再说,“别说这个字,我不要听。”   “听一听就受不住了么?那你为什么可以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易沉澜慢慢凑近,凄美的凤眸里狂热的爱念和冰冷的恨意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破碎又疯狂。   舒晚怔住了,一阵不安渐渐萦绕在她心间。   “我们回雪夜山吧,晚晚,”易沉澜闭了闭眼睛,遮住所有的情绪,轻声哀求,“哪里都不要去,我们回雪夜山吧。”   舒晚的眉头蹙的很紧,她拍了拍易沉澜的背,哄小孩一般地说:“好,我们回雪夜山,再也不下山,永远在一起。”   ……   “要记得……”   “一定要记得……”   舒晚一下子从床上扑起来:“要记得!”   易沉澜走过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要记得什么?小懒猪。”   舒晚愣愣的看着他温柔的笑颜,安心的同时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易沉澜见她迷迷糊糊的,不由轻笑出声,他起的比舒晚早许多,睁眼时就看见她乖巧又娇憨的趴在自己怀里,这让他感觉无比塌心。   悄悄起身去叫了早膳,等回来时舒晚也没醒,他见她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她,直到把早膳又热了一遍舒晚才梦呓着醒来。   “怎么了?要记什么事?师兄帮你一起记。”易沉澜笑着顺了顺舒晚蓬乱的头发。   舒晚眨了眨眼睛,茫然的微微张着嫣红的小嘴,看着易沉澜含笑的俊逸面容,最终沮丧的吐出两个字:“忘了。”   易沉澜失笑,俯身在她那仿佛邀人采撷一般的红唇上亲了亲,捏了捏她的脸颊,“忘了就不想了,过来吃饭。”   “好像很重要。”舒晚翻身坐起,心事重重的弯腰去够鞋子。   易沉澜自然地蹲下.身帮她把踢到床下的鞋子拿了出来,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别想了,一个梦罢了。饿不饿?快洗漱去吃饭了。”   舒晚神色懊恼的抓抓头发:“我怎么就忘了呢?每次感觉做了梦,醒来后都记不住。”   “算了,”实在是想不起来,舒晚胡乱摆了摆手喃喃自语道,“不想了,我一会还有正事要办,我得给我们两个再做两副人.皮.面具。”   易沉澜给她盛了一碗粥,“需要我帮忙吗?”   舒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地一转,十分大胆的伸手捏住了易沉澜的下巴,抿唇笑道,“当然需要帮忙啦。这是要给你量身定做,得看看尺寸,不然做大了或者做小了,你用不上怎么办?让我瞧瞧……嗯,好俊俏的儿郎!”   她边说边笑,易沉澜也被她调戏得无法,忍不住失笑,一把握住舒晚不老实的小手,反剪到她身后,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低声笑道:“舒大师要如何帮忙?尽管跟我说,我全部配合。”   “真的吗?那好,你乖乖坐好,不许动。”舒晚趴在易沉澜怀里,闷声笑了一会儿抬起头,忍着笑认真说。   易沉澜依依不舍的放了手,果真坐端正了,摆出一副任由她施为的样子。舒晚见他这般好欺负,忍不住笑着伸出双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他的肌肤光洁白皙,舒晚一摸上去就暗暗感慨:   阿澜师兄着大美人,果然哪哪都好。   察觉他怔怔着要动,舒晚赶紧捧着他的脸颊故作严肃:“不许动不许动,是谁说要乖乖配合我的?”   易沉澜无可奈何一笑,温柔的目光里似乎含有细碎的光芒,他放松下来,当真不动了。   舒晚面上直笑,嘴里却煞有其事地念念有词:   “果然是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么好的相貌,原来是有一副好骨相,”她的手流连在易沉澜的眉眼处,笑盈盈赞道,“眼睛长的这么好看,就算易了容,被你这一双眼睛端在面相上,想扮丑也扮不得了。”   “山根这么高,易山主,恕我直言,给你易容可不容易,要是做成了,我要奖励。”   她笑嘻嘻一路往下,摸了摸易沉澜的薄唇,揉揉他饱满的唇珠,“这唇……”   她倒是个会占便宜的,易沉澜被她哄的满心悸动,哪里还能忍得住再让她说完,一边笑着一边倾身向前,一把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作者有话要说:  嘶……我似乎每一章都有吻戏。   嗯,他们压抑太久了,我也压抑太久了。   所以就像报复性消费一样写亲亲。   _(:_」∠)_ 第81章 甜蜜折磨   易沉澜自诩自制力不差, 偏偏遇上舒晚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不可能不在她面前败下阵来,不可能。   易沉澜近乎痴狂的狠狠吻住舒晚的唇瓣,她甜美馨香的气息就萦绕在他唇舌边, 让他愈发沉迷,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直到舒晚被吻到气喘吁吁,闪躲着“呜呜”抗议讨饶时, 易沉澜才终于放开了她。   “这唇怎么了?你还没有评价完。”他微笑着拥紧舒晚,不依不饶的在她耳畔问道。   “不评价了,你不听话, ”舒晚被刚才易沉澜狂风骤雨般的吻弄的有点失神,她揉揉红肿的唇瓣, 没什么力气的瞪他一眼, “好了, 舒大师已经被你亲的什么手艺都忘光了,现在什么也不会, 不做了。”   易沉澜不由得笑出了声,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喜欢的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听着舒晚娇笑着抱怨,他亲了亲她的耳垂轻声说道:“是我不好,刚才没有轻重, 不然重来一遍,也许你就想起了呢?”   “想起了,我已经想起了, ”舒晚被他吻得发痒,笑着讨饶,“快吃饭,快吃饭, 饭菜都要凉了。”   ……   三日后,舒晚和易沉澜到了落仙山庄的地界,此时天色已晚,两人先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阿澜师兄,你说拜帖该用什么身份写呢?”晚上舒晚趴在桌前犯了难,抓着笔想了很久也写不下去,“若是没个身份,人家肯定不会见的,但是又不知该用何身份妥当……”   “写拜帖么?晚晚,你想拜会落仙山庄的庄主?”易沉澜在舒晚身边坐下。   舒晚犹豫着点点头,含糊道:“来到这里,还是很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美人的。”   易沉澜思忖一番:“若以江湖人的身份,那必定难见一庄之主,不过要是奉上礼物,应当会容易一些。”   “我传书一封给方南丹,让他把新栽的雪翎草加急送来,这个时候也该成熟了。如此,或许能有一见的机会。”   舒晚愣愣的眨眨眼睛,望着易沉澜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未免也太纵着她了,虽然她知道自己见落仙山庄的庄主是为了帮易沉澜恢复身份,可是易沉澜不知道,只以为她是贪玩罢了。   那他还把雪翎草这种宝物随便拿出来哄她玩……   舒晚对上易沉澜宠溺的温柔目光,心里一甜,乖乖的靠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阿澜师兄,你怎么这么好?”她神神秘秘地弯着唇角,“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的雪翎草白拿的。”   她笑眯眯地抓起了笔,这回有了思路,一笔一划的慢慢写起拜帖来。   易沉澜就在一边默默看她写字,看着看着,他的思绪渐渐沉下去,思索起一直以来他没太注意的事情。   晚晚为什么对来落仙山庄一事有如此执念?   或者说,她对这个落仙山庄应该没有她所说的那样大的兴趣,她其实只是想见落仙山庄的庄主。   易沉澜微微垂眸,他不由想起了那个在终山派禁地里的女人。   她自称是落仙山庄的庄主,段月仙。   她认识江玄风,甚至见过他的生母,故而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因为他与他的生母长得极其相似。   易沉澜悄悄侧头看着正在认真写字的舒晚,一个念头倏然从心底用涌出:晚晚知道上一世的许多事情,她知道他被关在水牢里落下残疾,知道他被竹青帮的人用毒蛇迫害,知道他因为史天磊被放出而替江扬顶罪,知道自己在终山派会受尽苦楚便带着他逃走,知道雪夜山带给他的、折磨般的成长。   她会不会也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甚至清楚落仙山庄是唯一的突破口,才会对找到落仙山庄的庄主有这般执念?   所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么?   易沉澜心念一动,神色不受控制的柔软下去。他想起这一年来舒晚总是要求去落仙山庄,他从来没有多想过,直到此刻才恍然有些明了,原来她这样急迫的想去落仙山庄,也许并不是为了玩耍和好奇,而是为了他。   可是禁地中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此刻落仙山庄的庄主又是何人?她也见过他的生母么?如果她没见过,这位庄主并没有认出自己,岂不是叫晚晚失望?   易沉澜沉思了一会儿,一来,他对恢复江玄风之子的身份一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一旦真的变成他的儿子,他便要应付无穷无尽的江湖事,太过麻烦;二来,他曾经在禁地里对舒晚说了谎,隐瞒了段月仙认出自己的事实,如今也没有办法再提起了。   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何隐瞒,况且隐瞒二字,本身就让他心虚愧疚,更不敢让舒晚知道。   罢了,易沉澜在心里默默想道,如果现今这位庄主能够认出自己,那便就当让晚晚开心,他恢复身份也没什么;但如果这位庄主不认识自己,晚晚也许会失望一阵子,但是也不要紧,他自会哄她开心,带她回到雪夜山,用不了多久变叫她把这事忘掉,他们二人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就好。   ……   “阿澜师兄,雪翎草还没有送来么?”   昨日舒晚兴冲冲的写好拜帖,今天从早上起来就一直翘首以盼着,等着方南丹把雪翎草送过来,她好拿着宝物登门拜见。   这一上午,几乎就在窗边站着。   易沉澜被她这心急的小模样看的一阵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这么着急?嗯……大约今晚,最迟明早也该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舒晚展颜一笑,放下心来。   “晚晚,我们出去逛逛么?”易沉澜看了看窗外热闹的大街,回头对舒晚微微挑眉,“你不是想买衣服首饰?”   对啊,她是说过来这边是为了漂亮的衣服首饰的,这么干等着不走不是很奇怪么。舒晚这么想着,立刻笑眯眯的点点头:“是想去,阿澜师兄你陪我一起么?”   “自然要陪。”易沉澜就知道她会这样问,摸摸她的头含笑说道。   他们并肩走在大街上,街上人烟鼎沸,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易沉澜牵着舒晚的手,悄悄偏头看了他她一眼,见她正好奇的四处打量着,他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唇角勾出了一个欢喜的弧度。   浮光掠影,却温柔至极。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走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地方,牵着他心爱的姑娘,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曾经这样的平静与美好离他太过遥远,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许多人都可以轻松的微笑与欢喜,而他却是笑一笑都无比艰难。他远离人群,孤僻的独来独往,就算在雪夜山,他也总是避免着和众人见面。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看着窗外热闹非凡的大街,竟然也会心念一动,想要牵着珍宝一样的姑娘走出去,像世间所有平凡夫妻一般,温馨的依偎着走在一起。   ……   “阿澜师兄够了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买了,我肯定戴不过来,雪夜山还有很多楚楚送给我的,都还没有来得及戴呢。”   易沉澜这一路为舒晚挑了不少首饰,他的晚晚带金色好看,银色也很出彩,各种玉饰戴上也是娇憨可爱,不知不觉就买了许多。   听舒晚这样说,易沉澜看着她笑道,“戴阴楚楚的干什么?我的晚晚,不用戴别人戴过的。”   舒晚乐了,“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呀,回去方南丹一准在背后跟他们偷偷说咱们两个败家。”   易沉澜也笑了,舒晚这句话好像字字戳在了他的心坎上,再自然不过的一句话,里面却包含着令他颤栗的幸福感。   家。   他也有家了。   他怔忡间,舒晚一指前面的装饰精美的楼阁,欢欢喜喜的问道:“阿澜师兄你看,那是不是写的落仙阁?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落仙阁是落仙山庄门下最大的铺子,在江湖中享有盛名,舒晚拉着易沉澜一进屋内,便直奔着掌柜期待的问道:“掌柜,有复肌膏吗?”   掌柜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她端着一张笑脸,立刻温声答道,“当然有,还是这几日新来的一批,客官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舒晚点点头嘱咐道,“我要五盒。”   落仙阁一直售卖着一些出自落仙山庄之手的女子养颜之物,易沉澜以为舒晚来这里是要买这类东西,却没想到她开口要的却是复肌膏,不由蹙眉问道:“晚晚,怎么要买这个?你身上有伤?”   易沉澜严肃的看着舒晚,心中一阵不安忐忑,莫非舒晚受过什么外伤,他却没有及时发现?   “我没有受伤,你想哪儿去了?”舒晚看易沉澜似乎有些自责的神色,立刻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阿澜师兄,这是给你用的。”   “我?”易沉澜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些伤疤,他神色稍缓,摇了摇头微笑道,“都是陈年旧伤了,还用这些干什么?晚晚,我不在意这个的。”   “你不在意,我看着心疼,”舒晚抱着易沉澜的腰,仰着小脸看他,“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见都觉得很难过。”   易沉澜虽然不会在她面前袒露伤痕,但偶然衣袖滑落也会让她瞧见,这还只是手臂,他身上一定还有其他更令人心疼的疤痕。   易沉澜呼吸一窒,目光低垂,睫毛轻轻颤着,半晌他才叹息一般的轻声道,“晚晚,你对我这样好,会把我惯坏的。”   “惯坏又怎么样?你这么好,应该被惯坏。”舒晚笑意盈盈的捏了捏易沉澜的鼻尖。   易沉澜微微一笑,将舒晚抱得更紧。   你这样对我了,千万不能离开我,一时半刻都不可以。   原本他承受着苦难,就算再多百倍千倍,也能毫不在意的继续顽强的生存下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眼前的姑娘替他除去了所有的苦难,将温暖和光明全部献给了他。   她已经把他宠坏了。   如果没有她,他便再也没有力气去对抗那些苦难和折磨,他将脆弱的不堪一击,没有她,那便是灭顶之灾。   “阿澜师兄,想什么呢?莫非还是不想涂药?舒晚见易沉澜怔怔的,踮着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哄道,“乖,不许拒绝,今晚我亲自给你上药。你是我的,从这里——”   舒晚顺着他乌黑浓密的发丝向下,执起他的手轻轻吻了下他修长的指尖,“到这里,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的身上有伤痕。”   易沉澜仍然愣愣的不说话,看着竟然有一些茫然可爱。舒晚被他这样子弄得失笑,戳了戳他的腰眼,低声道,“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易沉澜乖乖的点头。   他当然听见了。   亲自上药。这又甜蜜又隐忍的“折磨”,又来了。 第82章 只喜欢你   晚上的时候, 舒晚准时敲响了易沉澜的房门,她手里拿着复肌膏,欢欢喜喜的走进了房门:“阿澜师兄, 我过来啦。”   易沉澜就站在房间中央,似乎刚刚沐浴过,乌黑的墨发还有些微微潮湿, 他一袭青衫温润如玉,腰间松松系着一根腰带,愈发显得他身形修长, 如同落下凡间的月中仙君般清雅出尘。   舒晚差点看呆了,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笑眯眯的夸赞道, “准备好了?果然很乖。”   她拉着易沉澜坐下, 打开手中的复肌膏的盖子,看易沉澜还没有动作, 她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阿澜师兄, 怎么在发呆呀?还不脱衣服,我要给你擦药了。”   易沉澜迟疑了一下,有点犹豫的看着她, “晚晚,不然还是我自己来吧,你……”   “你自己怎么来呀?你会有那么听话吗?我要是转身出了门, 只怕你才不会乖乖抹药呢。”舒晚笑着摸了摸他还带着丝丝水汽的头发,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阿澜师兄,跟我还害羞什么啊?我是你的未婚妻。”   易沉澜睫毛一颤, 双颊竟然染上一抹浅红——她说起话来全然不管礼数,未经教化的天真烂漫,字字如锤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垂下目光,微微扭头,耳根已见淡淡的绯色,轻声斥道:“成何体统。”   他转了头,舒晚便凑到他眼前,眉眼带笑:“怎么不成体统啦?我说错了么?你要反悔,找别的姑娘做未婚妻么?那我可不允。”   “胡言乱语,哪里会有别人。”易沉澜低声说道。   “那你就乖乖听话,不要想躲,你能躲到哪里去?”舒晚扳过易沉澜的肩膀,耐心的给他解腰带,“你之前的伤痕都没有好好处理过,你也从来不对自己上心……哎,别动。”   易沉澜彻底没办法了,她的强势如此温柔,除了乖乖听话,他也没有什么能力反抗。   他没有再动,任由舒晚解开他的腰带,将他的青衫慢慢褪去。易沉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面,将他的紧张小心的掩饰起来。   易沉澜的肌肉线条极为漂亮,隐隐蕴含着力量。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美人,舒晚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她的目光全被易沉澜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伤痕吸引,一时间眼眶微微发酸,喉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见过他的手臂,就已经让她心疼至极,却不曾想,他的身体伤痕累累,足以令她心碎。   可怕的伤疤错综复杂的遍布全身,新伤叠着旧伤,几乎让人不知先心疼哪个好。有到如今都不能磨灭的鞭伤,也有近几寸长的刀伤,还有一些焦黑的皮肉,似乎是烧伤的痕迹。   狰狞可怖,奇丑无比。   易沉澜微微低头,额间的一点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也掩住了他的情绪。他慢慢开口,分明是自伤的话,声音竟称的上温和:“晚晚,我这个样子,很丑……”   他极慢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有些苦涩,晚晚一向喜欢他的容颜,总是毫不掩饰的说他是一个大美人,可是如此丑陋的身体,会不会吓到了她?会不会让他她……厌恶?   让她帮他退衣涂药,其实羞涩有之,恐惧亦有之。   “阿澜师兄,你看着我,”舒晚眼圈发红,温柔的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丑?你是觉得,我会嫌弃你吗?”   易沉澜的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舒晚怜惜的望着易沉澜那双绝美的凤眸,哽咽着认真说道,“你听着,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风华绝代也好,满身残疤也罢,无论是风光无限还是千夫所指,都没有办法阻止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她将“你”字咬得很重。   明灭的烛光里,易沉澜眉心微拧,薄唇紧紧抿着,漂亮的眼睛里竟隐约浮现一点水光,明明是这样一副表情,却在他身上透出了一种宁静欢喜的意味。   “晚晚……”   他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唯有轻轻呢喃这救赎一般的名字,才能让自己的心绪略有平静。   舒晚拿起药膏,细白的小手却微微颤抖,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利器,生生剜走了一块,疼的鲜血淋漓。   易沉澜见舒晚露出心疼的神色,不愿让她这般难受,便轻松的笑了笑,柔声说道,“晚晚,这些伤痕已经过去很久了,早就不疼了。”   舒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慢慢走到易沉澜的身后站定,看着他身上数不清的刀伤鞭痕和无数细小的伤口,沾了一点药膏轻轻的抚摸了上去。   手上立刻传来肌肤凹凸不平的感觉,舒晚泪盈于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替他涂着药,“阿澜师兄,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一点伤害了。”   “如果我可以去你小的时候就好了,我要把你偷偷抱走,娇生惯养的护你长大,一定让你做一个无忧无虑,千娇百宠的小公子。”   “到时你可以神采飞扬的读书习武,时不时的和同伴们偷懒玩耍,等你长大,就放你出去闯荡江湖,成为一个人人赞扬的天之骄子。”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温柔与心疼几乎要化成实质,温暖的包裹过来。   易沉澜尽力压下喉头强烈的哽咽之意,他微微笑起来,笑容虔诚又鲜活,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看上去竟有难得的孩子气,“晚晚,你不用去我的小时候,只要你肯出现,我已经很满足了。”   舒晚的手轻轻一顿,却听易沉澜接着低声说道,“晚晚,你不是舒戚的女儿,对么?”   舒晚沉默着,手上却没有停,依然手势满是疼惜的给他慢慢的涂着药膏。她仔细涂好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柔又细小的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连舒戚都已经察觉到的事情,阿澜师兄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呢?   舒晚从来没有想要刻意隐瞒易沉澜什么事情,只是这件事情,她到底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让易沉澜知道。   灵魂易体,异世穿越,她的来历,她的真实身份,这些都是不知该如何向易沉澜解释的东西。其实,她才是真正害怕被所爱之人厌恶的那个人。   “阿澜师兄……我、我确实不是舒戚的女儿,可是、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舒晚磕磕巴巴的解释着,易沉澜会猜到她不是舒戚的女儿,她根本不意外。可是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却让舒晚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才好。   “晚晚,你不要害怕,”易沉澜轻轻将衣服拉上来穿好,他站起来转过身,结实有力的将舒晚抱在了怀里,“我并非质问你,也不是一定要你向我解释什么。”   早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身体里的灵魂和前世的舒晚不一样。   不然,他也不会就这样深深的沦陷,彻底的爱上了她。   “今天我突然提起这事,并非是想让你紧张害怕。我只是刚才听你的说了那句话,忽然有了一些不安。”易沉澜将舒晚抱得很紧,果真是带着十分没有安全感的语气,在舒晚耳边轻轻诉说。   “晚晚,我不在乎你曾经是谁,又从何处而来,我只想知道……”   “你不会,哪天就突然不见了吧……”易沉澜小心翼翼的确认道。   这是他唯一恐惧的事情。舒晚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异世漂泊之魂,赐予了他一场几乎灭顶幸福的美梦,如果有朝一日这他爱到极致的游魂将会离去,她会将一切美好收回,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   “我不会,”舒晚轻轻地答道,“我怎么会消失?阿澜师兄,你以为只有你舍不得我吗?你放心,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不小心分离了,我一定会拼尽力气再次走到你的身边的。”   “好,你承诺过我了,不许食言。”易沉澜深深的看着舒晚,得了这一句承诺,他终于感到了些许安心。   舒晚笑盈盈的刮了刮他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惜,“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日日夜夜得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只怕以后你腻烦了我,赶我都赶不走。”   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易沉澜摇头无奈一笑,俯身吻住了捧在手心的心爱姑娘。   这个吻温柔深情,缠绵不已,易沉澜吻得细致认真,他身上浮着清淡的药香气,心爱之人亲手给他涂的药,那温暖直往他最柔软的心窝里钻。   “晚晚,我能再问一件事么,”易沉澜放开舒晚的唇,趁她喘息,他轻轻啄了一下她的鬓角,“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舒晚,”舒晚眉眼含笑,娇糯的声音带了一丝郑重,“阿澜师兄,我就叫舒晚。”   ……   夜深人静,易沉澜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丝毫睡意。他近几日似乎是被那晚的同床共枕惯坏了,没有舒晚在身边,竟觉得有些不习惯起来。   片刻分离,他都会噬心入骨的思念着。   易沉澜轻轻摇了摇头,暗叹一句自己是这般的没出息,缓缓站起身走至窗边,推开了老旧的木制窗户,向外看去。   明月高悬,原本看去总觉凄凉孤寂的景象,与舒晚倾心相爱之后再看此景,却觉得柔肠百转,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头。   易沉澜轻叹一声,呆坐片刻,正要离开时,忽然他目光一凝,直直的盯住了街上一个匆匆走过的背影。   刚才还绕指柔一般的温柔目光,倏然变得如鹰隼般的锐利。   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他竟然见到了这位让他意想不到的故人。   易沉澜垂眸思索片刻,随即下了决定,他轻盈的翻窗而出,如猎豹一般迅疾而从容的跟上了那个人。   她出现了,或许会带来许多的变数,而他不愿意坐以待毙,被动的等着变数到来,他要掌握所有的主动权。   易沉澜收敛着气息,面无表情的一路尾随在那人身后,他的目光平静,甚至带有一丝冰冷。   直到跟着那人走到了一处宏伟精致的宫门前。   那人步履匆匆的走上前去,随即被守在门前的两位秀美女子拦下,她们二人异口同声道,“何人来此?报上名来。”   “深夜打扰,万分惭愧。我是你们庄主的朋友。”这人秀丽柔婉的声音不疾不徐,她从袖口中慢慢的取出了一封写好的信,信封上的字端正大气,写的正是“吾妹月仙亲启”。   “烦请二位姑娘,帮我通传一声,将信递进去,便说是大漠神教的圣女,朱瑶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  翻了翻大纲,不瞒大家,我也……又期待又紧张。 第83章 生母来访   段月落神色慵懒的靠在软榻上, 漫不经心的端着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四个不同颜色的小瓶。段月落垂着眸子想了一想,伸手将蓝色的瓶子拿起, 打开盖子,向手心一倒,随即一颗天蓝色的丹丸滑落在手心。   “庄主, 您歇下了吗?”   段月落掀了掀眼皮,“还没,进来吧。”   采襄立刻推门进来, 恭敬的对她行了个礼,见她手中拿着瓶子, 目光一扫, 扫到小几上那另外三个小瓶, 立刻有些担忧的蹙着秀眉轻声问道,“庄主怎么把迷情蛊拿了出来, 这东西还是不要乱碰为好。”   “没什么,因为许久不见的老友托我帮一个忙, 我只是在思索罢了。”   “庄主……采襄斗胆问一句,是什么样的忙,要庄主将迷情蛊都拿了出来?这东西一旦入了人体, 就会被操纵心中情爱,您该不会是想……”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若我要用它操纵什么人, 早在多少年前就下了,还用等到如今吗?”段月落讥笑一声,“再说这蛊虫伤身,我若真心为了他好, 怎么会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对他下蛊……”   “那您怎么……”采襄欲言又止,拿不准眼前女子心中所想,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采襄,你还年轻,心地太过善良,这江湖上有许多阴暗的勾当,也许你想象不到,可是时时都在发生。”   段月落随手将天蓝色的丹丸倒回了瓷瓶内,放在一边淡淡的开口道,“你不用害怕,我只是看看罢了,又没有要真的动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采襄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段月落:“庄主请过目,门外有一位自称是大漠神教圣女的人给你的信,她说她叫朱瑶,与您是旧相识。”   “朱瑶?”段月落疑惑了一声,正想说不认识,却瞥见了信封上那“吾妹月仙亲启”几个字,她目光一顿,硬生生的改口道,“将信呈上来。”   采襄将信递给了段月落,她慢慢的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去。最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整以暇的抚了抚衣襟袖口,“将客人带进来,去书房等我。”   说完,她便施施然起身向书房走去。   ……   易沉澜亲眼看着朱瑶被人请进了落仙山庄内,他足尖轻点,踏着树枝飞掠上去,在夜空中划过了一道如风般的残影,快的连门口那两位少女都没有看见。   易沉澜一路踏着树叶与瓦片向前滑去,他轻功极佳,双足所到之处竟比一片残叶还要轻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后发先至,快朱瑶一步到了落仙山庄的偏殿。   易沉澜伏在房顶上,借着瓦片的缝隙向下看去。   ……   段月落正抄着手站在书房里,眉宇间是一片不耐烦的神色,她本闭着眼睛,待听见身后的敲门声时,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力的换上一副笑脸,转过身来。   “请进。”   朱瑶推门走了进来,在见到段月落的那一刻,目光不由得染上了十分的哀切,声音带着悲痛的哽咽,颤声唤道:“……月仙,许久不见了。”   段月落抬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一笑,“是啊,姐姐近来可好?”   她敷衍完这一句,才将目光落在了朱瑶的脸上,待看清楚她的容貌,却狠狠的一怔。   由于朱瑶是来见故人,并不用守规矩,没有戴上面纱。此刻她风华绝代的绝色容颜,毫无遮挡的暴露在段月落的眼前。   这是一张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看到,都会为之倾倒的容颜。那双漂亮的凤眸是让人近乎心颤的纯净,仿佛天上明月一般皎洁,高挺的秀鼻,饱满嫣红如花瓣一样的嘴唇,虽然并非是鲜嫩的少女,但却别有一番风情,依然可以颠倒众生。   盈盈垂泪,美的惊心动魄。   段月落被这惊艳的容貌看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淡淡开口说道:“不知姐姐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月仙,我心中执念,唯有一件,你还不知么?”朱瑶低顺着眉眼,提起这句话时,明眸中渐渐聚集了一点泪光,她轻轻叹气,“我与丈夫儿子分别十几年,心中思念早已成疾,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看守,我一路从大漠逃来中原,只为见一见我的丈夫,见一见……我那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可怜的孩子。”   “月仙,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段月落没有说话,她袖中的手却攥的很紧,指甲几乎扣在了掌心上。她垂着眼眸静静思索,额间渗出了一丝薄的冷汗,却因为烛火昏黄,叫人看不真切。   朱瑶见段月落一直沉默,心中暗暗着急,不由得前进了两步,低声恳求:“月仙,我知道,我当年不告而别,如今又忽然出现,你心中一定对我有很多成见。可是你相信我,离开玄风,离开我的孩子,绝非我的本意,我怎么忍心?可是大漠神教并不是你们想象那么简单。”   “我在这边没有朋友,也不敢贸然去终山派寻找玄风,唯有你一个姐妹,一进中原,便只能先来找你。”   她的语气诚恳之极,始终强忍着悲伤,温柔而平稳。而段月落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轻松的笑意。她优雅的抬手摸了摸鬓边的头发,“姐姐,你真是久不在中原,而不知中原之事。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姐姐别误会,刚才月仙沉默,并非是对姐姐有成见,不愿告知你心中所急之事,实在是……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向姐姐开口。”   朱瑶的目光轻轻一颤,她微微启唇顿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没关系的,月仙,有什么事,你只管对我直言便可。莫非……莫非玄风另娶了旁人么?”   “那倒不是,江大侠对您至死不渝,从没有过什么旁人。只是……算了,我便直说吧,”段月落叹道,“姐姐有所不知,江大侠在十年前就已经身陨了。”   朱瑶的身形微微一晃,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的嘴唇翕动着,双手无意识的摆动了一下,似乎想找什么东西来扶上一把。   终于,她微微佝偻下去,似乎强忍着巨大痛苦,那漂亮的眼睛里凝聚了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十年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十年前……”朱瑶浑身发抖,眼泪瞬间就淌了满脸,她颤抖着嘴唇,不断的摇着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是啊,刚才只是怕姐姐太过难过,一时斟酌,不知该如何开口,”段月落垂着眸子低声说道,“只是后来我想,此事到底还是要告诉你的,所以便直言了,姐姐节哀。”   朱瑶扶着身边的架子,不断发抖的身体始终没有平静下来,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强忍着喉间的哽咽之意,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月仙,他是怎么死的,他是……被人害死吗?是不是大漠神教的人……”   段月落背着手慢慢踱了两步,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并非是大漠神教的人,江大侠当年逝去,是约战了雪夜山的山主易衡。他与易衡在雪夜山惊世一战,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不过姐姐也不必太过悲愤,江大侠与魔头易衡是双双殒命的。”   “也就是说,我要为玄风报仇,都没有仇人可寻吗?”眼泪不断的从眼眶滑落,朱瑶也没有伸手去擦,只是咬着牙轻声问道。   “倒也不能这么说,此事便看姐姐自己了,易衡留下一子,名叫易沉澜。”段月落微微一笑,“我们中原讲究的是父债子偿,父亲造下的孽,皆由他的子女来背着。你若心中实在气愤,想要寻仇,大可去找易沉澜。”   朱瑶闭了闭眼睛,平静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知道了。月仙……那我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他现在如何了?”   话到末尾,她的声音又起哽咽。   段月落这回的笑意轻松了许多,她的脸上不可抑制的浮现了一丝温柔之色:“姐姐放心,你的孩子过的很好,她有江大侠的师弟舒戚抚养着,舒戚大侠为人宽厚,人品端正,是江湖中人人赞誉的君子。你的孩子被他教养得极好,如今也是一个颇具名气的少年英侠了。”   听她这般说,朱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欣慰之色,虽然痛苦犹在,但提及孩子,她终究是流露出了为人母亲的温柔柔软:“好……好……太好了……我的阿扬也长大了,再过一段日子就是七月二十五,他也该十九岁了。”   “月仙……你说,我可以、我可以冒昧拜访终山派吗?我,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阿扬,只是我现在……”朱瑶磕磕巴巴的询问着,目光中带着十分的期盼看着段月落,心中太过紧张,让她不由得生出一丝仓皇来。   段月落略一思索,笑道:“那有何不可?只是姐姐现在去到终山派怕是扑个空,再过几天便要开始静河论剑了,这个时日,终山派上下应当已经出发去了静河,江扬少侠作为终山派首徒,自然是要随行的。姐姐若实在着急,不如直接去静河与他碰面。”   “好,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朱瑶语无伦次的点头,双手搅在一起,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唇边却有了些许笑意,“我这边动身去静河,月仙,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姐姐不必客气,当年我们三人就是好友,江大侠不在了,我自然是要对你多多照顾的。这等小事何必提谢字呢?”   朱瑶抬手擦去了眼边的泪痕,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月仙,我们一别这么多年,我当年……我生怕你不会再理我,也不愿意再帮我了。虽然你和以前变化很大,比当年稳重多了,也改口叫玄枫江大侠了……”   段月落不着痕迹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听她说下去。   “但是你却还是那般热情,肯见我这个抛夫弃子的狠心女子,我对你的感激真的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知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我别无他物,唯有向你承诺,日后只要你有事吩咐,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瑶已然比刚才平静了许多,她慢慢的从袖口中拿出了一道令牌,轻轻一折,只听“咔嗒”一声,暗扣打开,这枚令牌便断成了两截。   她殷切的将其中一半递给了段月落,诚恳道,“月仙,这个你收下,日后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只需拿出这个找我,我必定全力以赴。”   段月落垂眸看了一眼那半截令牌,垂在衣袖的手指微微一蜷,嘴上却轻轻笑道:“姐姐不必这么客气,月仙也没帮助你什么,不过是告诉你一些实情罢了。”   “可这几句实情,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朱瑶不由分说的将那半枚令牌放在段月落的手上,对她浅浅一笑,“你收好,我走了。”   段月落便没有推辞,慢慢的将这半枚令牌握在掌心,对她轻轻一点头,“姐姐慢走,我送送你。”   ……   易沉澜自始至终没有惊动屋内的两个女人,直到他们二人相伴出了门,他才旋身一跃,极快的飞掠出了山庄。   回到屋内,易沉澜走到桌边,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茶水已经有些冷了,他端着杯子,目光落在冷茶上,渐渐陷入沉思。   现在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情,朱瑶想要见的段月仙,应当就是禁地里的那个段月仙,而眼前的这位“段月仙”,根本不是她要找的旧相识。   不过这两位“段月仙”其中到底有什么曲折,易沉澜不在乎,他在思索另一件事情。   眼前这位落仙山庄的庄主,根本就不认识朱瑶,更不可能认识他,如果晚晚想向这位庄主打听事情,一定会落得失望而归的。   他正凝神细思着,忽然,他目光一凝,转头向门口看去。   门口有一道极细微的气息,若非武功登峰造极决计察觉不出,这人内力不弱,是个高手。   如此深夜,必定来者不善,易沉澜眼睛微眯,待那人走至他房门正中央时,他倏然破门而出,极快极准的擒住那人双手,另一只手向她的颈间探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本是一气呵成,然而他破开门看见门外人的面容时却心下一慌,吓得他立刻僵住了手。   “晚晚?”易沉澜的大手差一点落在她的脖颈上,他自知出手迅猛,根本没留余地,若是收手太慢,后果可想而知。   他心中一阵后怕,神情立刻就严肃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偷偷摸摸跑过来?我伤到你了么?”   他嘴上轻斥着,却已经开始上下检查舒晚。   “没有没有,没伤到,阿澜师兄,我吓到你了?但是……你怎么穿的这么齐整?”   舒晚没有打算打扰易沉澜,在经过他房门时已经极力的放轻了脚步,收敛了气息,想着他熟睡应当不会察觉,却没想到,竟然被他抓了个正着。   “我还没睡,易沉澜轻声答道,蹙着眉看着舒晚一双细白的手腕已经被他刚才的大力抓出了红痕,他眉头皱的更深,轻轻地替她揉了揉,“晚晚,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   “说什么对不起嘛,你警惕性这么高,我高兴还来不及。”舒晚见他露出自责的神色,怕他心中难过,赶紧笑着哄道。   易沉澜微微一笑,珍重的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你猜,”刚说完两个字,舒晚自己就忍不住了,欢欢喜喜的宣布答案,“方南丹将雪翎草用飞鸽寄过来了,我刚刚收到,心里兴奋的怎么都睡不着觉,想下去走走。”   她眉飞色舞的看着易沉澜,“我们明天就可以送拜帖,拜见落仙山庄的庄主啦!”   易沉澜见她灵动的笑靥,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第84章 相同眼眸   “晚晚你来, ”易沉澜温柔的牵过舒晚的手,拉着她走进屋里,斟酌再三, 开口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   舒晚见他神色间颇为严肃,看起来应当是一件重要的事, 她反握住易沉澜的大手,认真问道:“阿澜师兄,你要跟我说什么?”   易沉澜顿了一下, 朱瑶已经出现了,自己就算再不想恢复江玄风之子的身份, 可随着她的出现, 她的面容现于人前, 这趟浑水他是万万避不过的。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再避。   他已经见过朱瑶, 也知道朱瑶的去向,那就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领着晚晚去拜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落仙山庄庄主。   如果他们二人在此地耽搁,等朱瑶独自一人去了静河现了真容之后,若是被舒戚盯上杀她灭口, 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纵使他对朱瑶没有一点感情,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舒戚手上。   此刻赶上朱瑶的脚步,算算日子, 大概能与她一同到达静河。到那之后的事情,便顺其发展便是。   至于落仙山庄两位庄主孰真孰假,恩怨如何,他与晚晚便不理会了, 等到所有事情一了结,便立刻回雪夜山。   易沉澜这样想着,徐徐开口道:“晚晚,夜里我睡不着,便出去走了一走。”   “咦,你出去了?你睡不着,怎么不来找我?怎么不叫我一起啊?我可以陪你走啊,”舒晚浅浅笑了,仔细的看了看易沉澜,眨眨眼睛,“阿澜师兄怎么失眠了?是不是想我了?”   她随口一问,易沉澜却还真的“嗯”了一声。   舒晚笑得更甜,抓紧了易沉澜的手,“后来呢?阿澜师兄,你出去遇到什么事了?”   应当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毕竟他有易容,而且武功如此高强,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吃亏的。   舒晚这样安慰着自己,她自然看出易沉澜是有心事的,耐心的听他说下去。   “我走到了城官湖,就是白日咱们曾经去过的那个,”易沉澜眉眼温柔,轻声说道,“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啊?”   “她自称是落仙山庄的庄主。”易沉澜慢慢说道,同时缓缓的低下头,将目光轻轻移走。   舒晚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听到易沉澜的话时,她的心已然紧紧提了起来,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忙不迭追问道:“她说她是落仙山庄的庄主?阿澜师兄……你见到庄主了,那她——她见了你,有没有说什么?”   如果她见到了易沉澜的容貌,便一定会说出他的身世的。舒晚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等待着。   易沉澜微微启唇,却见舒晚眼中的期待更甚。   果然,易沉澜心底暗暗叹道,晚晚她是知道落仙山庄的庄主与朱瑶是旧相识,会认得他的容貌。   晚晚早就知道他是江玄风的儿子,难怪早在终山派她就想着去落仙山庄,为此一直不断的努力着,想要帮他恢复身份。   易沉澜心下一暖,顺着舒晚期待无比的目光,轻轻说道,“她见了我,分外吃惊,还唤我‘阿扬’。”   禁地里,段月仙确实是这样的表现。   易沉澜被舒晚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眉心微微蹙着,目光是让人沉溺的温柔与担心,易沉澜对着这样的目光,声音更加的低柔下去,“她与我说,我与江玄风的夫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应当……我应当……”   “你应当是江玄风的儿子,是不是?”舒晚的双唇有些发颤,迫不及待的帮易沉澜把下半句话补完。   易沉澜轻轻一点头,“她是这样说的,她说舒戚嫉恨江玄风已久,所以做出换子之事来也并非没有可能。晚晚,你说……”   “阿澜师兄,你先坐下,”舒晚见易沉澜眉宇间仍有迟疑之色,立刻握紧他的手让他坐下,心中暗恨自己这种时候竟没在他的身旁。她望着易沉澜的眼睛心疼的说道,“阿澜师兄,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既然庄主见了你之后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我们必然要求证一番。”   “既然她说你与江大侠的夫人长得一模一样,那她有没有透露,江大侠的夫人现在在哪里?我们可以去找她,若真如此岂不真相大白?也能停止你这些年受的诸多苦楚。”   易沉澜等着舒晚说完,他微微笑了一下,低声道:“庄主说,江夫人之前已经来拜访过,才走不久。她急于见她的孩子,已经赶去了静河,与参加静河论剑的江扬会面。”   “可是她见了你,便知道舒戚换子之事了,然而江夫人已经走了,她也来不及告诉……只可惜,我们晚了一步,竟然没有赶上江夫人,”舒晚微微咬唇,提议道,“阿澜师兄,既然如此,我们也去静河吧。让真相早一点被揭露,至于拜见庄主一事日后再说不迟。”   易沉澜立刻应下,“好,那我们明日就动身去静河。”   “嗯,”舒晚轻轻地点了点头,抬手极温柔的摸了摸易沉澜的脸颊,“阿澜师兄,这些年委屈你了。”   易沉澜摇了摇头,将舒晚揽在了怀里抱紧,“我没什么委屈的,晚晚,对不住。”   “怎么又开始胡乱道歉了?舒晚不解,十分不满的在他怀中抬起小脑袋,仰视着他戳了戳他的胸口,“成天把‘对不住对不起’挂在嘴边,你若是喜欢说,便多说几句‘晚晚我喜欢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易沉澜笑着在舒晚的额头浅浅一吻,呢喃道,“晚晚,等这些事情都结束,我们就回雪夜山,好不好?”   “当然好啦,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回雪夜山,我要当山主夫人。”   易沉澜哑然失笑,倾身在舒晚的唇角亲了又亲。   “遵命。”   ……   第二日,他们便踏上了去静河的路,舒晚把雪翎草收好,还对易沉澜笑道:“方南丹若知道他的雪翎草最后没有用上,还被我装在了这一个小破盒里,一定会骂骂咧咧的数落我半天。”   “他不会的,他没这个胆子,”易沉澜也微微笑着,宠溺的弹了一下舒晚的额头,“他怎么敢数落山主夫人?”   “那倒也是。”舒晚得意的眯着眼睛笑。   易沉澜被她的笑吸引的愈发痴迷,温柔的注视了她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本来要说什么:“晚晚,既然暂时不去拜访庄主,我们把雪翎草寄给三师叔吧,他解毒应当用的上。”   舒晚怔了一下,扭头看了易沉澜很久,也不说话。就在易沉澜已经开始琢磨自己莫非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忽然舒晚一把冲上来抱住了他。   “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宝贝?这么招人疼,”舒晚弯着眼睛对着易沉澜柔软的嘴唇一顿乱啃,“你怎么这么好?是我家的吗?说,是不是我一个人的?”   易沉澜被她胡乱亲的直笑,任由舒晚小兽一般地啃咬,不疼,反而是爱意几乎溺出来。   “是,是你一个人的。”   他神色温柔的近乎虔诚,“没有人抢,我只跟你走。”   ……   他们一连赶了五天路,终于在静河论剑的前一天,到达了静河地界。   “阿澜师兄,一会进城要自报家门,我们两人该怎么自称呢?”舒晚已经琢磨这件事好一会儿了,终山派和雪夜山自是不能提的,她也曾纠结过能不能自称蜀门派,但是似乎也不太妥当。   想来想去,她自暴自弃的琢磨:倒不如现编一个。   谁知易沉澜的想法倒是与她不谋而合,他微微一笑,眉眼中竟带着难得的少年气息,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晚晚,我们二人自立一个门派便是,静河论剑鱼龙混杂,江湖帮派来者不拒,我们现编一个,也没人能查出来的。”   舒晚忍不住笑出了声,望着易沉澜不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狐狸。   易沉澜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自在的绻了一下手指,“晚晚,怎么了?”   “阿澜师兄,我发现……”舒晚故意顿了一下,卖了个小小的关子,而后盈盈笑道,“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易沉澜哑然失笑,轻轻捏了捏舒晚的耳垂,“取笑我?坏姑娘。”   他们二人正甜甜蜜蜜的黏糊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斥的声音:“老五,阿婉,还愣着那里做什么?快走了。”   舒晚与易沉澜一起回头看去,果然见到大师兄,他抱着把剑站在那里瞪着他们,身边还有许久不见的六师弟林从淮。   舒晚心中倒吸一口气,不由得暗自惊诧:自己的易容术有这么差吗?憨憨厚厚的大师兄,光凭他们的背影和侧脸,就能把他们认出来?   其实舒晚的易容术并不算差,甚至可以称得上颇有天赋,大师兄能认出他们,却是和他们长得什么样的脸没什么关系。   他们二人的身形本就和云齐和程婉相似,大师兄从后面走过来时看见他们便不由得多扫了一眼,这一扫之下,便瞧出了一些端倪。   ——这神态,这动作,这表情,这黏糊劲儿,一准是他那个只有几天缘分的五师弟和他媳妇没跑。   原本那日大师兄与易沉澜舒晚一别之后,心中就一直郁郁,他生平最恨道谢道歉之类的话流于表面,轻飘飘的说上一句,便算是表达了心中所想,这也实在是太容易了。   所以大师兄一直盼望着,上天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为二人他们二人做些什么。   如今他走到此地巧遇这两人后,傻憨的脑子灵光一闪,忽然间有了一个好主意——他们二人只身前来,无门无派,一会儿又该如何应付呢?倒不如再次结个缘分,进入他们蜀门派,与他们一起进去,反正这次老五和阿婉又没来,他们二人刚好补了这个缺。   不过进城之后就要分开,他们二人应付了进城还成,但去年毕竟有很多人见过他们那时的相貌,一直走在一起终是不妥。   易沉澜倒是没想到大师兄会主动开口帮这个忙,他也没有推拒,轻轻颔首乘下了这个情,“多谢。”   舒晚自然也明白大师兄的一片好心,走到他面前时,还乖巧的行了个礼,“多谢大师兄出手相助。”   大师兄摆了摆手,有点傻气的笑了一下,“你们站到我后面去吧,不用这么客气,只是帮个忙,带你们进城而已。”   这会儿林从淮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搓了搓手,一脸殷切的问道:“五师兄……嘿嘿,我能这么叫你吧?那个……你和五嫂这一年来,生活的可好?”   易沉澜看了一眼舒晚,很温柔的笑了一下,“我们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林从淮挠了挠头,眉宇间满是少年的天真气,“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那个谁。唉,只有相处才知,原来江湖传闻果然都是不尽不实。”   “可不是嘛,”舒晚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江湖传言一向如此,千万不要当真。从来都是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真的吗五嫂?那江湖传言说,五师兄对身边的女子爱的不可自拔,那不就是你么,这也不能当真吗?”林从淮好奇的问道。   舒晚呛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易沉澜,却见易沉澜也正侧过头含笑望着自己。她咽了咽口水,悄声对林从淮说,“这个是真的,不过你放在心里就好,不要大大咧咧的拿出来说。”   进了城,大师兄不放心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低声问道:“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你们二人单枪匹马的,可一定小心才是啊。”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大师兄看了眼林从淮,见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回头对他二人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势单力薄,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若有困难,你们一定要与我说。”   ……   第二日,静河论剑正式开始。   静河论剑荒废了一年,今年的场面似乎比往年都更盛大一些。第一日照常是各门派自报家门,这个环节时间很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门派才刚刚介绍完一半。   正当众人都微微有些疲倦之时,下一个站起来的女子,却让大家眼前一亮。   无他,实在是这女人太美了。   她一身素纱白练,身姿飘渺柔美,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一头墨发尽数盘起,不缀任何珠钗,却显得高贵不容亵渎。最妙的是她的脸上覆了一层洁白的轻纱,遮住了半张脸庞,只露出一双动人的美目来。这副打扮直显得她圣洁又高雅,神秘不可琢磨,那双露出的凤眸更是仿佛一对上天赐予的宝石,璀璨生辉,美艳不可方物。   她一站起来,整个场面都静默一瞬。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思索着一件事:此等美人,却没怎么在江湖上听说过,可见行事低调,不知是哪门派的仙子,竟有如此气质。   静河宫的宫主纪清明是每年静河论剑的主持者,他平时也是个识人无数的,却在见到这神秘高贵的美妇也怔忡了一瞬。不过他毕竟江湖经验老辣,立刻礼数周到的淡淡笑着拱手道:“这位夫人的大驾光临,竟使我静河蓬荜生辉,不知夫人出自何门何派,师从何人?”   朱瑶微微垂目,遮住了她眸中似紧张似期待的情绪,而后平静地抬眸扫视众人,扬声答道,“门派鄙陋,不足为提。今日前来乃是有一心愿未了。我听闻终山派的武功绝尘江湖,倾慕已久,想领教一番。”   “久闻终山派的江扬少侠名扬江湖,若能与之一战,乃我之幸。”   原来这位貌美的妇人竟是想来挑战终山派的,还指名点了终山派的首徒江少侠。众人暗暗咋舌,一同将目光转向了终山派的位置。   江扬冷不丁被人点名,立即礼数周到的站起身来,向着这妇人鞠了一礼:“夫人谬赞了,能得夫人指教,是阿扬的荣幸。”   朱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扬看,生怕露了一瞬。她眼中波澜泛起,却没人能看见她在面纱之下,那宽慰的微笑。   不,也许有一人能注意到。   从朱瑶站起身之后,舒戚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他紧紧盯着那漂亮至极的凤眸,瞳仁轻颤,手慢慢握成了拳。   在众人都感叹这女子的美貌之时,他却被这双眼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双眼眸带来了噩梦。   别人看见的,是普通的眼睛;而他看见的——却是易沉澜的双眸。 第85章 摘下面纱   静河论剑的前三天就是自主挑选对手切磋, 来参加静河论剑,就没有太多的规矩,大家都是江湖人, 挑中什么对手大大方方的请战便是。   故而朱瑶开口要与江扬一战,并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情,甚至大家都隐隐期待着这第一场比试。   往年的前三天下来, 都不见得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场面,而今年第一天的第一场便如此有看头,所有人虽然面上不显, 但都暗暗伸长了脖子,等着纪清明说开始, 这二人便可出手了。   纪清明再沉稳老练, 也对这场面饶有兴致, 加快了介绍的环节,很快就进入了正式比试。   朱瑶稳稳的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她面纱覆着脸,看不清楚表情, 但是一双美目中的情绪却颇为复杂——期待,喜悦,甚至是难以自持的激动。   江扬毕竟还年轻, 涉世未深,自然看不懂朱瑶眼中的复杂情感,他略一拱手, 礼数十分周到的说道:“请夫人赐教。”   “请吧。”朱瑶淡淡的开口,话音刚落便先扬起手,向江扬飞掠来。   她的左手合在胸前,右手拍出, 身姿优美婉转,力道却不容小觑,江扬面上闪过赞许之色,后撤半步双掌划开她的右手,他出手点到即止,十分的温和有礼。   朱瑶心中微微一动,过了十几招后,她倏然停手,慢慢说道:“江扬少侠不必有诸多顾虑,既然是比试切磋,自然要拿出真本事。我并非是柔弱女流,少侠不必特意相让,你出手优柔寡断,这可不好。”   说完朱瑶再次旋身拍出一掌,江扬,想也没想伸手接上,却不拿她的手腕,而是拂开借力绕到她的身后,却不擒拿。   分明是暴烈酣畅的烈阳真经,却被江扬使的带了一点小心和犹豫,让烈阳真气的强悍大打折扣。   朱瑶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她多年不见自己的孩子,心中思念自不必提,可是,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长成了个什么样子。   她没有急于相认,而是想在这样的情景情景下,看到一个最真实的孩子,若是披上了亲情的外衣,那么他们二人互相的印象,都将变得不那么纯粹。   江湖人,品行皆在一招一式之中,他们身负的武功,正是一个最直观反映主人性格与特征的东西。   她可以看出,她的孩子善良温和,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让人太过惊艳的品质。他优柔寡断,随波逐流,少了一丝洒脱与灵气。   若非不是终山派的首徒,若非没有烈阳真经,这个孩子必定泯然众人,在江湖上必然难有出头之日。   但是没有关系,这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朱瑶微微一笑,她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庸,只要他为人正直,那便是她最大的宽慰。   不过,她还要试试别的。   这样想着,朱瑶的出手忽然变得狡诈起来,左掌翻出,右掌虚晃一招,绕到江扬的身前,却是为左掌的佯攻打掩护,当她的左手忽然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攻向江扬的腰侧时,江扬的后退与闪躲便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朱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立刻闪身至他的身后,似乎要袭向他的后心,江扬立刻回身,却发现朱瑶脚步微动已经再次移走。这样晃了他两圈后,他她一掌从江扬的身侧袭来,江扬正想格挡之时,却发现这又是一次佯攻,朱瑶返回了他的面门,并指落在了他的檀中之上。   若这不是点到即止的比试,而是真打,此刻他就算还有性命,也要落个重伤。   江扬的冷汗从额角慢慢的流下来。   而另一边的朱瑶也在轻轻叹息。善良自是一件好事,可行走江湖,仅凭善良是不行的,若是连敌人的阴招都分辨不出来,又谈何自保呢?   这时候的江扬是有着终山派首徒的身份,没有什么奸恶之人来对他不利,可日后真要是行走江湖,太多太多的阴险与手段,别人总不会一辈子都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相让,对他心慈手软。   没有哪个师父会这样培养徒弟,看似教成了老虎,实际上只是个神似老虎的大花猫而已。朱瑶心中隐隐起了疑虑,莫非玄风的师弟是因为觉得亏欠玄风,才这样纵容溺爱他的孩子?   可这样不是害了他吗?   朱瑶这般想着,目光向终山派的方向看去,她虽然未曾见过江玄风的师弟舒戚,但是也能从衣着打扮上,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不怒自威的男人,那一定便是传闻中的舒门主舒大侠无疑了。   这一对视,朱瑶发现他的目光黑的可怕,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埋在里面任何人都瞧不真切。   她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便听上面纪清明扬声说道:“江扬少侠心存宽厚,出手留有太大余地,这一场略有逊色,是这位夫人胜了。”   朱瑶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江扬,她的眼中情深似海,却并非男女之情,竟带着隐隐的舐犊之色。   江扬有些不自在,正回头向舒戚看去时,却发现舒戚已然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身边的这位美貌的夫人。   半晌,舒戚冷冷的开口,他的声音仿佛含着一块碎冰,冷的近乎让人战栗:“这位夫人可方便说说您的所承门派,说说你姓甚名何?又是从哪里偷学了我终山派的独门绝学烈阳真经?”   “烈阳真经?”   “刚才这女子使的是烈阳真经?”   “似乎是,似乎又不是……”   舒戚话音一落,场内的人立刻有些骚乱起来,稀稀碎碎声音四起。这美妇人刚才的武功是烈阳真经吗?但似乎和江扬使的招数并不是一个路子,可是舒大侠这般说,应当也不会冤枉她。   江扬也在一边细细思量,刚才与这妇人对招之时,某些招式他的确觉得隐隐熟悉,但却又不像自己所学过的任何一种招式,舒戚这般一说,他才恍然惊觉,这妇人所使的招式中,竟隐含着烈阳真经的意。   洒脱,刚猛,大开大合,酣畅淋漓。   江扬忍不住狐疑的向着朱瑶看去。   朱瑶见了江扬的眼神,心下又是一叹,果然这孩子不知到底随了谁,耳根子这般的软,竟没有丝毫自己的主见,她心中惋惜又心疼,说到底,也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责任罢了。   朱瑶这一时沉默,立刻被舒戚揪着不放:“你为何不说话?果然是心虚,你这妖妇是从何学来我派的烈阳真经?竟然还用来羞辱我派首徒,好不狂妄!若你不如实交代,今日舒某怕是难以容你走出静河。”   舒戚上前两步,浑身有些微微发抖,身后有弟子不断的在劝慰“舒大侠息怒”“门主请息怒”,然而只有舒戚自己才知道,他抑制不住的发抖,并非愤怒,而是恐惧。   他知道这女子是谁了。   不需要她揭开面纱,也不需要她禀明身份,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她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对……杀了她……杀了她就没事了!   舒戚平静下来,冷冷的一笑,“你不说也没关系,就算你说出花样来,也难以解释你偷学我派绝学的事实。江湖上向来对偷学者绝对不容,我终山派的立派武功,岂由得你这来路不明的妖妇玷污?今日我便为我派讨回公道!”   朱瑶深深皱眉,终于开口,清喝道:“慢着。”   舒戚根本不理会,“唰”的一声抽出长剑便向朱瑶袭来,他一出手朱瑶便知自己不敌,立刻旋身避过,扬声道:“舒门主好歹是一派之主,竟如此的草率吗?我还没有说出什么,你提剑便是杀招。如此行迹,倒像是杀人灭口,我且问问,舒门主这是何意?”   “偷学者死,无需你再多言,”舒戚冷冷挥剑,根本不愿再听朱瑶多说一句。她多说的任何一个字,都像是把他推近了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上,足以让他恐惧到浑身血液都凝固。   朱瑶虽不如舒戚武功高强,但却也不至于一时半刻便死在他剑下,她挡了两招,微微用上了内力,将声音传的更远更广:“舒门主狭隘了,我会烈阳真经,便一定是我偷学吗?烈阳真经这门武功开创不久,舒门主就没有想过,我或许并非是偷学,而是……创造者。”   “胡言乱语!!”舒戚大怒,提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的眼中渐渐聚集了红红血丝,让他像一个落魄又紧张的厉鬼一般,“你武功比我还不敌,你算哪门子的创造者?这门绝学乃是我师兄江玄风大侠所创,你不仅偷学此功,竟还大言不惭的侮辱他,今日我不将你碎尸万段,难以告慰我师兄在天之灵!!”   他怒气太甚,来的又如此的快,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一向温和受礼君子如玉的舒戚大侠,为何今日如此失态?   “何为胡言乱语?舒大侠也该听我解释,”舒戚怒意太盛,以至于剑招有些走偏,被朱瑶拿住了手腕。她得了片刻喘息,立刻高声道:“诸位,我此言非虚,烈阳真经乃是我与先夫共同创下,绝非谎言。我并不会烈阳真经的招式,那是因为招式乃是先夫冥思苦想而得,我从未练过,但烈阳真经的魂与意,皆是我来铸就的。”   “我乃江玄风江大侠的遗孀朱瑶,今日来此,只想认回我的孩子,一解这近二十年的相思之苦。”   她话音一落,场面立刻就炸开了锅。   “江大侠的夫人?江大侠的夫人不是死了吗?”   “你就会乱说,什么死了?我怎么听说,他夫人抛弃了她和孩子,是跟别人跑了?”   “怎可能呢,当时江大侠为了他这位夫人,连他师父都忤逆顶撞了,我听说这里边,似乎有什么苦衷。”   “传说他夫人是大漠神教的,这门派可了不得,是不是有什么教令在身,所以……”   舒戚听着四面八方的传来的声音,看着朱瑶那双神色淡淡的美目,心中的恐惧像是疯长了野草,又被一团火一把烧光。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双腿隐隐发软。   世界太过嘈杂,好多声音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耳膜。其中最响亮的,却是来自他心底的那道自己的声音。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该怎么做?该怎么做?现在还要一剑杀了她吗?可她说她是江玄风的妻子啊,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的,连证据都不看就捅死她,那别人又该如何看待他?   堂堂舒戚舒大侠,听到他的师兄的遗孀归来,怎么可能一剑捅死呢?   舒戚没想到,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到答案时,更糟的境遇接踵而至。   “我没有骗你们,这是我的亡夫玄风的东西,想必大家都该认得。”   朱瑶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这块牌子虽然破旧,但却被她小心翼翼包裹的很好,想来也是时常摩挲的心爱之物。   这牌子乃是赤金所造,是当年他们师傅亲手给三位亲传弟子刻下的。终山派的立派祠堂里,有着为历代弟子留下的令牌凹槽,江玄风这块儿也是独一无二拥有一块凹槽的,只需将那令牌放入查验一番,便知这女子手中的东西是真是假。   “这是玄风唯一的遗物,见牌如见人。当着丈夫的面,无需遮挡。”女子温柔的喃喃道,忽然伸手抬至耳边,缓慢的、坚定的摘下了她的面纱。   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一下子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容颜姿容无双,竟挑不出任何一点不妥之处,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纯净无瑕却惊心动魄,是无论任何人见了都要为之心颤,为之倾倒的绝色容颜。   但也美的像一把剑,直直的刺进舒戚心中。   他分明感觉到,在朱瑶摘下面纱那一刻,原本嘈杂纷乱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场面安静无比,静得连掉一根针,似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一章都没有男女主哎!我居然码的更顺畅了_(:_」∠)_ 第86章 破晓曙光   在这一片死寂一般的安静中, 舒戚轻轻的闭上了眼。   他已经穷途末路了,这个时候若再不拼一把,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可以忍受别人质疑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 他可以忍受大家指责他杀掉了江玄风的遗孀,他可以忍受别人说他太过武断、自以为是、沉不住气。   他甚至可以接受,大家以后的质疑和收回一些信任。   可他不能忍受他被扯掉面具。   他不能忍受自己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所有人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丧尽天良的畜生,他从天堂被打落无间地狱, 没有人再对他和颜悦色,没有人再对他恭恭敬敬, 没有人在匍匐到他脚边, 尊称他一句舒大侠。   舒戚赤红着眼, 提剑向朱瑶冲去,口中怒斥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妇?不要侮辱我的师兄!你怎可能是他的妻子!怎可能?!怎可能?!”   他的剑招凌厉而杀气腾腾, 纵使朱瑶武功卓绝,也一时有些招架不来。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看愣了, 这变故一桩接着一桩,实在是来得太快,他们还没有消化完上一个, 下一个便接踵而至——明明还没有从这女人这张令人惊诧的脸中缓过神儿来,舒大侠怎么就像疯狗一样,誓要杀了这人呢?   朱瑶终于察觉舒戚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 若是之前,她在他眼中是一个偷学者,桩桩件件种种行为她倒还能理解,可是现在他一不查探, 二不验证,提剑便要将她置于死地,这般行为,倒叫她有些琢磨不透了。   朱瑶一边闪躲,一边大声喝道:“舒门主为何要痛下杀手?难道是我拿出的证据不够自证身份吗?我懂列阳真经的精魄所在,也拿的独属于玄风的东西。我来此没有任何恶意,你为何要如此逼迫?!”   舒戚根本不说话,舞剑舞的更加的迅猛,一点余地也没留,招招都是要置眼前人于死地,他似乎已经管不得这么多了,能让这女人少说一个字也是好的。   只要切碎了这张脸,只要这张脸再不出现在人前,后续的事情都好办,他什么都可以瞒住,什么都会像从前那样。   “住手!!住手!!”   忽然另一边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众人的目光几乎都不知该往哪里瞧,这边舒戚和这女子打得不可开交,另一边竟然跌跌撞撞跑来了一个白衣男子,他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大声吼着:“住手!!”   众人定睛仔细一瞧——脸生,都叫不上是哪个门派的。   “舒戚!你还不停手!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灭口?!”   这男子扫视四周,目光亮的吓人,大声叫道:“我乃蜀门派冯昆仑,大家请听我说!这位夫人明明自称是江玄风大侠的夫人,何以至于连查证都不查证,就要置她于死地?!就算她真的诓骗了大家,也总要证据确凿之后,才能处置!是与不是?!”   “况且……况且!大家看看她的容颜!大家看一看!!怎么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让她死在这里?!”   大师兄难得长了一颗好脑子,越说思路越清晰:“大家瞧着夫人长得像谁?长得像谁?!此等谜团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如何对得住良心?!大家行走江湖,义字当头,怎么能不闻不问,任凭舒戚一手遮天?!”   他这一句话仿佛一声惊雷,原本模模糊糊,尚未具体初初成型的想法被他这一点拨,竟显出颇为清晰的轮廓。   他的话语忽然将安静的有些过分的场面炸得沸腾起来——并非大家都隔岸观火,而是在见到这女子容貌时,心中的惊诧太过,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都忘了如何反应。直到此刻,才被大师兄的话猛然唤醒。   大师兄的话更像是一颗种子,深深的埋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质疑不断滋生,一个可怕的想法不约而同的在大家脑中慢慢描绘着。   是啊,像谁?   这倾世的容颜,这绝世之姿。   这人分明和易沉澜长得一模一样!   易沉澜……从小在终山派舒戚手下受尽屈辱的易沉澜!生活在无尽的糟践与折磨中的易沉澜!雪夜山魔头之子易沉澜!   此刻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模一样的念头,那个念头是什么,不必宣之于口,却也昭然若揭。   可也仅仅是怀疑,这些年来舒戚的为人处事温润和蔼,已经在他们心中牢牢的扎了根。敬佩与仰慕舒大侠,几乎是江湖人的一种本能,一种习惯。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疑虑与动摇,却没有人做那个率先走出来的人。   真相会是这样吗……   会是他们想的这样吗……   怎么可能……   如果想错了呢……   可如果,就是这样呢……   没有人说话,场面比刚才还要安静。   在所有人都迟疑的时候,大师兄焦灼的看了一圈,余光也瞥见朱瑶力不从心,他狠狠的一咬牙,忽然抽出剑冲了上去。   也许他的门派地位再高些,也许他的武功再厉害些,也许他的名气再大些,就会有人追随着他一起冲上去,拦住舒戚的。   可是他只是来自一个名字都让人记不住的小门派,他做不到一呼百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守得住自己的承诺。   “夫人,您快退开些!”大师兄冲了过去,出剑格住了舒戚的一招。   他在这一瞬冲她大声说:“你得活着!必须活着!”趁此机会,他将朱瑶向外围推了出去。   如果事情是像他想的这样,如果这就是令人作呕的真相,如果易沉澜才是……他绝对不能让朱瑶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大师兄极快的出招,几乎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使了出来。然而,他站在舒戚面前还是如同蜉蝣一般,身姿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悲壮。   他比朱瑶弱了何止一点半点,舒戚目光阴冷,反手一招挥来,削铁如泥的精钢宝剑带着乾坤之力,陡然斩断了大师兄手中的长剑!   大师兄掷开断剑,拼尽全身的力气合掌拍出,舒戚不屑的一笑,他的动作在他眼中就仿佛是幼童的反扑,可笑的温吞,他毫不费力的接下一招,捏住大师兄的手腕,另一只手一转,就将手中的长剑直直刺进了他的胸膛!   大师兄微微一震,嘴角慢慢的流下一丝狰狞的鲜血。他微微侧头看了后方一眼,朱瑶在数步之外震惊的睁着双眼,担忧含愧的看着他。   大师兄忽然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他望着舒戚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顷刻间懂了他为何而战栗。   “就是这样。”他轻轻说道。   “就是我想的这样,那就是你最怕的真相,”大师兄重伤之下声音极轻,吐出口的全是气音,“真庆幸啊……”   他慢慢的滑了下去,却还死死望着舒戚的眼睛,“你知道么……我见过的、我见过一次他的真容。”   “我被人欺辱……险些被毒蛇咬死时……他路过了……他救了我……”   “其实他可以不理会的……其实他可以走掉的……好人有好报的……好人有好报……”   大师兄倒在地上,话音虚弱,眼中却尽是极亮的光芒:“舒戚,你丧心病狂,你一定会有报应,一定会——”   “噗”的一声,舒戚的长剑又往前送了几寸,大师兄猛然抽搐一下,唇边喷涌出更多的鲜血,他转了转眼珠,轻轻笑了一下,终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师兄!大师兄!!”   林从淮通红着眼睛从人群中冲出来,他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刚才大师兄冲出去前,似乎有所预感,点了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他用尽全身力气,这会才终于冲破了穴道。   “大师兄!大师兄啊!!”   林从淮浑身发抖的跪在大师兄身边去查看他的伤势,碰触他身体时,他心中的恐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林从淮颤抖着手指去探大师兄的气息,而他手下的人回应他的是一片冰凉。   大师兄胸口处喷涌的鲜血还没有停止,渐渐的染红了他的一身白衣。林从淮双目赤红,愤怒与痛苦让他连发丝都在颤抖着,少年仿佛是一只凶猛的幼崽,明明那般弱小,却露出了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狠绝。   舒戚默然的看着林从淮,他心中已经什么都想不起了,他亦不后悔杀掉大师兄,他缓缓的抬头,慢慢扫视着全场人望向他的眼神。   是的,他不后悔杀死这个弱小又可笑的男子。   是他冲出来,慷慨激昂,义正言辞,蛊惑人心,是他一手毁了他。   现在人们投向他的眼神里,迷茫渐渐散去,质疑与探寻越来越多。   “难不成还真是……”   “应该不会吧,舒大侠这么多年来,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他这样心急火燎的要杀这女子,这也太……”   “别的不说,这人长得……她分明和……我心里竟然有,竟然有一个那样的想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何必这么做?没道理呀。”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没准他就是个伪君子,这些年来都是装的太好。”   “我不信,这不可能的!”   “这是为什么呀?若是真的……那江大侠岂不是……”   即使再没有人像大师兄一般振臂一呼慷慨激昂,可是太多太多细碎的声音和轻声的讨论,仿佛拧成了一股魔咒,不断的冲击着舒戚的耳膜。   大师兄如同一把尖刀,捅得他鲜血淋漓;而这感觉更仿佛是万虫撕咬,一时伤不了他性命,却磋磨得他痛不欲生。   舒戚,咬住自己的舌尖,立刻就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儿,他想让自己冷静,却发现他此刻真的毫无应对之法——也许是天要亡他,让朱瑶直接来到了这万众瞩目的静河论剑,他甚至没有机会,偷偷的处理了她。   他杀不成朱瑶,又叫这个人乱说一通,现在铺天盖地的流言仿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怎么办?   怎么办?   “你杀了我大师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痛苦嚎叫,林从淮一把扑上来,丝毫不顾自己与舒戚的力量是多么的悬殊,愤怒的吼叫着,只想要了仇人的命。   舒戚此刻更是无法冷静,谁扑上来都是送死,他眼睛一眯,持剑的手正要扬起,却忽然被后方一人捏住了手腕。   这人的力度虽然不重,可随即响起的声音,却让舒戚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二师兄,冷静一下吧,你还要再杀人吗?”   这声音仿佛是一盆凉水,倏然将舒戚淋了个透。他徐徐转头,像是一具僵硬的骨架一般,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后的来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灰败的气息,“……安之,你好了?”   舒戚的目光透过宋安之投向了他身后的周远,周远静静地望着他,神色无悲无喜,却很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柄利剑,仿佛看穿了他什么一般。这念头让舒戚脚下几乎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他心中的绝望越来越大,今日仿佛是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一步错,步步错,现在的局面就逐渐走向了一个他无法挽回的颓势。   “不算大好,”宋安之淡淡的说,“内力毁了七七八八,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不过还是愿意来静河凑个热闹。”   “若我不来,岂非错过了许多事情?”他说完这句话,便将目光从舒戚的身上转向了旁边的朱瑶。   这张脸他一看心便是一颤,看了一眼之后,他竟然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翻涌着,几乎让宋安之喘不上气,不敢多想。   宋安之的神情在他二人之间打了个转儿后,再次望向了舒戚,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因为场面有些安静,而恰好让所有人听见,“二师兄,你为何不求证一番,就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呢?你这样迫不及待,又是为了什么?”   舒戚颤抖了一下嘴唇,却没有说话。他又能说出什么呢?   宋安之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不再看舒戚。本是炎热的夏天,竟让她无端生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不知是身体没恢复的原因,还是心中的恐惧太甚,宋安之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他哆嗦着,将心中那荒唐可怕,没有人敢直言的念头缓缓的说了出来:“这位夫人自称是江师兄的妻子,武功中又负着烈阳真经的精髓,手中还有江师兄的令牌。自证至此,只需将令牌拿到终山派的祠堂一试,便知您身份真假。”   “只是,还有一事要查,”宋安之的目光苍白无力,闪躲着朱瑶的目光,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他咬咬牙继续道,“……还请夫人与阿扬滴血验亲。”   朱瑶皱了皱眉,不解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   “不是,不是,”宋安之连连否认,他的声音近乎虚弱,轻得不能再轻,“我只是要求证一番心中所想罢了,除了阿扬之外,还有一人,烦请夫人一同查验。此人我已经去请了,但他此刻不在静河,许是要夫人多等几日。”   朱瑶的眼中疑虑渐重,像是人的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一股不安笼罩在她心头,她甚至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事情,却不敢深思下去。   “安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请谁来和他滴血验亲?!”   宋安之看着舒戚,目光像一把刮骨的钢刀,他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自然是易沉澜。”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发现,我一直没给大师兄取名字哎……   就是一直是大师兄这样的叫着,直到写到这了才开始想名字。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嗯,送给他吧。 第87章 恶鬼真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疯了吗?你忘记你被他害的有多惨吗?”舒戚指着宋安之的手指在发抖, “你还要为说话?!这——这说不定都是他安排的一场阴谋!弄了一个这样子的人就把你们哄骗住了?!”   忽然间舒戚的脑中电光火石的炸开了一个念头,他飞快的说下去,“你忘了……你们难道都忘了?易沉澜手下有会易容的能人异士!”   这话一说, 在场的讨论声又安静了一瞬。   大家的思绪被来回拉扯,目前已经全然乱了。有人已经对舒戚起了疑,此刻仍然秉持着怀疑;也有人崇拜追随舒戚几十载, 舒戚的形象已经深深的烙刻在脑海中,此刻不由得开始帮他说起话来;但更多的人,还是在持观望态度。   但无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还是牢牢汇聚在了中间这二人身上。   对, 易容。舒戚暗恼自己因为朱瑶心绪大乱, 竟失了冷静, 忘记这么好的借口。他猛然抓住了这个思路——易沉澜手下是有会易容的方南丹的,他身边还有他那不知廉耻的女儿, 身负着烈阳真经。   所以,所以他能搞出一个会烈阳又和他长的十分相似的女人来冒充江玄风的夫人, 又有何难?   这一切的事情还有转机,刚才是他陡逢变故,太过心急, 竟然忘了这一层!   “诸位——”   “诸位听我说。”   舒戚咽了咽口水,迅速的组织好了语言,刚开了一个头, 忽然身后的周远走上前来,他扫了一眼舒戚,转头接着对众人扬声道:   “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件事情要澄清。伤害宋安之宋大侠的人并非易沉澜, 此事我早就知晓,只是一直在收集证据,直到今日证据确凿,才站出来为易沉澜说一句话。”   “毒害宋安之的人,正是他。”周远说完,抬起手虚虚的指了指舒戚的方向。   “你胡言乱语什么?!”舒戚愤怒的瞪着周远,但他却显得有些色厉内荏,身体发着抖,仿佛周远是什么厉鬼。   “我是否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清楚,”周远淡声说道,“安之是怎么中了□□?他在曲阳养病却迟迟不好,反反复复,每隔一月病情便会严重,而你月初必出门一天。”   “这个月初你没有来,所以这个月安之的身体比之前要好得多。”   “我见过你穿着黑斗篷来的样子,你去了我的药房,我亲眼所见。”   “你将空青藏在哪里,我已经发现了,帮你保管的人我捉住了,现在他全招了,舒戚,你别抵赖了。我没有必要陷害你,我没那么闲。我不醉心武学,也不贪图权力,若这不是事实真相,我大费周章的图什么?”   周远看着舒戚,失望透顶中透着一丝悲悯:“人证,物证,我都有。拿出点人样来,敢做就要敢当,别什么事都往无辜的人身上推。”   舒戚怔愣的看着周远,他平静的目光让他心中的恐惧越发的放大。他的耳边似乎有一层水膜,让他感觉周远的字字句句仿佛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叫他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大脑嗡嗡作响,胸腔内也闷痛不已,似乎有一柄重锤在一下一下击打他的心脏。   从一开始,他的表现就失了水准。舒戚愣愣的想着,他应该是处变不惊的,他应该是谈笑自若的,面对朱瑶,他应该迅速的应变,找出她的破绽,为自己博一个借口。   可是他没有。朱瑶的出现令他措手不及,多少年了,这件事始终是他最难以释怀、最恐惧的事情,他每一天都在害怕自己的面目会被揭穿,每一天都在担忧自己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会在将来置他于死地。   战战兢兢却相安无事的过了这许多年,当那心中最令他惧怕的猛兽忽然现形时,他仿佛一个一直行走钢丝的人,终于被一阵微风吓倒,失足跌落了悬崖。   而周远和宋安之,更是把他从悬崖打落了无间地狱。   舒戚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他的眼神中蕴籍着风暴,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情绪里。   场中的骚动声越来越大,此前种种再令人震惊,再疑点重重,也比不过宋安之和周远两人亲自出面,直指舒戚来的震撼。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摧毁了所有人最后一点迟疑。   终于有人试探着说了出来,“原来赫赫有名的舒大侠,竟然是个伪君子吗?”   “他残害宋大侠,还要嫁祸给易沉澜?这又为什么呀?”   “他厌恶易沉澜呗,易沉澜不是易衡的——咦,不对呀……”这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十分古怪,分明有话要说,却怎么也突破不了心中那关。   却也有人毫不避讳,“易沉澜到底是谁的孩子?易衡的?啧,我看现在……难说了吧?”   “我记得听我师父提过,那年终山派三个弟子出山,舒戚看向江玄风的眼神有些奇怪,只是后来……他自己也说许是看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这句话的人挠挠后脑勺,耸耸肩说道:“没什么意思呀,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便说说。”   一阵沉默后,众人久远的记忆仿佛被这简单的字句依次打开,多少深埋在心底的事情都从淤泥里翻了出来,什么情绪默不作声的渐渐扩散开。   有人嗫嚅着说道:“你们记不记得那年?终山派还不像现在辉煌的时候,他们三位弟子刚刚出师,也是来参加静河论剑,江大侠武功卓绝,风头无两,不知赢了多少高手,为终山派留下了一道极耀眼的荣誉。但是那天……舒门主当时的表情,却很扭曲……”   他“啊”了一声补充道,“不过这是我师兄回来与我说的,我倒是没亲眼看见。”   “哦,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事我记得,确实是这样子的。还有,你们忘了,当时江大侠为了妻子叛出师门的时候,舒戚帮他帮的是最多的,打点着终山派上下,又安慰着他们师父,好不孝顺。现在想想,这背后究竟是与江大侠兄弟情深,还是别有目的啊?”   “这倒不一定,不过你们发现没有,当年舒戚从雪夜山将易沉澜抱回来时,明明对外宣称是要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不要像他父亲一般只知嗜血屠杀,”这人犹犹豫豫的,有点不太确定的往下说着,“可是你们看他……后来又做了什么?这哪是抚养成人,分明是虐待……就算,就算这易沉澜真是易衡的孩子,他这样做,哪里像个大侠……”   似乎没人记得也许曾经自己也是虐待易沉澜的推手之一,只是纷纷义愤填膺的附和道,“可不是吗,这些年来易沉澜过的日子,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哪跟好好抚养有半点关系,再说……再说都这样了,他也不一定就是易衡的孩子吧。”   “是啊,他刚才这么着急要杀人,许是心虚了吧……”   舒戚眼睁睁的看着,众人的目光从迟疑渐渐演变成了如今刮骨般的怨怼,仿佛当年所有的真相只需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已经跃然于人前一般。   他操纵摆弄了舆论多年,屡试不爽将易沉澜推向了水深火热的深渊,被强烈的反噬时,怎会不知如今已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此刻没有证据,这些人也能将这事说的头头是道,一旦朱瑶和江扬滴血认亲,一旦她和易沉澜滴血认亲……   在大家看向舒戚的时候,舒戚也在一点点地扫视着他们。杀欲在他心中越长越烈——他没有回头的路了,他也不可能再重新获得众人的信任,既然他没有任何机会,那干脆一了百了大开杀戒,将这些人通通毁灭,将这些痛恨他的眼睛,一颗一颗全部挖出来。   然而议论声还没停止,舒戚却已然冷静下来,他的心脏上似乎都冒着丝丝的凉气——他很清楚,他没有胜算的。   这里人太多了,他能杀十个,百个,他能杀光吗?他现在就算拼尽了全力,杀了再多的人,可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更多的人冲上来,愤怒的剁成肉泥。从此他就遗臭万年,以后每每被人提及时,大家都会在说出他的名字之后,还要吐一口口水。   况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杀了易沉澜。   在这世上他最恨的江玄风,在临终时留下了一个他心爱的孩子。他去的那么早,那么轻松,这个孩子便落在他的手里让他百般折磨。原本他打算着折磨够本了,心里畅快了,就可以送他下去,与他短命的父亲相聚。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拥有了自己难以企及的武功,他强大又孤傲,一次一次的将他击败。   他还没有杀了易沉澜,他怎么可以死!?   他势必、势必会叫他痛不欲生,他不可能输给江玄风,更不可能输给易沉澜!他一定会将他的仇人踩进泥里,让他生不如死,痛苦、绝望、懊悔与自己作对!   舒戚赤红着双眼,最后的看了一圈愤怒的人群,他抿了抿嘴唇,竟然慢慢的笑了起来。   众人被他这个笑容看得毛骨悚然又万分不解,却见他忽然旋身跃起,身上随即飞射出无数的钢针,细如牛毛却铺天盖地。   是暗器!   众人大惊,立刻拔出兵器来阻挡,趁此功夫,舒戚提起一口内力,已然跑远了。   “安之!小心!”周远一惊,此等阴损暗器他并非没有见过,这不就是那日晚晚体内的那暗器吗?晚晚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受了一枚暗器之后救治及时,也无大碍。可是安之本身身体就虚弱,走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再加上心绪大乱,一旦被暗器打中,哪里还有活路?   周远将宋安之一推,对朱瑶吼道:“麻烦您照看一下!”   这一瞬间,他已感受到身体几处疼痛,但却没有时间躲开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的银针向他飞来。   千钧一发之际,周远闭上了眼睛,却感到身体被一阵拉扯,随即身上大穴被依次点中,耳边响起的是一个焦急却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周师叔,你怎么样?”   “晚晚?”周远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晚晚怎么会在这里?   他睁开眼,看见了一个相貌普通的姑娘,但却能从她清澈动人的眼睛中看到熟悉的影子,可不就是晚晚无疑吗?   周远不由得向一边看去,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站在他面前,衣袖上扎满了银针,虽然容貌平常陌生,但他若是不知道此人身份,他就是个傻子,立刻大骇道:“你……你被暗器伤到了吗?”   他明白了,在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们二人赶到,易沉澜替他拦下了暗器,而舒晚将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易沉澜随手将衣袖上的银针一一拔去,沉声道,“我没伤到。周师叔,你中了暗器,先不要用内力,一会我替你疗伤。”   他转头看了一眼,被暗器伤到的人只是少数,多数人都在愤怒的叫骂着什么,伴随着偶尔的呻.吟喊痛之声,场面显得乱极了。易沉澜皱了皱眉,“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舒晚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茫然和不解。   他们二人昨日便商议好,今天上午的静河论剑先不参加。一来,第一日上午是各个门派的介绍环节,像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一样,来了也是昏昏欲睡没什么意思;二来,若他们真的来到此地坐在席位上,便是再小的门派也必定是要介绍一番的。可是他们能凭着蜀门派的身份,跟在后面轻松混进来,等到了介绍环节,又该如何介绍自己?糊弄一两个守卫没有问题,要在这么多江湖人面前编造一个名副其实、有确切的开创地点和开创时间的门派,就有些不可能了。   往常这环节是要用一上午,甚至上午也结束不了的,他们二人计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偷偷过来逛一圈,谁知一来却发现不对劲。   “没事,这暗器数量一多,力道就不重,只是皮肉之伤。”周远深深的看了一眼易沉澜,轻声说道,“你将人皮面具摘下来吧。”   舒晚心中一突,却不知周远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走过去握住易沉澜的手,还不等问一问周远为什么,却见他忽然转过了头,对着所有人扬声喊道:   “诸位,安静一下。易沉澜来了。” 第88章 真相大白   舒晚大惊, 一下将易沉澜拽到了自己身后,用柔弱稚嫩的身躯挡在他前面,死死护着, 不可置信道:“周师叔,你……”   她原没想到,就算周师叔认出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也绝不可能当众喊破的,如今他这样做又是为什么?   舒晚背后一阵发冷,额角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他们来到静河可不是上赶着来送死的, 如今江夫人没见到,若是被这些人一起扑上来绞杀, 可就得不偿失了。   易沉澜微微的翘了一下唇角, 很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晚晚,没事。”   舒晚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点奇怪, 刚才她一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竟然没有察觉, 周远说完这话之后,众人的反应竟然不是厌恶的咒骂,或是冲上来做些什么, 反而一下全部安静下来。   这奇特的现象真令人讶然,舒晚眨眨眼睛,默默琢磨着, 却还是牢牢挡在易沉澜前面,像护食的小兽一样警惕着望着众人,心中暗道:“刚才的暗器似乎看着颇为熟悉……银针……咦?那不是舒戚用的暗器么?”   他脑子怎么了?不要形象了?怎么突然撒了一把暗器?   他们两个晚来这一上午,究竟错过了什么?   舒晚心念一动, 非同寻常的一件件事让她脑中有什么想法似乎就要破土而出,她回过头去望着易沉澜,却发现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竟然从容的抬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瞬间,他那张俊美无匹的容颜就毫无阻碍的呈现到众人面前。   舒晚有点担心,“阿澜师兄……”   她这一侧头,余光却瞥见了地上躺着的一个白衣身影,顿时大脑仿佛被一块寒冰激了一下,彻骨的凉。   舒晚慌乱的拨开人群,又惧又怒的跑过去,易沉澜也看见了那个方向,他眉心拧的很紧,一言不发的跟在舒晚身后。   “大师兄……”舒晚走近了,看清了地上的人影,一颗心直直的坠下去,林从淮正趴在大师兄的尸体上哭的几乎背过气去,那微弱的哭声刚才被淹没在纷杂的声音中,直到现在才显露出来。   舒晚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去摸大师兄颈间的脉搏,易沉澜随即半跪在她身边,目光冰寒,说出的话仿佛也裹挟着风雪:   “别探了……晚晚,他走了。”   易沉澜闭了闭眼,捏紧了手指看向林从淮,“谁杀的?”   林从淮抽泣了一声,嘶声道:“舒戚。舒戚杀了我大师兄!他杀了我大师兄!!”   他呜咽着捂着脸,悲恸的大喊:“他是为了帮江夫人!为了帮她!她就要被舒戚杀死了!那狗贼心虚,要杀了她!可是……可是为什么没人帮我大师兄啊?!这么多人、这么多高手,为什么没人帮我大师兄啊?!”   半大的孩子,哭的声嘶力竭,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力量这么微弱,却冲出来救人,而比他强的人何止百个千个,却没一人站出来。   明明——明明大家一起上,就可以把舒戚制服的!   舒晚用力的握住大师兄冰凉的手,心中不断的回响起那日分别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虽然我们势单力薄,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若有困难,你们一定要与我说。”   竟成绝响!   恍惚间舒晚感觉有一温柔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这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她抬头望向易沉澜,握住他给自己擦泪的手:“阿澜师兄……舒戚……舒戚……”   她恨极了!为什么舒戚还没有下地狱!   “我知道,晚晚,”易沉澜沉声说道,“我一定会杀了他。一定。”   舒晚揪紧易沉澜的袖口,在他怀中默默咬牙垂泪。   “我……你……”忽然,一个女子跌跌撞撞的走上来,站到了他们二人面前,语无伦次的一句话也没说完整。   舒晚抬着泪眼一看,顿时感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当时书中写的就是朱瑶摘下面纱之后,所有人都被她的长相看愣住了,因为她的容颜几乎与易沉澜一模一样。   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舒晚见到这个人,立刻就能断定,她就是朱瑶无疑。   太多碎片一样的信息涌入了她的脑海中——朱瑶在这里,大师兄帮的“江夫人”就是她?舒戚跑了还撒了一把暗器,宋安之,周远,所有人不同以往的反应……这些东西让舒晚磕磕绊绊的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事件,虽然不敢说绝对还原,但也几乎是八.九不离十。   舒晚屏住呼吸,心中悲恸犹在,却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面色激动的朱瑶。   此刻朱瑶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易沉澜,她一直愧疚着自己间接害死的一条人命,根本没顾得上注意旁的。直到刚才她不经意一瞥,看见了易沉澜后,就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震惊无比。   她走到离易沉澜几步之遥的时候,双腿就是灌了铅一般,再没能往前走一步。那双绝美的凤目中渐渐有水光聚集,她双唇颤抖着,几次开口,才终于发出声来:   “你……你是……”   易沉澜回望着朱瑶,他们二人此刻双目相对的场景可谓叫人暗暗惊诧:天下间竟有这般相像的人!造物之神奇,仿佛把一副相貌赐予了这两个人身上。   朱瑶的容颜绝美柔婉,风情万种艳色逼人;而易沉澜俊逸清雅姿容无双,一双凤目颠倒众生丝毫不输朱瑶。二人似乎只有男子与女子的骨相线条略有不同,一人柔和,一人冷峻。   若说没有血缘,那简直是没人敢信。   易沉澜与朱瑶对视一瞬便转开了目光,虽然前世他见过他的生母,但当时他们只是在互相都遮住面容的时候打了一架而已。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生母,后来传闻他们二人长的极相似,他却也不知到底有多像了。   朱瑶去了终山派寻子后,因为被自己伤的太重,最终不治身亡。   他不但没有机会见她,更是背上了弑母的名声。   毕竟那时,他已经欠下了太多的血债。身上背负着无数人命,他是谁的儿子,受过什么人痛苦,有着怎样委屈,在世人眼中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是新一代的魔头。   他没有尝过亲情的滋味儿,甚至在晚晚出现之前,他从不知温暖与关怀是什么样的感受。如今看着这个距自己几步之遥,却连靠近都显得小心翼翼的女人,一时间道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易沉澜薄唇微启,只低声说道,“我叫易沉澜。”   舒晚轻轻一怔,抬眼去看他,神色怜惜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握紧了他的手。   易沉澜感觉到了,随即更紧的回握。   “易沉澜?不,不是……”朱瑶的眼泪从眼角慢慢流下,她哽咽着声音,轻声叫道,“孩子,你怎么可能是易沉澜?你看一看我,你怎么能是别人的孩子?”   宋安之慢慢走上前来,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对他的视觉冲击更加的大,他的脸色没比朱瑶好到哪儿去,抖着嘴唇轻声道,“夫人,你们……你们下去滴血认亲吧……”   事已至此,朱瑶的出现,舒戚的逃脱,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摆在眼前,滴血认亲与否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可是,宋安之却不知如何向易沉澜开口。   说他这十几年来都认错了么?   说他根本不是易衡的孩子?   宋安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的像鬼,他从未感觉到开口说话是这般艰难的事情,哪怕说一个字也要拼尽全力才能做到。   滴血认亲,让事实来代替他说话吧。   宋安之看着易沉澜,巨大的愧疚就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像是恐惧一般,他艰涩的启唇,“我……阿澜……”他尝试叫道,然后声音更低的说下去,“这位夫人自称是江师兄的夫人。你们、你们就……”   易沉澜的身体僵硬极了,无论是宋安之这般卑微的态度,还是“滴血认亲”这四个字,都给了他巨大的荒谬感,他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只在于他想不想,而走到这一步时,才发现他不习惯,甚至想逃离。   一个在阴沟里生活惯了的怪物,突然被人拽到阳光底下,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畏惧。   更何况,为这件事,还染上了一条无辜生命的鲜血。   易沉澜默默的退了半步。   却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扶住了。   “阿澜师兄,怎么了?”舒晚小声问他,被泪水洗过的清澈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易沉澜心头一松,低声道:“我……晚晚,我做不到。”   舒晚轻轻蹙眉,将他的手臂揽紧,温柔的仿佛她抱的是一块珍贵的玉:“别怕,阿澜哥哥,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你的。”   “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我喜欢你,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易沉澜的目光温和极了,他的晚晚叫他别怕,他仿佛就真的可以从暗暗滋长的恐惧中慢慢挣脱。他将舒晚的小手用力的握在掌心,仿佛这样,他就能汲取无边的力量。   宋安之等了许久,终于见易沉澜的态度有些软化,才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可、可以吗?阿澜……”   “那我呢?”江扬忽然快步走上来,打断了宋安之本就难以启齿的话语,他恳求一般的握住宋安之的手,目光比起宋安之,更像是实实在在的恐惧,“那我呢,三师叔,我怎么办?”   “我……我……我为什么和……和她长的不像?三师叔你告诉我,我和爹爹长的像么?”江扬声音都染了一丝哭腔,紧紧的握住宋安之的手,将他不知所措的恐惧传过去。   宋安之转头看着这个被他偏爱疼宠了几十年的孩子,他将对师兄的愧疚全部变成了纵容加在了他的孩子身上。这个从小失去双亲的孩子,他每每看见都心疼极了,只要他能平安快乐,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如今真相却给他迎头痛击,几乎让他痛不欲生的事实告诉他——也许这么多年来他疼错了人。   宋安之再次转头看向易沉澜。   不仅是疼错的人,他造成的伤害更是大错特错。   “……我不知道,”宋安之轻轻挣开江扬的手,喃喃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一起滴血认亲吧。”他闭着眼睛,疲惫的说。   ……   这一日几乎成了整个武林最难忘的一日。   静河论剑被再次打断,竟然在半途中来了一个滴血认亲,认得还不是别人,而是——谁才是已故江玄风大侠的亲生儿子。   出来的结果,众人却也不知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了。   他们追捧赞扬了这么许多年的江扬少侠,竟然并不是江玄风的儿子;江玄风真正的儿子,竟然是十几年被终山派踩在脚下,甚至被整个江湖欺凌折磨的易沉澜!   荒唐又荒诞,真正该被作践糟蹋的魔头之子,被奉为如珠似玉的芝兰公子;而想要尊重追随的名门之后,却活在人间炼狱中生不如死。   没有人敢去看易沉澜的表情,沉默而压抑的氛围几乎叫人喘不过气。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会叫易沉澜?”朱瑶对滴血认亲的结果毫不意外,从看见易沉澜那一刻起,她心中翻涌的的情感之深,和刚才见到江扬时格外不同。   她不懂的是,为什么她和江玄风的孩子,却叫做易沉澜。   朱瑶深深的看了几眼易沉澜,转头看向宋安之:“宋先生,您能解释么?”   宋安之仿佛突然被人刺了一剑,他虚弱的摇摇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却还在艰难的开合:“我……他……应该、应该……”   “别说了。”忽然易沉澜淡淡开口。   他抬眸望着宋安之,平静的说道,“这事……”   “不……你让我说吧,阿澜,你让我说吧,”宋安之的嘴唇颤抖得很厉害,他看起来就仿佛淋了一场雨,从骨到心都湿透了,“阿澜,孩子,你让我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知不觉走向完结,很感谢菇凉们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嘿嘿嘿~呐,我上来推个预收,求收藏呀mua~   预收《人间大佬追鬼王前男友的一百种方法》   1.   时灿是一位优秀的地府驻人间代理人。   明面上是恃颜行凶的时家大小姐,暗地里处理阴阳两界各种大事小事琐事,业务能力堪称一绝。   七月十五这天,她在十字路口出公务的时候,发现聚鬼闹事的老大是她的前男友殷栖寒。   时灿感慨万分:“你……你什么时候与世长辞的?”   殷栖寒神色复杂:“我死之后是你接我的班?”   2.   曾经殷栖寒把时灿甩了,销声匿迹了三年,此刻重逢,他成了一个任她捏圆捏扁的魂。   时灿抓住机会公报私仇,使唤殷栖寒使唤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不过对着这个喜欢了N年的竹马,时灿余情未了的装大尾巴狼:“想投胎可以跟我提,你们家在地府面子那么大,怎么一直任由你当孤魂野鬼啊?”   殷栖寒一脸明媚的忧伤:“有后妈就有后爸,别说投胎,一张纸钱都没收到过。我在殷家被人从小欺负到大,能活到二十五岁死都是因为有灿灿你护着我。”   有保镖职业病的时灿立刻不干了:“他们怎么没完没了的欺负人?!你等着,我要上报给鬼王告状!”   3.   鬼王殷栖寒身上背负着五千年的罪咒,行走在阴阳两界,神秘孤绝。   世家对他谈之色变,地府见他惶恐不安。   时灿却有点懵:“??新任老板?是你?”   时灿看着他手腕上的罪咒:“你生前到底犯什么事了,怎么背了这么多孽?”   殷栖寒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一守法好公民,犯过最大的事就是十九岁那年强吻你,不过你哭了我不就住口了嘛。”   时灿:“你现在也住口。”   4.   传说殷家二少化为厉鬼回来复仇了。   这年殷栖寒祭日,时灿借酒撒风,扬着明艳动人的脸揪住殷栖寒的衣领:阳间那些狗老娘来收拾,你赶紧去地府给我填还阳申请表,回来找我盖戳!   殷栖寒眉眼带笑,俯身在时灿唇上印下一吻:是这样盖戳?   喜欢就收藏叭~球球了( ̄3 ̄) 第89章 迟来疼爱   他状态太差, 周远蹙眉走上前轻轻拍了下宋安之的肩膀,“安之,你冷静一点, 我知道你难受,可你的身体还不能让你这样挥霍。”   宋安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慢的点了点头, 认真的将目光投在了朱瑶身上:“我可以解释。你与大师兄的孩子江扬当年、当年被舒戚调换了。他一直是以易衡的儿子易沉澜的身份存在的。”   “他为什么要调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瑶目光深深的追问道。   这次宋安之是怎么都无法再开口了。他没有办法回答朱瑶,舒戚之所以将孩子调换,是为了作践她的孩子是为了糟蹋她的孩子, 是为了欺凌、辱没、折磨他。   他没有办法说,因为这足以将世上任何一个母亲的心撕碎。   宋安之沉默, 周远也没有说话, 朱瑶愣愣的看着他们, 心中似乎有所感觉一般,她的眼睛中慢慢积聚的泪水, 终于再要开口时,忽然被易沉澜打断了:   “别问了, 从前种种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你……”易沉澜顿了一下,他没有办法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叫出这世上最柔软亲密的称呼,只好生硬的干巴巴说, “你现在只需做个选择,一个是留在终山派,因为江玄风的牌位在这里;另一个……你可以与我回雪夜山, 我现在是雪夜山的主人。”   易沉澜说完这段话便沉默了,他不喜欢待在这里,他不可能在这里跟什么人诉说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或痛苦,更不可能忽然间就与这里的所有人变得亲密无间, 他只想像完成任务一般的离开这儿,他想回到雪夜山过曾经那样的平静日子,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时光。   如果朱瑶愿意跟他走,他的雪夜山不愁养着她,如果她不愿意,他也无所谓。   “别、别走好吗?”朱瑶还没有说话,宋安之却小心翼翼的开口了,他不由自主的佝偻着背脊,看上去竟有些可怜,双手不安的握在一起,恳求道,“阿澜,你快要到生辰了,你……你还没有……我能不能给你过一个生辰啊……”   宋安之的声音很轻,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心口是被扎了一把尖刀。易沉澜的生辰,他大师兄江玄风唯一孩子的生辰,从来都没有好好过上一次。   他与所谓的“江扬”生日是同一天,现在想想,这到底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千真万确,舒戚拿这个事情折磨易沉澜的同时,也在折磨江玄风。   每一年,舒戚都会领着江扬去江玄风的牌位前上香,而他真正的孩子则要跪在冰冷的地上,以赎罪的名义,跪足整整十二个时辰。前面是八方来贺热闹非凡的生辰宴会,而他却比所有人矮了一头,一个人冷冷清清伶仃无依的跪在祠堂里,一天下来,只怕双腿都要废了。   曾经他看着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可怜巴巴的跪在那里,心头也曾有过不忍的;那双粉雕玉琢纯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用稚嫩的声音喊三师叔时,他的心中不是不喜欢啊!可是一想到他的父亲害死了他最敬爱的江师兄,便总是狠下心来冷眼看待他受着种种折磨。久而久之,那点不忍心和自以为错误的喜爱,也就烟消云散了。   “阿澜,三师叔……三师叔能给你过一个生辰吗?”见易沉澜沉默不语,宋安之只有再次恳求,堂堂八尺男儿,一代名侠,声音竟也染上了哭腔,“阿澜,你可以恨我……可是、可是……让三师叔疼你一次,给我一个机会,好么?”   宋安之苍白得像一片枯叶,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微风吹倒一般,舒晚看的不忍心,不由得开口劝道:“三师叔,你先坐下再说好不好?你的脸色看着很虚弱,而且你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完,不要情绪起伏太大,会伤了身体的。”   “我不坐,我不解毒,我不怕伤身体,”宋安之喃喃着摇头,目光有些伤心欲绝的恍惚。他缓缓的转过身去,一双枯瘦的手死死地按在心口,仿佛这样就可以让那里的疼痛减轻一些,“我还活着干什么?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见到大师兄,可以向大师兄赎罪了。”   他的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中流下来,声音哽咽得几不可闻,“大师兄一定在天上怨恨我,我是如此的愚蠢无知……连他的孩子也认不出。这些年来他在天上看着,该有多心疼?该有多心疼……”   从小看着江扬,他心中的怜惜像海一样深。他有多爱江扬?他有多恨易沉澜?全都错了,全都错了!   周远急急的抚他的背:“你这是干什么?你、你不会和沉澜好好说话?哭什么?你的身体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宋安之神情哀绝的看着周远,他一向不馋和江湖是非,从来没有对易沉澜有过什么折辱打骂,不曾说他半句不是,甚至曾教过他医术,替他出过头。他怎么会懂自己的锥心之苦,彻骨之痛?   “你要向你大师兄赎什么罪?他为什么会心疼?你痛苦什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朱瑶忽然开口了,“所以,你们没有人发现事实真相,更没有人好好对待我的孩子,是么?”朱瑶聪慧心细,虽然没有一个人与她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发生所有的事情,但她凭借着众人的只言片语与宋安之的痛苦和悔恨,以及周远的长久的沉默,拼凑出了一个叫她心惊胆战的真相。   原来她的孩子,不仅仅是身份被夺,更是受到了许多非人的虐待。   “我……”面对朱瑶的质问,宋安之近乎失语,他虽然望着朱瑶,目光空却洞的像是什么都没有看一般,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死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我万死难赎,我们终山派全都万死难赎……”   易沉澜眉心微蹙,轻轻启唇,顿了一下才说道:“三师叔,你不必这样说,我没有恨过你。”   “你不恨我么?好孩子……”宋安之声音轻得就像是一声梦呓,他在易沉澜面前深深的低下头去,“可是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   “阿澜,你说你不恨我……那你可以留下来吗?很快就是七月二十五了,我可以、我可以……”他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期盼,求恳似的望着易沉澜。   “抱歉。我不想在这里,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雪夜山了。”易沉澜看着宋安之低声说。   宋安之这个样子,若说他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可这点轻微的触动并不足以让他答应留下来,他整个人都对终山派有着格外的抗拒。   终山派这个地方,他厌恶,排斥,恐惧。   “你要回雪夜山了,那你……那你什么时候下山呢?”宋安之听易沉澜拒绝得如此干脆,一下都不敢逼迫,讷讷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三师叔一直在终山派等你。”   易沉澜没有说话,可是宋安之却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来——他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回到终山派了。   “晚晚,你帮我劝劝他,你帮我劝劝他好吗?”宋安之只好低声去求舒晚,他不要别的,他只想要一个弥补的机会,让他赎罪,让他疼一疼易沉澜。   这个天上地下他最想疼爱的孩子,他还没有怜惜过啊!   舒晚看了一眼易沉澜,转头对宋安之微微笑道:“三师叔,你身体还病着,先休息,我会好好照顾阿澜师兄的。无论他难过还是快乐,我都会陪着他,你放心。”   这便是不会尽力劝易沉澜改变主意了,宋安之心里明白,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舒晚在易沉澜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只要她开口,易沉澜想必会答应的。   但她却是要顺着易沉澜的心意来,没答应他的求恳。   虽然如此,宋安之一时竟有些欢喜——晚晚这么尊重、回护着阿澜,待阿澜这么好,总算是老天开眼,没有把阿澜变成孑然一身的凄凉下场。   好歹有一个人,待他这般用心。   “好,你们先休息,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休息吧,”宋安之还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舒晚,笑容有些低微,“那我们明日再说。”   ……   易沉澜的手一直很凉,舒晚紧紧的攥着,让他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捂热。她的心被宋安之的痛苦搅的格外沉重,但沉重之余,却也感到了一丝欣慰——她的阿澜师兄从这一刻开始,就再也不会受到任何轻贱,他身份恢复的很及时,从此以后,他一定会得到许多的怜爱与关怀。   他有母亲,有师叔师伯,还有她。   再也不会孤单,永远不会寂寞。   “阿澜师兄,”回到房间后,舒晚抬手摸了摸易沉澜的脸,“刚才你……你娘亲想过来与你说说话,你怎么没有答应呢?”   易沉澜想了一会,低声说:“我不会与人寒暄。”   他哪里是不会,分明是那个“陌生人”的身份太与众不同了。   “今天我的阿澜师兄还没有准备好是不是?”舒晚乖乖的伸手揽住的易沉澜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角笑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明天我做一些糕点,将你娘亲请过来一起吃好不好?你那么喜欢吃甜的——”   舒晚忽然促狭的笑了笑,悄悄说,“我未来的婆婆大概也会喜欢吃吧。”   易沉澜微微笑了,捏了捏舒晚的鼻尖,依赖的将头埋在舒晚的肩窝,闷声道:“晚晚,我觉得不安。”   “怎么了?为什么?”   “我是不是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他喃喃问道。   “从前我要得到什么,总是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一点从来没变。”   他前世想站直了做人,想学一点点武功,想活的稍微轻松一点,想吃饱、穿暖,都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以做到。   而得到这样好的晚晚,如斯珍宝,他付出了半世折磨,一世生命的代价。   然后呢?现在他有了江玄风之子的身份,有了母亲,有了天下人的尊敬与追悔,然后呢?   他要付出什么代价?   “晚晚……我有你,就已经很知足了。如果给我太多,我会害怕。”   上天若是看到他贪婪的得到了这么多东西,会怎么做?会不会愤怒的,将他最珍视的宝贝收回来惩罚他?   不知怎么,易沉澜想起了下雪夜山之前,他做过的那个梦。洞房花烛,心爱的姑娘嫁衣如火,美好的让他心尖都颤。可是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为什么他会那般心痛如绞?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要再说一下(笑哭jpg. )完结还有一阵子呢宝贝们!还有好多事情呢傻菇凉们!我昨天只是感慨+推个预收啊!哈哈哈! 第90章 真心礼物   “阿澜师兄, 你怎么这样想?”舒晚轻轻点了一下易沉澜的额头,“这些都是你本该拥有的,哪里就多了?”   “晚晚,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么?”易沉澜听不进去别的,他只想确认这一件事情。   舒晚无奈的笑了,拉着易沉澜的手让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俯下身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认真的说:   “不会,阿澜师兄,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或是做了什么事,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就算……就算我们真的被什么人分开了, 我就是爬, 也会爬到你的身边。”   易沉澜轻轻地笑了,他伸臂揽过舒晚纤细的腰, 温柔的将头依赖的靠在舒晚的肚子上,“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没有人敢分开我们。”   “是啊,我们这么厉害,怎么有人敢过来找我们的不痛快?”舒晚轻轻的摸着易沉澜的发顶, 手下是他柔顺浓密的头发,手感好极了。   “阿澜师兄,”舒晚唤了一声, 想了想轻声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回雪夜山呀?”   易沉澜慢慢的眨了下眼,抬眸去看舒晚,“晚晚, 你想让我回终山派吗?我……”   “当然不是啊,这个事情要看你啊,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舒晚笑眯眯的亲了亲他的眼角,很轻松的说,“阿澜师兄,你不用自责,也不用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没有关系的。”   “晚晚,我想明天就回雪夜山,我们明天就走好吗?”易沉澜低声说,虽然他莫名的心绪被舒晚又笑又哄安抚下去了很多,可还是有一丝微弱的不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回雪夜山似乎成了他的一个执念,仿佛只有回到雪夜山,那个处处是自己精心布下的机关,每一处都了如指掌,每一寸土地都能确保舒晚的安全,只有回到那里,他才能真正得到安宁和救赎。   他需要回到安全的避风港里休息一下,熬过这阵时不时涌上的不安,他才能再次陪着晚晚去天涯海角,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也好,那我们明天就走,”舒晚笑着答道,“我们可以走得慢一些,一边玩一边走,算算日子,等回到雪夜山,刚好能给你过生辰。”   “阿澜师兄,今年的生辰礼物你想要什么?我不要再送你簪子了,你都不戴,肯定是不喜欢。”舒晚本来是眉眼带笑的问他,说着说着忽然想到,自己还从没见过易沉澜戴过去年她送过的那根簪子,便转了个弯打趣道。   “不是,我不是不喜欢,晚晚,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易沉澜立刻解释,声音竟带了一丝罕见的紧张,“只是……只是怕把它弄坏了。”   他倒是没有说谎,舒晚送给他的东西,都被他仔细的收好贴身放着,每晚都收在怀里细细摩挲。那是玉做的东西,精致又易碎,他哪里舍得往头上戴?真是捧在手心都怕坏了。   舒晚当然知道易沉澜的心思,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好啦,我逗你的,看你急的。我当然知道你很喜欢了,我亲自做的簪子,打磨的那么好,谁能不喜欢呢?”说完,她都自己先撑不住笑了。   易沉澜也跟着笑,一双凤眸里亮晶晶的喜悦,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可爱,舒晚看得心生欢喜,神神秘秘的卖关子:“阿澜师兄,其实今年你的生辰礼物,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但是我先不告诉你,等你生辰那天,我再给你拿出来。”   她得意一笑,“你保证会喜欢的,那一天一定会是你最难忘的生辰之一。”   饶是历尽千帆的易沉澜,也被她这话起了一点好奇心,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引他分去一丝一毫的注意,可偏偏舒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踩在他的心头上,让他忍不住的在意遐想。   易沉澜微微一笑,俯身亲了亲舒晚的鼻尖,“小坏蛋,这么早就勾着我,等今年除夕你生辰,我也让你尝尝这滋味儿。”   舒晚在易沉澜怀里哈哈大笑,“可以啊,我愿意啊,只是如果你再送你送我一块种满了灵芝草的地,还有栽满了木乌竹的竹林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礼物,我才不会惊喜呢。”   易沉澜转念一想,自己送的礼物确实太过务实,哪像是晚晚这般年纪的小女孩喜欢的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他也撑不住笑了,无奈的摇着头去吻舒晚还在控诉他的那张小嘴。   ……   “三师叔,我与阿澜师兄都商量好了,我们打算今天便出发回雪夜山。”第二天一早,舒晚来到了宋安之的书房。   舒晚轻声对宋安之说,目光中带着一丝愧疚,“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阿澜师兄在我身边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我会照顾他、保护他的。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带他来见你。”   宋安之小心的向她身后看了看,“阿澜没来吗?”   舒晚回头看了一眼,安抚似的微微笑了笑,“他……他在门外等我呢。”   宋安之点点头,对于他们二人的决定并没有多惊讶,似乎早就有所预感,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地点点头,拉过舒晚的手拍了拍,目光中皆是托付之意:   “晚晚,三师叔知道你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但是阿澜…… 他受过太多苦了,我只能托你来好好照顾他。你能陪在他身边,让他快乐一点,三师叔不知道有多感谢你……只可惜他不愿意接受我,也不愿意接受终山派,三师叔只有把他托付给你了。”   “对了,”宋安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舒晚,“这个你拿去,这本来是我打算送给阿扬的生辰礼物,但是如今出了这事……我才知道我想疼爱的孩子不是他。所以就请你、请你等到阿澜生辰那天,帮我转交给他。”   这个小木盒分外的眼熟,舒晚在看到的瞬间就觉得心里异常难过,她接过来打开,看着里面熟悉的雪翎草轻声道:“三师叔,雪翎草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很大的帮助,你中的毒虽然不能说完全解掉,但功效极佳,这东西还是你拿去用吧。”   “不用了,这是好东西,还是给阿澜留着吧,”宋安之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东西是周师弟刚收到不久的,有人匿名寄来的,他也不知是谁。他确实与我说过这东西可以帮助我恢复身体,可是……我还是想把它留给留给大师兄的孩子,毕竟,他不是要过生日了吗……我、我还从来没给他什么……”   “再说三师叔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既然周师弟都说这是宝物,那必定是极好的东西,晚晚,你就代我转交吧。”   那木盒放在手里异常的硌手,舒晚心下叹了又叹,最终还是将木盒交还到了宋安之手上,让他仔细拿好,“三师叔,你将这灵药用了,将身体养好了,以后也多一个人疼阿澜师兄,是不是?阿澜师兄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辈关怀过,他的父亲不在了,你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你只有好好的,才能以后陪伴他、弥补他,对不对?”   “可是我……”宋安之还是想拒绝。   “三师叔你相信我,你身体健康起来,就是给阿澜师兄最好的生辰礼物了,”舒晚轻轻拍了拍宋安之的手背,低声说,“别辜负了阿澜师兄的一片心意啊。”   “什、什么?”宋安被舒晚的话说的怔愣一下,而后磕磕绊绊的颤声道,“晚晚,你这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别辜负了阿澜的心意?你的意思是说,说……”   他的目光不可置信的落在手中的小盒子上,结巴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仿佛一尊石像一般,连呼吸都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终于宋安之惨白着一张脸,瞳仁都在颤抖着,向舒晚小心翼翼的确认,“……这株雪翎草是阿澜给我的吗?是么?”   舒晚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安之又开始沉默,只是这次他的沉默时间不长,没一会儿舒晚就听到了他小声的抽泣。近不惑之年的男人,铁骨铮铮傲视群雄,可此刻他竟在这般伤心欲绝的流泪。   “三师叔你……你别哭啊,你快坐下。”舒晚忙不迭扶着宋安之坐在椅子上,翻出茶杯给他倒热茶。   “这是阿澜给我的……这是阿澜给我的……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把这个给我呢?我这么糊涂!这么愚蠢!我伤他伤了这么多年……伤的这么深,每一年我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跪在江师兄的牌位前,跪整整十二个时辰,每一次舒戚欺辱他,折磨他的时候,我都是袖手旁观!甚至去年……你提了一句他要过生辰,带着小圆和小方去看他,我还训斥了你们……我怎么配拿他的东西!?我怎么配!?我怎么配!?”   “出什么事了?”易沉澜微蹙着眉,推门走进来。他站的远,原是不想听舒晚与宋安之的对话的,但是这动静太大了,站的再远他也听见了。   宋安之见是易沉澜进来,肩膀一缩,竟然没敢抬头看他。   易沉澜扫了一眼便知没有大事,他的目光落在宋安之手中熟悉的小木盒上,略一思索,便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们要走了,我的生辰……晚晚会在雪夜山给我过的。”易沉澜低声说道。   “我知道。”宋安之颓然的说。   “我不会回终山派,但是若你不嫌弃雪夜山风霜雪重,可以来雪夜山见我。”   “可以吗?!阿澜,我可以吗?!”宋安之双眼一亮,倏然抬头看向易沉澜。他的眼中仿佛是突然被点亮了什么希望,亮的吓人,“我能去雪夜山找你,真的吗?”   易沉澜点点头,神色本来有些僵硬,却在舒晚柔弱无骨小手的安抚下,渐渐变得放松下来:“自然可以,你若想来,便提前传信给我,我会将雪夜山上下机关打理好,让你畅通无阻。”   宋安之待他是什么心,他心里十分清楚,前世他的身份刚被揭晓之时,宋安之几乎在他面前碎了一颗心。那时他双手已经染满血腥,即便是真正的江玄风之子,江湖上也根本没人待见他,可是宋安之根本没管这些,即便自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魔头,他还是拼命的想将一腔疼爱弥补给他,最终还为了保护他而死。   上一世他已经无法回头,可这一世既然有这般结局,他自然也不会非要伤宋安之的心不可。   “只是还有一个事情,我想请三师叔帮忙。”   宋安之的眼中满是迫切,他连忙点头道:“是什么事情?你说,阿澜,无论什么事情三师叔都帮你。”   “帮我留意舒戚的行踪,如有消息就传信给我,”易沉澜沉声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第91章 过街老鼠   宋安之怔了一下, 易沉澜也没在意,随口问道,“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这样, 我怎么会不愿意?阿澜,他这样折磨你欺辱你,让大师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我恨不得亲手剁碎了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宋安之恨声道,他微微喘了口气, 看着易沉澜的目光却带了一层担忧,“只是他武功太高了, 他的烈阳真经早就九重圆满, 这是何等可怕的高手?你——我只是怕你……”   宋安之说着, 侧头看了一眼舒晚,“还有晚晚, 舒戚丧心病狂,竟然找了一个替身安排在终山派, 甚至不承认你的身份。我只怕他见到了你也根本不会念及父女之情,不会对你留一点仁慈的。他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女儿,能配得上他大侠的身份, 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没事的三师叔,你就放心吧,”舒晚笑盈盈的看着他, “我会防范的,保证不会出事。而且,有阿澜师兄在我身边,我们两个都不会有危险的, 三师叔你知道吗?阿澜师兄的雪山招已经十三重圆满了,我们不怕舒戚。”   “十、十三重?十三重圆满……”宋安之不可置信的看着易沉澜,“才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阿澜,你……你该是受了多少苦啊?”   易沉澜本以为宋安之是在惊诧他的练武速度,却没想到他的重点竟在于他所吃的苦,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没有吃苦。有晚晚在我身边,我什么苦都吃不到的。”   “好……好!不愧是我江师兄的儿子,这般的出类拔萃!这样的青出于蓝!你有今日,他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你放心,阿澜,只要有那狗贼的消息,我一定会立刻告知于你,”宋安之叹道,目光在舒晚和易沉澜之间巡视了一个来回,“你们二人一定要多多保重。阿澜,等你生辰,三师叔去雪夜山看你。”   ……   他们二人没什么行李,朱瑶更是没带任何东西,三个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可以上路了。   收拾好后,朱瑶还显得有些局促,她面对着高大的儿子,总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没办法,只能偷偷的向他身边娇小可爱的姑娘求助。   “舒姑娘,阿澜他……是不是有些讨厌我?是不是我这十几年没有陪在他身边才……”   舒晚看着这娇媚明艳的大美人愁肠百转的样子,笑吟吟的亲热挽上她的胳膊:“伯母不用这样见外,叫我晚晚就好。阿澜师兄怎么会讨厌您呢?你是他的娘亲啊,他就是……”   舒晚悄悄地压低声音,古灵精怪的样子,“他就是太害羞了,一时有点不习惯,其实他心里肯定特别想亲近您的。”   她的笑容极有亲和力和感染力,朱瑶看的一愣,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真的吗晚晚?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怕他怨恨我。”   “当然不会,”舒晚柔声安抚道,“伯母,一会儿我们就坐在一个马车里,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小点心,您就与阿澜师兄一起吃,说一说话,其实阿澜师兄这个人特别温柔,偶尔也会啰啰嗦嗦的,总之是很好很好的人。”   “特别温柔?啰啰嗦嗦?我看到不见得,只怕是在你面前将爪子都收起来了吧?”朱瑶摇着头温柔笑道,她虽然心中忐忑,但并不是不懂识人,易沉澜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打过两次交道,便心里有个大概了。   果然朱瑶说的一点不错,应舒晚的强烈要求,他们三人一起坐在宽敞马车里上路了。但是再宽敞,有易沉澜在这一坐都显得逼仄。   他一路上都平静着一张脸没怎么说话,他不说话,弄得朱瑶也不敢多说什么,舒晚既要投喂两个大美人,又要负责搞气氛,忙的心力交瘁。   终于易沉澜心疼了,“晚晚,别忙了,好好坐着。”   朱瑶也温和的笑道,“晚晚,好孩子,我原本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我看我看阿澜也不是。无妨,我们母子二人这么多年不见,哪怕是多看一两眼,也是欢喜的。”她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易沉澜,目光中的慈爱几要溢出。   这般灼热的目光,易沉澜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低着头,没与朱瑶对视。   “我当年不爱说话,性格有些冷淡,玄风却是个爱说爱笑的。”朱瑶看了易沉澜之后,又将目光落在舒晚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果然性格还需互补,两个人在一起才更和和乐乐。”   舒晚抱着易沉澜的手臂笑嘻嘻的,“伯母夸我们两人般配呢。”   “你这丫头。”易沉澜笑着叹道,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舒晚有时带着一种未经教化的天真,什么话都敢说,听的人心尖儿直颤。   朱瑶看他们二人举止亲密,心下也是诸多欣慰。她想了想,微笑道:“阿澜,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在你的腰侧落了刺青,是我们大漠的图腾。那时我年轻气盛,总想着你是我的孩子,你也流着一半大漠人的血,但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虽然一时半会儿大漠神教是不会找来的,可谁又说得准以后,为娘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用药将你那刺青除去。免得日后万一被人看见了,把你牵扯到大漠里,就不好了。”   易沉澜和舒晚双双怔愣一下,对视一眼,不由得一起沉默下去。   “伯母,您说的那个刺青,是不是在这里啊?”舒晚率先打破沉默,指了指易沉澜腰侧的一处。   朱瑶一怔,“是啊。”   舒晚的手指落在易沉澜的腰侧上,手下的布料仿佛带着他身体上灼热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给易沉澜上过很多次药,光是涂抹复肌膏,就已经用空了三盒。易沉澜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哪里有疤,是什么疤,她都清清楚楚。   他的腰侧那里,有一块烙铁烧伤的疤,那伤疤之上还有条刀痕。朱瑶所说的那个刺青她见过,但是只剩一半不到了。   朱瑶对待易沉澜这般小心翼翼,十几年不见亲生孩子,如今只会更加心疼。那双美丽的眼眸每每看向易沉澜时,皆是愧疚与疼爱。她现在听了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难受伤心,若是真的见到了易沉澜这衣袍覆盖下的身体,岂不是对她是一个太大的打击?   舒晚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说:“伯母,不然你将那药水交给我吧,刺青的事情,我可以帮阿澜师兄除掉。”   “啊……是不是阿澜会觉得难为情?也是……我考虑不周了……但是晚晚,你还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这也太为难……”朱瑶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怔愣什么,不由得有些严肃的看着易沉澜,“阿澜,晚晚怎么知道你的刺青在什么地方?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舒晚一呆,她刚才心中一直顾念着朱瑶的感受,却忘了这茬,这可怎么解释?她默默的偏头去看易沉澜,只见他那白皙的俊脸上闪过了一丝绯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   舒晚偷偷的戳易沉澜的手掌心:你脸红什么?这是什么不打自招的表现?   朱瑶看他们二人的样子,不由得更加明白,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阿澜,你怎么能……”   “伯母,伯母,您误会了,”舒晚见朱瑶有些严厉了,赶紧跳出来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阿澜师兄曾经受过伤,我帮他上过药,所以才……嗯……才看见的。”   “唉……你们还没成亲,到底是你吃亏了,”朱瑶疼惜的看着舒晚,听说她也是自小没了娘亲,想必没人告诉她这些,“晚晚,帮阿澜上药这事,你与我说也就是了,千万不要再说出去了。”   舒晚乖乖点头,这里礼数繁多,怪不得她之前给阿澜师兄上药,他再三推拒,原来是这事太亲密了……   “他真没欺负你?”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阿澜师兄最守礼了。”   舒晚看了易沉澜一眼,他眸光又温柔又怜惜——对,这样好的阿澜师兄,怎么可能会欺负她呢?   舒晚护着,朱瑶也没有办法太直白的打听他们小两口的私事,便给舒晚撑腰道,“如果阿澜欺负你,你就与伯母来说。我肯定是不允的。”   舒晚一笑:“我知道啦。”   他们这一路走的果真不快,毕竟易沉澜在不停的接收消息,宋安之每隔三个时辰都会对他传书一封,告知舒戚有可能所在的地方。他们走了一天,其实也没有走出静河多远。   其实易沉澜也想过先把舒晚和朱瑶安置在哪里,他自己一人去寻舒戚,可是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极力的想杀了舒戚,而舒戚又何尝不想杀掉他呢?   况且他更怕的,不是舒戚想要杀了他,而是打算摧毁他。若是如此,他必定会从自己在乎的人身上下手。   所以易沉澜宁可自己带着她们绕几个远,也不愿意自己一时失察,等回来时看到的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痛苦痛苦场景。   此刻他正在默默盘算着舒戚的下落,而舒戚满心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舒戚蹒跚着步子往一桩破庙里走,他身上的衣衫好几处都破了口子,满身的血污,身上还散发着一些难闻的味道。但他根本没有时间梳洗整理,宋安之和周远下了江湖令,而他曾经的朋友纪清合与纪清明两兄弟也选择落井下石明哲保身,不仅和他撇清关系,还在静河这个地盘玩命似的捉他。   舒戚靠在破庙的柱子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他的脸色很不好,脸上还蹭着又灰又脏的东西,头发乱篷篷的,整个人仿佛是难民营里逃出来最落魄的一个。见到他,谁还能将他与之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大侠联系在一起?   自从从静河论剑逃走之后,他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次,没有好好的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到处都是寻找他、捉拿他的人,他没有办法住店,也没有办法去饭馆。武功再高又怎么样呢?偏偏赶上静河论剑,这里是聚集了整个江湖力量的一个地方,无论他走到哪里,只要身份暴露,都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打得过整个江湖,况且,他已经近两天水米未进,不曾安眠了。   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样死。舒戚睁开眼睛,呆滞的看着前方,心中默默念着:我活着,像狗一样东奔西逃的活着,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易沉澜还没有死,我还没有摧毁他,我不能倒下。   舒戚正呆呆的想着,忽然,他听见了庙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顿时,他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戒备又警惕的盯着门口,双手微微颤抖着,肮脏不堪的头发都在不停的抖动。他两天没合眼没吃过东西了,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若是人数太多,或是只需一两个高手,都有可能将他重伤,甚至杀死。   舒戚紧张又惊惧的盯着门口,将身体掩在柱子后面。然而当他看见走进庙破庙的那个人时,他一下子便泄了劲儿,失声喊道:“月落!”   段月落向这方向看过来,只见舒戚一脸疲倦,满身落魄的走出来,顿时她的眼圈便红了,急急的走了两步,丝毫不嫌他肮脏的握住他的手,“舒二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月落,死之前还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舒戚微微垂着眼眸,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道。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段月落焦急的说道,她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看着舒戚的脸,轻声说,“我看到你给我留的记号,就一路找来了。舒二哥,你知道吗?我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听到月落这个名字了……” 第92章 何时成亲   “是啊……只有我知道, 我一个人知道,”舒戚深深的看着段月落,微微笑了, “你不是段月仙,你是独一无二的。”   “舒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是谁陷害了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你的江湖地位很高, 他们都疯了吗?”段月落略带慌乱的将舒戚扶着坐下,看他处处狼狈,她的心仿佛被重重揪了起来, “这些年我一直听你的话,从来没有到处乱走过, 只是今年、今年我收到了你的几次来信, 便有些忍不住。我给你送去的那个女孩儿, 她听话吗?能扮你的女儿,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有……你上次要管我要的东西, 我已经带出来了,本来应该是托人去送给你, 可是静河论剑就要开始了,我、我也很想见你,便亲自过来了。本打算不让你看见我就是了, 可是到了这边,才听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你送来的人很好,很听话, 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再护着她了,我已经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侠, 也不是一个能保护女儿的好爹爹了,我女儿自甘堕落,彻底抛弃了我,我一番苦心都白费了。”舒戚轻轻地摇头叹道,目光里充满了悲伤。   “那是你的女儿不懂!这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小贱人!你这般为她着想,给她保留着体面,她却不肯回头辜负了你!舒二哥,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可以帮你。这蛊虫可以操纵心中情爱,你是想下在那小贱人身上,还是要下在易沉澜那贱种身上?”   舒戚想了很久,终于惨然一笑,:“算了,月落,算了。我原来写信向你要这蛊虫时,心中也是愤怒太过,恨我的女儿太不争气,一心跟着易沉澜走,我只是想将她的心思扳正过来。但是……还是算了吧,这蛊虫伤身,我知道的。”   段月落捏紧了拳头,一脸悲伤的看着舒戚,“舒二哥,你就是太心软了、太善良了,他们害你至此,你还要为他们着想。你能忍,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月落,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世间唯一真心待我的只有你一人,”舒戚双手捂着脸,声音似有哽咽,“你难道没有听说,易沉澜才是江玄风真正的儿子吗?所有的江湖人都在指着我的脊梁骨怒骂,所有人都在骂我,所有人都高我一等来指责我……”   段月落愤怒的低吼一声,“那是他们愚蠢!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苦!舒二哥,本来就是江玄风对不起你,他害你在师门中处处得不到师父的赞扬,什么事情都要盖过你一头,从来不给你半分喘息的机会!他夺走了师门上下全部的注意和宠爱,我明白这滋味儿,我明白的。”   “易沉澜是江玄风的亲生儿子又怎么样?换子之事,我只觉你换的好,好歹你也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凭什么江玄风活着的时候要欺负你,死了你还要替他照顾他的孩子,凭什么?!”   舒戚淡淡一笑,紧紧抓着段月落的手,低声说,“月落,只有你真心待我,只有你懂我心里究竟有多难受。”   “你不也是真心待我吗?段月落喃喃的温声道,神色显出十分的怀念来,“当年,你帮我解决段月仙,我也可以帮你解决江玄风,这没有什么的。”   ……   易沉澜带着舒晚和朱瑶在一处小镇落脚,他最新收到宋安之的消息里,舒戚很有可能就在这小镇当中藏身。   “阿澜师兄,如果你要去找舒戚,一定要带上我,千万不能把我丢下。”安顿好朱瑶后,舒晚又跑去敲易沉澜的房间门。   “你去干什么?”易沉澜揉了揉舒晚的头发,珍重的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晚晚,你别去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那副样子。见到舒戚,我一定控制不住满身的杀欲,那个样子可不好看。”   “不行,我要去,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要跟你共进退,”舒晚不满的在他怀里嘟囔着,“谁知道他会有什么阴招,万一你被他欺负了怎么办?虽然……我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是我就是不放心。”   易沉澜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不放心我?我要是能被他欺负了,那也太没用了。”   舒晚也知道以易沉澜的聪慧机敏,和他那一身高强的武功,能在舒戚手下吃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就是不愿意让易沉澜一人面对这样的时刻,吭叽了两声“不许就是不许”便转移话题道:   “白天在马车里,伯母都误会我们两个人了,你看你……你怎么动作这么慢呀?”   易沉澜回想起白天马车里的情状,呼吸一滞,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显得有点呆的问道:“什么慢呀?”   舒晚恨恨的戳了下他的胸膛,“笨!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提亲呀?我对外连未婚夫妻都宣扬出去了,伯母也什么都看出来了,你到现在也不说与我提亲,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   其实舒晚想说求婚的,可是这里应该不用这个词,她只好换成提亲了。   易沉澜一顿,提亲……原来晚晚一直等着他提亲,他心中涌上难以名状的欢喜,同时也夹杂了一丝无奈,他怎么可能不想提亲呢?他时时刻刻都在幻想着与晚晚洞房花烛,都在暗暗期待着他们的以后。   只是他应该向谁提亲呢?晚晚不是舒戚真正的女儿,她真正的父母又在哪里呢?提亲这事情,怎么说也应该向她的父母来提啊。   易沉澜认真的琢磨了好一会儿,舒晚在他怀里都呆的有些不解了,她摸了摸易沉澜的下巴,凑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喂,这个事情你怎么想这么久呀?有这么难吗?你——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提亲?你该不会真的想始乱终弃吧?”   舒晚比易沉澜矮,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没有气势,便一脚踩上他们两人身边的那长条凳,瞬间比易沉澜高出一个半头:“你还犹豫?你以后肯定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了,长得漂亮的,能有我武功高吗?有武功高的,也未必长得比我好看。没想到这个事情你要犹豫这么久,说,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琢磨着以后娶几房?”   易沉澜被她说的哭笑不得,一把上去揽过舒晚的腰,将她抱了下来,俯身就是一个深深的吻。   他急切的吸吮着舒晚的舌尖,疯狂的缠绵,扫荡过她口腔中的每一处。这个吻又深又长,密密实实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他霸道强硬,以绝对强势的姿势扣着舒晚的后脑,贴着她娇嫩的唇瓣用力的吻。   直到舒晚呜呜的抗议了,易沉澜也不松口,他从来都是温存妥帖柔软的吻舒晚,这次却带了一股狠劲儿,像是要把舒晚活活吃了。   终于等易沉澜吻完了松开时,舒晚早就气不打一出来,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发怒都显得可爱:“等你提亲你不提,话也没说完,上来就强吻。又不给我名分,我不跟你说了!”   “胡说八道什么?还娶几房,你看我能娶几房?”易沉澜拉住她不让她走,含笑用额头轻轻抵着她的。   舒晚不甘示弱的用脑门轻轻撞了他一下,“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打算的,可能要娶八房吧,这个数字比较吉利。也可能是十六,毕竟你想了那么久。”   易沉澜失笑,很温柔的啄了一下舒晚的唇角,“别乱说了,说的师兄心里难受了。等我回了雪夜山,立刻就去向三师叔与周师叔提亲。”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人比较稳妥,算是舒晚的长辈。   舒晚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你跟他们两个有什么好提的,我就站在这儿,你跟我提亲啊。”   易沉澜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姑娘,你知道提亲是什么意思吗?”   “不就是跟我说,要与我成亲吗?”跟求婚没什么两样,她也不指望她的阿澜师兄搞什么浪漫,但总得等他开口嘛。   “我与你说了,然后你就跟我成亲,就这么结束了吗?那也太仓促了,岂不是委屈了你。”易沉澜无奈的笑道。   舒晚眨眨眼睛,回想了一下古代成亲的习俗,好像确实挺繁琐的,虽然现代结婚事情也不少,但是她又没有结过,哪样她都不是很了解。   不过有个事她能确定,易沉澜刚才之所以想那么久,肯定是在想那些繁琐的步骤。最后,舒晚笑着点点头道:“好吧,阿澜师兄,那我听你的。不过,你可要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   “再提醒你,如果你要去找舒戚,不能丢下我,这一点我可是不会听你的。”   “我知道了。”易沉澜轻轻捏了捏舒晚的脸颊。   “对了,阿澜师兄,等舒戚的事情一了结,我们要不要去落仙山庄拜会一下庄主啊?说起来,她也算是你的福星,若没有见到她,你的身份也不会这么快这么巧的恢复。”舒晚忽然想起这事,笑盈盈的提议道。   易沉澜对落仙山庄的庄主没有什么好印象,他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庄主不喜欢外人来访,从她多年不出江湖也能看出一二。她不愿见客,我们以后都别去打扰她了。”   “哦……那好吧,那我们回到雪夜山之后,就给她寄一两件礼物,聊表心意。”   易沉澜温柔的抚了抚舒晚的脸颊,“听你的。”   ……   “我听你的,”段月落低声说,“二哥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你想要什么只管与我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师父的两个双胞胎女儿早早死了,她便又捡了一对双胞胎女孩回来,还用她死去的女儿给我们命名。落仙……落仙……可笑。人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未必,她分明……分明就是偏疼段月仙。凭什么段月仙可以当上庄主活在人前,而我只能随时做她的影子?如果没有你,我这一辈子都会是她的影子。”   “若非龙凤胎,双胞胎会被视为不祥,她的两个女儿不也是被害死的么,”舒戚抬手拍了拍段月落的肩膀,很温柔的笑道,“月落,你师父也是为了你们二人都能活命,才出此下策的。”   “舒二哥,你别安慰我了,她也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活命……对,活命,可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为什么做庄主、活在阳光下的人不是我,而是她?!”段月落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唇角已经扬起微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二哥,我很感谢上天,当年你游历山川时来落仙山庄拜访,那日段月仙身体不适,是我这个影子接待的你,若非如此,我总会有缘有幸认识你呢?”   “是啊,我也庆幸,“舒戚轻声说道,“没有认识你,我在这世上岂非少了一个红颜知己?”   段月落心念一动,回忆当初心中涌上太多温情,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舒二哥,我知道,你为了我付出太多了。你为了帮我除去段月仙,请求江玄风在你们终山派建立机关禁地,只为了能囚禁住段月仙。我却不知……你在恳求他的时候,是怎样忽视自己的骄傲,低下头颅去求这种人呢……”   “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舒戚淡淡笑道,“你看,最后机关禁地也派上了很大的用处,月落,你不用太自责的。再说求一求江玄风而已,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   段月落看不得他这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十分认真的看着舒戚:“舒二哥,你有难,我便是上天入地,舍了这条性命,也一定会帮你的。如果你觉得,操纵情爱的蛊虫伤身体,那么就用当年给江玄风下的那蛊虫如何?”   她从怀中慢慢掏出了一个红色的瓷瓶,认真的将它托到了舒戚的眼前,“我把红蛊也带来了,这就是当年给江玄风下的那种蛊虫,可以操纵人的意志,让他去做也许他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舒戚看着这蛊虫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我觉得这蛊虫似乎……变数有些大,当年江玄风虽然的确是一意孤行要去约战易衡了,按理说他必死无疑,而且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可是……最后他们二人却双双身殒,这让我有些惊诧。以江玄风的功力,是完全不可能打败易衡的,更别说将他杀死。月落,你这条蛊虫,是不是有让人功力大增的奇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唉……说真的,写舒段两个人的时候,我也要吐了,我快分裂了,给我恶心坏了。 第93章 手刃恶鬼   舒戚提起当年的蹊跷事, 段月落也微微蹙着眉,良久摇头道,“应该不会。蛊虫是我师父一起传给我们二人的, 若是有其他功效,我不可能不知道。我可以确定我手里的四蛊,都没有让人功力大增的效果。”   “那也算了吧, 月落,你能来看我、信任我,我已经觉得很知足很高兴了。这些事情, 就都算了吧。”舒戚淡淡的说道,推开了段月落拿着红色瓷瓶的手, 神色淡然自若, 一副胸襟宽广的模样。   “怎么能算了呢?舒二哥, 你这样被他们欺凌,还要想着如何保全他们?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侮辱, 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杀了易沉澜?我可以帮你的!”   舒戚摇了摇头, 闪着精光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里面尽是担忧:“不行,月落。易沉澜的武功太高了, 他修炼了雪山招,那是易衡留下来的功夫,何等强悍?你对上他绝没有胜算, 你甚至连下蛊虫的机会都没有。”   段月落紧紧的抿着唇,她的武功绝对不弱,还兼之许多手段。可是雪山招,那是不用比就能预见自己失败的情景。   “是我太没用了, 我修炼了这么多年,竟然不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段月落颓然的说道,易衡的雪山招是何等武功,便是两个她,五个她,也决计打不过的。   “虽然如此,但二哥有一个忙,你一定可以帮得上。”   舒戚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他已经控制不住脸上阴冷的笑容和如同恶鬼般的扭曲了,他埋着头,轻声说了下去:“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也算是……算是我死前最后的遗愿吧。只有这个事情做成了,我才可以瞑目,我才能笑着受死,不然,我的魂魄会永远不安,流离在这个世上。”   “可是我不会让你——”   “月落,听我的。我舒戚不是怕死之人,现在我的境地,比让我死还难受。你可以把我藏起来,我知道,可是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段月落听他这般说,想了很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舒二哥你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即便我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必定会帮你完成。”   舒戚轻轻一笑,慢慢凑近段月落的耳朵,“就是……”   ……   易沉澜找来的时候,舒戚没有丝毫惊讶。   “你没走。”   易沉澜接到了宋安之的消息,听说舒戚似乎在这带附近出现过,他迅速排除了一些热闹的地方,只往偏僻冷门的地方找,本没想会有什么结果,谁知在他找到第二个破庙的时候,就发现了舒戚正十分大方的坐在破庙的观音座下,不躲不闪,似乎正等着他来。   舒戚面上笑吟吟的,眼睛中却满是恶毒的光芒,看起来虽如同丧家之犬,但仍在不停的摆弄他那些肮脏的心思:“没走,我何必这样折腾自己?我能躲得一天?两天?十天?可我能躲一辈子么?我现在已经被整个江湖视为敌人,你迟早会找到我的。这样颠沛流离如狗一般的日子,我过个两天也够了,没必要担惊受怕的再过下去了。”   易沉澜冷笑一声:“你少大言不惭,你会有这样风轻云淡的想法?只怕是还有什么恶毒手段没有使完吧。”   舒戚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易沉澜身后的舒晚身上。当易沉澜说完那句话时,果然看见舒晚立刻比之前更加警戒,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他随时都会趁人不备跳起来阴一手一样。   舒戚不知怎么,竟然哈哈笑了出来,饶有兴致的问舒晚,“你也让我做一个明白鬼,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小姑娘?明明是我的女儿,但却……又不是,说不上来。就仿佛是你这具身体是她,身体里装的那个灵魂,却是别人。”   舒晚正想说话,易沉澜却微微抬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他的声音冰冷极了,毫无起伏的对舒戚说道,“你不配与她说话。”   “好吧,我不配,”舒戚点点头,“你这魔头现在身份已经变了,是个人人赞颂的少年英侠,连带着你身边的人,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估计也没人骂她是妖女了。我呢,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自然不配与你们说话。好在,我也不是特别的感兴趣。”   易沉澜已经不耐烦了,懒得和舒戚再说下去,他一言不发的抽出屠狱剑,铁锈的颜色在黑夜中分外的沉重冰冷。   “屠狱剑?”舒戚的脸色变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易沉澜手中的宝剑,神色越来越难看,“屠狱剑被你找到了,你居然能拿到屠狱剑此等宝物,上天还真是待你不薄!”   “你说的也是人话吗?上天到底到底哪里待他好过?”舒晚听不下去了,愤怒的向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舒戚,“阿澜师兄只是拿了一把屠狱剑,你都这般不依不饶嫉妒至此,你欺负他折磨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本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   舒戚嘿嘿冷笑了两声,“我何必去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晚晚,别跟他废话了。你转过去,别看。”   舒晚没有听话转过去,她心里担心,将舒戚盯的越发牢,他这样不反抗也不逃脱,让她心中大生蹊跷。   易沉澜握紧屠狱剑,冷漠的看着舒戚,同样没有立刻动手。   舒戚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笑意森然如同恶鬼般看着易沉澜:“怎么?看我不挣扎,反而不动手了?是不是觉得我还有什么后招没有使出来?小贱种,我已经被你害得沦落至此了,江湖人见了我要么走的远远的,要么一剑把我杀了,我还能使出什么后招来?”   “哦,对了,舒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了转眼睛,大声笑道,“若说后招倒也不是没有。我要是死了,当然也不会让你好过,我必定会化作厉鬼,回来为自己复仇。”   易沉澜厌恶的看着眼前癫狂的男人,轻轻摸了摸屠狱剑的剑身,略一思索,反手将屠狱剑收回鞘中,“这把剑是晚晚送给我的,若是染上了你的脏血,我觉得恶心。”   舒戚微微一挑眉,“我还以为你会用这利剑凌迟我三千刀呢。”   他倒也没有猜错,上一世易沉澜回终山派时,第一个杀的人就是舒戚,他仿佛一个地狱魔鬼,眼中只有杀戮与疯狂,凌迟了他不止三千刀。   那时他满心的仇恨与痛苦,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将舒戚活活剐成了一具白骨。舒戚凄惨的哀嚎响彻天际,伴随着颠三倒四的诅咒和求饶,最后被一点一点的折磨致死。即便如此,也难消易沉澜心头之恨。   而今天,他不会再这样做了。   但并非他对舒戚的恨意消除,一来,他曾经已经这样做过,现在在舒戚面前多看他一眼,多浪费一刻的时间,他都觉得厌恶之极。二来,晚晚还在后边站着,若他用这种方法,却不知会给她心里留下怎样的印象,他实在不愿意为了手刃仇人,而吓坏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易沉澜将屠狱剑收好,慢慢走上前来,他的拳头握得很紧,线条凌厉的骨节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是吧?易沉澜,你竟然会让我死的这么容易?这根本不像你,”舒戚立刻看懂易沉澜的想法,他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很快,他的眼中就重新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其实你也很想折磨我,但是因为晚晚在这里,你不想让她吓坏了吧?”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她,真好啊。”   舒戚喃喃的说道,“好孩子。虽然你从来没有尊师重道,还叛出了师门,可好歹也叫了我十几年师父,为师就在这里最后提醒你一句,一定要看好你的宝贝晚晚,我要是变成厉鬼,回来第一个不找你,先找她……”   易沉澜再不想听他嘴里叫出“晚晚”二字,他利落的撕下一块衣摆,垫在自己的手上,扼住了舒戚的咽喉。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而舒戚仍然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拼命的往外吐每一个字:“你……你真的能、能保住一个游荡的……孤魂?”   易沉澜的手正要使力,却被他的话说的硬生生顿住了手。   舒戚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害我一无所有……自己却还留这一样珍宝……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你信不信……因果轮回?信不信报应不爽……”   “我下地狱,必定会找人陪我……”   易沉澜手上一使力,只听“咔嗒”一声,舒戚的脖颈应声而断。   原本他的第一句话,的确让易沉澜心下一慌。他以为舒戚会知道什么,才会这么从容的赴死。他甚至以为,舒戚清楚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比如魂魄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那一瞬间,他竟然真的害怕,他会将舒晚带走。   但他翻来覆去说的也尽是一些恶毒的诅咒,易沉澜不再犹豫,终于利落的杀了他。   舒戚的脖颈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死在自己手下,可易沉澜却没有觉得放松。   若说以往,他对鬼神之说不屑一顾。可是如今,他自己经历了无法解释的事情,而舒晚也同样是一个意外。舒戚果然是死了也没有放过他,他最后留下的这几句话,的确在易沉澜的心中埋下了一片阴影。   “阿澜师兄,我们回去吧,你看起来不开心,”舒晚,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从背后抱着易沉澜劲瘦的腰,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轻轻地摇了摇,“都过去了,以后我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舒晚以为易沉澜的沉默是因为舒戚,甚至她没有想到,易沉澜会以这样毫无痛苦的手法杀掉舒戚,他竟然没有折磨他。   这个事实让舒晚心里感到一阵心疼——是因为她在旁边吗?是不想让她看到残忍的场面吧?他向来都很为她着想。   “阿澜师兄,我喜欢你,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舒晚贴紧了易沉澜的背,声音又娇又糯的向他告白。   忽然易沉澜转过身来,牵过舒晚的手领着她向外走,直到走出破庙后,他才抱着舒晚,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果然是这世间最好的抚慰,让他不安的心有了些许平息。   “晚晚,我没事,我只在乎你。”   舒晚笑了,揪着易沉澜的袖口,软软糯糯的撒娇,“阿澜师兄,我也只在乎你。”   易沉澜胸口一烫,舒晚就是他的命根子,这一刻他忽然不再恐惧,什么鬼神,什么轮回,前世还是今生,他通通不会畏惧,没有什么能将他们二人分开。   天地不能,阴阳不能,乾坤不能。   既然他们两个都是一抹游魂而已,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一定会牢牢抓紧他最后的救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放手,从他手中夺走他最爱的珍宝。   ……   按照计划,他们三人本来是打算从曲阳渡口返回雪夜山的,然而走到曲阳之后,才听说这几日是汛期,水有些不平静,已经整整三日不曾出船了。   看情况,近期他们也不会出船,这就将他们的行程彻底打乱了。从曲阳再绕路回雪夜山的话,就又要花很长时间。   “阿澜师兄,如果我们不能从曲阳走,绕这一圈儿下来,就错过你的生辰了。”舒晚不担心别的,只是想着回雪夜山之后,可以给易沉澜好好过生辰,但是算时间的话,他们肯定来不及了。   “生辰而已,过不过又有什么所谓,这点小事,晚晚不用难过。”易沉澜温柔的揉了揉舒晚的脑袋,看她情绪低落赶紧哄道。   舒晚却还是不开心,“可是……生辰一年只有一次啊,错过这一次就要等一年了,而且,你的生辰礼物我早就备下了,这样你岂不是收不到了么?”   易沉澜哭笑不得,俯身亲了亲舒晚的额角:“晚晚,乖,那我们就在路上过,生辰礼物我迟一些看也没有关系。”   舒晚思来想去,虽然心中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是正好碰上了汛期,这里就是不出船,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多耽搁几日。但是这样一来,她总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好像短了易沉澜什么。   “迟几天不打紧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欢喜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上苍。”易沉澜柔声在舒晚耳边说道。   舒晚想了半天,最后搂着易沉澜的脖颈,重重亲了亲他的下巴,“那也不行。这样吧,你生辰那天,我要再另外准备一份礼物,这样才能表达我对你的重视。”   易沉澜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宠溺极了,“你呀,你重视我我知道的,不用费这样的心思,晚晚,别累坏了。”   “这有什么累的,你就等着便是了。让我好好想想。”有了新解决方案,舒晚又有点活蹦乱跳了。   此刻易沉澜没想到的是,他这次生辰,舒晚果真送了他一件,令他终身都难忘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菇凉们都在期待晚晚下线,文案情节上线。   嗯……我也期待。   今天我在存这部分的稿,一边码字一边口申口今。   所以我可以很确定的说:快啦——   PS:我看大家都暗戳戳的等着虐一虐阿澜啊,放心。你们看见我正在比这个“OK”的手势了嘛?我保证虐死他,虐死你,虐死我。   好嘞,顶上我熟悉的锅盖,逃走~ 第94章 熟悉面孔   他们离开曲阳走了近七日, 终于到了凌左。如果快的话,明日晚间就可以到达雪夜山山脚下。   但明日也是七月二十五了,易沉澜的生辰。不过他们到了雪夜山以后可以走铁索机关直接上山, 赶一赶,也许能赶上一个生辰尾巴。   这几日舒晚很明显的越来越开心,本以为一定来不及, 谁知易沉澜规划了路线,再加上亲自驱车,生生把速度提了上来。不过舒晚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明明眼看着就能赶上,却还是在半路出了差错。   “阿澜师兄, 这个轮子是不是修不好了?”舒晚蹲在易沉澜身边, 她戳了戳这个几乎快裂开的轮子, 破损了一大处,看起来就很难修。   易沉澜尝试了好一会, 终于有些歉疚的看着舒晚:“晚晚,这马车应该是不能用了。”   此地刚下过雨, 路面湿滑,再加上他们夜里行车速度又快,车子的后轮好巧不巧卡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刚好是一个倒霉的角度,直接将轮子破损到报废了。   “没事的没事的,不能用就不能用了, ”舒晚从怀中掏出手帕,把易沉澜沾了泥的双手仔细的擦拭干净,“阿澜师兄,下一个城镇是不是离我们还很远啊?我们要在这里夜宿一晚么?”   易沉澜想了想, 否决了,“不行,天气有些闷热潮湿,只怕夜里还会下雨。呆上一晚肯定会着凉,我怕你生病。”   朱瑶也在一旁点头道:“阿澜说的是,我们三人武功都不弱,应该能在子时之前到达下一个城镇,休息一下,还是能赶在明天晚上到达雪夜山。”   听朱瑶这样说,舒晚有些过意不去,他们这样赶路,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要赶上易沉澜的生辰。如果他们今晚步行走到下一个城镇,一定累了,明日还要去采买新的马车,这也需要时间。算下来,他们明天一天包括晚上得一刻不停的赶路,才有可能赶到雪夜山。   但是明天就是易沉澜的生辰了,他们却要在路上颠沛流离,这就和她的初心背道而驰了——阿澜师兄的生辰,应该快快乐乐的,每一刻都过的无忧欢喜,而不是赶一天的路这样奔波辛苦。   “不用这样的,我们若是走过去,便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好好的给阿澜师兄过完生辰再赶路吧,”舒晚抱着易沉澜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好吗?阿澜师兄,只是还是晚了一天。”   易沉澜本身对这日子没什么感觉,若不是舒晚如此在意,他甚至不会记得。看着舒晚有些怜惜的眼神,他心下一叹——   晚了一天,是想让自己好好休息;赶着回去,也是为了给自己过生辰,这样满心为自己打算的舒晚,让易沉澜心中软的不成样子,若不是朱瑶在身边,他一定要好好吻一吻那娇嫩如花瓣的红唇。   易沉澜忍了又忍,抬手摸了摸舒晚的脸颊:“都听你的,傻姑娘。”   他们从车上取了一些雨具,正准备走时,易沉澜倏然回头看向来路,犀利如鹰隼的目光透出一股狠厉来。   舒晚一怔,立刻环视了一圈,却没察觉什么。她压低声音道:“阿澜师兄,怎么了么?”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易沉澜摇摇头,他其实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或是察觉到什么气息,只是对于危险的本能嗅觉,让他突然做出了下意识反应。   “等等,好像真的有动静。”舒晚拉住易沉澜的袖口,“感觉来了不少人。”   “没有杀气,应该只是路过。”易沉澜也听见了,不过这和他刚才感觉到的、仿佛平静水面上一点涟漪的诡异感和压抑感不一样。   不大一会,他们身后响起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原来来了一队马队。   为首的男人见了他们三人,一把勒住了马,声如洪钟:“你们的马车是坏了吗?需要帮忙吗?”   易沉澜刚侧头看了一眼,那男人立刻就结巴的语不成句:“啊——易沉……不是不是,江……呃、我……这个,原来是公子你啊。”   这男子一眼便认出了易沉澜的相貌,却一下子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现在整个江湖谁不知道易沉澜才是真正的江玄风之子?乍一见到,他真不知该叫他易沉澜,还是叫江扬或者什么其他的名字。   “前辈叫我易沉澜便是。”易沉澜微微拱了下手。   马上的男子哈哈笑了两声,翻身下马,拱手还礼道:“不敢当公子一声前辈。公子是不是遇到了困难?如不嫌弃,和我们一起走便是。”   易沉澜沉默了一下,若是他自己一人,定是立刻拒绝了。但他身边还有舒晚以及自己的母亲,他不知这雨何时会下,若是走至一半她们挨了浇,母亲自会让他惭愧,晚晚还不够他心疼的。   “哦,对了,还未自我介绍,”易沉澜一沉默,这男子一拍脑门儿,笑道,“我乃凌左苍山派掌门钟萧,执掌门派不久,没什么名气,让公子见笑了。原来我与江大侠有几面之缘的,我佩服的人不多,江大侠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唉,公子受了许多委屈,我听来也是不胜唏嘘,此刻刚好在这巧遇,若能帮上一把,也是我的福气呀。”   易沉澜还未开口,却听后面马队中有一人用着熟悉嗓音懒洋洋的说道:“你们就别犹豫了,卖钟掌门个面子嘛,就当交个朋友,反正顺着官道走也都是到凌左。既然顺路,何必拒绝呢?”   “咦?葛师兄?你怎么在这里?”舒晚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谁了,一年没见葛青了,没想到居然可以在此地相遇。   “是好久不见了,舒师妹,没想到我们竟然如此有缘分吧。”   葛青下了马走过来,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易沉澜,见他周身气质柔和,和上次那种沾了血的利刃一般的冰冷气质丝毫不同,略略放心,同时还不忘调侃道:“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居然到底还是同门。我现在已经回到终山派了,你和终山派嘛……也扯不开关系了。”   “不过你抱得美人归,隶属哪个门派应该也没什么所谓吧。”   易沉澜淡淡一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葛青眼睛亮了亮,咧嘴一笑:“那还不是托你的福,你恢复了身份之后,我就不是终山派的敌人了,当年帮着你们骗过舒戚的那件事,现在还有人说我做的好呢。谁知道世事竟会有如此反转?这回我师父肯见我,也肯给我好脸色了,师兄也不再成天对我喊打喊杀的了。这不,他帮师父给苍山派送东西,我便死皮赖脸的跟来了。”   “师兄,你不来见见沉澜吗?”葛青说完,回头向马队方向喊道。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人从后面慢吞吞的走上前来。他高大又沉默,一言不发的走到几人面前,低着头,袖中的手却有些颤抖。   舒晚笑着招呼道,“严师兄,好久不见。”   “嗯,舒师妹。”严冬云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眼睛看向易沉澜,颤声说道:“对不住……公子,我一直都……”   易沉澜早就认出了严冬云,从小到大舒戚隔三差五对他动刑,有那么几次,就是这个严冬云代为执行的。他似乎十分恨他,下手一向毫不留情。   “我之前……不知道,不知道你才是……”严冬云的眼眶通红,他强忍着哽咽,强迫自己说下去,“江大侠与我一家三口有恩,若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我一直都是想报恩的,可我却……”   易沉澜道:“从前种种,我没时间计较,只是对你有恩的是他,不是我。以后报恩也不必找我。”   严冬云的表情一瞬间茫然无措起来,葛青白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来日方长,日后你想弥补还是想赎罪,自有机会,这会笨嘴拙舌的解释什么?   严冬云知道要论机灵自己万万比不过自己这师弟,也确实没脸在易沉澜面前哭,便抿了嘴低着头站着。   葛青笑嘻嘻的看过来:“你们别考虑了,我们就一起走吧,钟掌门都已经见到你们了,哪能放你们步行而去呢?”   “那是不能,自然不能,”钟萧立刻接话,“公子,若让江湖人知道我见了你后没与你同行,还放你们步行而去,我岂不是被大家唾沫淹死?请你别拒绝了。”   “那便多谢钟掌门盛情了,晚晚——”易沉澜拉过舒晚的手,顿了一下回头向朱瑶看去,“母亲,我们走吧。”   ……   跟上马队以后,他们在戌时三刻便到了凌左,钟萧说什么也不准他们去投宿客栈,将他们请到了门派内休息。   钟萧显得很高兴,苍山派也算的上是个不小的门派了,却一直离江湖大派还差些距离。如今能遇上易沉澜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既是终山派的宝贝,又是雪夜山的主人,好好结交一番,总是有好处的。   他拿出了最热情的待客之道招待易沉澜一行人,连给他师父办寿辰,都没这么大场面。   “阿澜师兄,我看伯母脸色有些疲惫了,我先扶她去休息吧。”舒晚看了朱瑶好几眼,这一路上他们连日奔波,朱瑶毕竟不比他们年轻,身体熬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疲累了。   “好,你先回去等着我,我很快就去找你。”易沉澜悄悄握住舒晚的手,眉宇间一片柔软之色。   舒晚一笑,脸色微红垂着眼眸说道:“钟掌门想跟你结交,这样盛情款待我们,你多呆一会也没什么的。只是等我们洞房花烛那日,你可要早点回来呀……”   易沉澜一怔,呼吸顿时有些粗重,舒晚经常在他心头精准的点一把野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没有办法去吻那娇柔的唇瓣,辛苦的忍了片刻,低声道,“啊晚晚,你欠我一个吻,等我回去要补给我。”   “知道了,我到时补给你两个。”舒晚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对他嫣然一笑。   易沉澜心头一甜,柔声道:“去吧,等我回来。”   舒晚向众人告了罪,扶着朱瑶下去了,钟萧这会儿已经喝了不少,看着舒晚离去的背影,摇头叹道:“公子,你还真别说,你这位未婚妻与舒戚那狗贼的女儿长得实在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呃……也不对,舒戚的女儿毁了半边脸,倒也不是一模一样了。不过,那女子怎么能和您的未婚妻相比?”   他嘿嘿一笑,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开怀的说,“没说这事我还忘了,有一个有趣的事情还没有跟公子说呢。公子可知舒戚那狗贼的女儿现在在哪?”   易沉澜只是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而钟萧已然喝大了,丝毫没有看出来,一人自顾自的说着:   公子有所不知啊,静河论剑那日,您随终山派的宋大侠周大侠离开之后,我们这些门派聚在一起商讨了半天,越说心中越是气不过。舒戚这种名声扫地的伪君子,五马分尸都不痛快,一想到他嫉妒之心如此强烈,连当年你这样幼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报复!嘿嘿……我们就商议出来一个好主意。”   “他用江大侠的孩子来折磨江大侠的英魂,我们便用他的孩子来让他长个教训,”钟萧得意的说道,“这些年,他的女儿在他身边狗仗人势,也没少得了好处,这次静河论剑她也随行,只是舒戚暴露之后,那臭丫头察觉不好跑路了。我们都商议好了,这次非得为公子您出一口恶气不可,一旦捉到了她,就送她下去陪她那杀千刀的爹做伴。”   易沉澜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他并非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人,更对那个“舒晚”没有什么好印象,她和舒戚是一丘之貉,谁知舒戚本打算用她来制造什么阴谋。她是死是活,在他心中激不起一丝的涟漪。   钟萧看易沉澜没说什么,便更有兴致的说了下去:“这丫头跑了也是慌不择路乱跑一气,结果就跑到凌左境外,前两天正好被我逮住了。别说,公子您来的正好,我之前发了英雄帖,今晚便将她处决,您若有兴趣可以一同观看。”   易沉澜摇摇头,“我没什么兴趣。”   他看晚晚还看不够,哪有什么时间去看一个与他无关的女子的处决现场。   “那也好,你也赶了一天的路,想必累了,再说这场面血腥,也没什么可看的。”钟萧哈哈笑了一声,端起酒杯,“公子,我再敬你一杯。”   ……   舒晚将朱瑶扶到了床上,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颊,柔声问道,“伯母,要喝水吗?”   朱瑶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温柔的笑道:“不用,好孩子,你别忙了。我休息一下便是,你也累了这几日了,去好好睡一觉,不用再照顾我了。”   “我不累的伯母,要不要我给你捏捏肩膀?”舒晚笑吟吟的坐在了朱瑶身后。   “你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朱瑶笑道,“阿澜怎么舍得不疼你?他真是捡到宝了。”   她说着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件物事,不由分说交到舒晚手里,“对了晚晚,这东西我一直想给你,你别笑话伯母,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儿媳妇,只有这半块令牌能表达我的一点心意。大漠神教的人见了令牌绝不敢伤你,我手下管辖的那批人见了它,也必定会服从你的调遣。”   朱瑶笑着摸了摸舒晚的头,“只愿你别嫌弃。”   “伯母,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我怎么可能会嫌弃?”舒晚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接受这块令牌,“只是……这是不是太贵重了?我拿着会不会有些不妥啊?”   “没有不妥,你拿着便是,也只有你配拿,”朱瑶拍了拍舒晚的手背,“好了别忙了,晚晚,你快去休息。”   舒晚从朱瑶的房间走出来,一边回自己的房间,一边端详着这半块令牌。原来这就是被婆婆承认的滋味儿,舒晚美滋滋的想着,打算一会儿跟易沉澜显摆一下自己新得的东西,她决定了,以后这半块令牌就是她的传家宝,得立个规矩,只传给长媳。   正越想越远,忽然舒晚脚步顿住,她看见前面的路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纤楚,看背影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请问您……”舒晚开慢慢开口询问道。   这女子慢慢转身,舒晚怔了一下,顿时感觉后背有点发凉——这人……这人不是终山派禁地里的那个自称落仙山庄庄主的段月仙吗?!   她、她不是死了吗? 第95章 生死一刻   死了的人怎么会……   舒晚咽了下口水, 她的武功虽然不敢说是江湖翘楚,但也数一数二,以她的内功居然察觉不到此人的丝毫气息, 这也太……   舒晚有点害怕的退了两步,别的不怕,她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小丫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有这么可怕吗?”段月落淡淡问道。   一听她开口说话,舒晚更觉紧张,手心都有些冒汗, “不知前辈您是……”   “我是落仙山庄的庄主,名叫段月仙, ”段月落声音婉转的开口道, 她转了转眼睛笑了, “你不必这样的表情,你是不是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正常, 那是我的替身。放心吧,我会闭息术, 不是鬼,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很正常。”   “哦……原来如此,见过庄主, 久闻大名,请恕我失礼之罪。”原来之前见到的是替身,而人家又会闭息术, 闹了个大乌龙。   舒晚赶紧行了一个礼,暗暗咬了下舌尖——有点尴尬,她若不是曾经见到“段月仙”死在自己面前,也不会表现得如此丢人, 把事情想得太离奇了。   舒晚对落仙山庄的庄主印象还是非常好的,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没有她就没有易沉澜的今天。所以,她对于眼前的人,是含了一份感激之情的。   “庄主,您怎么会在这里?”舒晚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缘分在此地和她相遇,虽然苍山派是个大派,但是落仙山庄一向与世隔绝,不与人来往,忽然出现在苍山派里,有点奇怪。   “哦,没什么,我与钟掌门是多年好友了,”段月落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今晚他有重要的事召开英雄会,广发帖子邀请大家来参加,我正好在江湖上走动,也觉多年不曾见老友了,便前来凑个热闹。”   舒晚点点头,“是这样啊,刚才倒是没有听钟掌门提起过。”   “无妨,一会儿我告诉你,”段月落冲她笑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前辈的话,晚辈名叫舒晚。”   “唔……”段月落若有所思道,“和舒……舒戚的女儿一个名字,你该不会就是他的女儿吧?”   舒晚诚实的回答道:“我不是。”   段月落点点头,转过身去很阴森的笑了下,默默将手中的蓝色瓷瓶收了回去。她想了想,取出一个黄色的瓷瓶。   “我们落仙山庄都是女弟子,我喜欢女孩子,看了就亲切,你可以陪我走走吗?”段月落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舒晚。   舒晚一顿,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犹豫。   原本她心中对段月落是大有感激的,按理说不会拒绝,只是不知为何,看见她对自己展现的笑容,让舒晚心中有一点点别扭。   她想了想,乖巧笑道:“庄主,我师兄很快就来找我了,如果我不在房间内,只怕他会担心我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这样,如果您接下来没有什么事,可以与我们一道,我邀请你去雪夜山做客。”   段月落偏了偏头,眉中一闪而过失望与冷笑,又被恰到好处的温柔所掩盖,她叹了一声,“那好吧。不过我的住处离这儿有些远,可否请我去你房内喝一杯茶?”   “这个自然可以,您请。”这要求合情合理,断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舒晚笑盈盈地一伸手,给段月落带路。   段月落微微一笑,快步跟在舒晚身边,她宽大水袖中的手赫然握着那黄色的瓷瓶,盖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露出散着幽光的、如发丝般轻细的白线。   白线搭在瓶口,微微蠕动着。   段月落面无表情,默默的将手移在瓷瓶底部的机关按钮之上。   无声无息,白色细线倏然射出!   然而舒晚的躲避比段月落想象中的要快,几乎是刚刚按下按钮时,细微的动作带起的风声让舒晚本能的向旁边避去,然而他们二人的距离太近了,那细线还是碰触到了舒晚的腰侧的肌肤。   舒晚立刻拂开了细线,却感觉腰间一点钻心的疼,她心中一惊立刻挥掌打来,而段月落不闪不躲上前两步,一把扣住了她的双手手腕。   她的手拍在段月落胸口,本该是雷霆万钧的一掌,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段月落连身形都不曾晃一下。   舒晚立刻运气全身的内力抵抗,却悚然发觉她的力气在飞速的流失,竟然没法挣脱开段月落的手。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姑娘,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警惕性。你身手不错,果然后生可畏啊,要是没有我这个宝贝,我都不确定能不能制服你。”   段月落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舒晚的脸颊,“只是这警惕性没什么用,你如果让我的得手,这会儿你已经昏迷了,也不用吃什么苦头,可是现在我的蛊虫只进去一半,可能你要多等一会儿了。”   “别怪我手段下三滥,你是练烈阳真经的,我很害怕你百毒不侵,只好用蛊虫来解决了。”   舒晚惊怒的盯着段月落,抬腿去攻击她的下盘,趁机抽出一只手来再次挥出一掌,却还是被段月落轻松的避过了。   她的力气流失的很快,不知体内的蛊虫是什么东西,但这种情况对她十分不利,就算打不过段月落,也必须制造出动静,引起别人的注意。   舒晚这般的大动作,再配上她那双纯净的眼睛,心里什么念头瞬间被段月落看了个透。她冷哼一声,跟舒晚拆了两三招后,运着内力一手扭住了舒晚的手腕绕到她身后,随即又捉住她另一手腕,随即略一使力,毫不留情的齐齐折断了。   顿时舒晚眼前一黑,剧烈疼痛下她的脸色惨白之极,额角立刻沁出冷汗。她双手被折,痛到几乎举不起来,却背在身后颤抖着轻轻动了动袖子。   段月落猛地脸色一变,忙不迭抢身上前,接住了即将要落地的半块令牌。   那令牌落在她的手中,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贱人,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怎么?想把你的好婆婆惊动起来吗?”段月落端详了下这令牌,笑着从怀中掏出另一半,放在一起严丝合缝的拼成一个完整的令牌。   段月落手持令牌抬起舒晚的下巴,欣赏着她越来越没有力气的痛苦神色,用手指轻轻蹭了蹭舒晚的脸颊,“真漂亮,怪不得把易沉澜这贱种迷成这样,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我看了也喜欢。”   段月落的手慢慢向下滑去,落在了舒晚刚才被蛊虫打中的腰侧。   舒晚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眼前段月落的脸有些模糊,她能感觉她的手停在自己腰侧,却没有力气拂开。而段月落手下的那处肌肤,已经从钻心的疼扩散成了一片剧烈疼痛。   忽然段月落捏住了那片柔嫩肌肤,狠狠的掐拧。   舒晚痛的张了张嘴,却叫不出任何声音,她汗如雨下,雾蒙蒙的眼眸中被逼出了些许泪水。段月落的手拧的很紧,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我本来有计划对付你,不过刚才我改主意了,我换了一个最没意思的蛊虫,不过也最有趣。这个更适合你们的方法,一定可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段月落凑在舒晚耳边,手上的力道不减,“你说,你亲手杀了他和他亲手杀了你,哪一个会让他更痛啊?”   说完段月落终于松开了手,任由舒晚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冷汗流了满脸却倔强的没有流泪。她冷笑一声,揪着舒晚柔顺的乌发将她架在身上,“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   段月落带舒晚来了一处地牢。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几个人,即便是遇到了,也被段月落轻轻一挥衣袖,不知散出了什么东西,那人便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直直的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舒晚闭了闭眼睛,她心中虽然焦急,但却不至于绝望。阿澜师兄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他回来,看到自己不在,一定会去找她的。   舒晚心里想什么段月落不知道,她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的带着舒晚走进了地牢。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尽头处的铁笼中关了一个身形姣好的女子。   “庄主!庄主!你来救我了……你真的来救我了!庄主救救我!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啊!”   “闭嘴,别吵。”段月落不耐烦的说。   她狠狠的捏住舒晚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那女子的脸,“怎么样?眼熟吗?哦……也对,你们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舒晚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的靠在段月落的肩膀上,苍白的小脸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怜惜,而段月落却笑得愈发开怀:“你看她那半边脸,吓不吓人?这是你的好师兄的杰作,你不知道吧?”   舒晚看着这个除了毁了一边容貌,其余跟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子,不知段月落究竟要干什么,默然的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段月落兀自笑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她一把将舒晚掼在地上,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舒晚的光滑柔嫩的脸颊,“想和她一模一样吗?你们二人也算有缘分。不如做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妹妹都毁了半张脸,两人不分彼此,好不好?”   舒晚愕然的睁大眼睛,眼前段月落的笑脸就仿佛一个魔鬼一般,她不是随便说说,她真的会动手!   直至此刻,舒晚的心里才终于染上了一丝真正的恐惧。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但是没有力气,她后退的幅度很小,看起来就像一个徒劳挣扎的待宰羔羊。   舒晚的颤抖在段月落的眼中十分可笑,她愉悦的笑出了声,忽然拔出手中的匕首,在舒晚的左脸上狠狠划了一刀!   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瞬间就染红了舒晚半边脸颊。   舒晚的眼睛睁得很大,黑白分明的清澈瞳仁瞬间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看起来格外招人疼。她的嘴唇剧烈颤抖者,泪水流得格外凶,却哭不出丝毫声音,瑟瑟发抖可怜极了。   段月落扳过舒晚的脸颊,拿出了一瓶药粉撒在她脸颊的伤口上,瞬间血便不流了。她接着拿出了两个罐子,在她那道伤口上涂抹起来。   脸颊的剧痛和被毁容的绝望一起袭来,舒晚死死的咬住下唇,额发都被冷汗打湿了。她的双手被折断,连握拳忍痛都做不到,只能倒在一边任由段月落施为。   很快段月落就将所有东西收好,她拿出一面镜子,捏住舒晚的下巴让她对准,“怎么样?我的手艺很好吧?和笼子里面那个姐姐是不是一模一样了?”   舒晚浑身发抖,她看见了镜子里自己丑陋的样貌——她的脸颊不再流血,甚至刚才的血迹已经被段月落擦拭干净,然而她的脸上却留下了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微微泛着青黑色,确与旁边的女子一模一样。   “怎么样?喜欢么?这回我可以告诉你钟萧的英雄会要干什么了,”段月落凑在舒晚的耳边,吐气如兰,“他今晚要处决舒戚的女儿,唔,就是她——”   她指了指那个在一旁一言不发瑟瑟发抖的女子,又笑道,“不过很快就是你了。钟萧一定会邀请你的阿澜师兄一起去的,让我想想,如果他看见你被一刀刀凌迟,却无动于衷,等最后才发现死的其实是他心爱的姑娘,他会怎么样?”   “会不会发疯?”   段月落笑的很开心,舒晚却稍稍安定了些,如果真的像她说的这样,阿澜师兄在场,他一定不会认不出她的。   就算她毁了容貌,就算她发不出声音。   可是……可是……舒晚的眼睛红极了,眼泪不断的流下来,哭的安静又可怜。   可是她好丑……   “哦对了,也许是我多虑了,”段月落摸着下巴,“他也不一定会发疯,世间漂亮的女孩子这么多,他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英侠,何必为你这个倒胃口的丑八怪发疯呢?”   “也许他恶心坏了,懒得管你死活呢。”   不会的。   不会的,阿澜师兄不会的。   舒晚在心中一遍遍反驳着:阿澜师兄不会不要我的,他不会不救我,也不会嫌弃我,…他不会不要我的……   她无声的流着泪,长卷的眼睫濡湿一片,娇柔脆弱的可怜。   段月落似乎被她的样子取悦了,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拽断了束缚那女子的绳子,挥挥手道:“滚吧。从东面走,机灵点,千万别让人发现你。”   “是……是……庄主放心……多谢庄主救命之恩!”   “滚吧,别耽误时间了。”   段月落等那女子跑远后,才理了理衣襟正色道:“对了,我该与你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落仙山庄的庄主,段月落。”   段月落,舒晚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一些事情在她心中渐渐有了模糊轮廓。   “你一定见过我妹妹吧,她叫段月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只是她现在已经死了,对不对?”段月落笑着摸了摸鬓角,语气十分温柔,“你不会懂的。我和舒二哥都是被至亲兄弟姐妹所伤害的人,我们二人年少之时便惺惺相惜,他帮我,我帮他,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舒晚脸颊上的伤口,目光变得深远起来,“所以,段月仙死了,江玄风也死了,所有让我们不开心的人都会死。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的易沉澜。”   “他武功那么高,舒二哥打不过,我也打不过,没有办法……我们没有办法让他死,就只能让他生不如死。”   舒晚浑身一震,一股寒凉之意顺着她的脊背涌上大脑,血液似乎瞬间倒流,段月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语,无疑是在她心中深深的刺下一刀。   杀人不过是诛心。   对死亡的恐惧渐渐被另一种恐惧所取代,如果她死了,阿澜师兄该怎么办?   她不能死,舒晚咬紧牙关,清澈的双眸中显现出一种坚毅之色,为了阿澜师兄,她也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舒二哥的遗愿,不难,你看我完成的多好。”段月落收回手,慢慢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舒晚,“下去记得好好与你爹赔罪,他生你养你,就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不孝女儿,连爹都不认。他死了,死在易沉澜手里,你却要与你的杀父仇人双宿双飞。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称心如意?”   舒晚闭了闭眼睛,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晕过去。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通知阿澜师兄,但是一定要撑住,只要撑住,就能等待机会。   “喂,一会儿你去抬她,我可不愿意碰她。”   “你以为老子愿意啊,丑八怪一个,看一眼都嫌恶心。”   门口忽然响起几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段月落倏然回头,眨了下眼睛,转头一把拽起舒晚,凑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听见了吗?他们过来找你了。”   她捡起地上的麻绳,将舒晚按照刚才女子的样子绑好。舒晚断掉的手腕在她随意拉扯间更添剧痛,她冷汗涔涔,抿着嘴唇暗暗的吸气。   段月落将舒晚绑在了刚才绑着那女人的十字架上,她看着舒晚低垂着头气息奄奄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挑眉道:“你记住,我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的。不看到你咽气,我绝不会离开。”   段月落闪身不见了,很快门口便走进来几个推着囚车的人,他们动作粗鲁的将舒晚从十字架上拽下来,狠狠推进了囚车中。舒晚虚弱的靠在栏杆上,已经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囚车推出地牢那一刻,夜空中陡然响起一声闷雷,轰隆隆的巨响过后却没有雨点落下,唯有狂风呼啸而过,落叶簌簌纷飞,显出了苍凉之意。   囚车被慢慢推着往前走,舒晚靠在栏杆上,在角落缩成一团,娇小瘦弱的身体看着可怜至极,她用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木栏,每一次的呼吸都更加微弱。   舒晚艰难的转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场景,微微启唇,努力的尝试发出声音,却仍是徒劳。她的喉咙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公子,您吃好了吗?是不是钟某招待不周啊?左右没什么事,不然您就在我这里多住上两日,也能让我带你们在这凌左好好逛一逛。”   冰冷潮湿的空气中,钟萧的声音忽然破空传来。   接着舒晚便听到了那个她熟悉到心颤的声音,“不必了,我明日需赶到雪夜山,有要事处理。多谢钟掌门盛情了。” 第96章 佳人已逝   阿澜师兄……阿澜师兄!   舒晚努力的抬起胳膊, 想要伸手去抓住身边的木栏杆。然而她的手指只是没有力气的轻轻搭在上面,根本握不紧。她睁大了双眼,眼中的泪水簌簌流下, 拼命的想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囚车又往前推进了几步,舒晚终于看见了易沉澜一行人。然而,他们已经从那边走过, 留给她的只是一群背影。   阿澜师兄……看看我,回头……回头看我一眼……   舒晚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愈发的睁大,泪眼迷蒙, 里面的期冀几乎要燃起光来,她拼尽全力想往易沉澜的方向凑去, 然而也仅仅是把她的脸贴在了木栏杆上, 再不能多近一步。新划的伤口蹭着粗糙的木板, 隐隐渗出血来,她却无暇顾及这剧痛。   他们一行人是在往前走, 而她是在他们背后横穿过去,她只有这一点时间。   阿澜师兄, 求你……回头啊……求你回头看看我……我在这里……   舒晚的双唇颤抖着,她发不出声来,只能无声的开合, 看着易沉澜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心中的热度一点点散去。   忽然,天边一道闪电划过, 刹那间将世界造成了一片白昼,随即响起一声惊雷,推着囚车的一人“哎呦”了一声,“我看一会儿这雨可不小啊。”   这人一出声, 走在前面的钟萧便回头望了一眼。   “哎,是要推到刑场了吗?等我将贵客送回房间,便立刻赶过去。”   “是,掌门。”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易沉澜心中忽然沉了一下,一滴冰凉的雨点落在了他的眼角,这股凉意沁入肌肤,给他带来了一丝毫无缘由的不安。对任何热闹都懒得给一个眼神的他,忍不住顿住脚步,就要回头看去——   “真的是太丑了,怎么能搞成这个样子?”忽然身边的钟萧感叹了一声,“这脸被这闪电一照,显得更加吓人……”   他顿了一下,冷不丁想起,这女人的这张脸好像是易沉澜的手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当着面儿骂人吗?钟萧立刻陪着笑脸,对易沉澜笑道:“公子,我……我就是随口说说,倒不是指责你的意思。”   易沉澜转身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钟萧脸上就停住了,“无妨,钟掌门不必陪伴在下,去办正事便是。”   钟萧近日请了不少人,也确实没有为了易沉澜一个客人而冷落其他人的道理,他心下一松,立刻笑道,“公子实在是心存仁厚,多谢您体谅了。”   易沉澜匆匆拱手加快了脚步,向他们的住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暗道,“不知晚晚可怕打雷?与她在一起这么久,还从未遇上过这样的雷雨天。”   他想快一点回去,很快就是子时过半了,新的一天就要到来,舒晚走前与他约好,她会一直在房间等他的,等到新的一天的第一刻,与他说生辰快乐。   易沉澜心中丝丝焦急与不安,点点甜蜜与欢喜全部打翻,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愈发加快了脚步。   ……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舒晚的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眸中的光渐渐熄灭,雾气蒙蒙的大眼睛里一片黯淡。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看着易沉澜行迹匆匆的背影,心中第一涌上的情绪竟然不是对即将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易沉澜彻骨的心疼。他这样着急的回去,是为了早一点见到自己吗?他是不是想着,自己正穿着温暖干净的衣衫,披散着一头刚刚沐浴过的乌发,乖乖的等着他回来?   很快就是子时过半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一直等着,要跟他说一句生辰快乐?   舒晚无力的靠在栏杆上,眸中一片绝望之色,眼泪迅速在眼眶中聚集,顺着眼角无声无息的流进鬓边。她微微仰着头,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向漆黑无边的天幕。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他已经苦尽甘来了不是吗?   今天是阿澜师兄的生辰呀……   舒晚心痛如绞,仿佛有一把尖刀在她胸膛处来回穿梭,每一下都鲜血淋漓,她难过得几乎不能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模糊的景象重新清晰了一些,恍惚间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黑压压的影子围绕着她,在怒骂在指责,她似乎听见了无数个“死”字。一眨眼,她甚至看见舒戚铁青着一张脸,阴测测的在对她笑。   舒晚大骇,慌乱的不断往后退去,然而她退无可退,囚车狭小的空间,让她只能从一个角落挪到另一个角落,而舒戚的脸却如影随形,紧紧的凑了过来。   舒晚瑟瑟发抖,张开嘴,仿佛听到了来自自己心底那脆弱的尖叫。   “奇怪,她怎么一声不吭,是不是被下了哑药了?”葛青疑惑的偏头去看严冬云。   严冬云皱了皱眉,“也许吧。你还想看她受刑吗?我没什么兴趣。”   “我也没有,这些江湖人就是喜欢弄这些没用的东西。自诩正义为天除恶,其实她做过什么坏事?只不过是舒戚的傀儡罢了。他们心中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只能这样来证明自己是正义之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行了,你别气了,你刚才求情也求了,好话歹话说尽,做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了。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小,怎么会有人听?”严冬云叹了一口气,“她的确无辜,只可惜宋师伯和周师叔现在在料理乱成一锅粥的终山派,否则,应该会插手管一管这事吧。”   “没劲透了,走吧。”   葛青与囚车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囚车内的姑娘一双眼睛明亮又皎洁,虽然眸中含着痛苦的神色,但却纯净无比。像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惹人怜惜,那感觉仿佛直接在他的心脏上狠狠揪了一下。   “等一下。”葛青没来由一寒,那双眼睛太干净了,让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毛。   推着囚车的几人立刻停下,其中一人拱手道,“不知葛公子有何吩咐?”   葛青在囚车前半蹲下.身,直直的与舒晚对视。这一对视他才发现,他刚才没有看错,这姑娘的眼睛的确是干净的仿佛刚刚下过的白雪,让他心头一颤。   “舒戚是从哪里找来了你这样的替身?真是像极了……”葛青一边喃喃一边摇头,目光落在了舒晚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上,“对着这张脸,易沉澜可真是下的去手。也是,你到底不是她,也只有他能够认出你们的不同。”   舒晚微微向前倾着身子,被泪水打湿的浓密睫毛脆弱的颤抖着,她张开嘴,却因为太痛太冷,双唇根本没有办法停止战栗。   “葛师兄……”她无声的叫道。   葛青却没有注意,他伸出手,手掌穿过木栏杆的缝隙,轻轻的摸了一下舒晚的头,“真的是太像了,我都忍不住心疼。对不起,没能力救下你。”   他说完便“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别过了头,似乎是不忍再看,低声说:“去吧。”   囚车再次向前走去。   舒晚轻轻的低下了头,紧紧的蜷缩着身体,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她的双眼涩然生痛,眼圈通红却不再流泪。   阿澜师兄,我好像真的不能陪你过生辰了。   阿澜师兄,你还是嫌弃我吧。   我变丑了,这样,你可以少喜欢我一些。等你看到我死了,就不会很难过了。   舒晚将自己抱得很紧,在角落里无声发抖。   其实你现在也很好,你是江玄风的儿子,江湖上所有人见了你都恭恭敬敬的,随便一个大派的掌门都对你爱戴有加。无论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雪夜山强者为尊,从来不看出身,就算你不是易衡的儿子,他们也一定会认你这个山主的。你这样谦逊善良,有你的带领下,雪夜山渐渐也会摆脱魔教的名声,变成一个江湖人人赞颂的正义门派。   而我……你就忘了我吧。   忘了我,你这样年轻,等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漂亮,武功比我更高,脾气比我更温柔的女孩子,你们会成为江湖上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阿澜师兄……原本就是我亏欠你,你都不幸都是我带给你的,你不要为我难过太深,不然我岂不是欠你更多?   天边的惊雷逐渐密集起来,一声赛过一声,刺目的白光不断的照耀在脸上。舒晚无力的垂着头,被众人粗暴的绑在了刑架上。   “凌迟还是火刑?”人群中有人问道。   “火刑吧。好歹是一介女流,凌迟未免太不体面。一把火烧得干净,来世再做个好人吧。”钟萧想了想,做了决定。   有人质疑道,“可是看这天快下雨了,若是刚点了火便下雨了,这人没烧死,那怎么办?”   “那就说明罪孽未清,还需重新施刑。到时再说,”钟萧摸了摸下巴,扬了扬头对他的几个弟子沉声道,“去点火吧。”   ……   惊雷一个接着一个,每一声似乎都昭示着即将下一场瓢泼大雨,然而这雨却迟迟没有到来。甚至易沉澜觉得,刚才落在他眼角的那一滴雨,像是一个冰凉的错觉。   他加快了脚步向舒晚的房间走去,然而距她的房门还有十几步时,他心下猛然一沉。忽然提气掠过去,一把推开了房门。   果然没有人。   他刚便察觉到这房间似乎没有人的气息,虽然有些慌乱但还不信,等真正看到满目漆黑时,易沉澜才生生的打了个冷战。   他扫一眼便知道,舒晚就没有回到房间。   夜这么深,这么冷,外边惊雷伴着狂风,晚晚不在房间里,那她会去哪?   她那么乖,怎么可能这时候一声不吭的乱跑?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易沉澜的面容在电光下毫无血色,惨白至极。   他喘了口气,忍着心脏上突然传来的莫名痛楚,立刻拐了几个弯去敲朱瑶的房门,她显然没睡,门开得很快,“阿澜,怎么了?”   “晚晚在不在这?”易沉澜的声音沙哑之极,与生俱来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让他心不断下沉。如果朱瑶说一句不在,他就会被彻底摧毁。   朱瑶怔然的摇头,“不在这,她将我送回来说了两句话就回去了,怎么?她不在房间里吗?”   易沉澜猝然闭眼,又很快睁开,那双眼睛一片血红,他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   他的晚晚那么听话,从来不会让他担心的。她绝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不在房间里,必然是出事了。   易沉澜的一颗心仿佛丢在火海中燃烧一般灼痛不已,一阵狂风吹过,他的头发凌厉的飞扬起来,眉宇间满是狠戾与阴沉。这一刻他几乎像一只癫狂的兽,如果没有什么人及时又温柔的抚慰,他就会彻底疯狂沉沦下去。   易沉澜走得很快,却仔细的扫过每一处: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晚晚是自愿跟人走的……不,不可能,就算她会跟人走,也一定会想办法通知自己,绝不可能一声不响的走掉,她知道自己会很担心。   她是被人带走的。可她武功那么高,什么人能带得走她?是信任的人……是她信任,而武功也不弱的人。   易沉澜手脚冰凉极了,越想越恐惧,他的脸色一片沉郁,内里却漫天厮杀血流成河,一片荒芜焦黑。   “沉澜,这么晚你去哪里啊?”   葛青和严冬云住得远,他们往回走时,恰好看见易沉澜走过来,浑身的戾气仿佛凝成了尖刀,让人靠近都忍不住战栗。   他神色极为不正常,葛青心下一沉,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易沉澜的声线像是裹挟着冰碴,细听之下才能发现微弱的颤抖,“晚晚不见了。”   葛青一顿,与严冬云对视了一眼,他的心中像是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快的让他抓不住。而易沉澜却没有再与他多说,大步绕过他们向前走去。葛青回头看着易沉澜的背影,忽然大脑“轰隆”一声。   “慢着,你说……晚晚不见了?”   葛青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刚才见过的,那个囚车里的姑娘。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让他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你什么意思?”易沉澜扭头,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双目赤红,快被逼到绝境了。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葛青摇着头,惊恐的看了一眼严冬云,他的大脑嗡嗡作响,一阵又一阵的白光闪过,“我们、我们刚从刑场回来,我看见……我、我感觉,我不知道……”   他灵巧的舌头打了结,说的语无伦次毫无逻辑。明明什么也没说出来,可蓦然间易沉澜听懂了他的意思。   易沉澜的眼睛倏然睁大,漂亮的凤眸中褪去了风华,只剩无尽的惊恐。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眸,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个落魄的厉鬼。   他就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剑,脸色难看的像个死人。忽然间,他猛的转身飞掠而去,速度快到化为一阵风影。   ……   暗夜中的火光仿佛一头凶猛的巨兽,叫嚣着要叫人吞食腹中。火苗残忍的缠上舒晚的裙摆,舔舐着她的肌肤,铺天盖地的灼痛袭来,舒晚用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   她不喊不叫,只是虚弱的挣扎,倒显得万分可怜。   一开始还有人怒骂点评,可见舒晚一直无力的颤抖着身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渐渐的,那一点着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黑夜中只剩偶尔响起的“轰隆”惊雷声和噼啪的火光声。   没有死前恶毒的咒骂,没有拼命诉说着自己的不公,没有不甘,没有怨怼,只有微弱的挣扎和无声的呜咽。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不知为何,没有人感到任何快意,反而有点点不安涌上心头。   “好像有点残忍……”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了一声。   “给个痛快得了。”   “我说要不然放了吧,这样感觉……怪欺负人的。”   “是啊,算了吧,趁还没烧死。”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好像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善心大发,看着刑架上不断痛苦挣扎的柔弱少女,心中渐渐生出一丝不忍来。   钟萧挠挠头,他也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收场,然而他确实也觉得这行为怎么看怎么没意思。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他高声说道:“算了算了,把火灭了。”   几个弟子立刻应了“是”,便向刑架走去将火扑灭。火光消失扑上来滚滚黑烟,舒晚垂着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就在此时,只听“咻”的一声响,一把匕首猝不及防的破空而来,穿过那几名弟子身体的间隙,直直的扎入了舒晚的心脏!   什么人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慢慢褪退去。   舒晚胸口的鲜血泊泊流出,她的双唇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慢慢的眨了一下眼,身体一下变得格外轻盈,痛楚好像都消失了,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她的眼前太模糊,几乎没有任何光线,那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最后的幻觉,不确定是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阿澜师兄,对不起……   舒晚的眼睛慢慢合上。   本来这个时辰,我该对你说一声生辰快乐的。   ……   易沉澜奔至刑场,一眼便看见了刑架上的姑娘。这一眼,足以将他彻底撕碎。   舒晚被紧紧绑缚在刑架上,小脸毫无血色,侧脸带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刀,裙摆被烧得破烂。她毫无生气的微微垂着头,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紧紧闭着。   她看上去太安静了。   易沉澜脸色惨白,嘴唇却微微泛着乌紫,直直的看着前方,僵硬着动弹不得。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仿佛有无数的尖刀将他的筋骨都斩碎,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流干净了。   忽然,易沉澜像是反应了过来,拼尽全力拖着脚步向前跑去,向来强大沉稳步履从容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这条路应该是很短的,他却觉得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明明晚晚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感到她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   他的心脏被什么人挖出来扔在了地上,毫不留情的被一点一点碾成泥。他胸口空荡荡的,冰冷的风呼啸着灌进去,像无数淬了毒的钢针,在他身体内部恶毒的穿梭,杀了他一遍又一遍。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易沉澜踉跄着脚步走到舒晚面前。   曾经让舒晚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的绳子,被易沉澜轻而易举的扯断。   舒晚的身子软软的滑下去,易沉澜将她接了个满怀,她的身躯冰凉,易沉澜的怀抱同样没有丝毫温度。   “晚晚……晚晚……”   易沉澜的大手覆在舒晚冰冷的脸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利刃般,让他的手掌有一种被绞碎了的错觉。他的目光顺着舒晚的脸颊慢慢下移,越过她胸口的尖刀,肿胀的双腕,焦黑的裙摆。   他的嘴唇越发的泛着紫色,猛然间一声呛咳,“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晚晚,你别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好吗……”   易沉澜将舒晚冰凉娇小的身躯抱紧,他的骨节都泛了白,浑身不可抑制的发着抖:“晚晚……我求你了……我好害怕……求你……看看我吧……”   舒晚一动不动,往常易沉澜皱一下眉也要心疼的人,如今闭着眼睛靠在易沉澜怀里毫无反应。   “晚晚……你跟我生气了么?是因为刚才我没有回头看你?对不起晚晚……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理我……”易沉澜将下巴抵着舒晚的发顶,喉间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小动物濒死前的绝望呜咽。   “你不是说要补给我两个吻么……你不是说要给我过生辰么?”易沉澜捧着舒晚的脸,用脸颊贴着她,感受这心脏被反复凌迟的痛楚,“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晚晚……你一直都疼我的……别对我这么狠……我受不住……我受不住……”   易沉澜又呕出一口血来:“晚晚……我好疼啊……求求你救救我……我好疼啊……”   “救救我啊……别不理我……”   “我们要回家了……”   易沉澜抖得不成样子,他的世界倾塌破碎在眼前,他被废墟砸的血肉模糊,天地无光,寂静无声。   脸颊忽觉冰凉湿润,易沉澜怔怔地伸手去碰,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涌出泛着红色的液体,他哭了,原来他也会流泪。   可是他哭了,怀里的姑娘也不曾睁眼瞧他一眼。   “啊!!——”忽然易沉澜发出了一声极凄惨的嘶嚎,似哭非哭响彻天地,凄厉而破碎,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刺目的白光伴随着“轰隆”声响,天地变色,倾盆大雨倏然而下!   易沉澜紧紧的抱着舒晚的尸体,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寒气和死气萦绕着他,他闭着眼睛,仿佛没有了呼吸。   “公子……”   不知是谁叫了一句,易沉澜浑身一震,仿佛被人从黄泉路上生生拽回了魂魄,他缓缓睁开眼睛,怔愣了半晌,徐徐转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他看过来,所有人却呼吸一滞。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眼睛。   漆黑的凤眸没有任何光亮,满目的血红色泯灭了所有情绪,褪去了人性,他看上去像是一把入魔的屠刀,只剩杀戮。   血染山河,天地无暇。   ……   舒晚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将她的发丝打湿,苍白可怜的贴在侧脸上。   “阿澜师兄……”她听见自己叫出了那个心底回响了无数遍的名字。   她可以说话了?是谁救了她?   舒晚愣愣的眨了下眼睛,她没有死么?   脸好痛……胸口好痛……手腕好痛……全身都痛……   她仓皇的张望着,想找寻那个让她心安温暖的身影,扑到他怀里大哭诉说委屈,让他抱抱自己,温柔的亲一亲自己。   然而四处一扫,舒晚的心脏直直的沉了下去——雪白的墙壁,简洁的摆设,米白色的窗帘柔软温馨,桌上还放着一个烧水壶。   这……这是……   时隔一年再看这些东西,她反而有一种穿越异世之感。   她穿回来了么?   舒晚怔然的翻身下床,一动之下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病号服?   仿佛逐渐觉醒了各种感知,舒晚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久违的、陌生的消毒水味。   她在一间病房里,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手脚的僵硬提醒着她——她好像沉睡了很久。   医院? 第97章 记忆碎片   舒晚醒来的时候是凌晨, 天亮的很快,她只在窗边呆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外边就已经大亮。   舒晚“唰”的一下拉开窗帘, 带着薄雾的清晨立刻展现在她眼前,窗外高楼林立,近处是安静又宁和的住院部, 因为是医院,绿化做得特别好,偶尔会看到几个行迹匆匆的人端着保温盒路过。   “咔嗒——”   忽然身后传来声响, 房间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   “晚晚你什么时候醒的?哎呦, 你怎么没有跟我说呢, 穿这么点儿怎么靠在窗子上?快过来, 快躺到床上去。”老奶奶一如往常的走进屋里时,却发现舒晚并没有躺在床上, 而是靠在窗边。她一愣,立刻过去伸手去拉她。   舒晚正神色茫然的向外看着, 闻言回头看了老奶奶一眼,那神情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疼,好像被遗弃了的小动物一般, 可怜巴巴的。   奶奶皱紧了眉头,苍老枯瘦的手拉过舒晚,将她按到床上坐好, 温柔的责备道:“怎么醒了没有叫奶奶?穿这么点儿就往玻璃上靠,多冷。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奶奶……”舒晚喃喃的叫道。   这是她孤儿院的院长吴奶奶,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如今这一碰面, 当真恍若隔世。   “哎,好孩子,奶奶知道你遭罪了,不过醒了就没事了,”吴奶奶的笑容格外慈祥,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温柔又可亲,“晚晚,醉驾的肇事司机已经抓到了,你放心吧。你这次可把小苏吓坏了,他要是知道让你晚上给他送个东西会出这么大事,打死他也不敢打电话给你。”   舒晚越发茫然:“奶奶,你的意思是说……我出了车祸吗?可是我怎么记得、我记得我就是在家里边睡觉啊……”   吴奶奶叹了口气,摸了摸舒晚的头柔声道,“医生说,你大脑里有血块,好像是压迫了神经什么的……奶奶也不太懂,总之就是记忆出现了一些混乱。不过这个都能治,你放心,奶奶肯定能把你治好。”   “好……奶奶,我、我现在想用一下电脑。”舒晚胡乱的点了点头,她对自己是怎么出了车祸,又失去了什么记忆,如何医治这些事暂时不想管,她只想确认一件事情——她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假的,她想……回去。   她怎么可以那样死在易沉澜面前?她怎么可以用这么残忍的方式离开他?没有道别,没有安慰,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阿澜师兄……他能受得了吗?   吴奶奶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晚晚听话,你现在身体不好,我听说那东西都有辐射,你还是别……”   “奶奶,求你了,你帮我好不好?我很需要电脑,”舒晚哽咽着小声说道,“求你了奶奶,我真的很着急。”   “好吧,好吧,奶奶去给你找,你这孩子,你、你等一下,我现在去。”   ……   电脑很快就拿到手,舒晚立刻打开,找到网站登录自己的账号。   她快速的浏览下去,看了几行心却越来越凉——她没有找到那本自己写的小说,   舒晚愣了片刻,揉着脑袋细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居然想不起这个小说的名字。   舒晚的手无力的搭在键盘上,指尖冰凉极了。她顿了一下,飞速的在键盘上打下了易沉澜的名字,点击了搜索。   搜索结果出来了,确实有这么一本小说,内容和她的记忆也没有差别,甚至里面恶毒女配的名字,也叫“舒晚”。   但是,作者不是她。   “奶奶……”舒晚刚张了张口,看着旁边在削水果的吴奶奶,想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而且,好像还有很多记忆是……是错的……”   这本书,难道不是她写的?是因为她的记忆出现了混乱?舒晚心中阵阵发凉,忍不住期待着——如果不是,她就没有亏欠阿澜师兄。   “就是那天么,七月十五号的时候……”吴奶奶叹了口气,低声开始诉说。舒晚静静地将七月十五号这个日期在心里反复念了一遍,七月十五号正是她将书的最新章也是最后一章发表的日子。   “……那时都挺晚了,我听小苏说你当时已经睡了,但是他落在你那里的材料用的很急,让你帮他送到机场,他要赶飞机。结果,你送完东西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昏迷了三天,今天才醒来。”吴奶奶说完后,还忍不住摸了摸舒晚的脸颊。   舒晚认真的听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拼命的回想着,随着吴奶奶的诉说,她似乎有一点点想起——她看见了模糊的车灯,呼啸的刹车声,还有天旋地转的世界。但是记忆仍然不太清晰,一想,头就剧烈的疼。   “好了晚晚,一会儿你的主治医生过来,让他再好好的跟你说,奶奶也不太懂这些,但是你记着,你需要安心养病,奶奶肯定会把你治好。”   ……   “这个是有可能发生的。你本身是一名网络作者,七月十五号这天,你名下的新书发布了最后一章。而这一天,你的读者账号上有另一本小说的浏览记录,再加上这本小说里面有人物的名字与你重名,这些都是记忆碎片,对你的记忆造成了暂时混乱是很正常的事情。”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温柔的对舒晚笑着,“只不过这件事情这么重要吗?你反反复复一直在跟我确认这一个事。”   舒晚眨了下眼睛,将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这件事情在别人眼里或许微不足道,可对她来说却至关重要。和易沉澜在一起以后,快乐和幸福自不必说,但她偶尔也会被藏在心中最深的念头折磨。   ——是她写了这本书,是她将易沉澜塑造得如此悲惨,是她给易沉澜带来了不幸。她真的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易沉澜知道了一切,还会原谅她吗?他会怎么看她?他还会喜欢她吗?   舒晚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原来是她出车祸后记忆出现了混乱,这本书不是她写的,阿澜师兄的不幸不是她造成的!   笑着笑着,她的笑容忽然苦涩下去——可是即便这样又能如何呢?她死了,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不在阿澜师兄身边了。   舒晚又养了三日,慢慢发现自己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那一晚她是怎么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睡觉,又是怎么被手机铃声吵醒,怎么样一边抱怨一边飞速的穿衣服,抱着东西往飞机场赶,又是怎么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辆东倒西歪的车飞速撞了个正着。   然而舒晚惊恐的发现,这部分记忆越清晰,就有什么记忆越暗淡。她作为现代人的身体和思想渐渐的活了起来,而她和深爱的人那甜蜜的一年竟然好像一个美梦。   她好像只是躺在病床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可是……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那些记忆那般珍贵,那些感受如此深刻,那绝不可能是梦!她记得吻她的时候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她记得易沉澜抱她的时候,双手那样珍重的温柔。她记得易沉澜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记得他令人安心的体温,记得他清雅俊逸的面容,她记得他的一切。   对她而言,易沉澜不是三个冰冷的文字,是一个活生生的爱人。   她所处的那个世界绝不可能是梦,就算没人相信,她也坚信,她的阿澜师兄一定还在等她回去。   不能软弱,不能质疑,不能。   舒晚躺在床上,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的睫毛脆弱不安的抖动着,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稳。   ……   舒晚独自走在郁郁青青的山间竹林中,清新又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忽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   舒晚心中一揪,是谁哭的这么可怜?像瘦弱的小猫在呜咽,听着就忍不住心疼。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前面有一个漂亮极了的小少年,靠着一棵竹子坐在地上,哭的极其伤心。   舒晚心头狠狠一跳,这个梦境何其熟悉……   她一定做过这个梦,甚至,她觉得这个梦她做了不止一次。   来不及细想,这个小孩子难过的呜咽让她揪心,舒晚跑上前想要摸摸他的小脑袋,帮他擦掉眼泪,一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还要小。   连声音也不受她的控制:“阿澜师兄……”   阿澜师兄?舒晚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粉嫩干净的衣衫,她现在也是一个小团子的模样,连声音都又软又糯。这、这难道是小时候的舒晚吗?   小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已经初具凤眸的模样,好看的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子。   他的目光怯怯的,带着一丝期盼。   舒晚心头一紧,这是小时候的阿澜师兄,怎么这么可爱?看得她心都要化了,难道又穿越了?穿越到阿澜师兄小时候,可以从头保护他?   “你别哭了,以后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舒晚将声音放的很温柔,伸进怀里想去掏手绢,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拿出来定睛一看,目光再次呆住了,这是一块很眼熟的玉佩。   玉佩?   舒晚恍然想起书中描写“舒晚”的三次作死:第一次,她抢了易沉澜的千秋斩,还斩断了他一条手臂;第二次,她撺掇舒戚将易沉澜带到雪夜山开追思大会,将他打到奄奄一息;第三次,她摔碎了他一直爱护的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的玉佩。   她从来不知道这枚玉佩是谁送给易沉澜的,书中也没有提过。   而她与易沉澜在一起时,偶尔也会见到他摩挲这块玉佩。她好奇过,易沉澜却总是笑而不语。她也曾不解,这枚玉佩为什么会和她送给易沉澜的玉簪放在一处。   电光火石间,舒晚的神经仿佛被溅上了冰凉的雨滴,梦境的冲击将她封存的记忆猛然撬开!   原来这枚玉佩不是别人送的,就是她舒晚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两天都没敢看评论啊,不过今天上来一看,大家虽然被虐到,但是还是觉得很爽(陷入沉思……)果然我们都是魔鬼哈哈哈。   终于写到这里了,欢呼~我很喜欢“我以为我伤害了你,但最后发现我没有”这样的如释重负和有惊无险,所以绕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之前评论区有菇凉说晚晚是作者对不起阿澜的时候我只能暗暗咬紧我的花手帕,也不敢回复,今天终于可以说: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别扭,解除!(握拳!)   虽然以读者的身份穿书也可以完成救赎,但是我觉得作者的身份感受到的冲击力更大,愧疚和怜惜更深,“一定要对他好”的责任感更重,所以~   还是那句话,感谢你们的陪伴。   最后我想问问我的姐妹们:你们还有啥想看的番外吗?我计划里只有婚礼和包子(挠头) 第98章 再次穿越   舒晚很早就开始追这本书的连载, 从看了第 一 章开始,就特别心疼里边的男二易沉澜。没看几天的时候,她就在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很神奇的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和她重名的小舒晚, 遇到了小小的易沉澜在林间里哭,给她心疼坏了。当时就抱着他哄了半天,给她擦了眼泪逗他开心, 最后从身上摸来一块玉佩,不由分说的交到他手上,心肝宝贝的哄着:   “你拿着这个, 就算是我送给你的信物,发誓言不都得配个信物么。你放心, 我保证会好好保护你的, 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欺负, 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上去帮你出气。如果我没做到, 你就把玉佩掏出来问我——‘喂,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不是说再也不让我难过了吗?你怎么能食言呢?’。你看, 你只需要这么一说,我必定会羞愧万分,乖乖的履行自己的承诺。”   “不过你别怕, 我才不是那种不守诺言的人,根本用不着你拿这个提醒我。说了会保护你,就会保护你一辈子。我最喜欢你了, 每天看你都特别心疼……”   因为是在梦里,舒晚将自己的满心疼爱说个够,恨不得把梦里的易沉澜打包回来,千娇百宠的养在家里好好对他。   然而梦就是梦, 她醒来回味遗憾了很久,还是一边捶床一边心疼的死去活来的把文追完了。   如今身处在这小小竹林中,看着眼前可怜委屈的小少年,舒晚心神俱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大力的拉扯她的神经,让她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件事情——   小说中易沉澜看中这块玉佩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是他人生中接受的第一份善意,他后来对“舒晚”一再退让和保护,更不是无脑的善良,是因为他以为,这个小女孩,曾经给了他一份温暖的关怀。   所以,他处处忍让着“舒晚”,时时保护着她。在舒晚夺走他的千秋斩,砍断他的一条手臂时,他没有计较;在舒晚把他弄到雪夜山,打的几乎濒死时,他没有反抗;直到“舒晚”摔碎了玉佩。   她打碎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与美梦,撕毁了诺言,让他对人间善意不再相信。他终于被彻底摧毁。   可是……这枚玉佩和那些温暖的承诺,本身就不是书中的那个“舒晚”送给他的,是她!一直都是她啊!   但这不是自己的梦吗?为什么自己的梦可以影响书中的走向?舒晚忽然打了个冷战——她许诺易沉澜,她会保护他的,所以后来,她穿进了这本书里,真的保护了他。   这不是一个意外,这之间必定有隐秘的联系。   “阿澜师兄……”舒晚尝试着张口,发现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回到了她的手上,她定了定神,飞快的说了下去,“阿澜师兄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承诺过你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完,舒晚伸出短短的手臂,艰难的给了易沉澜一个拥抱。虽然她小小的身躯没有办法将易沉澜完全抱在怀里,但她却尽力抱得很紧。   易沉澜慢慢抬手,也紧紧的环住了舒晚。他的眼中还闪烁着泪光,但唇角却翘了起来,开心的叫了一声,“晚晚。”   ……   舒晚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在夜里的梦醒了,可她心中的梦永远都不会醒。   舒晚的身体中燃起了无尽的希望,像熊熊烈火一般越烧越旺,没有一刻比这个时候让她更清醒的意识到——一定有回去的办法,一定有。   天底下绝没有这样有迹可循的巧合。   这一天舒晚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她将这本小说完完整整的重新看了一遍,将自己发布的每一条评论,每一个字眼都仔细的抠出来研究。   “晚晚,你干什么呢?怎么离电脑那么近啊?你看你眼里都有红血丝了,是不是看了一天电脑?快休息一下吧,你现在大病初愈,可别折腾自己。”   韩苏走进来,将果篮放在舒晚旁边的床头柜上,坐在她身边一边给剥橘子,一边叹气:“你赶紧把伤养好,多休息少干活,不然我肯定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愧疚而引起诸多并发症,最后英年早逝的人。”   舒晚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好了,这两天正式的非正式的,拐弯抹角的打直球的,五花八门的道歉你都说过多少遍了。小苏,我真的不怪你,而且这件事本身就和你没关系,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要怪只怪酒驾的司机。”   还有一句话舒晚没敢说——若不是经历这一遭,她上哪遇见易沉澜?   “那你休息一会吧,吃个橘子。”   “好,我等会吃,”舒晚将韩苏递过来的橘子放在一边,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电脑,喃喃自语道,“我必须得快一些,我算了一下时间,这两个世界的时间不对等。我的时间太紧迫了,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   “你嘀嘀咕咕说啥呢?”韩苏没有听清。   舒晚沉默了一下,从她出车祸到醒来一共是三天,三天的时间在那个大概世界是一年。如果按这个转换率,现在那个世界距她的死亡已经过去近两年的时间了。   两年,她已经放易沉澜一个人孤单的生活了两年。   “小苏,我要跟你说一个事,”舒晚想了半天,终于将心底藏了好久的话开了一个头。她转过身,认真的看着韩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和奶奶千万不要太伤心。你们一定一定要记得,虽然我不在你们身边,但我必定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很快乐很温暖,千万不要为我担心。”   韩苏的脸色有点变了,“好端端的你说什么呢?舒晚,你没有事,你只是神经受到了血管的压迫,根本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怎么好好的说这些话?交代后事一样,我不爱听,你别说了。”   “不爱听也得听,”舒晚不由分说的继续说下去,“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也没有杞人忧天,我是认真的。别为我难过,我会在另一个世界想念你们,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   舒晚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把这件事研究明白,也不知她研究明白后会是什么情景,有没有机会好好的道别。所以她打算把该说的、该交代的都好好的完成。   她曾经有过没好好道别的遗憾,她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天晚上,舒晚又是一个人缩在被窝中梳理这些事件。她头脑钝钝的发痛,越是着急思路越是不清晰,几天过去了,她已经连觉都不敢睡了。   “晚晚……晚晚……”   昏昏沉沉间,舒晚似乎听见了一人温柔的声音,他低低的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中伴着化不开的爱意和入骨的思念。   只是还带着让人心碎的哽咽,让舒晚一个激灵爬起来。   她翻过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刚才是一个错觉吗?她好像听见阿澜师兄在叫她……舒晚咬着下唇,呆呆看着发出幽暗光芒的电脑屏幕,眨了下眼睛,顿时一层薄薄的水光浮现。   她怎么这么笨?为什么想不出穿越回去的关键!   舒晚泄气的将脸埋进被子,狠狠地锤了两下床,又抬起头扑到电脑前,带着一股倔强继续钻研。   凌晨五点的的时候,舒晚趴在无数资料和笔记上睡着了,她的手无意识抓了抓,嘴里委屈的嘟囔着:“阿澜师兄……”   “阿澜师兄,机关术好难啊,你画的图纸我都看不懂,你怎么这么厉害,竟然可以自己设计。”   “不难,一个拆解还原的过程罢了。晚晚你想学么?我教你。”   “嗯……那你先开个头,我先听听看。”   ……   “呃……好了好了,可以了!我不听了!”   “你呀……”   耳畔仍然有那一句无奈又宠溺声音的余音,舒晚睁开干涩发红的眼睛,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中一阵一阵的思念袭来——她又梦见了易沉澜。   “一个拆解还原的过程罢了……”   舒晚怔怔的想着这一句,想着想着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还原,她应该尝试一下还原,那天她做过什么?会不会有穿越的关键?   这几天她试了无数个法子,多么光怪陆离她都去尝试,若不是出车祸她怕真的没机会了,她都要跑马路上碰运气了。   她闭着眼睛尽力去想当天的每一个细节,穿越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随着记忆的恢复,穿越前的事情也渐渐清晰起来——   起床、吃饭、打扫、码字、发布……睡觉前刷了下手机……等等!   舒晚猛然睁开眼,有一件事她忽然想了起来:睡觉前她刷到了一个帖子,主题是——如果你穿越了,想在那个世界呆几年?   她……她当时回复了,她回复的一年!一年!   这会是穿越的关键么?   舒晚心跳“咚咚咚”的加快,她立刻打开电脑,搜索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论坛,仿佛她的记忆又出现了偏差,她找不到那个帖子。   舒晚一直都没放弃,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去她也没察觉,忽然,她再次搜索时,一个醒目的标题弹了出来。   舒晚瞄了一眼,零点零分零秒,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帖子,像是开启了特定的时空之门。   顿时舒晚手都抖了,她按捺着激动点进去,果然看到零星几个回复中,自己随手打上的“一年左右”。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指尖在键盘上正要落下时,忽然发现这个题主还有另一个帖子“如果你穿越了你想做什么?”   这是……   心脏传来模糊的疼痛,激动和狂喜混在一起,舒晚哆嗦着手指点击了这个帖子,果不其然看见她在下面的回复——   “我想穿到《XXX》里面去!我想揉一揉易沉澜!他好可怜我快心疼死了……我想抱着他哄一哄,要是可以保护他就更好了!”   舒晚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将头埋进臂弯,又哭又笑:“阿澜师兄……阿澜师兄……你等我,我要回去找你了……我要回去保护你了……”   她泪流满面,一字一字的删去了曾经的答案,改成了——   “永远。” 第99章 见面前夕   ……   “山主喝药了么?”   方南丹叹了口气, 扫了眼手上满当当的一碗药,幽幽的看着顾月寒,“你看他什么时候喝过?”   顾月寒揉了揉眉心, “他这样怎么行?这是江湖第几次围剿雪夜山了?他不肯开机关,偏偏要自己硬打,他武功是高, 可是他这个身体……哪能由着他这么糟践?”   “那怎么办?总不能由他们杀上来,他又不许我们插手。那些人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你想想山主当年杀了多少人啊……”方南丹重重的叹气, 愁眉苦脸的看着易沉澜的房门,“机关也不可能开的, 那不是怕……怕……回来的时候, 被机关挡着没法上山么。”   顾月寒的脸色变了变:“方叔, 你信?”   “我信不信的,”方南丹苦笑, “当年我们过去的时候,晚晚都……都那样了, 可是山主信啊,满心执念认定了她能回来。要不是有这个念想,你说咱们几个能拦得住他寻短见么?疯了总比死了强, 总还有盼头,他也只靠这个活着了。”   顾月寒抿了抿嘴,轻轻摇了摇头, 半天没再说出什么。   “但是我就怕他这样也活不了多久,那个终山派的周远上次来,不是说他……抑郁成疾,心病难医么……你看他现在这样, 行尸走肉一样,唉……”   “行了你们俩别在这嚼舌根了,也不怕山主听见,”阴楚楚快步走过来瞪他们两个,用手指了指那边,赶着他们往远走,“赶紧走吧,在山主门前嘀咕什么?对了,他最近没自残吧?”   “没有,上次周远来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了,他这几天都没折腾自己。”   “行,能让人省几天心是几天吧。江湖上成天对他喊打喊杀的,别哪天刚好他把自己弄个半残的时候打上来,那正好能帮他一把。”阴楚楚咬牙切齿的嘟囔。   方南丹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阴丫头,你别乱说话。”   顾月寒看阴楚楚脸上有点怒气,怪不得说话带着火,不由疑惑问道:“楚楚,你这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不是戴红那个狗东西,刚才神神秘秘的把我拉过去说想了一个好主意,”阴楚楚恨恨道,“他也是着急,可着急也不能作死吧?!他让我出去挑个和晚晚身形差不多的姑娘,再让老方给易个容,送过去哄哄山主。这猪脑子缺了八根弦!当时我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方南丹也皱眉:“什么馊主意,他作死怎么还要带上我?”   “是啊,这和把山主的心摔在地上辗有什么区别?”阴楚楚摇着头疲惫的说,“晚晚当时会出事,还不是因为有个该死的替身……要真按戴红说的办了我们不得被山主撕碎了?就他现在那疯劲,唉……戴红真会帮倒忙,被我骂的一声不吭,再不敢提这个事了。”   “可是山主也真的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月寒沉默半天,忧心的说,“他一到初秋就……吃不下东西,一年不如一年,我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必须想想办法,让他好歹别往死里糟践身体了。”   阴楚楚盯着顾月寒,半天才说:“想办法?能想出来的办法大家早就想了,让他不作践自己……除非你能活死人,肉白骨。就是周远的话,他也是看在晚晚的份上才听半句,咱们几个能说什么?别说这些话了,没办法的。”   “但是无论如何,星阑夜必须想法子给他停了,这个办法必须要想。这东西能造出再多美梦来也到底是假的,太伤身,真的不能由着他胡来了。”   “你不让他用星阑夜,就是要他的命。他本来就见不到晚晚,如果梦里也见不到了,你就等着他又把自己烧的满身疤,或者给脸上来一刀口子。”阴楚楚淡淡的说   方南丹眯着眼睛仰头,刺目的阳光让他有种要流泪的冲动,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我想想办法吧。”   ……   舒晚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没激动的哭出来,她看着满眼古色古香的摆设,吸了一口气撑着爬起来。   嘶……好疼。   舒晚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色渗出。   “哎,别乱动,你的手刚包好。”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一边响起,低柔婉转,听来还颇为耳熟。   舒晚侧头望过去,“阮……”她咬了下舌尖,乖乖笑道,“阮姑娘。”   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有一面之缘的阮梓沐,也就是她写的、不是,她看过的这本书的女主。   阮梓沐扬眉笑了:“你居然认得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舒晚。”阮梓沐是乌川谷的主人,江湖上名气不小,认识她并不稀奇。   舒晚大大方方的介绍了自己,却见阮梓沐忽然变了脸色。她飞快的坐到舒晚的身边,凝眉沉声道:“小姑娘,你……你是不是刚出来闯荡江湖?难道你的家人没有叮嘱过你?你……唉,你还是趁早改一个名字吧。”   舒晚的心“咚咚”地加快跳了起来,直觉告诉她阮梓沐这番话,应该与她、与阿澜师兄脱不了干系。   “我……”   “梓沐,我回来了。”   舒晚正要说话,却被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来人穿着一身深色衣裳,脸颊微黑却俊朗非凡,走进来没几步就看见了舒晚,他顿时愣在原地,微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江扬,我还以为你这几年长进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阮梓沐不满的上前拧了拧江扬的耳朵,“你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什么看?眼睛都直了,看人家长得好看是不是?滚滚滚,滚出去。”   “不是,梓沐别闹,”江扬愣愣的拂开阮梓沐的手,看着舒晚,“不是,我……你……你是……”   阮梓沐翻了个白眼,戳了下江扬的脑门,“你结巴什么?这小姑娘是我从谷外救回来的,昏迷不醒手上还都是伤,可能是从上面掉下来时抓东西划伤的。我这刚处理完,她才醒不久,你突然跑过来盯着人家,这么唐突,烦不烦人?”   “梓沐,你是不是糊涂了?”江扬皱着眉,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弄这么个人干什么?你有事求易沉澜?那也不能这样啊,你这是在找死。”   他说起话来神色沉着,带着许多沧桑感,竟褪去了不少少年气,显得脱胎换骨一般。   若不是容貌未变,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天真的有点愚蠢的江扬。   阮梓沐被江扬说疑惑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我没有事求易沉澜啊,我哪敢招惹他啊?”   江扬看阮梓沐一脸的莫名其妙,不似作伪,应当是真的不认得身边这姑娘的脸,一时间沉默下去,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个……”舒晚终于找机会插了一嘴,“我能不能……能不能说句话?”   听到这个声音,江扬眉心狠狠一跳:“你说。”   “我想问问,易沉澜……”   “等一下,”江扬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阮梓沐低声道,“梓沐,你先出去等我,我有话想要单独和这位姑娘说。”   阮梓沐迟疑的看着他,有点不解江扬想要干什么。他一向不是乱来的人,曾经刻板的有点迂腐,被他那个师父养的天真愚蠢,而经历了许多变故后饱受人情冷暖,江湖的世态炎凉教会了他不少东西。   “没事,梓沐,我就是有点想法要确认一下,等确定了,保证会对你知无不言的。”   阮梓沐走后,江扬深深的看了舒晚一眼,沉声道:“你是谁派来的?你主人是谁?当真是胡闹,你们以为这样就会皆大欢喜么?你以为变成这样子易沉澜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你以为你是谁,愚蠢至极,等你见到易沉澜,保证会被他提剑斩的渣都不剩。”   “替身的主意别打,这是上赶着送死。”   舒晚轻轻摇摇头,动了动嘴唇:“阿扬师兄,我不是谁派来的。”   “谁准你这么叫我?!做戏还知道做全套,不知死活,”江扬怒道,“你真是不要命了,你打扮这个样子打听易沉澜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无论你背后的人是谁,都趁早收心,再也别打他的主意了。”   江扬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但不代表他武功实力也跟着一并衰减。江湖围剿了他多少次?哪次成功了?他这些年造了多少杀孽你没听说么?你打扮成这样,是想干什么?”   他口中的易沉澜叫人感到了陌生,却也仍然令舒晚心疼不已——什么叫行尸走肉?什么叫苟延残喘?为什么他会被江湖围剿?   舒晚张了张嘴,眼眶发红:“阿扬师兄,我拜托你帮我去见他吧,我恨不得立刻见他……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你说阿澜师兄会恨我么……”   “你在说什么啊……”江扬快疯了,他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给了他多么熟悉的感觉,他怎么能感受不到心中深处隐隐的怀疑。   就算这想法再荒唐,也无法磨灭。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连声音都一模一样,还说的这样的话……你是想告诉我,你就是舒晚吗?你觉得我会信吗?当年……”   江扬说不下去了,他别过头,双手握紧不停的颤抖着,“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的脸……她的手……她的整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下来?现在又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你觉得谁会信?!谁会信?!”   “我……我没有办法解释怎么活着的事情,但是我没有骗你,”舒晚低声说道,“阿扬师兄,我可以自证身份。我们从小在一起练烈阳真经,烈阳真经的精髓,每一个招式,每一处关键我都记得,这是不可能被别人学到的。”   “我和阿澜师兄逃出了终山派,我们一起假扮成蜀门派的两位弟子,一路去了雪夜山。我们在雪夜山呆了近一年的时间,下山之后,我们两人和你与阮姑娘在曲阳的峡谷中相遇,你记不记得?”   他记得。   如何能不记得?   江扬的嘴唇哆嗦得很厉害,他转过身来看着舒晚,究竟是多厉害的人,究竟是做了多少准备,才能说出这些,才能这样的天衣无缝?峡谷的相遇,怎么可能有第五个人知道?   当年他看到易沉澜拿着那把锈剑时,就想到了峡谷中那两个容貌普通的“夫妻”,原来正是易沉澜和舒晚。   这件事如此私密,没有人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呢?   “你将烈阳真经的心法背给我听。”江扬尽力的平稳住声线,淡淡的说道。   舒晚立刻流利的背出来,一字不差。   “终山派祠堂有多少牌位?”   “八十四块。”   “江玄风的排位是怎么摆的?”   “第二排左数第七。”   江扬的身形晃了晃,他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舒——答案说的毫不犹豫却又分毫不差。   最终他才轻声问道,“可是你当年、你当年不是已经……我看见过的……而且,如果你没有死,为什么没有立刻回来?你不是很喜欢易沉澜吗?怎么忍心看他活生生的忍了五年的折磨?”   江扬是满腹疑问,舒晚也快被心中的焦灼逼疯了,“阿扬师兄,你告诉我阿澜师兄他是不是出事了?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我想立刻去找他,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真的一刻都等不了了。”   “我讲给你听,可以。”   “但是,等你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全都听完,再决定还要不要去找他吧。”江扬沉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姐妹们,我看到嘤嘤待哺的你们了,那个加更的事我努力啊,我今天试试啊(狗头)   那个试试啊,试验失败球球不要鲨了我 第100章 五年时光   喊声, 震耳欲聋的喊声。   “誓杀魔头!清肃武林!”   “为江湖除害!”   “攻上雪夜山!将易沉澜挫骨扬灰!”   江扬手持执天剑冲向易沉澜,而易沉澜既没闪避,也不抵抗, 叫他直直地刺中了胸口,长剑穿透身体,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倒在地上, 乌黑的长发铺开,容颜凄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易沉澜的脸色那样苍白,神情痛苦至极, 他微启薄唇,声音绝望到让人不忍卒听。   “晚晚, 阿澜师兄来陪你了……”   ……   床上的男子睫毛轻颤, 缓缓睁开眼睛, 他一双凤目风华无双,但却无比黯淡, 没有灵气,也没有光芒。   美则美矣, 美的像一具空壳。   他慢慢撑着手肘坐起来,虽然并非迟暮的年纪,但他的背影看上去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透着死气和腐朽。   微卷的衣袖下,两只手腕微微扭曲,不是干干净净骨节分明的样子, 像是伤了太多次,已经接不好骨头了。   男子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微微蹙起眉——今天的梦不美,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很不吉利。   不吉利……不吉利……   男子有些慌慌张张的起来, 虚浮的脚步走到桌边,熟练的拿起桌上的各种瓶子,取了银杆,面无表情的调配起来。   他拿起一个红的妖冶的瓶子,倒了一下、两下、三下、不停的倒着……   “阑珊”是星阑夜这药物的药引,要多一点,再多一点,做出来的梦才会甜……   男子面前积聚了一大片红色的粉末,昏暗的房间里仿佛发着幽幽的光,像人死之前眸中那一点回光返照,是绝望处的希望。   “晚晚,别和我生气了,”男子神色很温柔,声线低微,带着几分恳求,“师兄真的快撑不住了,求求你疼疼我吧……”   “不生气了就回来吧……”   他将所有东西配置好,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瓶中摇匀,仔仔细细的密封住,脸上浮现了一丝飘渺虚无的微笑。   倏然间,男子的目光落到了书桌边的铜镜上,清晰的镜面完整的照映出了他的脸。   镜中人双颊微凹,虽然容颜仍是极盛,但却不复曾经的丰神俊朗,带着一丝形销骨立的病美人之感,曾经一头浓密乌黑的墨发,如今夹杂着不少许银丝,看上去饱经沧桑与磨难。   他生生打了个冷战。   他老了。   也丑了。   他心爱的姑娘很喜欢他的容貌,经常毫不吝啬的笑着感叹他是一个大美人。   可是他连最后的这点东西都没有留下。   他已经烂透了,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山主,我能进来吗?”门外响起了秦凰的声音。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回答,秦凰叹了口气,总是带笑的脸也早没了笑意,只剩一副愁容,他又敲了敲:“山主,我进来了,你得吃点东西了。”   他端着托盘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呆坐在那里的易沉澜。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他们山主,顶天立地意气风发的男儿,他打心眼里佩服敬仰,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两天不见,他怎么好像又瘦了……   秦凰深深吸了一口气:“山主,你吃点东西,你……心里难受,还要应付外面江湖上那些人,这样不行啊,早……迟早挺不住。”   他现在已经不敢说“早晚”这种带“晚”字的东西了,前几年有个弟子说了个“咱们晚上吃什么”,被易沉澜听见了,当场就发了疯。   从那以后,谁也不敢再在易沉澜心上捅刀子,提这个“晚”字了。   易沉澜恍若未觉,没理会秦凰的恳求,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将刚才的瓷瓶拿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打开盖子,又往里添了一些“阑珊”。   秦凰一噎,这东西好像是……他张了张嘴急道,“山主,方南丹说你不能再……再用‘星阑夜’这东西了,太、太伤身了。”   秦凰心里着急,自从方南丹给易沉澜用了星阑夜之后,易沉澜就仿佛濒死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得到了一丝喘息,永无止境的依赖了下去。可是方南丹说了,这东西不能再用了,再用下去,真的就要把易沉澜的身体彻底毁了。   “山主,你心疼心疼自己吧。你这样作践自己,别人……别人看了也会难过的。”   谁?   谁会难过?   易沉澜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向秦凰,他的眼睛里常年笼着阴翳,冷冷的看过来,像是绝望的野兽。秦凰心里一叹,不敢再劝了。   看……没有答案。还会有人难过吗?晚晚气他没有保护好她,再也不理自己了。那应该不会有了,没有了。   秦凰抿了抿嘴,他有时真想说一句“就算是为了晚晚这丫头,你也该对自己好点”,可是他哪敢把那个名字在易沉澜面前说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易沉澜手边,“山主,你吃点东西吧。”   易沉澜没有看,他又将目光落在了铜镜上。   秦凰愣愣的看着易沉澜去照镜子,心中一声又一声的叹息,面上却不敢显露。他垂着手,闭上眼睛别过了头。   易沉澜端详了自己许久,终于轻声喃喃道:“最后一样也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秦凰看着易尘澜注视自己的容貌,唇边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他心中都已经麻木了,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见过情痴之人,但是到易沉澜这个份上的,他真是从没遇过,连想都不敢想。   “你记得吃东西,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秦凰轻声说道,他话已至此,不能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门去了。   ……   “这就是关于你的替身的事,舒戚当年只是想打造一个完美的“女儿”,却不曾想,段月落会利用这个来加害你。”   江扬垂眸讲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是你……你被段月落害死,我便不提了,直接给你讲之后的事。”   “当年你出事时,死状凄惨,看过的人都知道,你生前必定遭遇了极大的痛苦。但凡有点良知的人,见了都觉不忍,更遑论对你一腔深情的易沉澜了。”   江扬说完看了一眼舒晚,见她神色痛苦中夹杂着许多疼惜,轻轻摇头,接着说道,“当时情景我没有亲眼看到,我是后来才赶过去的。听人说易沉澜抱着你的……抱了很久,后来突然就发了疯,用他那把屠狱剑……大开杀戒。”   “他的武功太高了,普通人根本没法抵御,就算是十几个人一起上,也挨不过他几招。那边动静太大,他……他母亲也赶到了,见了你之后不可置信的嚎啕大哭。听人说,她哭声凄绝,见到你那模样悲痛不能自已,几欲昏厥。”   说到这儿,江扬忽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后来……说起来也是作孽。那些人见根本压制不住易沉澜,太过着急之下,竟犯了个致命错误。那苍山派的钟萧,带领着一众人去攻击易沉澜的母亲,但我听人说他们当时并非是想怎么样,只是想挟持她以求逼迫易沉澜停手。可是,江夫人的武功也不低,好半天才被制伏,那些人的十几把剑架在江夫人的脖子上,逼易沉澜停手,可那时,易沉澜好像已经疯了……”   “他浑身浴血,眸色癫狂,完全听不见声音,只知道杀、杀、杀。”   江扬的嗓音不高不低,平铺直叙的口吻叙述着残忍血腥的事情。明明他的口吻淡淡的,但舒晚仿佛透过他的话语,看见了那个绝望漆黑的雨夜中,她的阿澜师兄是怎样的伤心欲绝;看见他的母亲被人挟持时,又是怎样的无助脆弱,这些东西让她心痛如绞,身体一阵阵的发冷。   舒晚的心口疼的喘不过气,像是被一把尖锐的利刃捅了个对穿,她微微颤抖着,将自己蜷着环抱起来,像是想拥抱什么人。   “那时易沉澜疯狂之极,已经不认得人了。他听不见别人对他的大声吼叫,也看不见自己的母亲命悬一线。他握着那把染满鲜血的剑,根本停不下杀戮,那架势,好像要把这天地间所有的人都杀光。”   江扬伸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拳头渐渐握紧,“后来,谁也不知道易沉澜到底杀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杀了什么人,当时太乱了,那一柄剑从江夫人的后心刺穿她的身体时,竟然都没有人看清是谁出的手。”   “但结果就是,在你……你出事后不到一个时辰,他母亲也不在了。”   舒晚一下子站了起来,浑身剧烈的发抖,大颗大颗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留下来,她看着眼前的江扬,被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句剐的遍体鳞伤,“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伯母她也……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这么做?!他们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易沉澜?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易沉澜……   他才刚刚有了母亲,多了一个可以毫无保留疼他的人,他还没有感受到更多,他还没有叫她一声“娘亲”啊!   舒晚脚一软差点栽下去,江扬连忙扶了她一把,叹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停下来,可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   “你知道易沉澜那天杀了多少人吗?那天下了一整晚的雨,可是第二天清晨时,地上流下的水都是血色的。他将苍山派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侥幸活下来的人,可能只有几十人罢了。”   江扬看着舒晚,眼中划过一抹痛色,“他抱着你,无休止的杀戮直到力竭,才被雪夜山的人赶来带走了。”   ……   “那年我们下山把山主带回来,当时他是什么样,你们想必也不会忘吧。”方南丹低着头,盯着桌面沉声说,“五年过去了,他也快把自己熬透了,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真的看着他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若不是山主醒来后一口咬定舒晚丫头没死,偏要等她回来,他哪里会活到今天?只怕五年前就走了。如今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这么折磨自己,哪里是个头啊。我倒是想让他活的好点,可是我们上哪给他找舒晚丫头去?”秦凰一脸愁容,眉头皱得死紧。   “他这么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死了来得解脱。舒丫头活没活着谁心里没数?他迟早也是个死。”   方南丹看了苗凤花一眼,“你好不容易过来讨论点正事,怎么这样说话?还嫌现在不够焦头烂额吗?要是这样,你就回地下冰室吧,别出来添乱了。”   苗凤花道:“现在的雪夜山动荡更比易衡山主之时,五年就被围攻了数十次,他手上有多少亡魂?恐怕没人数的清了吧。难道这日子就一直这样活下去?”   “那你去跟他打呗,打赢了你当山主,”戴红有点不乐意,抱着胸看着苗凤花,“这五年山主下过山么?每次都是那些人自己送上来找死,他们拼了命,山主不下杀手就等着被他们撕碎?再说,山主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他在舒姑娘面前,从来都温顺的猫一样。若不是……那什么……当年山主怎么会失控?”   “行了,有什么可吵的,晚晚回不来了,讨论这些没意思,直接说说怎么让他少用星阑夜吧。”阴楚楚敲了敲桌面,看着方南丹,“你熟通毒经,先说说长期焚燃星阑夜最糟的后果吧。”   ……   “这五年来,江湖对雪夜山进行了十七次围剿,每一次都伤亡惨重。”   江扬一边说,一边给舒晚慢慢倒了杯茶,“第一次围剿的人,是想给惨死在苍山的亲友们报仇。那次钟萧邀请的门派也不少,一夜之间易沉澜就树下无数仇敌。可是第一次围剿战败之惨,丝毫不亚于苍山血洗。”   “仇恨就如同滚雪球一般越积越深,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每一次叫出易沉澜的名字,众人都是带着怨气与恨意的。他是什么人的儿子,曾经受过什么样的委屈,失去了……爱人的痛苦绝望,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是一个刽子手,是江湖公敌,是魔鬼,怪物。”   江扬的目光有些不忍的落在舒晚脸上,“他变了,他不再是你记忆里那个阿澜师兄了,五年的时间已经把他彻底改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样,你还确定要去雪夜山找他么?如果你放弃,我和梓沐可以当做从没见过你。”   “如果你还想去,我也可以立刻送你过去。”江扬深深看着舒晚,沉声说。 第101章 再上雪山   星阑夜有副作用, 易沉澜一直都知道。   可是星阑夜可以帮他编织一个美梦,可以看一眼他心爱的姑娘,可以给予他活下去的能力。不用星阑夜, 他根本撑不住。   他力竭昏厥被带回雪夜山时,就掉入了一个美梦。梦里的晚晚才四五岁的样子,娇嫩可爱的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她用短短的小手努力的抱着他,稚嫩的童声承诺道:   “阿澜师兄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我承诺过你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醒来后, 身边就焚着星阑夜。   从此他绝了死志, 将自己碎成一片片的心囫囵拼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说回来的, 他信。   那一晚,他恢复身份的那一晚, 晚晚也曾亲口承诺过的,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就算他们真的被什么人分开了,她也会拼尽全力回到他身边。   她说过的, 她一定会回来的。   等她回来了,如果自己却不在了,她该怎么办?会不会挨欺负?她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他不能死, 他要等晚晚回来,好好与她道歉,求她不要再这样惩罚自己了。   他什么都可以听她的,求她再也不要这么残忍。   他不会再隐瞒她任何事。   他吃了教训, 再也不敢了。   可是晚晚怎么还不回来呢……他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他记不清时间,只知道在无尽漫长的等待中,他终于开始感到害怕和迟疑。   ——晚晚还会原谅他么?还会回来看他一眼么?如果结束他这条低微的命,他会立刻见到她么?   易沉澜呆坐在他房间的门口,他只着一件薄衫,夜风吹起他的头发,凌乱而凄美。他的嘴唇泛着青白色,面容憔悴,默默的看着前方。   现在丑时过半,他刚刚在噩梦中清醒过来。这个噩梦让他心有余悸,惊惧无比,他惊醒后再也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   他知道,星阑夜的副作用发作了。   自从用了星阑夜之后,他极偶尔会梦到那个噩梦。可是最近几个月这个梦出现的次数太过频繁,每一次出现都都仿佛是一把淬了毒的尖刀,毫不留情的把他的心脏划得鲜血淋漓。   梦里的晚晚一身娇美华丽的嫁衣,红的似火,美的让他心颤。这是他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的“他”给了自己的提醒的,然而他却没有领悟,还是带着晚晚下了山。然后,晚晚就不见了。   之后每一次再做这个梦时,他承受的苦楚都会比之前更重十倍,百倍,千倍。   曾经他没有掀开盖头,而用了星阑夜之后,每一次掀开盖头以后,他身边娇美动人的姑娘就会化沙而去。什么都不给他留下,像一团白雾一般消失在他身边。   他想颤抖,逃避,流泪,恳求,可是不走到最后一步,他没有办法从梦里醒来。   这是这个月的第五次做这个梦了,冷汗淋漓的睁开眼睛后,他便不敢睡觉了。   易沉澜静静望着天际的那片月光,脸色苍白到有种透明之感,好像碰触一下就会碎掉。他看着那轮皎洁的弯钩,声音轻的几不可察。   “晚晚……再救我一次吧……我把命都给你……”   “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就好……”   ……   “你确定不休息一下吗,你……”江扬还是没法自然的叫出“晚晚”两字,顿了一下低声道,“你已经赶了近两天的路了,这会都已经快寅时了,天这么黑,雪夜山上还有那么多机关,你怎么上去?”   “我不休息了,我要早点见他,一刻也拖不得了。”舒晚声音很轻,两天的不眠不休,她眼前是有些发黑,可是她已经让易沉澜等了五年了,她一点都不想让易沉澜多等了。   “怎么避开机关我大概有数,而且我可以走到外围给山里投信号,他们看见了会放我上去的。”   江扬想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你真的和宋师叔周师叔他们一样,无论到了何种境地都不会放弃他。小师妹……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其实五年前我的身份刚刚被揭露的时候,我心里除了震惊还有怨恨。在那以后我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固然仇恨易沉澜,可对我也许以前大不相同,因为我毕竟是真真正正的易衡之子。”   “但我的命还是很好,我也终于察觉到,原来老天待易沉澜如此刻薄,”江扬回过头看着舒晚,“我除了失去了一些光环,其实也没多大改变,宋师叔和周师叔待我如初,梓沐也不曾嫌弃我。可是易沉澜不一样,即使宋师叔他们待他更好,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江扬思考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他一直一无所有,就算短暂的拥有过什么,也很快失去了。”   “我一直对他有偏见,因为我从小受舒戚的教导,他告诉我易沉澜应该为他的父亲赎罪。可是直到有人因为我是易衡之子,而对我破口大骂时,我才知道,其实他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是上天对他太不公了。”   舒晚没想到江扬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在舒戚身边长大,言传身教都是舒戚那一套,他看不清舒戚是伪善,所以他只学会了善,但最终被舒戚教导成了一个没有主见的绣花枕头。然而江湖的磨砺居然褪去了他那一层天真,将他催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阿扬师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舒晚声音低低的,她听了江扬的话,更想念近在咫尺的易沉澜了。   “我只是觉得易沉澜要苦尽甘来了,若真如此,宋师叔他们一定欢喜极了,”江扬低声道,“他们不再每天愁容满面,我也就放心了。”   舒晚看着江扬,浅浅的笑了,“阿扬师兄,谢谢你。”   “别说谢谢了,有时候回想起自己的过往,也觉得自己天真的可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担不起一句谢,”江扬摇摇头,看着前方,“你执意此刻上山,我也不拦着你,那我便把你送到地方再回去。”   江扬看见舒晚微微一愣,朱唇轻启似要说话,他立刻先出声打断道,“小师妹,你别拒绝我了,我总该把你亲手交到易沉澜手中,才能放心。不然宋师叔和周师叔他们要知道我办事如此不妥当,一定会训斥我的。”   ……   舒晚没再拒绝江扬的好意,他们二人很顺利的走到外围,舒晚找到一个比较熟悉的暗门,走了几步却发现这里空荡的可怕,她循着记忆去碰了几个机关,却发现毫无响动。   “这里的机关没有开,难道是雪夜山上出什么事了吗?”舒晚有点担心。   江扬蹙着眉,斟酌着说:“按理说不会。若是雪夜山出事,江湖上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雪夜山的动向他们一直盯得很紧,再说以雪夜山机关之巧,也不可能有人动得了这些机关。”   舒晚点点头,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却仍然没发现有机关开启的动静,“奇怪,机关是真的没有开启,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是我们不必耽搁时间,直接上山吧。”   “小师妹,会不会有诈啊?雪夜山近年来被攻击了这么多次,怎么会忽然关了机关?想来有些蹊跷。”   舒晚凝神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摇头说道:“应该不会。这些机关都极为隐蔽,本身就是陷阱。开了就是开了,没开就是没开,我们不用迟疑,直接走便是,看看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晚心中有些焦急,雪夜山的机关是一面铜墙铁壁,无形之中可以为雪夜山挡下无数的攻击。几乎十之有九的人都会败在这机关术之下无法上山,而如今全部关闭,必定是雪夜山内部操作,但是这是为什么呢?外边的江湖人还在不停挑衅,关了机关岂不是很危险吗?   他们一路走下来果然是畅通无阻,舒晚很快就找到了一处暗门,她熟练的打开了地上的一个机关,迅速的推了几个按钮。   江扬悄声问:“小师妹,你在做什么呢?”   舒晚扭头对江扬说道:“阿扬师兄,越往里走机关越复杂,那些机关我应付不了,我不确定是不是全都关闭了,所以我通知了雪夜山的人,这是自己人才会有的通讯方式,他们见了,必定会撤了机关放我进去的。”   江扬点点头,“那我们便等一会,关机关也需要时间。”   还不到两炷香,忽然前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由于舒晚是再次穿越,身上没有之前那般高的武功,只负着一些防身的功夫而已,听不出具体情况,她侧头压低声音问道:   “阿扬师兄,来人武功怎么样?来了几个?”   “两个,武功都不低,我应该打不过。”   江扬如实说道,舒晚点点头表示知道,突然来了人,她心中倒不紧张,只是在默默盘算这两人大概会是谁。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雪夜山乱动机关,动的还像模像样的。来了两个人就敢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找死还是滚蛋,倒数三个数让你选,三,二……”   这道娇俏的女声戛然而止,声音的主人就站在舒晚的十步开外,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舒晚。   大半夜的机关一动,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会看到这么神奇的一幕。阴楚楚偏头看了一眼顾月寒,小声问道,“我……是我眼花了吗?”   顾月寒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江扬,你什么意思?弄这么个人过来,想挑事儿吗?”   江扬道:“我带她来找易沉澜……”   “然后呢?你们两个打算被我们山主一手一个捏脖子掐死?”阴楚楚叉着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江扬。   江扬沉默了一下,他非常理解顾月寒和阴楚楚的心情,因为他最开始也接受不了这件事情,现在也只是接受这个人而不接受这个事,所以他不知该怎么像他们二人解释,难道就一直指着舒晚说“她就是舒晚,真的是舒晚,她没死,她又回来了”?   这有信服力吗?   “楚楚,顾大哥,是我。刚才在外围的信号,是我放出来的,”舒晚上前一步,认真的看着两人,我……我回来找阿澜师兄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不好?我想快些见到他,我们坐机关索上去好不好?”   顾月寒将舒晚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极冷,“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神态语气学得倒像。江扬,你们终山派是不是疯了?这是谁的主意?是你的,还是宋安之和周远的?你们是不是还嫌山主被所谓的替身害的不够惨,弄这么个人来,是想在他心上捅多少刀才算完?”   忽然阴楚楚撞了顾月寒一手走,“你先别说话。”   她仔细的看着舒晚,目光与顾月寒的阴冷不一样,反而充满了探寻,看了好半天,她侧过头,低声与顾月寒说,“神态、语气、长相,这些都可以假冒,可是感情骗不了人,你没觉得这丫头提到山主的时候,是真的都快哭了吗?若是替身,怎么能这么惟妙惟肖?”   顾月寒也低声回,“你有病吧?舒姑娘当年是什么样子,你不记得?她的尸体现在还埋在雪夜山山顶。怎么她是哪路神仙不成?不止一条命?”   他白了阴楚楚一眼,将目光落在舒晚身上,“你走吧,终山派是一片好意,我们雪夜山心领了,但是别再弄这些恶心人的招数,山主不需要。”   “顾大哥,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可是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可以到阿澜师兄面前证明自己的。我不是终山派派来的人,周师叔和宋叔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回来了。”舒晚着急的向前走了一步。   顾月寒“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江扬大惊,立刻将舒晚护在身后,立刻拔出剑来与他对峙,“你要干什么?伤了她,你有几条命够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怕!没有虐了!下章见面!别骂小顾啊! 第102章 重逢一刻   阴楚楚也吓了一跳, 一脚踹在顾月寒的膝盖窝上,“你拔剑干什么呀?收回去收回去。”   “我不杀人,看在宋门主的面子上, 我也不会伤终山派的人,”顾月寒沉声道,“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难而退, 山主现在受不得刺激。”   舒晚心里急得要命,顾月寒打死不认她,不让她过去, 他们打不过他,又没办法硬闯。   她咬着唇思考了半天, 阴楚楚好像对她没有顾月寒那般的不信任, 她只好往她身上试探, “楚楚,我以后会跟你们解释的, 可是我太担心阿澜师兄了,先让我见他一面好不好?”   “你之前……教我打扮, 送我衣裳首饰,你知道我是真的,没有骗你对不对?”   阴楚楚眨眨眼睛, 又重新审视了一遍舒晚,鬼神之说她向来不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她也没有兴趣。可是眼前的姑娘的确给了她一种惹人战栗的熟悉之感。这种感觉只来源于人的直觉, 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逻辑。   她说的出只有她们二人才清楚的事情,阴楚楚甚至相信,就算自己要求眼前小姑娘画出她送的首饰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能毫不犹豫的立刻画下来。   这么澄澈纯净的眼神,她这辈子就没在别人的眼睛里看见过。   阴楚楚想了半天,鬼鬼祟祟的拉过顾月寒走到一边,她犹豫了一会,开口就让顾月寒惊诧无比:“月寒,我们把她带到山主面前试试吧。”   “什么?那不就是让她送死吗?还有,山主要是见到了她,只怕想起了本就没有忘掉的伤心事,会痛不欲生吧?”顾月寒皱着眉问道。   阴楚楚微微一笑,摸着下巴与他分析道:“是她自愿要走到山主面前去见他的,那么她是生是死,还是半死不活,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就算真死了,也是她自己要送死。再说,山主什么时候不是痛不欲生?他还能有更糟的经历吗?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五年,其实要受受刺激也并非是件坏事。”   “还有,人是江扬带过来的,与我们没有关系,整个雪夜山机关都关了,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雪夜山。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不就行了?”   顾月寒疑惑的看着阴楚楚,“楚楚,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你是不是信了那小姑娘说的话了?”   “半信半疑吧,我总不会斩钉截铁的信她,”阴楚楚一摊手,神色虽然有迟疑,但更多的期待,“可是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我知道这件事很荒唐,没人会信的。但这次我想试试,也不成就看天意了。”   “不过我有种预感,我觉得这姑娘出现未必是坏事,也许我们山主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顾月寒没有阴楚楚那么自信,他犹豫了半天,终于看向舒晚,“我答应让你去见他,但是后果自负,如果你被他拆穿,或是没法让他相信你,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这个事你最好有个提前准备。”   舒晚笑了,“他不会认不出我的,只要我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能知道我是谁。”   ……   易沉澜坐在门边,脸色苍白,而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阖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昏厥过去。   他身后的香炉里还燃着星阑夜,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间里,无孔不入……   ……   易沉澜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了满目摇曳的烛火,光线昏黄的殿宇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燃着万盏灯火,却依旧让他感觉无限的冰冷,没有一簇火光能够温暖他,世间没有任何一点温度可以施舍他。心脏仿佛被一把钝刀来回磋磨,五脏六腑,无处不疼。   易沉澜微微低垂着头,轻轻抽气——他是不小心睡着了么?星阑夜的副作用又发作了么?为什么他身处梦境,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映在他如假人一般冷硬的脸上,愈发显得他毫无生气。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还有没有呼吸。   易沉澜只觉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痛苦的喘不上气来——他很害怕,空荡的殿宇让他感到惊惧,无边的寂静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   “阿澜师兄,醒一醒,看看我啊。”忽然,他的脸颊被一个柔软的小手轻轻碰了碰。   这声音就如同救赎一般,易沉澜微微一动,神色终于有了些波澜——原来不是噩梦,是美梦,他的晚晚出现了,晚晚来救他了!   易沉澜缓缓抬眼,定定的看着舒晚,神色几度狂喜与悲痛,颤声道:“晚晚……晚晚?”   “是,是我,”舒晚一把抱住了他,极其怜惜的姿态,声音也温柔极了,“阿澜师兄,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难过?”   易沉澜的手抖得很厉害,他慢慢的抱上舒晚,碰到了她温暖柔稚的身躯,这个梦真实的让他近乎失语,他越抱越紧,好像要把舒晚抱进自己的身体里,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舒晚慢慢抚着易沉澜的头发,极轻极柔的手势,“阿澜师兄,我在,我在,什么事情不开心啦?”   “晚晚,别这样惩罚我,”易沉澜的声音很低,拼命的压抑着剧痛才能吐出每一个字,“求求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我不会,”舒晚轻声哄着易沉澜,摸了摸他有些苍白的脸,“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我怎么舍得?”   舒晚的柔声劝慰却没让易沉澜平静下来,他将舒晚抱在怀里,望着她的眼睛,“晚晚,我在做梦是不是……你真的回来了么?”   是的,他明白自己是在一个美梦之中。可是他仍然想听舒晚说一句“这不是梦”。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舒晚摸了摸易沉澜的脸,笑着亲了亲他,“我怎么可能走?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会离开你。阿澜师兄也做噩梦么?快点醒来,醒来你便看见我了。”   醒来你便看见我了。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让他意识到,他就是在他的美梦之中。   易沉澜的面上划过十分的痛楚,他轻轻摇头:“你又骗我……”   “晚晚,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很多,”易沉澜脆弱的颤抖起来,“你不用再为我做更多了。我不要江玄风之子的身份,我不要天下众生的歉意和敬仰,我不要风光的声名,我不要名誉江湖,我不要这些。”   “我只要你。”   “晚晚,我只要你。”   舒晚靠过去亲了亲易沉澜的脸颊,又亲了下他的唇角,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即便有了这些,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啊。”   易沉澜一笑,笑容里满是心如死灰的无望:“晚晚,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下山,我不该带你去落仙山庄,我不该在禁地里瞒你……”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招惹你……我死过一次,就该死的干干净净……”   “胡说什么呢!”舒晚一把捂住了易沉澜的唇,不让他再说,“别说这个字,我不要听。”   “听一听就受不住了么?那你为什么可以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易沉澜慢慢凑近,凄美的凤眸里狂热的爱念和冰冷的恨意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破碎又疯狂。   他抿紧了嘴唇,半晌喟然一叹。   “我们回雪夜山吧,晚晚,”易沉澜闭了闭眼睛,遮住所有的情绪,轻声哀求,“哪里都不要去,我们回雪夜山吧。”   舒晚的眉头蹙的很紧,她拍了拍易沉澜的背,哄小孩一般地说:“好,阿澜师兄,我们回雪夜山,再也不下山,永远在一起。”   ……   舒晚握了握易沉澜的手,“怎么这么凉?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她见到易沉澜坐在门边靠着门框昏睡时,心都快碎了,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身边,一眼就看见他病的苍白虚弱的模样。   舒晚撑着易沉澜的手臂,努力的想往自己的脖子上挂,可是她内功不深,以至于身上没多少力气,怎么也撑不起易沉澜的身体。她试了几次,不由着急的向身后看去,“你们怎么还愣着啊,还不过来帮帮我,把阿澜师兄扶到床上去。他发烧了!在这里坐着会病的更重的!”   舒晚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细细弱弱像小动物可怜的呜咽,“你们怎么照顾他的呀,怎么都没有人管他啊……他在这里坐着,都没人发现么……”   阴楚楚和顾月寒对视了一眼,易沉澜这些年来折腾自己的方式五花八门,根本不是他们能管的了的,总不能十二时辰一直都盯着他。再说,一夜不睡坐在门口吹冷风这种事,在他们眼中已经不算什么,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了。   反而是眼下这个“舒晚”的态度让人更加想要探究,她眼中的焦急做不得假,是真的心疼极了易沉澜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他们二人相视挑眉,不约而同的在对方的眼睛中看见了动摇。   江扬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搭了一把手,将易沉澜扶到屋中。   舒晚眼圈都红了,易沉澜穿得这么单薄,身子都冻透了,发着烧,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她忍了半天没让眼泪流下来,跑到门口扬声说道:“楚楚,你快去把方南丹请过来啊,阿澜师兄病了,病的很严重。”   “他早就病了,这一病拖了五年,病的严不严重我们还不知道么,”阴楚楚小声嘀咕,没动地方,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舒晚,意味深长的说,“他的病不用去请方南丹,有你在,应该就能好。”   舒晚听不懂阴楚楚的哑谜,也没时间与她废话,急急忙忙的跑回去拜托江扬,“阿扬师兄,你帮我请方南丹过来好不好?我在这里照顾阿澜师兄。”   江扬点点头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却被阴楚楚拦住了,“这位少侠,你信我一句,你还是别听她的请什么方南丹来了。他来了,反而不利于事情的发展,这个时候还是让他猫着吧。这个地方,就交给他们两个人好了。”   “你什么意思?江扬皱着眉,“你……相信她是我小师妹了?”   “刚才信了五分,现在得信八分,”阴楚楚感慨道,“其实我对世间一些奇怪的事情接受度很高,我只是觉得,其实这事没那么离谱。山主这一生从未被命运眷顾过,可以说前半生一直在倒霉,我就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倒霉的人。现在老天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算给他一个神话,我都觉得没有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江扬轻轻一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屋子,略一点头道,“那便不去打扰方先生了。”   ……   舒晚打湿了手帕,仔细的拧干搭在易沉澜的额头,她心疼的摸了摸易沉澜的脸,越看心中越难受。   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舒晚忍不住眼泪,抱着易沉澜的枯瘦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心疼的呜呜哭。   哭了好久,她才发觉手上的触感不对。舒晚透过迷蒙的泪眼去检查易沉澜的手腕,他的手腕有些歪扭,不复曾经那线条漂亮的腕骨。   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了他?他被人打折了手腕吗?怎么没有好好结骨?接成了这样子?   舒晚心中又疼又恨,实在想不出是谁有能力将易沉澜的手腕伤成这样。   她哭得太凶,此刻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仔仔细细的摸易沉澜的手腕,模糊不清的想着:这还能接好吗?这骨头有些歪了,好像有点困难,如果要重新接,难道要再次打折吗?不行,那也太疼了……   “晚晚,你别哭啊,是谁欺负你了?”   忽然易沉澜低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加更_(:_」∠)_   我保证_(:_」∠)_   我下午写_(:_」∠)_ 第103章 非梦非幻   “阿澜师兄……”舒晚哽咽的唤了一声, 她捧着易沉澜的手,轻声问,“你的手怎么这样了?是谁打伤了你?”   易沉澜对舒晚的出现没有丝毫惊讶, 人人见她如同见了鬼一般,唯有他平静温柔,什么也没说。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原本修长漂亮的手覆着一层病态的苍白,腕骨扭曲,线条滞涩, 毫无美感。   “晚晚,你别看了, 很丑。”易沉澜想把手缩回去。   舒晚不让, 圈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躲, “哪里丑?才没有,”她用嘴唇轻轻蹭了一下, “我就是心疼。”   这触感柔软极了,轻的仿佛会化开。但却依然穿透肌肤, 直直落在易沉澜的心底,熨帖的感觉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拧了一把。   易沉澜怔然片刻, 他还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肌肤相触,竟带起一阵战栗。   这真实让他无端生出许多妄念。   “还疼吗?阿澜师兄,这是谁给你接的骨?”舒晚没注意易沉澜的怔忡, 她摸了摸他的手,越看越痛心,“怎么周师叔没有给你医治?这骨接的不好,等到阴雨天肯定会遭罪的。”   易沉澜很慢的眨了下眼睛, 随着舒晚的话,周远的怒吼仿佛回响在耳畔:   “易沉澜!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下?!你能不折腾自己了吗?你腿上多少烧伤?你这双手腕被你折了多少次?你以为我是神仙我能救你?是,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救不救你,可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糟践身体吧?!”   “你执意等晚晚回来,我知道,我也不劝你什么,”周远喘着粗气,满脸痛惜的看着易沉澜,“你可以等,但是你就拖着这么一副身躯等她?!腿上的烧伤我已经没办法了,你的腕骨我也尽力了,你往身上随便捅刀子,没人能管得了你,还有你的脸——”   “……晚晚这么喜欢你,一点伤害都不想让你受,你怎么这么舍得下手啊……你若是再不停下,你的脸就永远留疤了,谁都无能为力。沉澜,以后你做这些事之前,就记着一件事——你的刀子不是划在自己身上,而是捅在她的心上。”   易沉澜微微侧了侧头,抬手掩饰一般的摸了下左脸,低声说:“晚晚,我没事,一点都不疼的。你别伤心……”   舒晚叹了口气,语气又怜又爱的数落道,“你哪会照顾自己?你都不好好睡觉,为什么要坐在门口吹冷风?你发烧了,知不知道?”   易沉澜却半天没回答,舒晚一抬头,目光正撞上易沉澜打量她,他的神色近乎虔诚,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怯懦和贪婪,低微到尘埃里仿佛看着什么可望不可即的幻影。   舒晚被他的神情看的一怔,还不等说话,就见易沉澜皱了一下眉,“晚晚,你的手受伤了?我看见伤口了。”   易沉澜将她的手翻转过来,她的掌心上有数道伤痕,基本上都收口了,只是隐约泛着血丝。   “我没事,”舒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就是皮肉伤,不打紧。”   易沉澜的心揪起来,他从来没在梦里见过带伤的舒晚,一时间蹙了眉,手足无措的拉着她手。   如果是现实,他一定会立刻找出最好的伤药给舒晚裹伤,可是梦境里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他现在根本不敢动,只怕一动,他这个珍贵的如泡沫一般的梦就会碎掉。   他们二人的手没有一个是好的,但却温柔的握在一起。易沉澜心中一软,轻轻摩挲了一下舒晚细白的指尖,“晚晚,疼疼我,以后别带着伤出现好不好?”   舒晚刮了刮他的脸颊,“还说我呢?你也知道会难过,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易沉澜低头吻了一下舒晚的掌心,他注视着舒晚的脸颊,久违的疼惜目光让他忍不住细小战栗。易沉澜微微笑了,撑着手坐起来,自然而然的将舒晚抱在怀里,“晚晚,我今天赚到了,一连做了两个美梦。”   舒晚不明所以的趴在易沉澜怀里,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顺着他说道,“你做了两个美梦……做了什么美梦啊?”   “我见到你两次,”易沉澜笑着,轻轻吻了一下舒晚的额头,“第一个梦里,你说我醒来就会见到你,我知道那不可能的。但是老天到底待我不薄,又赐给了我一个梦。这算不算是醒来就看到你了?”   舒晚还是没听懂,她愣愣的点头哄他,“嗯……算,阿澜师兄,你别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不乖?晚上不好好睡觉,跑到门口坐着,还穿的这么少。把自己弄得生病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易沉澜立刻承认错误,“晚晚,你别担心我。”   他想了一下,小声恳求道,“你别哭了……你知道的,我见不得你哭。”   易沉澜手势轻柔的给舒晚擦眼泪,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一眼也舍不得离开。他仿佛是知道,看一眼就少一眼,像盯着心肝宝贝一样把舒晚盯得紧紧的。   易沉澜慢慢蹭了一下自己苍白的指尖上沾染的那颗泪珠,忽然轻声叹道:“晚晚,这是我做过的……最真实的一个梦了,我连你的眼泪都触碰到了。但是我宁可不用这么真实,也不想看你流泪。”   舒晚终于有点回过神来,她抓住易沉澜的手,胡乱擦了两把眼泪,认真的看着他:“阿澜师兄,你没有做梦,你看看我……我、我是真的啊。”   她将易沉澜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感受她真实的温度,期盼的看着易沉澜——怪不得她刚刚就觉得他接受的太快了,自己没死,还出现在他面前,他竟然没有一点震惊或是讶然,原来是因为他把她当做了一个梦。   易沉澜却仿佛恐惧什么一般的想要缩回手,他眼神闪躲着,表情一下添了几分痛楚,“晚晚,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你这样说,醒来后我该如何自处?   舒晚察觉到易沉澜的状态极不正常,她伸手抱住了他,一连亲了好几下他的脸颊,抚着他的头发哄道:“阿澜师兄,这不是你的梦,你已经醒了,你看见我了,我就在你身边,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说着说着,舒晚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对不起……我丢下你这么久,我的阿澜师兄吃了很多苦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不会再走的,我永远都陪着你,”舒晚红着眼睛,“半步都不会离开你,阿澜师兄……我保证再也不让你难过了……”   易沉澜静静的听着,半晌才眨一眨眼睛。他等着舒晚说完,凑近了她温柔的吻掉她腮边的泪水,低叹:   “晚晚,你这样说,就是要了我的命了。”   舒晚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易沉澜直视着她纯澈的眼眸,看了好久才轻声说,“你从没与我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晚晚,你是来带我走的吧……做了这样的梦,等我睁开眼看不见你,我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易沉澜抵着舒晚的额头呢喃:“你的阿澜师兄从来就没什么出息……我撑不住了晚晚……”   他灼热的气息离自己那般近,舒晚心痛如绞,不知他为何就是没法相信这不是梦境,只好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阿澜师兄,我向你保证,不管是梦还是现实,你睁开眼睛,绝不会看不见我。”   “哎呀你别拉我,不是,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我是来送早膳的好不好,发生啥事我得看一眼啊……不是,问你们你们又支支吾吾不肯说……”   “去去去别拉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其中最大的就是方南丹的声音。   仿佛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水面般,平静被打翻,水面泛起了一阵阵涟漪,易沉澜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许多——他一个人的美梦幻境忽然闯入了外人,不应该的……这是方南丹的声音,怎么会有方南丹的声音?   下一刻,他就看见方南丹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甩袖子。方南丹回头瞪了一眼门口,再看他们二人这边时,就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一下子不动了。   舒晚知道是因为自己,有点局促的站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声:“……方前辈。”   方南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戴红弄来……”不对呀?舒晚那丫头走了,他们山主不可能放任一个替身出现在他面前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方南丹这样的神色,易沉澜心中一震,他双唇哆嗦了两下,慢慢握紧了拳头,徐徐转头,将目光落在了舒晚身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猜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舒晚感受到易沉澜灼热的视线,侧头看了看他,这一看,她才发觉易沉澜的目光幽深的像一口古井,神色间的情绪复杂难辨。   执迷而痴爱,冰冷又癫狂。   爱到了骨子里,也恨到了极致。   舒晚从没被这样浓烈的像一团火的目光看着,忽然间不知该如何说话了,她嗫嚅了半天,也才挤出一句:“阿澜师兄……”   “你出去。”易沉澜是对方南丹说的,他的声线冰凉极了,无人察觉那声音之下的轻轻战栗——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方南丹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就往出走,虽然他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留下来一定不是明智的。   方南丹一走,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了。   清晨的阳光带着生机勃勃的金黄从窗子里透进来,虽然并不够暖洋洋,但却朝气蓬勃,盎然的颜色,昭彰着无限的可能。   易沉澜深深地看着舒晚,一字一字念出刻在心尖,融入骨血的名字:   “晚晚……”   作者有话要说:  龟速之光尽力了_(:_」∠)_   我明天多写点T^T 第104章 互诉衷肠   他的神情像是下一刻便要将她吞吃腹中, 舒晚有点不习惯这样没有温柔的漆黑凤眸,“阿澜师兄……”   易沉澜抬手摸了摸舒晚的脸颊。   温热的,真实的。   他心中涌起大片大片的酸涩, 忍不住去试着相信那个足以令他失去理智的事实。   ——这不是一个梦。   易沉澜闭了闭眼睛,猛地上前扣住了舒晚的腰,对着那日思夜想嫣红娇嫩的唇瓣凶狠的吻了下去。   易沉澜用力的吮吻着舒晚的舌尖, 这柔软的触感像是点燃了他满腔炽热,他辗转深入,舌尖扫荡过她口腔的每一处, 攻城略池完全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机会。   情到深浓,易沉澜红着眼眶咬了一下舒晚的唇, 这是一个算不得缠绵, 十足侵略性的吻。   舒晚一声没吭任他予取予求, 易沉澜咬了她,她也只是呜咽了一声没挣扎。   她知道易沉澜心里有多苦——对她来说, 分别的时间是短短几日,甚至她刚刚“死”去不久;而对易沉澜来说, 他们分隔了五年的光阴,他承受了怎样深重的折磨,舒晚甚至不敢细想。   易沉澜如野兽一样凶狠的吻进行了很久, 才终于放开了舒晚。他只是稍稍撤去,并没有完全松开;他们的脸贴的近极了,他的唇甚至会若有似无的擦过舒晚红肿的唇瓣。   舒晚的腿脚有些发软, 全靠易沉澜有力的手臂撑着她。刚才的吻太过疯狂,她眨眨眼睛,感觉到嘴唇上丝丝的疼着也没敢说什么,试探着伸出手去抱住易沉澜的腰, 见他没有拒绝,她才抱得更紧了些。   他果然瘦了,舒晚心中落寞的想着。   “晚晚……”易沉澜哑声开口,他一说话,他的唇便不断的碰触着舒晚的嘴唇,似乎像是在呢喃着亲她,但字字句句皆是泣血,“晚晚,你怎么才回来啊……你不生我气了吧……你以后不会再走了对不对……拜托你,别再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惩罚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到底是染上了一丝哭腔。   他极少哭,自从小时候懂事以来,便再没流过眼泪。直到那年舒晚离他而去,他的天地山河变色,仿佛将前半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而如今,黑暗的世界中再次透了一丝光进来,他强忍着脆弱和苦楚,但却到底泄露出了一丝哽咽。   舒晚抬起眼眸,目光撞到了易沉澜通红的眼眶,这是她印象里第一次见到易沉澜的漂亮眼睛中,出现了薄薄的泪光。   她的阿澜师兄向来隐忍,究竟是多少痛楚和煎熬,才能让他都遮掩不住?   “阿澜师兄,你想什么呢?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生你气呢?”舒晚抬手轻轻抚过易沉澜的眼尾,踮着脚在他的眼角处很温柔的亲了一下,“阿澜师兄别哭啊,你要是哭了,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易沉澜摩挲了一下舒晚红肿的唇,“是不是很疼……”   “没有,”舒晚认真的摇头,“不疼,很甜,我喜欢。”   “晚晚,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疼?”易沉澜的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滑了下来,灼热的温度几乎灼伤了舒晚的手指。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我竟然这么愚蠢,我没有发现那晚的那个人是你,最后让你受到了那样的伤害……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在怨我?所以才这么久都不肯见我?”   舒晚的喉咙哽了一下,原来他在说这个。她知道她的死状一定不好看,必定会给易沉澜蒙上一层难以磨灭的阴影。换位思考下,若是她见到易沉澜那般模样,只怕当时就会发疯,心也跟着碎掉了。   舒晚忍着心头酸涩,语气温柔的不像话:“别乱想,我才没有怪你呢,我只是担心你……我怕你受不住,也怕你不肯等我了。”   “其实我当时只想跟你说一句话,”舒晚将脸埋在易沉澜的肩膀上,很依赖的蹭了蹭,“我想告诉你,我一定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的。我承诺过你不会离开的,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可是你看,你还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糟。”   易沉澜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微微低下头,吻了吻舒晚的额头,又向下蹭了蹭她的脸颊,最后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我记得的,”易沉澜贴着舒晚的唇角低低的叹息道,“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可我知道不是的,你一定会回来。”   “只是五年的时间太长了,晚了,我真的差一点就撑不住了。”易沉澜小心翼翼的将舒晚抱得更紧,尽力的掩饰委屈,低缓的在她耳边诉说。   他不是抱怨,他不敢,他只是想让舒晚再疼疼他。   “对不起啊……阿澜师兄,”舒晚在他怀里蹭了蹭,“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努力,我一刻不停的找回到你身边的办法,好几天都不敢睡觉,就怕时间走得太快,你不等我了。”   一听这话,易沉澜立刻丢盔卸甲的投降了。舒晚疼不疼他已经不重要了,他自己的心疼的快要碎掉了,“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晚晚,你去休息一会儿,我守着你。”   舒晚摇了摇头,捧着易沉澜的脸笑,“我不想休息,让我好好看看你,我还没有看够。”   易沉澜微微笑了,然而很快,他的笑意就僵在脸上。他的瞳孔一颤,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过头想避开舒晚的目光。   “怎么了?阿澜师兄,你哪里不舒服?”   易沉澜的手向上抬起,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曾经乌黑的发掺杂了不少银丝,眼角也带了细微的纹路。五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舒晚口中那个玉做的大美人了。   他容颜不再,像一块残破不堪的泥巴,丢在路边也没人会施舍上一眼。   舒晚见易沉澜一直想躲,就知他心里定是有什么疙瘩,哪里肯让他逃避,将他抱得紧紧的。够不着他的脸,她就去亲他的脖子:“阿澜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躲着我?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晚晚,我忘了……”易沉澜有些难堪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细小的颤抖中是让人难以忽视的难过,“我变的太丑了。”   “哪里丑?一点也不丑,分明还是我最爱的大美人嘛。”舒晚一听就受不了了,强硬的掰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认真的目光。   她刚刚走近易沉澜时就已经看见了他头上那扎眼的白发。可那又怎么样?她除了心疼,爱意不会减少一分,甚至更加汹涌。   再说,他才没有变丑,五年的时光的确施与他许多折磨,将他身上仅剩的一点少年气与孩子气消磨干净,可他的容貌依旧清雅出尘,不曾有丝毫改变,只不过眉宇间添了几分散不去的阴郁与哀伤。   可是这都不要紧,只要他笑起来,这些不好的阴影都会散去。   她已经回到他身边了,会让他时时欢喜,让他的唇角永远都扬着一抹笑容。   “阿澜师兄,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以后不许说自己丑,我听了不高兴。”舒晚笑着摸了摸易沉澜的头发,捧起他一束黑白交杂的发丝轻轻吻了一下,“这个怪我,是我让你难过了。”   易沉澜轻轻笑了,温声道:“晚晚,你不嫌弃我吗?”   “喜欢你都觉不够,怎么会嫌弃你呢?”   舒晚认认真真的看着易沉澜,每一次她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来时,那双眼眸纯净的像冬日里枝头的雪,能扫除对方心中的一切阴霾。   易沉澜温柔的捏了捏舒晚的脸颊,笑着叹道,“晚晚……”   “你手上有伤,我去找纱布给你包扎一下。”易沉澜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但却没有一个人走,他牵着舒晚的手不放,打算带她一起去。   他一点也不能离开舒晚的身边,离开哪怕一小会儿,他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随时可能惊醒的梦。   “我的伤不要紧,都已经愈合了,”舒晚扬起手在易沉澜眼前晃了晃,“我倒还要问问你呢,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儿?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有没有好好医治?”   ……   “我就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怎么能解释得通呢?你们果然是年轻,这就接受了?”方南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月寒和阴楚楚,他们二人将来龙去脉和大家一说,作为一个刚刚跟舒晚对视过的人,他立刻坐不住了。   方南丹拍了拍和他年纪相仿的秦凰,“老秦,你说,你觉得这事儿……不匪夷所思吗?舒晚那丫头的……那个样子,她还埋在……嗯……对吧?”   “你冷静点儿,你真是没什么见识,”秦凰眯着眼睛,身体向前倾,认真的看着顾月寒和阴楚楚,“你们真的没搞错吗?这会不会是哪个门派精心策划的阴谋?其实死而复生这件事儿我能接受,真的。但是……就是有点对不上,如果你们所说的那个丫头是舒晚,那山顶上埋着的那个人又是谁?”   顾月寒用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看着阴楚楚,“你说吧,你刚才噼里啪啦跟我说了一通,我也没听懂。”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阴楚楚毫无压力的接下了这个重任,非常利落的开口道,“我敢保证,回来的这个小姑娘呢,绝对是晚晚无疑。至于山顶上埋着的是谁,她是怎么回来的,我觉得这些大家也没有必要揪着不放,难得糊涂嘛。”   她扫视了一圈众人,认真的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就当是老天开眼,菩萨显灵,这么离奇又让人欣慰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要刨根究底?”   顾月寒点点头,“我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对于这个事儿,我也有点想法,”方南丹接口道,“虽然很难相信接受,但这丫头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人送过来的,或是别有目的。先不说我一见她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她是晚晚。就说咱们山主的表现,你们是没看到山主那个样子,我看就快要给人家跪下了。”   “要是当年没有所谓的替身,晚晚也不可能阴差阳错的被人害死,山主对于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必定极为抵触。可如今他见到这小姑娘,却毫无反应。除了她就是真正的晚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这样。”   戴红一边听一边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我也年轻,我对这件事情接受的也很快,这有什么的,这是件好事啊。老牛,你觉得呢?”   他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牛谷山,而牛谷山显然不怎么在状态,突然被人点名提问,他随意的一点头,“我觉得是,你们说的对。”   戴红嗤笑道,“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我懂,我就有一个问题,舒姑娘回来了,山主应该不会动不动就折腾自己了吧?咱们是不是就不用跟终山派的人来往了?”牛谷山若有所思的嘟囔着,“宋安之这几年就没消停过,还有那个周远,隔三差五就往雪夜山跑,前一阵子他还住在雪山山脚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改投我们门派了呢。”   阴楚楚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好心来帮忙的,你还抱怨上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要是没有人家周大夫,咱们山主得多受多少罪?”秦凰嫌弃的看了一眼牛谷山,摇摇头感慨道,“不过现在好了,不管怎么说,晚晚这丫头回来了,山主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再也不用受什么苦了。”   “你们是不是高兴的有点太早了,他们小两口是久别重逢,自然要互诉衷肠。但是等日子久了,江湖上来寻仇的人一茬接着一茬,永远没有太平日子。我们是刀尖血堆里滚过来的,看这些都无所谓。可到时候舒姑娘见识到了山主的暴戾恣睢,还会义无反顾的留在他身边吗?若她不能,山主岂不是会比之前更加痛苦?”   苗凤花皱着眉头,冷冷清清开口泼了众人一盆冷水。她的手指不断的点着桌面,显然心中有些烦躁。   方南丹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苗夫人,你说的这话我不认可。人家晚晚丫头把山主看的多重,你不是不知道。她回来了,就算不喜欢杀戮,当然会好好规劝山主,让他少造杀孽,总不会因为山主大开杀戒,就坐视不理转身离开吧?再说,之前山主杀了那些人,也是因为他们冲到雪夜山来挑衅,这怎么能怪山主呢?”   “怪不怪的,他身上背了无数条人命是事实,”苗凤花低声说道,“你说的轻巧,规劝?可若是规劝不住呢?若是山主不听呢?”   “怎么可能规劝不住呢?若舒姑娘不喜欢,山主必定不会再做,”顾月寒反问道,“山主几乎没有弱点,他唯一的软肋就是舒姑娘,舒姑娘说的任何话,他绝不可能不听的。”   “唉……你们没练过雪山招,阴丫头的雪山招也突破不了十层以上,你们不会懂的,”苗凤花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这事儿不解决,只怕会后患无穷,还是尽早说开的好。他们现在在山主的房间里吗?我去见见舒姑娘。”   苗凤花丢下这句话就起身走了,方南丹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立刻也都默不作声的跟上了。   ……   他们来到易沉澜的房门前时,发现房间的门没有关,大敞四开的想来应该没什么不方便,便扬声告知了一句,几个人就走了进来。   谁知一进屋,大家看见了屋里的场景后,就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舒晚站在床边,眼眸红红的还带着氤氲的水汽,鼻尖也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是被人欺负狠了的小动物,显然是痛哭过。   而易沉澜坐在床边,手足无措的巴巴望着舒晚,抖着嘴唇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衣衫退在一边,领口敞开着,胸膛上有数十道被匕首刺过的伤痕,一只裤腿儿挽着,露出了他布满烧伤疤痕的腿脚。   他不安的看着舒晚,活像做错了事后不知怎么讨好大人的小孩子,这个样子,一时倒叫人分不出究竟是谁受了欺负。   这会雪夜山中人的心理非常统一——全都是一言难尽,五年了,他们过着压抑而痛苦的生活,雪夜山中只有日复一日的沉默,没有任何人气,只有无尽的冰冷。   而今天,舒晚的到来,却给他们带来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已经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转移到了扔在床边的那一堆衣衫上。   啧,太刺激了。 第105章 夺命功法   易沉澜见他们几个忽然进来了, 脸色沉了沉:“你们来干什么?”   旁边的舒晚抽泣了一下,瞪着红红的眼睛,戳易沉澜的肩膀, “你别转移话题!我正问你呢,你这手,你这身上, 还有你的腿,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伤,易沉澜怔愣一下移开了目光, 才很平淡的说没有。   没有?就看他这副表情,舒晚就知道绝对有, 而且应当不轻。   果然, 不由分说的脱了他衣服一检查, 看了一眼他的胸膛和腿脚,舒晚当时就嚎啕大哭, 易沉澜手忙脚乱的抱着哄也没用。   就连雪夜山一众人过来,舒晚也不想理会了, 死而复生的事多离奇随便吧,她现在满心都是易沉澜伤痕遍布的身体。   舒晚抽抽噎噎的眼泪往下流,满脸都是痛色,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怎么能伤害自己呢?你做这些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吗?”   “不是……晚晚,我不是……”易沉澜下意识就想反驳, 可是话说了一半,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事情都是他做的,可他当时没办法,他是真的忍受不了日日夜夜的锥心刺骨之痛。   每每想起舒晚的身体在他怀中毫无生气的冰凉下去, 想起她满身的伤痕,他的心就仿佛在火海中煎熬,如果不做出什么事来,他真的忍受不了了。   舒晚等着易沉澜反驳自己,却等来了他嗫嚅着不出声。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若说看见易沉澜的手腕时还不懂,等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和腿上的烧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舒晚像凶狠的小兽一样瞪了易沉澜一眼,小老虎亮起爪子一般,没什么威慑力,倒叫易沉澜心头一软。   她瞪了半天,却捡起旁边的衣服给易沉澜披上,一边披一边暗暗想着:他还在生病发烧,等他好了,她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一定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她将易沉澜包裹严实之后,看了一眼方南丹那边,却发现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平静与友爱,舒晚心中暗暗惊诧:他们接受她竟然会这么快?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舒晚轻轻咳了一声:“方前辈,阿澜师兄的药呢?   “药?”方南丹如梦初醒,眨眨眼看向他身边的人,“什么药啊?”   “阿澜师兄发烧了,我让阿扬师兄请你帮着熬一碗药,你不知道吗?”舒晚愣愣的看着他,亏她还在这里等了半天,没想到方南丹竟然没有熬药,“那算了,我自己去吧。”   易沉澜一听,立刻伸手拉住她,“晚晚,你别走。”   他根本就不需要喝药,看见舒晚,他身体仿佛被挖掘出了无尽的力气,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他才看见晚晚多久?如果她现在不留在他身边,他才是要再次垮下去。   雪夜山的众人都没眼看了,这就是以一人之力单挑众多门派的男人?他能把所有挑衅他的人踩在脚下,却在舒晚面前乖顺的不像话,什么都没做就把姿态放的很低很低。   算了,他们山主一棵心栽的心甘情愿,低到尘埃里都甘之如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长成了这么一个痴情种。   方南丹不想在这里呆了,立刻很有眼力见的转身,边走边说,“还是我去熬药吧,我现在就去。”   阴楚楚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早就不想在这呆了,她小声对苗凤花说,“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你不是有话跟他们说吗?你还说不说?”   苗凤花冷哼了一声,“我还是晚点说吧,他们现在如胶似漆的,尤其是山主,他肯放人吗?我是有话,但是想单独跟小丫头说。”   她音量不高不低,没避讳人,大家都听到了。舒晚疑惑的看过去,却听身边易沉澜低声道:“晚些时候再说吧。我亲自说。”   苗凤花垂下眼眸,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了,山主,但这件事还是我帮你说吧。你说不好的。”   ……   苗凤花的话叫舒晚一头雾水,她却兀自摇摇头出去了,剩下的人随即都被易沉澜赶了出去。她虽然好奇,但还是按捺住了没问。   舒晚看易沉澜脸色实在苍白,心里担忧,喂他喝了药之后便命令他休息,在易沉澜再三确认她不会离开半步后,他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舒晚一直在他床边守着,她的目光寸寸划过易沉澜清雅的脸庞,在他的发丝上停驻了许久,执起他的手腕,握在手心里暖着。   想想他自虐背后的用意,舒晚心里便酸涩的厉害。   到了傍晚的时候,舒晚陪易沉澜吃晚饭,她还给易沉澜做了一碗蒸糖酪。   只不过易沉澜吃的又慢又少,一桌子膳食他几乎没怎么动,只有她做的甜点他多吃了几口。   “阿澜师兄,你怎么吃的这么少啊?”舒晚担忧的看着他,“你这就吃饱了么?你比之前瘦太多了,怎么不好好吃饭?”   易沉澜微微启唇,却不知怎么解释。舒晚走后他的饮食便极不规律,他并不是故意饿着自己不吃饭,而是他真的吃不下任何东西,他的身体无法接受,若是没有星阑夜,他大概连觉也睡不着的。   舒晚不在身边,易沉澜几乎忘了怎么正常活着。   易沉澜想了想,说道:“我不怎么饿。”   “你中午就是这样说的,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呢?”舒晚压根不信,易沉澜把这里折腾出一身伤,这是她看见的,会不会还有什么隐疾?她一想都觉得伤心,“我要给周师叔写信,请他赶快过来给你看看,你说的我不放心,我要听他说。”   “晚晚,别叫周师叔来了,”易沉澜温柔的拉住她,难得撒娇,“他总训斥我。”   “你以为我不想训你么?”舒晚嗔他一眼,“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   “好啦,再喝点粥吧阿澜师兄,以后有我在,会好好养着你的。”舒晚将煮的软烂的白粥放在易沉澜手边。   易沉澜听话的拿起勺子慢慢喝了起来,舒晚看着他有些扭曲的腕骨,白日里那些气苦也早消失殆尽了,只剩下无尽的心疼。   “阿澜师兄,我们再买一些复肌膏吧,你身上……”舒晚还没说完,忽然看见易沉澜的手一抖,无端生出戾气,却被他强行压抑着。   “怎么了?”舒晚吓了一跳。   易沉澜抿紧唇,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他看了一眼舒晚,尽力放柔声音:“晚晚,这世上没有复肌膏了。”   舒晚一怔,随即心中反应过了什么,就听易沉澜又说:“这世上早就没有落仙山庄了,复肌膏自然失传了。”   他说出“落仙山庄”这四个字时,眼中隐隐含着血色,多深重的恨,才能让人时隔多年再提起时,仍然控制不住的失控。   易沉澜从来没再舒晚面前暴露过这样的杀气,就连面对舒戚这种宿敌,他想到舒晚,都尚且收了所有狠戾,给了他一个痛快,可是此刻却没控制好。   “阿澜师兄……”舒晚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出大概,她被段月落折磨至死,易沉澜对段月落和落仙山庄的恨,只会比对舒戚的更重。   她几乎可以想象易沉澜会做出什么事情。   “阿澜师兄,你别、你别难过,我不提了,你的伤疤我们想别的办法治,好不好?”舒晚握住易沉澜微微颤抖的手。   易沉澜闭了一下眼睛,五年来,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有关于落仙山庄的事,他血洗落仙山庄几乎成了武林共有的噩梦。   如果今天提起这事得不是舒晚,换做任何一个人,随意的揭开他心上根本不能被触碰的伤疤,易沉澜会毫不犹豫的让对方付出代价。   可是对面是他捧在手心的晚晚,他只能强忍着泛起的剧痛,压下阴狠,尽力摆出温柔的样子。   “阿澜师兄,你还好么……”易沉澜一直不说话,舒晚有点担心。   易沉澜忽视喉头的血腥味,轻轻摸了摸舒晚的头发,看着她澄澈的双眼,叹息:“晚晚,别再离开我了,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不会不好。”   舒晚低声道:“我才不舍得离开你呢,再说我怎么敢?我一不看着你,你就把自己弄出一身伤。我明明教过你的……你是我的,我不准你弄伤了自己,你全都忘了。”   “我记得,我记得……”易沉澜轻声喃喃,将舒晚揽在怀里,把头抵在她的肩窝。   “山主,是我,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苗凤花不轻不重的声音淡淡传来。   易沉澜抱着舒晚没动,他将手臂收紧,沉默了片刻说道,“进。”   苗凤花一进来,就看见易沉澜护食一样的抱着舒晚,好像有人会跟他抢似的。她皱了皱眉,有点不解——小两口分离太久,刚见面时必定是如胶似漆,分也分不开的。可是一天都过去了,怎么还这么黏糊?   她对易沉澜的偏执又有了新的认识。再想想接下来要说的话,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苗凤花清清嗓子,沉声道,“山主,我可以请舒姑娘出去,与她单独说话吗?”   舒晚警惕的看了苗凤花一眼,虽然雪夜山里大家对易沉澜的态度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十分认同与敬仰易沉澜这个山主,唯有这个苗风花,让她一直都捉摸不透。   苗凤花看出舒晚的警惕,不由得笑道:“你这丫头紧张什么?是信不过我?你放心吧,山主都能放任我进屋,难道我还不值得信任吗?”   听了这话,舒晚侧头看了易沉澜了一眼,也对,他向来识人分明,苗凤花的脾性再古怪,在阿澜师兄眼里应当也早已被摸透了性子。   “我是来帮山主说话的,你不用怀疑,”苗凤花淡淡笑道,又看向易沉澜,“山主,你心里明白,这件事迟早都要说的。”   易沉澜沉默了半天,将舒晚柔软的小手放在手心摩挲着。   半晌,他低声说:“你就在这里说吧。”   他对苗凤花接下来的话心里有数,只是他一刻也不想和舒晚分开。   “别了,我们女人之间的对话,你一个大男人,就别在旁边听了。”苗凤花蹙着眉,扯了扯唇角,“山主,我不会把你心爱的姑娘带到哪儿去,也不会把她弄丢,给我两炷香的时间,我就把她完完整整还给你了。你……”   有点出息。她在心里暗暗想道。   易沉澜抿了抿唇,看了舒晚一眼,神色中满是柔和,他轻声道:“那我走,我就在门外守着,你们在屋里说吧。”   他嘴上说着他走,却没有放开舒晚,大手还紧紧握着舒晚的双手不肯松开,漂亮的凤眸中流露出一种可怜巴巴的神色,仿佛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   舒晚早就被他们两个搞糊涂了,再看见易沉澜这样的目光,心里早就软了,“阿澜师兄,别担心,你别害怕啊。”   虽然舒晚甚至不知道易沉澜在恐惧着什么,但还是先开口抚慰他。   易沉澜轻轻吻了吻舒晚的额角,就一步一回头的出去了。但他没有走太远,他的身影还模糊映照在窗上,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仿佛让舒晚放松一样,知道他就在旁边;又仿佛是自己心安,他没有离他的珍宝太远。   苗凤花瞥了一眼窗户,对着那写满了深沉爱念影子翻了个白眼,慢慢坐在了舒晚的对面。   “苗夫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知道,这件事应该颇为严重。”舒晚看苗凤花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而且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测,这件事肯定和阿澜师兄脱不开干系。   “山主身上的伤,你都看见了吧。”苗凤花慢声问道   “我知道。”舒晚呼吸一滞,声音低低的说道。   “但那不是最严重的事情,”苗凤花神色分外凝重,“外伤也好,心病也罢,这些都有的医。眼下最要紧的是他这条命。”   “什么意思?”舒晚越来越害怕,苗凤花的话仿佛是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苗凤花直直的看着舒晚的眼睛,“我跟你直说了,山主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舒晚脸一下子白了:“你……你说清楚些,什么叫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不知道,雪山招是一门夺命的武功,练得越高,死的越快,”苗凤花叹了一口气,“老山主的死和雪山招脱不了干系,我若不是这么多年寑在地下冰室之中,也早就化为一堆白骨了。山主本身就练到了雪山招十三重圆满,已经将命运的刀悬在了咽喉上。再加上这五年的折磨,更加剧了他的消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加更~但不确定是啥时候,我会努力的,嗯! 第106章 大结局上   舒晚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脸色苍白的吓人,苗凤花的话就像一柄重锤,将她的心击了个粉碎。   好半天, 舒晚才颤抖着嘴唇说:“可是你也练雪山招,你住在冰室里,就没有什么事……那我也可以陪着阿澜师兄住在冰室里……”   “没用的, ”苗凤花摇摇头,“首先,我没有练到十三重圆满, 冰室还能救我一命;再者,山主那五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根本无法想象。就是再好的人, 也熬透了。”   舒晚的左手和右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发抖,她转了转眼睛, 期盼的说:“阿澜师兄还有一颗铸天丹,铸天丹这样的灵药难道不能帮他吗?”   “铸天丹?那倒确实是一枚灵药, ”苗凤花掀了掀眼皮看着舒晚,脸上露出了些微的匪夷所思,“但是山主那个人, 比这药更神。他体内本来就有一颗铸天丹,按理说,身体应当比常人更加强韧。但是你走之后, 他人不人鬼不鬼的跟一抹游魂似的,你们那个周师叔早就想办法把另一颗铸天丹给他灌下去了。但是你看啊,一个吃了两颗铸天丹的人,还是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舒晚的眼泪掉了下来, 铸天丹是何等灵药,易沉澜服了两颗,竟还落得这般的苍白可怜。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感同身受易沉澜所受到的打击,可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也许根本想象不出他当时的绝望到底有多深重。   “……那怎么办?苗夫人,求你跟我仔细说说,雪山招伤身……这具体是怎么回事?”   苗凤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雪山招传承的这几百年里,鲜少有人能练到十三重圆满。除了开山祖师之外,也许就是老山主易衡才做到了。可是这门武功,的的确确是一种邪功,十三重圆满之后,等待你的却是无尽的噩梦,人的理智会被渐渐吞噬,渐渐的臣服于这门武功,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嗜血兵器。最后,会在越来越重的杀欲中心脉尽断而死。”   “其实易衡并非江湖传言的那样的魔头,哪有人生来便是杀人不眨眼呢……他只是被雪山招这门武功操纵了,在最初十三重圆满的时候,他还没有显出端倪,但是过了几年,他杀欲越来越重无法自控,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雪夜山在他的带领下,已经成为了一个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他的嗜杀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他这一干手下,却已经变成了真真正正的杀人魔头。这种在江湖上横行无忌,令人绝对臣服的优越感,已经让整个雪夜山失去了理智。”   舒晚愣愣的看着苗凤花的嘴唇一张一合,随着她的描述,当年易衡与江玄风那一战的种种奇怪之处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时老山主浑浑噩噩的,清醒的时候不多,江玄风的战帖来的很巧,他看了之后,就想出了一个主意——”苗凤花眼神变得悠远,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他想结束自己和雪夜山造下的种种孽债,又不敢轻易地去死,他死了,雪夜山无人管制,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荼毒江湖。所以他设了一个局。”   “他和江玄风双双身死,又开启了雪夜山所有的机关让教众不得下山,为的就是……”   舒晚听的头皮发麻,轻声接道,“让大家在猜忌中自相残杀,毁了这个已经成魔的门派……”   “不错,”苗凤花点点头,轻轻挑眉,“你说的分毫不差,我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就留下来,时时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帮助老山主完成夙愿。”   “所以你看,连老山主都控制不住,不得安生,雪山招这门武功就是催命的利器,无可解的。”   舒晚抬眸看她,握紧拳头泫然欲泣:“可你为什么不早说?那时阿澜师兄还没有练雪山招的时候……”   “我哪知道他半年就练成了十三重圆满?真是邪了门了。楚楚那丫头也是天赋极高,但不也得练了十年?他那样的,我实在是万万没想到,”苗凤花皱紧眉头,“我四十岁那年破了十层,从此开始居住在地下冰室,用这种方法镇着心中冲天的杀欲,你以为我天生这么不近人情脾气古怪,说话阴阳怪气么?谁不是从娇柔的姑娘活过来的,可练了这功夫,在温柔的性子也被磨没了。”   舒晚回头看了一眼窗边的身影,颀长挺拔的男子,很柔和的一圈轮廓映在上面,见她心里止不住的发软,“苗夫人,阿澜师兄的情况有多严重了?为什么我看他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他没有变得古怪冷漠,更没有冰冷的毫无感情,相反,他分明思念着、爱极了她,没有和以前有任何不一样。   “他这几年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说完了前面的话,后面的话就好说了,苗凤花不假思索,“整个江湖都视他为敌,几乎无人不恨他,不想除之而后快。但是你要知道……这也许并不出自于他本意,他也控制不了。”   “我知道。”舒晚轻声说道。   她一直都对易沉澜充满了疼惜,书中的也好,现实的也罢,他双手沾满血腥,疯狂又无助的样子她看了只有心疼。这世间对他的善待实在太少了,如果可以,她很希望自己能夺下他手中的刀,给他一个拥抱。   可是两次她都不在他身边,书中他一个人孤独又执着的与江湖为敌,最后被江扬杀死;而她穿越而来又离他而去,再次放任他一个人挨过伶仃孤苦的日子。   此刻,她知道了雪山招的隐藏危机,心更加疼的厉害——原来她的阿澜师兄并不是出自本心的报复,他是被这武功牵引的走火入魔,以至于此。   会不会他曾经也抗争过?会不会他一直暗自与心魔对峙?会不会他也在拼命的压抑着这极难控制的杀欲?   舒晚头疼欲裂,抬手擦去默默流下的眼泪,却根本擦不干净,眼泪依然成串的往下流,“苗夫人,我能做些什么?我能怎么帮他?我不可能让他死,我不会让阿澜师兄这么年轻……还没有得到什么就走了。”   “这些话山主不好说,所以我来替他说。他手上有无数亡魂,希望你不要太责怪他这件事情。如果你还是要陪在他身边,那就尽量让他活得轻松快乐一点。他的心情舒畅了,也许能再多活一些日子。”   苗凤花说完之后站起身来,她言尽于此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她的目光落在舒晚身上,似乎想做出一个同情的表情,却做得有些生硬,好像很多年不曾有这样柔软的情绪了。   舒晚点点头,她几乎能想象出来若是易沉澜与她说这件事,他会怎么说。他一定会把之前所有的杀戮揽在自己身上,而不会告诉她那是因为被武功的操纵。他一向不喜欢给自己找借口。   舒晚迷茫的想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每时每刻都是幸福的?对,我要对他更好一点……   为什么老天还在苛待他……为什么阿澜师兄这么苦呢……   “晚晚,怎么走神了?”一声温柔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舒晚猛然间回神,在她面前站着的已经是易沉澜了,苗凤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舒晚抬起微红的眼睛去看他,易沉澜的表情有点紧张,他无措又不安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判决一般。   舒晚的心仿佛被针扎过,疼的厉害,她猛的站起身来,扑到易沉澜的怀里,一遍一遍的叫着:“阿澜师兄……阿澜师兄……阿澜师兄……”   “我在,我在,晚晚这是怎么了?”   易沉澜将舒晚搂了个满怀。她的反应让他有些不解,刚刚他心中其实一直忐忑着,不知苗凤花与舒晚说完一切之后,舒晚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会害怕他吗?他杀了这样多的人,她……会反感、厌恶他吗?   他的确手上沾了许多人命和鲜血,这里面固然有练雪山招的缘故,可是面对舒晚这双纯净之极的眼睛,他没有办法找一个卑劣的借口,将这些原因全部归结在雪山招的上面。   但他又不敢承认,自己是这么一一个肮脏不堪的人,他还是想让心爱的姑娘心中能对自己的印象好一些,至少干净一点,温柔一点,而不是一个滥杀的刽子手。   所以他只能怯懦的躲起来,通过别人的口去告诉舒晚——他不是故意的,他知道错了,他也会控制自己的,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但是舒晚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差得太多了。   她原本就对他好极了,与苗凤花说完话后对他更是温柔的不像话,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易碎的玉人,要轻拿轻放一般。   原本怕的人是明明是他,舒晚的样子,倒像是他随时会消失一样。   易沉澜刚想开口询问苗凤花都跟她说了些什么,怎么不安成这样子,却舒晚先开了口:   “阿澜师兄,很晚了,我们先休息吧。”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易沉澜的手心微微沁出了薄汗,他艰难的问道,“晚晚,你是什么意思……”   舒晚搂着他的腰轻轻摇了摇,仰起头,眼中分明还有些泪意,唇角却微微扬着,奶乖的小脸几乎能把人心甜化。   她说出来的话就更让易沉澜险些失去理智:   “阿澜师兄,我不想回房间,你让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第107章 大结局下   “晚晚, 可是,可是我这里……我们怎么……”易沉澜浑身都僵硬了,舒晚就是天生来克他的, 她随便一句话,能让他心都忍不住颤抖。   舒晚将头靠在易沉澜肩上,小小的蹭了蹭, “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就要在你这里住。”   “阿澜师兄……”见易沉澜不说话,舒晚揪着他的衣角跟他软软的撒娇, “让我留下来吧,我想陪你……见不到你我晚上睡不着……”   易沉澜眼眶微红的揽紧了舒晚, 咬牙低声道:“晚晚, 你最好不要这样说。”   舒晚根本不理会易沉澜的警告, 她抽出两条胳膊缠上他的脖颈,嘴唇就贴在他的耳畔:“阿澜师兄,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回雪夜山要向我提亲么?现在我不要你提了, 我向你提亲好不好?阿澜师兄,你娶我吧……”   易沉澜快被舒晚撩拨疯了,他大手紧紧扣着舒晚的腰, 额角处隐隐有青筋暴起,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的将心中暴涨的欲念压了下去。   舒晚的状态有些不对, 怎么说也不该是这一副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会消失的样子。易沉澜心中疑惑更重,刚刚微启薄唇,却被舒晚凑上来一下吻住了。   她的吻就像是圣洁的献祭。不带任何欲色, 干净和温柔铺天盖地的包裹过来,将全世界的黑暗都摒除在外,唯有唇齿间留下了仿佛烙印一般的喜欢。   这一吻足以让人失了魂魄,小精怪一般的吻,易沉澜只觉自己的心神全都被舒晚摄取。他整个人都轻微的战栗起来,颤抖着身子感受着舒晚的主动献吻,这滋味美妙的让他如在云端。   等易沉澜再反应过来时,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舒晚抱到了床上,他紧紧贴着她的娇躯,正与她亲密无间的亲吻。   “晚晚……”易沉澜轻轻的唤了一声舒晚的名字,微微抬起身体,离开了存许,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晚安,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便去向宋师叔和周叔提亲,好么?”   舒晚不说话,眨着眼睛看了易沉澜半天,忽然起身搂着他脖子,又吻了上来。她毫无章法的乱啃乱咬,像小孩子。   易沉澜的心底落下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摸着舒晚柔顺乌黑的头发,一边轻轻吻她,一边柔声说,“晚晚别胡闹,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我答应你我们早日成婚,好不好?我也一直都期盼着你成为我的妻子。”易沉澜温柔地拉住舒晚,她却像赌气一般,不依不饶的要往他怀里钻,不管不顾的要亲吻他。   “阿澜师兄,我们今天便成婚吧,我不想等那么久,我现在就想做你的妻子。”舒晚看着易沉澜的眼睛,她清澈的眼眸中全是认真。坦坦荡荡的喜欢,几乎让易沉澜招架不住。   易沉澜呼吸一滞,心跳已经“砰砰”的加快了,他暗暗用了内力强迫自己冷静,柔声的劝道:“晚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宝贝你?我怎么能稀里糊涂的要了你,让你连名分都没有?我不可能这样欺负你,晚晚,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舒晚现在根本听不得来日方长这四个字,她知道易沉澜就是在安慰她,他们两个哪里还有来日方长?   舒晚胡乱亲吻着易沉澜,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我不要来日方长……没有来日方长了……我现在就要你……”   她蹭来蹭去的,易沉澜早就被她撩拨出了一身的火。他侧过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抓着舒晚不老实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温声安慰着,“晚安,你听话。我明日就传书给周师叔和宋师叔他们,我们定成亲的事情,我答应你,最迟一个月,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一个月不行。”   “那半个月。”易沉澜从善如流。   “不行。”   “……十天?”   “……七天?”   “……五天?”   舒晚眼里包着泪,看着易沉澜不吭声。   “三天,”易沉澜没办法了,“真的不能再少了晚晚,好多事情要准备,这么仓促,我怕委屈了你。”   舒晚立刻摇头,“我不委屈,一点也不,说好了三天,不许食言。”   易沉澜笑着摇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你也让我有时间昭告江湖,雪夜山的山主要娶妻了,他们这几日若是长了脑子,就别随意过来闹。”   他看出来舒晚在委屈的,却不知她到底在难过什么?只好挖空心思的哄她,“只是江湖上的人,可能大多不会送什么祝福给我们。成亲的时候应当不会太热闹,也没有很多的贺礼可以收。”   “谁稀罕,我还嫌他们的东西是破烂,我才不要呢。”舒晚总算老实了,垂下眼眸嘟囔着,样子蔫蔫的,好像被人掀了窝的小兔子。   易沉澜被她这副样子看的失笑,原本这五年他都不曾笑过,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可自打舒晚出现之后,他已经不知不觉的笑了不知多少次。   易沉澜伸手将舒晚紧紧的抱在怀里,他虽然比之前瘦了不少,但身躯依然挺拔,将舒晚抱在怀里时完全可以把她娇小的身躯整个罩住。   易沉澜温热的气息洒在舒晚的头顶,长叹一声,“可算乖了。”   舒晚眨眨眼睛,心中的苦涩和甜蜜参半,她终于可以嫁给阿澜师兄了。她一直都很期盼着可以给易沉澜一个家,如今这个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可是,他们还能相守多久呢?   相守多久无所谓了,舒晚闭着眼睛,紧紧的依偎在易沉澜怀里,她与他生死相随便是了。   这一夜,易沉澜的床铺终于褪去了长久以来的冰冷,只源于他身边躺了一位温暖的姑娘。原来多了一个人,真的可以让整个屋子的气息都变得不一样。   宁静又柔软,没由来的感觉塌心。   易沉澜曾经也和舒晚躺在过一张床上,可那时他的精神状态极好,再加上情之所钟,舒晚躺在身边,他一夜未眠,只顾着心中无尽的甜蜜了。   今日他本以为自己也不会睡着,谁知躺下之后,搂着怀里搂着他心心念念的宝贝,没过多一会,沉重的疲倦就排山倒海的袭来,仿佛这五年中的所有倦意都一股脑的涌到了今天。易沉澜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   易沉澜一夜好眠,也许他这一生都没有睡得这么好过,早上方南丹过来敲门,他都没有醒来。   舒晚看易沉澜睡得沉,面目安静,还显得有些乖巧。她心中一柔吻了吻他的额头便赶紧下地去开门,怕方南丹的敲门声吵到他休息。   一开门,方南丹看到是舒晚,人都傻了:“晚晚,你你怎么……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舒晚接过他端着的托盘,“你把药给我吧,我一会儿喂阿澜师兄喝了。”   “哦,好,”方南丹傻傻的把托盘交到舒晚手上,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问,正打算转身离开时,他一拍脑门儿,又转过来叮嘱道,“对了,我是有一件事啊,要跟你说的啊……”   “晚晚?!晚晚?!”   忽然屋内传来了易沉澜惊惧的声音,舒晚吓了一跳,立刻将托盘往方南丹手中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去。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呢,阿澜师兄,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舒晚能看出易沉澜在强忍着自己的瑟瑟发抖,他眼眶红的吓人,神情不安脆弱到了极点。   “不是……没事了,”易沉澜将头转向一旁的书桌,那书桌上的一个香炉里还在冒着缕缕的轻烟,他看了一会,喃喃道,“我刚才以为,你的出现……是我做过的一个美梦。”   舒晚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不是的,我回来了阿澜师兄,没有梦,是真的。我喂你把药喝了,然后你再睡一会儿,好吗?”   方南丹此时也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两人,默默的将托盘放在一边,心中暗暗感慨着:他最开始认识他们两人时,原以为舒晚丫头一定会万般依赖他们山主的,想想他们山主这般顶天立地世间罕有的好男儿,又这样的好颜色,哪个姑娘能不爱慕?没想到他却是全然想反了。   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他们山主万万离不开人家舒晚丫头,别看雪夜山上下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整个江湖都败在他的脚下,武林中提起“易沉澜”这三个字都闻之色变,瑟瑟发抖,那又怎么样呢?他到了人家舒晚丫头眼前,不还是可怜巴巴的伏低做小,卑微的不像话。人家姑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引住他的心。   离开一会儿都离不得,少看一眼都能吓成这样。   方南丹摇头叹气,他们山主这辈子是栽了。   再看看他就着舒晚的手喝药的这副样子,哪里有平时让他心折不已的那种血性男儿的气息,乖顺的就像小媳妇似的。   “对了,方前辈,你刚才说要嘱咐我的事情是什么?”舒晚喂完了药,想起来这件事,问道。   “我就是为这个事儿进来的,”方南丹被舒晚这一声唤的收回了思绪,拍了拍手,慢慢的走到书桌跟前,将那上面的香炉拿了起来,冲着易沉澜摇了摇,“山主,这东西这回可以不用了吧?”   “你拿走吧,别乱说话。”易沉澜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舒晚一顿,扭头看着易沉澜,“这又是什么东西?阿澜师兄,你为什么不让方南丹说?这又是你拿来折腾自己的什么东西是不是?”   “不是,真的不是,”易沉澜连忙否认,“是……因为我睡眠不好,这个就是很普通的焚香,可以让我晚上能稍微睡踏实些。”   他要是这么解释,倒也没什么毛病。方南在那边暗自翻了个白眼,将香炉盖好,走到舒晚面前,“晚晚,你不用太担心,这个东西只要停了,确实没什么事情,不伤身体的。只是他可能会经常做一些噩梦,还需要你多费心照顾他。”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听了方南丹的解释,舒晚心中稍稍放心,站起来将方南丹招呼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对了方前辈,之前……之前我给阿澜师兄准备的生辰礼物,他看过了么?”   她一提“生辰”这两个字,方南丹眼角一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易沉澜后才心有余悸的拍了一下胸口,“他没看见过呢。”   “你可别说‘生辰’这两个字了,晚晚丫头,”方南丹摇着头叹息,“你活着,回来了,这事到现在来说我都觉得不可置信。但是它确实发生了,我也觉得是件好事。你也知道,山主的生辰也就是你的……忌日,你走后每年他生辰前后,我们雪夜山上下连门都不敢出,唉……”   方南丹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当时你给山主准备礼物,只有我知道,咱们鬼鬼祟祟的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刚好秋天便可以让他看了,但是……后来出了这事,我哪敢让他知道,哪敢让他看上一眼?”   “不过你放心,那边我一直都有打理的。”   舒晚点点头,咬了下唇轻声道:“那我亲自领他去看吧。”   “也好,但是,最好还是少提‘生辰’这两个字,他这心里的疙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反正这一时半会,肯定是过不去的。”   送走了方南丹后,舒晚又回到了易沉澜身边,抚了一下他仍有些苍白的脸,柔声问:“阿澜师兄,你怎么不多睡会?”   易沉澜微笑道:“我不累了,睡够了。”   “好吧,那你起来我给你煮面条,然后带你去看个东西好不好?”   易沉澜自然没有异议。他现在已经能感觉到自己慢慢活了过来,舒晚说什么,他都愿意做。   更何况,她一直围着自己打转。   易沉澜陪着舒晚来到厨房,以前舒晚总给他做甜点,他也是来这里给她打下手,但不知为何,今天舒晚说什么也不让他沾手。   “阿澜师兄,你去回去歇着吧,我很快就能弄好的。”舒晚一个劲把他往外赶,仿佛他要是干点活,就会随时倒下一样。   易沉澜哭笑不得,无奈的的抱住舒晚揉了揉,“怎么了晚晚?以前不都是我们一起么?为什么忽然不让我插手了?”   舒晚摇着头不回答,有点恍惚的想着,她舍不得他。   易沉澜伸手去摸舒晚的小脸,却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他一下子慌了,手足无措的捧起她的脸,看着舒晚的泪无声的流了满脸,心都跟着碎了:“晚晚,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舒晚哭一向都是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的,这么安安静静的还是他第一次见。可这却比之前每一次都让他心疼,一眼就看得出小姑娘是真的委屈。   舒晚拿手背胡乱的擦眼泪,心里骂自己忍不住自己的难过,在易沉澜面前哭了。明明她昨天下定决心要好好待他,让他一天比一天过的更快乐的,可是才一天,她就忍不住在易沉澜面前哭了。   还没分开,她就开始舍不得了。   易沉澜擦了好几遍舒晚的泪,,却擦不干净,他的心快被这成串的泪珠灼烧干净了,终于疼的受不了了,俯身狠狠吻了吻舒晚的唇:“昨天苗凤花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舒晚呜咽着回吻他,却不回答。   易沉澜眉目微沉,眸中划过一抹疼惜,“好,那我把她叫过来,我们一起说清楚。”   ……   苗凤花一住到地下冰室后就不怎么上来,突然接到山主传讯时,她还有点奇怪。   不过一进门她就有点明白了:莫非她昨天和舒晚说了实话,导致她太过伤心,山主不乐意了?   “你昨天都与晚晚说什么了?”易沉澜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苗凤花。   苗凤花正色道:“就是雪山招那些事,练到十三重圆满会让人走火入魔,满身杀欲。”   易沉澜点点头,没错,但这个事会让晚晚难过成这样子?   他不明原因,只好柔声哄舒晚,“晚晚,没事的,我能控制的住的,我不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你在,我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   但收效甚微,舒晚虽然忍着眼泪,但比嚎啕大哭还让他难过。易沉澜心中恨不得捅自己两刀,晚晚刚回来,自己怎么就让她流了这么多眼泪?   “还有就是……练雪山招会过早消亡这件事。”苗凤花看了一眼,又提了一句。   易沉澜倏然扭头看向苗凤花,目光锐利又阴沉,“你说这个吓唬她做什么?你不知道我体内有两道真气,阴阳相抵,不受雪山招的影响么?”   苗凤花一愣,半天才说:“啊?”   她默默抿了抿嘴唇,干巴巴道:“这个……这个……我真忘了。”   她常年住在地下冰室,心如止水,鲜少与人交往,对山主更是没多大关心,也不会与人聊他,这些年见易沉澜的面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谁还记得他除了雪山招十三重圆满,还练了另一道武功?   当然,也许雪夜山其他人都记得吧,她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她早忘了。   仔细一想,苗凤花有点印象了,初见易沉澜时,他是用过烈阳真气的。   这么说来,山主和她、和易衡都不一样?那她昨天种种行为,就像是一个乱嚼舌根的蠢货。   苗凤花的脸色很难看,她向来不爱与人牵扯,这么多年就办了一次事还捅了一个大篓子,她沉默了半天,才对着舒晚说道:“嗯……小丫头,你别伤心了。”   “你就当……就当老婆子昨天说的那些都是扯淡吧。”   易沉澜眉头一皱,挥挥手说:“你出去吧。”   他就不该由着苗凤花来和舒晚说,他原想着自己没办法将他杀了这么多人的事全部推到雪山招上面,又怕舒晚嫌弃他,才允许苗凤花来替他说,还不是想让苗凤花替他说几句好话。   谁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把舒晚吓成这个样子?   易沉澜满心焦灼,忙不迭和舒晚解释:“晚晚,你别听她胡言乱语,雪山招是会走火入魔,可是我体内还有烈阳真气啊,它们互相压制,雪山招操纵不了我的。”   他声音低下去,“只是……我只是不敢告诉你,我、我之前杀了很多人,其实并非是被雪山招控制,是……是……”   是什么呢?是他满心仇恨,就是要不断的惹出腥风血雨,来让自己内心平静一二?   是他伤心欲绝生不如死,看谁都是害死舒晚的血仇之人,就是要枉顾他们的求饶,杀的干干净净?   易沉澜轻轻的叹了一声,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五年,满手的血腥与不堪,面对干净的像月光一般的晚晚,他又能解释出什么呢?   “呜呜呜……”   忽然舒晚扑到易沉澜怀里放声大哭,她把易沉澜抱得极紧,好像不抱紧些他就会消失一般。她委屈的痛哭着,要把受到的所有惊吓都哭出来。   “好啦,好啦,晚晚,没事了……没事了……”易沉澜抚着她的背,心中无奈又怜爱。他也后悔,他不该这么自卑怯懦的,他应该相信,无论他身上有多少别人厌恶嫌弃的理由,都不必遮掩。他的晚晚,绝对不会不喜欢他的。   舒晚哭够了,终于狠狠地捶了一下易沉澜的胸膛,“我害怕。”   易沉澜捉住她的手吻了一下,“我知道,怪我。”   “我已经想好了,你要是走了,我就立刻下去陪你。”   易沉澜闭着眼睛把舒晚揽在怀里,呢喃都带着心疼的痕迹:“晚晚……”   舒晚委屈的看着他:“这回应该没事了吧?你没有哪里受伤再瞒我的了吧?”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易沉澜耐心的一遍遍哄着。   舒晚平复了一会,用易沉澜胸口的衣襟蹭干了眼泪,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子对他道:“阿澜师兄,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   舒晚带易沉澜来到了雪夜山南山面的一片花田。   他们走在其中,柔嫩的花枝带着清甜的香气,一眼望去都是白色的花朵,但偶尔也能看见成簇的黄色小花。   易沉澜任由舒晚牵着他,也不问为什么来这里,只要舒晚牵着他,他愿意闭着眼睛跟她去任何一个地方。   舒晚带着他穿过了花海,向一个小山坡走去。   他们爬上了山坡,舒晚蒙着易沉澜的眼睛,这里柔软的气息让她的心绪平复了很多,这会也终于有了笑意,“阿澜师兄,你不许偷看啊,再往前走一些……”   “好了,停吧。”   舒晚放下了罩在易沉澜眼睛上的手,趴在他的耳边温软的开口道:“阿澜师兄,你睁眼看看吧。”   易沉澜听话的睁开眼睛。   他轻轻的屏住了呼吸。   眼前白色的柔嫩花朵聚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张无瑕的画卷,黄色的花朵团团簇拥,形成了一个个柔软可爱的小字:   “阿澜师兄,祝你天天幸福,礼物送你一个媳妇好不好?——想做你妻子的晚晚。”   易沉澜喉间哽咽的厉害,他几乎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什么——这是那年舒晚催着要赶回来雪夜山给他过生辰,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   “迟了太久了……”舒晚依偎在易沉澜怀里,勾着他的手指轻声道,“但还是送给你啦,阿澜师兄,你喜欢么?”   易沉澜看了一眼花田,又看了看怀中的舒晚,唇角扬起眼中却带了层泪光:“我好喜欢。”   易沉澜低下头,轻而易举的吻住了舒晚的唇,在阳光下的花香中辗转缠绵。   他沉浮波澜的一生,终于迎来了平静与温暖。   他心爱的姑娘来的晚了些,但好在,她永远都不会走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