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给女主当继母》 作者:女王不在家 作品简评: 香妩穿到了一本书中,成为了定远侯府千金大小姐霍迎云的贴身丫鬟,生得妖娆妩媚。穿越后的香妩不想自己年纪轻轻就按照既定情节被发配到庵中了此一生,便开始为自己的后半生找寻出路。香妩在府中挑选了许久,从管家到马夫,却不料一不小心撞上侯爷的胸膛,当了女主的继母。本文设定新奇,描写生动,从香妩的心理活动描写非常好的刻画了穿成丫鬟后为自己找寻出路的人物形象。其他配角的性格也十分鲜明,读来十分有趣。 ============ 第1章 小丫鬟做了一场梦   定远侯府后宅,窗棂外桃花此时开得正娇艳,但是大小姐霍迎云却在那里揪着小丫鬟刚刚折来桃花,将那桃花揉得细碎,桃花汁水嫣红,纤纤玉指被染上了红晕。   “香妩,你觉得如何?”霍迎云看向了身边丫鬟香妩。   “什么……?”香妩有些迷惘地看向霍迎云,她没听到刚才小姐说什么。   “就是楚家公子啊,你没听我刚才说什么?”霍迎云狐疑地打量着香妩。   “没。”香妩听了,慌忙摇头:“小姐刚刚说楚家公子如何?”   霍迎云着实把香妩打量了一番,确认她并没有假装,她确实没听到自己说话。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我给你说话,你怎么不好好听着?在想什么?”   香妩一听这个,羞愧了,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在想我梦……”   霍迎云笑着咬唇,故意逗她:“什么梦,竟让你这么想,该不会是春梦吧?”   香妩顿时慌得不行了,赶紧摇头摆手:“不会,真得没有!”   霍迎云眸光轻淡地打量着她:“没有?既是没有,你那么慌张做什么?”   香妩咬着唇,委屈巴巴又无可奈何:“小姐,香妩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剃了头,去了庵子里当尼姑。”   香妩虽然只是一个小丫鬟,但生得明媚粉嫩,那肌肤白净犹如山间新雪,又剔透犹如上等嫩玉,一双黑眸又大又亮,仿佛含着水一般。   如今她一脸懵懂委屈,摇头又摆手,看着倒也娇憨可爱。   霍迎云偶尔间对镜梳妆,便会看看身边小丫鬟,每每会觉得,这小丫鬟竟会把自己比下去,这让她多少有些不喜,曾经一度动了把这小丫鬟发卖了心。   不过好在,香妩对她实在忠心耿耿,有一次她得了风寒,便故意随口胡诌一个方子,只说要腕上血做药引,结果香妩竟然真得信了,紧闭着眼狠狠心竟然割自己腕子,当时流了不少血,幸亏发现得及时,这才没出人命。   霍迎云纠结了一番,到底是打算留下香妩,让她继续在自己身边。   她甚至打算着,等自己嫁了后,香妩可以跟着自己陪嫁,她这种性子好控制得紧,若是放在房子里来收姑爷心,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不过,只是区区一个用来吸引姑爷物件罢了,自然不能喧宾夺主,若是一旦有个什么,必须当机立断除掉免得引起祸害才是——毕竟这小香妩,生得太好看了,别说男人,就是她看着,偶尔都忍不住想摸摸她那小粉嫩小脸。   如今听她这么说,霍迎云兀自噗嗤一笑:“只是一个梦,当得什么真!我还以为——”   香妩弱弱地问:“小姐以为什么?”   霍迎云眼波流转,却是故意道:“我还以为,你听我提起楚公子,便心动神摇,也想着他呢!”   香妩听得这话,粉润小脸都褪去了颜色,她苦着脸道:“小姐何必这么说奴婢,奴婢若是敢对楚公子有非分之想,便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小姐一定要信奴婢。”   霍迎云听得这话,倒是意外,她也就是逗逗这小丫鬟,不曾想她竟然发下毒誓来:“诶,你也不必这么说,我不过是想着,咱们家香妩虽然只是一个小丫鬟,但模样长得招惹人,走出去谁不多看一眼,若是你实在惦记着楚公子,我倒是不在意那个,可以把你给了他,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香妩忙道:“小姐实在说笑,楚公子和小姐郎才女貌,用书上话说那就是天生一对,楚公子身份贵重,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么一个小丫鬟?人人都说我有些姿色,但我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可不像是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得是大家闺秀吐气如兰,我和小姐在一起,别人一眼就看出,小姐是小姐,我就是天生丫鬟命,我们就是,就是云泥之别!”   她说得太用力了,以至于说道最后,急得小脸都红了。   霍迎云听着这一番不伦不类夸奖,一时笑出声来,不过她自己想了想:“虽你说得粗俗,不过倒是有几分道理,世族大家,其实更看得是出身,看得是品貌才华,只有挑选侍妾通房才看姿色,你虽长得貌美,但太过惹人,实在不端庄,便是我把你给了楚公子,你也只能是做一个低贱侍妾。”   她这话自然是敲打小丫鬟,让她认清楚自己本分。   毕竟,今日在那南山寺,楚公子临走前仿佛多看了香妩一眼,这让她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些疑心和忐忑。   虽说香妩身份卑贱,但便是给楚公子做了妾,在她心里也是一根刺。   香妩自然是猛点头,睁着那仿佛含水大眼睛,很是乖顺地道:“奴婢知道,奴婢若是有非分之想,只能当低贱侍妾,还要被人打骂鄙薄!”   霍迎云大为满意,桃花也不揪了,径自过去镜台前,让另一个丫鬟月晴来帮自己梳妆,今日她命人打得一套头面到了,如今正好妆点一番,等到下个月楚老夫人生辰,可以过去招摇,还不知道吸引多少人目光呢!   香妩看自家小姐不再追问,终于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随手拿起旁边绣到一半针线活,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脑子里却在想着自己昨晚上梦。   那梦实在是蹊跷。   在那梦里,她竟然生活在一本书里,是那本书中什么女配,她依然是小姐丫鬟,小姐依然心仪于楚家公子,两个人很快两情相悦,之后楚家来求婚,一切顺遂,小姐十里红妆嫁入楚家,而自己也作为陪嫁丫鬟跟着过去了。   但是过去后,她竟然不安分了,竟然开始勾搭那楚家公子,谁知道楚家公子沾了自己后,竟是再也离不得,夜夜都要自己相伴,处处搂着,把自己宠得仿佛宝贝一般。   虽然香妩对那楚家公子并没什么心思,不过如果能得这般有情郎,仿佛也是好事,香妩也不会觉得这是噩梦一场了,可问题就在于,楚家公子宠了她半年不到,便突然厌弃她了,还对小姐说,是自己勾搭,是自己缠着他不放,说他是一时色迷心窍,而他真正喜欢是小姐!   小姐原谅了楚家公子,两个人从此情投意合如胶似漆,而自己呢,自己被称作狐媚子,说是行为不端,于是小姐就要把自己送出去,还要送给一个什么老头子。   香妩虽然是拼命哭求,为了逃避去伺候老头子命运,她一把剪刀给自己毁了容。   毁了容,自然是不值钱了,也没法送过去给老头子了,最后她就被打发到一处荒僻尼姑庵,在那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香妩醒来后,心里那个难受。   她不明白这个梦怎么回事,为什么她非要去勾搭姑爷,她对那位楚公子实在是不喜啊!   至于勾搭了姑爷落到那个凄惨地步,也实在是没谁了。   香妩心里苦哈哈,以至于醒来后就跟游魂似,没什么精神,满心茫然,如今又被小姐这么一番拿捏逼问,更是心惊胆战。   她攥着那手中针线活,心想,无论如何,她不能动什么“勾搭姑爷”心思,她家小姐厉害着呢,若是自己动了这心思,怕是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正想着,突然听到月晴叫道:“香妩,你在干什么,谁让你绣这个?”   香妩猛地一怔,吓了一跳,忙低头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傻眼了。   “我,我——”她刚才没多想啊,她就是看到针线活就顺手做了,本来小姐房里针线活,她平时做得最多,基本都是她做,所以这次顺手拿起来做,好像也没什么。   可这个针线活,好像和往日不一样。   这是侯爷腰带啊!   霍迎云刚刚妆点好,正在镜台前欣赏着自己端庄秀美,听到这个,蹙了蹙眉,看过来。   她招手:“把那腰带拿来我看看。”   这是她爹腰带,本来她爹所用一应都是有专门绣娘做,不过前几日她过去见她爹,一时想表现下自己孝心,主动表示,自己要帮爹绣腰带,他爹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她弄了个不上不下,只好硬着头皮绣了,如今绣了几天,也没绣出个所以然,正觉得不好交差。   月晴将那腰带捧到了霍迎云跟前,嘴里还叨叨说:“这可是小姐亲手为侯爷做,香妩竟然敢碰?她多大胆子,她这是糟蹋小姐对侯爷一片孝心!”   霍迎云仔细地看着那腰带,腰带上是祥云并有兰草,本来她绣得实在是没滋没味,现在被香妩添上了这么几针后,那祥云一下子轻盈起来,那兰草一下子水灵起来,整个画面都活了。   她笑了:“把这个给我爹,就说是我绣!”   啊?   香妩微惊,还可以这样? 第2章 小丫鬟想勾搭几个男人   香妩离开了小姐房中后,颇有些失魂落魄。   她也不愿意回房,就随便在后宅小花园里乱逛,终于逛到了一处葡萄架下,这个时候葡萄刚刚结出来,还是绿豆大青涩小串,一串一串悬挂在那里,碧绿新翠如同玉缀一般,散发出酸涩葡萄香。   香妩叹了口气,坐在了葡萄架旁小石凳子上。   虽说只是一场梦,但香妩心里明白得很,那就是真啊,再真不过了,她甚至记得梦里那一剪子下去疼,疼得她差点不想活了,后来给送到了庵子里,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苦!   香妩怎么也不想过这种日子,她想嫁人,想生一个两个三四个孩子,想过普通人太平日子。   但是她该怎么办呢?   她想着今天小姐和自己说那些话,还有说那些话眼神,那明摆着就是防备自己,防备自己,又想用自己。   等以后小姐嫁给了楚家公子,自己肯定是要陪嫁过去,到时候——   她咬唇,便记起来楚家公子看着自己眼神,她总觉得楚家公子想把她生吞了,这让她更加惊怕。   这条路,是万万走不通。   想到这里,香妩耷拉着脑袋,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计了。   要想逃开那梦里凄惨命运,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得嫁人,找一个男人嫁了。   嫁人后,她是再不可能给小姐当陪房丫鬟了,便是嫁依然是定远侯府家奴,她给小姐做也是陪房媳妇,陪房媳妇以后可以帮着打理一些事,楚家家风尚可,是万万不至于当少爷去染指陪房媳妇。   注意这么定了后,她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计她认识男人了。   她七岁被卖到侯府,所认识男人无非是围着这个侯府打转。   第一个想到是前边守门二狗子,这人倒是憨厚,见到自己时候,总是赶紧用衣服搓搓手,然后走上来笑,笑着说香妩姑娘需要什么效劳,香妩姑娘用什么就说一声,我们帮你跑腿,殷勤周到得很。   香妩觉得,这应该能算一个,她如果点头,人家怕是眼巴巴地想娶她呢。   况且这个二狗子爹娘,都是府里管事,也算是有头有脸,若是能嫁给他,以后这日子过得不至于差了去。   第二个,香妩便想到了后院打理花园阿福,阿福这人手巧,帮着打理后花园树啊草,人勤快能干,之前小姐让她去后花园摘花,阿福哥哥都会给她摘一束最新鲜好看花,递给她说,香妩姑娘用这个,那边露水重,别湿了裙子。   这个阿福虽然没什么背景,但好在他手艺好,手艺好就吃香,不会随意被主子打发了,就是以后万一出去了,有一门好技艺也不至于挨饿。   这个就是有些发愁,如果自己说要嫁给阿福,小姐那里会不会愿意?   香妩掰着手指头继续想,就想到了第三个,第三个却是马厩里陈忠。   这陈忠比起前面两个年纪大,都已经三十三四岁了,听说是打小儿和侯爷一起长大,不过他早年犯过事,就被打发到侯府马厩里养马。   之前小姐命人去骑马,说是要出去骑马和霍公子踏青,她就过去几次马厩,所以认识陈忠。   本来也没太当回事,人比她大十几岁,她也没多想,但有一次她去了,就发现陈忠竟然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粗布裤子。   那天正好是日头大,太阳照在他黝黑背脊上,汗珠子流下来,香妩偷偷地看,就发现这人生得真好,身子壮实有力,腰也听着挺,并不像是自己以为“大年纪”人,竟然比阿福和二狗子更有男人味。   再之后,香妩就发现,这个陈忠会偷偷地看自己,被自己逮到目光后,他就红着脸看向别地方。   香妩心里就明白了,这个人可能心里也想娶自己。   香妩掰着手指头数了三个男人,琢磨了半天,纠结着该向哪个男人出手。   无论如何,必须找一个嫁了,早点嫁了早点省心。   这么琢磨着,她既动心二狗子爹娘管事身份,又眼馋阿福那门手艺,又舍不得陈忠那壮实身子骨,想来想去,发愁了,三个男人,她该要哪个?   她皱着小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诶!”   谁知道刚叹了口气,就听得身边一个男人声音响起来:“香妩姑娘,你这是?”   香妩听到,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过去,竟然是阿福!也就是她三个备选男人中一个。   她顿时心跳加速,脸上也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阿福。   选男人不如撞男人,要不就眼前这个吧?   但是应该怎么办呢,自己主动说我要嫁给你?不行不行那太不像话了,她听丫鬟姐姐们说过,上杆子买卖不能干哪!   那就让他说?   可是他敢吗,他能吗?   香妩心里急,一急,心眼就活动起来。   她明白了,她得勾搭阿福,勾搭阿福让阿福主动说。   勾搭男人,她并不会,但是在那个梦里,她和霍大公子可是这个那个全都搞了一遍,有样学样应该可以吧?   这个时候阿福意识到不对劲了,他皱眉看着眼前小姑娘。   他心里确实是早就看中了香妩这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粉润动人,就跟院子东边新开杏花花瓣一样,透着绒绒粉嫩,薄薄片儿,看得让人心疼,看得让人想用粗糙手轻抚过。   此时小姑娘穿着一身葱绿衣裙,衬得那小脸儿明媚粉嫩,她好像被自己惊吓到了,正睁着一双懵懂眸子傻傻地看着自己,好像在努力地想着什么。   阿福心疼,忙说:“香妩姑娘,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可是小姐又要什么花?你说要什么样,我跟采就是了。”   然而香妩却不吭声,她只是睁着一双明媚含水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阿福,之后低着头,一脸羞嗒嗒样子。   阿福看着她这含羞不言模样,只觉得胸口一下子涨满了,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香妩姑娘,香妩姑娘……这,这是什么意思?   香妩姑娘为什么这样看着他,他口干舌燥,他脸上像火烧,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来了。   然而香妩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急哪!   这人怎么回事,就不能主动一下,不会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好歹牵一下小手啊!   就这么傻站着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要她一个姑娘家主动开口吗?   这种事情姑娘家怎么说!   香妩愤愤,气鼓鼓,又觉委屈。   不过不能轻易放弃,她要嫁人,她要男人,她坚决不能落到梦里那样下场!   她含羞带怨地看了一眼阿福,之后小声说:“阿福哥哥……”   阿福哥哥   阿福哥哥!   “阿福哥哥”脑子一下子炸开了,这可是香妩姑娘啊,香妩姑娘竟然称呼他阿福哥哥,这,这意思是?   阿福脸顿时涨得通红,他眼巴巴地看着香妩,想说什么,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手巧,但是嘴笨哪,他不知道该和人家香妩姑娘说什么。   憋得脸都红了,他终于憋出来一句:“香妩妹妹!”   香妩听到这声,心砰砰而跳,心想这是应承了?这是觉得她也不错?   那,那他会怎么说,他会不会和自己袒露心事?   如果他赶紧袒露心事,自己就趁机抓牢了他,最好是三天内就想办法把这事抖搂出去,她要成亲,她要嫁男人,她要逃离小姐身边!   香妩小心肝跳得更加厉害了,她攥紧了自己衣摆,脸红耳赤地等着。   等着,等着……   她听到了阿福呼吸声沉重起来,听到阿福好像距离自己很近很近,她甚至闻到了男人身上混杂着汗水泥土甚至春日里树木芬芳气息。   她等,等,等着他说点什么……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她听到阿福说:“香妩,香妩姑娘,你看这天都暗了,你,你早点回去吧。”   ???   香妩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过去,却发现阿福根本没看自己,他在低着头看脚底下。   香妩低头也跟着他看地上,地上有几片落下葡萄叶,还有几只小虫子在爬。   香妩心都凉了,自己连阿福哥哥都叫了,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这还是男人吗?太不像话了!   香妩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香妩好气,恨不得质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过香妩笑了。   在小姐身边伺候那么多年,谁还不能装出个笑脸呢?   她笑得甜甜,之后说:“阿福说得是,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直接把“阿福哥哥”改成了“阿福”。   哼,哥哥是那么轻易叫吗?竟然什么都不说,不叫你了!   她要把目标改成二狗子哥哥陈忠哥哥!   谁知道她这话刚说完,就听到那边有人叫阿福,香妩一听,就知道是后院管事。   阿福听到后,忙红着脸说:“香妩姑娘,王管事叫我,我先去了。回头说,回头说。”   说完,跑了。   人走了,香妩也不装了,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站在那里。   小姐诗里面怎么说来着?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看来她香妩就要铩羽而归了。   她看着那阿福背影,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这么一个转身,就撞入了一个硬实胸膛里。   偏偏自己被撞到还是前面绵软之处!   那胸膛太硬了,像石头,只撞得未曾经事那里生疼生疼,从来没遭过这份罪,更不曾被人这么唐突过,香妩捂着那里,又羞又疼,鼻子一阵酸涩,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她气哼哼地揉着鼻子,委屈地指控来人:“不长眼睛啊你,站这里干嘛?!”   她也是小姐身边当红丫鬟,她也是有点小脾气,更何况她刚刚勾搭男人铩羽而归心情不好!   可是“嘛”字说出后,她上嘴巴下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   她傻傻地看着眼前人,脑子里嗡嗡嗡地响,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完了。   眼前人是侯爷。 第3章 “你哪里撞上了本侯?”   在大昭国,提起定远府定远侯爷,没有几个人不心生畏惧。   据说这位侯爷自小和当今皇上一起长大,身付异秉才思敏捷,十七岁时北狄入大昭边疆三百里无人抵抗,是这位年轻定远侯爷身披战袍主动请缨,以一己之力抗击北狄,由此立下赫赫战功,封定远,为定远侯。   之后八位皇子争夺储君之位,当初还是九皇子圣上都是因了定远侯才打败八位哥哥登上帝位。   因为这些,大昭朝野上下,是无人不畏惧这位定远侯爷,偏生这位定远侯爷性情古怪,不爱朝政琐事,抛下一切跑到自己封地,当一个逍遥自在定远侯爷。   定远侯爷膝下有一子一女,为龙凤胎,是侯爷十七岁那年得,男为少爷霍迎峰,女则为小姐霍迎云,也就是香妩如今伺候那一位了。   虽然是小姐身边贴身丫鬟,不过到底内外有别,香妩只跟着小姐隐约见过这位侯爷几次,每次都是低着头都没怎么细看,只觉得侯爷威仪天成,让人畏惧得很,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那种。   如今猛地这么撞见了,自己还张口骂了侯爷,实在是吓得脚虚腿软,险些一头栽倒在那里。   她颤着手,勉强扶住那葡萄架。   眼前侯爷三十出头,金冠紫袍,挺拔英俊,通体透着一股冷漠贵气,一双眸子更是黑得摄人,让人畏惧,根本不敢正眼看。   “侯爷,侯爷……奴婢见过侯爷!”她哆嗦着就跪下去了。   “起来吧。”定远侯霍筠青眸光淡淡地扫过眼前小丫鬟,声音却是带着几分沉哑。   “奴婢不敢,奴婢刚才错了,奴婢不该说那些话,请侯爷恕罪!”香妩把头埋得很低,低到几乎能嗅到地上泥土味道,那是厚重中带着葡萄酸涩气息。   侯爷那性子并不是好惹,别说是一个定远侯府,就是整个定远城,有几个敢那么指着侯爷鼻子骂,就连自家小姐这个当女儿,见到侯爷还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自己刚才说话,十个脑袋都不够掉,香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霍筠青微微挑起略显锋利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地上跪着小丫鬟,抿起唇角透着戏谑:“哦,你做错了什么,说来听听。”   香妩跪在那里,在那酸涩葡萄气息中,那么低凉声音传入耳中,她只觉得脖子上方仿佛有一阵凉风吹过,整个人后背都凉飕飕。   她感到了死亡气息,甚至仿佛看到了自己坟头三尺高青草和飘扬着白幡。   她忍不住想哭,她还不由得吸了一下鼻子,抽噎了一下。   上方,负手而立霍筠青扬眉,看着这仿佛在哭鼻子小东西。   他说她什么了吗?   是她自己说要恕罪。   也是她自己跪下哭。   这个时候香妩使劲地抽噎了一把,之后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才拖着哭腔说:“侯爷,我错了,我不该冒犯侯爷,不该对侯爷无礼,不该那么说侯爷,更不该——”   想到这里,香妩心里苦,她胸口还在疼。   羞涩柔软地方也隐隐作疼,也许肿了。   她捂着那里,委屈巴巴地说:“不该撞上侯爷。”   好苦,当丫鬟好苦,明明是被撞得好疼好疼,还要向那个撞她人道歉,这是什么世道呀!   霍筠青低首凝着这小丫鬟。   小丫鬟穿着葱绿衣裙,那葱绿鲜嫩,衬着肌肤如雪,灵动一双眼儿含着泪光,好生可怜。   恰这个时候,风吹过,吹起那一串串剔透如碧玉绿葡萄,也吹起来小丫鬟半湿刘海,刘海黏在小脑门上,看着也带着一股子可怜巴巴味儿。   再是铁石心肠人,都觉得好像自己为难这位小丫鬟了。   “不是本侯撞上你吗?”他淡声这么问。   当然是,就是你撞上我!   然而香妩哪里敢,香妩忍辱含耻,打了一个哭嗝,咬牙说:“不是侯爷撞上奴婢,是奴婢撞上侯爷,奴婢千不该万不该撞疼了侯爷,又对侯爷无礼,奴婢合该从后院狗洞里拖出去喂野狗……”   霍筠青听这话,却是皱眉,狗洞?他们定远侯府有狗洞吗?   然而香妩说完后,正好偷偷地觑了一眼霍筠青,一看他眉眼沉下,平空一股煞气威压而下,顿时心惊肉跳,险些跪都跪不稳了。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呜呜呜,侯爷饶命!奴婢不该撞侯爷,撞疼了侯爷更是罪该万死?”香妩磕头如捣蒜。   这位侯爷可不是一般人,听说他在后院娶了八十三个侍妾,这八十三个侍妾最后都喂了野狗!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但是万一他看她不顺眼去喂野狗呢?!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个沉而淡声音:“你是哪里撞了本侯,撞了本侯哪里,本侯怎么不知?”   香妩听到这话,默了一会,感受着前面隐隐传来肿痛,她羞了,也愤了,怒了。   侯爷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这么问?   于是上方霍筠青便看到,那跪着小丫鬟,一张玉雪一般小脸透上了粉,那粉变成了粉红,粉红又变成了润红,一双含水眸子更是波光潋滟怒意横生,就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他眸光转深,盯着她:“几岁了?”   愤愤地攥着小拳头,想冲过去揍一顿眼前人却根本没打量香妩正纠结着,就听到这句,下意识张开了嘴巴:“啊?”   霍筠青神色不动,平生第一次很有耐性地重复:“几岁了?”   香妩愣了下,红润小嘴微微张着,过了半响,才低下头,嗫喏地说:“我,到了今年夏天就满十六岁了。”   霍筠青收敛了神色,轻咳了声,却是道:“起来吧。”   说完,就在香妩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候,眼前那紫色袍角飞扬间,侯爷已经转身。   一直到傻傻地目送着那紫色背影走出老远,香妩才拍拍身上土站起来,她扶着葡萄架,喃喃自语:“逃过一劫,我命可真好,阿弥陀佛!”   *****************   从后花园逃离时候,香妩整个人心神恍惚跌跌撞撞,她总是想起来刚才跪在侯爷面前,感受到那股霸气,好像人家喘口气就能把她碾死,从没有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就是一只蝼蚁,一切都随主子高兴罢了。   这让她想起来自己梦中情境,其实想想梦里细节,她记起来,梦里自己虽然不安分,但也是被自家小姐挑唆。   小姐当时和少爷外室斗,斗不过,才想出来让自己去勾搭少爷,又许诺了许多好处,自己才傻乎乎地往前冲,真得和少爷成就了好事。   房里有了自己,少爷日夜贪恋,把那个外室抛下了。   小姐趁机使出手段,将那个外室几下子就结果了。   可谁知道,外室没了,小姐也看不惯自己了,还曾经跑过去夫人那里告状,说是自己日夜缠着少爷,不让少爷好好读书,说自己明为添墨实则在书房里勾搭着少爷行事。   如此一来二去,自己为楚府夫人所不喜,之后更是为少爷厌倦,厌恶了身子,被抛弃,等着她下场凄惨。   香妩想着这些,攥了攥拳头,更加下定决心,必须必须找一个男人,尽快嫁了。   他可以没有当管事爹娘,可以没有修理花园手艺,也可以没有马厩里陈忠那一身结实腱子肉,但他必须尽快娶自己!   这么想着时候,她迎面看到了阿福,阿福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好像有话说。   香妩想起刚才他丢开自己,就是因为他丢开自己,自己才撞到了侯爷,侯爷胸膛好硬,身子骨好厉害,撞得自己到现在都隐隐胀痛。   香妩咬着唇,昂起头,连看都没看阿福,径自走过去。   阿福:“香妩妹妹——”   香妩瞥了他一眼,之后说:“我自小入了定远侯府,不记得有什么哥哥。”   阿福一愣。   香妩看着他这样,心里大快。   哼哼,谁让你刚才不主动!   等着你来娶我,我怕是早就趴楚家少爷书房里伺候着了。   当下,她也不管那愣住阿福,迈开步子往前走。   她要想办法,再琢磨出一个男人来。   一个马上就能娶她男人! 第4章 少爷惦记她   尽管在阿福面前表现得很骄傲很冷淡,但那都是硬撑着,一等走出后花园,香妩那股劲儿就松懈了。   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她觉得想勾搭一个男人好难好难,而想勾搭一个比较主动男人好像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她继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二狗子和陈忠,她应该选哪个下手?   二狗子虽然对自己有意,但只怕他对别丫鬟也有意,也许她应该选陈忠。   但是陈忠到底年纪大了,而且还在马厩里干活,想想夜晚搂着睡,闻到一股马粪味儿,她岂不是愁死?   这么一算计,香妩当然是去试试二狗子了。   打定主意,香妩就要去二门外走出。   她是小姐身边丫鬟,偶尔间也会过去二门走动,取个什么,或者吩咐外头一声,所以如今过去二门,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她就感觉,胸口那里好涨,涨得好疼。   她抚着那里,不免担心了,想起刚才侯爷那胸膛那么硬,硬得像是石头,该不会给她撞坏了吧?   香妩突然就记起来,她听府里嬷嬷媳妇什么说,说女人这里是最金贵,可是万万不能被人碰,也不能挤到压到,不然以后吃大苦头不说,就是男人也就不会喜欢了。   想到这里,香妩满腹忧虑。   她可不能被侯爷撞坏了身子,万一以后将来夫君不喜欢怎么办!   香妩暗暗地看了看四周,她站在一处凉亭旁,凉亭旁边是假山和流水,假山旁边又有树,周围并不见什么人来。   她心里一动,便过去假山,躲在树后面,让那茂密枝叶遮住自己,然后打开检查一下。   这裙子布料还是去年小姐赏,葱绿葱绿犹如滴翠,如今剥开那滴翠一般衣襟,就见前面雪腻粉润一片,明晃晃,看得香妩自己都脸红耳赤。   再低头看,果然有些泛肿,当下不由心疼不已,倒吸一口凉气。   真撞坏了吗?她是不是以后不能生养了?那还有男人要她吗?   想到这里,香妩脚底下一软,差点直接栽河里去。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香妩,是你?”   她猛地吓了一跳,赶紧收拢了。   回头一看,却发现竟是少爷!   定远侯爷虽然没侯夫人,但是府里凭空养着一个少爷一个小姐,小姐就是自家小姐,少爷就是眼前这位了。   她待要从那枝叶中出来,谁知道被脚底下老树根绊了,脚底下一滑,她直接就摔下去了。   “啊——”她低叫出声,就这么掉入水中。   她被灌入了大口大口水,凉得让她浑身发冷,她喘不过气来。   她要死了!   这一瞬间,梦里那一世和这辈子许多事都在眼前浮现,她愣愣地望着眼前飘在水中败叶,竟然只有一个想法:她还没嫁人呢……   ……   对她来说,过了仿佛一辈子那么久,她终于被救上来了。   救她是少爷,少爷不但救她,还脱下自己衣袍来裹住她。   香妩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霍迎峰看着眼前小丫鬟,心都疼得揪起来了。   霍迎云是他孪生姐姐,既是那么亲近姐妹,自然多有来往,况且父亲素来对子女冷淡,并不怎么亲近,他看待这个姐姐自然就更亲了。   从小一起长大,又关系亲近,姐姐房里几个小丫鬟他自然都熟。   最熟就是眼前香妩了。   他可以说是和香妩一起长大,也是看着香妩从七岁怯生生小丫鬟一路长成了这般香娇玉嫩模样。   以前小,不懂,这两年知道人事了,自然就添了一些想法。   他是想着,等回头和姐姐说一下,把香妩要过来,放在房里头伺候。   他和姐姐要好,是想着姐姐万万没有不答应道理,是以最近他看着香妩,就已经是他房里头人了,只不过想着她年纪小,性子懵懂,怕她吓到,所以轻易不敢不好说什么。   刚才他隐约看着树枝后面有一抹人影,看那裙子颜色,他觉得是香妩,却没想到他那么一喊,竟然把香妩吓得掉水里了,不由愧疚难当。   心疼地看着香妩:“香妩,你刚刚怎么摔进水里了?”   香妩裹着少爷衣袍,鼻子发痒。   一个喷嚏,两个喷嚏,三个四个喷嚏。   她在打完了一个大喷嚏后,终于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也不知道,脚发软就跌下去了。”   霍迎峰低头凝着她,看着她那乌黑发黏在净白小脸上,实在是如雪似玉娇憨动人,当下心微动,蹲下来,凑近了,温声问说:“你刚刚躲在那假山后头,可是有什么事?”   香妩心虚,当然不能让他提这个,连忙道:“少爷,你说什么?我没有躲假山后面,我就是路过……”   霍迎峰听着这声,心里顿时一颤,低头看过去,心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小姑娘乌黑发都已经湿了,就那么黏在莹白如雪小脸上,那小脸如今泛起来红潮,羞得仿佛一块粉玉,这样她实在是精致得撩人心,偏生她还用那乌黑湿润眼睛看着你。   这一刻,霍迎峰忘记了自己要说话,他怔怔地看着她,心跳加速,喉头发干发涩。   香妩看霍迎峰果然不再提了,终于松了口气。   他真如果问出来,她真没法解释,可以直接再跳进河里去了。   不过看着霍迎峰望着自己那眼神,她就想起来梦里楚家少爷了。   楚家少爷没得到自己身子前,也是这么看着自己,就那种好像自己随便说一句话他就能给你摘星星一样眼神。   香妩有些害怕这种眼神,她下意识地想逃,她赶紧起身。   谁知道这个时候,就听到那边一个声音:“少爷?香妩?”   两个人看过去,说话是丫鬟月晴,是和香妩一起,都是在他姐姐跟前伺候。   月晴几步跑过来,看看霍迎峰,看看香妩,眼尖地盯上了香妩身上那衣袍。   “香妩,到底怎么了?该不会你不懂事,又叨扰少爷了?你怎么穿着少爷衣服?有你这样不懂规矩吗?”   虽然都是一起伺候小姐,但是月晴比香妩大几个月,一直以老大自居,平时有什么事,另外几个丫鬟都得听她。   香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霍迎峰先说话了:“不怪她,是我不小心碰到她,害得她落水了,你赶紧带她回去,换了衣裙,免得着凉了。”   月晴听着这话,心里越发泛酸了,不过在霍迎峰面前,她克制住了,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香妩你赶紧给我回去,免得被小姐看到了,小姐又该说你了。”   霍迎峰感念地看了一眼月晴:“对,这事不能让小姐知道,不然她肯定多想了。”   那个眼神是充满感激,如果是别时候,月晴心里肯定乐开了花,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苦,满心苦。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少爷,早就寻思着有一日能到少爷那里去。   少爷年轻,才十五岁,长得俊秀,又爱读书,是一个文雅好儿郎。   但是少爷眼里就是没自己,他现在那么感激地看自己一眼,是因为自己为香妩着想了。 第5章 怕不是要我们死得更快吧?   回去路上,香妩一直耷拉着脑袋,很犯愁很无奈样子。   月晴沉着脸,也不说话,目视前方。   她不想看,不想看到香妩那娇滴滴连女人都忍不住脸红样子,更不想看到香妩身上裹着那件少爷衣袍。   就这么一路回了小姐院子,过去了丫鬟所住耳房。   像香妩月晴这种丫鬟,小姐身边一共有四个,身份地位好,住是两人一间屋子,香妩就是和月晴一起住。   进了屋,香妩就赶紧去换衣裳了。   一直没说话月晴冷眼旁观,她看到了香妩把少爷衣袍脱下来挂在旁边,又开始脱她自己那身葱绿裙子,露出那白嫩肌肤玲珑纤细身子。   月晴捂着心口,难受。   香妩生得真好,那身子简直是花做肌肤玉做骨,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着都忍不住想多看哪!   她也是挺喜欢香妩,但她又嫉妒香妩讨少爷喜欢。   最后想想,狠狠地转过去视线,不看她了!   然而香妩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叹气,愁眉苦脸样子。   月晴这下子受不了了:“遇到这种好事,还不偷着乐,你这是干嘛,不知道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月晴没好气,不过香妩却丝毫没在意,她皱着小眉头说:“月晴姐姐,我发愁呀!”   愁?你还愁?那我不得去跳河?   月晴想揍她。没好气地说:“你愁什么?”   香妩无辜又发愁地看她:“我总觉得少爷看我眼神不对,我该怎么办啊!”   月晴:!!!   她心里气,嘴里酸,浑身不舒服,手都要发抖了。   不过她忍下,她冷笑一声,磨着牙:“那不挺好,少爷看上你了,你可以攀高枝了!恭喜恭喜!”   香妩有些懵,她诧异地看了月晴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指着月晴说:“月晴姐姐,原来你心里惦记着少爷呀?”   月晴瞪眼:“你!!”   胡说什么!才没有才没有!   偏偏这个时候,另外两个小丫鬟兰若和花梦听到动静进来了,她们一进来就看到月晴憋得想哭那张脸,连忙问怎么回事。   月晴愤愤地指着香妩:“她,她说我惦记主子!”   香妩却是很肯定了。   她以前没注意不知道,现在月晴姐姐和自己这么说,自己又不傻,当然看出来了,月晴想给少爷当小妾呢。   她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月晴,语重心长地说:“月晴姐姐,惦记主子丫鬟不是好丫鬟,你可记住吧,这条路万万不能走。”   月晴听着,差点“哇”一声哭出来,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凭什么这么说?   她自己得了少爷喜欢,就来笑话她吗?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太可恨了!   兰若和花梦听了,都一起瞪香妩。   这香妩怎么这么傻,这是人家月晴心事,人家想嫁少爷,那是人家梦想,就算是一个小丫鬟也可以有梦想,她怎么可以这么戳破人家呢!   香妩被两个人瞪,好生无辜,有些着急,又有些无奈:“月晴姐姐,我知道你喜欢少爷,你想当小妾,但是你要知道,小妾不是那么好当,小妾这辈子在少爷跟前没站地儿,小妾还会遭受主母不容,一个不小心,就拉出去配老头子了!”   月晴“哇”一声真哭了,捂着脸跑出去了。   香妩皱着小眉头无奈,她怎么跑了,她怎么就听不进去?   兰若和花梦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香妩,斥责她:“你管人家呢!能当小妾多好!”   香妩万没想到,这两位也是这么想。   她以前没想过男人女人,可从来不知道身边几个姐姐都这么想。   当下她越发苦心婆口语重心长:“我这都是过来人经验,你们得听,你们到底年轻,不知道这里面门道……”   然而她话刚说到一般,兰若和花梦都一脸鄙视地看着她:“听你经验,怕不是要我们死得更快!”   不想嫁少爷丫鬟不是好丫鬟,就她这样,脑子里都不知道装了什么!   香妩愁:“两个姐姐,这小妾事咱们万万——”   可是那两位,已经赶紧迈腿跑了。   香妩看着空空如也房间,叹了口气,她发现挽救自己人生,拯救小姐妹,任重而道远。   *************   香妩愁。   一愁小姐妹们,月晴兰若还有花梦,这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平时多少有些小心眼,也会欺负她,但是香妩觉得,吃亏是福,让自己小姐妹沾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现在几个姐妹心思不走正道,她简直是操起了当娘心,想着自己怎么也要掰正她们心思,告诉她们当小妾没好下场。   可小姐妹不听自己呀!   二愁男人。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二狗子那里,她心里还是没底,觉得还是得先试试陈忠,陈忠年级大,可能知道疼媳妇,以后自己嫁过去能享福。   想明白这个,香妩利索地咬断了手里丝线,将新绣好那腰带收在一旁。   这是给侯爷绣,这两天就得交差,今天可以给小姐了。   香妩拿着那腰带,却想起来那天遇到侯爷。   侯爷好吓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能把人摄死气场,看一眼都吓得腿软,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想到小姐竟然要给这样侯爷送腰带,突然对小姐佩服起来。   敢于面对这样侯爷,小姐果然是小姐,而她,也果然是丫鬟命。   香妩这么想着,拿着把腰带送过去给小姐霍迎云。   霍迎云满意地看着那腰带,她终于可以在她爹跟前刷一波手巧孝顺名声了。   满意她,瞥了一眼香妩,却觉得今天香妩有点不太一样。   那肌肤白得像冬日里初雪,那双眼水得仿佛含了一汪泉眼,那身段……明明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却凭空站出活色生香媚态来。   平心而论,这个丫鬟她心里是满意,摆自己身边看着,也比外面采花赏心悦目不是吗?   不过她想起来那楚公子,却是幽幽地说:“下去吧,有月晴服侍着就好了。”   香妩听着这话,心里越发清楚地明白,小姐提防自己了。   如果是以前,香妩当然不会多想,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用动脑子,什么都听小姐就是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知道自己会落一个那样下场,必须自己为自己动脑子了,小姐再聪明,她也不会帮自己动脑子。   香妩小脑袋瓜子里打着小算盘,就这么出了后院,往那马厩所在偏院而去。   她过去时候,就见他们正在用铡刀铡草。   干活有两个,往铡刀里面放草是一个虚胖男人,叫王栓,而负责压铡刀是陈忠,那是力气活。   春日太阳也开始暖融融起来,特别是这会子,太阳晒得那干草散发出清香,干草被放在闪亮闪亮铡刀之下,咔嚓咔嚓,就碎了,那男人抬手落手都是力气。   香妩歪着脑袋看,越看越觉得,这人能干。   劲儿大,身子骨壮,就算以后只做体力活,也能养活自己不至于饿肚子吧?   这么想着,就见那铡刀停了下来。   虚胖王栓瞅了一眼这边小丫鬟,之后笑了,他看出来了,小丫鬟眼睛滴溜溜地在陈忠身上打转。   他给陈忠使了一个“你小子好艳福”眼神,之后就哈哈笑着说是要给马添料赶紧走了。   于是草垛旁就剩下香妩和陈忠了。   香妩再次打量着这男人,黝黑健壮,真是老黄牛一样男人,便是年纪大点怎么了,嫁了肯定不亏!   香妩想到这里,眼神变得柔软起来,笑也变得甜美起来,她小声唤了句:“陈忠哥哥!”   反正别管二十几岁阿福,还是三十几岁陈忠,只要她有意,都叫哥哥。   陈忠听得那声甜腻腻“陈忠哥哥”,倒是意外了下,意外过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香妩怎么过来了,是小姐那里要用马,还是少爷要用马?”   香妩一双灵动眸子转动间,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有爹娘,又没有小姐做主,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来了,确实是羞人。   她慢慢地收住了笑,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陈忠。   那双仿佛秋日泉水洗过眼睛,清澈干净,陈忠脸突然就红了。   他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见识过一些女人,有女人单纯,有女人娇媚,但是像眼前这样,明明单纯犹如稚子,却可以直勾勾地看着你来勾搭你,还真没见过。   红了脸陈忠深吸口气:“香妩姑娘,你这是?”   香妩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姐不要用马,少爷也不要用马,是我自己要用马。”   陈忠:?   香妩收回了眸,垂眼间,修长浓密睫毛轻轻抖动,她小声说:“可我只是一个小丫鬟,不能用马,陈忠哥哥,你说怎么办?”   一口一个陈忠哥哥,香软娇媚小姑娘问他怎么办……   陈忠心砰砰跳,只觉得胸口有一匹马在奔腾:“那,那香妩姑娘要我怎么办?”   香妩眉眼含春,吐气如兰:“陈忠哥哥……”   这么说话间,她自己也脸红耳跳。   毕竟那些勾搭男人手段她都是做梦梦来,她虽然脑子里知道,但有些话却是说不出口。   她深吸口气,听到自己轻轻软软地这么说:“你说,我该去哪里寻一匹马?”   说完后,她偷偷地看向对面陈忠。   满意地发现,陈忠那张脸通红通红,喘气像一头牛。   一头随时都会挣脱却被缰绳硬生生拴住,红了眼睛,牛。 第6章 到手男人飞了   香妩看着眼前陈忠样子,她心花怒放,她终于不愁了。   这个男人比阿福靠谱多了,一看就是对自己有意。   她小心肝都在颤,赶紧啊,赶紧啊!   慢条斯理她是等不及了,还不如先斩后奏,比如先牵牵小手,算是把关系坐实了,她给他送个什么绣帕,再从他身上拿点什么当信物,之后她就直接跑到小姐面前跪求小姐成全!   于是她咬了咬唇,越发加了一把柴火:“陈忠哥哥……你不喜欢我是吗?”   这话听在陈忠耳中,比大热天吃了从水井里提出来大西瓜还要清爽甜美,弄得他心变软了,身变硬了,看着眼前小姑娘,却见她微微垂着眼儿,肌肤细润柔腻,散发着动人莹润光泽,看得人心肝都跟着颤。   他确实喜欢这小姑娘,喜欢了有一段日子了。   最初,并没注意,他一把年纪了,哪可能总看人家小姑娘,可是有一次,他发现小姑娘在偷偷地瞄着自己,瞄自己不穿上衣胸膛。   因为这个,他也就开始注意她了,注意了后,发现她还挺有意思。   一个姑娘家,明明是偷看男人,但她却不一样,她偷看得理直气壮光明正,歪着脑袋,一脸单纯懵懂地看,好像站在街头看灯戏。   他和侯爷同年,和侯爷一起长大,也曾经跟在侯爷身边征战边疆,自然见多识广,是很见过一些女人。   但是没有一个女人像这个小丫鬟这样。   女人,要么单纯稚气未经世事,要么妖娆横生知情打达趣,但是这个小丫鬟,明明脸上还不曾褪去稚气,但是却又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子魅惑劲儿,就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能引得男人想入非非,想把她抱在怀里揉碎了那种劲儿。   他当然也知道,小丫鬟偶尔过来马厩走动,马厩里单身汉子都偷眼看她,晚上躺着没事说闲话时候就会提起来她,提起时候,便总是带几分荤。   不知道多少人肖想她呢!   渐渐地,当别人那么说她时候,他心里就不太乐意,每每拉下脸来,说一声别说了。   开始大家不知道,后来就品出滋味来了,看他眼神就不一样,带着打趣了。   他虽然犯了错,被发配到马厩来,但到底以前是跟着侯爷,府里管事看待他也和别人不一样,马厩里下人也都忌惮他,知道他心思,自然不敢再说关于她荤话了,反而开始说起别人来。   他最近也正琢磨着,自己年纪不小了,如果小姑娘真有意思,是不是应该挑明了?不然这么耽误下去也不合适。   就是怕小姑娘嫌弃自己年纪大了,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根本不乐意。   不曾想,今天小姑娘竟然这么看着自己。   陈忠拳头攥起来,又放开,又攥起来,终于鼓起勇气,哑声说:“香妩姑娘,你既是要用马,说一声便是,我陈忠,我陈忠——”   说到这里,他略停顿了下,舔了舔干涩唇。   香妩听了这话,更加喜欢了,终于放心了,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一个男人明白她意思,愿意给她一个准话,这位太上道了!   香妩看着眼前男人,男人一双眼火热,一张脸通红,一身没有穿外袍腱子肉是那么强壮。   她抿着唇,凝着这个男人,等着他继续说。   陈忠深吸口气,果然继续哑声道:“香妩姑娘,只要你说一声,我陈忠便是——”   然而,这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咳”。   这一声“咳”动静并不大,但是足以让原本血脉贲张陈忠瞬间僵硬下来,原本要说出口话也冻在嘴边不能说出。   他僵在那里,半响不能动弹。   香妩本来听了陈忠说,已经是心中暗喜,觉得愿望实现,觉得自己终于扒住了一个对自己诚心实意男人!   可是,突然间,这个男人不说话了。   他怎么不说话了?   香妩眨眨眼睛,小小声地说:“陈忠哥哥,你,你刚才说你便如何?”   陈忠呼吸艰难地看着站在香妩姑娘斜后方自家侯爷,却看到侯爷正用略带嘲意眸光看着自己。   他羞愧,他无地自容,他脸都要憋成猪肝色了。   他当年有些功劳,本来也可以封一个武官,侯爷也是这么替他打算,可谁知道,关键时候,他不争气,竟然犯了一个错,以至于被人趁虚而入。   当时侯爷大怒,险些要他命,后来到底是感念自小一起长大情谊,这才留下他小命,让他在马厩中干活将功赎罪。   对于这所谓将功赎罪,陈忠认为就是踏踏实实干活兢兢业业养马,他想侯爷也一定是这么设想。   可谁知道,现在,竟然被侯爷逮到他和小姑娘卿卿我我!   这可真是羞愧得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偏偏这个时候,香妩还没意识到,她眼巴巴地看着眼前陈忠,这个自己相准未来夫婿,这个刚刚对自己满腔渴望仿佛要当场抱住自己男人,怎么突然没音了……   她无奈,便继续道:“陈忠哥哥……”   这声音细软动人,可怜兮兮,仿佛被人欺负了,让人恨不得赶紧好生安慰一番。   然而这声音听在陈忠耳中,却是像火烤着他一般,特别是面前侯爷,正用似笑非笑眼神看着他。   香妩姑娘,求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这一刻,陈忠恨不得喊香妩姑奶奶。   可姑奶奶香妩却很无辜很无奈,她也不懂,她委屈地低下头:“好哥哥,你不搭理香妩了吗?”   这话一出,陈忠脑子都要炸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定远侯霍筠青终于开口了:“陈忠,你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妹妹?”   声音轻淡,仿佛只是问问天气而已。   可这么一句听在香妩耳中,却是顿时吓得两腿虚弱两股战战。   小脸瞬间惨白,她颤着身子用看鬼一样眼神往后看,果然见到了那位紫袍金冠侯爷,今天才见过那位,正矜持冷淡地立在那里。   唇边还含着一抹笑。   明明在笑,明明是阳春三月,但是那抹笑却让她觉得后背发寒。   她怕。   脚底下一软,她这次是真得直接跌地上了。   地上有刚刚铡碎干草,干草带着马粪和阳光气息,但是她却是冷得小脸惨白。   怎么办,怎么办!   不知道侯爷会怎么处置她?   她竟然被侯爷逮到勾搭男人!   她想到刚才自己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对陈忠说得那番没羞没耻话就无地自容。   她还不如直接晕死过去得了!   陈忠看着小丫鬟那倒在甘草上可怜兮兮样子,心疼,但是他不敢心疼,他只好硬咬着牙当没看到。   这个时候,侯爷终于发话了:“今日要你牵马呢?”   陈忠一愣,之后猛地想起来,是,侯爷今日是要用马,本来自己铡草后就要帮侯爷备好,结果自己竟然忘记了?   他更加羞愧难当,连忙应了声,赶紧跑去牵马了。   香妩看着那健壮男人头也不回地往马厩方向跑,几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看着这画面,她心都碎了。   关键时候扔下自己就跑,算什么男人?   这是要她一个人面对来自侯爷怒火吗?   呵呵。   香妩一咬牙,硬撑着站起来了。   陈忠看来也不是一个可靠,她还是得靠自己!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给侯爷见了礼:“奴婢见过侯爷。”   说出这话后,她可以感觉到,侯爷在打量着自己。   心里一阵阵羞耻,想想,自己两次勾搭男人,好像都被侯爷看到了,侯爷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是正经小丫鬟把自己发卖了?   想到这里,香妩都想哭了,她嗫喏着说:“侯爷,奴婢知错了。”   “哦?”面前男人却只是淡声道:“又错了?”   又又又又又又……   香妩听到这个“又”字简直是有想死冲动。   她浑身无力。   “是,奴婢错了……”   “怎么错了?”   “奴婢,奴婢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   侯爷声音乍听上去漫不经心,但是香妩却觉得,只要自己一个回答不好,就可能被抓过去塞到狗洞去喂野狗了!   她深吸口气,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奴婢不该想男人。”   这话说出后,她脸上火烫火烫。   她这都办得叫什么事,说得什么话啊!   这么丢人现眼,她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是吗,你想男人了?”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春日里吹过这马厩风,让人心口发痒。 第7章 论怎么赖上一个男人   香妩听侯爷这么一说,羞得真是恨不得两眼一闭死了算了。   她才多大,还没满十五岁,结果刚才竟然说出这种话,竟然被侯爷这么问!   香妩脸颊火烫,两只眸儿都不知道看哪里,她低着头,小声喃喃说:“不是……奴婢没有想男人……奴婢就是,就是……”   然而这话一出,侯爷却上前一步。   侯爷身形比陈忠还要高,而且比陈忠挺拔,穿着那宽大尊贵紫袍,这么一上前,香妩觉得自己身形几乎都要被侯爷罩住了。   香妩吓得魂不守舍,吓得后背发凉,她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就是什么?”烫人气息就在她头顶发髻那里,她甚至怀疑自己发髻都要被烧化了。   “就是,就是觉得陈忠不错……”   “是吗,陈忠人不错?”低沉声音微微上挑,带着强势到足以让人窒息威仪。   “他,他,他——”香妩拼命用自己吓成一团浆糊脑子努力地想:“他不好,他跑了!”   前一瞬还和自己哥哥长妹妹短,后一瞬突然就跑了,把自己留下来这里一个人面对侯爷。   香妩马上心里下了一个结论:这样男人可是靠不住!   一声低笑从上方想起,那声低笑中带着些许嘲意,不过更多是戏谑。   “那你知道错了吗?”声音更低,低得仿佛就在她上方呢喃,沙哑性感。   她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谁知道——   她脑袋好巧不巧就碰到了他低下来鼻子。   啊?好疼!   香妩赶紧捂住自己脑袋。   霍筠青冰着脸,面无表情。   香妩捂着自己脑袋;“侯爷恕罪,侯爷恕罪,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   脑袋好疼,不过脑袋再疼那也是脑袋,是硬,而侯爷鼻子是软,不知道威武不凡侯爷鼻子疼吗?   霍筠青蹙眉,摸了摸自己鼻子。   香妩看到他这样,越发肯定,他肯定是疼了,自己撞疼了他。   她想哭了,噗通一声重新跪下:“侯爷,奴婢该死,求侯爷责罚!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霍筠青摆着一张阴晴不定脸:“你怎么该死了?”   香妩:“我,我不该撞到侯爷,我撞疼了侯爷!”   霍筠青嗤笑一声:“凭你?本侯说本侯疼了吗?”   啊?   香妩懵懂地看向自家侯爷,清亮眼睛里挂着大大问号:“侯爷不疼是吗?”   侯爷好厉害,果然是侯爷,自己脑袋都疼了,侯爷鼻子竟然不疼。   霍筠青眯起眸子,盯着这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确实水灵好看,绿色葡萄架下一身葱绿裙子,倒仿佛是葡萄里幻化出来滴翠小仙子。   如今那身葱绿换成了水粉色,小脸浮上一层浅粉,颜色仿佛桃花粉和清雪搓成,是吹弹即破硬软滑嫩。   这样一个清灵动人小姑娘,冰肌玉骨,跪在那里,泫然欲泣样子,让人恨不得——   霍筠青眸光略深,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负起手来,淡声道:“你是小姐身边丫鬟,该知道自己做丫鬟分寸。”   一提这个,香妩越发羞惭,脑袋都会埋到胸里去了:“奴婢,奴婢知道了。”   霍筠青:“你这行径实在是放浪大胆,就应该——”   他语音停顿间,透着十足威严。   香妩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她战战兢兢地道:“奴婢知道,应该喂野狗……”   霍筠青越发蹙眉,野狗,这到底是哪里来野狗一说?   不过他并没提,他只是不动声色地道:“你知道就好,总之以后安分守己,不可招摇生事。”   香妩听着这话意思,倒像是要饶了她,顿时稍微松了口气。   谁知道霍筠青却又道:“起来。”   香妩莫名,但还是赶紧听话地站起来,眼巴巴地道:“侯爷。”   霍筠青盯着眼前小姑娘。   论年纪,太小了。   论她做出来事说出来话么……   霍筠青眸光微暗。   香妩心陡然一缩,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侯爷打量着自己时候,好像眼神中掠过一丝幽暗光,那是一种让人望而生畏光,仿佛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吞噬。   她木木地看着他,下意识想后退。   她怕。   偏偏这个时候,侯爷还微微低下头来,就那么凝着她。   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侯爷呼出气息烫得像火,那气息轻轻喷薄在她脸颊上,让她觉得自己下一刻都要被烧成灰烬。   而就在这个时候,侯爷竟然伸出了手,那双手轻轻地摸了摸她头发。   她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侯爷。   侯爷到底要作什么?   他要吃人?他要把自己喂野狗?   霍筠青沉着脸,看着小姑娘那清亮乌黑眼睛里浮现出防备。   面上浮现出不悦:“你要记住,本侯是念在你年纪尚小,这才暂且放过你,不然——”   然而香妩却在这句话中只听到了“放过”两个字,侯爷饶了自己了?   她感激涕零:“谢侯爷不杀之恩!奴婢会记得侯爷大恩大德!”   霍筠青磨牙,突而冷笑一声,低声问道;“今日在那园子里,本侯撞到了你,可还疼?”   香妩:……………………   一张脸瞬间通红。   ***************   香妩失魂落魄地离开马厩时候,天已经要暗下来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这一天实在是过得跌宕起伏精彩绝伦。   试图勾搭两个男人未遂,却遭遇了少爷。   遭遇了少爷也就罢了,还在侯爷面前丢人现眼了。   那不是别人,那是侯爷啊!   香妩捂着脸,发出痛苦地低叫,她现在脑子中仿佛中邪一样,不断地想起来侯爷最后和自己说那句话,他竟然问自己撞到了可还疼。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依然记恨她莽撞,还是说——   香妩想到了侯爷望着自己那种目光,那种要把自己拆骨入腹目光。   那到底是想把自己喂野狗,还是有别意思?   香妩隐隐感觉到了,但是又不太敢想,毕竟自己怕小姐,小姐怕侯爷,对于香妩来说,侯爷是遥不可及人物,他是定远侯府天,也是定远府天。   侯爷是人人畏惧,高高在上,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香妩无法把侯爷和少爷姑爷以及阿福陈忠相提并论。   其他都是男人,但侯爷不是,他是侯爷啊!   所以他其实没别意思吧,他说自己年纪小暂且放过,意思是不追究了?   香妩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两脚悬浮地走回小姐院子,进去了自己房间。   谁知道一进去,就听到月晴兰若几个正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见她进来,月晴斜眼看她:“哟,香饽饽回来了?”   香妩失魂落魄地看她一眼,没搭理。   兰若见她神情有异,便收了笑,起身问:“怎么了,香妩,看你这样子,跟丢了魂一样。”   香妩听到这关心话,心里越发委屈,眼圈一红:“兰若姐姐,没事,我就是累了。”   今天折腾了大半天,根本不曾成事,这可怎么了得。   月晴和华梦也看出来香妩不对劲了,都不由蹙眉,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时不时有个磕碰,但心里还是在意。   月晴轻咳了声,没好气地说:“香妩,你该不会是还记恨着之前事吧?我说你一两句,你至于往心里去吗?我还没气呢!”   香妩耷拉着脑袋:“月晴姐姐,我没生你气,就是自己有些累。”   看她这被霜打了蔫巴样,月晴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兰若和花梦对视一眼,也都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快到晚膳时候了,今日该着兰若和花梦服侍小姐,两个丫鬟赶紧过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月晴和香妩。   院子里嫂子送来了晚饭,大家各自去领,香妩也没什么食欲,随便用了一些,晚上时候过去小姐那里露了一个脸,小姐却说赶明儿让她跟着一起过去侯爷那里送腰带,说是“万一问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带着你也能有个机变”。   香妩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应着。   于是晚上躺下时候,她就更难受了。   她怕侯爷。   侯爷看着她那个目光,让她心惊肉跳。   她虽然不懂侯爷心思,但总觉得,真相只有两个:或者想吃了她,或者想睡了她。   她想想侯爷,想想少爷,想想姑爷,这一个个都是爷,带“爷”字,没好人,偏生自己能说得出来男人,也就是二狗子了。   此时如水月光自窗棂落下,洒在靠窗榻上,也洒在香妩脸上。   香妩根本睡不着,想着这些,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偏偏胸口那里隐隐有些胀痛,不舒服,这让她越发难受起来。   “你看看你,不就是说了你几句,你说我话那么难听,我还没生气,你至于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为了这点事,你就这么恼我吗?”   月晴突然坐起来,张口噼里啪啦这么说。   香妩一愣,也坐起来,茫然地看着月晴:“月晴姐姐,怎么了?我以为你睡着了。”   月晴听这话,被噎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你你你,你这么翻来覆去,你觉得我能睡着吗?”   香妩认真想想,点头:“是,我这么翻来覆去,姐姐确实睡不好。”   月晴这才勉强舒坦了一点:“你知道就好!”   香妩用手拄着下巴:“月晴姐姐,对不起。”   因为用手拄着下巴,这话说出来软嘟嘟,有点孩子气。   月晴挥挥手:“算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这种脑子,我早就习惯了!不过倒是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该不会真因为和我闹别扭事吧?”   香妩:“当然不是了,月晴姐姐你想哪里去了,我是——”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这种心事,是没法和人说,特别是今天她遭遇了三个男人一个侯爷,却没法修成正果,想想就糟心。   月晴看她那犯愁小样子,倒是有些关心:“你怎么了?”   香妩看她言语中分明是关心自己,心中阵阵泛暖,虽然月晴姐姐脾气不好,但人对自己是很好。   她想起在那梦里,自己后来毁了相,月晴姐姐还帮自己请大夫,抱着自己哭。   她突然眼里就含了泪。   月晴看她这样,也是吓了一跳:“好好,哭什么哭,我可没欺负你!”   香妩含泪眼巴巴地看着月晴:“月晴姐姐,我,我,我……”   月晴看她这样,着急:“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香妩抽噎着,却只是哭,不做声。   月晴受不了了:“你倒是说话啊?别就知道傻哭!”   可是香妩想说话,却不能说出,那个梦是一个秘密,她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哪怕是后来对自己很好月晴姐姐也不能说。   月晴还在追问:“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我今天说话让你难受?你在意这个干吗,我又不会真生你气!”   香妩只好道:“月晴姐姐,也没什么,我就是胸口疼,才忍不住想哭。”   月晴:“胸口疼?你怎么了?”   提起这个,香妩脸红耳赤,两手抱着胸口:“我这里疼……”   月晴听闻疑惑:“疼?”   香妩点头:“嗯……我这身子该不会坏了吧……”   今天操心事太多了,现在隐隐作疼,她又想起来白天种种,会不会她费尽心思,最后却因为这里被人撞坏了,以至于嫁不到男人,只能青灯古佛伴余生?   月晴越发疑惑,当下掌灯,打开来帮她看。   撩开衣襟,一片雪腻肌肤之中,惊颤颤泛着红,确实是有些肿意。   当下大惊:“少爷……少爷欺负你了?”   一时心里又酸又疼又怜。   香妩摇头:“不是少爷。”   月晴:“那是谁,是谁欺负你了?”   香妩再次摇头:“没人欺负我,是我不小心撞上了——”   说到这里,她陡然停住了。   她如果说自己先是用胸口撞上了侯爷胸口,结果被侯爷硬实胸口撞疼了,之后又用自己脑袋撞上了侯爷鼻子,月晴姐姐怕不是要活生生吓死。   大家都怕侯爷,月晴姐姐也怕呀。   于是她就含蓄了下:“不小心撞到了石头上。”   这么说着,心中暗暗想,其实侯爷胸膛和石头也差不多,那张脸也和石头差不多,这么说也不算骗人。   撞到石头上?   月晴满腹同情,无可奈何:“你怎么这么笨?!”   她一直知道香妩笨,但没想到她能闭着眼睛往石头上撞,还把自己撞成这样!   香妩越想越憋屈,好难过地说:“我也没想到,我一转头,竟然是一块大石头。”   月晴摇头:“你说你,如果撞上一个男人,咱也就认了,还能赖上!结果你撞上一块石头,撞坏了算谁?”   香妩顿时瞪大眼睛:“赖上?”   月晴叹:“如果是男人,有权有势男人,再不济好歹是府里管事,咱就能赖上了,就不怕撞坏了。可你只撞了一块石头,你说你找谁说理去?”   香妩小心思突然就动了,一个大胆主意在她脑中成型。   她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明天,小姐要让她陪着一起去给侯爷送新绣成腰带。   她,她是不是可以去赖一下侯爷? 第8章 香妩胸侯爷鼻   赖一下侯爷,这个念头一出来,香妩小心思就活动了。   但是怎么赖呢?   她想了想自己过去赖侯爷,顿时后脊梁骨发麻发冷。   这也太吓人了。   香妩两手捧着自己胸,小声问月晴:“月晴姐姐,你说如果是有权有势,就要赖上,这怎么赖呢?若是对方实在是厉害得很,那咱们岂不是要吃亏了?”   月晴鄙视地扫了她一眼:“吃亏,怎么叫吃亏呢?你这小傻瓜,你要记住,咱们现在虽然是小姐身边大丫鬟,走出去看着风风光光,人家都叫咱一声姐姐,可其实咱们算什么?但凡主子一个不高兴,还不是拉出去配奴才,还不知道配什么样呢!所以咱们这个身份,真是低贱得不能再低贱了,只要能和那些有些身份贵人扯上关系,咱们就赢了,至于吃亏……”   月晴说到这里,脸上微红:“吃亏算什么?我就恨不得吃贵人亏,吃了贵人亏,能得好处!我只恨没什么机会罢了!”   香妩若有所思。   一时月晴看看香妩那里,又说着赶明儿去小姐那里求一点玫瑰膏来:“那个好,抹上你,你这肯定就消肿了。”   然而香妩却是根本没听进去,她还在想着赖侯爷事。   侯爷这个人实在是吓人,但确实是因为侯爷,她才肿成这样,若是因为这个,她从此没法嫁人了,那她怎么办,孤身一人像宅子里王嬷嬷?那太惨了!   沦落到这个下场,她还不如放手一搏,争取从侯爷这里赖点什么。   香妩想到这里,终于鼓起勇气握了握拳头,却是问月晴;“月晴姐姐,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去赖上贵人呀?”   月晴这个时候却是已经困了,听到这话,迷迷糊糊地说:“能怎么赖,就是把证据往那里一摆,直接问贵人,你说你怎么办吧!”   还可以这样?   香妩满心匪夷所思,觉得这个主意听起来并不好,不过一时也想不出别办法,最后翻来覆去,终于迷惑着睡去了。   到了第二日,轮到她在小姐跟前伺候,以至于天没亮就进屋,过去打了水来准备小姐起床事,待到小姐终于醒了,又伺候洗漱,伺候梳发着衣,忙得团团转。   待到终于可以歇口气,她才感觉,胸前越发胀痛,以至于原本箍着那层薄纱仿佛都觉得紧了,这让她心中忐忑起来。   该不会真得坏了吧?   怎么睡了一觉也不见好?   没顾上吃饭,赶紧回屋解开,解开后,仔细捧着看了一番,其实已经消肿了,并不像昨天那么红通通,但是仔细地研究了一番,里面确实是隐隐做涨,和以前不一样了。   香妩更加迷茫了,想着难道真是坏了?   但坏了应该是怎么样,她不知道啊!   就算在她梦里她多活了好些年头,也没遇到过这种事。   关于这个,她唯一印象是,未来姑爷会捧着她痴迷地说,她身段是天底下最好,任何男人看一眼,都能被迷死。   呜呜呜呜……   香妩难过地躺倒在榻上,她不想迷死天底下男人,她只想迷倒她未来夫婿啊!   “香妩,你怎么还赖屋里?小姐喊你呢!”兰若突然进来了,喊她:“赶紧过去,小姐让你过去!”   香妩听了,一个轱辘爬起来,又稍微整理了下衣裙头发,就匆忙跑过去了。   跑过去时候,小姐霍迎云已经用膳过等她了,见到她,很是不高兴地说:“躲哪里去了,竟然这么偷懒!不是早和你说过,你得陪我过去我爹那里吗?”   香妩听着,心惊肉跳,连忙低头道:“是是是,小姐,都怪香妩!”   霍迎云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不说话了,打量着她:“你嘴上涂了什么?”   一张小嘴总是粉嘟嘟,本来就挺好看,这个霍迎云知道,但是现在霍迎云发现,她那张小嘴上透出潋滟光泽,看上去像是涂了上等唇脂。   香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唇:“没涂什么呀!”   别说涂什么,她今天连早膳都没心思吃。   霍迎云收回了目光:“算了,跟我过去吧。”   香妩赶紧点头,乖乖地跟后头。   一路上,霍迎云难免要交待一番香妩这个那个,香妩总结了一番,就是万一她和侯爷话题涉及到了这个腰带,那香妩一定要旁敲侧击帮着提点,免得霍迎云落难看,被看穿了。   当然了若是万一提不到这个话题,她就在后面当木桩子就行了。   香妩小心肝砰砰直跳,她下意识是希望当木桩子,毕竟侯爷那么吓人,连小姐都怕侯爷呢。   但是……她想起来她那怎么都感觉和以前不一样胸,她又犯嘀咕了。   就这么算了吗?   如果她不提一下自己委屈,怕是侯爷永远不知道。   自己别说赖点什么,就是一辈子没男人要,都没处说理去啊!   但是,但是,侯爷真得好吓人!   ……   就在这种反复纠结中,香妩终于跟着小姐来到了侯爷书房。   侯爷书房自然是和别处不同,修建气派不说,院门外还有精神抖擞两个侍卫把守,一个侍卫听小姐说明了来意,就进去禀报了,另一个侍卫则侯在那里目不斜视。   香妩在那一番胡思乱想中,恰好看到了侍卫,模样竟然不错,长得也高高。   她就忍不住想,其实侯府里男人很多啊,除了二狗子,还有甲侍卫乙侍卫丙侍卫丁侍卫,只是看人家会不会想娶自己罢了。   也许是她目光太直接了,等她醒悟过来时候,她发现侍卫脸红耳赤地回看她。   她这才恍然自己一直看着人家,羞得无地自容,感觉低头看地砖。   好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侍卫终于来了,请小姐进去,她也连忙跟着小姐进去了。   一踏进去,香妩心就开始阵阵紧缩。   她发现,自己之前可能想多了。   侯爷书房,和侯府里别处院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一踏进院子,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威严气息,让人感觉和别处不一样。   这是定远侯府主人所在之地,这是定远府人人畏惧所在。   赖上这位?   香妩心想,等我哪天见到小姐不害怕,再考虑下赖侯爷问题吧!   一时战战兢兢地跟在小姐身后陪着进去了,进去时候,侯爷正在看书,小姐上前拜见了,香妩也连忙在后面拜了。   拜了后,就没敢抬头。   她怕。   万丈雄心壮志,在踏入院子时候就被吓回去了,更不要说去赖侯爷。   侯爷是她能赖吗?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低着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只盼着侯爷忘记这一茬,千万别看到自己。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侯爷突然道:“这腰带上惠兰绣得不错,栩栩如生,迎云手艺见长。”   霍迎云听闻,笑了:“父亲,女儿为了给父亲绣这腰带,可是费了不少心血,手指头都不知道被针扎了几次,至于这蕙兰图案,女儿更是翻遍了各样书画,才寻到这么一个花样,想着父亲一定喜欢!不过女儿受苦没什么,只要父亲喜欢,女儿就满足了!”   这话说得又甜又乖,孝顺得很,一切看上去那么美好。   然而旁边耷拉着脑袋低着头香妩却是微惊。   啊啊啊不对不对,那不是蕙兰,那是墨兰啊!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瞅过去,想给小姐使个眼色,不然就这么顺着往下说,侯爷万一以后知道那是墨兰,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但是小姐当然看不到,小姐正在那里陶醉忘我地讲着她如何如何绣蕙兰。   香妩看着这情景,愁得难受,小姐为什么不看她!   霍筠青淡淡地扫过旁边那小丫鬟,自然看到小丫鬟发愁样子,她就差直接跑过去拽迎云袖子了。   当下便淡声道:“既如此,那下一次给我绣一个墨兰吧。”   霍迎云听了,连连点头。   香妩听了,更加叹息。   她发誓,侯爷一定是看穿了,故意这么说!   ************   从侯爷处走出来后,霍迎云很高兴,笑着对香妩说:“这次干得不错,赏你一两银子!”   香妩懵懵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姐。   她现在这么高兴,自己说了,她该不会气得给自己一巴掌吧?   霍迎云看她那傻乎乎样子:“你这是怎么了,赏你一两你还嫌少?”   香妩赶紧拼命摇头,又连连解释,最后道:“奴婢心里感激得很!”   霍迎云心情大好,也懒得和她计较:“你整天傻乎乎,也就是手巧。”   香妩又赶紧点头:“是,奴婢傻乎乎,多亏小姐容着我,不然早把我赶出去了。”   这话说得霍迎云心中大好,迈着轻快脚步往回走,走了几步,香妩发现方向不对:“小姐这是要去少爷那里?”   霍迎云点头:“是啊,我要和迎峰说说,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父亲对我脸色竟然不错!”   要知道往日,父亲对她都没什么表情,结果今天竟然夸她刺绣了。   她心情很好,决定和她弟弟显摆显摆去。   然而香妩一听却顿时发怵了。   她不要去少爷那里,她不想看到少爷,一点不想!   霍迎云走了两步,发现香妩没跟上来,也是纳闷了:“你傻站着做什么?”   香妩赶紧低头说道:“小姐,我突然想起来,前几日你让我绣鞋子,也就差最后几针了,我能回去赶紧绣了吗?”   霍迎云倒是没多想:“随便你了。”   香妩千恩万谢,看着霍迎云离去,她也提着裙子赶紧溜了。   来侯爷这院子走一遭,她想明白了,她还是应该找二狗子去,搞定二狗子,让二狗子娶自己比什么都强!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就和一个什么撞上了。   撞得惨烈而疼痛,而且还撞了——   香妩惊骇地摸着自己嘴巴,她发现自己嘴巴那里撞出来一根毛。   她诧异地看过去,却发现眼前是一个身穿墨袍悠闲而立男人,还有一只——   香妩跌跌撞撞后退三步。   那是一只狗,一条特别大,长得模样有点奇怪狗!   一身皮毛黑亮,还有一个圆滚滚像猫一样脑袋,还有两只小小耳朵。   不过特别凶,还有獠牙!   这一看就是一只会吃人野狗。   香妩惊恐地瞪大眼睛,瑟瑟发抖地看着侯爷。   侯爷为什么带着一只狗出现在这里,他是要把自己喂野狗吗?   她脚底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那里:“侯,侯,侯……”   那是大黑狗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呼哧呼哧气息就喷在她脸颊上,她一个字哆嗦了好几次愣是没说出来。   霍筠青见此,微微抬手。   大黑狗很是听话地跑到了霍筠青脚底下,伏了下来。   香妩见那只大黑狗总算离自己远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松了口气后,几乎泪如雨下。   好惨自己!   差点被狗吃了。   霍筠青:“你慌慌张张,这是跑去哪里?”   香妩:“奴婢,奴婢想着还有事……”   霍筠青:“什么事?”   香妩心一窒,不知道怎么说了。   心里有千万个想法,一会东一会西,她自己也乱。   霍筠青见她不说,冷眉微挑,却是道:“这么着急,是不是想去找男人?”   香妩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小嘴儿张了又闭,竟然是一个辨别字都说不出。   霍筠青冷笑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鼻子。   他纵横沙场十几年,战遍天下无敌手,结果呢,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脑袋碰到了鼻子。   他当然不会说,昨晚他鼻子一会发酸一会发涩。   香妩跪在那里,默了好半响,终于憋出来一句:“我想找大夫看病。”   说出这话时候,她心都停止了跳动,脸也憋得通红。   霍筠青:“病?”   香妩咬咬牙,再咬咬牙,终于豁出去了:“奴婢这里撞坏了……”   霍筠青挑眉,看过去,却见小姑娘两手巴巴地落在一处。 第9章 胸好像变大了   春日后花园里,阳光明媚,照得眼前一切格外清晰。   小姑娘头发竟略有些乱,几丝碎发在阳光照耀下隐隐泛着金色,她肌肤又细腻雪白,如同剔透通润白玉,散发着莹润光,一双黑眸更是澄澈明净,仿佛装下了这个世间所有阳光。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她两手捧着自己胸部,微微仰着脸,咬着唇儿,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轻风拂面,伴着杨柳,带了花香,扑鼻而来,这让眼前一幕越发显得旖旎柔软。   霍筠青喉结微动间,神色冷了下来:“撞坏了?”   香妩心在狂跳。   她想起昨晚月晴说,要赖,赖上有钱有势,但是她又不敢赖侯爷,侯爷那么吓人她哪能去赖他。   但是现在没办法了,一条要吃人黑狗就在旁边呼哧呼哧地盯着她,侯爷还逼问她到底要干嘛去,走投无路了,她只能拼死一搏,赖一赖了。   香妩咬着唇儿点头,小小声地说:“昨夜里奴婢翻来覆去没睡好,疼得厉害,怕是撞坏了……”   霍筠青:“到底怎么回事?”   香妩小心地瞥他一眼,鼓起勇气说:“是侯爷撞。”   霍筠青听了,陡然明白了。   昨日在葡萄架前,他也不曾提防她突然回过神,当时她一下子撞过来,虽隔着衣服,但却清晰地感觉到那莹软触感,并不算小一团。   霍筠青眸色转深,沉吟片刻,才道:“既如此,你要如何?”   其实香妩决定赖上这位侯爷时候,也是凭着一股子冲劲,话说出来,事情摆明了,她心里那股气泄掉,人也就没脾气了。   现在听到侯爷竟然问自己“要如何”,也是不敢相信。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是赖成了?   她真得可以吗……   香妩小心肝一阵激动。   于是霍筠青就看到,春日艳丽柔和眼光下,小姑娘乌黑清澈眼睛中透出不敢置信喜悦和渴望光,她甚至舔舔嘴唇儿,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意思是,意思是,奴婢要怎么样,侯爷,都可以应了?”   太激动,以至于话都不太利索了。   脚底下矫健豹子那一身毛皮在阳光下如同黑缎子一般发着光,霍筠青负手而立,宽大墨袍在风中翩翩而起动。   他眸中泛起笑意:“你尽管提便是,既是本侯撞到了你那里——”   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小姑娘捂着那处,因为她捂着缘故,形状凸显,结合他当时撞到时触感,这小小姑娘生得身段倒是颇好,动人得紧。   他终于淡声道:“本侯自当负责。”   这话一出,香妩眼睛里几乎在发光:“真?侯爷不骗奴婢?”   霍筠青眉眼轻淡:“那是自然。”   香妩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眼前挺拔威严侯爷,终于小声说:“那侯爷,侯爷可不可以……”   霍筠青眸光落在别处,此时春风轻软,花香隐隐,小姑娘青涩气息美好得仿佛刚抽芽小苗儿。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小姑娘说:“……给奴婢赏点碎银子?”   ?   霍筠青觉得这风可能太大,他听错了。   他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却满怀渴望地看着霍筠青,小声说:“侯爷,不用太多,差不多就行了……够我买药看病就行了……”   当然最好是多一些多一些!多到她嫁一个穷男人也能过好日子!多到连她将来孩子都能养活了!   霍筠青神色逐渐冷沉下来,锐利眸光落在小姑娘身上,他可以看出来,她并没有说谎,更没有以进为退,她真心实意地想要点“碎银子”。   霍筠青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然而这样子看在香妩眼里,却是顿时失望了。   她狐疑地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侯爷,侯爷是想赖账吗……”   刚刚明明说得好好,怎么连点碎银子都不愿意赏,好歹让她买药看病呀!   然而她这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吭声了。   她可以感觉到,侯爷不高兴了。   虽然外表丝毫看不出来,但是此时侯爷,便是那扬起袍角都带着不悦,更不要说旁边那只大黑野狗还在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冲着自己龇牙咧嘴!   香妩瑟缩,委屈地嘴巴都扁了,她拼命地控制住想哭冲动,小声说:“奴婢错了,奴婢不要碎银子了……”   霍筠青却陡然道:“银子会给你,不用这么委屈。”   说完后,他转身直接走人。   那只大黑狗冲她呲呲牙,之后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它主人跑了。   香妩懵懵地跪在那里,过了好一会,一直到这一人一够不见人影了,香妩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脸还有脑袋,想起来之前那大狗呼哧呼哧喷在自己脸上热气,真是心有余悸。   在那里傻站了一会后,她终于收拾起了心情。   她想,刚才侯爷没让大狗吃了自己,应该是放过自己了。   在这侯府里有那么多丫鬟奴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也许明天侯爷就忘记自己了,所以自己也可以假装自己没有惹怒过侯爷,继续安分地想办法找男人。   而男人,只有一个二狗子了。   香妩深吸口气,便往二门处走去,她要去找二狗子。   谁知道还没走到二门,她就见二狗子正随着王管事沿着那边花圃往里走。她看到了二狗子,二狗子父子两个自然也看到了她。   隔着一处长廊,王管事望向不远处香妩,却见那身形纤柔妩媚,只看个影子就知道好看,便低声问自己儿子:“这就是你总提起那小丫头?”   二狗子讨好地笑道:“爹,她就是了,叫香妩,人单纯,手巧,上次我给娘那个荷包,就是她给绣呢!”   其实本来王管事是不太乐意,小姑娘看着长得太好了,不像是他们这种做家奴能养得住,但想起荷包,自家媳妇赞不绝口,看来这小姑娘确实手巧。   既然能把刺绣做好,想必是个心性踏实做得住,倒是可以看看。   他微微颔首:“既然模样不错,手也巧,虽然身份低了一些,倒是也可以,回头我再看看她品性吧,如果品性可以,我就豁出去老脸和侯爷提提,把这件事给你们定下来。”   二狗子一听,顿时高兴了,再看看不远处小香妩,更是喜欢得直搓手。   王管事看着儿子婚都飞了一半,摇头:“罢了,你先过去和她说讲几句吧,我自己去侯爷面前回话。”   今天侯爷突然命人叫他过去,他这才忙不迭地带着儿子一起进来,本来是想让儿子在侯爷面前露露脸,谁知道遇上了这小丫鬟。   二狗子大喜,对自己爹千恩万谢一番,这才跑过去找香妩。   香妩早就注意到了,她是想过去见一下王管事,但是又有些脸薄,不好意思上前,现在见二狗子果然了自然是正投自己心意。   其实香妩以前并不太喜欢二狗子,她觉得二狗子太瘦了,细长细长跟竹竿一样,没什么意思。   她还是更喜欢陈忠那样,壮实有力,干起活来肯定能耐,再不济好歹像后花园阿福那样啊。   但是她没得选了,只有二狗子了。   她决定努力地喜欢上瘦长条男人。   她看着眼前瘦长条二狗子,眸子变得柔软起来:“二狗子哥哥……”   这已经是第三个哥哥了,这个再不成她真可以趴地上哭一哭了。   二狗子听得那声甜甜软软“二狗子哥哥”,顿时身子一酥,险些摔倒。   他当然是喜欢香妩,之前和香妩说话,香妩总是有些躲避,他还怕香妩心里没自己,琢磨着如果万一她不愿意,自己应该怎么说。   没想到她现在张口直接叫自己二狗子哥哥了。   听听,二狗子哥哥,多么亲昵称呼。   二狗子心里欢快得很,若是有个尾巴那完全可以摇一摇了。   “香妩妹妹,”二狗子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这是去哪里?怎么在这里一个人?”   “刚才跟着小姐过去侯爷那里送东西,回来时候小姐去少爷那里了,我却不太想去,就寻个理由推脱了,也是小姐脾气好,竟然也没说我。”香妩一五一十地给二狗子说了。   “这样?”想起少爷,二狗子其实心里有些犯嘀咕:“香妩妹妹,你干嘛不愿意去少爷那里?你不是从小就和少爷熟吗?”   这就是他心头疑惑了。   他觉得香妩生得太美了,而少爷经常去小姐那里,和香妩几个都熟,他总觉得少爷是不是对香妩有意?   “二狗子哥哥,你说什么呢!我这身份,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可能和少爷熟呢,那是少爷,高高在上,和咱们可不是一样人,以前年纪还小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大了,自然是有个分寸,别说我没跟着小姐过去,就是过去了,自然是小姐和少爷说话,我站在一旁伺候着。”   香妩一听二狗子这话就知道他疑虑,当即赶紧解释一番,是一定要把他后顾之忧打散。   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少爷扯上关系,万一别人真以为自己想当少爷妾,那自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所以香妩使劲地撇,小嘴叭叭叭,撇得要多干净有多干净。   二狗子听着这话,竟是一口一“咱们”,反而把那少爷撇得老远,顿时明白了,心中喜滋滋,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香妩妹妹,你心思我懂了,只是我不明白,你——”   香妩看着眼前二狗子,其实仔细看,这张瘦瘦脸也算是清隽,看多了并不难看,反而好看得很。   她越看越喜欢,便忙道:“二狗子哥哥,你有什么就说,咱们谁跟谁,还有什么不能说?”   香妩长得好看,说话也是要多甜有多甜,自然是哄得这二狗子一时不知道姓什么好了。   他望着香妩,甚至觉得香妩几乎就要是他媳妇了。   他红着脸,终于还是问:“香妩,大家都说你长得好看,说小姐都不如你好看,你这么好看,要想给少爷当妾,那不是容易得很,或者以后跟着小姐出阁,妾位置少不了你,这些事情,你就没个想头吗?”   香妩连忙摇头摆手,认认真真地道:“二狗子哥哥,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便是嫁鸡嫁狗,我也要名门正娶当正妻,怎么也不能给人当妾,再是富贵,我也不当妾!”   这是用来哄二狗子话,却也是真心话,因为太用力,她说得脸颊上都泛起来红。   “我若是一心给少爷当妾,怎么可能躲着少爷!二狗子哥哥,你竟这么以为,算是我错看了你,罢了,我也不说什么了!”   说完,香妩转身就要走。   二狗子见了,慌了,赶紧拉住了她:“香妩妹妹,你别生气,都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好行了吧?”   香妩当然不是真要走。   事实上如果二狗子不拉着她,那她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幸好,幸好。   但是香妩决定傲娇一把,垂着眼睛不说话。   二狗子一看急了,像一只焦急大黄狗一样围着香妩打转,妹妹长妹妹短,好一番哄,最后终于香妩心里好受了。   她抿着唇笑,凝着二狗子:“二狗子哥哥,我其实没有真生你气,就是觉得你不相信我,我心里难受。”   二狗子:“好妹妹,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只是平时——罢了,罢了,不说平时如何,你今日既对我说出这番话,哥哥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   香妩听得心花怒放,再看这瘦脸二狗子,真是比那画上还要俊俏好看英明神武!   当下两个人,我一句哥哥,你一句妹妹,说得好不热乎,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彼此面红耳热,如果不是恰好有人经过,只怕是马上就能牵小手了。   两人分开后,香妩回味着刚才二狗子哥哥对自己说那番话,她真是感动又感慨。   之前还想着先选阿福或者陈忠,不曾想,二狗子哥哥才是对她最真心实意,这样男人,就算是长得瘦,她也喜欢哪!   更不要说他还是王管事儿子,自己嫁给他,吃穿不愁。   香妩越想越觉得美,觉得自己总算不用愁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而此时香妩梦中夫婿乘龙快婿他爹——王管事,正战战兢兢地迈入了侯爷书房。   他不懂,刚才明明已经该说说了,该交待交待了,怎么侯爷突然又命人把自己叫回来?是自己说得哪里不好哪里不对吗?   王管事表示害怕。   侯爷喜怒无常,可不是好相与。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等着侯爷发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听到侯爷声音:“你儿子叫二狗子?”   王管事连连点头:“是是是!”   侯爷微颔首,之后淡声道:“年纪不小了,也该定一门好亲事了。”、   王管事心中更加不知所以,只好拼命点头:“是不小了,没定性,正想着给他娶房媳妇拴住他!   当王管事说到这里时候,他再次想起来那个小丫鬟香妩。   如果儿子喜欢,那就只好这个了,虽然他是不太满意。   正想着,突然觉得侯爷看向自己眸光带着几分寒,顿时心一颤。   自己说错话了吗?   霍筠青勾唇,却是淡声道:“前几日并州府朋友过来,才送了几位才貌俱全女子过来,让二狗子挑一个当媳妇吧。”   啊?   王管事不敢置信。   那几个女子他知道,都是相貌才情上等女子,给侯爷当小夫人都够格,侯爷竟然要赏下来给儿子当媳妇?   王管事喜得不能自已,连连点头:“多谢侯爷!” 第10章 银子和药   当晚香妩心情大好,走路轻快,说话细软,笑起来甜得像蜜,以至于屋里霍迎云都表示:今天空气格外甜美。   并诗兴大发写了一首诗,恰好过几日就是楚家老太太寿辰,她可以趁机用上了。   至于香妩,那自然是高兴得像一只蝴蝶,笑眉笑眼,一会儿对镜自揽,一会儿抿唇傻笑,一会儿把自己积攒小荷包拿出来数数里面钱,一会儿又捂着胸口担心自己真得撞坏了好不了二狗子哥哥嫌弃自己,总之想了太多,烦恼多,欢喜也多。   如此这么高兴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候,突然就变天了。   变天过程就像暴风雨,快而迅捷。   侯爷赏赐了媳妇给二狗子,王管事欣然接受,之后回去告诉自己媳妇和儿子二狗子,媳妇大喜,认为这是侯爷恩典,二狗子大哭却无济于事。   王管事很快和媳妇一起劝说二狗子,把小丫鬟香妩种种不好掰着手指头说了十八遍,又拿出侯爷来施压二狗子,哭天抹泪说如果二狗子不听话,那以后他们家在侯府就混不下去了云云,最后二狗子喃喃着表示,他愿意接受侯爷赏媳妇,不娶香妩了。   王管事和媳妇对视,眼露惊喜。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而这件事敲定消息,很快传到了侯府各处,自然也传到了香妩耳中。   当香妩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她正春风满面地举着一个花盆打算摆在小姐房间外窗棂上,一听到这个,那花盆差点直接掉地上碎了。   旁边月晴吓傻眼了:“你干嘛,你干嘛?你傻了吗?这是小姐最心爱花,你想被小姐打死吗?”   然而她很快看到,香妩脸色仿佛她已经死了。   月晴更傻眼了:“你这是怎么了?”   香妩被打击到根本说不出话,她歪着脑袋,懵懵地看着月晴半响,之后一句话不说,直接进屋去了。   进屋后,她惨叫一声,之后扑到了床,捂住被子。   她不想起来了,再也不想起来了。   找了三个男人,没有一个男人靠谱,她还是赶紧钻进梦里继续当那个毁容尼姑吧!   月晴兰若花梦几个,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小丫鬟春风得意,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如丧考妣,一时之间也摸不清她这是怎么了,不过看着她那惨叫一声可怜模样,不免担心,都跑过来看她,但是香妩如今哪里还理人。   她找了三个男人,三个男人就这么没了,她是没指望嫁出去了,嫁不出去,等着她结局就是给人当妾了,还是那种随时叫到书房里伺候妾。   香妩用棉被蒙着脑袋,突然就想起在那梦里,她被少爷带到书房里,昏天暗地好一番疼爱,她以为少爷这是喜欢自己,开始还沾沾自喜,后来无意中听到底下人非议,说得很难听,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正经夫人,哪有去书房里那样伺候男人,她就是一个低贱妾,一个任凭玩弄女子。   她香妩这一生,不求对方有权有势有身份,只盼着能当正室而已,没想到竟然这么难!   再想起自己胸口隐隐肿胀,还不知道最后如何,更是心酸至极,想着自己再怎么挣扎,怕是也逃不过命运!   一时悲从中来,呜咽不已,恨不得直接一死了之!   至于旁边月晴来劝了,兰若来哄了,花梦来安慰了,这些在她听来仿佛都是隔着一层,她如同回到了上辈子,上辈子那个把自己脸刮花了低贱妾室,就那么绝望地躺在榻上。   “呜呜呜呜,我不想活了!”香妩哭着呜咽。   正这么哭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道:“香妩,你这是怎么了?”   猛地听到这声音,香妩愣了下,想起来这是葛嬷嬷。   葛嬷嬷年纪一大把了,住在后院那里一处清净禅房里,平时很少往外走动。   据说葛嬷嬷是侯府里老人了,是和侯爷爹同一辈,因为这个,便是阴晴不定侯爷也对这位葛嬷嬷敬重有加,想着她年纪大了,便将她安置在后院禅房,颐养天年。   香妩也是偶尔间经过那禅房,发现葛嬷嬷在穿针,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一个人拿着线往针眼里穿,哪穿得进去,香妩就帮着穿了针,又看她年纪大了做针线活不行,经常顺手帮她做做,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熟了后才知道,葛嬷嬷在府里竟然还是有些身份,不说别,就连王管事对她都很敬重,只不过她怕吵才留在禅房里住而已,要不然,这么大把年纪,给她配一个小丫鬟伺候着都有可能。   葛嬷嬷那里总是有些好吃,也不知道哪里来,香妩本就是馋猫一样人,每次过去都能得个零嘴,从那之后就更喜欢葛嬷嬷了。   葛嬷嬷一进来,看到小姑娘蒙着被子哭得呜呜呜,也是心疼:“到底怎么了?”   香妩一把将被子踢飞了,之后翻身下了床,扑到了葛嬷嬷怀里:“呜呜呜,嬷嬷,我怕是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我要死了!”   葛嬷嬷年纪大了,被她这么一冲,差点后退两步摔倒。   老人家赶紧站稳了,看着这寻死觅活小丫头片子:“是谁欺负你了?”   香妩想起伤心事,悲从中来,但是许多事也不好和葛嬷嬷说,就只捧着自己胸口,说起自己被撞肿了事,之后委屈巴巴地道:“只怕是撞坏了,没男人要了!”   葛嬷嬷一听大惊,赶紧关住门窗,帮着香妩检查一番。   检查过后,她呵呵笑了:“这没什么,我给你一个药,你抹抹就好了。”   香妩清澈眼睛里还挂着泪珠,疑惑地望着葛嬷嬷:“药?什么药?”   葛嬷嬷笑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来:“傻孩子,你看这个。”   香妩眨巴眨巴眼睛,那滴泪珠就掉下来了,她纳闷地说:“这是什么啊?”   葛嬷嬷拉着她手坐下来,给她解释:“这个啊,叫做九味生香膏,专能消肿化瘀,痛经活血,你这不过是撞了下,怕是有些肿,用这药抹抹不就好了。”   香妩听闻,大喜。   葛嬷嬷当下帮她抹药,抹药时候,只见那肌肤如若上等美玉般散发着温腻润光,散发着动人清香,实在是可人,最妙是,小姑娘因为紧张,攥着两只小拳头,咬着嘴唇,随着她动作,那抹药处便粉颤颤地动。   这样身子,别说是男人,就是一把年纪老太太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葛嬷嬷轻叹一口气,长这么大年纪,什么精妙女孩儿没见过,唯独这香妩,小小年级,便长了这样身子,又生了花一般精致容貌,哪里是当丫鬟料。   偏生这傻孩子,为了一个二狗子在那里寻死觅活。   看在上面眼里,怕是没面子得很。   葛嬷嬷想到这里,不免觉得好笑,她看了看香妩:“好啦,抹了这个药后,赶明儿你就好了,可别再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香妩只觉得抹药处透出一股子清凉,像是夏天里被冰那么冰着,倒是舒服得很,她小心地拢上衣襟,眼巴巴地看着葛嬷嬷:“嬷嬷,我这个真得没有撞坏吗?”   小姑娘声音忐忑不安,软糯动人,葛嬷嬷好笑又无奈。   “什么叫撞坏?”   “喔……”   香妩眨眨眼睛,墨黑湿润睫毛抖了下,她确实不知道什么叫撞坏,就是听府里嬷嬷们闲磕牙好像提起过。   “只是有些肿,消肿后不就好了!”   “这样啊……”   香妩恍然点头,放心了。   葛嬷嬷又问起来香妩和二狗子事。   一提二狗子,香妩眼圈都红了,扁着嘴唇,委屈巴巴地道:“昨日还一口一个叫妹妹,今天就挑别女人去了!”   葛嬷嬷听着,只好安抚她一番:“那个什么二狗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不用搭理他,咱以后另外找更好!”   找更好?   香妩更加难受了:“一时半刻,哪里去找?”   虽说两条腿男人好找,但也得是人家能相中她,原本有谱都没谱了,更不要说那些平时就没谱,这不是变戏法啊!   葛嬷嬷见她这样,越发叹息不已。   她一个老嬷嬷,不过是在禅房里稀里糊涂过日子罢了,哪里来什么九味生香膏,还不是别人给。   原本还纳闷,就凭那人往日雷厉风行行事手段,看中了,岂不是马上要占为己有,怎么可能听之任之,如今和香妩一聊,这才明白。   就香妩这种傻乎乎性子,怕是歪打正着,把那位火儿都闷肚子里了!   年轻人事儿,她不懂,还是少掺和,于是她把那白玉瓶往香妩怀里一塞:“这个你慢慢找吧,只要用心找,总是有!来,这个药也给你,每日记得抹,抹上三次,总能消肿!”   至于她找什么样,自己可是一点不知道,反正侯爷别找麻烦!   说完,拔腿就走了。   香妩本来还想和葛嬷嬷说说话儿,谁知道一眨眼功夫,就见老太太迈着小脚已经走出门槛,从窗户里一看,人影都不见了。   ……   香妩倒是呆了好一会,心道,嬷嬷平时不是说腿脚不好吗,怎么现在走起路来跟飞一样?   正想着,就听得外面传来喧笑声,一群丫鬟都叽叽喳喳地笑,热闹得很。   香妩纳闷,忙探头过去看。   谁知月晴匆忙从外面跑进来,拉着她道:“别躺床上要死要活了,快跟我过去!”   香妩:“外面干嘛呢?”   月晴喜欢得眉飞色舞:“发钱呢!侯爷说小姐屋里丫鬟伺候得好,咱们房里丫鬟统统有赏!”   啊??   银子!!   香妩心情大好,把那二狗子不快抛之脑后:“走走走!领赏去!” 第11章 我胸变大了   香妩喜滋滋地跟着月晴出去,果然见二狗子娘也就是王管事媳妇领着几个媳妇丫鬟,给小姐房中丫鬟分钱,那王管事媳妇看到香妩,倒是想起来了,多少有些愧疚,就命人狠狠地抓了一大把给香妩:“这些是给你,姑娘快收好吧。”   其实香妩本来心里都把这位当未来婆婆看待了,突然这事没成,乍看到她,想起之前事,也是一愣,可看看那白花花碎银子,心中顿时大喜,也就顾不得什么了。   接了银子,嘴合不拢地笑起来,恭敬乖巧地谢过了王管事媳妇。   王管事媳妇一看香妩这样,肌肤白净模样精致,笑起来就像是风里馋了桃花蜜,可真是又娇又甜,当下也是看得一怔,不过随即一想,罢了,罢了,这么好看媳妇,他们消受不起,还是侯爷赐得好,好歹身份地位在那里呢!   香妩可没想那么多,二狗子成为过去了,银子在手,她满心欢喜。   当下和月晴回到房中,关上了门,一人占据一边床头,开始在那里数银子,数来数去,最后一掂量,约莫有五两银子之多,心中自然是喜出望外。   一时掰着手指头又开始算了,自己赎身钱需要多少,等以后攒够了赎身钱,是不是可以给自己赎身离开侯府啊?   成了自由身离开侯府,最好是自己手头还有一些银子傍身,到时候有了银子,要什么男人!   什么阿福什么陈忠什么二狗子,统统不稀罕,咱要银子!   月晴那里也是高兴得紧,兴奋地用将那些碎银子捧在手心里,用脸去碰:“银子啊银子,我真是喜欢死你了!”   香妩也在那里抱着银子:“我恨不得和银子一起睡。”   月晴一听,马上清醒了:“咱两各放各箱子里,别混了!”   亲姐妹,明算账,大家住一个屋,可不能混一起算不好账。   香妩点头:“好!”   两个人正在那里数着钱,就听云若和华梦来喊他们,说是要过去小姐面前谢赏,香妩和月晴也赶紧收起银子过去了。   霍迎云心情其实相当不错。   她爹竟然夸她了,难得夸她。   说她绣得腰带不错,还要对她委以重任。   她笑盈盈地审视着自己这几个丫鬟,四个丫鬟各有千秋,香妩是长得最美,本来应该早早打发了,可她手巧,幸亏她之前忍住了留下她来,现在可以委以重任了。   当下霍迎云先让其它几个丫鬟退下,只留下了香妩,之后把这件事和香妩商量了一番。   “绣屏风?”香妩诧异:“可是,可是我不会绣屏风啊,我没绣过!”   绣屏风,那可不是绣荷包,怕是需要不知道多少功夫。   她还想着早些攒够银子早点赎身回家呢。   “怎么,你不愿意?”霍迎云立即沉下脸来了。   这件事是她爹吩咐下来,为了彰显自己孝心,香妩必须接活,就算再困难,也必须克服困难迎头而上,说不会,说没绣过,那就是找理由!   “没有,没有!”香妩摇头又摆手,很是忐忑不安:“小姐,我只是怕我绣不好,到时候侯爷见了生气,岂不是连累了小姐!”   霍迎云听了,这才脸色稍微和缓下来:“别说那些有没,这次是我爹提起来,我作为女儿,万不能拒绝,所以你一定帮着我绣。”   香妩没办法,低眉垂眼:“是,小姐。”   霍迎云又道:“具体这个屏风绣,你得仔细看看我爹书房里那副画。”   香妩疑惑:“画?”   霍迎云:“那是当然了,我爹是想要一副和他书房画一样屏风,当然得仔细看那个,要绣得一模一样,这样我爹才喜欢!”   香妩懵:“可是,可是我没见过侯爷书房里画啊!”   虽然她也跟着小姐去过侯爷书房,但是进去后,她是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哪知道那画长什么样,更不要说比着绣出来了。   这是一个问题,不过霍迎云早就想明白了:“这有什么,我对我爹说,我有个丫鬟擅临摹,我没事就让你过去临摹,你临摹了,我就比着绣,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过去我爹书房看画了!”   香妩愁眉苦脸:“可是小姐,香妩不会临摹——”   霍迎云瞪眼:“谁让你真临摹了,你是傻子吗?这只是一个借口,让你过去我爹那里偷偷看画借口!到时候你多看看,晚上比着绣就是了。”   香妩想想,更加犯愁,吞吞吐吐:“可是,可是……”   霍迎云:“可是什么?”   香妩呜咽一声,跪下:“小姐,奴婢怕,奴婢不敢总过去侯爷书房。”   那里侯爷好可怕,还有侯爷那只大野狗也好可怕。   霍迎云蹙眉,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丫鬟,眯起眼睛来:“你怕我爹,难道不怕我?”   香妩顿时一个哆嗦,忙道:“是,小姐,那奴婢过去看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还是打起精神,再熬一熬吧。   ***************   自从敲定了要去侯爷书房看画刺绣后,香妩如同被霜打茄子,顿时蔫了下来。   就连晚上捧着白花花银子努力地数都没有挽回她心情,她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躺在榻上。   旁边月晴瞥她一眼:“别傻了,这是很好机会,没准侯爷就看中你了呢。”   一听这个,香妩吓得僵在那里:“侯,侯爷?看中我?”   月晴看她脸都白了,知道吓到了她,忙说:“哎呀,我开玩笑,怎么可能呢!”   香妩想起来在马厩里,侯爷俯首下来时那个热度,还有他抬手抚过自己头发动作,突然脸红耳烫紧张不已,拽住月晴手执意问道:“月晴姐姐,你认为侯爷会看中我吗?”   月晴赶紧安抚她,肯定一定确定地道:“别傻了,侯爷是什么人,你也不看看,皇上赏下来,外面官员送,他女人都塞满一座水云楼,那些女人,哪个不比你强,侯爷是瞎了眼吗喜欢你?你胆小又笨,不会说话,长得也不怎么样!”   香妩听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通过那场梦,她看得很清楚,也很认命。   侯爷少爷姑爷,都是统统属“爷”,这都是一种人,这些人可能看中自己,要了自己身子,但也不过是贪图身子罢了,说不得叫过去书房,就在书案上行事。   所以想在床榻之外和自己行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就是不敬重自己,就是把自己当玩物。   自己不要当妾,不要当玩物,身份地位再高,不会娶自己喜欢就不是真喜欢。   如果侯爷真看中她,她自然只能当妾,当那个在床底下伺候。   这不是她想要。   月晴看她是真被吓到了,一时就想起来少爷,想起少爷,她问道:“少爷心里有你,你真不想给少爷当妾吗?”   香妩猛点头:“那是当然!不但我不要当,月晴姐姐,我也想劝你们别当,当妾真不是好事——”   月晴抬手,赶紧阻止:“得得得,你不想给少爷当妾,我却想,回头我想办法当少爷妾,你别和我抢,我就知足了,你不用劝我,你好心我姐姐领了。”   香妩好无奈:“月晴姐姐……”   月晴:“你傻,我可不傻。”   香妩很无奈地看着月晴,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到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话便是再真,别人没经历过,也不会懂。   她轻叹了口气,躺在榻上睡去了。   一夜都是梦,梦里各种各样男人,阿福陈忠二狗子,还有少爷和姑爷,最后竟然冒出来一个侯爷和大黑狗。   吓得她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却觉得又累又疼。   累得是身体,疼得却是胸。   涨疼得厉害。   ************   第二天醒来后,香妩已经把昨天梦差不多忘记了,但是胸前那胀痛感觉还在,她感觉仔细研究了下,发现其实并不像昨日那么红艳艳地疼,看上去消肿了,但依然觉得沉甸甸地胀,也不知道怎么了。   香妩只好安慰自己,也许过几日就好了,当下越发用那药膏。   谁知道,连着两三日,原本肿胀彻底没了,胸那里却仿佛隐隐萌发,一日大似一日感觉。   这让香妩惊诧不已,忐忑不安,数着银子想我真得去看看大夫了,我怎么好好地长了……   月晴却看着眼睛都红了:“你这是长大了啊!”   她和香妩睡一个屋一张床,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她那胸竟然要发起来样子!   原来香妩身段自然也好,那里形状长得格外好看,但就是小,并不够大,至少比起其他几个丫鬟来,并不算大,但是现在,竟然隐隐有发大样子,特别是如今她穿着一件桃红小抹胸,看着那里被轻轻一勒,奶白中自有一片艳红,这情景,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着都心动呀!   月晴蹙眉:“你多大了,还不满十五是吧?”   香妩捧着胸,很是犯愁样子:“是啊,我到夏天才十五岁。”   月晴很不是滋味地想,果然是了,这还不到十五岁,还能长身体,别地方不见胖,竟然独独长这里,她可真会长。   一时又盯着香妩那纤细腰肢,那腰肢就像花茎一般细瘦,就是这样细瘦到不盈一握腰,竟撑住那么饱润香艳一对桃儿。   她怎么这么会长呢!   月晴感慨:“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怎么把好东西都给了香妩,好歹给她一点,让她也去勾搭勾搭少爷呀!   香妩听出来月晴酸了,她看了一眼月晴,叹息:“月晴姐姐,你不懂我苦。”   月晴;“你有什么苦?”   香妩:“我好像长大了……”   月晴:“那不是很好吗?”   香妩犯愁地摸着那抹胸:“这个只怕要重新做了,那都是银子啊!”   月晴:“…………”   如果她也能长,她恨不得长出冬瓜那么大来让她做抹胸呢!   她不怕费银子! 第12章 又招惹一个男人   一连几日,香妩心里都不太自在。   其实她裹上摸胸后,并不太显,至少外人看不出来,毕竟这又不是发面团,哪能一发就老大呢!   但她自己知道,大了,圆润了,鼓囊了,而且隐隐感觉,就仿佛春日里小树苗在石头底下拱着,萌萌而动。   月晴说这是好事,羡慕得很,兰若和花梦知道了也都跑过来围观,捧着自己相形见绌满肚子不甘心。   香妩看到几个姐姐都羡慕自己,也开始觉得……也许不是坏事呢?   据说男人都喜欢大,自己变大了,是不是更能吸引到男人呢?   想到这里,她试着微微挺起腰来,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更挺,更饱润,甚至随着自己走动,外面裹着那层葱绿布料都上下轻荡,看着好生——勾人。   她脸顿时红了,赶紧四处看看,幸好是晌午时候,这院墙外并不见人,应该并不会有人看到。   这么想着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侯爷书房外,只见今日只有一个侍卫把手,依稀眼熟,香妩认出是当日那个自己偷偷看了好几眼侍卫。   太阳底下,侍卫一张长得还不错脸上微微有了薄汗,他穿着墨色劲装,腰带勒起来,看着瘦且挺拔,就那么站在门前。   香妩过去时候,他脸上微微红了下,不过没说话。   香妩想起那天自己仿佛偷看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上前说明了来意:“所以我今日过来,帮着小姐临摹一下,这样小姐才好帮侯爷绣屏风。”   好在这位侍卫显然是知道这件事了,倒是没为难她:“香妩姑娘来正是时候,侯爷恰好不在,你这个时候过来正合适。”   香妩松了口气,点头,就要进去,不过想到一件事,她顿住了脚步。   “咦,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呀?”她以前不认识他啊!   “哦……是,是之前小姐那边嬷嬷过来,提起说到了,我这才知道姑娘名字,唐突了,唐突了。”   侍卫有些紧张样子,额头汗珠也落下来,那汗珠恰好流进眼睛里,他眼睛被沙到了,他又不好去揉,就那么微微皱着眉头,看上去既正经又滑稽。   香妩歪头看着侍卫,心里一动。   三个备选男人都已经没戏了,新男人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侍卫不错啊!   长得模样自然是好,香妩觉得自己嫁给他绝对不委屈自己,而且还是侍卫,侍卫应该很有力气很能干吧?就算不当侍卫了以后也能干活挣钱。   这么一想,香妩眼睛亮了,她灵机一动,很快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帕子递给了那侍卫,之后笑着说:“侍卫哥哥,你看你站在这里守着,这都已经热出汗来了,快擦擦吧!”   这已经是第四个哥哥了,香妩叫得自然是驾轻就熟,咬字甜软,听得人心都化了。   那侍卫本是二十啷当岁单身汉子,哪里经得起被一个娇滴滴小姑娘这么撩拨,顿时面红耳赤:“谢,谢谢姑娘!”   接过来,擦了擦汗,只觉面上一阵清香,仿佛桃花,又仿佛不是,总之心旷神怡地好闻,整个人都仿佛醉了。   香妩见他接了帕子,笑了:“侍卫哥哥,这帕子先给你用吧,等我回去时候你还我就是。”   说完,也不待他说什么,就迈开步子轻快地进去了院子。   心里却在想,哼哼,反正你收了,收了我帕子,就是我目标男人了。   等我离开时候,再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勾搭上!   她不知道是,就在那书房楼阁上,一扇窗后,威严冷漠男人背着手站在那里。   柳枝飘曳间,依稀可见小丫鬟那轻轻摇曳纤腰,以及其上怎么遮都遮不住满润,就那么被单薄布料裹着颤颤地动。   男人眯起眸子,唇边泛起一声冷笑:“真是一个——”   真是一个什么,后面话却是再也没说出口。   而就在他脚下,一身油光墨黑皮毛黑豹乖巧地蹲着,口中发出呜呜声音。   它要抗议,它要抗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那个小丫鬟,它是一头豹子,不是什么野狗!   **********   香妩自然是不知道楼上一切,事实上她心情愉快地走入了侯爷书房。   一踏入书房,她原本愉快就烟消云散了。   她害怕,还是害怕。   哪怕侯爷并不在这里,但只要想到这是侯爷书房,想到侯爷在这里理事,她就两腿发软,心里发虚。   她扫过书房里布置,墙上挂着字画,靠窗设了书案,对面还有百宝架,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安静简洁,明明这书房也就是比后来姑爷书房多了几幅字画,但她就是害怕。   仿佛就连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都透着一股凝重威严感,象征着背后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男人。   香妩深吸口气,紧攥着拳头给自己鼓劲:“不怕,不怕,这就是一个书房,侯爷不在这里,我可以随便!没有外人,我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我才不怕呢!”   她念叨了好一会,才总算冷静下来,看看对面挂着那一联四副山水画,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绣,当下赶紧取出来自己炭笔,先在纸上描绘着那个样子,并迅速地记下这画中细节。   她必须记下来,等到回去赶紧誊了来绣。   不过好在她是有一些功底,就是在那梦里,她也曾经多次为姑爷为小姐绣这些东西,好几次小姐都夸她绣得好,虽然她绣得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她自始至终不知道。   香妩在那里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这幅山水图,一边用手快速地在纸上做着只有自己能看懂标记。这幅山水画显然是前朝大家真迹,上面勾勒变化都和寻常字画不同,香妩倒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风格,开始时候她还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硬着头皮上,后来看着看着,自己也觉出意趣来了,忍不住仔细地品味欣赏,感觉其中用笔和变化,感觉这幅字画其中意境。   外面鸟叫声叽叽喳喳,春日柳絮漫天飞舞,书房里却很是安静,只有沙漏轻到仿佛无声声响,以及香妩偶尔间用炭笔在纸上标记时沙沙声。   一身紫袍男人从阁楼上坐下来,矫健地黑豹紧随其后。   黑豹尾巴轻轻摆动间,金冠紫袍男人已经站在了香妩身后。   他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是她显然根本没听到。   霍筠青见此,也就不打扰她了。   本来也没有想要什么绣品,就是忍不住逗弄一下这小东西,不曾想做起事来,竟然如此专注,专注到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存在她心里了。   他也就不想打扰她,就负手站在后面安静地等着。   从他角度,只能看到她侧后脸。   他看到一缕乌黑碎发轻轻别在她耳朵上,那耳朵旁肌肤白净得仿若积雪,掩映在碎发之间,看得人心动,而那耳朵也是秀气精致好看,可以说是霍筠青见过最漂亮耳朵了。   她竟然连耳朵眼都没有,并不会像时下女子一般配上耳铛,不过这样倒是看得越发赏心悦目。   他盯着那晶莹剔透仿若粉色贝壳一般小薄片耳垂,甚至想着,是绝不允许她以后打耳洞来戴什么。   这么看着时,书房格外静谧,静谧到只有两人一豹呼吸声,还有她偶尔间呢喃嘀咕声。   光阴慢移间,透过杨柳投射进书房日头也逐渐落在了黑豹身上,这黑豹是个不耐晒,豹嘴里发出呜呜声音,之后摇了摇尾巴,就挪了一下屁股。   它只是一只豹子呀,这两个人不动不说话,它却不行,它可没那耐性。   谁知道它这么一动,就恰好站在了香妩身侧。   站在身侧也就罢了,它还不甘寂寞地摇尾巴。   尾巴轻轻摇动间,就擦过了香妩肩。   豹子也不知道自己尾巴在扫那里,很没劲地看柳枝影子,而霍筠青,他在安静地看小丫鬟垂下那缕发,更是不曾注意。   第一次擦过,香妩仿若无觉,继续沉吟在那山水画中。   第二次擦过,香妩嘀咕了声,还是没反应。   第三次擦过,香妩抬起手来,将那讨厌豹子尾巴拂开。   第四次擦过,香妩抓住那豹子尾巴,扔到一边。   第五次擦过,香妩拽住那豹子尾巴,软软地抱怨说:“这是谁,干嘛打扰我!”   说完,直接一拽。   黑豹:“嗷——”   专注于山水画香妩有些生气了:“不要吵了好不好!”   黑豹好委屈好委屈,它龇牙咧嘴,它疼。   不过它还是委屈地看向主人。   尾巴被揪住了,但是主人不让它动,它不能动。   霍筠青见此,正要出手解救自己黑豹,却就在这个时候,香妩发出了一声惊恐叫声。   “啊————————————”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是一个什么东西! 第13章 要死人了   香妩沉浸在那副画中,她已经忘记了身在何处,已经忘记了今夕是何年,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看这幅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打扰她,她当然不耐烦。   她躲开,她拍走,她嘀咕,她抓住甩开,最后她攥住了!   她攥住了,她还有点小小恼火,这是谁啊,为什么总在打扰她。   结果,就在她要恼火那一瞬间,手上那毛茸茸却又肉乎乎结实触感彻底让她回到了现实,让她意识到,此刻手感是那么地不对劲!   毛茸茸,肉乎乎,还挺硬实——?   香妩在这一瞬间,脑中想起来一百一千一万种可能,她发出了惊恐尖叫声。   尖叫声穿透了书房,她吓得蹦起来,抱头鼠窜。   然而她没跑几步,那只黑豹敏捷矫健地一个俯冲,直接拦住了她。   香妩看着这通体乌黑大野狗,看着它凶神恶煞样子,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揪住它尾巴,她浑身瘫软两腿颤颤,连站都不能站住了。   “大,大黑狗,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是你尾巴,我,我错了……”香妩忐忑不安结结巴巴地说,两手合十小声祈祷:“求你,大黑狗,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为大黑狗吃掉,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呜……”   黑豹茫然地摇着尾巴,嘴里发出“嗷呜嗷呜”声音,好生无辜。   “大野狗,别,别吃我!”香妩连连后退。   “嗷呜——”人家是黑豹,不是大野狗!   “呜呜呜求你了,别吃我,我不好吃,我肉酸,我没几两肉!”香妩泪水涟涟。   “嗷呜——”人家才不吃人!   “呜呜呜呜我还没嫁男人呢,别吃我,我就这么死了多亏——”   “这么急着嫁人?”就在香妩嗷嗷嗷呜呜呜地叫唤着时候,突然,一个清淡威严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一出,香妩已经不只是惊吓了。   她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眼前那像一只猫一样摇着尾巴大野狗,过了好一会,才缓慢地转过身去,于是就看到了那个金冠紫袍男人。   此时一缕阳光自窗棂缝隙中洒落,为那张几乎完美俊美脸庞涂上了一层淡金色,丰神俊朗男子,尊贵而威严,沐浴在那金黄阳光中,仿若神祗一般。   恍惚中,香妩看着眼前男人,她觉得对方是神,是从天而降神,来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膝盖一虚,身子软软地往前扑去:“呜呜,救我……”   *************   认出眼前她跪拜这位不是神仙,而是侯爷,已经是好半响过后事了。   侯爷直接将她提起来,之后把她放在了旁边矮榻上。   香妩觉得自己仿佛一摊泥,就那么让那里一扔。   不过她不上别了,她小心翼翼地瞅着那只大野狗,可怜兮兮地冲着侯爷求助:“侯爷,侯爷,那只大野狗……”   霍筠青扫过那张惊惶无措小脸,淡声说:“这不是大野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他养着大野狗会吃人传说。   香妩恍惚地看看那只狗,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这不是大野狗啊。   她喃喃地说:“这是,这是什么呀?”   霍筠青:“这是黑豹。”   四个字之后,香妩差点从矮榻上跌下来。   她苦着小脸,瞪大眼睛:“这是,这是豹子?”   霍筠青颔首:“黑豹不吃人。”   所以不用怕成这样。   香妩眼睛瞪得更大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霍筠青。   这是欺负她没读过书吗?不,她读过,她跟在小姐身边当伴读,认识不少字,也看了不少书呢,《说文解字》释豹,说是“豹,似虎圆文”,《山海经》里提起豹子,说是“南山兽多猛豹”。   猛豹呢,怎么可能不吃人!   香妩瑟瑟发抖。   霍筠青见此,抬手,示意黑豹上前。   黑豹听令,对着香妩“嗷呜”几声。   香妩开始吓了一跳,连连往后缩,后来见到那只豹子只是“嗷呜”,再仔细看时,人家好像在和她打招呼,并没有要吃她意思。   她愣了下,小心提防地打量着豹子。   豹子傲娇地打量着她,时而“嗷呜”几声。   香妩听着这声音,慢慢地蹙眉了:“你怎么叫起来像猫又像狗啊!”   那种叫声,像是刚出生小猫儿,连“喵喵喵”都不太会,就那么“嗷呜嗷呜”地叫。   还挺好听。   香妩小心地打量着黑豹,黑豹抬着圆滚滚脑袋继续打量着她。   香妩就这么看了一会,突然觉得它两只圆耳朵还挺可爱,竟然忍不住想摸摸。   不过想起旁边侯爷,顿时有些怕了,到底是缩回了爪子。   “你在我书房里做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霍筠青突然开口。   “啊?”香妩有一阵茫然,她被吓了这么一场,记忆临时断片了。   她想了好一会,终于记起来了。   她是要帮小姐刺绣,但是她不能说帮小姐刺绣,她得说帮小姐临摹。   于是她嗫喏了一番,在小脸都憋红了时候,终于把这蹩脚谎言给挤出来了:“小姐要尽孝道,所以要给侯爷绣,绣屏风,奴婢过来帮着小姐临摹……”   霍筠青微微挑眉:“是吗?”   只是两个字,但是冷硬威严。   香妩心里一慌,在对黑豹吃人惧怕减缓后,她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位不是别人,这是侯爷。   侯爷很吓人。   香妩在僵了一会后,很自动自觉从矮榻上下来,之后噗通跪在了地上:“请侯爷恕罪!奴婢就是来帮小姐临摹!”   霍筠青:“只是临摹?”   香妩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奴婢只会临摹,不会别!”   霍筠青:“是吗,竟连刺绣都不懂?”   香妩硬着头皮:“好像不懂……”   她冷汗直流,到底应该说懂呢还是不懂呢,这个时候也没法问小姐啊!   就在这个时候,她就看着侯爷手里突然出现了一块帕子。   修长有力手指就那么拎着一块帕子:“这是谁?”   香妩不看也就罢了,一看之下,几乎魂飞魄散:“……我,我也不知道……”   别管她,她已经咽气了,她直接死了吧。   那是她刚刚给那位侍卫哥哥帕子,没想到就这么跑到了侯爷手里。   香妩羞愧,香妩无奈,香妩觉得死了比活着好。   霍筠青:“那就不是你了?”   香妩有气无力:“可能不是吧……”   她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霍筠青听闻,轻轻地将那块帕子扔在了旁边百宝架上,之后淡声道:“既如此,你好生在这里临摹,不可节外生枝,更不可——”   说着,他道:“不可像那只帕子主人一般,竟然试图引诱本侯侍卫。”   香妩连连点头:“是是是,奴婢当然不是那种人!奴婢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奴婢连刺绣都不会,这种帕子更不可能是奴婢!”   霍筠青颔首,这才领了黑豹,径自上楼去了。   香妩看着侯爷就那么一步步上楼,看着他紫色袍角消失在转弯处,看着那只屁颠屁颠黑豹尾巴也不见了,终于松了口气。   她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汗,忍不住开始怀疑:侯爷,他到底是不是猜出来,那只帕子其实是自己?   ***********   待到日头西斜时候,香妩终于筋疲力尽地从书房里走出来。   这一联字画共四幅,她如今总算是临了其中一幅,还有三幅,想到接下来三幅,她觉得自己真得可以撞到石头上死一死了。   她无奈地走出那院落,脚步沉重。   走出院落时候,便看到了两名侍卫,其中一位正痴痴地看向她。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位收了她帕子又交给侯爷侍卫。   这人太可恨了。   香妩咬唇瞪了他一眼,就像看着八辈子仇人。   侍卫愣了,明明进去时候还情意绵绵叫哥哥,怎么出来就这样了?   她,她不是还送给她帕子吗?   香妩昂起头,不屑地哼了声,跺脚大步离开。   我呸我呸,只是一个侍卫而已,我还不爱搭理你!   侍卫更加诧异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怀里那锦帕,这明明就是她之前给自己,当时她那样看着自己,为什么才半天功夫就这样?   如果一开始她不是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勾搭自己,自己是绝对不可能随便动心思,但是现在她先含情脉脉,又叫哥哥,最后还送帕子,他当然就有些上心了。   结果现在,她竟然这样?   这侍卫就有些不服,匆忙交代了一句自己同伴,之后就追了过去:“香妩姑娘,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香妩快步走着,突然听到身后那人竟然还叫自己香妩姑娘,真是恨不得直接给他一巴掌。   这都什么人啊!真是没有廉耻!我虽然只是一个奴婢,但是你怎么好意思这么耍弄我?   香妩正要痛骂这侍卫一顿,谁知道迎面就见二狗子走过来。   二狗子眼圈通红,眼底还带着红血丝,就那么凄凉绝望地看着她,嘶声喊道:“香妩妹妹。”   香妩心一抖:………………?   身后,那个喊着“香妩姑娘”侍卫也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看着香妩。   香妩看看二狗子,看看侍卫,有些茫然起来。   这两个人都在干嘛?? 第14章 两个男人一场戏   香妩看看前面满心以为成了好事结果半路被抢二狗子,再看看出师未捷就胎死腹中侍卫哥哥,一时也有些茫然,这两个对自己如此无情,现在干什么又追着自己不放?茫然之余,又有些头疼,不由咬唇心道,这可真是麻烦。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侍卫哥哥一眼看到了二狗子,那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看看香妩,却见香妩清澈眸中都是泫然欲泣无措,当下大为心疼。   自从那次香妩偷眼那么看他,他就觉得,香妩一定是对自己有意,之后就暗暗留心打听,知道香妩是小姐身边一等一大丫鬟,还知道二狗子暗地里喜欢这位香妩姑娘,据说那意思是想娶香妩姑娘了,结果后来侯爷赐妻,二狗子爹娘马上接受了,至于这位二狗子,也是毫无挣扎地就放弃了香妩姑娘。   此时侍卫哥哥,看着香妩那可怜模样,自然是心痛,心痛之余,再看二狗子,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一恨你撩拨了人家小姑娘,却始乱终弃,二恨你竟然和香妩姑娘曾经好过。   最最可恨是,也不知道香妩姑娘和这二狗子到了哪一步,想到那么白嫩水灵小姑娘也许被二狗子牵过小手或者亲过小嘴儿,侍卫哥哥胸口就酸痛得受不了了。   二狗子此时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位虎视眈眈侍卫大哥,他正绝望地看着他香妩妹妹。   试问二门外守门那些家丁,哪个不盼着香妩小丫鬟过去二门?   人都说香妩姑娘过去了,大家一整天守门心情都好,谁当值时候正好遇上香妩妹妹守门,那谁当天算是走了运,人人羡慕。   到了晚上时候,大家伙一起说话,开个荤话,难免就想起来香妩妹妹,忍不住说说香妩妹妹那细腰,那丰润,还有那白净小脸,一想起来那可真是津津有味。   二狗子觉得,香妩妹妹能看中自己,是自己积了八辈子福分,他高兴得简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已经开始想着以后把香妩妹妹娶回来这样那样如何如何,想到了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醒来后就得洗褥子换亵裤了。   可是没想到,转眼间,就变了天。   他不喜欢侯爷赏那什么姑娘,就算那姑娘再美,他也不喜欢。   他就喜欢香妩。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反抗爹娘,更没有办法违抗爹娘命令去娶香妩。   自己这一家子都是定远侯府家奴,侯爷是天,那是爹娘都无法违抗人。   在接受了现实中,二狗子伤心欲绝,他对香妩妹妹有愧疚,也有不舍。   特别是听说香妩妹妹知道自己娶亲消息,难过得嚎啕大哭趴在床上不起来后,他更加愧疚得不行了,他决定好好安慰下香妩妹妹,让她知道,自己心里是有她,虽然不能娶她,但是自己会记挂她一辈子。   甚至以后,若是有机会,自己一定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撑好事。   就这么盘算着,谁知道猛然间就遇到了,香妩妹妹生得仿佛越发水灵标致,纤腰轻拧着,就那么盈盈而立,那颜色简直是天下少有,看得人身子都忍不住发紧。   这本应该是自己娶进家门纵情享用女人,结果娶不成了,以后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男人去糟蹋!   二狗子看着香妩,不免心痛欲绝,当下哑声道:“香妩妹妹,是哥哥对不住你——”   可他这话刚说到一般,猛地蹦出来一个男人,竟然伸手将香妩护到了他身后,之后冷笑一声,鄙视地说:“既是知道对不住,还凑别人姑娘跟前做什么?你都要迎娶美娇妻了,何必招惹人家,这是给人家找不痛快吗?”   香妩本来处于一脸懵逼状态,此时听了侍卫这话,顿时觉得,侍卫哥哥说得对,说得太痛快了。   既然娶了别人,何必找自己说这话?难道还要让自己牵肠挂肚继续伤心吗?   二狗子本是一脸伤心样子,猛地看到这么一个侍卫,看了半响,认出来这是侯爷院门外守着侍卫程锐,当下也是不高兴了:“程侍卫,我和香妩妹妹说话,干你何事?”   侍卫哥哥程锐冷笑:“谁是你妹妹?别一口一个妹妹,搞得好像和你多亲一样!”   二狗子脸上浮现出一个问号。   香妩听了这话,犹豫了下,还是咬唇道:“侍卫哥哥说得对,你既然要娶别人了,那何必一口一个妹妹,还是说你娶了别人,还想让我牵挂着你?”   这分明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   香妩恨哪。   侍卫哥哥?   二狗子脸上越发茫然,怎么转眼间,香妩妹妹就叫别人哥哥了?   侍卫程锐听到香妩一口一个侍卫哥哥,顿时心中大喜,于是更有一种必须保护着香妩妹妹不能让她被二狗子欺负决心,当下越发冷笑:“听到没,香妩妹妹根本不想理你。”   二狗子听了香妩那话,是真伤心了。   他怔了又怔,彻底不明白了。   香妩妹妹怎么一点不伤心难过,而且转眼还叫起来别人哥哥了?   他自然无法相信,他至今还记得香妩妹妹抿唇笑着叫自己二狗子哥哥样子,她怎么可以转眼就叫别人哥哥!   哪怕是自己要娶别人,她也不该变得这么快啊!   想到这里,他呼吸都重了起来,瞪着发红眼睛:“香妩妹妹,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娶别人,可你也应该知道,那不是我本意,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说着,他一把将程锐推开,就要拉着香妩解释。   在香妩心里,二狗子一直都是爱笑瘦脸,是很会说话机灵人,一口一个香妩姑娘,她可没见过二狗子红着眼睛仿佛发疯模样——像一条发情野狗。   她哪里见过二狗子这模样,吓了一跳,慌忙就要后退。   二狗子着急,他就要扯住香妩袖子:“香妩妹妹,你听我解释,我就算娶别人,我心里只有你——”   就在这个时候,程锐却劈手将二狗子伸出手打掉,之后反身用自己胳膊将香妩护起来:“香妩妹妹不想听你说,她和你没有关系,你还认不清吗?”   香妩几乎被二狗子吓得魂飞魄散,现在被程侍卫护在怀中,虽然还是有些怕,但马上有胆了,指着二狗子道:“对,我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前脚喊我妹妹,后脚就娶别人,你都已经要娶别人了,还招惹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指望着我在这里难受得要死要活,成为府里笑话?还是说你娶了别人,还指望我对你念念不忘记挂你一辈子!”   小姑娘声音清脆娇软,说起话来却是有理有据,听得二狗子一愣。   他眼中含着泪花,无奈地跺脚:“香妩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听说你难过得卧床不起嚎啕大哭,我难过,我不忍心!”   香妩听着,气得脸红。   她一个云英未嫁小姑娘,还指望着以后找一个好男人,自己和他事没成,谁也别提就是了,他却当着别男人面这么说,这是指望着自己一辈子为他悲悲切切嫁不出去吗?   她咬唇,含恨道:“二狗子,你可能误会了,我嚎啕大哭是因为我昨日里肚子疼,今天好了,我就神清气爽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你难过成那样,你算是我谁?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话说得——   程锐心中大快。   二狗子备受打击。   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香妩:“那天,那天你不是一口一个二狗子哥哥吗?你当时看着我样子——”   看着自己样子,满眼都是情,满心都是甜哪!   香妩却茫然地说:“二狗子,你可能听错了吧?我是那种乱叫哥哥人吗?”   二狗子:“……”   他怔怔地看着香妩半响,最后终于咬牙:“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气我,才故意这么说。我,我不怪你。”   说着,抹了一把脸,狠狠地看了程锐一眼,转身直接走人了。   香妩松了口气,好了,这个人从此后彻底和自己没关系了,总算解决了一个。   谁知道她刚松了口气,就感觉旁边程锐正凝视着自己,眸光炽烈如火。   香妩脸上一烫,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程锐护在怀里,当下忙不迭地后退一步。   可是,陈锐是用胳膊护着她呀。   她这么一退,绵软腰轻轻碰上了程锐结实如铁胳膊。   程锐脸一红,香妩心一慌。   她咬唇,看着程锐,低声道:“程侍卫,请你放开我。”   程锐低头看着面前娇软小姑娘,哑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香妩其实是觉得,眼前这位侍卫还是不错,至少刚才帮自己赶走二狗子行为,就足足让她心花怒放了。   可是她不会忘记侯爷手里那块帕子。   那个帕子布料还是她从葛嬷嬷那里得,据说那种料子虽然不是什么顶好,但却少见,市面上现在根本买不到,至少香妩没见过府里哪个谁用这种帕子。   而自己将那块帕子送给了程锐。   转眼程锐就上缴到了侯爷那里。   香妩无法容忍这种行为,如果程锐真得在意自己,那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己私底下送给她手帕这么私密东西交给侯爷,让自己承受侯爷那样羞辱。   所以香妩昂起头,理直气壮地说:“程侍卫。”   程锐抿唇:“你刚才还叫我侍卫哥哥。”   香妩眨眨眼睛。   程锐:“我不是二狗子,我没听错。”   香妩咬唇:“就算没听错好了,我当时觉得你好,现在觉得你不好了!”   程锐无辜无奈:“我怎么不好了?”   香妩仰脸看他,男人气息就在眼前,倒是阳刚气十足。   如果不是他那么对待自己,香妩想,她是愿意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说:“我给你帕子,你给谁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说完,她羞愤地推开他,拔腿就跑了。   程锐疑惑地站在那里,看着香妩落荒而逃背影。   帕子,帕子他收得好好啊,她为什么这么说?   程锐低头看着自己手,手上隐隐有着轻淡女儿香。   小姑娘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第15章 紫色莓果清香宜人   香妩摆脱了程锐后,匆忙忙地跑回了院子,谁知道刚一进院子,就被叫到了小姐那里。   她也没来得及歇口气,就那么细喘着站在了小姐霍迎云跟前。   霍迎云看着香妩,却见肤色如雪,面上泛粉,轻喘着气,细腰之上自有巍峨涌动,一时不由看得眼红。   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为什么长这么好。   霍迎云对此不太喜欢,她咬唇,压下了心里不快,却是笑着问香妩:“香妩,今天临摹得如何?可能绣下来?”   香妩想起今天在侯爷书房事,不免有些后怕,不过还是恭敬地回道:“应是能,今天奴婢已经临下来轮廓,今晚上先绣线。”   霍迎云闻此,自然是满意,她笑着打量了香妩,却是问道:“我爹那里,可有看出端倪?”   香妩赶紧摇头:“那自然是没有,侯爷并不曾起疑。”   霍迎云听到这话,却是挑眉,越发打量着香妩:“怎么,你见过我爹了?”   一旁兰若听到这话,自然是明白,这是小姐试探香妩呢。   香妩太傻,小姐随便一试探就明白就里了。   看过去时,却见香妩怯生生地道:“是,当时奴婢正临摹着,侯爷突然出现了,奴婢吓死了!”   霍迎云审视着香妩,看出她是真害怕,她并不是假装。   说起来她就喜欢自己这丫鬟这一点,美则美矣,却是个草包,脑袋里装得都是水,心思简单自己一眼就能看透,很好控制,这种丫鬟,以后留在自己身边,大有妙用,永远不怕她背叛自己。   当下越发笑了,便让香妩在自己身边伺候着。   香妩其实心里还记挂着今日事,想着那豹子,那侯爷,还有那程峻,自然是有些心不在焉,在端着一个托盘伺候小姐用膳时候,差点把那托盘给打翻。   霍迎云顿时皱眉了:“怎么心不在焉?你可知道这莓果贵重得很!”   香妩听这话,看过去,果然见托盘里是鲜亮泛紫莓果。   这种莓果她记得,珍贵得很,是外省贡品,因侯爷战功赫赫备受倚重,皇上特意下旨,说此物稀奇,命人每年直接从外省将一些送过来定远府来。   香妩想想刚才自己不小心,也是忐忑,连忙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在小姐身边,又亲手碰了莓果伺候小姐吃,这才让霍迎云开怀。   莓果散发着淡淡香味,香味中带着清甜,香妩低头在一旁伺候小姐用莓果,却不由暗暗咽了下口水。   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真得有那么好吃吗?   霍迎云吃着间,一眼便看到了香妩那眼馋样子,不由心中暗笑。   想着她帮自己去刺绣立了大功,便想着赏她几个,不过马上她又记起来,她得把这个留着一些送到楚家去孝敬楚家老夫人,何必给香妩这么一个丫鬟呢,那才是白浪费。   就算她立功好了,那也是她一个做奴才应当应份。   这么想着,霍迎云亲手取了一个莓果,轻轻捏着放在自己口中,感叹道:“这果子真好吃,听说这种莓果出产极少,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都是要送到宫中进献给皇上,也只有我定远侯府能得一些来品尝,你说是不是,香妩?”   香妩本来一心沉浸在果子清香中,馋得不要不要,突然听到小姐还这么问自己,那真是雪上加霜。   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过也只好强忍着道:“是,小姐是贵人,贵人食贵物,也只有小姐这样,才能配得上享用这金贵稀罕之物。”   霍迎云听到这话,心中大悦,笑了,当即命人将那些莓果取一些,送过去给楚家。   好不容易从小姐房中出来,香妩总算松了口气。   她回忆着这一天,实在是筋疲力尽浑身难受。   先是侯爷,黑豹,接着是什么程锐和二狗子,最后馋得口水直流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伺候小姐,真累呀!   香妩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还不能松懈,她得赶紧把白天在侯爷那里临摹来画样子再添补一番,不然到了明天万一忘记了怎么办?   等她全都描下来,以后就可以慢慢画了。   就这么添补了半天,等她终于觉得差不多时候,揉揉眼睛看过去,月晴已经睡着了,躺在那里打着细微鼾,香妩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稍微洗漱过后,便也爬到床上。   月晴这人睡觉睡相不好,两条腿都伸到自己这边来了,她只好使劲把月晴推到一边去。   谁知道月晴抬胳膊,胳膊肘子正好碰到了她胸部。   “哎呀——”香妩疼得赶紧捂住,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如今确实一日比一日发得大了些,自己偷偷看时,都觉得白腻腻弹跳跳好生动人,但是此物娇气,如今被人随便这么一磕,实在是疼得厉害。   她低头看看旁边月晴,真想把她晃醒了说她一通,但是晃了几下,她睡得哼哼唧唧,自己也就只好算了。   不过到底是憋屈,躺在被子里,自己轻轻揉着,又想着自己将来,真是更加愁了。   这么愁着,她也就睡着了,做梦。   梦里,竟然梦到了侯爷。   侯爷冷着脸,身后跟着黑豹,就那么看着她。   她吓得一惊,就要逃。   可谁知道侯爷却一把逮住她,竟是在她耳边道:“你不是疼吗,我帮你揉。”   这之后,香妩就醒了,醒来后,却见窗外月明星稀,映得窗户纸白亮,而身边月晴正翻了身,呼噜呼噜地继续睡。   香妩想起刚才梦中情景,脸红耳热,心也砰砰跳。   之后一向好眠她,竟然再也睡不着了……   *******************   到了第二日,又到了她过去书房时候了。   她精神就有些不太好了,一早上梳妆时候都磨磨蹭蹭。   月晴看出来了:“你怎么了?耷拉着脑袋,像是被谁打了!”   香妩扁着唇儿难受:“我想到要过去侯爷书房,就害怕。”   本来就害怕,怕那书房里沉闷威严气息,也怕那有一条大尾巴大黑豹子,更怕昨晚上梦。   特别是想到自己竟然梦到侯爷帮自己揉,那更是惊得她两脚发虚。   她这是多大胆,竟然做这种梦,说出去只怕马上就要被喂野狗——不,喂豹子了。   月晴听她这么说,想起侯爷来,也是有些害怕,忙安慰说:“没办法,你忍忍吧,或者你念几句佛,让佛祖保佑你避开侯爷,可千万别撞上侯爷!”   嘴上这么说,她其实对香妩同情得很,真可怜,竟然要去侯爷那里。   想想就吓人。   香妩本来就胆怯,看到月晴那种眼神,更加腿一哆嗦,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一种慷慨赴死感觉呢?   香妩深吸口气,到底是提了自己那些家什,向侯爷书房过去。   这一路上,她自然是磨蹭着挪走,恨不得永远不要走到侯爷那里才好呢!   可到底是到了侯爷那里,书房门前是两个新面孔侍卫,没有程锐。   其实没有程锐,她倒是松了口气。   进了院子,偷偷摸摸迈上台阶,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战战兢兢地环视过书房。   自柳梢缝隙洒下阳光投射进了这书房,为那紫檀木书架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色,一切都看上去那么安详沉静,并没有人,香妩松了口气,当下迈腿就要进去。   可是当她腿迈到一步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窗棂前男人。   一身丝缎墨袍男人微披着长发,斜坐在窗棂前,手中随意地拿着一卷书,而就在他袍下,是那只摇晃着尾巴黑色豹子。   这样侯爷,悠闲散漫,却又傲慢威严。   香妩惊得险些直接摔在那里。   他怎么又在这里啊!   她这么一个踉跄,自动是惊动了那原本垂眸看书男人。   男人长睫轻抬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今日换上了一身淡粉薄衫,越发衬得那身子纤弱如花,而那嫩白小脸上,一双水润到过分眼睛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那个样子,仿佛自己是恶狼。   他挑眉,站了起来,迈步走向她。   而香妩,看到侯爷就这么往自己走过来,怕得几乎身子都在颤。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还是别什么,她会记起来昨晚梦里他说要帮自己揉揉声音,低沉沙哑到让她为之颤栗,而眼前他身形是如此颀长高健,当他迈步走向她时候,她感觉他犹如巨石倾压而来,她仿佛要被吞噬了一般。   香妩浑身越发颤抖:“侯,侯爷,奴婢拜见侯爷。”   霍筠青低首,盯着这小姑娘,却是淡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香妩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墨色袍角,颤声道:“我,我没有!”   霍筠青挑眉,眸中带了几分戏谑:“那你抖什么?” 第16章 她吃了侯爷莓果   香妩扁扁嘴儿,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她怕,怕侯爷。   从侯爷书房,到侯爷这个人,再到侯爷黑豹子,甚至连侯爷袍角这精美刺绣花纹,她都怕。   她觉得侯爷威严就渗透在那丝丝精美花纹中,那是和她完全不一样,是喘口气就足以将她倾轧,碾一个粉身碎骨。   这么想着时候,她就记起来小姐吃莓果。   小姐涂着凤仙指甲花手保养得当,捻着兰花指,轻轻地捏起一个紫色莓果来,从容不迫地放在嘴里,那是养尊处优,是身份贵重,是悠闲自得。   而小姐所得这一切,都是侯爷给予。   香妩打心底明白,小姐动一动手指头尚且能把自己捻得粉碎,更不要说侯爷了。、   她满心是苦,跪在那里,一双眼儿惶惶地闪,憋了半响,憋得脸都通红了,终于蹦出一句:“奴婢,奴婢就是怕啊!”   怕就是怕,需要原因吗?   侯爷为什么要问别人为什么怕他,因为他是侯爷,这个理由够不够?   但是香妩不敢说,她知道她不能那样和侯爷说话。   不然不用等到小姐嫁给楚少爷自己当了什么小妾,她就可以直接一抹脖子去庵子里了。   霍筠青低头看着这小东西,挑挑眉:“你今天依然是来临摹这幅画?”   香妩小鸡啄米猛点头。   霍筠青:“好。”   说完,他走过去靠窗处书桌旁,拿起旁边那本书重新看起来。   香妩着实跪在那里,跪了好一会,一直到黑豹黑色尾巴在她眼跟前晃了半天,她才意识到,侯爷意思好像是,可以允许她继续在这里临摹。   香妩心就那么提着,战战兢兢地拿起自己东西来,然后开始对着墙上那副画临。   但是这一次,可是和昨日不同。   昨日侯爷不在,她沉浸其中,临得专注,而这一次,侯爷就在旁边。   她低头小心地临着,后背却是发冷发凉,她甚至觉得侯爷仿佛一个大冰窟,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她开始觉得身上发冷,身子更是瑟瑟发抖。   他为什么还不走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香妩提起心顿时颤了颤,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侯爷终于要走了?   她手中紧攥着笔,眼睛贼兮兮地往那边瞄。   来敲门是四个侍女,那四个侍女生得可真美,纤细高挑,四个侍女一个手中拖着托盘,其它拿着巾帕等物。   这是?   香妩暗搓搓地收回了目光,心里开始犯嘀咕。   很快,她就明白了。   侍女托盘中竟然是莓果糕点茶水等,这显然是给侯爷送来。   在几个侍女伺候下,侯爷先是净手,之后几个侍女恭敬地依次退下,侯爷专心开始享用莓果糕点茶水等。   整个过程,几个侍女仿佛完全没看到香妩存在,就好像香妩是一张桌子或者一把椅子。   香妩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那莓果,悄悄地吞了下口水,之后低下头继续临摹。   只是这一次更加不能专心了,那莓果香味仿佛盖住了糕点香气,盖住了茶香,就那么钻进她鼻子里。   好香很好吃样子啊!   香妩描几笔后,就忍不住偷偷地抬头看过去,一看,口水都往下流,只好悄悄地咽下口水。   人生好艰难!   霍筠青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淡淡地扫过去,看到了小丫鬟正在偷偷地瞄向自己,而且还暗暗地舔嘴唇。   那小舌头竟然是粉色,舌尖舔过樱果一般唇儿,看着倒是颇为动人。   这个小丫鬟,他确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太小,他还不至于对那么小一个小丫鬟动什么心思。   不过这小丫鬟太能招惹了,三番两次对着府里下人勾搭,如今更是动到了他侍卫头上。   明明清纯稚嫩,做出来事却仿佛身经百战,毫不知羞。   霍筠青突然出声命道:“你在做什么?”   香妩正专注地畅想着自己如果能吃莓果如何如何,突然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侯,侯爷……奴婢在临摹那幅画啊!”   霍筠青:“是吗,你临是画?”   香妩听着这话不对劲,她当然临是画,难道她还能临别?   她指着自己画,很无辜地道:“侯爷,你看,奴婢当然临是——”   然而话说到一半,她顿时没声了。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纸上。   这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画了好几只果子,小小,那形状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也能看出,分明就是侯爷在吃莓果!   香妩瞬间小脸通红火烫,这,这是谁画?   不是她不是她,她没想在这上面乱画呀!   她下意识地道:“侯爷,这不是奴婢画——”   可是说到一半,她话再次噎住了。   她咬着唇,嗫喏地看着侯爷。   她必须承认,那歪歪扭扭画风,那奇怪顿笔,那莫名出现位置,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羞愧地几乎想哭,低着脑袋,垂着眼,小声地说:“奴婢错了,奴婢可能心里想着一件事,就忍不住画出来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霍筠青看着这哭唧唧小姑娘,软糯白净面庞,清澈犹如泉水一般眼睛仿佛透露出她一切心思,为了一口吃掉眼泪,羞愧又嘴馋。   他挑眉,淡声吩咐说:“过来。”   香妩不懂,茫然地眨眨眼睛,看着侯爷:“喔?”   霍筠青眸光微沉,他说过话,从来不需要说第二遍。   香妩懵懵地起身,束手束脚地过去,像是一个听训弟子般,站在霍筠青面前,耷拉着脑袋。   霍筠青抬手,将那盘莓果推到了她面前。   香妩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霍筠青便想起来曾经在晨雾中看到深山晨泉,山泉新澈青山翠绿,但是蒙上了雾,雾气缭绕,看着朦胧婉约。   这样一个小姑娘,有种让人想狠狠地按在怀里揉碎冲动。   不过他到底收回眸光,淡声道:“吃吧。”   香妩樱唇儿顿时张大了:“啊?”   霍筠青一个眼神过去,冰冷威严不容拒绝。   香妩一个激灵,顿时吓得张大嘴巴再也合不上。   过了好一会,她才僵硬地动了动唇,小心翼翼地试探:“侯爷?”   真得要赏给她吗?   这个很金贵。   霍筠青直接将那托盘拿起来:“给。”   香妩再也没有怀疑,连忙点头:“谢侯爷赏!”   侯爷真好,侯爷是好人,天底下再也没见过大好人,比小姐不知道好了多少!   香妩喜滋滋地抱着那个托盘跑到一边去了。   霍筠青也就不再看她了,放下书,取过来旁边那些信函来看。   香妩放下那托盘在书案上,忍不住再次偷偷看了一眼侯爷,侯爷正低头看信,看样子并不将这莓果放在心上样子,当下越发松了口气,赶紧捏起一枚来放在口中。   好吃,果然是好吃。   一咬之下,汁水流溢,甜润中带着丝丝酸,香妩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莓果!   香妩喜欢得不行,吃了一个后,忍不住又吃了一个,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后,她心满意足。   悄悄地再次看了一眼侯爷那里。   侯爷正坐在那里看着信函,一头长发散漫地披下来,连同那墨袍一起流泻而下,因为逆着阳光缘故,从香妩角度,她觉得侯爷浑身散发着金光,恍惚中如同佛堂里佛。   他好像在专注地想着什么,修长优雅手指轻轻捏着那信,眉宇间甚至微微蹙起。   香妩一下子不敢打扰了。   她舔了舔嘴唇,低头看了看这莓果。   这么好莓果,她并不好意思都给侯爷吃了,也就是尝几个,她想把这莓果还给侯爷让侯爷吃。   毕竟自己身份,能尝几个都是天大恩赐,哪可能说真抱着全吃光了啊!   但是她不敢凑过去打扰侯爷,侯爷看上去在忙,而且在忙大事样子。   她家小姐,外面人都说性情柔顺对下人良善,但她们几个近前伺候都知道,若是小姐忙着什么,她们打扰了,那必是要吃苦头。   香妩早就学乖了,主子忙着时候,做下人万万不能打扰。   香妩低头看看那莓果,每一个莓果都泛着淡紫色光,新鲜欲滴,看着实在是动人,她舔了舔嘴唇,看看侯爷,心想,我还是再吃一个吧,只吃一个。   于是小姑娘捏了一个莓果,小心地放在口中,之后一脸地满足,抿唇笑,边笑边看向那边。   哎呀,侯爷还在忙,要不然我再吃一个吧?   这次就一个,只吃一个。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黑豹趴伏在侯爷袍角底下,斜着豹子眼看小姑娘那馋相。   ……   当香妩终于心满意足时候,她羞愧地发现,托盘里莓果已经不多了。   她羞愧得脸红,自己这么能吃吗?   “怎么不吃了?”这时候,侯爷声音突然传来。   “啊?”她忙看过去,却见侯爷已经放下了手中信,正回首看向她。   “我,我不吃了……”香妩束手束脚,低着头小小声地说。   侯爷听了,没再说什么,回过头去,继续翻看他信函了。   香妩却是咬唇忐忑起来。   她看着侯爷那背影,其实心里感激得很,想谢谢赏,但又觉得现在这么说有点多余。   一时不由暗恨,刚才为什么不能机灵地过去,笑着说谢谢侯爷赏,再说点讨喜话,没准侯爷心里一高兴,就给她配一个好姻缘呢!   做一个机灵讨喜丫鬟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17章 她被禁锢在百宝架前   侯爷不回头,香妩自然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看了一会那背影,便只好低下头继续临摹了。   这一共是一联四幅,她如今临是第二幅,顺便再把第一幅模糊重新过一遍。   香妩有一个毛病,她做事,同一个时间只能做一件事,不能分心,但做一件事,必是沉浸其中专注地去做,所以开始临时候脑子里还想着侯爷,还想着莓果,后来渐渐地也就沉浸在那画中,不再去想其它了。   再到后来,什么侯爷,什么莓果,竟渐渐地忘记了。   如此专注地临着,等到终于临完了最后一笔,她一抬头,捏着自己有些酸疼脖子时,猛然间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忘形,自己在侯爷房间里。   想到这里,她赶紧朝那窗棂看过去,却见窗棂旁已经没了侯爷,只有一只黑豹卧在那里。   她松了口气,提起心暂时放下来,开始准备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时候,看到那莓果,她就动心思了。   本来这些莓果,她是无论如何不好意思都吃了,要么还给侯爷,请侯爷继续享用(不过自己吃剩下给侯爷,仔细想想这事不对呀),要么就带回去,私底下给几个小姐妹尝尝滋味,她当然知道,月晴眼巴巴地盼着,也想吃,只是没有而已。   她盯着那娇艳欲滴莓果,琢磨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带回去,她是不好意思让侯爷吃自己“吃剩下”。   小心地收拾了那莓果,她提着自己东西刚要离开,谁知道一抬头功夫,她就看到了百宝架上手帕。   那个手帕,是她,送给了侍卫程锐,程锐却把这个帕子上缴给了侯爷。   想想就可气,想想也羞耻。   这帕子摆在这里,简直是活生生她勾三搭四证据!   香妩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看外面,外面只有鸟儿叽叽喳喳叫声,并不见侯爷,也不知道侯爷去哪里了。   侯爷不在,她可以偷偷地把那个帕子拿回来吗?   那本来就是她,这不算偷吧?她只是拿回她东西嘛!   香妩努力地说服自己,但是眼中却是一脸做贼心虚样儿。   “只是拿,只是拿——”她低声叨叨:“我只是拿回自己东西。”   很努力很努力地说服自己。   这么说着,她迈开步就要往百宝架走过去。   谁知道刚走了一步,就听到一声“嗷呜——”。   香妩一惊,赶紧看过去,那只大黑豹子正摇晃着尾巴,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香妩心顿时沉了下去,后背也阵阵发凉。   她忐忑地说:“豹子,豹子呀,我,我不干坏事,我就是想拿回我帕子,可以吗?”   大黑豹子威风凛凛地弓起腰,发出一声幼猫般叫声:“嗷呜!”   当它这么叫着时候,眉毛都竖了起来,看上去好凶好凶。   香妩吓得后退两步,身子差点撞上了桌子角。   她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豹子大哥,豹子哥哥!我不是要偷东西呀,那是我帕子,本来就是我,那是姑娘家私底下贴身小东西,我只是拿回来啊,豹子哥哥,你千万别吃我!”   不知道是不是“豹子哥哥”打动了大黑豹子,黑豹歪着那只圆滚滚脑袋,虎虎地看着香妩,却是不再“嗷呜嗷呜”地叫了。   香妩一见有戏,连忙使出往日讨好小姐浑身解数,把自己知道好听话全都一股脑倒给了“豹子哥哥”,眼看着豹子哥哥依然不为所动,她看到了桌子上莓果,灵机一动,道:“豹子哥哥,你爱吃这个吗?我给你这个好不好?我喂你好不好?”   黑豹两只圆耳朵动了动,豹子眼睛盯着那莓果不放开。   看来赌对了!   香妩大喜,赶紧捏了一个莓果喂给那豹子吃。   豹子吧唧一下就吃光了,之后两眼发光地看着香妩,两只豹子耳朵还动来动去。   香妩赶紧又喂给豹子一个,豹子吧唧又吃了。   香妩狠狠心,将那莓果都放在黑豹面前:“豹子哥哥,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反正是你家侯爷给我莓果,我不心疼,坚决不心疼!   一边这么想,一边蹑手蹑脚地往百宝架走过去,之后看看那豹子正专注在莓果上,她伸手就要赶紧把自己帕子给拿过来。   可是,可是……就在她手指尖刚刚碰到那巾帕时候,门开了。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才踏入书房霍筠青,便看到小丫鬟正贼贼地站在自己百宝架前,一双清澈眼睛还满是提防地盯着自己豹子。   而自己豹子,却在为了几颗莓果折下豹子腰。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那小姑娘:“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缓慢地从僵硬中缓了过来,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之后结结巴巴地说:“侯爷,奴婢,奴婢……”   然而看起来,一切太过措手不及,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理由。   霍筠青:“你想偷本侯东西?”   小姑娘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   霍筠青背着手,沉下脸:“那你在做什么?这百宝架上,尽是朝廷来往紧要信函,你是想窃看朝廷机密?”   小姑娘一听这个,眼睛瞪大了,脸都煞白:“侯爷,奴婢没有!”   霍筠青眸光自小姑娘身上,缓缓地落在豹子身上,那豹子爪子正悬在莓果上方。   黑豹缩缩豹子脑袋,赶紧将爪子收回来,之后溜溜地跑到了霍筠青脚边,口中发出嗷呜嗷呜声音。   香妩看着这一幕,眼泪直往心里流。   她多想当一只豹子,那样她就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嗷呜几声撒娇,问题不就解决了?   霍筠青却微抬手,那黑豹得令,夹着尾巴溜溜地跑出去了。   钻出去时候,还顺势用尾巴把门给顶上了。   随着那一声木门吱声,屋子里只剩下了霍筠青和香妩。   香妩耷拉着脑袋,扁着嘴儿,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   书房里太过安静,安静得她能听到侯爷那沉稳呼吸声,仿佛近在耳边。   她脑子里乱糟糟,想起来很多,想起小时候还没被卖进府里时,曾经偷偷地去舔糖罐子却被抓住好一顿打,想起来才来侯府时候什么都不懂,晚上一个人缩在床上睡不着,还想起来在那场梦里,自己割了脸,一个人孤零零地听着山寺夜半钟声。   生来卑微,人生有那么多苦,香妩突然觉得,眼前侯爷无论怎么处置,她仿佛都不会在意。   她低着头,咬着唇,屏住呼吸,等待着侯爷对她命运宣判。   眼前一切却暗了下来,从窗棂射进来光被男人身影挡住,他如同一座挺秀山峰,将她笼罩在其中。   “哭什么?”侯爷威严声音低而淡。   “奴,奴婢没哭……”香妩并不记得自己哭了,她并没有哭,但是说出声音,却带着几分哽咽。   她有些茫然,她真得哭了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侯爷却伸出了手。   那双曾经捏着信函,拿着书本手,优雅修长,散漫尊贵。   此时,那双手却轻而有力地捏住了她下巴,并强迫她微抬起来。   香妩呼吸停滞,大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眼前人,那张遥远威严脸庞,她不知道侯爷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害怕侯爷,就像她害怕小姐一样。   但是现在侯爷竟然这么捏住她下巴,竟然距离她这么近。   烫人呼吸近在眼前,她睁大眼睛,眼睛里有了薄薄一层湿润,让眼前那俊美威严面庞语越发清晰起来,清晰得甚至仿佛幻影一般变了形。   “本侯想放过你。”侯爷声音低哑到仿佛呢喃:“你小小年纪,却不安分。”   说话间,他俯首下去。   香妩越发瞪大了眼睛。   其实有些事情,她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在那个梦里梦到过。   但那再清楚,也是梦,当一切就那么发生时候,她大脑中一片空白,梦里所知道一切早已经距她远去。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甚至当那滚烫唇贴上她眼睫时,她浑身一个哆嗦,险些软了下去。   侯爷身形比她不知道高上多少,有力臂膀便拖住了她后腰,她便被抵在了那百宝架上。   华丽上等墨色布料紧贴着她身子,尊贵有力男人和她只隔着一层布料距离,逼人热度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而那滚烫唇却落在她眼睑上,又滑过她脸颊。   “侯,侯爷……”香妩被禁锢在那百宝架和侯爷之间,无助地仰着纤细柔白颈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男人,她甚至恍惚觉得,这也许只是一场梦。   一场关于揉一揉梦。   霍筠青低首间,凝着这被自己禁锢在怀中小丫鬟。   精致小脸泛起了桃花般晕红,一双清澈如泉眸子透着懵懂和无措,因为被迫后倾缘故,纤细颈子也随之往后仰,犹如樱桃一般唇儿茫然地微微张开。   她就像一株生在深山里小野花儿,并不名贵,却明媚粉嫩,透着动人清香。   让人不由得想伸出手采撷在手心里。   霍筠青眸光转深,视线下移,便看到了薄薄粉衫包裹着地方。   他当然记得前几日撞上时感觉,这确实是大了一些,有一种就要透衣而出包裹感。   他挑眉,哑声道:“这里……可还疼?” 第18章 “你看中是本侯儿子?”   香妩原本是瑟瑟发抖,满心茫然。   她从来没想过侯爷会这么对自己。   在她心里,侯爷是小姐父亲,是高高在上所在,是定远侯府天,是整个定远城神祗不容亵渎,甚至仿佛抬头直视他都是一种罪。   但是现在,这么尊贵侯爷,却将自己用这种姿势禁锢在百宝架前。   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男性那强烈而逼人压迫感,能感觉到强硬男性在自己面前力道,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将自己撕破,予取予夺。   香妩咬着唇,惶恐无措。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侯爷却突然这么问。   他问她,这里可疼。   哪里疼?   香妩气息渐紧,双颊染红,她记起了昨夜里梦。   昨夜里,侯爷就是用这种语气问她,问她可疼,问她可要揉揉。   香妩想到这里,身子都不由得颤起来,她哆嗦着唇:“不,不疼了……”   下一句,他是不是要问自己,需不需要他揉。   不……她不要被揉。   她只要将来夫君揉,不能被别男人揉,她还要嫁人,还想过寻常人日子,她不想给任何人当妾。   然而她这么颤,压制着她男人自然感觉到了,那是仿佛湖中水波传来脉动感,柔软细腻,却富有弹性。   男人身形便随之僵硬起来。   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更何况眼前小丫鬟是如此清新可口,仿佛枝头跳跃着小桃子,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他眸光转深,转热,犹如熔浆,就那么盯着小丫鬟,而他大掌则是完全扣住了她后腰。   “是本侯把你撞坏了吗?”   低低声音如夏日风,就轻轻喷薄在香妩脸上,香妩脸红仿佛火烧,心也跳得厉害。   她是做过一个那样梦,梦里什么都见识过了,但是现实和梦真得不一样。   香妩羞涩地咬着唇,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了:“不,不是……”   霍筠青:“不是本侯,是别男人?是谁,撞了你这里?”   香妩不由得发出低泣声,那是羞涩到无法抑制哭泣,她躲开侯爷那烫人视线,咬着唇道:“是侯爷,奴婢错了,是侯爷给奴婢撞,不过,不过已经好了!”   可不要揉了,千万不要揉!   香妩不想男人帮她揉。   可谁知,霍筠青却道:“既是好了,你为何颤成这般?”   因为你这么制着我啊!   香妩心在哭,但是她却不敢这么说,她委屈巴巴地扁着唇儿,一句话都不敢说,唯独睫毛上挂着泪珠儿盈盈欲滴,最后噼啪一下顺着她娇嫩如花脸颊落下。   霍筠青看着她眼泪,也是微怔。   并不想欺负她,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放过她。   但是她拧着那细腰,当着他面四处勾引府里男人,摆出好一副春意萌动模样,仿佛一刻不能离了男人般,这难免让他禁不住了。   如此动人颜色,又是妙龄之年,若是被别男人这么糟蹋了去,倒是可惜了,是以终究动了念头。   可现在她却哭成这般,委屈巴巴,倒仿佛他强了她似。   霍筠青以指捏住那精致单薄小下巴,看着那泛了羞涩嫩红脸颊上泪珠,哑声问道:“怎么,跟了本侯,委屈了你不成?”   香妩听到这话,眼泪更是往下落,她又惊又怕,小声嗫喏道:“不委屈,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呢……   香妩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傻,并不懂这些贵人心思,但是她却明白,侯爷让自己跟着他,左不过是一个伺候通房丫鬟,当正儿八经妾怕是都不行。   她并不想这样。   她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想找一个男人守着过日子,可以不像阿福那般有个技艺,可以不像陈忠那样满身腱子肉,也可以不像二狗子般有好爹好娘罩着。   她只想要一个踏实,娶她当正妻男人,过着哪怕贫穷但夫唱妇随日子。   可她也知道,不能这么说。   在贵人眼里,自己这么一个卑贱丫鬟,能被贵人看上那都是天大福分,自己哪能说不想当通房丫鬟甚至不想当妾。   那样只会惹怒了侯爷。   她咬着唇,颤了半响,终于道:“奴婢身份卑贱,侯爷愿收留,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奴婢心中早有所属……只能辜负侯爷抬爱了。”   心有所属?   霍筠青盯着眼前这小丫鬟,小丫鬟眸光清澈懵懂,怎么都不像是说话人。   他眸中逐渐泛冷:“你属意儿郎是哪个?是园丁阿福,还是马厩里陈忠,还是已经要娶别人二狗子?”   侍卫是她新勾搭,不算。   香妩听着这话,羞愤得脸颊如火,她没想到侯爷将自己勾搭过男人都尽收眼底!   最让人羞愤难当是,她白白落下一个四处勾搭男人名声,竟是一个都没捞着!   她只能哽咽着摇头:“都,都不是……”   霍筠青盯着她,半响,陡然放开了捏着她下巴手。   他声音凉淡,嘲讽地道:“原来你惦记着本侯儿子。”   香妩下意识摇头,当然不是,她怎么可能惦记少爷!   但是霍筠青显然不信。   小丫鬟惦记着年轻小后生,嫌弃他年纪大。   他后退一步,负手而立,冷漠地望着她道:“心机倒是不小。”   香妩眨眨眼,想解释,她并没有惦记少爷啊,但是她发现自己没法解释。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不想跟了侯爷,她必须找出来一个心上人,但是四个男人都没戏,她就是需要一个心上人。   所以最后她咬咬唇,低下了头:“奴婢不敢。”   霍筠青:“迎峰尚且年少,难免被你这等狐媚女子迷了心志,不过你应当认清自己身份。”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香妩心坎里去了。   她当然明白。   无论是姑爷,还是少爷,还是侯爷,哪个看中了她,也不过是把她当一个玩物罢了,高兴时候逗弄逗弄,随便哪里,书房里或者后花园里,都可以,反正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并不是出身高贵大家闺秀,是可以随便亵玩。   便是少爷对自己看似体贴,那又如何,若自己真得信以为真,将来也不过如此。   她低首,咬着唇低声道:“奴婢自知身份卑贱,并不敢有什么念想。”   然而她这话一出,霍筠青眸中却越发有了冷怒之意。   他陡然道:“滚,滚出去本侯书房。”   香妩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就要往外跑。   霍筠青:“拿着你东西!”   香妩连连点头,赶紧收拾,也不细看,往怀里一抱,之后匆忙跑了出去。   跑出去书房时候,外面候着几个美貌侍女并几个侍卫自然都看到了她狼狈,不过那些人却是面不改色,仿若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香妩也顾不得什么,抱着东西低着头往外奔。   一直跑出去老远后,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看前后没人,之后长舒了口气,坐在旁边石头上。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气慢慢地匀了,脑子也清醒了,她回忆着刚才一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侯爷竟然看中了她,想让她跟了他。   侯爷那么高高在上,万秀阁中自有皇上赐美貌女子,听说里面环肥燕瘦各样都有,不曾想如今竟然看中了自己身子,想要了自己。   这如果是昔日懵懂无知香妩,一定是忙不迭地应着,只以为是承蒙了侯爷厚爱。   但是现在她既然懂了道理,自然是不肯。   如今侯爷虽然怒了,但她能逃过一劫,也算是庆幸了。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刚才对话,侯爷显然是误会了,误会她喜欢年轻少爷,嫌弃他年纪大才不肯从了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侯爷那么生气,将来就算少爷看中了自己,想讨要自己,侯爷说不定不许,这样话,自己岂不是一下子逃过了侯爷少爷两个!   逃过这两位后,再设法不要跟着小姐当陪嫁,那自己就算一时半刻找不到好男人,也不用犯愁当小妾当通房了。   香妩越想越觉得,今日自己实在是机敏,竟然歪打正着了。   她忍不住舒服地出了口气,心想,今天事,侯爷当然不会和人提,自己也可以装作没这回事,从此后安分地在小姐那里当丫鬟。至于自己绣不成什么屏风,为此小姐责怪,那也没办法了。   香妩当下起身,收拾了下怀里东西,发现匆忙之中,那小盒樱果竟然被自己抱出来了。   里面还有不少,且颗颗剔透晶莹泛着淡紫,看上去很是诱人。   她想起侯爷那鄙薄目光,有一瞬间想干脆丢了算了,不要这个!   但是转念一想,罢了,还是带回去,给月晴她们偷偷吃了,她们一定高兴。   想到这里,香妩心情大好,连忙将那小盒藏在身上,一路小跑回去小姐院子。   而就在书房阁楼之上,柳枝摇曳间,身穿黑袍男人冷漠地站在那里,眯眸望着不远处。   他当然看到了远处这一切。   他冷笑一声,拂袖间,原本摇曳柳枝尽皆粉碎:“区区一个小丫鬟而已。”   他会在意吗?   当然不。 第19章 哪里偷来?   香妩觉得,只要侯爷不要了自己身子,不杀了自己,哪怕是赶出去也好。   只要逃过一劫,她就得庆幸了。   更何况,别管怎么来,她还抱着这么一盒莓果呢!   香妩提着自己东西,抱着那盒莓果回去了小姐院子,进去后,院子里安静得很,只有两个十一二岁小丫鬟在没钱打盹。   香妩看看这时辰,知道小姐怕是在歇着,当下也不敢打扰,径自先回自己房中了。   进门时候,月晴也靠在床上睡着,听到她进来脚步声,含糊地说:“怎么这就回来了?”   香妩笑了,小声说:“月晴姐姐,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了。”   月晴并不太在意:“得,你别惹祸就是了,我可不指望你给我带什么!”   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起身去看,一看到那盒子里莓果,顿时两眼放光了:“这,这哪里来?”   香妩不想提她和侯爷那档子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怕是侯府里再也没有哪个男人敢娶她了。   但是她该怎么说?   月晴看香妩眨着眼睛不说话,心里顿时明白了。   她有些失落,羡慕地看着香妩:“你命真好!”   府里能得这种莓果,无非是少爷和小姐,小姐不可能,那就是少爷了。   少爷对香妩好,这才特特给她好东西吃。   月晴心酸,看来她是没指望当少爷妾了。   香妩知道月晴一定是想歪了,叹了口气:“月晴姐姐,这不是少爷给,我和少爷也没有任何关系,其实是侯爷那里赏我。”   啊?   月晴大惊:“侯,侯爷赏你?”   侯爷还能赏人东西?   当下月晴顾不得其它,赶紧拿了一个来尝,尝了后,喜欢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好吃好吃,真好吃!不曾想我也能吃到。”   其实到底如何好吃,月晴都没品出味来,但是她知道这是小姐慢条斯理品用东西,是她们丫鬟没法享用她能吃到,就是莫大福分了。   她吃了几颗后,又收起来一些回头给兰若和花梦,之后看着香妩:“到底怎么回事?”   香妩脸红,幸好屋子里光线暗,她咬唇道:“是我过去书房,碰到了侯爷,侯爷赏我,好姐姐,你可别告诉别人,若是别人知道了,难免多想了去。”   月晴仔细地看着香妩,之后大喜,拉着香妩手道:“香妩,侯爷赏你东西,这实在是罕见,我们从小在侯府长大,我只听说过侯爷罚了哪一个,可没见侯爷赏了哪个丫鬟!侯爷该不会想把你纳入万秀阁吧?”   万秀阁里据说颇有一些女子,都是侯爷女人,好多是各路人马送,也有皇上赏。   之前送给二狗子那个,就是万秀阁里挑。   香妩听了月晴这话,头疼不已:“万秀阁,那是什么好地方!我才不要去呢!”   在那梦里见识了一辈子,她明白,万秀阁里女人再美,也是一个玩意儿,和她们这些丫鬟一样,都是随主子开心,想打发就打发。   侯爷前几日不是才赐了一个给二狗子当媳妇吗?   月晴咽下一口莓果后,眨眨眼,有些费解地看着香妩:“去了万秀阁,可能被侯爷看上,若是侯爷看上,那就吃香喝辣一辈子不愁了呀,况且侯爷赐你这个,很难得了。”   香妩听着这话,心里明白,月晴怕是以为侯爷随手就那么赏了一下,她一定不敢想侯爷竟然对自己那样,毕竟侯爷在大家眼里,是高高在上,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神祗一样存在。   谁能想到侯爷能看中哪个?   谁又能想到侯爷竟然对自己一个小丫鬟做出那种事。   想到当时情景,香妩不由两腿发软两颊绯红,她咬唇道:“可是我不想进什么万秀阁,也不想被侯爷看中,我只想嫁一个安分人,正儿八经当正妻。”   月晴用费解目光看着她,看了她好半响,才道:“一直说你傻,如今才知道——”   香妩:“嗯?”   月晴:“你果然是真傻。”   *************   傻吗?   香妩不知道,香妩躺在床上,屋外月亮从窗棂里照进来,她睡不着。   她总是想起来白天在书房时候,侯爷将她迫在百宝架前情景,她闭上眼睛,仿佛依然能感觉到男人那强烈到无法忽视硬感,那种仿佛稍微一个用力就能把她揉碎力量。   香妩身子不由得颤了下,无奈地翻了个身后,她开始觉得前面萌萌欲动,仿佛春日青草正在颤巍巍地拱起湿润土壤。   她自己抬手感觉了下,确实应该在萌发,甚至有种微微发痒发酥感,正如同十二三岁时她第一次长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月晴她们好像不曾这样,这让她羞耻地攥紧了拳头。   她可以感觉到,男人喜欢这个,就连那位威严深沉侯爷,也喜欢这个,他盯着自己时那个目光,仿佛要把自己吃了。   香妩艰难地舔了下唇,竟觉得燥热不已,又觉得脸面火烫,最后只能是捂着被子,闷闷地睡去。   她往日并不是难眠人,这一夜却是不好睡好,睁开眼就仿佛感觉到侯爷在跟前,在吻着她脸颊,在吸着她脸上泪珠,还用那有力手捏着她下巴,问她可愿意跟他。   如此乱糟糟地睡了一夜,第二日天没亮就醒来了。   香妩蔫蔫地起身,今日轮到她伺候小姐梳洗,她得尽快,还要准备洗脸水以及香胰子汗巾等各样物事,若是一个迟了,小姐那里少不得骂一顿。   当下连忙揉了揉眼睛,用凉水擦了一把脸,匆忙穿戴好了过去。   谁知道等她过去时候,小姐竟然已经起床了,就坐在榻前看着她。   香妩疑惑,总觉得不对劲,小姐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霍迎云冷笑一声:“香妩,往日看你老实,不曾想你竟然是一个贼。”   啊?   香妩心中暗惊,噗通一声跪下:“小姐何出此言,香妩冤枉!”   霍迎云听了,气恨不已,当即命人过来,却见旁边李嬷嬷端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些碎冰,碎冰中零星一些莓果。   香妩茫然,不懂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霍迎云斥道:“这些是要留着一早送到楚府,不曾想竟然被人偷了!大胆奴才,你竟然连这个都敢偷!”   香妩急了,忙道:“小姐,冤枉,奴婢再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偷这个!”   她这一说,旁边李嬷嬷上前:“你这贱蹄子,还敢嘴硬,不是你偷了还能是哪个?昨夜里,你们偷吃了莓果,我都看出来了!”   香妩神情一顿,陡然间明白了,昨夜自己给月晴吃莓果,这下子解释不清楚了,除非她把侯爷搬出来。   但是昨日她惹怒了侯爷,现在正是应该努力藏着别在侯爷面前现眼,如果小姐不信,去找侯爷求证,还不知道出什么岔子!   香妩这么一愣神功夫间,那李嬷嬷却已经觉得自己得了理:“看到没,看到没,这小贱蹄子心虚了,小姐,就是她偷!”   霍迎云看着香妩那样,也觉得必然就是了,当即就要命人掌嘴。   香妩听着,心都跟着一抖,正要辩解,可就在张口那一瞬间,她听到小姐怒声道:“这种丫头,留着你做什么,早该拉出去配汉子!”   配……配汉子?   香妩心里一动,原本到嘴话说不出来了。   她满心期待地想,她正想配汉子啊!   随便里头奴仆还是外面寻常老百姓,都可以,只要是不缺胳膊不少腿儿男人就行,她要当男人正妻,她要当正儿八经媳妇!   李嬷嬷一个巴掌“啪”地打下来,香妩疼得身体都跟着颤。   但是她却并不觉得疼,这点疼算什么,打几下,出去配男人吧!   李嬷嬷看着那粉嫩嫩小脸,一时心中生厌,她素日最不喜这香妩了,生得妖娆,想着勾搭谁呢?   当下又一个巴掌打下去,眼看着那粉嫩嫩变成了红通通,且马上要肿起来,不由心情大好!   香妩自然是疼,疼得眼泪都往下掉,但是她使劲地忍住了。   不能怕,不能怕。   这算什么,在那梦里脸上挨刀子比这个疼多了,现在只要忍住,出去配男人!   随便配个什么男人,总比嫁给人家当妾强!   香妩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十几巴掌,待到打完了,她这里已经是发丝凌乱,唇角带血。   霍迎云拧眉,盯着香妩那狼狈样子。   乌黑鬓发散乱地贴在细白脸颊上,修长颈子上渗着汗,略肿唇儿就那么微微张着,她跪趴在那里,啊看着格外娇弱,像是刚刚被男人欺凌过女人。   此时小丫鬟,往常稚气尽皆散去,竟然有了几分凌乱妩媚。   霍迎云微微磨牙。   其实这也是自小服侍她丫鬟了,说只当寻常奴仆就那么打发了,倒是也不舍得,毕竟像她这种使唤起来能干却又没脑子丫鬟也不多见了。   但是这小丫鬟太过分了,今天能偷她莓果,明日怕是能偷她男人!   况且长成这般妖娆,终究是一个祸患!   “你可知错了?”霍迎云坐在榻上,盯着下面小丫鬟道。   “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此时香妩,浑身疼,疼得瑟瑟发抖。   怕吗,当然怕。   后悔吗,不后悔。   她是小姐身边丫鬟,长得颜色好,若是不拼死一搏,最后注定要给姑爷当通房帮着小姐笼络姑爷心,她必须想办法挣脱自己命运。   一时疼算什么,香妩身子瑟瑟发抖,但是她告诉自己,不怕。   “把她拖出去——”霍迎云抬抬手,打算赶紧了结了,免得破坏自己一天好心情。   可就在她话说到一半时候,突见月晴匆忙忙跑进来。   “小姐,侯爷,侯爷来了!” 第20章 “掌嘴”   跑进来是月晴,她进来后,一股脑跑过来,赶紧回禀道:“小姐,侯爷过来这里看小姐了。”   一听这话,霍迎云顿时蹙眉。   父亲虽在定远府,但是因深受帝王倚重,是以常有来往于京城信函公务,父亲往日忙得很,哪有功夫每日见她。就她记忆中,从小到大,父亲半年都不见得能问问他们她和弟弟功课,甚至有时候他出远门,回来后见到都陌生得很。   至于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就过来看望她这女儿,这更是少见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霍迎云快速地细想了一番,除了最近隐瞒了父亲,让这小丫头代替自己刺绣外,也没什么别。   霍迎云狐疑地看了一眼脚底下小丫头,当即道:“先下去吧,等我见过父亲,再发落你。”   香妩咬唇,跪在那里,很是有些失望,她希望尽快被发落,早点配个男人离开。   待到香妩被推搡出来,月晴赶紧过去扶起来香妩,李嬷嬷见了,冷哼一声:“连小姐东西都敢偷,也是翻了天了!”   月晴气不过:“不是偷,是侯爷赏!”   李嬷嬷好笑:“侯爷赏?侯爷凭什么赏你这些,我一把年纪在侯府伺候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见赏我?”   月晴还要说什么,香妩虚弱地扯了扯她手,小声说:“月晴姐姐,你扶我回去吧。”   月晴看着香妩这样,心里难受,也不想和李嬷嬷计较,赶紧扶着香妩出去了。   外面,兰若和花梦都在那里盯着,见她们出来,忙围过来,一看香妩被打成那样,都心疼得不行,兰若更是捂着嘴哭了。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小姐也经常和她们开个玩笑,不曾想打起来这么狠。   一时扶着香妩回了房,月晴端来了温水伺候香妩用,另外两个丫鬟围着她难受,忍不住落泪。   香妩却是冷静得很,她往日虽然胆小怕事,但是现在被打了,倒是觉得心安了。   她记得有个叫燕儿姐姐丫鬟,就是犯了事赶出去,随便配了个男人,当时大家都同情,说燕儿这辈子算是毁了,燕儿也哭得跟什么似。   结果数年后,当她挥刀毁脸时候,燕儿姐姐和那男人生了孩子,穷是穷,日子过得却有盼头。   所以香妩觉得,随便嫁一个外面男人,都比在府里给姑爷少爷侯爷当通房强,通房不是人,男人把你当玩意儿,但是出去嫁了男人,穷男人娶不起媳妇,反倒把你当人看。   她反过来劝两个好姐妹:“兰若姐姐,花梦姐姐,这原也没什么,不过是被打而已,又不是丢了命,你们看,我这不是捱过去了吗?”   然而她这话一出,惹得兰若和花梦更加伤心了,都是当丫鬟,有兔死狐悲之心,况且那莓果她们也吃了。   “小姐怎么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打你?那个李嬷嬷分明是嫉妒咱们,就这么污蔑你!”   “往日小姐和我们说说笑笑,她又最疼香妩,说香妩傻,还说香妩傻人有傻福,我一直觉得小姐很宠香妩,不曾想竟这样……”   连香妩都这样,那她们呢?   香妩听她们这么说,知道是一个机会,也不顾上脸上火辣辣地疼,赶紧劝她们道:“几位姐姐,你们都说我傻,觉得我不想当贵人妾是装样子,可你们哪里知道我心思!我们和小姐一起长大,往日小姐对我们亲如姐妹,但我们真是小姐姐妹吗?”   几个小姐妹挂着泪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了。   香妩知道她们听进去了,忍着痛继续道:“姐姐,你们只想着若是给贵人当妾,从此吃香喝辣,但是你们想过吗,咱们吃香喝辣,能吃得安稳喝得安稳吗?当了妾,还是奴才,还是要伺候主子夫人,甚至还会被夫人提防,拿法子对付我们!”   月晴都听傻眼了:“但是当了妾,哪能和现在当奴婢一样……”   她觉得,还是不一样吧?   香妩:“自己以为一样,但吃饭时候还是站着伺候夫人,在人家眼里,还是一样。你们看我这脸上——”   说着,香妩给她们看:“若我当了少爷或者谁妾,难道人家就不能这样打我了吗?”   兰若和花梦面面相觑,她们开始意识到,香妩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正这么说着,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却是那李嬷嬷。   李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就要把香妩往外拖:“小姐回来了,刚说让你过去,这是等着要发落你呢!”   月晴兰若花梦三个姐姐一惊,香妩却是一喜,终于要被发落了吗?不知道给她配一个什么样男人!   月晴兰若花梦齐齐要护着香妩,李嬷嬷带着人直接把香妩往外拖,香妩忙道:“三位姐姐,我没事,我不怕,你们不用拦着!”   最后香妩终于被拖出去,月晴伤心:“香妩怕连累我们,才那么说,她其实怕得紧!”   兰若和花梦也跟着抹泪:“只说香妩往日傻,其实她是大智若愚,比咱聪明多了!”   而此时香妩,已经被李嬷嬷直接拖出去,径自拖到了小姐闺房外。   之后小心地道:“小姐,香妩那丫头我带过来了,就在旁边候着,看看今日怎么打发了吧?”   香妩咬着唇,低头跪在那里,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等着,等着得一个男人嫁了。   而霍迎云闺房中,定远侯霍筠青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茶香袅袅,霍筠青冷峻威严脸庞看不出丝毫端倪。   站在旁边伺候霍迎云瞄了一眼旁边侍立着两个壮实婢女,心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那两个婢女,一个穿白,一个穿红,分别叫白简和朱衣,那都是武艺高强女婢,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父亲对她们颇为倚重。   但是寻常时候,并不见她们出现。   她们出现了,府里必然是有事要发生了。   霍迎云就开始忐忑了,这两位婢女可不是寻常人,怎么父亲带着她们两个来到自己房中,这,这是要干嘛?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自己手下婢女做错了什么,才至于出动这两位?   霍迎云思来想去,忐忑不安,最后只能想到了香妩身上。   难道是香妩那丫头在父亲书房里竟然惹了什么祸事,偷了什么东西?   如果这样话……霍迎云暗暗咬唇,心想怎么也不能让那丫头连累自己。   她过去书房临摹书画,万一有个什么,就说自己不知,推个一干二净?   就在这个时候,那林嬷嬷已经带着人拖了香妩过来,便是再小心,自然有些动静。   “外面这是什么动静?”霍筠青轻轻地品了口茶水,之后才淡声问道。   “外面,外面……”霍迎云忙笑着说:“想必是底下人去叫香妩那丫头了。”   她望着父亲那深沉莫测脸,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是不是女儿丫头弄坏了书房里东西?这个丫头年纪小,做事不稳,这也是有……说起来,这丫头今日又惹了一桩祸事,实在是可恨,这种丫头,也确实应该早早打发了。”   “她怎么了?”霍筠青面无表情地这么问。   “她……”霍迎云低下头,很是无奈地说:“这丫头也没个廉耻,竟然偷了我东西,偷了也就罢了,还死鸭子嘴硬,如今我先让人拉下来了。”   “偷了什么?”霍筠青淡声道:“我定远侯府中,竟有贼,看来是要好生料理了。”   “她偷了一些莓果自己来吃。”霍迎云叹。   “莓果?”霍筠青声音清冷而危险:“人呢?”   霍迎云揣摩父亲那脸色,越发肯定了。   父亲并不喜让人碰他书房东西,这小丫头一定是不小心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惹了父亲大怒,这才过来自己房中。   也是恰好,这小丫头偷了东西,自己已经打过了,赶紧撇清关系把她交给父亲,任凭父亲发落才是。   当下忙道:“父亲,已经教训过了,正在外面候着,女儿这就让人带进来。”   说着,当下给身边使眼色,很快,香妩被带了进来。   于是霍筠青就看到了那个被打过小丫鬟。   一头青丝略显凌乱地披在肩头,两颊红肿甚至泛起红痕来,一双山泉般眼睛浸满了委屈泪,薄薄唇儿抖着,单薄肩膀也微微颤着,进来后便跌跌撞撞地跪在那里了。   “她偷了莓果?”霍筠青声音满而沉。   区区一个莓果,于定远侯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也并不屑贪恋这口舌之欲,往年都是命人直接送过去给府中一对儿女品尝,今年也是突然起意,留下来一些,随手赏了这小丫头也没什么,权当逗逗她罢了,并不曾放在心上。   只是不曾想,一个莓果竟然惹出这种事来。   “回禀侯爷,是,是她偷了!”答话却是将香妩带进来李嬷嬷,她慌忙上前跪下,恭敬地道:“这小丫头往日就不检点,勾三搭四,如今更是偷了小姐东西,着实可恶!”   而跪在那里香妩,一进来后,也是一惊。   她看到了侯爷!   本来是满心期盼,盼着早点找个男人把她打发了,可谁知道,竟然有个侯爷在这里!   侯爷知道真相呀,侯爷一听就应该知道,是他赏给自己莓果惹了祸,他会不会说出来呢?他如果说出来,那自己岂不是不能被打发出去,不能配男人了?   香妩这下子高兴不起来了,她咬着唇,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侯爷。   侯爷……把我打发出去吧,我就是偷了莓果……她眼泛祈求,无奈至极。   然而她这一眼看在那位高高在上定远侯眼中,自然是误会了。   含羞带怯,梨花带雨小姑娘,遭受了冤屈,正含泪望着他,清澈眸中闪着祈求微光。   霍筠青眸光自那小姑娘身上移开,落在了霍迎云身上,之后才道:“已经罚过了?”   当他这么说时候,声音依然是清淡无波,但是屋内众人,却凭空感到一阵凉意,仿佛寒风乍袭,后背只觉森森。   霍迎云心一沉。   这个死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父亲这般恼怒?今日怕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霍迎云深吸口气,瞥了一眼香妩。   其实这个丫头手巧,她本来想着,就算父亲今日罚她一般,痛揍一顿,依然还是能留下,当一个粗使丫鬟留在院子里,随便指派她做一些女红活儿,也算是一个用处。   但是现在看来,是怎么也不能留下了。   当即她垂下眼,叹道:“是她偷,不但偷了,还分给其它几个丫鬟吃,死不悔改,冥顽不灵。”   旁边李嬷嬷见此,也忙帮嘴道:“对对对,是她偷了,这都是老奴亲眼看到,她偷了不少呢!主子东西她竟然也敢偷嘴,依老奴看,这是往日太惯着了,无法无天了,如今正好侯爷在,也该管教管教才是。”   霍筠青抬眸,淡漠地看了一眼李嬷嬷,道:“掌嘴。” 第21章 荒芜小院藏着小丫鬟   在这定远侯府里,甚至在这整个定远府,霍筠青就是天,他随便一个眼神,足以让这定远府天为之色变。   只是简单两个字而已,甚至声响也并不大,却自有一股摄人之势。   掌嘴?   霍迎云咬唇,越发肯定,香妩定然是得罪了父亲,这才使得父亲大动肝火,而李嬷嬷听到这个,顿时附和道:“是,奴婢这就狠狠地打这个小贼!”   说着就要冲过去,放手痛打香妩。   可谁知道,她刚走了两步,白简和朱衣两个竟然一步上前,一个劈手按住了她,另一个直接对着她脸上狠狠地扇。   须知白简和朱衣都是霍筠青身边自小蓄养女奴,功夫了得力道生猛,朱衣这一巴掌打下去,便是普通男子都受不了,李嬷嬷又怎么受得住,整个人身子都站不稳,跟着那么一晃。   她挨了这一巴掌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朱衣,不明白朱衣为什么打自己?   她捂着脸,辩道:“老奴何错之有,姑娘为何这么打老奴?那做贼是香妩,可不是老奴。”   然而她这么说时候,站在她面前朱衣却是绷着脸,面无表情,那样子,简直是和定远侯如出一辙。   李嬷嬷还待要说什么,朱衣已经抬起手,几巴掌不停地甩下去,一巴掌比一巴掌狠,打得李嬷嬷犹如风中落叶一般。   当这一顿噼里啪啦终于停下来后,李嬷嬷已经是犹如丧家之犬跪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犹如火烧,红肿不堪,嘴角直接渗出血来了。   她惶恐又疑惑,无法明白,放声哭道:“侯爷,侯爷这是……”   她不敢骂这个朱衣,作为府中多年老奴,她当然也知道,侯爷对身边这两位女婢可是宠爱倚重,不说别,就是少爷小姐对这两位都心存畏惧呢!   然而此时,坐在上首定远侯霍筠青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求助地望向小姐霍迎云,却见到霍迎云一脸凉淡好像这件事和自己完全无关。   “小姐——”她捂着自己脸就要哭求。   “这刁奴,也实在是太过嚣张了。”霍迎云站在霍筠青身边,颇为附和地这么道。   李嬷嬷心顿时凉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小姐怎么也不帮着自己说话?   李嬷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不是应该打香妩吗,怎么好好地打起来自己?   李嬷嬷茫然了。   霍迎云站在旁边,看似若无其事,心里已经是波澜骤起。   这到底怎么了?   父亲这是做什么,香妩到底惹出多大篓子以至于父亲发这么大火?   还是说,父亲针对是自己?   他知道自己故意拿底下人女红假做自己骗他了,所以故意让人殴打自己下人来给自己一个教训?   霍迎云看着脸上红肿李嬷嬷,满心不安,她捉摸不透父亲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霍筠青凉淡眸光落在她身上。   霍迎云后背一个激灵,她战战兢兢地笑了,乖巧地道:“父亲?”   无论是谁招惹出祸事,现在倒霉都是自己,父亲对她不满,她感觉到了。   霍筠青:“她吃了莓果,是贼?”   霍筠青口中“她”自然指香妩。   霍迎云此时也是忐忑,竟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不点头了,最后一挣扎,终究点头:“是,父亲,她偷了莓果,这是犯了家规——”   霍筠青却道:“那是本侯书房中,给黑豹吃,黑豹不吃,就随口扔给这小婢子了。”   啊??   霍迎云大惊,李嬷嬷也脸色惨白。   霍筠青:“这小婢是贼,难不成本侯也是贼?”   这话一出,霍迎云噗通一声跪地上了:“女儿不好,女儿听信了底下嬷嬷挑拨,竟然误以为那莓果是偷,女儿着实不知,这都怪那李嬷嬷。”   李嬷嬷身子一软,险些栽那里。   这小婢莓果是从侯爷那里得赏?这这这??她说那小丫头是贼,岂不是就是在说侯爷是贼?   还有,还有,这小丫头竟然得了侯爷赏,这是多大赏识,自己却说那是贼,自己这是触了什么霉头竟然得罪上了侯爷!   事到如今,李嬷嬷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她就不该柿子捡软捏。   她想过去求情,求侯爷恕罪,但是她两眼发直,两腿无力,双唇哆嗦:“侯爷饶命,侯爷饶命,老奴知道错了,饶了老奴吧!”   霍筠青抬手示意,白简和朱衣马上会意,于是起身拖着李嬷嬷,像拖死狗一样直接拖出去,之后往外面一扔。   扔出去人,自然有人来处理,到时候直接用了哑药发卖出去就是了。   甚至别说李嬷嬷,就是李嬷嬷儿孙一干人等,也都是要一并打发出去。   安定侯府并无女主人执掌中馈,府中之事都有严苛犹如军法家法,一旦犯错,绝不姑息。   将李嬷嬷打发了后,屋子里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到屋外树叶沙沙声音都是那么清晰。   霍迎云突然感到窒息。   所以香妩到底在书房里做了什么,父亲竟然赏了她莓果?   她……怎么就得了父亲青睐?   霍迎云想都这里,陡然心生惧怕。   若是香妩这丫头竟然试图勾搭父亲,成为父亲妾室,那,那她怎么办?她岂不是成了别人眼里笑话?!   那以后她怎么去面对这个曾经被自己呼三喝四小丫头?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父亲望向了香妩。   她敏锐地察觉到,父亲望向香妩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惜,只有冷漠和鄙薄。   霍迎云咬唇,微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父亲万秀阁中,颇有一些女人,父亲对她们都相当不错,至少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们。   想必当时香妩正好在书房,而黑豹又不愿吃,父亲向来行事莫测,便随手赏给了这小丫鬟。   而此时香妩,心都碎了。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亏大了。   本来根据她以往经验,这个时候就是挨打挨骂,之后随便发落出去配个男人。   这也是她希望得到下场。   然而现在,当贼委屈受了,挨打痛认了,只剩下被发落出去随便配个男人了,结果,侯爷出现了。   人家给她洗清冤屈了。   那……那现在还拉出去配男人不?   香妩心里忐忑又失落,很不是滋味。   霍筠青何等人也,只那么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她心思。   当即勾唇一个冷笑,便不再看她了,却对身边霍迎云道:“昨日赏了这丫鬟吃食,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其实说她偷了东西,便是冤枉了,打死了,也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算不得什么,但传出去终究不好听,也损了你闺誉,败坏了定远侯府名声。”   霍迎云原本是提心吊胆,此时听到父亲这么说,顿时宽了心,宽心之余,又觉得感动。   当下忙道:“父亲说得是,女儿知道错了,是女儿年幼无知,差点被人利用了,女儿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   霍筠青颔首:“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在家抄写佛经闭门思过半个月,半个月内,不许踏出这院落一步。另外,罚一年月钱,停一年四季头面衣服。”   啊?   霍迎云大惊,这,这太狠了吧?   什么一年月钱,什么半个月不许出门?   几天后就是楚家夫人寿辰,她还想过去大放异彩呢!   还有什么停一年四季头面衣服,那她穿着旧衣服还好意思出门吗??她年纪轻轻,再过两年就是做亲年纪,父亲到底懂不懂,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女儿家?!   霍筠青挑眉:“怎么?”   这么一个反问,顿时让人心生惧意。   霍迎云心中苦不堪言,却不敢说什么,只好低头道:“是,父亲,女儿遵命。”   霍筠青撩袍,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香妩身边时候,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地上可怜兮兮小丫鬟:“若不是她,怎惹出这般祸事,把她关在后院荒僻柴房反省吧。”   香妩听到这话时候,跪在那里,只看到了那墨色锦袍一角。   心内微慌,待要抬头看时,冷漠倨傲侯爷却是已经迈步离开。   ************   香妩冤屈得到洗脱,一切尘埃落定,却要被关到柴房里去。   霍迎云在仔细地评判揣度了一番后,认为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虽说万秀阁有不少貌美如花女子,但是父亲仿佛并不是那种贪恋女色,从他往日性情看,他对香妩这种妖娆娇弱女子甚至颇为不喜,他宠爱其实是如他身边那两位体型健壮婢女——白简和朱衣。   至于香妩,显然父亲对她极为不喜,不然在明知道她没有错处情况下,也不至于这么处罚。   霍迎云松了口气,如果父亲真得看中香妩,那她就得努力回忆回忆过去这些年她对香妩种种吆五喝六以及诸般苛刻了。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至于自己被罚事,她当然是犯愁,很愁,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努力地想想别办法了。   想明白这个后,霍迎云再看看香妩这丫头,看她那哭唧唧模样,倒是安慰她道:“这原是我不是,冤枉了你,既然不是偷,你怎么不说,这样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现在既然父亲罚你面壁思过,你好好反省,反省好了,再回来就是了。”   香妩听到这个,却是心都凉了。   看来出去配男人事就这么被搅和了!   不过小姐和自己说这个,香妩却不好不理,少不得笑着说没事,并不在意什么。   霍迎云见她这样,又安慰了一番,便让人把她带过去后院了。   香妩去偏僻院落,屋舍陈旧,院落里长着野草,一看就特别荒凉,月晴几个过来送香妩,见到这个,忍不住哭了一场,抱着香妩安慰她。   香妩眨眨眼睛,看看这院落,其实她倒不难过。   没能顺利发落出去配男人,她觉得她还是得努力继续找男人。   现在被发配到这里来,距离后院一处小门不远,那处小门时常有人进出。   这就是机会了,香妩觉得,或许自己暂时离开小姐院子,反而在这里能找到男人嫁出去呢。   送走了几个小姐妹后,黑色大门被关上,拉出陈旧闷重“吱”声。   香妩看看这院落,柴门老旧,荒草半人高,屋舍结起了蜘蛛网,甚至还有蚂蚱小心翼翼地从她跟前蹦过,她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要她闭门思过多久,她还是先收拾下这屋子吧。   谁知道刚拿起扫帚,就听到墙根下传来一声“嗷呜”。   她一惊,吓了一跳。   之后想到了什么,忙看过去。   却见一只全身漆黑大豹子拱着身子像只猫一样站在那里,歪着圆滚滚脑袋,竖着两只圆耳朵看着她,黑色皮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圈圈好看黑色花纹。   这是侯爷那只黑豹。   她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抬头看过去。 第22章 黑豹   这处院落确实是荒僻。   柴门早已经老旧, 荒草几乎过人腰,此时凉风微过,那狗尾巴发出沙沙声音。   周围变得寂静起来,寂静得除了这沙沙声, 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也没有任何人。   香妩心里稍微松了一下, 侯爷并没有来。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是怕极了, 怕侯爷突然出现, 毕竟如果侯爷这个时候出现要她身子, 她是不能不给。   她也没有办法反抗侯爷啊!   香妩想到这里, 松了口气,问黑豹:“黑豹哥哥,侯爷没来是吗?你是自己过来?”   黑豹歪着圆滚滚脑袋,发出嗷呜嗷呜声音, 还摇晃着他大黑尾巴。   毛茸茸黑尾巴蓬松粗大,混在狗尾巴草中一起摇摆, 再陪着这荒芜陈旧院落, 看着真是又凄凉又滑稽。   香妩觉得好玩, 便走近了:“你怎么过来我这里了?这里很少有人来, 是犯了错才关这里呢!”   黑豹“嗷呜”了一下,之后用前爪碰了碰地。   香妩看过去,却发现那里有一个小瓷瓶, 是黑色小瓷瓶,上面一个木塞子。   她纳闷了:“这是什么呀,你从哪里弄来?”   黑豹低下脑袋, 用嘴巴去拱那小瓷瓶, 之后抬起头来, 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香妩,那意思好像要把这个小瓷瓶给她。   香妩纳闷了,拾起来,拿在手里,之后打开那木头小塞子闻了闻,一股清凉气息扑面而来。   香妩跟在小姐身边也是颇见识过一些,她闻着这里面好像有薄荷有麝香,所用药材都是名贵之物。   她望着这黑豹子,黑豹子虎头虎脑地看着她,样子竟然有几分乖巧。   就像以前二门外看门老头那里养着大黑狗。   香妩抿唇笑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它脑袋,很柔软蓬松,摸起来真好。   她笑着说:“黑豹,这是不是药啊?给我用?”   说着,她还指了指自己脸上。   她脸上被打了那么几下子,早已经红肿了,这么说话时候牵扯到伤口还会隐隐作疼。   凭着直觉以及往日见识,她感觉这种药应该是用来治跌打肿伤。   黑豹用自己胡须轻轻蹭了下香妩衣袖,发出“嗷呜”声音,听上去仿佛在赞同。   香妩感觉到了黑豹意思,这果然是它给自己带来药,这只黑豹真有灵性。   她犹豫了下,道:“谢谢你,黑豹哥哥,那我抹一下试试吧。”   她被发落到这么一个偏僻地方,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被处置,但是既然没死,既然还想活下去,总得想想自己以后路。   她路无非是找男人,嫁男人。   要想嫁好男人,怎么也得把脸保护好,不能毁了,她知道,再好男人也不要毁了脸女人。   当下香妩不敢耽误,赶紧坐在一旁台阶上,小心地将那药膏取出来,抹在自己脸上,开始抹时候还有些忐忑,毕竟这豹子虽然看着比较灵,但它不是大夫,也不知道从哪里偷来药膏,万一弄错了自己反而更严重呢?   好在抹上一会后,她就放心了,脸上清清凉凉很舒服,之前火辣辣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她惊喜不已,忍不住摸着黑豹毛茸茸脑袋:“真得管用,我好像没刚才那么疼了。”   黑豹摇着尾巴“嗷呜”一声,灰色眼睛也亮亮,看上去颇为欢快。   香妩之前特别怕这只黑豹子,觉得它会吃人,觉得它身上沾着侯爷威严权势和煞气,但是现在看着黑豹那么嗷呜一声,看着它那虎头虎脑样子,竟然觉得憨态可掬,喜欢得很,甚至恨不得抱住它。   “你真是一只善良黑豹!”   “嗷呜……”   “如果不是你,我脸说不定要毁了。”   “嗷呜……”   “可是我没有什么能感激你啊……”   “嗷呜……”   “唉,之前我还想把莓果给你吃,没想到后来你也没吃成。”想想就愧疚呢。   “嗷呜!”   黑豹突然叫了声,眨了眨灰色眼睛,之后转身跃过墙头跑了,跑时候那毛茸茸大尾巴垂着,几乎要夹到屁股里头了。   香妩纳闷地看着黑豹,奇怪了,本来聊得好好,它怎么跑了?   它不喜欢自己提起莓果吗?因为没吃到莓果伤心了?   *************   黑豹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自己了,香妩起身,先进屋收拾了下,这屋子有些年月了,里面破败不堪,角落里都是蜘蛛网,还发着一股子霉味儿,并没有床,只有土坯砌成炕。   香妩开始收拾打扫,就这么忙了半天,终于收拾出一个样子来,到了晚上时候,外面有人从门缝里给她送来了日常所用,还有一个食盒。   香妩打开后,惊讶地发现伙食竟然不错,仿佛比之前在小姐院子里还好。   至于日常所用,虽然都是粗布,但也算齐全,应有尽有。   当下她心中喜欢,看来这闭门思过日子也挺舒服,而且暂时不用伺候小姐了,自己住在这里,那真是清闲自在。   如果能有一个男人就更好了——当她美滋滋地吃着食盒中一块酥鱼,忍不住这么想。   接下来几天,香妩每日吃好睡好,日子倒是过得挺舒服,她自己勤抹药,很快脸上伤也好多了,一点不疼了,又对着洗脸水照了照摸了摸,小脸嫩白弹滑,仿佛刚剥鸡蛋,看着就喜欢。   如果有什么不愉快,那就是每天梦了。   这两天她晚上做梦,时不时梦到侯爷。   梦里她很凄惨,不是被打了,就是被刮花了脸,要么就是被一条黑狗在后面追,每次在她最狼狈时候,侯爷总是出现了。   他轻轻地将她提起来,然后抱住,然后开始帮她——   一般做梦做到这里,她就陡然惊醒,惊醒后,她是又羞又愧又无地自容。   她是多么不知廉耻,天天做这个梦!   她不喜欢侯爷,一点不喜欢,如果不是侯爷突然出现,她现在已经被打发出去了。   他出现了,虽然狠狠地罚了李嬷嬷让她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她男人飞了,她还被关押在这里。   香妩觉得这个侯爷喜怒无常高深莫测,这种人,她便是死也不要跟着,说不得哪天被生吞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梦,这几日,她胸部越发比以前大了,之前衣服略有些小,微裹在身上,衬着腰身只有轻轻一掐,衬着前面颇为动人。   香妩仔细地看过了,看着看着自己都觉得羞,一时想着男人应该是喜欢自己这身子吧?   自己这般年纪,又生得如此惹人,凭什么找不到男人?   现在被禁锢在这里,别说男人,连只公蚊子都看不到,这可不行,必须想办法!   于是这一日傍晚时候,恰好下了一点小雨,天透着凉意,外面也安静得很,仿佛并没有人,她便蹑手蹑脚从门缝里钻出来,所幸是外面竟然没人拦着,当下大喜,但也不敢走远了,就在这附近站着,想着万一碰上一个呢?   正想着,就见前面一个人提着一桶水往那边走。   香妩大喜,正想着过去打个招呼,谁知道定睛一看,竟然是园丁阿福。   香妩失望至极,想着这侯府男人都死绝了吗,怎么迎头碰上一个不中用!   那阿福也是看到了香妩,探头探脑地仿佛想过来,香妩转身就走。   阿福看到,失望了,叹了口气走了。   香妩看到阿福走,更加叹了口气,她想,也许找一个两条腿蛤蟆都比找一个男人容易吧!   这么想着,她往那小院走,谁知道迎头便见小院门前站着一个人,好生落寞样子。   香妩看到这个人,马上就想想躲开。   可那个人已经看到了香妩,惊喜地上前打招呼。   香妩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少爷。”   她已经好久不曾见到少爷了,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   霍迎峰看到香妩,自然是高兴:“这几天我时常过来看你,但是每次这里都是大门紧闭,没有钥匙,我也不能随便进出,不曾想今天竟然遇到你了。”   霍迎峰没说是,他自从那天听说香妩出了事,就心疼得要命,跑去他姐姐那里打听了一番,之后急匆匆地跑来香妩关押地方,谁知道这里根本不让人随便出入,霍迎峰自然是心疼,急得犹如热锅蚂蚁,为了这个,他特意跑去求了父亲,求父亲不要这么处罚香妩。   谁知道他求了半响后,父亲只是淡漠一个眼神射过来,便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之后他连着几天都跑过来,眼巴巴地想看看里面动静,结果却根本连香妩影子都没见到。   不曾想今日竟然遇到了!   霍迎峰激动地看着香妩,又怜惜地看着她:“我听说那天你被打了,都好了吗?香妩,你可真是受苦了,都怪我,没能护你!”   他目光落在她脸颊上,那脸颊剔透娇媚,像是前院拐角处新开桃花,粉玉一般,丝毫看不出被打过痕迹。   香妩当然感觉出霍迎峰眼中热忱,她便有些蔫蔫。   怎么一出门就碰到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不像样。   少爷自然是千好万好,但他是少爷。   她害怕侯爷,但是不得不说,侯爷那天说得是对,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若是跟了少爷,无非是一个通房,而且因为是小姐房中丫鬟去当少爷屋里通房,走得不是正路子,怕是以后被人戳脊梁骨。   谁要去当一个被人戳脊梁骨通房,再多荣华富贵又如何,她才不要!   香妩看着少爷眼神就有些淡淡:“劳烦少爷惦记,好了。”   霍迎峰看她这样,自然是察觉出来了,他皱眉:“香妩,你是生我气吗?我一直惦记着你,一直想着能见到你,我甚至还去求了我父亲——”   然而香妩不想听。   她知道少爷说这些都白搭,她和少爷云泥之别中间还隔着一道鸿沟。   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侯爷,有侯爷在,自己想当正儿八经妾都难。   所以香妩脸上越发冷淡,直接打断了少爷话;“少爷,奴婢是犯了错人,不敢劳烦少爷惦记。”   霍迎峰听到这话,多少感觉出来了,他望着香妩,眸中是浓浓失落:“香妩,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香妩不是这样,她爱说爱笑,天真妩媚,像一个小妹妹般。   香妩听了,好奇,便问道:“少爷心里,奴婢以前怎么样?”   霍迎峰叹:“你以前灵动可爱,和我亲近,就像我妹妹一样。”   香妩笑了:“少爷说什么傻话,奴婢只是一个奴婢,怎么可能是少爷妹妹。以前是小,不懂事,大家都一处笑闹,现在大了,自然知道身份了,更何况,奴婢现在是戴罪之身,和少爷云泥之别,怎么敢这么以为。”   说完,她也不再和霍迎峰多说什么,径自进了那院门。   霍迎峰本想进去,可想起父亲禁令,顿时不敢迈过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陈旧乌漆大门在自己眼前关上。   他满脸失落,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咬牙道:“是我无能,没能帮你,我,我这就去求父亲!”   说完,径自跑了。   **************   故作镇静地走进院子后,香妩赶紧费劲地把大门关上。   那大门虽然破旧,但好木头做得实在是沉,沉得她差点拽不动,使了九牛二虎力气才推上。   推上后,先躲在门后面,侧耳仔细地听着,听了半响,听着少爷叹了口气离开,她才终于放心了。   总算走了。   她可不想和这位少爷扯上关系,万一不小心被人看到,那真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楚。   幸好他走了   以后遇到这位少爷,她就要端起来,要远着点,万万不能给他什么指望,不然话——   香妩想到了那一日侯爷是怎么将自己钳制在书房里,又是以着怎么样力道压制着自己。   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作为婢女,主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是没办法反抗。   万一给这位少爷希望,他一个冲动,要了自己身子,那自己怎么办?以后出去怎么给自己男人交待自己不是完璧之身啊!   想着这个,她更加暗下决定:“以后定是要远着他。”   谁知道这话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道:“远着他?”   轻轻淡淡三个字,听在香妩耳中,却是仿若炸雷一般。   她懵了好半响,才缓慢而僵硬地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那个站在荒草中男人。   破败青瓦墙几乎被苔藓覆盖,半人高荒草掩映着他半身衣袍,雨后湿润风中隐隐夹裹着男人无法忽略气息。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少,听了多久。   她脸红耳赤,心慌意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一意识想逃,但是两腿根本不听使唤。   这一瞬间,脑中闪过很多很多,一忽儿是她被侯爷禁锢在百宝架上时情境,一忽儿是梦里他提起自己帮着自己揉情景。   她定定地看着他,睁大眼睛,一句话说不出。   他却迈步走过来。   当他踩着荒草过来时候,袍角落在荒草上,发出窸窸窣窣声响。   他走得很慢,一步步地逼近。   他距离香妩近一分,香妩气息就紧一分。   当他走到足够近,近到她需要仰脸去看他时候,他终于开口:“前几日还惦记着他,今日又要远着了?心思这么快就变了?”   香妩微微张开唇,傻傻地看着侯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发现说一个谎话,后面就需要好几个谎话来添补,而现在面对这位侯爷,她真编不出来了。   呼吸间,侯爷已经到了近前,他低首凝着她,滚烫气息就萦绕在她面前,香妩面若火烧,懵懵地看着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霍筠青背着手,倨傲地看着眼前小丫鬟。   区区一个小丫鬟而已,他并不会在意,他也绝不是仗势抢占底下奴婢身子人。   她若是看中了自己儿子,自己断断不会再看她一眼。   只是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缘故而让这么一个小丫头平白遭受冤屈,是以那一日他走了一趟。   结果,现在,他不过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却听到她这么说。   他低首盯着她那仿佛含了水眼睛,逼问道:“说,你心里,到底是哪个?”   挑眉间,他哑声道:“还是说,你这小丫头在欲擒故纵?嘴上说不,其实心里愿意着?”   他说话时候,热气伴随着那雨后沁凉轻轻落在香妩面前,让香妩身子都不由得发颤。   她拖着哭腔说:“奴婢,奴婢不知道……”   她只想离开侯府,找一个男人嫁了,哪怕是穷笨都可以,哪怕瘸腿也可以,只要别让她当妾就行。   霍筠青盯着这瑟瑟发抖小姑娘,小姑娘脸上泛着羞涩红晕,眼睛里噙着盈盈欲滴泪珠,她看上去那么清新单纯,如同挂在枝头青苹果,带着青涩芬芳几乎让人想咬上一口。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心思竟是如此难以琢磨。   霍筠青眸中闪过晦暗莫测光:“为什么不敢承认是本侯赏你?是怕那人知道了误会你?怕从此说不清楚了?”   这是霍筠青能想到最可能解释。   香妩咬着唇,睁大眼睛,无辜地望着霍筠青,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不是。”   霍筠青眉眼冷沉:“那为什么?”   香妩扁扁唇儿,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她可怜兮兮地说:“奴婢怕败坏侯爷名声……”   这当然是谎话,骗人。   但是霍筠青竟然觉得,颇为受用。   “败坏本侯名声?”他挑眉,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编。   “对!”香妩猛点头,就在刚刚,她已经想明白了,嫁男人是长久之计,但是活下来是迫在眉睫大事,她眼珠一转,忙道:“奴婢是卑贱之身,侯爷身份贵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传出去,风言风语,只怕有损侯爷神威。”   “本侯何时怕过别人说三道四?”这么说着时候,他已经低首下去:“小丫头,和本侯说实话。”   说着这话时候,侯爷距离香妩太近了,近到他挺直刚硬鼻梁仿佛已经碰到了她肌肤。   她两腿发酥,身子发软,浑身无力,手心里都仿佛要出汗了。   她就那么怔怔地仰着脸,茫然地看着侯爷。   霍筠青看着这样子一个小东西,神色微敛:“你说你心中有人了?到底是哪个?”   香妩满脑子飞转,想来想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哪有什么心仪之人哪!   霍筠青抬起手来,修长优雅手指轻轻地落在她下巴上,微抬起那精致瘦弱小下巴,他低声道:“根本没有,诓骗本侯,还是你看中了哪个说不得?”   香妩脸红得仿佛抹了一层胭脂,她委屈巴巴地说:“根本没有……奴婢一心只想当个丫头,尽心尽意地伺候在小姐身边,哪里会想这些……”   霍筠青自然是不信她话,前几天她在府里勾三搭四,他自是看在眼里了,不过小丫鬟便是再多心思,也跳不出他手掌心。   而此时他,并不想和她理论这个。   他低头凝着那透着潮红细嫩脸颊,还有那颤抖薄唇,越发微微俯首下去。   恍惚中,仿佛有树上青果略带着酸涩甜美气息萦绕在鼻翼之间。   他微贴上去,试探着采撷品尝。 第23章 一只水蜜桃儿   当火烫唇贴上香妩脸颊, 她觉得自己身子在轻轻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羞涩。   侯爷在她眼里,是高高在上存在,是可望而不可及, 是和她有着云泥之别人。   她想嫁男人, 嫁是凡夫俗子,嫁是那卖菜挑担摆弄花草, 她觉得那才是她归宿。   她从来没肖想过少爷, 更不要提侯爷。   府里丫鬟间, 晚上说话时, 偶尔也会提起来侯爷,提起来大家都怕。   她们会说起来犯了错人怎么被大黑狗拽走吃掉,还会说起来侯爷身边人怎么杀人不眨眼,甚至说起来万秀阁中那些女人, 说打扫王妈妈私底下提,前一天过去还是多少美人, 第二天就少了多少, 还说哪里有血迹。   大家提起来, 都不寒而栗, 猜测着侯爷怎么让大黑狗把那万秀阁中美人给拖走了。   其实细论起来,侯爷年纪并不大,三十多岁, 生得俊美英武,位高权重,又富有成熟男子魅力, 正是让人怦然而动那种男人, 但是大家怕他啊!   在大家眼里, 他不是男人,他是侯爷,是掌控她们命运人,是府中执掌生死神祗。   现在,这个高在云端侯爷,将他唇贴在自己唇上,之后强硬地撬开,对自己予取予夺。   香妩喉中发出无助“呜咽”声,她睁大眼睛,忐忑地看着前方。   侯爷距离自己太近了,近到她几乎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威严倨傲侯爷。   “闭上眼睛。”就在这时,男人低沉声音传入耳中,仿佛呢喃,却带着不容抗拒威压感。   “喔。”香妩不敢不听,慌忙闭上眼睛,特别使劲地闭上。   她发出“喔”声软糯动听,她闭上眼睛时候因为太过用力,修长浓密睫毛被夹得一抖一抖,柔腻如雪肌肤也泛起动人红晕。   明明很怕很慌,却还是乖巧柔顺。   这样一个小东西,怎么能不让人怜惜。   霍筠青抬起手来,扶住了她后脑,之后越发探进其中。   初看时,她犹如枝头青涩苹果,带着初长成芬芳却隐隐带着酸,但是细品时,才知道,内里竟是汁液丰美熟透了水蜜桃,甜美细腻,泛着桃花清香。   本想着她到底年纪小,并不想将她如何,只是吓一吓罢了,但是尝了后,就有些收不住。   垂眸看怀里小丫鬟,紧闭双眼,面泛桃花,樱唇儿微开,又乖又糯又怕。   他将她两手并拢,往上扣在墙上,唇在她耳边低声道:“满口谎言小丫头,你想本侯怎么罚你?”   怎么罚……   此时香妩脑子里是迷迷糊糊。   在侯爷那么紧箍着自己贴上自己时候,她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两腿软了,身子酥了,根本连站着力气都没有。   她能清楚地感触到侯爷刚硬下巴,侯爷滚烫唇,当然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侯爷轻轻探着尝着。她觉得自己身子在飘,化作了一朵云,变成了一滩水,就那么被捧着鞠着尝着。   脑子里晕乎乎地想起来自己做那些梦,光怪陆离梦,也能听到自己低低嘤嘤声,那声音听得自己都脸红耳热。   她手被压制在了墙上,因为闭着眼睛,嗅觉和触觉都变得格外敏锐,她能感觉到雨后墙是湿润,上面布满了苔藓,自己手就压在苔藓上。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男人低声命道:“睁开眼。”   她睁开眼。   当眼睑睁开,当睫毛划起,她看到了那个近在咫尺男人。   他双眸幽深乌黑,黑到仿佛泛着丝丝幽蓝,而那幽蓝中有火在烧。   她茫然地看着他,并不知道接下来他要怎么样。   “不管那个人是谁,本侯要告诉你。”他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人能给你,本侯能给你,那人不能给你,本侯也能给你。”   说完这话,他突然打横抱起来香妩。   香妩吓得抓紧了他胳膊。   他却抱着香妩,径自进了屋。   ***************   足足过了好久,久到香妩觉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时候,一切才结束了。   香妩傻傻地躺在那里,看着空落落房间,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   侯爷已经走了,门半开着,雨又重新下起来,有丝丝凉意从门缝里飘进来,让香妩身上微冷。   香妩扯来被子,盖在身上。   是被侯爷欺负了吗,算是吧。   她努力地回忆了一番那个梦,虽然梦里一些事情自己感触并不真切,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男人和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爷并没有真得要了她清白,甚至侯爷走时候衣袍都是完整,没褪分毫。   侯爷只是……用了指头而已。   想起在这炕上发生一切,香妩羞愧得想哭,她没想到,她竟然被侯爷这样,偏偏当时她仿佛还喜欢得紧,几乎搂着侯爷胳膊不放。   香妩呆想了半响,终于伸出手来捂住了脸。   呜呜~   怎么办呢,她现在算是什么?   她是清清白白女儿家,还是已经被侯爷要了身子呢?   她这样还能出去嫁男人吗?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没被男人睡过吗?   香妩咬着指头烦恼,冥思苦想。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大门响了。   香妩想着应该是送饭来了,忙裹上衣服探头出去,可谁知道并不是送饭,而是一个壮实姑娘。   香妩记得这个姑娘好像叫白简,身形高大,和寻常男人差不多,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侯府里丫鬟们都怕她,根本不敢近前说话。   香妩看到白简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侯爷派她来,她要把自己怎么样?   白简面无表情地看了香妩一眼,之后一挥手。   于是后面陆续有人进来,那些人都拿着各样家什,于是香妩就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男女奴仆进来,开始收拾屋子,铺陈被褥,更换桌椅,修补门窗,甚至为她换上了翠绿新纱窗。   这些人走来走去看得她眼花,当终于这些人退去后,香妩看到自己面前一个檀木小桌,小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吃食,白简伸手,面无表情地道:“香妩姑娘请用膳吧。”   香妩愣愣地看着餐桌上膳食,她一看就知道,这至少是小姐才能用上,根本不是普通丫鬟吃用。   就在这个时候,白简已经转身离开了。   香妩赶紧跑过去,抓住她胳膊。   白简回首看她。   黑白分明眼睛,面无表情一张脸。   香妩吓得赶紧放开了白简胳膊,之后嗫喏地道:“白简姑娘,这,这是怎么了?”   白简:“香妩姑娘,这是侯爷赏你。”   说完后,迈步离开。   香妩怔怔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意识到,阵阵香味就萦绕在她面前。   她走下来,看着那些菜,五味杏酪鹅她伺候小姐吃过,后来小姐剩下一些,本来底下丫鬟可以分了,谁知道端出去就被抢了,根本没她份;酥骨鱼是那种很小鱼,炸得金黄,连鱼骨头都是酥香,当时小姐剩下来,她尝过两个,馋得吃完在那里吸手指头……还有那燕窝羹,小姐每天都要喝上一小盅,这种金贵东西当然轮不着她们这些丫鬟尝了。   她咕咚吞了下口水,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门外。   大门关了,白简姑娘走了,没人了,所以这些菜都是给她吃?   她想起侯爷当时对她说话,他说那个人能给你,我能给你,那个人不能给你,我也能给你。   所以这是侯爷能给自己吗?   香妩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右手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箸子。   她并不在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要当人家正儿八经正妻,她可以吃糠咽菜。   但是,但是这些菜都好好吃!   她还是先吃了再说吧!   ***************   五味杏酪鹅很好吃,酥骨鱼很好吃,燕窝羹不好吃,带着一点生鸡蛋腥味,不过香妩想着这是燕窝羹,这是金贵东西,是小姐才能吃,还是带着一种敬畏心情喝光了。   吃饱喝足了后,香妩满足地出了口气。   她发现了,荣华富贵真好,锦衣玉食也很好,人能吃上这么好膳食,才不枉这一辈子。   可怜自己在梦里白白当了人家妾,却没享受过这个?   香妩仔细想了想,也许享受了,但那到底是梦,一些小细节她记不清楚了,反正她不记得享受过这个。   想想这梦实在可恨,怎么只记得苦楚,不记得享受那些好,要不然她还可以再考虑考虑呀!   香妩这么想着,起身,又看到了炕上锦缎,忙过去,扯开来,却觉手感丰厚,色泽细腻,竟然是整整一匹上等锦缎好料子,上面花纹犹如云霞一般,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宫里御赐,上次小姐得了一匹高兴得不行呢,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摸到这个了!   当下眼睛发光,拿着那锦缎往自己身上比。   恰好旁边被那些人安置了一人多高大铜镜,香妩忙过去,对着那镜子比划,想着如果做成衣服,衬着自己小脸,那定是高雅华美。   霍筠青再次踏入这小院时候,便看到了这番情景。   小姑娘身上披着锦缎,眼睛里泛着光,喜滋滋地望着镜子。   看来是极喜欢了。 第24章 金屋藏娇   香妩并没有察觉霍筠青就在门口站着了。   她还在喜滋滋地拿着那锦缎披在自己身上, 左看右看,看那缎子反射出粉润霞光映着自己小脸,衬得自己两颊娇嫩容光焕发,隐隐中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千金小姐般高雅秀美。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   她本无父无母流落街头, 被后来爹娘收养才勉强不至于饿死, 但日子也不好,一直到被卖入府中, 吃穿不用愁了, 但是每日战战兢兢看人眼色行事, 这种上等锦缎, 她手里摸过也做过衣裳,但那是小姐,不是她。   从来不奢望自己能穿上这个,结果现在这么一大匹布落到自己手里了。   香妩比划了半响, 甚至将一截子锦缎裹在自己腰上,又微勒住肩膀以下, 却见青丝滑落间, 锦缎衬着雪白肌肤, 如珠似玉, 曼妙轻软,便是自己看了都觉得喜欢。   作为一个小丫鬟,她不是没见识过这种落地大铜镜, 却是第一次在大铜镜下这么审视自己身体。   她忍不住轻轻拧着细腰转圈儿,看着那青丝颤动,看着自己腰肢细软, 不由感慨道:“我生得这般身姿, 是不是男人就会喜欢?”   正这么喃喃自语间, 突然间,她察觉到哪里不对,当下微惊,仔细地看向铜镜中。   这落地铜镜阔气得很,不但能将整个人都照进去,还能将身后门啊窗户啊也照进去。   结果她在铜镜里看到了什么,看到一个挺拔身影正站在门前。   脸上笑容顿时冻住,欢快转圈身形也僵在那里,她咬着唇,瞪大眼睛,愣了好半响,才懵懵地回过头,对着站在门口那个男人跪下:“奴婢见过侯爷。”   当说出这话时候,语音艰涩,两颊火烫,羞得睫毛垂着,看都不敢看侯爷。   不提之前他是怎么摆弄自己,只说刚才,她又是扭腰又是转圈又是捧着脸儿对镜自揽,只怕这情景都落到了这位侯爷眼里。   丢人,好丢人!   香妩羞愧得声音中带着哭腔:“侯爷恕罪,奴婢,奴婢不曾看到侯爷过来。”   霍筠青挑眉,难得眸中带了笑意,他看着地上跪着小东西:“起来吧。”   香妩站起来,一脸做错了事样子,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沮丧得很。   霍筠青瞥了一眼旁边那些堆放着锦缎:“喜欢吗?”   香妩不好意思地咬唇,小声说:“喜欢。”   霍筠青:“那些菜,可合口味?”   香妩看看旁边空了盘子,更加羞愧了,不过还是老实地回说:“挺好吃。”   这么说着时候,还轻舔了一下唇儿。   她这辈子,哪吃过这么好吃东西,而且是肆无忌惮放开了吃。   霍筠青:“还想吃吗?”   香妩犹豫了下,到底是点头,眼中放着晶亮光:“想。”   霍筠青:“想穿这锦缎做成衣裳吗?”   香妩咬唇,羞耻但是承认:“想。”   锦衣玉食谁不爱,说不爱这个是不曾尝过那美味,不曾试过那锦缎加身滋味。   霍筠青弯腰,抬手,捻起那片刚刚自香妩身上滑落薄软布料,却见上面还残留着女孩儿淡淡蜜香,他低声命道:“过来。”   香妩犹豫,她本来就怕他,并不敢近前,况且之前他在床上对自己做得种种,也实在是让人脸红心跳,惧怕得很,下意识想逃。   但是……看着那泛着云霞一般炫彩光泽布料,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了。   霍筠青望着这小丫鬟。   青涩小姑娘家,并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既喜欢又怕心思就写在脸上,便是走近了自己也是战战兢兢地过来。   霍筠青伸出手来。   香妩马上满脸敬畏防备。   霍筠青将那锦缎递给了小姑娘:“披上。”   香妩潮湿眼睛里都是懵。   霍筠青:“像刚才那样。”   香妩扭扭捏捏:“侯爷……”   霍筠青声音转沉,压迫感陡然而来:“你要违抗本侯命令?”   香妩当下不扭捏了,赶紧披上那锦缎。   这么披上,觉得自己好傻。   想到刚才自己做出这般傻相,不知道侯爷看在眼里是怎么想,简直是羞得恨不得一口撞在旁边墙上。   而命令自己披上锦缎侯爷——   这心眼太坏了,是故意让自己落难看,他就是耍弄自己。   他就是把自己当一个玩意儿,逗弄逗弄。   香妩这么想着,便记起来之前两个人在床上画面,当自己上下不能仿佛飘在云里死去活来时候,他倒是衣衫完好,就那么冷静地看着自己在他手中要死要活。   香妩咬唇,黑白分明眼睛幽怨地瞅了侯爷一眼。   却见侯爷眸光锁着自己,略带了几分审视意味,从头看到脚,最后那目光甚至落在了她前面。   香妩想起来自己这几日越发饱润之处,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时,却听到侯爷突然道:“是很好看,男人见了,必喜欢。”   香妩一愣,之后陡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镜子前自言自语。   果然,果然!   他都听到了!   香妩羞愤得想死了,瞪大眼睛望着侯爷,眼中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种私密话,怎么可以让别人听到,特别是那么一个侯爷。   那是侯爷啊,不是别人!   霍筠青:“哭什么?”   香妩小声说:“奴婢笨,奴婢傻。”   霍筠青唇边勾起一抹笑来,他伸出手,将她扯到了怀里。   香妩是要挣扎,但是他力气那么大,她根本用不上力气,再说也实在是怕他,最后只能僵硬地任凭他抱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十多岁男人胸膛宽厚双臂有力,牢牢地将她箍住,之后俯首下来,轻啃了一口她脸颊,才低声道:“这么一个小东西,怎么长成。”   之前约莫也知道女儿房中有那么几个小丫鬟,并没正眼看过,也是前几个月过去鲁嬷嬷那里,才偶见了她,看了后,就有些放在心里挥不去了。   小姑娘确实长得入他心,让人看了后就惦记上了,但到底太过稚嫩,也就没怎么动心思,想着随她去吧。   只是最近总是碰到,碰到也就罢了,小东西仿佛开了窍,拧着腰挺着胸四处勾搭男人,明明青涩模样,却凭空有一种想让人狠狠揉碎莹嫩。   每每夜里,喉中干渴,身体紧绷,他就会想起来这个小东西。   想把她吃了解渴。   他俯首下去。   而当他贴上香妩时候,香妩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炸开了。   晌午前发生一切在脑中重现,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当时不知羞耻低叫声,她吓得身子都打着颤:“侯爷,侯爷饶了奴婢吧……”   霍筠青低头看她,小姑娘细弱,说这话时候唇儿都在颤,一脸委屈和惧怕,真是一朵娇弱妩媚青涩小花儿。   “要本侯饶你可以,不过你要如实回话,不许隐瞒。”他单指挑起她那小小下巴,这么道。   “奴婢从来没有敢隐瞒过侯爷半分,奴婢哪有那个胆子。”说这话时候,她小脸上已经润着泪。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霍筠青哑声逼问。   “那个男人……”小姑娘一双浸在泪水中眸子滴溜溜地转。   “不许欺瞒本侯。”霍筠青微捏紧了她小下巴。   “呜——”香妩委屈地低叫出声,好疼,好疼,疼得眼泪成串地往下落,一双眼儿更是控诉地看着霍筠青。   霍筠青微吸了口气,放松了手中力道。   “呜呜呜……”香妩捂着自己下巴;“好疼,呜呜呜,疼死了……”   能有多疼,他也没怎么用力,霍筠青脸沉了下来。   “呜呜呜……”香妩委屈得抽噎着哭。   霍筠青深吸口气,抬起手:“放开。”   香妩害怕地看着他:“呜——”   霍筠青咬牙:“让本侯看看。”   他声音略有些沉,自有不怒而威之感,香妩吓了一跳,不敢不从,慌忙放开了手。   霍筠青看过去,却见那小小下巴肌肤奶白,此时竟然泛着一片触目惊心娇红,倒像是被怎么了一般。   他只是轻轻那么一捏而已。   香妩本来只是觉得疼,又怕又疼委屈,才哭得抽噎,现在看霍筠青这神色,也是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怎么了,捂住下巴,湿润睫毛抖着:“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霍筠青皱眉:“胡说什么。”   香妩:“呜呜呜——”   霍筠青:“不许哭了。”   香妩赶紧拼命地捂住嘴巴,睁大眼睛看着霍筠青。   侯爷好凶,她不能哭了,怎么也不能哭了。   霍筠青盯着那泛红下巴看了好久,才冷硬地迸出一句:“怎么生得这么娇气。”   一时不由想着,早间时候他那么逗了她一番,看来她哭唧唧地喊疼,要死要活,竟不是作假。   如此稚嫩娇弱小姑娘,真能经得住事吗?   霍筠青打量着她那娇弱纤细颈子,眸中泛起怀疑。 第25章 锦衣玉食   香妩听着侯爷说她娇气, 自是委屈,她娇气吗,她才没有,她从小起早贪黑, 当了丫鬟更是卖命干活, 哪里娇气了。   不过她不敢说,只扁着嘴儿拼命忍着。   但因为太委屈了, 委屈得怎么忍都忍不住, 所以嫣红唇儿就不由自主地颤, 眼泪也在眼睛里打转儿。   霍筠青看着她这个样子, 皱眉,这小姑娘这么爱哭,倒仿佛被人欺负了似。   当下神情就有些淡了:“本侯不是说过,不许哭了。”   香妩咬着唇儿忍:“我, 我,我没哭。”   霍筠青沉声命道:“笑一个。”   香妩不想笑, 但是侯爷命令她笑, 她又不敢不笑, 到底是努力挤出一个笑。   霍筠青:“这么难看。”   香妩更加委屈了, 是侯爷让她笑,凭什么又说她笑得难看。   霍筠青看着她那样子,自然是猜到她心思。   这是怎么样长成小东西, 把所有心思写在脸上。   “跟着本侯,觉得委屈?”   “没有……”香妩当然不敢说委屈,说委屈话, 万一侯爷一怒之下把她喂给野狗呢?   “既如此, 以后不许哭。”霍筠青用胳膊将小姑娘箍紧了, 这么命道。   “是,侯爷。”香妩哪里敢说什么。   霍筠青低头看小丫头,虽然委屈,但却是一个软糯性子,又乖又水又嫩,是水汪汪能掐出水来嫩,一时不由想起晌午前,他摆弄小丫头时,她脸上泛起那羞涩嫩红,还有那甜软如蜜叫声。   可真是勾人。   香妩自然是察觉到了眼前男人变化,他呼吸开始紧而重起来,神情依然冷静威严,但是在那威严之中,却多了几分让她忐忑渴望。   她象征性想挣扎两下,但是却感觉到,侯爷力道真得大,那是三十多岁风华正茂男人,是曾经上阵杀敌定远侯,自己在他怀里这么没了骨般软软地扭,倒仿佛在撒娇,便干脆不动了。   他自然是察觉了,用手指轻轻托着她后腰,让她绵软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唇却在她耳边道:“怎么,这次乖了?”   香妩脸红耳赤,咬着唇不敢说话。   霍筠青见她不说话,便探到前面来。   “呀——”香妩忍不住哼唧出声。   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他力气也有些大。   如水一般软润隆起,被男人有力长指那么捏住,实在是说不出羞和慌,慌得身子都跟着颤,两腿酥软,浑身无力。   “侯爷,不要——”香妩低声哀求,她不要这样,她害怕,她不想被男人这样捏着这里。   “明日再赏你一匹好缎。”霍筠青突然道。   “喔。”香妩想起来那缎子,炫彩犹如云霞一般缎子,顿时心动了,她想要缎子,还想吃燕窝,她抿着唇儿,软软地靠在男人强健肩膀上,小小声地求道:“奴婢还想吃燕窝可以吗?”   “可以。”男人声音沙哑紧绷。   ***************   侯爷依然没要她身子,他只是摆弄一番,又吃了一番。   想到侯爷低头伏在自己前面啃吃情景,香妩便面红心跳。   这是那个高高在上侯爷吗,他怎么竟然做这种事?   不过她又回想了一下,倒是觉得也有可能,因为她很早听说,侯府里以前还养过几个乳娘,那几个乳娘要定时取了人乳供给侯爷食用。   这么一想,侯爷爱这么啃,倒是不奇怪了。   他要吃,就让他吃好了,反正他会赏给自己好东西。   一提起侯爷赏那些好东西,香妩便心花怒放了。   白简姑娘再次来过了,让她自己来挑每日菜色,就是说她想吃什么灶房里就会给她做什么,而且还会给她供奉一份燕窝羹。至于绫罗绸缎,那更是少不了,那种稀罕到只有宫中才有布料送来了好几匹,让她选花色,还要给她做衣裳。   唯一不好是,白简姑娘说她不能出去,只能留在这院落里,甚至于连她小姐妹都不能过来看她。   香妩是颇为失落了一会,看来这是把她关押在这里像养猪一样养着?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   她想,她是不会给侯爷当通房,坚决不能干,甚至于那个什么万秀阁,她也是不要进去!   关着就关着,反正看侯爷那个样子,是不会真得要她身子,无非就是上面下面啃啃弄弄,这有什么大不了?   脸皮厚一些,她还可以说,她香妩是完璧之身!   以后万一有机会出去了,照样找男人嫁男人过日子。   想明白这个后,香妩心情就好起来了,抱着那些上等贡品布料,开始想着用这个做什么,用那个做什么。当然了,最先要做是一个新抹胸,她如今身子日渐发起来了,原来实在是勒。   接下来几日,侯爷也不见来,香妩自然是在里面快活自在,日日燕窝不断,天天上等膳食享用着,而且还用上了上等云赏贡缎做衣裳,自是喜欢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谁知道这一日,她用过燕窝,正在那里摆弄她那些上等锦缎,就听到外面吵嚷声,还有争执声。   香妩听到这个,知道定是有什么不对劲,当下灵机一动,马上将那些锦缎好东西统统快速地收进了包袱里,之后又将包袱藏在了被子底下。   忙完了这些后,她才跑出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外面声音竟然是少爷。   少爷正生气地斥道:“是谁给你胆子,竟然敢阻拦本少爷进去?”   旁边一个侍卫道:“少爷,侯爷有令,闲杂人等,莫说进去,便是这片后院都不能踏入。”   少爷顿时恼了:“大胆!这是我侯府后院,父亲怎么可能不让我们进去?这里也不是什么紧要地方,不过是寻常柴房,不过关押了一个小丫头而已,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那侍卫却是越发恭敬地道:“少爷,这是侯爷命令,请少爷不要为难我等。”   于是少爷就有些气急败坏了:“父亲不过是气头上随口一说罢了,你们还当真!等我赶明儿去见父亲,和他说说就是,你们现在先让我进去!”   然而气急败坏少爷自然是进不来,他被拦在外面,气得直跳脚。   香妩在院内听得心惊肉跳又感动。   看来侯爷把她当猪养事,外面还没人知道,少爷也不知道,少爷可能以为自己在里面受苦呢,这才着急要进来救自己。   少爷人真好。   感慨之余,香妩也有心虚,毕竟少爷在外面担心她,其实她在里面吃饱喝足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   这样好吗?   正犹豫着,却听到少爷在外面痛声喊道:“香妩,香妩,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你如果听到了,就答应一声!”   香妩犹豫了下,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了说什么?   少爷在外面显然是痛苦不已:“香妩,我去求我父亲了,可是没见到父亲,你等着,我明日再去求见他,一定要让他答应放了你!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待你?”   香妩更加心虚了,她还是别答应了吧?   不然这事都没法解释。   怎么能说其实你父亲没把我怎么样他只是啃啃吃吃揉揉,除此之外他对我挺好还给我吃了燕窝羹以及各种好吃。   可谁知道,接下来少爷声音中带着哭腔了:“香妩,你怎么不回话,你是病了吗,你在里面害怕吗?我真没用,竟没法帮你!都怪我,没能见到父亲!”   香妩:………………   她咬咬唇,终究想开口,至少告诉他自己其实没事,除了被关在这里一切都好。   不然他这么担心,她过意不去。   ——尽管从来不想给她当通房,但到底他对自己还算惦记。   谁知道她这里刚要张口,突然间,就感觉后背上有一些重量。   香妩一僵,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有人将手放在了她肩膀上。   她吓得动也不敢动,下意识放声就要大叫。   可那个人却迅疾而有力地捂住了她嘴巴,之后强迫她转过身来。   她在挣扎中发出沉闷“唔唔唔”声,却在终于看清那人面目时候,才发现,这是侯爷。   侯爷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她,高冷威严。   那个样子,她如果再敢出声,他就能直接要了她小命。   香妩顿时不敢出声了,她赶紧用手指比划,她绝对不说话,求他赶紧放开自己嘴巴。   侯爷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之后才放开她。   被放开太突然,香妩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奴婢见过侯爷。”香妩在站定了后,很小声地这么道。   “刚才想应他?”侯爷声音很低,低到音量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没有没有。”香妩赶紧摇头。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少爷却突然叹道:“香妩,我往日对你心思,你应知道,你对我什么心思,我其实也明白,你我自小一起长大,虽身份有别,但我心里,心里终究为你留着位置!如今你出了这事,我便是豁出去惹怒了父亲,我也要救你!”   他这么嚷嚷着时候,面前侯爷正用略有些嘲讽眸光看着她。   香妩只觉得浑身难受。   少爷啊少爷,请他少说两句吧,大庭广众,你爹就在这里,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偏偏这个时候,少爷突然道:“父亲他凭什么关着你,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你!”   香妩听着这个,简直是连看都不敢看侯爷了。   她觉得侯爷眼睛里带冷刺,就那么盯着她不放,刺得她浑身难受。   这位少爷求你别说了!   少爷却又开始了:“我要去问问他!他不该这么待你!我这就去找他!”   说完,人就跑了。   香妩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看侯爷。   不知道侯爷听到他家儿子话,会怎么想…… 第26章 侯爷赏我一个金镯子   此时轻风徐徐而来, 吹起了墙外袅柳枝儿,吹动了墙头草,也带来了一股似有若无香味。   耷拉着脑袋香妩,心里就有些恍惚, 这香味是什么香, 梨花开了,桃花开了, 还是迎春花味道?   香妩脑子里迷迷糊糊, 盯着侯爷前襟绣纹胡思乱想。   “你知道他心思?”霍筠青微微俯首下来, 挺直鼻子抵住了小姑娘翘起小鼻子:“他也知道你心思?”   声音是略有些挖苦, 听得香妩无地自容。   还有,他鼻子好坚硬,一点都不舒服!   当然最可气是那位少爷啊,我香妩什么时候和你有什么心思, 你何必如此害我!   “奴婢,奴婢……”香妩强打起精神, 终于道:“奴婢对少爷并没有什么心思。”   “是吗?”霍筠青冷沉声调微微上扬:“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   香妩一怔, 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之前侯爷问她是不是惦记着少爷, 她当时只想着逃离侯爷,便含糊地默认了。   “喔……”香妩眼珠滴溜溜转,之后小声道:“以前有心思吧, 现在没心思了不行吗?”   “为什么现在没心思了?”霍筠青抬起手指,轻轻握起她下巴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次动作很轻, 并不会弄疼了她。   “因为——”那双眼睛锋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香妩有种被放在火上烤感觉, 她拼命地动着脑筋,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因为我觉得侯爷比少爷好。”   霍筠青听到这话时候,却见小姑娘轻轻忽闪着浓密睫毛,羞涩又认真地看着他。   声音软糯清甜,配上面上那抹嫣红,倒仿佛刚刚开窍小姑娘对着情郎诉说心事。   霍筠青眸光转深,依然捏着她下巴,鼻尖轻轻滑过她睫毛:“真吗,不曾骗本侯?”   香妩其实也是急中生智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想出来后,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妙极了,当下忙点头,之后害羞又小声地道:“奴婢从不骗人,更不会对侯爷说一句假话。”   不是一句假话,是好多好多句……   霍筠青挑眉,哑声问道:“为什么觉得本侯比少爷好?”   香妩:“……就是好啊!”   不要让她想了,她真想不出理由来。   霍筠青却固执地道:“好在哪里?”   香妩听着想哭,她只好努力地编一编,想了半响,终于憋出来了:“侯爷有钱有势风华正茂正当壮年,侯爷给奴婢吃燕窝,给奴婢好布料做衣裳,侯爷还——”   还什么呢?   香妩词穷,偷看向霍筠青,却见他听得竟然津津有味。   她只好努力地继续编:“侯爷比少爷身子壮!”   知道她说是假话,但是显然她话还是取悦了霍筠青。   霍筠青直接打横抱住了她。   香妩有些慌,抓住了他胳膊。   霍筠青顿时不悦:“怎么?”   香妩委屈地扁着唇儿:“侯爷,奴婢好疼,你力道太大了,之前摆弄得奴婢好疼。”   霍筠青想起她娇气,第一次时不小心撞上了,自己说是疼了好几日,当下蹙眉:“这么疼?”   香妩猛点头:“真得好疼好疼!疼得奴婢夜里都没睡好!”   霍筠青低首看过去,看她倒不像是作假,便道:“走,进去,本侯帮你检查。”   **************   侯爷帮她检查了,检查时候,又将她一番摆弄。   香妩觉得自己仿佛一条鱼,就活在侯爷手心里,生不得死不得。   其实她好奇得很,为什么侯爷不要她身子。   明明男人和女人之间要做到最后一步还是有些事,可侯爷就是不做。   香妩胡思乱想着,也许侯爷根本不行吧?所以他只能这样来解馋。   “刚才在想什么?”冷不丁地,侯爷竟然这么问。   “啊——”香妩微惊。   “你在想谁?”刚才小姑娘眼波柔媚流动,说不得想她那个情郎。   “奴婢在想侯爷啊!”香妩已经学乖了,她知道侯爷想要自己,这个时候只能顺着侯爷说了。   侯爷却冷冷地审视了她片刻,之后算是放过她了。   香妩微松了口气。   “你之前是侯府小姐丫鬟,就这么过去伺候我终究不像样,先在这里住几日,过后本侯自有安排。”   “喔。”香妩低下了头。   香妩知道,自己之前许多指望怕是也落空了,一旦成了侯爷女人,从此后再不能嫁给别男人了。而以自己这身份,怕是当侍妾都难,只能是通房,甚至连这通房,都要费些周折才能当上吧。   霍筠青自然看到了小姑娘眼中失落:“这是什么意思?”   香妩小声说:“奴婢自然是盼着,盼着早些在侯爷身边伺候。”   霍筠青审视着她,过了半响,才道:“等把你重新接回来,你想住哪儿?”   这个问题对于香妩来说,是从未想过。   她只是一个丫鬟,从来没人问她这个问题,她低声道:“侯爷安排哪儿,奴婢就住哪儿。”   霍筠青:“先把你安置在万秀阁。”   这么安排,霍筠青自有思量,突然收了这么一个姑娘在身边,难免引人注意。   他并不在意安定府人怎么看他,是随意放肆惯了,但是收养一对儿女到了议亲时候,他要了女儿身边丫鬟,传出去只怕徒增纷扰,还不如先将她安置在万秀阁,等过一段从万秀阁中接出来,放在身边享用。   但是香妩一听万秀阁,顿时吓到了。   王妈可是在晚间时候绘声绘色地说起万秀阁血,万秀阁人是怎么没,万秀阁里面多么吓人!   王妈还说,万秀阁里那些姑娘,说不得有些是女妖精,能吃人!   香妩小脸煞白:“奴婢不去,可以吗?”   霍筠青:“为什么?”   香妩委屈巴巴地道:“奴婢害怕,奴婢早就听人说,那里有女妖精,女妖精能吃人!”   霍筠青看她那嘟嘟着嘴巴小样子,眸中带了笑意:“胡说,哪里来妖精,若说女妖精,眼前不是就有一个。”   香妩开始还不懂,后来知道侯爷竟然在取笑自己,又羞又无奈:“侯爷,奴婢着实怕。”   霍筠青笑意收敛:“这么胆小,以后怎么跟在本侯身边。”   香妩心中暗道,谁稀罕跟在你身边吗?我还不是被逼……   不过她当然不敢直接手,她犹豫了下,才吞吞吐吐地道:“奴婢可以暂时不跟在侯爷身边吗?”   霍筠青这下子眸中没了笑意,反而变得冷清起来:“那你要跟在谁身边?”   天并没有变,但是香妩却感到阵阵凉意,她知道侯爷生气了,侯爷一生气,也许会要她小命。   但她还是努力攥着拳头,小声道:“奴婢可以继续在小姐身边伺候一段日子吗?”   这倒是出乎霍筠青预料:“为什么?”   香妩心里本来没有主意,但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在那梦里,小姐嫁过去楚家,有一个丫鬟为了坚拒主家老爷收房,自称发下誓愿要伺候在小姐身边如何如何,勉强逃过一劫——虽然最后还是被老爷用了强。   香妩心里有了主意,当下有样学样,抬起头来,眸中含泪,一脸诚恳地道:“侯爷,奴婢自小家境贫寒,衣食无着,是进了侯府后,伺候在小姐身边,奴婢才得以吃饱穿暖,奴婢感激不已,从小在菩萨面前发下誓愿,要一直追随小姐做牛做马,来报答小姐!”   这话说得仿佛跟真得似。   霍筠青淡声道:“你可能不知,购置府中奴仆银子,都是本侯所出,府中一应也都是本侯供养,所以你大可来伺候本侯孝敬本侯。”   香妩:“……”   想哭,怎么和她在梦里见识到那个例子不太一样。   她还是坚持,干脆发誓道:“可是侯爷,奴婢发了毒誓啊,奴婢发了毒誓要伺候小姐,至少要伺候小姐到及笄之年!所以无论怎么着,求侯爷成全,求侯爷先让奴婢留在小姐身边吧!等到小姐及笄,奴婢才能放心地在侯爷身边侍奉,为侯爷做牛做马。”   霍筠青皱眉,看着这小丫头举着白生生手指发誓,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什么毒誓,她可真能扯。   不过她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淡声道:“既如此,起来吧。”   香妩:“喔。”   心里还是疑惑,侯爷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自己到底能不能继续留在小姐身边一些时间?   霍筠青却突然道:“这个,赏你。”   香妩看过去,却见他随手扔过来一个小檀木盒子。   香妩忙去接,根本没接住,落地上了。   霍筠青:“笨。”   香妩才不嫌弃掉地上呢,赶紧捡起来,打开,打开之后一看,惊到了。   “这个?”   “赏你。”   “侯爷,这个给奴婢?”香妩看看那盒子,再看看侯爷,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很贵吧?”   这是一个泛着淡金色光芒金镯子,镯面錾刻了缠枝花纹,花纹细腻灵动,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可不少钱,直接就赏自己了?   霍筠青看着香妩,小姑娘眼睛里陡然绽放出亮光,看来是极喜欢了。   真是一个不懂得掩饰小贪财。   霍筠青:“跟了本侯,区区一个镯子算什么。”   香妩恍然,顿时明白了。   这就和那燕窝那锦缎一样,这都是侯爷通房才能享受啊!   她将那镯子拿在手中掂量,是实心,沉甸甸,看来值不少银子!   当通房真好!   霍筠青:“你还要继续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到及笄吗?”   香妩犹豫了。   这个选择真艰难……   可以两个都要吗? 第27章 被骗了   香妩攥着那金镯子, 陷入了纠结之中,纠结了半响,终于想明白了。   如果自己不使劲地扒住小姐,那自己无非两种可能, 一个是日夜伺候侯爷天天被侯爷诸般摆弄, 这个她自然是受不住,一个是留在万秀阁和那些姑娘一起住, 那也是她万万不敢。   她争得一些时间留在小姐身边总是好, 哪怕早晚她要过去给侯爷当通房, 拖延总比不拖延强。   想明白这个后, 她就想着看看怎么哀求一下侯爷,好歹应允了。   毕竟看侯爷当时意思,也没说非要她如何不是吗?   她自己在心里准备了许多话,想着到时候应该怎么和侯爷提, 如果侯爷不同意她怎么说,她甚至回忆了以前陪着小姐读书时候记得那些各国说客, 想着他们是怎么说话, 她必须口若悬河地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如此准备了几日, 侯爷一直不来, 她才纳闷了,侯爷怎么不来?   是自己哪里说话不对惹恼了他,还是怎么了?   香妩难免烦闷, 烦闷至极,竟然觉得燕窝羹都不香了,锦缎也看着不亮了, 后来终于这一日, 白简过来, 她忙问白简到底怎么回事,到了最后,她还一脸真诚地说:“奴婢也是盼着侯爷过来呀!”   白简却面无表情地看她:“香妩姑娘不知道?”   香妩:“什么?”   白简:“侯爷前日就进京去了。”   香妩:“啊?”   白简:“那日侯爷从这里离开,便准备启程前往燕京城了,如今早已经到了。”   香妩眼睛亮了,她意识到机会来了。   侯爷不在,她也许还有救,可以挣扎一番。   香妩当即望向白简,一脸哀求:“白简姑娘,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白简面无表情地看着香妩:“香妩姑娘请讲。”   香妩听了,激动地一步上前,握住了白简手。   白简毫无反应,犹如一块木头。   香妩握着白简手,诚恳地道:“白简姑娘,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好生烦闷,被这么关着,我简直像是坐牢,我也被关这里好久了,你看我能不能出去啊?”   说着,她眼泪汪汪,祈求地看着白简:“白简姑娘,我听侯爷当时那意思,好像看我自己,他问我还要回去吗,他既然问我,那就是说我自己选择回去小姐身边继续伺候,他可能没和你说,但是白简姑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骗你,他当时确那么问了我,求你放我走吧!”   白简淡漠地看着她,就要张口。   香妩用力地握着她手:“白简姑娘,你先放我出去吧,不然我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实在不行,等侯爷回来,我还可以过来这里,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侯爷也不会生白简姑娘气。”   白简:“香妩姑娘,你可以离开。”   香妩听着,大喜:“白简姑娘,谢谢你!”   她突然觉得,这位白简姑娘虽然听说很凶很可怕,但其实人不错,至少比那个侯爷好说话多了。   白简:“姑娘,你不用谢我。”   说完,她慢吞吞地道:“侯爷吩咐过姑娘如果要离开,不可阻拦。”   香妩:“?”   白简:“只是香妩姑娘一直没有要走意思,奴婢也就没有提起。”   香妩:“……”   *************   白简走了后,香妩足足愣了半响,最后咬牙:“白简姑娘故意吧!”   想到白简那张万年冰封没有表情脸,怎么都觉得是故意。   但是她没法怪人家,只能怪自己傻!   侯爷不来,她就往外走啊,没人拦着她不就成功了吗?   罢了,现在离开也不迟!   香妩当即开始收拾东西,她先快速地脱下那些绫罗绸缎华美衣裳,连同那些剩下缎子,统统装到了包袱里,又换上了自己之前在小姐院中丫鬟装,把侯爷赏给自己金镯子藏在了自己缝制一个贴身小袋子里,之后扛着包袱出门。   出去后,果然没见什么人拦着,当下大喜,扛着包袱快步回去小姐院子。   谁知道走了几步,她迎头撞上了一个人,定睛看时,眼熟,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了,这是那位侍卫,叫程锐侍卫。   香妩一惊,程锐抿唇。   程锐默默地看她半响,终于说:“香妩姑娘,我帮你扛着吧。”   他也是今早听昔日一起当侍卫朋友说,白简姑娘过去那处院落放出来了小姐身边那位小丫鬟。   当时听了后虽然疑惑一个小丫鬟怎么劳动了白简姑娘,但到底是寻了一个空子,想着跑过来看看。   他至今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她前脚还给了自己巾帕,后脚就那样。   她当时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谁知道,刚一走近了,就看到她杠着一个大包袱。   小丫鬟很小,身形纤弱,却杠着一个和她完全不相衬包袱,看得人心疼。   香妩却完全不想。   这是侯爷属下,估计什么都听侯爷,如今自己被侯爷险些要了身子,他怎么可能背叛侯爷和自己私奔,绝不可能!   不可能带自己私奔男人就是没用男人。   香妩扛着大包袱,凉凉地看了一眼程锐:“程侍卫,麻烦让开。”   程锐被拒绝,面上憋得通红:“香妩姑娘,你好歹说清楚,为什么?不然这样不明不白,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香妩听了,简直是不敢相信,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都已经把自己巾帕交给侯爷了,他还能这么说?   香妩惊讶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被侯爷里里外外揉了不知道几遍了!   虽然没破身子,但基本没有侯爷么碰过!   她还想赖一赖程锐,都怪他,都是因为那个帕子,侯爷才相中了自己,自己才惹上这场祸事!   不过她到底是没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   所以她瞥了程锐一眼:“程侍卫,你当别人是傻子吗?”   程锐脸都涨得通红:“香妩姑娘,麻烦你今天无论如何说清楚?我听说你出了事,也是在打听,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我去找过好几次白简姑娘帮忙!现在你出来了,无论如何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心里放不下。”   香妩这下子是真受不了,她放下自己包袱,擦了擦额头汗:“程侍卫,我只问你,我给你帕子,你给了谁?”   程锐:“帕子我自然是好好地放着,难道你给我帕子,我还能给别人不成?你把我程锐当什么人了?”   说着,程锐拿出来一块帕子。   香妩顿时懵了。   她忙抢过来那帕子,仔细地看,没错,上面蝴蝶还是自己绣,这绝对是自己送给程锐那块帕子。   程锐:“香妩姑娘,到底——”   香妩拧着眉,咬着唇:“程侍卫,你说实话,你没把这块帕子给别人过?”   程锐咬牙切齿:“怎么可能!”   香妩看着程锐那样子,他急得太阳穴都在抽,就差指天发誓了,她相信一个人到了这份上是不会说谎。   那么……侯爷那里巾帕哪里来?   程锐看香妩这样,知道香妩相信自己了,已经开始问了:“香妩姑娘,是谁告诉你我把你给我帕子给了别人?是谁这么冤枉我?”   香妩眨眨眼睛,看着程锐,她发现心虚是自己了。   她可能冤枉程锐了,侯爷那里巾帕可能是假?   侯爷真得是……太狠了。   程锐:“香妩姑娘?”   香妩轻咳了声,看着程锐:“程侍卫,就当是我弄错了冤枉你了,我给你说对不起。”   不过她和程锐,是绝对不可能了。   程锐是侯爷属下,前途看上去挺好,她不可能耽误程锐。   如果自己和程锐有什么牵扯,侯爷会怎么对付程锐,她也不敢想。   程锐却是不罢休,他盯着香妩。   多日不见香妩,出落得仿佛越发水灵了,莹彻雪肤,娇红唇儿,一双眼睛仿佛含了水。   这样小姑娘看得人胸口发紧发疼。   他盯着她,沉声问道:“那香妩姑娘,我要问你,你给我这块帕子,是什么意思?我程锐既然收了你帕子,那我就得问清楚,姑娘既然给了我帕子,那好歹得给我一个交代。”   不然他对不起这些日子在榻上翻来覆去渴望。   香妩咬唇,好生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想了想,她终于狠心道:“程侍卫,我给你那个帕子,也是看你当时累,没想别,你误会了。我,我早有意中人,那个人不是你。还请你以后不要这么拦着我,不然我意中人误会了,只怕平白惹了麻烦!”   说完,也不管程锐是什么反应,捂脸就跑。   跑出好一段,她突然记起来自己包袱没拿。   这可不行!那里面是有她从侯爷那里弄来好东西!   当下只好闷闷地回去,低着头,拎起来自己包袱。   自始至终,程锐就站在一旁,僵着身子,一句话都不吭。   弯下腰时候,香妩听到了程锐呼吸声,沉重而缓慢。   香妩越发无奈,甚至鼻子那里有点酸酸。   其实看起来程锐这个人不错,如果不是侯爷那个什么巾帕让她误会了,只怕她之前就考虑程锐了。   但是……如果这样,侯爷如果刻意对付程锐怎么办?程锐虽然是个侍卫还不错,看起来也会打架,但是他在侯爷面前什么都不是,侯爷动动手指头都能把他给扒拉走吧。   香妩想来想去,实在是没个主意,最后抿着唇儿,绷着小脸,终究没看程锐,背着自己包袱回去了。 第28章 锦衣玉食就是好   香妩拖着包袱回去了小姐院子时候, 大家都一惊,一个个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月晴云若花梦几个,更是和她抱头痛哭:“香妩, 你没事吧?是侯爷放你回来了吗?”   香妩赶紧告诉大家, 是侯爷放了自己,没事了, 现在自己可以重新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大家听了这才放心, 于是赶紧回禀了小姐霍迎云, 霍迎云自然是把香妩叫进去问话。   进去时候, 月晴偷偷摸摸地说:“你可小心点吧,小姐因为被侯爷罚了,心里不好受,这几日脾气大!”   香妩本来因为侯爷事就心虚, 现在听到这话,自然是更忐忑了, 当即战战兢兢地进去, 给小姐磕了头。   霍迎云这几日确实憋得难受。   她是一心惦记着那楚家少爷, 想早日成了这门婚事, 只是家中没有母亲,无人做主,父亲忙于公务, 一个是操心少,二个怕是以为她年纪小还没想过,以至于根本没提过。   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跑过去主动提说我要嫁人了, 只能是想办法让楚家那边看中她, 上门求嫁。   楚家少爷楚潭云生得风姿秀美, 是少见英俊儿郎,安定府不知道多少人家惦记,这少年儿郎心气有些高傲,怕是未必就看中了自己。   因为这些,霍迎云难免心急。   谁知道就在这关键时候,自己竟然被关在侯府里不许出去了,还被罚这个那个,一时之间霍迎云真是气苦。   心想父亲啊父亲,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就要及笄女儿家,正是妙龄,你哪能这么罚我啊!   然而她能和父亲掰碎了说这些吗,她不敢。   她和弟弟一直对父亲心存畏惧,并不敢亲近啊!   转眼已经十几日了,霍迎云想办法送出去给楚家少爷信也是石沉大海再无回音,她更是犹如热锅蚂蚁般心急,甚至刚刚午睡时,恍惚做梦,梦到那楚潭云过来和她说,他已经和别家小姐订了亲,说是不日即将成婚。   因这个梦,霍迎云又添了几分焦躁,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谁知道这个时候就听人回话香妩回来了,自然是传进来。   提起香妩,她也是没来由一股子气,如果不是香妩事,自己怎么会被父亲那么重罚呢?   偏偏香妩进来后,跪在那里磕头,却见她雪肤明眸娇艳欲滴,看着竟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婀娜娇媚,当下便越发不喜了。   “这几日被关在后院,可是受苦了?”   “还好。”香妩不敢提侯爷事,她怕吓到小姐,只好道:“倒是不曾受多大苦,只是略有些惊吓,捱了疼,难受了几日,不能伺候在小姐身边,想得很。”   这倒是实话,只不过惊吓是被小姐她爹吓,捱疼也是被小姐她爹摆弄。   霍迎云:“起来,说说当时在书房到底怎么回事,父亲怎么赏你,你又是怎么惹了父亲,竟然让他这么罚你。”   香妩站起来,之后便把自己被赏事简单地说了,自然是舍去了自己被侯爷压在百宝架上种种。   然而她到底不会说谎,顾这里就顾不得那里,在提起那程锐时候,言语间却露出马脚,被霍迎云抓住了。   霍迎云盯着香妩:“侍卫?你刚才提起那个侍卫?”   香妩脸颊微红,低头道:“嗯。”   霍迎云:“你怎么知道他姓程。”   香妩一时语塞:“因为,因为……”   霍迎云看着香妩,恍然,之后觉得好笑,想着这小丫鬟竟然也知道想男人了,心气还挺高,竟然看中了一个侍卫。   霍迎云想到这里,噗嗤一身笑出来,竟然心情大好:“你是想嫁人了?”   香妩微咬唇,心底泛起窘迫羞耻来。   她确实想嫁人,嫁一个能娶她当正妻男人,但是这些话,藏在心里可以,自己暗暗想办法可以,被自家主子小姐这么说出来问,还是不好意思,仿佛心底那点阴暗心思被人家捏在手里摆弄。   霍迎云看香妩一脸局促,越发笑起来:“这没什么,你既然有这个想法,等以后,我自然会为你做主,给你配一个好。”   至于自己弟弟,她当然不喜欢香妩给弟弟当妾。   那一日弟弟跑过去求父亲,父亲黑着脸根本不许,之后也让弟弟闭门思过,霍迎云琢磨着,这明白着父亲也不喜小丫鬟,不想放小丫鬟在弟弟身边。   所以能把香妩早早地打发出去,倒是也不错。   香妩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如果没有侯爷那一茬,小姐把自己打发给一个侍卫或者小厮,之后她自己带着别姑娘嫁出去,自己便是跟着小姐去,也是媳妇了,不会被姑爷看中,这对自己对小姐自然都是最好不过。   只是有了侯爷那里,小姐若是想让自己嫁汉子,只怕是不可能了。   霍迎云眯眸,盯着香妩,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猜错了,竟然不愿意?   看来这小丫头心气还挺高。   **************   从小姐那里出来,香妩心里有些乱。   原来她心思很单纯,就是找个男人嫁出去,她已经不在乎那个男人穷富美丑,只要身份匹配能把她娶做正妻就行,为了这个,她也是豁出去了。   但是现在,她被侯爷那个了。   被侯爷那个后,到底自己清白吗,还能嫁男人吗,男人要自己吗,还有男人敢要自己吗,就算男人敢要,自己能顺利嫁成男人吗?   这都是问题……   香妩觉得这么多问题压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太沉了。   她无精打采地拖着包袱回去了屋中,屋子里,月晴云若几个都围了上来。   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问,问她受苦了吗,问她可被小姐为难了,香妩有一下没一下地答着,大家都不知道侯爷给她吃燕窝赏金镯子事,她也就没敢说,怕吓到大家。   几个丫鬟看她好像也没大事,就放心了,又说了这几天院子里发生事。   原来那个李嬷嬷一家子被赶出去了,落得惨惨惨,月晴冷笑:“活该!”   兰若和华梦自然是赞同。   又说起小姐来,提起小姐如何如何心情不好,她们伺候也被折腾什么。   兰若轻轻叹气:“其实也没什么,咱们是伺候人,主子心情不好,咱可不就要跟着倒霉,还能怎么着呢!”   月晴红着眼圈:“我原来还想着能给少爷当妾,享受荣华富贵,当时香妩劝我说不要当妾,当妾不好,我还觉得香妩傻,现在想想,就是当了妾,也不是正经主子,便是享受锦衣玉食又怎么样,还不是日日受气!”   兰若和花梦点头:“是,锦衣玉食也没什么,咱要听香妩,香妩说得对,咱不能当妾。”   香妩心念一动,又想起来那锦缎华裳,那燕窝羹,还有那沉甸甸金镯子,忍不住小声说:“其实锦衣玉食……”   谁知道这话一出,兰若大声道:“香妩,你说得对,锦衣玉食虽然好,但是当妾不好!还是正经嫁人好!”   月晴:“我只说香妩傻,现在才知道,香妩最想得开!”   花梦叹:“是咱们以前没想明白。”   香妩:“……”   她想说锦衣玉食挺好,而之前说锦衣玉食没什么,只不过是没享受过锦衣玉食罢了。   但是看看这阵势,是再也不敢出声了。   *************   香妩回来后,霍迎峰自然是来找过她两次,来时候眼圈都是红,说是他父亲去燕京城进宫面圣了,等父亲回来,自己会再求父亲。   “无论如何,我都得求父亲把你给我,再不让你受罪。”霍迎峰盯着她,看着那纤弱细腰,以及其上高隆:“香妩,你眼看着这些日子瘦了不知多少!”   香妩叹了声:“少爷快别说笑了,香妩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少爷。”   霍迎峰:“香妩,你何必说这种话,我何曾嫌弃过你?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如何,你应该知道。”   香妩头疼,怎么就说不明白呢,她干脆直接道:“少爷,我就直说吧,我虽然身份低贱,但是若是嫁人,也不想被人轻贱,可以贫可以苦,甚至嫁个瘸子我都不嫌弃了,我只求对方把我当人看。”   霍迎峰顿时明白香妩意思了,默了一会,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香妩你若跟着我,我必求父亲,便是父亲生气,我也去求他,怎么样也给你一个名分。”   香妩听了这话,心里倒是一动。   她抬头看向霍迎峰。   少爷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俊秀少爷生得模样好,府里不知道多少丫鬟都惦记着。   虽然知道,侯爷肯定不会答应,他所说话不过是痴人做梦,但她到底是有些感动,至少他能说出这种话,有这个心思。   霍迎峰自然是看出来香妩神色间异样,深吸口气,郑重地承诺道:“香妩,我自小就喜欢你,怎么可能委屈你,是必不能让你做什么通房,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当妾。”   香妩听到那个“妾”字,仿佛兜头一盆水浇下来,胸口酝酿起一腔感动顿时仿凉了,凉透了。   而此时霍迎峰还在对她诉说衷肠,如何如何心里有她,这些日子如何如何担心她。   香妩怔怔地看着眼前霍迎峰一直在动唇,恍惚中越发明白自己身份之卑贱,便是不当通房,要当一个妾,那都是天大恩赐了。   同样是当妾,她何必去给他这个儿子当,那里当爹也想要她呢。   她去侯爷那里讨讨好,当了通房生个一男半女,未必就不能捞一个妾名分!   香妩最后看了一眼霍迎峰,转身就走。   霍迎峰一把就要抓住她胳膊:“香妩,怎么了?”   刚才不是好好吗?   香妩仰起脸看着霍迎峰,她眼中有些湿润,但她拼命忍下了。   其实她知道,不能怪霍迎峰,他身份地位在那里,是侯爷唯一儿子,以后是要承袭爵位,富饶保定府,有一半土地都属于他,不知道多少人会仰他鼻息。   这样他,当然绝对没想过要娶自己这种身份人当妻。   哪怕是当妾,已经是少爷莫大宠爱了。   而自己那个奢望,说出来怕是都笑掉别人大牙。   她咬唇,忍着,然后笑了下,告诉霍迎峰:“谢少爷抬爱,不过香妩这辈子,是绝对不会给少爷当妾,也请少爷不用为香妩操心了。”   说完,她从霍迎峰手中抽回自己胳膊,径自离开。   霍迎峰傻眼了,他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说得好好,她怎么突然好像要哭了。   他说错了什么吗? 第29章 逃跑未遂   香妩含着泪回了房中, 回到房中后,她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呜呜呜大哭起来。   锦衣玉食,她是很喜欢,谁不爱享受呢, 当荣华富贵来时候, 她是恨不得使劲抓住。   但是她却无法接受少爷那种理所当然。   那种觉得让你当侍妾就已经是莫大恩宠,需要你感激涕零。   在少爷心里, 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为妻, 哪怕是一丝这种想法都没有过。   香妩哭着间, 又想起来侯爷, 侯爷当然更不可能,侯爷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玩意儿罢了,高兴时候逗逗。   自己这样身份,在那些侯爷姑爷少爷面前, 根本不配当妻子。   留在这府里,她得到永远是这个, 永远没有翻身机会!荣华富贵虽然好, 但这滋味真不好受!   月晴几个都不在, 她蒙着被子也没人听见, 倒是痛快哭了一场。   哭过后,到底是好受一些了,她摁了摁鼻子, 抱着被子,在那里发呆。   想嫁人好难,嫁一个能娶她男人更难。   她想起在那梦里种种, 不由爬下床, 拿着铜镜照, 镜子里小姑娘因为刚哭过,眸中泛着雾濛濛一层,清灵秀气。   她摸了摸自己脸颊,不由想,其实这相貌才是惹祸根本,若是自己没这般颜色,侯爷哪可能看上自己,少爷不会对自己诉说衷情,以后姑爷更不可能要了自己身子,这一场祸事就可以免了。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种冲动,干脆拿着剪子,毁了这张脸,不用太毁,稍微不那么好看就行了。   但是当握起剪刀时候,剪刀上那股凉意微冰着她肌肤,她陡然醒悟,吓得赶紧放一边了。   用剪刀毁了脸,那得多疼啊,这是傻了吗?   放下剪刀后,想想那梦,想想如今自己娇嫩脸颊,她竟觉得犹如重活了一遍,一时想着,许多事,不过是一念之间。   自己没被姑爷要了身子,自己也没毁了脸,自己更不是过去懵懂无知那个傻姑娘,自己知道应该去求什么要什么。   这么想明白后,她倒是坦然了。   侯爷,姑爷,少爷,和她什么干系,王二狗,陈忠,还有什么阿福和程锐,管他们呢,谁能带她离开侯爷,谁就是她恩人。   至于侯爷,他现在去了燕京城离开了,这就是她机会。   侯爷赏给她金镯子,她正好拿去变卖了当做以后生计!   香妩深吸了口气,凭空一股斗志在胸口升起,她攥了攥拳头,心想,留给自己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在侯爷回来前找到一个那样男人!   ************   香妩第一个想到是陈忠。   为什么想找陈忠,因为陈忠壮实,有一身腱子肉,他和侯爷年纪相仿,以前听说也曾经跟着打过仗,这样男人,香妩觉得应该有那股血气之勇,激一激,没准就成了。   香妩想到这里,就暗地里开始准备了,偷偷地将那金镯子藏在怀里,到了晚间时候,轮到月晴过去伺候,屋子里只有香妩一个人,香妩便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   小姐院子里自然有当值嬷嬷和底下人,不过香妩从小在这院子里长大,自然是知道哪里能钻出去,当下七绕八绕,来到一处小门。   这小门是嬷嬷留给自己夜晚出去赌牌方便用,她如今正好用上。   出去后,月凉如水,她在夜色掩映下,偷偷摸摸地往马厩方向钻。   这其中自然是碰到过巡夜侍卫,险些被发现,好在她运气过躲在桃花树后,竟然没被看到。   最后终于她来到了马厩附近,藏在马厩外料子棚子里,暗暗地看着,也是她运气好,刚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雄健伟岸身影。   香妩心里一动,紧张又羞涩。   陈忠先过去马厩给马添料,之后便过来这边,好像是要检查这边料草棚子。   香妩看准了,偷偷地从后面走近,打算悄悄地和他说话。   可陈忠却不知,他感到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当即毫不犹豫,伸手就捏住了香妩腕子。   香妩疼得眼泪顿时“哗”地落下来,她算是知道了,侯爷真不算用力,陈忠这才是真用力。   陈忠捏住香妩腕子,举手就要擒拿,看过去时,却发现不对。   手中腕子细软柔滑,眼前人儿散发着阵阵清香,这,这不是香妩姑娘吗?   他连忙放开了:“香妩姑娘,你怎么过来这里?”   香妩心里那个恨!   她是来勾搭男人,没想到先被人当贼捉,还这么捏腕子,疼死了。   不过她很快安慰自己,这男人身子骨果然好,这是好事。   咬牙忍痛,她含泪道:“陈忠哥哥!”   虽是哭着,却是字字柔甜,清甜如蜜。   陈忠身形微震,夜色朦胧中,他望着这娇滴滴小姑娘,疑窦丛生:“香妩姑娘?”   香妩看看左右,见周围没人,知道时间紧,当下忙含泪望着陈忠:“陈忠哥哥,我今日遇到了难处,有一件事想求你,不知道你肯做吗?我,我没别人可以求了,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陈忠看着这小丫鬟,脑子里轰隆一声,只觉得仿佛炸开了。   夜色如水,马厩里草料味如此浓重,他呼吸急而沉,他盯着这酥软柔媚小姑娘,她说出话,虽然含蓄,但他却多少明白这其中意思了。   陈忠哑声道:“不会,当然不会,香妩妹妹,你,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当说到“想着你”时候,身高体健男人已经呼吸粗重如牛,那声声呼吸中都是强烈到烫死人渴望。   香妩听着这个,便明白了。她梦里知道了那些事,又经历了侯爷几次摆弄,多少意识到男人这个时候可能意味着什么。   她当然不想就这么把身子给他,万一他要了身子又不带自己离开,自己岂不是哭死?   当下她深吸口气,反而后退一步,让自己距离他远一些,之后才道:“陈忠哥哥,若我说,我被人相中了,人家强要我身子,我想离开,你能带我离开吗?”   陈忠听得这个,粗声道:“是何等人,竟然这么对你?你说出来我,我自去请侯爷为你做主!”   香妩听他这么说,看着他,柔声试探道:“如果我说是侯爷呢?”   陈忠一愣,无法相信地看着她。   香妩凝着他:“侯爷想要我身子,想让我给他做通房丫鬟,可是我不想,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给人当通房……你愿意带着我走吗?我这里有银子,也有侯爷赏我金镯子,只要你带着我逃出去,那些都是你,陈忠哥哥,你敢吗?”   说着间,她掏出来那个金镯子,在陈忠眼前晃了晃。   香妩捏着那金镯子,咬牙道:“这个金镯子分量很重,应该指不少银子,若是典出去,足够一般人家过一辈子了,逃出去后,能自由自在过日子,总比在这里给人喂马强,陈忠哥哥你说呢?”   当她这么说完时候,她看到了陈忠脸上犹豫之色。   当那抹犹豫之色浮现时候,香妩失望了。   他不敢,他惧怕侯爷权威。   香妩手指都在颤,她意识到了,自己赌错了人,这么想着时候,她心都要凉了。   陈忠盯着香妩,在许久犹豫后,他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狠心道:“香妩姑娘,你可能误会了。”   月色下,她咬唇看他:“你?”   陈忠声音粗嘎,不过却是沉声道:“姑娘,侯爷并不是贪色之人,他虽有时行事不羁,手段狠辣,但却是光明磊落君子,绝对不会强逼于你,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姑娘何不等侯爷回来后,问清楚,再做打算。”   香妩:“………………”   陈忠:“香妩姑娘,请你信我,侯爷——”   香妩:“闭嘴!”   陈忠看着小姑娘愤怒火亮眼睛,顿时不说话了。   香妩“呸”了陈忠一口:“你真没用,算我往日错看了你,从此后,我再不理你,你也就当不认识我!有种你就去侯爷面前告状,随你怎么说!”   说完,她直接转身就走。   陈忠在后面,两手攥着拳,拳头都咯吱咯吱响了,竟然愣是没追她意思。   香妩彻底绝望了。   她这是什么眼光?竟然捡起来陈忠,不行男人早就该放弃了,她抱什么希望!   她这不是白折腾吗?为什么要在这种男人身上浪费自己心思!   她太傻了!太傻了!   可谁知道她刚跑出不远,迎头就见前面站着一个人,简洁利索白衣,裹住了强壮身形,那人立在月光之下,像一棵挺拔树。   “白简姑娘……”香妩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事可能被白简看到了。   她想到白简是侯爷人,顿时怕了。   她胆子只有一股气那么多,现在已经泄没了,消耗殆尽,只剩下怕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白简把这件事告诉侯爷,侯爷会怎么对待自己?他会捏着自己下巴捏死自己,还是直接把自己去喂野狗?   “香妩姑娘。”白简依然是面无表情:“请你回到小姐院子。”   “好。”香妩低头:“我这就回去。”   “请。”白简并不想离开样子,她看起来要监视着她回去。   香妩咬唇,偷偷地看着白简。   白简是女人,但从小习武,别人都说白简这个人很可怕,能直接把一个人撕碎。   香妩小小声地道:“白简姐姐,你是一直在跟着我吗?”   她香妩不但会叫哥哥,还可以叫姐姐,嘴甜点总是没错。   白简:“是。侯爷吩咐,只要姑娘离开那个院子,白简就会跟着姑娘。”   香妩听到这个,顿时明白了,敢情今天陈忠就算不拒绝自己,自己也根本走不出去?陈忠怎么可能打得过白简!   自己一切行径,全都在侯爷控制中,都是徒劳挣扎。   在侯爷那里,自己根本没有选择,侯爷锦衣玉食,侯爷要给,自己只有接受,没有拒绝份儿。   香妩绝望了,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像是被捉住鸭子一样,放弃挣扎,跟着白简往回走。   夜光如水,石路旁边花圃中传来蝈蝈叫声,清脆动人,初夏凉风吹着,舒爽宜人,不过香妩心情却不是那么舒爽。   她忐忑:“白简姐姐,刚才你都看到了,是吗?”   白简:“我看到了我应该看到。”   香妩犯愁了:“那你会把看到告诉侯爷吗?”   白简:“侯爷问,我自然说。”   香妩眼中泛起一丝希望,意思是侯爷不问,她就不说吗?   她满怀期待地问:“侯爷会问吗?”   白简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香妩觉得自己心都在跳。   白简:“侯爷心情好了,就不会问。”   香妩心中一动,侯爷怎么样才能心情好?   白简:“侯爷后天就要回来了,我不知道他心情好还是不好。”   香妩恍然,有所了悟,不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霍迎云院落外。   白简:“请。”   香妩走了这一路,被这初夏凉风一吹,对那找男人想法已经暂时歇了一大半。   不只是侯府里,整个安定府方圆七百里都是由侯爷掌管,这样侯爷,就是这一方土地王,自己怎么会痴心妄想逃出他手掌心?   不说别,只看这神出鬼没白简就知道了。   如果没法往外找男人,也许她只能去给侯爷当通房了。   当侯爷通房,并不是她想要,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   这么想着,她又记起来少爷说话,少爷说要去求他爹,让她当侍妾。   香妩知道,少爷确实真心对自己好,他觉得香妩一个小丫鬟能当侍妾,他对自己太好了,他等着自己感激涕零。   自己身份地位在那里,别人没有错待自己,但是香妩自己脸上却仿佛被人打了一个巴掌,热辣辣地疼。   她想逃,逃不掉。   也许在侯爷身边,当一个通房,慢慢地往上爬,对目前她来说才是最好。   如果有一天,少爷看到自己当了他爹侍妾,不知道他是什么脸色? 第30章 盼着侯爷回   在这之前, 香妩是纠结。   她知道跟着侯爷,躺在那里不用动脑子就能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好吃好玩还有那华丽衣裙,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说不爱只是没享受过, 不知道享受那个滋味而已。   但是少爷那理所当然话刺激到了她,让她脸上仿佛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别人那么看低自己, 别人并没有错, 但她却感到了羞辱。   心存渴望, 盼着能被男人明媒正娶, 但她身份地位,所能得到只有这些罢了。   想用剪刀刺破自己容貌,想着随便抓住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逃出侯府,但看起来这些路子都行不通。   行不通路子仿佛只有一条, 当侯爷通房丫鬟,安心伺候侯爷。   伺候侯爷, 有锦衣玉食, 甚至说不得哪天, 她可以在侯爷那里当侍妾, 同样是给人做小,那当爹还是比当儿子要强。   香妩想起来那燕窝羹。   那并不是一个丫鬟能吃啊,甚至在她梦里, 姑爷家能吃燕窝羹也都是正经夫人,寻常侍妾都吃不得。   况且,况且……侯爷虽然看着狠, 但并没有真得强要自己身子……   他只是逗逗自己, 他逗自己时候, 说实话,自己还挺舒服……   想到这里,香妩脸颊火烫火烫,气息也有些不稳。   她摸了摸脸,咬着唇,开始回忆侯爷种种,关于别人口中提起侯爷。   丫鬟奴仆嬷嬷们往日说话,自然也会提起侯爷,香妩以前没注意过,现在努力回想,才记起来,大家说侯爷这个人威严狠厉手段残忍,却从未说过侯爷要娶亲。   侯爷没有侯夫人,他虽然有一堆女人,但是据说那些女人都在万秀阁。   只要入了万秀阁,都是侯爷女人,是可以被侯爷随意享用,但是却没有哪一个能插手府中任何事,也就是说,那些女人在侯爷身边是管不了事。   她如果当了侯爷身边女人,哪怕是一个通房,上面都没人管她了,唯一需要担心就是白简和朱衣罢了。   朱衣她不熟悉,白简倒是接触过几次,这个人虽然冷冰冰万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香妩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并不坏,至少对自己没有坏心眼。   今天她说话,甚至有些好意提醒自己意味在里面。   香妩想着这个,原本那股绝望竟然慢慢地被稀释了去,化为了丝丝希望。   这条路走不通她就走另一条,私奔出府路子没指望了,她就躺平了当通房丫鬟享受锦衣玉食。   其实就别人来看,侯爷那么高高在上人物看中了自己,那是多大幸事,别人想都没有,她应该知足了。   想到这里,香妩忍不住从贴身小衣里掏出来那金镯子,略带着凉意金镯子贴着脸颊,让她感觉到安心舒服。   在侯爷身边,应该能慢慢地得许多金银吧,有了金银傍身,她有什么好怕。   至于男人把她当奴婢还是侍妾还是通房,她其实不需要在意,哪怕沦落到荒村庵子里,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办。   香妩记起来,梦里那个庵子中,只要五个铜板,就能多得半碗米粥填饱肚子呢!   **************   这世上许多事,总是不让人那么如意。   比如香妩不想见到侯爷时候,侯爷总是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身边,让她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现在她打算以攻为守了,心里开始惦记侯爷了,侯爷却不见人影了。   越是盼不到,越容易天天想,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她晚间睡觉,好几次梦到侯爷,梦到侯爷这样那样,醒来时候,她自己身子骨都是酥软。   白日里,她偶尔也试探着和别人聊起来侯爷。   “侯爷去燕京城好像颇有几日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装作无意地这么叹道。   “是啊,去了好些日子没回来,这下子可好了!”月晴对着镜子画眉毛:“侯爷不回来,小姐乐得高兴,小姐高兴了,咱日子也好过了。”   “……”香妩慢吞吞地想,但是她不高兴啊,她盼着侯爷回来了,赶紧把她安置了。   后来香妩就不和月晴提侯爷了,她和别人提起侯爷,拐弯抹角地提起来,说侯爷以前多么凶,还提起来万秀阁女人。   谁知道那嬷嬷一听:“万秀阁女人哪,那可不容易,听说侯爷一晚上可以享用十个八个,到了第二天那些女人统统都下不了床!”   啊?   香妩瞪大眼睛,攥住了自己手帕,侯爷这么可怕吗?   她赶紧努力地回忆了下,侯爷虽然摆弄过自己几次,她也怕得厉害,时候也有些疼,但平心而论,当时侯爷摆弄时候,她还挺舒服。   嬷嬷自然看到了香妩惊讶样子。   小姑娘显然是不晓得事,睁大含水眼睛,只逗得那嬷嬷乐了,故意道:“你怕是不知道,这男人年纪越大了,那个越厉害!侯爷多大年纪,这都已经三十多了,这个年纪男人,啧啧啧,万秀阁姑娘哪个禁得住,若是你这种嘛——”   嬷嬷打量着小姑娘纤细到不可思议腰:“你这种,都禁不住侯爷几撞,怕不是小命都丢那里!”   香妩吓得顿时一抖,差点把手里巾帕掉地上。   嬷嬷笑了:“瞧你吓,侯爷才看不上你,你不用担心。”   看不上吗……香妩心里暗想,看不上,他干嘛那么对自己,她觉得侯爷还是看上自己姿色了。   嬷嬷笑呵呵地道:“我在府里年头久,我听说侯爷喜欢丰润,喜欢强壮,比如白简姑娘朱衣姑娘那种,那才是侯爷喜欢,像你这种,身上没几两肉,侯爷怕是看不到眼里。”   喔……   香妩疑惑:“白简和朱衣姑娘也是侯爷通房丫鬟吗?”   嬷嬷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那是自然,白简和朱衣都是侯爷一手栽培,听说侯爷就连睡觉时候,都要这两位陪身边,而且是两位姑娘一起陪着!”   哇?香妩大开眼界。   嬷嬷还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说,香妩却开始想了,白简和朱衣两位姑娘都是侯爷侍妾,看来都被侯爷那个过,她应该和白简姑娘多说说话,和人家搞好关系,到时候也打听下,侯爷做起来真那么狠吗,可有什么好对策,免得真伤了自己身子。   而就在香妩忐忑不安期待中,她终于听说侯爷从燕京城回来了。   小姐院子内外丫鬟嬷嬷都愁眉苦脸,小姐更是绷着脸不见笑,唯独香妩,心里暗暗雀跃期盼。   跟着侯爷心思在心里酝酿了那么久,以至于这竟然成了她渴盼,她迫不及待地想跟了侯爷,靠着侯爷这棵大树来乘凉。   可让香妩没想到是,侯爷自打回了府,竟然就没让人找过她。   甚至于那次小姐过去给侯爷回话,她特特地寻了理由,替换了花梦,好跟着小姐过去侯爷书房里,去了后竟然也没见到侯爷,只在书房外面探头瞧着了。   她在那里苦等了半响,以为侯爷会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吓她一跳,然后她就欢快地扑过去,告诉侯爷,奴婢要跟着侯爷,当侯爷通房,要伺候侯爷。   然而,并没有。   侯爷好像真得彻底把她忘记了。   记性这么差吗?三十多岁人年纪也不至于大到这种事都不记得吧?   香妩忍不住胡思乱想。   人就是这样,若是早些时候,她还盼着早些摆脱侯爷,但如今在陈忠那里备受打击,她已经开始怀疑外面是不是有一个“能把她当正妻陪着她过日子”男人了,特别是她这身子已经被侯爷摆弄过几次,就算是不曾真得成了事,可到底和寻常姑娘家不同了。   因为这个,她反而开始一门心思想走侯爷这条路子,现在侯爷这么晾着她,反而不是滋味起来。   就这么一直煎熬着,又过了两三日,据说是因为皇太后寿宴事,定远府须献上一份寿礼,侯爷请了定远府当地几位官员前来商议,其中自然是有楚家老太爷子,据说楚家几个年轻公子也跟来了,一时府上热闹得很。   霍迎云自然是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偷偷地寻了霍迎峰,让霍迎峰带着她过去前面,借故看看楚潭云。   霍迎峰一双眼却巴巴地只看香妩。   霍迎云自然是明白了,当即一笑:“香妩,你跟在我身边伺候着。”   ***********   香妩开始并不想跟着小姐过去前院偷看,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也许就能看到侯爷了,顿时心里满满地期盼,以至于跟在小姐身后时候,又想着见到侯爷后怎么说,以至于面上都泛起晕红来。   霍迎峰这几日一直惦记着香妩。   那一日,本来说得好好,香妩突然恼了,说了一些绝情话,就那么跑了。当时他也是心里有气,想着自己低声下气哄着一个小丫鬟,结果还被这么下面子。   可再过了几天,心里那股恼慢慢地散去,他再想去香妩来,终究是割舍不下。   香妩那模样,那身段,越发出落得好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安静地从面前走过,他看着都会心里泛起丝丝喜欢,又觉不想让别男人看到,要把她藏在自己屋里好生宠着才是。   他一直不能想明白香妩到底怎么了,只能说姑娘家心思多变,一个不小心你就惹恼了他。   如今回首看,却见香妩眸光水润柔亮,腮边一抹晕红,清新润雅,竟然如同旁边池中摇曳着小荷一般。   一时心神轻荡,不免想着,等下抽个没人时候,他必须好好和她谈谈。 第31章 “看本侯怎么罚你这小丫头。”   这一行人等自然是各怀心思, 待到了前院花厅外廊上,霍迎云恰看到楚潭云正从那边廊上过来,看那样子倒像是要过去后园湖边看看风景,当下大喜, 就要过去。   霍迎峰赶紧扯住了她袖子, 低声提醒:“姐,我陪你一起过去。”   霍迎云看看弟弟, 面上泛起红霞, 她确实有些着急了, 自己过去终究有些唐突, 还是弟弟陪着过去好,当即也就答应了。   这两位过去,香妩当丫鬟自然也只好跟着过去,跟在少爷和小姐后面, 一时不由沮丧起来。   她想着,侯爷一定是陪着楚家老太爷在花厅这边喝茶吧?她想留在这里, 想碰到侯爷, 想帮着侯爷回忆下她, 可不想去什么湖边, 湖边没有侯爷,只有少爷和姑爷!   只恨她是一个小丫鬟,不能自主, 少不得跟着小姐和少爷过去。   走到一半时候,恰好迎面碰到了白简。   已经好几天不见白简了,此时香妩看到白简眼里泛起热切, 满是期盼。   白简目光却只是淡淡地扫过香妩, 之后就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了。   香妩顿时失望了, 因为侯爷忘记自己了,不要自己了,白简姑娘都不搭理自己了?   霍迎云和霍迎峰兄妹两个看到白简,都忙上前打招呼,口中称着白简姑娘,看上去很是恭敬样子。   香妩见此,越发心动,想着她若是能混到白简姑娘那个份上,也算是值了。   须知这当爹身份就是不同,当爹房里随便一个通房丫鬟,儿女都得笑脸相迎,不好得罪了。   就这么遐想着自己将来当侯爷通房日子,不免有些走神,再细看时,竟然已经跟着过来了后花园湖边。   霍迎云四处张望,自然是盼着找到楚潭云,霍迎峰却是时不时瞄向香妩。   恰在这个时候,霍迎云看到楚潭云正在那边赏荷,当即拉着霍迎峰过去,霍迎峰要带着香妩一起去,霍迎云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香妩。   今日香妩只穿着一身寻常布料裙子,头上也没什么首饰,但不知为何,她站在这湖水边,雪肤明眸,很随意寻常衣裙,衬着那接天莲叶,夏风吹过,竟别有一种清雅妩媚之姿。   霍迎云笑了,道:“罢了,带着她做什么,让她留在这里等着就是了,不然万一咱去那边游船,多一个人也没意思!”   霍迎峰当然不愿意,他就要带着香妩,可他刚要说话,那边霍迎云已经拽着他往前走了。   “香妩,你过来。”霍迎峰喊。   香妩才不去呢,她眨眨眼睛,抿着唇,一脸乖巧地站在那里,根本不吭声。   霍迎云暗笑,想着这丫鬟还算听话,霍迎峰愁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眼看着少爷和小姐拐过湖边那条小路不见了,被树荫挡住了,香妩终于松了口气。   她要偷偷地回去,回去侯爷那里。   当下悄无声息地沿着那湖边走,此时夏风习习,带着潮气风中夹了淡淡荷花香,倒是让人心旷神怡,不过香妩却无心欣赏,她惦记着侯爷事。   她提着裙子,快步走在湖边,也不怕那露水打湿了绣花鞋。   谁知道越过那边竹林,穿过花圃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听着是几个男人,她忙微侧身,藏在旁边葡萄架后。   走过几个男人,正是今日过来客人,为首赫然正是侯爷,。   数日不见侯爷,穿了一身紫袍,头上勒着金冠,气度沉稳卓尔不凡,躲在葡萄架后香妩看着这人,竟凭空添了几分异样感觉。   以前看到侯爷只觉得害怕,甚至心中暗恨他关了自己强要自己,但是如今遭遇了那没胆陈忠后,她想明白了,想明白后,再看侯爷,竟是觉得侯爷威严之中自有一股别样魅力,且平心而论侯爷生得实在俊美,比那年轻少爷还要炫目。   香妩静默地站在葡萄架后,透过葡萄架缝隙看着侯爷。   此时串串葡萄已经长成,郁郁葱葱葡萄叶中,晶莹剔透葡萄串儿犹如翡翠般一嘟噜一嘟噜地挂在那里,散发着青涩甜美葡萄香,就那么在香妩面前晃荡。   香妩咬着唇,抬起手,轻轻地扒开那串摇晃葡萄,目光不由得跟着侯爷而去。   侯爷正在下台阶,他撩起袍子,威严端肃,气势俨然。   香妩不由怦然心动,她暗暗想着,自己过去竟然是傻了,过去她找什么王二狗找什么看马厩,以为人家会娶她当正妻,但其实男人心思她怎么猜得透,人家对你有意也未必就是想娶你,便是要娶,但凡有个什么紧要时候,还不是随手把你扔了。   比如王二狗娶了那万秀阁出来姑娘,比如陈忠义正言辞地说他家侯爷不是那种人。   这就是身为女儿家悲哀,盼着嫁个男人改变那梦里凄惨人生,这是大错特错了。   如此气度侯爷,手握重权,整个定远府倒是有一半都是他,他随便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定远府震一震,这样侯爷,自己若是跟了他,手缝里随便落下一点来,都够她半生吃用不尽了!   香妩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侯爷,她恍然明白了,在那梦里一生,她最大错误不是给什么姑爷当通房,而是给一个没什么能耐当通房。   姑爷但凡手头有些活动钱儿,把她安置在外面宅院里,也不至于如此!可怜她跟了姑爷一场,最后也没落下多少银子傍身。   谁知道正想着,突然间,那撩袍拾级而上侯爷,竟然微侧首,向这边方向看过来。   香妩只觉得,那双沉静锐利眸子仿佛透过这绿意盎然葡萄架就那么落在她身上。   她一惊,手上拨着那串葡萄竟被她捏掉了一两粒,滚落在地上。   香妩一时忐忑起来,又怕被人发现,侯爷怪罪,岂不是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若从此侯爷不理她,她总不能现赖过去呀,只能当做没这回事了,岂不是活生生憋一口气。   她屏住呼吸,紧紧地揪着旁边葡萄藤蔓,葡萄香气就在她鼻前萦绕,似甜似酸香气沁人心脾,她依然咬着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几个人终于说笑着往西边而去。   待到那些人不见人影后,香妩松了口气,又觉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想起刚才侯爷瞥过来那一言,疏远淡漠威严四射,不知道侯爷还要自己吗……   她不由犯愁,若是他真不要她了,那她应该怎么办,一时蹙起眉,叹了口气,不由喃喃地道:“左右我不要当陪嫁丫鬟,我不想勾搭姑爷。”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陡然间,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声音:“是吗?那你想勾搭谁?”   香妩吓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就要回头,那人却陡然伸出大手来,捂住了她嘴巴:“不许出声。”   香妩瞪大眼睛,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是侯爷,竟然是侯爷。   侯爷过来找她了。   香妩不知道是太过期待还是紧张,她身子竟然在轻轻地颤,两腿也觉无力,几乎站都站不稳当。   霍筠青自然感觉到了,他收回了捂住她小嘴儿手。   谁知他刚收回,小丫鬟竟是低叫一声,就往后退,倒像是要逃。   霍筠青眸中泛冷,大手直接掐住了她细腰。   夏日衣裙单薄,透过那草绿色裙子,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柔滑腰肢,真是又软又细,握在手中,触感不可思议地好。   他掐住后,她竟仿佛吓到了,就在那里胡乱挣扎,扭着那细腰儿要跑。   霍筠青一时冷怒不已,逮住她自然是不让她走,又捉着她那身子贴靠住自己。   这贴上后,感受着那不可思议水嫩娇软,竟是胸口微窒,身形陡然一僵。   天造万物有阴阳,男女自然不同,犹如那八卦中双鱼,形状互相勾连嵌合,霍筠青将这小姑娘贴靠上自己后,才明白这其中道理,女孩儿身子柔软玲珑,竟是完美地和他每一处抵嵌。   霍筠青喉间溢出一丝满足叹息,之后才俯首在她耳畔,嗅着青丝中馨香,绷着脸道:“说,小丫头,你想勾搭哪一个?”   小丫头纤细身子却是止不住地颤,嫣红唇儿张张合合,仿佛不知道说什么。   他眸光幽邃,就那么轻轻在她耳边磨牙:“勾搭本侯儿子?还是今日哪家年轻公子?”   香妩听着这话,简直是想哭了,感动得想哭。   侯爷没有忘记她,侯爷还惦记着她,侯爷还想要她!   她抿着唇,泪珠儿往下落,真心实意地颤声道:“侯爷,奴婢不想勾搭哪个,奴婢只想着侯爷。”   然而霍筠青信吗,他笑里泛着凉:“还敢骗本侯,刚才你站在葡萄架后,眼巴巴地盯着那年轻后生,眼睛都看直了,你当本侯不知?”   说到最后几个字,倒是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意味。   然而香妩冤哪,太冤枉了!   香妩流泪,委屈了:“侯爷,奴婢是在看侯爷……奴婢偷偷地过来这里,就是想找侯爷。”   霍筠青却是嗤笑一声:“那你告诉本侯,刚刚本侯下台阶时迈了几步。”   啊?她当时一心去想着侯爷到底怎么想,哪会去数什么步子啊!   香妩扁着唇哭,低低哀求道:“太难了,这一题奴婢不会,能换一个问题吗?”   还想换问题?   霍筠青笑得薄凉,俯首间,唇已经压在香妩耳边,那处肌肤格外玉雪柔嫩,他轻轻咬着那里,清冷声音绷得紧:“既如此,看本侯怎么罚你。” 第32章 葡萄架下   就在刚刚, 紫袍金冠男子和几位客人说话,还是威严端肃,气势俨然,谁看到这样侯爷不怕, 别说府里那些奴仆丫鬟, 就是那几位客人,看着也是衣衫华贵, 可一个个在侯爷面前哪个不是仔细赔笑。   这样侯爷, 距离香妩远得很, 那是天上人物, 是只能隔着那绿莹莹葡萄枝儿偷偷看人物。   可不过是片刻功夫,侯爷就站在她面前。   挺拔男子身形颀长,站在葡萄架下显然是局促了,一簇绿叶甚至挤压在了他肩膀上, 这样侯爷和外面那个风光体面权势滔天,截然仿佛两个人。   他唇边带着一抹薄凉浅淡笑, 幽邃眸中也泛着凉意, 就在她耳边逼问着他, 说是要惩罚她。   男人大掌力道是如此之足, 以至于她细软腰肢连扭一下都不能,只能认命地贴着他。   强烈到无法忽视气息伴随着葡萄酸涩清甜萦绕着香妩,香妩浑身仿若无骨, 身子就往下落,却下意识地捉住什么,一双手无助地那么一抓, 竟揪住了一串葡萄。   剔透如碧玉葡萄哪里禁得住, 竟是落下好几粒。   葡萄汁水溢出, 香妩指尖都染上了湿润,清甜醇香气息越发浓郁,萦绕鼻翼。   霍筠青凝着这惊慌失措小姑娘,抬起手来,稳稳地捉住了她手:“小丫头,还想逃?”   那双握过笔拿过剑手仿佛带着与生俱来力道,香妩被这么捉住时候,下意识想起来那两次,她可是见识过,他指尖又糙又坚,却灵活得很,能让她上不得下不得。   香妩心慌,砰砰直跳,她是既盼着侯爷宠爱自己要了自己身子,又害怕,毕竟她不懂。   虽说做过一个梦,可梦到底不是真,没有那么确切地感觉,以至于她还是下意识惧怕那些未知事情。   况且,眼前侯爷,身子怕是比那位未来姑爷强健不知道多少!   脑子里乱哄哄,香妩甚至想起来那位老嬷嬷说话,关于侯爷一晚上要七八个女人伺候第二天那些人都下不了床传说。   不管是真是假,香妩都怕。   香妩不自觉嘤了一声,颤着身子后退。   可谁知,后面便是那支撑着葡萄夹子木头杠子,她这一退,纤细柔弱身子便撞上了那木头杠子,一时葡萄叶儿婆娑而动,葡萄串儿轻轻晃荡,甚至还有栖息在一旁鸟儿“吱”一声飞了。   香妩后背生疼,加上本来就心中惧怕,一时眼中便溢出泪来。   霍筠青低头盯着这小姑娘,却见嫣红小嘴儿扁着,粉润两颊鼓着,剔透泪光那么盈在眸中,倒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下一刻泪珠就能落下来了。   他掐住她腰,声音绷得仿佛拉满弓弦:“哭什么哭?知道错了?本侯还没罚你,你就委屈了。”   香妩颤着唇儿道:“疼……”   霍筠青:“笨。”   香妩连忙收住声,含泪眸子越发委屈地看着侯爷。   霍筠青看着她这样,只觉得此时她眼神像一只小狗,一只等着人喂食小狗,可怜巴巴。   他越发攥紧了她细腰,微微前倾。   葡萄架下本就局促,他身形挺拔两肩宽阔,这么前倾间,小姑娘便不得不往后倾。   姑娘家细腰是那么绵软,被男人大掌握住,身子就那么往后折,折到躲无可躲,只能抬眸面对眼前散发着强烈渴望气息男人。   仰着脸香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压迫过来他,心砰砰地跳,她期待又惧怕。   他缓慢地低头,唇落在了她唇上。   当唇齿相接那一瞬,香妩只觉得脑子瞬间炸了开来,葡萄芬芳香气远去了,耳边细碎虫鸣声不在,她眼前白茫茫一片,身子瘫软无力,口中发出含糊嘤咛声。   霍筠青拖着她后腰,低首攻城掠地。   离开这段日子,这小姑娘到底干了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   想到就在刚刚,她还痴痴地盯着人家年轻男人看,一时眸中泛起凛意。   这样一个小丫鬟,合该受到惩罚。   因有了这层想法,霍筠青便添了几分力道。   香妩意识到不对,下意识想推拒开他,但到了这个时候哪有那个力道,徒劳挣扎不过是平添了他几分兴致。   “呜呜——”她哭了,口中含糊地道:“不要。”   他竟然在咬她,咬她唇,好疼。   “不要?”霍筠青气息萦绕在她唇边,眸中却是幽冷:“不吃这里,那本侯吃哪里?”   “呜呜呜——”香妩哭得身子打着摆儿,她发现了,外面那些说法都是真,侯爷这个人好坏好狠,他根本不是人!   霍筠青优雅长指捻起香妩脸上挂着一滴泪:“不许哭。”   说完这个,他再次俯首下去,贴上了她剔透如玉耳朵垂儿。   ***************   霍迎峰实在是有些烦了自己这姐姐,他当然明白姐姐是想见那位楚潭云,但是犯得着吗?   依他想法,在这定远府地界上,若说门当户对,哪个能配上他们定远府?楚家也不过是寻常读书官宦人家,和他们父亲权势不知道差了多少。   偏偏那楚家还颇有些清高样子,这种人家,自己姐姐犯得着那么缠着楚潭云,仿佛生怕人家不愿意娶她似。   本来这些事,也不关他事,他也不会说什么,可今天,姐姐为了能见到那楚潭云,竟然非拉着自己过去,以至于现在他都找不到他小香妩了。   他为什么跑出来,不就是为了香妩吗?   霍迎峰颇有些不满,失落地四处看,但是太阳白亮地照射在后花园,蝉鸣声鼓噪烦人,周围一片安静,哪里有香妩身影?   或许她回去了吧,她不想和自己说话,就匆忙躲了。   可她上次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恼了?他都已经想让她当自己侍妾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霍迎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陪着客人,但是他不想。   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候还要故作正经地陪着客人敷衍寒暄,实在是累。   霍迎峰就这么沿着花间小路往前走,走着间不觉额头已经渗出汗来,恰见旁边一处葡萄架子,而葡萄架子下是有石凳,便过去坐下。   葡萄架下绿意盎然,串串葡萄垂坠而下,风一吹时,清香扑鼻,但是霍迎峰心情却并不愉悦,他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香妩,你心里到底怎么想,为什么不理我?”   而隔着那葡萄架并一层藤蔓,哆嗦着依附在侯爷怀中香妩吓得脸儿惨白,僵着身子咬着唇儿不敢吭声。   她没想到少爷恰在这个时候来了,他可千万别乱说。   自己早就和他说清楚了,他怎么就不依不饶?还要她怎么样,难道把心剖出来给他看告诉他自己不想给他当妾吗?   正胡思乱想着,侯爷却是猛地攥住了她腰。   “唔——”香妩檀口中险些溢出一声低叫,幸好被侯爷及时用唇封住了。   但到底是发出一丝丝声响,霍迎峰自然听到了,他皱眉,四处张扬,却并没见人影,当下便以为是自己错觉了。   “香妩,香妩,你可知道,我晚上睡不着,总想着你。”霍迎峰喃喃道:“还记得小时候,你脚上扎了刺儿,我背着你回去,当时你还说要嫁给我呢。”   香妩听着这话,睫毛一颤,冤得眸中溢出泪来。   五六岁说话能算数吗?   她好恨自己年幼无知说这些不该说话,好恨好恨。   偏偏这个时候,侯爷动作不但不停,反而越发孟浪。   大串葡萄跳跃颤动,晶莹犹如翠玉,在阳光下反射着动人光,侯爷一把将那大串葡萄握住,轻轻一攥,浓郁翠绿汁水四溢,芬芳扑鼻。   纤弱姑娘却仿佛骤然遭不可承受之重击,泪珠儿一抖一抖地洒落,颤巍巍险些自侯爷身上滑落,怕得胡乱去抓,却攀上了侯爷坚实肩,攥住了侯爷衣襟。   那布料华贵,那肩膀充满狠猛力道,脸颊边葡萄串儿抖动,香妩咬着唇,拼命地压抑着,根本一声都不敢出。   此时来自湖边风吹起来,带来弥漫着荷香湿意,给这绿意盎然后花园带来几分清凉,茂密翠绿葡萄叶儿沙沙而动,葡萄串儿轻轻动荡,触碰着姑娘家柔软发。   草绿色裙摆也扑簌着飞起来,凸显出她柔曼动人身段。   她一头青丝不知何时被那侯爷解开来,青丝妩媚地散落在窄瘦肩头,发梢轻摇,露出姑娘家纤柔白嫩颈子,以及挂在细致下巴上那一滴泪珠。   葡萄架那一侧,那个喃喃自语少爷终于起身离开了,香妩仰脸,无助地看着那个眸中泛着幽邃冷意侯爷。   他是侯爷,脾气本来就大,如今听了这个,显然是不悦。   香妩怯生生地伸出纤长胳膊,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宽厚肩膀,软软地攀附住侯爷颈子。   之后,她将沾着泪小脸偎依在他胸膛上,用软糯无辜声音哀求道:“侯爷,奴婢心里只有侯爷,少爷是曾说过想纳奴婢为妾,但奴婢根本不曾理他,奴婢和他说清了,是他自己不听,奴婢能怎么着,奴婢总不能把这些话塞他耳朵里!”   男人幽邃莫测眸子紧锁着这纤弱妩媚姑娘,过了半响,他终于将略显粗糙拇指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泪珠儿。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他先信了。   谁让她哭得这么惹人怜。 第33章 侯爷召见   自那日香妩在葡萄架前又被侯爷欺凌了一番后, 她反倒是心安了。   她隐约可以感觉到,侯爷那一日仿佛对她多了几分怜惜,甚至于后来并没有因为少爷话生气,细想过后, 香妩觉得, 那是因为她后来攀着侯爷颈子软软地说好听话。   别管真假,说了好多, 哄得侯爷喜欢了, 不生她气了。   香妩暗暗地想, 看来这是一个好法子, 以后若是再怕了他,或者惹到了他,就赶紧搂着他说好听,阿谀奉承甜言蜜语应该都管用吧?   侯爷这个人虽然吓人, 还能要人小命,但竟然还是可以有法子哄。   有法子哄, 就不是那么可怕。   比如小姐, 她虽然脾气不好, 但是如果夸夸她裙子好看肤色雪白, 她就顿时高兴起来了。   香妩这么想明白后,心里就有底了,安心等着侯爷回来, 一时又盘算着,要亲手给侯爷绣一个什么,比如香囊啊, 比如相思袋, 或者别什么贴身小物, 总是要让侯爷知道,自己是一心惦记着他。   ——没准他看到后一高兴,又赏自己什么了,香妩暗暗地期盼着。   谁知接下来几日,侯爷又离开了侯府,不见人影,香妩见此,也不着急。   小姐这里好几个姐妹,她还惦记着,想和她们多处处。   以后她如果跟在侯爷身边当通房丫鬟,怕是想见面说话都得找机会了。   香妩心里打算着这个,又把自己得那些绫罗以及金镯子摩挲了一遍,偷偷地放好了。   那些绫罗,她跟了侯爷后可能还有,可以回头送给月晴她们留着,金镯子必须自己留着,这个以后可以换银子,那是自己压箱底儿东西。   谁知这一日,王二狗他娘王管事媳妇过来了,求见小姐,竟是说起来给皇太后送礼事。   本来上次侯爷过去京城,就是恰赶上了这事,皇太后提起来,说是她寿辰时候一定要侯爷过去。   侯爷既然过去,就不能空手,他过去这是以定远侯身份过去,定远府就得送礼,且送这份礼最好不是什么俗烂金银财宝,而要有一个别致用心。   上次定远几个官员商议过后,竟然考虑着,让各府里小姐亲自动手绣一幅祝寿图,每人绣那么一块,最后拼成一幅大,送给皇太后,也算是定远当地官民一片忠心。   王管事媳妇这么一说,霍迎云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她最不喜欢绣东西,之前偶尔绣一些,还不是让香妩代劳。   现在她名声在外,人人都知她定远侯府小姐绣工了得,竟是骑虎难下。   可是这件事是关系到自己父亲那里,她自然不好推辞,少不得答应了,答应之后,马上命人叫来了香妩,把这桩子事和香妩一说:“就由你来绣吧,你这身份,由你来绣皇太后寿礼,这是你福分,万万不可辜负了,也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你小命可就难保了。”   往常香妩被这么一吓唬,一般都是怕。   不过现在她巴上了侯爷这棵大树,忍不住开始想了,小姐这是自己不想绣,就故意恐吓自己帮着她,她就是一直这么对自己,后来她嫁给姑爷,也是这样连骗再吓。   小姐真坏。   “怎么,你不会绣?”霍迎云挑眉,笑望着香妩:“也不是非要你绣,不过是想着,上次你没能帮侯爷绣成那个屏风,给你一个将功赎罪机会。”   说着,霍迎云笑着道:“等你绣好了,若是能用,自然有赏。”   有赏?   香妩眼睛亮了。   虽说跟着侯爷后,可能还会有赏,锦衣玉食享用不尽,但是现在在小姐这里多得一份赏岂不是更好?   她忙恭敬地应道:“小姐有名,香妩岂敢不从,自然是竭尽全力为小姐效力!”   霍迎云见此,眉开眼笑,连夸香妩能干,不过心里却是暗想,小丫头越来越不像话,这是知道自己迎峰喜欢她,翅膀硬了,不听使唤了吗?   有赏?你且等着吧,等你做完这一桩,看我怎么收拾你。   香妩自是不知道她家小姐没想给她银子,反而想收拾她,她喜滋滋地领了命,便开始卖力地绣那祝寿图,反而把给侯爷绣香囊先扔在一旁了。   ***********   这一日,霍筠青回来,宽袍大袖,风尘仆仆,一身萧杀之气。   过去迎接王管事见此,倒是先唬了一跳。   他当然隐隐听说,东边博野府地界上仿佛出了大事,那里有人弄什么私矿,并有人屯兵什么,如今侯爷领了圣旨过去,一举铲除了,其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这些事,他也就是听人家说一嘴,也不知道真假。   现在看自家侯爷回来,他甚至仿佛闻到了丝丝血腥之气,当下便明白,果然是真了。   当下自然是越发战战兢兢,须知侯爷杀伐果断,此时万万不可有半分惹他不悦。   霍筠青翻身下马,宽大锦缎披风在空中翻出一个飘逸弧度后,他稳稳地落地,之后阔步进府。   一路上,自有奴仆丫鬟鞍前马后伺候,待到进了自己房中,稍做安顿,王管事便上前回禀最近府中发生种种,当提起来给皇太后准备贺礼时,他自然是提起来小姐刺绣一事。   “小姐绣祝寿图?”霍筠青挑眉,淡声问道。   他这个养女,是什么性子,几斤几两重,他自然是清楚得很。   所谓小姐绣,不过是那小丫头代劳罢了。   “是,如今正绣着,前几日小房里人过去看,已经绣了一半了。”   “再有几日能绣完?”霍筠青却又问道。   王管事倒是微怔了下。   其实他多少明白,侯爷是不会在意这些,什么皇太后寿礼,他那日也不过是叫了几个当地官员,让他们想法子就是了,他自己并不会操心这种事。   至于请了小姐亲手刺绣,小姐也应了,如今正绣着,这件事也就不值当侯爷再过问了。   他顿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但是又想不明白,只好含糊地道:“是,也就是七八日功夫,到时候绣完了,自然送到侯爷面前先看。”   霍筠青神色微沉,淡声道:“你先下去吧。”   王管事陡然感觉到屋内气息变冷,当下后背发凉,忙道:“是!”   待到王管事走到了门前,霍筠青突然道:“前些日子,本侯请了州府诸位大人前来,小姐可是安分地留在院子中?”   王管事一听,脸色微变。   小姐好像没安分留在院子中,而他也没和小姐禀报过,他只以为侯爷不知道,怎么侯爷突然提起这事来?   当下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侯爷道:“把小姐身边几个丫鬟统统带过来!”   王管事忙道:“是!”   **************   这一日香妩正在房中刺绣,突然间月晴脸色惨白地进来,慌张张地说:“香妩,你快放下,先别绣了,准备下,我们得过去侯爷那里。”   香妩一听,愣了下:“过去侯爷那里?”   这么快,侯爷回来了?她还想着先绣好了这祝寿图拿了小姐赏再过去侯爷那边伺候呢,怎么侯爷这就回来了?   月晴跺脚:“是啊!快点吧,哎,别磨蹭了,不然万一侯爷那里生气了呢!”   香妩越发觉得不对劲了,纳闷地说:“月晴姐姐,你,你知道啦?”   自己要去侯爷那里当通房丫鬟事,她还没和小姐妹提过,她们应该惊得不轻才对。   月晴:“知道什么啊?香妩你那脑子都在想什么,侯爷让我们都过去,快点吧,耽误了,侯爷怪罪下来,我们怕是要被拖出去喂野狗!”   香妩:“啊?”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忙细问,这才知道,原来是侯爷叫小姐身边丫鬟去问话。   这个时候兰若和花梦两个也都来了,一个个吓得小脸惨白,忐忑不安,小姐那里也自是坐立不安,先和她们好生叮嘱一番:“到了我爹那里,不许乱说!”   说话间,她盯着香妩:“特别是你,祝寿图事,一个字不许说出去!”   香妩哪里敢多说什么,自然是连声应下。   待出了小姐房中,她突想起一事来,“嗖”一下蹿回了房中,翻腾着去找那个香囊,那个给侯爷绣了一半就扔到一半香囊。   好不容易找到,这才发现,哪里是绣了一半,分明是才开了一个头,距离绣完远着呢!   一时悔恨不已,绣什么祝寿图,还是侯爷最大,侯爷最大!   她哆嗦着拿出针来,想着赶紧补上几针?   这个时候月晴已经开始催她了:“香妩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这个时候磨蹭什么,快!!”   香妩只好不补了,一把揣到怀里,匆忙跑出来。   出了小姐院子,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随着王管事过去侯爷那里,走在路上,花梦还因为太过害怕两腿发颤,险些被石头绊倒。   香妩却是满脑子瞎想。   自从上次葡萄架下,侯爷欺负了自己后,他就出远门了,按照以前说法,他应该是把自己接到什么万秀阁去,可现在他一直没这么安置自己啊,自己留在小姐身边,也没什么错吧?   他突然回来,突然喊人,就算要生气,那也是别原因,不是自己原因。   况且,他一口气叫四个丫鬟,总不能是要一口气摆弄四个丫鬟吧?所以是因为别事,也许是因为小姐事?   这么一想,相比于三个丫鬟姐姐,香妩心反而安定下来。   而想到可以重新见到侯爷,她竟然有些期待了。 第34章 夜晚怎么想本侯?   香妩是抱着这个打算, 可她没想到是,待到了侯爷院子后,根本不见侯爷,王管事是让她们几个站在外面廊下候着。   伸头是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 早点熬过去总比在这里苦等着强,香妩有些不安了。   月晴几个丫鬟更是忐忑起来, 一个个咬着唇儿蹙着眉低着头, 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   花梦比较胆小, 已经开始想哭了:“是不是小姐做了什么不好事, 侯爷要问起来拿我们开刀?”   小姐毕竟是小姐,侯爷再生气,也得给小姐留情面,但是她们不一样, 她们只是丫鬟,到了关键时候, 就是出来给主子顶缸。   如此等了不知道多久, 太阳底下晒着, 台阶下站着, 四个丫鬟苦不堪言,甚至额头上都渗出汗来。   香妩咬着唇,不由再次忐忑起来。   这位侯爷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他到底要干嘛,明明上次葡萄架下,他那么欺负自己, 自己哄着他, 后来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几日不见, 何至于就这么对自己吗?   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种人,也就是他身份高贵是侯爷罢了,他若是王二狗或者阿福什么,还是这性子,自己早过去呸他了,才不会理会他半分!   她抬起手,使劲地擦了一把额头上汗,正暗暗在心里愤愤着,忽就听得一个声音道:“各位姑娘,跟我过来这里。”   四个小丫鬟一起抬头看,却见是白简和朱衣。   大家顿时怕了,身上觉得凉飕飕。   白简和朱衣是侯爷身边最为倚重丫鬟,听说厉害着呢,能单手劈石头,还能撕碎豺狼,上次李嬷嬷就是被白简朱衣啪啪啪啪地打耳刮子,后来李嬷嬷被提出来后,那脸都肿成了发成大红馒头!   唯独香妩,看到白简倒是亲切得很,她觉得白简虽然面上凶,但其实是一个好人,就像姐姐一样,看着心里踏实。   所以她马上冲着白简笑了笑。   太阳底下,白简面无表情地扫过含笑香妩,用刻板声音道:“谁跟我过来?”   月晴几个都是一惊,不敢说话。   香妩忙小声说:“我。”   月晴几个万没想到香妩主动请缨,都暗暗惊讶。   白简颔首,带着香妩离开。   那边朱衣用同样刻板语气道:“你们三个,跟我来吧。”   啊??   月晴几个大惊,这才明白,敢情逃过那个逃不过这个呀?!   早知道她们跟着前面那位了至少那位看上去仿佛更好说话!   *************   香妩跟着白简走出一段后,看四下无人,终于小小声地道:“白简姐姐……”   声音清甜软糯,就跟叫着自家姐姐一样。   白简头也不回,连看都不看。   香妩紧跟几步:“白简姐姐,侯爷叫我们来做什么呀?”   白简:“不知道。”   香妩:“侯爷说了什么吗?”   白简:“不知道。”   香妩头疼,怎么问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偷眼看向白简,白简有挺直鼻子,还有略有些英挺眉毛,仔细看还挺好,可惜就是太严肃了,不像个姑娘家。   她想了想,问道:“侯爷是单独叫我,还是叫我们四个姐妹?”   白简脚步略顿了下,看向香妩。   香妩满含期待地看着她,这个可以说吧?   白简慢吞吞地道:“叫你。”   香妩听着,顿时明白了:“侯爷想叫我,但是侯爷不好单独叫,就把我姐妹几个都叫来?”   白简道:“这我不知道。”   香妩却大喜,心花怒放:“谢谢白简姐姐!”   白简姐姐真好,其实就是故意要告诉她吧。   白简看着小丫头笑得弯起来眉,淡淡地道:“侯爷现在心情不太好。”   香妩笑顿时凝固了,她蹙着眉,犯愁起来,侯爷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接下来香妩脚步就慢了,一步步地挪,恨不得走到天荒地老。   白简自然感觉到了她刻意放慢脚步,回首看她,看她那愁眉苦脸小样子,眸中泛过一丝笑意,不过转瞬即逝,马上恢复了往日面无表情。   香妩自然是没注意到,她还沉浸在她苦闷中,正苦闷着,就到了一处房前,却见此处屋舍古朴,房前有青竹挺拔修长,俨然成片,郁郁苍翠。   白简在廊檐下停住了脚步:“侯爷就在里面等着姑娘,姑娘进去吧。”   香妩犯愁地叹了口气,她不想去。   白简说侯爷心情不好,她不知道这心情不好是什么意思,但这让她忐忑不安起来,忍不住努力地回忆自己这些日子做错了什么。   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   她这次可没勾搭男人啊。   她越发惴惴不安,有些无助地望向白简:“白简姑娘,你不进去吗?”   白简:“?”   香妩眼巴巴地祈求道:“你陪我一起进去好不好?”   白简微微侧首,打量了她好一会,之后转身走了。   头也不回。   香妩心痛地看着白简离去背影,最后眼一闭,心一狠,推开了门。   门开了后,她怯生生地打量着这房间,却见一眼看到是一幅山水字画,那字画墨色清雅,用笔遒劲,一看便知道出自名家。   旁边是一整套红檀木书案并靠椅红檀书格,书案上有笔墨纸砚并几样玉摆件,再靠里地方,是弦丝雕花架子床,上面挂着黑色帷幕,此时半明不暗地落下来。   香妩就越发忐忑了,人呢?侯爷怎么不见人影?   正看着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傻了?”   声音低沉凉淡,透着一丝不悦。   香妩猛地被吓到了,忙看过去,这才发现,靠窗地方放着红木雕花案,案旁,侯爷正坐在那里,茶气袅袅中,却见他穿了墨色锦袍,衣领和袖口处是紫金缠枝花纹,一头墨发以玉冠竖起,带着俾睨世人漠然。   他逆着光,看不清脸,但是只那冷峻轮廓就透着阴晴不定压迫感,让人琢磨不透。   香妩看着这数日不见侯爷,又怕又心存渴盼,又惊又松了口气,一时心内真是不知是什么滋味。   “奴婢见过侯爷。”她终于低头跪下去。   “起来。”侯爷放下那本书,之后端茶慢慢地呷了一口。   香妩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之后一步步挪蹭到了侯爷跟前,就跟犯错了小孩一样。   霍筠青虽在品茶,但眸角余光自然是注意到了,不过他没说什么。   他等着,等着看这小姑娘怎么编。   香妩咬着唇儿,小声说:“侯爷,你老人家把奴婢叫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老人家?   霍筠青挑眉,看向她。   香妩不懂,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霍筠青勾唇冷笑一声,放下了茶盏。   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可真会说话。   香妩看他这样,只觉得房中气息都仿佛冷沉了下来,越发忐忑:“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侯爷生气了吗?”   霍筠青:“过来。”   香妩只好大着胆子上前,再上去,最后脚尖险些碰到他炮角了。   霍筠青看着近在眼前小丫头:“你知道错了吗?”   香妩茫然,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奴婢做错了什么事吗?”   霍筠青:“怎么,你不知道?”   香妩有些慌了,水润眸子灵动地转来转去,最后她委屈地为自己申冤:“侯爷,这次侯爷出门,奴婢可没有四处勾搭男人。”   她不说就罢了,她一说,霍筠青剑眉微沉:“这次没有,那就是以前做过了?”   香妩赶紧使劲摇头:“这次没有,以前也没有!”   霍筠青:“哦,那你从今日起,过来本侯房里吧。”   啊?   香妩一脸为难,很是犯愁地说:“侯爷,可是奴婢答应了帮小姐绣祝寿图。”   霍筠青:“你帮小姐绣?那祝寿图乃为皇太后祝寿之用,你身份来绣祝寿图,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香妩顿时哭了,这罪名听起来很大,好可怕。   她眨着泪眼,看着侯爷:“那,那怎么办呢?”   霍筠青:“听话,本侯可以替你瞒着,不再追究。”   香妩赶紧使劲点头:“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听侯爷话!”   霍筠青:“以后好好听,那以前没好好听?”   香妩听这话,简直是又想哭了。   侯爷怎么说话呢,他这个人怎么这样,他这分明是故意欺负自己!   太坏了!   不过他是侯爷,他最大,他说什么是什么,香妩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对。   她努力想了想,终究道:“侯爷,奴婢自然是好好地听着侯爷话,不但好好听侯爷话,侯爷出门这几天,奴婢日思夜想,天天想着侯爷。”   霍筠青听得这话,幽邃眸光转深,他挑眉,低声道:“夜里也想?”   香妩点头:“那自然了。”   霍筠青:“怎么想?”   香妩听了,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物,之后呈现在侯爷面前:“侯爷你看,这是奴婢为侯爷绣香囊,奴婢夜晚里睡不着,就起来绣这香囊,这香囊,针针都是奴婢心意,丝丝都是奴婢一片相思情!”   霍筠青低头看过去,玉白小手儿,捏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才做了一半,最后几针看上去比较潦草。   香妩见他目光落在最后几针上,忙低声解释说:“侯爷,这几针是昨夜里奴婢想侯爷想得难受,想得都哭了,所以才潦草绣了几笔以解相思。今日见到,觉得不好,这是打算拆掉重绣。”   霍筠青却抬手,捏住了她。   有力大手略带着糙意,香妩顿时浑身僵硬。   他他他,他要干嘛,难道他看穿了自己心思?   谁知道就在这时,霍筠青捏住了她手指头。   香妩手指头生得好,修长匀称,指肚儿白净,可以称得是上削葱秀指,完全不像是一个当丫鬟手。   不过此时,那匀称好看指腹上,颇有几个针眼儿。   霍筠青眯眸,声音变凉变淡:“这些针眼,也是给本侯绣香囊绣?”   这当然不是……   香妩吞吞吐吐,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霍筠青握着她指尖,抬眸瞥了她一眼,眼神微沉,之后一个用力。   “啊——”香妩惊叫一声,吓得不轻。   待到终于明白过来时候,她才发现,她被侯爷落在了他腿上抱着。   这这这,这可是侯爷大腿啊!!   她竟然坐在侯爷大腿上。   谁敢把侯爷大腿当椅子?   香妩坐都不敢坐了,挣扎着要起来,但哪里挣得脱。   有力臂膀将她绵软身子牢牢地箍住,霍筠青自后面俯首下来,凌厉下巴轻抵在姑娘家娇嫩脸颊上,他长指捏着她手指,声音凉薄散淡:“小丫头,本侯想听,你是怎么想本侯。” 第35章 侯爷送我小珠花   当成熟男子凌厉下颌骨抵着香妩娇嫩脸颊时, 那须根便紧贴着她肌肤,扎得她发痒泛疼。   滚烫气息就那么轻轻喷薄在她耳边,耳边那处最是娇嫩,哪里经得住这个, 一时身子已是酥麻无力, 化作了一滩水儿,无助地瘫靠在男人怀里。   偏生这个时候, 男人粗哑声音你问她, 是怎么想他。   她想了吗, 想了, 也没想。   她想侯爷回来,想着她要当祸国妖姬,想着她要蛊魅侯爷,一步步往上爬, 想着她要当侍妾,要让侯爷为自己神魂颠倒, 还想着从侯爷这里得许多金银, 攒下足够私房钱傍身。   她觉得, 自己想, 可能不是侯爷以为那个想。   不过她知道,自己当然不能说实话。   说了实话,侯爷就不是抱着她, 而是直接把她从窗户扔出去了吧?   所以她抿着唇,软软地道:“奴婢想侯爷想得夜晚做梦了。”   小姑娘清甜如蜜声音就在耳边,霍筠青用拇指轻轻擦过她娇嫩犹如牛乳一般肌肤, 声音浑厚到胸腔仿佛也跟着轻震:“做什么梦了?”   香妩娇弱地倚靠在他胸膛上, 说实话, 这胸膛靠着并不舒服,太硬,跟铁铸一般,太咯人。   不过这是侯爷胸膛,能倚靠在侯爷胸膛上,这就是当祸国妖姬第一步。   所以香妩努力让自己适应下来,开始睁眼说瞎话:“奴婢做了一个梦,梦到侯爷抱着奴婢。”   霍筠青幽邃眸光有了烫意:“然后?”   香妩咬唇,想起来之前自己做过梦。   其实最近她没梦到过侯爷,但是之前梦到过了,梦里侯爷还说帮自己揉。   只是她再想当祸国妖姬,也说不出梦里那些话。   她脸颊泛起来烫意,身子也觉得越发酥麻无力,呼吸也紧了:“然后,然后……”   她结巴了好几句,终于憋出一句:“奴婢忘了……”   霍筠青倒是没在意,唇齿轻轻碰上耳朵垂上那最娇嫩一处,声线散漫醇厚:“忘记了?没关系,本侯可以让你慢慢回忆,说不得你就记起来了。”   香妩一听这个,顿时意识到了。   她懂,当祸国妖姬伺候侯爷时候到了。   一时不由身子紧绷。   虽然她做过梦,知道那些事,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一回事。   她下意识紧抓住了侯爷衣袖,身子也颤得仿佛风中落叶,颤抖唇儿抿着:“侯爷,奴婢,奴婢好怕。”   想,却又不敢。   霍筠青微侧首,凝着这小姑娘。   绵软纤细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湿润眸子充盈着娇弱和惧意,滟红一抹唇儿颤着,泛着潮红脸颊润着泪光,小小一个姑娘家,明媚娇艳却懵懂羞涩,蜷缩在自己怀里,像一只无家可归小猫儿般,好像自己是她所有依附。   霍筠青拇指怜惜地擦过她脸颊,轻啃细咬间,却是低声道:“怕什么,疼?”   香妩轻轻打着颤:“嗯。”   这声“嗯”却是低而轻,糯得仿佛化开了一般。   霍筠青抱着她起身。   香妩越发怕了,她慌乱地看过去,见到了一旁那张垂着帷幕大床,想着莫非他要抱着自己去床上。   那,那就是真得要自己身子了?   香妩紧紧地攥着侯爷衣袖。   她想起来嬷嬷们那些传说,那些关于侯爷一夜要七八个女人第二天那些女人都下不了床故事,如果她真得被侯爷要了身子,她,她会不会死……?   香妩越想越害怕,最后怕得几乎整个身子都在颤。   霍筠青却抱着她,将这软绵绵小东西放在了一旁紫檀木椅上。   香妩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侯爷,心想,竟然不是在床上,竟然是在椅子上吗?   突然感到一阵凄凉酸楚,她只是一个丫鬟,所以不配在侯爷床上,只能在椅子上亵玩?   这么一想,眼泪险些落下来。   偏这时,侯爷将她放在那里,便起身过去了多宝架前。   香妩越发疑惑,多宝架,那儿放了什么?他要拿什么?   她忍不住多想,一想之后,脸色瞬间煞白。   她想起来已经好几次了,侯爷都不曾要自己,也想起来在那梦里,似乎就有嬷嬷东家长李家短地说,说有些什么不行男人,就会专想折磨人法子,会用什么东西来摆弄女人,害得女人各种难受。   莫非他有什么东西来折磨她?   这么一想,仿佛可以想通他能一口气折磨七八个侍妾而且那些侍妾第二天下不了床事了!   香妩瑟瑟发抖,冷汗直流,觉得自己这身子怕是禁不起,该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吓成这样?”侯爷已经去而复返,就站在她面前,剑眉微挑,眼神略带嘲意地看着她。   “侯爷。”她咬唇,哆嗦着:“侯爷饶了奴婢吧。”   “饶了你?”侯爷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你以为本侯会饶了你吗?”   香妩盯着那小瓶子,越发惊疑不定,这,这是什么东西?!   霍筠青自然看出这小东西心思,傻乎乎,倒是很会瞎想。   他冷着脸,捏过来她手指。   香妩下意识挣扎,但是侯爷力气大,他又是侯爷,看他那么沉着脸很可怕样子,她挣扎几下就不敢了。   香妩后背阵阵发寒,两腿更是发虚没劲,想着今日我命休矣,只恨侯爷赏那个金镯子她一天没带过,亏大了。   霍筠青捏住那手指,打开小瓶子木塞,倒出一些药膏来,揉在香妩手指头上。   香妩顿时一愣。   低头看过去,正是那两个带了针眼手指头,现在被抹上了药膏。   这个药膏又和之前大黑豹偷偷给她用不一样,带着一股异香。   香妩猛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侯爷。   她羞愧地看着他,原来自己误会了,侯爷是要给自己抹药……   “刚才,你在想什么?”侯爷收起了药膏,凌厉眉微微挑起,看着既冷又嘲。   香妩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一直以为侯爷很可怕,能吃人那种可怕,动辄杀人那种,她以为侯爷会要自己身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侯爷竟然是给自己抹药。   这点针眼上疼,别说其它人,就是自己都不会觉得算什么。   疼一两天,不就好了,自己一个丫鬟,怎么就不能疼几天了,怎么值当抹药呢?   她眸中含泪,盈盈欲滴,哽咽着说:“侯爷。”   霍筠青:“说,刚才在想什么。”   香妩心虚,扁着唇儿,垂着眼儿,不敢吭声。   霍筠青笑意薄凉:“是不是以为大黑狗来吃你了?”   香妩脸红得像傍晚云霞。   霍筠青抬起手指,轻挑起她下巴:“还是说,你以为本侯要了结你小命?”   香妩忙摇头,摇时候头上一根珠花都在摇:“没有,没有,奴婢才没有这么以为!”   霍筠青;“那你怎么以为?”   香妩眼珠转转,瞅了一眼旁边那垂悬着帷幕大床,低声说:“奴婢以为——”   话说到这里,语音转低转软,软得如同洒了白糖米糕,她到底是羞涩,并不好意思说出来。   霍筠青坚硬颌线微绷,他幽邃眸子锁着这小姑娘,一双大掌不由掐住了她细腰。   想要吗,自然是想。   不过她太过娇弱了。   现在香妩浑身没有了力气,两腿酥软,连脚趾头都带着麻,她噙着一滴泪,羞涩懵懂地望着侯爷。   她想跟着侯爷。   侯爷其实人挺好,跟着侯爷好好伺候,说不得后面好处大着呢。   她不懂侯爷在干什么,不过她任凭侯爷施为。   他力道有些大,落在她肌肤上,便带起似有若无疼,她咬紧了唇,但依然禁不住,发出低低嘤声。   直到后来,她不由得哭了,她瘫靠在侯爷怀里,两只白藕一般胳膊软软地揽着侯爷颈子,偎依着侯爷身子,小声地啜泣。   侯爷骤然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她箍碎,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哪日是你生辰?”侯爷声音绷得仿佛拉满弓弦。   “下,下个月。”香妩不懂侯爷为什么问这个,她用润着泪脸颊紧贴着侯爷衣襟,轻轻偎着,像一只被人宠爱小猫儿般。   “好。”侯爷缓慢地放开了她。   失去了侯爷胸膛倚靠香妩,就这么瘫靠在那红檀木椅背上。   她无力地歪在那里,心里茫茫然。   她觉得眼前一切那么奇异,又觉得侯爷仿佛为她打开了不一样一道门。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如果在小姐身边伺候,这辈子都没有资格这么坐在如此名贵椅子上,更不至于被侯爷这么位高权重人抱着。   侯爷却在这时,摸了摸她头上珠花。   “哪来?”   “自己做……”   “不是哪个男人送吧?”   “不是。”香妩脸红,小小声地反驳。   她虽然试图勾搭了好几个男人,但是她可是没要过人家东西,不但如此,还倒赔了一块巾帕。   亏大了……   侯爷抬手,却给她摘了下来,之后随手扔在一旁。   香妩一看,身子不瘫了,腿脚也不酥麻了,她蹭地坐起来,心疼地道:“侯爷,那是珠花,是奴婢珠花!”   那都是银子啊,怎么可以丢,她首饰本来就不多!   然而她再看时,却发现不知何时,侯爷手中竟然多了一样东西。   她仔细看,一时不由眼中发光:“这,这是?”   竟然是一朵珠花,但是那珠花可是和自己珠花不同。   以上等白玉雕刻而成,其上有赤金累丝点缀为叶,不说那白玉色如羊脂精雕玉琢,一看就不是凡品,只说那赤金累丝做成花叶,竟然是叶脉清晰,金丝纤细如发一般,挂在那里微微而颤。   霍迎云颇有一些首饰,香妩帮着打理,见多了,约莫也知道,若是寻常人家,只以为实心金饰越大越贵,但其实这些豪门贵族家首饰,反而不在意那分量,而是重做工。   金子做成实心叶子固然贵重,但其实这做成金丝就连每一处叶脉都清晰可见,那才是要大功夫,不是燕京城最上等银匠是做不出。   这才是大家闺秀压箱子底首饰。   关键是眼前所见,做工实在是精妙绝伦,便是小姐也未必有这么一款首饰。   香妩盯着这珠花,看得挪不开眼。   霍筠青看到小姑娘清澈湿润眼中绽放出光彩,犹如天上最亮星子一般。   他随手将那珠花递到了她手中。   “赏你了。”   声音散淡,就仿佛他随手扔给她一片树叶什么。 第36章 “我真不是故意欺负她”   香妩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侯爷说, 这个赏给她了。   她心里明白,这个珠花必是极贵重,甚至那做工,都不是定远府地界上能有, 怕不是燕京城里才有!   甚至于这么一个做工精湛首饰, 放在小姐面前也是一个稀罕物,小姐妆匣里珠花, 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个。   这让香妩有些惶恐, 她仰脸望向侯爷:“侯爷, 这个?”   霍筠青挑眉:“怎么, 不喜?”   香妩赶紧摇头,摇头之后,低声道:“侯爷,这个极好, 只是,只是太过贵重了, 真得可以给奴婢吗?”   虽然侯爷看上去对自己还颇有些兴趣, 虽然她也打算从侯爷这里挖一些金银傍身, 但是直接塞给她这么稀罕首饰, 还是连小姐都未必能得,她便有些忐忑了。   自己身份低,能用这个吗?若是让小姐看到, 怕不是要气死?   霍筠青:“既说要给你,自然给你,难道本侯还能骗你不成?”   听了这个, 香妩也就不矫情了, 连忙收下。   拿在手中, 她细看着那珠花,心道这万万不是她这个身份能戴,但是她可以留着,以后拿来卖银子啊,这得值不少银子!   一时不由心花怒放,眼神都舍不得离开那玉,喜欢地道:“谢谢侯爷。”   霍筠青见她小脸泛着粉光,一双眼儿因为兴奋也透着亮,不过那双眼睛就那么一直盯着珠花,不由挑眉:“怎么,你眼里只有玉,没有本侯?”   当然不是!   香妩艰难地将目光从那珠花上移开,挪到了侯爷身上。   侯爷身份贵重,紫袍玉冠,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是她往日不能高攀,但是现在,他很是宠爱地抱着自己,还给自己手指头抹药,还送给自己这么稀罕珠花。   香妩感动得鼻子都泛酸了:“侯爷对奴婢真好!”   霍筠青抬起手指,轻挑起她眼下一滴泪:“你就这么爱哭鼻子。”   但是他越是这么说,香妩越是想哭:“从来没有人对奴婢这么好过。”   其实香妩当然知道,侯爷对自己好,是看上了自己身子,是想要自己在他身边伺候,但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他想要自己,说一声,她就必须在他身边伺候,他根本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更犯不着给自己这么贵重首饰。   所以即使她知道缘由,她依然心头发热。   她自小流落街头,被养父母收养,又被送到府里,除了自小一起长大三个小姐妹还算亲近,其它人,有几个把她一个小丫鬟看在眼里。   霍筠青看着小丫鬟面上挂着泪珠儿,倒是好生端详了一番。   本来他就是逗她玩,这么一个珠花,对底下丫鬟也许金贵难得,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玩意儿,上次过去燕京城,也是偶尔路过燕京城最大那处银楼,想起小丫鬟头上戴着那珠花,根本是上不得台面,便过去银楼看了,最后选了这样一朵珠花,算是逗逗这小丫鬟开心。   谁知道她竟哭起鼻子来。‘   霍筠青:“你几岁入府?”   香妩抬手擦了一把泪,拖着哭腔说:“侯爷,奴婢幼时流落街头,无父无母,后来四五岁被养父母收养,养了两年,因家里穷,日子过不下去,就把奴婢卖到了侯府里来,卖得是死当。”   霍筠青:“不记得自己父母了?”   香妩摇头:“奴婢自有记忆起,便跟着街头花子一起混着,从不记得有父母,后来还是奶奶看我可怜,才收养了我,不过奶奶没两年就死了,养父母也不喜欢我。”   而那个奶奶,其实她现在已经记忆模糊了,只记得她对自己很好,可以说是她过去人生中唯一疼过她人。   霍筠青听了,看她那又笑又哭样子,也就不再问了,抬手揉了揉她头发:“不许哭了,不然以后再不送你这些。”   香妩见侯爷这么说,连忙使劲擦了一把泪,又赶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   霍筠青看她这样,不由眸中泛起笑,可真是一个小财迷。   香妩眼巴巴地看着侯爷笑。   一时竟觉得侯爷笑起来挺好看。   侯爷是位高权重侯爷,尊贵清冷,平时看着只觉得怕,看一眼都觉得刚硬冷厉,让人不寒而栗,但是现在,当那一抹笑若陷若现地蕴在他那幽邃眸光中时,仿佛辽阔雪原上乍然而现一抹绿色,看得人心中暖意乍现。   **************   从侯爷房中出来后,香妩心里依然是暖暖。   她突然开始庆幸起来。   其实从她得知那个梦开始,就犹如一只受惊小兔子般四处挣扎,想尽办法来逃脱既定命运,但是一直不得其法。   现在没别法子了,躺平准备当侯爷通房,她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侯爷这个人,并不坏。   这么想着时候,恰好外面一缕阳光自旁边竹林中散落下来,让她眼前泛起一抹光亮,这让她再次想起来侯爷那丝笑意。   白简自然注意到了小丫鬟变化。   进去小丫鬟忐忑不安,出来小丫鬟仿佛吃了蜜一般笑里都是清甜。   正想着,恰好香妩回头,看到了她。   看到她香妩眼珠转了转,之后对她绽开一个笑。   那笑,一看就是有求于她。   白简板着脸,不说话。   香妩凑过来,笑:“白简姐姐,我问你一个事,行不?”   白简:“香妩姑娘,请讲。”   香妩抿着唇儿,脸上泛起羞涩潮红,她小小声地:“白简姐姐,你说侯爷这个人……怎么样啊?”   白简:“不知道。”   香妩柳叶眉都惊讶地弯了起来:“啊?不知道?”   白简:“横看成岭侧成峰,我心中所看到侯爷,未必是你看到侯爷。”   香妩有些失望地“喔”了声,这说什么话,太玄了,不过她很快换了一个说法来问:“那在白简姐姐眼里,侯爷是什么样?”   白简:“我也不知道。”   香妩:“?”   白简:“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香妩:“……”   她深吸了口气,想了想,干脆直接了当地问:“白简姐姐,我想打听一个事,你,你能说就说,你不能说,就当我没问,可以吗?”   白简:“好。”   香妩越发羞涩了,吞吞吐吐半响,终于问道:“侯爷,是不是很厉害?”   白简:“哪方面?”   香妩只好拼命地比划一番,又是手指头又是伸拳头又是这样那样,最后她看着白简问:“白简姑娘,你应该明白我意思吧?侯爷这方面,是不是很厉害?”   白简了悟,却又疑惑:“是很厉害。”   香妩:“那,那你以前,我是说你最开始时候,会不会觉得很辛苦,很累?”   白简听到这话,沉默了。   香妩小脸红得像蒸熟虾:“如果实在不好回答,白简姐姐你也不用说,我就是好奇……”   白简:“侯爷功夫确实了得,我第一次和侯爷过招后,筋疲力尽,第二天根本不能下床,足足休养了七八日才好。”   啊?   香妩大惊,不敢相信地看着白简。   白简姐姐一看就身强体壮,结果这都承受不住,还要休养七八日才好,那自己呢,自己岂不是小命呜呼?   白简认真点头:“确实如此,侯爷年少习武,曾经南征北战,功夫了得。”   香妩脸色煞白,两腿轻颤,几乎走路都不稳了。   藏在怀里珠花它不香了。   金银财宝虽然好,侯爷笑起来也看着让人喜欢,但,但小命还是更要紧吧?   白简见此,稳稳地扶住她胳膊:“香妩姑娘,你可还好?”   香妩哆嗦着唇,无奈地看了一眼白简:“好,我还好。”   可是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偏这个时候,就见前面月晴兰若花梦几个也从那边过来,她们见到了香妩,忙要打招呼,之后看到白简,便不敢吭声了。   白简见此,便道:“几位姑娘,先回去吧。”   听她这么说,其它几个小丫鬟如蒙大赦,赶紧行礼谢过,之后迈开步子慌忙就要离开。   香妩也跟着三个姐姐屁滚尿流往回走。   走出老远后,大家小声议论。   “香妩你怎么样,我们都要吓死了!”   “那位朱衣姑娘绷着脸,好可怕,我们以为她要揍我们。”   “她一句话都不说,说话凉飕飕,大热天,我都快冻成冰了。”   香妩扁着唇儿,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我——”   还没来得及开口,月晴就叹了声:“你素来是个傻,胆子又小,怕是也被吓死了!”   兰若:“我们三个人,你一个人,我们至少能壮壮胆,你就可怜了,孤零零,多害怕呀!”   花梦点头赞同。   香妩深吸口气,点头:“我也觉得我挺可怜……”   *****************   而就在庭院外竹林下,朱衣走了出来。   她望着几个小丫鬟远去背影,其中那那位身段格外纤细窈窕,看上去体力不济,走路都要歪了样子。   “你故意欺负她。”   “你不觉得欺负她很好玩吗?”   “好玩吗?”   “怪不得侯爷喜欢欺负她。”   朱衣蹙眉,看向白简,一脸不苟同:“那你也不应该故意吓唬她。”   白简:“吓吓也没什么,反正她又不会习武。”   她是有些纳闷,一个小丫鬟好好地为什么会问习武事。   朱衣扭头,看向白简:“你竟不知?”   白简:“什么?”   朱衣:“你觉得她问是习武对打吗?”   白简听到这话,望向朱衣,她默了好一会后,终于恍然。   恍然后,她很有些无辜。   “这一次,我真不是故意欺负她。” 第37章 “你以为本侯不会痒吗?”   回去了小姐院中, 她们几个自然是被叫过去问。   其实也问不出什么,四个丫鬟一个个胆战心惊。   霍迎云特意打量了一眼香妩,却见香妩更是小脸惨白仿佛站都站不住,当下也没多想, 就打发另外几个先出去, 又问香妩那个刺绣事,要尽快, 她笑着说:“早些做完, 到时候定是有重赏。”   香妩自然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要尽快。   而接下来日子, 香妩自然是每日在小姐院中刺绣, 她心里明白,早一些做完了这祝寿图,侯爷可能就要安排她了,也许是万秀阁, 也许是侯爷院子中。   她心里是有些怕,却隐隐又有些盼着再见到侯爷。   她经常会在夜晚偷偷地将那珠花拿出来, 趁着月晴没在屋里时候偷偷看, 看那精致珠花, 看上面纤细金子脉络, 这种精湛做工,不知道值多少银子。   自己真跟了侯爷,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呢。   因为心里存着事, 每每别人提起侯爷,她耳朵都会竖起来,仔细地听, 听关于侯爷事。   月晴几个提起侯爷来就愁, 就怕, 她们觉得侯爷好像对小姐不满,侯爷罚小姐,她们这些当丫鬟先遭殃,怕是以后日子不好过。   她们还说,看到侯爷,头都不敢抬,心里实在是怕,怕得腿打哆嗦,说侯爷看一眼,她们就觉得寒冬腊月来了。   香妩听着这些话,睁大眼睛不说话。   她想告诉她们,侯爷是挺吓人,但其实好好说话话,侯爷也没那么吓人。   侯爷不会哄人,但是他会抱着她,会帮她手指头抹药。   但是她到底没说,这是她和侯爷秘密,她不能告诉别人。   年纪轻轻姑娘家,心里存了事,存了那个位高权重男人,便有一种隐秘快乐,想起那个人来,心都在颤。   白日里,她如往常一样专心绣那祝寿图,但是到了晚上,她会偷偷地拿出来那秀囊,一针一线地仔细绣,她想绣好了给侯爷。   侯爷对自己那么好,她应该报答侯爷。   只可惜她私底下时间实在是少,又不敢让别人看到,毕竟那绣嚢一看就是给男人,万一被别人知道,那自己和侯爷事就得提前嚷嚷出去了。   许多事,她并不懂,她觉得应该乖乖听侯爷。   如此煎熬着,总算这一日,绣嚢也绣了一个九成,只差最后那么几哆嗦了,这一日小姐和几个闺中好友约着出去吟诗作对了,陪着去是月晴和花梦,香妩正好有了空闲时间,可以在家偷偷地绣她绣嚢。   晌午前,她先绣祝寿图,到了晌午时候,看着院子里也没人走动,便是外面守着嬷嬷都打着哈欠回屋去了——左右小姐不在家,她们可以趁机偷懒散漫了。   香妩探头四处瞄了一眼,确定根本没人,就要拿出来绣嚢。   可谁知道正在这时,却听到外面“喵呜”一声。   香妩微惊,捏着绣花针手停顿了好久,之后侧耳倾听。   这声音太熟了,这不是黑豹声音吗?   外面再次发出一声“喵呜”,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入院子,就有隔壁房间嬷嬷在那里嚷嚷了句:“这是哪里来野猫,跑到小姐院子里撒野!”   香妩咬着唇,晶亮眼睛探头往外看。   看不到黑豹,不过她确定,这就是黑豹声音。   她心就砰砰砰跳起来,这可是侯爷黑豹啊。   香妩犹豫了下,终究是放下绣嚢出去,这个时候看门嬷嬷也都打着瞌睡,香妩出去自然没人注意到。   走出院子后,外面郁郁葱葱藤蔓爬满了黛色外墙,旁边树上还有知了鼓噪叫声,她看了看,却根本不见黑豹踪迹。   香妩看过去,前面是一处靠着院墙丁香树,难不成黑豹钻到前面林子去了?   当下迈步过去,刚一走近了,便闻到了阵阵花香,还没来得及寻那黑豹,却见前方过来一软轿,那软轿是四个人抬,四个人穿着一色墨色劲衣。   香妩一看,顿时懵了,脑子里混沌一片几乎成了浆糊。   她知道,在这侯府里,便是小姐少爷要用软轿,也只能用两个人抬,普通人是不能用四人抬。   这是侯爷。   香妩下意识攥紧了袖下手,有些紧张地看着前方,一时竟然口干舌燥。   轿子却在这个时候停在了她面前,那为首一位墨色大汉恭敬地道:“香妩姑娘,请上轿。”   香妩脑子里懵懵,有些不敢相信:“我,我上轿?”   她没坐过轿子,现在让她坐轿子,她不敢坐这种四人抬大轿子。   这会折寿吧……   壮汉板着脸,肃声道:“是。”   看那样子,仿佛她不上轿,这位壮汉哥哥就能直接要了她命。   香妩手脚虚软,赶紧上了轿。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上轿,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去。   坐下后,她忍不住打量这轿子里头。   轿子里面华贵至极,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能用,不过却颇为简洁,并不会像小姐往日所用轿子,里面放着各色软垫帷帐挂囊等。   在她正打量着时候,轿子被抬起来,香妩赶紧抓住了旁边把手。   轿子走得还算平稳,并不会晃,所以香妩倒是还算适应。   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外面动静,感觉着这轿子方向,但却只觉得轿子东拐西弯,她辨不清方向。   后来到了一处,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声音熟悉得很,竟然是王二狗。   香妩顿时明白,这是到了大门口了,这轿子是要把她带出去?是侯爷命令吗?   王二狗对那墨色壮汉点头哈腰,赔笑着说话:“几个大哥,你们且等等,我这就给各位开门。”   墨色壮汉听起来只是点了点头,没怎么搭腔。   王二狗赶紧亲自去开门,轿子出了大门,等走到了街面上,还听到身后王二狗恭维声。   香妩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不住掀起一点点轿子锦帘,偷偷地从缝里往外看。   在那条细缝里,她看到王狗儿依然站在台阶前,弯着腰,一脸恭敬讨好笑。   放下锦帘,她心里那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一时想起,曾经王二狗喜滋滋地和自己说,今日侯爷从门前过,他如何如何鞍前马后伺候,他甚至曾经用兴奋语气说“今日可是我给侯爷开门”。   当时听到,她并没觉得什么,也会替王二狗高兴。   至于今天,王二狗对着几位壮汉大哥点头哈腰,是因为他认出来这是侯爷轿子,巴结侯爷专用轿夫就是巴结侯爷,这并没什么不对。   往日觉得稀松平常事,如今却是开始别扭起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多么想嫁给王二狗,想当王二狗正妻,觉得能嫁给王二狗这日子该有多好。   她只是一个丫鬟,从穷困挨饿到进府能吃饱饭,所看到只是小姐院子和侯府这么一大块地方,下意识选择男人也是王二狗,阿福,还有那马厩里陈忠。   她觉得这就很好了,穷一些富一些,日子就那么过。   后来侯爷看中了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顶多是为了珠花喜欢,觉得自己可以从侯爷那里多搜刮一些银子傍身。   可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了,意识到了侯爷和王二狗之间差距有多大。   侯府门前王二狗依然在弯腰含笑目送着这顶轿子,香妩却有些心神恍惚。   就在这种恍惚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有人请她下轿。   香妩微怔了下,到底是下去,下去后,才发现这是一处僻静院落,并不算太大,却清雅干净,那门窗那布置,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有。   这时候一个妇人过来,领着香妩进去,却是一处沐浴汤室,说是让她好生沐浴。   香妩心中微紧,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没吭声,安静地沐浴。   沐浴时候,那澡豆都是上等,泛着淡淡香,用在身上都是滑腻犹如脂膏一般,远不是香妩平日所用能比。   待到沐浴过后,换上了奶白绸里衣,又披上了软烟薄纱外袍,香妩跟着那妇人出来,进了门廊,沿着竹板楼梯拾阶而上,最后到了一处房前。   那妇人告退了,徒徒留了香妩一个人。   香妩站在门前,心骤然缩紧了。   她胆怯,怕自己如同白简说一般,躺在床上七八日下不来,但是又渴盼着。   两种情绪绞在一起,让她前部后不得,竟怔怔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却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男人声音:“进来。”   声音慵懒随意。   他声音萦绕在耳边,让香妩脸上火烫。   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怎么样,脑子里乱糟糟,她甚至记起来自己还没绣好祝寿图和锦囊,如果她被侯爷折腾死在床榻上,她是不是没机会绣好了?   “舌头被猫咬了?”男人淡声问。   “侯爷,奴婢,奴婢这就进去。”香妩咬牙,攥紧了拳,视死如归地迈了进去。   门推开了,她却看到,屋中清雅简洁,正中摆着一处方桌,上面摆了一整桌佳肴。   而在方桌一旁靠窗位置,阳光从红木窗棂洒进来,为那俊美威严侯爷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边。   此时他,正拿着一本书,闲散地翻着,优雅矜贵,仿佛从画中出来。   哦……   她以为她会看到一个躺在床上等着自己侯爷呢。   一时痴痴地看着眼前侯爷,有些懵,不懂这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心里又隐隐期待。   仔细看时,墨发很是随意地披在肩头,柔化了往日威严刚毅棱角,看着竟是俊美无匹。   她并不知道有一日她竟会觉得侯爷俊美,她以前一直觉得侯爷就是侯爷,那个掌管她命运生死人。   她迈步,走进去,之后乖乖地站在桌边,小声说:“侯爷,奴婢伺候你用膳?”   霍筠青却在这个时候起身了。   他放下手中书,起身。   他身量本就颀长,在这并不算太大竹屋中,就越发显得高大了,高大到几乎遮住了窗棂外射进来阳光。   香妩面前便微暗。   “这是给你整治。”霍筠青撩袍,坐下来,淡声道。   “啊,给奴婢?”香妩有些惊讶,不敢想象,原来伺候侯爷,事先还能有酒席可以吃?   “怎么,不喜欢?”霍筠青挑眉。   “喜,喜欢!”   “那还不坐下?”   可是这种酒席,对香妩来说是不敢想,更何况这是在侯爷面前,哪有她坐份。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侯爷:“奴婢,奴婢可以坐下吗?”   霍筠青:“怎么,还要本侯抱着你?”   香妩脸上一红,赶紧坐下了。   坐下了,她拿起箸子,先帮着霍筠青布菜。   霍筠青看了她一眼,倒是受了。   伺候了侯爷后,香妩尝试着吃了几口。   桌上都是美味佳肴,比之前在那后院里吃还要好,许多都是香妩见都没见过。   香妩一边默默地品尝着那饭菜,一边暗想,侯爷这是要先喂饱了自己再要自己身子吗?   她听说死刑犯行刑前都给吃一顿好吃。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那么拘谨了,甚至觉得,也许这是自己卖命前应该得?这些饭菜也确实好吃,她吃了这个,尝尝那个,吃得津津有味。   等吃得差不多了,她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才发现,侯爷根本没吃,就在旁边看着她,黑眸安静沉定,带着几分打量。   她脸上一红,拿着筷子手微顿了下:“侯,侯爷,你怎么不吃?”   霍筠青:“很好吃吗?”   香妩:“好吃。”   霍筠青:“那你再伺候本侯吃。”   香妩赶紧点头,之后凑过去,给侯爷布菜,但是侯爷却不动筷子。   香妩顿时明白了,他要自己喂他。   她脸红耳赤,呼吸都有些急,不过到底是举了筷子,亲手喂给侯爷。   侯爷却不接。   香妩默了一会,收回了筷子,怯生生地问:“侯爷?”   侯爷却突然道:“吃饱了吗?”   香妩轻轻点头:“嗯。”   侯爷:“好,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香妩心里纳闷,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侯爷实在是性情多变,不过还是跟着侯爷出去。   出去到了院子中,已经有一辆马车备在那里,周围一众奴仆,全都低着头,恭敬地跪在那里。   香妩有些不知所措,一般来说当所有人都跪下时候,她也应该跪在那里。   身为一个丫鬟下意识反应,她膝盖一软。   侯爷却握住了她手:“随本侯上车。”   香妩只好不跪了,她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后便随着侯爷上了车。   上车前,马上就有人端来了绣凳让香妩踩着,低头间对方恭敬有加,倒仿佛香妩是什么千金小姐。   香妩从来没被人这般伺候过,她心里越发不安,不过还是踩上去那凳子,准备上车。谁知道马车对于香妩来说依然是有些过高了,她踩着上去后,依然有些不稳,正要扶住那把手,侯爷却一把将她拉了上来。   侯爷手非常有力,她只觉得自己被侯爷那么一提就上去了。   到了车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侯爷揽在怀里了。   等她意识到时候,她已经坐在侯爷腿上。   这样太没规矩了,香妩下意识挣扎,但是后来想想,她明白了,她干脆伸出胳膊来,柔顺地搂住侯爷腰。   隔着那华丽精致锦袍,香妩感觉到侯爷腰杆遒劲结实,看上去很有劲。   脑子里不免胡思乱想了,想起来白简说,七八天下不了床。   这时却突感觉侯爷身子陡然一僵,之后便听得侯爷声音冷厉:“放开。”   这声音实在是吓人得很,香妩大惊,小脸瞬间煞白,忙放开了。   侯爷好凶。   香妩放开侯爷后,看着侯爷那面沉如水脸,顿时不自在起来,侯爷生气了,她不该坐在侯爷腿上。   她忙不迭地就要爬下来。   谁知道侯爷却在这时逮住了她。   侯爷有力大掌掐住她细腰。   香妩下意识挣扎,在侯爷大掌中犹如一条离开水鱼   霍筠青捏着怀里那绵软纤细滑腻腰肢,脸色难看起来:“不许再动了。”   他并不想这么快要了她身子,但是现在,她这么趴在自己面前扭着细腰,这姿势实在是太让人多想了。   香妩只好不动了,不动她无辜又委屈,明明前一刻他还搂着她,后一刻却突然沉下脸,这侯爷实在是性情莫测,吓人得紧。   关键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说……她不能去搂他腰?   因为她只是一个丫鬟,不能去抱住侯爷尊贵腰?   可是……难道床上做那种事,不需要抱着吗?   香妩疑惑了,她有些后悔之前找白简姑娘问,竟然没有问得太清楚。   也许侯爷有些特别癖好禁忌,她应该多问呀!   “过来。”霍筠青伸出手来。   “喔。”香妩乖乖地爬起来,靠过去,但是这会怎么也不敢碰侯爷腰了。   侯爷腰就是老虎屁股,碰不得。   侯爷也就没再说话,只是捏着她手腕。   马车继续前行,伴随着那马铃叮当之声,窗外传来鸟叫,叽叽喳喳,还有蝉鸣声不绝于耳。   香妩眼睛动了动,忍不住看向窗外,这是到了哪里?隐约看着外面郁郁葱葱一片绿色。   她悄悄地抬起眼睑,看向侯爷,从她角度,只能看到侯爷一个凌厉下巴。   他唇线微微抿着,好像看起来依然很不高兴。   她得罪侯爷了,惹恼了侯爷,但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依然懵懵。   是以她只好忍住好奇。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侯爷突然道:“知道这是哪里吗?”   香妩忙道:“奴婢不知道。”   侯爷:“城外。”   香妩眼睛顿时亮了,城外呢。   作为小姐丫鬟,她虽然也曾经出城,但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跟着小姐出来伺候,城外对她来说,是新鲜又稀罕。   不过她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侯爷,没敢表露出丝毫喜欢来。   侯爷喜怒无常,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不太敢。   侯爷:“舌头被猫咬了吗?”   香妩忙摇头:“没。”   侯爷:“那怎么不说话?”   香妩垂着头,小声说:“奴婢怕惹了侯爷不快。”   侯爷:“本侯何时不快了?”   没有嘛……?   香妩咬唇,她觉得侯爷不讲理。   但他是侯爷,他最大,她也没法说什么。   侯爷却微挑起她下巴:“说,本侯怎么不快了?”   幽邃眸子锁住了她,逼问着她,不容许她不说。   香妩想哭,她只好说:“侯爷刚才不是生气了吗?”   侯爷:“本侯没有。”   香妩:“……好,侯爷没生气,是奴婢错了。”   侯爷凝了她一番,这才放开。   香妩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侯爷也不说话,一时这马车里气氛就有些压抑。   偏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那马车仿佛碰到了什么,竟猛地一顿。   香妩哪里提防这个,身子就那么一晃,险些摔了。   侯爷却在这个时候,有力臂膀牢牢地抱住了香妩身子,之后将她揽在了自己怀中。   结实有力怀抱,竟有了几分熟悉踏实味道,香妩小脸被迫紧贴着侯爷胸膛,能听到侯爷心跳声,沉稳有力,砰砰而动。   香妩便觉口干舌燥,莫名有一股渴望,又觉心中安稳。   “怎么不抱着本侯了?”侯爷在这个时候低首,几乎是在她耳边问。   “奴婢不敢。”香妩舔了舔唇,小小声地说。   刚才她抱他,他那么生气,现在她哪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沉下脸来了。   “为什么不敢?”他这么问。   香妩小声嘟嘟说:“奴婢怕……”   侯爷却道:“你当本侯是老虎吗?”   香妩这下子无话可说了,他是侯爷,话都是他说,自己能怎么办?   她咬咬牙,终究是道:“那,那刚才侯爷干嘛不让奴婢碰了……”   这问话太过大胆,并不是她一个丫鬟身份人能问,但是被侯爷逼着,她终究是问了。   侯爷沉着脸,抿着唇,飞扬剑眉颇为严肃,他低头望着香妩,看上去有话说。   香妩心跳加速,她觉得侯爷好像要说一件很严肃很重要事。   她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   侯爷抿着唇,呼吸滚烫,沉默地看着香妩。   香妩心都提了起来,侯爷……是要和自己说什么秘密吗?还是什么重要大事?   她瞬间想起来在那梦里听老嬷嬷说,说丫鬟不能知道太多,知道太多活不长,她,她是不是不该听?   正想着,她终于听到侯爷这么说。   “你以为本侯不会痒吗?” 第38章 做了   香妩本就害怕侯爷。   她以为可以软软地搂着侯爷说一些甜言蜜语私密话儿, 这样侯爷就不会生她气了。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   但是她没想到,她搂着侯爷腰,侯爷竟然冷下脸,还命令她放开。   这让她吓到了, 一下子缩回去了, 她开始越发意识到,侯爷就是侯爷, 不要以为那是可以随便哄哄人。   侯爷喜怒无常, 侯爷高深莫测, 侯爷就是侯爷, 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哄得了。   可是她万没想到,侯爷竟然这么说。   侯爷……怕痒?   因为太过惊讶,她水润唇儿微微张着,就那么无法理解地看着侯爷。   原来侯爷也是人, 侯爷竟然也会怕痒?   此时侯爷,神色却越发冰冷, 脸色也沉了下来, 眸中更是泛着不悦:“小丫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   香妩恍然, 忙做若无其事状,眨眨眼睛:“没,没什么……奴婢只是看着侯爷好看。”   霍筠青低哼一声, 冷道:“阿谀奉承。”   香妩扁扁唇儿,软软地道:“侯爷就是好看呀……”   霍筠青看过去,只见小姑娘嫣红唇儿薄薄, 把一个“呀”字说得尾调上扬, 竟是说不出韵味。   “怎么好看?”   “就是好看呀!”   “本侯想听详细。”   香妩心里一顿, 她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不小坑。   不过既然已经捅了这蜂窝,只好自己努力,她拼命想了想以前陪着小姐读书时,书中怎么提起那些长得好看,于是她搜肠刮肚一番后,她终于道:“侯爷气宇轩昂,有玉树临风之姿,有仪表堂堂之貌,侯爷生得目若朗星剑眉入鬓,天下男子,有几个能及得上侯爷这般气势宏伟丰采高雅,又有几个能若侯爷这般神明爽俊貌比潘安才比子键?”   霍筠青眉尖微动:“闭嘴。”   香妩马上乖巧地闭嘴:“是!”   霍筠青:“以后不许胡说八道。”   香妩:“嗯嗯嗯!奴婢再也不敢了!”   霍筠青;“乖乖坐着。”   于是香妩重新坐下了,这次是坐在侯爷一侧,不过比起最初战战兢兢,她放松了许多,也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侯爷竟然也怕痒呢!   她以为侯爷这种身份贵重人,和她们这种当奴婢完全不同,原来侯爷也是和她们一样人。   竟然怕痒……   香妩越想这事越忍不住想笑,最后竟然抿着唇儿险些笑出来。   “笑什么?” 霍筠青突然道。   “没笑什么……”香妩笑,却拼命忍住:“侯爷你就这么怕痒啊?”   “本侯不是怕痒。”霍筠青淡声道:“是你抱姿势不对。”   “是吗?”香妩眸中流溢着调皮,她声音软糯,微微嘟着唇儿央求道:“侯爷,让奴婢再抱一下好不好,这一次肯定不会抱错了。”   “不行。”霍筠青断然拒绝。   但是他没想到,这小丫鬟竟然这么大胆子。   香妩竟然直接扑了过去,像一只小狗般扑到了侯爷怀里,然后紧紧地地抱住侯爷腰,死死地赖着不放。   霍筠青待要推开她,她却赶紧用小脸偎依着侯爷胸膛:“侯爷,不要推开奴婢,奴婢想抱着侯爷。”   声音清甜软糯,好像离开侯爷她就没命似。   霍筠青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开她,不过现在推不动了。   他低头凝着这小丫鬟。   小丫鬟就像一只乖顺地猫儿般,用她小脸贴在他胸膛上然后轻轻地蹭。   霍筠青胸膛里陡然燃起一团子火来,他锁着她:“这是故意勾——”   谁知道这话还没说完,小丫鬟胳膊就碰到了一处。   霍筠青脸色骤变。   香妩其实就是故意。   她一边搂着侯爷,一边悄悄地四处探着,终于探到了一处,她感觉到侯爷那身子整个一僵,心想这就是了?   当下越发使着坏心,用指头隔着锦袍轻轻地挠。   霍筠青再也受不了了,猛地将她推开,之后转身过去,面向车窗外。   可怜香妩,原本如一只猫儿一般攀着那雄健男人,突然间就被这么推倒一边,险些跌倒地上。   不过好在这一次她一点不怕,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试探着唤道:“侯爷,侯爷?”   可是侯爷根本不了她,侯爷正面对着车窗外,身子僵硬地坐在那里,两只肩膀还可疑地上下抖动。   香妩疑惑了下之后,恍然,恍然过后,就噗嗤一声忍不住想笑。   “小丫头,你若敢笑,信不信本侯马上 把你扔出去?”霍筠青声音是从牙缝里蹦出来。   “奴婢不笑,奴婢不笑!”香妩赶紧捂住了自己嘴巴,死死地捂住。   过了许久后,霍筠青终于深吸口气,回过身来。   回过身来霍筠青神色冷沉,颌线紧绷,一声不吭,看上去高冷遥远。   不过香妩竟然不是那么害怕了。   她以前总觉得侯爷是高高在上,他不是男人,不是女人,甚至他不是人,他就是一个侯爷,掌控着所有人命运侯爷。   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侯爷是一个人,有血有肉人。   她抿唇,歪着脑袋看着霍筠青笑。   霍筠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香妩轻咳一声,忙做一本正经状。   不过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侯爷……还挺好玩。   *************   马车停在了一处庄院前。   香妩一看到那庄院,心都跟着飞了,喜欢得两眼放光:“侯爷,这不是在郊外那处有牡丹庄院吗?”   霍筠青神色凉淡:“不然还能是哪里?”   香妩听着,乖乖地“喔”了声,不过眉眼间依然忍不住飞出笑意。   她喜欢这里。   侯爷坐拥大半个定远府土地,在城外自然会有一些庄院。往年小姐会出来庄院外闲住几日避暑,香妩自然也会跟着,是以对小姐常去庄院倒也熟悉。   这些庄院中,香妩最喜欢就是这处了,只因庄院里种了各样花,到了花季,千姿百态实在是娇艳惹人。   一时侯爷带着香妩下了马车,一下马车,便有衣着整齐奴仆过来迎接。   香妩本来还有些害羞,毕竟往年她过来,都是跟着小姐过来,只是一个丫鬟。   而自己现在跟在侯爷身边,这身份不明不白,说不清楚,总觉得别扭。   可谁知道她根本是想多了。   前来迎接侯爷奴仆阵势比往年迎接小姐要大多了,但是那些人却规矩得很,低着头,恭恭敬敬,丝毫没有因为香妩出现而露出半分奇怪样子。   香妩看着这个,顿时明白了,一则自己只是一个小丫鬟,人家未必知道自己是小姐身边,二则这些人其实训练有素,别说只是看到一个丫鬟,就是看到一百个丫鬟,人家都不会动一下眉毛。   一时香妩安分地低着头,乖巧地跟在侯爷身边进了庄院,进去后又换了软轿来坐。   这次软轿是两人抬,不过依然舒服得紧,香妩坐在上面,忍不住从轿中往外看。   此时七月,正是百花盛开时,园子里五彩缤纷百花斗艳,更有小桥流水雅致精巧,风景自然是美不胜收,看得人心中喜欢。   其实往年这种风景她不是没见过,但往年都是小姐坐软轿,她和几个丫鬟姐姐颠颠地跟在后面,走在脚面生疼,哪里有心情欣赏风景。   如今坐了轿子,四处看看,悠闲自在,这心情大不相同。   乘坐软轿来到了一处院落,却见这院落为青竹而制,风雅清新,样式别致,一看就让人向往。   香妩看到这院落,倒是明白,这竹楼颇大,一半为住处,另一半则是藏书楼,听说楼中书籍颇丰,在定远城很有些名气,后来她跟着小姐过去楚府,姑爷楚潭云偶尔间研磨时,还会提起来侯爷这处竹楼,只是言辞中很有些微词,觉得自己作为侯爷女婿,竟然没机会经常踏进那竹楼里。   香妩想到这些,偷偷看了眼旁边侯爷,却见侯爷也下了软轿,此时轻风拂起他袍角,他挺拔清雅犹如这园中松。   香妩不觉怦然心动,不免好奇,为什么侯爷带自己来这里,侯爷会不会彻底要自己身子啊?   一想到侯爷要自己身子,香妩两颊泛粉,身子竟隐隐泛酥。   金镯子也给了,上等珠花也赏了,好吃饭菜也吃了,就连轿子马车都已经享受过了,侯爷赶紧要了她身子吧!   再不要她身子,她都要愧疚难安了。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问,侯爷命人将她带进去,让她“好生歇息”,之后他自己便上楼了。   香妩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侯爷走了,只留下她自己在这里。   香妩说不上心头滋味,遗憾还是失落?   明明逃过一劫应该高兴,但她竟然难过了?   好在这个时候就有庄院中仆妇进来,引着她进了屋,又给她说了哪里沐浴等等,让她稍作歇息,之后就要上膳了。   提起上膳,香妩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自己好像又饿了,之前吃那些东西经过一路颠簸也差不多没了。   这一次侯爷不在身边,她也就不客气了,当下大快朵颐。   庄院膳食用都是外面新鲜田野菜蔬并瓜果,味道自然是上佳,香妩吃得满口是香。   吃过后,仆妇下去了,她赶紧对着镜子稍微理了下头发。   晚上侯爷应该过来,然后月黑风高,侯爷就把自己按在床上好生一番吧?   只是不知道,自己如果七八日下不了床,该怎么办?侯爷会让人在这里伺候她吧?   如果七八日回不去,她会忍不住想念府里小姐妹。   一时又想起来小姐,她叹息,小姐如果知道,怕不是得气死。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中,天色不早了,她也开始困了。   但是侯爷还是没来……   香妩有些受不了了。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侯爷你给一个痛快话啊?   我都已经洗好了等着七八日下不了床,你竟然没动静了?   如果不是白简姐姐说了侯爷很厉害可以让人七八日下不了床,她都要以为侯爷那方面不行了。   她想了想去,终究是不安。   侯爷给自己首饰,给自己好吃,还让自己坐轿子,这些都不是丫鬟有资格享受。   她既然享受了,就得实实在在地当一个通房丫鬟,不能自己躺在旁边悠闲自在。   香妩攥了攥拳,下定了决心。   侯爷就在这竹楼楼上吧?   她……是不是可以主动去找侯爷?   香妩既然下定了这个决心,便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试试。   她现在在给小姐绣那个祝寿图,马上就要绣好了。   绣好了后呢,她就能去侯爷身边伺候了吧?   她心里还是怕,但却又存了几分期待。   香妩爬起来,悄悄地穿上衣裳,扎腰带时候,特意扎紧了,倒是凸显得那腰肢越发纤细了,她自己看着都喜欢。   侯爷对她很好,她只是一个小丫鬟,无以为报,能取悦他也只有自己身子。   哪怕七八天下不了床,又算什么,只要能熬过去捡一条命就算是她过关了。   况且一旦成了侯爷人,那身份地位就不同了。   香妩爬起来,悄悄地推开门,竹门发出吱一声,她本以为会惊动身边丫鬟奴仆,可谁知道,并没有人出现样子。   这让香妩胆子大了一些,她关上门后,往楼上过去。   此时月明星稀,竹楼旁草丛里蛐蛐发出低低鸣叫,偶尔不远处庄院里养着狗还会发出汪汪汪声音。   郊外夜宁静却喧闹,这让香妩越发小心。   她绣鞋无声地踩在那竹子做成楼梯板上,心就一下下地跳,她甚至觉得那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   凉风习习吹来,她还觉得冷。   别看现在是夏日,但郊外可不比城里头,外面这风一吹,她又穿得单薄,后背透心凉。   香妩心里多少有些泛苦,心想虽然说是出来勾搭侯爷,但那也是想着正经履行当通房丫鬟职责,怎么如今倒像是一个做贼呢。   不过既然出来了,她也没有往回缩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竹楼上,却见竹楼中帷幕轻垂,而里面隐隐透出亮光,看来侯爷还没睡。   她心中一喜,想着或许寻一个理由,到时候混进去,再扑过去抱住侯爷,也许事情就成了。   可恨竟然没一个盘子茶水或者瓜果让她当由头。   她正犯愁,却听得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且好像有女人声音。   香妩听着这个,心顿时凉透了。   侯爷之所以不让她伺候,是因为已经找了别女人了?是白简朱衣还是庄院里?   香妩心里苦,攥着袖子下拳头,站在那夏风中,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下去还是等一等。   正纠结着,就见竹门开了。   香妩顿时一慌,忙要躲开,可哪里来得及。   竹门出来,是两个身穿暗蓝色劲装女子,看着英姿飒爽,这两个人出来后,仿佛没看到香妩一般,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香妩僵硬地站在那里,竟然是前不得后不得。   她命运是如此不济,出来尽本责想伺候侯爷勾搭侯爷,都能落得这般奇怪尴尬下场。   正在那里站着不知所措,就听得竹屋内传来一声:“进来。”   香妩深吸口气,赶紧低着头走进去。   进去后,也不敢到处看,上去磕头,乖顺地道:“侯爷,奴婢夜晚睡不着,想着侯爷,便想着上来看看侯爷可曾睡着,不曾想,不曾想恰遇到两个姐姐伺候侯爷,是奴婢莽撞了,还请侯爷恕罪。”   霍筠青本来正看着刚刚到手信函,这是燕京城里天子亲笔密信,听得这话,眸光未曾自那信函中离开,只是淡声道:“起来吧。”   香妩唯唯诺诺:“是。”   起来后,也不敢动静,就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她自知理亏。   这么站了一会后,她偷偷地看向侯爷,却见侯爷微微蹙着眉,盯着那么一封信看。   烛火摇曳中,侯爷挺直鼻梁修长高贵,眉峰微微扬起仿佛要振翅而飞,抿起薄唇让他更添几分安静沉稳气息,他穿着月白色宽袍大袖坐在那里,端肃俊美,威严从容。   侯爷一般穿墨色或者紫色,倒少见这月白色,这样侯爷看着真好看,完美得像是夜里恍惚中一个梦,香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着时候,不知道是烛火缘由还是她错看了,她竟然觉得,侯爷那墨黑眸子竟然黑到了发蓝,蓝得高贵而魅惑,让人挪不开眼。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侯爷抬起了眼。   香妩连忙就要挪开眼,但却来不及了,被侯爷逮一个正着。   “说,上来做什么?”侯爷声音冰凉闲淡,犹如高高坐于九霄之上俯瞰着众生。   “奴婢说了,奴婢想侯爷……”   “是吗?”侯爷声音越发凉寒,以至于香妩瑟瑟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之前侯爷不是这样,侯爷好像误会了她什么?是因为她偷偷跑上来吗?可她不是故意,她也没想到侯爷竟然找了两位好看姐姐伺候。   “是。”香妩真得吓到了,侯爷就是侯爷,他就算竟然怕痒,他也是那个掌控着她生死侯爷,她真是傻了!   她咬着唇,惶恐不安,忙道:“侯爷,奴婢错了,奴婢真得没想到侯爷正忙着,也没想到奴婢看到那两位姐姐,奴婢不是故意想知道,奴婢……”   她一时词穷,真是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要上来?安分地躲在屋里睡觉不好吗?   然而她没想到是,她这一番话后,侯爷神情越发冷峻,漠然眸中甚至带着审度怀疑。   他上前,修长优雅手指缓慢地掐住了她颈子,神情中透出一丝残忍:“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太疼,喘息都困难了,香妩惊慌失措:“奴婢,奴婢什么,什么都没听到……”   霍筠青墨黑眸已经泛起了杀意:“你知道了什么?”   香妩眼泪落下来了。   看来侯爷不想让人知道他召了两位小姐姐,但是她却都看到了。   她千不该万不该上来。   香妩哽咽着:“奴婢,奴婢可以发誓,奴婢看到,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若是奴婢透露出半分……”   她被侯爷掐着颈子,实在是喘息困难,她艰难伸着指头,颤巍巍地发誓:“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霍筠青抿着唇,锐利而冷漠眸光审视着这小丫鬟。   小丫鬟一双清亮眸儿泛着雾气,委屈又惶恐,剔透泪珠儿流溢而出,滑过犹如清雪一般肌肤,烛火之下,嫣红犹如花瓣一般唇儿轻轻颤,看着楚楚可怜精致动人。   他俯首,审视着这个可怜兮兮姑娘。   小丫鬟应该是怕极了,身子都在打着颤儿。   曼妙纤细身子,被那软缎衣裙轻轻包裹着,在一颤一颤之中,格外地惹人。   霍筠青喉结滑动,气息微紧。   然而这情景,却是让香妩越发恐惧不已。   她害怕。   也许是侯爷对她种种好,让她几乎忘记了侯爷是多么可怕一个侯爷。   现在侯爷手指掐住了她喉咙,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侯爷,随便就能杀人侯爷。   她怕得浑身发抖。   特别是现在,侯爷俯首下来,阴晦莫测眸光盯着自己,略有些粗重呼吸就轻轻喷在自己脸上。   香妩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只有一根绣线距离。   她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思绪在这一刻变得遥远,她听到了不远处狗叫声,还有哪里狼嚎声,还听到了看门人咳声。   她要死了吗?   正恍惚间,喉咙间那指却陡然松开了。   香妩得了空气,两手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喘息,就像刚刚溺水人乍然爬了上来一般。   她这里正喘着气,却被那有力臂膀拦腰抱住了。   “啊——”她都来不及惊叫一声,已经被侯爷抱起,之后就扔到了床榻上。   她摔了一个七荤八素,还不知道东南西北,便有结实健壮躯体将她罩住,一股巨浪滔天,将她淹没。   彼时,她一只纤细腿儿还无助半露在床榻外,随着那锦帐抖动而颤个不停。   **********   香妩觉得,其实不被要了小命已经知足了,被侯爷要了身子根本不算什么,况且她本来就是想把身子给侯爷。   但是她没想到,侯爷竟然如此生猛,这种事情竟然如此狂浪——根本就和梦里知道那些不太一样。   在香妩有些模糊感觉里,侯爷应该不止要了她一次。   一切停息时候,外面已经响起来此起彼伏鸡叫声了。   香妩面朝里蜷缩着身子,很小声很小声地轻咛着啜泣声,眼泪也缓慢而无声地落下。   她确实是要上来伺候侯爷,但是这种事太疼了,疼得她发颤。   也很累,她便是半夜做针线活,也没有像今夜这么累。   香妩觉得委屈,也觉得后悔。   早知道她干嘛要跑上来,就让那两位姐姐好生伺候,在这里受苦受罪就是了。   这时候,侯爷却一把将她揽过去。   他臂膀强健有力,她根本抵抗不得,只能随着他倚靠他。   但即便只是一个小丫鬟,心里不如意,不敢说侯爷什么,也会有些小倔性子,比如她可以抿着唇儿不说话,还可以轻轻咛着掉眼泪。   她垂着眼儿,死活就是不看这侯爷。   霍筠青低首,用额头抵住她额,审视着她,过了半响,终于道:“委屈成这样?”   不提这话也就罢了,一提这个,香妩眼泪越发往下落。   她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之后便垂着眼,就是不想说话。   泛着泪光清亮眼睛,委屈小目光,嘟嘟起来嫣红小嘴儿,霍筠青看着这样她,蹙眉。   “怎么,不喜欢?你不想跟着本侯?” 第39章 侯爷哄我   香妩是一个小丫鬟, 处处需要委屈求全小丫鬟,她从小就明白,在主子面前,当丫鬟是没有脾气。   哪怕主子错了, 主子怪你, 你也只能说是奴婢错。   但奴婢也是人,奴婢也有性子。   特别是现在, 她这个奴婢刚刚被一个足够健壮生猛男子仿佛生吞活剥了一般要了身子。   所以她咬着唇儿, 垂着眼睛, 就是不吭声。   他若是怒了, 大可以再掐着自己颈子,要了自己命。   香妩想象着自己先被侯爷要了身子,之后又被他要了小命,就此惨死情境, 不由悲从中来。   这还不如梦里那一辈子呢!   想到这里,她越发小声啜泣起来。   霍筠青皱眉, 盯着姑娘家那委屈小样子。   这个世上, 从来没有人敢无视他问话。   但是现在, 他已经问了她两句, 她却仿佛只觉得委屈。   她窥破了自己秘密,没杀她,是终究不忍。   要了她身子, 也是杀气之后骤然兴起。   只是不曾想她滋味格外好,竟有些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以至于才折腾了大半夜。   更不曾想她竟然委屈成这般。   他抿唇, 安静地看着她哭泣样子, 沉声道:“这么不喜跟本侯?那本侯会为你妥善安——”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香妩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次不是小声啜泣,而是大哭。   霍筠青声量比之前沉了几分:“到底怎么了?”   香妩被吓得一个哆嗦,越发哭起来。   霍筠青无奈:“你要如何,说话!”   香妩被吓得一哆嗦,哭着捂嘴。   霍筠青太阳穴处隐隐脉动,强自忍耐:“你是不是心里惦记着本侯儿子?还是府里哪个男人?你以为,你跟了本侯,谁还敢要你吗?他们连看都不敢看你一眼了。”   香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侯爷,奴婢才跟了侯爷,侯爷竟如此冤枉奴婢,奴婢,奴婢不活了……”   霍筠青:“胡说,本侯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香妩泪眼控诉地看着霍筠青,软趴趴又委屈巴巴地说:“侯爷还不承认,侯爷刚说,侯爷要奴婢打发了!侯爷强要了奴婢身子,还想要奴婢命,如今又想把奴婢打发给别男人!”   霍筠青一时语噎。   小丫头倒是一个伶牙俐齿。   香妩看侯爷竟然不说话,越发得了理,横竖一死,再不济被按在榻上就像凿米一样凿成七八百遭,还有比这个更凄惨吗?   她还怕什么!   她干脆哭着道:“奴婢好生冤屈,侯爷也不必说要把奴婢打发了话,干脆要了奴婢命,奴婢一死了之,倒也痛快!”   霍筠青铁青着脸,看着这小丫头,最后终于道:“本侯不是那个意思。”   一字字,简直是牙缝里蹦出来。   霍筠青自小出生世族大家,自小天资聪颖备受宠爱,十六七岁便带军出征立下赫赫战功,是不世出少年战神,之后襄助皇上登上帝位,有从龙之功,是天子最为倚重肱股之臣。   他如今虽偏安于定远府,但也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入燕京城,城门大开迎他,风光一时,哪个不侧目,哪个敢在他面前摆半分脸色?   结果现在,他竟然在一个小丫鬟面前退让一步,去解释。   可是小丫鬟却显然不是见好就收,她捂着自己脖子,感觉到上面掐痕,一时真是又怕又恨又愤,自己险些就此丧命啊!   香妩委屈地咬着唇,凝着侯爷,泣声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上楼来,可奴婢也是想着侯爷一个人,怕侯爷孤枕难眠,这才想着来伺候侯爷,可谁知道,谁知道——”   她想起那两位英姿飒爽姐姐,想起之前嬷嬷提到过侯爷喜欢壮实姑娘,不由悲从中来:“谁知道侯爷根本不屑让奴婢伺候,侯爷竟然早召了两位姐姐伺候,奴婢——”   她还要说,霍筠青眸光微沉:“你说什么?本侯何曾说过,那两个是来伺候?”   这都什么跟什么?   香妩却愤愤了,泪光火亮:“难道不是,侯爷那么掐着奴婢脖子,想要奴婢命,不就是因为奴婢搅扰了侯爷兴致?”   不然呢?   霍筠青望着眼前又娇又气小姑娘,陡然一顿,神色间泛起狼狈。   他顿时明白了。   其实就在刚刚,她突然那么出现,他难免起了疑心,毕竟这么一个小丫鬟,竟然大着胆子上来,被发现了竟然还站在那里不动。   后来逼问她,她也承认,全都知道了。   他自是多想了,险些以为她是京城里哪家安插进来奸细。   偏生此时,这小丫鬟还理直气壮委屈愤慨地道:“如今侯爷已经要了奴婢身子,奴婢任凭侯爷处置就是,侯爷要杀要剐都随侯爷,若是说把奴婢送出去给别男人,那就是羞辱奴婢了,奴婢宁死不屈!”   霍筠青抿唇,沉默地看了她半响,终于问道:“疼不疼?”   香妩一怔,看过去时,却觉在那冷峻之外,侯爷眸中隐隐有几分暖意。   越是如此,之前已经止住眼泪又落下来了,她瞥了侯爷一眼,之后便转过头不看侯爷了。   锦帐中一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男人低而缓喘息声,以及香妩啜泣声音。   过了许久,霍筠青终于伸出臂膀来,将她抱住。   抱住时候,才发现这纤弱身子冰凉,甚至在瑟瑟发抖。   她并不是如白简朱衣一般能提剑上马女子,更不会是犹如适才那两位特使一般见惯了生死女子,她只是一个小小丫鬟,娇媚脆弱,长在侯府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这样她,面对自己刚刚误解,确实应该吓坏了。   更何况自己因为刚才那份疑心,对她并无太多体贴,是穷尽所能地发泄着自己紧绷了多日渴望。   他低首,唇贴在她流泪脸上:“不许哭了。”   香妩被侯爷那么抱住,自是觉得那怀抱宽厚温暖。   只是她却是一个不识好歹,越是别人对她好,她就越觉得委屈。   刚才那般惊吓,又被他要了身子,她自是如风雨之后弱草,伶仃脆弱,凄苦无助,如今被他抱在怀中呵护,温暖袭来,鼻头便酸楚得厉害。   她将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偎依在上面轻轻地蹭着,脸埋在他锦袍中,低低地哼唧着。   霍筠青只觉得怀里这女子,犹如惹人怜爱小猫,他略犹豫了下,到底是抬起手来,略有些生疏地抚着她后背。   他这是提剑手,也是握笔手,掌权握势,却从来没有这么安慰过一个姑娘。   香妩被他这般安慰,心里委屈也就慢慢地散去了。   她毕竟只是一个丫鬟,主子怎么对她,那都是主子恩份,如今侯爷哄着自己,抱着自己,搂着自己,她若是再惺惺作态,那反而是傻了。   是以她用脸儿紧贴着侯爷结实胸膛,轻轻地蹭着撒娇,又低低地哼唧着。   霍筠青低首,越发将这小丫鬟抱紧了。   这是才刚刚和自己有了鱼水之欢女子,适才那入骨爽和酥还残留着未曾消退,她又这般惹人怜爱,霍筠青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胸口泛软。   他越发箍紧了她,只觉得那水骨细嫩,抱着竟不太敢用力。   又低头用自己唇贴在她脸颊上,那柔腻润滑犹如牛乳般小脸上润着泪。   “怎么这么爱哭?”他声音低而闷,像是从胸腔中发出:“倒是像水做一般。”   香妩咬着唇儿,也不吭声,只用自己胳膊揽着侯爷那遒劲结实腰。   霍筠青并不是一个多话人,从来都是别人说,他沉默地听着,之后一句定乾坤。   但是现在,他搂着这小丫鬟,便是小东西一声不吭,他也开始哄她。   “可觉得疼?”他几乎是在她脸颊边耳语,只有两个人能听到,暧昧低沉。   “嗯。”香妩轻轻地道,声音细软柔弱。   “是本侯孟浪了。”霍筠青揽着她,轻轻亲她脸颊上泪:“也是一时多想了,不曾顾忌,才这般行事。本侯生来雄伟,又不曾节制,怕是让你吃了苦头。”   香妩不曾想侯爷竟然直接这么说,一时想起刚才行事,不觉面红耳赤,抬眼眼睫来,瞥他一眼。   霍筠青一直这么低头凝着香妩。   香妩抬眼,垂下眼睑,不过是片刻罢了,只是这么一眼看去,却觉得姑娘眸中灵动清润,羞涩娇媚,看得人心酥,看得人骨软,竟是席卷四肢百骸缠绵悱恻。   这倒是让霍筠青身子微僵了下。   过了片刻,他屏住呼吸,抱着她,声音嘶哑紧绷:“本侯又想要了,你可能承着?” 第40章 小姐来找茬   侯爷渴望上来, 犹如潮水般将香妩吞噬。   无论能不能承着,仿佛也只能承着了。   有那么一刻,香妩觉得自己是长在山岭上一根草,在狂风怒吼中挣扎, 又那么一刻, 香妩觉得自己是沉浮于海水中鱼,随着那一波一波浪头无助地挣扎。   最后终于停歇时候, 她已经身心俱酥, 瘫在那里, 不知人事。   接下来两日, 根本不曾下床,就是用膳,都是由仆妇伺候着来用。   香妩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她伺候别人, 不曾想有一日会被别人伺候,开始她还颇为不自在, 后来挣扎了几下, 根本腰酸背痛浑身无力, 也就只能罢了。   这两日, 侯爷偶尔过来一趟,会摸摸她脸颊,或者揉揉她脑袋, 她也就顺势靠在侯爷怀里撒娇。   侯爷对她显然是满意,还会低下头亲她。   侯爷是成熟男子,三十多岁了, 下巴那里偶尔有些须根, 扎着她, 让她泛起陌生疼,但是她却不觉得疼,反而泛起异样来,甚至引起一阵酥麻。   她试探着仰起脸来,让自己柔嫩脸颊去蹭着侯爷脸。   侯爷是高高在上侯爷,是喜怒不形于色侯爷,被她这么轻轻贴着,神色便缓和下来,甚至眸间也泛起温柔。   侯爷会托着她后脑,凝着她,用清哑压抑声音道:“跟只猫儿似。”   香妩听着这个,偎依在侯爷怀里,心想,她是宁愿当一只猫儿。   侯府里丫鬟,身份低贱,做错了事,便是命没了,也没人申冤,出去后见到主子就要跪。   她想起来自己坐着轿子出府门,那个点头哈腰王二狗。   对于王二狗来说,能对着侯爷轿子点头哈腰,那是多大荣幸啊!   以前香妩也觉得,那真是荣幸,但现在,香妩隐隐感觉不一样了。   府里人,无非两种,一个是跪着,一个是站着。   她是一个小丫鬟,注定要跪着,但是她伺候了侯爷,在侯爷跟前哪怕当一只猫,都可以站着了,不用跪着了。   跪着一点不好,膝盖生疼。   于是香妩身子如同软泥一般偎依在侯爷胸膛上,两只胳膊堪堪揽着那坚实宽阔臂膀,很小声地说:“侯爷,奴婢愿意当侯爷猫。”   这个时候,霍筠青低头看怀中女人,女人肌肤犹如清雪,仿佛没骨头一般,简直是水做,这样女人,带给他从未有过极度欢愉,那是爽到了骨子快意。   活了三十多年,他对女色并无任何兴趣,如今平生第一次,倒是有些贪恋了。   她这乖巧软糯样子,看得人想把她揉碎了。   霍筠青指尖轻轻抬起她小下巴,低声道:“等回去,你就过来本侯屋里伺候着。”   香妩听着,心里泛起阵阵喜,不过想着自己如今是小姐身边丫鬟,还有那祝寿图事,不由疑惑道:“侯爷之前不是说,先把奴婢放在万秀阁,过一段再放身边吗?还有祝寿图,奴婢还没绣好呢。”   提起这什么祝寿图,霍筠青淡声道:“本侯自有安排。”   香妩:“喔……”   她明白了,待在侯爷身边,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好享受就是了,这些操心事侯爷都能办好,而她,只需要安心地当侯爷身边一只猫,乖乖地,再在床榻上讨侯爷喜欢,他就会疼自己。   而这两日里,侯爷出现在香妩面前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侯爷住在另一处竹楼,仿佛很忙样子。   香妩不知道侯爷忙什么,但偶尔会想起来那天她上楼看到那两个姐姐。   也许……侯爷在外面还有许多许多这种小姐姐?   香妩知道,自己不是侯爷身边唯一伺候,别说外面这些姐姐,就是白简和朱衣姐姐,那都是侯爷身边伺候多年,都比自己资历老。   香妩倒是没什么酸涩,这种事总是有个先来后到,别姐姐伺候侯爷时间长,侯爷更喜欢,便多去让别姐姐伺候,倒是也正常。   反而是自己,还是得学着点,怎么讨侯爷喜欢,怎么让侯爷更舒坦,这都是学问。   香妩半靠在榻上,舒服地品着那燕窝羹,想着等她回去,一定要多找白简姐姐说话,让白简姐姐好好教自己。   而如今,她还是尽情享受这难得悠闲日子。   在这别院里,她也不用伺候小姐,自己往榻上一躺就行,想吃什么自有仆妇送上来,想要什么,仆妇也会伺候着,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小姐一般。   她又惦记起来自己几个小姐妹月晴她们,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么些日子,她们会不会担心?她们怕不是以为自己出事了,等自己出现,成了侯爷身边伺候通房丫鬟,她们怕是要大吃一惊吧?   香妩开始向往了,她想看她们吃惊样子,还有小姐,小姐怕不是要气死。   香妩平时对小姐毕恭毕敬,她心里其实是不喜欢小姐,特别是梦里那些事情,更是让她对小姐惧怕。   但她只是一个丫鬟,小姐怎么对她,她只能受着。   而现在,仿佛有些不一样了,她以后是不是不用怕小姐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香妩诧异,便下了榻,来到了窗边。   竹丝做窗棂格外雅致,设计也是独到,从里面看外面一览无余,但是从外面看里面却看不清。   她撩开那如烟似雾纱帘儿,往外看,一看之下,唬了一跳。   她看到了谁,她竟看到了小姐!伺候在小姐身边,还是她好姐妹兰若!   当下贴着窗棂,细听外面,原来是小姐要带着人上这竹园观看,却被人揽在外面,因为争吵起来。   香妩细细看过去,只见随着小姐来,除了几位小姐往日交情不错闺中好友,还有几位少爷,其中赫然就有楚潭云。   她顿时明白了。   楚潭云作为一位读书人,自然对这位竹楼敬仰不已,如今怕是很想过来看看,而小姐为了满足楚潭云,讨好他,便答应了带着人马过来。   小姐这样,自然是面上风光人人羡慕。   但是她可能没想到,来到这竹园,竟然被拦在门外。   “今天这事也是好笑了,我堂堂定远府大小姐,怎么还不能进去了?”霍迎云冷笑一声,颇有些鄙薄,不过她到底不好多说,便扫了一眼旁边兰若。   旁边兰若见此,只好上前,跟着道:“这是小姐,怎么就进不得,仔细明日小姐回给侯爷知道,到时候你们自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然而那守门家丁却是坚持得很:“如今园中住了一位客人,没有侯爷或者这些客人吩咐,小是万万不敢让小姐随便进去,还请小姐恕罪。”   客人?   霍迎云脸色就不太好了。   她父亲客人,也不是她能轻易冒犯,这点她心里明白。   恨只恨自己没能事先打听好,倒是落了一个难看,身边带着几个好友,都盼着进去看看呢,特别是楚潭云。   她回首看了一眼楚潭云,清晰地见到楚潭云眸中失望。   霍迎云心顿时被刺痛了。   她喜欢楚潭云,想嫁给楚潭云为妻,她也知道,自己在楚潭云面前,除了身份,几乎一无是处。   论起相貌,她是还不错,但绝对不是什么能让楚潭云为之心动天姿国色,论起才学,她也读过不少书,但是终究才华有限。   她除了安定侯府大小姐身份,还能有什么让楚潭云刮目相看?   可是现在,她这个安定侯府大小姐身份竟然不好使了?   霍迎云咬了咬唇,到底是下定了决心,她望向那侍卫:“园子里是哪位客人,既是父亲客人,我作为侯府小姐,作为父亲女儿,自然也应该帮着父亲招待客人。”   家丁恭敬但是疏远:“这个属下也不知。”   霍迎云:“那就把这位客人请出来,本小姐要尽主人之道,好生招待这位客人。到时候,也好问问这位客人,我这位侯府主人,可否进得去这园子?”   家丁有些为难了。   小姐毕竟是小姐,他一个下人,本来也不好阻拦小姐,况且小姐说有理有据。   当下他恭敬地道:“是。”   说完这个,就进了竹楼。   香妩看着这情景,心都提上来了。   她怕。   虽然她今日喝燕窝羹时候,还想着自己以后不用怕小姐了,自己是侯爷身边人了,但是现在看到小姐那高傲样子,多年来下意识让她马上怕了。   那是小姐啊,而自己只是一个丫鬟,她怎么能不怕?   再说侯爷还没公开自己身份,自己还算是小姐身边丫鬟,自己就这么出现在小姐身边,行吗?   香妩心虚。   此时仆妇就站在了门外,家丁经那仆妇过来问了。   香妩心乱意麻,只好道:“我身上有些不适,想歇着,就不好见小姐了,麻烦你帮着说一下。”   仆妇得了令,自然就出去传禀了。   而园子外,当霍迎云听说这位客人不想见她时候,马上那脸色难看了。   她何曾被这样下过面子?   旁边几位小姐见此,都说算了,既然不能进去就不进去了,楚潭云也道:“如今侯爷不在,我等贸然进去,本来就不合适,小姐不用为难。”   然而楚潭云越是这么说,霍迎云越难受了。   她感觉到了自己没用。   她咬了咬牙:“这楼中客人身体不适?怎么不适,是男是女?”   家丁一愣,霍迎云顿时懂了,是个女人。   一个身体不适女人……   霍迎云脸上泛红,她冷笑一声:“我定远侯府万秀阁中,这种女子还少吗?不过是区区一个寻常女子罢了,也敢拦我?”   说着,当即就要往里面撞去。   那家丁待要上前拦,可是哪里拦得住,就眼看着霍迎云推门而入。   这园子其实并不算大,香妩从这楼上窗棂中俯瞰下面,简直是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当下真是心惊胆颤神不归位。   小姐就是小姐,她只是一个丫鬟,就算爬上了侯爷床,那也是一个通房丫鬟,她凭什么坐在这里等着小姐来找她?   她忐忑不安,又心虚羞愧,她不知道等下小姐如果闯上来,她应该用什么面目面对小姐,又应该怎么给小姐解释?   直接告诉小姐,小姐我就是你爹客人,我爬了你爹床,你爹一夜几次把我折腾得下了床,所以我只好不去迎接小姐而是让小姐进屋里找我?   香妩急得满屋子乱转,又羞愧不已。   她还没那胆量面对小姐!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得一个声音朗声道:“小姐,请留步。”   听得这声音,香妩简直仿佛飘浮在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这是白简姐姐!   她赶紧俯过去窗边看外面,果然是白简,身着白色劲装挺拔地站在那里白简。   心里顿时喜欢起来,白简姐姐真好,这是来帮她!   而楼下霍迎云一看到白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在这府里,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性子,但是她却知道,父亲身边几个人不能惹,特别是白简朱衣,那是备受父亲宠爱,曾经几乎日夜不离。   不过霍迎云还是上前笑着道:“原来是白简姐姐,我父亲呢?”   白简顶着那张面无表情脸:“小姐,侯爷不在,小姐请回。”   霍迎云自是有些不喜,纵然是父亲身边,人人都怕你,但我今日以礼相待,又有外人在,你何必如此对我?   不过她到底是忍下了:“听说府中住了一位客人,不知道是哪位?”   白简依然盯着那张面无表情脸:“小姐,奴婢不知,小姐请回。”   霍迎云见白简那刻板仿佛木头人话,一时脸上涨红,咬着唇竟不知道如何是好,父亲这个丫鬟,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这也太欺负人了。   旁边几位少爷小姐见此,都有些尴尬了,多少感觉到霍迎云碰壁了。   其实他们早就听说,这位定远侯爷性子诡异莫测,当年他明明少年成名几乎权倾天下,结果却急流勇退偏安于这小小定远府,人就说这位侯爷性情和寻常人不同。   往日他们家中长辈也多和这位侯爷打过交道,知道他是根本不通情理,你就休想指望着他能给谁面子。   当下也都过来劝霍迎云:“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想进去,本来就是说着玩,这园子中景致这么好,咱们去看什么书!”   就连楚潭云都道:“说得是,再说既是侯爷贵客,那说不得身份贵重不轻易见人也是有,若是贸然相见,唐突了贵客怎么办?”   霍迎云总算面上好看一些,好歹有个台阶,又听楚潭云这么说,便道:“说得是,我父亲每每有些从燕京城过来贵客,说不得什么身份,你我确实不好唐突了。”   大家纷纷称是,于是一群人等,这才拥簇着离开了。   香妩看着这一幕,总算松了口气,松了口气之余,看着白简那张万年不变面无表情脸,突然觉得这张脸看着真亲切。   简直是比亲姐姐还亲!   ****************   虽说这一次没被小姐撞上,但香妩经过这么一吓,到底是心里不安,她想着侯爷过来时候好好和他说说,她实在是怕了小姐,若是碰到小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谁知道,一直到了晌午时候,侯爷根本不见人影,反而是白简过来了。   香妩看到白简,感激地拉着白简手:“白简姐姐,如今我们是一样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一般,有什么事,我们互相照应。”   白简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香妩在说什么。   香妩却丝毫不觉,感慨连连:“侯爷果然厉害得紧,我几乎两三日不能走动,幸好侯爷给我上药,又让我在这里好生静养,不然我这小命都要葬送了。”   说着,她想起白简说在床上躺了七八日,便有些自得了,望着白简摇头叹息:“白简姐姐,你这身子骨怕是要比我强许多,怎么如此不济?”   难道说,侯爷对自己比较疼惜,还是说侯爷在白简那里更为孟浪?   白简脸色就变了,万年不变冰霜脸就泛起了晕红,她猛地后退一步。   香妩疑惑:“怎么了,白简姐姐?”   白简抿了抿唇,神情颇为古怪地看着香妩。   香妩:“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白简沉默了好一会,终于道:“我和你,不一样。”   香妩眨眨眼睛,一脸茫然,之后恍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当然知道,白简姐姐在侯爷身边伺候了好几年,资历比我大,也深受侯爷宠爱,我当然比不上,这些我心里都清楚,以后我会好好地听白简姐姐话,我们一起好生伺候侯爷,以后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白简姐姐你尽管说我骂我就行,我有什么不会,也得多向白简姐姐请教。”   白简看着眼前小姑娘,一脸诚恳,那表情活脱脱一个前来拜山头小弟。   白简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说:“香妩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能误会了,我自小习武,伺候在侯爷身边——”   然而香妩却猛点头:“我懂,侯爷就喜欢像白简姐姐这样身子骨好,这我能明白。”   身子骨不好,夜晚里哪能承得住侯爷!   白简额头冒汗:“香妩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晚上陪在侯爷身边,和侯爷清——”   谁知道话说到这里,突听到门被推开了。   白简和香妩一起回头,就看到侯爷负手站在那里,正皱眉看着她们。   白简脸上骤然通红,她狼狈地上前,拜见了侯爷。   香妩今日都不曾见到侯爷,此时看到侯爷那威严英俊身影,也不觉脸红,抿着唇儿低下头,盈盈上前拜见了。   霍筠青眸光扫过白简,他自然看到了白简神情间异常。   他这么一看白简,白简心虚不已,深知因为自己之前没说清楚,香妩姑娘怕不是误会得厉害。   她竟然无意中诬陷了侯爷清白。   她抿唇看了一眼旁边香妩,她还想给香妩解释清楚这件事,但是,当着侯爷面,显然是不能乱说。   如果侯爷知道了香妩姑娘误会,也许会直接把她剁成肉泥……   却在这时,霍筠青神色间就有了不悦,负手,微挑眉,一派冷漠倨傲。   身为伺候在侯爷身边数年顶尖侍卫,白简自然明白侯爷已经很不高兴了,当下她也不敢耽误,只能是最后看了香妩一眼,之后恭敬地低头告辞而去。   香妩本来正和白简说得高兴,她还想进一步问问白简伺候侯爷时候,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谁知道侯爷一来,白简就这么跑了。   她恋恋不舍地看向白简,直到白简把门关上了,才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侯爷身上。   看着眼前这俊美英武侯爷,香妩不免有些羞涩,但是想起白简,她又有些歉疚,便上前,软声道:“侯爷,白简姐姐为何走了?其实奴婢倒是盼着白简姐姐能留下来。”   提起这个,面露红晕。   霍筠青发出一声冷嗤,盯着香妩面上那抹羞红,不悦地道:“怎么,你还盼着她留下来?”   香妩察言观色,不免心惊肉跳,为何侯爷脸色这么难看,难道说白简怎么犯了侯爷忌讳,侯爷已经不宠她了?   当下忐忑地道:“侯爷若是不想,那也就罢了……这自然都依着侯爷……”   霍筠青突然道:“你往日在府中勾三搭四,你当本侯不知?本侯是看你性子单纯,才饶了你,不予追究,如今你既成了本侯人,怎么,竟然男女皆贪,连本侯身边人也敢肖想?”   从他一进来,就觉得这两个人神情不对。   白简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何时这般面露晕红态。   霍筠青少年时行遍天下见识颇广,什么荒唐事不曾见过,此时自然免不了多想。   香妩大惊:“侯爷,奴婢,奴婢没有!”   好生冤枉,侯爷竟然这么认为?怎么可能!万万不曾想到!   霍筠青:“真得没有?”   香妩眼泪热泪,满脸委屈,指天发誓:“奴婢想着奴婢和白简姐姐都是侯爷身边伺候,奴婢得好好向白简姐姐学着些,问清楚侯爷喜好,也能更好地服侍侯爷。奴婢对侯爷一片真心日月可鉴,今日侯爷不在,奴婢思念侯爷,已经为侯爷削瘦憔悴,时时盼着侯爷归来!不信侯爷你看,奴婢想你想得人都瘦了!”   霍筠青看着小丫鬟一脸诚恳,说话时候急得额头都渗出汗来,看来是真急了,当下也就信了。   他淡声道:“罢了,不必发誓了,过来服侍本侯上塌歇息。”   香妩连连点头,上前服侍。   她倒是颇会伺候人,侯爷伸胳膊,她就忙帮他解下腰带,之后侯爷坐在榻上,她就伺候着脱靴子,又帮着侯爷卸下袍子,性情顺从动作温柔,一头乌垂下,实在事水做人一般。   待到伺候得差不多了,侯爷看她目光也就变了,直接一抱,把她打横抱到了榻上。   香妩轻咛一声,下意识攥住了侯爷臂膀。   霍筠青抱着怀中女子,却觉身软人娇,那肌肤浑然犹如透玉一般,更兼那青丝一把妩媚动人。   他低头凝着她,便想起那一日畅快淋漓。   “可养好了?”他盯着她,低声问道。   “嗯……”香妩埋在他怀里,乖软点头。   霍筠青听闻,便不再说话,抱着她径自上了榻。   一时间,狂风骤雨不能停,雨打芭蕉啪啪响。   而香妩在那沉浮嘤咛间,却是想着,待到这事完了,她要趁着侯爷搂着自己时候,提一下今天小姐来事,看看侯爷怎么说。 第41章 小姐嫉妒我   一切终于平息后, 香妩觉得自己也被捣腾成一滩水,软软地瘫在那里,竟然是连脚趾头都不想动一下。   侯爷将她揽起,她也就顺从地由他揽着。   侯爷后来用唇亲她耳边, 她觉得痒, 但又觉得实在没力气,便依然半合着眼儿, 连睁开都懒得。   倒是侯爷抱着她, 低声问她:“今日小姐过来这里?”   香妩一听小姐, 顿时一个激灵, 睁开眼了。   她怎么就忘了,说好要在侯爷耳边进进枕席之言,为自己伸冤诉说委屈。   于是她着实想了想,才点头:“小姐要闯进来, 奴婢怕得很,幸好白简姑娘来了——”   然而话说到一半, 侯爷那眸中就透出了不快。   香妩顿时知道了, 不能提白简姑娘。   她小声道:“反正小姐要闯进来, 奴婢怕得厉害, 幸好没进来……”   霍筠青:“你怕她什么?”   香妩:“奴婢现在还是小姐身边丫鬟,小姐若是闯进来,知道奴婢在这里, 岂不是要打死奴婢。”   霍筠青:“她敢。”   只两个字而言,低沉有力。   香妩听了,心中暗暗泛喜, 看来自己不用怕侯爷了, 若是小姐真得打自己, 侯爷会为自己撑腰?   当下眸中也有了喜欢,她忍不住伸出胳膊来,堪堪揽住侯爷颈子:“有侯爷护着,奴婢自然不怕。”   温香软玉就这么在怀里,说起话来仿佛蜜一般散发着清甜,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霍筠青活了三十多岁,对这男女之事并不上心,如今得了这么一个小丫鬟,尝了滋味,多少有些贪恋,便是多少男儿壮志,都仿佛被这软娇娇女子给融化了。   偏偏她又是会撒娇,这么搂着自己,说着有了侯爷不怕,怎不让人心怜,一时抱着这女子,竟是恨不得按在胸膛上融在骨子里。   俯首间,轻轻咬着她耳垂逗弄一番,哑声道:“你先在这别院住一段日子,到时候本侯自有安排。”   香妩听着侯爷这话,心中越发喜欢,便更加腻在侯爷身上,把腰肢扭得跟麻糖一般缠着,倒是惹得侯爷越发情动欲罢不能。   伺候了这一晚,到了第二日,香妩累得瘫那里不动,便是听到侯爷起身,她也假装睡着。   她害怕万一自己醒了,就要伺候侯爷,万一伺候着,他又突然要行事,自己岂不是会累坏了?   她也想偷懒一会。   于是就听着那窸窸窣窣声音,听着侯爷穿衣戴冠。   好不容易侯爷梳洗完毕,她以为侯爷要走了,松了口气,可谁知道,侯爷竟然那么一个回首来到床榻前,俯首望着床上她。   香妩心砰砰跳,心想难道被看穿了?   她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她感到有略带着薄茧手指轻轻滑过自己脸颊,有些痒,有些麻,她微颤了下,竟有种说不出喜欢。   甚至于当那指尖离开时,她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等她睁开眼时候,侯爷已经走了。   她爬起来,穿好衣裙,自那窗棂往外看,却只看到侯爷好像已经翻身上马。   他翻身上马时候矫健有力,英武不凡。   香妩有些贪恋地看着这样侯爷。   曾经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远远地看到侯爷觉得怕得很,对她来说,那是侯爷,无关乎美丑,无关乎好坏,就是那个掌控着她生死人。   当侯爷在时候,她必是跪着或低着头柔顺乖巧,并不会有机会看到侯爷翻身上马英姿。   香妩倚在那窗棂看着侯爷,看着侯爷上马,看着侯爷在数个侍卫拥簇下离开了庄院,一直到那几骑马转弯后被树遮住,才收回视线。   这个时候,就有几个仆妇进来伺候香妩。   香妩还是不太适应,不过也让她们伺候了。   往常她是伺候小姐,现在她也有被伺候一天,这种感觉还是有些新奇和不敢相信,仿佛在做梦,整个身子都飘在云里。   这时为首仆妇却是道:“姑娘,今日外面送来一些新鲜螃蟹,打算让厨房做了给姑娘吃,姑娘想是清蒸了,还是蛋焗了,或者酱烧了?”   香妩听了,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哪来螃蟹?”   螃蟹这种新鲜物,往常侯府里自然有吃,她们这些做丫鬟偶尔也能分到一星半点剩下,所以也知道,螃蟹是立秋才肥起来,这个时候到底早了一些。   那仆妇恭敬地笑道:“这是早蟹,并不多,贵人们图吃个新鲜。”   香妩听着那“新鲜”二字,自然也有些嘴馋,便道:“还是先问问侯爷爱怎么吃,若是侯爷不在,或者侯爷觉得随意,就清蒸了吧。”   那仆妇点头遵命,一时又取来了早膳,伺候香妩用。   早膳都是精致小物,另有一盅燕窝供香妩享用。   香妩先用了别,特意只吃六七分饱,之后让那些仆妇下去,自己靠坐在窗棂前,望着这满院风光,捧着那燕窝羹享用。   此时外面老树遮荫,星星点点阳光自绿叶缝隙间洒落在窗棂前,也洒落在香妩身上,郊外习习凉风带来了清淡花香。   燕窝羹细品之下,依然有丝丝仿佛生鸡蛋腥味,不过香妩竟然有些喜欢上这个滋味了。   香妩想着,这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滋味吧。   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想着侯爷,想着这触手可及好日子,忍不住笑了。   ****************   而就在这庄院中,霍迎云几位朋友昨日已经离开,回去附近自家庄院,唯独有几个关系亲近是留下来陪着霍迎云玩耍。   这一日她们正在那花荫间荡秋千,便见那边有奴仆匆忙提着一个竹筐过去。   霍迎云看到了,自然问起来:“那是什么?”   旁边伺候着兰若见了,忙过去,找那仆妇打听了打听,回来禀道:“说是外面进来一些早蟹,专门给贵客享用。”   旁边和她一起荡秋千,其中一个便是楚潭云妹妹楚家小姐楚潭红。   楚潭红见状,不由纳罕:“我听闻说,每年地方进贡一些贡品,都会特意送来定远侯府,这早蟹怕就是其中之一,倒是难得得很,府里这位燕京城来客人,只怕是贵客,才这么用心招待。”   霍迎云面上其实有些过不去,毕竟她是侯府小姐,她竟然不知道这些事。   不过听楚潭红这么说,也就给自己找个台阶,淡声道:“说得是,也不知道身份是何等高贵,赶明儿回去府中,我问问父亲便是了。”   这么说话间,兰若悄悄地道:“我刚才着意打听了下,虽然没打听出来,不过听那意思,竟是一个女子,因为那仆妇言语中提到了才梳妆完,还说备了燕窝羹什么。”   兰若这话一出,霍迎云和楚潭红面面相觑。   是个年轻女子?   楚潭红颇有些好奇:“难道说——”   她想说是,难道侯爷要续弦了?不过到底是年轻姑娘家,这话不好说出,便没提。   霍迎云蹙眉,略有所思。   她知道往年自己父亲过去燕京城,倒是颇有一些京城中贵女,都是不曾出阁年轻女子倾慕于父亲,想嫁给父亲,不过父亲从来不放在心上。   她便放了心,想着父亲应该是不想再娶了,而自己和弟弟便是府中唯一儿女。   但是现在……   她不由望向那不远处竹楼,若是竹楼中真得被父亲金屋藏娇,藏了来自燕京城中贵客,只怕是自己真有可能得个继母了。   继母?   霍迎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亲才三十多岁,若是有了续弦,只怕肯定要孕育子女,若是真得有个什么弟弟妹妹,自己和弟弟所得宠爱又少了一层,将来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霍迎云盯着那竹楼,谁知道恰在这个时候,她看到那竹楼窗棂处,隐约可见一截子草绿色衣袖,被风出来,轻轻扫在那竹窗上翩翩而起。   她心里一紧,看来这果然是一个年轻女子了!   微微攥紧了那秋千绳儿,她咬唇,想着,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赶上了,总得想个法子,探探对方身份。   而就在这窗棂后,香妩享用了那美味燕窝羹后,将那小瓷盅放在一旁,自有仆妇收了起来,又问她可要用些新鲜果子,她摇头,示意不用,让那仆妇退下了。   窗棂微微开着,风吹起她发梢,她低头看着自己草绿色袖子。   一时不由感慨,这日子太舒服了。   如今想着自己梦,还有那拼命想找个男人嫁了挣扎,真是恍然。   嫁一个寻常男人有个什么用,自己这等美貌,轻易就能招惹男人,有几个能护住她?最后还不是被那有权有势觊觎?   还是跟着侯爷好。   侯爷这样男子,脱衣雄伟无匹,虽然头几次很疼,但现在她也能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了,而穿衣呢,则是权势无双,能护住她,也肯疼她。   特别是今早——   她想起临走前,侯爷指尖残留在自己脸颊滋味,不由心荡神漾。   正这么想着,突然间,隐隐觉得心里不安起来。   抬头看过去,隔着窗棂和那繁茂枝叶,隐约可见那边树荫里有人正盯着自己看。   呀,是小姐!   香妩吓了一跳,原来小姐还没走。   她忙关上了窗棂。 第42章 我就是那个贵人   香妩被小姐霍迎云吓了那么一跳后, 就有些心神恍惚。   她想着,自己当了侯爷通房丫鬟,小姐知道了,怕不是要大怒, 还不知道怎么对待自己。   自己却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只能依仗着侯爷,好歹怜惜自己, 别让小姐欺负自己。   好在侯爷仿佛对自己还挺好……   正胡思乱想着, 螃蟹也上来了。   这螃蟹到底是时候尚早, 个头都非常小, 不过香妩拿起一个后才发现,里面黄倒是满,鼓鼓地顶着盖儿,剥开后, 不由惊喜不已。   正因为这螃蟹不大,很小一个, 就显得里面黄格外喜出望外, 轻轻地咬了一口, 将那鼓起黄吃到嘴里, 蟹黄鲜美就在口中流溢,心里都是满足感。   香妩顿时忘记了小姐带来不快。   被小姐恼怒又算什么,跟着小姐能吃到这么好吃螃蟹黄吗?   不过是吃一些螃蟹胳膊螃蟹腿儿咂咂味儿罢了, 还是当侯爷通房好!   香妩有些贪婪地又咬了一口蟹黄,满足得想掉眼泪。   真好吃。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后,恰看到旁边仆妇正站在那里伺候着, 就想起来自己当初伺候小姐时情景了。   当时她站在那里, 馋得流口水, 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样子。   她便问道:“你可要尝一个?”   那仆妇微诧,有些意外地看着香妩:“这,这可使不得。”   她当然懂得自己身份,哪能吃这个,当下道:“贵人吃贵物,姑娘乃是贵人,才能享用这般鲜物,我只是寻常庄院里干活,可不敢吃这个,我身份低贱,当不起。”   香妩听着她这话,倒是愣了下。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身份低贱,哪里当得起这种好东西,不过是伺候了侯爷,才尝了一点锦衣玉食滋味。   原来当丫鬟,被有权有势男人宠爱,滋味竟是这般奇妙。   一时又问起来:“侯爷可在府中?”   那仆妇摇头:“这个奴家可就不知道了。”   香妩又问:“小姐那里,可有这个吃用?”   那仆妇略犹豫了下,还是道:“没有。侯爷临走前只吩咐给姑娘用,小姐那里,没人吩咐,自然没有。”   香妩点头,没再说什么,低头又用了两三个。   螃蟹确实鲜美,吃得人满心喜欢,不过香妩知道这个也不能吃太多了,因为个头小,吃五六个就足够了,不然自己这身子怕是也承受不起。   当下便吩咐:“这些拿去热一热,看看能不能给小姐送过去,不过可别说是从我这里拿走,只说是厨房送过去就是了。”   那仆妇看了下香妩,点头说:“是。”   稍后,螃蟹送出去了,那仆妇又伺候着香妩用了热枣茶,枣茶里还加了一点参片来暖身子,香妩喝得脸上微微渗出汗来,通体舒畅。   当下恰好无事,便随意问起来那仆妇,知道仆妇叫秋娘,早年竟然也读过书,后来嫁了一个秀才,秀才出事没了,她为了葬自己男人,才卖身过来为奴。   香妩看她说话倒还算亲切,做事也规矩,倒是喜欢,有心和她多说几句,又想着人家可能反而觉得奇怪,也就罢了。   毕竟自己在人家眼里是“贵人”,而不是“丫鬟”,自己就算打心眼里还认为自己是个丫鬟,也得努力撑住场面。   过了片刻,就有仆妇上来回禀,却是道:“已经把那些螃蟹送过去给小姐了,没提是姑娘这里送,小姐倒是喜欢得紧,正准备招待几个客人。”   香妩听着,总算松了口气。   她虽然不喜小姐,可人家到底是大小姐,自己只是一个丫鬟。自己虽然凭着伺候了侯爷得了些宠爱,能吃这金贵之物,但自己心里多少不安,现在能把一些螃蟹分给小姐吃,且不让她知道免得她不好受,自己多少心安了。   她自是不知道,就在霍迎云那里,得了那些螃蟹,心中喜欢,当即招待几个朋友,倒是面上很是风光。   但是霍迎云也不是那吃素,便暗地里让人打听,知道这螃蟹竟然是那个“贵客”吩咐厨房,让厨房给自己,当下心里自然起了波澜。   恰好这个时候,楚潭红几个都在夸这螃蟹鲜美,说定远侯府果然和别处不同,如今这个季节能吃到这个螃蟹,可是稀罕。   霍迎云面上有光,想起那住在竹楼中“贵客”,倒是没那么不喜欢了。   她心想,这人如果真是自己父亲以后“续弦”,她倒是可以考虑下,看上去对方还算会做事,对自己也不错。   到时候好生拉拢一下,再趁机把自己婚事和这位“续弦”提了,没准对自己反而有益无害呢。   这么一盘算,她都开始想着,也许她应该想办法和这位“贵客”搞好关系了。   她略一沉吟,恰好自己带着一把绣扇,那绣扇还是去年让香妩给绣,绣时候颇用了一些功夫,上面山水诗文都清雅精致,见到人都说好,她不舍得经常用,只是偶尔拿出来看看,这次出来游玩,因为要见楚潭云,才特意拿出来了。   她是想着,若是送个别什么金银首饰,人家未必就看得上,毕竟燕京城来,什么眼界没有,送不好反而惹人笑话,倒是不如……干脆把这个送给这位“燕京城贵客”吧?   这种东西,燕京城里也未必就有了。   至于自己想要,可以再让香妩绣,大不了多花一些功夫嘛。   霍迎云当即兰若将这绣扇用巾帕抱好了,嘱咐她送过去给那位“燕京城贵客”。   兰若领了命,自然是过去,到了竹园前,先请人通禀了。   那家丁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自然是上楼告诉了香妩。   香妩一听,小姐竟然给自己送礼?真是意外又觉荒谬,这是怎么也想不到!   之后俯在那窗棂处一看,派来人竟然是兰若,更加觉得想不到。   她思忖片刻,想着如果不收这礼,只怕是小姐回去更加恼怒了,认为自己看不起她,只能先收下,等侯爷回来,和侯爷说说,再做计较了。   当下便命人接了过来,谁知道等到仆妇拿上来后,她吃惊又好笑。   竟然是自己绣那绣扇!   她可是记得这绣扇,当初是小姐提要求,要她这样那样,好生费了一番功夫,熬了不知道多少灯油才绣好,绣好后就被小姐拿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阴差阳错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香妩感慨之余,又觉得荒谬,不过看着自己昔日亲手做下绣扇,到底是不舍得,想着这东西竟然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中,也合该是自己,自己就干脆留着吧!   她不知道是,兰若将那绣扇送了后,回去禀报了霍迎云,霍迎云自然是欣慰,觉得自己“干成了一桩大事”,为此还赏了兰若,把兰若高兴得倒是不行了。   **************   香妩是打算着侯爷回来如何如何和侯爷提起这件事,谁知道接下来两日,根本不见侯爷踪迹,就连白简都不见了,她也没法,只好继续住在竹楼上,好在每日山珍海味不断,更有燕窝吃着,香妩也是乐不思蜀。   唯一不好是竹园外住着小姐,让她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偶尔间在竹园内走动散步。   如此过了两日,总算霍迎云打道回府,离开了,香妩才算松了口气,正想着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谁知白简和朱衣带着侍卫轿夫过来了,说是奉侯爷命令,接她回府。   香妩听了这个,不免有些疑惑,回府,是继续回去小姐身边当丫鬟,还是留在侯爷身边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白简,白简却面无表情,很严肃样子。   香妩软软地唤道:“白简姐姐……”   白简眼睛看着别处,仿佛没听到香妩唤她。   香妩纳闷,心想白简姐姐怎么不理我,难道是我得罪了她?   白简自然看到了香妩疑惑,不过她瞥了一眼旁边朱衣和侍卫,绷着脸,端起来,依然做面无表情状。   香妩更加不解,但是也听话地上了马车。   马车行到了一半,前面有郊外进城马车坏了,挡住了路,于是香妩马车也只好停下来了。   朱衣便过去查看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香妩就听到有人唤道:“香妩姑娘——”   香妩疑惑,左右看,只看到白简在马车旁,但马车一脸严肃目不斜视,不像是在叫她。   她更加不明白了,只好前后看。   正看着,又听到一声“香妩姑娘”。   这下子香妩确定了,就是这位连看都不看自己白简姑娘发出声音。   香妩简直是无法明白了:“白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脸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嘴巴却在和自己说话,怎么如此奇怪?   白简其实也急。   她着急和香妩解释明白她误会。   可恨是,朱衣却奉命监视她,不让她和香妩多说话。   她又不愿意和朱衣解释自己和香妩后来那么一串误会,她只能这样了。   白简:“香妩姑娘,我现在和你说,你要仔细听。”   香妩赶紧点头:“白简姐姐,你有什么说尽管说。”   白简:“首先,你不要看我,你要假装不理我。”   香妩:“喔?”   好吧,她赶紧目视别处,假装没看白简,但是耳朵却越发支棱起来。   白简姐姐为什么鬼鬼祟祟,是要和她说什么大事吗?难道,是事关侯爷?不然不至于如此啊!   白简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快速地道:“香妩姑娘,你一定要听清楚,我是伺候在侯爷身边,但是——”   然而,不幸事情发生了。   她说到“但是”时候,朱衣回来了。   朱衣用怀疑目光审视着白简。   白简回瞪。   朱衣挑眉,用探究眼神打量着白简。   白简深吸口气,重新端起她面无表情样子。   香妩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白简继续说后面话,她看了一眼朱衣,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她心想,白简姑娘话可能是“虽然我是伺候在侯爷身边,但是我绝对不想和你争什么,我们可以继续当好姐妹”。   香妩有些感动地想,白简姐姐果然是一个好姐姐。   她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告诉白简姐姐,她也是这样想。   ***************   回到侯府中后,香妩并没有被送回去小姐院子里,而是直接被安置在了一处院落,这院落就在侯爷所住正房一侧,而且院落里还有一个小门,可以打开后直接过去侯爷那里。   香妩对此心花怒放,她满意得不行了。   自己单独有一个院落,而不是伺候在侯爷身边,这比她之前所想象好太多了!   等她安顿下来后才发现,竟然还有丫鬟仆人伺候着,丫鬟是两个小,怯生生地过来,让她给取名字,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给丫鬟取名字,她觉得自己还是丫鬟呢!   不过好在,香妩很快冷静下来。   她想到往日自己小姐都是怎么干,也就摆出样子,想了想,给两个小丫鬟取名了,取是月白和霞红,这是韵书上现成词儿,香妩觉得自己取这样名字,应该不至于跌了份。   月白和霞红两个丫鬟听到这新名字,自然也是喜欢,都忙上前说谢姑娘赏名字。   一时又有一个四个仆妇上前来拜见,为首一个却是秋娘。   香妩这才知道,原来这几个仆妇也要跟着自己在这院子里伺候,当下越发喜欢了,特别是秋娘,她往日说话,觉得秋娘办事妥当靠谱,如今能留自己身边帮着自己,自己自然是放心。   很快这四个仆妇两个丫鬟都纷纷安顿下来,过来香妩跟前伺候,又开始收拾院落,忙得不亦乐乎。   香妩坐在那窗棂前,看着这院落,这处院落竟然归自己住了,而这前后忙碌奴仆丫鬟,竟然都张口叫自己姑娘,对自己规规矩矩。   这对她来说,是从来想不到,几乎是一步登天般。   香妩就这么偎依在窗棂外边,看着这院子,院子里有一棵老枣树,如今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小白花,有结出来米粒大小果子,眼看着下个月就能吃枣了吧?到时候可以摘下来一下,做成醉枣儿给侯爷吃,没准侯爷喜欢呢?   她抿着唇想,现在自己过上好日子,全靠侯爷,侯爷喜欢,她就能过更好日子,所以得拼命地讨好侯爷才行。   一时又记起来自己绣那个绣嚢,当时因为出来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拿,绣嚢就留在了小姐那边房中,她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取回来?   还有自己一些衣裙,以及侯爷赏给自己金镯子珠花,那些必须拿回来。   可自己现在方便回去吗?   香妩想着问问白简或者朱衣,谁知道这两位根本不见人影,根本寻不着其他人问,至于身边这几位丫鬟仆妇,那更是茫然不知,都是一切听她这位“香妩姑娘”。   香妩看着她们茫然样子,顿时意识到,她不是以前那个处处听人话小丫鬟了,她是一个院子“主子”。   尽管出了这个院子,自己过去侯爷那里伺候,依然身份低下,只是一个陪床丫鬟,但至少在这个院子里,她是主子了。   香妩只好安分下来,想着等侯爷过来,或者白简过来,到时候好歹问问。   谁知道过了两日,好吃好喝好穿好燕窝,日日舒坦,简直仿佛养猪一般,唯一不好是没见侯爷也没见白简,甚至连朱衣都没个人影。   香妩就有些坐不住了,她从小穷困,被养父母收养时候日日干活,后来到了侯府,也是干活命,伺候人命,现在这么被人伺候着什么都不干,她觉得自己快要闲坏了。   一时想起来自己那些珠花和金镯子,不由心痛至极,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扔了。   当下略一沉吟,换了一身寻常不起眼衣裙,也没带丫鬟仆妇,自己出去。   一路上,倒是也没见什么人,她顺利地过去了小姐院子外面。   正想着该怎么进去,或者该怎么说自己处境,毕竟她招呼也没打,就这么离开这里一些日子,大家遇到她难免问起来。   谁知这时,恰好看到兰若出来了。   兰若看到香妩,自然是惊讶不已:“香妩,你不是被带出去府里打发了吗?”   香妩:“啊?”   兰若:“是啊,我听人说,你犯了什么事,被带出去了,为了这个,我和月晴她们还哭了好一场。你这是怎么了,又回来了?”   说着她打量着香妩身上衣裙:“你如今穿得倒是鲜亮,这衣裙哪儿来?到底怎么回事?”   香妩头疼,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处境,只好含糊地道:“我是出去了一段日子,如今又被叫回来伺候了。”   兰若自然不疑有他,只以为香妩又回来小姐身边伺候,当下大喜,拉着香妩手:“你难道忘记了,前些日子是你生日,我还做了一个荷包想送给你,谁知道你就不见!”   兰若这么一说,香妩这才记起来,想着果然,自己离开被接走离开侯府时候,恰是自己生日,自己竟然忘记了。   兰若看到香妩自然高兴,和香妩说东道西,又牵着她进院子。   这个时候是中午,正是大家午睡时候,除了门口看门两个打盹嬷嬷外,也没什么了,兰若就带着香妩进了屋。   兰若关上门,小声说:“今日轮到月晴和花梦伺候,正在小姐跟前呢,等回头看看,你怎么过去和小姐好好说说,让她继续回小姐院子里伺候吧,咱这府里,要说起来,还是小姐跟前好,虽说小姐脾气不好,但只要我们自己小心,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香妩咬唇,想着该怎么和兰若解释:“其实我暂时也不想回来,毕竟哪里伺候都是伺候,等回头方便时候,我和你细说。”   兰若却没怎么听心里去,她还在想着和香妩说说如今府里种种。   “你怕是不知道,如今府里可出了大事!”   香妩惊讶:“什么大事?”   她离开了府里一段日子,回来后就住在那小院里吃吃喝喝睡睡,外面事确实不知道。   兰若看香妩那样子,便知道她肯定摸不清状况,当下更加带劲了,开始和她说起来。   “你走了后,小姐自然是气得不轻,不过也没太当回事,后来小姐和大家出去游玩,就碰到了一位贵人。”   “贵人?”香妩睁大了眼睛。   兰若笑了,一脸神秘。   “对,是一位贵人,我听说,那位贵人是燕京城里来,听说是要跟在侯爷身边,可能是要给侯爷当续弦,总之人家身份高贵得很,人家住地儿,吃东西,用东西,那都不是咱们能比……”   香妩听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位贵人,住哪儿?”   兰若越发得意了:“你还记得之前郊外那处百花庄院里有一处竹园吗,竹园里很藏着一些书,听说是一个文雅地儿,那位贵人就住在竹楼里!而且那位贵人心地可真是商量,竟然还特意命人送了这个时节早蟹给小姐享用,小姐自然是喜欢,还回了礼。”   香妩顿时不说话了。   兰若口中贵人……竟然是自己……   她心虚了,羞愧了。   兰若笑着道:“你怕是不知道,还是我给那位贵人送礼,结果贵人收下了,小姐因为这个,还赏了我呢,我给你看——”   兰若一脸喜滋滋,香妩却几乎不敢直视。   怎么能相信,自己成了兰若和小姐口中“贵人”。   她们若是知道那个所谓贵人就是自己,兰若也就罢了,小姐怕不是能直接气死。   她犯愁地望着兰若,想着自己应该怎么解释下自己处境。   谁知道还没想好怎么说,月晴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月晴看到香妩后,自然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她就兴奋地说起了她刚刚打听到;“兰若,你还记得咱们提过,就是府里头侯爷身边那院子住着贵人吗?”   兰若连连点头:“自然记得,我正和香妩说这事呢,这是你么了?”   月晴:“哎呀,刚才小姐终于让人打听着了,说是这位贵人竟然是一个刺绣才女,自小礼佛,如今特意请过来,为太后娘娘绣祝寿图!”   啊?   香妩越发惊讶,她心想这是说自己吗,自己竟然是自小礼佛刺绣才女?   兰若:“竟是这样?那就不是燕京城来了?”   月晴颔首:“是,不过那也是贵人,听说这位贵人刺绣有功,要留在侯爷身边伺候,如今侯爷特意为她准备了院落,还准备了人服侍!”   这么说话间,两个人自然是羡慕不已,一时又看向香妩,不免连连点头。   “你这是白绣了,也没得个赏,也怪你自己,突然怎么就被打发了,对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香妩就是亏在了人傻,她只会闷头刺绣,哪里懂这些!”   香妩小声解释:“可是,你们说那位贵人,就——”   然而她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得旁边一个小丫鬟惊讶地嚷道:“咦,香妩你怎么回来了?”   她这么一嚷嚷,不少人都听到了。   恰好霍迎云从房中走出,正站在廊前逗鸟,也就听到了这话。   霍迎云本来正是心情不错,突然听得这个,不由蹙眉:“香妩回来了?”   周围人忙道是,霍迎云自然命人将香妩带上来。   香妩只好随着众人过去霍迎云跟前。   她头疼地想,现在自己伺候在侯爷身边,也算是侯爷身边人了,便是侯爷身边奴才,小姐见了也该敬着一些,那小姐若是要对自己凶,自己是不是把侯爷拿出来挡挡了?   霍迎云看着眼前香妩,不由心里微沉。   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前几日莫名不见了,她也没当回事,只是厌她那刺绣还留了一点尾巴,害得她不得不让其它丫鬟补上。   如今竟然出现了。   出现了也就罢了,怎么这小丫鬟,越看越水平,比起前些日子看着好看了。   那眼儿仿佛含着一汪水儿,那肌肤润得能掐出水儿。   霍迎云微沉下了脸,淡声道:“怎么,你一个逃奴,竟还敢回来?” 第43章 麻雀飞上高枝头   听得霍迎云这么说, 香妩在那一瞬间顿时慌了。   她如今成了侯爷身边伺候,她一直待在那小院中,并不知道外面事,她以为大家都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如今在侯爷身边伺候了。   是以想着回来, 拿回自己东西, 毕竟衣裙等可以不要,但是那珠花那金镯子是怎么也得拿回来。   但是她一直见不到侯爷, 也见不到白简和朱衣, 煎熬了这几日, 没处问,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也只能出来打听打听。   不曾想是,原来大家根本不知道,那个被养在院子中就是她。   霍迎云哪里管那些, 当即抬手,命道:“一个逃奴, 还敢回来, 先掌嘴!”   霍迎云说完这话, 眼看就有一个小丫鬟过来, 看那样子,是要打自己巴掌。   香妩当然不想被打巴掌,她当即忙道:“小姐要打奴婢, 奴婢没什么话说,但到底说清楚,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不然奴婢心里终究不服!”   她这一说, 霍迎云倒是意外, 看了她半响, 之后一个冷笑。   “你一个小小丫鬟,我想打就打,怎么,我还要和你讲理?”霍迎云无法理解地微微挑眉,也是觉得奇怪,这才数日不见,这小丫鬟倒是长了胆子,竟然开始和自己讲理了?   她盯着这小丫鬟,好笑地道:“你一个奴才,跑得不知所踪,如今突然回来,你还有脸和我理论?你这不是私自潜逃,还能是什么?”   说着间,她命道:“打!”   那小丫鬟抬着巴掌就要扇过来。   若是以前,香妩自然是乖乖地站在那里挨打,再没有反抗份儿,当人家丫鬟奴婢,便是被打死,也说不出半点冤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香妩心里清楚地明白,从自己伺候了侯爷时候,自己身份就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自己想嫁二狗子,二狗子父母还未必愿意娶自己,但是以后,二狗子对着侯爷轿夫点头哈腰,自己却可以坐在轿夫抬着轿子里了。   她想嫁个寻常男人,嫁不成,如今跟了侯爷,虽只是一个侍妾,但是她既然从了,就不用在这里忍受委屈任人随意凌辱打骂了。   所以她马上后退一步,躲开了,之后道:“小姐,你要打奴婢,怎么也得说出一理来,不然奴婢心里终究不服,奴婢不服,就得去找侯爷评评理了。”   作为一个姑娘家,在小姐面前,她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已经伺候了侯爷,只好隐晦地这么提起。   然而,一个小丫鬟竟然伺候了侯爷,这件事霍迎云自然是想也没想到。   她噗嗤一声笑了,打量着香妩:“找侯爷评理?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   香妩站在那儿,咬着唇,望定了小姐霍迎云。   她知道,小姐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们这些丫鬟。   其实这也没什么错,她是小姐,自己只是丫鬟,在小姐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只蝼蚁,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也是因为这个,香妩并没有怪过小姐。   哪怕上辈子,明明是小姐把自己塞给了姑爷让自己笼络姑爷心,之后却又挑拨离间暗害自己打发了自己,她也没什么好冤,这条贱命,本来就应该是为小姐生为小姐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所以香妩站起来,望着小姐那高傲而不屑眼神,她平静地说:“小姐,奴婢知道,奴婢在小姐身边连个东西都不算,就是一条贱命,小姐怎么打都行,奴婢没什么可说,也没有怨言,但是这次奴婢回来,是伺候在侯爷身边,打狗也得看主人,奴婢既然在侯爷身边伺候,小姐若要打奴婢,总得看看侯爷意思,顾顾侯爷脸面。”   香妩说出这番话时候,旁边小丫鬟还有月晴兰若她们都惊到了。   她们是什么身份,就是一个丫鬟而已。   丫鬟,府里奴婢,当初进府都是死契,在大昭国律法里,卖死契丫鬟,命就是主子,主子不高兴让你去死,你都说不得半句话。   她们进府将近十年,一直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小姐皱一个眉头,她们就得提心吊胆。   没有人敢在小姐面前多说一句什么,更不要说和小姐理论了。   可现在香妩,这个平时胆小懦弱又傻乎乎香妩,竟然站在小姐面前,这么和小姐说话。   月晴不敢相信地咬着唇,兰若皱起了眉头,旁边几个小丫鬟吓得面如土色。   她们被惊吓到,不光是因为香妩说那一番话,还因为香妩昂着头,就那么平静坦然地望着小姐,就好像她不是一个奴婢,就好像她一点不怕小姐。   霍迎云也是意外。   她生来就是大小姐,早就习惯了周围一群人奴颜婢膝,也习惯了在她这院子里,所有人在她面前必须低下头,必须遵从她一切吩咐。   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但是现在香妩竟然这样?她还扯出什么她要去伺候自己父亲?   她看着这平视着自己小丫鬟,想着她竟然徐徐说出那一番道理,也是好笑又好气。   她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终于扯出一个嘲讽笑:“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小一个丫鬟,竟然敢和我这么说话?你是傻了吗?”   当下她抬手:“打,狠狠地打,我就不信了,一个小丫鬟,敢这么说话,这是要反了吗?”   她这么下令后,旁边几个小丫鬟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就要去打香妩。   月晴和兰若都没动,但是也没敢护着香妩,只是担心地咬着唇。   香妩眼看着几个小丫鬟冲过来,她倒是没挣扎,也没反抗。   她就是那么看着霍迎云:“小姐,打狗看主人,香妩就算是一条狗,现在也不是小姐身边狗了——”   说着这话时候,两个小丫鬟已经要揪上来了。   可就在两个小丫鬟手已经碰上了香妩肩膀时,一个声音呵道:“住手!”   随之而来,是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紧接着人影闪烁,等大家终于看清时候,两个小丫鬟已经被推到了一旁,而两道身影也站在了香妩面前。   这两个人赫然正是白简和朱衣。   香妩看到白简,心里微松了口气。   她刚刚已经想好了,豁出去被打,被打了她就哭求侯爷去,她都已经说了她现在伺候侯爷,大小姐不信还要打她,那她就哭去。   所以那一刻她是真豁出去了。   不过现在也好,没被打成,她不用哭求侯爷,也不用挨打了。   挨打到底疼,能不疼就不疼。   松了口气香妩连忙站在白简身后,还用手握住了白简袖子:“白简姐姐,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就要挨打了。”   就知道白简姐姐对自己好。   而香妩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丫鬟都倒吸了口气。   香妩,香妩好大胆,她竟然直接喊白简叫白简姐姐?   她到底知道白简是什么人吗?那是杀人不眨眼啊,那是一伸手能把一匹马撕碎啊!   看看白简那一张冰霜脸,她怎么敢……?   霍迎云则是皱起了眉头。   她突然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识。   上一次,她这里打香妩,白简朱衣就出现了。   而这一次,白简朱衣又出现了。   霍迎云想起来刚才香妩说,香妩说她现在在侯爷跟前伺候……想到这里,她眼皮跳了一下,隐隐有种不好感觉。   不过她到底是硬撑着道:“白简朱衣两位姑娘,你们怎么过来了?”   白简平淡到漠然视线缓慢地落在霍迎云脸上,之后以没有任何起伏声调道:“小姐,我和朱衣过来,是请香妩姑娘回去。”   霍迎云听到这话,笑了:“两位姑娘,这是怎么回事?香妩是我这里丫头,刚刚她犯了错,我正说要教训她一番。”   香妩一听到“教训”两个字,她越发攥紧了白简袖子,没吭声。   白简自然是感觉到了,她眉眼间就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冷意,她望着那霍迎云:“小姐,你怕是弄错了,香妩姑娘不是你跟前丫头,这是侯爷跟前伺候。”   霍迎云见白简这么说,心里便狠狠地那么一个顿挫。   她意识到,果然是真,香妩没说谎,她竟然凑到了自己父亲跟前,成为了自己父亲跟前人?   这……这怎么可以?   霍迎云脸色陡然变了。   如果说之前她隐隐意识到,心里多少感觉不妙,但还存着一丝希望。   可是现在,她彻底意识到一件事,香妩成了自己父亲身边伺候人。   她小丫鬟竟然偷偷地勾搭了自己父亲,现在竟然还拿着自己父亲来威压自己?   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包天奴婢?   自己之前只提防着她别去招惹那楚公子,就没想过,她竟然还可以跑去自己父亲跟前卖弄风骚!   霍迎云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她到底强自镇定下来。   她望向那白简,故作轻松地笑了:“白简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我跟前丫鬟,怎么就成了父亲跟前伺候,白简姑娘不是弄错了吧?”   想去她父亲跟前兴风作浪,怎么也要先过她这一关。   她就是不放人怎么了?   白简却淡漠地看着她,道:“小姐,这位姑娘虽然也叫香妩,但她是八角庵里带发修行姑娘,因这次帮着侯府里绣太后祝寿图,侯爷说她有功,便让她留在身边伺候。”   啊?   她这么一说,别说霍迎云,就是周围人等,也都不能相信,带发修行姑娘?   这分明就是原来那个傻香妩!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然而白简偏偏就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她竟然望向香妩,平淡地道:“香妩姑娘,不是说请你过来小姐这里给那祝寿图添上几笔,也算是小姐对太后一片孝心吗?你可曾做了?”   香妩听得这个,虽然云里雾里,不过白简姐姐说话一定是对,反正白简姐姐不会坑自己,当下忙随着白简道:“自是绣了,我刚过来,帮着绣了半响,已经绣好了,如今这祝寿图就在小姐这里。”   白简:“好,既如此,小姐,请你拿出香妩姑娘绣祝寿图,我也好回去给侯爷复命。”   霍迎云:“……”   她突然有些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三言两语间,就成了她要交出来祝寿图给她丫鬟,而祝寿图功劳,怎么就全归她那小丫鬟了?   还有,什么带发修行?这是逗她吗?   霍迎云当然是不甘心。   她手底下随便拿捏着小丫鬟而已,她本来要教训一番,结果现在竟然被白简这么领走?还赫然成了父亲身边人?她怎么能服气。   就算白简亲自出面又如何,那到底不是父亲。   霍迎云望向了白简,笑着说:“白简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这个小丫鬟叫香妩,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着,前些日子,突然不见了,不曾想她竟然冒充带发修行尼姑,竟然骗了姑娘,如今依我看,还是让她继续留在这里,我自然会好好惩戒。”   接着,她又莞尔一笑:“至于说那祝寿图,自然是本小姐亲自所绣,岂能有假?”   她这句话说得却是高明,把白简责任推得干净,只说白简是被香妩愚弄了,如此一来,不至于得罪白简,却又能留下来香妩,不至于让香妩被白简带走。   白简听闻这话,却是平静地望着霍迎云:“小姐,这位香妩姑娘只是恰好和你院子中香妩姑娘同名而已,并不是那一个,记错是你吧?”   霍迎云皱眉,盯着白简:“你可有证据?”   白简面无表情:“有人证。”   霍迎云笑:“人证?那你问问这屋子里丫鬟,她们每一个都是人证,都知道这香妩是我房中丫鬟。”   白简:“我人证是侯爷。侯爷说,这是八角庵待发修行姑娘。”   霍迎云笑一下子凝固在那里了。   在这定远侯府,她父亲定远侯就是说一不二,在这里,他说这匹马是白色,就没有人说是黑色。   所以现在,白简说人证是自己父亲,那就没有人再说她不是了。   她眯起眼睛,望向白简。   白简神情依然平淡。   霍迎云深吸口气,她彻底明白了。   自己身边这个看着长得模样不错但是傻乎乎小丫鬟,已经攀上了高枝,她竟然爬上了自己父亲床!   千防万防,谁能防到这个?!   事到如今,白简和朱衣亲自出面,且话说到这份上,她是再没法说什么了。   霍迎云此时依然在笑,虽然笑得有些僵硬了,但是她依然道:“既便如此,那绣成祝寿图,也是我亲手绣,我这里怕是没有这位香妩姑娘绣成祝寿图。”   然而她刚说到这里,旁边一直安静地扯着白简袖子香妩突然说话了:“白简姐姐,我刺绣时用手法,只有我自己会,没有人能够模仿。”   她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看向她。   霍迎云嘲讽目光,旁边小丫鬟无法置信目光,还有往日自己要好姐妹那担忧目光。   香妩便觉得,这些目光仿佛一道道藤蔓,纠缠住自己脖子,让自己无法呼吸。   她开始意识到,在小姐,在院子里奴仆丫鬟,甚至在自己那些小姐妹眼中,香妩应该是怎么样一个人。   香妩是一个小丫鬟,一个小丫鬟,她应该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怎么可以大声地和小姐论理呢。   无论你有理没理,在小姐面前,你就是没理。   过去十年,香妩也一直这么以为。   但是现在,她说出这些话,她开始和小姐争论了。   她不想当她们眼中那个安分乖巧小丫鬟香妩了。   所以香妩昂起头来,就那么望着霍迎云,问道:“小姐,你如果还是不信,可以把祝寿图拿来,我便是不看一眼,都能说出里面布局以及针线勾勒,小姐你能说出吗?”   霍迎云眼神一顿,她盯着眼前小香妩。   小小丫鬟,此时和她面对面站着,再没了昔日懦弱和胆怯,她就那么望着自己,要和自己对质,要和自己理论,要和自己辨个是非。   这并不是她往日熟悉那个小丫鬟。   默了好半响,霍迎云咬牙,到底是忍下了。   她看看旁边白简,僵硬地笑了下:“既然香妩姑娘说得这么确切,想必是我弄错了,那就拿走吧。”   她既这么说,白简也就没多问,毕竟这是侯府小姐,是侯爷女儿,能顺利地带走香妩和那祝寿图,才是她任务。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霍迎云命人取来了祝寿图,递交到了白简手上。   当下白简带着香妩就要离开。   等到白简一行人走出院子,撑着笑模样霍迎云终于受不了了。   她回到房中,一把将那屋中摆设统统扔到地上,气恨不已地道:“贱人,真是一个贱人!往日侯府里养着你,我也待你不薄,结果你倒是好,竟然仗着姿色去勾搭我父亲!”   “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和我理论?不就是仗着自己姿色好,仗着白简和朱衣给你撑腰吗?”   “万秀阁里,那都是父亲妾,你看他何曾将那些人看在眼里?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说不得明日便被野狗拽了出去吃了!”   这么咬牙切齿时,房中诸般摆设统统扔到地上,有还飞到窗外,一时之间屋内外一片狼藉,伺候着奴仆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在那里,不敢吭声。   霍迎云气急败坏,看着地上跪着众位丫鬟,一眼看到了那月晴兰若几个:“你们几个可看到了,那香妩如此下贱,竟然做出这等荒谬之事,你们若是敢学她,先把你们打发了!”   几个丫鬟一个个噤若寒蝉。   今日香妩种种,已经让她们震惊不已,无法相信那就是自己认识那个傻乎乎香妩。   而现在小姐话,更是让她们胆战心惊,一个个纷纷说自己不敢。   霍迎云却依然是恼恨。   虽说父亲总是外出,和他们姐弟并不亲近,但是身为侯府唯一小姐,她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曾缺过!除了那楚潭云让她心中倍感无奈,有了求而不得苦恼,可以说,她从来没受过任何委屈。   但是现在,一个香妩,竟然让她在这么多丫鬟面前狼狈不堪!   她觉得丢人丢尽了!   正这么恼着,突然,她看到了前面跪着兰若。   她就想起来了。   原来在那庄院里,住在那竹楼竟然是香妩,那一抹绿色身影就是香妩,这个小贱人躲在竹楼里不让自己进去!   她远远地看着自己进不去,心里怕不是在笑话自己!   那是自己昔日丫鬟啊,竟然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   还有,还有,那早蟹,竟然是香妩让人送给自己吃?   霍迎云想起这个,只觉得嗓子噎得慌,一口气没上来,踉跄一步,险些摔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她缓过神来,死死地盯着兰若,用异样声音问道:“你过来。”   兰若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小姐。”   霍迎云脸上喜怒不显:“当时我让你过去将那绣扇送过去,你见到那人了吗?”   兰若在一番震惊后,慢慢地也意识到了,那个贵人,竟然,竟然就是香妩吗?   她不敢相信,但隐隐有所感,想到这种可能,她浑身都在发冷。   她惨白着一张脸摇头:“没,没见过。”   然而这话说出后,霍迎云直接一个巴掌过去了。   “啪”一声,兰若脸上火辣辣地疼,她也不敢吭声,就死死地咬着唇。   霍迎云笑:“你还敢说没见过?你这个背主奴才!我让你送,送是贵人,是要送给燕京城来贵人,可没说让你送给那个贱人,你竟然拿着我东西去讨好那位贱人!凭她也配!”   兰若瑟瑟发抖,低着头,也不敢辩驳。   她知道小姐是什么人。   小姐生气了,就要发泄出来,如果自己辩驳什么,她只会更生气,那自己就可能更会挨打,所以她垂着眼,依然一句话不敢说。   倒是旁边月晴,看着这情景,眼里泪都要落下来了。   她想着刚才香妩,那个胆怯懦弱香妩,竟然敢直视着小姐,和小姐争辩理论。   她觉得香妩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是她喜欢现在香妩,现在香妩身上放着光,带着一种她无法直视光彩。   她想到这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些冲动,想过去告诉小姐,凭什么香妩就不配享用那绣扇?那绣扇就是香妩绣出来啊!   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并不敢。   她攥紧了拳头,心想,她不是香妩,香妩如今伺候侯爷去了,是一步登天了,才有底气,她现在没那底气。   霍迎云气急败坏,恨得心都在滴血,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怎么竟然去讨好她昔日奴婢,还沾沾自喜觉得这燕京城来贵人看来颇为讨好。   “不就是一个贱婢!”霍迎云咬牙这么道。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就听得门外脚步声,接着一个小丫鬟匆忙跑进来了。   那小丫鬟声调都是颤:“小姐,白简姑娘又回来了。”   又回来了?   霍迎云眯起眼睛:“她又回来做什么?”   小丫鬟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霍迎云:“让她进来。”   很快,白简进来了。   白简依然面无表情:“小姐,香妩姑娘过来帮着刺绣,当时带了一些随身物事,奴婢过来帮她带回去。”   霍迎云听这话,开始都有些不敢相信。   还可以这样?   你们硬说这香妩是什么庵子里带发修行,行,我就认了,我憋屈我忍着。   可是,你们现在竟然还光明正大连那贱婢物事都要一起拿走,这不是欺负人吗?   黑白正着反着都你们说了算?   霍迎云张口就道:“不——”   然而白简却道:“有两样物事,是侯爷赏给香妩姑娘。”   霍迎云那个“不行”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她瞪着白简,过了好半响,终于道:“白简姑娘,你要拿什么,尽管拿。” 第44章 我成了侯爷侍妾   其实香妩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毕竟自己和小姐闹崩了, 小姐看起来很生气,怎么可能把自己东西还给自己呢。   她也是不抱希望地和白简提了提,谁知道白简瞥了她一眼,二话没说, 直接回去了。   过了片刻, 她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香妩一看就知道那是自己包袱, 自己东西都在里面。   当下大喜, 对白简自然是感恩戴德。   等到回去了自己那小院子, 白简朱衣也离开了, 她赶紧让秋娘月白霞红她们几个都出去了,自己躲在房中,打开包袱检查。   打开时候心都是提着,生怕自己金镯子还有那金贵珠花没了。   当看到这些东西都安然无恙时候, 总算松了口气。   她又检查了一番,竟然连送给侯爷绣嚢都拿回来了, 这才算彻底放心了。   她必须尽快绣好了, 到时候把这个送给侯爷, 侯爷看了应该会比较高兴。   她刚刚竟然和小姐对上呛了, 这么呛时候,实在是气不过,一时之勇, 等到现在冷静下来,却开始怕了,也开始担心, 小姐到底是侯爷女儿, 若是小姐过去侯爷跟前告状, 自己算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伺候,到时候侯爷肯定是向着小姐吧?   自己赶紧绣好了给侯爷,没准侯爷高兴,不至于太过生气追究自己不是了?   香妩打着这如意算盘,赶紧拿起针线来,她要把侯爷绣嚢做好了,到时候哄侯爷高兴   而就在她院门外,白简正在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她先假装和朱衣离开,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回来后,看左右四下无人,偷偷地溜进去香妩院子中。   谁知道她刚迈开腿,就听得一个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白简听得这声音,顿时身形一僵,她缓慢地往回看,就看到了侯爷。   侯爷立在那里,挺拔如松,情莫测,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是白简凭空感到后背一阵发冷。   她刚刚明明四处探查了一番,根本没看到什么人,怎么侯爷突然就这么出现了?   为什么侯爷可以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白简立即挺直了背脊,僵硬地迈步上前,拜见了霍筠青:“奴婢,奴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想和香妩姑娘说。”   霍筠青眼神轻淡地扫过白简:“什么事?”   白简神情微顿:“小事。”   霍筠青负手:“既是小事,那就不必说了。”   白简恭敬地道:“是。”   说完灰溜溜地离开了。   好不容易走出一段,看不到侯爷了,白简总算松了口气,刚松了口气,就听得旁边一个“噗”声音。   她看过去,就看到了朱衣。   朱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不过白简确定一定肯定,刚才那声“噗”一定是朱衣发出。   “你都看到了?”   “是。”   白简斜眼瞅着朱衣,看着她那幸灾乐祸样子,她顿时明白了,朱衣就是站在这里看她热闹,她早知道了,就是故意看自己倒霉。   “你既然知道侯爷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声?”   “我效忠于侯爷,当然不可能做任何欺瞒侯爷事,你认为我会为了你背叛侯爷吗?”朱衣抱剑而立,理直气壮。   “我只是想解释清楚。”白简抿着唇,有些艰涩地说:“香妩姑娘好像误会了。”   “她是不是误会你是侯爷侍妾,还想着和你做好姐妹,两个人一起服侍侯爷。”朱衣挑眉,淡淡地看着她,言语间越发幸灾乐祸。   “是。”白简想起这个,太阳穴处就嗡嗡嗡地在响。   她发现找个机会和香妩姑娘解释清楚,好像很难,很难。   一时想起侯爷刚刚看着自己目光,不由越发头疼。   侯爷也许在怀疑自己不忠了。   “是不是很无奈?”朱衣问道。   “嗯。”白简耷拉下脑袋,她承认很无奈。   一般遇到什么事,她可以提剑唰唰唰,几下子就解决了。   现在提剑也没法解决,她头疼。   特别是这个误会还牵扯到侯爷,如果侯爷知道了香妩是怎么误会,只怕侯爷回头会直接把她拖出去喂黑豹了。   朱衣看着白简,凉凉地来了一句:“咎由自取,这就是欺负人家小丫鬟代价,活该。”   白简:“…………”   ***************   窗棂外桂花树已经开了零星小花,散发着似有若无香气,窗棂内香妩坐在椅子上,就着外面投射进来细碎阳光,开始穿针引线,为侯爷绣那荷包。   外面秋蝉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香妩针线细密,一针针一线线。   这么绣着间,心里不由想起刚才在小姐那里种种。   想起这些,不免脸上发烫。   她就是一只兔子,可以任凭欺凌宰割,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了,竟然突然鼓起劲来,有了勇气和小姐那样说话。   也许是因为,从那个梦中醒来,她就知道了,知道小姐以后将怎么对待自己。   虽然只是一个丫鬟,可以任凭处置,但那样委屈依然是冤,为她卖命为她伺候少爷,被榨干最后一丝油水后再狠狠地抛弃。   因为心里委屈,当终于自己有一点底气可以利用时候,在那一刻便忍不住了,反击了。   如今香妩细想来,她并不后悔,可那是一股气血之勇,等气血之勇退下去后,省下更多是不安。   这种不安让她开始仔细地回想这件事,从头到尾地想,想着间却突然起了疑惑。   为什么那天侯爷突然派人把她接走了?   怎么会这么巧,恰好就是她生日?   她回忆着这里面种种细节,想着侯爷最开始好像……并没打算要自己身子,也是后来自己去竹楼之上撞见了不该看到,侯爷一时恼了,才要了自己。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侯爷怎么会上这份心?   这么胡思乱想时候,她这里绣嚢也差不多做好了。   其实她手快,只要肯用心做,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之前磨了那么久,还是因为不敢光明正大,只能偷偷摸摸,现在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放开了痛快地做,自然就快。   她仔细打量着这绣嚢,自己是极喜欢,上面一抹竹子,清爽绿色恰如侯爷书房外那一片绿,倒是很适合侯爷。   只是侯爷到底是侯爷,也不知道他什么眼光,会不会挑剔。   正在那里看着,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凑到窗棂外一看,却见桂花树旁,侯爷正撩袍拾阶而上。   她赶紧过去迎着。   霍筠青看到她后,眸光湛湛,倒是把她颇打量了几眼,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难道侯爷知道自己在小姐那里事了,侯爷生气了?   她想起自己在小姐那里狐假虎威,颇有些心虚地道:“侯爷,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霍筠青却收回了目光,淡声道;“以后你安分住在这里。”   香妩忙点头:“嗯。”   听话听音,她听出来了,侯爷让自己安分,可能是嫌自己去小姐那里,还和小姐起了争执,这就是“不安分”了。   霍筠青:“还有事吗?”   香妩本来低头想着自己“不安分”事,此时听到这个,也是微怔了下,忙摇头:“奴婢没什么事。”   霍筠青道:“既如此,那本侯走了。”   香妩听着,心中略松了口气,想着看来侯爷不打算追究自己和小姐事了?就这么过去了?   一时竟然连那荷包都忘记了,当下忙道:“奴婢送侯爷。”   霍筠青听了,神情微顿,看了一眼这小丫鬟,到底还是紧绷着下巴,转身离开。   香妩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殷勤地送他。   霍筠青看小丫鬟那眉眼间泛起喜欢,简直是藏都藏不住,不由越发沉下脸。   自己才从外面归来,特意过来看看,结果她就这么不盼着自己留下?恨不得马上打发了自己?   一时想起来院门外鬼鬼祟祟白简,更加皱眉了。   这么想着间,霍筠青已经走到了院门外,他回头看向小丫鬟,却见小丫鬟虽然依然立在那里目送着自己,但看那样子,仿佛随时准备着抽身回去了。   当下冷笑一声,他回转了身,一撩袍,又直接跨入了房中。   “啊?侯爷?”香妩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猛地见侯爷又回来了,也是当场傻眼。   侯爷是刚才忘记,现在想起来了?   “怎么,这么不盼着本侯过来?”霍筠青眉眼泛冷。   “不是!”香妩心里一慌:“奴婢怎么会呢,奴婢只盼着侯爷过来,奴婢好生伺候侯爷。”   然而霍筠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小丫鬟在说谎。   就那双眼儿,编瞎话藏都藏不住。   他大踏步,重新步入房中,撩起袍子一坐:“今日本侯就在这里歇着了。”   香妩看侯爷这架势,心中自是忐忑,只好忙上前道:“那奴婢伺候侯爷。”   *********   对于如何伺候侯爷,香妩倒也是驾轻就熟了,无非是先脱靴子再脱衣袍,之后再伺候沐浴,若是他想,就上榻去任凭折腾。   所以香妩这次乖顺地弯腰下去,跪在那里就要为侯爷脱靴子。   谁知侯爷却一个伸手,阻止了她。   香妩忙起身,喃喃地道:“侯爷?”   她当然知道,在小姐面前,自己还可以撑一撑,但是在侯爷面前,不行,自己那股子底气是从侯爷这里狐假虎威借来。   所以在侯爷面前,自己永远都是奴婢,硬不起来。   霍筠青看着这小丫鬟,最近忙,也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其实霍筠青自那些日子要了小丫鬟身子,倒是有些痴迷,这些日子忙于公务,又看不到这小香妩,慢慢地就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后,偶尔想起来这小丫鬟,自己也觉疑惑,他平不是贪恋女色人,怎么就对这么一个小丫鬟有些痴迷。   他这么一想,便多少有几分不豫,想着不过是一个小丫鬟,既然把身子给了自己,就好生安置了在府里,断然不会亏待了她,而自己么,也是绝对不会牵肠挂肚。   只是今日回来,他忙完了公务,不知不觉便过来了——也许是因为小丫鬟院落距离自己书房太近了。   谁知道一进来,就发现了外面那个鬼鬼祟祟白简。   白简武艺高强但是心性简单,何曾这样藏藏掖掖?   霍筠青心间越发不快,盯着这小丫鬟,看她细致柔顺样子,端是我见犹怜。   只是她那小心思——   霍筠青沉默半响,终于开口:“你刚才在做什么?”   而香妩这里,听得这话,心真是狠狠地往下一坠。   侯爷果然问起来了……   香妩咬着唇,小声说:“也没干什么……”   霍筠青冷笑:“是吗?没干什么?”   香妩听他这语气,冷冽得很,顿时心慌了,眼珠一转,想起来了,连忙道:“侯爷,奴婢刚才在忙,忙着给侯爷做绣嚢!奴婢给侯爷做绣嚢已经好了,侯爷要看看吗?”   霍筠青一听这话,挑眉:“真?”   香妩:“自然是真,奴婢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骗侯爷!不信奴婢这就拿来给侯爷看。”   霍筠青依然看着香妩,不言语。   香妩见他不说话,大着胆子,拿来了那绣嚢,之后抿着唇儿,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侯爷,你看,这是奴婢熬夜为你做……”   霍筠青听着那绵软声音,抬眸看过去。   却见小丫鬟眼神清亮柔和,含着期待,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第45章 绣嚢   霍筠青并不缺这个, 他若想要有什么,自可以寻来天底下最好绣娘,再不济,他说一句话, 宫中御用绣娘他也可以挑用。   不过他还是接过来香妩手中绣嚢。   这绣嚢, 他之前看过几眼,当时并没觉得什么, 如今看过去, 发现仿佛画龙点睛一般, 那绣嚢上一抹竹青翠欲滴, 细观甚至仿佛有风吹过,隐隐能听到轻风拂动竹叶时细碎声响。   他倒是意外,望向她,却见她依然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这是给本侯绣?”他淡声问道。   “嗯!”香妩小声道:“侯爷……不喜欢吗?如果这绣嚢哪里不合侯爷心意, 奴婢可以再改,或者另外做一个, 侯爷喜欢什么样花色?”   言语中皆是讨好。   霍筠青心中微动。   他如今虽偏安于一隅, 但是在这大昭国境内,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讨好他。   他并不喜别人讨好,总觉得阿谀奉承之人,非奸即盗。   但是现在小丫鬟讨好很合他心意, 让他喜欢。   “虽不是什么精致物事,不过勉强可用,本侯将就着收下了。”霍筠青说出这话时候, 一脸倨傲。   “好!等赶明儿有时间, 奴婢再给侯爷绣更好。”虽说侯爷说将就手下, 但香妩依然心里高兴,她抿唇笑着道:“侯爷喜欢什么,也可以告诉奴婢,奴婢——”   她看着侯爷腰带,那也是自己绣,于是她道:“这个,还有鞋子,奴婢都可以做,大家都说,奴婢绣比府里养绣娘还要好。”   想起那梦里上辈子,香妩心里清楚,其实小姐不喜欢自己,还厌恶自己,但是她一直留着自己,就是想利用自己,利用自己美貌来拴住男人,也利用自己绣工为她所用。   所以哪怕是一个小小奴婢,有一技之长,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同理,如今当了侯爷侍妾,能做入侯爷眼针线活,她就能比万秀阁那些女子多了一些机会。   霍筠青看过去,只觉得当小丫鬟提到刺绣时候,一双眼睛闪着光,像浸在水中黑珍珠。   “你这刺绣功夫,是从哪里学来?”   “我小时候不是流落在街头吗,后来被奶奶收养,奶奶以前给大户人家做过绣娘,她在那里做工时候,我就从旁看着,帮着穿针引线,有时候也会练着缝几针,慢慢地就会了。”   香妩想起往昔,心里便泛起来暖意,跟着奶奶那两年,是她这辈子能回忆起来最为温暖时候了。   在奶奶之前,挨饿受冻,在奶奶之后进了府,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霍筠青自然注意到了,他淡声问道:“你那个时候多大?”   香妩想了想:“跟着奶奶回去,我应该三岁吧?反正我记得我跟着奶奶差不多三年,奶奶没了我才进府,进府时候六岁。”   其实她那个时候也不识字,对于自己几岁也是懵懵懂懂,不过是个概数,哪里能确切。   便是所谓生日,也是奶奶捡到自己那天就算是生日了。   霍筠青望着这小丫鬟,她柔腻小脸上散发着粉润光晕,唇儿微微抿唇笑,就那么略歪着脑袋,些许碎发自白净耳边垂下来,看着乖巧又柔顺。   三岁小姑娘就可以握针线了吗?霍筠青想起来府中养着儿女,他虽并不算上心,却也大概记得,霍迎峰是五岁开蒙才握笔,霍迎云因不喜这个,手上无力,就更晚一些。   但是小丫鬟三岁时候就已经会握针线了。   “那么小,你真得会做?不会扎到手?”   “当然会了!”香妩笑着道:“我经常一不小心就扎到手,但是我从来不告诉奶奶,偷偷地不让她知道,其实后来她眼睛不太好使了,我能瞒过她,但是有一次,她看到了,心疼得都哭了!”   霍筠青听着这话,伸手,直接捉住了她。   这一次手上倒是没什么扎到痕迹,一双手细嫩柔弱,仿若无骨,看着倒不像是看粗活人。   “以后,少做这些针线活。”霍筠青淡声道:“其实绣得也一般。”   香妩眨眨眼睛,歪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霍筠青。   “你看什么?”霍筠青神色不豫。   “侯爷,奴婢想问问……”香妩吞吞吐吐。   “说。”   “奴婢想知道,”香妩软软地问道:“侯爷是有些心疼奴婢吗?”   霍筠青闻听这话,一双莫测眸子蓦然抬起,陡然射向香妩。   香妩神情微顿,倒是有些怕了,为什么在自己说出这话时候,侯爷神情一下子变了,神情有些古怪?   “不会。”霍筠青淡声道:“本侯只是觉得,倒是难为你了。”   香妩却小心地打量着他样子,想了想,试探着说:“那奴婢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可以问吗?”   霍筠青便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么多问题?”   香妩扁扁唇儿:“那,那就不问了吧。”   霍筠青瞥了一脸委屈她,没说话。   恰这个时候,就有丫鬟月白过来,说是上膳了。   香妩听着,偷眼看看侯爷,小声问道:“那奴婢伺候侯爷用膳?”   她这里膳食虽然尚可,但一般也就是她一个人量罢了,想来侯爷也不屑在这里用膳,所以香妩说这话,其实就是客气客气,她想着侯爷听到这话,估计也就走了。   等侯爷走了后,她就可以安心坐下来享用膳食,之后再去摩挲一番自己那珠花啊还有金镯子。   谁知道霍筠青却道:“好。”   香妩倒是意外了:“?”   霍筠青扫她一眼:“还不伺候本侯用膳?”   香妩:“……是!”   *************   香妩是没想到霍筠青竟然留下用膳,当下也不敢大意,赶紧布上了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霍筠青吃用。   霍筠青其实吃得并不多,浅尝辄止而已。   香妩从旁看着,只觉得侯爷就是侯爷,便是吃起东西来,也是不急不缓,从容优雅,看着就是和她们这些当奴婢不一样。   谁知道正看着,却发现侯爷突然抬眸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幽邃莫测。   香妩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腰板都挺直了,毕恭毕敬地坐在一旁。   她感觉侯爷有话要问自己。   他……要问什么?   是自己过去小姐那里事吗?   香妩提心吊胆,手心出汗。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侯爷道:“你刚才——”   香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来就是问这个了,那她怎么说,她必须说清楚,是要去取这绣嚢才回去。   可是谁知,她却听得侯爷这么道:“刚才想问什么?”   香妩眨眨眼:“啊?”   侯爷绷着脸,望着那桌上膳食:“你刚才不是有话要问本侯吗?”   香妩恍然,恍然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当时确实是想问,不过被他吓回去了,不敢问了,现在他却又提。   略犹豫了下,她还是道:“侯爷,其实奴婢想问,侯爷是不是知道那天是奴婢生辰?”   问出这个问题时候,她脸上微发烫。   她想着,应该是凑巧了,凑巧侯爷在自己生日那天把自己接出去了。   不过却隐隐又存着一丝期盼。   她抬眸凝着侯爷,只觉得侯爷那张威严俊美脸莫测高深,看不出丝毫情绪,也不说话。   一时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是不是脸太大了,想太美了?   当下忙低头,小声说:“因为那天恰好是奴婢生辰,奴婢以为,以为侯爷恰好知道,不过应该是奴婢想多了……”   这么说着,脸上都泛起烫来,她想她真是想多了。   可就在这时,却听得侯爷道:“也是无意中看到。”   声音凉淡随意,就像随口说起今天日头不错那样语气。   香妩睫毛微颤,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侯爷一个侧脸。   他没看自己,而是微微侧身,望着案上膳食,一脸若无其事状。   香妩凑过去,抿着唇儿小声问:“侯爷是怎么无意中看到奴婢生日?”   霍筠青面无表情,语气依然凉淡:“也不过是当时王管家过来,低交了府中底下人花名册,本侯就随意看了几眼,恰好看到了而已。”   虽然他面色威严冷淡,不过香妩心里却仿佛涂了一层蜜般,只觉得甜甜。   一时胆子也大了,凑过去:“那侯爷是不是特意要带奴婢出去玩儿?”   霍筠青断然否决:“当然不是。”   若是以前,侯爷这么说,香妩自然是怕了,不过现在她却不太怕了,像是偷吃了蜜猫一般:“那侯爷为什么要带奴婢出去吃好吃呀?”   霍筠青缓慢地瞥了她一眼,之后道:“本侯高兴。”   ***************   香妩伺候了侯爷用膳,又殷勤地服侍着侯爷上榻,不过侯爷没上榻,反而看起屋子里陈设布置,又问香妩是否喜欢。   香妩自然是连连点头说喜欢。   她以前只是一个丫鬟,便是睡觉都要和月晴同屋,如今倒好,能有自己院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谁知道霍筠青却道:“这里到底空了下,让王德福过来看看,可有什么要添置。”   王德福就是王管家,也就是王二狗爹。   曾经香妩觉得,能嫁给王二狗就很好了。   香妩听到这个时候,越发意识到,她伺候了侯爷,那是怎么样不同。   霍筠青却看着她,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香妩微怔,忙道:“自然是想着侯爷。”   霍筠青神情莫测:“小嘴儿倒是颇会哄人。”   香妩疑惑了,但是没敢说什么。   霍筠青凉凉地道:“那王二狗如今娶了妻,恩爱得很。”   香妩恍然,恍然之后,又有些不敢置信,侯爷这是……不高兴自己和王二狗事?   霍筠青好像也会泛酸……   香妩心里滋味就有点不一样了,她看着侯爷,一脸迷惘地道:“侯爷,你说王二狗?哪个王二狗?奴婢怎么不记得这个人?”   霍筠青看她,默了半响,终于道:“算你识相。”   ************   侯爷终究没上榻,也就是说香妩暂时不用在榻上被这样那样捣腾了,她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后,她想起来刚才侯爷离开前眼神,总觉得侯爷当时说“算你识相”时候,眸中隐隐带了几分笑意。   并不算太明显,但香妩就是觉得里面泛着笑,浅淡笑,如同初冬时阳光穿过树梢洒下些许碎光,在那冷冽之中泛起一丝温暖。   香妩站在门槛前,就那么想着侯爷当时眸中那丝温暖,恍惚中甚至眼中有些湿润了。   自己是什么身份,她知道。   主子不高兴,随意打发出去或者配个汉子人,在侯爷面前,简直犹如蝼蚁。   可是侯爷对自己真好,他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生辰,竟然把自己带出去,吃好住好。   他虽然总是冷着脸,看着很吓人,但其实人挺好,至少对自己真得很少了,是这辈子除了奶奶外,对她最好人了。   只是自己身份实在太过卑贱,并没有什么好报答侯爷,除了用这身子伺候侯爷,还能怎么着?   香妩就那么兀自站在那里,倒是痴痴想了好一番。   正想着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秋娘过来禀报,说是王管家媳妇带着人过来了。   香妩听着,便明白了,侯爷定是传令让王管家过来给自己屋里多配一些物什,但是王管家自然不好过来,便让王管家媳妇过来了,也就是王二狗娘。   她听了,便移步过去了旁边暖阁,让秋娘带着王管家媳妇在屋里看看。   虽说在小姐那里她已经露脸了,但怕是府里别人还不知道,若是让人看到,难免大惊小怪,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香妩想着先避开。   这边香妩到了暖阁中,王管家媳妇进来,便隔着那屏风恭恭敬敬地给香妩行了一礼:“见过姑娘,给姑娘请安了。”   要知道这王管家媳妇是府中正经体面管家,往日在底下人面前也是威风八面人物,如今却来给香妩行礼,这让香妩越发意识到和昔日不同。   她略想了想,便模仿着往日侯爷语气,轻淡地道:“免礼了,有劳王家管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份说这个是否合适,毕竟自己也只是侯爷身边一个伺候,但是现在人家给自己行礼,她还是觉得自己可以“装一装”。   王管家媳妇听了,笑呵呵:“姑娘真是客气了!这算什么,姑娘这里缺什么,尽管说,需要什么,自然得去置办,这是侯爷吩咐下来,咱们怎么也得尽心尽力地办。”   她自然也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但是她对香妩并不太熟,印象也不深了,再则怎么可能想到侯爷这里金屋藏娇竟然是那个小丫鬟,自然是没多想,一脸笑呵呵。   这边王管家媳妇东看看西看看,又吩咐底下小丫鬟:“这里得摆一个花瓶才好看,赶紧记下来。”   一时又道:“还有这里纱窗,我看着换个粉纱才好看。”   旁边记事小丫鬟答应着,手忙脚乱。   香妩从后面听着,她隐约听出来了,这个小丫鬟叫穗儿,这穗儿是王管家媳妇远方亲戚,往日也是一个踩地捧高人物,香妩她们几个虽然是小姐身边伺候,但是见到她也都忌惮几分。   不曾想穗儿在王管家媳妇面前竟然是这样姿态。   而如今王管家媳妇在自己面前又是这样姿态。   正想着,就听那王管家媳妇道:“姑娘,我这里先告辞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或者是说这院子里缺了什么,底下人哪个不顺眼,只管派人过去说,我都替姑娘想法子!”   这言语中是一派殷勤讨好。   香妩轻着声调淡淡地道:“我这里没什么特别要用,你多费心了。”   一直到王管家媳妇出去了,香妩才松了口气。   自己刚才应该还算得体,看着王管家媳妇那样,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千娇万贵大小姐呢!   至于这王管家媳妇,她确实是这么想。   她一走出这小院,马上啧啧啧地感慨:“看看人家这说话,这气派,就是不一样!”   旁边穗儿听了,小声说:“这位姑娘看着性子不太好,傲得很。”   王管家媳妇摇头,嗤了一声:“你懂什么,人家这是带发修行姑娘,人家这是身份,这是气派!你看人家说话那语调,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轻声细语,娴静柔雅,那是体面人才有派头!”   穗儿:“这样啊……”   王管家媳妇:“你这种见识自然是不同,我一进去那屋子,我就感觉到一股贵气,咱们侯爷看中这位,必是一位温柔贵气好姑娘!”   穗儿恍然。   王管家媳妇沾沾自喜:“这位能被侯爷这么妥帖地安置在这里,却不是和万秀阁中一起,可见以后身份必然不同,如今咱能帮着她做事,讨好一下,以后怕不是也能沾光!这是好事,如今务必用心把这房间布置一番!”   ***************   王管家媳妇果然很快就命人送来了各样物事,不光是屋里头用,甚至连院子里一些摆设全都搬来了,弄得动静不小。   香妩从窗子里往外看,却见不光是王管家媳妇来了,跟着竟然还有王二狗以及王二狗媳妇。   王二狗还是原来模样,不过看着精神头大了,脸上泛着红润,干劲十足,至于旁边他那媳妇,带着两个小丫鬟在那里整理着物事,免得旁边粗使仆妇给弄坏了什么。   香妩看着这些,心里竟是说不上来滋味。   其实如今冷静下来想,她想给侯爷当侍妾吗?哪怕是给侯爷当侍妾,也不过是侍妾,也当不了正妻,依然只是个玩意儿。   但是她有选择吗?   她想嫁人,能嫁出去吗?嫁不出去,只能安分地给侯爷当侍妾了。   她伺候了侯爷,也没多大指望,只盼着不至于被欺凌,不至于再像原来那般被人瞧不起,不至于落到上辈子结局。   可现在,她得到,竟比原来以为要多。   侯爷对自己还是有些温情,那些温情虽极少,就仿佛从遮天树荫缝隙里滴下来些许,到底也是有,而其它方面,侯爷待自己不薄。   除了侯爷那丝怜惜,竟还有这些。   香妩就那么站在窗棂后面,静默地看着,神思恍惚。   而就在香妩立在窗棂后胡思乱想时候,王管家媳妇正小声叮嘱自己儿媳妇:“等会儿,咱们布置好了院子外头,你就过去回话,这位贵人年轻,保不准看你是年轻媳妇,就和你多说几句话,到时候你留意好好回话,说不得贵人能高看你一眼。”   如今她儿子有了媳妇,她是指望着能给儿媳妇谋求一个好差事,她思来想去,觉得少爷那里不能去,小姐那里性子差,还是这位贵人好。   再说这位贵人以前是带发修行,未必懂府里规矩,到时候自己儿媳妇过去,说不得就能拿住这位贵人,从此后在贵人那里帮着理事。   那王二狗媳妇原本不过是万秀阁寻常女子,连见一见霍筠青机会都没有,后来被赏给了王二狗,自是感恩戴德——至少能正经过日子了。   如今听自己婆婆这么说,自然是连声答应着。   于是很快,这边院子里都布置好了,王二狗媳妇就过去给香妩回话。   “姑娘,如今院子里都已经布置好了,得惊扰一下姑娘,把屋子里也布置了,还得看看姑娘什么时候方便。”   一边说着,一边满怀期待,想着自己能不能谋一个好差事,就看这一次了。   而香妩哪里知道这王二狗媳妇心思,她想着自己曾经想嫁给王二狗却不能,如今王二狗媳妇却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越发有些恍惚。   不过看着眼前人,她还是道:“倒是方便,不过我喜欢安静,不喜人多,你挑几个人过来慢慢布置,不要太吵。”   王二狗媳妇听着香妩说话,只觉得一听说话就知道温柔娴静,不由暗暗惊叹,惊叹之余,赶紧过去给王管家媳妇回话了。   王管家媳妇哪里敢怠慢,便命几个年轻媳妇并丫鬟搬着那轻便物事,又让自己儿子亲自搬着一案几过去。   待搬到跟前,王二狗自然不能进贵人房,便要放下来,让两个丫鬟抬进去。   谁知道也是巧了,恰好午膳到了,秋娘进了屋,问起来这膳食摆哪儿。   香妩也没细想,便随口道:“摆暖阁中吧,外面到底有些凉了。”   这话一出,原本正帮着扶案几王二狗听到了。   他听到这话时候,浑身一僵,手底下一松,那案几哐当一声,直接跌落在地上了。   王管家媳妇看到这个,都傻眼了。   赶紧跑过去,斥责自己儿子道:“这是做什么!你怎么做事!哎!还不跪下,给贵人赔罪!”   然而王二狗却是眼睛都直了,他望着那珠帘,喃喃地说:“香妩,这分明是香妩……” 第46章 门前挂了几只鸟   当王二狗这么说时候, 王二狗媳妇脸上笑顿时僵在那里了。   她当然知道香妩。   王二狗晚上做梦有时候都喃喃,说他对不起香妩。   王二狗媳妇不喜欢香妩。   而王二狗娘听到这个,脸色马上变了。   她这儿子是不是傻了啊?他已经娶了侯爷赏媳妇,比那香妩不知道好多少倍, 而香妩听说早不见人影了, 从小姐那里逃走了,结果她这傻儿子竟然还惦记着香妩?   王二狗娘连忙道:“你这孩子是傻了吗?休要乱说, 还不跪下给姑娘赔不是!”   王二狗听到这话, 自己也有些怀疑, 是自己听错了吗, 想想也是,香妩怎么可能在这里,香妩已经跑了,离开了, 再也找不到了。   当下他连忙跪下了:“姑娘,是小不是, 小刚才一下子想茬了, 胡说八道。”   这里王二狗娘见儿子跪下, 也跟着赔笑说情:“姑娘, 这是我家不懂事儿子,诨名二狗,他倒是能干, 就是太实诚,不曾想刚才竟然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   香妩站在那屏风后, 咬着唇, 过了好一会, 她深吸口气,从那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走出来后,王二狗娘脸上笑顿时挂不住了。   这,这不就是那个香妩吗?   王二狗媳妇虽然和香妩不熟,但之前也偷偷地看过,一眼也是认出来了,当即就木在那里了。   终于王二狗,他开始听到了香妩声音,险些傻了,后来听自己娘那么说,想着也是错了,必不能是香妩,但是此时,香妩就站在他面前。   穿着锦衣,梳着高髻,竟是明艳似雪。   他眼前都有些恍惚了,就那么看着香妩,这是昔日他认识那个香妩,但又不是。   香妩总是含笑看着他,一脸乖巧,就像是自家妹子般,但是眼前这个香妩,竟仿佛侯爷一般贵人,让人看着高不可攀。   他就这么盯着香妩,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香妩自然是明白,自己现身后,这一家子三口都愣在那里,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侯爷让王管家媳妇给她布置房子,可没说她要躲着藏着,那么她出来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她坦然地站在那里,若无其事地道:“既是没摔坏,也没什么。”   她说话学着侯爷,平平淡淡,仿佛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也没有看在眼里般。   而这看在王二狗一家子眼里,却是越发震惊不已。   这香妩,原来也只是一个小丫鬟,但是如今这么一出场,这气派,真是和以前不一样。   关键是,她看着自己这一家,好像根本不认识一般。   这么一来,别说王二狗娘,就是王二狗,都有些懵懵,明明是长得一模一样,怎么这说话这样子完全和以前不同?还是说根本只是长得像?   香妩自然是看出来这一家子心存疑惑,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怕,怕被当场这么戳穿,又怕她们非倔着说自己是以前那个小丫鬟。   当下干脆又装作若无其事样子:“怎么,还有什么事?”   只是一句话而已,倒是唬得王二狗娘和王二狗两口子都低下了头,一叠声地说:“没,没,是小唐突了!”   香妩心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是怕再出幺蛾子,干脆把侯爷搬出来:“快些收拾了,要不然晚一些侯爷说不得过来,看到这么乱,怕是要问起来。”   果然,她这么一说,王二狗一家子果然不敢耽搁,由王二狗娘带着,忙慌慌地去安屋内布置。   其实香妩最初出现时候,还有些怕,怕自己被戳穿。   但是现在她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吓唬别人,竟然放松了,放松后她,干脆也不躲起来了,就大方地在院子里看,看搬进来那花瓶以及摆设等,又随口问几句,唬得王二狗娘一叠声地回话。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而去,香妩就那么站在桂花树下,静默地看着青砖墙影子自树前缓慢地切过,前面是阴,后面那是阳,一时风起了,桂花树发出细微哗哗声,散下一片凉意。   香妩看那青砖绿瓦,看那雕梁画栋,看那人来人往,看王二狗娘指挥着两个小丫鬟在那廊檐下挂起了两三个鸟笼子。   鸟笼子里不知道是画眉还是八哥,发出清脆叫声。   香妩眼前就有些恍惚了,她又想起来自己那个梦,那个预示了一辈子梦。   并不想给人家做小,是怕自己重蹈覆辙走向梦中命运,偏生醒来自己依然给人做了小,被侯爷养在这里。   香妩微攥紧了藏在袖中手,她其实是有些隐隐不安,但是又努力地告诉自己,这到底是和梦里不一样。   侯爷会对她笑,侯爷会赏她东西,侯爷就是和姑爷不一样。   这么想着间,王二狗娘已经凑到了她跟前,赔着笑:“姑娘,你看看这几只鸟儿,可喜欢?若是觉得不合心意,咱就再换。”   香妩听了,也没说话,就走到那鸟笼子前,抬手逗了逗。   当她这么逗着时候,脑子里呼啦啦一下子就想起了许多事,想起来小姐房门前好像也挂着这么几只鸟,后来那几只鸟怎么了死了吗?   她回首,看到王二狗一家子恭敬地站在旁边,等着她发话。   王二狗头低得格外低。   她垂下眼,淡声说:“也还好,不用换了。”   王二狗娘听着这个,越发赔笑着,带着众丫鬟奴仆退下。   等退出了这院子后,王二狗终于受不了了,他憋红了脸,哑着声音道:“那,那就是香妩,她是香妩!”   然而他这话刚说完,他娘直接一巴掌打过来了。   “她就算叫香妩,她也不是原来那个香妩,你看看,这能一样吗?以前那个香妩,只是一个小丫鬟,算是什么东西?这个姑娘,人家那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不是一个人!懂不?”   王二狗娘闷着声吼。   她这一吼,听得旁边媳妇一愣一愣,也听得王二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王二狗心里并不好受。   他喜欢香妩,真得喜欢,如果不是他娘非要让她娶如今这个媳妇,他是一定要娶香妩。   后来香妩不见了,他心里暗暗惦记到处打听,为了这个,和媳妇也生了几场闲气。   今天跟着他娘过来给贵人布置院子,本来挺高兴,觉得那贵人不错,好好巴结,说不得以后能得好处,可是谁曾想,那个贵人就是香妩!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穿着一身掐腰软绸裙子,站在桂花树下,衬着那一抹乌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大家小姐。   但是王二狗怎么可能错认,她就是香妩啊!   王二狗想起这个,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他喜欢过小丫鬟,当时一心是想娶她,后来自己没娶,总觉得她得难过得要命,觉得愧疚,对不起她。   没想到人家回头竟然入了侯爷眼,成了穿着软绸裙子贵人!   王二狗瞪着他娘,好半响,才吼出一句:“若不是你当初不让我娶她,何至于如此!”   说完这话,转身就跑了。   ***************   香妩待到他们离开后,先是逗了逗那鸟儿,一看就是外面采买上等鸟儿,羽毛鲜亮,叫起来也好听,逗弄了几下后,又进屋看。   这屋子里已经是焕然一新,甚至可以称得上富丽堂皇了。   靠窗棂那处放了一对紫檀木鼓式坐墩,靠墙八仙小柜旁边则添了鸡翅木南官帽椅,而桌案上摆了青花缠枝花卉梅瓶,里面插了才采花儿,旁边百宝架上放了红珊瑚灯座儿,还有一些香妩也叫不出名字小摆件。   香妩过去摆弄了一番,知道有些东西还颇为值钱。   只可惜这些只是摆着,不是赏给她,若是有一日她被逼到走投无路想离开,只怕是不好带走。   晚膳照例是有燕窝羹,香妩悠悠地享用了。享用时候,看到旁边伺候着是秋娘,恰好也没别人,她突然问道:“秋娘,你觉得我配享用这些吗?”   秋娘听了大惊,疑惑地道:“怎么叫不配?”   香妩觉得秋娘做事稳妥,口风也比较紧,便有心和她说实话;“其实我以前就是府里一个小小丫鬟,你看今日来那个王二狗,我当时还眼巴巴地想嫁给人家呢!结果现在,我跟了侯爷,享受着锦衣玉食,明明应该高兴才是,可我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料,特别是今日看到王二狗一家,更觉得我不该是在这里享福,我应该是站在那里帮着干活啊!”   秋娘越发纳闷了:“姑娘这么想就错了,姑娘貌美如花,侯爷对姑娘宠爱有加,姑娘入了侯爷眼,就是贵人,为什么这么想?”   香妩听这话,望着那燕窝羹,叹道:“那也是侯爷一时宠爱罢了,若是侯爷不宠,我算个什么东西!”   别说去小姐那里呛声,就是在王二狗等人面前,怕是都低他们一等。   于是又道:“刚才王二狗他们一家过来,你看到后,难道不会觉得,我本来应该和他们一样?”   秋娘蹙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香妩,最后摇头:“不一样。姑娘平时虽然待人亲近,但是刚刚那家子过来时,以贱妾看着,姑娘言行间,自然是和那一家子大不相同,无论是气度还是姿态,那都是贵人才有。”   她没说是,如果不是香妩提起来自己出身,她是并没想到,她还以为香妩是官宦人家出身,只不过性情单纯,养得有些胆怯了,又因家道中落,才被侯爷金屋藏娇养起来。   贵人才有?   香妩摸了摸自己脸:“秋娘,你是看错了,我不过是街头无父无母孤儿罢了,也不过是模样生得好些。”   秋娘越发疑惑了,她忍不住再次多看了香妩一眼。   她亡夫是秀才,但是她父亲却擅看相,她自然多少知道一些,仔细看过去,香妩生得虽然单薄娇弱,但其实眉眼间却隐隐有贵相,并不是那贫贱出身。   不过秋娘也没多想,只是安慰香妩道:“如今能得侯爷宠爱,便是姑娘福分,姑娘应当好生伺候侯爷,说不得将来得一儿半女,从此后母凭子贵,也是有。”   香妩听着,却是并不在意。   什么母凭子贵,她并不敢多想,这侯门深宅大院里人,不知道多少心眼。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么一点心眼斗不过。   如今侯爷自然是对自己极好,府里也没什么太糟心,但那是因为侯爷还没夫人,侯爷如果有个夫人,自己就必成了招人恨了。   再说侯爷宠爱自己,也不过是看自己年轻貌美罢了,自己没了姿色,就什么都不是了。   是以她只能盼着能多少攒些银子,若是哪日被打发了,也好有银子傍身才是正经。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外面又传来声音,过去一看,却是两个仆妇,香妩隐约觉得眼熟,知道这是侯爷院中仆妇。   那两个仆妇却是来送东西,送是一个红檀木宝盒,说是侯爷赏给香妩姑娘。   待谢过人家,送走了后,香妩打开来,一打开便惊到了。   这里面都是一些金银首饰,品色虽然未必比得上之前侯爷送那珠花,但在定远府戴上,走出去也是风光得很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这些都赏给自己了?   要知道这首饰可是和摆设不同,摆设这东西,今天人家高兴赏了,明天人家不高兴就撤走了。   但是首饰算是丫鬟们自己东西,是主子赏,哪怕将来被发卖出去,一般宽容主子也是会让丫鬟带着自己积攒私房走。   香妩看着这珠光宝气首饰,一时忍不住抿唇笑了,眼睛都跟着亮了。   至于之前看到王二狗一家那点说不清道不明惆怅,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便是将来侯爷娶了正妻,自己遭嫌弃了又如何,大不了看着势头不对,抱着自己金银首饰赶紧跑。   反正如今,能捞到多少是多少,有银子傍身总是坏不了! 第47章 侯爷夜半来   王二狗娘过来帮着香妩布置了院落, 来去自然是大费周章,几乎满府都知道,如今侯府里养着这位贵人如何如何受宠,听说侯爷特意命人为她布置了院落, 又送去了金银首饰等物, 还有人说,这么受宠, 必是要当侯爷侍妾, 而且听说还是贵妾, 是要上籍!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说好奇那贵人长什么样。   王二狗娘回去后,自然是瞒着了,并不提那是香妩,反而说是一位模样上等体面贵人, 这么一来消息传出去,说什么都有, 甚至有人说那位带发修行姑娘本就是出身大户人家, 如何如何娇美, 又如何如何知书达理才艺无双。   还有人说, 这次献给太后娘娘寿礼,就是出自她手,绣得如何巧夺天工。   一时之间, 香妩这里还没露面,就成了侯府里炙手可热人物,以至于府中奴仆经过她那院落附近都要轻手轻脚免得惊动贵人, 而厨房里为香妩这边准备膳食也都是精挑细选不敢怠慢。   唯独霍迎云, 听着却是一个冷笑, 气得脸都要歪了。   一个那样低贱丫鬟,竟然一步登天成了什么贵人?这不是笑掉别人大牙吗?   她想起来自己之前还曾经想着和她处好关系,就气得牙疼。   她想当一个安分贵人,还想着当自己父亲良妾?我呸!想得太美了!   若是真当了良妾,那她就是上籍,就算自己不用叫她母亲,只怕是以后见到她也得平起平坐了。   而这是霍迎云怎么也无法容忍。   一个曾经跪在自己身边小丫鬟,怎么可能就这么成了自己父亲侍妾?   霍迎云在这气急败坏中,马上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要当良妾是吧?那自己就下下她脸,看看她怎么有脸继续当什么良妾!   当即她过去了自己弟弟霍迎峰处,一进去,霍迎峰正在读书。   虽说是读书,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状。   霍迎云自然是心知肚明,不就是惦记着那小丫鬟,却没能得,在那里犯愁担忧吗?   当下她就笑了:“迎峰,你是不是惦记着香妩?”   霍迎峰听到姐姐这么说,放了下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突然就这么不见了,府里上下都找过了,竟是根本不能寻到。”   霍迎云笑道;“这下子你不用愁了,她回来了。”   霍迎峰听闻,一喜:“回来了?”   霍迎云:“是,我也是刚刚知道,原来之前她竟是背着我们私逃了,如今被府里侍卫寻到,带回来了,现在正关着呢。”   霍迎峰有些不敢相信:“好好,她怎么会私逃呢?”   他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这姐姐:“你可是说了什么?”   霍迎云没好气地道:“这和我有何干系,她不是想和男人私奔,却没能成吧!”   霍迎峰是怎么也不信这话,他觉得香妩那性子傻乎乎,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   不过他不想和姐姐理论这个,他忙问:“姐,她到底在哪里?你好歹和我说说!”   霍迎云看着弟弟那心急样子,越发冷笑,想着这香妩可真厉害,先勾搭了自己弟弟,又勾搭了自己父亲,要不要脸?   当下慢条斯理地道:“这件事,是父亲侍卫寻到,不知道关哪里,你若是要问,怎么也得去问父亲了。”   一听到问父亲,霍迎峰顿时有些为难。   他还记得上次求见父亲,父亲那脸色,难看得很,不但没应,反而问起他功课来,责令他在家好生读书。   霍迎云凉凉地道;“若是再晚一些,只怕是被发卖了。”   霍迎峰一听这话,急了,也顾不得别,一跺脚:“好,明日我就去求父亲,怎么也得求父亲放了香妩!”   ****************   侯爷那里,不光是首饰送来了,还有一些新奇花样上等布料衣裳,全都是上等,陆续送了过来。   香妩开始时候对那华美衣裙还算喜欢,毕竟穿上好看,不过现在看多了,也就觉得一般了,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金银首饰。   最好是实心,摸起来沉甸甸,将来就是有个什么,典当了,也能多典当一些银子!   她特意将那首饰都放在木匣子里,而木匣子则放在床头伸手可及柜子里。   秋娘月白霞红几个并不知道香妩心思,只觉得香妩得宠了,连带着她们也沾光,都是高兴得很,当晚帮着香妩梳洗一番,想着侯爷晚上过来看到会喜欢。   可谁知,当晚侯爷并未过来。   香妩见此,便说吹了灯,关好门窗,早些上床睡了。   秋娘以为香妩失落,便安慰道:“侯爷到底是一府之主,便是今日不得便也是有,姑娘不用担心。”   香妩当然没什么担心,才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她心里正高兴着,现在就想躺被窝里掰着手指头算算,得这些赏如果换算成银子该有多少,甚至恨不得把那些金首饰揣在被窝里才好呢!   侯爷虽然好,但到底不如金子啊……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好说出来,只是轻轻“喔”了声,就准备上榻睡了。   秋娘帮着落下锦帐后,也就退下了,房中只剩下香妩一个,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首饰盒,将那首饰摩挲着拿出来在手中,掂着斤两,想着这得都沉,如果拿去当,得值多少银子。   越是摩挲,越是兴起,后来她干脆坐起来,将那金镯子银坠子都放在手心,轻轻晃悠着听响声,听得简直是心花怒放。   一时之间,什么王二狗,什么侯爷,什么小姐姑爷,还有那遭瘟梦,全都被她抛在脑后了。   这么多银子,她便是流落到庵子里,也能过好日子。   她抱着这首饰,突然心里一动,不由想着,自己如今身份终究只是一个侍妾,虽说按照规矩来说,将来自己离开侯爷,能带着自己随身家当,但是这么多好东西,万一侯爷娶了正妻,人家就是不让自己带走,自己岂不是也没处说理去?   如此一来,她不由得开始盘算了,想着必须想办法出府一趟,将这些捡值钱典当一些,再把银子想办法安置在妥善地方,最好是盘一些土地或者店铺什么,到时候自己离开后,也能有个栖身之地。   当然了,这些对她来说只是想想罢了,她一个身在侯府丫鬟,平日里也很少出门,若避开府里耳目做好这些,谈何容易,只能从长计议了。   她正盘算得起劲,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响声,好像还有脚步声。   她有些懵,从被子里半抬起身来,随口问秋娘:“秋娘,外面是什么动静?”   谁知道这话问出来后,外面半响没吭声,后来才听到秋娘答道:“姑娘,侯爷来了。”   啊?   侯爷来了?   香妩微惊,连忙就要起身迎接。   她当然知道,虽然金子银子好,但是没有侯爷,她是不会有金子银子。   她得伺候好侯爷才能有更多金子银子。   她手忙脚乱地准备穿衣,可谁知道她还没穿好,那边门已经被推开了。   如水月光漫过窗棂投射在房中,屋子里一切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单薄暗纱,她看到穿着锦袍侯爷就立在门前。   猛然间心里漏跳一拍,她脸红耳赤,慌忙上前,小声道:“奴婢见过侯爷。”   霍筠青其实也没想过来。   虽说他如今偏安一隅,但依他在大昭国掌握兵权,依然是引人侧目,今晚来自燕京城消息一重接一重,倒是颇费思量。   他养在府中一对儿女,只怕是已经遭了有心人怀疑。   夜不能寐间,便信步走出书房,谁知道便来到了这院落,既然来了,便踏进来了。   哪怕看着院落里已经没了光亮,只怕是这小丫鬟已经睡下。   如今看着月光之下,这女子一袭乌发如云披下,白色中衣裹着曼妙身段,难免就有些想了。   他走过去,淡声道:“已经睡了?”   香妩听着这话,顿时想到了自己是侯爷侍妾了,既然是侍妾,那就应该好生伺候侯爷,侯爷没睡,她竟然自己跑床上睡去了,以至于没能好好迎接侯爷。   她忙道:“没,没有睡下,只是有些疲乏了,便躺一下,奴婢还想着,等侯爷过来,好生伺候侯爷。”   霍筠青挑眉。   他当然知道她没说实话。   这小丫鬟专会说些阿谀奉承话,可惜太假,一听就能让人看穿,她就不能再高明一些吗?   不过他也没打算戳穿她,淡声道:“既如此,那就伺候本侯就寝吧。”   香妩听这个,微怔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猛地想起来,自己被窝里还放着木匣子,那些金银首饰还没收拾起来,都藏被窝里呢!   这可不行……   虽说爱财是一个丫鬟本能,但是若让侯爷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想呢,会不会觉得她浑身充满铜臭味,从而不喜欢她了?   香妩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望着侯爷,赔笑道:“侯爷,奴婢先伺候你沐浴吧?”   霍筠青:“不用,本侯已经沐浴过了。”   他在书房沐浴过后,本打算就在书房歇下,睡不着才出来。   香妩:“那,那奴婢伺候侯爷。”   说着,霍筠青坐下,香妩半跪下伺候霍筠青脱靴。   然而这么脱靴时候,香妩心里那小算盘滴溜溜地打着。   无论如何不能让侯爷知道,自己竟然躲在被窝里摩挲手势,这太丢人现眼了。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找一个机会将那些首饰先藏一边去,免得被侯爷发现。   “侯爷,你要漱口吗?奴婢给你沏茶。”香妩软声笑着这么道。   “不必。”霍筠青脸色不好看了一些,小丫鬟竟然嫌弃自己?他嘴巴里会有味道吗?他一直很讲究好不好?   “呀,侯爷,你应该洗脚了,我帮侯爷打水去吧——”香妩又生一计。   “本侯脚不干净吗?”霍筠青脸都沉了下来,他才沐浴过,就走这么几步,还不至于出汗吧?   “没,侯爷脚很干净,不过奴婢想着,侯爷日夜操劳,应该泡泡脚,晚上才睡得踏实。”香妩感觉到侯爷不悦,小小声地解释。   “这就不必了。”朦胧月色中,霍筠青幽邃眸子盯着这小丫鬟,淡声道:“怎么,你不想伺候本侯歇息?”   香妩赶紧摇头:“当然不,只是,只是——”   她偷偷地瞥向那床上。   她该怎么抽空把床上收拾下,把那首饰藏起来?   然而她这一眼,却是让霍筠青误会了。   霍筠青陡然想起来白日里鬼鬼祟祟白简来。   自己一手栽培提拔侍卫会干这种事吗?霍筠青不信。   但是看一眼这穿着一身简单中衣不施粉黛依然一股子娇媚女人,他勾唇一个冷笑,故意道:“那就伺候本侯上榻吧。”   香妩心里苦,她小声道:“是……”   嘴上说是,但脚上依然磨蹭着,恨不得这个时候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砸院子里,这样侯爷一定出去看看。   谁知道正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嗷呜——”叫声。   香妩听到,大喜:“这是黑豹!侯爷,黑豹来了!”   霍筠青冷沉沉地眸光看着自己这侍妾,刚才自己过来时候,她可曾经两眼泛光一脸惊喜?怎么听到黑豹声音这么高兴?   “本侯怎么没听到?”   “奴婢听到了,就是黑豹,黑豹在叫,侯爷,我们出去看看吧。”   “那你去看吧,本侯先上榻休息了。”   说着这话,霍筠青抬步向床上走去。   香妩顿时慌了,一步过去挡住了霍筠青。   霍筠青勾唇冷笑,哪里能被她挡住,之后猛地掀开了那锦帐。   绣金描银锦帐动荡,流苏甩动间,帐中一切一览无余,里面竟无一人。   香妩看着这一切,心都提了起来,要被发现了吗,要被发现了吗?   霍筠青当然不信,黑着脸,抬手,直接将那被子掀起来,但是掀起来后,依然不见人影。   霍筠青皱眉,疑惑地看向香妩。   他怎么可能判断错,这床上定有猫腻。   香妩松了口气,她发现自己刚才手忙脚乱穿衣服时候,那首饰匣子被旁边软被给盖住了,而那软被虽然极薄,但好歹不至于让侯爷看出。   霍筠青满心狐疑地看着香妩:“你刚才在做什么?”   香妩:“奴婢在想侯爷!”   霍筠青:“是吗?”   香妩看他这样,举起手指发誓:“奴婢在想着侯爷怎么不来,想着侯爷会不会忘记奴婢了,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句欺瞒侯爷,不然话,就让奴婢——”   霍筠青淡声道:“让你如何?”   香妩咬牙:“让奴婢父母双亡孤身一人!”   反正她没爹没娘!   霍筠青看着她那咬牙切齿样子,一时倒是有些想笑。   不过——   他抬手,握住了她下巴,俯首下去,鼻尖几乎触着她,审视着她问道:“刚才,屋中除了你,还有谁?”   他声音是如此低凉,眼神是如此幽邃,以至于香妩顿时惊了一跳。   她后背发凉,她被吓到了。   “侯,侯爷,你别吓奴婢,奴婢胆小,刚才屋里还有别人吗?”她腔调都变了。   霍筠青打量着手底下这个小东西,她反应如此真实。   他相信她并没有欺瞒自己,至少不至于胆大包天成了他女人后还去勾搭别人。   极好。   霍筠青唇齿轻动,咬了一口她幼滑脸颊,哑声道:“既如此,今晚好生伺候本侯。”   香妩脸上发烫,体软心酥,软声道:“是……”   **********   已经有些日子不曾碰她,如今抱在怀中,是如此地香娇玉嫩,以至于让他陡然想起之前曾经在她身上品尝过滋味,这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了。   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些过来?   霍筠青打横抱着香妩上床,锦帐落下,描金绣银软帐荡起,上面流苏也跟着摆出水波一样弧线。   可就在这激情昂扬时候,霍筠青突然感觉身上一痛。   他被什么扎到了。   他脸色骤变,盯着下面那个小女人。   她脸颊绯红,双眸迷离,唇儿微微张着,显然是沉迷于其中。   他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顺着那感觉去摸,终于摸到了那根簪子。   “这是什么?”   想用簪子刺杀他?   香妩看到那簪子,一时之间诸般迷思全都烟消云散,她惊讶地把唇张成了圆形。   “侯,侯爷……”   霍筠青撩起旁边软被,一把将那些东西都掏摸出来。   哗啦啦一下子,金镯子银簪子还有那珠花那金步摇,全都散了一床,金灿灿地泛着光。   “这是什么?”霍筠青声音冷森森,简直是想杀人。   他真是高看了这小丫鬟!   什么藏着男人藏着女人,什么藏着簪子刺杀他,这是恨不得抱着金子银子睡觉?   “侯爷……”香妩薄唇不住地哆嗦着:“奴婢,奴婢可以解释……”   问题是她可以怎么解释……? 第48章 我钱啊我钱   面对怒气勃发侯爷, 香妩也是想解释,但是她发现她没法解释,她只能耷拉着脑袋,一脸认罪地跪在床上, 抿着唇儿一句话都不敢说。   霍筠青冷沉着脸, 盯着她,过了半响, 突然厉声问道:“那你白日里又是心虚什么?”   他突然明白了。   这么一个小丫鬟, 她心眼就针眼那么大, 胆子就米粒那么大, 如今跟了自己,就凭她这胆子,是万万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勾三搭四。   自己疑心那事,实在是高看了她。   再者白简对自己忠心耿耿, 也不应该存着这种心思做出这等事来!   香妩哆嗦着唇儿,小小声地道:“奴婢, 奴婢没有心虚什么啊……奴婢怎么敢有任何事瞒着侯爷……”   霍筠青铁青着脸:“说真话, 不然本侯——”   他攥起那一把首饰, 淡声道:“把这个扔了。”   香妩想起白日里事来, 心虚得很,她咬着唇犹豫,要不要说?说了他到底是会消气呢, 还是更生气呢?   谁知道正犹豫着,霍筠青已经将手里那把首饰直接往锦帐外扔。   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力道,香妩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首饰“嗖”一声破窗而出, 没入了黑暗中。   香妩看着窗户上破开那一个小洞, 透过那小洞, 隐约可以看到窗外树影婆娑,香妩就这么盯着,心都在滴血。   她看得清清楚楚,侯爷刚才扔出去,就有那个金镯子,那可是实打实沉甸甸金镯子!   就这么扔出去了?别给摔坏了?别被人捡走?   香妩心疼得肝都在颤,眼里含着泪,眼看就要往下落。   “还不说,那本侯——”   霍筠青又抓起来一把首饰,作势要扔。   香妩一看这个急了,赶紧扑过去,一边抱住他胳膊:“侯爷,侯爷,奴婢什么都和你老人家说,你饶了奴婢首饰吧,奴婢看着心痛死了!”   再这么扔,还不如把她一起扔出去!   霍筠青看着这小贪财:“嗯哼?”   香妩:“奴婢说,奴婢全都说了!”   *****************   于是,在锦帐内,香妩老老实实地跪在床上,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所以奴婢害怕,害怕小姐若是生奴婢气,到时候侯爷岂不是怪罪奴婢不该过去小姐那里取东西。”香妩发愁地道。   “就因为这个?”霍筠青突然觉得莫名,原来自己气闷了半响,却只是因为这么微不足道理由?   “是啊……”这件事难道不够大吗?香妩睁大水润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霍筠青。   “那你——”霍筠青胸口微紧,俯首下来,却是哑声问道:“那一日,为何和白简鬼鬼祟祟?”   男人滚烫气息滑过香妩脸颊,香妩脸上微微泛起热来。   太过强大威压气息就萦绕在周围,锦帐内狭小空间变得闷热而干燥,这让香妩意识到,她和侯爷是在床上。   床上,总是一个平添了许多遐想地方。   香妩舔了舔唇,小声道:“奴婢没有和白简姐姐鬼鬼祟祟啊……奴婢,是想多请教白简姐姐。”   霍筠青盯着香妩水润泛着光泽唇,呼吸在这一刻变得越发闷重了:“你请教她什么?”   香妩想起这个,其实是有些委屈:“奴婢请教白简姐姐怎么伺候侯爷啊,奴婢一心想着伺候侯爷,白简姐姐也是伺候侯爷,奴婢想和白简姐姐当好姐妹,一起伺候侯爷!”   霍筠青神情微顿,他蹙眉,打量着这小丫鬟。   她说,是自己想那个意思吧?   “一起伺候本侯?”霍筠青挑眉,往日不动声色眸中露出一丝匪夷所思。   “是啊!”香妩非常诚实地道:“奴婢到底新来乍到,还是得多向白简姐姐学。”   “是谁和你说——”霍筠青声音仿佛从字缝里崩出来:“你那白简姐姐也是伺候本侯?”   “难道不是吗?”香妩看着侯爷那样子,有些茫然了:“白简姐姐不是吗?”   霍筠青看着她那疑惑小样子,突然间就有一股冷怒之起陡然而起。   她之前只是一个小丫鬟,但是如今好歹做了自己侍妾。   当侍妾,难道不是应该争风吃醋吗?   霍筠青年幼时便时常出入宫廷,自然知道后宫女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自是厌烦这些,但是,这么一个小小侍妾,在以为白简是伺候自己女人后,竟然丝毫没有任何酸意?   为什么没有?   这让霍筠青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了。   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霍筠青垂眼,扫过那些首饰,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女人宁愿抱着那些金银首饰睡,也不愿意抱着自己睡?   “本侯只问你一句,你必须说实话。”霍筠青说着这话时候,眸中阴晴不定。   “侯爷,奴婢对你绝无半点虚言,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奴婢父母双亡——”香妩诚恳地举手发誓。   “住口。”霍筠青并不想听这些,小丫鬟父母早就死了,当他不知道吗?   “喔,侯爷你老人家问吧。”香妩不敢多说话了。   “是这些首饰重要,还是本侯重要?”霍筠青声音幽凉,淡声这么问。   当这么说时候,霍筠青想,他并不在意这些,但是他无法容忍这些。   堂堂定远侯,难道还不如那些金银首饰?   “当然是侯爷重要。”香妩理所当然地道:“那些首饰,奴婢固然爱之,但侯爷,更是奴婢心中之所向,区区首饰,怎么能和侯爷相提并论?”   首饰是死,侯爷是活,侯爷疼爱自己,才能继续给自己更多首饰。   而只有首饰,没有侯爷疼爱,自己便是如同怀抱幼童怀抱金砖过闹市,必不得善果。   涉及到金子银子事,香妩觉得自己还是能算明白。   霍筠青审视着这小丫鬟,看了半响,看着那清亮眸中诚恳,确认她并没有欺瞒自己意思,这才心满意足。   一时想着,自己虽年纪大一些,但终究威严俊美,这小丫鬟自然是生了许多念想。   香妩见侯爷脸色好转,当下心中也稍微松了口气,忙腻了过去,如同往常一般,揽着侯爷颈子软声说话,又夸侯爷俊美英武,说自己好生想念侯爷。   “长夜漫漫,奴婢总是想起侯爷,看着那些首饰,便想起这是侯爷所赐,心中越发惦记着侯爷。”   软糯糯女人就那么偎依在男人身上,娇媚柔弱,说出话也是这么惹人,霍筠青盯着她半响,突然抱起,将她压在那里。   这么一发便不可收拾,倒是弄得仿佛天崩地裂般。   香妩只觉几乎不能承受,搂着侯爷那健壮宽阔肩膀,泣不成声,想着这男人生得雄伟,使起来力来简直仿佛要了自己命。   一时又记起被侯爷扔出去窗外那金镯子那首饰,也不知道还能捡回来不?   好生惦记!   却就在这个时候,侯爷仿佛知道她分了心般,攻势陡然狂猛起来,香妩再不能想别,只如同一尾出水鱼,被逮在那里摇头摆尾气泣不成声。   *****************   一夜风紧雨骤,到了第二日,香妩挣扎着爬起来时候,却见侯爷已经不在了。   想起昨夜,她有片刻懵懂,不过很快,脑子里一个激灵,便想起来自己首饰!   那可是金首饰,值钱得很!   当下起身就要往外跑。   秋娘见她这样,赶紧追在后面。   香妩过去了窗外,窗外长了一片紫丁香藤蔓,香妩扒着那藤蔓好一番找,然而落叶杂草青泥间,并不见那些首饰。   秋娘并几个丫鬟也都跟出来,秋娘看着香妩那绝望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姑娘,可是找昨夜被扔出来那些首饰……?”   昨晚上侯爷进去后,里面声音一会大一会小,甚至还听到侯爷把东西往外扔仿佛是恼了,大家自然吓得不轻,也没有人敢近前。   香妩忙点头,她顿时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怎么,你看到了,收起来了?”   秋娘摇摇头:“后来我们,我们听着……好像消停了,便想着过去帮姑娘找,谁知道并没有。”   当时侯爷在里面时候,她们哪里敢凑前,之后一会儿侯爷低吼,一会儿姑娘低低地叫,听得人脸红心跳,更不敢过来。一直到里面彻底消停了,才赶紧爬起来,想着看看窗外扔东西,怎么也帮香妩捡回来。   可谁知道,根本没有。   香妩有些不敢相信,失望地道:“怎么会没有,我看侯爷就是扔窗外头,就应该在这里才对啊!”   秋娘叹了声:“院子里几个丫鬟仆妇,是万万不敢去捡,我这一早醒来惦记着,忙过来看,还是没有。”   说来也是怪了,怎么可能没有呢。   香妩失望至极,忍不住再次看向窗外那片地儿,她明明听到了动静,就应该是扔这里,怎么可能没有?   秋娘见她这样,也是替她心疼,便带着几个丫鬟,又把这一片找了一番,到底是没找到。   香妩呆呆地看着那破了洞窗子,心里自然是难过,无精打采地进屋了。   这一日燕窝羹仿佛都不香了。   只吃燕窝羹有什么意思,吃了又不能变成银子,还是首饰好,那是现成金银。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嗷呜”一声叫。   随着那声“嗷呜”叫声,秋娘几个吓得尖叫不已。   “啊,大黑狗!”   “老天爷这是野豹子,快跑!”   秋娘和几个丫鬟吓得魂飞魄散。   香妩忙起身出去:“不用怕,这是黑豹,它脾气可好了,是一只好狗!”   说着,她招手:“黑豹,快过来,别吓到她们。”   黑豹摇了摇尾巴,嘴里发出含糊“嗷呜”声。   香妩看过去,一看之下,惊喜不已。   黑豹嘴里叼着,不就是自己找了半天没找到首饰嘛! 第49章 黑豹拉我当贼   香妩看到那首饰, 自然是喜欢得不行,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刚才都要绝望了, 以为那么好金镯子就要凭空没了, 想想就心疼。   她欢喜地跑过去,一边就抱住了黑豹脑袋:“黑豹, 是你帮我找出来吗?”   黑豹先将嘴里叼着首饰放在了香妩手心里, 之后毛茸茸脑袋在香妩怀里蹭了蹭, 尾巴摇着, 就跟一只撒娇猫儿一般,嘴里还发出乖顺“嗷呜”声。   香妩也是一段时间没看到这黑豹了,倒是想得很,一时又想起来昨晚上似乎听到黑豹声音了, 更加纳闷:“昨晚你是跟着侯爷一起来吗?怎么不见你影子,侯爷还说你不在, 原来是蒙我呢!”   黑豹听到侯爷, 尾巴马上直直地往上竖, 看上去很不高兴样子。   香妩见了, 恍然,恍然之后很是心疼,越发抱着黑豹:“侯爷性情喜怒无常, 想必你在他身边也是可怜,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其实侯爷挺好,时常让她觉得侯爷对自己真好, 可有时候侯爷那性子实在是吓人。   黑豹仿佛赞同她一般, 越发将毛茸茸脑袋在她怀里蹭啊蹭。   就在这一人一豹搂着同病相怜时候, 旁边几个吓傻眼丫鬟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看来这只豹子不咬人?   香妩带着黑豹进了屋,恰好她早膳来了,就挑了里面肉来给黑豹吃,黑豹自然是喜欢,吃得香喷喷摇尾巴。   吃完后,它突然起身,跑了。   香妩好久不见黑豹,本来还挺想它,见它就这么跑了,还有些失落,不过想想也就罢了,说不得哪日侯爷过来,它也跟着过来。   又想起来刚才它那可怜兮兮模样,想着这黑豹在侯爷手底下怕也是经常被莫名怪罪吧。   一时秋娘伺候着香妩洗漱,秋娘细心妥帖得很,做事非常周到,香妩很是受用。但是受用之余,又有几分不自在,其实她自己洗漱就行,根本不要人伺候啊。   她原本是伺候别人,哪能值得别人来伺候她?   曾经私底下和秋娘说过,但是秋娘执意。   “如今姑娘身份已经和之前不同了,该讲究也该讲究起来,不然落在别人眼里,没得让人笑话呢。”   香妩听着这个,也就罢了,不过她心里终究是不安稳,想着自己如今得侯爷宠爱固然好,侯爷也确实是好人,但若哪一日不喜欢了呢?   这享受伺候事,是万万不能习惯了,若是习惯了,哪日没有了,那才叫难受。   是以暗暗告诉自己,这都是一时,早晚会没有,也就不当回事了。   早膳依然是有燕窝羹,滋味是极好。   秋娘笑着道:“厨房里说,特意掐好了姑娘这边用膳时间,炖好了火候,赶着送过来,一路上也都是仔细地用瓷煲放好了,免得凉掉。”   香妩听着这个,倒是想起来自己以前帮着小姐取膳时候,那个时候自己提着食盒,走急了怕洒出来,走慢了怕耽误了,那可真是受累。   这么想着间,倒是记起来月晴她们几个姐姐,想着因为自己这一茬,不知道小姐会不会迁怒于她们。   如果有机会让她们过来自己这里就好了,大家可以一起享福。   但她们几个是小姐身边丫鬟,自己身份到底不行,自然不可能要过来,也只能是胡乱想想罢了。   这个时候秋娘正伺候着香妩用膳,其它几个丫鬟不在,她就难免多说了句:“姑娘,那黑豹可是侯爷身边?”   香妩点头:“是。”   秋娘听这话,笑了:“依妾身看着,这黑豹必然是颇有灵性,能知晓侯爷心思那种,如今这黑豹倒是和姑娘亲近得很,这说明侯爷心里也有姑娘,姑娘在侯爷那里地位不一般。”   香妩:“怎么可能!”   秋娘看她这样,也就不提这茬,反而纳闷起来:“姑娘,你说着首饰怎么回事,为什么黑豹会叼着过来?若说是我们院子里丫鬟偷了,让黑豹捡了回来,我听着也不像。”   秋娘原本是秀才娘子,读过书,自然有些见识,本来依她身份就是在庄院里做粗活,如今因了香妩而过来侯府里伺候,做得是轻松上等活儿,她自然是感激香妩,是矢志要帮着香妩打理这院子,是以往日格外用心。   院子里这几个丫鬟仆妇是什么品性,她早就摸透了,看着还算良善老实,没胆子干这种事。   香妩一听,也觉得纳闷,又想起来昨晚侯爷出现时,她好像听到了黑豹嗷呜声,只不过只听到那么一声罢了。   一时纳闷了,难道说昨晚黑豹一直在窗外听着……?   等到首饰扔出去,它就直接给叼走了,所以自己和丫鬟们找了半天没找到?   而今天,它怎么又送回来了?   正想着,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那动静里还伴随着“嗷呜”声音。   咦,黑豹又来了?   当下秋娘忙起身打开门,就见一只黑豹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前,神气地摇晃着尾巴,昂着脑袋,好生威武不凡,一身发亮毛皮犹如缎子一般在阳光下发着光。   香妩乍看到,还觉得纳闷,这黑豹刚跑出去,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秋娘却是一惊,指着黑豹嘴巴:“姑娘,你看,那是——”   香妩一眼看过去,也是吃惊不已,忙上前,就要去摸黑豹嘴巴。   黑豹越发神奇,昂着脑袋,伸着嘴巴,把嘴巴里东西展示给香妩看。   香妩看着黑豹张开它那大嘴巴,一块墨玉镇纸就那么落入她手中。   那块墨玉镇纸很大,墨玉材质极好,一看就不是凡品。   最关键是……她觉得这块墨玉镇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秋娘皱眉:“这,这好像不是一般东西。”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肉跑,秋娘小门小户秀才娘子出身,但却大概猜到这不是一般东西。   香妩这个时候也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侯爷书房里,当时她去侯爷书房里临摹,好像曾经见到过这个?   当下狐疑地看着黑豹:“黑豹,这是哪里来?”   黑豹却昂起了脖子,很神气地晃了晃耳朵,又把自己嘴巴在香妩胳膊上磨蹭,看那样子,好像在和香妩很亲近,又好像它立了什么大功在讨赏。   香妩突然想到了:“黑豹,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个送给我吧?”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墨玉镇纸。   黑豹“嗷呜——”一声,很乖顺很得意样子。   香妩突然间觉得不好了……   它从哪里弄这个……   香妩深吸口气:“这块墨玉镇纸,你该不会是从侯爷那里得来吧?”   黑豹更加得意了,一脸骄傲样子:“嗷呜——”   香妩听了,险些直接一脚栽那里。   所以,黑豹从侯爷书房里“偷”来了这墨玉镇纸送给自己?   这算什么?   万一侯爷追究起来,她岂不是说不清了,她总不能说是黑豹送给我吧!   偏偏这个时候,黑豹看到香妩“激动”样子,更加活蹦乱跳,“嗖”一下子不见了。   香妩想叫住都不行,眼睁睁地看着它不见了,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墨玉镇纸,更加忐忑起来。   这黑豹一定是看到自己刚才拿到那首饰样子,以为自己喜欢,所以去侯爷那里“叼”(偷)了来送给自己。   那自己成了什么,岂不是和黑豹一起当贼了?   谁知道就在她握着那墨玉镇纸不知道怎么办时候,就听到“嗖”一声,一道黑影从墙头跃下来,很快,那只威风凛凛黑豹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这一次,它嘴里叼着一块白玉石头。   香妩连忙从它口中接过来那白玉石头,拿在手中一看,顿时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仿佛有雷响起来。   这赫然正是一块印章,而且是堂堂定远侯府印章!   这可不是私印,是官印,盖上这个,几乎可以冒充侯爷掌控大半个定远府了。   旁边秋娘一看,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物事,当即主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色煞白。   香妩握着那块白玉印章,一时手都在颤。   这种侯爵印章,哪是她能随便碰,这和刚才那块墨玉砚台不同,那只是寻常财物,这却是定远侯爵大权!   香妩一时恨不得将那块白玉印章赶紧再塞回去黑豹嘴里,你是黑豹你是侯爷宠物,我是香妩我是侯爷侍妾,但你叼了侯爷不打你,我拿了侯爷肯定打我!   然而,她刚要塞回去,黑豹却已经一溜烟,跃过墙头,又不见人影了。   旁边秋娘也有些受不住了,她眼睛都要直了:“姑娘,它,它不会又去叼什么给你吧?”   香妩慌了神:“不行,不行,它可不能再去叼了!我怎么办?”   这傻豹子肯定又去叼了吧??   秋娘急得跺脚,香妩手里握着侯爷印章,这可是重罪,当下忙道:“快,快追过去!追着这只黑豹,要给解释,要说明白,赶紧把这个还回去!”   香妩想想也是:“好,我这就去!” 第50章 书房里伺候侯爷   香妩当下也是着急, 顾不得其它,用一块白布包好了侯爷印章和那镇纸,之后揣在怀中抱着,就匆匆地出门了。   自从上次过去小姐那里后, 她是不敢随便出门了, 一直乖乖地在院子里。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必须赶在侯爷发现之前把这个印章送过去。若是侯爷先发现丢了, 到处找, 她才交上去, 怕不是要怀疑她故意。   她就算说是黑豹硬塞给她, 到时候也没人信哪!   香妩一路上怕人看到,一直捡小路走,好在她这个小院子紧挨着侯爷院子,从院子后面小门出去后, 拐几个弯就是了。   她就这么低头匆忙走了,谁知道走到一处拐角, 就听到那边有人说话。   那声音耳熟得很, 竟然是少爷!   香妩听着少爷声音, 犹豫了下。   她想着少爷之前还想纳自己为妾, 如今自己跟了侯爷,终究尴尬。   若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还好,他自然是避讳着自己, 若是他不知道,竟然上前拉拉扯扯,那可实在不好, 万一被侯爷看到, 侯爷怕是会不喜欢, 自己心里也觉得别扭。   倒是不如躲着他一些,等回头自己当了侯爷女人事传开了,他震惊过后,以他性子,自然是不敢和侯爷争闹,这么慢慢接受了,想明白了,再见到,也就自然好了。   当下香妩便躲在那拐角花圃后面,静静地等着少爷离开,可谁知道少爷竟坐了下来,还在那里喃喃自语。   香妩侧耳听着,一时无言以对。   “香妩,你到底在哪里,我想你了。”   “我想着不能护你周全,心里便难过得很。”   “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那么大一个,我心里就生了亲近感,总觉得我应该照顾你,应该护着你。”   香妩躲在一边,抱着那烫人印章,只觉得心肝儿颤。   少爷固然是好少爷,对她是极好,她也记得少爷小时候是如何和自己亲近,但现在到底是长大了,她也终于明白,自己是丫鬟,他是少爷。   少爷给不了她想要,卑微自己,心底那个小小要求,便是说出来都仿佛不能。   如今听得少爷这话,她只在心里暗暗地念一声阿弥陀佛,想着你早些忘记了我吧,你快些走吧,千万别发现我,要不然你我都凭空尴尬。   也许是她念佛奏效了,少爷竟然真得起身走了。   香妩这才战战兢兢地出来,就跟做贼一般,抱着那印章,一溜烟跑去侯爷书房。   幸好一路上再也没碰到别人,她抱着那印章,探头往侯爷书房内看,一眼便见到侯爷正坐在桌前,低头看着什么,身边还站着两个身穿锦衣男子。   那两个人……看着倒像是有些身份人。   香妩暗暗纳闷,知道自己这身份,必然是不好进去,便想着先出去,等侯爷忙完了,自己再进去。   可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听得里面声音道:“进来。”   香妩听了,心肝一颤,略犹豫了下,见周围没别人,知道这是侯爷发现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进去时候,脚都是软,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拜见了霍筠青。   霍筠青低着头,正提笔写字,听到这话,并没抬首,只是淡声道:“研墨。”   香妩忙低头道:“是。”   研墨她倒是可以,之前侍奉在小姐身边,小姐学读书识字,她就从旁伺候这些,因为她记性好做事又利索,小姐最喜欢她来研墨,或者帮着写些先生吩咐诗文什么,一来二去,她其实文墨上比小姐倒是略胜几分。   只是平时不敢表现出来而已,小姐若是问什么,自己要说不懂才行,得藏着,要不然小姐又要生气。   如今让她给霍筠青研磨倒是没什么,只是怕自己那小布包被发现而已。   她悄悄地瞄了一眼侯爷,不动声色地将那小布包放在一边,这个时候侯爷依然低头看着那书信,而旁边两个锦衣男子目不斜视,并没发现样子。   她松了口气,便若无其事地上前,低头在那里研墨。   霍筠青看了一会信后,便向那两个男子问起话来,香妩听着,那两个男子竟然仿佛是皇上身边人,其中提到了什么北狄人,什么潜入密探,还有什么查一桩子事。   香妩听不太懂,但却胆战心惊。   她隐隐感觉,这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应该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些,便成了侯爷“心腹”,便必须守口如瓶,哪一天自己如果失去了侯爷信任,怕不是要死得很惨!   香妩研磨手都开始有些颤了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呀,侯爷看中了她,要了她身子,她正好趁机享受一下荣华富贵,再攒些银子,等着侯爷对她腻歪了,她就拎着银子走人,随便去哪里,有银子傍身总能过不错日子,难道不是这样吗?   为什么她无意中听到了这些?   偏生这个时候,霍筠青突然又道:“琪雅公主当时怎么说?”   其中一个锦衣男子恭敬地回道:“琪雅公主当时很生气,说她当年一对儿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说——”   话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   霍筠青神色冷漠,威严感陡然而来。   那锦衣男子只好硬着头皮道:“还说,虎毒不食子,说皇上……说皇上恶毒。”   显然对于锦衣男子来说,这些话几乎难以启齿,只能含糊带过了。   霍筠青听着,眸中丝毫未见波澜,略一沉吟,提起笔来,开始挥笔疾书。   香妩从旁已经听得两腿发软,什么琪雅公主,什么皇上恶毒,这就不是她这个身份该听到,她开始悔恨,为什么自己非要这个时候过来?晚一些时候不行吗?   还有刚才少爷,他为什么没有多念叨一会,她后悔了,她就不该念那声阿弥陀佛祈求侯爷早点走!   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屏住呼吸,努力地降低自己存在感。   她低着头研墨,目不斜视,生怕看到侯爷信函上字。   她心里明白,那上面任何一个字自己都不应该看到。   这分明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听到侯爷淡声吩咐道:“印章。”   啊?   香妩心一颤,印章?   侯爷知道了?   霍筠青抬手,幽凉眸光淡淡地扫过香妩:“印章。”   那眸光是锐利,也是看穿一切,香妩只觉得自己在侯爷面前仿佛一缕烟,无所遁形。   她大脑里一片空白,稀里糊涂,也不敢想别,僵硬地拿起了自己“藏”在一旁那个白布包,打开来,之后恭敬地给侯爷呈上了。   当她这么做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一旁站着两个锦衣男子,仿佛终于注意到了她。   他们眼中好像有一闪而逝惊讶。   香妩越发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很不合适了,而当自己为侯爷递上那印章时候,真是怎么都不自在。   侯爷接过去那印章后,便很是自然地将那印章扣上了朱砂印泥,之后为自己写下那封信盖上印章。   两个锦衣男子恭敬而无声地侯在一旁,书房里一时变得安静下来,香妩深深地低着头,根本不敢多看一眼,她耳边能听到侯爷抬手时布料发出悉索声,这种声音在她心里无限地放大,让她心头沉甸甸。   她觉得侯爷随意一个动作,都让她窒息。   终于,侯爷盖章过后,两个锦衣男子取了信,恭敬地退下,书房中便只有侯爷和香妩了。   香妩越发忐忑了,她偷偷地瞄向侯爷,但是侯爷仿佛没有要理会她意思,反而专注地低头翻着几封信。   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为什么知道印章在自己那里?他为什么不质问自己?是忘记了吗?   香妩看着这样侯爷,侯爷俊美,侯爷威严,侯爷也冷漠,这么一个俊美威严又冷漠侯爷此时正微微低首,专注地翻看着信函,他时而蹙眉,时而若有所思。   午后阳光洒在书房,为这紫檀木书桌笼上了一层淡金色,香妩就这么看着侯爷,她觉得侯爷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金光。   就在那层金光中,香妩觉得,侯爷好像一个蹙眉间都透着一股神威莫测。   香妩咬了咬唇,偷偷地看向门外,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偷偷地离开,侯爷会不会察觉?   是不是明天睡一觉,侯爷就忘记了今天事?   就在她做白日梦时候,霍筠青抬起了头。   他幽深莫测眸光落在她身上:“过来。”   香妩攥了攥拳,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霍筠青:“脸色这么差?”   香妩小心翼翼:“奴婢,奴婢怕……”   霍筠青挑眉,眸光别有深意:“怕什么?”   香妩却总觉得,侯爷面无表情时候并不可怕,侯爷这么看着自己时候,反而是最可怕。   她心儿颤,两腿发抖,她觉得自己应该赶紧解释清楚,噗通一声跪下,拼命地辩解道:“侯爷,那个印章真不是奴婢拿!是黑豹,黑豹它非要送给奴婢,奴婢也没办法,只好接过来,谁知道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印章!奴婢罪该万死,但是奴婢好冤啊!”   霍筠青眸中泛起戏谑之色:“本侯说是你偷了吗?”   啊?   香妩仰脸,惊讶地看向侯爷。   霍筠青看着地上跪着小丫鬟,一张小脸清丽无双,白净脸颊上尚且挂着一滴泪,眸子中忽闪着泪珠儿。   就是这个模样,格外地勾人。   他抬手,示意她起来。   香妩心中茫然,懵懵地站起来。   霍筠青伸手,揉了揉她脸颊:“吓成这样?”   侯爷手略有些糙,但却温暖厚实,这让香妩心里稍微安定了下,不过她还是低头小声地问道:“侯爷知道是黑豹叼走?”   霍筠青挑眉:“你觉得本侯这么糊涂吗?”   香妩恍然,恍然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原来她是自己吓唬自己?侯爷那么英明睿智人,怎么会误会自己?   当下自己想想,笑了,小声道:“奴婢怕侯爷责怪,所以害怕,侯爷不怪奴婢,奴婢就不怕了。”   小丫鬟本就是乖软柔顺性子,又生得模样极好,如今一笑间,竟是犹如轻风吹过湛湛清泉,看着格外赏心悦目,霍筠青想着她刚才那做贼一般模样,眸中泛起笑,却淡声吩咐道:“过来,伺候本侯笔墨。”   香妩听侯爷那么说,隐隐有所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微红,前:“侯爷……”   霍筠青用大掌拢住她后脑,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后,却是道:“昨夜可弄疼了你?”   乍听她说起什么白简,乱七八糟,他自然是恼了,难免多用了几分力气。   香妩听这话,脸上也是腾得火烫,她眼儿乱转,咬着唇道:“还,还好……”   霍筠青拇指轻轻地摩过她唇,迫使她唇微微分开,之后才低首过去。 第51章 奸夫这种锅他不背   香妩当然知道自己是伺候侯爷。   可是昨夜里伺候侯爷, 伺候得身子都要散架了。   本来既然昨晚伺候了,今日就不应该再伺候了,就算是一个通房丫鬟,也不该这么使劲地耗用啊!   可自己傻, 偏偏为了那印章眼巴巴地凑上跟前来。   当侯爷指腹摩过她唇时, 她感觉到了侯爷幽邃眸光那隐隐渴望。   侯爷想要自己。   香妩有些犹豫了。   她并不想在书房里伺候侯爷,这会让她想起来她做那个梦, 梦里那个香妩也是在书房里伺候过姑爷, 后来却被小姐拿这个说事, 告到了楚家老太太那里, 从此后她就得了一个祸害姑爷狐狸精名声。   她多少明白了,便是一个通房小丫鬟,要伺候男人也得在床榻上伺候,不能去别地儿, 特别是书房,那是做学问地方, 不是行那苟且之事地方, 若是让人知道了, 难免指指点点。   即使这件事其实不是她能做主, 是男人非要,但最后那巴掌一定打在她脸上,谁让她只是一个小丫鬟, 谁让她是女人家。   他们并不会怪男人非要她身子欺负她,反而会怪她狐媚勾引了男人。   香妩想到这里,竟然觉得侯爷落在自己脸上手指有些烫人, 下意识后微微别开脸, 躲了。   霍筠青看着这小丫鬟吓得胆战心惊样子, 确实是有些好笑,又见小丫鬟如此乖巧动人,想起昨晚她被自己压在榻上叫得嗓子都哑了,那好笑又化为了怜惜。   小丫鬟傻乎乎,懵懂单纯性子鲁莽,不过倒是可他心意。   只是如今亲近她,她竟这般。   霍筠青脸色便有些不悦:“怎么?”   香妩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侯爷,侯爷是高高在上侯爷,而自己只是低下奴婢,哪里有拒绝份,她只能抿着唇儿,小声道:“侯爷,你老人家是不是在忙,奴婢怕打扰了侯爷,耽误了侯爷正事,倒是奴婢不是,奴婢心中羞愧。”   她却不知,自己这么低头抿唇间,说出话体贴温顺,神情间却是香软妩媚,任何男子看了她这模样,怕是都忍不住心动,更不要说眼前这位侯爷,本就是对她上心。   是以她非但没被恼了,反而是越发被握住了手。   香妩睫毛轻颤,看向侯爷。   侯爷淡声道:“研墨吧。”   香妩心里松了口气,以为逃过一劫,低头忙道:“是。”   其实伺候笔墨这件事,若真是伺候笔墨,香妩倒是喜欢得紧。   她出身卑贱,本来是永远没有机会接触笔墨纸砚,幸亏跟了小姐,小姐读书,她才得了机会伺候在身边,也连带着能读书识字了。   香妩喜欢闻到笔墨味道,总觉得那里面真得会散发出一股墨香来。   她低头认真地研磨,又帮侯爷铺展开宣纸。   侯爷倒是没再看她,低头写字。   香妩见侯爷写字,就特意后退了一步。   虽然她已经听到了侯爷一些秘密,但是那些事她听不懂,听不懂就可以装傻。   万一不小心看到上面字,一下子融会贯通就懂了呢,万一真懂了,那才叫麻烦。   正胡思乱想着,侯爷却问道:“你识字?”   香妩想摇头装傻,不过想想,到底是不敢隐瞒,小声道:“嗯。”   侯爷又问道:“会写?”   香妩心颤:“会一点……”   侯爷抬眸,看了她一眼。   香妩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侯爷:“过来,帮本侯把这封信誊抄了。”   香妩:“……是。”   侯爷把那几封信随手扔在香妩面前,香妩提心吊胆地拿起来,也不敢看,闷头就拿了宣纸,提了笔来誊抄。   不过好在,这几封信函也不过是寻常来往信件罢了,无非是寒暄一番,又说起京中谁家如何如何,边疆谁家如何如何,香妩哪里懂得那些,不过是云里雾里地抄着。   香妩这么抄写着,自然是心惊胆战,越想越悔恨自己为什么没事过来侯爷这里?   在书房里用身子伺候男人固然是万万使不得,但是帮着抄写这什么信函,更是大不该!   如今侯爷稀罕自己身子,自然对自己好,也不会不信任自己。   将来呢?将来兴头过去了,他会怎么待自己?直接要了自己小命,还是把自己喂了黑豹?   正这么胡思乱想,就听得侯爷道:“好好誊抄,不然本侯定会罚你。”   香妩胆小,香妩最怕这个“罚”字,一听到之后,手指尖都差点跟着颤,当下连忙收敛了心神,专心誊写。   好在她其实喜欢写字,如今笔随着心动,她慢慢地便将心思移到了笔上,也就不再瞎想了。   到了后来,她竟有些投入其中了。   此时外面竹林之声萧萧作响,自窗棂处洒落阳光碎金一般,那碎金在轻轻摇晃间,缓慢地移着,不知不觉间,一抬头,竟是日头已经正中,中午时候了。   霍筠青自那案牍间抬首,看过去,却见身边小丫鬟正端正地坐在那里,有模有样地誊抄。   看得出,她誊抄得极为认真,一笔一划,偶尔间还皱皱小鼻子,或者侧首想一下什么,之后又下笔写起来。   碎金般阳光落在她脸颊上,映得那肌肤如同粉玉一般莹润细腻,那耳边一缕碎发看着格外乖巧柔顺。   这么看着她,竟然让他有种岁月静好感觉,甚至恍惚中会觉得,好像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他略一恍神,自是觉得自己可笑,当下视线收回,重新落在了桌案上,桌案上摆着是几封密函,有来自边疆,也有来自燕京城,而在最中间,摆着是皇上一封密信,一封抛却了帝王威严,几乎是哀声祈求他信。   霍筠青看着那封信,开始头疼。   琪雅公主性情高傲却又野心勃勃,她能以一女子之身打败几位兄长,在北狄那一片乱相中夺得王位,从来都是不容小觑人物,而数年前一次交锋,更是让霍筠青至今记忆犹新。   这并不是一个好惹女人,这种女人,霍筠青认为,不能把她当女人看。   可偏偏有些人总是要犯忌,去招惹这种不该招惹麻烦。   霍筠青想起这个,太阳穴处隐隐作疼。   当今圣上,那是和他一起长大,可以说情同手足。   偏偏这位昔年还是皇子圣上,竟然凭着自己年轻俊俏,去招惹了这么一位不能称之为女人女人,甚至让那女人孕育下一对儿女。   本来当年若是一直瞒下去,神不知鬼不觉,他帮着皇上把这一对儿女养大,而他自去做他帝王,琪雅公主那里,永远不知道事情真相,只以为当年那个男人死了,也就罢了。   可偏偏,琪雅公主终于知道那个当年辜负了她,还偷偷带着她一双儿女跑掉倒插门驸马男人就是大昭国皇帝,她开始讨要她一双儿女了。   其实即使琪雅公主如今掌控着北狄兵马,霍筠青也不至于怕了她,两军交战,谁胜谁负未可知。   可问题就麻烦在,这位琪雅公主若是一个着恼,将她为大昭皇帝生下一双儿女事宣扬出去,再说说当年大昭国皇帝是怎么以俊俏书生身份给人家北狄公主当上门驸马,那就热闹了,到时候大昭皇室脸面怕是要丢尽了。   霍筠青再次望向那封信。   他是没想到,这位昔日好兄弟,如今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求自己出面为他背过,承认自己是琪雅公主那对儿女父亲。   “筠青,你已抚养他们多年,他们自然敬你为父,如今你顺理成章认下,有何不可?你至今无妻无子,这一双儿女送你,将来也好有个养老送终。”   ——这是一国之君原话。   霍筠青勾唇,一个冷笑。   如果这位一国之君在自己面前,他怕是会忍不住以下犯上揍他一顿。   琪雅公主就算没有亲眼看过自己,难道就不能拿到自己画像吗?她能不知道自己睡过男人长相吗,能不知道自己孩子生父模样吗?   自己帮他养了十五年儿女,还要继续为他背过?   就因为自己没娶妻,就该名声被这样败坏吗?   而就在一旁,香妩正在埋头专注地誊抄。   终于完美地划下让自己颇为满意地一笔后,她停下了笔,抬起了头。   一抬头,恰好就见侯爷在笑。   白牙森森,眸光幽冷,简直仿佛要吃人一般笑。   啊——   刚才悠然投入荡然无存,香妩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侯爷好凶好吓人!   霍筠青挑眉:“怎么了?”   香妩颤着唇,不敢吭声。   霍筠青皱眉,不悦。   香妩后退,后退,再后退。   霍筠青抬手,示意香妩过来。   香妩却更加害怕了。   她看出来了,侯爷眉梢泛着杀气,侯爷眼睛里都是幽冷,侯爷连笑都带着想吃人气息。   香妩吓得一个劲后退。   侯爷这是怎么了,好可怕!明明之前不是这样!   霍筠青确实有些恼了,小丫鬟竟然这么躲着她?   他挑眉,淡声道:“过来。”   只是两个字,却带着不容拒绝力量。   ****************   香妩就知道,此时侯爷很可怕,此时侯爷要吃人。   她果然没猜错。   她被打开来放在了书案上。   并不想这样,她轻轻挣扎了下,却根本挣不脱,只能放弃,任凭侯爷施为。   侯爷看起来心情不好,以至于动作有些粗鲁,好在她哭泣着叫了几声疼后,他动作轻了一些。   也只是轻了一些而已。   任凭是谁,被摆放在书案上讨伐,怕是都有些惊惶忐忑。   侯爷从后面抱住她,将她长发散下,又低首在她耳边说话,问她喜欢吗。   她呜呜了两声,喃喃地说不喜欢。   他却根本不停,说会让她喜欢。   再后来,她就只能呜呜着,说不出话来了。   她仰面朝天,两只玉足被杠在侯爷肩膀上,玉足上挂着袜子,袜子来回地动,似落非落。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长发散落了一桌子,桌子是金贵红檀木桌,是最最上等名贵,她长发就那么随着动作在红檀木桌上摆。   她甚至感觉到桌上信函都被扫落在地上。   碎金阳光洒落在她眼睛上,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去看上面男人。   在那笼罩了一层金色薄雾恍惚中,她看到那个奋力拼搏男人汗水正从额头滴落,落在自己身上。   她想,其实她是有些喜欢。   如果不是在书案上行事,她应该会更喜欢。   她试探着伸出胳膊来,去够他,去攀住他肩膀。   够到了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后来她有些忘形了,开始哭叫起来,口中说着自己也不懂话,小声嘟哝着,高声哭啼着,也不知道是求饶还是说喜欢。   关于这些,她记忆有些模糊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晕过去了?   等神智重新恢复时候,她正被侯爷揽在怀中。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讨怜地偎依在侯爷怀中,轻轻打着颤,漾着泪,想说几句讨巧话来博侯爷喜欢,却觉得没什么力气。   反倒是侯爷抱着她,安抚地帮她顺着她,低哑声音在她耳边喃喃自语。   “哭成那样,是喜欢还是痛?”   “本侯生来伟岸,倒是苦了你。”   “人说女子初尝男女事,必然痛,之后才知欢愉,你再忍耐几次就是了。”   香妩听着这些,没力气说话,也不想说话了,就那么无精打采地将脑袋偎依在侯爷胸膛上。   她想,这个时候侯爷是对自己最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体贴。   不过可惜,侯爷性情不定,也只有这个时候能温柔体贴了吧。   侯爷又开始在她耳边说话了。   “你喜黄白之物?喜首饰?”   “若是喜欢,本侯再送你一些如何?”   “你想要什么?”   香妩耳朵顿时舒展开了,突然觉得有些精神了。   她眼睛亮了,心想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这个,既是黑豹叼了送你,那就给你吧,你喜欢吗?”   香妩听着,抬头看过去,却见侯爷手中拿着,正是之前黑豹叼过去给自己那块镇纸。   那一看就是值钱东西!   香妩一下子坐了起来。   “侯爷,这个真要赏给奴婢吗?”声音中满是不敢相信惊喜。   霍筠青盯着眼前这小丫鬟。   刚才她还无精打采让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她弄坏了,现在呢?   现在她精神抖擞都可以上战场了。   霍筠青脸色铁青,不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自然是赏给你。”   香妩声音清亮欢喜:“谢侯爷!”   霍筠青紧抿着唇,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看她这高兴样子,难道他宠爱还不如一块什么镇纸吗? 第52章 少爷来了!   怀中小丫鬟身子香软细腻, 身上蒙了一层薄汗,那是被自己好一番折腾后才有,低首间,隐隐能闻到一股暧昧温香, 这样小丫鬟, 笑得娇艳明媚,如同一枝摇曳在风中牡丹花儿。   不过霍筠青看着, 却有些不喜了。   他抬手, 拇指轻轻碾过她带着粉润光泽唇, 想着她刚才还软绵绵没什么力气, 如今听说自己送给她一块玉镇纸,竟高兴成这样。   难道自己宠爱还不如那玉镇纸?   他指尖微握住她下巴,将那小脸抬起,仔细地审视着这小丫鬟。   小丫鬟在笑, 不过笑里怕是只有玉镇纸,没自己。   其实在意这个做什么, 左右只是一个小丫鬟, 招招手, 赏一些金银, 她自然用心服侍自己,自己犯得着在意这个吗?   但霍筠青就是不舒坦,不舒坦极了。   “这么喜欢?”他哑声问道。   “嗯……”   香妩小声地应着, 心里却起了嘀咕,想着侯爷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难道说答应了给自己, 又后悔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那玉镇纸, 几乎都要抱在怀里了。   说好了给她, 堂堂一个侯爷,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霍筠青自然是看出来了,这小丫鬟,可真是小财迷。   他无奈地挑眉:“那玉镇纸,比起本侯如何?”   香妩满心提防地看着霍筠青,想了想,答:“玉镇纸好,但是侯爷更好。奴婢爱那玉镇纸,是因为那是侯爷送。”   这话一听就是假话,假得不能再假了,不过霍筠青却听了喜欢。   别管真假,总之这小嘴儿说话清甜。   霍筠青盯着那嫣红唇儿半响,到底是忍不住低下头,撅住,倒是好生一番碾。   香妩心里怕霍筠青出尔反尔,如今见他这样,知道这一关是过了,那玉镇纸到手了,也是喜欢,自然是甘心承着,仰着脸儿,张开唇,又用修长两只臂勾住霍筠青脖子,半吊在他怀里,任凭他亲任凭他碾。   霍筠青亲得有些兴起,揽着她后腰,竟有再战一次冲动。   香妩自然感觉到了,她觉得被欺负一番,能得一个玉镇纸自然是好,但是再来一次,便是三个玉镇纸都亏了,当下便揽着这侯爷,小声哀求道:“侯爷,奴婢如今还疼着。”   这话可怜兮兮,自然是惹人怜,霍筠青听着,喉结微动间,抿了抿唇,盯着她半响,最后将脸埋在她那青鸦鸦秀发中。   她秀发,带着一股清淡馨香,很好闻。   霍筠青并不是喜欢什么香味人,但他此时竟然有些着迷。   闻着心安。   “身上可是用了什么香?”他哑声这么问。   “没……”香妩小声地道:“也许是香胰子味吧。”   香胰子也分三六九等,她以前用自然是不好,如今伺候了侯爷,享用之物无一不精,隐隐可以和小姐看齐了,这洗漱之物还有脂粉,那都是上等细腻好货。   霍筠青没说什么,不过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香胰子味儿。   他隐隐记得,第一次她在那葡萄架上撞到了自己,好像自己也闻到了这种味儿,轻淡舒服得紧。   香妩原本有些惧怕,现在看侯爷并没有那个意思,知道侯爷是有心克制,当下就有些感动,想着侯爷对自己是真好,不但给自己金子银子,还疼自己,一时倚靠在那宽厚胸膛上,竟有种安心感。   甚至恍惚着想,如果自己不是出身卑贱多好啊,若是能有个好一些身份,就这么陪在侯爷身边一辈子,该多好。   只是这么想着间,猛地一个回身,便觉得羞惭荒谬至极。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便不是这奴婢身份,寻常人家儿女,也是不可能匹配侯爷,当不了正妻,哪能长久,最后还不是成了正房眼中钉!   还是银子好,香妩咬着唇这么想,银子最好了。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外面有人求见,却是少爷声音。   香妩听到霍迎峰声音,顿时一个激灵。   她想起来了,霍迎峰好像是想找侯爷,来替自己求情?   他还真来了?   这可怎么办,侯爷会不会误会了?   偏偏这个时候,霍筠青却低首过来,咬着她耳垂,低声问道:“身子都在颤,这是怎么了,是听到本侯儿子来了,心里高兴吗?”   香妩忐忑不安,小声辩解道:“侯爷误会了,奴婢和少爷并无任何干系。”   她不敢大声,生怕外面霍迎峰听到。   其实并不怕霍迎峰知道自己伺候了侯爷,但是她并不希望是这种场合,她胆小,她也心虚,她不想直接面对霍迎峰震惊和不敢置信,她更希望是,等霍迎峰接受了这一切后,再心平气和地遇到,彼此装作不熟悉,各自站好自己位置谨守自己本分就是了。   霍筠青:“既如此,那怕成这样?”   说话时候,霍筠青大掌抚过她肩头。   香妩低首间,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就那么软腻腻地挂在男人身上,一时不觉羞耻难当。   其实伺候了侯爷并没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小丫鬟而已,侯爷想要她身子,她能说不吗?   但是在书房里伺候了侯爷,还是这般惹人遐想模样,她是没脸见别人,更何况是少爷。   少爷这人,虽说觉得她香妩顶天只是当妾料,可到底对她不错。   若不是她心比天高,就这么从了少爷,未尝不是一条好路子,他应该会待自己极好。   是以哪怕她已经豁出去靠着色相来讨好男人,见到这样少爷,依然会想起昔日那些脸面,做人脸面。   是以香妩咬着唇,低下头,没吭声。   霍筠青低头凝着这小丫鬟,突然道:“本侯这就让他进来,你说他会怎么想?”   他说出这话后,果然见香妩面上现出羞惭来。   知道自己儿子和眼前这小丫鬟之前就扯不清,心中自是不悦。   这些年清心寡欲,并没要过什么女人,不曾想第一次纳了一个女子在身边,竟然还是一个和自己儿子有些瓜葛。   那儿子虽不是自己亲生,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自己女人被儿子惦记,终究有些别扭。   霍筠青眯起眸子:“怕他看到?”   香妩抬起手来,拢住了衣衫。   霍筠青这才看到,小丫鬟衣衫半褪,窄瘦肩膀隐隐露出白腻肌肤,那白腻肌肤上还有一些红痕。   这个时候,霍迎峰再次恭敬地道:“父亲,孩儿有事想和父亲商量。”   霍筠青眸光幽暗,终究对怀中小丫鬟道:“过去,躲那屏风之后。”   香妩得了令,总算松了口气,干脆起身,谁知道这么一起身间,那衣衫险些滑落露出一片白腻,慌忙用手攥住了领口,之后低着头,匆忙跑过去屏风后躲了起来。   霍迎峰其实已经听到了里面窸窸窣窣声响,自然是不免心中疑惑,偏生父亲并不应声,当下开始担心:“父亲?”   谁知就听到霍筠青道:“进来吧。”   霍迎峰听了,这才放心,进了书房。   进去后,便觉得不对劲。   这书房院子里一片翠竹,书房内布置清雅,而父亲素来威严,每次霍迎峰进来,都觉有一种无形重压,让自己不敢多言语,战战兢兢,仿佛踏入了圣贤地。   但是今天,却觉得有些不同。   书房中漂浮着似有若无暗香,轻淡而甜蜜。   霍迎峰开始以为是自己错觉,待拜见自己父亲时,抬首间,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在霍迎峰印象中,父亲总是高傲威严,便是面对自己这唯一儿子,也是冷漠有余,亲近不足,让人望之生畏。   可是今日,霍迎峰却觉得,明明父亲依然如往日一般威严,神情也依然如往日一般冷漠,但在那刚硬棱角中,却隐隐带着一丝说不出温情。   霍迎峰越发疑惑,父亲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就听自己父亲道:“近日读书可有所进益?”   霍迎峰忙道:“儿子最近闭门苦读,学问上倒是小有长进,近日听说父亲归来,一直想着过来给父亲请安,怎奈又怕搅扰了父亲,所以一直不曾过来。”   霍筠青听着,颔首,便随口问起霍迎峰最近读了什么书,霍迎峰答了,霍筠青又突然问起几个问题,考他学问。   霍迎峰听着心里一沉。   他知道父亲自小天赋极好,文韬武略样样皆全,所谓文能安国,武能定邦,便是父亲这般了,而自己是远远不及父亲之万一。   这些日子,自己为了香妩操心费力,牵肠挂肚,倒是不怎么有心学问,以至于如今父亲突然这么一问,他竟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霍筠青见此,眸中泛起不悦,冷声道:“你便是这么读书?这些日子,你都在家做了什么?”   此时霍筠青,想着这儿子惦记着那小香妩,却无心学问,自然是不悦。   虽说这儿子并不是自己亲生,但好歹是自己养大,也叫自己一声爹,况且这到底是皇上血脉,断然不能就这么养废了。   而霍迎峰听父亲这话,知道父亲不悦,一时只觉得周围气息仿佛都冷了几分,当下连头都不敢抬起,低声道:“父亲,这些日子,孩儿自然是潜心读书,只是孩儿愚钝,并不像父亲那般天纵奇才,是以近日并不曾有所进益,孩儿惭愧。”   霍筠青冷哼一声:“你如今已经老大不小,还像个顽童一般混沌度日,将来如何了得?”   霍迎峰哪里敢辩驳半个字,少不得唯唯诺诺低头称是。   然而看着他这模样,霍筠青便想起来这儿子亲生父亲,想起那不争气皇上。   他竟然想让自己背锅当那个奸夫,真是可恨至极。   而更可恼是,这当儿子,竟然觊觎自己已经纳了女人。   这父子二人,没一个省心,全都是扶不上墙烂泥!   霍迎峰没来由地越发怒了:“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本侯命令,不许出院门一步!”   霍迎峰低头忙道:“是,是!”   一时走到了门口,霍迎峰陡然想起来香妩,到底是不忍心,硬着头皮停下了脚步。   “父亲,有件事——”霍迎峰吞吞吐吐。   “说!”霍筠青脸色冷峻,阴得吓人.   其实这儿子,若是能大大方方地和他提,他也不至于如此着恼,他就是看不得这儿子唯唯诺诺样子。   这真是那位琪雅公主生下儿子吗,怎么半点没随了当母亲,反而像极了那当父亲?   “父亲——”霍迎峰知道,自己已经惹恼了父亲,自己说什么父亲怕是都要气。   但是他不能不说。   他必须知道香妩到底在哪里,必须找到香妩,如果香妩有个什么,他会一辈子不能心安。   所以他顶着父亲雷霆之怒,终究道:“父亲,儿子想问一个人。”   霍筠青眉眼幽冷:“谁?”   霍迎峰攥了攥拳头,深吸口气,终于道:“姐姐身边有一个丫鬟叫香妩,前些日子莫名失踪了,儿子想问问,父亲可知道这丫鬟下落?”   虽说霍筠青早就预料到,自己这儿子定是要问香妩,但听到他真问,当下冷笑不止。   “丫鬟香妩?”   “是。”   霍筠青声音轻淡:“迎峰,这丫鬟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让你如此牵肠挂肚?”   霍迎峰听着这话,倒像是有希望,当下一咬牙,干脆道:“父亲有所不知,这虽然是姐姐身边丫鬟,但是儿子也算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到了大一些,彼此属意,已经——”   说到这里,霍迎峰脸红。   他知道这么说,自然是有碍香妩清誉,但是没办法,若是不扯上干系,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去寻她,又怎么能求父亲帮着去找香妩!   这时候,霍筠青眸底已经冷沉沉,然而霍迎峰低着头,并不曾看到。   他再次咬牙,狠狠心,终于道:“她肚中已经有了我骨肉!”   这话一出,躲在屏风后香妩,两腿一软,险些当场摔倒。   她,她和少爷是什么仇什么怨,他竟然这么栽赃自己!! 第53章 侯爷提拔我   香妩是怎么也没想到, 少爷竟然这么栽赃自己。   是,之前少爷对她有意,她也想过如果当少爷小妾也不错,所以对少爷笑得甜了些, 说话也多了些, 可是,可是等她做了一场梦后, 她就醒过味儿来了。   上一次少爷说可以让她当侍妾, 她不是当场拒绝了吗?   是有什么话没说明白, 还是哪里有误会, 非要她扯着他耳朵告诉他我不想给你当小妾才算完吗?   现在竟然跑来这里给侯爷这么说!   香妩险些跌倒,少爷这是要自己命哪!   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香妩两腿发颤两手哆嗦双唇也一直在抖,侯爷应该不会信了吧,少爷怎么这么坏呢?   而就在那书房中, 霍迎峰为了香妩,破釜沉舟, 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后, 他自己耳朵根子都红了。   他并不是那信口开河之人, 如今扯了这么一个谎, 也是不自在又心虚。   至于霍筠青,在听到这话后,那神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了。   他盯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儿子:“她怀了你骨肉?”   声音低凉幽冷, 眉峰间已经隐隐透出摄人煞气。   霍迎峰顿时觉得后背生寒,整个书房仿佛瞬间化为冰窟,原本不自在和心虚尽数消散。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 想点头, 但是在父亲那锋利酷冷眸光中, 只觉得自己心思无所遁形,竟是一句谎话都说不出了。   “说。”这一次,霍筠青只有一个字,轻淡,凉寒,却仿佛那削薄到吹毛断发剑锋。   霍迎峰站在那里,浑身冰冷,心跳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他甚至恍惚中有一个感觉,若是自己说错了一个字,父亲会要了自己命。   不过想到香妩,他深吸口气,到底硬着头皮说:“是……父亲,是儿子一时情难自禁,做下错事,儿子知错了,可是父亲,她已经怀上了我霍家骨肉,万请父亲派人将她寻来,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他这话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他仿佛已经感觉到那刀锋距离他咽喉咫尺,以至于声调艰涩,竟是根本说不出了。   霍筠青看着眼前自己这从小养大儿子。   他当然看出,他在说谎。   但是狂怒依然在他胸膛中翻腾,让他不能自制。   自己一手养大儿子竟然在那里说,已经让自己女人怀下骨肉。   他盯着眼前这儿子,抿着唇,半响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些年,他虽留在府中时候并不多,和这儿子也未必多么亲近,但平日吃用自不会亏待了他,延请名师来为他做西席,是想着他终归为皇家血脉,能够有些出息,可谁知道,他这猪脑子惦记都是女人,还是自己女人!   霍筠青就这么盯着自己这儿子,过了好半响,看着这儿子脸色惨白,看着这儿子仿佛站都站不住,他终于开口了:“既如此,那为父自会为你寻来那丫鬟,寻来后,让她留在你房中,如何?”   霍迎峰自然是感觉到,父亲打量着自己目光中那几乎让人颤抖煞气。   他崇拜父亲,但是又畏惧父亲,站在父亲面前,他羞愧得不能自已。   就在刚刚令人窒息沉默中,他以为一切都完了,父亲是决计不会答应,甚至可能要了自己小命。   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答应了。   这让他有些感动,又越发愧疚,感激地噗通一声跪在那里:“父亲,这是儿子错,儿子错了这一次,还望父亲原宥,将香妩找回后,儿子一定潜心读书,不辜负父亲厚望。”   霍筠青看着这感激涕零儿子,眸光淡淡地扫过那屏风。   紫檀木架屏风后,一抹草绿色裙角若隐若现。   屏风后那女人,怕不是吓瘫得在那里直哆嗦。   眸光收回,他重新望向眼前儿子,却是淡声道:“迎峰,那女子自然已经怀上了我霍家骨肉,为父自然为你寻来,不过眼前,倒是有一桩喜事。”   霍迎峰忙道:“喜事?”   霍筠青负手,信步而行至屏风处:“不错,你也应当听说了,为父纳了一女子,此女子原为庵子里带发修行尼子,因为绣祝寿图有功,为父便将她接回来还俗,留在为父身边当个侍妾。”   霍迎峰听这个,其实是有些茫然。   那个什么庵子里带发修行女子,他也听说了,不过没怎么往心里去。   毕竟父亲女人很多,大多都在万秀阁,父亲看起来从来没上心过,他以为才接过来这一位也是那样。   但是现在,霍迎峰听出来了,这个女人好像和别不太一样。   侍妾和侍妾是不同,有侍妾是没上籍,不过是徒有个名分罢了,若是主家想打发了,和一般奴婢也没什么不同,可有侍妾,却是要上籍,身为侯爵侍妾,甚至是要报送朝廷添上名册。   而父亲既然亲口说出这侍妾二字,那自然指是上籍。   也就是说,那女子身份竟然并不寻常,以后自己也要称呼一声“小夫人”了。   霍迎峰有些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对一个带发修行女子这么上心,不过也没甚在意,只是点头道:“恭喜父亲,身边倒是添了个人伺候,如此儿子也放心。”   霍筠青瞥了霍迎峰一眼,对于儿子说出这话,他还是颇为满意。   这才像个人话。   于是霍筠青道:“明日,摆一桌家宴,到时候你和你姐姐也见一见她。”   霍迎峰顿时明白,这是要正式见礼意思。   其实他们是父亲儿女,当然不需要向那位小夫人见礼,但既然对方也是入了籍,又是伺候父亲,算是长辈,他们做儿女自然是要礼让对方,也算是他们对父亲敬重。   当下霍迎峰忙道:“是,父亲,孩儿明白。”   霍筠青颔首:“她既是自小带发修行长于庵子中,没见过什么世面,明日也只是家常宴席,随意即可,都是不必吓到她。”   霍迎峰越发道:“是,孩儿定会记得。”   霍筠青满意,示意霍迎峰退下。   霍迎峰这才缓缓退出,出去后,关上门,长长地松了口气,擦了下额头汗。   他想,应该感激父亲这位新纳小妾,看来是这位小妾让他心情不错,以至于答应了帮自己找到香妩。   香妩,他香妩,他怎么着也要找到。   一时又记起自己在父亲面前扯慌,父亲既然应允了,看来等找到香妩,香妩必是要来自己房中了。   霍迎峰想到这里,唇边露出了期待笑。   只要父亲出面,定是能很快找到吧。   而就在书房中,霍筠青负手立在窗前,冷笑一声。   “还不出来?”   躲在屏风后香妩,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出来了。   出来后就噗通一声跪在了霍筠青面前。   “侯爷,奴婢冤枉!奴婢冤死了!”   她真觉得自己命太差,冤死了。   前有一个黑豹非要硬塞给自己印章,后就有一个少爷非要诬赖自己怀了她孩子。   他们这么做之前,经过自己允许了吗?   凭什么她要背这种黑锅!   香妩低头抹眼泪:“侯爷,奴婢真得没有,不信侯爷去请大夫来给奴婢诊脉,奴婢怎么可能和少爷有苟且之事,又怎么会怀上身孕呢!”   天地良心,她在及笄之后,连少爷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霍筠青低首望着地上跪着女人:“起来。”   香妩只好站起来,站起来她依然是抹眼泪,抹着眼泪指天发誓:“奴婢第一个男人就是侯爷,最后一个男人也将是侯爷,这辈子,奴婢活着,身子是侯爷,死了,奴婢也是侯爷鬼,奴婢从来没有让别男人碰过一个手指头!若是奴婢怀了身子,那一定是侯爷!”   霍筠青看着这愤愤发誓女人,哑然。   他挑眉,好笑地看着她:“行了,别说这些有没。”   当他会信吗, 这是哄傻子呢.   香妩噙着眼泪,小心翼翼地看着霍筠青:“侯爷,你相信奴婢,是吗?”   霍筠青黑着脸:“废话,本侯又不是傻子。”   他虽然也没什么经验,但是一个女人经没经过事,怀没怀身子,当他看不出吗?   香妩:“喔……”   这才放心了。   她如今只盼着,别再遇到这种不靠谱了,到时候一句话栽过来,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霍筠青修长优雅手指轻轻地敲打着书案,盯着这香妩,淡声道:“明日,你好生梳洗穿戴。”   香妩:“是。”   她刚才在屏风后,听到了,那意思是要让全府里知道她存在了。   霍筠青却仿佛看透她心思般:“不止是本府中人,还有几位外客,也会过来。”   听着这话,香妩微惊。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这个侍妾,还要见见外人? 第54章 香妩荣华富贵   抱着玉镇纸回来自己小院时候, 香妩心里忐忑不安,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她当然知道自己身份,就是一个寻常丫鬟,便是跟了侯爷, 也不过是狐假虎威, 其实侯爷那里未必放自己在心上,说白了, 就是一个乐子, 一个玩意儿, 高兴时候逗逗, 不高兴了就扔一边去。   但是今日侯爷说话,还是让她心里生了不一样感觉。   她隐隐明白了,侯爷并不是把自己当一个房里玩意儿,而是打算给自己身份, 哪怕依然是侍妾,但能见外客侍妾, 应该是要上籍, 上了籍, 就不一样了。   便是将来侯爷有了夫人, 夫人也就不能随意将自己打发了。   这可是和梦里在姑爷那里当侍妾不是一回事。   香妩想到这里,真是心摇意荡,恍惚中觉得, 自己过得这日子和那梦里大不一样了,一时又觉得,侯爷对自己真好, 不枉费自己把身子给了侯爷。   虽然侯爷性情阴晴不定, 但最后也没把自己怎么着, 虽然侯爷太过雄伟夜晚里会受些苦楚,但也不是不能忍,而且偶尔间仿佛也有些让人喜欢滋味。   香妩这么一盘算,竟是越想越喜欢,觉得侯爷千般好,万般好,当然最好还是出手阔绰首饰金银随手给。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揣着玉镇纸,这一看就是上等货色,若是拿出去当了,怕是不知道多少银子了!   这么欢天喜地,香妩已经到了自己院门前,迎头看到了秋娘。   原来秋娘送走了香妩后,终究惴惴不安,生怕香妩不能在侯爷面前澄清自己冤屈,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不好,只怕反而被人坐实了贼名声,说不清了。   如今看香妩喜滋滋地过来,眉眼间流动着甜软笑,便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赶紧上前问。   香妩自然是把侯爷说话都学给秋娘听,只是把自己被侯爷放在书案上行事事情给略去了,最后又道:“侯爷还把这个赏给我呢!”   说着间,将那玉镇纸献宝一般给秋娘看。   秋娘听着香妩说这话,再看她笑得眉眼弯弯,一时只觉得十足孩儿气,想着这心性其实还是个孩子。   按说侯爷若是宠她,那自然是说不清金银财宝往怀里揣,哪在乎一个玉镇纸,也只有这香妩,没什么大心眼,竟然还把这玉镇纸看在眼里,真是一个没心眼。   她也是笑了,忙拉了香妩进屋:“既是明日有客人来,姑娘也是要见人,自然是应该好生梳妆打扮,如今奴婢先给姑娘挑一身新裙子首饰,明日也装扮得庄重些。”   香妩想着也是,便将那玉镇纸先收起来,之后和秋娘一起挑起来裙子。   因说话间,香妩想起来明日若是有客人来,多少担心,怕自己行事不得体。   “这倒是不怕,姑娘也不是长在小门小户,既然从小长在侯府,没吃过猪肉,应也见过猪肉跑,便学一下那模样就是了。”   “虽说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如何应对也是知道,但轮到自己,还是怕。”   秋娘听到这话时候,正帮着香妩试穿一身金丝软娟绣花长裙,听到这个,噗嗤笑了:“姑娘担心得也太多了,奴婢虽然没多少见识,但是可以说,姑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赶明儿你什么都不用怕,就安心当你小夫人就是了!”   香妩还是犯愁:“我可没经过这种事……总觉得心虚。”   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想想侯爷说,到时候要有家宴,肯定要和小姐少爷见礼,小姐那里也就罢了,少爷今日在侯爷面前说了这些话,明日看到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反应。   怕不是要当场闹起来?   至于小姐那里,必是没脸,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再说侯爷说外客,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若是那些找茬挑事,看出来自己出身不好,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   秋娘帮香妩系好了腰带,打了一个好看结,后退一步,打量着眼前香妩,非常满意地笑了。   “姑娘,你想得也忒多了,侯爷那是什么人,大半个定远府都是侯爷,在这定远府地界上,哪个不巴结着侯爷?侯爷这些年,一直没个正妻,虽说府里万秀阁有些女子养着,可大家都知道,那些女子上不了台面,自然也不可能带出去让她们见外客。如今侯爷纳了姑娘,看样子是打算上了籍,当正儿八经小夫人,你说外面人听到了,还不知道怎么纳罕羡慕呢,那些人过来了,见到了姑娘,还不是一个个巴结着?谁敢挑什么毛病!”   依秋娘看,不知道多少人暗搓搓打听着这位新上任小夫人喜欢什么,眼巴巴地想给她送礼呢!   说着,她望着眼前香妩。   往日看着香妩,只觉得长得好,水灵水灵小姑娘,眉眼精致得如描似画,可是如今,看着她换上这身描金绣花锦裙,衬得那身段曼妙窈窕,那肌肤如雪,再将一头鸦青发丝高高挽起,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华美贵气,并不像是什么丫鬟出身。   她又想起来自己最初见到香妩时候看相,不由叹道:“姑娘这面相,其实是个好命,虽说出身不好,但看来到底是应在侯爷这里,跟着侯爷,受了宠爱,以后生个一男半女,从此后便是掉在了金窝银窝里了,说不尽锦绣荣华!”   香妩本来心里就高兴,听着秋娘这番话,更是有些飘飘然,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要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到了晚间时候,待到秋娘几个都下去了,她又把那玉镇纸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自己小木匣子里,把里面金银首饰都拿出来挨个摩挲好一番,最后满足地叹道:“别管以后如何,反正我先攒着金银,有了金银,就算眼前富贵化为泡影,也不至于如同那梦里一般!”   当下越发下定决心,日子还是得好好过,侯爷还是得好好伺候,至于金银,必须多捞一些,趁着侯爷高兴时候,好生讨赏,能捞多少是多少!   ********************   霍迎云自从昨日找了自己弟弟,撺掇了一番后,便关注着弟弟这边动静。   今日听说弟弟过去了父亲那里,自然是心情大好,她如今是唯恐天下不乱,就等着自己这傻弟弟跑过去质问父亲,到时候父子两个人为了一个小丫鬟大闹起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她再添油加醋挑拨一番,看父亲还能真去宠爱那么一个小丫鬟,最后小丫鬟还不是被直接送出府去下场!   当下霍迎云迫不及待地过去了自己弟弟那里,假意关怀,小心套话。   开始时候霍迎峰还不好意思说,后来经不住霍迎云一再地追问,终于叹了口气,把自己扯慌说出来了。   “我也是没办法,若是不说这个,父亲怕是不会帮着找香妩,毕竟香妩只是一个小丫鬟,哪里入了父亲眼,我去求父亲,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我扯了这个慌,固然对香妩名声有碍,但是父亲顾及我霍家骨肉,想必也会上心吧!”   这是霍迎峰心里暗暗想法,当他说到这个时候,面上再次泛起晕红来,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旁边霍迎云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和父亲这么说?父亲……信了?”   她本来只是想借着弟弟手去闹一闹,至少给小丫鬟一个难堪,可万万没想到,她家这位弟弟手段如此了得,简直是……   简直是开心得颤抖。   霍迎峰低首,轻咳了下:“这也是无奈之举,回头见了香妩,我自然会和她解释,到时候,到时候她如果实在不愿意,那就想办法把她送出去吧。”   只是如今,怎么也得先找到她,不然自己终究不放心。   霍迎云险些当场忍不住笑起来,她使劲地抿着唇,让自己忍住笑,转过求,看着窗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忍住。   之后,她用异样目光看着弟弟,小心试探:“当时父亲怎么说?”   霍迎峰叹了口气:“父亲自然是不悦,看来生气得很,不过他到底顾念着那是霍家骨肉吧,并没多说什么。”   他想着,父亲嘴上虽不说,但终究疼爱自己,以至于竟然没有大怒。   霍迎云再详细地问,知道明日即将举办家宴事。   她眸光闪烁,最后终于笑着说:“既是明日设宴,那你我怎么也要过去,给这位小夫人撑脸。”   霍迎峰听着这个,就突然想起来今日在书房里,他嗅到那股说不出甜软气息,不知道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也实在想不出,便颔首道:“这是多年来父亲第一次正经纳妾,我们自然应该礼让着一些。”   霍迎云险些噗地笑出声,她笑望着弟弟。   弟弟性子和她完全不同,她自小机灵,而弟弟太过木讷老实,她是不太看得上这弟弟。   如今更加觉得,这弟弟就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便笑着道:“还有香妩事,你还是得上心,明日宴上,见到父亲这位小夫人,你可以问问她,或许她能帮着说项,早一些找到香妩。”   霍迎峰深以为然:“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父亲既然宠爱那位小夫人,想必对她话也是听,明日我会见机行事。”   从霍迎峰住处出来后,霍迎云再也忍不住,捡了一个没人地方,抱着肚子捂着嘴巴大笑出声,笑得几乎肚子都要疼了。   她这弟弟,是怎么样傻子啊!   明日个,她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55章 飞上枝头做凤凰   其实对于明日什么宴席, 香妩还是有些懵懵,毕竟前些日子自己还只是一个小丫鬟,跟在小姐身边小心翼翼,还巴望着能嫁个王二狗之流, 转眼间自己竟然成了侯爷女人, 竟然要入籍了。   香妩回想起梦里那些,越发觉得这世间事太过玄妙。   梦里, 她以色相伺候姑爷, 结果什么都没捞着, 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醒来后,她阴差阳错,依然以色相伺候了侯爷,结果竟然得到这么多金银, 眼瞅着还有更多荣华富贵。   只是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会不会只是梦一场呢?   香妩想到这里, 在那极度欢喜中, 竟然生了几分忐忑, 当下又打开那首饰匣子,看侯爷赏给自己那些首饰,每一个都拿在手里摩挲一番, 确认都是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旁边秋娘恰好在,多少看出了她心思, 不由叹了口气:“姑娘千般好, 万般好, 只可惜没个好出身,不然以侯爷对姑娘宠爱,可不止是这些,只怕是正室夫人都做得。”   秋娘这句话可真是戳心窝子,香妩倒是怔楞了半响。   侯爷好吗,也有好,也有不好,好是他对自己有时候其实算是温存备至了,不好就在于喜怒无常,今日他宠自己,焉知明日他就厌弃了。   况且,万秀阁中,听说环肥燕瘦不少女子,那一个个都是侯爷女人。   如此低头傻想了半响,竟觉得不自在,一时攥紧那几样首饰:“秋娘,你说这些,不过是说笑罢了,我这样出身,怎么可能肖想那个位子,说出来岂不是笑掉别人大牙。如今我只盼着,伺候在侯爷身边,能多攒些一样傍身钱,有朝一日侯爷便是厌弃了我,我也有退身之路。恨只恨,我往日一直都在侯府中,连出门都没有,便是得些赏,将来若是容不下,只怕是未必能保住。”   秋娘听着这话,倒是在理,一时想着,姑娘虽然平时看着傻兮兮,其实关键时候想得还是正路子,虽说如今受宠,但务必早早安排好将来路子,那才是正经。   当下略一沉吟,却是道:“姑娘,我有个娘家侄子,倒是一个踏实靠谱,他往日也给人做保,或帮着引荐一些商铺,若是姑娘信得过,倒是可以让他帮着经手。”   香妩听了,自然是大喜,忙又问起来外面那些铺子或者买地到底要多少银子,自己拿着自己得这些首饰又能得多少,秋娘到底是见识多,帮着掐手指头算了一番,算着如今这些,若是全典出去,倒是能盘下一处不错铺子,或者还能买几亩地。   香妩自然是催着秋娘赶紧去办,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给秋娘,倒是惹得秋娘笑叹:“好歹姑娘留一两件,不然到时候姑娘身上太过素净,也不像话不是吗?”   香妩不太以为然,不过还是留下了那件侯爷送珠花,一时又道:“下次侯爷来,寻到机会,我要多向侯爷撒娇,侯爷说不得再赏几样!”   秋娘看她容貌精致,眼神清澈,明明一副单纯样子,结果满脑子都是金银打算,不由哑然失笑。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想着她能有这个打算也好,至少是有些盘算,毕竟做人,还是应该多给自己留后手。   若是全没个打算,只知道一味地讨好侯爷,过了今日没明日,那才是不像样。   一时收起来那匣子里首饰,想着等两日抽时间出去,让她侄子帮着寻觅下好铺子来典当,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到了第二日,秋娘早早地把香妩叫起来,帮着理妆收拾,一切打扮齐整后,再戴上侯爷之前送那珠花,周围几个小丫鬟看了都不由惊叹出声赞叹连连。   如今香妩打扮起来,面泛莹润珠光,双髻高起长裙飘逸,通体竟透着雍容之气,其明艳华贵,让人看得恍神,几乎不敢直视。   秋娘见此,心里更加笃定了,自己伺候这位姑娘,将来必不寻常,这一次也算是自己攀上了贵人,越发存着心思要好生伺候香妩,将来自己也好有个倚靠。   一时又有王管家娘子,也就是那王二狗娘过来,说是今日先是家宴,一家子先用膳,等到了晌午过后,才有外客陆续进来。   王管家娘子禀报完这些,才抬起眼觑了香妩一眼,这一看之下,震惊不已。   这真得是昔日那个香妩吗?   原来她以为一定是,但现在突然心里没底儿了,眼下这位,怎么看怎么像是大户人家千金,那通体气派,甚至比侯府里小姐都要晃人眼,怎么可能是之前那个小丫鬟香妩呢!   要说这当妾,她也见识过几个,身为侯府里管家娘子,外面官家夫人和妾室,她都见过,但那些可是没几个像这位看得人挪不开眼啊!   王管家娘子心里打鼓,偏生这个时候,香妩抬起眼来,淡淡地看了王管家娘子一眼,却没说话。   旁边秋娘见此,便上前道:“姑娘刚用过早膳,要略歇片刻,劳烦管家娘子回个话,姑娘稍后便到。”   王管家娘子只觉得,人家这派头,这气势,就是不一样,当下心里更加疑惑,不过面上不敢显露,忙低着头恭敬笑着告退了。   待到王管家娘子出去后,秋娘连连夸赞:“姑娘,这就对了,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什么小丫鬟,必须把架子摆起来,你越是摆起架子,别人越高看你,你若是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小丫鬟,那在别人眼里,你永远就是小丫鬟出身妾!”   香妩听着这话,回想刚才王管家娘子那反应,倒是深以为然,一时又想起来在那梦里种种,更加有所感。   当下站在那落地大铜镜前,自己看了半响,看着那铜镜中女子肤光胜雪娇艳华贵,竟觉得又陌生,又奇异,甚至觉得,自己比小姐并不差。   她想,或许其实人并没有什么生来差别,只是她恰好没投好胎罢了。   ****************   霍迎云今日好生一番打扮,她也不要丫鬟动手,亲自将那浓郁凤仙花汁轻轻地涂在自己指甲上。   虽说平日都是要涂,但是临出门再这么涂抹一层上等凤仙汁,那指甲会越发鲜亮好看。   轻轻地用小毛刷儿涂抹过自己修长指甲,她再次想起来香妩。   她当然知道,今日午宴,是专为了香妩。   香妩要成为自己父亲小妾了,这是飞上枝头了,估计香妩正满心喜欢着,想想一个小小丫鬟能巴上自己父亲,不知道她得笑成什么样。   不过很快,这小丫鬟就知道,什么叫跌得高,摔得狠。   霍迎云想起自己那傻弟弟,笑了,傻弟弟如果看到香妩,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呢,怕不是要跑过去直接拉扯着香妩不放。   到时候父亲便是再不在意,也未必能容下香妩吧。   什么庵子里带发修行尼子,霍迎云嗤笑出声,到时候在这家宴上,她先等着傻弟弟出手,再让自己丫鬟戳破香妩身份,到时候看她能怎么样!   父亲那里,便是想为她隐瞒,怕是都不行了。   就算父亲怪怒又如何?到时候她再想办法,把王二狗事给捅出来,她就不信父亲还能护着这小丫鬟,怕不是父亲自己先恼了她!   霍迎云放下了手中指甲刷,淡淡地扫了一眼身边几个小丫鬟:“我昨晚嘱咐你们,可都记住了?”   月晴兰若几个,低着头不说话。   霍迎云指尖略动,嫣红指甲摆弄着那指甲刷:“可记住了吗?”   几个小丫鬟中,月晴上前,恭敬地道:“奴婢记住了,到时候会依计行事。”   霍迎云这才满意,将那指甲刷扔在一旁,起身,笑着道:“走吧。”   **********   从自己院子里出来后,霍迎云留了一个心眼,她并没有直接过去前厅,而是等着自己弟弟一同前去。   霍迎峰自然没多想,只以为霍迎云好心,倒是对她感激得很。   霍迎云对自己弟弟嘱咐道:“我听说,父亲对这位小夫人宠爱得紧,你若是能求她同意帮你,事情差不多就成了。”   霍迎峰:“姐姐说得极是,我会见机行事!”   霍迎云叹:“不过当着父亲面,若是你去求她,只怕不好,父亲见了,难免怪你。”   霍迎峰想想也是,忙向霍迎云请教:“那该怎么办?”   霍迎云:“等下我先过去,假意陪着她出来走动,到时候你躲在外面,见到她,就上前见礼,之后便求她,你事先提过了,等回头父亲过来,你再提,她从旁帮着说话,事情差不多就成了。”   霍迎峰听着这个,微蹙眉:“姐姐这法子自然是好,只是这样会不会冒犯了这位小夫人?”   霍迎云鄙薄冷笑:“这算什么?她既是父亲小夫人,论理应该高出我等一辈,难道这个都要忌讳不成?若如此,那大家各自住自己院子,以后不要来往了!”   霍迎峰本就忧心香妩,如今听姐姐这么说,也就听了。   一时霍迎云留了霍迎峰在外面凉亭处,她自己带了几个丫鬟径自过去花厅。   谁知道过去花厅时候,香妩竟然还没到,一时不免皱眉,想着这小丫鬟好大架子,难道还要自己和弟弟等着她不成?   当下马上心生一计,想着自己父亲马上要过来,若是父亲过来,自己计谋便不能施展了,怎么着也得赶在父亲过来前,先让香妩和弟弟见面,最好是弟弟扯着香妩不放,自己趁机把这件事闹大,张扬得满府皆知,这样事情就好玩了。   于是她不敢耽误,连忙提着裙子出去,想着半路拦住香妩。   谁知走着间,迎面就看到一女子,却见那女子身姿窈窕,容貌殊丽,前后拥簇着四五个仆妇丫鬟,竟隐隐有几分雍容之态。   她刚看到时,还以为是哪家客人竟然提前到了,待到细看,才恍惚认出来。   这……竟然是香妩?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眼前香妩,如果不是她对香妩太过熟悉,几乎无法认出这就是昔日那个小小丫鬟。   而香妩这里,好生梳妆一番后,又听秋娘说了许多接人待物道理,这才在秋娘和几个丫鬟拥簇下出来。   也也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小姐。   小姐今日明显打扮过了,颇有侯门千金气势,就那么朝自己走来,恍惚中,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小姐,而自己是丫鬟,得赶紧给小姐请安,那膝盖就要弯下,那头也要低下去。   不过很快,她醒过来了。   自己不是过去那个香妩了,侯爷要纳她为妾,是上籍良妾。   侯爷是有爵位,按照大昭国律法,侯爷给她上籍,那首先就得先脱奴籍,脱了奴籍,成了侯爷妾,她走出去别人也得叫一声小夫人,她也是可以和小姐平起平坐了。   藏在袖下手微动了下,她微微抿唇,轻昂起了头。   入了侯府十年,平生第一次没有过去给小姐见礼。   而霍迎云,倒是怔楞了半响。   一个上不了台面丫鬟,竟然戴这么华美珠花,穿这么精致衣裙,竟堂而皇之比她这个正经千金小姐更为耀眼,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这么嚣张?   就这么看了半响,她终于咬唇开口,带着几分嘲讽道:“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千金小姐,不就是一个小小丫鬟罢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倒是装得像样。” 第56章 香夫人   香妩当然知道, 在小姐眼里,她是一个小丫鬟。   身份这种东西就像是流放囚犯脸上烙印,在小姐们眼里,你以前是丫鬟, 一辈子就是丫鬟, 哪怕如今巴上了侯爷,她依然觉得, 你出身低贱, 就是丫鬟。   所以现在, 哪怕侯爷对自己宠爱有加, 小姐依然是不喜自己。   更何况,自己之前曾经让小姐颜面扫地,她哪能喜欢自己?不找自己麻烦自己就偷着乐吧!   是以现在小姐这么和自己说话,她倒是没什么意外。   不过她可是记得秋娘告诉她, 她不是小姐身边那个小丫鬟香妩,她是庵子里带发修行香妩, 于是便想了想, 有些费解地打量着霍迎云, 疑惑地道:“敢问这是哪位姑娘何以知道妾身名字?”   霍迎云一听这话, 诧异了,她竟然还装傻?   香妩第一句开口后,后面也就渐渐上道了, 便越发道:“难不成这是府上千金?”   霍迎云这下子,原本到口嘲讽彻底憋嘴里了。   她皱眉,盯着眼前这女人, 却见她看着自己眼神确实陌生得很, 好像真得不认识自己一般, 而她周身隐约散发出一派贵气,难道说,真得只是样貌相似?   不!   霍迎云马上想起来了,怎么可能呢,前几日这香妩才被白简朱衣从自己这里带走,怎么会有错?   不过是在这里和她装傻罢了。   她微微眯起眼来,想起自己之前计划,无论如何,必须引着她过去自己弟弟那里,让弟弟来大闹一场。   若是自己和她起了冲突,到时候父亲怪责起来,只怕是连累自己。   这么一想,霍迎云只能忍耐下来,一时倒是挤出一个笑脸:“不错,我正是,敢问这位夫人是?”   香妩面上虽然装得淡定,但其实也怕霍迎云拆穿自己,如今看她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她想着出来前秋娘嘱咐,便没说话,而是扫了一眼旁边秋娘。   秋娘心领神会,上前恭敬地笑着道:“我家夫人原也是书香门第,后来因母亲病重,发下宏愿,若是母亲身体康健,愿带发修行伺候佛祖,后母果然康复,是以我家夫人从此便修行于静云庵中,这一次因我家夫人绣祝寿图有功,被侯爷请到侯府之中。”   香妩听秋娘这么说,心里越发大定。   若是让她编这种瞎话,还真是有些难,但是现在秋娘帮自己说了,一则显了自己气派,二则自己不用编瞎话了,实在是妙极。   霍迎云听着秋娘这一番话,却是心里暗骂,心道谁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却在这里装这种大尾巴狼,还有个仆妇从旁帮着回话,你当你是谁?你也配在我面前装这种架子!?   又想起自己刚才竟然眼巴巴地自报家门,太傻了,竟然在昔日一个丫鬟面前落了下乘。   香妩自然看出霍迎云那脸色红一块青一块。   她突然发现这样很好玩。   要知道她以前连抬头看小姐都不敢,从来都是她跪着,小姐站着,她从来不知道,小姐生气憋气时候原来是这样。   看着还挺让人高兴。   于是她抿唇笑了。   霍迎云看她这么一笑,只觉得心底仿佛被针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并不是太疼,但足够难受。   那个笑,浅浅淡淡,仿佛看透了她心底一切狼狈和憋屈。   香妩,一个昔日她手底下丫鬟,竟然在她面前那样笑。   霍迎云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羞辱,那种并没有摆在明面上,却足够让人憋屈难受羞辱。   她咬了咬牙,微微挑眉,打量着香妩:“原来是香夫人……”   香妩微微低首,笑着道:“小姐,妾身初来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到,还请小姐勿怪。”   霍迎云心里就更加难受了,她盯着香妩,怎么看怎么无法理解。   不就是一个小丫鬟吗,在她那里整日傻兮兮,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不知道还以为是燕京城来贵人呢!   她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却是道:“香夫人说笑了,夫人是伺候在父亲身边人儿,迎云见了,自然是敬着些,今日家宴,也是父亲专为夫人设,迎云是想着夫人不熟,这才特意过来接夫人。”   香妩听着,自然知道是假,怕不是心里恨得要死,嘴上还这么说。   但是小姐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假装她信了,颔首道:“喔,小姐倒是一个孝顺。”   孝顺……?   霍迎云听着这话差点气笑了。   虽说是上了籍,又是长辈房里,他们这些做晚辈怎么也得给几分情面,见了后礼让三分,但是说孝顺,她怎么都不够格吧?   自己竟然有脸这么说,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霍迎云越发鄙薄,想着你且得意片刻,等下我弟弟扯着你喊香妩,看你怎么办。   打定这主意,是越发忍让,一时说话间,又陪着香妩一起过去花厅。   两个人走到了花厅外紫藤架处时,霍迎云眼看着那边竹林后面有人,知道自己弟弟就在那里等着,她眼珠一转,便哄着香妩道:“香夫人,我父亲怕是一时半会不会过来,如今虽入了秋,但天气着实闷热,不如我们过去那边竹林旁凉亭处稍作歇息,如何?”   这一路上,香妩已经发现了,小姐她对自己颇为殷勤。   小姐对自己好,她反正是不信。   她觉得小姐对自己这么好,非奸即盗,肯定藏着坏心眼。   所以她慢腾腾地看了一眼那竹林,纳闷:“是吗?花厅中竟然闷热?”   霍迎云:“那是自然,虽入了秋,但这个时候也闷得很。”   香妩想了想,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看看身后,这才发现,秋娘竟然被霍迎云几个丫鬟挡在不远处,不能过来。   她更加觉得不对劲了,便慢吞吞地道:“竹林那里凉快吗?”   霍迎云:“竹林旁,当然凉快了,难道你没听说过南窗睡轻起,萧飒雨声回,这都是说竹子凉爽。”   说着这个,她突然很无奈,为什么自己非要在这里和她较真什么竹子凉快还是花厅凉快?这个香妩怎么满脸傻相,竹子旁边不凉快哪里凉快?   香妩颔首,恍然:“原来如此。”   霍迎云心里一松:“既如此,那随我去吧。”   香妩却摇头:“不行。”   霍迎云此时简直是耐性尽失,这香妩傻乎乎,怎么这么难哄?就不能干脆地跟着自己过去吗?   当下只好勉强耐着性子问道:“为何不行?”   香妩叹:“小姐说得有理,那我要在这里等着侯爷,不然万一侯爷去了花厅遭那闷热,岂不是我们不是?”   霍迎云:“……”   她深吸口气,只好继续给她解释:“我们先在凉亭处等着父亲,等父亲一过来,我们就——”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香妩突然惊喜地唤道:“侯爷!”   一听到这个,霍迎云心微沉,抬头看过去,果然是她父亲。   父亲竟然过来了……   那她不是没机会了?   香妩却是已经含笑过去:“奴婢拜见侯爷。”   霍筠青看过去,只觉那翠竹幽静,一袭草绿裙女子含笑间柔婉动人,胸口处倒是泛起一些别样感觉。   他负手而立,只微向着香妩颔首,却是问道:“怎么站在此处?”   霍迎云只觉得心头沉甸甸,忙上前打算搪塞过去,谁知道香妩已经走上前,轻声细语把事情全都说出:“刚才小姐竟然特意去接我,我心里自是感激不尽,结果过来这里,小姐又拉着我,说是要去翠竹旁凉亭中纳凉。”   霍筠青眉眼微动,扫过那竹林。   他眸光锐利,自然是看出,竹林后有人,且是一个男子。   当下淡声道:“是吗?”   霍迎云突地脚底下一软,她勉力上前,笑着道:“父亲,迎云也是看她体态纤弱,唯恐她闷着了,才说在竹林旁等着父亲,既然父亲已经过来了,那我们还是——”   然而霍筠青却道:“我儿既有如此孝心,那我们先过去那竹林后纳凉吧。”   啊?   说着间,霍筠青已经迈步,向那竹林处走去。   香妩看看霍迎云,看看霍筠青,便提着裙子赶紧一溜小跑跟霍筠青后面了。   霍迎云心头大感不妙,一时又觉得香妩刚才那样子,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不是故意出卖自己吗?   当下没办法,也只好赶紧跟过去。   而竹林后霍迎峰,此时正在那里愁眉苦脸来回踱步,突然听到脚步声,只以为是姐姐把父亲小夫人请过来了,当下轻咳一声,就打算上前和人家说好话。   谁知道这么转头一看,顿时傻眼了。   一个是父亲,另一个,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竟然是——   香妩?   他脸色骤变,看看香妩,看看自己父亲,半响终于道:“香,香妩……是你?你怎么……?”   香妩也没想到,眼巴巴地跟来,竟然看到一个霍迎峰。   她再想起刚才霍迎云种种,恍然,恍然之后,自是气愤不已。   就说今日霍迎云实在是怪,原来她是早知道霍迎峰等在这里,让自己过来,这是要陷害自己清白哪!   偏偏这个时候,霍迎峰还一步上前,就要扯住她袖子:“香妩,你怎么在这里?你到底怎么了?”   香妩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见侯爷抬手间袖子挥动,原本迈步上前霍迎峰顿时活生生被那袖风给劈得连连后退几步。   香妩看着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扯住了侯爷袖子:“侯爷,奴婢不认识这位少爷!他怕是认错人了!”   必须撇清关系!   谁说认识她,她和谁急!   为了银子,为了活命,为了将来,必须打死不承认!   霍迎峰就这么被袖风劈出老远,还在那里兀自瞪大眼睛:“香妩!” 第57章 狗血剧上演   花厅中, 霍迎峰跪在那里,死死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脸色苍白,嘴角尚且流着血, 太阳穴处青筋隐隐而现。   他至今依然不能相信, 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香妩会做妇人打扮, 会那么精致华丽, 更不明白, 为什么香妩会小鸟依人般地站在自己父亲身边!   他就那么瞪大眼睛, 盯着自己父亲身边香妩。   香妩自然感觉到了,微微低着头,死也不敢看霍迎峰一眼。   一旁霍迎云此时也是惨白着脸,身子微微颤抖着, 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这个计划本来很周密, 就是要迎峰过去当冤大头, 去撞破了香妩身份, 到时候拉拉扯扯时候, 父亲来了,必然会大怒。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小妾和自己儿子那么拉扯, 必然忍不下。   更何况父亲那样性子。   而这个时候,父亲怒气会更多地倾向哪个?自然是香妩。   香妩便是一时受宠,也不过是一个小丫鬟, 而自己弟弟可是父亲血脉, 那能一样吗?   这就是霍迎云打如意算盘。   但是现在, 她发现自己这如意算盘漏算了一出,小丫鬟别看傻乎乎竟然死活不上当,死倔死倔地不过去,以至于晚了那么一步。   而最让人想不到是,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小丫鬟竟然竹筒倒豆子把刚才过程全都给自己父亲说了一遍。   霍迎云站在那里,偷偷地瞄了一眼父亲,却见父亲沉着脸,幽深眸子透着一种说不出寒意,望之让人生畏。   她隐隐觉得,自己这次可能也要栽进去了。   此时霍筠青,眸光扫过自己这一对儿女,最后落在霍迎峰身上。   “香妩,”他突然唤道。   “是,侯爷,妾身在。”香妩很机灵地把自称从奴婢改成了妾身。   “站在这里。”霍筠青命道。   “是,侯爷。”香妩低着头,乖巧地站在霍筠青身边,心里却开始打鼓。   该说她已经说了,她从未和霍迎峰有什么牵扯!   如果说王二狗说侍卫说花匠,这也就罢了,她确实想勾搭人家,但是少爷,她可没敢肖想!   这个时候冒出来拉扯着自己袖子,这分明就是害自己。   她反正坚决不忍这冤屈,怎么也得折辨清楚!   可谁知道,正想着,她就听到侯爷道:“迎云,迎峰,你们两个还不上前拜见。”   拜……见?   霍迎云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父亲。   香妩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霍筠青冷眉压下:“还不见礼?”   这下子霍迎云终于明白了,这是让她去拜香妩?   就算香妩现在当了父亲妾好了,可也只是一个妾,撑死了叫她一声小夫人,可是现在,父亲竟然让自己上前拜见?这也太羞辱人了!   她微抬起头,颤声问道:“父亲,何以让我拜她,她原本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如今就算是在父亲身边当妾,也万万没有让女儿拜她道理啊!”   霍筠青:“这是本侯新过门小夫人。”   霍迎云险些一跃而起:“那又如何?那也是妾,总没有要我们拜她道理!”   霍筠青漠然扫过她:“本侯从未娶妻。”   霍迎云茫然,有些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父亲未曾娶妻,那又哪里来自己?   正疑惑着,仿佛过电一般,她一下子明白了。   明白过之后,身形颤抖,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因为父亲从未娶妻,所以他就不可能有嫡子嫡女,自己姐弟二人,在父亲这里,并不是嫡出,只算是妾生。   这若是在寻常人家,自然是清楚明白。   当霍迎云意识到这点后,她脸上骄傲和不甘瞬间化为灰烬。   嫡庶之分,在这大昭国不算太讲究,但却依然不太一样。   定远侯府只由她和弟弟一对儿女,而关于他们母亲,则是从未有人提过,以至于这件事成为了侯府一个隐秘,而自己和弟弟身份,更是讳莫如深,寻常人不敢提及。   父亲虽对儿女冷淡,但吃穿供给无疑都是最好,府中除了父亲外,并无什么夫人太太,更没有什么妻妾,以至于霍迎云和霍迎峰可以在府中纵情享受着千金小姐和侯府少爷日子。   没有比较,也没有人去讲究他们是嫡还是庶。   可是现在,父亲这一说话,等于把窗户纸给捅开了。   父亲没娶妻,自己只是妾生,所以身份上,去拜同样为妾香妩,并没有什么不对。   而此时,旁边伺候着几个丫鬟小厮也都是震惊不已。   他们看出来了,侯爷这是明摆着为那位小夫人抬身份,为了这个,把小姐少爷一直以来模糊不清身份问题也直接给摆到了台面上来说。   这样一来,小姐和少爷便不算是嫡出了,是妾生子。   妾生话……   大家都低下头,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站在霍迎云身后月晴几个,今日猛地看到香妩,也是吃惊不小,昔日和她们住一个屋里香妩,竟然变得如此耀眼,浑身仿佛散发着珠玉般光辉,以至于她们几乎不敢认了。   在之后,小姐种种,她们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只能替香妩担心。   眼看着少爷在那里唤着香妩名字,她们更怕是侯爷因此迁怒香妩。   结果正提心吊胆着,突然就听到侯爷这么说。   月晴听着,偷偷地看向自家小姐,却见小姐仿佛丢了魂一般,就那么茫然地站在那里,顿时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痛快了,比夏天吃到了那金贵冰镇西瓜还要爽快!   一直以来,小姐就是侯府里千金大小姐,除了侯爷外,她就是天,没人敢把她怎么样,她也一直骄傲自得得很,结果现在,一个“侯爷从未娶妻”直接把小姐骄傲打了一个稀巴烂!   至于香妩自己,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就是有些纳闷。   原来侯爷就没娶妻过?原来侯爷到现在一直没娶妻?   想想侯爷虽然永远不可能娶自己,但是他一般年纪了却没娶过别人,竟然心里泛起一丝说不出喜欢,好像自己沾了多大便宜。   她正沉浸于那丝惊喜中,就见霍迎云摇摇欲坠地走到了她面前。   香妩微怔了下,她觉得眼前霍迎云很不对劲,看上去好像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就连走路都很勉强样子。   “小夫人,迎云这里有礼了。”霍迎云咬着牙,这么道,之后低下头去,福了一福。   香妩看着眼前小姐,昔日千金大小姐。   她其实很怕小姐。   她知道小姐明面上对丫鬟不错,其实暗地里喜怒无常,性子倒是有些像侯爷,她也听人说过,若是小姐不高兴了,随便都能要她小命。   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战战兢兢地伺候,不敢有任何差池。   她并不是太过机灵性子,有时候也会招小姐烦,幸好自己读书好,手也巧能刺绣,算是有些本事,能帮着小姐捉刀,小姐这才勉强容下自己。   能靠着写字和刺绣帮小姐捉刀,从而讨小姐喜欢,不至于打骂自己,她已经很满足了。   但是她怎么可能想到,有一天自己小心翼翼讨好小姐,竟然在自己面前深深地一福,对自己说“迎云这里有礼了”。   她知道自己身份变了,但骨子里对这位昔日主人还是惧怕,怎么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刻。   所以她定定地看着小姐,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小姐客气了。”   说着间,她也回了一礼。   霍筠青见此,神情丝毫未见缓和,却是淡声道:“香妩,你适才说,迎云一直拖着你,要让你过去竹林那边纳凉?”   香妩看看霍迎云,看看霍筠青。   她最初时候拼命地向霍筠青辩解这个,其实是惧怕小姐构陷,是为了自保,但是现在,小姐竟然在自己面前行礼了,两个人身份仿佛已经发生了微妙变化。   现在自己像是在告状。   不过她到底是点点头:“是。”   她说是实话,并没有捏造。   小姐想害自己,变着法子让自己难堪罢了。   霍筠青听到这个,眸光便落在霍迎云身上。   这一双儿女,虽说是皇上血脉,但其实来历很不光彩,至少这件事对于皇上来说是永远说不出口,所以他们就永远没有办法上了宗谱,只能是流落民间。   自己当年给了他们身份,但这不意味着他愿意纵容。   特别是如今霍迎云种种,小小年纪心术不正。   他端起茶来,淡声道:“跪下。”   霍迎云咬着唇,眼泪从眸间缓慢地溢出,不过她没敢抬头,她噗通一声跪下来了。   “父亲,女儿并不知道哥哥在那竹林后,若是知道,自然是万万不敢!”她低下头,咬着唇这么道。   霍筠青却是连看都没看这个跪下女儿一眼,窗外竹声萧萧,他神情却愈发冷峻。 第58章 霍迎峰发飙   花厅中丫鬟全都低下了头, 谁也不敢多看一眼,她们不敢去看那个骄傲千金大小姐跪下情景。   霍迎云脸上绯红,羞耻至极,但她到底是跪在那里了。   茶香缥缈, 霍筠青面上冷漠得却仿佛千年化不开冰。   他甚至没有多看地上跪着霍迎云一眼, 一双冷眸反而落在旁边霍迎峰身上。   霍迎峰在最初震惊后,已经慢慢地缓过来了。   他没心思去想他到底是他爹嫡出还是庶出儿子, 他一心只想着香妩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香妩看, 看到香妩一缕纤影就那么袅袅地站在父亲身边, 低垂着眉眼, 就连流过耳边发丝都透着妩媚柔顺。   这样香妩,是他没见过。   香妩当了他爹女人!   这一刻,他脑子里想起来许多事,比如曾经香妩被他爹禁锢在院子里, 他求而不得只以为香妩得罪了他爹,比如那天他过去书房, 感觉到书房那不同于往日软香气息。   其实当时是觉得有些熟悉来着, 但根本没多想。   哪能想到, 香妩竟然当了自己爹女人, 其实那软香便是来自于香妩。   还是说,那天,那天书房里, 其实香妩就伺候在他爹身边?   想起那天在书房里,霍迎峰陡然记起来自己给父亲撒下谎,他, 他说香妩已经怀下了自己孩子!   他陡然看向香妩那纤细到不盈一握腰, 顿时, 羞辱犹如潮水一般自脚底蔓延,瞬间将他淹没。   原来父亲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今日看到香妩,是疑心香妩?   霍迎峰想到这里,手都在颤。   偏偏这个时候,霍筠青那让人看不透目光扫了过来。   霍迎峰顿时后背一个激灵。   他害怕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害了香妩。   他跪在那里,忙唤道:“父亲——”   只是这一声之后,该怎么解释,该如何说,他竟然噎在那里。   *********************   这一顿家宴不欢而散。   霍筠青显然是对这一双儿女不满,尽管他并没有过多言语,但是霍迎云和霍迎峰却颜面扫地。   以至于在接下来这食不下咽家宴中,当香妩从旁帮着霍筠青布菜殷勤周到时候,霍迎云竟然连一个笑脸都挤不出,而霍迎峰则是尴尬到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摆。   香妩看看这情景,反倒是自若了。   她原来觉得自己当了侯爷妾心虚,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事,现在发现没什么不该,一个丫鬟要那么多廉耻干什么,再说看着小姐那尴尬样子,她心里受用得很。   于是她越发殷勤周到讨好霍筠青,一口一个侯爷,不但帮着布菜,还帮着剥去那鱼刺。   之后还笑着招呼霍迎云:“小姐怎么不吃,也该多用一些才好。”   这差点把霍迎云气死,小小一个丫鬟,竟然摆出一副女主人样子!她也配!   而香妩在说出这话后,悄悄地观察着霍筠青脸色,发现他并没有对此有什么反应,看来是不在意,当下心里更加有底了。   霍迎云看着那个伺候父亲香妩,香妩越是春风满面柔顺备至,她越是如坐针毡食不下咽,到了后来香妩不知道和父亲说了什么,竟然抿唇笑起来,而旁边父亲——   虽然没笑,但眸光中竟然带了几分温柔。   她心在滴血!   如此,好不容易煎熬着家宴散了,霍迎云从那前厅中走出脚步都是晃,她站不稳。   旁边月晴兰若两个丫鬟便上前扶住她,但也只是扶住而已,两个丫鬟竟然都没有多说一句意思。   按说,她们小姐这么难过了,她们应该献殷勤。   但是并没有。   事实上看着她们小姐这么遭受打击,而且让她遭受打击那个人还是香妩,她们怎么想怎么心中窃喜,觉得畅快极了。   于是几个丫鬟都低着头,跟木头人一样,就这么冷眼旁观。   霍迎云倒是没注意几个丫鬟,事实上她整个人处于失魂落魄之中。   其实对于自己来历,她以前曾经偷听到过王管家和别人说话,知道自己是从外面抱进来,还隐约听到一些话。   关于这件事,她曾经暗地里揣测过许多次,约莫猜到了这中间那段故事。   应是父亲早年放荡不羁,曾经和一个女子相恋,那个女子身份贵重,因故不能和父亲在一起,父亲只能忍痛将自己和弟弟抱回来。   那个女子和父亲未曾有过婚配,这她一直知道。   但是她以为,父亲应该是爱那个女子至深,以至于对自己和弟弟爱屋及乌,至于什么嫡庶身份,这对行事不羁父亲来说,自然不是什么要紧。   更何况,父亲也没其它子女。   但是现在,她发现她可能错了。   父亲竟然为了一个丫鬟,而直接道明了她身份不堪。   霍迎云咬着唇,攥紧了拳头,她开始想着,自己亲生母亲,到底是哪个?   偏生就在这个时候,霍迎峰过来了。   霍迎峰脸上泛黑,一看便知道心里不好受,想想也是,估计现在正憋屈着呢。   她微微侧首,看着霍迎峰,同情地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原来香妩竟然做了父亲妾,枉你还这么惦记着她。”   说着,她又安慰霍迎峰道;“罢了,这种女人,你也不必多想了,人家飞上枝头做凤凰,如今竟是比你我更为——”   可是她话说到一半,就见霍迎峰正睁着泛红眼睛瞪着自己,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野牛。   她一惊,身子险些后退一步。   要知道她这个弟弟素来是个老实性子,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也不会恼了谁,她可从来没见过弟弟做出这般凶狠模样。   她有些讪讪,只好道;“你别难过,忘记就是了……”   然而霍迎峰却陡然爆出一声怒吼:“你太过分了!”   霍迎云吓得心都漏跳一拍:“你干嘛冲我凶?你有本事冲着父亲冲着香妩凶去。”   霍迎峰攥得拳头咯咯响,额头上青筋都跟着一跃一跃:“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这个养尊处优公子哥,此时狂怒之下,怒吼而出,竟自有一股逼人气势。   霍迎云当下是吓到了,彻底吓到了。   她不知道这个老实懦弱弟弟生起气来竟然如此可怕,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   她勉强为自己辩解,喃喃地说:“我,我知道什么?”   霍迎峰扯出一个冷笑,低吼:“姐,你还骗我?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父亲小夫人就是香妩,你故意,故意想让我去求她,你就是想让我自己发现这个事实,一下子接受不了在那里痛苦难过,你是不是巴不得天下不乱,是不是想让我去闹腾,让香妩难堪?你都是故意!!”   这一句句都是大实话,月晴兰若几个丫鬟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少爷怎么气势突然这么足,怎么变这么聪明了!   少爷果然就是少爷!   霍迎云也傻眼了,她简直无法想象这就是往日那个一直被自己起欺负着泥性子弟弟。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马上强词夺理试图将弟弟压下去,反正就算自己不对,她也能说成是弟弟不对,但是现在,她发现她竟然不敢。   她有些惧怕这个仿佛被惹怒狮子一般弟弟了,只好勉强辩解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是故意,香妩也是我丫鬟啊,我也盼着她好,她若是当了父亲妾,我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也不至于盼着她不好,何至于如此害她?”   然而她说完这个,霍迎峰非但没被劝住,反而用一种瘆人眼神看着她。   霍迎云骤然间后背发凉,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霍迎峰看透了。   这真是她家弟弟吗……   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我是亲姐弟,我断断不至于——”   然而她这话还没说完,霍迎峰却突然用一种压抑而异样声音问道:“姐,你是不是一直不喜欢香妩?你嫉妒她,嫉妒她比你美,嫉妒她比你读书有灵性,嫉妒她连刺绣都比你不知道好多少!所以你一直怀恨在心,但是你又想利用香妩,所以你也不放她走,就把她把控在手底下,时不时打压她,你想让她任凭你捏圆搓扁!”   霍迎云倏然一惊,猛地后退一步:“你,你在说什么?!”   霍迎峰冷冷地道:“难道不是吗?你往日只以为我傻,处处利用我瞒着我,当我不知,只是我想着我们到底一母同胞,不愿意戳破罢了,可是如今呢,你竟然想着让我在父亲面前出这等大丑,你为了让香妩难堪,何曾顾忌你我姐弟之情?你如此蛇蝎心肠,当我不知吗?”   霍迎云脸色惨白,几乎吓得喘不过气来,她想辩驳,结果竟然无从辩驳。   不错,弟弟说得是对,她就是嫉妒香妩区区一个丫鬟有那等美貌,她也曾经想过把这小丫鬟随意嫁个粗鲁汉子打发了让她一辈子不得翻身,但是她又依仗着香妩才艺来帮着自己。   她觉得,香妩这种,不为自己所用,太可惜了,以至于一忍再忍。   不曾想,心里最阴暗想法,竟然被弟弟戳穿了。   她往日竟然是小瞧了这个弟弟!   霍迎峰盯着自己这姐姐,突而扬眉,嘲讽地道:“现在你高兴了吧?父亲说了,他从未娶妻,我们都是妾生庶出,我倒是不怕,总归是个儿子,嫡出庶出没什么,就算将来父亲爵位不会给我,前程我也可以自己挣,但是你呢,你以为你如果是庶出,甚至只是一个不入流私生女,你心仪楚家公子,会不嫌弃你?”   说完这个,他转身扬长而去。   倒是霍迎云,身子一软,险些直接栽那里。   楚家公子,楚家公子……那是她梦啊! 第59章 侯爷说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个时节已经要入秋了, 外面蝉鸣声有气无力,西墙跟底下那架子蔷薇花倒是依然开得好,密密匝匝花儿一簇簇地铺了大半个院墙,曲折蔓延, 艳丽夺目, 风那么一吹,蔷薇花香沁人心脾。   香妩坐在靠窗处, 心里却是还在想着今日家宴上事。   她从来都是一个丫鬟, 今天却一副夫人样子, 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演过头了?   旁边秋娘自然是看出来香妩心事, 却是笑了:“小夫人,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看今日侯爷多护着你,一个男人能那么护着一个女人, 不外乎他心里惦记着那个女人,有了这个, 你怕什么?”   依她意思, 香妩应该赶紧缠着侯爷, 早些得一男半女, 这身份算是彻底坐实了。   如此一来,便是将来正室进门,这侯府中也是有小夫人一席之地。   香妩托着下巴, 蹙眉想着:“秋娘,你说侯爷会不会觉得我得意忘形了呢?”   秋娘笑着摇头:“不会。侯爷这是宠你,有意为你撑腰, 你身份到了那个位置, 就应该做那些事, 何来得意忘形一说?若是此时一味小心翼翼,反而失了侯府小夫人体统。”   香妩这才心中渐定,一时又想起侯爷和霍迎云说话时,那个冷峻样子。   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痛快了。   为什么香妩会怕霍迎云?   其实怕不是霍迎云,而是霍迎云这个侯府千金所带来身份差异,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小丫鬟,这就是不同。   但是权势这种东西真是奇妙,一句话功夫,她成了小夫人,霍迎云反倒是成了妾生女。   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香妩深吸了口气,蔷薇花香味让她心情愉悦,她甚至想着,自己也许将来真得可以如秋娘说,怀一个孩子,生下一个侯爷血脉。   如果那样,他必是喜欢吧?   一时竟然格外盼着侯爷过来,她盼着侯爷用那强健身躯紧紧地压着她,把他千子万孙洒给自己,让自己怀上。   这么想着,甚至身子隐隐发热。   就这么一直盼着,谁知道却盼到那王二狗娘过来,说是侯爷让人传话,原说好请客人上门,要过几日了。   香妩听到这个倒是松了口气,客人上门,她知道这对自己是一道关,能晚一些去面对,她还能好好准备。   不过又想着,侯爷今晚怕是不过来了,若是来,又何必让王二狗娘传话呢。   当下便不再盼着,反而拿起来那刺绣,想着再给侯爷做个腰带或者鞋子什么,他看到喜欢,也许能更疼自己几分。   因和秋娘提起绣花花样,秋娘笑了:“小夫人应该找侯爷要啊,既然是送给侯爷,自然是应该挑侯爷喜欢。”   香妩听着,倒是有道理,便盘算着这两日侯爷若是过来,自己必是要提一提。   到了傍晚时候,晚膳送过来,各样菜色丰盛精致,且新鲜得很,里面还配着一盅燕窝。   如今燕窝用得多了,香妩不再像刚开始那般一副穷人乍富模样了,她开始慢条斯理地品着。   刚开始其实她并不喜欢这燕窝味道,总觉得有些生鸡蛋腥味,但是现在竟然慢慢喜欢上了,也已经能品出这燕窝里面软糯香美,甚至可以感觉到,今日燕窝火候比昨日更好一些。   她放下燕窝盅,旁边秋娘殷勤地收拾了,又伺候着她漱口。   “今日月白过去取晚膳,听说外面倒是不少议论。”秋娘这么说道。   “议论我,是吗?”香妩已经猜到了,她以前虽然只是一个小丫鬟,但因为是小姐身边丫鬟,满府里知道她应该也不少,如今她突然成了侯爷侍妾,且是上了籍,只怕是满府都要惊到了,难免背后议论。   这倒是意料之中。   “是,不过也没什么,别人看到若是不当回事,那才奇怪呢,无非就是好奇,想着怎么一个小丫鬟成了小夫人,也有人说——”提到这里,秋娘忍不住笑了:“也有人说,别看长相差不多,名字也有些像,但这个香夫人定不是原来那个,说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原来那个没法比,说相貌可以骗人,这骨子里东西骗不了人!”   香妩听说这个,愣了下,之后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想,也许世人都生了势利眼,她是小丫鬟,别人看着她就像小丫鬟,她当了小夫人,别人就觉得她天生应该是小夫人。   这时候天已经晃黑了,外面竟然下起来濛濛细雨,那蔷薇花被秋风吹着,轻轻地自墙架上洒落,看着倒是美得让人伤风悲月。   院子里几个仆妇原本正洒扫,因起了雨,便开始忙着收拾院子里家什,倒是热闹得很,她就想起来以前自己当丫鬟时候,如今身份到底是变了,自己被人伺候时候也不会那么拘谨了。   正看着,就见那边蔷薇架下,走过来一个身影。   一看到这身影,香妩精神陡然一震。   衣食父母来了!   秋娘懂眼色,忙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香妩则是笑盈盈地站起来迎侯爷,帮着侯爷撩起那水晶帘,见他头发上沾了细密湿意,不免道:“侯爷,你怎么不打伞,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霍筠青进屋就看到这笑得一脸春意小丫鬟,待听她说话,带着几分怪责关切,声音酥软又亲昵。   抬眸看过去,那双眼里藏不住事,看得出是真担心自己。   “本侯身子,像是那么容易着凉吗?”他淡声反问。   “……侯爷自然是身子骨强健,不过奴婢还是担心。”香妩确实是这么认为,哪怕你身子骨好,难道有伞不打?这不是傻吗?   但是她不敢说侯爷傻,只能忙命人取汗巾,也是那秋娘机灵,早料到这一着,已经备上了。   香妩替他解开了头发,轻轻地擦拭,她擦得很细心,也很慢,细长手指灵巧地帮他擦拭时,一缕缕地分开,绝不会弄疼他分毫。   霍筠青抬眸看过去,往常总是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倒是很少从这个角度看她。   她今日穿着一身家常绛紫中衣,一个略显老气颜色,但是因她皮肤白净,那绛紫色竟得她皮肤越发犹如明雪一般,娇艳欲滴。   白净修长颈子弯下,小巧下巴微微抵在领口处,一缕秀发有些调皮地垂在他眼前。   淡淡馨香就萦绕在面前。   此番情景竟然让人有些恍惚,他十七岁提剑上阵,纵马天下,曾让风云变天,之后又踏着不知道多少人骨血将当今圣上扶上帝位,经过事多了,性子便开始离经叛道起来,行事也总是放荡不羁,什么娶妻生子,于他来说是颇为不屑,他就是一匹野马,这世上能拴住他缰绳还没有。   但是如今,他心里竟然觉得前所未有安定,岁月静好,仿佛可以就这么一辈子。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瞬间罢了,她毕竟只是一个小丫鬟,还不配自己起了携手一生念头。   霍筠青抿唇:“擦好了吗?”   香妩微微踮起脚尖,小声说:“侯爷,你老人家能低下来些吗,妾身够不着了。”   他太高了。   霍筠青有些不耐,蹙眉:“怎么这么笨。”   嘴上这么说,不过确实是微微弯腰俯就她。   香妩自然感觉到了,一时唇边抿唇笑来,她想侯爷虽然看着性子差一些,也非常凶样子,但其实脾气也还可以嘛,就像黑豹一样,刚开始让人怕,相处久了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就惦记黑豹了。   那傻傻黑豹竟然想着叼好东西来给自己,它是不是想讨好自己?   正胡思乱想,就听得清冷低凉声音道:“在想什么?”   那语气中是颇有些不悦。   香妩垂下眼,乖巧地道:“妾身没想什么。”   霍筠青:“本侯素来不喜被骗。”   香妩只好道:“妾身在想黑豹。”   霍筠青挑眉:“黑豹?”   香妩:“喔……妾身觉得黑豹像侯爷,所以才想起来黑豹!”   她不假思索这么说,想着这样可以讨好侯爷,不过话说出后,她就发现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说黑豹像侯爷?把侯爷比作黑豹,这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活了?   霍筠青冷笑一声:“是吗?”   香妩:“不是!妾身不是说黑豹像侯爷,是说妾身想起黑豹就想起侯爷,妾身每天想侯爷想得不得了!”   霍筠青瞥她一眼,自然知道她在瞎说,不过也就懒得计较了。   香妩却想起来自己之前惦记事,便软软地提起,小声地求道:“侯爷可否给个花样,也好让妾身知道,怎么才能做得让侯爷更可心。”   霍筠青听着,自然受用,一时倒是想起来之前她过去自己书房临摹花样,便随口问起:“你会临摹书画?”   香妩低下头。   她之前帮着小姐临过一副名画,后来小姐拿那个做了什么用途,她并不知道,不过当时大家都夸她临得好呢。   当下道:“若是比着,可以临得极好,但是让妾身自己画,却是不行。”   她也只能比着葫芦画瓢了。   霍筠青意外地看着她:“读书写字你倒是也擅长?”   香妩:“擅长不敢说,只是小时候跟着小姐,小姐读书,妾身也读书,小姐写字,妾身也写字。”   小姐做不好,她得帮着小姐做,一来二去,她才艺倒是见长。   霍筠青想起来她给自己绣那香囊,倒是颇为雅致,又隐约记得她当时临摹字画,那字和画都是能入眼。   万想不到,这么小小一个丫鬟,竟有这般才华。   当下随口道:“你往日看着愚笨得很,不曾想倒是有些才情。”   香妩忙谦虚:“妾身不敢当,便是些许会些什么,也不过是依仗跟在小姐身边,这还是托了侯爷福。”   这话倒是不假,在这大昭国,女子虽然读书得也多,但是霍筠青为霍迎云提供机会却是远比寻常侯门千金要多,延请西席都是当世大家,寻常人很难请到。   当下他颔首道:“明日让王管家帮你添置一些文墨,平日你无事时,也不必只知道埋头刺绣,可以多练练书画,或者多读一些书。”   香妩倒是没想到他能这么说,一时笑逐颜开,却是问道:“侯爷,那妾身读什么书啊?”   霍筠青略沉吟了下,才道:“白日你可以过去本侯书房。”   这又是没想到,侯爷书房哪是寻常人随便进,自己上次过去,显然是冒失了,侯爷没见怪,那都是自己福气。   不过她自己低头想了想,犹豫了下,有些为难地看着霍筠青。   霍筠青:“还有什么事?”   香妩咬唇:“妾身可以求侯爷一件事吗?”   霍筠青:“说。”   这个小丫鬟是越发大胆了,得寸进尺,倒是惯会索要。   香妩脸上绯红,不过还是小声道:“侯爷,书房桌案太硬,咯人。”   上一次,她去书房,便被迫在书房里伺候侯爷。   她不想这样,在书房里伺候,总让她觉得不自在,特别是在那书桌上,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随意取用低贱女子。   虽然她确实是这样,但……平日里心里总还是存着一份念想,假装自己也许不是那样。   霍筠青看着她这羞涩小模样,喉结微动,还是道:“本侯知道了。”   香妩听着这话,顿时明白了,权势滔天侯爷,他是不会多说话,他淡淡地一句知道了,那就是答应了意思。   一时感动不已,又觉得侯爷对自己真好,自然是越发千依百顺,因看侯爷身上衣服泛着潮,便要为他更衣。   于是低头半跪在那里,先帮着霍筠青脱了靴子,又帮他脱掉了外袍。   这外袍是有些湿意了,但里面倒是还好,当下让丫鬟送来了热水,自己伺候霍筠青洗澡。   伺候着时候,她越发温顺,跪在他身后为他清洗。   他体型实在刚健,往日只是触碰感觉,如今倒是实在看到了,心里暗暗吃惊,又有些后怕,想着也怪不得侯爷曾自称雄伟,怕她受不住。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些怕人,甚至是狰狞,几乎不敢相信,夜晚间自己竟然能容纳这等大小。   当下低了头,根本不敢细看,便是擦拭时候,也刻意躲开了。   窗外朦胧细雨应是变急了,风吹着雨轻轻扑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微湿润声音,在这薄凉秋日里,秋雨让一切变得沁凉而萧瑟。   可是沐房中却是热气氤氲,让人浑身舒坦暖和。   霍筠青半合着眸子,坐在那里,享受着女人服侍。   陡然间,他睁开了眼,看向她。   她显然是意识到了,羞得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他,两颊更是嫣红欲滴,就那么咬着唇,也不吭声。   “好生服侍。”   “妾身有些怕……”   已经经过了人事,不能称作小姑娘,应该是小妇人了,但她眼神中清晨湿润怯意依然透着几分单纯,她小心翼翼地这么说。   “怕什么?”霍筠青微微蹙眉,自己生得有那么可怕吗?晚上时候怎么没见怕?   “好像不太好看……”香妩小心地瞅了一眼,之后迅速收回目光,低低地这么说。   不好看?   霍筠青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儿应该生得什么模样,自己这叫雄伟知道吗?   她能受用自己这等男儿,是何等福气,竟然还嫌不好看?   香妩也感觉侯爷好像有些生气了,但她就是怕啊!   她怎知,男子竟可以生得如此奇怪……反正不好看!   她以前胆子小,走路上连虫子都不敢碰,更不要说这陌生奇怪东西。   霍筠青看出来了,她竟然怕自己到这等地步。   当下冷笑,突而道:“好生服侍沐浴,明日本侯赏你金银首饰。”   咦?   香妩惊喜地抬起眼,睫毛轻颤,两眼发光:“真?”   霍筠青看着这喜欢得小脸瞬间放出光彩小妇人,开始疑惑了,难道在她眼里,自己这堪称天下无双雄伟,竟比不得那金银?   他抿着唇,颇为不悦,但还是道:“本侯岂会骗你一小小妇人!”   香妩心花怒放,侯爷素来大方,出手阔绰,既然说了要赏,那必然是要赏了。   有了金子银子拿,她觉得别说是这个什么奇怪东西,就是路上虫子,她也是可以碰一碰!   当下俯身过去,忍下惧意,悉心服侍。   霍筠青用金银换了这小妇人服侍,原本心里颇为不痛快,不过很快,在那温柔缱绻之中,也就慢慢地放松开了。   细皮嫩肉,悉心周到,一双嫩滑小手能让人忘却人间一切烦恼。   霍筠青在那极端舒适中,盯上了香妩那娇嫩小巧唇儿。   也不知道这唇儿怎么生得,犹如挂在枝头雨后樱桃,实在可人。   若是哪一日,她学会了以此服侍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而香妩其实也是大着胆子,才勉强按照霍筠青意思服侍了她,再多一些,却是不能了,她自然更不知道霍筠青此时念头,她只盼着早些上榻,如往常那般,倒是好捱一些。   于是便软着身子靠过去,将自己贴在他胸膛上,又将双臂堪堪挂在他颈子上,小小声地哀求:“侯爷,快些上榻吧,妾身再受不住了……”   她说得是真心话,他若是再让她这般,她怕是受不了,但说着这话时候,又酥又软,听在男人耳中,自是有了另一番意思。   窗外秋雨缠绵,窗内软语生香,任凭再是心肠刚硬男人,也受不得这个。   于是才沐浴过霍筠青,长发还带着潮湿,身上也残留着湿意,就那么将香妩紧箍住,生猛力道犹如过江龙。   香妩想起来秋娘说,她说如果能为侯爷生下血脉,那自己从此就不怕了。   她竟有些心酥意乱,她这样身份,可以为侯爷生下血脉吗?   她不由得抱紧了侯爷腰。   侯爷三十多岁,比她大好多,但是侯爷那身子骨真是健壮,硬得像石头一般,有力得紧。   她这么一揽,侯爷劲头好像越发大了,仿佛化作了一叶生猛舟,那舟在海中拍打激荡,香妩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要被捣碎了。   她便低低地哭起来,一边越发搂紧了侯爷,指甲掐着侯爷硬实后背,一边口中呜呜地哭着求饶。   “哭什么,你不喜?”   偏生这个时候,侯爷竟然大口呼着气在她耳边粗哑地这么道。   她当时已经要被撞散了架,脑子里也是稀里糊涂,便抱着他哭:“侯爷,给妾身吧,求侯爷给妾身……”   这么说时候,连自己说什么其实都不知道。   之后,她魂,她要说话,都被撞碎了。   待到一切平息,她偎依在侯爷怀里,用自己脸贴着侯爷汗湿胸膛。   她身份不好,能有今日全靠侯爷,所以往日里,她在侯爷面前姿态是低了又低。   可是唯独这个时候,她觉得侯爷距离自己很近,仿佛自己和侯爷是同样人,可以一起说话,可以一起搂着,自己并不需要低低地跪下去。   “这么想要?”正想着,霍筠青突然这么出声。   因她靠着霍筠青胸膛缘故,那声音浑厚,胸膛微震。   她从霍筠青胸膛中抬起头来,疑惑了:“想要什么?”   霍筠青淡淡地扫她一眼,眸中略有些嘲意:“你刚才说什么?怎么,忘了?”   香妩:“……”   她说什么了?   霍筠青自然看到了香妩那诧异眸子,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摩了下香妩嫩滑脸颊,之后才道:“如果你真想要,本侯可以给你。”   问题是她说自己想要什么?   银子?首饰?还是一个侯爷血脉?   香妩贪心地想,这些她都要,可以吗?   “侯爷,你真得会给妾身吗?”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给什么都可以,侯爷给都是好东西。   霍筠青定定地看着香妩,过了好久,才道:“好,本侯再给你一次。”   说完,他翻身,压上了她。   香妩瞬间瞪大眼睛,这算是什么?   霍筠青却在她耳边道:“你不是想要本侯吗?”   香妩:……   她怎么可能这么说!   ************   香妩这一晚被侯爷折腾了两三次。   到底是两次还是三次她也不知道,因为她无法确认,侯爷第二次到底有没有那个。   反正是稀里糊涂一夜,以至于她后来沉沉睡去,都不知道侯爷怎么走。   等醒来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前来伺候秋娘满脸喜色,那样子仿佛她发了大财。   “小夫人,侯爷真是疼你,你知道吗,今早侯爷走时候,竟然站在榻前看了你一番。”   “看我?”香妩有些疑惑地摸摸自己脸:“是吗,他看我什么?”   “侯爷看你睡觉样子,不眨眼地看。”   “我当时什么样子?”她睡颜太美以至于侯爷不舍得挪眼。   秋娘听到这个,叹了口气:“奴婢正要和小夫人说,小夫人,你得改改,睡觉时候不要侧躺着,不然容易流口水。”   啊?   香妩不敢置信:“我……流口水了?”   秋娘蹙眉,叹息摇头:“不但流了,还吧唧着嘴巴,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小夫人你是不是做梦了?”   香妩听到这个,险些哭出来,她确实做梦了,梦到在啃一块大肘子。   秋娘:“罢了,罢了,总之侯爷没嫌弃你,反而还挺喜欢看,也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然而香妩却总觉得有些失落,以至于一个早上都郁郁寡欢,想着侯爷看到自己做梦吃东西样子,甚至还流了口水,不知道侯爷以后会不会嫌弃自己?   虽然当妾,最后命运大抵是色衰老去宠爱不再,但她还没捞够钱,怎么可以就这么失宠呢?   她叹了口气,发誓自己再也不要做那些吃东西美梦了。   就算做梦,好歹吃一些雅致,吃什么肘子!   这时,就听得外面门响,香妩看过去,却是白衣白裤白简。   白简木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香妩怎么看怎么觉得,白简心情好像很不好。   她忙探头过去:“白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她现在成了小夫人,而白简依然是白简姑娘,但白简姑娘怎么着也是老人,她觉得她依然应该敬重白简姑娘。   白简看着香妩,嘴唇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说:“香夫人。”   这声音消沉低落,听着仿佛被人抢了钱。   香妩诧异:“白简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如果没钱,她可以借给白简姑娘,毕竟白简姑娘对她这么好。   此时白简看着香妩,她心里好苦。   这两日她一直试图过来找香妩解释清楚,然而没用,那个该死朱衣一直防备着她,故意不让她来找香妩,以至于她一直找不到机会。   她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谁知道今天她当值,侍立在书房外时,侯爷经过书房门前,突然停了下来,之后深沉难测眸子盯着她看,看得她险些直接跪那里。   之后呢,侯爷突然凉凉地来了一句“听说白简姑娘是伺候在本侯床上人”,说完这个,撩袍直接进去书房了。   只是这么一句,白简当场可以直接晕死过去了。   她最怕事情发生了,香妩姑娘已经把这件事说给了侯爷听。   她简直是无法想象侯爷听到这话时想法,而现在,作为一个顶尖侍卫,竟然被自己主人说出这个话,她可以拔剑自刎了。   这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白简一脸沉重地望着香妩:“香夫人,有两件重要事,我必须告诉你。”   香妩顿时吓到了,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白简姑娘是侯爷身边最为倚重人之一,如今她特意过来自己这里,用这种哭丧一样神情和自己说话……   难道……侯爷看到自己流口水样子嫌弃自己不让自己当小夫人了? 第60章 侯爷病了   香妩看着白简这样, 一时有种万念俱灰感觉。   可怜她昨晚伺候侯爷洗澡,甚至还那样服侍了侯爷,后来在榻上更是经历了几次三番,虽说她自己也得了一些滋味, 但到底是难捱, 如此忍耐了大半夜,哄得侯爷高兴, 以为马上金子银子到手了, 可谁知道, 竟然因为做梦流了口水功亏一篑。   香妩觉得亏, 亏大了。   她满脸悲壮地望着白简:“白简姑娘,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能受得住。”   白简深吸口气, 终于道:“第一,侯爷派我在姑娘院子里伺候, 从此为姑娘守家护院, 姑娘但凡有所差遣, 白简定不辱使命。”   到底是一等一侍卫, 白简虽是心情沉重,说出这话也是铿锵有力。   香妩听到这个,疑惑了:“白简姑娘, 你来我院子里伺候?”   白简姑娘在说什么,她听不懂。   白简颔首:“是。”   香妩:“可是,可是……”   她只是一个小小妾, 哪怕白简姑娘还是“通房”, 但也是侯爷女人, 也不至于来她院子里伺候啊!   再说了,她看到白简姑娘,都不由自主地挺直后背,觉得这是高高在上白简姑娘。   让白简姑娘伺候她?   太折煞她了!   白简望着香妩,她猜到了香妩意思,于是她艰难地闭上了眼睛,终于道:“第二,我需要告诉姑娘一件事,请你务必听到了,我——”   香妩深吸口气,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望着白简。   白简一字字地道:“我只是侯爷侍卫,虽然晚上也会伺候在侯爷房中,但是我和侯爷绝对没有任何床笫之事。”   香妩:“啊?”   白简郑重地道:“虽然我是一个女人,但在是一个女人之前,我首先是侯爷身边侍卫,我是保护侯爷侍卫,而不是在床上伺候侯爷女人,便是夜晚同处一室,也绝不会有任何超脱主仆之间关系。”   身为一个侍卫,她在年少之时也曾经几乎被侯爷打趴下踢飞。   对于这么一个强悍冷漠主人,别说她对男人没兴趣,就是有兴趣,也绝对不会对他有兴趣。   不然那样感觉很奇怪。   香妩眨眨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白简。   白简沉默地等着,她觉得自己说话可能对香妩来说有点难以理解。   可是谁知道,过了一会,香妩道:“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她之前也有些奇怪,总觉得白简虽然是侯爷女人,但就是有点不一样感觉,独立特行,没有当妾那种安分乖巧柔顺,原来她是侍卫啊。   白简有些不敢相信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所以小夫人明白我意思了,对不对?”   香妩点头:“我明白了,我是以色相服侍侯爷,你是用武艺服侍侯爷。”   结论就是,我们都是服侍侯爷。   白简:“……”   说得挺有道理,不过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   不过白简也不想太追究这个了,她恭敬地道:“香夫人,所以从今天开始,白简就伺候在你院子里,你有什么尽管吩咐。”   这可是不敢当,香妩忙道:“白简姑娘,你说这话便折煞我了,你既然要在我院子中,那我们就一起作伴,我心里是把你当姐姐,若有什么请你帮忙,我自会开口,但若提吩咐二字,那我是不敢找你帮忙了。”   白简默了片刻,她知道香妩说是真话。   香妩以前是一个单纯小丫鬟,现在是一个率真小夫人,她并不会说假话,她对自己一直还算敬重。   于是她收敛了神色,恭敬而郑重地说:“好,就依香夫人所言。”   对于白简过来这里,香妩还是很高兴,她并没有把“白简是过来听从吩咐”放在心上,反而高兴着有个人可以说话并商量事情了。   以至于到了午膳时候,她拉着白简一起用膳。   白简拒绝:“不,香夫人,这样不可以。”   香妩诧异:“你不是说,我说什么,你都听吗?”   白简:“……”   香妩拉着她:“白简姐姐……”   白简受不了了,擦擦汗:“好。”   罢了,作为一个合格侍卫,她应该做到保护什么样主人就遵从什么样风格,这叫做入乡随俗。   当下一起用膳,香妩看看白简,越发高兴:“有白简姐姐作伴,真好。”   她喜欢白简,而刚才白简说那番话,更是让她喜欢。   白简姐姐和她是不一样人,她虽然永远做不成白简那样人,但是她喜欢和白简这样人亲近。   ************   用过晌午饭,就听到门外有动静,去看,却是一行人,为首是王二狗娘。   王二狗娘如今来香妩这里走动了几次,也算是熟了,上来恭敬地赔笑着,说起来要给香妩添置几样家具,有桃木书架,还有笔墨纸砚等,她笑着道:“侯爷吩咐下来,我就想着,应该怎么给夫人挑呢,便去了库房那里,好生挑了一番,才挑出这几样,都是最好。”   正说着间,就见又有几个仆妇过来,却是捧着一个个盒子,络绎不绝地送过来。   香妩一看,眼睛就亮了,不过到底是想着有外人在,当了小夫人不能那么贪财,得端着一些,倒也勉强冷静下来,假装喝茶,端起茶盏来轻轻地抿着。   这么抿着时候,她才发现喝茶是一个好办法。   当有什么事自己要掩饰时候,就喝茶,不知道还以为你气定神闲从容自若。   特别是喝茶时候,还可以淡淡地扫过面前或者忙碌或者忐忑那些人,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们样子,揣摩她们心思。   她看到了王二狗娘一双眼儿偷偷瞄向那盒子,羡慕又惊讶。   还看到那几个仆妇中一个趁人不注意时候抠了抠耳朵。   还看到她屋子里丫鬟们全都用羡慕期待目光看着那盒子。   香妩脸上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样子;“这是什么?”   那几个仆妇恭敬地回道:“我们是奉侯爷命,来给香夫人送些头面,请香夫人查看。”   说着间,一个个地打开那盒子。   刚打开就见珠光四射,金气满堂,细看时却是有各色珍珠玛瑙,并有各样首饰,一个个都看着精致金贵。   旁边王二狗娘眼睛都直了,一些丫鬟们也都看得挪不开眼。   香妩捧着茶盏手顿在那里,几乎动弹不得。   这,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侯爷真好。   香妩突然觉得昨晚就算被折腾十次八次她也能受得住!   她几乎想扑过去抱住那些首饰不放。   不过她深吸口气,缓慢而深切地咽下一口茶。   她现在是香夫人了,侯爷香夫人不能见钱眼开,她得压制下来。   所以最终,她只是抬了抬眼皮子,淡淡地说:“好,既是侯爷赏,那麻烦诸位代妾身说一声谢,东西先放下吧。”   这话一出,那几个仆妇都不由多看了香妩一眼,而王二狗娘,更是敬佩得不行。   这气派,这从容,这淡定,可真真是不亏侯爷小夫人哪。   那王二狗娘甚至越发觉得,眼前这位必然不能使昔日那位小丫鬟了,小丫鬟哪能有这般见识!   香妩样子装得差不多了,这才打发了王二狗娘和那几个仆妇离开,待到她们离开了,她马上吩咐秋娘:“快关上大门!插上门闩!”   秋娘笑:“已经关好了门户。”   香妩嗷呜一声,高兴得扑过去,打开那些盒子,一个个地看,这个盒子是一颗颗鸡蛋大珍珠,那个盒子是嫣红玛瑙,还有那个盒子是流光溢彩玉器,当然更有各样金器。   香妩喜欢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侯爷对我真好。”   她算是明白了,什么真宠假宠都当不得真,给她钱才是好!   秋娘也不曾见过这些东西,看得眼花缭乱,一时又惊道:“姑娘你看这个,这个真好看!”   香妩看过去,却是一串玉珠儿,颗颗饱满圆润,她拿在手里,挂在自己手腕上,简直是舍不得放下来。   如此好生高兴了一番后,香妩想了想,不能亏待底下丫鬟。   于是她便让秋娘抓了一把珍珠,底下丫鬟各自赏一粒,外又从月钱里拿出一些赏给她们,图个大家一起乐呵。   底下丫鬟自然一个个感恩戴德,纷纷发誓要好生服侍小夫人。   香妩自然不能亏待了秋娘和白简,从那些首饰中选了两样,给秋娘一个金簪子,给白简则是一块玉佩。   秋娘自然是不要,香妩好生劝说一番,她收下了,秋娘险些落下泪了:“我原本说我是一个命苦,合该孤苦,如今伺候了夫人,也沾夫人光,后半生倒是有靠了。”   香妩听着这话,不由也有些感慨,她能理解秋娘此时心思,做奴婢,就盼着能遇到一个靠谱主子,忠心耿耿伺候一辈子,自己也算是有个倚靠。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未必是那个好主子,毕竟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呢。   这么一想,她更加觉得,攒钱仿佛是自己面前一等大事。   除了攒钱之外,多学一些能安身立命手艺也仿佛很重要,比如像白简,她服侍侯爷靠得是武艺,就不用像自己这样夜晚里捱着,只需要白日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就行了。   她又把那玉佩送给白简,白简郑重地谢过了,这倒是让香妩有些不好意思:“你伺候在侯爷身边,什么得不到,哪里在意我一块玉佩,不过我也没什么好,借花献佛而已。”   白简面无表情,不过言语诚恳:“小夫人送我玉佩,我会一直戴着。”   听着这话,倒是让香妩有些感动了。   她开始还挺怕白简,现在越来越觉得,白简这个人面冷心热,是一个好人。   她甚至开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给白简绣个什么,比如绣一个香囊什么,她便是学得是武艺,干得是侍卫买卖,但她怎么也是个女孩儿家,哪能整天穿得这么素净,她年纪到了,也应该找一个男人好好过日子才是。   正琢磨着,就听得外面动静,看过去却是朱衣。   朱衣往日总是和白衣如出一辙面无表情,今日那神色却有些异常。   “侯爷病了。”她单手落在腰际,蹙着眉严肃地道:“已经请了大夫。”   “病了?”香妩有些惊讶,她一直觉得侯爷是一个无坚不摧人,他身子骨那么健壮,怎么可能病。   “风寒。”朱衣言简意赅。   风寒?   香妩脑子里顿时想起来昨晚。   昨晚她还说侯爷小心别风寒,当时侯爷怎么说得来着?   侯爷说,本侯身子强健,怎么会得风寒?   结果,他还真得风寒了……   所以这人,永远别嘴硬。 第61章 威武侯爷他病了   侯爷得了风寒, 香妩自然要赶紧过去伺候。   作为侯爷小夫人,这是她必须做事情。   所以香妩也不敢耽搁,连忙收拾了,急匆匆地过去侯爷院中。   侯爷院子其实就在书房后面, 外面一片青竹在秋风中发出飒飒声响, 因才下过雨关系,那翠绿竹叶上还挂着剔透雨珠, 秋风起时便随风洒落, 路过时衣衫都沾上了凉意。   香妩穿过那竹林, 到了书房后面院子, 一进去,便见这里气氛有些凝重,三五个侍卫挺拔地立在那里,神情冷肃。   她看这样子, 心里有些打鼓。   说是侯爷得了风寒,到底是什么风寒, 严重吗, 怎么看这样子, 倒仿佛是大病快要不行了?   若是侯爷病了, 没了,那自己呢?自己岂不是一下子成了寡妇?   香妩马上想到了霍迎云嘴脸,不寒而栗, 吓得小脸煞白,赶紧迈步进去。   一进去,却见帐幔轻垂, 榻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侯爷。   香妩忙过去, 只见侯爷面上泛着异常潮红,眉头紧紧皱着,明明在睡,但显然是极不安稳。   威风八面侯爷,他竟然真得病了。   虽然早知道侯爷病了,但真看到一个病了侯爷,还真是有些奇怪,这个人不是应该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用锐利冰冷眼神扫别人一眼,于是别人就吓得魂飞魄散吗?   他怎么还可以病了。   他病了……那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就听说王管家求见,香妩忙让请王管家进来了。   王管家在定远侯府也是一个响当当人物,大管家,备受侯爷信任,在香妩印象中,他也是高不可攀人物,至少自己在他面前也是小心翼翼。   当初自己觉得,嫁给他儿子都是一件美事了呢。   可是如今,王管家恭敬地对着自己拜了一拜,这才说起侯爷病情。   香妩听着,这才知道,今日侯爷在书房时,突然打起来喷嚏,之后就精神不振躺在那里,他感觉到不对劲,忙请来了大夫,大夫一诊脉,说是风寒。   香妩看着王管家那愁眉苦脸样子,忙道:“既如此,那就请大夫开方子抓药吃药不就是了!”   只是风寒而已,若是穷苦人家熬一熬,侯爷这种身份,上等好药用着,哪至于愁成这样!   王管家却更加愁了:“香夫人有所不知,侯爷,侯爷他——”   香妩看着他那满脸沉重样子,心里一沉,该不会有什么不治之症吧?   当下小心翼翼地问:“侯爷到底怎么了?可还是有别病症?”   王管家摇头,叹了口气。   香妩有些疑惑了:“那到底怎么了?”   她以前觉得王管家那是能干精明人,现在才发现,怎么说句话都吞吞吐吐。   王管家再次叹了口气,才道:“侯爷他,他不肯吃药。”   香妩不解:“为什么?”   难道觉得自己威武不凡可以不吃药就能驱病康体?   王管家道:“侯爷自小就不吃药,他,他可能怕苦。”   说出这话时候,王管家几乎不敢抬头。   这是侯爷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他很愁,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偌大侯府,他也不知道可以去和谁商量。   现在好不容易侯爷有了一位小夫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夫人,但那也是夫人不是吗?   他期待地看着这位小夫人,试探着说:“香夫人,你看看怎么让侯爷吃药吧?我们这些做奴才,实在是没办法吧!也只有夫人你想想办法了!”   他们都是听令行事,他们怎么敢给这位侯爷灌药?   香妩:“我?”   王管家点头,恭维地赔笑着道:“自然是夫人了,这府上除了夫人,谁还能降得住侯爷性子?”   香妩:“……”   在香妩还没反应过来时候,王管家已经命人将那药汁汤碗端了上来,之后用装满了浓浓期盼眼神看着香妩:“夫人,一切都拜托你了。”   香妩觉得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了,但是她好像也没别办法。   再说,她是小夫人,即使没办法,她也不能说自己没办法。   人家王管家说“只有自己能降得住侯爷性子”呢。   于是香妩打肿脸充胖子,故作淡定地颔首:“这药,我自然会喂给侯爷吃,你先退下去吧。”   这话一出,王管家露出了如释重负神情,他感恩戴德,连连点头:“一切全依仗夫人了。”   待到王管家走了后,香妩开始犯愁了,她怎么可能“降得住”侯爷,侯爷若是醒着,怕不是要怒了。   不过看看面前热腾腾药,她还是大着胆子凑到了榻边,小声唤道:“侯爷,你醒醒,吃药了。”   躺在那里侯爷紧抿着唇,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香妩提高了一些声量:“侯爷,你醒醒,你生病了得吃药。”   侯爷还是没回应。   香妩深吸口气,大着胆子使劲地唤道:“侯爷,快醒醒——”   话刚说到一半,就见面前躺着男人倏然睁开了眸子。   那双眸子透着冷漠怒意。   香妩顿时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侯爷永远是侯爷,哪怕病着侯爷,也是很吓人。   “别吵了。”霍筠青紧绷语气中带着躁意,声音却是嘶哑。   说完这话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被吼了香妩确实吓了一跳,不过眼看着侯爷又闭上了眼睛,她顿时想到了那碗药。   就算他生气,就算他发火,但也必须先把药喝了不是吗?   病人就得吃药。   于是香妩连忙小声说:“侯爷,妾身吵到了你歇息,这是妾身不对,不过侯爷你病了,你能不能先把药喝了?”   然而这话一出,霍筠青陡然睁开眸子,冷冷地扫她一眼:“谁告诉你本侯病了?”   香妩好生无辜:“是王管家说,王管家说你得了风寒。”   霍筠青用他那嘶哑声音漠声道:“本侯怎么会得风寒?”   香妩听到这个,又好笑又好气。   他嗓子都已经成这样了,竟然还嘴硬?   “就算侯爷威武健壮,但到底也是凡胎□□,怎么就不能得风寒了?”   香妩说这话,霍筠青自然也马上想起来了,就在昨晚,香妩劝他时候,他还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得风寒。   想到这里,他神色微僵,越发冷硬地道:“本侯没有得风寒,也没有生病。”   香妩再是忍耐,也有些受不了了,便道:“侯爷既觉得自己没病,那就下榻来啊,下榻来提着剑武一遭给妾身看看?”   霍筠青抬起手,使了下力气,但再是体魄健壮男儿,此时得了风寒,也是身体酸痛四肢无力,哪里能挣扎得起来,当下眸中越发散发出怒意。   香妩看他这样,端起那药碗,笑着软语哄道:“侯爷,你就喝了这碗药吧,你喝了后,便下榻就下榻,想打人就打人,岂不快哉?”   小丫鬟笑得柔婉清甜,甜如蜜,软似膏,霍筠青看着这样她片刻,最后抿着唇,倔强地别过脸去。   香妩干脆撒娇:“侯爷,你就喝了吧,这是妾身特意为你熬,熬了大半响才熬出来这么一些,侯爷若是不喝,妾身心里都要难过死了。”   霍筠青脸色铁青,扭过脸去。   香妩便握住了他手,轻轻扯着求道:“侯爷,求你喝了吧,你若是不喝,妾身心里也难过……”   求完后,霍筠青并没有什么动静。   她偷偷地抬眼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凌厉下巴就那么紧绷着。   她又道:“侯爷,就喝这一碗好不好?只喝这一碗。”   霍筠青这次终于开口了,却是很不情愿样子:“味道如何?本侯素来挑剔。”   香妩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药味道自然是极好,不信妾身尝一口给你。”   霍筠青默了一会,却道:“苦吗?”   香妩愣了下,之后恍然。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威武不凡侯爷竟然不愿意喝药,原来是怕苦!   她险些喷笑出声,不过到底是强行忍下来了。   她捧着那药碗,诚恳地道:“侯爷,妾身发誓,这碗药一点不苦,因为妾身特意选了几样好药材,那都是不苦,且加了甘草冰糖,冲淡了药中苦涩。”   霍筠青抿着唇,不说话。   香妩试探着说:“侯爷,不信话,你尝尝。”   霍筠青缓慢地颔首。   香妩心中大喜,就要递上去。   霍筠青伸手就要接,却突然间又收回了。   香妩:“?”   霍筠青:“你刚才不是说,你要先尝一口吗?”   香妩:“……”   她深吸口气:“那是当然,妾身说了妾身要尝一口,不过侯爷要记得一件事。”   霍筠青:“什么?”   香妩笑颜如花:“妾身尝了后,证明了这汤药不苦,侯爷可是要让妾身亲自喂给侯爷喝。”   霍筠青盯着她:“好。”   香妩笑望了一眼霍筠青,之后才道:“妾身先尝一尝了。”   说完后,便轻轻地喝下了一口。   喝完后,就那么望着霍筠青:“妾身服侍侯爷喝药。”   霍筠青只觉得她说话时声音和往常有些不同,不过到底得了风寒,头胀脑酸,也不及细想,香妩已经端上碗要喂他。   他张开嘴就着她手就要尝一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只觉香妩竟然快速地捏住了他鼻子,之后端着那碗狠狠地一灌——   他手脚酸软无力,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灌下了大半碗。   他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地盯着这小丫鬟。   好大胆子!   在这狂怒之时,苦涩味道已经在他口中蔓延,苦得他几乎不敢相信。   这药竟苦涩至此!   “侯爷,药哪有不苦……”香妩含糊地这么说,拿过来香盂,将自己口中含着那口药吐入其中,之后还用茶水漱了漱口。   这么苦药,她才不要吃下去呢!   霍筠青手顿时攥紧了。   她竟敢如此欺瞒自己! 第62章 侯爷他服软了   霍筠青当即自是怒极, 苦涩味道就在口中,他刚才竟然被迫咽下去那么苦药,而且是被硬灌了大半碗。   须知他出生显赫尊贵,十七岁沙场之上便是战功赫赫扬名天下, 这样他, 自是骄傲无匹目无下尘,更不可能受得半分委屈。   但是现在, 他竟然如同一个孩童般被这小小妇人硬灌了大半碗苦药, 若是传出去, 怕是贻笑大方从此后他定远侯也不用见人了!   他眯起眸子, 咬牙:“你是不想活了吗?”   香妩看到侯爷这样,也是有些怕。   她骗了侯爷,逼了侯爷,侯爷怒起来, 还不知道把她怎么着。   于是她连忙软声哄道:“侯爷,你也别太生气了, 生病了就得吃药, 良药苦口利于病, 你便是要责骂妾身, 也得你休息好了养了身体吧?”   霍筠青气得脸上泛起潮红,盯着香妩;“你,你好大胆——”   正说着这话, 突然听到外面门响,生了病浑身无力霍筠青,还没及去看是什么人, 就听到“嗷呜”一声。   竟是黑豹来了。   霍筠青正想下令, 让黑豹把香妩赶出去。   他再也不好喝那种苦药了!   如果自己睡着, 说不得香妩会偷偷地灌自己!   可是谁知道,黑豹却呲溜一声,直接蹿上了榻,然后一屁股蹲在了他肚子上。   原本勉强撑着身子半坐在那里霍筠青,被黑豹这种庞然大物一压,顿时哐当一声躺回去了。   他看着身上这只不合时宜黑豹,磨牙,正待下令,却听见黑豹竟然对着香妩发出“嗷呜嗷呜”声音,满是讨好,甚至摇晃着尾巴,仿佛在邀功。   霍筠青;“……”   这畜生,竟然背主求荣!!   霍筠青气绝,颓然而虚弱地躺在那里,动弹不得,本就头脑晕沉犹如混沌,如今更是无力躺在那里,眼睛一闭。   香妩看着这样子,吓坏了,她怕霍筠青就这么死了。   她赶紧小心翼翼地用手去触碰了霍筠青鼻息,发现竟然还是有。   没死。   她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后,她无奈地看向黑豹,这位黑豹,你蹲在你家主人心口上,这是要他命吗?   香妩赶紧示意黑豹下来。   黑豹却完全不明白香妩意思,反而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甚至还用脑袋来蹭香妩胳膊,那个样子,活脱脱一个撒娇卖乖孩子。   香妩彻底无奈了,敢情黑豹特意跑过去用自己屁股来蹲侯爷,它觉得这是在“帮着”自己?   这傻黑豹!   她赶紧拍拍黑豹脑子,示意它下来。   黑豹好像还不太情愿,它纳闷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不领情”,香妩越发哭笑不得,连拖再拽,黑豹终于挪了挪屁股,从侯爷身上跃下来了。   顾不得去管黑豹,香妩赶紧再次检查了下。   侯爷气倒是还在,紧闭着眼睛,额头上竟然微有些湿了。   她伸手摸了摸,之前时候他额头好像发烫,现在倒是好多了,也许是发了火折腾了一番出了点汗,反而就好一些了?   只是现在,侯爷怕是恼极了自己,若是他醒来,到时候自己怎么办?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拖出去喂狗?   香妩想想都觉得担心。   傻豹子还不知道香妩担心什么,摇晃着尾巴威风凛凛地跟在香妩身后,仿佛一个功臣。   香妩正愁着,外面王管家求见了。   香妩赶紧收起愁容来。   王管家一边拜着香妩,一边偷偷地探头看过去霍筠青那边:“香夫人,侯爷如今?”   香妩故作镇定:“适才喂了一些,喝了大半碗,还有一些没用,不过如今也凉了,先拿去下温着,等侯爷醒了,我再试着让他喝一些。”   王管家一看那碗,果然是大半碗没了,当下大喜:“到底是香夫人有办法!老奴就知道,香夫人一定有办法,侯爷这么多年,何曾正眼看过谁,也只有香夫人能降得住侯爷了!”   香妩听着,羞愧。   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她是骗了侯爷硬灌下去。   现在还担心着如果侯爷醒来会不会要她小命。   王管家却并不知香妩担心,又开始道:“香夫人,老奴这就让人再去熬药,等下侯爷醒了,可是要依仗夫人了!”   说完,赶紧出去了。   香妩看着那门被王管家轻轻关上,突然有一种万念俱灰感觉。   还要让她喂,那她怎么办?   这次是硬灌,还是骗人?亦或者是跪求?   怎么都不像能管用样子。   她真是有些茫然了,不知道怎么办了,一时甚至后悔,不该自己过来了,应该让秋娘跟着,关键时候也能出一个主意,秋娘比自己有办法。   她这里愁着,那只刚刚用那壮实屁股蹲坐了侯爷胸口豹子倒是无辜得很,摇着尾巴,用清亮而无辜地眼神看着她,嘴里还发出嗷呜嗷呜委屈声音,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高兴。   香妩想起这黑豹给自己送金银事,虽然这是一个惹祸精,但确实对自己不错,当下叹了口气,揉了揉它脑袋:“黑豹啊黑豹,你是太精呢还是太傻呢!”   黑豹偌大脑袋被香妩揉得摇晃,也不吭声,只是眯着眼一脸很舒服样子。   香妩揉着时,就听到床榻上传来一声低哑□□声。   她忙起身看过去,只见侯爷不安分地皱着眉头,好像挣扎了一下。   她蹑手蹑脚地过去,翘头看了下,侯爷并没有醒,他依然睡着,只是好像很不舒服样子。   香妩近前,用手触碰了下他额头,又摸了摸他脖子。   或许因为刚才挣扎出汗缘故,他身上有些许潮湿。   香妩便叫了外面守着丫鬟,那些丫鬟倒是安分听话,见她唤起,忙恭敬地行礼,她当下也就不客气,让这些小丫鬟取热水并巾帕等物来,那些人办事倒是利索得很,很快就送来了。   香妩取了一个杌子坐在床边,将用热水浸过巾帕攥去了水,之后便用这巾帕仔细地擦拭着侯爷额头,脸颊,还有脖子,后来犹豫了下,还是解开他中衣,帮他擦拭了身体。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难为情,这位侯爷身体,她早就看过了。   但香妩看着这结实到充满爆发力身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多少泛起一些异样,便只好匆忙为他擦拭过,又用干巾帕擦了一遍,便为他重新盖上被子了。   盖上被子后,不觉面上泛烫,再看这躺着侯爷,却见他眉若长剑,鼻若山峰,实在是端正俊美,脸上无一处瑕疵,整个人仿佛用工笔刻画一般。   香妩想起来刚才他对着自己怒极样子,想着这人素日是凛冽威严,他若一怒,不知道多少人惧怕,自己便是在床榻上伺候了他,其实也是小心地看他脸色行事,揣度他心思。   只是如今看着他,却是大不一样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往日总是让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如今却看着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孩子般,抿着唇也少了几分锋利,反而多了几分可怜,像是没吃到糖孩子。   香妩有些好奇地凑近了打量,后来看他那样皱着眉头,便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来,帮他抚平了那眉头。   之后再仔细地看,越看越觉得,侯爷睡着样子很好看,也有些可怜。   她又想起来刚才他那么怕苦样子,不免好笑,这么大一个侯爷竟然跟小孩子一般!   而自己硬灌了他苦药汁,他那个样子,怒得要命,却无计可施,好生可怜,好生委屈。   这么一想,竟然不觉得怕了,反而有些好笑,又同情他。   甚至隐约中觉得,他也只是一时怒气吧,并没有真得要把自己如何,若是真怒极了,吼一声,外面丫鬟侍卫奴仆都一拥而上,还不至于怕了自己。   所以侯爷怒,有时候是真怒,有时候是假怒,有些怒她得小心着,有些怒她其实也不用太怕,只要好好哄着就是了。想到这里不由抿起了唇,竟隐隐有一种喜欢。   往常侯爷是高高在上,如今倒是看着亲近了许多。   她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来,轻轻地按压了一下他那微微耸起眉峰,低声喃喃道:“侯爷,你老人家脾气真不小,你也别总是朝妾身发火……”   这话才说到一半,那个原本紧闭双眼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锐利视线射来,香妩顿时僵住。   她缓慢地看向自己手指头,手指头还按压着侯爷眉峰。   在侯爷那怀疑目光中,她缓慢地收回了,之后讨好地唤了声:“侯爷……你醒了啊……”   霍筠青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香妩。   他睡了一觉,觉得原本那种头疼欲裂感觉消减了许多,身上也好像有了一些力气,身体舒服了,心情其实也比原来好多了。   不过,这胆大包天小丫鬟……   霍筠青绷着脸:“说,你是不是要谋杀本侯?”   谋杀?   香妩腿一软,这个罪名她戴不起,当下辩解:“侯爷,妾身哪敢,妾身能有今日,一切都仰仗侯爷,没有侯爷,妾身不过是一介奴婢,如此,妾身怎么可能谋杀侯爷?妾身恨不得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侯爷平安!”   霍筠青:“刚才,是谁把手放在本侯脸上?”   香妩忙道:“侯爷,妾身是觉得你太过俊美,情不自禁,想摸一摸侯爷。”   霍筠青挑眉,看了一眼香妩,这个回答他倒是颇为喜欢——不管真假。   当下又道:“适才,是哪个硬灌本侯喝药?”   香妩低着头,小声说:“侯爷,是妾身,不过妾身不是硬灌,只是伺候侯爷喝药而已。”   霍筠青冷笑。   香妩软软地道:“这也不能怪妾身,侯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文武双全,也应该知道,既然病了,就该吃药,不吃药病怎么好?妾身关心侯爷,盼着侯爷早些好,自然是要伺候侯爷喂药。至于硬灌……”   她心虚地道:“如果哪个小孩不听话,死活不吃药,就是要这么捏着鼻子灌……”   小孩?   霍筠青越发冷笑:“本侯是小孩子吗?”   香妩咬唇儿,很是无奈地瞥了霍筠青一眼:“侯爷生病不吃药,怕苦,跟小孩也差不多吧。”   霍筠青顿时不说话了,他黑着脸,死死地瞪着香妩。   香妩之前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此时倒也不是很怕了,便凑过去,帮侯爷盖上锦被,好声好气地哄着道;“好侯爷,别恼了,妾身知道错了,下一次再不敢灌侯爷吃药了。”   霍筠青依然沉着脸,不搭理香妩。   香妩见此,试探着拿了头巾来,沾上热水,仔细地叠成长条,之后覆在侯爷额头上:“侯爷,盖上这个,还能舒服一些。”   霍筠青:“本侯不用这个。”   香妩:“喔,那侯爷你可要用些什么,这个时候,也该用膳了,妾身让人熬一些煮得稀烂粥来,可好?”   霍筠青:“不用,本侯不饿。”   香妩又想了想:“那妾身再给侯爷擦擦身子。”   霍筠青:“本侯有手有脚,不用你擦。”   香妩:“……”   她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侯爷性子太奇怪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哄不住。   霍筠青也不说话,背过身去,对着墙。   香妩看着他背影,叹了口气。   她觉得还是睡着侯爷好,睡着侯爷可以随便她擦身体,但是醒来侯爷,根本是个倔性子,骄傲自负又怕苦!   又像一个耍脾气顽童。   她干脆起身,咬唇道:“侯爷既然不用妾身伺候,也不用妾身喂药,那妾身也不敢在这里碍侯爷眼了,妾身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谁知道她刚走出一步,就觉自己衣摆被人扯住了。   她心中狂跳,不过还是缓慢地转头看过去。   拽住她衣摆自然是侯爷。   那是一双修长有力手,指骨分明,肌肤光洁。   她顺着那胳膊看过去,就跌入了一双幽邃眸子中。   她咬着唇,一声不吭,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过了好久,男人才用粗嘎声音缓慢地道:“才伺候了这么一会,你就要走,是不是根本没真心想伺候本侯?”   香妩小声说:“那侯爷可愿意吃药?”   霍筠青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道:“本侯既病了,怎么会不吃药?”   香妩听这话,险些噗地笑出来。   行行行,你是侯爷你最大,正着说反着说都可以,反正你吃药就行。   霍筠青自然看出香妩脸上藏不住笑意,当下眸中泛起一丝狼狈,不过还是道:“药呢,快拿来伺候本侯服用。”   香妩抿唇笑;“知道了,这就伺候侯爷用。”   **************   香妩生怕这位侯爷出尔反尔,连忙让底下人取药来。   而这王管家身为侯府管家,对侯爷病情自然是挂在心上,这件小时竟然不敢假于别人说,亲自在那里盯着,而且那药是一直温着,就等香妩这里传药。   听到这个,自然是惊喜不已,连忙亲自捧了上来交给香妩。   香妩可以感觉到,这位王管家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自己是救苦救难活菩萨,以前身为小丫鬟,可没得到过这种礼遇。   她不由冲王管家微微颔首笑了下,王管家越发恭敬地点头哈腰。   将那药端到了侯爷面前,小心地吹了吹,之后才伺候侯爷用。   谁知道侯爷却不喝,盯着她道:“你刚才为什么冲他笑?”   香妩:“?”   侯爷:“他年纪不小了,有妻有儿。”   香妩:“!”   她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侯爷,侯爷脑子都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伺候他,她何必呢?!   她差点就想扔下那药碗走人。   霍筠青自然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说话是如何地让人无奈,他忙收敛了神情:“罢了,就当本侯没说这话。”   香妩蹙着眉,歪头打量着这位侯爷。   侯爷怎么这么小心眼,而且……他怎么看到自己对王管家笑,刚才明明帐幔放下来了,难道他一直偷偷地瞧着盯着?   简直是不敢相信哪……   霍筠青面上浮现出几分不自在:“你还不喂本侯用药?”   香妩眨眨眼睛,在心里轻哼一声,罢了,侯爷他是侯爷,而且还是生病侯爷,她不应该和一个生病侯爷计较。   当下捧起药来:“侯爷,你闭上眼睛,屏住气息。”   霍筠青不太有好气了:“本侯知道如何喝药,放心好了。”   左右他不应该沦落到被她捏着鼻子硬灌!   香妩:“好好好,那侯爷自己喝。”   她也看明白了,不能把生病侯爷当侯爷,要当一个三岁小孩哄着。   霍筠青接过来碗,双眸冷沉沉地盯着那碗黑色汤药。   香妩从旁看着,有些想笑,他那凛然无畏样子,仿佛即将上阵杀敌。   不过她忍住了,她不能笑,笑了估计侯爷要不好意思了。   霍筠青盯着那药碗半响,终于咬牙道:“这药——”   香妩:“药怎么了?”   霍筠青:“想必极苦?”   香妩:“侯爷以为呢?”   霍筠青不悦地扫了一眼香妩,到底是没说什么,捧着那药碗,仰起颈子,一饮而下。   一口气喝完后,他放下了碗,脸色难看得仿佛锅底。   香妩见状,眼疾手快地拿出来一物,直接塞到侯爷嘴里:“侯爷,快,吃这个!”   霍筠青都没机会拒绝,直接把那物到了口中。   瞬间,口中泛起软腻腻清甜,沁人心脾,将原本那浓烈到让他作呕苦涩冲淡了不少。   “怎么样,侯爷,不苦吧?”甜软声音,仿佛在卖乖,笑着问他。   “尚可。”霍筠青感觉那颗蜜糖在自己口中缓慢地融化,他不动声色地问:“你给本侯吃了什么?”   “有毒药,侯爷可信?”香妩故意这么道。   霍筠青瞥了她一眼,没搭理。   香妩:“侯爷,如今你——”   然而她这话才说到一半,整个人突然间被侯爷那么一拽。   她低叫一声,整个人已经被拽到了床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侯爷拥在怀中。   身后强烈热力和压迫感传来,她几乎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好色吗,难道不是病了吗,哪里来这精力?   “侯爷,不可!你如今正病着,万万不可,这身子万一有个什么,那妾身岂不是要背负狐狸精骂名——”   “闭嘴。”侯爷却在这个时候紧紧地拥住了她,又将自己下巴抵在她发上,哑声道:“本侯身上时冷时热,你就权当暖袋吧。”   暖袋……   香妩有些小小委屈,不过还是道:“好吧。”   其实霍筠青这次醒来后,能有一些精神,不过是因为他睡了一觉好歹休息了,且又出过汗高热略降罢了,如今这么一折腾,他身上又酸疼无力起来,至于刚才把香妩拽上榻,也已经用尽了他最后力气。   他当然知道香妩不情愿,可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眼睛睁不开了。   但是,并不想让她离开,就想让她陪着自己,就想这么抱着她。   在意识陷入黑暗中最后一刻,他死死地拥着怀中绵软女人,低声喃道:“听话,明日本侯赏你……”   被迫窝在他怀里香妩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忙问道:“侯爷明日要赏妾身什么?”   然而,男人没说话。   她只好大着胆子再问:“侯爷明日要赏妾身什么?”   侯爷依然没说话,反而是喘息声仿佛比原来沉了几分。   香妩挣扎着扭过脸去看,果然,他睡着了。   香妩好生丧气:“到底要赏我什么,好歹说清楚再睡吧!”   就这么让人一直惦记着,未必太坏了! 第63章 风头正盛香夫人   被侯爷这么搂着, 香妩并不舒服。   睡觉话,怎么着也要平躺在那里,舒舒服服,被这么禁锢着, 谁能舒服?什么躺在侯爷坚实怀抱里满心安稳喜欢那都是骗人鬼话, 男人胸膛到底比不上舒服被褥。   特别是香妩心里还惦记着侯爷要赏给自己东西。   如今她已经托秋娘拿着她得那些首饰去找一个卖家,而今日得那些赏, 她也打算抽出一部分来去兑成实打实银子, 只给自己留下一些首饰撑门面就行了。   如此一来, 她自己算了算, 自己倒是有不少身家了,就算是哪天失宠被赶出去,这日子也不会难熬了。   当然了,香妩贪心地想, 如果侯爷能再多赏自己一些金银,她会更高兴, 谁会嫌银子扎手呢, 给多少她就想要多少, 她希望更多, 更多,更更多……   就这么想着,她眼皮逐渐重了起来, 也就这么睡着了。   睡着了后,她就做梦,做了好多美梦, 最后还梦到了侯爷醒了, 病好了, 意气风发威风凛凛,赏她金银,赏她珠宝,高兴得她捧着那些东西笑,笑得四周花都要开了。   正笑着,就听得外面一个声音正和侯爷说话:“适才女儿听王管家说,父亲已经用过药了?”   香妩听得这声音,猛地惊醒过来了。   这不是别个,正是她昔日主人霍迎云。   美梦乍醒,回到现实,她听得这声音,竟然下意识反应自己还是霍迎云奴婢,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慌忙就要起身,却被一双有力大手按住。   她抬首看,是侯爷。   侯爷半躺在榻上,用手按住她,示意她不用起来。   她不敢动了,拘谨地四处看,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被侯爷搂着睡去,如今就睡在侯爷榻上。   她望着侯爷,不敢吭声。   侯爷却神情淡定得很,也没看她,而是懒散地道:“用过了。”   因生病缘故,声音自是嘶哑低缓,香妩在帐幔中紧靠着侯爷,可以感到侯爷发自胸腔震颤感。   她微微咬唇,有些羞窘,也不敢出声,屏住呼吸不动。   外面是霍迎峰和霍迎云,两个人是过来给侯爷请安。   当父亲病了,做子女自然要侍奉在跟前,所以两个人请安过后,也没走,就那么伺立,听凭吩咐。   香妩就有些不自在了,她以为这两个问候两声就走了,结果人家根本不走,那她呢,她怎么办,她就这么躺侯爷榻上吗?   万一这当子女过来服侍侯爷洗漱或者什么,那她岂不是更尴尬?   偏生这个时候,晚膳来了,就听霍迎云吩咐,让那送晚膳丫鬟将那晚膳放在桌上,之后她上前道:“父亲,女儿伺候你用膳吧。”   那边霍迎峰也争着道:“父亲,儿子伺候你用膳吧。”   霍筠青神情凉淡,懒散地道:“不必,先放着吧。”   说着,他起身,便打开了帐幔。   香妩一惊,万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这么打开,那自己岂不是要被外面小姐和少爷看到,好丢人哪!   霍筠青低首间,自然看到了,小丫鬟细腻温润面颊上瞬间泛起绯红,清澈眼神浮现出一道惊惶无措,倒像是怕羞不敢见人新嫁娘一般。   他心中微动,一时竟起涟漪,甚至有种想揉揉她冲动。   不过到底儿女都在床下伺立,也就没说什么。   而帐幔外,乍看到香妩霍迎云和霍迎峰也是吃了一惊。   霍迎峰是眼神顿时变了,变得苦涩无奈,却又隐隐松了口气。   怎能说,这几日他又是心痛,又是担忧。   他自是明白,香妩不过是寻常一个丫鬟,并不是那贪图富贵人,再说想起之前香妩被父亲数度关押在小院,他自是恍然,明白香妩如今跟了父亲,无非是父亲强要她罢了,她哪能做得主。   是以心里并不怪香妩分毫,反而是心疼香妩事事不能做主。   只是强占香妩是他父亲,他又能如何?万事孝为先,父亲就是父亲,父亲做了什么,他心里再不满,也是断然不会说一个不字了。   是以这几日,他反倒为香妩担忧起来,生怕因为自己,让父亲误会了香妩,从而冷落了香妩。   一个小丫鬟,被父亲收为妾,便是表面风光受宠,万一哪日失宠,下场也未必好,这不就是自己姐姐心机吗?   如此他担忧得夜晚不能寐,想过来求见父亲,父亲又根本不见,倒是愁得难受。   如今父亲病了,他自是担忧,匆忙过来,想着尽孝跟前。   谁知,就看到了这一幕。   却见帐幔之后,床榻之上,女子乌发如云披散在肩头,纤细柔弱,却又有几分羞涩妩媚,竟是楚楚动人。   而这女子,正是香妩,此时她竟坐在自己父亲床榻上,不用脑子都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猝不及防间,霍迎峰面红耳赤,慌忙低下头去,并不敢看。   如今香妩是父亲妾,上了籍,怎么也是他长辈了。   而霍迎云那里,脸色就难看了。   她不是嫡出,可能是庶出,可能是私生子,如今这个名声压下来,让她几乎无颜出门,她心里难受,几乎是食不下咽。   心里对父亲是有些怨怪,既然之前为了这一双儿女,从来不提起这事,为什么突然提起来了,还不是因为那香妩?   只是区区一个丫鬟而已,值得父亲这般吗?   还是这香妩太过狐媚子,竟然把父亲迷成这样?   她心里存着怨恨,今日听说父亲病了,她匆忙赶来,进来后一看,香妩竟然没来,当下心中大喜,想着这香妩到底是奴婢出身,哪里懂得这个,如今自己过来侍奉病了父亲,趁机说一些话,少不得从此让香妩失了宠。   这是霍迎云如意算盘。   可如今,帐幔掀开,就在父亲身旁,赫然坐着那么一个妖娆娇媚女子!   她竟然在父亲榻上!   看样子,那眼角还带着倦怠春意,竟然是睡在了父亲榻上。   霍迎云见得此番情景,简直是目瞪口呆,又觉气愤不已,这么一个狐媚子,她怎么有脸睡在父亲榻上,她算是什么身份,竟然嚣张至此!   贱婢,果然是贱婢!   霍迎云气得心都在扭着疼,猛然间倒是想起来昔年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还小,领着手底下几个丫鬟过去郊外踏青,谁知遇到一个老尼,老尼当时只看了一眼,竟是对着香妩随口道,这才是真正贵人。   当时霍迎云面上颇为无光,后来月晴几个丫鬟忙呵斥那老尼无礼,说这才是我们侯府小姐,谁知那老尼翻了翻眼皮,根本没搭理。   只是一件小事罢了,谁也不会在意,过后也就忘了,但是霍迎云却一直不能忘。   每每她想把香妩打发了时候,便忍不住想起这一桩事,也至于不敢放她走。   她就要把香妩放在眼跟前盯着,免得出了什么自己也想不到事。   可是谁知道,就在眼跟前,她竟然勾搭了自己父亲!   她看着香妩那娇滴滴样子,看着她竟然含羞带怯地望了父亲一眼,而父亲呢,竟然抬手轻碰了下她胳膊,那竟然是安抚她意思。   霍迎云心都在滴血,父亲竟宠爱那个贱婢至此!   偏生这个时候,霍筠青起身准备下榻。   霍迎峰忙上前恭敬地要扶着。   霍迎云见此,自然是不能落在弟弟身后,只能勉强忍住愤恨,上前去虚扶父亲。   霍筠青自然不必这一双儿女扶着,事实上他吃了那药,饱睡一觉后,体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身上也不觉得太过酸痛了。   不过当父亲,必要时候还是要有些样子,便也没说什么,任凭一双子女扶着下榻,坐在一旁。   香妩见此,自然也忙下来。   香妩一过来,霍筠青身边就围绕着三个了,一双子女一个小妾。   霍筠青坐定了,看着面前膳食,倒是菜色颇丰,便淡声问道:“你们二人可用过了?”   霍迎峰和霍迎云自然连忙恭敬地道:“劳父亲惦记,已经用过了。”   霍筠青颔首,便吩咐一旁香妩:“你一早过来本侯跟前侍疾,想必还未曾用膳,坐下来一起用吧。”   啊?   霍迎峰也就罢了,霍迎云听到这话,顿时不自在起来。   香妩坐下,陪着父亲一起用膳?那自己呢?自己这当女儿,站在旁边伺候?   这场景好像有些不像话?   香妩也感觉到了,便看了看旁边霍迎云和霍迎峰。   然而霍筠青哪管那些,沉声道:“还不坐下陪本侯用膳?”   香妩只能忙道:“是。”   当下也就不管那么多,径自坐下,坐下来后,先拿起箸子来,伺候霍筠青食用.   霍迎云面上颇为难堪,脸上泛红,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小丫鬟竟然能在自己跟前坐下,不过此时也说不得别,只能强自忍下,也上前伺候。   恰这桌上有一道是清蒸鲈鱼,那鲈鱼鲜美,是霍筠青心头好,霍迎云自然是知道这个,便夹了一些要伺候霍筠青用。   而香妩没多想,正捧了乳羹要伺候霍筠青吃。   一箸子鱼,一碗羹,竟这么一起到了眼前。   香妩举过去,才发现霍迎云夹了鱼过来,一时手就顿在那里,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霍迎云抿唇:“父亲,你往日不是说最爱鲈鱼之鲜美,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霍迎峰从旁道:“父亲如今病着,还是少食油腻为佳。”   霍迎云正待要说什么,霍筠青已经接过来香妩手中乳羹,根本没有理会霍迎云鲈鱼。   霍迎云神情略僵了下,讪讪地收回了箸子。   香妩知道自己让霍迎云难堪了一下,看着她那个样子,心中多少有些痛快,便越发恭敬地从旁殷勤服侍着霍筠青。   她终于明白一件事,服侍好霍筠青,在这个家里她就可以横着走,再也不用怕谁了。   恰好看到旁边有蒸山药,那山药却是带着皮,只因借着那山药皮中一些药味,她便殷勤地道:“侯爷,妾身帮你剥了这山药尝尝吧?”   霍筠青慢条斯理地品着那羹,看了一眼香妩,却是道:“迎云来剥。”   霍迎云听闻,自是有些得意,想着父亲还是想让自己侍奉。   谁知道下一句,霍筠青却道:“你先安生用膳吧。”   霍迎云:“……”   香妩看了一眼脸色难看霍迎云,安分地坐下来道:“是。”   当下香妩陪着霍筠青一起用膳,旁边霍迎云只能在那里剥山药,霍迎峰也帮着剥。   霍迎峰也就罢了,他并不在意这些,虽然香妩跟了自己父亲,他心里难过,但看香妩日子过得还好,至少不至于太担心。   但是霍迎云就不一样了。   千金小姐在这里伺候着剥山药,而昔日小丫鬟却陪着自己爹用膳,这简直是让她不敢直视。   这姐弟二人剥了片刻,便见盘中已经有七八块切成小段山药了。   香妩便取了来,蘸了旁边小碟子里一些蜂蜜,伺候霍筠青吃。   霍迎云见了,忙道:“慢着,不可蘸蜂蜜,父亲可从来不爱吃这些甜腻。”   香妩略有些意外,抬睫看向霍筠青。   他之前吃自己塞给他蜜糖,吃得好生喜欢,怎么不爱吃甜腻?   霍筠青神色凉淡:“本侯素来无癖,世上之食皆可吃。”   说着,竟真得接过来香妩蘸了蜂蜜山药吃了。   霍迎云越发尴尬了,脸上都有些泛红,坐在那里,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能继续拿着山药来剥。   霍筠青却命道:“这山药蘸了蜂蜜,倒是味道颇佳,你也尝尝。”   香妩微怔,侯爷口中说“你”,应该是自己吧?   自己也尝尝?   霍筠青冷眼扫她:“怎么,不喜?”   她哪敢不喜啊!   当下取来了,也蘸了蜂蜜来吃,果然软糯香甜,颇为喜欢。   原来这山药并不是寻常山药,而是番邦特意供来,自然和大昭国自己种植山药味道不同,要不然这么一道山药蜂蜜,也不至于上了堂堂定远侯膳桌。   她抿唇笑了:“侯爷,这个果然很好吃。”   霍筠青:“既如此,那就多用一些,本侯说过,你侍疾有功,定要重赏。”   说着,他命霍迎云道:“多剥一些。”   霍迎云听得人都呆住了。   就算你香妩如今侍奉了我爹,成了小妾,但你也只是妾啊,就算我不是嫡出,可是我也是堂堂侯府小姐啊!   我伺候我生病父亲,那是尽孝,那是理所应当,但是你香妩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吃我剥山药?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她只能咬碎了牙,忍下气,继续剥山药,供着香妩吃。   霍筠青其实吃得并不多,虽说看着好一些了,但到底是病着,用了一些就没胃口了。   香妩见状,忙提议扶着霍筠青去榻上歇着。   霍筠青看了她一眼,一张脸黑着,显然是极为不悦。   霍迎云见状,忙道:“刚用过膳,还是外面走动一下,能消食。”   恰好这个时候王管家过来,听到这话,连忙阻止:“这可使不得,如今侯爷病着,还是要静养,大夫特意吩咐过。”   霍迎云:“……”   香妩便上前要扶着霍筠青上榻。   霍筠青这次倒是没说什么,竟然很听话地上榻了。   这边香妩便开始伺候他漱口,蹲在那里帮着脱靴子,又起来盖被子什么。   忙完了后,她见霍迎峰和霍迎云还站在一旁,便道:“若是无事,小姐和少爷还是先出去下吧,侯爷要歇息了。”   霍迎云面上越发难看了,她看了看自己爹,想说什么,旁边霍迎峰见状,忙道:“有劳香夫人照料了,我等先行告辞,父亲,你好生养病,待到晚些时候儿子再过来请安。”   霍迎峰都这么说了,霍迎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忍气退下。   退下后,她狠狠地瞪了霍迎峰一眼:“你不是一心想让香妩当你妾,怎么,现在看到她当了爹妾,你还想捧着她巴结着她,难道说,你还指望着有一天父亲厌倦了她,你再把她收了房?”   这言语自是恶毒,不过霍迎峰却淡定得很。   如果说心中有怒有怨,这几日他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淡淡地看了自己这姐姐一眼:“姐,我劝你没事多操心一下自己事,少把眼睛放在香妩身上,香妩如今受父亲宠爱,你以为这么下去,父亲待你还能如之前吗?”   霍迎云微怔,想起今日父亲所言所行,那分明是抬香妩,贬自己。   是因为自己刻意针对香妩,惹了父亲恼怒?   正想着,就听霍迎峰又来了一句:“姐姐,我今日听得一个消息。”   霍迎云:“什么?”   霍迎峰:“楚潭云好像要订亲了。”   霍迎云瞬间攥紧了拳头:“谁?”   霍迎峰:“这我哪知道,你自己打听去吧。”   说完,飘然而去。   霍迎云兀自站在那里,只觉得心凉体冷,这弟弟,真是为了香妩,丝毫不顾往日姐弟之情了!   **************   待到霍迎峰霍迎云都走了,香妩总算松了口气,说实话这两位在,她总觉得不自在。   毕竟她原来是霍迎云身边丫鬟。   霍筠青自然看出来了,不屑地冷道:“你怕他们?”   香妩老实答道:“倒不是怕,只是妾身过去那些年一直跪着小姐礼着少爷,如今突然不用了,到底是不自在。”   当她这么说时候,一缕碎发自白净耳边落下来,看着温腻可人。   霍筠青沉默地看了她半响,抬起手,帮她理顺了那缕发,才道:“如今你已经不是了,犯不着还记得过去事,本侯妾,哪怕只是妾,也不必惧怕了哪个。”   香妩听着,倒是抿唇笑了:“是,侯爷,妾身以后一定记得这话,万万不能丢了侯爷脸面。”   霍筠青看她那样子,也懒得说什么,再说这么一路折腾下来,他确实有些疲乏了,当下闭眸不言。   香妩见此,也不敢出声,便从旁伺候着。   霍筠青却陡然睁开眼:“过来,陪本侯一起睡下。”   香妩便也听话上榻。   一上榻,就被霍筠青整个环住了。   霍筠青抱住这软玉温香,又将脸埋在她头发来,好生嗅了一番。   香妩只觉得,这侯爷怎么像一条狗……   霍筠青抱着她,困意袭来,低声呢喃道:“好好听话,本侯有——”   这话一出,香妩顿时清醒了,她想起来之前他承诺!   上次赏还没说,怎么这次又来了?可别这次又没影了!   当下她忙道:“侯爷,你还记得晌午前,你睡着前,可曾说过什么?”   她语气听起来有些急,以至于霍筠青略清醒了一些:“说什么了?”   香妩有些小委屈:“侯爷当时说,让我不要乱动,好好陪着你老人家睡觉,还说会赏我。”   霍筠青微怔了下,在那大脑混沌中,想了想,好像确有此事,当下道:“本侯说了要赏,自然是会赏,你想要什么?”   香妩心中暗喜:“我要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霍筠青:“那是自然。”   香妩心中浮想联翩,她是想直接说给我金子银子就行了,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身为侯爷妾,她也不能太低俗了。   她想来想去,终于道:“之前侯爷搂着妾身说了那句话,妾身难免多想,谁知道后来睡着了,竟做了一个梦。”   霍筠青:“既是做梦,那应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说说你梦到了什么?”   香妩决定含蓄点,便道:“我梦到周围一片金黄,灿灿生辉,我看得都睁不开眼。”   霍筠青听了,扬眉,眸中泛起温柔,他笑着揉了揉她脑袋:“好,等本侯病好了,会让你如愿以偿。”   香妩大喜,侯爷竟如此大方?   她不需要金山银山,只要多给她一些,让她多购置一些商铺良田就行了!   于是在霍筠青睡去后,香妩依然不能寐,在那里左思右想,想着侯爷赏了自己,自己应该如何如何,一时激动得偷偷从侯爷怀中出来,下了榻,准备回去催一下秋娘。   怎么也得让她赶紧给自己办,她要买商铺良田!   谁知道一出去,就看到了王管家和王二狗。   王管家看香妩那眼神,简直仿佛看着活菩萨,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王二狗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香妩。   他觉得眼前女人是香妩,又不是香妩。   是香妩是因为她实在像极了香妩,不是香妩是因为,她浑身散发着一种和往日那小丫鬟完全不同气息,隐隐有种雍容之气,怎么看都是养在深闺小姐。   王二狗看着眼前香妩,红了眼圈,这一段日子他也是备受煎熬,心里总觉得,如果当时他娶了香妩,或许不至于如此。   但是如今看着这个香妩,心算是彻底死了。   眼前香妩,绝不是自己能配上。   香妩自然是感觉到了王二狗目光,但她目不斜视,只做没看到一般。   如今她已经明白,错过那些人就是错过了,如今她走上了一条从未想过路,那就没有回头机会。   至于过去那些,她也只能当做忘记了。   这边香妩过去了,王二狗依然在呆呆地看着她背影,旁边王管家咳了声:“行了,别看了!”   王二狗看了一眼他爹。   王管家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儿子心里怨怪自己。   这事怪自己,但是也不怪自己。   显然侯爷早看中了那小香妩,自己那傻儿子和侯爷抢女人,可能吗?   再说了,香妩生得绝色,哪是他们这种人家能娶得?如今这香妩给侯爷当了香夫人,更不该是儿子可以念想。   所以他叹了口气后,终究是道:“你早忘记了,若是再这样,为父也只能把你先送出去,送到外面庄院里了。”   再这么下去,侯爷见了哪能不恼?   要知道这香妩如今可是被侯爷放在心尖尖上人物!   别不说,只说侯爷身上配着那香囊,一看就是出自香妩之手。   在这之前,侯爷可是绝不爱那些,如今竟然因为香妩做,他竟然也开始佩戴了。   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依王管家看,这香妩以后前程怕未必只是一个妾了。   *************   香妩匆忙过去自己院落,先舒服地吃了一顿——虽然在侯爷那里也能吃,但总觉得不太自在。   吃饱喝足后,她才觉得舒服了,之后又问起秋娘铺子事,秋娘却道:“今日我借故出府,见到我那侄子了,侄子说,如今倒是有一处现成香料铺子,那铺子原本生意不错,只是那铺子东家儿子如今得了一个小官,铺子东家便打算把铺子典出去,落一些现钱,之后便跟着儿子享福去了。”   香妩一听自然是好:“这是人家福气,咱去典人家铺子,多少也能沾点福分呢!”   旁边秋娘听了这个,却是暗想,她说这话,哪里知道,其实她将来福气,都不是寻常人能比!不过这话终究没说,怕吓到她,只是笑着道:“既如此,那事不宜迟,我快快去说了吧。”   香妩当然再没意见,一时催着秋娘去办,她自己喝了口水,便匆忙过去侯爷院子。   过去时候,就见王管家正在那里抓耳挠腮,一看到香妩来了,大喜:“香夫人,你可来了,侯爷醒来没看到你,正恼着呢!你快进去哄哄他吧!”   哄?   侯爷正等着她去哄?   香妩又好笑又无奈,到底是按下心思,赶紧进屋,准备去哄侯爷了。 第64章 一片菊花金灿灿   香妩进去后, 便见侯爷也没穿靴,就那么沉着脸坐在榻前,头发也没梳理,白色中衣更是皱巴巴地裹身上, 那个样子, 何曾有半点昔日定远侯威风凛凛。   侯爷见她进来了,也没抬眼, 冷着脸道:“你跑哪去了?”   香妩抿唇忍不住笑, 上前柔声道:“好侯爷, 妾身还能去哪里, 不过是回院子里一趟罢了。”   侯爷却盯着她问:“回你院子做什么?”   香妩:“今天听说侯爷病了,妾身便匆忙过来,过来太过匆忙,只怕是有些事没叮嘱丫鬟们, 唯恐她们胡闹,这才过去叮嘱一番。”   侯爷这才脸色好转:“是没什么得力人吗?白简不是在吗?或者我再派一个管家娘子过去?”   香妩忙道:“这倒是不必, 秋娘和白简都挺能干, 只是我出来匆忙, 怕她们一些事不好做主, 这才回去叮嘱一下,侯爷可不用给妾身派人了。”   她如今正想着把银子往外搬,若是派去新什么管家娘子, 被这么盯着,岂不是要露馅?   侯爷听此,也不再说什么了, 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香妩看这个样子, 便道:“侯爷, 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侯爷瞥了她一眼。   香妩心里一抽抽,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觉得侯爷望向自己那一眼颇有些幽怨?   侯爷淡淡地说:“是吗,要吃药了吗?”   香妩无奈了,忙叫来王管家,却见王管家一脸心虚,她顿时明白了。   又到了吃药时候了,但是这位王管家劝不住侯爷吃药,所以眼巴巴地等着她回来。   当下便让王管家把药端来,香妩看到那药沿处有些浅痕,顿时猜出来了,看来这药已经捧到了侯爷面前一次,侯爷根本不喝,于是王管家又拿回去小火温着。   便是小火慢慢温着,药汤也难免蒸去了一些,这才有了浅痕。   她心中暗叹,便捧了药碗伺候侯爷用药。   霍筠青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仰脸一饮而尽了。   喝完后,他把药碗放下,竟然眼巴巴地看着她。   香妩:“?”   霍筠青:“这个时候应该给我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香妩恍然,恍然后好笑至极,赶紧掏出来一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着蜜糖,倒出来一粒给霍筠青。   霍筠青吃了,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香妩想笑,但拼命忍住了,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笑他,不然万一真恼了呢。   霍筠青自然看出来了,不过倒是也没说什么。   到了晚间时候,霍迎云和霍迎峰又过来请安伺候在一旁,香妩便陪着霍筠青吃饭,有了上一次经验,这次香妩倒是自若多了,甚至用膳时还会和霍筠青说几句话,看着倒是家常随意。   旁边伺候着霍迎云见此情景,那眼圈都气红了。   她这次过来,其实还是想试探下父亲,看看她这个婚事到底什么个意思。   如果父亲也同意让楚潭云做他女婿,那楚家是再不敢去和别家定亲,只是怕父亲本就无意,楚家自然也就没这念想了。   但是这种话,身为女儿家本来就不好说,当着外人更是说不出口,特别是那个外人还是香妩。   但这件事拖不得了,霍迎云知道,自己必须为了自己终身努力一把。   所以她忍辱负重,一直在旁边小心伺候着,甚至在一旁剥果子壳伺候父亲和香妩吃,如此伺候半响,霍迎峰告退了,她这里却迟迟不走。   霍筠青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事?”   霍迎云:“没什么,只是有些话,想和父亲提。”   霍筠青:“说。”   霍迎云看了一下旁边香妩。   香妩顿时明白,她这是想让自己离开,当下低首就向侯爷告退。   谁知道侯爷却伸手,直接握住了她:“坐下,帮本侯捶腿。”   香妩哪敢说别,柔顺地道:“是。”   于是霍迎云就发现,在自己苦熬了半天,伺候了一顿晚膳后,病了父亲半靠在榻上,而那个昔日小丫鬟就坐在父亲身边,帮着父亲捶腿,自己倒是站在下首,忐忑不安地等着一个说话机会。   这让她怎么张口?   她有些恨香妩了,香妩一定是故意吧?   香妩是自己丫鬟,她应当知道自己心事,她为什么不主动退出去,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她犹豫了半响,终于是没能吭声,瞥了一眼香妩后,告辞而去。   帮侯爷捶腿香妩,过了一会,才小声说:“侯爷是不是故意?”   霍筠青撩了一下眼皮,看她一眼:“看着傻,关键时候倒也精。”   香妩咬唇,低哼一声,嘟哝道:“只怕小姐心里恨着妾身呢!”   霍筠青随口道:“有本侯护着你,你她做什么?”   这话说得……   香妩百感交集,知道他只是这么顺口一说,但是作为一个无依无靠孤女,听到这个,心里到底是暖和,仿佛这个男人就是一辈子倚靠。   她低头抿着唇,眼里竟然有些湿润。   不过为别人随口一句话感动,她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微微侧过头去,假装看向窗外。   傍晚阳光自窗棂洒落在窗前,经由一旁摆着瓷器反射出些许霞光,那霞光落在香妩眼中,便透着湿润莹光。   霍筠青看到了她眸中那点湿润。   他沉默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道:“也不必惧怕什么,本侯府中一子一女,迎峰倒也罢了,若是出息些,早早地送往燕京城,若是不出息,便留在安定侯府,承袭本侯爵位,不过他性子安分,外人看是懦弱,其实是忠厚诚恳,将来也不至于亏待了谁。”   他略停顿了下,才淡声道:“至于迎云,楚家小子不合适,她婚事,本侯早有打算。”   香妩微微垂眼,不敢说话。   这些事,是侯爷自己打算,自是不该说给自己这种小妾身份人知晓,如今他既说了,她也没有插话余地,也只能是从旁听着罢了。   霍筠青收回眸光,望向窗外。   窗外晚霞一片,映得眼前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软纱。   此时他竟觉得,眼前这一幕是难得静谧,仿佛他人生可以不要那金戈铁马,可以不要那威名赫赫,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陪着她一起看那夕阳西下就极好了。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罢了。   也许是他病了,病了人总是生出一些颓废消沉想法。   霍筠青望着窗外那薄薄一层晕红,还是解释道:“平日你可稍作忍耐,若她实在嚣张,本侯自然为你做主。”   香妩抬头看向他:“侯爷,小姐如何,其实妾身并不在意。”   便是在那梦里,小姐给自己使了那么多心机,她倒是也没太过怨恨,只是一个犹如浮萍般小丫鬟,所能做无非是挣扎着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哪里有功夫怨怪别人。   她没那力气,也没那心气。   她温声说:“只要能一直伺候在侯爷身边,不被侯爷嫌弃,妾身便再没别念想了。”   她声音细软,脸颊绯红,青丝柔顺地披在窄瘦肩头,低头说着话样子,是甘愿为他生为他死无怨无悔痴心模样。   便是曾经叱咤风云英雄,从来不将儿女情看在眼里硬朗铁汉,此时也不由有些沉溺在这红粉温柔乡中。   他抬手将她揽在怀中,单薄身子颇为惹人怜爱,不由低头亲了亲她脸颊,低声道:“好好听话,本侯——”   香妩听着这个,心里又酥又软,又觉得这话实在是耳熟,便抿唇笑道:“是重重有赏吗?”   霍筠青挑眉笑,拇指轻轻擦过她唇:“是。”   香妩软着身子腻在他怀中,勾着脖子:“侯爷,你可是要记住了,你之前已经答应过妾身要赏妾身,可不许忘记了。”   霍筠青:“不会。”   他声音低哑,是难得柔和,这让香妩心里痒痒,忍不住仰起脸来,主动去够侯爷。   她觉得自己犹如一朵雪做梅花,要融化在侯爷怀中了,甚至有一种冲动,愿意腻在侯爷身上,一辈子不下来。   就在莹润唇即将抵在侯爷唇上时候,侯爷抬手,制止了她。   陷入其中香妩眨着朦胧眼神,迷惘地看着侯爷,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她亲。   霍筠青低着头,看着这个明明还是单纯模样,却又凭空有着一股妖娆娇媚女人,到底还是低声道:“本侯如今得了风寒,仔细把病气过给你。”   说完这个后,他面上微红,之后揉了揉她脑袋,重重地强调:“本侯病了,自有奴仆来伺候,你病了,本侯可是懒得多看一眼。”   他说话并不好听,但是香妩并不在意。   她反而越发抱紧了他。   其实侯爷真是一个好侯爷。   如果他不是尊贵侯爷,她是恨不得陪他一辈子,当一对寻常夫妻,那该多好啊! 第65章 侯爷期待   连着两三日, 香妩一直伺候在侯爷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病了缘故,香妩总觉得如今侯爷和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侯爷有棱有角,锐利严酷, 总是让人打心眼里怕, 但是现在香妩觉得,自己不怕他了。   她喜欢侯爷笑起来样子, 很轻淡笑, 眸子里会浮现出犹如骄阳一般温暖, 笑得人心里洋溢着舒坦。   有时候侯爷吃过药睡着了, 她会守在侯爷身边,用手轻轻地丈量他脸,看着这样一个他,位高权重, 成熟威严,这样男子, 原本是天上太阳, 高不可攀。   但是现在, 他就在自己身边, 可以任凭自己触摸。   无论是梦里那一辈子,还是这辈子之前十几年,香妩都从来不敢想自己能有这等福分。   偶尔间她陪在侯爷身边, 一起用膳,低声说话,他眼神甚至是温存疼惜, 这让香妩几乎有一种错觉, 仿佛自己可以是那个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人, 陪着他看日落日出,陪着他度过春去秋来,最后陪着他一起老去。   一个念头自心头涌现,如果她不是一个出身卑贱小丫鬟,或者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侯爷,那该多好。、   她甚至可以不要他赏那些金银首饰,只和他一起安享哪怕平凡贫困日子。   但这只是一个让她想起来心都跟着颤抖羞愧念头罢了。   她知道这是羞耻到无法对人言说。   说出来所有都会觉得她疯了。   她这样身份,能陪在侯爷身边当一个妾就该知足了。   侯爷倒是不知她心思,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时候喝药了,她不在,非要她进来陪着他才喝。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要吃蜜糖了,可依然要牵着她袖子看着她,然后才肯喝药。   香妩觉得好笑,好笑时心里又泛着蜜一样甜,她问侯爷为什么。   侯爷说就是想看着,觉得看着她,那药就不哭了。   他只是那么一说,说时候漫不经心,但是她暗地里却为此险些哭了。   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她心里明白这是假。   侯爷不是窝在女人脚边小狗,而是傲视群雄鹰,如今他是如此温存动人,不过是因为他病了,病了人,总是不自觉柔软起来。   这两日侯爷身体好起来了,香妩觉得,身边男人明显地变了,重新变得坚硬锋利,甚至连那高挺鼻子都带着几分孤傲气息。   她有些失落,原来那个和她亲昵相拥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依然是那个尊贵侯爷。   当侯爷召见了属下商量事情时候,她悄然离开,回去了自己院子,独自坐在那里低落。   秋娘见到了,自然是问起来。   香妩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心事和盘托出。   秋娘倒是笑起来:“小夫人,恕奴婢直言,侯爷永远是侯爷,是高飞鹰,他永远不可能像寻常男人一样和女人温存小意,如果他会那样,又哪来来当年威名赫赫少年成名天下畏惧定远侯。”   香妩知道,但是越知道,越有些难过:“秋娘,你说得对,他从来不是我,也不可能属于我,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   秋娘叹,安慰她道:“小夫人,你就是想太多了,其实这世上哪那么多烦扰,如今侯爷宠你,正所谓脂粉正浓,人生大好,你先享受着,风光无两时,记得攒下银子,不就是了?”   银子?   香妩心里得到了安慰,她想起来侯爷许诺要赏她灿灿生辉,便觉得精神好一些了。   没有一个温存陪伴一辈子男人,她还可以有金子银子。   秋娘看她这样,知道劝通了:“再说了,侯爷虽位高权重,但终究年纪大一些,你如今也不过十六岁罢了,侯爷我听说是三十有二,这个年纪,都能当你爹了,你图什么?自己存了银子,以后出府了,说不得找个年纪轻享用,岂不是美哉?”   香妩惊讶地看向秋娘,倒是把秋娘看得不好意思。   她轻咳了声:“也没什么,我就是随口说说,毕竟你长得美,真想找,男人还不是可着你挑。”   香妩对那些年纪轻不感兴趣,她现在满心都是侯爷,侯爷虽然年纪大一些,但他体魄健壮,他有宽厚肩膀,他浑身充满力道,他会在夜晚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仿佛要了自己命,他时而威严,时而温存,他偶尔笑起来时眸中仿佛有暖阳,这样侯爷,把她心都给融化了。   再年轻后生,再俊美容颜,都在侯爷面前失了颜色,变得百无聊赖了。   不过秋娘这么一劝,她心里也明白,侯爷不是她,如今一切不过是偷来罢了,侯爷那样身份,早晚会娶一个夫人进门吧。   她还是多想想金子银子事吧,这才是正经。   秋娘看她想开了,自然欣慰,当即告诉她道:“小夫人,那个香料铺子已经盘下来了,如今夫人不是又得了一些吗,我让我侄子帮着看看,若是有什么好田地,让他盯着些,给你盘下来。不过这个也得看缘分,真正好田,人家未必愿意出。”   香妩当下惊喜不已,自然也明白秋娘说得道理:“那是自然,这个且等着吧,倒是不着急。”   于是两个人便商量着,等过两天,看看偷偷出去,让香妩看看自己那香料铺子,再把宅契给取来。   香妩又算着,该给秋娘侄子多少银子来谢人家什么,弄得秋娘倒是不好意思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倒是也没太推辞,毕竟她侄子那里为这个也跑了好几趟,以后怕是让她侄子跑腿时候还多着呢。   再说,秋娘自己也有一个私心,她觉得香妩是一个贵人,是打定主意好好扶持香妩了,她也希望自己侄子能够投靠香妩,成为香妩身边得力助手,将来说不得后半辈子都靠这个了。   和秋娘说了一番后,香妩心里好受多了,反正没有侯爷,她还有银子,只要不缺银子就不怕了。   一时秋娘退下后,香妩安下心来,一时半会侯爷忙着,也不需要她伺候,她便拿来了针线,想着今日回来时候还看到白简了,白简见到她竟然毕恭毕敬模样,也实在是无奈。   她原说要给白简绣个香囊,如今赶紧动手才是。   如此大概绣了小一半,外面天也晃黑了,到了用晚膳时候了,秋娘已经招呼着小丫鬟关门了,听到外面小丫鬟来回,却是说院门外有人过来求见。   香妩自然是惊讶,想着谁会这个时候过来呢,当下让人进来。   那人却一脸偷偷摸摸样,进来后,香妩看到她面容,吃了一惊。   这分明是月晴,只是脖子里布满了淤痕,脸上一个红印子。   “你……怎么了?”香妩本来要喊她月晴,但是想想自己现在身份,到底是没喊。   “香夫人,求求你,救救兰若命吧!”月晴直接跪在那里了。   “你快起来,到底怎么了?”香妩赶紧去扶。   月晴过来,本来是担心着,也怕香妩如今飞上高枝头,不认她们了,现在见香妩还肯抬手相扶,知道这是有戏了,当下哭泣着说起来。   原来这两日霍迎云心中不快,恰丢了一样首饰,便疑心底下人干,倒是把身边几个丫鬟审问了一番。   月晴也就罢了,好歹有人作证,但兰若去无人作证,被人疑心上,倒是好生一番痛打。   “打得下了床,小姐金钗总算找到了,却原来是不小心掉到了桌子和墙缝里,可是小姐就是小姐,她自是不会管兰若命,如今兰若发着热,只怕是熬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月晴闷声大哭,边哭边道:“香夫人身份高贵,自是和我们不同,原不敢劳烦夫人,但只是月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救兰若命,求夫人救命,给兰若一条生路吧!”   她这话说得含蓄,原意自然是说,不想连累香妩,让众人怀疑香妩身份,但现在是走投无路了。   香妩听得这话,真是心痛不已,兰若是和她一起长大姐妹,如今竟遭受这般痛苦,她听了,自是难受,又想着霍迎云痛恨自己,怕不是因为自己而牵连无辜,找了几个丫鬟姐妹来发泄怒火。   她略想了想,先寻来了白简,问她可有创伤药,果然白简是有,于是要了这药给月晴,让她先给兰若上药:“你先回去,给她上了药,让她忍耐片刻,我必想法救她。”   月晴自然是感恩戴德,含泪点头道:“好,香妩,一切全靠你了。”   待到月晴走了后,香妩马上和秋娘白简商量这事,结果自然是,这两位都让她去找侯爷。   “也不必说太多,只提一下这事就是了。”   香妩想想也是,也不顾天色晚了,匆忙穿戴好,过去侯爷那里。   到了侯爷那里时候,却见暮霭沉沉,秋风扫过,竹林瑟瑟,身上也有了几分凉意。   香妩径自过去了后厅,知道侯爷还没回来,还在书房呢,好像是在和客人谈事情,她自然不好贸然过去,只能等着。   如此等了好一会,天色黑了下来,院墙下竹子都变成了暗色影子,香妩开始担心了。   月晴兰若她们和她是一起长大,就算小姑娘家平时有个什么间隙,很快也就和好了,算是关系极好,如今自己巴上了侯爷,就算一时翅膀不硬不能提携她们,也不至于让她们跟着受连累。   她心里明白,霍迎云对着兰若这样,就是冲着自己来。   她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再这么耽误下去,万一兰若有个不好,自己怎么对得起自己良心?   这么一想,香妩越发焦急,就想着干脆过去书房,反正她也不是没去过。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见前面侍女过来请她,原来是侯爷让她过去。   当下大喜,赶紧迈步,穿过那瑟瑟而动竹林,过去了侯爷书房。   书房中,侯爷正坐在书案前,微低着头,看着手中一封信函,烛火摇曳之中,朦胧红光犹如一片被晃动着轻纱,衬得那神情淡漠男子威严刚毅,深邃遥远。   香妩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是侯爷,不是那个病了讨蜜糖吃侯爷。   是一个人,但又不是。   原本失落感再次轻盈而至,不过很快自心间滑落,了无痕迹。   她想,这个人本就是这样,之前病了那个侯爷,本就是一场梦,自己若是沉溺在梦中,反而不像是自己了。   侯爷视线自书中挪起,落在了她身上。   当他这么缓慢抬眼时,黑挺眉轻扬,在那薄淡灯光下冷然俊逸,看得人心轻轻一跃,仿佛被什么撩动了一下。   香妩胸口微紧,呼吸也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她轻轻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   她想,侯爷病了,她也被侯爷带病了。   她开始奢望一些她不该得到了。   但侯爷不可能是她,怎么可能呢,永远都不会。   香妩拼命地将这个念头从脑子中摒弃,她告诉自己,还是金子最好。   想到金子,原本一些绮念便烟消云散了,这个世上没有比金子更好了。   霍筠青定定地看着香妩。   适才夜幕低垂,竹影婆娑,他孤身一人在这书房中看书,往日习惯了清净,今晚却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缺了什么。   一直到听说她就在后厅等着自己,他才恍然,当即命人把她叫来了。   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之前隐隐不适感总算有了原因,原来是因为没有她。   看过去时,柔顺青丝垂在窄瘦肩膀上,她微微抿唇,肌肤柔腻通透,散发着明净皎洁光,犹如窗外冉冉而起一勾月。   “你等了一些时候了?”霍筠青哑声开口。   “嗯……”香妩低下头:“早就过来,想着侯爷忙,没敢搅扰,就在后面等着。”   她低头样子乖极了。   霍筠青便想着她眼巴巴盼着自己模样,想必是想极了自己才至于如此。   他甚至想起那些闺阁中盼着夫君归来女子,怕不是望眼欲穿。   当下心中泛起异样,他轻咳一声,命她走到近前来。   香妩乖乖地走近了,一双清澈湿润眼儿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么想我?”霍筠青低声说。   当他这么说时候,窗棂外拂起一阵风,吹灭了书案上蜡烛,于是伴随着那竹叶沙沙之声,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想侯爷。”香妩仰起脸来,低声道:“适才在后厅,一直想见到侯爷,有件事想和侯爷说呢。”   这个时候香妩已经走到了霍筠青面前,霍筠青低首间,两个人距离便越发近了,近到即使在这么朦胧光线中,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她动人墨睫,就那么低低垂着。   “什么事?你说。”霍筠青身子微微紧绷,他轻轻攥住了拳。   不知怎么就想起来那一年,他十六岁,背着长弓,手握长矛,纵马于北狄大漠之上,当时有十几个北狄将士偷袭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独自临敌,也是第一次挽弓伤人。   那一次,他一口气射死了十三个人。   第一次杀人时候,他握着长弓手心都微微透出汗意。   他抿唇,盯着眼前小女人。   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但此时他竟然为了她接下来话而心跳加快。   晚风起,竹帘摇,香妩欲言又止。   霍筠青:“说,到底什么事?”   声音嘶哑紧绷,仿佛烧在山风中火。   香妩听得霍筠青这么说,终于鼓起勇气:“侯爷,求你救救兰若吧!” 第66章 侯爷书房   霍筠青听得这话时候, 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定睛看过去,湿漉漉眸中满是祈求。   他定定地看着她,哑声道:“你刚才说?”   香妩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说,侯爷竟然没听到, 她只好再次重复:“侯爷, 求你救兰若,兰若是我自小好姊妹, 如今受了伤, 若是耽误了, 或者就此没了性命, 或者明天就被随意发卖出去。”   霍筠青顿时不说话了。   香妩感觉到上方沉默,有些提心,担忧地抬眸看过去。   霍筠青看到那墨黑睫毛轻轻掀起,犹如蝴蝶掀起翅膀。   确实是一个长得极美女人。   只是霍筠青在这一刻突然有些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时候,她却说着这种毫不相关话题。   “你眼巴巴地来找本侯, 就是要说这个?”霍筠青微微抬首, 负起手来, 淡声问道。   “嗯, 是。”香妩老实地点头:“本想着明日再来,可妾身实在是怕,万一兰若有个什么万一, 那妾身就要内疚一辈子了。”   霍筠青再也不想说话了。   他沉着脸,望向窗外,秋竹萧瑟, 他只觉得自己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狼狈。   他是谁, 战功赫赫少年将军, 翻身怒上马,北狄兵退三千里,这世上,他要什么没有,何至于如此!   “侯爷?”香妩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侯爷不高兴是吗?妾身其实知道,兰若她惹了主子不快,便是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但是妾身实在是——”   她低下头,眼泪就有些想落下来。   那是和她一起长大兰若,她怎么能眼看着她被自己牵连!   香妩小声祈求道:“其实怎么罚她都可以,只求侯爷开恩,好歹抱住她一条小命。”   就在这时,霍筠青突然冷声道:“兰若是谁?”   香妩连忙再次把说过话重复了一边,说了兰若是谁:“她和妾身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妾身没法子,才来求侯爷,不然再怎么样也不敢这个时候来叨扰侯爷。”   她这话是想说自己体贴懂事,然而霍筠青听在耳中却是不顺耳极了。   果然,如果不是那个什么兰若,她是万万不会过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望着窗外那沉沉暮色。   香妩自然看出,侯爷脸上有些凝重,不免忐忑起来:“侯爷……这件事……很难是吗?”   霍筠青:“不难。”   香妩:“喔?”   霍筠青:“本侯自会派人将她送出去,妥善安置。”   说着间,换来了王管家吩咐了几句,王管家自然听令出去。   香妩从旁听着,大喜,一叠声地道:“侯爷,妾身在这里替兰若谢过了!”   说着,就要跪下。   霍筠青并没阻止,就那么看着她跪下了。   香妩老老实实地磕了头后,这才起来。   霍筠青就这么看着跪下又起来他,过了好久,才淡声道:“用过晚膳了吗?”   香妩想了想,才摇头。   她发现自己脑子里只惦记着兰若了,自己好像连晚膳都没吃。   霍筠青见此,便道:“既如此,陪本侯一起用膳吧。”   香妩看了眼霍筠青,其实她想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月晴。   侯爷虽然是她喜欢,但这个时候她并不想陪他啊!   霍筠青那脸马上拉下来了:“怎么,不愿?”   香妩赶紧摇头:“妾身当然愿意!”   于是很快,晚膳上桌了,香妩服侍霍筠青用膳,霍筠青倒是不挑剔,但凡香妩为他布菜,竟是来者不拒。   香妩见此,觉得侯爷定是忙碌了半响饿了,便越发为他布菜。   突然,霍筠青不吃了,定定地望着她:“你是要撑死本侯当寡妇吗?”   香妩微惊,连忙摇头,之后乖乖地收起筷子:“原来侯爷吃饱了。”   吃饱了就说,他如果不吃了她肯定不为他布菜了啊。   香妩觉得侯爷真笨,怎么就这么笨,不过香妩没敢说。   霍筠青当即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香妩松了口气:“是!”   说着抬头就要走。   霍筠青突然心中颇为不悦:“站住。”   香妩又赶紧停下。   霍筠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吗?”   香妩:“……”   她缓慢地转过身,望向侯爷。   侯爷一直喜怒无常性格莫测,但是她觉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奇怪过。   侯爷他怎么了?   她打量着他,莫不是病还没好?   霍筠青自然看出她心思,冷笑一声:“本侯好得很。”   说着,命令香妩:“你坐那里,听候本侯吩咐,不许走。”   香妩听令,坐在了一旁杌子上,也不动,就那么安静地呆着。   霍筠青其实忙得很,他重新坐起来,拿了书案上公文和信函来看。   最近这些日子他一直关注着北狄动向,知道琪雅公主那里有动静,他耳目传来消息,就在前几日,琪雅公主好像离开了北狄王庭,不知所踪。   这些年北狄王庭还算太平,琪雅公主铁血手段,将北狄诸王料理得妥妥当当,能让她离开王庭,定是大事。   只是如今北狄境内并无大事发生。   这就让人费解了。   霍筠青难免想到了皇上和琪雅公主事,这不由得让人想多。   他放下这封信函,又去看别公文,偶尔间拿起笔来批注回复,不知不觉间月影阑珊,洒落在窗棂前。   偶尔间,他会侧首看一眼身边那个女人。   她果然乖巧地坐在杌子上,一动不动。   这样她倒是让他安心许多。   他喉结微动,到底是张口道:“那边书架上有些书,你想看什么,随意取用就是。”   香妩想了想:“我可以看画吗?”   霍筠青:“可以。”   香妩抿唇笑了:“我想找一幅画,做个样子。”   霍筠青眸中微亮:“绣什么?”   香妩:“还没想好,总应该是随身带着吧,最好是清雅一些。”   霍筠青看着这个白净柔顺女人,心尖便仿佛碰触到一丝甜蜜。   并不太甜,浅浅,但是那丝浅淡甜却缓慢地漾入全身各处。   他过了三十多年,并未吃过蜜糖,第一次吃蜜糖是她喂。   确实甜。   霍筠青眸间便泛起笑意来:“既如此,自己去找吧,那边都是画。”   香妩点头:“嗯嗯!谢谢侯爷!”   霍筠青看她一脸欢快样子,回过头来,越发不由笑了。   他收起笑,重新写那刚刚写到一半回函,一笔一划回转间竟然少了几分锋芒。   一封信函写完了,他回首看,香妩正在那里垫着脚尖够一本书,那书架高,她够不着,很是为难样子。   霍筠青起身,过去帮她拿下来。   香妩自然没想到,一时抿唇笑了。   霍筠青:“又笨又矮。”   香妩依然笑,她觉得自己不矮,觉得侯爷有时候其实体贴得很,但侯爷就是说话毒罢了。   她想起自己另一桩心事,便笑眉笑眼地道:“侯爷,还有一件事,妾身也得求你老人家。”   霍筠青:“老人家,老人家,你一日唤本侯几次老人家,本侯很老吗?”   香妩:“喔……”   他确实不老,一点不老,反而正处于一个男人最为风华正茂年纪。   霍筠青:“以后不许这么叫。”   香妩:“知道了……”   霍筠青又道:“你刚才说什么事?”   香妩吞吞吐吐:“侯爷……妾身可以出府一趟吗?”   霍筠青:“做什么?”   香妩:“侯爷赏给妾身一个钗子,妾身喜欢得紧,但是上面环扣儿坏了,妾身想拿去修修。”   霍筠青:“这点小事,让底下人做就是了。”   香妩不但是吞吞吐吐,脸都红了:“可是妾身还想出去看看……”   霍筠青看她这样:“既如此,那你去吧。”   说着间,又道:“看到什么喜欢,尽管订下就是。”   香妩见他答应,自然是高兴,眼中放光:“好,谢谢侯爷!”   一时香妩喜欢得紧,恨不得赶紧回去撒欢,告诉秋娘这个好消息。   可谁知道,侯爷根本不让她走,后来她困了,侯爷还要忙,便让她躺在屏风后床上歇息。   香妩这才发现,书房里多了一架屏风后,屏风后竟然安置了一张床,之前没见过,好像新放?   她也是困了,不及多想,便躺那里先行歇下了。   躺下时候,也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抬头看看侯爷,侯爷依然坐在那里。   侯爷还坐着,她先躺下了,这样不合适吧?   但这是侯爷让她躺下啊……   香妩探头纠结了半响。   这个时候,突听得侯爷道:“你偷偷看什么呢?”   香妩赶紧缩回脑袋,躺在那里装睡。   过了好一会,发现侯爷一直没动静,应该是专心处理公事,她也就不吭声了。   用手攥着小被角,她想,侯爷让她睡她就睡,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又不是她自己想偷懒不伺候侯爷。   她自是不知道,坐在书案前男人,偶尔眸光从信函公文中抬起,便落在屏风上。   尽管看不到,不过想到她就在自己房中安睡,竟觉得说不出心安,之前些许烦躁也都烟消云散了。   到了晚一些,王管家亲自过来回话,说起过几日府中宴请定远侯府官员事,霍筠青沉着脸,示意他轻声一些,又让他自己回禀了,自己定夺便是。   王管家回完话,正好离开,霍筠青却是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厨房里可有什么宵夜?”   宵夜?   王管家一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家侯爷问出来话。   侯爷可是从来不用宵夜人,他怎么突然变性子了?是因为病了吗?   于是王管家试探着道:“侯爷要用些什么?”   谁知道霍筠青却淡声道:“让厨房做一些女人家爱用东西就是了。”   女人家??   王管家越发震惊了,震惊之余,他眼角余光落在了旁边屏风上,一时恍然。   是香夫人睡在侯爷书房里了!   霍筠青一看他这个样子,神情莫测,眸光冷了下来。   王管家吓得赶紧收回了目光,侯爷啊侯爷,万年不开窍,这一开窍也就罢了,还是个大醋坛子,自己一个老人家,多看一眼他就这样了!   一时赶紧告退出去了。   出去后关上门,他都不由连连摇头,想着自己那傻儿子,之前还惦记人家香妩。   他也不撒泡尿看看,香妩是他能惦记吗?那是侯爷放在心尖尖上人了!   而这里香妩正睡得香美,便觉身边有人,之后自己被人碰了碰。   她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去推拒:“月晴,别恼了,困着呢。”   那人却不但不退,反而将她半抱起来,还用手轻轻捏她脸颊:“醒醒,吃宵夜了。”   宵夜?   香妩顿时从梦中醒来,睁着迷惘眼神望着眼前人。   眼前是侯爷,他刚说什么?说宵夜?   霍筠青看她那傻乎乎馋样,突然间便觉又怜又爱,这么一个小东西,傻得要命,让人恨不得将她揉碎了才好。   “不吃?不吃那本侯自己用了。”说着,霍筠青就要起身。   香妩赶紧扯住了他衣角:“侯爷,妾身要吃。”   刚醒了,人还迷糊着,说话都软软带着睡意。   霍筠青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样子道:“既是这么想吃,本侯正好用不完,就赏你几块。”   香妩倒是没在意他这么说,连忙爬起来。   宵夜一看就是用心做出来,样式并不多,但可口精致,而且竟然还有一碗燕窝红枣羹配着。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侯爷。   侯爷刚才说,那是侯爷夜宵,正好吃不完,所以让她吃一些,但是侯爷平时也吃这个吗?   这个不是一般女人家才吃吗?   霍筠青自然感觉到了她目光,面上也有些不自在,便冷声道:“这王管家,如今做事越来越不像样,本侯会爱吃这些吗?”   香妩歪着脑袋打量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说假话。   霍筠青没好气地说:“吃不吃?不吃话本侯马上倒了。”   香妩赶紧道:“妾身吃,侯爷,你可千万别倒了!”   霍筠青这才作罢。   夜宵自然是味道极好,特别是想到这燕窝可能是侯爷专门为自己准备,那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吃完后,先是洗漱过了,之后香妩便帮着侯爷研磨,又取来一本书陪着他,他在那里处理这几日堆积下公务,而她则在旁随意翻着书看。   偶尔间抬首,她会悄悄地看向他,只能看到一个侧影,高挺鼻和那微抿起唇形成一道起伏锋线,看得人目眩神摇。   这个时候周围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间翻书声响,以及外面似有若无蛐蛐声。   香妩垂下眼睛,望着面前那书,心里却在想,她这么低下一个身份,这辈子能这样子陪着侯爷,其实是再无遗憾了吧。 第67章 香妩上街遇贵人   这一晚, 香妩就陪着侯爷在侯爷房中睡。   侯爷如今身子好了,自然是一番行事,香妩柔顺地受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晚侯爷格外温柔, 行事间甚至会停下来, 问她可喜欢,甚至让她隐隐有种她在被服侍感觉。   这让她有种陌生奇异感, 身子仿佛比之前更为喜欢, 以至于到了最后, 竟是如飘在云上, 又如沉入深海,几乎沉溺在侯爷怀中不能自拔。   在那最情动之时,她甚至勾着侯爷脖子说了好些话,胡言乱语, 事后一想自己脸上都发羞,也不知道侯爷听了是什么反应。   不敢想, 不能想。   她收敛了心神, 出了侯爷院, 迎面碰上了王管家, 王管家对她越发点头哈腰,那个样子仿佛她就是一尊活菩萨。   她见这个,心里一动, 便随口道:“昨晚上侯爷好像提起一个小丫鬟兰若事?”   她记得是王管家负责办这事,想打听下。   王管家听她提起,忙道:“香夫人, 你真是宅心仁厚, 竟还记得这么一个小丫鬟事, 托你福,如今她已经被带出去府外,安置在庄子里,老奴请了大夫给她治病,又让几个仆妇照料着,香夫人尽管放心就是了。”   香妩总算松了口气,特意谢过了王管家。   回去自己院子后,秋娘迎上来,也说起这事,说月晴今天偷偷来过,提到了兰若被送出去事,双方一对话,这下子大家都放心了。   香妩一时心情大好,便准备着要出府事,侯爷已经答应了,她又和白简说了,白简自然过去安排,不多时,便准备了轿子。   香妩之前已经坐过一次轿子,不过这次和上次大不一样。   上一次是偷偷摸摸地坐轿子,这次却是光明正大以香夫人身份坐轿子,且前后拥簇着几个丫鬟仆妇家丁,人虽然没几个,但也看着有些气派。   香妩轿子到了门口时候,这次又是王二狗开门。   香妩微微掀开一点看过去,她看到王二狗便是伸手开门时候,他都低着头,一副恭敬模样,好像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当轿子快要走下台阶时候,王二狗却突然抬头看过来。   透过那细微一条缝,那双黯淡眸子和她对上,她忙收回来,放下了帘子。   但是即使如此,那双眼睛依然印在她脑子里了。   他备受打击样子,消沉得很,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香妩多少有些难受,不过更多是疑惑。   当初明明是他不要自己啊,如果他娶了自己,那自己必是不会从了侯爷。   如今自己当了侯爷小妾,吃香喝辣,他又何必这样!   这么一想,香妩甚至觉得,比其他来,少爷竟然是好多了,至少少爷没有在侯爷面前做出一副魂不守舍模样,他甚至想法设法在维护自己。   **************   香妩轿子到了热闹前大街停了下来,香妩让底下几个人守在这里,却让秋娘并两个丫鬟陪着自己过去那边银楼,底下人自然没得说,毕竟人家小夫人逛街,他们跟着也不像样。   顺利地摆脱了这么几个家丁后,秋娘带着他们去了银楼,逛了一番,随意看了看后,便过去了后院。   在那后院里,秋娘侄子早就等着了。   香妩见到秋娘侄子时候,也是微惊了一把,竟是他!   之前做那个梦,其实随着日子过去,渐渐地有些事竟然模糊起来,但是她还是记得,定远府出过一个富商,做买卖厉害得很,把铺子开到了燕京城。   那个富商后来还曾经衣锦还乡,布施了定远府所有寺庙尼庵,也曾经路过她当时所在庵子,她这种落魄尼子还远远地看到过一眼,知道贵人模样。   这位竟然就是以后那位大富商!   而以后那位大富商,此时正恭敬地立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看上去老实本分样子。   香妩问秋娘:“秋娘,你侄子姓陈?”   秋娘忙道:“对,他姓陈,叫陈游东!”   陈游东……   香妩心里泛起一阵兴奋,兴奋得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就是这个名字,陈游东以后买卖最得可大了。   她用发亮目光看着眼前陈游东,如果自己银子能交给他来打理,相信会能妥善安排,巴上这位,以后就算去了庵子,也是一个有钱尼姑啊!   陈游东其实今日也忐忑,他能帮着侯府里小夫人打理商铺,觉得自己这是巴上了贵人,但是贵人现在看着自己也不说话。   这,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只好低着头,尴尬地站在那里。   秋娘小声提醒:“夫人?”   香妩恍然,恍然之后,笑了:“秋娘,你这侄子,倒是一个老实,看着实在本分。”   秋娘忙道:“是,他是一个本分人,以前做买卖,给人家卖葱,可是从来不缺斤短两。”   香妩自然是知道,这位陈游东在她梦里,可是一个以诚经商大买卖人。   当下颔首:“极好,你如今先把那铺子还有宅子事,都和我说说吧。”   *****************   不得不说,在那梦里,陈游东能成为一代居商,还是有些原因。   陈游东做事颇有条理,不过是片刻功夫,便将这香料铺子来龙去脉以及账簿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便是香妩从未接触过这些,也都听明白了。   当下自然是赞同,又和他说起以后要购置一些良田事,陈游东都一一应了。   最后取了香料铺子契子,又带着秋娘丫鬟过去看了一眼,生意不错,都是姑娘媳妇什么来往,偶尔也有帮着家里人买香料男子。   香妩想着陈游东刚刚说起以后进益,不免心中畅快。   她发现有多少银子是一回事,以后每个月能进账一些银子,又是一回事。   如今掰着手指头算,即使自己以后一无所有了,靠着这香料铺子,也能安身立命了。   她一时心里畅快,便干脆领了秋娘,要过去香料铺子里多看看,谁知道正走呢,东边浩浩荡荡一群人,赶着马车,马车上竟然装满了新鲜菊花,各种样式都有,都是好看得紧。   周围老百姓都来看热闹,议论纷纷,一时街道上就有些堵了。   香妩赶着想到处逛逛,她对那些什么菊花可没兴致,便继续往前走,可这么一来,拥挤推搡间,她就和几个过路人碰上了。   原本也没在意,谁知道为首那个,却是猛地回头看向她。   她自是不自在,也惊讶地看向对方。   一看之下,不免诧异,那人身着墨衣,约莫三十多岁模样,俊美无双,端得是这世间少见绝色男儿,不过这并不是要紧,最要紧是,这人竟然……看着十分面善,倒仿佛哪里见过一般。   那人也略怔住了,倒是把她好一番打量。   香妩抿唇,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要离开。   毕竟她是侯府小夫人,侯爷对她好,在侯爷不要她前,她也想好好地当这个小夫人,不想招蜂引蝶。   谁知道她刚要走,那人却拦住了她,盯着她道:“你是哪家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香妩听得简直是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怎么这样,一个男子,当街拦住她,就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而且自己明明是梳得妇人髻,难道他看不出吗,自己嫁人了,竟然还叫自己姑娘!   秋娘也看出来了,忙上前护住香妩,香妩趁机后退,之后带着秋娘匆忙离开了。   走了好一会,后面没人追过来,这才作罢。   她自是不知,就在那人群中,墨衣男子背着手,蹙眉看着远去她,过了半响,才喃声道:“这姑娘相貌和我年轻时候如此相似,看着年纪倒也相仿,过去查查,看看她是什么人家,都查清楚。”   身边人上前,恭敬地道:“少爷,此女子梳是髻。”   墨衣男子马上扬眉:“然后呢?”   属下无奈,只好继续解释:“梳了髻,说明这女子已经嫁人了,是妇人了。”   墨衣男子默了好一会,突然冷嗤一声:“若她不是我女儿也就罢了,若是,这门婚事,我自是不同意。”   自己女儿,自然是北狄公主,堂堂北狄公主,怎么能随意嫁人!   怎么着也得千挑万选一个乘龙快婿!   **************   香妩匆忙离开后,也是有些后怕,想着自己竟然遇到这么一个孟浪男子,若是万一有个什么,侯爷知道了,只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出府了。   一时也没别心思了,当即回了轿子,坐着轿子过去了外面别苑,去看望了兰若。   兰若伤得不算轻,如今正躺在床上捱着,知道香妩过来了,激动得爬下床就要跪在地上,香妩哪能让她跪,赶紧将她扶起来,让她好生躺下。   兰若感恩戴德,眼含热泪地道“香妩,你是一个命好,这次我也是沾了你福,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着。”   又说要下辈子给香妩做牛做马,香妩好生宽慰她一番。   说话间,提起来以后打算,兰若轻叹口气:“如今也没什么念想,出了府后,不可能靠在这里躺着,还是得干些活,侯爷宅心仁厚,把我卖身契还了,我打算自己做一些针线或者涮洗活来养活自己,能捞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当然了,以后遇到合适,嫁一个哪怕穷一些踏实本分人,好好过日子,这是兰若打算,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香妩却是心中一动,想起来自己那香粉铺子,虽说有人打理着,但陈游东不可能日日盯着,那边掌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性情,时间长了,还是得有一个自己可心人。   于是她便和兰若提起这个来,兰若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这,这我能行吗?”   她觉得自己肯定不是那块料,一个做丫鬟,怎么可能!   香妩却道:“也不是要你马上做什么,你先过去,慢慢学着,我记得你往日也喜欢调弄脂粉,说不得能上道。便是不能,你在里面帮着干些活,我自然让掌柜给你一些工钱,总比你自己做针线做洗洗涮涮要好。”   兰若自是心动,于是香妩便让秋娘和她侄子提一嘴,后面安排兰若过去。   兰若都不敢相信,惊喜不已,倒是拉着香妩手又一番感谢:“往日总说香妩你傻兮兮,不曾想今日托了你福,以后你就是我们贵人了!”   **************   香妩离开庄院路上,难免再次想起上辈子那个梦。   其实自从给侯爷当了妾,这段日子过得舒心,她已经很少想起来了。   她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梦里那个命,应该不会落得那个气场了。   她现在有香粉铺子,还有一些金子能置办田宅,甚至接下来,侯爷好像还赏自己东西,他不是答应了要再给自己黄白之物吗?   他是侯爷,应该是说话算话吧?   香妩这么想着,便开始期待了,甚至忍不住赶紧回去,旁敲侧击一番。   回到府里时候,照例过去大门,守门没有王二狗了,是王二狗好友。   这位好友比王二狗还要点头哈腰,仿佛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   香妩看着,也说不上来心里滋味,便干脆不去看了。   一时回去了自己院子,院门没开,就见白简从里面走出来。   走出来白简,用一种奇怪眼神看着香妩:“小夫人,你回来了。”   香妩:“嗯?”   总觉得白简不太对劲,是有什么话吗?   白简:“小夫人,侯爷为你准备了一份礼。”   香妩眼中发亮:“是吗?送来了?”   她正惦记着,侯爷就履行诺言了,真好!   果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侯爷!   当下惊喜地道:“是吗,那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推门而入。   院门推开一瞬间,她愣住了。   满院子都是菊花,各式各样菊花吐着芬芳,就这么布满了一院子!   秋风送爽,天空湛蓝,明媚阳光洒落在院子里,这金色菊花翩翩而动,美得耀眼,美得夺目,浓郁菊花香更是沁人心脾。   不过……怎么会有这么多菊花?   香妩想起来白天里那些运着菊花经过马车,就是那些马车害得她撞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登徒子。   似曾相识菊花……   香妩心里涌起一阵不妙感觉。   这些菊花为什么会在自己院子里!   突然,她想起来自己向侯爷要过,要过那些灿灿生辉……   她两脚一软,整个人险些栽倒在那里。   该不会,这就是侯爷赏吧?! 第68章 金链子   香妩险些瘫倒在那里, 幸好白简和秋娘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秋娘也是惊讶得很:“怎么会在这里?这不就是我们街道上看到菊花吗?”   白简淡定地看着香妩,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香妩怎么会喜欢这种玩意儿, 这种玩意儿能吃还是能喝?   香妩明明喜欢金银首饰, 喜欢钱!   她早就料到了。   但是她当然不敢说,因为她说了侯爷也不会信。   白简看着香妩, 平静地告诉她:“夫人, 这是侯爷赏你啊, 这些菊花品种繁多, 有红衣绿裳、绿牡丹、雪珠红梅,还有鬃掸佛尘、西湖柳月、十丈垂帘,这些全都是名贵品种,可以说, 有了这些菊花,夫人以后便可以纵观天下菊花, 追忆昔日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情画意。”   见鬼诗情画意……   香妩嘴唇都在颤, 她好委屈。   说好金银, 怎么成这个了?   侯爷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   她要这么多菊花干嘛, 不能换钱,还得小心伺候着吧!   白简同情地看着香妩,出口依然是冷静得很, 她提醒道:“侯爷费尽心思为夫人备下这份厚礼,夫人可是要过去谢谢侯爷?”   香妩听着这话,突然想哭。   敢情他还费尽心思备下?自己还要去谢他?   她看了看这一院子菊花, 想到这些菊花原本都是白花花银子, 就心痛得要命。   过了好一会, 才道:“罢了,先用午膳,午膳后再去谢侯爷。”   用午膳时候,她又忍不住透过水晶帘看看这满院子菊花,一时忍不住问秋娘:“这些得多少银子?”   秋娘估量着道:“不便宜呢,想必花费不少,刚才白简姑娘说那些品种,奴婢听着,都是罕见品种。”   香妩越发心痛了,侯爷既然花了那么多银子,想必不是抠门,何不干脆把银子直接给她呢!   ***************   香妩没得到银子.   就这么葬送了一次“重赏”机会,这让她心里有些失落。   她发现她很贪心,哪怕现在手头银子足以让她后半辈子过衣食无忧日子,她依然希望着“或许可以得到更多”,得陇望蜀就是人天性,她也是这样。   当然最重要是,好好银子,为什么要去买那些菊花?   菊花不但不好卖银子,还得天天花银子伺候着!   香妩怀着这种无可奈何心痛,无精打采地过去了侯爷那里。   过去时候,遇到了王管家,王管家冲她点头哈腰,笑得颇为欣慰,倒是看得香妩莫名,一时过去了侯爷那里,侯爷并不在房中,问了朱衣,却是过去后院练剑了。   练剑?   香妩知道侯爷十七岁挂帅出征,必是功夫了得,不过却并未见过,如今知道,倒是有些期待,便跟着过去看看。   穿过那片萧萧森森竹林,绕过一段乱石小路,便过去了后院,此时秋风瑟瑟,黄叶遍地,秋草半青不黄地摇曳,旁边又有几棵柿子树,红彤彤柿子将那枝条压弯了,一阵风来,便沉甸甸地摇曳在风中。   而就在这一片秋凉庭院中,侯爷身姿挺拔修长,手握长剑,正舞得风生水起,衣袂翻飞间,矫健身影腾空而起,剑风扫过,甚至见那枯草四处飞扬,看得人眼花缭乱。   香妩不由看得有些沉迷。   她目光不由得追逐着侯爷身影,看着这英姿勃发男子,有那么一刻,她恨不得华为他手中长剑,恨不得化为他脚下枯草。   她甚至想着,应该感激那个梦,那个关于上辈子梦,要不然她一定安分地当丫鬟,之后不知道嫁给哪个。   如果她嫁给别人,她这一辈子都永远不可能体会到现在这种感觉,那种看着一个男人便牵心动肺,恨不得融化在他身上感觉。   当一阵秋风吹起,几片落叶轻轻飘拂过眼前时候,她竟想起昔年读过那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以前读时候,不懂,只是记住了,如今想起,字字品味竟是再贴切不过。   正恍惚这么想着,那边男人一个矫健利索收剑式,停了下来。   秋日阳光洒落在这后院,为后院所有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芒,那个男人站在那里,刚毅侧影威严锋利,隐见金芒。   她微微咬唇,只看着他不动。   他收起长剑,迈步走过来。   香妩就这么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是神明自天而降,落在她身边。   “怎么这么傻?”霍筠青开口,身影温哑。   顿时,刚才光环消失了,香妩回到了现实。   看着眼前那张英俊威严脸,她想起来自己院子里摇晃着品种繁多菊花,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她银子啊……   “是,妾身傻。”香妩低头,低声这么呢喃。   为什么不说明白?说什么灿灿生辉,直接说她要金子银子不就行了吗?   反正她在侯爷眼里也不是性情高雅大小姐!   霍筠青倒不是非要她承认自己傻,他只是觉得,她旁观了自己舞剑英姿,难道不应该说点什么?   不然呢?太阳不小,他何必呢?   于是霍筠青轻咳了一声:“你刚才看着,感觉如何?”   香妩:“看着觉得眼睛都要花了。”   霍筠青挑眉:“本侯这一套剑法,还是经一位世外高人传授,如今世上,能舞出这一套剑法,也唯独本侯而已。”   香妩:“侯爷实在是功夫了得。”   她想起银子就心情不好,也只能夸出这么一句干巴巴来了。   霍筠青却是追忆昔日:“当年本侯不过十三四岁,陪着皇上出去郊外游玩,结果就碰到了那位哦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他当时看到本侯,就追着本侯不放,要将剑法传授给本侯。”   香妩听着侯爷颇有谈兴,只能装作很惊讶样子:“喔,这样啊!”   霍筠青却谈兴正浓,继续道:“皇上也要学,但是资质平凡。”   香妩:“那还是侯爷资质好。”   霍筠青:“本侯自小天赋极佳,过目不忘,文武双全,世人每每称赞——”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这些话都是别人夸他,他怎么可以夸自己?   他转首,看向身边女人。   香妩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面对侯爷目光,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她觉得……侯爷是不是希望自己夸他?   但是自己实在是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夸。   侯爷他这么虚荣吗?   她只好努力地往外挤词儿:“侯爷生得英气逼人,玉树凌风,乃当世之英杰,自然不是寻常人所能及。”   霍筠青听此,黑眸安静地望着她。   香妩心中一顿,什么意思,意思是很喜欢,还想听?   她只好继续道:“妾身适才看侯爷英姿,心向往之,此生能伺候在侯爷左右,是妾身福气。”   果然,她说完这个后,霍筠青眸中泛起温柔,甚至唇边也带着一丝笑。   他挽起来她手,淡声道:“好了,别说了,怎么学了这一手溜须拍马功夫。”   香妩:“……”   她咬唇,心想,既如此,那下次她怎么也不说了。   霍筠青挽起香妩手,让她陪着自己一起用膳。   用膳时,香妩自然上前伺候,霍筠青却不用,让她自用便是。   香妩听此,也就不客气了。   正吃着,霍筠青突然道:“你刚才过来,是有什么事?”   哦……   香妩再次想起那一院子菊花。   她不喜欢,可她还得感谢侯爷。   她只好道:“妾身是过来谢侯爷,那一院子菊花,实在是蔚然壮观。”   霍筠青见她这么说,笑了。   笑起来时候,眸子中仿佛装满了这秋日干爽阳光。   他笑着道:“只是区区小事罢了,你既做梦梦到,自是喜欢,本侯自然会赏你。”   香妩看着那笑,心里有些苦涩,苦涩中又隐隐泛起甜蜜,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问问,能把那些菊花卖了换银子吗?   但是她不敢,她只好违心地道:“妾身喜欢得紧。”   霍筠青听了,心情自然是大好,于是又说要建一处菊园,专请了园丁过来打理,最后道:“你闲时可以过去看看。”   香妩:“嗯。”   如此说着话间,已经到了晚时,香妩本要回去,霍筠青却让她留下,让她伺候自己沐浴。   香妩听着,脸颊泛红,她约莫知道他意思。   上一次沐浴,她还记得。   霍筠青眸中火热,望着她,哑声道:“伺候本侯沐浴。”   香妩被他那么看着,只觉得身子仿佛融化了:“嗯……”   她心里想着,左不过如同上次一般,熬一熬就过去了,可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侯爷这次竟然想出了新花样,竟是要她用唇来吃。   这就有些难为情了。   若是上一次,她还可以闭眼不看,但是若用唇,那是近在眼前,不看到都不行。   且距离那么近,实在是看着狰狞可怖。   她吓得两腿酥软,根本动弹不得,想说不要,却不能拒,最后少不得眼睛一闭,遂了他心愿。   男子见她分明羞涩又害怕,却是那么乖巧柔顺,闭着眼睛忍着羞听令行事,不由心中大悦,又对她生了许多怜意。   事毕,他抱着那酥软纤弱身子,竟亲自帮她沐浴。   这让香妩有些忐忑,再怎么样,侯爷是侯爷,身份尊贵,自己岂能让他伺候?   可霍筠青是数一不二性子,他既然要伺候这女子,便是要伺候,于是香妩半推半就,倒是被侯爷抱着沐浴了,侯爷甚至用他有力拇指帮她按压了肩膀和背部。   最后环住她腰,哑声道:“怎生得如此纤弱,实不敢信,天下竟有这般细腰。”   香妩被侯爷这么揽着腰,只能无依无靠地俯在他胸膛上,听此话,低声喃喃道:“侯爷,你既知妾身细弱,那好歹疼惜几分,别太用蛮力。”   然而这般话,却是激得男人越发不能忍,当即将她抱起,动作比以往更甚,以至于香妩哭哭啼啼求饶依然不停。   末了,香妩觉得自己化为了一朵花,粉润娇艳花瓣几乎被碾碎在他怀里,花化为泥,融入了他身子里。   她趴伏在那里,细软腰肢轻轻颤,颊边泪珠儿闪动,眸儿微微眯着,娇艳唇儿半开半合。   霍筠青深眸盯着这娇艳软糯女子,半响,才哑声道:“本侯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此时香妩哪里有力气去想什么,只是低声喃道:“侯爷要送妾身什么?”   霍筠青却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条纤细链子。   香妩看到那链子,顿时,软绵绵身子有了几分力气,慵懒含春眸子也精神起来。   这是一条金链子。   她险些直接坐起来。   霍筠青瞥她一眼,拿着那金链子,抬起她腰来。   香妩只觉那金链子沁凉触感贴着自己,有些冰。   她不懂,迷惘地看着侯爷,侯爷要做什么?   霍筠青却用那链子轻轻地环住了她腰。   白糯柔腻肌肤,纤细到不盈一握腰,就那么被一条金灿生辉链子环住了。   香妩微微抬起头来,打量着那链子。   是一条做工精致链子,环扣纤细,发出淡金柔亮光芒,这自然是极好东西,不过香妩却有些失望。   其实……可以更粗一些呀,为什么这么细?   这么细,便是做工好,只怕没多少斤两,也到底不能卖多少银子吧。   就在香妩想着时候,她看到霍筠青那修长有力手里竟然出现了一把小金锁。   那把金锁很小,小到指甲盖那么大,但是做工精细灵动,看着倒是颇为金贵。   她心里一动,正要问,霍筠青却用手指头灵巧地一个拨动,一个细微“咔嚓”声后,那金锁便锁住了金链。   香妩盯着那金锁,暗想,这是什么意思,金锁也送给自己了?   这倒是值些银子样子。   只是用金子做锁,怕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可惜了这做工,只能打碎了融掉,变成寻常金子了。   正想着,就见霍筠青手里还捏着一点金芒。   她细看,知道那是金钥匙。   当下忙伸手:“侯爷,这个也要给妾身吗?”   霍筠青抬眼,瞥她,神情莫测:“这个,当然是本侯收着。”   香妩有些失望:“喔……”   要给就给一套,干嘛还不舍得都给!   霍筠青看她那样,眸中便有几分冷意:“钥匙当然是本侯留着,难道你还想要?”   香妩心道,罢了,不要就不要,左不过那么点,也没几个斤两:“那妾身不要就是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霍筠青俯首下来,就那么盯着她。   她抬头看过去,却见侯爷眸中深暗到让人看不透光。   一时也有些怔住,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锦帐中气息变得异样起来,香妩身体也觉燥热。   “香妩。”他俯视着她,这么唤她名字,声音清冷醇厚。   “嗯?”香妩轻轻攥紧了拳,她有些紧张。   好像侯爷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唤过她名字,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小丫鬟,一个小妾,是他床上女人,好像不需要名字一般。   但是现在,他叫着自己名字。   那两个字从他口中唤出时,竟是无尽缠绵和温柔。   香妩身子紧绷,她咬着唇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条金腰链,是本侯特意命人为你打造。”说着这话时候,侯爷望向那金腰链。   精致细腻金色腰链堪堪挂在那不盈一握腰肢上,腰肢细软柔腻,锦缎一般肌肤散发着白瓷一般光泽,和那金色腰链相映成辉,竟是别有一番撩人气韵。   香妩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那金腰链略挂在自己窄瘦胯上,并不会落下去,而往上,自己两处柔软巍峨,也是断然不能从上面摘下来。   所以这金腰链若是没那钥匙,只怕是取不下去了。   霍筠青眸光微敛,捏着手中钥匙,淡声道:“本侯用这金腰链将你锁住,终你一生,没有本侯允许,不许你摘下。”   香妩听着这话,原本心中泛起涟漪荡然无存,她心想侯爷这简直仿佛脑袋生病了,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区区一个腰链,取不下来怎么了,困不住手,困不住脚,再说了,她实在不想戴了,砸下来不就是了,还能揉在一起当金子用呢。   谁还是傻子不成非要那把钥匙。   谁知道霍筠青仿佛看透了她心思:“你若敢把它砸了,本侯绝不饶你。”   声音低冷森凉,听得香妩身子一僵,都是有些怕了。   霍筠青抚着那细腰:“这是本侯送你,你要戴一辈子,知道吗?”   香妩:“知道了……”   霍筠青看她低眉间透着说不清柔顺,倒是端详她好半响,最后低首,亲了亲她脸颊:“小香妩,你要听话,本侯不会亏待了你。”   香妩:“嗯,知道!”   心里却在想,还说呢,就给一个链子,这么细,还不能摘下来卖银子! 第69章 他们都来了   香妩觉得侯爷这人性情实在是怪, 比如她就无法想明白为什么费心劳神地给她打一条金腰链,还说让她永远不许摘下来。   夜间躺在那里时候,她会去轻轻地捻那金腰链,这么细, 只怕是用锤子一砸就砸开了, 能拦得住谁。   只能说像侯爷这种位高权重人,心思和别人也不一样。   其实开始几天, 香妩戴着还有些不适应, 后来就觉得这样也挺好了, 她想着万一自己落得一个身无分文, 关键时候还可以卖了这金腰链过日子。   如今院子里那些菊花大部分搬走了,只留下了几盆在这里观赏,其它搬去了城外庄院里。   侯爷还说,那里有一处庄子, 要赏给自己,在那里造菊园。   说得很好听, 好像自己多喜欢那些菊花似, 其实自己一想到就心痛。   不过好在总有别事安慰自己, 比如陈游东帮自己置办了一些良田, 那些良田不止在定远府地界,还在别州府也有,陈游东意思是, 这样更稳妥一些。   香妩开始并没想到这一层,后来一想,恍然, 恍然之后, 对这个陈游东更加佩服了。   果然是将来要当一代巨贾人, 想法就是不同,如今自己早早地请这个人帮自己办事,定然不会错,当下更加欣慰了。   她觉得,自己距离梦里那个香妩结局好像越来越远了。   如今她安然地享受着这小夫人好日子,锦衣玉食,还有奴仆伺候着,每日过去侯爷那里请安,伺候侯爷,或者在书房中读书添香,或者是在锦帐中服侍侯爷,侯爷也时常有所赏,日子倒是过得自在。   唯一让人不痛快也许是霍迎云那里了。   如今楚潭云马上就要定亲了,霍迎云自然是不甘心,便过去求过侯爷一次,听说哭得不成样,侯爷竟然丝毫不曾心软,直接命人将她“请”出来了,为了这个,霍迎云倒是颇丢了一些面子。   之后霍迎云好像绝望了一般,性情越发古怪,偶尔遇到香妩,百般挑剔嘲弄。   一般来说,香妩都忍着。   她觉得犯不着和霍迎云一般见识,自己是妾,她是妾生女儿,谁又比谁高贵几分呢!   其实有时候,看着霍迎云在那里气得红眼圈,她还觉得美滋滋,特别是霍迎云有一次竟然惊讶地看着自己头上金钗,那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和羡慕,她真是心满意足,这辈子都值了!   曾经她为奴婢,帮着小姐理妆,满匣子首饰都是给小姐戴,如今她竟然戴上了小姐都羡慕首饰,能不高兴吗?   因为这畅快,晚上时候她伺候侯爷,比往日格外殷勤周到,倒是惹得侯爷把她紧搂着好一番疼宠。   如此过了几日,因侯爷说贵客要上门,定远侯府宴请宾客,当时侯爷特意叮嘱说,香妩到时候要帮着招待内眷。   香妩听了,还是有些忐忑,但到底比之前从容一些了。   她发现,如果她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小丫鬟,那她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小丫鬟;当她打心眼里把自己当一个出身高贵夫人时,她就是了。   于是这一日,定远侯府设宴,招待远来贵客,还有定远府官员时,香妩作为府中唯一妇人,以小夫人身份带着霍迎云过去招待官员女眷。   从后院过去花厅时,走过那抱手游廊,香妩听到她身后霍迎云突然来了一句:“今日来可都是定远府里有头有脸人家夫人,你以为你应付得了,不怕丢人现眼?”   声音凉凉,倒是颇带着一些看热闹意思。   香妩听到这个,停下了脚步,看向霍迎云。   黑白分明眸子,含着笑意,就那么望着霍迎云。   霍迎云心里咯噔一声,她发现昔日在她面前唯唯诺诺小丫头,自己竟然看不透她了。   甚至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香妩笑着说:“小姐,妾身是应付不得,那些过来夫人,妾身甚至不认识几个,不过,这不是还有小姐吗?妾身可就指望着小姐了。”   霍迎云:“啧啧啧,我凭什么要帮你!不过是一个妾而已,便是上籍又如何,那也是我父亲抬举你罢了,你怕是不知道,今日过来夫人,怕是大家心里都存着笑,想看你热闹呢!说什么庵子里来尼姑,谁信?”   香妩知道,霍迎云说得是真得,如果是之前,她一定是忐忑不安起来了。   但是现在,也许是侯爷宠爱,也许是心境变化,她想法不一样了。   她竟然淡定得很。   她望着霍迎云,道:“小姐,若是我丢人现眼了,倒是没什么,只是怕在定远府那么多官员内眷面前,丢了侯爷人,由此丢了小姐人。”   霍迎云听着,一个蹙眉,这倒是一个问题。   香妩又道:“其实以侯爷声明和威望,便是我这个当小妾丢了他人,那又如何,作为侯爷唯一女儿,小姐依然能找一门好亲事吧,毕竟总有一些贪图侯爷权势地位,也不管小姐相貌名声如何,就想上门结亲。”   听这话,霍迎云险些气倒:“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离了父亲,我便嫁不出去似!”   香妩歪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吗?我看你如今是侯府千金,人家楚家少爷也没想娶你呢!”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霍迎云险些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看着香妩那一脸无辜样子,恨不得当即上去给她一巴掌。   但是她马上想到了楚潭云。   虽然父亲拒绝了自己,但是最近这几日,她给楚潭云传过信,听楚潭云那个口风,他也在想办法争取,过去自己父亲面前求一下这门婚事。   如果香妩这里名声带累了自己,会不会为这件事带来变故?以楚潭云那个挑剔高傲性子,会不会不愿意在父亲面前争取了?   霍迎云这才发现,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香妩看着霍迎云,她太了解霍迎云了,当霍迎云丫鬟那么多年,可以说她什么心思,自己都能猜到,于是便悠闲地道:“小姐,其实这件事很好办,你也不用多想,就跟在我身后,遇到那些上门家眷,我但凡不认识哪个,你就偷偷告诉我,若是哪里有什么要在意,你也事先提醒我,这不就是了?”   偷偷告诉她,事先提醒她??   霍迎云乍听到,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她以为自己是谁自己凭什么在她身后老老实实地给她提醒!   但是当这最初一口气过去,她盯着香妩,到底是忍下了,如今情势如此,她少不得忍耐。   香妩是自己父亲一手提拔起来小妾,虽然是个妾,但也是正经妾,府里没正夫人,她这个妾是要代为招待各家内眷。   现在香妩脸面就是自己父亲脸面,而父亲脸面就是自己脸面。   霍迎云定定地看着香妩,这个自己昔日丫鬟,过了好久后,她终于深吸口气:“好,我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   这次过来定远侯府参加家宴,自然都是定远府有头有脸夫人小姐,这些人中,便有一位卢家夫人,如今不过二十多岁,是卢大人填房,生得美貌,性子机灵,消息也颇为灵通。   当年她没嫁时候,也曾经巴望过定远府这位大名鼎鼎定远侯,奈何暗地里请人试探过,人家侯爷根本没那意思,她自己又寻了机会,特意在霍筠青跟前露面,人家更是正眼没看过她,她这才死心,踏实嫁了如今这位。   她对霍筠青过去事也多少打听过,知道这人位高权重有大功,颇受帝王倚重,身边各路人马送绝色女子不知道多少,不过都放在什么藏春楼里,到现在身边除了两个女侍卫,并无什么夫人侍妾伺候。   原以为这人或许有些问题,不曾想如今竟然突然纳了一个妾,自然是冷笑不已,当年以为你是目无下尘,敢情如今竟然提拔一个丫鬟?   在她心里,自然觉得那个勾搭了霍筠青妾定是妖娆狐媚人物,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堂堂定远侯迷得神魂颠倒。   所以来之前,已经暗暗加油添醋,把这事私底下说了:“想都不用想,定是模样妖娆,不然这么低贱身份,怎么就勾搭了那位侯爷!”   众人听了,自然惊讶,往日只听说这位侯府行事不羁,从来不讲究什么规矩,可随便纳一个小妾当良妾,且是上籍,这怎么听都别扭啊!   惊讶之余也窃窃私语:“便是相貌好一些又如何,到底是出身低,难登大雅之堂。”   也有感慨:“这在咱大昭国,倒是少见!”   不过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开始嘀咕起来,到底定远侯位高权重,不是她们能轻易招惹,更不敢得罪了这位妾。   甚至……她们过来时候,她们夫君都嘱咐过,可要她们务必和这位妾好生结交,说这是难得机会。   于是大家纷纷按下心思,翘首以盼,想等着看区区一个丫鬟出身,是怎么个模样,又怎么来以“小夫人”身份来招待她们这些正儿八经官家夫人吧!   那卢夫人暗笑一声,她也盼着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今日这么大阵势,且看这低贱出身怎么应对!   一时大家各怀鬼胎等着,片刻后,便见一个女子,身后随着几个丫鬟妇人翩翩而来。   远看时,只觉得那女子仪态万方,竟是说不出雍容高贵,不由有些纳闷,想着这位是谁。   待到近前了,看到那女子身后跟着霍迎云,这才明白,敢情这就是“丫鬟”出身那位妾?   于是并不敢细看,连忙上前见礼,一个个都恭敬万分,脸上带着讨好笑容。   香妩乍见到这么多官夫人,多少也是有些紧张,不过在看到这些人脸时,就一下子放松了。   她曾经是一个丫鬟,当丫鬟时虽然傻,但是学会看人脸色那是必须,所以她一眼看出来,这些夫人都想讨好自己,或者说她们都有所图。   当她能一眼看清楚对方想法时候,突然就不怕了。   面对这么一群人,还有什么好紧张。   甚至于,她就算不知道对方是哪位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是她们需要讨好自己,不是自己需要讨好她们。   香妩不紧张了后,整个人舒缓下来,从容地上前,含着淡笑,和诸位夫人打招呼。   该注意,秋娘早和她提过了,她自己也感悟了一些,若是不知道说什么,便干脆笑而不语,反正她是侯府小夫人,别人不敢得罪她。   而在场诸位夫人,看到香妩,不免一个个暗中惊叹。   这相貌,这身段,这气派,实在是少见,应对间也是舒缓和煦,雍容不迫,这样妇人,怎么可能是小丫鬟出身,怕不是弄错了吧?   一时之间,大家争相上前,带着热络讨好笑容和香妩搭话。   香妩见此,心中越发轻快,招待诸位夫人去了后面花厅,品着香茶果子,赏着菊花闲谈,倒也悠闲惬意。   霍迎云其实心里暗暗地下了主意,虽说帮着她,不能让她出大丑,但怎么着也得让她难堪一把,才能出自己心里这口气,可谁知道,她竟然是如鱼得水一般,并无任何不妥。   霍迎云冷笑不已,想着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来巴结她罢了,还不是借着自己父亲权势!   而那卢夫人,从旁打量着香妩,自是不敢相信,怎么没有丫鬟出身那种小家子气,反而好一番从容模样?   偏生这个时候,诸位夫人起身前去花厅外游玩,大家三三两两而出,就有两个素日看不惯卢夫人,笑着说:“谁家是丫鬟出身来着?我记得卢夫人刚才提到?”   一时倒是把卢夫人臊得不行,红着脸说:“我可没说这话!”   ************   香妩陪着这群夫人在后园中游玩,底下人早已经准备好了铺在地上大毛毡,还有大块波斯地毯,铺陈在后园一处小山旁,一时铺锦列绣,落叶缤纷,更有那闲飞花儿飘入静谧湖面轻轻蘸起绿波,悠然鸳鸯并鸭子等游在水面,夫人们围绕着香妩,闲坐在一旁,毛毡上摆放了各样珍稀瓜果,又有各色精巧糕点,众人品尝着美味,欣赏着秋景,好生悠闲自在。   香妩可以感觉到,这些夫人刻意地在顺着自己说话,也在不着痕迹地试探着自己喜好。   而当谈论起诗词歌赋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她不会似。   香妩倒是没什么,大大方方地和她们谈论起来,甚至其中颇有一些见解让人赞赏,这下子那些夫人们是真意外了,纷纷想着,这想必真是哪家小姐流落到了带发修行吧,寻常出身,断然不会有这般见识,一时之间,更对她多了几分恭敬,甚至连那卢夫人都不敢有丝毫小觑了。   这一幕看在霍迎云眼里,真是冷笑不止,又觉嘲讽。   当年香妩不过是陪着自己读书,这才有了机会去学这些,如今倒是在自己面前显摆开了?可真真是不知羞耻!   正想着,却发现众人望向自己,这倒是让她疑惑,刚才她们说什么了吗?   偏生这个时候,香妩却笑了:“迎云素来不喜读书,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倒也是正理。”   旁边人忙劝说:“侯府千金,哪能和我们寻常人家比,香夫人才华横溢,倒是可以多带带小姐。”   这话一出,霍迎云险些气得蹦起来。   什么,自己不喜读书?还要一个丫鬟来带?   这些人在说什么鬼话?   她险些想扯住那些人袖子告诉她们,如果不是自己,这什么香夫人哪有机会读书!   香妩自然将霍迎云反应看在眼里,她今日确实是有意,想着煞煞霍迎云威风。   之前她给自己下那些绊子,自己心里有数,但是身份低微没办法罢了,如今倒好,出一口痛快气,怎么想怎么舒爽!   **********   香妩陪着诸位夫人用过午膳后,大家随意说了一番闲话,诸位夫人也就陆续告辞而去了,可以感觉到,今日这一场宴席,香妩算是大获全胜。   回到自己院子中后,香妩彻底放松下来,又把秋娘叫来,问起今日事。   秋娘今日帮着管家娘子料理家中诸事,这才没陪着香妩过去花厅招待诸位夫人。   她过来后,倒是把今日见识到都说给香妩听:“定远府数得着都来了,另外还来了一个,看着衣着不凡,气质出众,尊贵得很,就连侯爷都对他颇为礼让,想必应该是京城来吧!”   秋娘蹙着眉在那里寻思:“也不知道这是何等身份,竟如此气派。”   依她想着,侯爷这等人物,满朝文武,怕是没几个不看他脸色,所以这客人身份怕是不一般。   香妩却根本没想这个,她还在回味着自己今日行事:“你怕是不知道,那些夫人们,开始对我可能还有些疑虑,后来一个个对我敬佩有加!”   她现在觉得自己能把这个小夫人当得很好呢!   秋娘看香妩那颇有些得意样子,也是笑了:“小夫人,这才哪到哪,慢慢来吧,路还长着呢!”   一时秋娘又提起她侄子陈游东给香妩购置田地事,倒是有一块良田,不过是在隔壁并州,香妩自然是愿意,催她传达给侄子,早一些去办。   说了一会子话,秋娘下去了,香妩舒了口气,躺在榻上,回忆着今日种种。   她想起来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激动兴奋,她竟然在那些出身高贵夫人之间游刃有余应对得当,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甚至想着,这辈子不白活这一回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她听到窗外传来异响。   当下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哪个丫鬟把什么碰到了,谁知道一起身功夫,眼前突然就立了一个人。   她大惊,下意识后退,却被那个人捂住了嘴巴。   那人却道:“不要出声,我放开你。”   香妩腿软心颤,哪里敢说什么,慌忙点头。   那人这才放开了香妩,香妩下意识赶紧逃离,抖着身子看过去,这才发现,此人眼熟得紧,可不就是当时在街上遇到那位蓝衣男子吗?   好生俊逸清秀男子,怎么就做了贼!   香妩脸都白了,连连后退:“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要……”   她吓傻了。   刚才她还是定远侯府小夫人,在宴会上和那么多身份尊贵夫人谈笑风生,自己觉得自己马上人生巅峰,转眼间就遇到这种事!   脑中瞬间闪现出许多事,比如定远侯府小夫人遭遇歹人痛失清白,比如侯爷一怒之下将她送到庵子里,比如她身败名裂穷困潦倒……   蓝衣男子却一步步逼近了她,打量着她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从实答来。”   香妩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赶紧点头:“好,好,大爷,你说……”   蓝衣男子:“你自小被养在定远侯府?”   香妩忙道:“嗯嗯嗯,是!”   蓝衣男子又道:“你今年几岁?”   香妩:“我,我十六岁了!”   蓝衣男子眉眼微动:“几月生?”   香妩:“八月……”   蓝衣男子神色冷沉,长眉压下:“八月?当真?我怎么看你不是八月生?”   香妩心一缩,心说这贼人竟然还会看相,看着自己不是八月生?   当下惶恐不安,赶紧解释道:“这位爷,我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生于几月,不过是胡乱选个日子罢了!”   蓝衣男子:“无父无母?那你父母呢?”   香妩:“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只有养父母。”   她越发心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杀人放火强那个奸还得先问问家承出身……?   正想着,那男子突然一个上前,香妩嗷嗷嗷地就要叫,还没叫出声,那男子就已经捂住她嘴巴。   之后,可怕事情发生了。   那男子竟然撩起她衣裙。   “啊啊啊啊——”香妩踢腾着双腿闷叫,却根本不能叫出声,她流下了屈辱眼泪。   那男子不但撩起她衣裙,竟然还扒下来她裤子,露出她臀来。   “呜呜呜——”她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名节尽毁发配庵子命运已经在等着她了吧。   就在香妩绝望到了极致时候,那个男子却放开了她。   她慌忙去提裤子,发现裤子已经被那男子提好了。   她惊惶地后退,惧怕地望着那个男人。   男人却定定地凝视着她:“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声音竟然微微有颤音。   香妩含着泪,攥着裙带,这个人太坏了,竟然还说不会伤害自己!   男人看着香妩,轻叹一声:“你先留在这里,不用怕,过几日,我自会来接你,再不让你在这里受苦。”   香妩咬着唇人不敢吭声。   她才不要这个人来接,她希望一辈子不要见到这个人!   正想着,香妩眼前一晃,那男人就不见人影了。   香妩呆呆地看了空荡荡窗户半响,最后身体一软,瘫靠在那里。   她这算是……名节毁了还是没毁呢?   这男子看上去模样清隽尊贵不凡,不曾想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事来,只不过,他为什么扒下自己裤子只看屁股呢?   刚才那男子仿佛对自己左边屁股摸了一番?   这么想着,她摸了摸自己屁股。   只是她如今自己摸了一番,也没摸出来一个所以然。   最后只能是想,这个人怕是心里有病吧! 第70章 名节   自从那蓝衣男子走了后, 香妩一直有些恍惚。   虽然她曾经想着勾三搭四,但那都是言语上说说罢了,她可是没让任何男人沾过一个小指头便宜,现在呢, 她被人强行入室, 竟然扒了衣服摸屁股。   这太羞辱人了,香妩想起来心都在颤。   她羞愧地捂着脸, 想着如果侯爷知道了怎么办, 自己该不该告诉侯爷?   一时摸到了自己腰上挂着金链儿, 突然就想起侯爷为自己系上这腰带时, 那眸中幽邃难懂光,以及那阴郁神色,便有些不寒而栗。   她开始怕了,若是侯爷知道了, 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侯爷知道自己以前事,知道自己勾搭过府里好几个, 他那个时候没计较, 其实不是不计较, 是觉得自己掀不起风浪无所谓, 也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左不过是一个暖床,有什么要紧。   但是现在……可能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侯爷不想提过去事, 但是也不允许自己有半分对不起他念头。   香妩想到这里,越发明白自己处境,她知道, 无论如何, 自己不能让侯爷知道这件事, 一定得隐瞒下来。   反正只是被人摸了一下屁股,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努力忘记,只当没这回事了。   被侯爷嫌弃事小,被拖出去喂野狗事大。   不过即使这么想定了,到底是忐忑,毕竟年纪小,经历得少,这辈子做过唯一出格事就是到处找男人想嫁出去,如今瞒着这么大心事,又是对自己极好侯爷,总觉得不安。   谁知道正忐忑间,秋娘过来了。   香妩也有些纳闷,才走,怎么又回来了,于是越发心虚:“秋娘,可是有什么事?”   秋娘却鬼鬼祟祟地把门窗关上,这才凑过来小声道:“夫人,有一桩事,我听别人说,总是要说给你听,让你心里有个打算。”   香妩心一沉:“什么?”   她被摸屁股事,这才刚刚,也没人看到,难道就被知道了?   秋娘却叹了口气:“侯爷好像要娶夫人了……”   香妩有些茫然:“什么?”   秋娘再次叹了口气;“我也是听前面丫鬟小敏说,说是好像有一门亲事,是侯爷家里长辈早年定下,约是两家通婚,不拘是他们家哪个姑娘,因当初和侯爷年仿那小姐体弱多病,早早地没了,这门婚事就作罢,不过最近,那家妹妹已经长成了,就要把这门亲事续起来,由妹妹代替病故姐姐出嫁,过来当侯夫人。”   香妩听着这个,倒是愣了半响。   她其实是知道自己不是侯爷夫人,侯爷早晚会娶一个夫人,到时候她得给人家端茶送水小心伺候,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晌午时她还在洋洋得意自己“侯府小夫人”位置,不曾想还没到傍晚人家正经侯夫人就要来了。   秋娘看着香妩,却见那清澈眸中漾着迷惘,倒是有些心疼了,小夫人虽然当了人家妾,但年轻得很,行事有时候也孩子气,遇到个事,也没人替她主张,也是可怜得紧,当下安慰道:“小夫人,你倒是也不用太担心,其实侯爷疼宠你,便是娶进来一个,到时候疼得还不是你,当人家妾,关键是要勾住男人心,男人心在这里,咱就不怕那金子银子不往咱家流。奴婢如今这么说,也是想让小夫人心里有个打算,总不至于到时候措手不及。”   香妩愣神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喃喃地道:“可是,如果侯爷娶了夫人,他只疼宠我,人家夫人心里也会不好受啊!”   秋娘:“……”   她忍不住无奈,对香妩又是同情又是无奈,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她一个当妾,竟然还要替人家将来正经夫人担心吗?这可真是……自己都要要饭了,还怕人家地主家里没牛马收庄稼吗?   香妩却是备受打击,她有些颓然地坐在靠背椅上,就那么低头看着地毯上花纹:“若是侯爷娶了正夫人,那我是妾,我就和人共侍一夫,不……我是伺候……”   她突然就想起来梦里一些画面,那些在梦里事,其实是隔着一层,对她倒也罢了,并不会太上心了,但现在套入到侯爷身上,想着侯爷在床榻上和那正经夫人鏖战,好生激烈,而自己端茶递水地伺候在旁边,心就猛地绞痛。   她忍不住捂住了胸口,脸色也有些煞白,眼泪险些落下来。   “夫人,小夫人,你怎么了?”秋娘吓到了,没想到她脸色竟然这么差。   其实原本也是好心,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想着让她先知道,心里有个提防,但没想到她竟这般承受不住。   香妩死死地咬着唇,勉强摇了摇头:“秋娘,我没事,你先出去吧,让我自己躺一会,想想这事该怎么办。”   秋娘自然是不太放心,但看香妩这样,想着这种苦楚终究是要自己捱,等她想明白了就好了,到底是先出去了,临走前又嘱咐她若是有什么千万叫自己。   待到秋娘出去后,香妩躺在那里,才恍惚着想起来侯爷。   那个体魄强健,会在夜晚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侯爷,他以后要这般对待另一个女人?   香妩发现,自己无法容忍这件事,只要一想到,心口就绞痛得厉害,更不要说去在床榻边伺候他们,那就是要她命。   一种窒息感觉犹如汹涌潮水将她淹没,她抓紧了床褥。   这件事,她心里隐约知道,侯爷早晚有别女人,但从来没细想过。   也许下意识里,她是在逃避这件事,以为没看到,便不会有,以前没有,以后也许暂时也不会有,至于将来总归会有,那也是遥远事情,自己不需要操心。   现在,这个遥远事情就这么摆在眼前了。   ****************   此时霍迎云,因为香妩倍受打击,心里自然是愤懑得很。   对于霍筠青这个父亲,她心里自是隐隐生了几分不满,为什么父亲要宠爱那么一个低贱奴婢,为什么父亲要让那么一个人爬到自己头上?   父亲为了那个女子,竟然是连自己这女儿都不顾了吗?如果自己亲生母亲在,父亲定然不会这样吧?   她想起来之前无意中听到话,她那母亲,仿佛是有些来历,并不是寻常低贱出身女子。   如果她还活在人世,是不是知道自己被父亲这般对待?   在这悲愤之中,她是想着,自己到底要和父亲谈谈。   是以从花厅离开后,她并没有回去自己院子,而是过去了父亲书房。   如今满府宾客已经散去了,父亲书房外安静得很,她过去了书房,问了那守门侍卫,父亲并不在,说是陪着客人出去了。   当下也是略意外:“客人不是已经走了吗?”   那侍卫却不说话了。   霍迎云见此,也就不问了,边往外走,边琢磨着,谁知道走到那后院葡萄架旁,却见那里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可不正是自己父亲。   连忙停下脚步,暗暗地躲在秋日花圃后,支起耳朵听着。   霍迎云生怕被发现,距离远,是以听得不真切,不过秋日风吹着,倒是把那些话断断续续送到她耳边了,然而那些话,听在霍迎云耳中,却是大吃一惊。   “他们二人也到了嫁娶时候,皇上如今到底是怎么打算?”   “那琪雅公主逼问得紧,朕总是不好搪塞,倒是不如一直留在筠青这里,她也不会知道,如此不是极好?”   “极好?”霍筠青冷笑:“皇上真觉得这样极好吗?还是说,皇上以为琪雅公主能一直被欺瞒下去?”   “她知道了吗?”皇上一脸无辜地摸了摸下巴:“她定是在宫中找吧,可是朕宫中,并没有这等人物,她又从何得知。”   “皇上怕是不知,臣前几日得到消息,琪雅公主已经带着人马潜入了定远府地界,她要来做什么,皇上难道猜不到?”霍筠青凉凉地这么道。   “这个……”皇上略沉吟了一番,才有些为难地说:“她真来了?”   “呵呵,”霍筠青挑眉:“皇上,你说呢?”   “那怎么办?”皇上无奈地看向霍筠青:“她该不会是来和朕抢孩子吧,筠青,你辛苦养大孩子,怎么可以轻易给她!这是你养大孩子,你来想想办法吧。”   霍筠青一听,脸色便难看起来。   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自己不是孩子爹,也不是孩子娘,帮他养了十几年,结果现在还要张口一个“这是你养大孩子”。   他挑眉,瞥了一眼皇上,半响后,才淡声道:“这两个孩子,性情各异,迎峰温顺善良,品性还算端正。”   皇上一听,颔首,感慨:“他像朕。”   霍筠青又道:“不过迎云性子却是有些焦躁自负目中无人了,且是一个不服管。我昔年也曾请人教导于她,希望矫正她这性子,但是看来收效甚微。”   皇上听此皱眉,叹:“像那个女人了!”   霍筠青:“……”   皇上感慨:“筠青,那你说怎么办呢?那个女人来要孩子了,朕应该如何应对?”   霍筠青眸光微动,却是道:“依微臣之见,既然琪雅公主已经盯上了定远府,那她很快就能知道,她儿女就在微臣府中,不如干脆把他们送到燕京城去,皇上寻个法子来安置他们。”   皇上:“什么法子?这说来说去,还是要朕安顿?”   霍筠青用略有些嘲讽目光看着皇上,淡声反问:“皇上在外面欠下桃花债也不止这一桩吧,随便选一个按上,好歹让他们有个出处不就行了?”   皇上当然知道霍筠青语气中嘲讽,他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让朕想想,让朕想想啊……”   霍筠青不再理会:“皇上尽快,微臣这个假爹,是一日不想当了。”   这锅他背了这么久,早腻了。   皇上却突然道:“咦,朕突然想起来了,博远侯家婚事,你到底怎么想?”   霍筠青听皇上提起这个,那脸色就不太好了:“皇上,博远侯家女儿,这才多大,你觉得微臣会对一个黄毛丫头感兴趣吗?”   说着在,转身就要走。   皇上忙扯住他衣袖:“人家已经十七岁了,这年纪不小了,难不成你还想娶一个七老八十当侯夫人吗?”   霍筠青:“皇上,你若是看中了博远侯家女儿,你可以试试,微臣性子不好,世人共知,暂时对女人没什么想法。”   这次他是甩开皇上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就在不远处,霍迎云听着这一番话,已经是震得目瞪口呆,魂不能归位。   自己,自己竟然是皇上女儿?   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侯府千金,而是……公主?   霍迎云心在颤,腿发软,扶着树躲在那里,好半响不能言语,不能挪动。   刚才她还在为了霍筠青太过宠爱那贱婢而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但是现在,她却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霍筠青亲生女儿,自己竟然是一个公主,是皇上私生女!   听这意思,霍筠青是要让皇上给自己和迎峰一个名分了,得了名分后,自己就是堂堂正正皇家公主了!   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霍迎云几乎无法相信。   她暗暗地打量着依然站在那里皇上,却见那人眉眼俊朗,确实神色间有几分像自己弟弟迎峰,那看来没错了,自己和迎峰都是皇上儿女。   当日,霍迎云回到自己房中后,她几乎不能平静,激动得在房中走来走去。   这一刻,在香妩那里遭受侮辱,父亲偏袒和冷落,这一切仿佛都无关紧要了。   她竟然是皇家公主,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每一处都激荡起来,整个人兴奋地仿佛要炸裂开。   她竟然是公主呢!   霍迎云身体都在飘,她在房中走来走去,甚至想起来楚潭云。   如果自己成了公主,楚潭云娶了自己不就是驸马吗?   他应该愿意当驸马吧?   如果那个皇上爹不同意怎么办?霍迎云努力地回忆着那个皇帝爹样子,他好像很是和善吧?   到时候自己再哭诉一番,只说这些年受了许多苦,他必心软,自己趁机提出要求,想必就能如愿以偿了。   她又开始想着霍筠青,自己若是成了公主,霍筠青这个侯爷在自己面前怕是也低上几分吧?至于他小妾香妩……   霍迎云嘲讽地一笑,区区一个小妾而已,她堂堂皇家公主,还不是任意拿捏。   到时候,看她还能有什么威风!   ****************   一直到夜幕低垂时,屋子里暗了起来,香妩趴在榻上依然不想动。   不过她如今发了半响呆,也想得明白了。   秋娘得消息,可能是真,也可能没影事,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过无论是真是假,侯爷年轻力壮又位高权重,他总是要娶妻。   侯爷娶妻了,自己这个妾,特别是受宠妾,位子就尴尬了。   设身处地想,哪个正妻能够容忍自己这么一个受宠妾?到时候人家能容忍自己是大度宽容,若是不能容忍自己,也怪不得人家。   毕竟,如果是自己在正妻那个位子上,自己也无法容忍侯爷有别受宠妾室。   香妩这么想明白后,觉得自己只剩下一条路子了。   离开。   其实最初跟了侯爷,她就巴望着有一天能够离开,逃离这一切,只是这段日子,侯爷对自己种种好,让她越来越把侯爷放在心上,有时候甚至恍惚中想着如果自己能够和侯爷这么一辈子多好。   但她当然也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永远不可能成真梦罢了。   如今梦醒了,她也积攒了一些金银,足够自己这辈子花用。   倒不如趁着如今那正经侯夫人没来,早些撤离,侯爷这里也没提防,自己说不得能顺利将这些银钱带走,之后隐姓埋名过日子,岂不美哉?   打定这个主意后,香妩心里那份愁绪竟然消淡了不少。   不过要她就这么离开侯爷……   她想起来侯爷笑起来样子,他极少笑,但是偶尔间眸中带了笑,那笑犹如春日艳阳,实在是看得人心里喜欢。   就这么离开,是舍不得。   心里到底存着一个念想,一个只能压在心底,并不敢明目张胆去想,更不要说涌到舌尖念想。   既然都想着离开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拼着不要脸面,去问一问。   问问他,在他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   香妩既打定了这个主意,便想着寻个机会。   可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许多事,并不曾有这个机会。   先是那博远侯前来定远侯府拜访,香妩作为唯一女眷,只好再次招待了博远侯一家。   她自己倒也算是落落大方,可当看到高贵博远侯夫人,以及夫人身后那文雅秀美侯府千金时,到底是心里存了几分难堪。   她想,别人就算看似敬她几分,其实打心底里明白,她是一个什么身份。   出身低贱人,犹如那爬上墙头树梢蔷薇花,看似高高在上,其实都是因为依附了高墙大树罢了,一旦没了高墙大树依附,还不是柔弱无力藤蔓,落在地上,化作春泥,任人践踏。   是以她心里越发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且借着这段日子,她又让秋娘嘱咐陈游东,帮着自己把一些银钱首饰全都偷偷地带出去了。   到了这一日,那博远侯一家终于离开了,而她也终于盼到了侯爷过来她房中。   此时已经是深秋,秋雨如絮,游廊草木都透着新润,院子里并没人,寂静得很,只偶尔间有稀疏荒叶随着那凄风苦雨飘入院中,轻轻地一个盘旋,落在光洁湿润青石板上   窗棂外花架上摆着几株菊花倒是依旧开得好,在那飘落雨丝中,开得绚烂,如雾如纱,散发着轻淡香味,溢满了屋子。   因香妩怕冷,房中早早地上了暖炉,香妩只穿着单薄里衣,就那么轻轻地裹着曼妙身子。   侯爷这几日忙,忙到不曾过来,这每每让香妩越发明白自己处境。   是以当霍筠青踏入这久违房中时,香妩乖顺地上前,帮他脱了靴子,伺候着换下略带着潮意紫袍。   “看着瘦了一些。”这几日,皇上一直纠缠在侯府中不走,倒是弄得他也不好过来香妩这里。   那人到底是什么秉性,他清楚得很,就香妩这姿色,若是落在他眼里,怕不是惹出是非来,是以为了避免皇上注意到,他干脆就不来了。   “妾身想侯爷,想得茶不思饭不想,自然是瘦了。”香妩垂着眼睫,这么低声道。   那声音糯糯,听得人心里自是生了许多怜惜,抬眸看过去时,却见肌肤如雪,人比花瘦,黛发轻软地自细腻耳边垂下,格外乖巧。   他不由得伸出手来,将她搂在了怀里。   当指尖触碰到她柔腻温度时,便想起这两日见过那位博远侯千金。   即使有先人当年许下婚约,也提不起任何兴致来,若真娶回家,也只能摆着了。   “侯爷——”绵软身子尤自在他怀里弹动了下,这让他越发情不能禁。   外面凄风苦雨仿佛比之前更盛几分,淅淅沥沥地扑打着窗棂,潮润凉意层层袭来,本应该是怕冷,但是香妩被侯爷裹在怀中,细细密密地吻着,丝丝暖意萦绕着她,让她身体发热,发烫,最后化为了一滩水,就那么和他融在一处。   待到风停雨收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若是往日,香妩必是疲惫不堪,再不能言,今日她却撑着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侯爷身上,用自己指尖在他雄健结实胸膛上滑动。   他显然是觉得她有些调皮,用手握住了她。   她便趁机去玩他手指头。   男子手指修长优雅,这是尊贵手,如今却被她握在手中恣意摆弄。   香妩想,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这个男人属于她,完完全全属于她,不会被身份地位,也不会被门第出身所阻拦,她可以用尽所有力气这么抱着他。   “侯爷,你往日……想过将来吗?”她手指轻轻滑动,状若无意地这么问。   “将来?”霍筠青慵懒地眯着眸子,他是舒坦得很,渴了这么多日子,今日倒是吃饱了。   “嗯……侯爷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曾想过娶妻?”香妩尽可能随意地这么问。   霍筠青听到这话,一时倒是沉默了。   娶妻,确实没想过。   这博远侯府亲事,是逝去长辈当年承诺,如今倒是要想个法子才好。   香妩听着这个,顿时明白了。   外面那些传闻是真,只是侯爷不愿意提罢了,或者不愿意现在和自己挑明了。   她轻轻地摆弄着他手指头,又道:“侯爷……将来你娶妻生子了,奴婢便为你伺候小少爷小小姐,你觉得可好……”   霍筠青听着这话,却是别扭得紧。   他反握住她手:“瞎想什么,本侯如今有这么一双儿女,已经尝尽了为人父之苦,这辈子是再不想要了。”   香妩倒是有些意外,意外之后也就明白了。   他已经有了那么一双儿女,不想要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秋娘所说,靠着生个一男半女求得在侯爷身边地位,只怕是痴心做梦吧。   当下香妩再没什么指望,可以毫无念想地离开了。   她将自己脸贴在侯爷胸膛上,又用自己胳膊环住侯爷,却是低低地道:“侯爷,你再疼惜妾身一些吧。”   声音如古琴上弦,如泣如诉,低低软软。   霍筠青倒是被她引得情动,当下眸中颜色转深,翻身直接压了过来。 第71章 香妩不见了   第二日, 霍筠青倒是难得懒散,陪着香妩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后来香妩要起身如厕,他都用那铁箍一般胳膊圈着她腰不放。   香妩无奈,只能推他:“侯爷, 你放开妾身, 妾身要如厕。”   霍筠青侧首,凝着她:“不想放。”   香妩无奈咬牙, 低声抗议:“侯爷!”   霍筠青端详她, 却突然道:“不知为何, 本侯突然想着, 就这么圈着你,怎么也不放开你,你说可好?”   香妩扭过脸去:“侯爷说什么瞎话呢!妾身还要如厕呢!”   霍筠青:“是吗?你尿急?”   香妩听这话,气得脸都红了, 明明以前看着尊贵得天降下凡一般侯爷,怎么如今竟然这么说话, 如此地没有廉耻!   她咬牙, 恨声道:“侯爷, 再这样, 妾身不管了,妾身要尿床了!”   反正她只是一个妾,不用担心脸面。   霍筠青看她这样, 用拇指轻轻擦过她滑嫩脸颊:“别恼,本侯抱你过去。”   这当然使不得,香妩觉得侯爷如今脑子不太清楚, 当下就要挣扎, 哪能如此放浪, 说出去让人笑话,便是侯爷不当回事,她还怕羞呢。   霍筠青却是不由分手,直接抱起她来,来到了净房。   香妩越发羞了,挣扎得厉害,可是霍筠青却犹如抱着一个孩童般,从后面那么把着她。香妩羞得不能言语,又哪里能尽兴,不自觉忍着。   霍筠青轻轻按了她关键地方脉络,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接下来,随着那水声,她紧闭着眼睛,脸上火烫。   她是没脸见人了,更不敢看他一眼,万念俱灰,恨不得死了算了。   霍筠青却俯首下来,绕过她颈子,低声在她耳边问:“和本侯一起沐浴如何?”   香妩羞得几乎想哭,将脸埋在他怀里不动,也不说话。   他便不再吭声,径自抱着她去了沐房。   外面依然下着秋雨,沐房里却暖和得紧,香妩软绵绵地靠在男人身上,就这么浑然无力地承着。若是往日,她应该伺候侯爷,但今日实在是疲乏了,昨晚几乎一整夜鏖战,耗尽了她所有体力,而即将永远离开侯爷念头,更是让她体软身虚。   霍筠青却不以为意,抱着香妩共浴,两个人一起在那水汽氤氲沐房之中,倾听风雨之声,又紧紧地贴着说话儿,其实也没什么可说,不过是些低声呢喃。   香妩靠在霍筠青怀里,闭着眼睛,感受着这男人体温,竟是环住他,不舍得离开。   她想,侯爷对自己好,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这一日霍筠青不知怎么,竟纠缠了她好半响,一直到了晌午过后,王管家来请,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前,却是揉着她发道:“本侯要过去燕京城一趟,去处理一些事,你在府中要听话,乖乖地等着本侯,本侯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几日便回来了。”   香妩听着心里一动,侯爷离开,正是她偷偷溜走时候。   她垂下眼睫,轻轻地“嗯”道:“知道了,妾身等着侯爷回来。”   霍筠青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就在撩袍迈过门槛时候,竟是心中若有所失,甚至有那么一刻,想着干脆把她带去燕京城,随在自己身边吧。   只是一回头,看她低首间精致乖巧模样,实在是惹人,这样女子,若是被那色痞子帝王看在眼里,那岂不是平惹一身麻烦。便是帝王碍于自己,不好出手,可那人惯会手段笼络女人心,万一小姑娘就这么看中了他呢?   霍筠青想起皇上说过话,说他这种不招女人喜欢,说对女人得用手段。   想着这个,他沉默地看了香妩好几眼,到底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而香妩这里,看着侯爷就这么离开,倚在门槛上,就那么望着,一直到那矫健挺拔身姿走出了门后一个转弯不见了,还不曾收回目光。   秋娘悄无声息地来了,送过来了燕窝羹,让她补补身子。   “这种事情,对女人家也消耗身子,该好好补补,不然时候一长,被男人吸得不滋润了,花就该谢了。”   香妩听着这话,并不懂,不过还是吃了。   慢条斯理地品着那燕窝羹,她随口问起来自己银子,秋娘给她把账报了报,她听着自是满意。   就算离开了侯爷,靠着侯爷赏这些,她依然能吃一辈子燕窝羹了吧。   她一边喝着燕窝羹,一边盘算着,等到这碗燕窝羹喝完了,她让丫鬟出去,却让秋娘留下,和秋娘提起自己打算来。   秋娘自是一惊,脸色煞白:“小夫人,这怎么使得?!”   香妩却倒是平静得很,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惊世骇俗,若是以往自己,必然是没这个胆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已经在她心里咀嚼了许多遍,以至于原本胆怯和忐忑早已经消散,只剩下平静了。   如今她提起来,竟仿佛说起天气好出去踏青那么平淡。   于是她淡声说:“我是已经决定了,秋娘,我信你,你是真心对我好,所以我和你说,我既是要走,那就不能连累你,所以你得看着怎么躲一躲,免得因为我不见了遭殃。”   依她意思,秋娘推脱一个理由离开侯府一些日子就是了。   秋娘在最初震惊过后,勉强平静下来了,她望着香妩,叹道:“小夫人,这是为何,侯爷对你不好吗?”   香妩眼圈红了,她想起来今日侯爷对自己百般温柔:“他对我,是极好了,好得我都不敢相信。”   秋娘:“那是小夫人不喜侯爷?”   香妩:“这个世上,有这般英伟男子,俊美刚毅,位高权重,却对我如此疼惜,我怎能不心动。”   秋娘:“那我实在是不懂了,既如此,小夫人安心地留在侯府里,侯爷疼惜你,就连少爷小姐都要看你脸色,锦衣玉食,处处风光,怎么就要走?”   香妩叹,一时透过安水晶珠帘,望着窗外摆放着菊花,吐着芬芳菊花恬淡安静。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他越是对我好,我心里越喜欢,越是喜欢,我就越要走。因为我心里藏着一个念头,尽管我自己羞于承认,可如今这念头已经养成,再不能压下了。”   秋娘望着香妩:“小夫人,你——”   她本是聪颖之人,顿时意识到了,一时望着香妩,面上有些凄然。   她自是知道,那是绝无可能。   香妩出身可以当妾,那是侯爷格外疼宠,但是当正妻,那就难了,按照律例,那是不能。   香妩默默地望着那菊花,扯出一个苦笑:“我竟然想当他妻子,名门正娶妻子,我想和他站在一起,想着能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陪在他身边一辈子。我希望我们百年之后,我能以妻子身份和他合葬,我希望墓碑上刻着我们两个名字,我希望在别人眼里,我是他妻子。”   她喃声道:“但是这可能吗,永远都不可能。”   “我出身不好,所以哪怕我长得模样好,哪怕我也会琴棋书画,哪怕我如今学了礼仪规矩,我依然不可能,看似风光体面,其实骨子里还是寒酸,我就是一个卑贱出身,永远不可能和他并肩站在那里。如果要我一直这么当他妾,看着他以后娶一个妻子,看着他和他未来妻子恩爱,那我宁愿离开,宁愿连这个妾身份都不要了。”   秋娘听着这些话,一时倒是有些震撼,她望着香妩,看了很久,最后终于握住了她手:“小夫人,你这个心思,我秋娘虽并不赞成,但我能懂,你既是这么打算,那我也劝你什么,需要我做什么,怎么能帮你,你尽管说,我秋娘能做到,赴汤蹈火,我帮你。”   香妩自小无父无母,和她关系好就是那几个丫鬟,如今听得秋娘这番话言辞恳切,自是感动不已,几乎落下泪来,不过到底是忍下了。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多弄些银子傍身,还得依仗着你侄子帮着我打理,以后我孤身一个人过日子,这些少不了。”   秋娘忙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侄子那人素来宽厚老实,便是小夫人离开了侯府,他也断然没有不至于生出什么不好念头,我秋娘都能替他担保,他但凡活着一日,就帮你打理一日,你什么时候回来,账目必然清清楚楚,必无半分含糊!”   香妩这下子眼泪就真落下来了,秋娘忙安慰她,两个女人便抱在一起,倒是低声哭了一番。   哭过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于是秋娘出去打探消息,这才知道,侯爷是当晚离开了侯府,据说是过去燕京城了。   两个人便开始做打算,先是秋娘假托姑母病了,要回去料理,告假几日,接着秋娘便过去找了陈游东,将香妩身边首饰金银尽可能换为银票给了香妩,又给她订好了车马,花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张路引。   而香妩这里,则是开始收拾,那些锦衣华裳她自然是不要了,只挑那些值钱细软,缝进了自己贴身小衣里,或者装在绣嚢里,这样她带出去,别人是再不会起任何怀疑。   一切准备好了,香妩便和管家娘子提起,只说自己在家中憋闷,打算出去庄院里散心。   管家娘子自然是赶紧应承着——如今谁都知道香夫人受宠,哪个敢给她脸色看。   偏生这事很快被霍迎云知道了,霍迎云当即便表示,她也要去。   香妩听这个,多少犯难,面上就有些犹豫,霍迎云挑眉,打量着她:“怎么,只许你去,我不能去?”   若是以前,她还忌惮香妩几分,但是现在,她是再也不用顾忌了。   她打听到了,父亲过去燕京城,是陪着自己那位皇上爹一起离开,到了燕京城里,应该就要开始给她和迎峰安排身份,也就是说,用不了几日,她就是公主了。   若是以前,香妩自然不怕得罪霍迎云,好歹她也是受宠妾,但如今香妩有心事,若是一味拒绝,倒是担心被人看穿了,显得心虚,当下也就没说什么,任凭霍迎云跟着了。   于是到了第二日,香妩准备随着霍迎云出城。   出城时候,白简自然是要跟着。   香妩一看到白简,顿时愣了。   她没想到这一出。   白简如果跟着,自己哪能走脱得了,她犹豫了半响,终于望向白简:“白简姐姐,你,你不用去了吧?”   白简也是微怔,看向香妩。   香妩心一缩,她觉得白简眸光就那么平淡地扫过来,仿佛看透了自己所有心思。   她心虚,不过还是小声说:“白简姐姐你在家好生歇着就是了,不就是去一趟庄院,也没什么大不了事。”   白简望着她,抿着唇,不说话。   香妩心中忐忑,她千算万算,发现自己竟然漏算了白简。   过了好一会,白简终于开口:“好,我不去了,小夫人一切小心。”   香妩顿时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终于说定了白简,香妩可以放心地跟着霍迎云出城了,出城时候,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但显然两个人各有心事,香妩是想着躲开霍迎云赶紧逃了,霍迎云是想着,怎么给香妩一个好看。   她如今是没什么怕,出一口恶气,让香妩难堪一番,这才痛快呢。   就这么走到了郊外,马车行进间,隐隐一阵甜香传来,往马车外看过去,却是一片柿子林,那柿子已经熟了,挂在树上犹如一盏盏小红灯笼。   这个地界香妩倒是熟悉得很,记得昔年霍迎云过去庄院,闹腾着要吃柿子,她们几个小丫鬟陪着她去摘柿子,结果晴月不小心擦到了一处,险些从旁边斜坡滑下去。   因为这个,香妩也发现,那里有一处小路,可以从旁边山沟过去,直通别处,倒是一个捷径。   香妩不由看了一眼旁边霍迎云,想着从这里出去,就可以到城外官道去等通往其它州府马车了,倒是方便得很,只可恨这霍迎云,非要跟着自己,这不是耽误自己前程吗?   正想着,却听那霍迎云道:“这柿子倒是香美得很,我想尝尝。”   香妩听了心中一动,便道:“既是你要尝,那我们就下去看看吧,或许还能挑选几个好?”   霍迎云也是怀着心思,她是看柿子林那边道路有些崎岖,想着借机给香妩下一个绊子,当下自然同意,于是两个人下了车,又让侍卫丫鬟在那里候着。   丫鬟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看香妩没反对,也就应了。   霍迎云见香妩竟然同意,心中大喜,想着这丫鬟出身就是傻,怕是不知道自己存着心思。   “这柿子味道实在是好,想必是熟透了。”霍迎云眼睛看着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是。”香妩藏着心事,不着痕迹地望向那柿子林后,她记得那处小路就在这里?   “我还记得那一年,我们也是经过这里,当时我还让我身边几个丫鬟帮我摘柿子。”霍迎云感慨道,当这么说还是,她眸中带着一丝打量笑,就那么斜看着香妩。   香妩没看霍迎云,她看着旁边树,那柿子树皮灰黑,布满了深刻皱纹,深到裂纹翘起来。   她知道霍迎云故意,故意提这些,其实如今身边并没别人,但她就是想故意用言语刺自己一把。   但是香妩并不在意,她都要走了,在意这个做什么?   她也知道霍迎云可能想借故给自己使绊子,那她等着。   霍迎云给自己使了绊子,自己就不见了,侯爷那里,说不得并不会疑心自己,反而怀疑霍迎云。   于是她笑了:“小姐若是喜欢,我们再去摘几个便是了。”   霍迎云:“真吗?那你帮我摘几个吧。”   香妩略拢了一下脸颊边碎发,笑着说:“好,不过我看那边树上柿子好像更熟一些,我过去摘那边吧。”   霍迎云一眼过去,那里地势也更为陡峭,当下简直是不敢相信,这香妩真傻,傻透了,自己其实也没想太动心思怎么着她,结果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当下自然是连忙应允。   到了这个时候,香妩更加明白霍迎云心思了,不就是想害自己吗?   行,你要害,我就给你害。   她起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回头,便捕捉到了霍迎云脸上期待,那种期待着自己倒霉眼神。   “那边地势好像不好?要不然算了吧。”香妩故意这么说,她是想最后逗逗霍迎云。   “怎么会,这也没什么吧,就是摘一个柿子而已!”霍迎云唯恐香妩不去,连忙这么道。   香妩面露犹豫。   霍迎云忙道:“你不用怕这个,那边柿子林外都是我们人马,若是有个什么,不过是喊一声事。”   香妩:“你不帮我叫人怎么办?”   霍迎云:“……”   她咬牙:“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香妩,虽说我以前对你有些不满,但如今你是我父亲妾,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是把你当长辈,我岂会这么对你?”   香妩欣赏着霍迎云睁眼编瞎话样子,看够了,她歪头想了想:“可是我是长辈,应该你给我摘柿子吧?”   霍迎云一噎,这香妩到底是傻还是不傻,怎么这么难缠,她白费这么多口舌!   香妩:“要不然你对我行个晚辈礼吧,这样我作为长辈,帮你摘个柿子也是应当应分。”   还要行礼?   你怎么不说让我给你跪下呢?   这还得寸进尺了!   她差点想直接扭头走人,不过想想,到底是忍下了。   她盯着香妩,过了好一会,笑了下,之后给香妩行礼:“麻烦夫人过去帮我摘几个柿子吧。”   香妩:“长辈礼,还是要低一些吧。”   霍迎云:!!!   她咬牙切齿,在心里将香妩剁碎了一百遍,不过最后还是低下头去了。   这样总行了吧?   香妩看着她气得脸都青了,心情大好,临走之前坑霍迎云一把,想想就觉得痛快。   她笑着说:“好吧……那我过去看看,你等在这里,不要乱动。”   霍迎云连忙点头:“那是自然,你快去快回。”   一时香妩往那边林子过去,霍迎云翘首看着,亲眼看着她过去了那边柿子林。   她心思一动,便故意先去了另一处,在那一处逗留了片刻,之后才从那处往回走。   如此,马车旁边侍卫丫鬟自然是看到她过来方向了。   霍迎云回去马车边,直接命令那些侍卫:“香夫人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了,让我们过去庄院等候。”   她这一说,香妩身边几个丫鬟自然是不信,面色难看起来:“香夫人怎么可能一个人走?”   说着就要去寻,旁边家丁见此,自然也不敢轻忽,毕竟谁都知道,那位香夫人可是备受侯爷宠爱。   霍迎云听了,叹道:“既如此,那我们一起过去寻寻她吧,其实我早和她说了,不要自己乱跑,她却是不听。”   她这漏洞百出谎言,自然是没人信,不过好在她早有计较,便带着众人往她过来时方向寻去:“她好像是顺着那边过去。”   丫鬟不疑有他,当下和家丁顺着那条路去找,谁知找了半响,根本不见踪迹。   霍迎云折腾了半响,想着那香妩也差不多该爬回来了,可谁知道,一直不见人影,当下也是纳闷。  、   当下只好带着人去看,谁知道找了好大一圈,还是没人。   这下子,霍迎云自己也犯嘀咕了,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那就不能怪自己了……   至于丫鬟家丁,也都吓到了,这下子庄院也不敢去了,匆忙回去禀报府中管家。   王管家知道,身子不稳,险些摔倒,当即赶紧带着人马寻找,可一直寻到了天黑时候,也不见踪迹。   偏生侯爷不在府中,可是把这王管家急坏了,最后没办法,去找朱衣白简,谁知朱衣随着侯爷过去了京城,白简则是是不见人影,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王管家只能咬牙下令:“找,继续找!怎么也得找到!”   真找不到,等侯爷回来,他只能以死谢罪了吧! 第72章 私奔了!   香妩一旦离开了霍迎云视线, 便钻入了那边小路,提着裙子一溜小跑,想必是昨日下过雨缘故,枝叶茂盛, 地上枯草还带着潮湿, 香妩衣裙绣花鞋被打湿,不过她倒是没在意, 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小时候也曾流落街头, 什么苦头没吃过, 后来先是被养父母收留, 之后入了侯府,一直都是干活伺候人,她看似身子娇弱,其实不怕吃苦, 爬山下坡不算什么。   香妩一个劲地往那小路上钻,偶尔间遇到鼠虫之类只当没看到, 到了后来, 小腿刮到了几处, 胳膊上布料也刮破了, 不过人到底是钻出来了。   这边是通往并州大道,大道上有来往车马,香妩想着自己随便找一辆马车过去并州, 侯府里想找自己就难了,毕竟他们一时半刻发现不了那小路,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跑到了这官道上。   她躲到了一处树后, 先用泥巴抹了抹脸, 又摘下头上钗子, 用木头枝子将头发胡乱簪起来,再把身上衣裙抹脏了,这么乍一看,她就是乡间粗糙妇人了。   当下不慌不忙地揣着手,站在路中央,不多时,就有马车经过,她粗着嗓子喊人家,那马车吆喝着停下,她上去了。   上去后,自然不敢露财,只拿外面几个早准备好铜板给人家了,人家也没怀疑,之后一路上低着头,不吭声,就这么往前走。   等到这车到了一处岔路口,一条路是通往并州,另一条却是通往乡下,她只说要过去乡下娘家,就下了车。   下车后,先躲了会,之后寻了一根拐杖拄着,徒步往前走,如此走了十几里地,便见一处客栈,干脆住了下来。   住了两三日后,她又搭了一辆顺路马车,前往并州之西宁州。   如此一来,侯府里人再想寻她,可就难了。   她想着,那些人断断想不到,她竟然跑去了另外一处。   她当然也惦记着陈游东那里银子,不过想着,自己必须避避风头,等过去这一阵,侯爷新夫人娶了,差不多把自己忘记了,自己再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一路上躲躲藏藏,也遇到一些波折,谁知道每次都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便是需要车马时候,总是能有好心人车马搭载一乘,如此如有神助一般,竟然顺利地到了宁州,这宁州地处交通要塞,来往车马多,倒是热闹得很,也有不少像香妩这种外人,只为了能寻个生计,香妩藏在那些人中,倒是也不惹眼。   到了宁州后,香妩先住在寻常客栈里,之后就四处寻觅着,想找个住处,但是她人生地不熟,哪里是那么容易。   倒是那客栈老板娘,是个爽利人,见她孤身一人,便问起来。   香妩没说话就两眼泪汪汪,只说自己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寡妇失业没个着落,又被公婆赶了出来,如今不求其它,只求能有个住处。   说着,眼巴巴地取出来一些银子,问人家这些能盘下一处宅院吗?又说若是不够,只怕是自己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说完还掉了一些眼泪。   客栈老板自然是信了,倒是爽快地帮着香妩打听,很快寻到一处,算是闹中取静宅院,只是略小一些罢了。   香妩觉得孤身一个女人家,关键是要安稳,看看那宅院处于胡同正当央,若是门户紧闭了,应该不至于招来贼人,便应下来。   盘下来这处宅院后,她开始打扫安顿。   虽说她如今身上钱财颇丰,但财不敢露白,也得藏着掖着,免得被人家惦记,只能是装穷,勉强给自己置办了一些寻常家具,算是把家给安顿好了。   安顿下来后,香妩又买了几样瓜果点心过去客栈老板娘处谢人家,这老板姓孙,人称孙娘子,看着香妩倒是投缘,也有心结交,一时两个人你来我往,倒是处得不错。   香妩又说一个人没什么营生,长此以往怕是坐吃山空,那孙娘子介绍了香妩一个活,却是帮着药店那里誊抄医书,香妩自然是乐意,当即由孙娘子引荐着过去了。   那药店主人是个头发须白老人家,姓陈,也是个古道心肠人,就此收下了香妩,约定了抄一本书给多少铜板,香妩哪里在意多少钱,不过是寻一个活,好歹在这里有个营生,并有交道人,慢慢地融入这里,不至于孤零零地被人欺负怀疑罢了,自然是应下了。   自此,香妩白日里过去抄书,晚间回到自己院子,闲来无事便和孙娘子说说闲话,慢慢地也结交了几个镇子上妇人,还算和善,偶尔间问起香妩事,一个个感慨连连,对她颇为同情,有几个还想给她做媒,香妩赶紧拒了。   她曾经想过随便嫁给王二狗,随便嫁给侍卫花匠或者马厩里,那是小姑娘家不懂事,就想着找个男人找个倚靠。   但是如今,她懂事了,经历了侯爷那么一个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怎么可能再看上别个?   这个世上,能比得上侯爷半分,她怎么可能再遇到?   是以只说自己身体不好,怕是不能孕育,倒是凭空连累了别人。   本来这小镇上对她觊觎也很有几个单身汉子,后来听说她不能孕育,顿时都散了,在这年月,不能孕育女人没几个愿意娶回家,大家娶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顶着大家伙同情目光,香妩松了口气。   她发现这小镇不是长久之地,她得赶紧再寻觅一个住处,一个不会惹人注意。   可是就在她打算动身离开时候,一个让她提心意外发生了。   **************   霍筠青赶回定远侯府时候,骑是快马。   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本来在处理妥当了朝中政事并将那对子女身份安排好,皇上是特意为他设了宴席。   不过霍筠青根本无心参加,便要匆忙离开。   临走前,皇上挑着眉打量他,满是疑心:“朕怎么不知道,定远侯府有什么牵着我们堂堂定远侯,倒是让你这么急不可耐地回去?”   当时霍筠青只是冷冷地给了这帝王一眼:“身为定远府封侯,臣不回去封地,难道还要赖在燕京城不成?”   皇上其实想说,那你赖啊,赖啊,别走了,留宫里吧。   但是他没说出口,霍筠青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且走路还带风。   这下子皇上摸着下巴开始多想了:“他到底惦记什么呢?天底下,能让霍筠青形色如此匆匆人,有吗?”   霍筠青当然知道皇上在猜度自己心思,不过他顾不上了。   为什么这么急,他自己也不知道。   自从离开定远府后,他心里总有几分不安,距离定远侯府越远,那丝不安越重,这种不安并没有什么道理,就仿佛他年少时单骑走在漠北,他能精准地感觉到在那陌生漠北荒野之地哪里可能有埋伏一般。   以至于后来,他竟是抛下侍卫,自己骑了快马一路往回赶,中途几乎马不停蹄,如此三日功夫,终于回到了定远府。   当踏入了定远府巍峨城门,骑马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人群,霍筠青心中稍定。   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切和他离开时并无两样。   他深吸口气后,从容不迫地骑着马,穿过街巷,来到了自己府门前。   府门前守门依然是那几个小厮,当他踏入府中时,看了一眼旁边点头哈腰一个,淡声道:“你是王二狗吧?”   王二狗诚惶诚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侯爷认出来,当即道:“是,是,是小!”   霍筠青凉淡眸光扫过他,不过是一个寻常小厮罢了,除了相貌略显清秀,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   不由暗道,那小女人当初竟然能看中他,这也是没眼,或者说,不经过如自己这般气伟男子,她自然是不懂男子妙处。   有了自己,这天底下,她还能看中谁?   如此一想,身姿越发挺拔,气态越发从容。   待到踏入自己房中,早有奴仆丫鬟过来伺候,准备好了沐浴热水,又送上茶水点心等,霍筠青捧起茶来,悠闲淡定地品了一口,眸光却不自觉地望向窗棂外。   自己回府消息应该很快传开了,依她那柔顺体贴性子,应该早些过来伺候自己才是。   一时不由想着她迈进门槛模样,定然是小碎步,乖乖,睁着一双水润眼睛满是惊喜地望着自己,说不得还要提着裙子过来,就像一只粉蝴蝶般,恨不得扑向自己。   霍筠青这里一盏茶品完了,旁边小厮过来伺候着,看那样子是要伺候他沐浴。   但是他并不想小厮伺候他沐浴,他想香妩伺候他沐浴。   修长优雅手指轻轻把玩着那已经用尽盏茶,一丝恼恨自指尖浸入筋脉,这小女人怎么如此没有眼色,难道不知道他回了府中,不是应该急巴巴地过来迎他伺候他?   等她过来,定是要让她好看,给她一些教训。   当然了,最好是去榻上,看她求饶不求饶。   这么想着时候,就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霍筠青眉眼顿时变得凉淡起来。   他并不看门窗处,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墙上字画。   门开了,一个人进来了。   霍筠青唇边泛起一抹冷笑,来这么迟,也实在是懒散得很。   “侯爷,你可回来了。”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王管家那赔笑声音。   霍筠青捏着茶盏手指微微用力,缓慢地望向门首处。   只有一个王管家点头哈腰地站在那里,并没有香妩。   霍筠青心间不悦扩散开来,他决定了,今日绝不轻饶,定是要她在榻上哭求一百遍。   “侯爷,你,你这一路回来辛苦了,侯爷先请沐浴吧,已经命厨房准备着膳食。”王管家笑呵呵地这么道。   霍筠青面沉如水,不言语。   “侯爷,你想吃点什么,奴才这就让厨房去做。”王管家低头间,颇有些战战兢兢意味。   霍筠青抿着唇,眸光深幽,握着茶盏之间,微微用了几分力气。   “侯爷,你,你——”王管家不知道说什么了。   压抑逼人气息已经在房中弥漫,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前这是十七岁出道天下几乎无敌手霍筠青,是俾睨世间杀人如麻霍筠青。   跟随霍筠青多年王管家,知道自家侯爷威震天下,却不知道他眉头不皱一下,便可以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王管家腰弯得越来越低,在这深浓秋凉中,额头也竟然渗出汗来。   “说。”霍筠青出声,声音沙而沉:“她人呢?”   “侯爷,你是说,你是说小夫人吗?”王管家声音都在发抖。   霍筠青阴着脸,唇抿得仿佛一把没有剑鞘薄剑。   王管家想哭,但是他不能哭,他战战兢兢地深吸口气,终于道:“侯爷,小夫人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润青色茶盏在修长手指中轻轻转动,霍筠青说出话平淡却透出几分危险气息:“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王管家噗通一声跪下了:“侯爷恕罪,小夫人她失踪了!她跑了!”   王管家跪下后,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   安静到就连屋外落叶之声都那么清晰地响在耳边,王管家紧咬着牙关,他几乎听不到自己呼吸声。   陡然间,他听到一声巨响。   猛地抬头间,却见侯爷手中茶盏已经硬生生被扔出去,生生地嵌入了墙上。   而侯爷脸色,难看得犹如生铁一般。   王管家脚底一软,直接栽倒在那里了。   侯爷这是动真格了。   **************   香妩发现了一件很不幸事。   她发现自己开始犯呕,食不下咽,开始以为自己病了,也没当回事,想着自己如今也抄写了不少方子,多少知道一些医术,便随意抓了一些药来吃。   谁知道吃了后并不见轻。   再之后,她自己猛地记起来了。   这……难道是怀上了身子?   这个念头一来,她顿时吓傻了,连忙给自己把脉,可她哪里会呢!又不敢在这医馆里让人看,最后偷偷地坐马车到了邻镇,让大夫过了一下脉,人家连声说恭喜,说这是已经三个月了。   香妩吓傻了,她竟然在离开时候已经怀上了侯爷骨肉?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自己能养大一个孩子吗?   她并不怕吃苦,她也不怕受穷,可是她没养过孩子。   现在是有不少银子,但是一个单身女人,连在一个小镇安身都被人说三道四,更不要说养一个孩子了,是不是得买一个奴婢,可是那样,她之前说谎话都瞒不住了。   香妩心乱意麻,一时甚至有些后悔了。   离开侯爷,这是她为了自己,为了心里那卑微却又决不可能心思,为了骨子里一抹不知从何而来傲气。   她可以糟蹋自己前程,却不能这么糟蹋孩子将来。   若是自己安分一些,忍耐一些,这孩子也是侯爷亲生骨肉,就算不是嫡出,那也是小姐少爷呢!   香妩抚着肚子,心思恍惚,她开始想着她能不能回去了。   但是自己是逃出来,且逃出来两个多月了,孩子如今三个月,侯爷能信自己吗?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奸夫怀上了再赖给他?   香妩身子发软,小脸也垮下来,她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她没跟着侯爷前,可是勾三搭四找了好几个,她知道侯爷那里根本不信自己,如今自己又逃出来过,这个清白该怎么自证呢!   万一自己生下来后,侯爷一直疑心该怎么办?   自己受罪没什么,可自己孩子呢?   香妩犯愁,犹豫了好半响,最后还是收拾包袱,打算回去定远府,好歹打听下消息,看看自己跑了后,他是什么反应,若是没那么大怒,兴许,兴许好好和他说说,还有戏。   一路上,香妩走走停停,犹犹豫豫,百般愁绪,更兼她怀着身子,孕吐厉害,自然是走得极慢,走到了并州边界时候,竟然体虚无力,险些病倒。   没奈何,这一日只能住在一处客栈,这客栈周围荒凉,并没什么人烟,生意也就不好,如今不过是一对老夫妇勉强维持着罢了。   香妩病了后,掏出一些银子,请这位王婆婆帮着熬药,王婆婆颤巍巍地将药端过来。   香妩挣扎着爬起来,自己强忍着呕吐喝下。   此时屋外哀风裹着雪花怒吼,风吹打着粗糙掉色窗棂,发出哐当哐当声音,那只糊了旧茅草窗子哪里能抵得住交加风雪,入骨寒风便从缝隙里窜进来,灌了香妩一嗓子。   伴着那刺骨寒风,苦药汁进入喉咙,香妩难受得一阵阵犯呕,虚弱地趴在床榻上,耳边依然是那呜咽着风声,斑驳破旧客栈仿佛都在跟着震颤。   香妩突然想起当初侯爷病了,自己哄着他喝药情境,竟是泪水潸然而下。   自己成了这般模样,不知道侯爷如今可还记得自己,若是记得,是恼着,还是想着,或者说,他去了燕京城,娶了那博远侯家千金,早把自己给忘了!   王婆婆看着香妩这凄惨模样,也是叹了口气:“你一个年轻妇人家,如今怀着身子,你家女婿怎么也不跟在身边?倒是让你一个人赶路受苦。”   香妩闻听此言,自己也是哀伤不已,便道:“我做错了一些事,我家男人怕是轻易不能饶我。”   王婆婆:“既是一家子,哪有什么饶不饶,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香妩抹眼泪:“王婆婆你不知,他那性子不好,若是知道了我错事,只怕是要了我命。”   她便想起来,当初侯爷把那金链儿给自己戴上时,那幽邃到让她看不懂眸光,她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惹恼了他,他是真得可以要自己命。   王婆婆:“瞧你说这是什么傻话,你如今怀着他身子,他还能把你怎么样,少不得把你供起来!”   香妩听此言,却是苦笑不已,她抚着肚子,想起来当初侯爷说话,他是不想要什么儿女子嗣。   当下叹道:“我肚子里虽然怀了他骨肉,只怕是他并不在意,他原本就有一双儿女了,那双儿女,也未见他怎么亲近,凉淡得很,如今我又怀上,只怕是更不喜了。”   记得当年她做丫鬟时,就隐约知道,侯爷高傲,目无下尘,从不亲近儿女,当时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如今轮到自己肚子里孩儿,想想实在是苦涩。   王婆婆却是不以为然,摇头叹息:“到底是年轻,你是不知道男人,男人怎么可能对自己骨肉不喜?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况且男人都喜欢子孙繁茂开枝散叶,任凭他和前头女人有几个孩子,你给他生了,他看着也高兴,若是万一是个小子,那就更好了!”   香妩听着这话,半信半疑:“真吗?可是他不是寻常男人,他说他并不在意什么子嗣血脉……”   他若是寻常男人,早妻妾成群儿女遍地了吧。   王婆婆:“当然真,管他什么男人,他终究是男人,男人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我听你说他前头有儿女,那年纪也不小了吧?这男人哪,年轻时候还可能不在乎子嗣,年纪大了,就想着传宗接代,儿女越多越好!说不在乎,嘴上说说而已,你若是不能孕育,那才麻烦,男人嘴上说不嫌弃,心里怕是厌着你呢!”   提起这个,王婆婆也愁,想起来自己伤心事:“我但凡有个儿女,也不至于到今日地步啊!”   香妩这下子是真信了,她精神起来。   也许她应该过去,找到侯爷,把这件事和侯爷说清楚,看看侯爷怎么说,若是他实在不信自己,大不了孩子生下来后滴血认亲!   到了第二日,香妩打起精神来,恰好这个时候有一辆马车经过,也是赶巧了,那马车看着倒是舒适得紧,一问才知道,原是去接一位大户人家小姐,结果人家不用了,这才空跑了一趟。   香妩看到这马车,真是感动得流泪,她觉得自己命真好,也觉得上天注定,她应该回去找侯爷。   当即给了人家银子,又备了一些干粮,就这么在风雪中颠簸着上路了。   人心里一旦有了奔头,哪怕辛苦一些也不怕了,她满心期待着能见到侯爷,身上病竟然也消退了几分。   如此,赶了两日路,便来到了定远府和并州交界之处。   一到这里,她就发现形势不对,凡是路口处都是人马把手,严加盘问,倒像是捉贼一般。   香妩轻易不敢上前,便请车夫过去打探,一问才知道,定远府乃至并州府,都在寻人,寻得是个妇人。   香妩听到“妇人”二字,连忙继续问,再问,却是说,是定远侯府奴婢,偷拿了侯府里重要物什,如今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以重赏捉拿此婢。   香妩听得腿软体虚,险些栽倒在那里。   侯爷怕是气急了,自己如果就这么出现,他必不能放过自己了。   自己临走前,把往日他赏那些金银首饰统统变卖了卷走,他看到,怕不是会多想,只说自己卷款而逃。   一时香妩惶惶然,想着侯爷素日性情多变,是个让人捉摸不透性子,他对自己亲生儿女尚且无情,何况自己!自己便是怀了他骨肉又如何?当下哪里还敢再过去定远侯府,只能是先寻了下榻之处住下,慢慢地想着法子再做计较。   谁知道也是巧了,这一日她住在那驿站,才刚住下,就听得外面动静颇大,车马奴仆喧哗,侧耳仔细一听,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竟是霍迎云和霍迎峰经过此处,住在这里。   因人多,厢房不够,就有几个丫鬟被安置在紧靠着香妩厢房,其中一个,竟然有晴月,香妩侧耳倾听,能听到她们在那里小声嘀咕,连猜带蒙,这才知道,原来霍迎云和霍迎峰竟是要过去燕京城,至于侯爷,随后也要跟去。   香妩心中暗暗惊讶,想着怎么都要过去燕京城?   正在这时,小丫鬟们却提到了香妩名字,提到后,声音就更小了,香妩几乎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晴月说道“菩萨保佑,她可别被捉回来,不然只怕……”   香妩听着这话,眼泪都往下流。   一则是晴月到底是昔日姐妹,还惦记着自己替自己操心,另一则,侯爷果然是怒极了,若是寻到自己,只怕是要自己性命!   此时她心里多少有些悔恨,想着如果自己不跑,听话地留在府中,侯爷回来了,知道自己怀了身子,便是再不喜,虎毒不食子,想必也能容下,这日子怎么也能过下去,也断不至于落到今日地步。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男子,便是疼宠自己又如何,自己只是一个妾而已,以后偏宠不再,还不知道什么下场,至于生下一男半女,也不过是在侯府遭人白眼罢了。   自己如今从侯府里挖了那么多银钱,只要好生经营,养活一个孩子并不难,又何苦在侯府里当妾低人一等!   她听着外面风雪之声,抚着肚子,原本惊惶心也稍微安定下来。   以后只当自己是寡妇,和肚子里孩子相依为命就是。   至于侯爷,他怒也罢,娶也罢,都和她没瓜葛。   当然,一切前提是,自己必须想办法跑出去,万万不能落到那些捉拿自己人手中。 第73章 还我女儿来!   外面风雪越发大了, 傍晚时候,窗外几乎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偶尔走动模糊人影,以及那飞在风中灰茫茫雪花。   霍迎云想起这段日子事, 也是心烦得厉害。   那一日父亲回来, 听说香妩跑了,自然是怒极, 大怒之下, 详加盘问后, 便将自己带回去, 好生逼问。   霍迎云想起当时情景便心有余悸,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后来王管家过来,只怕是父亲能要了自己命, 她真切地感觉到父亲眸中杀意。   霍迎云不免心寒。   不管怎么样,父亲养育自己十几年, 便不是亲生父亲, 她也尊他为父, 但是现在, 为了那么一个下贱丫鬟,他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漠无情,这让霍迎云心中泛凉, 又觉嘲讽不已。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皇上亲生女儿,就应该好生对待自己,将来自己当了公主, 在皇上父亲面前多为他说几句好话就是了。   即便他功盖社稷, 那又如何, 终究是臣子,臣子能和皇上比吗,能和公主比吗?自己怎么也是皇上血脉,是皇家子嗣!   是以霍迎云心思是别扭,她既恨霍筠青竟然对自己如此冷酷无情,又暗想着自己成了公主后,怎么也要让霍筠青后悔,同时又存着一丝期盼,盼着早一些见到那皇帝父亲,认祖归宗,怎么也要成为公主。   一时又想着,楚潭云知道自己成了公主会如何,是不是震惊不已?楚家人,若是知道,岂不是捶胸顿足后悔自己之前没有不惜一切代价求娶自己?   她想着这些,心里自然是又颇有几分期待,想着自己当了公主后,还要回来,就以探望养父理由,来看看楚家嘴脸!   就在这诸般心思中,霍迎云看到窗户好像有人走过,那条人影模糊纤弱,在这冬日里蹒跚而行,竟有些眼熟。   倒是有些像香妩那贱婢子!   霍迎云不屑地收回目光,想着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惹了父亲那般恼怒,若是将来捉住了,怕不是要活活打死。   她摇头叹了一声,微微眯起眼儿,开始想着自己进宫后当公主日子了。   *************   霍筠青几乎布下了天罗地网来寻找那个逃走小丫鬟,但是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怒极他将定远府周围几个州府都翻遍了。   定远府周围,甚至远在燕京城人,都知道霍筠青在找一个逃奴,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找一个什么样人,也没人知道这个逃奴到底偷走了什么以至于让曾经那样高傲冷漠霍筠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她。   找不到香妩霍筠青,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总是阴着脸,有时候性子上来,一两天不吃不喝。   如今霍迎峰和霍迎云已经被打发出去了,霍筠青身边除了往日效忠家将,也没别人,操心不过是王管家罢了,王管家吓坏了,在旁边小心伺候着,虽说侯爷身子好,但也不是铁打,他也得吃饭。   霍筠青在几日不曾吃喝后,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下巴那里也生了青胡子根,整个人看着坚硬冰冷,落拓得像冬日里屹立在凛冽寒风中树。   他缓慢地抬起眸来,望向了战战兢兢王管家。   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两日不曾进食,但是他并不饿。   不但不饿,连开口说话都不想。   “白简也不见了?”两日来,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冰冷犹如破布。   “是……”王管家很头疼,他知道白简和朱衣自小服侍侯爷,对侯爷忠心耿耿,当初侯爷甚至让白简保护香夫人,为什么在这最关键时候,白简竟然不见了?   霍筠青轻轻磨牙,磨牙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攥紧了手中座椅扶手,那扶手应声而碎。   王管家心咯噔一声。   霍筠青眯起眸子,喃喃道:“她这是和白简有了私情吧。”   王管家顿时傻眼了,噗通一声跪下,赶紧劝道:“侯爷,侯爷,你别多想,怎么可能!白简姑娘对侯爷忠心耿耿,香夫人对侯爷也是忠——”   他想夸香夫人忠心不二安慰侯爷,但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合适,香夫人跑了,再夸这是戳侯爷痛楚啊!   霍筠青却突地勾起唇来,冷笑一声,那笑中无尽嘲讽和苍凉。   王管家看到,便觉鼻子一酸。   他家侯爷,英武盖世侯爷,这个世间,权势富贵锦绣前程,在侯爷眼里也不过是浮云一般,他和皇上情同手足,又是封疆大将,这样侯爷,想要什么没有,如今却栽在这么一个小丫鬟手里,被折磨得这般模样。   他跪在那里,几乎老泪纵横:“侯爷,这也许有些误会,万万不能多想了,不然白白折磨自己。”   一时想着,自己纵然只是一个管家,但也算是锦衣玉食,又有儿子,如今儿媳妇也怀了身子,以后也是儿孙绕膝,但是侯爷呢?白白养大了一双儿女,如今儿女都过去燕京城认亲爹去了,少爷是个有良心,临走前跪在那里不舍得离开,但是小姐分明是巴不得早些攀高枝去了!   最后侯爷能落下什么,竟是连个小丫鬟都留不住在身边啊!   就在这时,他听到侯爷低哑地喃喃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定要寻到她。”   寻到她,问她,到底为什么。   自己对她不够好?   ***************   这几日信德帝其实也颇为烦恼。   琪雅公主实在是胆大妄为之人,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竟然做事如此匪夷所思,她竟然趁着自己出宫游玩时候,找上自己。   十几年没见,昔日旧情人再次重逢,琪雅公主直接甩了信德帝一个耳光,大骂臭男人不得好死。   骂了好一通后,开始威胁自己,务必将一双儿女还给她。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霍筠青养那一双儿女,就是我当年生下,你欺骗了我,背叛了我,抱走了他们,如今竟然还将他们藏在了霍筠青府中!”   “你必须将他们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将他们还给我!”   “我儿女,凭什么做私生女私生子?我要你给他们身份名分!你还必须承认你曾经做过我面首!”   这是琪雅公主话,听得人头疼。   多么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她当自己是谁?   不过“面首”两个字,确实是让信德帝吓坏了胆,他当初年少无知肆意妄为,去给外族公主当面首事,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不然怕是落下千古骂名。   信德帝顿时没了主张,他赶紧下圣旨,快马加鞭,去请霍筠青。   霍筠青得赶紧赶来,帮他想办法,搞定琪雅公主,保住他脸面。   然而,这一次霍筠青让他失望了,霍筠青竟然为了一个什么逃奴而在那里耽误着简直要搜遍定远府周围几个州县,对于信德帝召唤,根本看都不看。   信德帝犹如热锅蚂蚁,毫无主张,最后一咬牙,只好约了琪雅公主先在宫外相见。   琪雅公主自然又是一番言语羞辱,把信德帝踩在地上骂。   信德帝忍了,诚恳哀求,又诉说自己种种无奈,告诉她这些年自己对她一直牵肠挂肚。   琪雅公主看着眼前情深义重男人,险些都信了,后来猛地醒来,嘲讽地看着他:“我信你个鬼,你这个骗子!”   信德帝叹息连连,言辞恳切,和琪雅公主商量,告诉她说,自己这一双儿女就在回燕京城路上,等到了燕京城,马上就将他们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儿子留在自己身边,女儿可以随着她过去北狄。   “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若是不给我脸面,也就是不给孩子脸面,公主你说可是这个理?至于迎峰,他终究是大昭国血脉,他若是过去了北狄,那大昭国国体何在?到时候难免两国再起干戈!”   其实若要琪雅公主顺利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隐瞒霍迎峰和霍迎云帝王血脉身份,但是如果这样,琪雅公主仿佛又咽不下这口气。   琪雅公主微微眯起眼来,打量着这个男人,到底是点头:“好,你这就下旨,让他们二人成为名正言顺大昭皇子和公主,然后接他们回来燕京城,到了燕京城郊外,我自去迎接,把迎云接过去我北狄,迎峰留在你宫中,如此,算是各让一步,你看如何?”   信德帝自然是愿意,能以送出一个女儿代价来换得琪雅公主让步,对他来说求之不得,当下忙道:“那就一言为定。”   琪雅公主眸中泛起冷笑,不过到底还是道:“一言为定。”   谁和他一言为定,对于这种小人帝王,她何必言而有信?等两个孩子到了,她就光明正大地抢,带着这入了大昭国宗谱皇子和公主回去北狄。   至于这个大昭皇子公主身份,说不得将来助她儿女一臂之力,统一大昭北狄,南面天下。   ***************   霍迎云和霍迎峰抵达燕京城郊外时候,已经进了腊月,天越发冷了。   一路坐着马车霍迎云,便是有暖炉熏香,更有貂绒大氅,也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她越发急切地期盼着能进宫,进宫当公主。   相比于霍迎云急切,霍迎峰却是魂不守舍。   离开定远侯府时候,霍迎峰恋恋不舍,他不想离开父亲。   他并没想到,自己竟然不是父亲亲生儿子,这让他有些恍惚和难以接受。   父亲生性冷淡严厉,但是这些年,父亲诸般教诲他是记得,他一直渴望着能够好生读书,让父亲刮目相看,甚至隐隐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父亲那样人。   那位吃喝玩乐游手好闲信德帝,他也见过几次,打心眼里并不喜。   他一直私心里觉得,当今圣上并不是名主,父亲这样能臣生错了年代。   现在,却被告知这位自己打心眼里不太看得上信德帝竟然是自己亲生父亲?   霍迎峰万念俱灰。   他对当信德帝皇子没什么兴趣,事实上他见过信德帝几位皇子,从辈分上来说是他同父异母兄长或者弟弟,都不过尔尔。   他自然看出姐姐霍迎云对于进宫期望,但是他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泼她冷水。   霍迎云怕是忘记了,宫廷之中,信德帝已经有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自己这种长在宫外,在信德帝眼里根本排不上。   如此,各怀心思姐弟二人在定远侯府侍卫护送下,前往燕京城,总算这一日,抵达了燕京城郊外六十里庄院,按照计划,他们会在这里歇息一晚,第二日便径自进宫了。   可是抵达这庄院时候,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平淡无奇庄院,却前后拥簇着成群侍卫,这些侍卫精神抖擞整齐划一,一看便不同凡响,待到进去后,便有仿佛捏着嗓子说话仆人前来恭敬地见礼,请他们进去。   霍迎云和霍迎峰顿时想到了,这仆人分明是宫中太监。   前来接他们正是信德帝身边赵太监,赵太监看着霍迎峰,一眼就看出,这应该是皇上血脉了。   他恭敬地笑着道:“老爷在后院等着少爷和小姐呢。”   霍迎峰和霍迎云自然猜到了,这位所谓“老爷”就是皇上了。   霍迎峰抿紧了唇,他见过几次皇上,皇上看着他时候,倒是颇为赏识,但是他还是觉得别扭,他觉得那就是皇上,不是他父亲。   藏在袖子下手微攥紧了,他到底没说什么。   霍迎云却瞬间眼睛亮了。   她就要正式认皇上为父了,就要成为公主了,她努力地在心里想着见到这位生父皇帝后,应该怎么说,她必须让这位亲生父亲知道这些年她过得不容易,必须孝顺乖巧,必须让父皇喜欢她。   总有一日,霍筠青会为了曾经如此对待自己而后悔。   心怀各异姐弟二人,在那赵太监引领下,踏入了这庄院后宅,又经过一层层侍卫,终于来到一处雅静之所在。   霍迎云心砰砰直跳,她觉得自己踏出每一步,都是通往公主步,她甚至看到了楚潭云一家那震惊嘴脸。   甚至在这一刻,她觉得楚潭云仿佛也未必就那么好……   她和霍迎峰踏入了那书房,书房之中极为安静,坐在主位上男子清雅秀美却威严从容,霍迎云认出,这就是那日和自己父亲说话帝王,至于站在他身边,想必是宫中女官。   霍迎云和霍迎峰齐齐跪下。   信德帝忙道:“快起来吧。”   起来后,霍迎云咬着唇,望向信德帝,眸中含泪,却不言语。   霍迎峰有些局促地低着头,也不说话。   信德帝:“迎峰,迎云,朕想了你们几日,你们总算来了!”   霍迎云眼泪落下,凄声唤道:“父亲!”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信德帝身后琪雅公主却突然开口:“迎云呢?人呢?”   信德帝忙指着霍迎云:“她这不是来了,你小声些吧,她还不知——”   谁知道这话说到一半,琪雅公主嘲讽冷笑:“你竟然敢骗我?赵敬,原来你自始至终就存了骗我心,亏我还真信你了!”   虽然她也想着骗他,但那不一样!   信德帝:“这是什么话?你也不能信口开河,朕是那种人吗?”   琪雅公主:“你不是那种人吗?”   信德帝:“……”   琪雅公主:“说,你把迎云藏那里去了!”   她是越想越气恨,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在街上恰遇了迎云,之后又潜入府中看了她臀上小痣,确认那就是自己女儿,岂不是会被信德帝弄来假“迎云”给骗了。   当下也是后背阵阵发凉,不敢置信地望着信德帝:“你若是没答应过,也就罢了,但你嘴上说给,背后却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个来骗我,你是想骗我带着这来历不明女子回去?然后你在那里偷笑我傻吗?”   这话听得霍迎云一脸懵,她无法相信地望着信德帝:“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霍迎云,难道还能有假吗?”   琪雅公主冷冷地剜她一眼:“闭嘴,你冒充迎云,还敢在我面前满口胡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霍迎云听得简直是想笑:“我就是霍迎云,岂能有假,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一口一个我是假?”   琪雅公主本就对信德帝失望至极,一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见不到女儿失望更是让她气恨,如今听得霍迎云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条长鞭,之后一甩。   只听得“唰”一声,屋中白影闪过,霍迎云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女人,她竟然敢打自己?   自己不是来当公主吗,眼前这帝王不是自己亲生父亲吗?这个疯婆子凭什么说自己是假,还当着父皇面打自己?   鞭子打在身上,是屈辱,也是钻心疼,她之前也是定远侯府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等气,当下几乎是无法反应,过了半响,眼泪才唰地落下。   她是来当公主,不是挨打。   她凄然地望向皇上:“父,父亲,孩儿确实是迎云哪,不信你问孩儿养父定远侯,我是他从小养到大!”   一旁霍迎峰也是皱眉,冷眼旁观,他看出来了,那个女子身份好像不一般,皇上对她都颇有些忌惮,这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说迎云是假迎云?   信德帝也是被吓到了,虽说他女儿多,虽说这个女儿不是他自己养大,但那到底是他女儿,也是当年他亲手从琪雅公主那里抱回来,琪雅公主这是疯了吗,不认女儿也就罢了,竟然还打女儿!   他正要辩解,却见琪雅公主手握长鞭,峨眉高挑:“哪里来下贱女子,也敢冒充我女儿,赵敬,赶紧把我女儿交出来,不然我就和你没完!”   信德帝:“……”   这简直是疯了!   偏生这个时候,琪雅公主已经开骂了:“你有没有廉耻,竟然给我弄一个假女儿来骗我?鲜廉寡耻背信弃义信口开河,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你!你妄为人君,妄为人父!”   信德帝听得头疼,很是无奈地望向霍迎峰。   女儿也许是假,但儿子假不了,他见过好几次,这确实是霍筠青一手帮他养大儿子啊!   他指着霍迎云问霍迎峰:“她真是假?”   霍迎云哭了,她疼得厉害,羞耻至极,但是皇帝父亲竟然怀疑她:“父亲,我怎会是假,我就是定远侯府长大啊,我就是迎云哪!”   霍迎峰也是懵了,他略犹豫了下,还是对皇上道:“姐姐和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们都是父亲养大……”   说到一半,他声音便低了下去。   他心里还是觉得霍筠青是自己父亲,至于皇上,那只是皇上,但是当着皇上面,这么说又似乎不合适。   信德帝却没顾上那些,他当然信霍迎峰,当下无奈地对琪雅公主道:“我何曾骗你,这确实是当年那一双儿女,是筠青一手养大,筠青万万不会骗我。”   琪雅公主却是嘲讽冷笑:“他不会骗你?那就是你骗我了?反正那个女人不是我女儿,要么是霍筠青骗你,要么是你们合伙骗我!”   信德帝头疼:“你何以认定她不是迎云?”   琪雅公主却是不由分手,直接指着霍迎云道:“你把裤子脱下来!”   霍迎云听得信德帝和琪雅公主话已经是心惊肉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父皇在她面前如此窝囊?   还有……她让自己脱裤子?   这太无理了!   信德帝也吓了一跳,又见琪雅公主已经上前:“你这是要做什么?”   但是琪雅公主哪里听那些:“左右这里无外人,我女儿屁股左边有一块月形红痣,这是再错不了,是我家族女子才有,她若没有,那就不是了!”   说着间,她已经上前,一把逮住了霍迎云。   霍迎云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听那言语,这女子大有来历仿佛和自己有关,但,但她简直是一个女疯子啊!   她低叫一声,向皇上求助:“父皇,救我!”   然而信德帝听琪雅公主说得如此证据确凿,也疑惑起来,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是霍迎云就这么活生生被琪雅公主逮住,直接一把就要撕她裙子,霍迎云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叠声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就是霍迎云!”   琪雅公主掐住她咽喉:“你这女子,何曾无耻,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冒充我女儿!”   霍迎云又气又羞又恨又怕又急,一时又是傻住,须知她也是侯府千金,何曾遇到过这种事,简直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人家骂到脸上来,还要撕破了裙子看什么“红痣”。   好在这个时候,霍迎峰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连忙上前喝道:“大昭女子重名节,就是要看,也须进去内室才能看!”   信德帝也终于跟着道:“对,对,去内室查看!”   琪雅公主行事素来肆无忌惮惯了,在她北狄,要看就看,有什么好顾忌,不过想想,这是大昭,当即冷笑一声:“婆婆妈妈,倒是讲究多,既如此,跟我进来!”   说完,拎着霍迎云,仿佛拎一只小鸡般,直接拎进了内室。   一时屋中只剩下信德帝和霍迎峰,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霍迎峰尴尬地收回目光,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低头间,两个人心中自是各有想法。   霍迎峰是茫然疑惑,又暗惊 不已,想着这女子是谁,看着行事倒是不像中土人士,但又仿佛和皇上有莫大干系,甚至……仿佛自己和姐姐应该是她儿女?   霍迎峰不敢细想,一想之下,便觉心惊,看来自己身世背后还隐藏着诸般隐秘。   至于信德帝,却是在挖空心思拼命地想,到底哪里错了?琪雅公主虽然性情刁蛮鲁莽,但并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她为何一口咬定霍迎云是假?   霍筠青是绝不可能欺瞒自己,那到底是哪里错了?   就在这两个人各自揣测间,那边琪雅公主出来了。   琪雅公主出来时候,怒气勃发,两颊绯红,柳眉倒竖,她犹如拎着小鸡一般拎着霍迎云,咬牙切齿地对着信德帝道:“这就是你要还给我女儿?你这是哪里寻来假货?就这玩意儿,你竟然敢说这是我女儿,她配吗?”   说完,一把将霍迎云摔在那里了!   “她,她不是?”信德帝目瞪口呆:“怎么可能不是?真得不是吗?你确定?”   “我呸!”琪雅公主柳眉飞起:“我不确定,难道你确定吗?我说了,我族中女子臀上都有红痣,我女儿出生时候我看过,这个红痣终身不会消退,结果呢,你弄来这假货,她有吗?她有吗?你要不要自己检查一下?”   说着,她拽起霍迎云,就要给信德帝看。   霍迎云自从被琪雅公主拎进内室,已经是饱受惊吓不堪其辱,此时听说竟然要扒了自己衣服让皇上看自己屁股,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哭着尖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饶了我吧,我真没有!我没有还不行吗?求你饶了我吧!”   琪雅公主:“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这就是假货!还我女儿来!”   信德帝彻底呆住。   琪雅公主找他要,那他找谁要? 第74章 接你回家   琪雅公主说, 霍迎云不是她女儿,她要她女儿。   然而信德帝知道,这就是。   信德帝也知道,琪雅公主不是在骗他。   他只能问霍筠青要了。   他把霍迎峰来来回回问了十八遭, 最终确认, 眼前霍迎云就是霍筠青养了十六年女儿。   那么,为什么十六年来霍筠青养了一个假女儿, 他和琪雅公主亲生女儿呢?   如果霍迎云是假, 那霍迎峰呢, 他又是真儿子假儿子?   对此, 琪雅公主打量着霍迎峰,前后看了一番:“这就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女儿屁股上有痣,儿子有什么标记,她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她, 想起来恼恨不已,满是嘲讽地道:“都是你这狗男人, 趁着我才生产没几日, 便把两个孩子抱走了, 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都不记得儿子长什么样!”   信德帝无言以对, 琪雅公主骂他,他认,对, 他就是狗皇帝行了吧。   不过无论如何,女儿还是要找,儿子也得赶紧确认下。   琪雅公主再次审视着霍迎峰, 最后说:“看这性子, 倒是和你极像, 样貌也有七八分,儿子应该是真品,女儿是赝品。”   霍迎峰无奈地低着头,他隐约明白,眼前女人是北狄公主,却又是自己生身母亲,这个真相让人心惊肉跳。   他也可以感觉到,这个亲娘相对于他这个儿子,人家更想找到女儿带走。   再说,他还可能是假儿子呢。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承受着琪雅公主像看牲口一样目光。   信德帝却是蹙眉:“如果儿子是真,女儿是赝,那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池?”   琪雅公主嘲讽地道:“这得问你们大将军霍筠青了,是他故意把我女儿藏起来,我女儿就在他府上,那一日我曾见过!”   信德帝越发疑惑:“好,马上请筠青过来。”   琪雅公主挑眉,略泛着蓝眸子满是冰凉锋利:“我劝你尽快,不然——”   不然怎么着,她没说,反正就是要尽快!   而接下来信德帝急召霍筠青,说琪雅公主说女儿是假,要他尽快带着真女儿前来燕京城。   然而霍筠青接到这书信后,直接嗤之以鼻。   他冷笑:“琪雅公主这个疯女人,怕不是生了脑病,她这是借机生事,想要挑起两国战火。”   他自己当然不会去燕京城。   也当然没办法帮她找出什么“真霍迎云”。   替他们养了十六年,如今他们自己说假,难不成还要自己变出一个真来?   琪雅公主如果想让边疆烽烟再起,那就来吧,谁怕谁吗?   当即写信给信德帝:“迎云确实就是当年你交给我那个女婴,养她十六年,岂能有假?她不过是借你愧疚之心,想横加勒索罢了。”   一封信过去,信德帝心中疑窦丛生,在琪雅公主和霍筠青两个人之间,他当然相信霍筠青,但他不明白,琪雅公主到底为何不认亲女?又为何凭空捏造霍筠青把“真”霍迎云藏了起来。   至于琪雅公主,当知道信德帝根本不信自己,而霍筠青竟然拒不承认时候,再也不想和信德帝说半句话,当下一鞭子甩过去,直接将信德帝打了一个绝倒,之后她自己纵身一跳,跳上马去,带着亲信,直奔定远府了。   她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当初见过那亲生女儿找出来!   而在琪雅公主快马加鞭赶往定远府时候,霍筠青当然很快得到了消息。   如今霍筠青,已经两三日不曾合眼,睁着布满红血丝眼睛,他脸颊削瘦,一身煞气。   此时他在听说琪雅公主过来消息,轻轻地把玩着手中茶盏,哑声道:“极好,本侯正好手痒。”   于是,一场昔日沙场仇敌,即将迎来一场交锋。   *************   香妩觉得,自己是幸运。   尽管自己怀着身子,尽管是这样风雨交加夜晚,但是她总能轻易地遇到好心人,遇到舒服马车,遇到古道心肠老人家。   她想,也许是肚子里孩儿带给自己好运吧。   她竟然顺利地抵达了并州附近一处小镇,并在那里谎称没了男人寡妇,安顿下来过日子。   如此过了一阵,便隐约听说消息,说什么北狄公主琪雅和定远侯为敌,矢志要踏平定远侯府寻找她女儿,还要杀了定远侯府为自己女儿报仇。   这些消息说得绘声绘色,却是什么“琪雅公主女儿养在定远侯府养了十六年,如今琪雅公主要定远侯交出来,但定远侯交不出来”。   至于为什么琪雅公主女儿要在定远侯府,大家猜测是“定远侯可能和琪雅公主有一腿”。   香妩听着,心里说不出滋味。   侯爷是高高在上侯爷,她从来不懂侯爷心思。   他在自己面前从来是莫测高深。   他又比自己大十几岁,以前经过什么事,这一双儿女怎么回事,曾经为他生下儿女又是什么人,这都是她不知道。   如今想来,倒是庆幸这么离开了他,要不然今日自己难免尴尬伤神了。   是以香妩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了,幸好肚子里骨肉也开始能感觉到胎动了,像一条小鱼儿在水里轻轻游动般,动作温柔得出奇。   这让香妩心里泛起阵阵温柔来,她觉得为了肚子里孩子,让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定远侯和什么琪雅公主事情渐渐消停了,香妩再也听不到关于霍筠青消息。   听不到了,她也就踏实下来,不再去想那个男人,专心过自己日子了。   她肚子逐渐大起来,当大到肚皮将那细致黄金腰链顶起来时候,她轻轻地抚着那腰链,又想起来为她戴上腰链那个男人。   他说要自己一辈子不许摘下来。   但她如今却要摘下来了。   当她自己用锤子砸开那腰链时候,她想,她算是永远回不去了。   侯爷不会信她,侯爷也无法原谅她。   当然了,侯爷可能已经忘记了她。   想起这个,说不难过是假,但是香妩已经学会了努力去忘记。   她知道,自己如果就那么守在侯爷身边,一辈子所能得,依然还是一个妾,侯爷就算对她一时有疼宠,但骨子里还是看不起她,认为她这样身份,能当一个妾就是抬举了。   再多就是奢望了,是侯爷压根都没想过要给。   这就如同少爷,那是真心地喜欢自己,但最后,话说出来,还不是觉得让自己当妾就是天大喜欢了。   有时候香妩也觉得,自己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样身份,偏偏想要太多。   她这么想着时候,突然间就觉前面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她抬起头来,猛地看过去,并没发现什么。   当下摇了摇头,也就不去想了。   现在侯爷到处找“逃奴”人已经差不多散了,找了几个月终于消停了,她以前处事总是小心翼翼,并不敢随便出来,便是出来也是乔装打扮了,或者远远地躲着人,如今侯爷不找她了,她总算是可以松口气,能偶尔出来透透气,或者到处逛逛。   只是才悠闲了几日,如今却有些疑神疑鬼起来,不知道是肚子大起来精力不济还是怎么着,总觉得周围好像有动静,还觉得有人在周围监视着自己,她想也许是怀着身子容易幻听?   也是这两日嘴馋,便过去了熟食店,想着多买些吃食。   香妩如今银子倒是不缺,之前从侯府里贴身带着换成银子足够她花用了,后来趁着方便时候,还偷偷地去找陈游东,拿了一些,日子能过得极好,便是要吃燕窝,也是可以吃,只不过到底嫌麻烦,就没买过,只在熟食店买些现成来吃。   她买了一斤熟牛肉,又买了春饼麻卷并一些小吃食,想着回家热一热,这样明天自己凉拌一些鲜菜就是了。   买了后,倒是不沉,就这么提着回家,心里琢磨着得赶紧敲定一个接生婆,再找两个粗实仆妇伺候着,这样等孩子生下来后,也有人照应自己。   如此慢悠悠地往家走,推开了家门,却是一惊。   门内站着几个人,都是劲装,威武不凡样子。   她下意识觉得是侯爷找到自己了,吓得脸色苍白转头就跑。   侯爷怕是怒极了,不要自己命才怪!   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听到一个声音道:“你别怕!”   这声音有些耳熟,香妩猛地想起来什么,看过去,却见那几个侍卫之中,就有人,身量高挑颀长,穿着明蓝长袍,气宇轩昂,但是眉宇间却自有一股秀美之气。   香妩拧眉看着这个人,心里若有所感。   当时见到时候,就觉得此人若是男人,那就太过于秀美,若是自己猜测那样,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包括她之前对自己羞辱……   香妩咬着唇,满脸提防地看着眼前人。   琪雅公主却是满心激动地看着眼前姑娘。   之前和女儿一面之缘,她想着女儿好生在侯府里当小姐,她过去找狗皇帝麻烦,如此光明正大,毕竟狗皇帝让她们母女分离多年,只是万没想到,狗皇帝和霍筠青竟然如此无耻,以为她不知道女儿模样,竟然换了一个假给她!   她既在定远侯府见过女儿,自然是绝不放过,如此带着人马,在这附近细查,也是天可怜见,竟然让她找到了。   她望着女儿,小心翼翼上前:“香妩,我总算寻到你了!”   香妩看着眼前人,越发肯定了自己想法。   这就是琪雅公主吧?女扮男装琪雅公主。   传闻中那个能上场杀敌琪雅公主。   她如今来找自己,必是气恨自己怀了侯爷骨肉。   她垂下了眼睛,抬手护着自己肚子,小声说:“公主,我对侯爷并无任何想法,如今逃出来,也只是希望能平静地过日子,只要公主放我母子一条生路,这一辈子,我再也不会见侯爷一面了。”   琪雅公主听着,又是惊讶,又是悲伤:“你说得什么话,这辈子当然不应该再见那霍筠青一面了!但是为娘怎么会要你性命?”   香妩诧异:“啊?”   这是什么意思?   琪雅公主看着香妩那迷惘眼神,想到自己打听到一切,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心都要碎了。   不过她到底是按捺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香妩,我已经查明了,你是我亲生女儿,我是特意来寻你,接你回家。” 第75章 香妩认娘   香妩听得这消息, 自是震惊不能自已。   她听说过琪雅公主和霍筠青种种流言,甚至听说霍筠青好像和琪雅公主有什么过节,还听说琪雅公主追着霍筠青要女儿,这难免让人多想了去。   是以琪雅公主找上她时候, 她是被吓到了。   她以为琪雅公主看不惯她, 无法容忍她怀了霍筠青孩子,这才找上门。   她自然是理亏, 并不是什么明媒正娶, 只是一个妾而已, 就怀了侯爷孩子, 且是不被侯爷允许,她还能怎么样?   理亏她,第一反应是护住肚子,祈求琪雅公主放自己一马。   但是琪雅公主说话, 让她脑子里有些懵,她完全无法理解地看着琪雅公主。   琪雅公主看她这样, 显然也是怕吓到她, 便把她领进房中, 让她坐下来, 试图平心静气地将这些讲给她听。   香妩听了这一番后,依然是有些迷惘,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活在梦里。   就算在那个梦里, 梦里那荒谬一辈子,她也没听说突然蹦出来这么厉害一个亲娘啊!   所以她不敢相信,咬唇望着琪雅公主:“可是公主……我, 我只是寻常一个奴婢啊, 身份低贱, 怎么可能是公主女儿呢……”   她觉得怕不是公主认错了。   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公主要不然再查查吧?”   琪雅公主看着她这样子,一时真是心如刀割,她紧攥着手几乎在颤,胸口怒火要将她自己烧成灰。   十几年时间,她一直试图找到自己儿女。   她也想着,就算那个狗皇帝抢走了自己儿女,但虎毒不食子,应该好生照料着,锦衣玉食至少不成问题吧?   谁知道狗皇帝是如此无能,竟然连女儿都能弄错,以至于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女人享福,让自己女儿在那里受苦受罪当婢女。   而且——   琪雅公主目光落在香妩肚子上。   这简直是无法容忍!   那一天,她潜入府中见到了香妩,确认了香妩是自己女儿,为什么理所当然地以为香妩就是“霍迎云”,因为她动用她北狄公主脑子想,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女儿竟然不是养在侯府里千金小姐,而是霍筠青侍妾。   这件事足以让她恨得想杀人了。   不过,她到底是压抑下来了。   她可以感觉到,这个女儿日子过得并不太好,低下处境让她胆怯软弱。   所以琪雅公主压抑下心里怒火,平心静气地和女儿道出真相。   而香妩望着眼前穿着男装公主,高贵俊雅,眉眼间隐隐带着女子秀美,自己也觉得眼熟得很,但……这是自己亲生母亲?   “那,那我父亲是谁?”这件事对她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她现在脑子是木。   父亲……琪雅公主在心里呵呵一声,之后和女儿讲起来。   当然不能全讲,不过可以挑重点讲,狠狠地抹黑一把皇上还有那个霍筠青。   ****************   香妩一步登天,成为了琪雅公主女儿。   开始时候并不太适应,脑子里依然是迟钝,不能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好怎么就成了公主女儿了。   她尝试着唤她娘,开始根本叫不出来,也许下意识里还是觉得对方太过尊贵,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尊贵人物女儿。   琪雅公主倒是并不急,一路上带着她往北边走。   香妩可以感觉到,琪雅公主对自己颇为用心照料,体谅自己怀着身子不便行动,总是让车马特意走慢了,她还会陪着自己在车厢里说话,和自己说北狄一些事情,说她小时候骑马狩猎事。   香妩听得津津有味,她幼年时流落街头,后来就是进侯爷当奴婢,所见过无非是霍迎云这种小姐,以及自己这种奴婢,在她心里,大致觉得女人不外乎这两种,当小姐,当丫鬟。   但是现在,琪雅公主让她见识到另一种人生,也让她知道,在那遥远北方,女子可以和男人一样穿着劲装骑射,还可以称王称霸。   如此过了十几日,慢慢地熟了,香妩对琪雅公主更生了亲切感,甚至有时候会眼角泛酸,想着自己有一个这么好亲娘,若是自己从小长在娘亲身边,那自己该是怎么样?   这么想着时候,她就记起来霍筠青。   有那么一瞬间,其实她甚至想着,自己跟了亲娘,亲娘对自己好,自己就不是什么身份低贱人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和霍筠青平起平坐,是不是就可以有资格——   但这个想法也就是到这里而已,再也没办法想下去了。   她喜欢侯爷。   喜欢到甚至会想,哪怕自己遭受这么大罪过,但她不会去恨。   如果不是自己成了侯府丫鬟,又怎么会有机会和侯爷在一起?   若她是以侯府小姐身份养大,那这段孽缘便不会有了,甚至连肚子里孩子都不会存在了。   但是再喜欢又怎么样?   她再喜欢侯爷,也不会再回头了。   如果侯爷不是因为她是香妩,而是因为她有了尊贵身份要娶她,那她还不如一辈子不要再见到他。   就这样,各走各路吧。   香妩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肚子。   肚子里小东西最近仿佛感觉到她不安,总是动来动去。   每次它在肚子里动,香妩心里总是不自觉泛起丝丝温柔,觉得这辈子有了肚子里这血脉,就已经足够了,哪怕是没有侯爷,她也并不在意。   这么想着,她不免好奇。   自己母亲琪雅公主好生英姿飒爽,当年她怀了自己,又是怎么样情景,她既然这么恨皇上,又为何肯生下自己。   就在这时,琪雅公主进了马车,她进来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笑得眉飞扬:“你尝尝这个,据说是这里特有小吃食,刚出锅,我吃着味道极好。”   香妩忙接过来,于是母女两个坐在那里,一起吃。   这是当地一种蒸糕,松软可口,里面用了枣泥馅还有别什么,味道甜腻柔滑,确实极好,香妩竟然一口气吃了两个。   琪雅公主见她难得胃口好,便笑道:“你既喜欢,我命他们多买一些。”   香妩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   琪雅公主见此:“怀着身子,自然难免挑食。”   说着间,她提起来自己当初:“我当时挑着呢,底下人变了花样给我做,若是哪个不如意了,我还要骂人。”   香妩看到,当她这么说时候,她眉眼间泛着光,看起来当年孕育对她来说也是幸福。   香甜枣泥入口即化,就那么在舌尖弥漫开甜蜜,香妩望着琪雅公主,忍不住问:“你以前怀着我们时候,也挑食吗?”   琪雅公主笑了:“那是当然,我为了能吃一口饭,请了二十多个厨子,每天变着花样折腾!”   香妩看着她笑,眼里便有些发热,继续问道:“我们在你肚子里时候,也会像如今我孩子这样动是吗?”   其实当她说出口时候,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哪个胎儿在母亲肚子里不会动呢,都会动啊。   但是琪雅公主倒是没笑她。   琪雅公主笑收敛了,她望着车窗外,眼神变得遥远充满回忆。   “当然会动了!当时我怀是双胎,我可以感觉到你们性子不同,一个爱动,一个不爱动。”   “我是那个不爱动是吗?”   “不。”琪雅公主望向她:“你是那个爱动,你刚生下来时候,也调皮得紧。”   香妩心口处骤然间仿佛涌出一股潮湿热意,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坐在那里,听着她自己亲生母亲说起自己刚出生时候样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孤儿,她甚至连自己生辰都不知道!   她咬唇,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摆:“是吗,我刚生出来时候……竟然很调皮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乖顺,别人也都说她听话,原来她竟然还曾经调皮过。   琪雅公主望着眼前女儿,她当然知道这个女儿经历了许多心酸,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艰难地存活下来。   她凝着她良久,抬起手来,一双握惯了弓箭手轻轻地抚起她刘海。   那发丝柔软细腻,这让她想起当初那个刚生下来没几天小婴儿。   那个时候她胎发就极好,摸起来很惹人疼。   十七年春秋,她就这么长大了,被人欺凌过,被人作践过,大着肚子,被她寻到。   琪雅公主眼睛泛热,喉头哽咽:“是,你生下来就机灵调皮,比你哥哥要调皮很多,如果不是——”   她想说,如果不是后来出了那样事,她是想栽培女儿继承她将来位置。   香妩眼泪瞬间从眸中涌出,她透过泪光望着眼前琪雅公主,嘴唇止不住地颤。   “娘,我,我——”她想说什么,并不知道,口中只是发出无意义呓语。   “香妩,”琪雅公主声音带着颤音:“娘一直想找你,娘很后悔,竟然这么晚才找到你。”   “娘——”香妩陡然大哭出声,扑到了琪雅公主怀里。   她竟然不是孤儿,不是孤儿。   这个认知随着伴随着泪水冲刷着她,让她抛却了一切犹豫,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并不是什么生来低贱小丫鬟,她也不是无父无母街头孤儿。   她是有娘,她娘好生疼爱自己。   她娘身份高贵气势非凡,但在她面前,就只是她娘而已。   这一刻,香妩恣意地靠在琪雅公主怀中,哭得几乎不能止。 第76章 断掉金腰链   王管家最近很头疼。   自从那位香夫人跑了后, 侯爷仿佛变了一个人般,性子时而阴郁几日不言语吃用,时日暴躁狂怒几乎要将一切东西砸烂,甚至有一次, 早晨时候, 侍女说侯爷不见了,他吓坏了, 到处找, 侯府找遍后也没有, 王管家都吓傻了。   最后还是他儿子王二狗突然道:“有一处, 父亲可找了?”   王管家忙问,王二狗竟然说香夫人院子。   王管家恍然,连忙过去,过去后, 却见朦胧晨曦之中,侯爷颓然地坐在花荫下, 就这么直着眼睛看窗户, 一动不动。   王管家连忙过去试探着说:“侯爷?”   霍筠青却依然望着前面那窗子, 喃喃道:“她怎么还不来伺候本侯?”   王管家一听这话都吓傻了:“奴才找丫鬟来伺候侯爷?”   霍筠青深暗眸起了一丝波动:“本侯只要香妩伺候。”   王管家;“……”   他深吸口气, 将事实残忍地摆在侯爷面前:“侯爷,你忘了吗?香夫人如今已经不在府里了。”   说完这话后,他小心地看着侯爷反应, 看不出任何反应,就像木头人一样。   过了一会,霍筠青突然道:“我总觉得我看到了她, 她就在窗后探头, 偷偷看我。”   这话说……   王管家下意识回头看向那窗子, 却见小院中花树零落,轩窗紧闭,一切都寂静得很,哪有什么香夫人!   他擦了擦汗,想着该怎么和侯爷说。   他深吸口气:“侯爷,那都是幻念,侯爷怕是想香夫人了,便看花了眼,不过侯爷放心,这不是一直在找吗,府里人都派出去找了,总能找到,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寻不到。”   霍筠青沉默地盯着那窗子,他其实脑子里清醒得很。   他知道香妩走了,是逃走,不想跟着他了,才逃走。   只怕是往日种种偎依都是假,诸般甜言蜜语都是骗他。   很多时候他心里也明白,她不过是讨好自己罢了,但他甘之如饴。   现在她连讨好都不愿意。   她嫌弃他。   霍筠青盯着那窗子,桂花树掩映下窗子紧闭。   他开口,声音沉哑:“为什么她要走,留在这里不好吗?本侯对她不好吗?她要什么,本侯就可以给她什么。”   王管家一脸为难:“这……”   他哪知道啊!   霍筠青突而神色阴冷起来,眸中甚至透出一丝狠厉:“她是不是心里惦记着别人?谁?王二狗,还是白简?她带着白简走了!”   王管家瞬间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怎么可能!侯爷多想了!香夫人心里当然只有侯爷一个!”   霍筠青目光缓慢地移动到他脸上:“那你告诉本侯,她为什么要走?本侯哪来对她不好了?”   王管家脑子里一片空白。   哪里不好?   侯爷真得对香夫人很好了,这么多年,侯爷何曾正眼看过哪个女人?   皇上赏,各路人马送,万香阁里多少女人,环肥燕瘦,姿色未必不如那香夫人,可侯爷不是一个都看不上,就那么让人空养着嘛!   但是侯爷在逼问自己。   王管家明白,这是侯爷心结。   他把香夫人捧在手心里宠,放在心坎上宠,但侯爷这里还在兴头上,宠得浓情蜜意,那里却突然跑了,这让人怎么都过不去心里坎。   王管家实在不知道香夫人为什么走,但侯爷偏生在盯着他,要他一个答案。   他只好胡言乱语道;“侯爷自然是样样好,但或许香夫人另有一些想法……便走了……?”   霍筠青:“她有什么想法?有想法为什么不说出来,她要什么,本侯都可以给她啊!”   王管家急得额头汗流,突然急中生智,道:“香夫人再受宠,那也是妾,这不是恰好外面传闻说侯爷要娶妻么,兴许香夫人气不过,不愿意屈居人之下,就走了?”   这当然是王管家胡说八道,不然呢,他还能编出别理由吗?   但霍筠青听了,却是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伸出手来,攥住了王管家肩:“你意思是说,她以为本侯要娶妻,心生嫉妒,便愤而离开了?”   王管家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书法,一时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对,对,想必就是如此!香夫人虽出身卑微,但是心气高得很,哪愿意当妾,怕不是心里也想当正妻,可这不是外面都说侯爷要娶妻吗?”   霍筠青放开了王管家,骤然下令:“她往日那些关系要好丫鬟姐妹,统统叫来!”   王管家:“是!”   香妩往日要好丫鬟姐妹,自然都在霍迎云房中。   但是当时霍迎云被送过去燕京城,那是奔着去当公主,待到送出去一些路程,燕京城人马过来接应时候,霍迎云特意挑选了自己可意几个,至于往日身边那几个大丫鬟,因为香妩缘故,她都不喜欢,便把她们“弃”在半路,让人重新带回来侯府了。   如今霍筠青一声令下,这些丫鬟自然都被叫来了。   除了兰若早已经被送出去,其他几个都在。   当她们被叫过来时候,一个个战战兢兢。   谁都知道自从香妩逃走后,侯爷心情莫测,是以人人惧怕。   现在她们几个被叫过来,难保不是受香妩连累,一时根本不敢说话。   特别是现在,侯爷脸色明显很难看。   “她平日都和你们说什么?”侯爷突然开口了。   “没,没说什么!”平日里胆子最大月晴小声说:“她从不和我们说什么。”   “是吗?”侯爷神情泛冷:“拉出去,喂狗。”   这话一出,一群小丫鬟腿都软了,跪在那里哭喊。   侯爷这才抬手制止了侍卫:“说。”   不说就要被拉出去喂野狗,谁还敢不说。   可是说什么呢   她们真不知道香妩逃去哪里了啊!   当下只好胡言乱语一番,将往日香妩说话都倒出来。   当提到了香妩往日所说嫁男人时,霍筠青突而道:“她说,不想给人当妾?”   月晴哭着说:“是,香妩说,给人当妾不好,她说哪怕嫁一个穷,也要当正妻,不过,不过自打香妩给侯爷当了妾,她就不这么说了,她说当妾挺好,可以锦衣玉食,说侯爷给她许多银子!”   王管家从旁听着,脸都黑了。   侯爷那么好,难道那香夫人给侯爷当妾只为了图银子,这话说得,可惜外面没野狗,不然他王管家也想让人把这丫头拉出去喂野狗啊!   然而霍筠青却没再说什么,他抬抬手,示意把她们带出去。   王管家忙凑过去:“侯爷,一群小丫鬟而已,说得未必就真,侯爷不必信她们!”   然而霍筠青却道:“她们说得对,你说得也对。”   王管家:啊?   霍筠青疲惫地闭上眼,示意王管家退下:“你下去吧,我想清静一会。”   王管家并不放心侯爷,不过到底还是退下去了。   到了院门前时候,他在关上门前,忍不住回首再次看。   只见晨间曦光落在小院里,有一只雀儿扑棱棱地飞过枝头,跃过墙去,那枝头有一片叶子被扑落,就那么安静缓慢地落在寂静青石板上。   侯爷身影挺拔冷峻,孤零削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王管家不忍再看,他赶紧转过头,替侯爷掩上了门。   掩上门后,他深吸口气,决定修书一封给燕京城。   燕京城里,霍家人都在,虽说侯爷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但宗族里叔伯堂兄弟什么总是有,好歹过来一个人管管哪!   *******************   后来,霍筠青见到那条断了金腰链是在前往燕京城路上。   当时霍家老宅人来了,言谈间是想让他回去燕京城:“皇上也几次提起,想让你回去。”   他们当然是听说了侯府里走丢了一个妾事,多少也有些怕霍筠青出什么事,回去燕京城老宅,怎么着家里人多,好歹有个照应。   霍筠青倒是没什么反对,应了,他确实要过去燕京城一趟。   便是留在这里又如何,也寻不到她了。   可谁知道,就是在前往燕京城路上,他竟然无意中得到了那条金腰链。   金腰链已经断了,很明显是被人用锤子砸断,砸时候毫不留情,丝毫没顾忌到会毁了这条链子。   他命人去查问,知道这金链子是被一个邋遢乡间妇人拿过来典当,说是家里死了男人缺银子。   霍筠青将那收了金链子人叫来,详细地问了,确定那妇人就是香妩。   一路跟着王管家看着这个,吓得冷汗直流。   这位香夫人,变卖了侯爷东西就不说了,竟然还号称“死了男人”,她当侯爷是什么?   还是说她另外有男人?   但是霍筠青却神色如常,将那人打发了,金链子收下,带在身边,之后一路继续前往燕京城。   王管家见此,勉强松了口气。   难道打击多了,慢慢也就接受了?   他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然而他没想到是,霍筠青赶回燕京城后,马不停蹄就进宫了。   他进宫时候天已经黑了,宫门都要关了。   进了宫,直接将已经进了温柔窝皇上给叫起来,之后拉着他陪自己喝酒。   “我若寻到她,非要将她碎尸万段!”霍筠青狠狠地饮下一杯酒,咬牙切齿。   皇上长这么大,从未见过霍筠青这样。   其实他倒是想追着霍筠青问问,自己女儿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双儿女给他,儿子还在,女儿却成假了。   如果霍筠青养着一直是假女儿,那他亲生女儿呢?   不过看霍筠青这样子,他也只好先不问了,安慰他道:“我这后宫之中,环肥燕瘦数不胜数,你若看中哪个,只要没生下皇子,我都可以送给你,你啊,就是手段不够好,女人嘛,既然已经要了她身子,自然是有些手段弄得她死心塌地,离了你再不行!”   霍筠青继续闷声喝酒。   皇上叹道:“天下女子多是,区区一小丫鬟,又算得什么!她若是和人私奔了,那便是品行不端,你至于为了这么一个低贱女子——”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霍筠青眸光如寒箭扫过来。   那狠劲,让皇上顿时噤声。   他们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一个生在帝王后宫,一个生在贵胄之家,这个世间有什么是他们得不到。从小,当自己迷恋花丛中,霍筠青从来对女人不假辞色。   他并不爱女人。   这让皇上一度觉得,也许筠青是有断袖之癖,而他心上人也许就是自己?   皇上甚至为此纠结过,是为了君臣和朋友情谊舍下一切成全了他,还是和他说清楚自己只喜欢女人。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霍筠青会迷恋上一个女人,还弄得被人抛弃下场。   皇上叹息,心里颇不是滋味,想着早知道如此,应该多教他一些手段,不然不至于栽一个小丫鬟手里。   霍筠青又饮下一盏酒:“总有一日,我会寻到她,让她悔不当初。”   皇上不说话了,他只能陪着他喝酒,反正人都跑了,现在教他手段怕是已经不行了。   霍筠青闷闷地喝了一盏又一盏,喝到了最后,他醉了。   醉中他,突然掏出了那已经断掉金链子,盯着金链子上裂痕,他红着眼睛喃喃道:“她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若是她早告诉我,我怎会不娶她,她为什么不说?”   他对子嗣没念想,也没想过成亲生子,但如果这样能留住她,他必是愿意娶她。   不就是一个名分吗?   她身份卑微又如何,自己是堂堂定远侯,他要娶谁,谁又能阻拦!   皇上摸了摸鼻子,对着一个醉倒人,他能说什么,只好敷衍道:“……可能她不敢吧?”   霍筠青却根本没听到,他捧着那断掉金链子,低头凝着:“你回来吧,我娶你,你想要什么都行,我都给你,可以吗?”   皇上见此,怔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并不是他认识那个骄傲霍筠青。   原来那个霍筠青,无欲无求,高傲坚忍。   但是现在这个,却是低到了尘埃里去。 第77章 光阴似箭   其实信德帝最近也是颇为烦恼。   他生来没心没肺, 但他也知道,当年自己和琪雅公主事,自己确实是做错了。   他这辈子游走于花丛之中,自问从不曾欠过哪个, 哪怕是他勾搭了寡妇, 他后来也好好地安置人家了。   所以信德帝认为自己也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绝对是一个品性端正好男人。   但是对琪雅公主, 他有愧。   当初他是在大昭边境, 偶尔间遇到了做牧女打扮琪雅公主, 惊为天人, 看到那时候琪雅公主,他觉得天下脂粉都变得俗不可耐了。   当时喜欢得紧,便隐瞒了身份,陪着她放牧, 又拿言语挑逗她,很快两个人便滚在了一起, 那时候都年轻, 浑身使不完力气, 可以说马背上草原上甚至沙土上都布满了他们抵死缠绵痕迹。   他是想着, 等自己要回去时候,就告诉她自己是大昭帝王,要带她回去享福, 再不让她放牧受苦,她必是极喜欢。   回去后,自己可以为她废弃后宫, 独宠她一人, 要把她捧到天上去。   然而还没等信德帝亮出身份, 琪雅公主先亮出了身份,她竟然是北狄公主,也就是大昭死对头,是和霍筠青在沙场上曾经兵戎相见几次相持不下琪雅公主!   信德帝当时这个打击可不小,美梦破灭,他知道他后宫装不下琪雅公主。   偏偏琪雅公主一脸宠溺地表示,要让他做自己面首,要给他许多牛羊和大片肥沃土地,还要让他帮着自己掌管。   信德帝望着这样琪雅公主,他说不出口。   想起这些,信德帝长叹了口气。   其实琪雅公主给他几鞭子,或者骂几句,他倒是没什么生气。   她是女人,生气就生气吧,无非就是打他几下,反正又打不死。   而当初将一对儿女抱走,对他来说,也实在是没办法,他血脉,不能养在北狄,毕竟两个国家之间还有国仇家恨。   这么多年过去,信德帝又遇到了许多女人,当年那个明艳犹如太阳女人在他心里也逐渐淡去了,他想着自己也根本不在意了。   现在,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依然张扬明媚,依然恣意洒脱。   而且她说,霍筠青养着女儿一直都是假,是假女儿,他们女儿现在不知所踪。   信德帝当然相信霍筠青。   他命是霍筠青救,皇位是霍筠青一手争到,可以说,如果世上没有霍筠青,就不会有他这个人,也不会有他这个帝位。   他知道霍筠青肯定不会坑自己。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呢?   为了这个,他也曾经问过霍筠青:“当初我给你那个孩子,臀上可有红痣?”   那时候霍筠青正闷头坐在那里看一样东西,听到他过来了,当即将东西收起来,之后才道:“你认为我会是扒着小婴儿屁股看人吗?”   皇上无奈了:“那就问问当时乳母吧,这怎么也得查清楚,我女儿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换。”   霍筠青抬首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这位皇帝总算是动脑子了。   于是当下,霍筠青命人快马去带来了霍迎云以及霍迎峰乳母奶妈,好在十几年过去还活在人世,等到奶妈过来了,仔细地盘问了一番。   奶妈却是矢口否认:“从不曾见什么红痣。”   霍筠青微微挑眉,略有些嘲讽地看向信德帝:“皇上,看来这孩子是在你手里被人换了。”   信德帝顿时木在那里。   如果说霍筠青养了十几年女儿是假,那他亲生女儿呢,他亲生女儿到底在哪里?   信德帝背着手,有些焦躁地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许多事,时间一长,醉生梦死锦衣玉食,他也就刻意让自己忘了,但是现在,他回忆起来了,他是如何从琪雅公主那里抱走了一双儿女,又记起,逃出北狄时,因路上没了吃食,两个小婴儿哇哇啼哭,他过去看时,那小女婴曾经委屈地瘪着小嘴儿,后来他把拇指伸过去,让她吮吸自己拇指来安慰。   信德帝闭上眼睛,叹息一声,他现在能清晰地记起来当初那小女婴吮着自己拇指那种奇异感觉。   那是他血脉相连女儿啊!   “应该怎么找她呢?”信德帝忧心忡忡:“我当初离开北狄,一路南下,曾经经过数处停留,又曾经将儿女寄养在一处人家,这中间,到底什么时候被换?”   霍筠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你女儿被换了,你没发现吗?”   信德帝无奈地瞪他:“你又不曾养过儿女,自然是不懂,这小娃长得模样都颇为相似,便是换一个,又哪里看得出?”   一时自然是没个线索,信德帝其实这次过来是想让霍筠青帮着出谋划策,但是看着霍筠青那样子,根本没心思为自己操心,也只能作罢了。   偏生这个节骨眼上,北狄边境数次起了冲突,发生械斗十余次,屡屡有北狄人马骚扰边境,大昭境内百姓几次被抢,苦不堪言。   战报一封封地奉上来,信德帝看着头疼。   他知道这是琪雅公主怒火,但他能怎么办?   女儿确实是他弄丢,琪雅公主给他一鞭子,他总不好打回去。   于是他只能亲自写信给琪雅公主,言辞恳切,言明如今自己正在寻找“女儿”,万请给自己一些时间,若是寻到,马上就护送到琪雅公主处。   谁知道琪雅公主很快回信,问他若是寻不到怎么办?   又质问他说,女儿寻不到,儿子呢,他又该如何安置?   信德帝自然是好话说尽。   如此几封信来往后,他慢慢地参悟到了琪雅公主那锋利言语背后意图。   琪雅公主觉得自己儿女亏了,她想讨个公道,让自己补偿她儿女。   怎么讨公道呢?   信德帝捏着那信纸,只是几页信而已,但他却觉得沉甸甸。   琪雅公主龙飞凤舞字带着来自漠北气势,她明显在暗示自己,必须立儿子迎峰为太子,继承大宝,不然她绝不善罢甘休,一定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信德帝这个人,若不是生来为皇子,那他就是一个千金裘五花马纨绔子弟,他心无大志,只想游走于脂粉之间。   但他生在皇家,如今是坐在帝王宝座人,在无关紧要小事上可以任性妄为,关于立嗣大事上,却不能。   所以信德帝并没有马上给琪雅公主回信,他召来了霍迎峰。   霍迎峰如今已经改名为赵迎峰,排行第三,为三皇子。   信德帝审视着自己这儿子。   关于这个儿子品性,他以前有所了解,但却并不够。   他有必要在接下来三个月内,好生考察一番自己这位三皇子了。   ***********   赵迎峰其实是别扭得很,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安定侯府少爷,并不是什么三皇子,他也习惯了姓霍,而不是姓赵。   但他也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对于父皇如今心思,他多少是明白一些。   想当皇上吗,并不想。   为了这个,他去找过养父霍筠青。   谁知道霍筠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当皇帝不好吗?”   赵迎峰:“只怕是孩儿愚钝,难以当此重任。”   霍筠青:“是不想,还是不敢?”   赵迎峰愣了下,不说话了。   霍筠青这才缓慢地望向自己这个养子。   自小养大,虽并不亲近,但是对他,自己还是付出了一些心血。   他淡声道:“迎峰,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对你太过严厉?”   赵迎峰忙道:“是严厉一些,但这本应该,这是父亲对我寄予厚望。”   霍筠青:“那你还记得,我都让你读了什么书?”   赵迎峰一愣,之后骤然明白了。   自小父亲待他严厉,严厉得几乎不近人情,小时候不是不曾疑惑过,明明父亲武艺高超,却并不教自己那些,反而让自己读书,且往日所学,都是特请了先生来府中教,和外面全然不同。   现在他明白了,恍惚中抬头望向父亲,但是父亲依然冷硬沉默,他看不出父亲心思。   霍筠青抬起手来,拍了拍赵迎峰肩膀。   赵迎峰身形微僵,这在父亲来说,是很少见。   霍筠青:“迎峰,你是琪雅公主和大昭帝王血脉,一直以来,我对你严加要求,就是希望有一日你——”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说了,赵迎峰自然是懂。   赵迎峰喉头突然有些哽咽,以前一些不明白事,他突然就懂了。   他微微抿唇,望定了霍筠青:“儿子知道了。”   但是霍筠青却望着他:“你父亲,现在是皇上,不是我。”   ************   香妩跟着琪雅公主前往北狄。   那是一个对她来说遥远而陌生地方,她以前哪里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到这样所在。   她母亲琪雅公主是如今北狄王,北狄王庭上下敬服。   而她作为琪雅公主女儿,自是被悉心照料,处处受到敬重,她可以感觉到,周围人对母亲是骨子里敬畏,而自己这个琪雅公主唯一血脉,自是拥有无双荣宠。   开始时候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和母亲越来越熟稔,十几年分离隔阂逐渐淡去,她也就慢慢地习惯了自己新身份。   她肚子大起来,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由母亲取名叫雅达,随了北狄王庭姓氏。   她也开始适应了北狄生活,学会了骑马射箭,不过做得并不好,到底是力气小,也不敢去射那些奔跑着小东西。   不过她学会了大口喝羊奶,学会了去吃北狄人爱吃烤肉,更学会了在星空下在篝火旁大声地笑着唱歌,和王庭堂姐妹们一起跳舞。   如今雅达已经三岁了,他是一个勇敢小家伙,虎头虎脑,挥舞着半人高大刀威风凛凛地骑在大马上了。   琪雅公主很是疼宠这个小外孙,她好像要把从未给予香妩都补偿给这小东西,送给他最好小马驹,还特意命人为他定制了一把大刀。   日子仿佛吹过郁郁葱葱青草风,就那么徐徐流过,一切看上去安详柔和,再没有什么不满足。   只是有时候,当歌声已经远去,当萤火虫飞在窗棂边,当如水月光静谧地洒在这草原上,她会想起来昔日那个香妩,那个卑微小丫鬟,那个一直盼着能和他并驾齐驱女人。   香妩听母亲提起过大昭如今变故,说霍迎峰是自己哥哥,自己那哥哥如今已经成为了大昭三皇子,并封为储君,母亲还说再过几年,就要逼着“狗皇帝”退位,让自己哥哥当皇上。   霍迎峰竟然是自己哥哥……香妩想起过去,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过去她怎么会想到,如果不知是什么原因弄错了,她本来应该是那个霍迎云。   而在这诸般感慨之后,她其实很想知道关于他消息。   只是母亲从不提起。   偶尔间,说起他时候,母亲总是用鄙薄语气,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以至于她想多问一句都不行。   母亲不提,她也就不问了。   自己身份卑微时候,他没想过娶自己,自己只能当妾。   如今自己成了北狄公主,便是他想娶自己,自己都绝不可能答应了。   所以自己和这人,这辈子是再无缘分。   想明白这个,香妩就不问了,只用心地过自己日子,养着自己孩子。   而那一天,琪雅公主过去山后寻她时候,是这天晌午过后。   四月阳光清澈和煦,犹如金芒丝丝缕缕洒下,一旁便是湖水,水面波光清清,荡出碎金般光芒。   草飞莺长季节,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就连那郁葱青草都散发着动人草香。   琪雅公主望向自己女儿。   女儿正坐在草地上,裙子洒了一地,美得犹如一幅画。   她笑望向不远处玩耍雅达。   雅达生得虎头虎脑,聪明机灵,琪雅公主自然是疼到了心坎里,她总是会想着如果自己儿女没被抱走,是不是也如现在雅达般。   只是她也明白,这个孩子是霍筠青孩子。   她没见过霍筠青,但是听一个见过霍筠青内侍说,雅达眉眼间看着活脱脱一个小霍筠青。   琪雅公主倒是并不讨厌霍筠青,虽然是几次交手敌人,但沙场之上各为其主,倒不至于谁怨恨了谁,她反倒对霍筠青颇有些敬服。   只是,霍筠青欺负了自己女儿,这是她咽不下一口气。   她当然也会着意打听霍筠青消息,知道他如今很是消沉,听说除了帮衬下自己儿子赵迎峰,其它什么都不管了。   他一直没放弃寻人,前一段已经寻到了大昭边境,自己只好暂且用了一个法子,让他彻底死心了。   琪雅公主望着眼前女儿,她当然也明白女儿心思。   女儿性子和她完全不同,但是骨子里,也是有一股傲气,这种傲气让她可能这辈子无法回头,无法接受那个迎娶北狄公主霍筠青了。   这么想着,她走上前。   “娘,你来了!”香妩看到她高兴得很,忙站起来。   一旁雅达也激动地冲过来,口中喊着:“姆娘!”   琪雅公主这一次出去巡视北边牧场,雅达已经几日不见她了,如今看到,撒着欢扑过来,如同一只小老虎般,扑到了琪雅公主怀中。   琪雅公主也顺势将他抱起来,又将自己得一把小刀给他。   “这是送给雅达礼物。”   “哇!”雅达眼睛都亮了。   那是一把玄黑色匕首,刀柄上镶嵌有宝石,刀锋发乌,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雅达人小,挥舞大刀到底不便,早就盼着有一把这样小刀了。   他得了小刀后,便自己跑过去旁边草地上,嘿呀嘿呀地挥舞起来,时不时还要踢腾着小腿,小人儿好一番生龙活虎样子。   香妩看着儿子,忍不住抿唇笑了。   她看着雅达,便会忍不住想,霍筠青小时候时不时也是这样?   琪雅公主望着女儿含笑侧颜,默了好一会,才道:“香妩,你需要过去一趟燕京城。”   香妩微怔,笑容收起:“娘,这是什么意思?”   琪雅公主:“听说大昭狗皇帝要将皇位禅让给你哥哥了,可我终究放心不下,需要派使者前往参礼,同时也确保不会出什么意外。其它人,我自然放心不下,只能你去了。”   她已经习惯了一口一个大昭狗皇帝,香妩也知道这就是自己父亲——虽然实在是觉得别扭。   此时听到这个,香妩越发惊讶:“我?”   她是有些不明白,在这北狄,她虽然也学会了骑马射箭,但真得只能摆摆样子罢了。   她去了,能有什么用?   琪雅公主:“我会派出最得力战将和侍卫护送你前去,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好好地看着,确认你哥哥登基为大昭帝王,这就够了。”   她顿了下,继续道:“我政务繁忙,不能亲自前去,你代替为娘看看,为娘也放心不是?”   这下子香妩懂了,不过去燕京城?   那她不是要遇到霍筠青吗?   她有些犹豫。   琪雅公主:“香妩,你若是实在不愿,那为娘只好再去寻别人了。”   香妩忙道:“没有,娘,我没什么不愿意,只是怕为此惹来麻烦,到时候还不是要让娘操心。”   琪雅公主笑:“能有什么麻烦,你兄长就要登基为大昭皇帝了,难道我们还怕麻烦?如今你是天下一等一贵重,哪个在你面前不得让几分?”   香妩想想也是。   母亲对自己诸般疼爱,她既然想让自己去,自己便是有些为难,也断断没有让她失望道理。   当下到底颔首:“好,娘,我去。” 第78章 进燕京城   香妩一行人出了北狄, 进了大昭境内,便有大昭侍卫前来接应,之后一路护送着南下,过去了燕京城。   雅达也随着香妩一起来。   本来并不打算让他过来, 但是临行前, 他却缠着香妩不放,腻歪着死活不松开。   散发着奶香味小家伙搂着人脖子不撒开, 硬掰开他手, 谁能舍得。   于是琪雅公主便干脆道:“他已经三岁了, 长大了, 让他过去见识见识也好。”   长大了……?   香妩听着母亲说这话,其实是有些哭笑不得,哪怕雅达已经能骑马射箭甚至比她这个当娘还勇敢,她还是觉得, 这就是一个小奶娃儿。   况且,如果过去燕京城, 只怕是难免遇到霍筠青。   霍筠青看到, 他会怎么想, 他若是猜到这是他骨肉, 会不会大怒,会不会抢孩子?   香妩心里是忐忑。   这几年,她已经逐渐淡忘了昔日在安定侯府当丫鬟事, 会恍惚觉得那是上辈子事。   现在车马缓慢地抵达燕京城附近,也逐渐距离那个男人近了,往日记忆便仿佛被拨开了一层迷雾般, 重新在她脑中清晰起来了。   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又变成了昔日那个香妩, 那个眼巴巴地看着侯爷香妩。   “娘, 你想什么呢?”小雅达其实早就烦了。   天天坐马车,真是一点都不好玩,他想出去骑马,但是娘总是不让他出去,要让他在马车里陪着。   “雅达,”香妩收回思绪,看着粉雕玉琢小雅达。   他眉眼间实在像极了霍筠青,如果不是必须,她是不想让人看到,所以她抬手摸了摸雅达柔软发,嘱咐说:“雅达,到了燕京城,可和别处不同,你要听娘话,不能乱跑,知道吗?”   雅达却觉得没意思极了,耷拉着脑袋,不太情愿地说:“好……”   他开始想念草原,想念他小马驹了。   不让到处玩,他干嘛缠着来呢……   香妩当然知道儿子心思,真是野马一样性子,哪里禁得住,但如今也没别办法,只能管束着他一些了。   他们一行人等,抵达燕京城时候是一个傍晚,那个时候晚霞笼罩着巍峨城墙,香妩等人被迎进了城,又被安置在驿站。   香妩这次过来身份是某位官员遗孀,是以进了驿站后,倒是不必去见大昭官员,只安静地留在后院就行了。   安置在后院,香妩才松了口气,让雅达随意在院子里玩耍。   雅达被禁了这么久不能走动,如今说是能在院子里走动,自然是喜欢,犹如放出笼子小老虎,拿着他那把小匕首,在院子里玩耍起来,上窜下蹦,又拿着匕首耍弄。   香妩因走了这么远路,多少有些疲乏,也没太管他,只让他不要出去,雅达自然是答应着。   她哪里知道,雅达在院子里才玩了没多久,便觉得无趣,又看随行官员正在和大昭官员喝酒,而侍女们也没跟在身边,当下胆子便起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好不容易来一次大昭都城,岂能日日关在这一方院落中,总是要出去看看,也算是见见世面。等回去了,还可以向安特他们说说我见闻。”   如果说他一直被关在院子里,一定会被笑话!   小雅达当然不能让人笑话,他攥着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出门,他素来机灵,一路走来又熟知随行护卫换班规矩,加上他人小,这里钻那里躲不易让人察觉,这么一来,竟然还真让他跑出去了。   跑到大街上后,小雅达眼睛瞪大了,嘴巴合不上了。   他进燕京城时候,周围都是侍卫,他拼命地翘着脑袋看,只看到旁边好像有彩色旌旗在飘飞。   至于燕京城长什么样,根本不知道。   如今看到,可算是开了眼界,简直是颠覆了这辈子足足三年多所有认知!   这燕京城和他们老家真不一样啊!   好多牌楼,好多店铺,到处都是人,这人都比他们家乡草原上羊还要多!   小雅达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使了,他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杂耍,捏泥人,叫卖,更有那一个挨一个铺子。   小雅达目光很快被一个糖人摊子吸引,再也挪不开了。   那挑担将黏糖扯来扯去,揉搅一番,最后用手那么一捏,就见一个小糖鸭子出现了,再看一个小糖老虎出现了。   小雅达口水流下来了,他跑过去,凑到人家摊子前,眼巴巴地喊道:“给我捏一个小马吧!”   小奶音清脆响亮。   那手艺人手里正忙着,周围不少人都在看着,当下也没多想,就随手捏了用糖捏了一匹小马给了小雅达。   小雅达赶紧接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马头:“甜,好吃!”   那手艺人:“咦,你家大人呢?三个铜板。”   然而小雅达根本没听到一般,还在一脸惊喜地舔着他小糖马。   那手艺人发现不对劲了:“你没大人跟着?那你也得给我铜板。”   铜板?   小雅达摸摸脑袋,纳闷地说:“铜板是什么啊?”   他到底年纪小,才三岁多,寻常大昭孩子也未必懂得铜板是什么,更何况他自小生在北狄王庭,哪里会有人找他要铜板,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是吩咐一声事。   手艺人不干了,虽说一个糖马不值钱,但他是小本生意,这一天辛辛苦苦在这里捏,才几个钱?   当下板着脸说:“你这小孩,家里父母呢?小小年纪,这是想吃白食吗?”   小雅达看这老板沉着脸,只好道:“这位叔叔,你也别恼,我想吃糖人,你给我吃了,我自然心里谢你,你既要铜板,好歹告诉我铜板是什么,我自会想办法给你取来。”   说着,他还拍了拍小胸膛。   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着圆领粉蓝袍,小袖开衩衫子上绣着一匹扬蹄子小马驹,脚底下一双小靴,本就粉嫩可爱,一团孩儿气,偏生此时一本正经,用那奶声奶气小嗓子,如同小大人一般和老板商量,还一副豪气万丈样子,倒是惹得周围众人都笑起来。   有人甚至夸道:“这是哪家小人儿,倒是好看得紧,可真是惹人喜欢。”   然而手艺人却不干了,这孩儿再讨喜,也不是他家,他就是要他三个铜板,当下扯住了小雅达:“既是你家大人不在,那你也不许走,等你大人来领你就是了!”   他这么一拽,雅达也不干了。   他姆妈是大昭王,他身份尊贵,哪里受过什么委屈,更不要说被人这么拉扯,当下也不高兴了,小眉头皱起,喊道:“放开我,不许拽我!不然我就揍你!”   手艺人:“你拿了我糖不给钱,怎么还想跑?还想揍人?你这小人还有人管吗?这还有王法吗?”   雅达听着这个,小脾气上来了,这个人好坏,自己已经说了可以给他铜板,他还扯着自己!   雅达自小生在北狄,长在北狄,是野惯了性子,哪里忍住这个,当即使出吃奶力气,狠狠地一推,那手艺人哪想到一个小奶娃这么大力气,竟被推倒在地。   手艺人倒地后,挣扎着起来,谁知道连带着那糖摊子也倒在地上,一时糖稀洒了一地。   手艺人见此,自然是越发拉车住雅达不让走,愤声喊道:“你这小人儿,白拿我糖马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毁我摊子!”   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霍筠青打马经过此处时,恰好听到争执声,他性情冷漠,这种事自然是不理会。   谁知也是巧了,那摊子倒开后,就有几个糖人滚在了马前。   他漠然地挪过去视线,就看到了那个一脸无辜又悲愤小奶娃。   小奶娃叉着腰,好生无辜地控诉:“我都已经和你说了,你要铜板,我帮你想办法招来就是,你何必拉拉扯扯!你把我衣服扯坏了怎么办,那我可就生气了!”   他这件衣服还是娘才给他新做,上面绣了一匹小马驹,是他最心爱衣服,他当然不愿意弄脏了!   霍筠青看着这一幕,他对小孩子厌恶得很,素来不喜,不过——   霍筠青目光落在那小奶娃前襟上。   那上面绣着一匹小马驹。   他突然就想起,香妩曾经给他绣过荷包。   鬼使神差间,他停下了马:“发生了什么事?”   他声音平淡漠然,声量并不大,但是说出口后,周围一众人等全都噤声。   尽管霍筠青只骑着一匹看起来颇为普通马,尽管他身上只穿着寻常锦袍,但大家都感觉到此人身上那股不怒而威气势。   这必不是寻常人。   霍筠青见场上一片寂静,竟无人应声,不由挑眉。   一时就有人战战兢兢地上前,说起了事情经过。   雅达听了,自然委屈:“他非向我要铜板,我哪知道什么是铜板,本来可以商量,我想办法给他弄一些就是,他却扯着我不放,倒是把我当贼!”   小东西鼓着腮帮子,自然委屈得紧,但是这话一出,周围人哭笑不得,便是那手艺人也是又气又无奈。   就这么一个小奶娃儿,也许还穿开裆裤呢,指望他掏出铜板?想想也不可能!   霍筠青扫了一眼这小奶娃。   他向来不喜这种不懂事小孩子,哪怕这一个玉雪可爱,他也不喜。   不过——   霍筠青眸光再次扫过那小娃儿前襟绣马。   他原以为,世上只有她能拥有那么灵动绣工,不曾想还有别个。   如此想着间,他竟鬼使神差下马,拿出银子来,直接扔给了那手艺人:“这些赔你。”   手艺人自然千恩万谢。   事情料理妥当,霍筠青随手将那小奶娃儿提起来,放在了自己马上,之后纵马出城。   雅达不曾提防,竟然被人拽着衣领子像提奶酪一样提上了马,他当然是不干,踢腾着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霍筠青:“住嘴!再喊,把你扔下去。”   他已经有些后悔了,一时好心,竟然给自己惹了一个麻烦。   便是他就此走丢了被拐了又如何,关他何事?   谁知道这小奶娃儿尤自不知天高地厚,嚷道:“快把我扔下,快把我扔下!”   霍筠青:“……”   真是找死。   霍筠青拎起小娃儿后领,直接提起来往前扔。   “哇——”雅达在空中大嚎。   霍筠青抬手间,将他再次接住。   他是往前扔,马奔,之后接住,须知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若是有半分差池,这小娃儿怕是要被践于马蹄之下。   霍筠青接住小奶娃儿,重新将他放在自己马鞍之前。   小孩胆小不经吓,给他一个教训,这下子想必老实了。   谁知道雅达却是激动得不行了,拍着手,奶声奶气地嚷道:“还要,我还要,真好玩!”   霍筠青:“……” 第79章 坟前父子   霍筠青见这小娃儿不但没被吓到, 反而激动得拍着小手叫起来,不由好笑,好笑之余,又觉得自己犯不着和一个孩子计较。   看这小娃儿也不过是三四岁样子, 穿着富贵, 想必是大户人家出身,等自己回去后, 命人找到家人送过去就是了。   当下也就不说什么了, 只打马快奔。   雅达自然是不怕快马, 他是最喜骑马驰骋, 是以越发兴奋起来,甚至伸出小爪子去抓风中飞着落叶和桃花:“哇——”   小娃儿欣喜激动叫声就在耳边,小嗓子稚嫩清脆,这么小一个小娃儿, 偏生还要使劲挥舞着他那奶肥小手。   霍筠青垂眸,便见风吹着他发, 细软发乌黑柔亮, 带着小孩子特有稚气。   一时心中竟有说不出酸涩情愫, 不知怎么就想起来那个曾经伺候在自己身边女人。   她头发也是这样, 细软乌黑,摸起来手感极好,嗅起来还有淡淡清香。   霍筠青微抬首, 入目是四月郁郁葱葱绿。   他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手中缰绳。   这些年,一直在找她, 但是阴差阳错间, 仿佛总有人在阻扰, 以至于每次寻到,都是晚了一步。   上一次在边疆找到了关于她线索,霍筠青当即亲自前往,谁知道却寻到了山中一滩血迹,并一件已经裂掉钗子。   那钗子他恍惚中记得,是他当年送给她。   霍筠青之后又寻了一个月,才回来燕京城。   他多少有些绝望了,想着她或许真得死了,便给她在燕京城外立了衣冠冢。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雅达好奇地仰脸问。   “把你卖了。”霍筠青随口这么道。   “那可不行。”雅达赶紧摇头摆手抗议:“你若卖了我,我就见不到我娘了。你不能卖了我,我又不是牛。”   “我就要卖了你。”霍筠青声音漠然,故意这么说。   “不行,不行!你如果要卖了我,那我可就生气了。”雅达皱着眉头挥舞着小手威胁。   霍筠青挑挑眉,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笑意。   他看着这小娃儿一派天真无邪,竟然想着,若是当年香妩不走,自己娶了她,她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有个差不多大孩子。   雅达抗议了半响,见霍筠青也不说话了,便开始想着自己怎么逃走才是。   这大昭,说不得有些坏人,这个骑马可能就是想卖了自己大坏蛋。   不过怎么跑呢?   雅达皱着小眉头,好生犯愁。   要知道他才三岁多,个子矮得很,如果没车马,那是怎么逃不掉?   正在这个时候,就见对面来了一辆牛车,牛车上好几个人。   雅达见了,大喜过望,连忙挥舞着小奶手嚷道:“救命,救命!”   那边牛车上是一家农人,正打算进城,看到一个小娃儿拼命大喊,忙看过去。   雅达眼巴巴地叫道:“他是坏人,是拐子,他说要把我卖了!见义勇为好人,快救救我!”   虽然他是堂堂草原王子,但人在屋檐下,可怜年纪小,只好卖乖了。   霍筠青看这小孩儿竟然如此调皮,便绷着脸,故意道:“诸位,这是我儿子,因调皮往外跑,白拿了人家吃食,我想着教训他一二,不曾想他竟倔着性子如此行事。”   雅达一听恼了,悲愤地道:“胡说,谁是你儿子,我才不是你儿子呢!”   霍筠青还没说话,那牛车上农人已经笑了:“你看你和你爹长这么像,还说你不是他儿子?”   像?   雅达委屈,莫名:“怎么可能,他和我没关系,我们一点不像!”   谁知道这一次,那牛车上农妇也笑着道:“怎么不像,你们看,你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要多像有多像,这若不是亲父子,才怪呢!”   雅达:“才没有呢!他不是我爹,我娘说我爹早死了——”   然而他这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霍筠青已经打马继续前行了。   雅达愤愤嚷着:“坏人,坏人,你不是我爹,我才不要做你儿子!”   霍筠青哪里搭理他,他素来不喜小娃儿,便是对当初皇上一对儿女,都说不上好脸色,更何况这不知道哪里来调皮孩子。   也是一时好心,才带上他,免得他真得被人拐走罢了。   当下马车到了郊外一处,草长莺飞,微风垂柳,四下空旷,他翻身下马,顺便拎着小娃儿后脖子将他放在地上。   雅达一着地,他纵身一跃,和霍筠青隔开距离,之后从腰间掏出他小匕首,对着霍筠青道;“不许再缠着我,马上送我回城,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奶娃儿小脸白嫩,就连竖起小眉头都稚嫩可爱,偏生说出话却是好笑。   霍筠青挑眉,淡声道:“你是我儿子,哪有儿子对爹动刀道理。”   雅达听着气小脸通红,他虽然还小,但他也知道,这是骂人话,比如草原上一个人骑着马对另一个人挥舞鞭子,说你这狗儿子,就是骂人!   他咬牙切齿,愤愤地道:“看刀!”   说着,已经犹如小牛犊一般冲过去。   霍筠青哪里怕他,再勇猛也不过是个小奶娃儿,当下在小奶娃儿冲过来时候,抬手,直接再次将他拎了起来。   这一次霍筠青可没客气,直接提着他后领子继续往前走。   雅达整个小身子悬在空中,犹如一只离开水小乌龟一般拼命而徒劳地扑腾着两手两脚,口中还大声嚷嚷着:“坏人,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我娘!呜呜呜,娘,坏人欺负我!”   霍筠青自小习武,臂上力气自然不小,不过却多少有些意外。   小奶娃儿在自己手上挣扎,竟犹如水中浪一般,若是寻常人,怕不是已经被他挣脱了。   这么大一点小孩子,力气这么大吗?   而雅达却不知霍筠青心中所想,他扑腾了半响,却不能挣脱,想着自己娘,不由得悲从中来,难道他要被拐卖了吗,难道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娘了吗?   他听人说,小孩子五岁前记不住事,他是不是以后连娘长什么样都会忘记?   想着这情景,他扁扁小嘴儿,呜呜呜地差点哭出来。   这时霍筠青已经到了一处墓碑前,他放开了这小娃儿,不再理会,径自坐在墓碑前看着。   虽说心里存着疑惑,但到底是怕她真得不在人世了,便用那金钗为她立了衣冠冢。   当下坐在那里,也不想言语,就那么静默地看着。   雅达在旁边嚎了几嗓子,之后便偷偷地看向霍筠青。   却见这里是一处坟地,坟地旁竟然种满了各式各样菊花,那大部分还没到季节,不过也有些早菊已经开了。   而那个男人坐在那菊花丛中,好像根本没注意自己。   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当下悄悄地起身,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远处走。   他人小,又低着头,旁边芳草葱郁,间或有小树摇曳,自然是轻易不能被发现。   他心中窃喜,想着自己这次必是能逃了,等逃了后,自己就抢了他马,他想追自己都难了!   雅达如意小算盘打得极好,就这么猫着腰,好不容易走到了马旁边,他蹑手蹑脚地到了马旁边,先惦着脚尖去摸了摸马身上毛,又小声劝哄道:“我是雅达,我最喜骑马了,你喜欢让我骑吗?”   那马鼻子里发出灰灰声。   雅达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幸好霍筠青根本没看这里。   当下他拼命地够着那马磴子,吭哧吭哧爬上去,最后艰难地爬到了马背上。   “快,跑!”他用他小短腿试图去夹马肚子。   那马好像略犹豫了下,歪着马脑袋看了一眼霍筠青。   雅达急了,忙说:“你快些带我离开,我把我牧场青草都给你吃!”   至于那青草,千里之外,想要自己取!   马鼻子又发出几声灰灰,之后放开蹄子,竟然真得跑起来。   雅达松了口气,得意地揪着马缰绳朝后面看,只见那人依然站在墓碑前,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个人太笨了,自己偷了他马他都不知道。   雅达心里颇为得意,越发策马前行,那马儿也是听话,马蹄子哒哒哒,直接往前跑。   跑了好一会,看着前面三叉路口,他茫然了。   往前看,是路,郁郁葱葱两边都是树,往后看,是路,也是郁郁葱葱长得差不多路,往上看,太阳位置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燕京城在什么方向来着?   他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他已经分不清怎么才能回燕京城了。   当下有些沮丧了:“我这么小小人儿,骑着一头马,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又生得这么好看,若是遇到歹人,抢我马,又把我关起来,那我怎么办?”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他这么胡思乱想一番,便有些慌了。   迷路了不要紧,被发卖了也不要紧,但那样他就见不到娘了啊!   呜呜呜,不要,他晚上最喜欢让娘搂着睡觉了!   没了娘,他睡不着!   雅达这下子后悔了,也许他就不该偷偷跑出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也没管那马,就任由这马瞎溜达,沮丧地回想着燕京城到底在什么方向来着,他到底是在哪个方向出城。   谁知道再抬头时,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处,旁边不就是那个逮住自己要把自己卖了坏人吗?   雅达看过去,却见在那菊花丛中,男人身影格外寂寥,寂寥得让周围绿树春花都变得没意思起来。   雅达一时愣住了,他觉得这个人很可怜,让人看着鼻子发酸。   是不是这个男人也找不到他娘了啊?   雅达想起自己找不到娘事,鼻子发酸,眼睛里都要落下泪来了。   他使劲抹了一把眼睛,之后沮丧地翻身下马,走到了他身后。   “喂,我刚跑了,你没看到吗?”他故意大声这么说。   霍筠青没理会。   有蝴蝶翩翩而飞,飞在这大片菊花丛中。   “你不是要捉了我去卖吗?”雅达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喊话:“我回来了呀,你怎么不抓我了?快来啊快来啊!”   霍筠青依然没搭理他,只有一只小蜜蜂嗡嗡嗡地飞过去。   雅达觉得没意思了,干脆跑到他旁边,之后探头看他。   看过去时,雅达怔住了。   他觉得男人这双眼睛让他想起来冬天草原,荒芜苍凉,没有一丝丝温度,冻得人想哭鼻子。   而这个时候男人目光直直地看着那墓碑。   雅达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便再次看到了那块墓碑。   雅达心里涌起一阵凄凉,鼻子越发酸了,酸到几乎想哭,他无奈地说:“这是谁坟啊,是你娘吗?你娘死了,所以你见不到你娘了,是不是啊?”   然而他说出这话后,霍筠青依然没吭声,回应他不过是空中飞过雀儿罢了。   雅达起了好奇心,凑过去,想看清楚那字。   他娘也教过他一些大昭字,不过如今仔细看了一番,只认出上面一个“香”字。   看了半响,身边霍筠青就像石头人一般,他百无聊赖,坐在草地上,盘着小腿,用胳膊肘拄着下巴。   “喂,你不是要卖了我吗?怎么也不搭理我了?”   “这里面到底埋谁啊?是你娘吧?你娘不抱着你,你是不是睡不着觉?”   呜呜呜,天底下小孩都要娘抱着,他雅达虽然是草原上英雄汉子,但晚上也得找娘啊!   小奶娃儿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霍筠青自然听到了。   他缓慢地收回目光,看向了他。   之后开口:“这是我妻子。”   雅达好奇:“你妻子死了呀?”   霍筠青:“是。”   雅达:“你又不老,你妻子很老了吗,怎么好好地就死了?”   霍筠青:“她很年轻,但她死了。”   雅达其实不懂,不过他歪着脑袋,假装自己很明白地道:“喔……原来是这样,你好可怜。”   霍筠青这辈子,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可怜。   说话还是一个小孩子。   霍筠青:“是吗?我怎么可怜了?”   雅达却继续问他了:“这里为什么有许多菊花啊?”   霍筠青:“她生前最爱菊花。”   最爱菊花?   他想起来自己娘,自己娘最厌菊花了,说句话没用又费银子。   雅达挠挠头:“你妻子死了,那你有孩子吗?”   霍筠青摇摇头。   雅达听着,叹了口气,却是想起来自己:“其实我爹也死了呢,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娘说,我还在我娘肚子里,他就死了。”   霍筠青眸光缓慢地落在这小奶娃儿脸上。   之前并没细看,现在仔细端详,也怪不得那过路人说他们像父子,他确实和自己长得极像,面目神韵都相似。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着,如果香妩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如果自己娶了香妩,她是不是会给自己生一个孩子,一个像眼前这小奶娃儿般孩子。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人,但是如果有这样一个儿子,他——   霍筠青喉头发涩。   “你爹怎么去世?”   “我爹啊——”其实雅达从未听他娘提起过他爹事,不过没关系,他听别人提起过,姆妈也提到过。   他皱着眉头,小大人一般老成地道:“我爹这个人,卑鄙无耻,始乱终弃,作恶多端,最后终于被人五马分尸而死!”   霍筠青挑眉,再次看向这孩子。   这是一个小孩子应该说出话吗?   雅达却继续道:“他欺辱了我娘,又抛弃了我娘,也不要我了,所以我想着,他死了也挺好,要不然我可能要找他替我娘报仇!哼,便宜了他!”   霍筠青皱眉,这么稚嫩小娃儿,明明单纯得紧,言语中却说出这等事来。   他到底是年幼,并不懂这里面恩怨情仇,长大了,若是知道了自己所说,怕是不能轻易摆脱。   当下竟不由伸出手来,轻轻抚了他头发。   小娃儿头发细软,手感极好,倒是让他想起当初香妩在时候。   雅达被这么摸着头发,便有些不情愿:“看你可怜,给你摸几下,只能摸几下啊,不能多摸。”   他平时可是最讨厌别人摸,除了他娘,谁都不能摸。   不过霍筠青手宽厚而有力,和他娘全然不同,他竟然觉得还挺舒服,再之后,竟然忍不住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他偷偷瞄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之前说要卖了我,是不是逗我玩?”   霍筠青:“谁逗你了,就是想卖了你,你长得倒是不错,兴许能多卖几个银子。”   雅达低哼一声,气鼓鼓地道:“骗人!”   他现在多少明白了,这个人不是坏人,不会卖他,这个人就是故意欺负他吓唬他!   太坏了!   霍筠青笑了,笑得苍凉而无奈。   他轻轻地摸着小娃儿那软软发:“以后你长大了,都要记住,你爹就是你爹,你就是你,他做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雅达:“那是当然了!我爹又没养过我一天,他当然和我没关系。倒是你——”   他纳闷地看向那墓碑:“你妻子怎么死呀?你看起来很难过,你为什么让她死?”   霍筠青笑缓慢地收敛。   他为什么让她死?   如果他早知道她心思,又怎么会让她离开呢。   只是不知道罢了。   不过霍筠青也明白,但凡香妩不离开,香妩一直伺候在自己身边,自己怕是永远不会想到,要娶她为妻。   也只有失去了,他明白自己心思,但也就晚了。   他望着那墓碑,良久,才喃道:“她想要,我从来不知道,她也没告诉过我,我也没想过给她,所以她离开我了。”   “离开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第80章 重逢   雅达自小生在草原, 长在草原,他外祖母为北狄王,可以说从生下来便受尽宠爱,即使口中说着父亲早逝, 这其实这些事从来没到了他心里, 他也并没有到能够理解这个年纪。   可以说,雅达还不知道世间忧愁是什么。   但是现在, 他托着小下巴, 是真心实意为霍筠青感到难过了。   没了娘, 连妻子都死了, 也没有像他这么能干又可爱儿子。   雅达摇了摇头,心想他真是可怜!   如此陪了霍筠青半响后,雅达也有些肚子饿了,霍筠青骑马带着他去一处酒家要了些吃食, 之后才问他住处,送他回去。   听说他住在驿栈后, 并没有多想, 便径自送过来了。   这个时候, 香妩醒来, 不见了雅达,自是命人去寻,寻了半响, 已经是焦头烂额忧心不已,若是雅达出了什么意外,她怕是也不想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 就听到外面侍女过来禀报, 说是有人将小王子送过来了。   香妩大喜, 忙要亲自去看,谁知小雅达已经蹦跳着跑进来了:“娘,我回来了!我们终于重逢了!”   小娃儿说话不知轻重,这话倒仿佛生死离别一般。   香妩本想过去重酬那好心人,如今见到儿子,自然是没心思去了,便命人道:“多送人家一些金银。”   底下侍卫自去办了,之后回复说人家并不要,香妩又细问了一番,知道对方形容尊贵,便道:“这是身份贵重之人,自然不好以金银亵渎,早知如此,应该请人家留下姓名,改日再登门拜访感谢。”   这时雅达却道:“我知道他家住哪儿,他告诉我了,以后娘要带我去找他!”   香妩听了,自是放心,一时问起来雅达怎么丢,那人又带着他去了哪里。   雅达便一一说了,最后给香妩说了坟前情景。   “他娘死了,他妻子死了,他也没有一个像我这样儿子!”雅达托着小下巴叹息:“他好可怜。”   香妩听着,也跟着叹了声:“既是年轻,又身份贵重,再娶一个也是有,既不曾娶,那就是对妻子情深不能忘了。”   倒也是一个有情人。   这么想着间,不觉竟然记起来侯爷,想着既来到燕京城,不知是否有机会再看他一眼,更不知如今他是否已经娶妻。   谁知用过晚膳后,香妩照例拿出一本书来教雅达读书,雅达看着那些字,突看到“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一句,指着那字道:“今日我遇到那位叔叔,便是以这个为名。”   他并不认字,不过却记得墓碑上刻着字形状。   小孩子无意一句话而已,香妩心却怦然一动。   青字,这也是侯爷名讳。   她看着儿子那像极了侯爷眉眼,叹了声:“好生读书。”   雅达有些不情愿,撅着嘴巴道:“好吧……”   谁知恰好读到了“东南生绿竹,独美有筠箭”一句,雅达又欣喜地指着这个“筠”字道:“这也是那个叔叔名字。”   香妩听着一怔,陡然间意识到什么。   只是这未免太过于巧合,觉得不太可能吧,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竟不敢再细问雅达。   反倒是雅达,催着香妩道:“娘,你快些给我读书啊,雅达要认字!”   香妩缓过神来,望着儿子:“那你知道他姓什么吗?”   雅达蹙着小眉头想了一番,最后用手指比划:“我不认识这个字,但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写。”   他记忆力倒是好得很,如此比划一番,香妩辨认出,他比划出那个形状,就是一个“霍”字。   香妩心内大震,却又有一股悲伤袭来。   那人祭是自己妻子,这才四年时间,他竟已经娶妻,且和妻子天各一方?   他竟然孤身一人前往祭奠,可见对那妻子是情深义重不能忘了!   想想昔日侯爷,何等人也,眼高于顶,又将谁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亲自前往祭奠哪个!   香妩一时痛得几乎不能言,她发现这些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不会在意了,但想到自己走了后,短短四年,他竟娶妻情根深种,便越发明白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个寻常侍妾,丢了就丢了,根本没半分要紧。   甚至于,他怕是心里恨着自己当年逃离,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雅达见娘神情不对劲,忙问:“娘,你怎么了?”   香妩恍惚了半响,才逐渐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她,却是苦笑一声,当年自己离开果然是对,若是留在侯府,还不知道落得什么下场。   当下望定儿子,又细问了一番,那人什么模样云云,听到农人误以为他们是亲父子,越发肯定雅达遇到便是霍筠青了。   当夜,香妩哄了雅达睡下,自然是翻来覆去不能眠,一直到五更时分,听着外面更鼓声响,望向窗外,却是一窗月如霜,一时自是思绪飘飞,想起过往许多事,竟是根本不能眠。   **************   香妩既是知道侯爷就在燕京城,自然是越发谨慎小心,接连几日几乎是闭门不出,免得遇到侯爷。   至于如今新皇登基之事,只是由属下随行使者代为了解,知道如今已经改名为赵迎峰昔日霍迎峰如今惦记着自己母亲,几次问起来使者母亲这一次可会前来,知道并不能来,颇有些失望。   香妩虽没有亲见,但也感觉到赵迎峰是个重情,他是盼着能和母亲见一面。   这自是让香妩想起来昔年她认识那个霍迎峰少爷,他心性温柔体贴,对周围人都是极好,那个时候月晴想着给少爷当妾,惹得香妩也忍不住想想若是给少爷当妾岂不是吃香喝辣,哪里会知道,原来这霍迎峰竟然是自己亲生哥哥。   这么想着,倒是有些遗恨,因顾忌着霍筠青,自己不好和亲哥哥相认,如今只能暗中看看,回去说给母亲听。   如此过了几日,香妩也就罢了,雅达却是有些禁不住,他是野惯了,哪里圈得住,这一日便闹着香妩要出去玩。   香妩想想孩子也是可怜,哪能一直关着,又问起使者,知道这两日新皇即将登基,霍筠青身为新皇养父,自然是难免忙在其中,便略松了口气,想着带雅达出去逛逛。   她出来自然是薄纱覆面,不露痕迹,且是坐着马车。   谁知道也是巧了,霍筠青因抚养新皇成人,如今已经加爵为安定国公,因是大喜事,霍筠青便是再不近人情,也只能赴了宗族中设下宴席,那宴席就摆在西大街庆阳酒楼,而庆阳酒楼恰好是临街。   香妩这里领着雅达出来,先是逛了各处,雅达看到这个那个都想要,香妩自然不能委屈了孩子,买这个那个,竟买了不少,让侍女提着,跟在后面。   偏生雅达打眼一看,又看到那边游船,便嚷着要坐船。   香妩想着孩子自小生在草原,并没见过船,便也命人去雇船,想着陪他泛舟湖上。   那护城河渡口恰恰就设在庆阳酒楼下,雅达这里登船时,霍家宗族中一位堂哥,便看到了雅达。   当下多看了几眼,之后上了酒楼,说起来时,连连啧啧:“你们怕是不知,那娃儿倒是有些像我霍家血脉,和咱们像得很——”   一时看着霍筠青,却是道:“像极了筠青小时候!你且说实话,是不是你流落在外血脉!”   他这一说,大家自然都纷纷望定霍筠青。   须知霍筠青安定侯爵位是自己挣,如今又为安定国公,位三公之列,这国公爷爵位可以荫庇五代,可谓是光耀门第,时代罔袭。   宗族中子弟自然各有打算,有想将自己孩子继承给霍筠青,也有不指望那个,平日大家都是兄弟,盼着霍筠青早些有个血脉继承爵位。   是以听到这话,大家都望向霍筠青。   霍筠青脸上漠然:“一派胡言。”   不过心里,却是想起那一日碰到小娃儿雅达,听这名字像是外族名字,不过看模样,确实像极了自己。   谁知这时,那位堂兄突然指着窗外道:“咦,快看,这就是那个小娃!”   他这一指,众人都看过去,个个惊叹:“像,确实像!筠青,这真不是你种。”   霍筠青听得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宴上气氛就不太对了,大家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了。   霍筠青勉强喝了几盏,便借故离开,当下自然也没人敢拦着。   他下楼后,来到那护城河旁,看着那柳絮飘飞流水潺潺,四月风光大好,他胸口却是憋闷得厉害。   自是记得,在他离开燕京城那一晚,也是香妩离开前两个人最后一夜,她曾问自己血脉一事,自己并不曾多想,只说并不以为意。   他是在后来无数孤枕难眠午夜,才明白当时她问这话时期盼。   其实她也是想给自己生下一男半女吧,只是当时自己哪里能体会她心思。   正这么想着间,就听得一个声音欢快地道:“叔叔,叔叔!”   霍筠青抬首,便见到雅达正倚靠在船头,欢快地冲他招手,笑得眉飞色舞。   其实刚才几个堂兄弟提起时候,他就猜着或许是雅达,不曾想竟然真得是。   雅达靠着窗:“叔叔,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小孩子稚嫩声音说出来,那个“呀”微上扬,连同那飞舞眉,都洋溢着单纯欢快。   霍筠青:“恰好路过。”   雅达却是热情起来,招手道:“叔叔你过来我们船上玩吧!”   而雅达这话一出,船舱内香妩听得心都提起来了。   她紧攥着拳坐在船舱内,呼吸几乎停滞。   隔着一江水,岸上男人话,只是四个字而已,听在她耳中,却是犹如重锤一般。   这就是在梦里无数次会记起声音,仿佛在沙漠行走干渴行人听到甘露声响,以至于这声音入了耳,进了心,心便跟着在颤。   她是没办法忘记,那个凉淡略带着沙哑声音主人是如何将她抱紧了,又是怎么让她几乎掏心挖肺,恨不得将所有一切都奉上。   雅达是她秘密,是她从他那里偷来孩子。   现在却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了。   香妩有一种偷了东西被人知道羞愧感,这让她几乎不敢出半点声响。   偏生这个时候,雅达还颇为熟稔地和霍筠青搭话。   “霍叔叔,你快过来啊,你这几天去上坟了吗?你想我了吗,我可想你了,这里我谁都不认识,我娘也不让我到处玩,你带我玩好不好?”   雅达就是一个话篓子,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若是以往,香妩自然是赶紧阻止他,但现在她哪里敢出声。   只能是盼着他和雅达说几句后便离开,自己带着雅达逃离。   偏生素来目无下尘霍筠青,竟然和雅达说起话来,甚至于后来,雅达颠颠地跑过来问:“娘,我想让霍叔叔过来陪我玩,可以吗?”   香妩下意识想说不可以,但是话刚到嘴边,她看到了雅达眼中流露期盼。   清澈稚嫩眸子,充满渴望。   香妩心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细微却钻心疼。   便是以前想要小马驹想要小匕首时候,他也并不曾有过这样眼神。   香妩心里阵阵歉疚,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雅达,长在北狄雅达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他甚至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也许是雅达和自己亲生父亲相处唯一机会。   香妩轻轻攥紧了发麻指尖,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以,不过只能玩一会。”   雅达其实是怕自己娘不让他玩,现在听娘这么说,欣喜异常,发出欢快声音,之后喊着霍筠青:“霍叔叔快过来!”   香妩听着,心马上又提起来了。   他……过来?   过来船上吗?   香妩心生疑惑,他那种尊贵傲慢人,怎么会听从一个小娃,雅达让他过来他真就过来?   正这么想着,就感觉到船一侧微沉,显然是有人上了船,再之后就听到雅达激动地跑过去喊:“霍叔叔,你教我钓鱼好不好?”   香妩顿时慌了,他竟然上船了,这船并不大,他上来了,那自己该怎么办,这根本无处可躲!   偏生这个时候,霍筠青主动打了招呼。   “夫人,雅达既出言相请,霍某不忍拒他,鲁莽上船,叨扰了夫人。”   香妩听着这声音,身子几乎都在颤抖。   本以为从此天各一方,本以为这辈子他自娶妻生子而她远走北狄,再无相见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距离自己这么近。   如今他,既熟悉又生疏,熟悉是那声音丝毫不曾变了半分,生疏是往日高傲如他,行事竟然如此随和恭谦了,哪里有往日半点安定侯嚣张和不羁。   香妩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时忘记自己根本不曾回话。   船舱外,霍筠青略有些疑惑,微微挑眉。   雅达见娘不答话,便忙道;“娘,这就是霍叔叔!”   香妩这才想到自己根本没回话,她犹豫了下,终于故意压着嗓子道:“霍先生,小儿顽劣,劳烦霍先生出手相助,不胜感激。今小妇人不便相见还请见谅。”   这话说出后,雅达纳闷了,歪着脑袋:“娘,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霍筠青也是心中生疑,他盯着那船舱,微微挑眉,却是不曾言语。   香妩无奈,只好咳了几声,之后小声解释道:“刚才喉间发寒,想必是着凉了,也没什么要紧。”   雅达一听,担心起来自己娘来,发愁地说:“娘,那要不咱们回去吧?”   香妩:“没什么,你不是颇为挂念霍先生吗,既如此,让霍先生陪你玩一会吧。”   雅达到底是小孩子,玩心重,见自己娘这么说,也没多想,便过去拿起钓鱼竿来。   霍筠青眸光却是再次落在了船舱口处,那里垂下了沉沉帷幕,遮住了里面人影。   若说对方是寡妇,没了夫婿,不好见外人,倒是也有可能。   但是如果那样,应该不至于贸然应承了让自己上船。   况且,霍筠青凭着直觉,总觉得这雅达母亲有些古怪……好像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而船舱之中,香妩是如坐针毡。   她太熟悉霍筠青了,恍惚中可以感觉到对方就在看着船舱。   她甚至觉得那敏锐眸光仿佛要穿过垂在船舱口帷幕射进来,将她看穿看透。   香妩浑身绷紧,后背挺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她甚至在想着,若是他突然撩起帷幕闯进来怎么办。   她又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为什么生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孩子。   他会生气吗?   香妩想起几年前,他矢志寻到自己怒气,突然鼻子发酸。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霍筠青却挪开了眸光。   他陪着雅达去钓鱼了。   香妩略松了口气,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她坐在船舱内,倾尽所有力气听着窗外动静,听着他和雅达说话。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他和雅达说话时候,声音醇厚温和,就像一个慈爱父亲对着儿子说话。   雅达显然是极高兴,往日里野惯了孩子,此时竟然有些撒娇意味,嚷着要让霍筠青教他这个那个,叽叽喳喳,好生欢快。   霍筠青时而低笑出声,时而仿佛揉了揉雅达脑袋,好生亲昵。   香妩听着这动静,几乎哭出声。   不知道是几年过去他变了性子,还是自己对他根本不懂,他如今并不是她以为毫无人性模样,他对着小孩子竟然可以这么好性子。   若他知道雅达是他儿子,又会如何?   是恼是怒还是喜欢?   船头霍筠青,望着坐在自己身边小奶娃儿,三岁多模样,俊秀可爱,他眸光落在水中,碧波荡漾河水映照出那一张五官深刻脸,那是他。   他再次抬眼,看向雅达。   雅达正扬眉笑,笑着说他在草原上小马驹。   夕阳犹如碎金一般洒在河中,又映照在雅达清澈眼底,霍筠青在小孩子脸上看到了自己年幼时模样。   第一次仔细看雅达时,觉得面熟,却不知为何,人对自己脸反而是最不熟悉。   后来被那过路农户提起,又被同宗堂兄提起,他才明白,原来这孩子像自己,且是像极了自己。   便是有那么一两分不像,他仔细辨别,竟隐约能捕捉到一丝熟悉气韵。   霍筠青眸光再次落在那船舱上,此时夕照如火,水泛霞光,风吹时,霞光轻晃间,那帷幕仿佛也在动。   半响,他收回了目光。   *******************   外面霞光透过船舱缝隙洒落在舱内,为这船舱蒙上了一层细软纱,香妩紧紧闭着眼睛,低垂睫毛一直在颤。   她攥紧了藏在袖下手,用尽所有力气倾听着他对雅达说话。   他每一句,传入她耳中,流入她心里,都引起她心尖阵阵颤。   又怕,又期待,怕他发现自己,期待多听他说句话。   就在这般煎熬中,光阴移去,西边晚霞越发璀璨,时候不早了,霍筠青起身告辞了。   告辞时候,香妩依然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含糊地沉着嗓子告别,告别时候自然胆颤心惊,但好在霍筠青并没多说什么。   待到送走了,香妩便觉得浑身力气仿佛都用尽了,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想着,这一次,怕是她和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因为太过难过,以至于根本不能说话,待到下船上了马车后,她只能无力地倚靠在车窗上。   雅达出去和侍卫一起骑马了,她一个人靠在那里,不断地回忆着适才点点滴滴。   正想着间,马车停下来了。   她并没细想,依然懒懒地靠在那里。   谁知就在这时,车门被人打开,一束光射了进来。   香妩抬头,恍惚中看过去,却见夜暮之中,男人弯腰踏入马车之中。   “你——”香妩大惊。   霍筠青抬起发暗眸,看着眼前女人。   “真是你。”   依然是一如既往淡漠轻哑。 第81章 那是我儿子   外面些许微光从帷幕缝隙钻了进来, 是很黯淡光,天显然已经暗了下来。自那缝隙里隐约可以感觉到,路上行人已经稀稀落落,周围变得极其安静, 只有驾车马偶尔间鼻子里发出灰灰声。   陷入黑暗中车厢便越发寂静了, 寂静得香妩能听到自己呼吸声。   她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 发丝从脸颊垂落, 遮住了半边脸颊,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当场捉住贼般, 完全没有防备地被霍筠青捉住,毫无遮掩。   世间所有一切都仿佛离她远去,她觉得自己陷入陌生黑暗,一时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 一下一下地,那么急促而沉重, 以至于她觉得眼前男人一定听得清清楚楚。   她羞愧地咬着唇, 脸上火烫,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却低下身来, 之后弯腰进入了马车内。   香妩越发忐忑不安了,他,他要做什么?他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说, 甚至问都不问?   香妩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面对这般情景。   她死死地咬着唇,目视前方, 死死地盯着那微微晃动马车帷帘, 手指尖都在颤。   身边霍筠青却是依然一声不吭, 他就那么沉默地上了车。   高大身形使得这马车显得局促了起来,他弯着腰,走到了香妩身边。   熟悉而强烈男性气息笼罩着香妩,浓郁黑暗让这种气息更为清晰,让香妩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他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就那么僵硬地坐在那里。   她身子颤得仿佛风中落叶,对未知恐惧让她闭上眼睛。   他会怎么办,会气得痛揍她一顿,还是会扼住她脖子逼问她?   那她该怎么说……   然而霍筠青竟然什么都没做,他甚至连碰她一下都没有,就那么径自坐下来,坐在香妩身边。   绸缎布料细碎声音在黑暗密闭空间中清晰地传入香妩耳中,她甚至感觉到他袍角好像轻轻擦过了自己胳膊。   不过是细微碰触,好像便沾染了些许滚烫热意,那热意犹如温热溪流,流遍了全身,让她四肢百骸都开始发烫。   鼻子发酸,眼眶中已经有湿润缓慢地涌出。   就在这时,身子颠簸了一下,她微惊,睫毛颤动间,泪珠落下,疑惑地看过去,却是马车往前走了。   马蹄清脆地踏在石板路上,马车前行声音单调而富有规律,仿佛会这么一下一下地走到永远。   香妩无措地坐在那里,茫然地望着缝隙里射进来那丝微光。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若是怒气勃发,兴师问罪,她反倒是知道怎么应对了。   身边男人沉默得犹如一块石头,车厢中黑暗让一切变得压抑而逼仄,香妩犹如被人放在架子上烤着。   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香妩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终于受不了了。   要死要活,他好歹说话,何必这样!   “侯爷,你——”声音低低怯怯地从咬着唇中发出,香妩试探着开口,发出声音却是低弱而犹豫。   霍筠青依然沉默,甚至连气息都未曾变上半分,仿佛完全没听到香妩话一般。   “你是什么意思?”香妩用手成拳,堵住几乎不能压抑哭泣声:“你到底要做什么?”   身边男人呼吸声沉稳而平静。   不过他到底是开口说话了,声音凉淡中带着丝丝哑:“天晚了,回家。”   回家?   香妩颤着唇,小声说:“那侯爷怎么跟着我……”   他要回家,自去回他自己家。   霍筠青听到这话,终于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她。   马车内是一片浓重夜色,但香妩清楚地知道,男人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   “你不是要回家吗?”霍筠青淡淡地道,好生理所当然样子。   “我……是,我要回家啊。”香妩实在不知道如何应答,这样霍筠青完全让她不明所以。   心被吊着,脑子完全变成浆糊。   “那我跟着你回家。”霍筠青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说今天早点用膳上榻歇息。   “侯爷——”香妩彻底受不了了,她攥紧了拳头,转首望向他,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话,好歹说明白!你也不用这么吊着我让我难受,你这就是故弄玄虚!”   她声音紧绷,咬牙切齿。   然而她说出这话后,霍筠青却是依然沉默地看着她。   天虽然暗了,但是他视力好,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细微动静。   他就那么看着这个女人眼眸中清亮泪,看着她红润削薄唇儿在颤。   几年过去,她倒是和往日一般,做错了事,便好生无辜地看着你,让你心生不忍,只恨不得将所有她想要都捧到她面前。   其实只要她开口,要什么,他都可以。   当初明明知道她喜欢是银子,并不是自己,骄傲若自己,还不是奉上银子,只为换她温柔和顺。   但她确实够狠。   狠到带着自己骨肉离开,孩子三岁多了,长得那么像自己,自己却根本不知道,甚至设下计谋,让自己误以为她不在人世了。   霍筠青想起这些年自己煎熬和苦楚,想起发现她尸骨时痛,想起自己为她立下衣冠冢,一股说不出是悲是怒情绪便涌了上来,无法克制。   “要我说清楚是吗?”霍筠青声音中带了些许嘲讽:“雅达是我亲生骨肉是不是?你偷了我种,连知会一声都不曾?你就这么让我父子分离,扔下我孤寂一人不管不顾!”   “我——”香妩苍白地辩解:“我又不是故意,我当时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霍筠青冷笑:“那后来知道了呢,知道了怎么不回来?还是说你当时和你奸夫□□搂在一起不舍得回来?怎么如今倒是成了寡妇,还是别人不要你了?被人抛弃了,孤儿寡母,只能过来燕京城了是不是?”   “我——”香妩并不会吵架,特别是和昔日这个她敬仰犹如天神一般男人吵架,她更不行,她薄薄唇在哆嗦,手也在颤,她又气又恼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终于,她挣扎着要起身:“我不理你了,我就是成了寡妇又如何,那我走就是,你不要跟着我!”   说完,真得就要走。   她想逃,逃得离他远远,这辈子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然而她还没起身,身边男人已经劈手握住了她手腕,之后,猝不及防间,她被男人一拉,就那么拉了他怀中。   她拼命挣扎,奋力反抗,但最后还是被他牢牢地禁锢在他坚硬胸膛和有力臂膀之间。   他力气特别大,大到将香妩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香妩还没来得及呼救一声时候,他已经俯首堵住了她唇。   香妩一时根本没办法力气,只能闭上眼睛,细软纤瘦她几乎成弓一般微微后仰,她化作了琴弦,琴声如泣如诉一般动人。   霍筠青低首,脸颊紧贴着女人润满了泪脸颊,感觉着上面沁凉湿润。   香妩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只将脸埋在他胸膛里。   霍筠青看着这样她,几年不见了,依然是乖巧得很,就这么安分柔顺地倚靠着自己,会让自己觉得,她这辈子再不能离开自己。   但其实呢,她跑了,跑得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你竟然还想跑,你以为你能跑吗?”霍筠青声音中已经彻底没了之前淡漠,变得低哑而急促:“既让我寻到了你,这辈子,你休想再离开我半步,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香妩听得这话,神情微动,却是想起来了。   他娶了妻子,便是妻子死了,他也为她立了墓碑,一副情根深种模样。   而自己留在他身边,依然只能是妾。   况且,自己其实才是真正霍迎云,也就是说,本来自己应该是他养女。   即将登基为帝赵迎峰是自己亲哥哥,也是他养子,这辈分放在那里,她若是就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他,让哥哥和母亲脸往哪里搁!   想到这里,她猛地醒悟过来,就要从他怀里起身。   他当然是不许,按着她腰,捏着她关键处:“怎么,你还想逃?你以为能从我手心里逃了?”   香妩咬唇,恨声道:“你和我什么干系,凭什么这么对我!”   霍筠青定定地看着她,依然是愤愤小模样,因为些许怒,那脸颊染上了红艳,眼眸中也变得灵动火亮。   他指尖轻轻划过她细嫩脸颊:“你连儿子都给我生了,还敢说我们没干系?”   果然他已经知道了!   香妩心里明白,这事根本没法隐瞒,只要看看雅达那张脸,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必为父子,但到底心里存着一丝侥幸。   如今被当面戳穿,真是面红耳赤心虚不已。   不过她还是强自道:“我儿子不是你血脉,你不是说我寻了奸夫□□吗,那是我和别人——”   这话没说完,他猛地俯首下来,之后香妩耳朵上便是尖锐痛。   香妩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耳朵。   他,他竟然咬了自己。   霍筠青添着唇,额发垂下间,深邃幽冷眸子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再胡说八道,你看我不咬死你。”   香妩瞪大眼睛:“你,你属狗吗?!”   他竟然咬她!   便是打,也认了,他却竟然用牙齿咬!   霍筠青磨牙:“你可以继续说,看我属什么。”   香妩一下子恼了:“你下去!!”   霍筠青一脸淡定:“我女人在这里,你让我去哪里?”   香妩:“我才不是!”   霍筠青不搭理。   香妩:“我要回我家,你回你自己家!”   霍筠青:“你家就是我家,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香妩简直不敢置信,那个高冷高傲侯爷呢,怎么成了一赖皮,她指着他控诉:“你赖皮!你竟然赖皮!”   霍筠青笑,白牙在黑暗中闪光:“你是没见过赖皮吗,气成这样。”   香妩悲愤至极:“来人,来人!”   她喊了几下子,奈何本应该随行侍卫根本不见人影,到了这个时候,她突然慌了,发现不对劲了。   这马车已经行了一段路了,这是去哪里了?   还有,侍卫呢,儿子呢,随行人员呢?   她赶紧打开车窗翘头去看,却见天已经大黑了,暗夜中隐约可以辨出两边都是树,至于侍卫,至于儿子,哪里有半点人影!   “雅达呢?”她慌了:“我儿子呢,我儿子丢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这是去哪里?”   霍筠青淡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82章 我对你怎么不好?   香妩听得这话, 看过去,却见霍筠青冷湛湛眸子莫测幽深,墨黑剑眉压下来,让人根本看不懂。   明明是磨着牙仿佛要一口把她吞下气势, 但是说出口话确实那么平淡冷静。   这让香妩越发怕了, 就如同海面一般,看似平静, 其实底下怕是已经藏了滔天怒意。   况且眼前不是别个, 是昔日横扫边疆霍筠青, 他那是什么性子, 她在北狄几年,也多少听到过,并不是什么好相与性子。   “虎毒不食子……”香妩哆嗦着说:“那是你儿子,你不能伤害他!”   “你现在承认还是我儿子了, 既是知道,我血脉, 为何忍心一个人带着他远走他乡?“   “我走时候也不知道……”香妩低声辩解。   “极好, 那现在你知道了, 你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香妩别过脸去。   “你若是不听话,你看我会不会六亲不认。”霍筠青淡声道。   “你!”香妩咬牙,心里气恨, 又觉悲凉:“你是他亲生父亲,虽说不是你自己养大,但到底是你亲骨肉,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才多大, 还是个孩子!”   霍筠青听着这话, 也不言语,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香妩只觉得,他眸光锐利冷漠嘲讽,狠狠地落在她身上,于是她很有些不自在起来,一时竟不敢言语了。   车厢中陷入沉默,香妩大气不敢喘。   她发现了,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是北狄公主了,哪怕自己也是有娘孩子有人撑腰了,但在他面前,她永远是当初那个小丫鬟,骨子里还是怕他。   良久后,霍筠青抿着唇,收回了目光。   他也是不明白了,自己像是那种杀人不眨眼连亲生骨肉都不顾人吗,为什么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样?   马车继续平稳地前行,车厢里没有半点声响,只偶尔外面传来几声鸦叫,衬托出几分荒凉气息,这让香妩更加担心了。   儿子到底被他藏哪里去了!   她甚至想着,若是他太过分了,自己就要让人写信给娘了。当然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这样,若真得让娘出面,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最后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处,霍筠青握着她手腕,亲自扶着她下了马车。   香妩只得随着他下了马车,一看,倒是有几分熟悉,又不太一样,仔细辨别了半响,恍惚认出,这有些像之前自己去过那处庄院。   只不过自己以前去过那处庄院清雅幽静,竹声萧萧,这一处却是种满了菊花。   一看到这些菊花,香妩头疼不已。   倒是想起了往日,明明自己要金子,他却不懂,自以为风雅地送自己菊花,她要那么多菊花干嘛?   而霍筠青捏着香妩手踏入这庄院后,却是侧首看了香妩一眼。   香妩别过脸去,不看他。   霍筠青:“今晚先住这里。”   香妩:“我为什么要住这里,我要回去!”   霍筠青挑眉:“回去哪儿?”   香妩:“回到我夫君身边去!”   霍筠青眸中泛冷:“你不是寡妇吗?雅达不是说他父亲已经死了吗?”   这言语冷冰冰地扔过来,香妩心虚,不过还是强自道:“我是说他养父死了,我离开后,嫁了一个男人,他已经死了。”   霍筠青抿紧唇,不说话了。   他定定地望着她。   香妩被看得越发心虚,她知道自己嘴巴里没一句真话,他必然是恼了。   但,但那又如何!   他自己不是已经娶妻丧妻走了一遭了,凭什么自己编个瞎话都不行?   于是她继续说:“他对我挺好……”   霍筠青:“是吗?”   香妩:“嗯……”   霍筠青:“对你再好,也死了。”   言语轻淡,充满幸灾乐祸鄙夷。   这人可真坏。   霍筠青却不再理会,径自拉着她就要往里走。   香妩不肯:“我得回去,不然我不见了,只怕家里人来找。”   霍筠青:“家里人?你有什么家里人?”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问罢了,但是香妩顿时有些恼了。   她以前是一个孤儿,是寄人篱下丫鬟,无依无靠,任凭欺凌,但是她现在不是了,她现在是北狄王女儿,是北狄公主,论起血缘,她还是大昭皇帝女儿,她亲兄长就要继承皇位了,无论哪边算她都是公主!   结果在他嘴里一说,变成了没什么家人可以依仗了。   于是香妩倔性子上来了,过去在他那里遭受许多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咬着唇儿,倔着性子道:“我怎么就没家人,我凭什么没家人?”   霍筠青挑眉看她。   他这么一个挑眉,在香妩眼里看来,却是居高临下鄙薄和压迫,她越发恼了:“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家,你再把我儿子还给我,不然我家里人知道了,必不能饶你!”   霍筠青听这话,眸中泛起嘲讽笑:“是吗?”   这下子香妩彻底爆发了:“你可知我是谁,我是随着北狄王使团过来,我夫君是北狄大将军柯敬,他如今虽然不在人世了,但是他家人族人都在,我儿子是随着柯敬姓氏,是他族人,我是柯敬遗孀,你若是这么羞辱我,又抢我儿子,那我只需一封信函回去,到时候两国起交锋,你负担得起吗?”   霍筠青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松软胸气得一鼓一鼓,看她脸颊绯红犹如火烧。   片刻后,他眸中微暗,骤然间打横抱起她。   香妩惊叫,很快发现自己像麻袋一般被霍筠青抗在肩头,她吓到了,一边拼命拍打着他肩膀,一边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香妩叫声传出很远,几乎响彻庄院,空旷遥远,却无人回应。   香妩绝望了,她知道这里必有侍卫,但是这些都是霍筠青属下,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很快被扛着进入了一处房中,然后被扔到了炕上。   “你这混蛋,你太过分了,霍筠青你太过分了!”   然而随着她喊叫,霍筠青已经覆了上来。   扭动着细软香腻碰到那精壮有力体魄后,仿佛被烫到一般,越发挣扎起来。   “不是说我负担不起吗?那我今日再要了你身子,让你那夫婿一家子来找我算账好不好?”霍筠青声音带着一丝压抑而紧绷疯狂。   要了身子这四个字一出,香妩半边已经软了下来。   男人这么说话时,自是有赌气意思,但是香妩她是一个女人家,她可是知道这男人在床榻上是如何威猛,曾经自己又是怎么被他伐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混蛋!”香妩两手握成拳,捶打着霍筠青肩膀;“你放开我!”   口中这么说,只是那拳上力道,在霍筠青来说,却是香软绵绵,仿佛火上浇油一般,惹得人欲罢不能。   便是原本只想吓唬她一下,如今却是割舍不得了,箭已在弦上,不能不发。   庄院夜寂静无声,屋檐下灯笼或明或暗地轻轻摇晃,洒落了一地红光,在这么无声而静谧夜里,屋子里动静就显得格外大了。   大到仿佛整座庄院里,也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而已。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时候,夜已经是极深了。   香妩一脸泪痕地趴在那里,轻轻地蜷缩着,背对着霍筠青。   她好生羞愧,也痛恨自己,分开了那么几年,心境早就淡定,觉得自己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了,但是现在,他对自己说出那么粗俗话来,自己竟然就禁不住,几乎是巴巴地缠上去。   她甚至记得自己刚才那不知羞耻模样。   而更难以切齿是,她也确实好生喜欢。   这让她无颜面对霍筠青,羞惭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里。   霍筠青躺在她身后:“喜欢吗?”   男人声音沙哑慵懒,只那么一说,便让人再无半分力气,只愿意偎依在他身边永不离开。   香妩咬唇,脸上火烫,不理会。   霍筠青:“本侯伺候得你可舒服?”   香妩几乎不敢相信,他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话?!   霍筠青又道:“本侯比起你后来那位夫君如何?”   香妩又羞又气。   霍筠青:“以后我们好生过日子,你也不必遭受那寡居饥渴,本侯也定会好生待你,如何?”   香妩几乎气炸了,适才愉悦已经荡然无存:“比起我之前夫君,你差远了!你年纪这么大,便是再精壮,也不济事了!”   打人不打脸,这话可是戳中了霍筠青禁忌。   他相貌俊美,位高权重,比起香妩来,唯一不般配不过是年纪罢了,是以他心里一直觉得香妩或许嫌他年纪大,如今香妩这么说,算是坐实了。   当下怒道:“便是再不济事,也总比你那夫君强!你适才那样,倒像是久旷不曾有,可是你那北狄夫君不济事,才把你渴成这样?”   香妩差点气晕,她猛地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男人。   他到底要不要脸?   为什么以前她不知道,这男人还能这么下流无耻!   当下气得直喘气:“我要回家,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这样羞辱我,我族人绝不会放过你!”   她使劲地挣扎,然而霍筠青手却犹如铁钳子一般捏着她手,哪里挣脱得了。   香妩:“你这个混蛋,我恨不得你去死,你还当我是昔日任你欺凌小丫鬟吗?告诉你,我不是了,你别想像以前那样对我!”   锦帐中,只下半边覆着锦被霍筠青定定地看过去,月光如水,照进她眸中,里面仿佛含着露珠,湿润晶莹,愤怒地闪着火亮光。   他定声问道:“我以前怎么对你了?”   声音低凉清哑,却萧条落寞。   香妩原本是满腔怒气,突然间听到这个,却是一怔。   霍筠青:“我之前对你不好,是不是?”   香妩别过脸去,冷哼:“当然不好!不好极了!”   霍筠青:“怎么不好?”   香妩本来是怒极了,恨不得将眼前男人撕碎了,让他永远消失。   但是现在,他垂眸,略有些散乱乌发垂下,衬着那英俊深刻五官,总是威严面容变得萧条落寞,她怒气竟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皎洁月光自窗棂洒落,促织低鸣间,轻风阵阵而来,送来淡淡菊花香,以及不知名草香。   她屏住呼吸,望着窗外,窗外一簇菊花,菊蕊妖娆,安静地在那角落吐着芬芳。   本以为这辈子再无机会相见,她没想到霍筠青会在这样一个夜晚,以这种语气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他对她怎么样,好吗,自是极好。   他那么对待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应该感恩戴德了。   可她即便只是一个命比纸薄小丫鬟时,依然心不天高,盼着能和他比翼双飞,盼着能成为陪伴着他一辈子死同棺人。   霍筠青却是眸光紧锁着她不放:“告诉我。”   低醇声音,在这充满淡雅清香月色下温和地响起,带着一丝历经沧桑无奈,以及几分午夜梦回一般温柔。   锦帐之中,才经历过一场淋漓男女就这么相对两无言。   香妩鼻子发酸,垂下眼:“你对我极好,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对她确实是好,便是适才盛怒之下,依然让她欲罢不能地喜欢。   这样男人,她这辈子只会有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她也只会把自己给这么一个男人。   霍筠青:“因为我说不想要子嗣,我没想过要娶你,是不是?”   香妩听着这话,心神大震,猛地抬头看过去。   看过去时,却望进了黑幽犹如深潭一般眸子。   她顿时有种被看穿感觉,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他却是不让她躲开:“你想嫁给我,和我相守一辈子,是不是?”   香妩咬牙:“才没有!你想多了!”   霍筠青:“那晚上,为什么问我要不要子嗣?后来为什么又生下了雅达?”   香妩心慌意乱:“我怀了自然就生了,生了自然就养着,怎么,你还以为我生下雅达是惦记着你?我若是惦记着你,又怎么可能离开!我就是厌了你,这才离开!你说这话,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霍筠青:“为什么厌我?是我哪里不好?”   香妩:“你哪里都不好!你就没有好!”   霍筠青:“那你说,一个个地说。”   香妩冷笑:“我说了又如何?”   霍筠青抿着唇,看着她,气息渐渐沉了起来。   香妩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霍筠青道:“你说了,我可以改。” 第83章 因为我不想娶你?   就在这时, 却突然听到霍筠青道:“你说了,我可以改。”   香妩几乎不敢置信,抬头看过去。   霍筠青继续道:“我性子确实不太好,许多事也没想到, 即使现在, 可能还是不好,但你可以告诉我。”   他声音沙哑低柔, 掺在那轻淡花香中, 徐徐传入。   月华如水, 清香萦绕, 郊外庄院是寂静安宁,只有不知道藏在哪里促织有一下没一下地叫着,幽然寂寥。   香妩仰脸看着眼前霍筠青。   这确实是往日那个霍筠青,四年时间, 他眉眼形容丝毫不曾有半点改变,依然深刻冷峻, 带着凌人压迫感。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 年少时, 那个让侯府所有人望之生畏侯爷, 那个高高在上尊贵冷漠侯爷,那样一个侯爷,是天之骄子, 是帝王挚友,是大昭栋梁,是不世出战将, 光芒耀眼, 骄傲得绝不可能向任何人低下头来。   但是现在, 他站在自己面前,说他性子不好,说现在依然不好,。还说他可以改。   突然就想起,他和雅达说话时语气,竟然是温和慈爱。   香妩鼻子微酸,陡然间明白,原来人都会变,侯爷也会变。   如今侯爷变了。   如果是以前,侯爷对她说这种话,她自然是受宠若惊,但是现在,便是依然受宠若惊,那感受却是不一样,她也回不去了。   她抿唇,垂下眼,低声道:“侯爷,你怎么说这种话?”   霍筠青:“香妩。”   当她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候,仿佛带着一种温柔颤音,这让香妩下意识耳根发烫。   香妩想着,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唤她名字吧。   以前,她在他面前是没名字,是召之即来,她名字就是小丫鬟小女人。   他却继续道:“香妩,我若低头求你,你可愿回头?”   香妩听得心中震颤,她咬牙:“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霍筠青:“我知道我这个人素来高傲冷漠,做事也倔强,并不会体恤人,难免让你受委屈,你若是有什么意见,告诉我就是。”   香妩听得这话,怔怔地看着霍筠青。   她从来没想到他会这么对自己说。   那么高傲坚韧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低下头,说出这种话。   她一下子心软了,甚至心疼起来。   “侯爷,你不必如此,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委屈。”香妩垂首,低声道:“回想起来,侯爷真得对我极好了。”   霍筠青:“那为什么要离开我?”   提起这个,香妩咬唇,鼻子有些发酸:“是我不知福,不懂事。”   霍筠青:“不知福,是盼着我对你更好,我没做到你心里去,是不是?”   香妩脸上微热:“我身份卑微,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匹配侯爷,只是心里难免想着,并不愿一辈子给人做妾,低三下四,还不知道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霍筠青低头凝着她:“之前我不曾想到这一层,如今懂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香妩心里恍惚,他这是什么意思,想娶自己?   霍筠青又道:“最初你是我府中丫鬟,且是我养女丫鬟,我若不是确实见你喜欢,断然不会那样要你身子,传出去,也不过是徒徒落下笑柄,说我霸占养女侍女。”   香妩听这个,想起当初自己是怎么被他强要了身子,一时也是苦涩又觉甜蜜。   当初他身边并无别人,又对自己宠爱有加,应该确实是心里有自己。   霍筠青低头凝着她,见她面颊上泛着一层粉脂一般嫣红,眸光也漾着柔软,知道她应是心动了。   一时不由想起来皇上之前说话。   他说女人总是喜欢听那些甜言蜜语,不管真假,总是要说出来哄哄,多哄哄就好了。   他自己这性子,本是万万说不出这话,但是如今少不得强忍着挤出来,现在看来,果然管用。   霍筠青略想了想,又道:“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年纪不小,经不起折腾,雅达是我骨肉,作为父亲,我自是喜欢他,也希望以后能好生照料他,以后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香妩听着这话,不由鼻子发酸,感动不已。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听到霍筠青对自己说这些话。   只是在感动之余,又想着,他终究是别无他法,才这么说罢了,若是自己没为他生下雅达呢?   若是他那妻子也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只怕他便不会说这些话了。   当下想了想,到底试探着问道:“这几年,大昭倒是有许多变故,少爷和小姐都不在侯府中,你一直一个人过?”   霍筠青不及多想,随口道:“是。”   香妩心中一顿。   他已经有了妻子,雅达都已经说了,如今何必这样?   他若是和自己说清楚娶妻丧妻事,自己心里便是不快,也能明白,自此后,忘记这些,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偏生他不说。   她心里百转千回,已经起了许多念头,想着他既娶妻了,为何瞒着自己,说到底,还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小丫鬟身份低微可以随便糊弄罢了。   一时心里又不免泛凉。   霍筠青却是不曾多想,他察言观色,见香妩面上淡淡,却是看不出来,便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寻你,想着寻到你,许多事情可以和你说明白,到时候,你若是愿意留在我身边,我自会娶你,你若是不愿意,我便不强你。”   这话说得就有些艰难了,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想怎么样,都行。”   香妩听着,心里越发不好受了,便故意道:“你如今说,可当真?”   霍筠青:“那是自然。”   不过说完后,他又道:“这几年,我一直寻你,对你颇为思念,孤身一人守在府中,盼着你能回去,寂寥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你,若是你依然要走,那我——”   香妩抬眸,凝着他:“那你如何?”   清亮好奇眸子望向霍筠青,霍筠青薄面微红,有些狼狈地别过脸去。   依他性子,自然不会说这些。   不过他想着昔日皇上对自己谆谆教导,终究道:“你若走了,我便孤独一生。”   这话是如此动听,但是香妩却只觉得,昔日堂堂正正侯爷,如今倒是学会了说瞎话了!   这还是以前那个侯爷吗?   于是香妩继续试探道:“这几年,你一直一个人?”   霍筠青:“是。”   香妩陡然间一个冷笑:“真是可怜呢!”   这反应就不对了,霍筠青微微挑眉。   香妩:“侯爷,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我带着儿子回去北狄,寻一个年轻儿郎,怎么也能过得极好。”   说完,起身就开始穿衣裙。   那衣裙差不多都被他撕开了,不过好在这衣裙繁琐,这里系一下那里绑一下,总是能遮体。   霍筠青从旁定定地看着。   待到香妩扶着榻有些歪歪扭扭地下榻时,他终于阴声道:“你真要走?”   香妩故意道:“是你说让我走,不是说我怎么着都行吗?”   霍筠青挑眉,一个冷笑:“你怎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许走,必须留下。”   香妩听这话,简直是无语了,愤愤地控诉道:“你刚才还说怎么都随我,你果然就是在骗我,你竟然想用花言巧语骗我,我刚才竟然还信了你!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早不是昔日那个侯爷,你就是一个赖皮,一个骗子!”   包括什么改不改,也根本是哄自己开心,他那性子,哪里是能改?   霍筠青陡然想起之前自己说话,一时眸中有些狼狈。   他果然是不是哄女人料。   不过他略沉吟了下,咬牙,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找补道:“除了这一桩,我再无一件瞒你,句句真心,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怎么着都行。”   当他说出这话时候,昔日骄傲便已经掉在地上摔了一个稀碎。   不过——   霍筠青望向香妩。   香妩还年轻,才二十岁出头,而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差十几岁,到底是心里没底,怕香妩贪图年轻后生。   香妩看着眼前男人,当他说这话时候,情真意切,简直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结果呢!   他已经娶了一次妻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这就是一个骗子,不知道哪里学来甜言蜜语,连一句真心话都没有。   况且,他如今这般,说不得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子。   一个男人,三十五岁了,竟然没个血脉,这是到了想要孩子年纪了。   香妩仰起脸来,看着霍筠青。   曾经这个她需要仰视男人,现在在自己面前说着甜言蜜语,想着哄自己。   想想这件事也荒谬得很,他竟然有一天需要说谎来骗自己留下。   香妩觉得,作为昔日小丫鬟,她也是值了。   于是她微微歪着脑袋:“既是怎么都行,那你给我寻个年轻后生,让我享用,如何?”   这话一出,霍筠青脸色骤然变了。   再之后,床榻上棉被被他陡然扔在地上。   香妩见此,转身拔腿就跑。   她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这男人要发怒了。   霍筠青一个箭步,追过去。   香妩挣扎。   霍筠青抱住她,将之前穿上又撕开了,香妩大叫,再之后,一个微凉什么物件直接咔嚓一声。   她大惊,低头看。   只见他给自己腰上锁了一个链子。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链子,但是结实得很,一看便是轻易不能取下来。   “你疯了!!放开我!”香妩愤愤地喊。   “这一次,你休想解开了。”   霍筠青定声这么道。 第84章 无题   一时霍筠青愤而离去, 香妩摸着自己腰间那链子,不免愤恨不已,又觉不敢置信。   她想着刚才霍筠青所说话,什么他知道自己性子不好, 会改, 什么她可以说他哪里不好,他都会尽量改, 现在看来, 果然都是骗人, 都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是哄着自己从了他, 继续当他妾,还白送一个养到三岁多儿子。   香妩坐在那里,抚着那链子,兀自想着这些年种种, 不由气恨交加,只恨不得当即回去北狄, 和娘说起这事来, 怎么也要娘为自己出气!   她起身, 使劲地推了推那门, 却是推不开,他竟真得上了锁,要把自己锁在这里!   香妩猛拍了那窗棂, 自然是根本拍不开,一时无奈至极,又听得外面仿佛下起了簌簌细雨, 不由越发愤愤, 咬牙切齿:“他还不知道把我雅达怎么样了!”   不过细想之下, 应该倒是不至于,雅达怎么也是他儿子,看他对雅达种种,应该是喜欢这个儿子,和往日他对待侯府里少爷和小姐完全不同。   如此想了一番,她倒是沉下气来。   便是把自己关在这里又如何,他还能怎么着,总不能把自己喂野狗,左不过是过来行那床榻之事。   想到床榻之事,香妩便想起刚才那一番,一时心潮骤动,脸红心跳,身子一软,险些酥了半边身子。   “我才不稀罕!”香妩扶着窗棂,咬唇低声道:“他这么老了,我稀罕他?北狄多少年轻马上儿郎,哪个不比他好!”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却是心乱意麻,左思右想,一时竟然眼中湿润,险些掉了眼泪。   最后只能羞惭地捂住脸,趴到床榻上去,谁知道床榻上竟然隐隐有股气息,便是刚才两个人淋漓畅快时留下,她越发不能自已,喉中不由发出艰难叹息。   这辈子,她只有过他这么一个男人,也只会有他这么一个男人。   他便是要自己如何,自己又有什么不愿意,这身子怎么着于是他。   只是心里终究是不能服输,她便是再爱他,终究意难平,是怎么也不能做妾。   如今只盼着北狄使团早些找到她,将她带走,这辈子,从此再也不相见!   而霍筠青将香妩暂时关在别苑房间后,径自过去查了香妩和雅达来历。   听到结果后,他脸色颇为难看。   他是已经故意放走了雅达,雅达现在回去竟然是燕京城驿站,而这驿站如今住着都是北狄使者。   再详细探查了一番,果然香妩是北狄人遗孀,这次据说是跟着使者团来看看家乡。   她竟真得嫁人了。   便是如今做了寡妇,也并不想再和自己重归旧好。   霍筠青回到了别苑,迈步过去了窗棂外。   窗外种着数株菊花,那菊花品种繁多,有几个品种正是开花季节,傲然绽放间,金灿灿花蕊妖娆在这夜色中吐着芬芳,一切变得颇为幽静。   霍筠青撩袍靠近了窗棂,听着里面女人动静,却仿佛根本没有。   他默默地站了好半响,突而间听到一句,却是说“北狄多少年轻马上儿郎,哪个不比他好”,一时不由脸色铁青,几乎挥袖扫平这一片菊丛!   *************   到了第二日,恰是信德帝召了礼部吏部并几位大臣议事,筹备这新皇登基一事,霍筠青自然在被召之列,可谁知道,霍筠青迟迟不来,信德帝不由皱眉:“安定国公人呢?”   赵迎峰也不知道养父去了哪里,不过他并不想让父皇误会了自己养父,忙道:“想必是最近公务繁忙,来不及赶过来?”   信德帝挥了挥手:“他怎么能不来?等他进宫,让他先过来御书房。”   赵迎峰忙道:“是。”   一时这议事散了,赵迎峰自然忙命人去寻养父,好在这个时候霍筠青终于进宫了,虽然是阴着脸。   赵迎峰察言观色,忙道:“父亲,你今日不在府中?”   霍筠青根本是一夜没睡,就那么愣愣地站在窗棂外几乎守了一夜,此时过来,心里正不是滋味,听到赵迎峰这么问,只是淡声道:“是。”   赵迎峰也不敢问去哪里了,只好把今日皇上话说了,让养父赶紧过去御书房。   霍筠青颔首。   赵迎峰见此,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道霍筠青刚走了两步,却见霍筠青停下来了:“对了,有件事——”   赵迎峰忙道:“父亲,怎么了?”   霍筠青:“我寻到香妩了。”   赵迎峰听了,自是意外,要知道父亲已经寻了香妩几年,一直不见踪迹,他也每每暗中担心,想着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想到如今竟然寻到了。   当下忙道:“在哪里?”   霍筠青:“如今被我安置在一处,我是想着,等过些日子,你这里登基之后,我便尽快迎娶她。”   赵迎峰听此,倒是不意外。   香妩虽然出身并不好,但父亲在香妩丢失后,几乎性情大变,四处寻找,可见是把香妩放在心里,如今父亲寻到香妩,迎娶香妩,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还是道:“父亲要迎娶香夫人,那自然是好,只是香夫人还是要一个身份,这样更为名正言顺。”   毕竟自己要登基为帝,父亲是自己养父,父亲娶妻后,那新夫人就是自己养母了,这必不能低了。   霍筠青其实说这话,正是因为这个:“是,所以此事,必须你来做些文章。”   赵迎峰马上心领神会:“父亲,孩儿明白,等到孩儿登基之后,马上认香夫人为义母,并为其备一出身,父亲你看如何?”   霍筠青看了一眼这养子,他对此自然是满意:“好。”   如果自己为香妩做一个身份,终究有掩耳盗铃之意,容易被人看破,若是由新帝来做,那就更为光明正大了。   他昧心自问,往日自己对香妩种种不到之处,其实也是从未替香妩想过。   若是能想着早些为她安置一个更好出身,早早地娶她,她怕是未必就逃离自己。   许多时候,自己不在意那虚名,更不在意什么明媒正娶,但是女人却可能在乎。   一时霍筠青迈步过去了御书房,进去御书房后,信德帝正在那里低头看着一些画。   见到霍筠青进来,他手忙脚乱地藏起来。   霍筠青懒得搭理,先懒懒地上前见礼,之后便兀自坐在那里不吭声。   信德帝见了,有些纳闷:“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了你?”   霍筠青扫了一眼信德帝:“我找到她了。”   她?   信德帝开始还不懂,之后恍然,震惊不已:“你竟真寻到了?如今人呢?现在哪里?”   霍筠青并不想和人提起这些,不过如今他也没处可提,是以冷冷地道:“寻到她了,但是她并不想嫁我。”   信德帝:“为何不想嫁你?”   霍筠青脸色闷闷:“想必是嫌我老。”   信德帝听了这话,陡然哈哈大笑,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我就知道,你是没些手段哄住女人,若是我,便是有一百个小丫鬟早就服服帖帖了。”   霍筠青嘲讽地轻轻挑眉:“我便是用了你法子,说了一些甜言蜜语。”   结果呢?根本不管用。   信德帝捋着胡子疑惑:“怎么会?”   霍筠青却不说什么了。   信德帝:“你到底是没些手段,女人嘛,还是一个小丫鬟,身子都是你了,怕什么?她不愿意,床榻之上有是手段,只要让她舒坦了,还能不对你服服帖帖?”   信德帝一说这个,霍筠青脸色难看起来:“这是我要迎娶过门夫人。”   信德帝只好道:“罢了,罢了,这话就当我没说。”   虽然是大实话,但显然霍筠青被那女人迷得五迷三道,根本听不进去,甚至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   既如此,他一些手段,也就不好教给他了。   谁知道霍筠青突然苦涩地道:“她已经生下一个儿子。”   信德帝意外:“儿子?她都已经和别人有了儿子,你竟然还想娶她?”   霍筠青淡漠地道:“我。”   信德帝:“……那你还不能降服这女人心,未免太无能了。”   霍筠青抿着唇不言语了。   信德帝无奈摇头:“筠青,你到底是不懂女人,她既然连儿子都为你生了,难道还怕她跑不成?你还是快些用些床榻能事,凭着本事让她再怀上一胎,从此后,她就休想再跑了!”   霍筠青听到这里,却是不想搭理信德帝了。   他发现信德帝三句话就能提到床榻之事。   而他要不只是香妩留下,还要是她心甘情愿留下,和自己相守一生。 第85章 冰释前嫌   这一日雅达骑着马和自己娘一起回驿站, 谁知道半截却被带到了这别苑。   他自是恼恨,天都要黑了,他想找他娘!谁不让他找他娘他就和谁急。   这到底是什么人,一定不是好人!   可谁知道, 这个时候霍筠青竟然出现了。   他自是纳闷, 不由起疑,歪着脑袋打量了霍筠青半天:“霍叔叔, 你怎么在这里?”   霍筠青看着这虎头虎脑小东西。   最开始看到他, 只觉得眼熟, 并不觉得什么, 后来没来由地喜欢,竟然有些舍不得。   如今才知,到底是彼此血脉之间牵连,父子连心。   霍筠青望着这小东西, 不由得抬起手,揉了揉他柔软发。   这么揉着时候, 自是想起, 原来他发和香妩像, 怪不得自己之前觉得手感熟悉。   原来这世间一切没来由都是有原因。   这一刻, 看着这小东西,霍筠青原本对香妩一些气恼也烟消云散了。   无论怎么着,她都为自己生下了这么一个儿子。   雅达看着霍筠青, 只觉得霍筠青眸光中好像隐隐带了些湿润,便咬唇,皱眉, 疑惑地说:“霍叔叔, 你这是怎么了?”   霍筠青听着叔叔二字, 不觉心中泛疼,他深吸了口气,望定了这孩子:“雅达,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雅达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霍筠青,他觉得霍叔叔今天表情不太对劲。   一时想起自己莫名被劫持到这里,当下也是有些怕了。   难道说……霍叔叔确实是来拐小孩?自己之前是大意了?   雅达莫名警惕起来,甚至不知不觉后退了一步。   霍筠青却没想到小东西脑袋里那些弯弯绕绕,他望着这俊秀可爱小奶娃儿:“雅达,其实我——”   雅达一听这个,头皮发麻,转头就跑。   娘啊,这真是拐小孩拐子啊!!   霍筠青这里鼻子发酸,正打算说出自己身份,谁知道这小娃儿转头就跑,一时也是莫名。   待到这小娃儿跑出老远,他纵身一跃,追上去,捉住了他。   雅达:“救命啊,抢小孩来了,救命啊!”   一边喊着,一边四蹄乱踢。   霍筠青皱眉,无奈,直接将他提起来:“住口。”   然而小娃儿受惊了,那是说住口他就住口吗,雅达叫唤得更厉害了,甚至哭嚷起来:“救命,救命啊,娘,救我!”   霍筠青咬牙,忍下性子,沉声道:“别叫了,我是你爹!”   雅达一听这个,愣了下,睁大了含着眼泪眸子,不敢相信地望着霍筠青。   霍筠青见此,放下他,郑重地说:“雅达,我就是你亲生父亲。”   雅达:“真?”   霍筠青:“那是自然,你看,我们长得是不是很像?路人都说,你我必是亲父子。”   雅达恍然,恍然之后,拔腿就跑。   霍筠青:“……”   再次将雅达捉住后,霍筠青皱眉:“你跑什么?”   雅达哼了声:“原来你就是我那个忘恩负义无恶不作爹啊!”   霍筠青:“……”   他深吸了口气。   这辈子,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被人这么说过。   望着这撅着小嘴儿小奶娃,他想,他有必须要慢慢地让树立当爹威信了。   *************   霍筠青费了不少口舌,总算是说服了雅达,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以为那种人。   小东西显然是不信,但现在也没法,只能暂时安抚下。   雅达自然也问起来自己娘,嚷着要见娘,霍筠青略沉吟了下,却是道:“今天你娘不在,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   雅达撅着小嘴,斜着眼打量自己这爹,过了半响,才勉强同意:“好吧!不过——”   霍筠青忙道:“不过什么?”   雅达吸吸鼻子,委屈地说:“我娘不能陪我睡觉,我一个人睡不着。”   霍筠青挑眉,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儿子。   他有些不明白了,三岁多男娃儿,竟然还需要有人搂着睡觉吗?他记得自己四五岁时候已经能提剑上马了,他那个时候怎么也没有要和奶娘一起睡觉吧?   雅达歪着脑袋打量他,黑眼珠白眼仁分明:“怎么,爹,你不管雅达啊?”   霍筠青顿时明白了。   他如果不管人家睡觉,就可以立即被判定为不是一个好爹,马上这娃儿就可能翻脸不认人了。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蹲下去,摸了摸这奶娃儿脑袋:“爹当然管雅达。”   管雅达,陪雅达睡觉。   ……   陪一个小娃儿睡觉,这对于霍筠青来说是第一次。   先亲自伺候他洗澡。   之前觉得雅达三岁多已经不小了,但当洗澡时候,霍筠青才意识到,这真得是一个小奶娃儿,身上肉突突,小屁股软乎乎,小胳膊小腿儿也很嫩。   他看着小娃儿那小胖身子,哑然失笑,一时突然觉得,三岁小娃儿就应该有人搂着睡觉。   雅达看他突然笑起来,气鼓鼓地道:“干嘛!”   霍筠青笑着道:“看这小屁股。”   说着,捏了一把小屁股,油光水嫩小屁股,满手都是嫩肉。   雅达:“哼,我告诉我娘,不许捏我!”   霍筠青这才罢了,拿来了软巾,帮他擦干净了,又抱起他到床上:“好了,睡了。”   可是躺倒床上后,雅达也不安分,开始提要求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不然我睡不着。”   讲故事?   霍筠青蹙眉,他何曾给人讲过故事。   雅达抗议:“我要听故事,不然你就是坏爹,不是好爹!”   霍筠青挑眉,无奈了,为了当好爹,他必须想出一个故事。   于是霍筠青想了半响,讲了一个书上典故,雅达满脸鄙夷地皱着小鼻子:“这不是听涛记里故事吗?”   霍筠青:“……”   雅达:“我娘可是都给我讲过,当我不知道吗,竟然拿书上故事糊弄我。”   霍筠青看着他那小模样,忍不住揉了揉他脸颊,最后没办法,讲了自己年轻时候打仗故事。   他这么一讲,难免就讲多了,雅达听得聚精会神,之后还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霍筠青:“后来,就到了第二天。”   雅达:“第二天?”   霍筠青:“对,现在闭上眼睛,睡觉,第二天,我们继续这个故事。”   雅达:“哼!”   原来是不讲了啊,他还想听呢。   霍筠青:“那你给我讲一个,我就继续给你讲。”   雅达不太情愿地看了霍筠青一眼,想想觉得也可以,不过他一时也不知道你讲什么。   霍筠青:“说说你小时候,你在草原上生活。”   其实他想知道,香妩在草原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嫁人了吗,那男人是什么时候死。   但是雅达虽然聪明,到底是小娃,且人家只讲人家喜欢,所以霍筠青这一晚,听雅达讲了草原上草多么嫩,草原上肉多么香,草原上奶多么浓,草原上马多么高,最后听他喃喃地说:“我小马驹,我小马驹……我要我小马驹……”   最后没声了,他看过去,人家睡着了。   霍筠青微微侧身,看着这睡得香甜小东西,仔细端详了半响,心口越发泛起一阵阵温柔来,那温柔中甚至带着些许酸楚。   他想起来香妩。   不管怎么样,她为自己生下来一个儿子,且独自抚养他这么大。   霍筠青甚至想起来自己后来寻到那金链子,那被砸断金链子。   按照时间来推断,她把那金链子当了时候,恰是她肚子要大起来时候吧。   霍筠青深吸了口气,将胸口泛起异样感压下,他小心地起身下榻,过去了香妩所住院落。   窗棂外,依然菊花轻淡,屋子里亮着一盏灯,那灯映在白色窗纱上,便晕出一团淡橘色光,温柔而恬静。   霍筠青便想起过去一些时候,其实他每每会有一些念头,觉得她就那样陪着自己,可以陪一辈子。   只是过去自己太过骄傲,骄傲到目无下尘,从来没去想,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以至于也就没有去想过,自己应该把她娶进家门。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敲开了那门。   屋子里,并没有回应。   霍筠青站在那里:“香妩,我知道你在。”   他能听到她细微呼吸声。   她显然还在生自己气。   霍筠青望着那如水月色,缓缓地道:“香妩,我做错事,我向你道歉,我们别闹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香妩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突然过来了,听得他声音,又恨又疼又无奈.   高傲如他,有一天也会说“过日子“这种话?   一时咬着唇,不说话。   霍筠青声音中有着浓浓疲惫:“这几年,我孤身一人,每每想起过去,总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如今想来,错是没能早早娶你进门。”   这句话正好戳中香妩心思,当下故意道:“我这身份如此低微,哪配嫁给你!”   霍筠青:“香妩,别说气话。”   香妩:“难道不是,你怎么也得娶一个侯爷女儿不是吗?如今娶了没了,倒是来说这种好听话来糊弄我!”   霍筠青:“什么叫娶了没了,这不是胡说吗?”   香妩终于受不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不是还去为你夫人扫墓吗?!”   她这话几乎是吼出来。   女人家吼,虽然依然软软,但确实用了力气,看得出她恼极了恨极了。   霍筠青听到这话,却是怔住,之后恍然。   “是雅达告诉你?他都说什么了?”   “难道不是吗?”   霍筠青几乎气得脸色铁青,之后想想,又觉好笑。   “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我那发妻写得什么名字?” 第86章 冰释前嫌   香妩听得霍筠青说, 却是越发恼恨了。   她气得几乎手颤,想着这个男人太过可恨,如此欺辱自己,左不过是把自己当一个小丫鬟不当回事罢了!   如今他发妻不在人世了, 一个人自是孤单凄凉, 年纪也不小了,看自己为他生了儿子, 便想着骨肉亲情了, 可是之前呢, 之前他干什么了?!   一时又记起来, 当时自己怀着身子,本是想回去,但是他小肚鸡肠,到处搜罗自己, 那是要自己命架势,如果不是自己机灵运气好, 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当下恨声道:“你发妻, 写了什么名字, 管我什么事?我凭什么又要管你们家事, 我往日只是区区一个侍妾,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霍筠青在窗外,听着她咬牙说出那赌气话, 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又觉无奈。   想着这几日她对自己说得话,许多未必不是赌气, 只是不懂那气从何来, 自己过去自然是有不是, 但往日她也没这么恼,怎么倒像是积怨了多少年,好像一股脑恨透了自己。   如今才知,竟还有这一出误会。   又想起雅达,这小娃儿,倒是很会学舌,只是学舌终究学了一半,倒是让香妩这般误会。   他想明白这个后,倒是淡定了许多,不自觉间姿态也低了,站在窗外,哄道:“香妩,你我怕是有些误会,你让我进去,我们说清楚,可好?”   他这么一哄,香妩却是没来由更恼:“你给我锁上这链时,倒是一股子狠劲,像是要把我吃了,如今又这般低姿态,是给谁看?你以前是安定侯爷,我只是小小奴婢,自然是比不过你,如今你你高高在上安定国公爷,我只是一个寡妇,更是比不得,我如今落在你手里,你想怎么欺负便怎么欺负,你若要这身子,尽管强我就是,何必如此哄我!”   霍筠青听这话,只觉得这小女人语调软软,却带着一股子劲,又想着她那恼意来处,一时竟有个念想,恨不得闯进去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往死里亲她要她。   不过到底是忍下来了,劝哄她道:“你当我为什么要给你锁一个链子?”   香妩掉眼泪:“你不把我当人,你当我是个物什,想要就要,想抛就抛弃!”   霍筠青:“那我和你一起当个物什好了。”   香妩:“你又是哪里学了话来哄我!你都是骗人!”   霍筠青低叹:“香妩,前些日子,我在边疆寻到一些物件,那是你用过,我当时误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便为你立了衣冠冢。”   香妩原本恼恨得两颊通红恨不得扑过去挠那霍筠青,突然听得这话,也是一怔。   霍筠青:“那日我去扫墓,恰遇到雅达,当时墓碑上刻着是什么,你可知道?”   香妩想到了什么,一时心跳如鼓,只是不敢去想。   霍筠青继续道:“刻着是发妻香妩之墓。”   香妩咬唇,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我才不信!你又在哄我?”   霍筠青:“那我现在带你去看。”   说着,他就要破门而入。   香妩一看这个,慌了,推拒道:“不要,你肯定骗我,我不要去看!”   她看他那架势,多少是信了,只是不敢相信他竟为自己立下衣冠冢,更有些心虚不敢面对,只好胡乱抗拒。   霍筠青心思敏锐,便是再不懂女人,此时也看透了,于是再不顾忌,破门而入。   香妩一看他闯进来,倒是有些慌了。   说什么墓碑上刻是自己名字,还说自己是什么发妻,她听了心慌意乱,并不敢信,也不敢去问,更不敢听他再说什么,竟是下意识想逃避。   如今他闯进来,香妩竟有种夺路而逃冲动。   霍筠青一脚踢破了那门,看香妩竟然往里面跑,他自是一个箭步追过去。   香妩连滚带爬,跑到了榻上,霍筠青大踏步上前直接按住了。   “说,你信不信?”霍筠青咬牙在她耳边道。   “不,就是不信!你骗人,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灼人气息就在耳边,香妩心慌意乱,体软心酥,不知如何是好间,竟咬死了倔着。   霍筠青低首看这女人,鸦青色长发已经散开,黑缎子一般铺散在窄瘦肩头,动作间形状动人。   霍筠青越发按住了她:“不许动!”   然而香妩哪里能不动,她羞恼成怒,他说别动,她偏要动,当下挣扎得厉害。   霍筠青按着她,只觉眼前风情动人,一时哪忍得住,撩起袍子来,按住她不放,香妩越发扭动,霍筠青只觉得眼前那秀发摆动,那细软腰肢扭得荡人,倒吸一口气,为所欲为。   可怜香妩原本还是扑腾挣扎,后来她倒吸了口气,一时仰着颈子,眯着眼儿,半张着唇儿,僵在那里好半响没动静,一口气险些缓不过来。   上面和风细雨一般骑马缓行,哒哒之声不绝,她才慢慢回过味来。   待到终于结束时候,香妩几乎没魂了一般瘫在那里。   霍筠青俯首道:“我怎么骗你了?”   香妩偏过脸去,小声说:“你欺负我,一直都欺负我,你看不起我!”   依然倔得很,不过那声儿那调儿,就是和男人撒娇。   霍筠青低头咬,用牙齿咬着她耳朵垂儿轻研:“我怎么欺负你了?我没想娶你?还是哪里对你不好,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   香妩委屈,鼻子里发酸,又觉上方男人实在沉,自己被迫只能趴在那里,她脸紧贴着被褥,哭着道:“你打心眼里就没想娶我,我身份不好,你就是把我当成一个玩意儿,你根本就没动过这个念头,你还想娶人家侯府千金!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这是她心里最初结,也是她绕不过去深渊,以前根本不会提,会假装自己不在意,但是现在,她却是终究被他逼出这句话来。   一旦说出来,那委屈就再也止不住:“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你欺负我,你刚才又欺负我!”   霍筠青:“怎么,嫌我伺候得不舒坦?我以为你盼着我欺负你呢!”   香妩听这话,勉力踢腾着腿儿扑打:“你就是看不起我,若我是侯门千金,你会用这种言语说我,你只觉得我低贱,也怪我自己,素行不端,都被你看在眼里,你才这么——”   霍筠青这下受不住了,突地拎起旁边锦被,直接将香妩卷起来。   香妩本来正闹腾,被这么一卷,也是傻眼了:“你,你做什么?”   霍筠青:“走,我带你去看看。”   去看看?   香妩一惊:“去看什么?”   霍筠青:“去看我为你立下衣冠冢。”   香妩睁大眼睛,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去看衣冠冢,去哪里看衣冠冢?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吓傻眼了。   霍筠青竟然抱着她,径自踢门出去了。   外面风嗖嗖地吹进来,她将自己缩在锦被中,惊得不敢相信:“我,我没穿衣裙!我还——”   她如今只有一个锦被啊!他竟然还想把锦被拿走!   这是疯了吗?   香妩羞得几乎想咬死他。   霍筠青却不在意:“看看就回,你怕什么?难道谁还敢盯着我女人看?”   香妩:“!!!”   根本不是这回事好不好!!   霍筠青已经抱着她翻身上马,直接出了庄院。   香妩本来恨得想咬死他,但是如今还能怎么着,只能被迫缩在他怀里,生怕万一掉下去,或者锦被脱落了,那她真可以去死一死了。   如此好一番,终于停了下来。   霍筠青抱着她下马,踩着一片草地,来到了一处停下来。   “自己看。”   香妩埋在锦被中装鸵鸟。   她不想看,她又没衣服,怎么看!   “不看是吧?”霍筠青突然道:“是不是锦被挡着眼?那我们把它拿开,让你看个清楚明白如何——”   “我看!”香妩被吓到了,这就是一个疯子!   她还真怕他做出这种事来。   于是被霍筠青抱着,裹在锦被中香妩便看到了那墓碑。   那上面确实是写着“发妻香妩之墓”下面还用写字写明了,她是安定侯府诰命侯夫人云云。   而且那字迹一看就不是新鲜,至少立了个把月,不可能是最近他临时做出来哄她。   如水月光散落下来,墓碑四周围种满了菊花,这个时候也有些菊花开了,散发着轻淡香气。   香妩咬着唇,看着那墓碑上字,看了半响,眼圈有些泛红,不由得挪开眼看别处。   耳边传来男人低热呼吸,他也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抱着她。   香妩轻轻趴在他肩头,不敢吭声。   霍筠青却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那个侯府千金,我从来没想娶过,这个得和你说明白,不过当时有这种传闻,我也没想着向你澄清,这是我错,怪我自己,当时没多想,也没当回事。”   或许是这月光太过恬静,他声音也没了之前咬牙切齿。   香妩依然咬着唇不吭声。   霍筠青又道:“当然我也承认,刚开始我确实没想着要娶你,我自己一个人早习惯了,没想过要娶妻,可是后来你离开,心里明白,没了你,度日如年,我当时是想着找你回来——”   香妩听着,虽然依然不吭声,但心却提了起来。   霍筠青略停顿了下,才道:“找你回来,娶你,给你一个名分,我们好好过日子。”   香妩垂下眼睛:“我出身不好,哪里配得上你。”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终于已经泛起难言喜悦。   霍筠青:“配上配不上,难道不是我说了算?我要娶你,谁敢拦着?至于你是什么身份,那又如何?如今我已经和新皇说定了,到时候让他认你为义母,这一次,我会名正言顺地娶你,让你风光嫁给我。”   香妩听着,却是猛地想起来。   自己是新皇同胞妹子,可新皇是他养子,辈分都差着一轮呢,而大昭国可是恨讲究这种辈分。   这……能成亲吗? 第87章 帝王之怒   香妩被霍筠青裹着被子抱回来了, 心思恍惚她,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扒开被子又来了一次。   再之后,浑身疲乏, 被霍筠青搂着沉沉睡去。   中间做了许多梦, 梦里她和霍筠青比翼双飞。   第二日醒来,香妩想了半响, 才明白怎么回事, 一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为霍筠青已经另外娶了别人, 谁曾想竟然是自己衣冠冢,又记着这几年自己重重纠结痛苦,几乎是恍然犹如梦一场。   霍筠青看着她眼神迷惘在那里怔怔样子,一时真是恨不得搂着她狠狠地疼她, 可想着自家大事,到底是忍住, 揉了揉她头发:“想什么呢?”   香妩摇了摇头:“那雅达呢, 你和雅达说了这事吗?”   霍筠青:“说了, 不过这孩子可是个顽劣, 昨夜倒是费了我好一番哄。”   香妩自然是好奇,问起来,这才知道为了哄雅达, 霍筠青竟然连睡前故事都讲了,不由莞尔,笑道:“你都没给我讲过故事!”   她低低软软地这么抱怨, 倒像是撒娇。   霍筠青轻叹一声,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唇:“好, 今晚就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说着,他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一边给你讲故事,一边……”   后面那两个字,低得只有气音,怕是只有香妩能听到了。   听到香妩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   霍筠青看着她面上染了胭脂般红晕,实在是柔腻润泽动人至极,险些没忍住把她压那里,不过想想儿子,还是道:“我昨日已经命人寻了一件礼物送给他,一起过去看看。”   香妩:“什么?”   霍筠青:“到了便知。”   一时过去后,却是一匹小马驹,小马驹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雅达正在那里欢喜地摆弄着小马驹。   他回头看到自己母亲,自然是高兴,扑过来搂着香妩不放。   霍筠青本来看到儿子心情极好,如今看他这么搂着香妩,便道:“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这么纠缠着母亲,还不去骑马?”   雅达一听,不太情愿了,从香妩怀中钻出脑袋来,低哼一声:“我就要纠缠娘,昨晚娘没陪我睡觉,我现在缠着娘怎么了?”   霍筠青;“……”   雅达愤愤不平地道:“再说你是不是我爹,我还不信呢!”   霍筠青:“……”   雅达仰脸:“娘,他说他就是我那个言而无信始乱终弃道德败坏爹,真假?”   这话一出,霍筠青脸都黑了,这儿子怎么和他娘一个性子,昨晚还搂着他求他讲故事,今早又重新开始糟蹋他名声了?   香妩有些心虚地挑挑眉,赶紧蹲下来和儿子平视,之后对儿子认真地道:“这确实是你亲爹,不过,不过——”   她看他一眼,发现他面沉如水,连忙小声说:“你爹是好人,不是什么始乱终弃人,以后不要这么说。”   雅达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说他抛弃了我们不要我们了吗?”   香妩可以感觉到,这话说出后,旁边男人脸色应该是更难看了。   她连忙解释:“没有,那都是误会,爹和娘之间有些误会,但是爹从来没有不要娘和你,爹一直在找我们。”   雅达蹙眉,歪头想了一番,之后恍然:“爹送我小马,对我好?”   香妩赶紧点头:“对对对!雅达你不是喜欢弓箭吗,你爹可是厉害得很,可以让他教你。”   这句话算是挑起了雅达兴趣,霍筠青也便过来,黑着脸把雅达带过去骑马射箭了。   有父亲陪着一起骑马感觉自然是好,雅达很快就忘记了之前那些不愉快,特别是当霍筠青拉开弓弦一连就此射中靶心时候,雅达几乎尖叫:“我爹好厉害,我爹好厉害!”   犹如碎金一般阳光之下,霍筠青骑在马上回首看,逆着光,香妩看不清楚,不过她觉得,此时他锋芒收敛,一派温和。   香妩看着这一大一小,竟觉有些感动,她回忆往日种种,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错了吗?   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守在他身边?   不过又一想,那是高高在上侯爷,而她只是一个小丫鬟。   如果她一直柔顺地伺候在他身边,他怕是依然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小丫鬟,唯有走了,几年别离,给那桀骜高傲男子心口留下一抹遗憾,他才能明白,才会有了今日深情相许吧。   想明白这个,香妩也就没那么多遗憾了。   只是——   她想起如今境况,她该怎么办?   自己娘是恨极了霍筠青,一提起来咬牙切齿,她怎么可能不顾娘意愿,非要嫁给霍筠青?还有自己若是嫁给霍筠青,那自己哥哥赵迎峰那里怎么办?   香妩想想这事,不免有些惆怅,她考虑着该怎么告诉霍筠青自己身份?   *************   香妩没想到,这件事来得竟然这么快。   当日晚间时候,霍筠青带着雅达在庄院附近骑马,谁曾想,她娘竟然从天而降,直接说要带着她离开。   香妩也是傻眼了,她不明白娘是什么时候过来,又是怎么突然找到这里。   琪雅公主却是冷笑一声:“我自有办法。”   说着间,不由分说,带着香妩离开。   香妩自然是不愿意:“娘,雅达还在他手里,我们得等等——”   然而琪雅公主却是挑眉问道:“怎么,香妩,你如今跟着那男人,竟然是不要我这当娘了,你还盼着他回来,和他在一起?”   琪雅公主这一说,香妩险些想哭,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才道:“娘,他并不是不要我,他后来一直在寻我。”   琪雅公主:“他寻你做什么,当妾当丫鬟吧?”   香妩连忙辩解:“不是,他想寻我回来娶我,他没娶过别人,他以为我不在认识,还为我立了衣冠冢,他把我当亡妻来对待。”   琪雅公主:“呸,你活得好好,用他来给你立衣冠冢?”   香妩:“可是娘,他到底是雅达亲生父亲,雅达已经三岁了,他心里其实也盼着能有父亲!你是没看他们父子相处,看到这情景,我怎么忍心让雅达再离开父亲?”   琪雅公主叹了口气:“我傻女儿,做娘,也不是非说要棒打鸳鸯,姓霍想娶你,可以,但是他必须表现出诚意来,不是说他三言两语哄哄你,我就要把女儿嫁给他,你说是不是?”   香妩听着,恍然,自是觉得有些道理。   琪雅公主:“快跟我走,姓霍在这附近布置了人马,我派人过去也不过是能拖片刻功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香妩一咬牙,便不再说什么,跟着自己娘走了。   她想着,娘说得也有道理,娘自然是不会坑害自己。   ************   霍筠青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庄院里,人竟然活生生不见了。   他确实不曾防备,在这庄院附近虽有些人马,但并不多。   毕竟这里燕京城外,光天化日之下,安定国公私宅,太平盛世,还不至于哪一个大半天能公然打劫自己别庄。   但就是这样,香妩竟然不见了。   父子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番后,雅达最先开口说:“我娘呢?是不是坏人拐走了我娘?”   他想想这事,开始对霍筠青怀疑了:“爹,你是不是把我娘偷藏起来了!”   霍筠青脸色铁青,冷笑一声,当即命人火速搜查各处,并迅速封住了燕京城前往各处官道,布置完这些后,他又命人带来了一个人。   来人白色劲装,却是白简。   原来那一日香妩离开后,白简一直相随,并数次出手暗中相护,这才保得香妩一路平安,直到后来,香妩被人寻到,她才没有继续跟随,而是守在远处,故布疑阵,设下各种线索,继续误导霍筠青。   霍筠青在大昭国有滔天势力,寻个人,本不在话下,但问题就出在这白简,本就是霍筠青一手培养出高手,自然知道霍筠青底下人寻人本事,也知道如何应对,布下各路疑阵,反倒误导了霍筠青,以至于霍筠青被琪雅公主带走。   霍筠青屡次寻人未果,自是明白有高人守护香妩从中作梗,最后总算捉住了白简。   被霍筠青捉住白简跪在那里请罪,究其缘由,不过是当初霍筠青是把白简送给了香妩,既然是送了,白简便不会认二主。   是以白简跪在那里,铿锵有力地道:“白简感谢侯爷栽培之恩,但如今白简主人为香夫人,只效忠于香夫人。”   霍筠青倒是没为难白简,他确实将白简送给了香妩,白简效忠于香妩,并没有错。   他只是要从白简口中得到更多消息,接下来,各种刑罚下去,白简险些去掉半条命,九死一生后,霍筠青只确认了一点:香妩离开,确实是因为自己没有要娶她想法,她想嫁给自己。   只是这一个消息,他放过了白简,饶了白简一条命。   霍筠青看着白简,一脸莫测高深。   白简也不敢说话,三年前重刑,她左手只剩下三根手指了,但跪在那里,依然脊梁骨挺得笔直。   霍筠青在许久沉默后,才缓缓地道:“当年带走香妩那个北狄人,又回来了。”   霍筠青查过后,大概也知道,最近北狄人就在这附近出现过,至于那些人和北狄使团关系,待查。   白简听闻这话,神色微震,看向霍筠青。   霍筠青眸中泛起一丝寒光。   看来他追查方向并没有错,当年带走香妩是北狄人。   这一次,也是。   他命人将白简带下去,当即换上朝服,直接带着儿子雅达,前往宫中。 第88章 帝王之怒   霍筠青带着雅达直奔宫中, 先去宫中见了皇上,谁知道皇上此时正在接见外客,竟然不便见他,这倒是从未有过。   霍筠青并未多想, 便干脆过去了偏殿, 一时自有宫人过来伺候。   霍筠青让人准备了一些小孩子爱吃吃食送过来,先喂雅达吃了。   雅达倒是颇为喜欢吃宫里头这些, 不过心里还是惦记着他娘:“爹, 我娘呢, 她在宫里吗?”   霍筠青眯眸望着殿外长出嫩枝一株柳树, 淡声道:“并不在。”   雅达纳闷了:“那我们过来这里干嘛?我们不是应该找我娘去吗?”   霍筠青收敛起锋芒毕露眸光,望向自己儿子,他顺手为儿子揩去嘴角糕点碎屑:“有时候找人,并不需要亲自去找。”   他已经布置下人马, 堵住了燕京城内外官道,那些人再想将香妩顺利送回去, 那是难如登天。   他要来一出瓮中捉鳖, 而这瓮中捉鳖, 他是要在皇上这里施压了。   这一次, 就算是要用抢,要用强权倾轧,他也必须留下香妩。   这么想着时候, 他望着雅达目光变得温柔起来,看着雅达那贪吃小样子,倒是像极了以前香妩, 他不由挑眉, 低声问雅达:“等爹找到你娘, 我们一家子在一起过好不好?爹每天给你吃好吃糕点,还教你骑马射箭。”   小孩子家嘛,哪里有什么不喜欢,一听这个自然是高兴,也就不记得之前说什么始乱终弃爹了。   霍筠青看着雅达那样子,一时倒是笑了。   虽然香妩如今落在别人手中,不过他倒是有十足把握。   只不过——   霍筠青抬眸看了看这天,一时问起旁边太监:“皇上呢?”   那太监忙点头哈腰地回道:“在御书房会客。”   霍筠青不免疑惑,是什么人,竟然这么长时间?不过随即一想,他就明白了,想着皇上真是越发不正经了,怕不是竟然在御书房胡闹!   一时霍筠青又问起来太子赵迎峰,回说却是好像过去了后宫,霍筠青听着,难免越发疑惑,想着等下见到详细问问。   ——其实后来霍筠青回想,如果他再机警一些,也许应该已经感觉到异样了,只不过赵迎峰素来对他敬重有加,皇上也是处处依赖他,以至于他从未想过,这两个还可以反手给他来一刀。   于是等到终于,皇上那里“外客”离开时候,霍筠青过去拜见皇上了。   他看到皇上时候,皇上神情恍惚样子,好像经历了多大冲击。   皇上一看到霍筠青进来,忙道:“筠青,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我真是没想到——”   霍筠青忙道:“皇上,有一件事,我也想和皇上说——”   于是两个人同时闭嘴停住了。   然后霍筠青道:“皇上,微臣之事,十万火急,关系重大。”   比起皇上事,当然是自己事重要了。   皇上显然也有满心话想对霍筠青说,不过看他这样,还是道:“那你先说吧。”   霍筠青:“微臣已经寻到了微臣妻子。”   皇上听这话,自然为他高兴:“大喜,大喜!她在哪里?”   霍筠青叹:“皇上,本来微臣已经寻到了微臣妻子,谁知道她却被人劫走了,且就在燕京城外别院,太平盛世,大昭国都之外,竟然有人抢走了微臣妻子,还请皇上为微臣做主,还微臣一个公道!”   说着,他作势就要跪下。   皇上连忙阻止了,之后纳闷地道:“这是何等人也,竟然如此大道,跑到你别院去抢人,这还有王法吗?”   霍筠青:“所以微臣过来,是请皇上为微臣下旨,下旨赐婚,这样微臣自然会挟圣旨去抢回微臣妻子。”   皇上越发疑惑:“何必多此一举,你自己去抢不就行了?”   就霍筠青这性子,他去抢自己妻子还要自己下令吗?皇上对此表示很疑惑。   霍筠青:“既是妻,那自当名正言顺才好。”   皇上略想了想,倒是明白,当下正要提笔,谁知道就看到旁边小娃儿,却是生得玉雪可爱,眉眼如画,仿佛天上掉下童子一般,不免震惊:“这,这是?”   霍筠青低头看了看自己儿子,眉眼间泛起一股为人父骄傲:“皇上,这是微臣亲生骨肉,他叫雅达,今年已经三岁多了,人虽然小,但倒是还算机灵聪颖。”   “还算机灵聪颖”几个字,自然是故作谦虚,其实那言语中满是骄傲,大有我儿子我骄傲显摆意味。   皇上微惊,之后细看一番,果然那眉眼实在是熟悉得很,像极了霍筠青,当即感慨不已:“我前几日还说,你一把年纪,连个妻儿都没有,实在可怜,不曾想才几日功夫,你竟然是连儿子都有了!”   霍筠青当即让雅达拜见皇上,雅达这小小人儿,歪头打量着皇上半响,才道:“我怎么觉得皇上叔叔看着好生亲切,竟比父亲看着还眼熟,倒仿佛哪里见过?”   皇上看着这小人儿生得实在是惹人喜欢,一派天真稚气,说起话来却是这么讨人喜欢,当即自然是大喜,一叠声地说:“筠青,你这儿子生得好,人也聪慧,和朕也有缘分,极好,极好!”   其实他哪里知道,琪雅公主对他恨之入骨,将他容貌做成画像,偶尔射箭时便用那个当靶子,雅达见过几次,自然觉得眼熟,只不过那画工技术并不好,画得不十分像,是以雅达并没有认出这就是他姆娘每日拉弓射箭那个男人。   一时皇上起身,忍不住蹲下来,亲自和雅达说话,竟是越看越喜欢,叹道:“此子剑眉虎目,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极好,极好!”   霍筠青听着,自然是心中颇有一股为人父骄傲,想着香妩,为自己生下雅达,抚养至今,教养得又这么好,更是越发想着,以后两个人定是要好生过日子,说不得再生几个,到时候——   他瞥了一眼颇为羡慕眼馋皇上,他怕是终于知道,生孩子这种事,不在晚,关键是生得好。   当下心花怒放,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哪里,哪里,皇上谬赞了,不过是区区一小儿罢了,不值一提。”   于是顺势道:“皇上,请先行下旨赐婚吧。”   雅达听着纳闷:“父亲,你和娘还没成亲吗,怎么还要皇上赐婚?”   霍筠青:“已经成亲,不过若是皇上能赐婚,那自然是锦上添花。”   雅达不懂,不过也就不问了:“喔……这样啊。”   皇上自然是没有不许,当下摸了摸雅达脑袋:“小雅达,那朕就给你爹娘赐婚了。”   雅达赶紧点头:“谢谢皇上叔叔!”   皇上叔叔……小声音清脆好听,皇上听着,不知为何,越发喜欢。   其实按说他颇有几个皇子皇女,哪个也长得不难看,但是对于那些皇子皇女,他也并没有生出这么强烈亲近感,也是奇了怪了。   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霍筠青,心想他连生个儿子都这么让人眼馋。   于是也就提起朱笔来喂霍筠青赐婚,写到一半时,突而想起:“他母亲姓名是哪个?”   霍筠青道:“姓霍,命香妩。”   香妩是一个孤儿,并无姓名,霍筠青认为她应该跟着自己姓。   皇上也没多想,当即挥笔,又问香是哪个香,妩是哪个妩,一时都写下了,就要递给霍筠青。   递过去时,突然觉得不对:“咦,这名字——”   怎么如此眼熟,竟然和自己那亲认女儿重名?   皇上心中疑窦大生,原本要递出圣旨,马上又收回来了。   霍筠青抬手来接,不曾接到,也是疑惑:“皇上?”   皇上满腹怀疑地打量着霍筠青:“你这妻子,今年青春几何?”   霍筠青此时心里也生了怀疑,想着这皇上生性浪荡,该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开始对自家香妩心生绮念吧?   当即留了一个心眼,淡声道:“如今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吧。”   皇上听着这年纪仿佛不太对,便又道:“她可是生得肌肤如雪,貌美无双?”   霍筠青越发肯定,当即冷笑一声,淡声道:“尚算美貌,不过肌肤如雪倒是不至于,只是看着惹人怜爱罢了。”   皇上蹙眉,想了想,倒是不太对,也就把这圣旨交给了霍筠青。   霍筠青算是看透了这皇帝心思,握着圣旨,领着儿子,就要告退,他拿了这圣旨,就要杀去驿馆,光明正大地抢人了。   便是驿馆里没有,围追堵截,那些北狄人休想离开大昭境内!   霍筠青这边正走着间,谁知道一抬眼,便见有一凤辇落于御书房外,接着下来两个女子,霍筠青并没细看,带着雅达往外走去,可雅达却嚷道:“姆娘,娘!”   霍筠青疑惑,抬眼看过去,一眼便看到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生得英姿飒爽颇有巾帼女英雄之气概,另一个,赫然正是自己香妩。   霍筠青想起那狗皇帝往日秉性,脸色骤变:“香妩,你怎么在这里?”   香妩看到霍筠青,也是惊讶:“你,你怎么过来了?”   至于雅达,则是飞快地扑到了自己娘怀中。   旁边琪雅,看着霍筠青,冷笑一声:“她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霍筠青当即上前,劈头就要夺过来香妩:“香妩,此地不可久留,走,跟我离开。”   神色冷硬,动作敏捷。   琪雅见此,上前拦住:“跟你走?你算什么东西跟你走!” 第89章 那是我外孙!   霍筠青看着琪雅, 墨眉挑起,冷笑:“你又算什么东西?”   香妩乍见到霍筠青,也是一惊,之后听到霍筠青那么说话, 顿时急了, 连忙跺脚:“不可,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 你不可对她不敬——”   她着急, 扯着霍筠青袖子, 就要和霍筠青好好说说。   霍筠青如果继续和自己娘这么说话, 那自己肯定是不要嫁给他了。   再好男人,也没有自己娘亲,他凭什么对自己母亲这般不敬。   霍筠青却道:“不用说话,站我后面。”   说着, 上前一步就要将香妩护在身后,可琪雅哪里容得这个, 也是一步上前, 要将香妩扯回来。   而香妩这里怀里还搂着自己儿子, 一时被两个人争得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道就在剑拔弩张之时, 那边皇上听太监禀报外面动静,也匆忙出来了。   出来后,他看到了这一团乱象, 也是皱眉:“这是怎么了?”   琪雅公主看到他,嘲讽地冷笑:“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带着女儿过来,谁知道你这位安定国公爷, 竟然当场要抢我们女儿, 难不成他自己没女儿, 就要抢我们?”   她当然是故意这么说。   知道霍筠青就是自己外孙雅达亲爹,知道自己女儿给霍筠青当过妾,她心里自然是气恨,这口恶气如果不出,她是永远没办法舒心。   而她第二恨人就是这位狗皇帝了。   现在就是要血淋淋地揭开,告诉这个狗皇帝,你最好朋友糟蹋了你女儿,就是要把这个关系当面说开,霍筠青本来是一个长辈,结果竟然让自己女儿怀孕生子。   反正是皇宫内院,天大事,最后都能封口,所以不用怕女儿名声,就狠狠地挑拨狗皇帝和霍筠青关系好了,让他们闹去吧!   果然,皇上听闻这个,不敢置信地看着霍筠青。   他多少已经明白了,刚才心里怀疑是对,只是还有些不敢相信:“筠青,你,你这是?”   霍筠青在这一刻,脸色铁青,他看看琪雅公主,再看看皇上,最后目光落在香妩身上。   香妩抿唇,低下了头,小声说:“这是我母亲,你不可对她不敬。”   之后又道:“我也是刚进宫,认了父皇。”   父皇……   这两个字,入了霍筠青耳,仿佛一个引线,直接炸得霍筠青脑子里轰隆隆地响。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过了半响,才望向皇上,艰涩地道:“皇上,你可确认她——”   皇上看他那脸色,是再无疑问了,一时站在那里,竟不知如何是好。   脑子里一下子涌现出许多事情来,霍筠青宠了一个小丫鬟,他在旁叫好还帮着出主意如何降服那小丫鬟,霍筠青为那小丫鬟醉酒,他从旁感叹说霍筠青没骨气女人如衣服一个小丫鬟不至于,霍筠青再遇小丫鬟,他还帮着出谋划策告诉他应该怎么收服女人心。   敢情这所谓小丫鬟竟然是自己亲生女儿?   自己亲生女儿,早早地被霍筠青要了身子,没名没分,连儿子都生出来了?   皇上素来是个好性子,但香妩是他女儿,亲生骨肉,当年他也曾抱着香妩逃离那北狄进了大昭,今日琪雅公主带着香妩过来给他看,他看一眼就明白,这就是自己至今骨肉,心里喜欢得紧,还想着让她做一个风光公主给她挑一个才貌兼具夫君疼她宠她一辈子。   结果现在,自己好兄弟早就要了欺凌了自己女儿?!   想到这里,素来好性子皇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霍筠青道:“筠青,你,你干得好事,你怎可如此欺辱我女儿!”   霍筠青咬牙切齿:“皇上,香妩怎么可能成为你女儿?她是一个孤儿。”   香妩听到这话,眼圈都红了,瞥着他道:“我娘就是琪雅公主,父亲就是皇上,你还能不信?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合该是一个孤儿?”   霍筠青:“我不是那个意思。”   琪雅已经过来,直接将香妩和雅达拉到一旁,之后怒指着霍筠青:“我不管以前到底怎么样,以后,我女儿就是我女儿,我女儿是金娇玉贵公主,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见到,霍筠青,这辈子,你休想再见我女儿一眼!”   当下领着香妩和雅达就要离开。   香妩心里对霍筠青也是纠结复杂,她自是打心眼里喜欢他,她也知道霍筠青喜欢自己,但是霍筠青下意识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孤儿,这让她到底心里不好受。   再说,他刚才对母亲那样不敬,母亲必然难过,香妩自是不忍心母亲难过。   她咬着唇,看着霍筠青,舍不得,又气不过。   霍筠青看着她那纠结眸光,胸臆间几乎要爆炸一般,千辛万苦寻来母子,怎么可能轻易让别人带走,当即上前拦住琪雅公主。   琪雅公主看他竟然拦着自己,不怒反笑,对着皇上道:“真是反了,你大昭皇帝,竟然连自己臣子都管不住?你臣子,你好兄弟,公然要抢你女儿强霸为妻,你竟然不敢拦着?”   皇上本就是恼极了,哪里经得住琪雅公主这么一激,连忙上前:“霍筠青,放开我女儿!你若再敢碰他,休怪我翻脸无情!”   琪雅公主得意地冲着霍筠青挑了挑眉,之后带着女儿和外孙离开。   香妩和雅达还要说什么,却被琪雅公主直接扯进了凤辇里。   霍筠青眼睁睁地看着琪雅公主带着香妩雅达离开,辇车远去,他强自压抑下冲动,并没有追。   不解决眼前问题,追了也没用。   皇上却已经恼恨交加,他几乎是指着霍筠青鼻子:“霍筠青,你怎可如此,原来你竟这么对待我女儿,那是我亲生骨肉!”   一时想起香妩年纪,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我把我香娇玉嫩女儿交给你,她才多大,才十五六岁,就被你,被你——”   接下来话,他说不出来了。   他想起自己当时对霍筠青种种怂恿,几乎想直接给自己几巴掌!   敢情他是帮着好兄弟去降服自己女儿!   瞪着眼前霍筠青,想着他这体魄如此健壮,而自己教那些手段,竟然都被他用在自己女儿身上施展,皇上真得是要给自己几巴掌了,他恨恨地道:“我若知道那是我女儿,我早把你碎尸万段了!”   霍筠青也是无奈,黑着脸道:“皇上,微臣从不知香妩竟是当年那个女婴——”   皇上跳脚:“你怎会不知,你若是不知,那应该谁知道?!”   霍筠青看着皇上,不说话了。   他本来想说,难道不是皇上最清楚?皇上当年交到我手上时候,孩子已经被人家换了。   然而他不敢说。   他并不畏惧皇上帝王威仪,但是现在,另一个可怕念头已经涌入他脑中,让他明白,自己以后日子怕是艰难。   皇上……当了半辈子好兄弟,现在要变成他老丈人了……   而那个自己曾经在沙场上兵戎相见女人,要成为自己老岳母了……   霍筠青感到阵阵窒息。   他发现自己一切计较都已经成空,这血脉这身份摆出来,他好像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皇上越看霍筠青那脸色,越是恼恨,他可以感觉到霍筠青歉疚和心虚,但是这并不能让他原谅霍筠青,他是越发地恨,恨自己,也恨霍筠青。   他指着霍筠青大骂:“你竟然还有脸来我面前要我赐婚?你就是这么对我吗?我哪里薄待了你,让你如此对我?”   他一眼看到霍筠青手中赐婚,劈手夺过来:“你竟还骗我,故意骗我,我好好女儿被你说成那样,不就是想瞒天过海,让我给你赐婚?你休想!”   霍筠青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越是不说话,皇上越是跳脚大骂,他实在是气得胸口都是火。   要知道皇上活了三十多年,一直以来,凡大事都有霍筠青出主意,霍筠青对他是亦师亦友,但是现在,霍筠青竟然这么对他女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气急败坏,无可奈何,最后发狠地来了一句:“这辈子,你我兄弟情分,到此为止!”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眼前霍筠青直接跪下了。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皇上微惊,要知道往常霍筠青跪,都是单膝着地,除了年节祭祀大礼,从未像现在这样跪过。   就在他还处于不解中时,就听到霍筠青抿着唇,僵着声音道:“皇上,你我兄弟情分到此为止,以后除却君臣之义,皇上就是臣长辈,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皇上倒吸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   他看着霍筠青半响,最后咬牙迸出一句:“想得美!当我女婿,下辈子吧!”   说完,干脆地甩袖而去。 第90章 缓和   霍筠青跪在那里许久, 一直到不见了皇上人影,他才缓慢地站起来。   站起来后,也是心中茫然,并不知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皇上如今怒气正盛, 自是无法, 而琪雅公主那里,他和琪雅公主曾经沙场兵戎相见, 视对方为死敌, 他更是多次公然提起琪雅公主一脸不屑, 如今往日目无下尘, 全变为了心里苦水。   而更让他无法去想是,就在刚刚,他还冲着琪雅公主气势嚣张。   霍筠青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疼,他本已经打好如意算盘, 这件事如何处置,一切清楚明了, 仿佛娇妻幼子都已经在手中了, 但是突然间, 这身份之变, 让他根本无从接招。   这——怎么会这样!   霍筠青几乎觉得,这就是要满盘皆输,琪雅公主那性子, 怕不是带着香妩,让他一辈子永不能相见。   他站起来,闭上眼睛, 微微攥起拳来, 开始想着这件事应该从何突破。   谁知道就在这时, 他听到了脚步声。   睁眼看过去,却看到了赵迎峰。   乍看到赵迎峰时候,微怔了下,他是反应了一会,才缓慢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儿子”或者“养子”了,这是香妩“双胞胎弟弟”了。   霍筠青看着这个昔日叫自己父亲赵迎峰,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招呼。   而赵迎峰此时也是一脸尴尬。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香妩竟然是自己亲生妹妹。   原来一对双胞胎,自己竟然不是弟弟,而是哥哥,香妩就是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妹妹。   怪不得他一直对香妩有一种莫名亲近感,总忍不住盼着香妩能好,也忍不住用尽全力对香妩好。   最初是欢喜,但是在这欢喜之后,他很快想到,香妩是自己父亲小妾。   那就是自己妹妹被自己养父……?   赵迎峰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霍筠青了,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霍筠青了。   此时此刻,看着霍筠青那落寞样子,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好半响,他终于艰涩地来了一句:“国公爷,你没事吧?”   国公爷……   霍筠青一听这个称呼就明白了,本来赵迎峰应该叫自己父亲,亚父,现在直接叫国公爷了。   他板着脸,看着眼前赵迎峰:“太子都看到了?”   赵迎峰微侧过脸去,几乎不敢直视霍筠青,只是些许颔首:“是。”   他喉结动了动,艰难地解释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我和香妩竟然是双胞胎,她是我妹妹,她,她之前受了许多苦,是我对不住她,她就在我眼前,我都没能好好保护她,我——”   接下来,他嘴唇蠕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霍筠青面无表情,并不应答。   他已经在皇上面前跪下口称岳父,这也就罢了,到底那是皇上,又不是没跪过。   但是现在这个,自己曾经养子,那个对自己毕恭毕敬养子,现在竟然要成为自己大舅子?   霍筠青腮帮子动了动,咬牙。   赵迎峰在那里喃喃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后来想想香妩,这是自己亲妹妹,又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了养父小妾,想起来自己那位亲生母亲怒意,不由深吸口气,终于骨气勇气道:“国公爷,往日,往日那些事,香妩确实是受了委屈,这也怪不得我母亲。”   说完这个,好像生怕霍筠青说什么,赶紧转身,快步逃一样走了。   *********************   连着两三日,霍筠青想见香妩,自然是不能。   琪雅公主对着皇上冷嘲热讽,好一番贬损,直接质问他是不是为了让霍筠青为他江山卖命而将女儿献给霍筠青,只问得皇上颜面尽失,对霍筠青越发恼恨,恨不得将霍筠青碎尸万段才好。   赵迎峰倒是还好,偶尔间会稍微帮着霍筠青说两句话,但是他这里刚开口,大昭皇帝,北狄公主,都一起瞪他,让他闭嘴,他没法,只好闭嘴了。   他作为即将登基皇帝,地位是最低。   香妩倒是不怎么吭声,她知道这个皇帝爹生气,知道那个公主娘生气,而往日霍筠青确实不好,所以她只能任凭他们继续生气,自己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柔顺地在旁边。   她是想着,爹娘总会消气,消气了再慢慢做计较。   如果这个时候非要如何,惹恼了爹娘,只怕是她和霍筠青永远不可能了。   无论怎么样,孩子都生了,他们总会消气吧。   而接下来几日,便是赵迎峰登基为帝时候了,这新皇登基为帝,信德帝禅位之后被封为太上皇,自然是流程繁琐,礼仪众多,这其中难免不能缺了霍筠青。   琪雅公主不管这大昭皇帝更迭礼仪,说不得什么,不过暗地里对信德帝可是没少挖苦嘲讽,弄得信德帝一直几天没好脸色。   香妩和新帝赵迎峰没法,如今两个人新身份,新关系,彼此开始还有些尴尬,后来一起想着劝这公主娘消消气,劝皇帝爹别多想,慢慢地竟然生出一种果然是亲兄妹感觉来,倒是比最初自在许多。   至于霍筠青,在两个人之间身份太尴尬,彼此都有志一同地不提。   似乎调停一下大家这尴尬紧张关系,也只有小娃儿雅达了。   小孩儿童言无忌,知道这是自己舅舅,这是自己外公,自是高兴,小嘴儿甜,叫起来让人心里喜欢,再加上孩子聪明,实在是惹人疼爱。   赵迎峰看着这像极了自己养父孩子,自有一番感慨,颇为疼惜,至于信德帝,他却觉得“这孩子像安定国公吗?不像吧,这孩子其实像极了朕”。   他自己觉得像,那就像吧,反正没人和他理论。   于是在琪雅公主那里被各种仇视嘲讽信德帝,终于在小娃儿雅达这里找到了安慰,他每每搂着雅达,摸着雅达脑袋叹:“人说外甥像舅,你像你舅,你舅是我儿子,像我,你自然是像我,是不是?”   雅达歪着脑袋看信德帝,想说我和你可一点不像,不过想起他刚才被骂得狗血淋头样子,也就同情地说:“是吗,我不知道。”   不戳穿他,这是一个小娃儿最无奈善良了。   信德帝却觉得,大家不反对,那就是真了。   他自然是越发高兴,甚至还抱着雅达,教他认字,结果教了几下后,发现人家早就认识了,人家甚至还直接背出来了。   信德帝更加惊喜不已,觉得自己外孙是有“经天纬地之才”。   也是巧了,这一日,信德帝正在御书房里听雅达背诗,就听得外面太监犹犹豫豫地禀报,说是安定国公过来了。   信德帝略一皱眉,这几天他一直在气头上,哪怕本来想着多年交情,气快要消了,只要琪雅公主那里一拱火,他马上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原谅霍筠青。   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听到雅达小声说:“安定国公爷,这是我爹呀!”   信德帝抬头看过去,只见小奶娃儿蹙着小眉头,黑亮眼中闪着渴望,但是又不太敢说样子。   信德帝心一下子软了,还是对那太监道:“让他进来吧。”   霍筠青进去时候,就发现信德帝臭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上,龙椅旁边安置着一舒服小椅子,自己儿子翘着小腿儿坐在那椅子上,人小椅子大,小人儿看样子舒服得紧。   今日不同往时,霍筠青知道自己地位,上前恭敬地拜见了信德帝。   信德帝板着脸:“安定国公,今日可是有事?”   霍筠青便将奏折呈上,却是关于明日新帝登基之事,里面提到了城外火器营布防,认为紧要时刻布置有疏漏,应该严加防控。   信德帝是信霍筠青,这是霍筠青老本行,他想到事情,自然是再无遗漏,又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便应允了。   谈完正事,霍筠青并不走,就站在那里。   雅达一双眼儿看看自己爹,再看看自己外公,他是想和爹说话,但他知道,外公在生自己爹气,自己如果和爹说话,外公肯定更恼了,于是只好忍住。   霍筠青倒是不急不徐,也不怎么看自己儿子。   信德帝揉了揉自己外孙脑袋,叹:“安定国公,朕和你说一桩稀奇事。”   霍筠青:“皇上请讲。”   信德帝:“适才,朕想着教雅达认字,谁知他竟早就对这诗词文章倒背如流,他才多大,竟然有过耳不忘之能,朕实在是惊叹哪!”   说话间,满满骄傲自得。   “是,小公子天纵奇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霍筠青垂着眼,淡声夸,夸得毫无脸红。   信德帝听了这话,微微眯起眸子,笑呵呵地说;“这是朕外孙啊!朕亲外孙,霍爱卿,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和朕实在是像?”   霍筠青看过去,他看到信德帝发自内心骄傲,好像那儿子是他自己生一样。   全然忘记,那分明是自己儿子,不是他。   霍筠青深吸口气,到底是没说话。 第91章 后花园相见   这几日, 香妩自然也是多少听说一些关于霍筠青事,知道自己母亲不喜欢他,镇日对着父皇冷嘲热讽,连带父皇也疏远他。   香妩平日自是气恨他太过高傲目无下尘, 并不将人看在眼中, 也恨他处处霸道。   不过现在听说他遭遇,反而心疼起来, 想着别人说起他种种, 年少成名, 战功赫赫, 如今倒是因为自己,被父皇好生鄙薄挖苦,倒是把往日一番傲骨全都折在了地上,甚至听说他见到自己父皇都口称岳父大人, 那真是——   香妩便想起曾经见过那个安定侯,闲云野鹤, 富贵等闲, 他何曾在乎过哪个?   想到这里, 自是心痛, 只是自己却不好提罢了。   她知道,若是自己在母亲面前为他说情,母亲必是更为恼他, 而父亲那里,纵然对自己还算疼爱,但到底生疏, 自己和他不熟, 这种事也不好开口罢了。   如此只能强忍下来, 小心侍奉在母亲身边,等她消气。   一直到这一日,信德帝禅让帝位,赵迎峰正式登基为帝,连着几日登基大典之后,在祥云殿设宴款待百官并家眷,此时已经被封为兆和公主香妩自然也会到场。   如今人人都知道,兆和公主为太上皇最为宠爱女儿,也是新帝同胞而生妹妹,偏偏这位公主往常并不生活在宫中,听说是流落于民间才刚找回,是以在对她刻意讨好奉承之外,自有一番好奇。   香妩面对着命妇们奉承,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只一心想着知道霍筠青消息。   也是巧了,恰好身边有一位郡主,今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叫冬云郡主,这位郡主提起来霍筠青,却是一派敬仰,和人低声说话,掩唇笑着道:“如今安定国公爷可是亚父了,那身份地位自是不同于往日,不过我瞧着,年纪倒是并不怎么显大。”   旁边就有早已经嫁人一品夫人,淡淡地看了这冬云郡主一眼:“他今年也不过是三是有六罢了,确实不怎么大,也是风华正茂年纪。”   冬云郡主听了,越发欣羡,一脸向往:“听说皇上这次要为安定国公爷指婚,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人家。”   这话说得直白,大家都看出了冬云郡主心思,暗地里想笑。   只有明白老人家才知道,冬云郡主说出这话时,她眼前这位一品夫人,乍看也是要操持自己儿子婚事人了,其实她当年也是对霍筠青仰慕向往。   谁曾想,十几年过去了,人家从昔日少年将军变成了现在安定国公爷,已是权倾朝野,不过依然是没夫人,依然吸引着这十七八岁小姑娘喜欢,一茬一茬,可真是不断呢!   香妩听着这话,心里颇觉得不是滋味。   她看看那位稳重优雅夫人,再看看那年轻烂漫小姑娘,敢情这一个个都仰慕他,他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呢?   一时又想起当时他险些娶了那位,想着以他身份,这些年还不知道多少风流债,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以前自己身份地位低,没资格问,如今不一样了,如果自己和他在一起,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干醋,惹多少闲气!   这么想着间,自然更觉不是滋味,正好这宴席也已经过半,她寻了个由头,就此离开了。   离开后,便直接过去后宫。   如今她那位公主娘,是暂时居于后宫之中,自己给自己寻了一处看顺眼宫殿,住得逍遥自在,她说要痛快地住一段,帮着儿子挑选了媳妇,再回去她北狄当她逍遥公主去。   提起这个,香妩不免想起自己那太上皇样子,他显然是怕极了公主娘,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仿佛宫里供着一位祖宗。   想笑又觉无奈,恰好走过御花园,却见前面梨花盛开,洁白如雪,柔雅清婉,倒是看得人心醉,便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   谁知道就这么看着时候,便听到那边传来说话声,那声音却是耳熟得让人心惊,她忙掩在梨花林中,果然见几个人从那边花圃旁过来,为首正是自己皇兄赵迎峰,而陪在他身边,赫然正是霍筠青。   已是数日不见,便是听说一个消息都难,不曾想陡然间在今日相见,香妩心颤意软,想多看一眼,又怕被察觉了去,只能悄悄藏起来。   就这么眼巴巴地听着,终于一行人过去了梨花林往那边走去,香妩咬着唇,看着他背影。   都没敢看正面,但是只看一个身影也可以感觉到,他如今清瘦了许多,且神情间少了几分往日峻冷,倒是多了几分随意。   香妩微倚靠在梨花树下,用手轻轻绞着一瓣洁白泛着莹粉梨花,心里暗想,他看着倒是惬意,哪里像自己,朝思墓想,日日担心!   一时又记起来那什么公主,突然一股子恼意,想着如今自己是新帝妹妹,而他是新帝亚父,这辈分就差了不少,他们之间怕是不可能了!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有年轻姑娘等着他,他怕什么?   香妩深吸口气,咬着唇想,罢了,她也不操心了!   她还是回去宫里,侍奉母亲,养育雅达,再好好地保养身子,说不得哪一日再寻一个如意郎君!   这么想着,她转身就要回去后宫。   可就这么一回头功夫,倒是唬了一跳,眼前竟然生生站着一人。   定睛看去,那人一双墨眸正定定地凝着她看,眸光烫人,倒像是想了不知道多少年似!   “你——”她转身就要走。   “别走。”他却一把握住她胳膊:“这几日,你倒是逍遥,一点不曾想我?”   声音暗哑,像风扫过香妩心尖,香妩心一下子软了。 第92章 琪雅公主条件   香妩被他捉住胳膊, 想挣扎,却是不能,想着他刚才那话,分明是想自己, 一时心里泛软, 只觉得半边胳膊都酥麻起来,但想起来他如今已经是“亚父”了, 便又绝望茫然。   他倒是好, 当亚父当得自在, 但他当了亚父, 和自己是决计没有可能了啊!   香妩气恨交加,又觉委屈得很,恨声道:“我想你又如何,不想你又如何, 你如今是我皇兄亚父,我见了你, 还不是要敬着你!”   一时想起那冬云郡主提起他时, 那掩不住仰慕, 越发难受了:“国公爷, 如今惦记着你不知道多少,我看你刚才和我皇兄谈笑风生,好得很!”   她是气恼得很, 说话难免带着怨气。   霍筠青听着,却是微微挑眉:“谁惦记我了?”   香妩:“都惦记你!”   霍筠青:“那倒是好,快告诉我, 我正缺一个夫人, 我要去娶了来。”   香妩听这话, 几乎是被气得要晕倒过去,他竟然对自己这么说话!   当下含泪望着他,嘴唇直哆嗦:“你,你——”   霍筠青看着她,无奈:“逗你,你还真信?”   香妩几乎是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   霍筠青忙握住她手腕,低声哄道:“好了,别哭了,给你擦擦眼泪。”   说着,大掌抬起,帮她揩掉眼泪,动作倒是极温柔。   香妩还是气不过:“你管我做什么,放开!你自去当你国公爷,我当我公主,以后见了你,我也要跟着皇兄叫你亚——”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筠青捂住了嘴巴。   香妩委屈地瞪着他,口中发出呜呜呜声音。   霍筠青捂着她嘴巴,低声命道:“不许叫出那个字,我听着别扭。”   确实有些别扭,满满不自在。   如果当初皇上不是被人家狸猫换太子,弄了个假,只怕是香妩应该是他养女了,而如果真这样,他和香妩是万万不可能了。   命运开了一个玩笑,他险些就会和自己今生最为珍重之人擦肩而过。   香妩挣扎着扒开他手:“你听着别扭,我听着不别扭!”   霍筠青叹了一声:“别生我气了,这些天,我也是被折腾得难受。”   声音疲惫而无奈。   香妩微怔了下,眨着湿润眸子看过去,看着他眉眼间无奈,想着昔日风光骄傲人被折磨着这般,到底是不忍心。   她垂下眼来,低声说:“你难受吗,我看你当亚父滋润得很。”   霍筠青听着她这话,知道她到底是恼自己,不由苦笑:“这还不是你那父皇想出法子,这是故意膈应我呢,大帽子压我头上,我听着这一声声亚父,岂能好受,不过只能忍着罢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   太上皇原本是好兄弟,他是随意惯了,现在成了她爹,新帝是自己养大儿子,本来任凭自己随意,结果成了她哥,还有那个往日被他几次得罪琪雅公主,竟然是她亲娘。   如今这些人说什么,他是恼不得怒不得,为了她,少不得忍着。   香妩听这话,自然是明白他难处,想着如今这情况,想了想,却是道:“你如今还是暂且忍着吧,可不能惹了我父皇或者母亲生气,那天我看我母亲意思,其实——”   她蹙眉,说不上来自己感觉,但她总觉得,母亲其实并不是真得要如何,她只是气不过罢了。   她需要出气,出气后,可能也就好了。   她最后还是道:“再等等吧。”   其实霍筠青也在想这个问题:“她自然是对我不满,如今我说什么,她也是恼,如今只能顺着她,等她气消了再说。”   霍筠青心里明白,这事关键还是在琪雅公主,皇上那里,到底是兄弟,关键时候也不至于太为难自己。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曾经兵戎相见,与自己针锋相对女人,竟然成了自己岳母……   一时说着话间,那边传来说话声,倒像是有人找霍筠青。   霍筠青不敢耽误,当即嘱咐香妩:“让雅达多去你母亲面前说话,兴许管用。”   香妩:“嗯,我知道。”   这时候,过来找霍筠青人脚步已经近了,他也该走了。   但是低头看香妩,却是万般不舍,最后又低声道:“我怎么听皇上说,要为你寻个乘龙快婿,要给你赐婚。”   香妩心虚:“是有提过……”   霍筠青定定地看着她,之后突然俯首下来,在她耳边轻轻啃了一口,却是越发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我,若是真嫁别人,逼急了,我便是负了天下,也要抢你走。”   香妩听着心惊肉跳,待要问他,人却已经走了。   回想着他那句话,再抬起手,轻轻摸了下被他亲过地方,不觉心驰意摇。   *****************   回到自己宫中后,香妩想着霍筠青所说话,自然是对雅达有所嘱托,让他多过去母亲那边说话:“你可以提提你父亲,只说你想你父亲了。”   雅达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娘,问道:“娘,你说我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香妩:“当然是好人!他是天底下最好好人!”   雅达挠头:“可是你之前说我爹是大坏蛋啊。”   香妩:“喔……那可能是有些误会吧,我现在知道了,他是好人。”   雅达恍然:“是不是娘以为爹娶了别人,所以生气,现在娘知道爹娶是娘,所以不生气了?”   香妩:“……”   她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这些话谁教你?”   这么小人儿,竟能说出这话来,香妩羞愧,她竟然被儿子说中了心事。   雅达:“你告诉我啊!”   香妩:“?”   雅达:“你做梦说,我都听到了。”   香妩至此,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竟然这么会说梦话吗?   她决定以后自己和儿子分开睡,千万不能让儿子听到自己说梦话。   雅达看看娘,人小鬼大地道:“娘,你也不用难过,我明天就去和皇爷爷还有姆娘说,就说我想我爹了!”   香妩猛点头:“对,就是这样!”   雅达想想自己那爹,叹了口气:“我确实还挺想他呢。”   ************   香妩能做,也只有这些了,她知道如果是自己在爹娘面前提,他们只会更恼,所以如今只能忍住不提,让别人提。   如今自己必须按捺下来,不能急。   但心里明白是这么一回事,可有时候确实克制不住,特别是这一日,走过那御花园,恰好看到那边菊花开了,她盯着那妖娆绽放菊花,不免想起霍筠青。   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菊花,竟然建了一个菊园,以前自己想起这个是气,现在想起来,竟觉得是甜。   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喜欢菊花了。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听得一个声音道:“原来香妩喜欢菊花?”   香妩听得,忙回头看过去,是自己母亲。   她一时笑了:“倒不是喜欢,就是看着这菊花,想起一些事来。”   琪雅公主听着,望了那菊花,却是问:“是霍筠青吗?”   香妩一愣,半响不说话。   她不在母亲提起霍筠青,是怕母亲生气。   但是现在母亲问起来,她也不想说谎隐瞒,只能不答话了。   琪雅公主望着自己女儿,其实女儿心事,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事已至此,她也不至于说非要女儿难过。   毕竟女儿伤心,难过还是自己。   她叹了口气,还是道:“其实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娘也不是说不允许,不过——”   香妩听这话,心里泛起希望,忙问:“要如何?”   琪雅公主笑了:“他必须答应我条件,不然话,我是怎么也不能让你嫁给他。” 第93章 上门女婿   听到母亲说这话时候, 香妩彻底放心了。   放心之余,又觉得感动。   她知道母亲对霍筠青气恼得很,当时是恨不得扒了他皮,不过现在, 为了自己, 她是愿意让这一步,愿意给霍筠青一个机会。   这都是为了自己。   香妩想和霍筠青在一起, 她喜欢霍筠青, 觉得只要看到霍筠青, 自己命都系在他身上。   但是她也在乎母亲。   如果说在霍筠青和母亲之间只能选一个, 她也只能选母亲,而不是霍筠青。   霍筠青是她命,但对于她来说,母亲比霍筠青更重要。   所以现在, 母亲愿意给霍筠青机会,其实是在给她机会。   想着这个, 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热流。   最初时候,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母亲不太熟悉, 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后来慢慢地好了,骨子里血脉牵扯苏醒,她越来越意识到母亲对自己好。   对外她刚硬果断, 但是对自己却柔软如丝,处处为自己着想。   一时甚至想着,她虽然当了十几年孤女, 但上天终究待她不薄, 让母亲找到了她, 可以享这天伦之乐。   琪雅公主看女儿眸中闪着泪,一脸感动地望着自己,挑眉:“怎么了?”   香妩过去揽住母亲胳膊,偎依过去:“娘,你对我真好!”   琪雅公主“啧啧啧”地摇头:“说这么好听,我这里还没答应呢!”   香妩笑,笑得甜蜜,软软地撒娇道:“就算娘不答应,我还是觉得娘对我好。”   琪雅公主听了,也不由笑了:“我还真就不一定答应。”   霍筠青,要想娶自己女儿,先等着扒一层皮吧!   *****************   母亲打算怎么考验霍筠青,香妩不知道,但她也不想操心那么多,她相信母亲为了自己好,既然她答应了,那一定就能成。   是以这两日,她安心许多,安心之后,除了侍奉在母亲身边,也每每过去当了太上皇父亲那里。   对于这个父亲,香妩是生疏,不过好在有一个雅达。   雅达如今和这位太上皇外公已经很熟了,他甚至喜欢上这位太上皇外公了。   想玩什么,自己娘不给玩,去找太上皇外公,肯定有,想要什么,自己娘不给自己,去找太上皇太公,还是肯定有。   这让香妩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那一日香妩过来拜见时候,便忍不住说了:“父皇,女儿知道你疼他,但也不能宠得太过,他到底才三岁,是小孩子呢,有时候你给他什么,就是糟蹋东西了。”   太上皇听了,却是不以为然:“朕不过是给了他一些逗乐小玩意儿,怎么叫糟蹋东西了?”   香妩一时无语了,是了,那确实是逗乐小玩意儿,什么罕见白玉做成小白猫儿,什么一整颗珊瑚做成珊瑚树,还有一些外面少见,都被雅达拿去过家家了!   更让人无奈是,雅达喜欢马,父皇竟然让人从遥远克罗国运来了那里特有白马,说是要送给雅达。   现在雅达已经被宠得几乎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太上皇看看女儿,抬起手捻了捻根本不存在胡子:“香妩,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雅达是朕亲外孙,也和朕投缘,朕喜欢他,随手赏他些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年不过三十六七岁太上皇望着女儿时候,其实心里有些感慨,也颇有些不自在。   自己亲生女儿,心里自然是疼爱至极,如今认了,恨不得给她最好。   但是——   想起自己过去做过事,说过话,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个女儿。   他当年还撺掇霍筠青如何如何,没想到对付是自己女儿,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想起来这个,她便对霍筠青恨得牙痒痒,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好兄弟份上,早就将他挫骨扬灰了!   至于现在么,霍筠青想娶到自己女儿,当自己女婿,做他春秋大梦吧。   太上皇哄着女儿道:“香妩,最近你也抽时间看看,你喜欢哪处行宫,或者喜欢在哪里落脚,朕已经和你皇兄说好了,要给你一处封地,让你当一个逍遥自在女封主。”   香妩对封地并没什么兴趣,其实她是想着试探下自己父皇意思,娘那里应该没大问题了,爹这里呢   按说爹是怕娘,应该没事,不过爹到底是太上皇,他又和霍筠青是昔日好兄弟,就怕他容不下去霍筠青。   谁知道接下来,太上皇却来了一句:“朕还已经选好了,要给你寻一个驸马,上门女婿。”   香妩听着心里“咯噔”一声,驸马?上门女婿?   太上皇笑呵呵:“是,朕已经和你皇兄说过了,这个女婿必须是入赘我们皇家,生下孩子跟着——”   他想了想,笑容黯淡了下:“哦,跟着你娘姓。”   香妩:“……”   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道:“父皇,那你和我娘商量过吗?”   太上皇:“商量过了啊!当然商量过了!”   没有那母夜叉应允,他敢这么说吗?   太上皇想起这个,牙都是疼,想他风流一辈子,不曾想如今当了太上皇,却要被琪雅处处挟制,不过没办法,谁让自己对不起她,他认命了。   香妩有些疑惑,待要细问,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她那皇兄赵迎峰过来了,当下只好收住了话。   赵迎峰对这位父皇,也是恭敬得很,虽然自己登基为帝,但是每日都来请安,便是遇到朝政大事,也会找太上皇商议,不过每每这个时候,太上皇总是挥手说:“你去找筠——”   话说到一半,他就噎住了:“罢了,罢了,朕来看看吧。”   赵迎峰垂着眼装傻,只当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一日也不例外,赵迎峰请教了父皇一个问题,香妩从旁看着,就要告辞而去,谁知道赵迎峰却道:“皇妹慢走,正好朕也要过去御书房那边,顺路,送皇妹一程。”   香妩当下也就没说什么。   从太上皇殿中出来时,赵迎峰走在前面,香妩低着头小心地跟在后面。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这个人以前是少爷,她是丫鬟,现在不曾想他竟然成了自己皇兄。   赵迎峰:“那一日,你见过亚父了?”   香妩愣了下,觉得他称呼非常地别扭,不过还是点头:“嗯,见过了。”   之前多少猜到了,赵迎峰这是特意给霍筠青机会,让霍筠青有机会见自己。   可自己是赵迎峰妹妹,而赵迎峰现在一口一个地称呼霍筠青亚父。   她有些头疼,也有些混乱,这确实是一件尴尬又无奈事情。   赵迎峰意识到了什么,也觉得别扭,不过倒是没再多说,反而提起来雅达事情:“雅达天资奇佳,父皇意思,是要早早给他开蒙,我这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先生。”   香妩只能点头:“嗯,谢谢皇兄。”   这一声皇兄,听得赵迎峰心里诸般不是滋味。   他轻叹了声,望着前方重重飞檐,道:“香妩,你我之间,不用这个谢字,我但凡能帮你,自是鼎力相助。”   香妩心里一动,有心打听,又觉不妥,最后到底是低垂下眼去。   赵迎峰回首看她:“父皇话,你不用担心,顺其自然便是。”   说完后,已经率先过去了辇车。   *****************   顺其自然就是。   香妩知道应该顺其自然,但终究是有些担心。   她急切地想再见一面霍筠青,和他商量下,但终究是再没什么机会。   而接下来事态却大有变化,她娘琪雅公主不知怎么恼了,只说这霍筠青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说再也不要他当女婿了。   香妩心惊胆战,连忙去劝,却是根本不能。   转眼间,太上皇那里就开始大张旗鼓要为她选驸马了,说是必须上门才行。   虽说是要上门女婿,但人人都知,这位香妩公主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妹妹,也是太上皇最为宠爱女儿,一时竟也是人人求之,最后,太上皇竟然真得拟定了一个,说是来自北陵之地,父母双亡,但文才武略样样精通。   香妩听着,几乎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如果爹娘实在容不下去霍筠青,她可以不嫁,一个人侍奉在娘身边,将雅达养大成人,然后用一辈子来思念那个男人,她可以做到。   但是让她嫁给别人,她是万万不可能。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仿佛所有人都是一个面目,她去求娘,娘却是不见人影,她去找父皇,父皇也是一脸茫然,只说那不是挺好吗?   甚至于连往日说要帮自己皇上赵迎峰,也不见了踪迹,有意回避着自己。   香妩到了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良。   雅达到底是小孩儿,并不懂得香妩心事,每日照样骑马遛狗,玩得不亦乐乎。   香妩兀自在那里想着心事,几乎是绝望。   她是无论如何不想要嫁给别人,除了霍筠青,谁也不行。 第94章 重逢   香妩想祈求自己娘, 但是娘却根本不见人影,想找父皇,父皇却说,挑这个女婿还可以。   香妩觉得父皇说这话时候很勉强, 甚至带着咬牙切齿意思, 这更让她忐忑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又去找了皇兄赵迎峰。   赵迎峰却意味深长地说:“香妩, 如今这情景, 我还是劝你先暂且从了, 并不是说真得让你嫁给别人, 而是你得听话,你听话了,爹娘才能继续给你想办法。”   香妩听这话,都要恼了:“我都要嫁给别人了, 那还能有什么机会?”   赵迎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香妩, 也许这是爹娘对他考验。”   在香妩面前, 赵迎峰不好称呼霍筠青, 毕竟那是自己敬重养父, 这辈分差着呢,所以只好含糊过去,以“他”来代替。   香妩:“考验?”   赵迎峰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桩婚事古怪吗?”   香妩蹙眉:“自然是觉得古怪。”   其实她也明白, 问题应该出在娘那里,娘原本明明说得好好,愿意给霍筠青机会, 结果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她并不相信这件事是爹做主给自己配婚事, 毕竟她也看出来了, 那位父皇,别说现在退位当了太上皇,就是之前当皇帝时候,见到娘也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怕。   这位父皇是一个浪荡子,风流快活不负责任,但良心也不是太坏,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心虚,见到娘就让着躲着怕着。   之前是太着急了,没来得及细想,如今经皇兄提醒,陡然间想到,难道说这确实是对霍筠青“考验”?   赵迎峰见此,从旁劝道:“娘自然是一心盼着你好,不过娘性子强,这次若不是把他好生为难一番,怕不是不能答应把你嫁给他,你若是一心逆着娘性子,为了他和娘闹将起来,只怕是娘反而因此迁怒于他,唯有顺着娘性子,才有一线希望。”   这话说得恳切,只听得香妩心酸,她自然是明白,赵迎峰这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是想想霍筠青,眼泪都忍不住往下落,低声说:“我是想着,让我一直侍奉在娘身边,也就罢了,我和他本来也不指望有什么缘分,但让我嫁别人,我宁愿一死!”   赵迎峰听着叹息,望着香妩:“你对他竟用情至此,说起来也是一场孽缘。”   香妩却道:“我说我嫁别人,宁愿一死,倒不是为了不负他,而是为了不负我自己心。”   赵迎峰略怔了下,之后劝道:“香妩,你要相信他,当初你突然不见了,他当时性情大变,你也该知道,往日他并不是这样人,何曾在意过什么,他往日性情高傲,这世上有哪个人能这么入他心里去。”   香妩听着自是百感交集,不过在赵迎峰面前,到底是忍住了。   因为赵迎峰这一番劝说,存着一丝希望,香妩到底是要成亲了。   她明白,赵迎峰是真心为了自己好,便是不为自己好,他也顾念着霍筠青。   赵迎峰虽然现在是父皇儿子,但他对霍筠青一直都非常敬重。   于是香妩先是被封在了博远,为博远公主,之后便举办婚礼,招赘驸马,这一切过得就像梦一般。   香妩任凭摆布,只盼着霍筠青能够突然出现,从天而降,就像说书人故事那样,将自己抢走,证明他对自己在乎,在母亲那里有个交代。   然而,并没有。   等到香妩终于拜天地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然而已经晚了。   她眼巴巴盼着霍筠青一直没出现。   香妩在被送入了洞房时候,是攥着拳头,她早就被自己准备了一把小刀,藏在怀中。   如果那个什么驸马真得敢碰自己,那她就拿着刀子刺对方,如果对方听话,她就让对方躺一边,反正不要和他同睡一张床。   她并不求为什么人守贞,但也要对得起自己心,反正不要嫁给别人。   这么胡思乱想时候,她才发现洞房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旁边花烛发出轻微噼啪声,而就在那花烛又一次发出轻微噼啪声时,外面传来了动静,随后,门被打开了。   香妩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她咬着唇,攥着手里剪刀,想着他如果敢碰自己,自己应该怎么说,是不是应该先摆摆公主威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那人已经走上前了,走到了自己面前。   香妩浑身僵硬,攥着那剪刀,咬紧牙:“本宫告诉你,虽然你现在是本宫驸马了,但是本宫命令你,不许碰本宫,不然话——”   她一口一个本宫,试图端出公主架势来。   可就在她想着怎么说时候,却听得那人道:“香妩。”   声音喑哑低沉,熟悉到仿佛午夜梦回时才能听到那个声音。   香妩一时愣住:“你?”   那人却道:“是我。”   香妩扯下盖头,当那红盖头滑落,她果然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人。 第95章 在一起   新房里, 烛火摇曳,衬着那流光溢彩大红帐幔,一切都犹如一场红色梦,而就在那瑰丽梦中, 香妩看到了那个熟悉到让人心颤人。   她开始有些不敢相信, 眨着泪眼,怔怔地看着, 嫣红唇儿哆嗦着, 却是不敢叫。   霍筠青也是数日不曾见她, 自然是想得厉害, 如今看她在那繁琐华贵头冠下含泪迷惘地看着自己,自是怜惜,又怕事出突然吓到她,便尽量放低了声音道:“香妩, 是我。”   香妩听得这声音,总算明白, 这并不是梦, 这是真。   当下腿脚一软, 险些连跪带扑地倒向霍筠青。   幸好霍筠青眼疾手快, 扶住了她,就势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坚实臂膀将她箍住,香妩扑在他怀里大哭, 哭得泣不成声:“我以为我要嫁给别人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侯爷了……”   霍筠青见她哭得厉害,想起往日种种, 也是许多感慨, 不过到底是哄着她道:“别怕, 以后我日日守着你,现在你是我明媒正娶妻子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说着便低头去亲她眼睛,那眼睛细致好看,如今却因为哭泣而泛起红来,红得仿佛刚刚爬上枝头又迎着雨桃花,娇艳湿润,自是惹人怜惜。   霍筠青轻轻亲着她眼睛,那眉梢,那湿润睫毛,低声道:“香妩不哭了,怪我没和你说清楚,只是这件事也是突然,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你娘那里,对我不满,也不肯让你知道。”   香妩渐渐住了哭,埋首在他胸膛中,揽着他腰,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把我嫁给别人吗,怎么是你?”   霍筠青指尖轻抚着她脸颊,温声说:“我如今已经改为单名一个新字,祖籍北陵,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也未曾婚配,蒙皇上大恩,将我选为驸马,赐婚于你。”   啊?   香妩自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这样,你爵位呢,你封地呢?你不是什么都没了?”   这么一来,他还有什么?   昔日霍筠青,战功赫赫名震朝野,封地富饶,荫庇子孙,所有一切,全都没了?   霍筠青扬眉轻笑,看着她,低声说:“是,我现在一无所有,就是个白身,吃了这顿没下顿,香妩公主可是嫌弃了?”   香妩听这话,几乎落下泪来:“我怎么会嫌弃侯爷,我哪有资格嫌弃侯爷,我只是——”   只是觉得,他为了自己,放弃这么多,心里难受。   霍筠青抱着她笑了:“以后,我就叫霍新了,霍新要依附着公主过日子,还望公主善待。”   香妩想着他往日何等尊贵,又是何等骄傲,如今却说出这等话,一时心酸不已,抱着他,几乎又哭出来。   这二人,新婚之夜,就这么搂着,倒是没行夫妻事,说了半宿话。   霍筠青搂着香妩,说着最近发生种种,一则是琪雅公主那里根本容不下去,务必要霍筠青付出代价,做出诚意之举,一则是依霍筠青这个天子养父身份,是怎么也不能娶天子妹妹,为了这个,不得已,只能放弃爵位封地,以白身身份为香妩驸马。   他搂着香妩,倒是想得开:“你这封地恰好挨着定远府,这也是岳母大人想好,以后世上再无定远侯了,定远府一些封地,也会合入你封地之下,你我夫妇二人,妇唱夫随,公主下令,我这当驸马便为你效劳打理封地就是了。”   香妩听着他说起将来,倒是喜欢得紧,不过终究有些顾忌:“可是,那你以后岂不是不能见人了,也不能去燕京城,不然别人认出来,那怎么办?”   霍筠青轻笑出声:“这有什么?我现在不是霍筠青,就是霍新,便是长得再像霍筠青,也是霍新,难道他们还能对我这堂堂驸马身份有所怀疑吗?”   香妩一怔,之后顿时明白了。   这就是仗着没人敢叫板霍筠青身份,反正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这就是霍新,谁敢说这是霍筠青,谁就是给天子找不痛快了。   想想,也是忍不住抿唇笑了:“这样也行……”   霍筠青搂着香妩:“不然呢?”   香妩想想,仿佛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两个人身份,是不可能在一起,但若是自己放弃身份,娘那里必然不愿,更会对霍筠青不满,如今霍筠青放弃身份,娘多少也能谅解些,勉强算是两全其美了。   说话间,又提起来雅达,霍筠青却是磨牙:“这小子竟然没告诉你?”   香妩纤细手指轻揽着霍筠青腰,摇头:“没有,他只说我就要嫁人了,他就要有爹了,这不是挺好……我当时也不懂,只以为他是小孩儿心性,不懂事。”   如今想来,其实他早知道了,就是那个意思,只是没说透而已。   霍筠青:“这个不孝子,改日——”   他说到一半,却想起来琪雅以及太上皇,顿时把话咽下去了。   现在他不是原来威名赫赫定远侯了,只是一个驸马,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琪雅公主,哪个说句话,他都得老老实实听着。   他如果教训这个小子太过了,只怕是儿子不听他,太上皇和琪雅公主都要不满了。   霍筠青略一沉吟,却是想起来自己养子。   如今,也只有养子那里可以用用了。 第96章 驸马   洞房花烛夜, 香妩知道自己驸马竟然是霍筠青,自然是喜欢得流泪,整整一夜,搂着霍筠青不肯放开, 高兴从此后两个人可以厮守在一起了, 又心疼他那样桀骜不驯人,竟然为了自己放弃了一切。   他毕竟不是寻常人, 这是背弃了家族, 放弃了拼死挣下功勋, 等于是放下了所有。   霍筠青却是不以为意, 搂着香妩,亲了又亲,说了许多话来哄她,哄得她心花怒放, 只恨不得长在这男人身上永远不分开才好。   耳厮鬓摩间,香妩感动之余, 却突然道:“你是真侯爷, 还是假侯爷?”   霍筠青抚着她脸, 扬眉:“真侯爷?假侯爷?”   这是什么话?   香妩眼含热泪:“侯爷性情高傲冷漠, 怎么会对我说这么好听话?莫不是父皇母后寻了一个替身来骗我?”   霍筠青:“……”   他无奈地耸了耸眉,揉了揉她头发:“笨死了。”   香妩抱着他腰:“你就是真,不是假。”   侯爷感觉回来了。   霍筠青听着, 哑然失笑,搂着她,轻轻亲她脸颊;“不是说了吗, 以后不许叫我侯爷, 得叫我驸马了。”   香妩软软乖乖地道:“好, 驸马。”   霍筠青:“你是我公主,以后我当驸马,要尽心尽力伺候你,知道吗?”   香妩埋在他怀里,贪婪地吸着他气息:“好!”   霍筠青:“那我现在先伺候你一下吧?”   香妩看看外面,两个人几乎说了半宿话,天是不是要亮了:“你要伺候我起床吗?”   霍筠青眸中幽深,哑声道:“当驸马,伺候公主当然是在床上伺候。”   说着,覆上了她绵软身子。   *****************   香妩被好生伺候了一场,第二天醒来时候,腰酸腿软浑身无力,是被侍女扶着才勉强下榻。   反观她驸马,倒是神清气爽,已经出去骑马打拳,回来洗了个澡,正等着她用膳。   香妩想哭,原来当丫鬟时候伺候人辛苦,当公主了伺候人更辛苦,再看这器宇轩昂男子,敢情人家当了驸马,照样威风凛凛。   当下香妩起身准备用膳,霍筠青却一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香妩胳膊:“公主,慢些走。”   香妩软软地看他一眼,便随着一起用膳了。   席间,香妩总是不自觉想伺候霍筠青,吃鱼时候想给他挑去刺,吃虾时候想给他剥虾,看他碗中空了,想为他盛饭,不过每次她想这么做时候,他就会先发制人:“公主,让霍新伺候你吧。”   香妩马上意识到,只好硬生生打住,享受她家“驸马”服侍。   不得不说,被昔日那威风凛凛侯爷伺候,真是别有一番滋味,那么刚硬严肃人,现在言语沙哑温柔,细心体贴,简直是喜欢得人心都甜化了。   吃过饭后,霍筠青又陪着香妩在府里转了一圈,欣赏了后花园精致,又让管家拿出来账簿,过了一遍这封地土地。   香妩封在博野,就紧挨着之前霍筠青封地定远府,如今霍筠青不在了,定远府暂时无主,不过从长远来说,也是要交给香妩。   此时名下十几位管家呈上账簿,又奉上田契地契宅契等,香妩看着自然眼花缭乱,便看向旁边霍筠青。   霍筠青见此,便道:“公主身上疲乏了,先将这些放下,待公主歇息片刻,再行细看。”   一时诸位管家退下,香妩看了看霍筠青,小心地将那账簿推到了霍筠青面前:“你看吧……”   她当然不懂这些。   霍筠青扬眉:“当驸马不容易,床上伺候公主,床下还得精通俗物。”   香妩脸瞬间红了,小声说:“那干脆床上不要伺候了。”   虽然她也喜欢得很,但是过犹不及,她也会累,歇一晚上挺好。   霍筠青绷着脸:“床上不伺候,床下也不伺候了。”   香妩抬眼看他,看他那严肃样子,软软地哼了声:“你昨晚上不是说好听话哄我,说我是公主,你是驸马,你以后什么都听我。”   霍筠青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香妩略挣扎了下,也就随他了,就那么偎依在他胸膛上,胳膊绕过后面揽着他遒劲结实腰。   霍筠青揽着她,随手翻着那些账簿:“床下我是驸马,你是公主,我当然什么都听你,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保准听话,上了床,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想干哪里就干哪里,想干到什么时候就干到什么时候。”   香妩听到这话,脸上泛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霍筠青快速地浏览完一叠子账簿,低下头,捏了捏她脸颊:“公主殿下,想什么呢?”   粗粝手指轻轻那么一捏,香妩只觉得脸上酥痒,不过她还是道:“你故意拿话欺负我。”   霍筠青哑然失笑,低头看看她,还记得当初那个娇软可人小丫鬟,如今虽然生了孩子,又成了公主,但依然软糯得让人想捏一把。   经历了那么多事,这样她,终于成为了自己名正言顺妻子,两个人以后可以厮守一辈子了。   霍筠青低头,用自己鼻子轻轻噌上她,之后哑声道:“公主,微臣就像欺负你怎么办呢?”   香妩无奈咬唇,轻轻捶打他:“你——”   其实他要怎么样,都可以,她现在心里都是甜蜜,便是被他欺负,也心甘情愿,欺负一辈子都喜欢,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想打他。   霍筠青干脆放下账簿,又搂着怀中这绵软娇嫩小公主,好生亲了一番,只亲得香妩气息急促两颊泛起薄红,这才罢休,开始专心地看账簿。   香妩从旁也不敢再说什么,她知道这是一件麻烦事,自己当公主,就算不用亲自管理这些,也至少要有所了解,可自己不懂这些,只能靠着霍筠青了。   到了晌午时分,霍筠青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又对香妩嘱咐了一番,告诉她等下和那些管家如此如此这般说,又把关键用语写下来放在旁边打了小抄。   等那管家进来,香妩比着葫芦画瓢,那些管家听得一愣一愣,之后敬佩不已,面目间都恭敬起来。   霍筠青见此,便肃着脸说:“这些事,全都瞒不过公主慧眼,以后务必用心打理,不可有半点懈怠,如若被公主发现,公主定不会饶了你等。”   旁边众人,都知道这是新晋驸马,听说这驸马毫无来历,是个乡下小子一步登天,可谁曾想,他言语间气势,竟是让人不寒而栗,当下哪敢多说什么,一个个纷纷称是。   一时让那些管家退下,唤了水来,并让丫鬟们布置上午膳。   用膳时,香妩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雅达呢?怎么一直不见他人影?”   自己和霍筠青在此成亲,她记得雅达也随着来,按说成亲第二日,他就该过来拜见自己和霍筠青了,怎么到现在没出现?   霍筠青扬眉,略一沉吟:“可能在忙吧。”   香妩觉得不对劲了:“忙,忙什么呢?他得过来拜见你啊!”   霍筠青:“其实不用拜见,反正私底下也已经认过了,亲父子,不用在乎这些虚礼。”   香妩蹙眉:“难道他是因为瞒着我这些事,怕我恼他,才不敢凑过来?”   霍筠青摸了摸鼻子:“有可能吧,小孩子胆小,心虚。”   香妩听了也就不去理会,只让底下嬷嬷过去看看小少爷在做什么。   霍筠青:“我们不管他了,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香妩如今倒是学会骑马了:“好,不过我自己骑。”   霍筠青:“不行,身为驸马,我要保护公主,我要抱着公主骑。”   香妩:“我自己骑——”   霍筠青摸了摸香妩脑袋:“公主,乖,你得让我这当驸马尽职尽责,不然底下人会笑话我。”   香妩:“……”   歪头看他,哪来这么多歪理,人家底下人才不管公主和驸马怎么骑马呢!   不过……还是听他吧。   *************   整整一天,用膳看账簿,骑马赏花,香妩尽情地靠在霍筠青怀里,几乎不舍得放开,旁边伺候着丫鬟看着这番情景,都一个个羞得脸红。   驸马和公主好生恩爱。   一直到了日落黄昏时,依然不见雅达,香妩终于觉得不对劲了:“雅达人呢?”   霍筠青蹙眉:“这小子,跑去哪儿了?”   香妩看他这样,无奈:“这是你儿子,你竟不知上心!”   说完后,忙叫来管家询问,这一问之下,香妩惊讶不已:“他不在府中?什么时候不见?”   管家:“不是说皇上急召,让他回京去吗?”   香妩:“怎么可能?”   临走前,分明是皇兄特意让雅达陪着她过来。   霍筠青轻咳了声:“也许皇上召他有事吧,算了,随他去吧。”   管家忙道:“当时来了七八个身穿宫中御用侍卫制式锦袍人,说是拿了圣旨,要请少爷进京,小少爷不想去,但那些人不由分说,就——”   香妩大惊:“这,这是什么意思?”   皇兄跑来把她儿子抢走了?皇兄那性子,怎么可能好好地强制雅达过去燕京城?这莫不是假传圣旨,把雅达劫持走了?   霍筠青看香妩惊惶担忧,自然是不忍,忙道:“那几个侍卫,我认识,见过了,确实是宫中之人,他们既然带走雅达,想必有些缘由,公主你不必为此烦恼,随他去吧。”   香妩听了,疑惑地看向霍筠青。   这是什么意思?   霍筠青轻咳,之后在香妩耳边低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他不在,我们岂不是更自在?”   那臭小子,这次竟然瞒着香妩,害得香妩在新婚前哭哭啼啼,不知道担心多少,这种臭小子,不该受点惩罚吗?   香妩有些迷惘:“可是……”   可是她儿子啊,莫名就被人带走了。   霍筠青抬手,示意管家退下去。   管家还想看看香妩意思,毕竟这才是公主,谁知道霍筠青冷眼一扫,管家顿时一个激灵,再不敢说什么,赶紧退下去了。   霍筠青搂着香妩,低声哄道:“你放心就是,皇上把他宣召走后,我派人盯着,怎么也不会出事。”   香妩:“可是,可是皇兄召他过去做什么?太突然了,之前也没说啊!”   霍筠青:“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怎么也是雅达亲舅舅,断断不会害雅达,你不用太过担心。”   香妩想想也是,再说还有霍筠青派人盯着,实在不用多想。   霍筠青见她心思缓和了,便忙道:“我最近画了一幅画,还想着如果你能拿来刺绣就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香妩一听,眼睛亮了,笑着道:“好。”   ……   也是在当天晚上,好一番折腾后,香妩睡下后,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候,突然间,她醒来了。   她望向身边男人:“是不是你?”   霍筠青揽着怀中温香软玉,也差不多要睡着了,听了,带着睡意问:“什么?”   香妩却一下子想明白了,她扯着被子:“你在骗我,是你把派人把雅达弄走了!”   霍筠青睡意全无,不过继续装傻:“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皇上吗?我只是派人跟着保护他。”   香妩:“你还骗我,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   霍筠青:“……”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小公主突然变聪明了?   没错,为了惩罚那个小子,他决定把那小子送到学堂了狠狠地让他背上三百首古诗!   霍筠青咳了声:“公主,我们慢慢说.”   香妩却不依,捶打着他胸膛:“你太坏了,你太坏了,你当了驸马也坏,竟然劫持我们儿子!你竟然骗我!”   霍筠青搂着怀里娇人儿,突然有些头疼,被发现了,这该怎么办呢? 第97章 万寿节   香妩当然不舍得在自己心爱侯爷面前摆公主谱。   在她心里, 侯爷永远是侯爷,至高无上,她爱得死心塌地,爱得心甘情愿, 所以即使他如今失去了一切, 他依然是尊贵侯爷。   可是,涉及到自己儿子雅达, 那就不一样了。   香妩好生问了一番, 到底是把儿子送去了哪里, 知道是一处叫岳林书院, 她并不敢全信霍筠青话,便招来了管家,详细盘问一番,听了管家话后, 泪如雨下。   说是那个学院学纪严苛,闻鸡起舞, 挑灯读书, 若是哪里一个不好, 便是竹编伺候, 听说有人走着进去,爬着出来。   这样地方,是自己儿子能去吗?她雅达, 岂不是小命休矣。   当下愤愤捶打了霍筠青一番,又扭过脸去生气一番,霍筠青见此, 少不得搂着轻声细语地哄, 说儿子大了, 也应该上进,那书院院长是自己朋友,定会好生管教儿子云云。   香妩含泪道:“雅达需要管教吗?他不是挺好吗?凭什么这么小,就把他送那么远,那不是人待地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以后如何是好?”   霍筠青无奈了。   其实就是想给这小子一个小小教训,让自己和香妩能享受浓情蜜意新婚,顺便让他开始启蒙,毕竟也算太小了,他又是聪明孩子,假以时日,必能成器。   不过这些心思,他说了,看来香妩也听不进去,人家只有三个字“要儿子”。   霍筠青叹了口气:”那我飞鸽传手,让人把他带回来吧。”   香妩马上不哭了,睁着泪眼:“真?”   霍筠青更加无奈:“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   香妩哼了声,擦了一把眼泪:“你嘴里没真话,总骗我!”   对于她指控,他无奈地抿了抿唇,不敢说话了。   行,他承认,刚才事情,他确实是骗了她。   在香妩抗争后,霍筠青马上派人去接雅达,香妩望眼欲穿,接雅达侍卫总算回来了。   谁知道并没有接回来雅达,原本满心期盼香妩脸色顿时变了,她指着霍筠青控诉:“你骗我,你骗我!雅达呢?”   霍筠青也是疑惑,忙问那侍卫长,侍卫长却是回禀:“小少爷去了学院后,如鱼得水,乐不思蜀,说先不回来了。”   啊?   香妩不信:“侯爷骗人!”   霍筠青沉下脸,仔细盘问侍卫长,侍卫长也好生无奈,又把当时情景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这学院是分为数个学堂,每个学堂中孩子年纪相仿,雅达进是三至七岁长鹿学堂,结果他一进去,就已经把长鹿学堂孩子都欺负得闻之色变,从此吆五喝六,好生威风凛凛。   侍卫长:“孙院长也是劝着少爷回来,但是少爷说,此处甚好,他倒是颇交了一些朋友,玩得极好,才不要回。”   侍卫长没好意思说,当小少爷这么说时候,旁边他那几位“朋友”全都耷拉着脑袋,好生委屈好生无奈,敢怒不敢言。   霍筠青挑眉,之后过去,揽着香妩:“公主,你看,雅达去了后如鱼得水,既然孩子喜欢,我们做父母,也不应该太过拘束着他,是不是?”   香妩还是有些怀疑,对着那侍卫长好生审问一番,确定不是霍筠青不让儿子回来,确实是儿子喜欢那学院,也就罢了:“算了,随他去吧。”   *************   不得不说,两个人久别重逢,自是胜过新婚,霍筠青又一改往日高冷,对她宠爱呵护备至,香妩日子,简直是掉到了蜜糖罐里,无半点操心之事。   谁知转眼到了这个月,是太上皇寿辰,香妩这个公主自然应该前往燕京城,为太上皇祝寿,而霍筠青不舍和娇妻分离,也要跟着过去。   香妩有些担心了:“你也要跟着我去京城吗?”   霍筠青正在写字,听到这话,笔锋微顿,低哼一声:“怎么,我是见不得人吗,竟不想让我去?”   香妩:“……”   难道他不是见不得人吗?   香妩颇有些为难,虽然就算让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但总觉得……心虚。   她低头犯愁了一会,才终于道:“到时候去了,你尽量少见人吧,被人家认出来,万一被人上谏也就罢了,就怕被——”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就怕被霍家宗族看到,只怕是他们老祖宗都能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吧。   霍筠青笑了,把毛笔往宣纸上一扔,语气略带嘲意:“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香妩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霍筠青眉毛动了动。   看这小女人,他是多见不得人,好生不甘愿样子。   他偏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燕京城,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就是迎娶了公主那位新驸马。   **********   这一日,燕京城里挂彩披锦,彩棚罗列,一路进宫去,自是舞狮放炮,载歌载舞,这都是为了太上皇寿辰。   香妩进宫为太上皇祝寿,到了东华殿,却见广袖高髻,珠围翠绕,处处都是华贵雍容,自是有些陌生,她虽贵为公主,但其实并不是长在燕京城,赐了封号后便去了封地,身份虽贵,却并不认识哪个。   她母亲琪雅公主如今也回去草原了,是以宫中她认识,不过是皇兄罢了。   皇兄倒是对她颇为体恤,特意命他身边太监寻了两位女官陪着她,听凭调遣。   香妩见此,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候着,她知道接下来要有许多繁琐礼仪,这些礼仪她提前学过,倒是没什么担心,只是觉得无聊罢了。   这时候,早有其它皇亲国戚,注意到了香妩,毕竟这位博远公主,不说别,只从那封地看,就知道是备受太上皇和皇上宠爱,听说皇上和她竟然是双胞姐弟。   大家便寻了机会,过来和香妩搭话,稍微聊了几句后,倒是发现香妩性情柔顺,并不是她们以为嚣张跋扈之辈,便越发殷勤周到,和她说话,又给她说起万寿街种种节目,讨她喜欢,趁机结交。   旁边有几个,开始没敢上前,后来发现这位大名鼎鼎博远公主竟如此平易近人,一个个暗中生悔,也都跟着上前。   而就在人群中,励步吏部左侍郎陈大人家眷陈夫人,正眼巴巴地往这边看。   她丈夫只是四品官衔,她降一级得诰命,也只是五品诰命而已,按照往年规矩,是万万没机会进宫祝寿,可今年不同以往,这是皇上为太上皇祝寿,百官同庆,是以国外恩准,五品诰命也能进宫赴宴拜寿,这么一来,她算是挤进来见见世面了。   第一次来,自然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时听别人说,前面那是博远公主,便眼睛放光,心中暗暗存了巴结意思,她家大儿媳妇更是小声说:“娘,你看,那就是博远公主,听说这位博远公主是当今皇上孪生妹妹。”   陈夫人点头:“是,我看着她和你们年纪倒是相仿,回头你们热络殷勤一些,或许就对了人家公主眼缘。”   大儿媳妇点头:“娘,这个我自是明白。”   说话间,旁边霍迎云,却是心中暗暗一惊。   原来当时霍迎云抱着公主梦进了燕京城,结果被琪雅公主直接揭穿,差点一巴掌扇旁边去,霍迎云震惊不已,羞耻难堪,被押下去了,结果被押下去后,再无人理会她了,等到被想起,她已经颇吃了一些苦头。新帝赵迎峰到底是顾念昔日那点情分,便匆忙将她迎出,回禀了太上皇,在京中为她寻了人家许配了。   霍迎云许配是京中吏部左侍郎陈大人家中第三子,这一次万寿节,也跟着自己婆母嫂子进宫祝寿,不曾想,竟然这么不经意间看到了香妩。   乍看到香妩,霍迎云也是叫苦不堪。   她知道香妩竟然是太上皇亲女儿,赵迎峰亲妹妹,如今被封了公主,尊贵无比,但想着对方封在博远,并不能轻易遇到。   没想到她竟然来了,来了也就罢了,竟然还听到自己婆婆和嫂子在那里商量着如何去这香妩跟前讨好。   霍迎云心中好恨,不就是一个丫鬟吗,怎么如今竟然这般金贵?   真想一巴掌过去,吐她一口,当场揭穿,不就是昔日她身边伺候丫鬟,性子下贱,人皆可夫!凭什么金尊玉贵当公主!   可……这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再不是往日,她是小姐,她是丫鬟,她可以随意折辱她,打发她。   霍迎云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旁边自己大嫂突然道:“迎云,你不是来自定远吗?我听说这位公主自小养在定远,风土人情方面,你应该和对方有些话说吧?”   霍迎云心里一个咯噔,忙道:“我虽长在定远,可,可并不认识这位公主。”   然而她婆母却道:“既然都是在定远城,那多少能搭上话,你过去给人家请安,讨个好,说说定远,兴许人家就能多和你说几句。”   霍迎云听着这话,袖子底下拳头都攥紧了,几乎无法想象,怎么有一天,她竟然需要战战兢兢地凑过去那小丫鬟香妩跟前,只为了能“人家多和她说几句话”。   她家嫂子催她:“你出身小门小户,自然不懂这大家规矩,在这种场面,哪能如此扭捏?快随我过去向人家公主请安。”   霍迎云嫂子这么一说,如果照霍迎云以前性子,那是早给她一巴掌了。   什么小门小户,她是侯府千金!哪是陈家这种小门户能比!   可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霍迎云深吸口气,知道今日不同往时,自己并不是父亲亲生女儿,更不是那什么皇家血脉,自己竟然只是一个农户女儿,只是当年无意中被人调换了而已。   再不是从前了,根本没法比了。   霍迎云忍羞含耻,凑上前去,和自家嫂子一起和香妩搭话。   香妩身边此时围绕了不少人,皇亲国戚,朝廷命妇,一个个都陪着小心和香妩说话,言语中时不时都是恭维,恭维香妩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恭维香妩喜得贵婿夫妻恩爱,甚至还恭维“听说驸马爷年轻俊朗才华出众”。   听得这句,香妩险些想笑出来,该不会以为自己招了一个驸马就年轻俊朗了吧?   霍筠青自是俊朗无双,但若说年轻,还真不算呢。   不过香妩也没说什么,随口应着罢了,她看出来了,自己已经是宴会香饽饽,人人都想和自己说话,大家都捡好听说。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了一个熟悉人影。   那人畏畏缩缩地跟在一个夫人身后,要凑过来,却又不敢样子。   香妩一时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霍迎云。   当初霍迎云还是她问起来赵迎峰,赵迎峰这才想起来,之后匆忙为霍迎云安置了一个身份,又让她嫁到了一户人家,听赵迎峰意思,虽然不是什么公侯之家,但家风尚好,所配之人也品貌端正,算是不错一桩婚事了。   霍迎云自然明白香妩看到了自己,一时真是羞耻难当,无地自容。   昔日自己为小姐,对方为丫鬟,自己何等威风,如今倒是要过来拜见人家,一时真是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旁边她嫂子扯了扯她袖子,见她还是不动,只能踩了踩她脚。   霍迎云吃痛,只得上前请安,只是到底低着头,看都不敢看香妩一眼。   香妩自然明白她局促。   其实以前许多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并不至于怀恨在心要加倍报复人家,所以就装作没看到一样。   霍迎云见香妩面色如常,倒是没有寻自己麻烦样子,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谁知道这个时候,她大嫂却突然道:“迎云,你不是生在定远吗?公主殿下便是生在定远,或许曾经听说过?”   这话其实有些突兀了,不过没办法,这陈家大儿媳妇见自己弟妹不争气,只好硬扶着霍迎云上,怎么也得想办法结交攀附一番。   霍迎云顿时尴尬了,她红着脸,期期艾艾地点头,呐呐地说:“是,是生在定远,不过我出身小门小户,哪里有缘得见公主……”   香妩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不过也没应话。   对霍迎云没什么存心报复念头,但也没有提携念头,她知道自己但凡多和霍迎云说上一句,别人怕不是以为她青睐了谁,由此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是以对此并不理会。   霍迎云说完,见香妩并不接话,倒是尴尬了一番,一时偷眼看过去,却见香妩头戴凤钗,身穿诰命华服,端得是秀雅雍容,不知道还真以为是自小养在皇宫里公主。   一时心中泛酸,酸得难受,区区一个丫鬟,怎么就成了公主!   心中自是不甘,怎么想怎么难受,难受得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这么想着间,她家大嫂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一旁,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在公主面前如此扭捏?像个什么样子?!”   她家婆婆也咬牙道:“太过丢人现眼,早知道你这般不上台面,还不如不带你来得好!”   霍迎云听这话,险些哭出来,她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这些人,哪里知道昔日她享受过何等荣华富贵,又哪里知道,她们眼里公主,还曾经当过她奴仆为她端茶递水日夜侍奉!   但是这些,也只能憋在心里,哪里能说出来呢! 第98章 完结章   宫廷礼仪繁琐, 祝寿之后,观赏丝竹歌舞,之后便是诸般杂技杂耍,待到宴席结束, 时候已经不早了, 前来赴宴贵人三三两两离去,香妩略作休息后, 先过去正阳殿拜见皇兄赵迎峰, 之后由霍筠青陪着, 过去太上皇所在万顺殿。   一路上, 赵迎峰自然问起香妩在博远种种,香妩都一一答了,赵迎峰见自己妹妹眉眼间透着暖软甜意,知道她如今日子顺遂, 夫妻恩爱,也就放心了。   这个时候霍筠青也在旁边, 赵迎峰便有些不自在。   这是自己义父, 从小当父亲, 看到他就忍不住挺直了背脊恭敬小心, 这是打小习惯了,现在自己当了皇上,义父成了自己妹婿, 看着那个安分地站在一旁陪着自己妹妹香妩“驸马”,还真有些不习惯。   赵迎峰咳了声,便特意问起来香妩博远铁矿。   可香妩哪里知道, 于是这话题自然而然就被霍筠青接过去了。   霍筠青谈起铁矿开采冶炼治理, 提到了国本国基, 又提到了军需军饷,高谈阔乱间,自有一番见解,只听得赵迎峰神态间不自觉就变得恭敬起来,时不时点头称是。   香妩从旁陪着,便觉得有些怪异了,毕竟自己驸马现在不是以前霍筠青了,这样和一个天子说话,合适吗?外人看到了像话吗?   她偷偷看了看四周围,好像没人注意到,关键是这两位,一个引经据典一派长辈风范,另一个洗耳恭听连连颔首,都觉得很正常样子。   她也只好不说什么了……其实妹婿向当皇帝大舅子提点建议也正常吧?   这么说话间,已经到了太上皇万顺殿,当下便停了话题,三人进去拜见了太上皇。   太上皇看到女儿,自是关切得很。   虽然他实在是怕极了琪雅公主,不过对于香妩,心里还是颇为喜欢,偶尔间会想起来当年他带着这一对娃儿回来大昭时,路上种种。   那么软糯娃儿,本该荣华富贵,却因为他疏忽,竟然受了不少苦头。   如今自然是存着弥补心思,偏生香妩又奉上了一副九九仙桃祝寿图,说是自己亲手绣,当下大喜,只夸自己女儿钟灵独秀,无人能比,又着实大赏了一番。   心满意足地看着这祝寿图,太上皇看向了霍筠青。   这个昔日好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竟然要叫自己一声岳丈了,年不过四十太上皇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滋味。   得意有之——谁让我得了这么一个好女儿,你为了我女儿,还不是乖乖自愿矮了一辈。   不喜有之——我好好一个女儿,竟然便宜了你!   因为这个,太上皇面对霍筠青,那显摆之心则更盛了:“香妩为朕这祝寿图,怕是花了不少功夫吧?”   新帝赵迎峰从旁,帮着妹妹说话:“父皇,这仙桃乍看之下,鲜嫩饱润,栩栩如生,倒像是真得一般,只怕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也准备了一些时候。”   霍筠青听此,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无奈,已经和香妩说过,不用太费力气,皇帝这小子,往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缺这个?犯得着日日熬眼在那里绣?   可是香妩是个倔强性子,她想尽孝,他也没办法拦她,只能是时不时带她出去,看看外面山清水秀养养眼罢了——那么一双清澈含水眸子,万一伤了,才叫心疼呢。   是以太上皇提起这个,霍筠青便颇有些没好气,不过如今他不是之前威风八面皇帝莫逆之交安定侯了,他只是一个驸马了,还是人家女婿了,低了一辈,他只能按下那一口气,恭敬地上前,含蓄地说:“这刺绣之道,可是慢工出细活,穿花纳锦,描金刺银,不知道花去多少功夫,公主眼睛都要熬红了。”   霍筠青这是客气地提醒,知道你祝寿图,是你女儿多么辛苦做出来吗?   然而太上皇却是得了便宜又卖乖:“朕何其有幸,得香妩公主,寸草春晖,皆在这祝寿图中。”   霍筠青唇边泛起一抹冷笑:“这大冷天,只见寸草,哪来春晖?”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本是前朝诗人名句,意思是父母之恩如春晖,儿女孝心如寸草,而霍筠青这么一句话,显然是把太上皇旧事都揭了一个老底儿,只想着儿女报答,看看你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   太上皇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这个时节,虽不应季,却能见一枝梨树,倒是要压了海棠。”   霍筠青乍听这话,那神色也不好起来了。   他虽然也不过三十多岁,正当壮年,怎么也说不上老,但香妩比他小十几岁,如果按照太上皇这里辈分来算,确实差了一倍。   这是他心头忌讳,最不愿意人提起,唯恐香妩嫌弃他老。   可是如今,太上皇竟然说什么梨树压海棠,他头发可都是黑,没有一丝白,至于用这种句子来挖苦他吗?   打人不打脸,你说什么不行,非说这个?   一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互相冷眼瞪着对方,眼中都露出嘲意来。   香妩看了,无奈,求助地看向赵迎峰,赵迎峰心疼香妩,也生怕这两位又惹了是非,忙上前就要岔开话题。   谁知道这时候,太上皇突然道:“公主,有一件事,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香妩战战兢兢:“父皇请赐教,儿臣不知。”   太上皇看了霍筠青一眼,凉凉地道:“朕女儿,贵为皇朝血脉,却是和民间寻常女子不同,寻常女子若是见恶于丈夫,自是无可奈何,但是朕女儿,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却是可以休弃夫君,另择良婿就是。”   香妩心里一顿,父皇这意思是,如果她愿意,可以随时休了霍筠青吗?   霍筠青神色微变,眸中射出冷意,盯着太上皇。   太上皇自觉扳回一城,颇有些得意:“驸马,你可要好生陪侍公主,不然哪日惹了公主不喜,朕也没有办法。”   说着,还故作无可奈何地捋了捋根本不存在胡子。   霍筠青冷笑一声,待要发作。   香妩忙扯了扯他袖子提醒他:“驸马——”   你现在可不是以前手握兵权定远侯,只是一个驸马,只是一个驸马而已,别太嚣张了!   霍筠青别香妩这么一提醒,神情略僵了下,转眼看过去,便见太上皇正含着得意笑望着自己。   霍筠青深吸口气,忍下。   他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两个人骑马比武,每次都是太上皇输,后来有一次他给自己下绊子,赢了,当时那得意样子,不就是和现在一样吗?   霍筠青绝对不和太上皇一般见识,冷笑一声,却是道:“父皇教诲,公主自是会记得,不过父皇放心,小婿一定好生陪侍在公主身边,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说不得过几天,再给父皇添个外孙外孙女。”   至于别,就不要指望了。   太上皇听着这话,知道霍筠青这是有让步意思,一时真是心中痛快顺畅,这小子也有服了自己时候!   要说自己有什么大本事,太上皇承认,自己没有,可自己这不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吗?一个女儿就可以把让霍筠青跪下求饶了!   太上皇再次抬手捋了捋胡子,叹道:“筠青啊,你当晚辈,不懂朕这当父亲心,朕这个女儿,性子柔顺,就怕被人欺负了去,所以定是要选一个温柔恭谦女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霍筠青道:“父皇,小婿谨记父皇教诲。”   太上皇见霍筠青明明一脸桀骜却又不得不低头恭敬样子,便更加得意了,笑着又道:“你知道昭德年间,宫里还曾经有一套《驸马德》吗?”   《驸马德》?霍筠青脸都黑了。   所谓《驸马德》,顾名思义,自然和《女德》差不多,只不过把女德那一套换到驸马身上。   霍筠青点头,咬牙道:“记得。”   太上皇呵呵一笑,竟然从旁边案上抽出来一本书,递给了霍筠青:“回去好生研读把。”   霍筠青看着那书上大大《驸马德》三个字,愣了好久,最后到底是跪下谢恩,收了那本书。   待到霍筠青陪着公主香妩离开后,太上皇呵呵笑了。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这小子在我面前吃瘪,哈哈哈——”   太上皇正笑着,就见旁边赵迎峰恭敬地道:“父皇,有一封信,是母亲留下。”   太上皇:“什么信?”   虽然琪雅公主已经离开了大昭,可太上皇想起琪雅公主,还是骨子里怕。   赵迎峰掏出那封信,呈现给太上皇:“父皇请过目,母亲说,让我适时拿出这封信交给父皇。”   太上皇疑惑地打开发,发现这封信字并不多,只有那么一行,简洁明了:渣皇帝,以后他就是我女婿了,不许欺负我女婿。   太上皇愣愣地看着这封信,过了好久后,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曾经霍筠青和琪雅公主,可是冰火不相容。   没想到,琪雅公主人家现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了?   **************   走出万顺殿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宫殿楼阁庄重典雅,檐牙廊角错落有致,周围静谧肃穆,只偶尔有太监或宫女低着头无声地匆忙走过。   香妩辇车早就侯在殿外,夕阳之下,侍卫恭敬地垂首而立,辇车和侍卫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霍筠青牵着香妩手,往那辇车走去。   “父皇今日心情不错。”霍筠青淡声这么说。   香妩侧首,看了霍筠青一眼,那声“父皇”叫得还挺顺嘴。   “怎么这么看我?”霍筠青笑了下。   香妩看着远处夕阳,那夕阳落在黄色琉璃瓦上,反射出淡金色光,倒是给这气势磅礴宫殿添了上几分温柔。   她抿唇笑了下,说道:“我以为你会觉得别扭。”   毕竟昔日霍筠青,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眼里能有哪个?自己父皇是软弱性子,自小许多事都是仰仗着这位安定侯,他是有恃无恐,也是目无下尘。   如今,却甘愿低了一辈,把自己往日兄弟唤做父皇。   霍筠青道:“父皇不觉得别扭,我就不觉得别扭。”   反正今日拜寿,文武百官面前,他已经叫过几轮了,当时那些百官看着他样子,简直要把眼珠子看掉下来了。   香妩:“今天殿上,没人说什么吧?”   香妩还是有些担心。   霍筠青嗤笑:“谁敢说什么吗?我可是备受宠爱香妩公主驸马,有谁敢招惹我,可不是过来巴结奉承我吗?”   香妩想想那情景,突然便觉得好笑,之后自己也笑了。   这时候,霍筠青挽着她手腕,微微低首,伺候她上了辇车,之后自己才撩袍上去。   这些动作,香妩开始时有些别扭,后来也就习惯了,因为他和她说,说当驸马都是这样,要好好伺候公主,他说他前半辈子曾远征北狄封侯拜将,后半辈子就是陪着她当好她驸马。   他甚至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就想陪着你看庭前花开花落,别无他想。   他还说,我这样人,怕是本不能得善终,如今娶了公主,陪侍在公主身边,倒是能保一时太平,也保后世绵长。   有些事情,香妩不太懂,她会觉得,父皇好,母亲好,皇兄也好,大家都在笑,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其乐融融,就像她以前见过寻常人家父子兄弟一样。   不过当霍筠青这么说时候,她又觉得,或许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无论是兄弟情,还是父子情,夫妻情,时间长了,终究会变,就像太阳升起后终究会落下吧。   皇家辇车缓慢地行在朱红色宫墙间,香妩心思恍惚,转首,看向自己夫君,想看清楚他神情。   暮色降临,他侧影朦胧。   霍筠青握住了香妩手,微微俯首,在她耳边道:“傻孩子,瞎想什么呢?”   声音清沉温和,这让香妩抿唇笑了,应该确实是自己瞎想了吧。   辇车行出宫墙,没了遮拦,一阵暮风拂面而来,香妩闭上了眼睛,微靠在他肩膀上。   “我就是突然想起,我最初见到你时候。”   “嗯?”   “会觉得世间缘分太过奇妙。”   当时她,见到侯爷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只盼着能早点嫁人离开,哪里能想到,有一天,这个高傲冰冷男人,会弯下腰,伺候着自己上辇。   霍筠青低首,将自己下巴抵在她柔软发间。   最初见到她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想起挂在盈绿藤蔓间葡萄,串串垂着,犹如剔透翠玉,散发着青涩却动人香。   他喉咙动了动,心想,从看到她第一眼,便动了食欲吧。 第99章 番外之那个见不得人驸马   万寿节后, 赵迎峰要准备大婚了,娶是陈应侯家嫡长女,香妩自然留下来了。   这一天,香妩和几位公主陪着女官再次检查了大婚所用诸般物事, 又帮着扎了洞房所用红烛喜字等——这些按照大昭国规矩, 都是要亲近之人来亲手做。   一时女官退下,便有宫娥太监奉上了宫中糕点果子等, 给几位公主用, 吃着间, 大家难免说话, 便有人把话题引到了香妩身上。   香妩虽然也是公主,可是和这些自小长在宫里公主自然不同,和她们也都不熟,而那几个公主, 也就对香妩带了几分打量。   她们知道香妩是皇上孪生妹妹,也知道她受太上皇和皇上宠爱, 一时荣宠无双, 风头无两, 特别是她封地, 那更是寻常公主没有,一时之间,嫉妒有, 好奇也有。   其中三公主突然笑着道:“说起来,香妩妹妹驸马,我们都未曾见过, 不知道是怎么样青年才俊呢。”   她这一说, 其它几个公主全都掩唇而笑。   在座, 都已经配了女婿有了驸马,不过大家驸马,或者是一品大员之子,或者是公府侯门少爷,哪个不是出身世家有名有姓,可唯独这位最受宠爱香妩公主,却嫁了一个不知名小辈,也不知道哪里来什么霍新。   大家难免有些猜测,想着怕是这位香妩公主昔日在民间时便已经好上,对方小户出身,上不得什么台面吧?   一时又想起来,前些天万寿节,听说颇有一些见到了这位驸马爷,只是见到人,提起驸马爷全都憋得脸色青紫,问起来到底长什么样,大家竟然都摇头不说。   这么一来,众人自然起了疑心,特别是公主们,更加纳罕,到底是长成什么丑陋样子,竟然没人敢提那位驸马爷?   当下四公主也笑着道:“是了,说起来也是我们妹婿,合该带过来让我们看看才好。”   香妩听着几位公主这么说,倒是有些无奈,霍筠青那样子,确实不适合多见外人,一个不说,两个不说,见得人多了,大家难免议论起来,总归是不太好吧。   她当下苦笑一声:“他性子不好,沉默寡言,若是到各位姐姐跟前,倒是丢丑。”   然而她这一说,大家更有兴趣了,想看看到底怎么性子不好,以至于连人都见不得。   偏生就在这时,就听得旁边丫鬟过来禀报,说是“驸马爷来接公主了”。   大家听了,顿时来了兴致,怂恿香妩道:“让你家驸马过来,给我们看看。”   三公主笑着拉香妩手:“妹妹,都是一家人,便是再丑,我们也不会笑话,犯不着藏着。”   七公主更是掩唇笑:“咱们是公主,怕了哪个?你家驸马性子不好,合该好生调理,我们帮着你把把关,以后也好帮你出主意。”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中,香妩也是无奈,想着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让他过来吧,不过,你们见到后,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就是了……”   大家看她一脸无奈,心中暗乐,嘴上自然都说好。   于是丫鬟便过去回话,让霍筠青过来这里,见见诸位公主姐姐。   丫鬟过去回话,几位公主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看好戏期待,真不知道这位妹妹找了一个怎么样驸马,长得丑陋吓人,性子不好,出身也不好,啧啧啧,这样男人哪……   正想着,就见殿外响起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一个人进来了。   大家忙看过去,看过去后,先是一愣,之后仔细一看,所有人笑全都僵在了脸上。   这位挺拔威严,气势逼人,实在是眼熟,这不是,不是……定远侯吗?   就是新帝养父……新帝是尊他为亚父,那可是功在社稷无人权倾朝野主儿!   而霍筠青进来后,眸光淡淡地扫过诸位公主,只虚施了一礼:“妹婿见过诸位皇姐。”   声音清沉,举手投足间气势逼人,诸位公主顿时感到腿软。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名鼎鼎定远侯竟然成了香妩公主驸马?这,这算什么事啊!   霍筠青自然明白这几位公主震惊,当下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   那一眼煞气凌人,冷得像冰,养在深宫金枝玉叶哪见过这阵仗,一时全都有些腿软。   这一刻,她们突然明白了。   皇帝亚父娶了皇帝妹妹,昔日太上皇肱股之臣换了身份,娶了公主,这是皇家绝对不能言说秘密,所有见过霍筠青人,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谁敢说!   她们顿时后悔了,后悔为什么非要看香妩驸马。   香妩看着姐姐们面色惨白样子,很不好意思地说:“诸位姐姐……是不是吓到你们了?其实也没什么,他叫霍新。”   香妩很愧疚。   几位公主面面相觑,惨白着脸摇头,之后忙恭维道:“原来是妹婿,妹婿相貌堂堂,倒是少见。”   虽然这位已经不是什么定远侯了,但是余威犹在,大家都怕他。   其它几个纷纷赞同,好一番干巴巴恭维。   霍筠青自然明白这些公主心里在想什么,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诸位皇姐,可是觉得妹婿眼熟?”   那几个公主一听,赶紧摇头,拼命摇头。   她们虽然贵为金枝玉叶,但在这皇家,大家心里都知道,平时纵享荣华看似风光,其实都不过是徒有其表,若是嫁个得势夫婿也就罢了,嫁个寻常,生了儿女不争气,再过两代,那点皇家血脉也就淡了,真遇到什么事,谁在乎你?毕竟再这燕京城,最不缺就是皇亲国戚,而皇家父母儿女情最是薄淡,特别是她们那位父皇是混不吝性子,哪能指望!   她们脸上忐忑就那么表露在脸上,香妩终于看出来了。   她忙安慰道:“诸位皇姐,你们不必这样。”   说着,她无奈地对霍筠青道:“你一来,倒是让诸位姐姐不自在,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着我吧。”   霍筠青反正来都来了,吓也吓到了,当即颔首:“好,公主,我在外面等你。”   言语顺从,眼神温柔,说完很听话地出去了。   这下子,所有公主都看呆了。   莫不是她们看错了,这,这真得是昔日那个位高权重亚父安定侯吗?   香妩看着几位公主那样子,总算放心了,看来她们被这件事吓到了,被吓到了,应该不会乱说话了吧?   于是她笑着说:“诸位姐姐,这就是我驸马了,刚才我也说了,他性子不好,若是哪里冲撞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   几位公主连忙道:“妹妹说哪里话,驸马举止得当风度翩翩,哪来冲撞一说!”   另外一个也忙道:“对,性子也实在是好。”   这句话,说得要多违心有多违心,不过再违心也得说。   香妩越发放心了:“既如此,那妹妹先行告退了,驸马还在等着我呢。”   大家忙道:“你快带你去吧,莫让驸马久等。”   眼看着香妩走出大殿,几个公主才松了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惊吓。   这都是什么皇族秘辛啊,竟然让她们给撞上了! 第100章 番外之一家三口   临近年关, 公主府里张灯结彩,贴了对联换了桃符,处处一派喜庆,就连窗外红梅都讨喜地绽开来, 颤巍巍地开在风中。   雅达也终于被接回来了, 这小子如今在那什么书院,称王称霸, 听说搅得书院院长叫苦不迭, 不过好在, 他也颇学了一些学问, 才多大小娃儿,竟然张口就能背整段《孙子兵法》了。   除了学问,那小身板也长了不少,脸上肥嘟嘟软肉也不见了, 竟然有几分脱了孩儿气。   香妩心疼他,搂着他半响, 问他可是受了大委屈。   雅达趴在自己娘亲怀里, 自然喜欢得很, 抱着香喷喷娘亲, 他开始叫苦,说自己在书院如何如何受苦,倒是编排了许多话。   香妩听得半信半疑, 好生哄了他一番,把他哄睡了。   待到哄睡了后,香妩和霍筠青提了这事, 霍筠青挑眉嗤笑一声:“你信他胡说, 不过是变着法儿哄你疼他罢了, 他在书院里,人都知道他是皇帝外甥,博远公主儿,谁敢怎么样他!”   也只有他欺负人了。   霍筠青担心这小子养成纨绔性子,最近特意修书一封,请院长多加督导训诫,最近倒是好些了,野性收敛了,也知道和书院同窗好生相处,据说有几个之前被他打,如今倒是和他称兄道弟了。   香妩其实多少也猜到了,毕竟她时不时追问,知道自己儿子在书院中情况,想着他都不会受委屈,不过是小孩儿见到娘撒娇罢了。   不过——   听霍筠青这么一说,她还是有些不高兴了,毕竟自己儿子嘛,就算错了,也不要这么说他,那么小一个小娃儿,要求这么高干嘛?   于是她瞥了他一眼:“说起来,这还不是跟你学。”   霍筠青皱眉:“跟我学?”   他是这种人吗?   香妩低哼一声:“难道不是吗?上次,你非要我陪你沐浴,是怎么说得来着?”   当时他先是失落,之后抱着自己沉默寡言,在自己催问之下,才问自己,是不是他不再是以前定远侯,她就瞧他不起了。   香妩自然是连忙安抚他,说了许多甜言蜜语给他。   他在那里听得心花怒放,面上却不说,又得寸进尺要自己陪他共浴,自己没法,便陪了,倒是好生一番折腾。   如今想来,其实他哪有那么脆弱,根本就是一块生铁,咬都咬不动硬,非要装可怜!   霍筠青想起之前,咳了声:“这哪能一样……大人事,怎么能和小孩比?”   香妩听着这话,哭笑不得,睨他一眼:“是啊,你也是三十多岁大人了呢……”   霍筠青自知理亏,连忙转了话题:“罢了,不提这个,我想着我们儿子要回来,便特意准备了一些烟火炮竹,都是一些特别花样,我们先去看看,等明日过年,让他来放,他肯定喜欢。”   香妩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于是到了第二日正是过年时,按理说这一年要拜神拜祖宗,香妩提前问起来,要不要拜一下他霍家祖宗,谁知道霍筠青说他是土里蹦出来没祖宗,香妩只能作罢。他没祖宗,她虽是皇室女,但已外嫁,也就没什么祖宗好祭祀,便有样学样拜了拜神佛,算是过年了。   晚间时候,便开始燃放炮竹烟火了。   以前香妩在安定侯府过年,侯府里寂静得很,不让乱放鞭炮,她也就没见识过,只曾经偷偷跟着霍迎云出去偷看人家放,如今霍筠青知道她喜欢,特意请了匠人来,倒是做了许多花样,那烟火放在空中,犹如火树一般,花焰四射,待到落时,如星如雨,美不胜收,而除了烟火,又有许多哄小孩儿玩意儿,比如钻地鼠飞天炮什么,把雅达逗得不亦乐乎,直嚷着要带一些去学院,给他好兄弟一起玩。   霍筠青见此,干脆陪着儿子一起放,父子俩个各自抓着引线,看看谁火炮飞得更远,雅达便来劲了,好生比拼了一番,自然每次都是霍筠青赢。   香妩心疼儿子,颇有些不平,故意上前道:“哇,驸马,你好生厉害,放火炮竟然比四岁小孩放得好!”   霍筠青:“……”   听听,这说得叫什么话?   他无奈地挑眉,看她一眼,笑了。   之后再比,雅达便赢了几次,没办法,“竟然比四岁小孩还厉害”,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时雅达又和府里几个小玩伴一起玩耍起了,霍筠青便过来,陪着香妩一起坐在暖房旁,去看那漫天烟花。   “喜欢吗?”霍筠青牵着她手,低声道。   “嗯,挺好看。”确实好看,以前没见过烟火可以这么美。   “那以后每年我们都放好不好?”   “罢了,劳民伤财,犯不着,看一次就够了。”香妩当然知道,这个花费颇多,哪能每年放呢。   “这有什么,”霍筠青:“你喜欢我们就放。”   香妩笑了,没说什么,干脆偎依在他胸膛上,就那么半躺在那里,看漫天烟火。   “对了,有一件事,昨天就想和你说,谁知道过年忙,忘记了。”香妩抬手,玩着他腰上云纹玉佩,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霍筠青并没多想,帮她顺了一下额边秀发时,随口这么问。   “我好像又怀孕了。”香妩将脸贴在他胸膛上说。   “什么?”霍筠青手上动作停住。   香妩笑着不说话了。   霍筠青一把握住了她手腕:“你怀孕了?真?什么时候事,怎么没告诉我?大夫怎么说?”   香妩没想到,往日他总是淡定模样,现在能急成这样,一时也是笑了。   “就昨天事,当时你在陪雅达玩,我忘记和你提了。”   “忘记?”   霍筠青咬牙切齿,这种事能忘记吗?   低头看这女人,笑成这样,是故意吧?   他一把将她抱起,俯首在她耳边:“上次带着我孩子偷偷跑了,这次故意不告诉我,等你生了,我——”   “你要如何?”香妩看他,眸子里都是笑,笑得清甜如蜜。   霍筠青看着这小女人,打横抱着她进屋。   “我能怎么样,还不是把你供起来伺候着。”   既然当了她驸马,他这辈子就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