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帮黑化哥哥养花[穿书]》 作者:眠九宿   文案   荆梵音不幸穿成一本狗血言情里的同名女配。   书中,梵音和女主靡音是对双胞胎,被尹宅收养,唯一任务是当好尹家小主人尹似槿的玩伴。   然而尹似槿性情古怪,宁愿日日陪他阁楼里的花,也吝啬看她们一眼。   二十岁那年,已至耄耋的杜老爷看上了靡音,可最后被送去杜家的却是梵音。   当夜不及圆房,杜老爷心梗猝死。梵音成了杜家不祥人,战战兢兢三年,还是在一个雨夜,坠楼身亡,死相惨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荆梵音穿到了女配十五岁这年,还有五年时间可以抢救一下!   然而,密不透风的尹宅和孤岛式校园,让她几乎绝望。   无奈之际,她看向了阁楼里的纤细少年——   精致美丽的五官,苍白指尖触碰花瓣,鲜红的唇勾着浅笑,轻声哼歌……   尹似槿,尹宅真正的主人。   “哥哥,梵音帮你养花吧?”   “好呀,梵音这么漂亮,让梵音喂养,这株木槿也一定会开得很美。”   后来,尹似槿砸碎了阁楼所有花,琥珀色眸子猩红,死死抓住荆梵音,温柔又病态地呢喃:“梵音不可以离开我,这辈子都不可以。”   注:女主被尹家管家收养,跟男主不是一个户口本。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配 甜文   主角:荆梵音;尹似槿 ┃ 配角:《反派影帝在线养萌娃》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哥哥的花不好养   立意:遇见困难也要乐观积极面对 ======================== 第1章 01   荆梵音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差点被淹死,然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像在一间病房里。   她慢吞吞坐起身,左右打量了下这间陌生房间,四面墙体雪白,床边有水果,床对面是沙发,侧面是窗,窗外是白天,空气中弥漫着很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还真的是病房。   荆梵音挠头想,她昨天不就熬夜看了本小说,怎么一觉醒来就躺医院了?   还没想明白,就听见了开门声,循声望去,见一位妙龄少女推开病房门,少女看见荆梵音的时候,显然很高兴,直接扑过去,一把将荆梵音抱住。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三天了,医生都说不出原因,吓死我了!”   少女激动地喊,还带着很重的鼻音哭腔。   荆梵音吓得浑身僵硬。   这位少女你哪位?   她睡了三天?!   果然熬夜害死人啊!   荆梵音正震惊,门口方向又响起另一道声音。   “人虽然醒了,但还是让医生来看看比较好。”   荆梵音抬眸,门口逆光立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声音冷酷,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琰哥哥说的对,还是要让医生给姐姐检查一下才放心。”   少女擦了把眼泪,从荆梵音怀里爬起来,漂亮脸蛋梨花带雨,冲荆梵音绽开一抹乖巧的笑,伸手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她趴去荆梵音肩头,又笑嘻嘻悄声说:“姐姐,你这次落水就是琰哥哥把你救上来的哦,他现在又这么关心你,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荆梵音一阵无语,很想让她回头看一眼门口,人家英俊少年从始至终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没从少女你的背影上挪开过,说让医生来看看她,其实是想转移少女你的注意力,不想看你哭吧。   宛如世外高人般叹口气,叹完,荆梵音又猛然发现哪里好像不对劲。   等一下,这美少女刚刚是不是说她落水了?她不是在家睡觉吗,什么时候落的水?   荆梵音一下呆滞,满头问号,张了嘴想问,还没出声,医生就带着护士效率赶到。   白大褂医生也很冷酷,面瘫问道:“梵音?”   荆梵音愣了下,第一次遇见不带姓直接喊人名字的医生,随即乖巧点头:“我是。”   给她做了番检查,翻开病历勾勾画画,医生说:“过两个小时,如果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出院了,实在不放心也可以住院再多观察几天。”   医生说完,做完记录,带着护士转身准备离开病房,路过门口的少年时,忽然一改刚才对着荆梵音的冷淡,很是恭敬地喊了声“安少”。   被称为“安少”的少年冷漠点头,等医生离开后,少年朝病床走过来,停在距离床两步的位置,垂眸看着荆梵音身前的少女。   “靡音,该回去了。”   “琰哥哥,姐姐刚醒,我想多陪陪她,你如果有事忙就先回去吧,我晚点自己回去就好。”   “安少”敛眸,漆黑的眼扫向荆梵音,很快又收回,一颔首表示同意,旋即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荆梵音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她好奇地问身前少女:“你叫靡音?”   少女呆了下,随后轻轻“啊”了声。   荆梵音笑了,这美少女竟然跟她昨晚看的小说女主角同名唉。乐了下,她又想起刚刚医生叫那少年安少,昨晚她看的小说男主角也是人称安少。这可真有意……嗯???   身上猛一个激灵,荆梵音双腿一蹬,诈尸一样浑身僵直。她瞪圆了眼,伸手指向门口还没完全走出去的少年,声音哆哆嗦嗦:“他他他、他又叫什么……”   “琰哥哥……叫安、安琰啊……”少女眨了眨眼,被带懵了。   刚走到门口的“安少”也奇怪停下,蹙眉回头,望向荆梵音。   荆梵音脸煞白,一手摊到少女面前:“有没有镜子?”   少女显然被荆梵音的模样吓到了,眼睛又漫上泪,急忙忙从包里找出一面化妆镜放荆梵音手里。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帮你叫医生过来。”   少女慌了神,手刚抬起,还没碰上呼叫铃按钮,余光就瞥见姐姐正举着她的化妆镜,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姐姐!”   “梵音?”   -   窗帘全部拉上,阴暗的病房里。   荆梵音抱膝坐床上啃苹果,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周了,至今仍是对穿进书里耿耿于怀。而且好死不死她还穿成了个短命的女配。   也不是没想过试试死回去,但一看见水果刀刀刃的寒芒……不行,太痛了,她拒绝。   病房门被推开,靡音一见里面窗帘全拉上,便不由露出忧心神色。   她提着午饭走进来,坐在床边:“姐姐,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随时都可以出院,我等下去帮你办出院手续好不好?”   荆梵音回头,一看见女主这张跟她此刻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就止不住寒颤。   她连忙收回目光,两三口解决了手里的苹果,果核扔进垃圾桶,拿起靡音递来的筷子,准备吃饭:“我觉得……溺水不是小事,还是,还是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   “可是……”靡音蹙紧眉心,顿了顿,声音放轻继续说,“姐姐,过两天就是高一新生的迎新晚会了,哥哥作为会长肯定会出席,要是我们两个新生代表缺席学生会主办的迎新晚会,哥哥肯定会不高兴的。”   荆梵音眨了眨眼,什么迎新晚会,她有点听不懂。虽然穿到了女配梵音身上,但荆梵音根本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而她所看的小说,剧情也是从女主十八岁开始。   所以现如今,她也就知道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字身份,却连人家的脸都对不上。   然而,不小心瞥见靡音脸上唯唯诺诺的忐忑神情,荆梵音想起了她口中的哥哥是哪位。   尹似槿,尹家唯一继承人,一个爱花成痴的男配,把一盆木槿当宝贝呵护,对旁人却极其冷漠,即使是从小一个屋檐下长大的靡音梵音,也只当成必要时拿来利益交换的物品。   而靡音梵音法律上的父亲,尹宅内宅管家尹臣,从小就教育她们,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当好尹宅小主人尹似槿的玩伴或玩具,必须绝对服从,绝不允许做出任何忤逆的言行举止。   所以说到底,她们这对双胞胎不过是尹宅豢养的一对金丝雀,供尹似槿观赏玩乐罢了。但可惜,人家尹少爷性情独特,什么都看不上眼,只喜欢他养在阁楼里的花,尤其是那盆木槿花。   荆梵音垂眸夹菜,想到尹似槿,就难免想到了书中关于原身梵音一点极其重要的剧情。   女主二十岁那年,杜家已至耄耋的杜老爷,看上女主靡音,尹似槿轻描淡写就答应了杜老爷,让靡音嫁去杜家,达成两大家族利益联盟。   男主安琰因此跟多年的好友尹似槿反目,但因为当时实力不够,尹家杜家,他一个也撼动不了,只能央求身为双胞胎姐姐的梵音去替嫁,答应事后再把梵音救出来。用这种坑爹的方式救女主。   可最后安琰不仅没能按照约定去救梵音,杜老爷还在成婚当晚心梗猝死。梵音再也逃不出杜家,还成了杜家的不祥人。三年后一个雨夜,面对酒后乱性的继子,梵音拼死抵抗,不慎坠楼身亡。   书中描写,直接摔成了一滩血肉,最美的脸都全毁了。   然而死了,女配的助攻任务还没完。女主靡音得知姐姐死后,既自责又怪男主当初让梵音替她出嫁的行为,决定带球跑路,几年后重逢再一通你追我逃,化开心结感情升温,一家三口大团圆。   作为读者上帝视角,荆梵音还知道,原身梵音其实从小就暗恋安琰。每天看着妹妹跟自己的暗恋对象恩恩爱爱,最后还为了他们葬送大好青春,死相惨烈……   荆梵音一个哆嗦回神,再看旁边一脸期待的靡音,总觉得渗得慌。   太惨了这个女配。   更惨的是她现在就是这个女配!   要死哦!   荆梵音慢吞吞嚼着口里的白饭,有点食不下咽了。   旁边靡音见她这么久不说同意出院,焦心的又劝:“姐姐,你都住院一星期了,你看你现在的脸,白得跟女鬼一样,头上都长蘑菇了。”   靡音说着话,掏出自己的化妆镜举到荆梵音面前。   猝不及防对上镜子里自己现在这张绝美的脸,荆梵音吓得脸一白,立即拍开靡音举着镜子的手。   “有话好好说,不要随便怼镜子。”   要知道她这几天去洗手间都是避着镜子走,就怕看见镜子里自己现在这张脸。虽然这张脸美是挺绝美的,但面相不好啊!二十三岁就横死了,这可是属于英年早逝!   荆梵音掩耳盗铃般,抓了侧额两绺长发往中间拉,挡住脸。   手被拂开,靡音还以为姐姐是接受不了憔悴后没那么漂亮的脸,嘻嘻笑了两声,亲密地抱住荆梵音一条胳膊。   她捏着嗓子,撒娇道:“姐姐,你就算不怕哥哥不高兴,可迎新晚会上有我的节目啊,你可是一早就答应会在下面看着我表演的,你不看着,我会害怕的……”   荆梵音从小有个缺点——她受不了别人跟她撒娇。   这女主真是无意中戳中她死穴。   梗着脖子忍了又忍,当靡音拿脸蹭她手臂,激起她两条胳膊的鸡皮疙瘩的时候,荆梵音忍不住了,一边推开她,一边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出院出院,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靡音满意松开,附送一句“姐姐最好了”,屁颠屁颠跑出去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荆梵音叹了声气,无奈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走到窗前,犹豫两下,一把拉开窗帘,窗外耀眼金芒倾泻而入,刺痛了眼。   荆梵音不自觉抬手挡了挡,过会儿适应了才放下。   窗外艳阳正高照,枝头鸟儿欢鸣,远远瞭望而去,还能看见一丝海浪白沙边角。   瞭望的目光拉回,瞧清玻璃上倒映的虚影。也不过十五岁,一米六出头的个子,纤细窈窕,宽大的病号服领口,能窥见一角精致小巧的锁骨。一双桃花眸,色若琉璃珠,清纯中透着妩媚。抿紧的两瓣唇,即使是虚影,也能瞧出它漂亮似樱花瓣般的形状。   憔悴成这样,还能这么美……   荆梵音惊艳了一把,又心虚了下,最后想到这以后就是自己了,又忍不住小小的虚荣了一下,然后唏嘘声,这么美竟然活不过二十三岁,简直是天妒红颜。   荆梵音心情复杂地抬手摸了摸这张脸,忽然有点庆幸穿过来还是十五岁这一年,用五年时间来挽救,应该能避过二十岁那场大劫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求收求评~   评论给你们发红包啊,虽然刚得知评论区暂时关闭了,但没关系,红包照样可以发的●v●   感谢“易睦睦”的5瓶营养液,“大大的圆桶”的1瓶营养液~ 第2章 02   荆梵音办完出院手续,跟着靡音上车,一路闲聊下来,她发现,如今的时间线是暑假结束,她们一周前刚升入高中,成为高一新生。   所以她们现在就身处校内,而她们的学校……便是这一整座四面环海、海陆空各类交通设施完善、各行各业齐全、现代化建筑随处可见、经济生态系统可自成循环的岛!   用一座岛来建学校。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太难想象了。   荆梵音闭了嘴,以免酸气外露,变成只柠檬精。   车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荆梵音跟着靡音进电梯又开始紧张了。毕竟没有原身的记忆,她实在猜不出自己的宿舍是哪一间。   从电梯里出来,走到一道门前,靡音正准备指纹解锁开门,余光瞥见旁边站着个人,她一回头,发现是姐姐。   “姐姐,你怎么不回自己房间?”   嗯?她们原来不在一间宿舍的吗?荆梵音又想挠头了,想了想,她优雅一笑,说,“我钥匙好像不见了,”瞅见靡音是用指纹解锁,又赶紧补了句,“我房间门的指纹系统好像也坏了,之前就一直失灵。”   靡音愣了下:“怎么会呢?我昨天开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说着,她一转身走到对面门,打开保护壳,摁上自己的指纹,只听“嘀”一声,门开了。   荆梵音:感谢姐妹情深,没有秘密!   不等靡音回神,荆梵音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装模作样皱眉心,“之前怎么失灵呢……”走进门内,关门前,她微笑嘱咐,“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门一关上,荆梵音靠着门板就仰头长舒口气,像只泄了气的气球。   她缓过神,开始打量这间单人宿舍……或者应该叫高级公寓。   进门首先看见的是客厅,左侧是张大床和靠墙的书桌,右侧开放式厨房和小餐厅。往里面走走,还见到浴室和衣帽间,一个大小适中的阳台。   整个室内色调是浅蓝,简约欧式的装修风格,空间格局很开阔,少见墙体,采光很好,各类高科技的生活电器都齐备。   荆梵音刚刚站上阳台,透过玻璃窗瞭望出去,看得见美丽的海岸线,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社交软件上的备注是“靡音”。   靡音:【对了姐姐,今天不是周末,晚上有晚自习哟,不过你不去也没关系啦,因为我帮你请假请到了后天~】   靡音:【眨眼吐舌jg】   不用上晚自习,荆梵音呼了口气,心情很是不错地回:【感谢!】   得到靡音六个茫然的点“……”,荆梵音没打算继续聊,既然都拿出手机了,她决定先熟悉一下原身的社交生活,顺便看看这个世界的网络世界是怎样的。   两分钟不到,荆梵音翻完手机里所有社交软件的好友列表。   她悟出一个道理,原来高中时期的原身,竟是个冰山美人。各类社交软件里的好友人数,加上通讯录里的联系人,都不超过一个手的手指……   荆梵音:太神奇了!   ……不过也好,这样她以后只要少说话,基本不用担心穿帮。   想起之前因为莫名穿书心态崩了,在医院一周都寡言少语的,女主靡音不也没有发现她不对劲吗——嗯,看来以后是要走高冷人设了。   荆梵音低头继续翻看手机,无意中点开个软件,瞧清是校园论坛,还是匿名的。这让荆梵音有点兴奋。但逢匿名,必有瓜吃。   她盘腿坐上沙发,直接点开了一个被顶到第一的热门帖子,标题非常吸引她眼球。   【听说没?d区体育馆,有人今天差点被淹死】   主楼:我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听说,差点被淹死的那女生是高一新生,好像还是新生代表之一,就在d区体育馆泳池,直接被人推下深水区。两米深!刚救上来就被送医院去了。   最后小小声再说一点料,据说,救那女生上来的是副会长其中一个,你们猜猜是谁?   一楼:我怀疑你想引战。   二楼:开学才几天?各家粉团就开始八仙过海显神通了?   三楼:初中不学游泳的吗?两米深跌下去就浮不起来了?这届新生居然这么弱……   四楼:三楼真是老实人,看到主楼最后一句话还不能分辨属性?一看就是假的好吧。   楼主:我说假话今年排名垫底!   五楼:楼主够狠!排名垫底可是要被学生会劝退的。不过我支持楼主。因为当时我就在现场,楼主说的是真的。直接说了吧,的确有女生被人推下深水区,而救那女生上来的是安少。不过这整件事也是场乌龙,本来人家想整的是妹妹,哪里料到认错人,误推了姐姐下水……   六楼:把姐姐认错成了妹妹?又是会长家的那对小麻雀?   七楼:楼上真相!就是那对小麻雀,我当时也在场,那姐姐被推下水的时候,会长和四名副会长正好从二楼走廊走过。我没看错的话,会长是看见楼下泳池情况了的,但会长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走了,反倒是安少跑下来把人救了。   八楼:不要把我们会长跟那两只山鸡放一块儿好吗?   九楼:会长!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每天到处闲逛,却没碰见过会长一次,你们随便去了体育馆都能见到!不公平!   十楼:嘻嘻嘻,我前天经过a区,也无意中望见会长哦~   十一楼:恰柠檬。   楼主:总觉得我这帖子要开始歪楼了……   十二楼:我们会长简直是天使!温柔又貌美,能力还超群。从初中部开始至今,无论大考小考次次榜首,无一例外,还把学生会管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错。而且这个男人惜花更会养花!啊啊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   公寓外,艳阳逐步落下海平线,耀眼金芒开始昏暗,溢出丝丝浪漫霞色。整片天空仿佛被艺术家率性刷上彩漆,像幅绚烂的油画。   手机电量告急,发出震动警告即将自动关机,荆梵音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腰酸背痛,肩颈僵硬,捶了两下,在手机自动关机前,瞥了一眼时间。   要命哦。   她居然看了两个多小时的彩虹屁,那个楼主预感没错,从第九楼开始,帖子走向就彻底歪了,夸一个男人夸了上千楼。这战斗力真是彪悍!   但让荆梵音想不到的是,看小说的时候,被作者描写得那么变态冷漠的男人,校园时期竟然会人气这么好,简直跟顶级流量明星有得一拼。   不对,看那帖子里只有夸没有一楼贬的,恐怕流量明星都比不过。   荆梵音拿着彻底没电的手机,下了沙发,在书桌上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她在书桌前坐下,望着整洁的桌面,不由陷入了思考。   刚刚那上千楼的帖子说得很明白,原身溺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针对的还不是原身,是原身的双胞胎妹妹靡音。   因为有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寻常不太熟悉的人,估计都很难分辨谁是靡音,谁又是梵音。   从医院刚醒来那天的情况看,她甚至还有个猜想:不仅是推原身下水的人,把原身错认成靡音,甚至是安琰,恐怕也是认错了原身,以为是靡音,所以才出手救的。   荆梵音扶额,闭眼叹了口气,感觉原身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妹妹靡音挡劫,也太炮灰了……好吧,狗血小说里面,女配男配本来就是助攻男女主的炮灰嘛,她认了!   但现在既然是她拥有了这具身体,这样的情况就不能这么下去了。   虽然她又懒又宅又不爱运动,本身也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女强人,但当受气包冤大头这种事,她还是忍不了的。所以,必须抓紧时间想清楚未来的路应该怎么——   “咕噜……”   宽敞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肚子叫。   荆梵音思维被打断,低下头,沉默了两秒。   行吧,人是铁饭是钢,先填饱肚子再动脑子好了。   荆梵音起身,走向对面的开放式厨房。   也不知道一周没住人了,还有没有吃的。   要有点零食也是好的。   -   两天后,新生迎新晚会,宴厅里衣香鬓影,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头顶水晶灯极是华丽耀眼。   荆梵音身着高冷紫的缎面礼裙,推开晚会后台的门,不用找,里面除了蹲在角落啜泣的靡音,根本没有其他人。   荆梵音皱眉,提起裙摆走过去,蹲下便问:“怎么哭了?不是快到你的节目了吗?打电话叫我来,就是让我看你……”   她话没说完,就瞥见靡音足前的一滩血。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流这么多血,看着就疼。   两天来,荆梵音也算对原身这对孪生姐妹的成长环境有所了解了。   看似锦衣玉食,宛如华美笼中的金丝雀。   可在旁人眼中,就像她之前看的那个帖子,只认为她们是麻雀是山鸡,即使名义上是尹家人,也不过是尹家管家收养的孤女,登不了台面,根本就没有资格进这所学校。   再加上尹似槿对她们漠视的态度,更是纵容了那群人,从初中开始,就把原身这对姐妹当成欺负取乐的对象,毫无心理负担。   而且相对个性低调的原身,活泼耀眼的靡音,更是那些人集火的目标。只不过眼神不太好,常常会把两姐妹弄错,本来想整妹妹,结果整到姐姐。但整错了人,她们也不会内疚道歉就对了,只觉得没什么,下次看准了就好。   荆梵音眉心皱得更深,想查看下她的伤势,却忽然被靡音抓住了手臂。   “姐姐,帮帮我!”靡音穿着白色的裙子,身段窈窕,脸上的泪剔透,像是从森林山涧的水仙中,诞生的精灵,“我不想让哥哥失望,你帮我跳这支舞好不好?”   荆梵音望着她,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先告诉我,你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们在我鞋里放了刀片。”靡音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我太心急,没注意到……哥哥肯定对我们很失望,他本来就对我们不是很满意……这次之后,哥哥肯定更加不想见到我们了……”   荆梵音看她脸上失落与忐忑交织,还是于心不忍,一口答应了。   “我帮你跳,你马上去医务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眼睛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03   荆梵音立即给司机李伯打了电话,把靡音送上车后,她再回到后台化妆间,随便弄了个舞台妆,起身,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一身缎面长裙,优雅庄重,但却不适合舞蹈。   她左右望了望,刚瞥见旁边椅子上搭着的黑色短裙,门忽然被敲响,下一秒从外面推开,一个女服务生说:“请问,是靡音小姐吗?”   荆梵音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是,我是。”   “您好,靡音小姐,该您上场了。”   “好……我,我马上就来!”   女服务生说了声打搅,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荆梵音立马冲向那件黑色短裙,拿进更衣间,穿上后发现大了些,又从化妆台上找到枚胸针,将腰侧宽松位置折一折,别上胸针。   荆梵音最后对着镜子左右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可以上台了。她转身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就差点撞着人。   安琰举手正准备敲门,门就开了,见人也出来了,他收回手,垂眸见她一身黑裙,又问:“怎么换了身黑色裙子?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的白色裙子呢?”   荆梵音:“……”应该,是跟靡音一起去医务室了……   一身白西装的安琰蹙了下眉,似有些不满,但也没计较。   “算了,就这样,走吧。”   安琰伸出一只手。   荆梵音垂眸,欣赏了下他这只漂亮的手,然后抬头:“做什么?”   “……”安琰皱眉,“就算现在不牵,等下开场舞,还是要牵。”   开场舞?   荆梵音一脸茫然,问他:“意思是,我和你双人舞?”   “……”安琰张嘴又倏然停住,眉心拢得更深,伸出去的手指尖卷起,声音冷了一度,“你不是靡音……梵音?”   荆梵音没立即回答,她忽然想起件事,小说里好像笼统解释过,原身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男主安琰,是因为高中两人搭档跳了支舞。   舞蹈中,男主动作优雅,眸色温柔,水晶灯下宛若谪仙。   荆梵音一个激灵回神,见安琰正怀疑地望着她,连忙点头说:“对对对,我是梵音,靡音她脚受伤了,李伯已经送她去医务室,你快去看看她吧!”   听她承认了,安琰却没动,手抄回西裤裤兜里,脸色沉冷,望住她,似在权衡什么。   荆梵音以为他是犹豫等会儿的开场舞,他走了,开场舞砸了,今晚的迎新晚会就势必会受到影响。   荆梵音保证道:“放心吧,我一个人也可以跳,不会耽误晚会流程的。”   安琰抿紧唇,似做下了决定,最后再目光深沉地凝了她眼,才一言不发,顺着走廊,快步离开。   等人走没影了,荆梵音呼出口气,拍了拍心口。   刚刚差点吓死,虽然跳不跳这支双人舞,她都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安琰,但无知无觉险些顺着剧情走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仿佛无形中有只手,操纵着身上的提线。   荆梵音打了个寒颤,觉得以后还是需要避着点安琰,最好靡音也能避开就避开,男女主身系剧情,光环又大,旁人靠近,一不小心就容易成炮灰。   穿过走廊,找到舞台后方的音响控制室,荆梵音敲门进去,问负责同学,等会儿的舞曲是什么,得知选的曲子只适用双人舞,不适合单人。   荆梵音想了想,说了几个适合的舞曲,问同学能不能换,那同学为难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荆梵音说了声谢谢,离开控制室,反手关上门时,却听见里面传出那同学跟朋友在抱怨。   “真是事情多。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麻烦人,要不是怕晚会弄砸了,被副会长责怪,你看我会理她?”   “你行了吧,前天我还看你跟隔壁班几个男生,对着人家背影品头论足呢,说得那叫一个带劲儿,怎么才两天就翻脸无情了?果然,男人啊!”   “滚你,好看是好看,我又没不承认。放眼整个学校,也的确没有比这对姐妹更好看的了,这是事实。但再好看也只是管家的养女,亲爹亲妈都不知道是谁,这也是事实。”   “事实是,这对金丝雀出自尹家,即使是管家养女,生父生母不明,我们也不能太过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说得好听是金丝雀,难听就是野生麻雀,咱们会长可是从不管她们的,不然那些嫉妒她们长相才华的女生,能嚣张这么久?”   “那些女生是那些女生,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也去嫉妒人家长得漂亮?行了,快做事。”   “我不嫉妒长相,但我看不惯她们跟我们同校……行行行,做事做事……”   还真是毫不避讳。   她都没走远呢……   荆梵音无声叹息,放轻脚步朝前走,经过灯光控制室的时候,忽的停住,她蹙眉想了想,抬手叩响了门,听见里面一声“请进”,开门走进去。   -   宴会上,高一新生三五成群,高谈嬉笑,喝着手里的气泡果汁饮料。   有男生抱怨晚会喝果汁,怎么不喝儿童牛奶啊,学生会简直有毛病。   旁边人笑他:“喏,那边不是有牛奶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儿童的,不过你能喝,应该儿童也是能喝的。”   “你皮又痒了?”   “小声点吧你们,敢质疑会长定下的规定,也不怕被粉丝团听见,往死里整你们。”   “我、我哪里就质疑了?我只是不喜欢这果汁……行行行,说别的,我算是怕了那群狂热粉了。”   “放心吧,我观察过了,现在全场的注意力都在会长和两名副会长那边,也没谁有闲心听……怎么回事?灯怎么暗了?”   宴厅里骤然从亮如白昼,变得昏暗到只能依稀看清旁边人的轮廓,再远些连轮廓都瞧不清。   四下声音开始嘈杂,只有西北角一处尤为安静,旁边的人似乎下意识不敢靠过去,即使像现在出现了意外情况,也不会慌不择路往那边挪动。   过会儿,昏暗中,蓦然响起一道戏谑笑声。   “有人准备作妖?”   静了半秒,另一道声音沉冷:“我去看看。”   沙发上悉嗦一下,有人站了起来,但还没等人走出去,就见斜前方忽然一束追光灯打下来。   灯下一名黑裙少女,赤着莹白的双足,左腿延伸出去,右腿微曲,双手在额前轻声击掌,一头黑色卷发束高,脑袋微垂,侧颈线修长,宛如戏水的天鹅。   宴厅不知不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前奏优雅而缓慢流走,一声清脆的钢琴声,少女蓦然抬起螓首,露出芙蓉般的面庞,酒红色的柔软唇间,衔着支尚未完全绽放的白玫瑰。   有人瞧见,玫瑰上,似乎还沾着水珠。   只是不等再瞧清楚,黑裙少女已经迈着流畅的舞步,随着耀眼灯束的追逐,徐徐旋入宴厅中央。   舞蹈中的荆梵音,就像一只慵懒妩媚又狡猾的猫儿。她时而延伸四肢,大方展现玲珑身段;时而又怯步蜷缩,像是受到惊吓,让人心生怜爱,可下一秒,受惊猫儿又倏尔朝前,眉梢眼角流露出丝丝狡黠媚惑。   延颈秀项的黑裙少女,四肢纤细,肌肤雪白,旋转扭动中,优雅又灵动,清纯又性感,在矛盾中迸发出惊艳,叫人挪不开眼。   宴厅西北角,法式丝绒沙发,纯黑色。   右边的单人座上,司修问扭头看着前方众人瞩目的少女,眉峰动了动,回头冲中间长沙发上静坐的人一笑,打趣道:“原来是似槿家的金丝雀,就说哪家坏女孩这么大胆,竟敢下段干的面子。”   中间长沙发上,男生静坐一侧,白衣黑裤,四肢修长,上身慵懒地倚着沙发扶手,一手撑住侧额,一手握杯气泡水,小臂搭膝头。   他没说话,只是菲薄的唇浅勾,似笑非笑的。   反倒是左侧单人沙发上的段干虞,淡淡瞧了眼中间的人,旋即目色沉冷,凝住对面的司修问,似在无声怪罪他多嘴。   接收到段干的眼神警告,司修问耸了耸肩,瘪下嘴,息了声,扭头继续欣赏少女惊艳的舞蹈。   追光灯下,荆梵音舞出一身薄汗,呼吸也开始急促,也不知道是自己太久没练舞了,还是这具身体体质比她一个死宅还弱。   但她跳得很高兴,自从大学毕业,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   荆梵音跳得越发忘我,周遭却有人回过了神。   人群中几个女生,隔着大段距离,都能通过眼神读懂对方的意思。几人默契一笑,其中一个距离荆梵音最近的,忽然将手里的气泡果汁泼出去。   粉色的气泡果汁顺着黑色裙摆,滑过肤质白腻如牛奶的大腿,流过纤细足踝,最后滴落地上。   周遭几声抽气,随后又是此起彼伏的闷笑声。   荆梵音吓了一下,便迅速镇定,白皙眉心不由皱起来,不动神色改变舞步,从容地远离那朝她泼果汁的女生。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   不就是泼果汁吗,又不是油漆。   荆梵音心大地想。   却不料,这杯果汁只是开始,接下来不管她转到哪里,五颜六色的气泡果汁如影随形,原来的闷笑也渐渐变成毫无顾忌的大笑。   荆梵音气得脸都白了,最后换了一个方向,心想要是再敢泼,她就不跳了!   结果,像是老天爷听见她的心声一样,换了方向后,竟然真就没人再泼了。   荆梵音刚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可以跳完了,却不想脚下忽然一打滑,她踩到流去地上的果汁了,舞步顿时全乱,下身不稳,上身跟着惯性方向栽过去。   荆梵音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扑到一个男生身上,耳畔一道道抽气声叠加,响亮得都出现了回声。   红唇微张,却来不及惊呼,荆梵音在最后一刻,左臂朝后猛甩,及时避免了尴尬,没有扑到人家身上。然而,她貌似听见一声“咔嚓”,从她身体里传出……   她的腰……   跟着又是声“噗通”。   荆梵音一屁股跌地上。   疼得泪花都冒出来了,都不知道该先揉哪里……   要死了。   穿过来还没一个月,就接二连三遭罪。   荆梵音想哭。   没等她掉两滴伤心泪,下巴忽然被什么柔软清香的东西抵住,轻轻逗弄。   她睁眼,瞧见自己下巴下面,延伸出去一段花枝,顺着花枝望过去,望见一只如玉做的手,肌肤白得半透明,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得让人心猿意马。   “梵音?”   一把清泠悦耳的声音,荆梵音闻声抬眸,看见精致美丽到毫无瑕疵的少年,正拿着从她唇间掉落的白玫瑰,挑住她下巴。   菲薄的唇鲜红,好似天生笑唇,唇角浅浅勾着,似笑非笑,半晌,微歪脑袋,又吐露一声。   “也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眼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04   他的声音很轻。   除了面前的荆梵音,就连两侧单人沙发上的司修问和段干虞,都没能听清楚。   荆梵音还跌坐地上,望着眼前精致得不似真人的少年,有些回不过神。   丰润的眉骨下,眼窝微微凹陷,长睫似羽扇,很温柔。琥珀眸色泽极浅,澄清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淡,却能轻而易举摄人心神,叫人目眩神摇。   白玫瑰扫过少女酒红色的唇,尹似槿意味不明地勾点唇角,笑了下,指尖在枝尾稍稍一压,玫瑰便离开少女的唇,回到他眼前。   旋即不等荆梵音回神,尹似槿站起身,双手捧着单枝白玫瑰,一边旁若无人走向出口,一边垂睫轻抚着花瓣叹惋:“好好的花,为什么要将它摘下呢,可惜了。”   他指腹擦到花瓣上一块异色,摊开一瞧,深酒红如同静脉血,是少女的唇色。   尹似槿眉梢挑了挑,目光微沉,似有些不悦,可少顷,又倏尔弯了唇,笑意很浅,两指指腹捻在一块儿轻轻摩挲,也不知道是在仔细品味什么。   尹似槿走出去没多远,法式丝绒沙发左右单人座上,两名副会长也先后起身。段干虞目不斜视,直接跟了上去。倒是司修问,微笑看了眼地上的荆梵音,随后才跟上前面两人。   气场不寻常的三人先后离开,周遭安静的人群也开始逐渐苏醒,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荆梵音回过神,想站起来,可刚动了动左脚,就疼得心口直抽。完了,跳支舞而已,腰闪了,屁股摔了,脚又扭了,直接把自己整成老弱病残!   她现在身上真是哪儿哪儿都疼,根本起不来。   “刚刚会长是不是跟她说话了?”   “我还看见会长用她叼的那支花逗她下巴,跟逗猫一样!”   “这应该是会长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搭理她吧?果然啊,漂亮女孩谁都喜欢,而且她刚才那支舞跳得是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了?我看是又骚又婊,勾引男人的下流货色!”   “说话还是留点口德,会长现在都有心思逗她了,指不定哪天就当成——”   “当成?当成什么?!这么多年,除了花,你见我们会长还对其他什么人或事关心在意过?我看这女人就是看准了会长爱花惜花,所以才故意叼朵白玫瑰,想引起会长注意而已。”   “就是!你们没听见刚刚会长离开的时候,还温柔地抚摸着玫瑰花瓣说可惜吗?我看会长也一定是知道这女人心机深,所以啊,走之前都没见要扶她起来。”   “山鸡也想飞枝头当凤凰,空有一副皮囊,还不就是个父母不详的野——”   双手抱肩,趾高气扬的红裙女生,忽然打住。   荆梵音仍然坐在地上没起来,却在那女生即将说出“野种”两个字的时候,忍无可忍了,眼风像刀片,锐利地扫过去。   那女生被她盯了一会儿,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肩膀,缩完又觉得自己没道理怕,又立马挺起胸脯,抬下巴呵道:“看什么看?我说话跟你有关系?我点名道姓了?哦不对差点忘了,你和你那木鱼姐姐连姓氏都没有呢。”   女生话说完,纤手捂唇,嘻嘻笑起来。旁边跟她同声同气的几人,也优雅的手挡在唇前,笑得花枝乱颤。   一片嘲笑声中,荆梵音就算再疼,也咬牙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蹒跚朝前走,经过那个满嘴垃圾话的红裙女生时,她侧头微笑,优雅地比了一个中指。   “你!”红裙女生气得脸煞白,抬手就想打她耳光。   却被身后一男生抓住了手腕:“唉,生气也不能打人啊,会长可是规定,在校内逞凶斗殴者,都是要被记过处分的,超过三次直接被劝退哦,你想被学生会劝退吗?”   “明明是她动手在先。”   “哦?她碰你了吗?我们怎么没看见?”   那男生说着话,偷偷冲荆梵音递眼神,让她赶紧走。   荆梵音感激地点了下头,身上已经疼得有些站不住了,知道不能逞强,她赶紧扶住腰,朝宴厅出口走去。   一圈又一圈人群之外,不起眼的白色大理石柱子旁。   不放心赶回来的靡音,原本见哥哥竟然搭理了姐姐,心里高兴,谁想哥哥一走,那群女生又那样欺负人。   “她们为什么要那样说姐姐?”   靡音眼中泪花晶莹,因为脚受伤,只能抓住安琰的手来保持站立,而目光紧随前方踽踽独行、却背脊笔直的荆梵音。   安琰不愿见她哭,伸手为她擦泪:“我可以现在跟你过去……”   “不要!”一滴泪轻声落下,靡音瞬间抓紧了安琰的手,仰头望他,容色楚楚,“琰哥哥,不能过去!姐姐是代替我跳舞,她们现在都以为是我在出风头,以后找麻烦也只会找我。可如果让她们知道其实是姐姐,以后姐姐会有麻烦的。”   安琰微微蹙眉:“你姐姐,对你就这么重要?”   靡音没有迟疑,“当然!”她含泪的眸珠发亮,说完又落寞地垂眼,“我只有姐姐啊……”   冷俊的眉心拢得更深,安琰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没再跟靡音继续说,举目望去已经走出人群,背影独绝的梵音。   他目中一沉,莫名心想:你将她视为唯一,那你姐姐又是不是也将你视作唯一?   他可还记得不久之前,梵音说靡音受伤去了医务室的时候,脸上完全没有心疼的表情,反而很奇怪的像在盼着他也离开。   靡音受伤跟梵音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但急着让他离开,好独自完成开场舞,又是为了什么,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   荆梵音被靡音扶着,翘着左脚,一蹦一蹦地朝前行进,没一会儿便有些气喘了,额头上浮出薄薄一层汗。   她抓住靡音胳膊,停下来,喘着气说:“等会儿……先让我歇会儿……不是,放个周末而已,我们就必须回去吗?公寓会关门,不让住?”   “不是啊,公寓当然不会关门,但哥哥每周末都要回去,不放心他阁楼里的花。”   靡音有些奇怪姐姐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照实回答。   荆梵音喘了口气,咽了咽嗓子,很是纳闷地嘟囔:“他不放心他阁楼的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非要跟回去……”   而且还要坐飞机,这个世界壕得她已经习惯了,但她有那么一丢丢……恐高,换做以前,能乘坐路地交通,她绝对不会选择在天上飞的。除非没办法。   谁想靡音耳朵尖,听见了她的话,一双桃花眼瞪得浑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姐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虽然哥哥平时对我们漠不关心了点,但要不是哥哥,我们现在可能还在孤儿院呢。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要是让臣爹地听见,会罚你的。”   荆梵音瘪嘴息声了。   靡音口中的臣爹地,就是她们法律上的父亲,尹宅内宅管家尹臣。   这几天晚上跟梵音闲聊中,她大致猜出,尹臣估计是个慈眉善目的笑面虎,逢人面带三分笑,无论对方身份高低贵贱,看着好像很慈善一人,却能把尹宅内宅管理得井井有条,上上下下几乎没人敢忤逆他的话。   当然,尹似槿除外。   荆梵音休息了会儿,靡音问她可以走了吗,再不走可能就赶不上前面那架飞机,得等下午去了。   荆梵音一听,唯恐要翘着这只伤脚,折腾到下午,她立即抓紧靡音胳膊又蹦起来,还反过来催靡音快点。   极其宽敞舒适的私人客机机舱内,白色与深褐色为主色。   定制纯黑色沙发上,尹似槿正翻阅杂志,不曾回头,却似乎能够将整个机舱内的情况,洞悉得一清二楚。   翻了一页,他忽然慵懒出声,问:“怎么了?”   隔着一个宽阔走道,靠窗的尹臣,立时回头,顿了顿才答:“回少爷,我只是看见靡音丫头了,没什么。”   修长无暇,似玉的两指,捏着页杂志彩页,几不可见地顿了顿。   尹似槿莫名勾起唇角,长睫掩映琥珀色眸珠,似笑非笑的模样,透出丝古怪,他拖长清懒的尾音,长长的“嗯”了声。   常年鲜红的薄唇轻启,他说:“都是要回家,那让她们上来吧。”   尹臣听闻,吃惊得一双老目微微睁大,半晌才平复下来,应了声“是”,起身去将人带上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靡音是什么时候入少爷眼的,但少爷能多看重她一分,就是好的。再则,少爷的命令,他也没有违背的余地。   对于尹似槿愿意让她们上尹家的私人商务客机,荆梵音和靡音都很惊讶,对视一眼,便只能谨小慎微地跟在尹臣身后,朝尹家的商务客机走过去。   尹臣在前面走,靡音扶着荆梵音落后两步,悄声说:“姐姐,等会儿如果哥哥问你的脚怎么伤的,你要怎么说?”   荆梵音:“?”   还能怎么说?   荆梵音:“迎新晚会上——”   “不行!”还没等荆梵音说完话,靡音就压着声,焦急打断她的话,说,“你要是这么说,哥哥就知道那晚是你替我跳舞,哥哥最讨厌弄虚作假、张冠李戴那一套了,知道后肯定会生气的!”   荆梵音:这个尹似槿怎么这么能生气?   怎么每次靡音跟她提及他,都是“哥哥会生气的”?   而且,貌似迎新晚会那晚……尹似槿已经认出,她不是靡音了吧……   荆梵音蹙眉,想起当时的情况,心里就拔凉拔凉的,虽然她必须承认,尹似槿长得真是天妒人怨的好看,但这人有些古怪,尤其那双眼睛,仿佛看你一眼,就能看穿你脑海中全部所思所想。   这种被人看穿,还无法厌恶的感觉,不太好受啊。   “姐姐?”靡音唤她。   荆梵音回神:“嗯?”   “我刚说的你听见了吗?哥哥如果问你的脚是怎么回事,你就说是在浴室不小心摔了,扭伤的,好不好?”   荆梵音点头:“哦,好。”   如果他问的话。   上了尹家私人客机,客舱内并非一眼让人震惊的奢华,反而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即使是最微末的细节,也能瞧出极富人性化的巧妙设计。   尹臣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少爷,尹似槿没有回应。靡音掐了掐荆梵音后腰,逼她和自己一起喊了声哥哥,尹似槿依旧像是听不见。   但旁边两人早已习惯,荆梵音也有所预料,所以也没谁觉得尴尬。   尹臣转身,冲靡音示意一下,让她坐去尹似槿对面。   靡音先是一吃惊,随后有些受宠若惊地说:“我、我可以吗?”说话时,清媚的桃花眼,忐忑偷瞧那边坐着的哥哥。   尹臣微微一笑,点了下脑袋。   靡音抿紧唇,雪白的双颊浮上嫣红,她先将荆梵音扶去坐下,跟着才低眉顺眼朝尹似槿对面走去。她坐下的时候,甚至不敢动作太大,也只坐了半边沙发,挺直腰背,垂下脑袋。   荆梵音一坐下便合眼准备休息了,让一个伤患单脚蹦这么远,真的累,而且那天腰也闪了下,这会儿蹦久了,也隐隐发酸发胀。   客舱里很静谧。   对于靡音坐在他对面,尹似槿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在合上杂志时,那清浅的琥珀色眸光,似有似无,自已经闭眼休憩的荆梵音身上掠过,鲜红的薄唇,勾出抹饶有兴味的笑,最后目光落在尹臣身上,示意可以起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我被锁了三次!明明都是走剧情,男女主小手手都没碰一下,连编编都说我怎么这么倒霉tt最后还是编编帮我弄了下,放出来了。啊~我爱她!当然!我也爱你们~v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fathoecate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眼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05   私人客机飞行平稳,除了偶尔被刺眼的阳光吵醒,荆梵音觉得,这一路睡得还是很舒服的。   等飞机停好,荆梵音被靡音摇醒,迷迷糊糊跟着下了飞机,单脚蹦进车里,又是半路小憩,终于到了尹宅门前。   荆梵音打了个哈欠,发现尹家其实挺朴实的,又或者是她过来这快一个月,已经差不多适应了有钱人的奢华生活模式。   她站在庄严肃穆的庞大中式大宅前,侧面好几排站姿标准的佣人,为首是尹宅另一位管家,外宅管家尹术。荆梵音面对这样的大排场,竟没有过多震惊,很快便坦然接受了。   占地面积广阔的尹宅只有三层,而第三层是尹似槿的专属领地,任何人不得随意上去,就算是管家尹臣都需要事先向尹似槿请示。   控制欲有点重啊。   荆梵音又打了个哈欠,心想着。   在佣人的搀扶下,荆梵音回到房间,没时间打量房间内部结构装潢风格,看见那张粉色大床,她就直接倒上去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还是有人敲门把她吵醒的。   荆梵音迷迷糊糊睁眼,哑着嗓子喊了声:“请进。”   进来的女人推着餐车,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是个很漂亮温婉的阿姨。   荆梵音坐起来。   漂亮阿姨将餐车推到落地窗前的欧式小圆桌旁边,一边将盛有食物的银盘摆上桌,一边亲切地向她唠叨道:“你这一睡直接把晚饭都给睡了过去,还好臣叔今天是在楼上伺候少爷用餐,没有时间下来,否则看你这么怠惰,又得教育你了。快起来吧,可别饿坏了。”   荆梵音“啊”了声,一脸茫然地掀开被子,准备跳过去。脑子里却全是问号,这漂亮阿姨是谁,她应该怎么称呼,这么关心她,看来关系不一般啊。   有点难搞。   荆梵音刚一只脚踩柔软的地毯上,还没来及蹦起来,那漂亮阿姨就赶紧来扶她了。   一双富有岁月痕迹却仍纤细的手,抓着她胳膊,小心翼翼扶着她慢行,嘴里还满是心疼地问:“阿梵,你这脚是怎么回事?上午刚进门时,看你一蹦一蹦的,我就想问了。怎么伤的?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有告诉少爷吗?”   告诉尹似槿?   荆梵音懵逼地侧目,看了眼漂亮阿姨满脸的忧心,又收回,决定沉默。   被阿姨扶着在欧式小桌前坐下,窗外已经是霞光最后一层淡色,夜幕刷下,浅白的月勾挂上,室内被温暖的暖白色光芒笼罩,光粒分布均匀,甚至都找不到光源在哪里。   荆梵音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下这个房间,粉色与奶白色为主调,空间十分开阔,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最初设计应该就是以舒适温馨为主。   她目光刚收回,就见那漂亮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对面,此刻正一瞬不瞬,满目担忧地凝望着她,太过专注认真,就像是看着游子归来的慈母。   荆梵音一个激灵,心里有点慌,只能故作镇定冲她微微一笑,随后低头,拿起餐具开始吃饭。   一份虾仁香草意面,一份蔬菜沙拉,再一杯果汁。   睡了快一个白天,荆梵音果然是饿了,吃得很香,没多久就把意面解决,喝下半杯果汁,又准备继续解决蔬菜沙拉。   “阿梵?”   对面漂亮阿姨又出声了。   语气有点犹豫。   荆梵音顿住,叼着一片菜叶子,茫然抬眸望过去。   什么事?   漂亮阿姨皱眉:“先把食物咽下去。”   荆梵音差点噎着,红了脸,低头快速努动嘴巴,把菜叶子吃进去咀嚼吞咽。   咽下去后,她拿起餐巾擦擦嘴,然后再抬头,望过去问:“……什么事?”   “阿梵……”漂亮阿姨面露犹疑,声音很轻,“学校是不是有人对你不好?你这次回来,怎么不仅受伤,还连最基本的就餐礼仪都……”   她话又顿住,眼眸一垂,看去桌上的空盘子,无意识地嘟囔出一声,“而且食量怎么也变大了这么多呢……”   荆梵音:“?”   多?   荆梵音目光惊恐,在空盘子和漂亮阿姨困惑的脸上,来回扫视。   一盘意面半杯果汁,蔬菜沙拉才两口,这就多了吗?以前原身饭量得多小?   完了,以后饭都吃不饱了。   荆梵音摸了摸肚子,垂涎地看着面前的蔬菜沙拉,咽了口唾沫,说:“其实,我已经吃饱了……就是怕不吃完,会辜负您特地给我送来的好意。”   “去一趟学校回来,怎么还跟蔓姨生分了?以前练习礼仪,伤了腿,下不了床的时候,哪天不是蔓姨亲自来给你送饭?”   蔓梅笑了下,将桌上的餐食一一收拾回餐车。   “吃不完就不要强撑,蔓姨还不知道你那点食量?要是撑坏了,才是要让蔓姨担心呢。”   荆梵音心疼地看着沙拉被收回去,最后见果汁也快不保的时候,连忙双手抓住玻璃杯,迎上蔓梅询问的目光,她微笑说:“蔓姨,这半杯果汁就留下吧,万一我等会儿渴了呢。”   蔓梅嗔了她眼,笑话她难得孩子气,收拾好了桌面,又跟她聊了好些话。说今天看见她们跟少爷一起回来,她很高兴,让荆梵音一定好好表现,不要惹少爷不悦。说她知道阿梵性子内向,不如靡音活泼惹人喜爱,但阿梵也不需要在意,好姑娘总是会遇到好姻缘的,她就不觉得阿梵比靡音差。   荆梵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姑娘,她只知道她没吃饱,听着蔓梅说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盘没来得及入肚的蔬菜沙拉。   等蔓梅说够了离开,荆梵音喝掉半杯果汁,还是觉得没饱,心情不好,又跑床上趴着,然后趴着趴着,不小心又睡着了。   三楼南面亮着一豆灯色。   淡黄灯晕如潮汐,满室繁花寂静绽放。   冰青色琉璃花窗紧闭,尹似槿白衣袖挽到小臂上,黑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他站在一盆月季前,带着手套,正细心修剪枝叶。   敞开的木门外,没有影子,只有声音传进来:“少爷,李司机到了。”   是尹臣的声音。   阁楼花房倾泻出温柔的淡黄光芒,投在木门外的地上,形成一道梯形光痕。   此刻尹臣,便带着专门负责接送梵音与靡音的司机李伯,站在梯形光痕侧面,以避免形成人影。   这是尹似槿的规矩,谁也不能进他的花房,即使是人影,也不能出现在门口光亮中,打搅他花房的宁静。   尹似槿手中的剪子没停,嗯了声,问:“迎新晚会那晚,她们有用车吗?”   门外,李伯迟疑一下,下意识看向尹臣,见尹臣若有所思地蹙眉,才猛然回神少爷问的是他,连忙答道:“回少爷,有的,除了去晚会场所,后来梵音小姐还叫我送靡音小姐去了一趟医务室。”   尹似槿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嗯了声,说:“这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李伯应是,率先离开了,而管家尹臣,没听到吩咐,仍立在门外,没动。   过了良晌,花房中,尹似槿停下剪子,稍退半步,观察被他修剪枝叶后月季的整体轮廓,似乎觉得尚算满意,他放下剪子,一边脱掉白手套,一边轻声问:“梵音,是什么时候学的拉丁?”   问出这一声时,他眼前似又出现了那晚如黑猫般灵动的少女,时而狡诈,时而可怜,尤其是一瘸一拐微笑冲人比中指那幕,可爱得真让人啼笑皆非。   尹似槿勾了下薄唇,又慢慢压平唇角,鸦青色长睫下,溢出丝丝骇人的冷光。   真不听话。   怎么能擅自做主呢。   门外尹臣也是茫然。按照少爷的指示,靡音从小练习歌舞,梵音自幼修习琴画,连授课都是分开。曾也有一次,梵音偷学靡音做舞蹈动作,他得知,训诫过梵音后,便不曾见她再犯。   可这次……   尹臣眉心更紧,也只能答道:“或许是,跟着靡音学了些。”   花房中陷入沉寂。   良久没有声音传出来。   尹臣紧张地候着。   又是好一会儿,里头传出轻微吱呀响动,随后才听见尹似槿吩咐:“下去吧。”   尹臣应是,脚下几乎无声地离开。   尹似槿将工作台上修剪好的月季,搬到室内左侧花架上,脚下的木质地板发出吱呀轻响。   他爱怜地抚摸着月季花枝上,修剪过的切口,少顷收回目光垂下手。他徐徐转眸,望去旁边老琉璃花窗窗台前,细颈玻璃瓶中,一枝已然绽放的白玫瑰。   尹似槿两步走到白玫瑰跟前,修长的指拨开白色的花瓣,瞧见里面红艳似火的蕊。   白玫瑰生出了红蕊。   真有趣。   经过冰青色琉璃花窗的折射反射,光芒变得诡谲幽暗,侧映在少年白皙面庞上,一半如天使,一半似魔鬼,生动犹若最稀有珍贵的皇蛾阴阳蝶。   尹似槿笑唇天然,望着玻璃瓶中的白玫瑰,温柔地兀自呢喃:“你能活多久呢?”   -   荆梵音被饿醒了。   一看手机,凌晨两点。   荆梵音:“……”   吃不饱的日子,再有钱也没用!   荆梵音出离悲愤,更加坚定了离开尹家,远离这些剧情核心人物的决心。   迎新晚会那天受伤回去,当晚她就想明白了,要想摆脱二十三岁横死的悲剧命运,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跟剧情反着走,只要她离开了尹家,后面的剧情线就会被全部打乱。   而且待在尹家也没什么好的,在学校被人看不起,被欺负,在尹宅也要谨小慎微。活得真憋屈。   荆梵音扶着周围能碰到的东西,慢慢挪到门边,开门,先探颗脑袋出去瞧瞧看,见一片昏暗没人,这才尽量减轻声音蹦出去。   她磨磨蹭蹭,费了半天功夫,终于到了楼梯口,身后就忽然响起了声音。   “你这么晚不睡,跑出来做什么?”   老年人的声音,微微沙哑,却中气十足。   荆梵音吓了一跳,差点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晃了两晃,她稳住身形,缩紧肩膀回头,睁圆了眼瞧清是尹臣。   靠着楼梯扶手,荆梵音拍拍心口,闭眼深呼吸。   吓死她了!   “梵音,问你话,这么晚不睡,出来做什么?腿脚不便就不要出来活动,万一弄出动静,会吵到少爷休息。”   您老不也没睡吗?   凌晨两点,还这么清醒,精神比她还好。   荆梵音缓过气,回答说:“我有点渴……”   尹臣望着她,眼角布满了皱纹,平时笑的时候,满面慈和,这会儿没笑,便透出沉重的老者威严。   荆梵音有点紧张,半会儿,才听见尹臣形同训斥般勒令:“回去。”   荆梵音:“……”   两人沉默对视。   许久,还是荆梵音败下阵,“哦”了声,又慢慢蹦回房里。   这地方不能待了,再待下去,不是憋屈死,都会被饿死!荆梵音重新躺上床,一拉被子狠狠给自己盖好,磨着牙想。   漆黑宁静中,忽然一声“咕噜”从被子里传出。   独自一人的尴尬。   “唉……”   荆梵音长长叹声气,抽抽鼻子,被子下揉着肚子,心里默默想:委屈你了,等我离开了这里,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绝不让你再饿哭!   至于现在……还是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   -   周末结束,荆梵音和靡音又乘上尹似槿的私人飞机,飞回学校。   下飞机来到停车场,李伯竟然没来,尹似槿破天荒让她们同车。   靡音高兴得脸上喜色不断,荆梵音倒是没什么感觉,坐上了加长商务车。   司机听尹似槿吩咐,先送她们回公寓,车停在人来人往的公寓入口处,靡音率先推开车门下车,然后伸手,将荆梵音扶出来。   来来往往的人纷纷驻足停下,似乎是认出了尹似槿的车,才一会儿工夫,周围就汇聚了一群人,一双双眼睛探究望来。   荆梵音刚下车就感受到了那些目光的炙热。   她抓住靡音的手,想赶紧走,却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身后车内,一道清泠嗓音温柔唤住她。   “梵音。”   尹似槿从车中走下来,站在荆梵音身侧,爱怜地抚上她后脑勺,薄唇勾点笑,琥珀眸中漾着堪称溺爱的光泽。   “都不跟哥哥说再见吗?”他说,“好好养伤,有事记得来找哥哥。”   荆梵音脖子僵硬,慢动作扭头。   少年侧颜染光,温柔得如同大天使长,长身玉立,气质极干净,美而不弱,很能给人安全感。   然而,她如果没记错,原身手机里不超过一个手手指的联系人中,貌似,并没有这位说有事记得找他的哥哥。   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凝聚在她身上目光,愈发复杂灼热,荆梵音心尖微微打颤,忍不住暗忖:他不会……故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哈啾~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06   少年的手虚搭在她后脑勺上,实则根本没碰到她半根发丝。   荆梵音不动神色远离他半步,心里拔凉拔凉的,面上却不得不维持亲和的笑容,就是有点僵。她乖巧点头,说:“好的哥哥,哥哥再见。”   话一说完,不敢再多待下去,荆梵音拉起尚处茫然的靡音,不顾左脚还没好全,就快步穿越人群,跑进公寓。   电梯里,靡音眨眨眼回神了,随即惶恐又遗憾地问:“姐姐,你怎么走这么急?我都来不及跟哥哥说声再见!”   “哥哥刚刚是不是有说让姐姐好好养伤?还说有事我们可以去找哥哥?”   “姐姐,我刚刚没有出现幻听对吧?哥哥真的对我们这么好吗?感觉好像在做梦!”   荆梵音郁闷地面对电梯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很想告诉她,做梦恐怕都比尹似槿突然对她们改变态度要好。谁知道一个满心只有花,永远利益至上的男人,忽然当众对她们和颜悦色是为了什么。   回想起刚刚尹似槿堪称溺爱的眼神,荆梵音觉得自己心口现在都还在打颤,总有不好的预感。   看来是要加快实施她的逃离计划了!   于是,失眠半宿,刚把她的伟大逃跑计划构想三分之一,翌日,荆梵音又面临了一个新问题。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高一新生的数学试卷,是由高数微积分和概率论构成的?   好吧,她知道有些高中有选修教材,可以选修微积分或高数,概率论也会涉及定义概念之类浅显范围的学习,但她手里这张试卷,显然不是考点皮毛的事!   而且他们不是才初中毕业升入高中吗?   这个学校的老师学生都是魔鬼吗,教的学的都这么难的?   荆梵音偷偷环顾一圈阶梯教室,只见其他同学神色如常,除了她,似乎没一个觉得发到他们手里的试卷有问题。   要死了。   大学毕业都快三年了,她哪里还记得这些本来就让她深恶痛绝的东西……   这个变态的学校,这个变态的世界。   荆梵音含泪咬牙,艰难地从脑海中搜刮已经模糊的公式定理,抖着手解题。   看来不走不行了。   就冲着这个学校变态的教学大纲。   ……她就待不下去!   -   中午一点二十分钟。   校报社每周例行采访学生会的主要领导人。   敞亮的会议室,地砖光可鉴人,墙体雪白,大片阳光从落地窗外投入,照耀在造价不菲的红木大型会议桌上。   两名负责采访的同学从开始到现在即将结束,一直都处于难以抑制的兴奋状态,毕竟一年到头,学生会接受校报采访,会长尹似槿都不会出现超过三次。   而他们今天简直走大运,竟然撞上会长临时有空出席。   大片洁净玻璃窗在后,尹似槿背光坐在中间,身侧各坐着一名副会长,左边是负责财物部及办公室工作的安琰,右边打着哈欠的,则是负责校园网络信息安全的步微生。   采访逼近尾声,负责问问题的女生,跟负责记录的男生对视了眼,最后看向中间的会长尹似槿,犹豫问道:“会长,请恕我冒昧,最后一个问题,或许不与学生会工作相关,但我想校内很多同学都会好奇,就是……不知会长个人对高一新生梵音同学,是怎样的评价?”   “梵音?”尹似槿声音很轻,笑了下,琥珀眸微微怔忪片刻,似回忆起了什么,“迎新晚会那天,梵音的拉丁很美,很叫人惊艳不是吗?”   “所以会长忽然对她另眼相待,就是因为她跳的那一支拉丁?”   提问的女同学惊讶了,转瞬又想到,不对啊,那晚跳舞的不是妹妹靡音吗,怎么变成姐姐梵音了?   她看向旁边负责记录的同伴,可同伴也是一脸不知道的表情。   “另眼相待吗?”鸦青睫羽半阖,尹似槿单手支颐,拇指抚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半会儿抬眸一笑道,“如果你是说,我昨天对梵音说的有事记得找哥哥这句话,我想应该不算什么另眼相待。身为学生会会长,帮助同学们解决困难,只是我的分内之事。”   尹似槿声音轻柔,说完后支颐的手放下,温润又说,“我想,今天的采访就先到这里了吧,我和两名副会长还有其他工作,需要赶在下午上课前完成。”   还在思索会长那席话什么意思的女生,猛一下回神,忙说了声是,不敢再多打搅会长,匆匆收拾了东西,跟同伴一起离开。   等人走了,会议室门自动关上,安琰侧头,看向尹似槿,不解地蹙眉:“你以前不会故意针对谁,梵音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尹似槿回眸,眨了眨眼睛,神色懵懂,近乎天真,少顷又眯眼一笑。他站起身,轻拍下安琰的肩,充满善意地劝道:“阿琰,做人不能那么贪心哦。”   他话说完,随即含笑离开。   右侧瘫在椅子上,一脸睡不醒的步微生,又打了个哈欠,惺忪目光追随着尹似槿,等见人走出去,没影了,他抬手打个响指。   “我来翻译一下似槿的话。”   “阿琰,既然看上了妹妹,就不要过多在意姐姐了,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小心找揍哦~”   步微生淘气地说完,不等安琰翻脸,立马捂着嘴笑嘻嘻逃窜出去。   留下安琰一个人心里郁闷。   他这怎么就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   他只是心疼靡音,把靡音当妹妹爱护,却被说得像是有私情一样!而且梵音自上次落水后,的确有些古怪,他不过好奇似槿是否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有意为难梵音。   这步微生,一张嘴皮子,唯恐天下不乱!   安琰叹气摇头,一脸无奈地起身,跟着离开会议室。   -   荆梵音煎熬了一天,终于熬到了放学。   经过一天的洗礼,她深刻意识到这所学校不适合她,智商差距太气人了!   虽然大学因为选了文科类专业,高数微积分什么的,她都是能过就行了。但高中的时候,她数理化成绩也是很优秀的啊!结果上完一天课,荆梵音就开始严重怀疑人生了。   她捧着课本,边走边看,内心很悲愤。   绝对不能让人瞧不起,她也是经历过高考锤炼,认认真真读完了大学的好吗!她必须为自己正名!   荆梵音看得太入神,走着走着不小心就撞着了人,只听一声“哎呀”,被她撞着的女生跌倒在地上,原本捧着的一大摞书也全洒了。   荆梵音略慌,忙把课本收起,弯腰去扶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看得太入神了,没有看见你,真的很抱歉,怎么样,你有没有摔伤哪里?”   那女生摇摇头,眼睛微红,垂眸看着地上洒一地的书,小声说:“这也不能全怪你,我抱的书太多了,要不刚刚我应该能看见躲开的。”   荆梵音觉得这女生很真诚,看地上那么多书,又想到自己刚撞了人,是应该做点什么道歉的,于是她提议道:“这样吧,你这些书是要搬到哪里?我帮你分担一部分,算是道歉好吗?”   女生推辞了两次,最后还是羞涩地答应下来。   荆梵音抱着半摞书,跟女生并肩走,因为左脚伤没痊愈,走得有些慢,而这女生人还挺好,故意放慢脚步等她,还会主动跟她找话说。   两人说说笑笑,等走得越发僻静了,荆梵音才发现不对。   她停住脚步,一看四周杂草丛生,仿佛走进了哪个蛮荒之地。   “我们这……是不是走错路了?”荆梵音问。   “没走错。”身后一堵爬满青苔的墙后,走出一个高大的红发女生,“这里就是你该待的地方啊,残垣断壁配残花败柳,最合适了不是吗?”   “你说得这么委婉,人家只会跳拉丁勾引男同学,怎么听得明白嘛。”   另一个方向,一连声的娇笑,墙漆褪落的旧楼后,走出来的,是迎新晚会那晚,被荆梵音比过中指的红裙女生。   今天这女生穿了英伦风藏青色制服,双腿修长,身段窈窕,但脸还是那么面目可憎。   荆梵音没工夫跟她们扯皮,也不去看那个跟她一路走来说说笑笑的女生,猜都知道是一伙的。她吞了口唾沫,目光闪烁,余光寻找突破口,想要伺机逃跑。   别说她这副弱鸡身子打不打得过,就算打得过,一想到女生打架扯头发抓脸那套,她就头皮发麻。   然而,没等她找到可以突围的缺口,就被人察觉了心思。   那晚趾高气扬的红裙女生说:“咱们梵音同学,看着像是想逃跑呢。”   青苔墙那边的高大女生哼了声:“想跑?都走到这里了,不去看看你接下来要住几天的地方,想跑哪儿去啊?”   高大女生双手击掌两声。   身后忽然蹿出两个膘肥体壮,看起来像练相扑的……女孩子。   一出现就直接朝荆梵音扑过来。   荆梵音吓得脸都白了,扔了手里的书,叫都来不及叫,撒开腿就跑,刚跑了两步……就被相扑女孩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大姐,不不不,美丽的小姐姐们,你们不要冲动,不是说学生会禁止打架逞凶吗?你们这样要是被学生会知道了……”   荆梵音两只手被一个相扑女孩抓着,两条腿被另一个相扑女孩抓着,正在朝一间爬满藤蔓内里漆黑的屋子走。   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们打架了吗?”   “没有啊,我们……只是请她住两晚。”   “对嘛,梵音同学恐怕还不知道,这屋子很有来历的。以前啊,这座岛还没被尹家卖下来的时候,曾经住着一个怪人。那怪人长得奇丑无比,身上总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听说是小孩子的奶香味和人的血味。”   “对!没错!后来呢,尹家买下了这座岛,建起了学校,那个怪人却不知所终了。”   “可是后来建学校的时候,这片地原本也是要征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施工过程中,总有人离奇死去,死法凄惨。”   “还有人说,晚上会在树上看见一些小孩的肢体,还能听见草丛里有人走过的脚步声。”   “那些工人都怕死,不敢再接这份工作,所以这块地就这么一直荒着。”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整座岛的禁地。”   “梵音同学,你说,晚上那个怪人,会不会来找你啊?”   “如果见到了,一定要跟人家多说话哟,寂寞了这么久,难得有人陪~”   “要不,跳支舞给人家看,也很浪漫嘛。”   铁门外两个小巫婆,一唱一和走了,那个引荆梵音来的羞涩女生,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追上去,很怯懦地劝。   “要……要不……我们就关她一下,天黑前放出来好了,她毕竟是会长的妹妹,昨天不是才有人看见会长亲自送……”   “什么妹妹?尹家这一辈的,除了咱们会长尹似槿,哪里还有什么山鸡野雀,别什么劣质品都拿来跟咱们会长相提并论。”   “行了,你别担心。我在校报社工作的闺蜜都说了,她今天采访会长,会长亲口说的,没什么另眼相待,不会有事的。”   荆梵音透过长满锈的铁窗望见人走远了,忽然很想喊住她们,问一声,管饭吗?   唉……也不知道要关她多久,靡音会不会发现她不在,能不能来救她。   书包手机什么的,全部被那两个相扑女孩扔外面了,荆梵音喊了两声,有人吗,救命,发现别说人了,鸟都没一只。   又叹了声气,她觉得还是保存体力好了,转过身,找到一个勉强可以坐,不知道以前用来装什么的大铁皮箱子。   并膝,双手托脸,发了会儿呆,荆梵音觉得无聊,拾起地上几颗碎石子,随意砸向对面的墙,一颗不小心弹回来,击中她脚踝边大铁皮箱子的锁带。   “哐当”一声。   荆梵音屁股下忽然一空,叫都来不及叫,人就瞬间跌了进去。   等她落地,疼得浑身像散架,泪花直冒。深吸几口气睁开眼,荆梵音朝上一看,看见漆黑的屋顶,心里差点骂娘,这种地方怎么还有机关?!   不会是走的那两个小巫婆弄的吧?   关她还不够,还要这么整她?   荆梵音爬起来,想找办法上去,看见一纵排铁栏杆,看着是能爬上去的。   她还没动,右侧忽然有点亮光,一回头,一条幽静的地下长廊映入眼中。   荆梵音:“……”   这么刺激的吗?   确定她穿的是狗血言情总裁文,不是什么盗墓小说?   看看铁栏杆,再看看那条长廊,荆梵音犹豫了两秒,向长廊走去,死就死了,反正上去了也是被关着无聊扔石子。   荆梵音没想到的是,这条长廊有点长,等她走得都冒汗了,体力不行,要扶墙了,才看见一道木质的门。   荆梵音扶墙缓了口气,高兴地露出笑容,终于走到头了,对她这个体力废来说,也太不容易了。   到达终点的喜悦,让她恢复了点力气,加快脚步走到木门前,琢磨了下,拨开插栓,门一打开,首先闻到一阵清香。   是鲜花的味道。   荆梵音更开心了,迫不及待走出木门。   从幽暗迈入光亮中,荆梵音刚瞧出这是一间巨大的玻璃花房。   还来不及惊讶。   她就与木门前方,黑色皮质欧式沙发上悠悠醒转的少年,四目相对上了。   荆梵音:“……”   笑容僵住。   “过来……”   微哑轻悄的唤声响起。   沙发上,尹似槿歪脑袋望来,薄薄的眼皮半掀,微蹙眉,脸上是被吵醒的浅淡不悦。   荆梵音没过去。   她甚至在后退。   还没退半步,就见尹似槿合眼,又说:“梵音,我话不喜欢说第二遍。”   轻懒的嗓音,低空飘来,温柔与暴戾矛盾并存。   神一般的少年。   荆梵音:好的,她现在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眼睛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07   荆梵音慢吞吞挪过去。   在她挪过去的过程中,皮质黑沙发上,尹似槿半起身,靠住一侧沙发扶手,曲起条腿,微拢眉心,单手揉起太阳穴,似乎有些精神不适,又不像是仅仅因为被吵醒。   荆梵音小心观察,在距离沙发一步的距离站定,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伸出根漂亮食指点了点自己身侧的位置,语气慵懒偏冷:“坐下。”   荆梵音垂眸,瞧见那根点在黑沙发皮质表面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笔直,冷肌似白玉,指甲形状圆润,修剪得很干净。   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莫名让人胆寒。   荆梵音看着看着,眉心不由皱起,蹑手蹑脚坐过去,心里忐忑,不敢坐实,大半边屁股都是悬空,腰背挺起,双手放腿上,精神很紧绷。   果然,路不能乱走,门不能乱开。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顺着铁栏杆爬回小黑屋,继续扔她的石头。   总好过跟这位少爷大眼瞪小眼。   她现在终于有点明白,靡音为什么提到这位少爷,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受惊小白兔模样了。天生气场强弱悬殊太大,要是有个什么精神力评级系统,这位妥妥顶级n个s,普通人在他面前,恐怕瞬间就要被秒成渣渣。   尹似槿放下揉太阳穴的手,这会儿没笑,只是薄唇唇角天然有段上翘弧度,初见是很温柔的面相。他净薄的眼皮懒懒掀开,睫下掩映双琥珀眸,色泽极其干净,无丝毫瑕垢。   半晌,荆梵音才终于听见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荆梵音条件反射,脱口就说:“开错门了。”   荆梵音:“……”   她能不能重新说。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保证一定经过脑子再开口说话。   要死了。   她的智商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家出走了。   荆梵音囧得想找个洞钻,却不料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她抬头,看见尹似槿笑得很真实,那双澄澈到从来瞧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此刻明亮异常,像装满了星辰。   然而……   笑点在哪里?   荆梵音很困惑,但看他笑得那么开心,自己再木着张脸,似乎不太友好,她也咧嘴笑,又尴尬地忍不住抬起手想摸摸后颈。   手刚抬起来,还没伸到脖子后,小臂忽然爬上一阵冰凉。   荆梵音一哆嗦,下意识想躲,却听见他一声,“别动。”   冰凉的指腹,贴着肌肤一路滑过腕骨,最后两指捏着她柔软的掌心,微向下一折,将她腕心一圈红印显露出来。   全程,荆梵音浑身都在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为什么他手这么冷?   冷血动物吗?   被他手指抚摸过的地方,就跟被蛇爬过一样。   太渗人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受伤了?”   仿佛没有发现荆梵音任何不适,尹似槿半敛眼眸,拇指指腹摩挲在她腕心一圈红印上,问话语气也充满了温柔的关切。   荆梵音最后颤了颤,听了他问的话回神,看去自己腕心,想起来,应该是先前被相扑女孩抓住手腕的时候,勒出来的红印。   露出一抹官方笑容,她说:“没什么,自己不小心弄的。”她顺便悄悄抽回了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抓住手腕。   尹似槿半倚着沙发扶手,任那小手从他指间溜走,不再出声,只认真看了她许久,看得荆梵音浑身又开始发毛了,才听见他终于出声:“梵音不喜欢哥哥。”   肯定的语气,声音轻极了。   荆梵音蓦然僵硬,聪明地立即否认:“不,怎么会,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呵呵呵……”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真诚。   但是好难啊。   可能也是觉得她笑得太难看,让人不忍直视,尹似槿垂眸,手伸过去,钻进她手心下,轻而易举又将她手心翻过来,再度露出腕心那一圈红印。   他冰冷的指腹,若有似无在那红印上轻扫,像冬日鹅羽不经意擦过,他仍垂着眸,问:“那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哥哥呢?”   尹似槿幽幽说完,抬眸看向她眼睛,唇角勾起点笑,眸子却清浅得透出骇人冷意。   荆梵音心脏骤然一缩,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她竟然在这位少爷面前撒谎。   忽然想起小黑屋外,那两个小巫婆一唱一和说的话。   ——你说得这么委婉,人家只会跳拉丁勾引男同学,怎么听得明白嘛。   ——要……要不……我们就关她一下,天黑前放出来好了,她毕竟是会长的妹妹,昨天不是才有人看见会长亲自送……   ——什么妹妹?尹家这一辈的,除了咱们会长尹似槿,哪里还有什么山鸡野雀,别什么劣质品都拿来跟咱们会长相提并论。   ——行了,你别担心。我在校报社工作的闺蜜都说了,她今天采访会长,会长亲口说的,没什么另眼相待,不会有事的。   再回忆昨天尹似槿突然当众对她关怀备加。   好了,真相大白,想整她的根本不是那两个小巫婆,而是眼前这位让人完全捉摸不透的大少爷,尹似槿。   但荆梵音想不明白,她才来多久,怎么得罪他了?还是说,早在她来之前,原身得罪的?   荆梵音想得太认真,脸上假笑没维持住,默默与尹似槿对视,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黑沙发上,尹似槿慵懒靠着沙发扶手,一边轻抚她的手腕,一边似笑非笑看着她陷入思考后,时而拢眉疑惑,时而眨眼懵懂的可爱神情。   比以前有趣多了。   但可惜。   他不喜欢别人擅自动他东西。   即使是一件不用太在意的玩具。   荆梵音是想出了神,尹似槿却是故意纵容,悠闲欣赏。   玻璃花房庞大,清香满溢,各种花卉争妍斗艳,不顾季节规律,繁茂生长。   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踏碎了静谧。   那人走进玻璃花房几步,看见会长身旁还坐着个人,一时诧异,步子停住。   尹似槿举目望过去,问:“什么事?”   荆梵音听见他这一声,倏然回神,愣了下,扭头看去,看见一个身着英伦风藏青色制服的男生,站在霞光浓郁的玻璃屋入口。   那男生匆匆看了她眼,便立即收回疑惑的目光,冲尹似槿低了低头,说道:“会长,已经查实德瓦街四十七号户主的确在售岛内违禁物,请问会长是否需要前去查看?还是直接处置?”   尹似槿听闻,坐起身,迈下沙发,“先去看看。”他拾起挂在沙发背上的制服外套,搭在臂上,回眸又说,“梵音也去。”   得知尹似槿有工作要走,正准备高兴的荆梵音:“……”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心情很糟糕。   -   加长商务车停在德瓦街四十七号门口,尹似槿确认了,这位户主的确在售岛内违禁物——香烟。他随即让人叫来警察,要驱逐这位户主出岛,并剥夺岛内居民身份。   无论那户主怎么哭求告饶都没用,警察来得太迅速,很快便将人给带走了。   荆梵音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座岛是尹家产业,而尹似槿就是这座岛的主人。   “……”   看看人家的十六岁。   长得帅又有钱,粉丝一大堆,还是一岛之主。   再想想看自己十六岁那会儿……算了不想了,想了只会更伤心。   荆梵音无声叹息一下,跟着尹似槿走出德瓦街四十七号。尹似槿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长长德瓦街在初临的夜幕下,亮起了一盏盏街灯,营造出上世纪古典人文的浪漫。   街上人不算多,显得很清静。   荆梵音抬头,越过尹似槿发顶,看见天头弯弯的白月,浅浅一抹,还有半角藏在屋檐下,此时星辰还没完全显现,要是再晚一些应该会更美。   她内心想象着,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块漆黑的东西从上空落下来。   “小心!”   荆梵音下意识冲上去,从后面抱住尹似槿,用力倾身朝一边倒去。   什么表面粗糙的东西,急速擦过她手臂,立时生出一片火辣的疼,随后听一声“嘭”,东西落地。   荆梵音吓愣了会儿,才睁开眼看,发现那东西就砸落在她脚边。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荆梵音吓得一直大喘气,脸苍白,愣愣地看着地上碎裂的花盆,回不过神。   直到听见一声沉冷的,“七楼。”   “是。”好像有人转身走了。   又有人紧张询问:“会长,您有没有事?”   尹似槿没回那人,而是扭头看向了荆梵音。   这时荆梵音也回神了,发现自己还抱着他,一个激灵立马松开手,朝后退。   但脚后有花盆的碎片,她没注意踩着了,还没踩实,就被尹似槿抓住胳膊,又拉了回来。   尹似槿望了会儿她吓得苍白的小脸,浅眸微转,视线落在她被擦伤,正不断往外溢出鲜血的手臂,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   鸦青色的睫羽微微阖下寸许,鲜红的薄唇勾起点温柔笑意,凝视的眼眸中光色清澈无垢。   许久,才听见他出声。   “又受伤了。”语气很轻柔,尹似槿唇角落下,抬起来的精致面庞上,浮现一抹怜惜与困惑交织的迷茫神色,“你为什么总在受伤呢?” 第8章 08   荆梵音也很想问。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回到明亮如昼的玻璃屋,四周灯色葳蕤,头顶星辰密布,月色已然浓郁。   荆梵音坐在那张面对木门的古典皮质黑沙发上,旁边尹似槿刚用酒精给她清洗了一遍伤口,此刻正拿起镊子,准备给她挑出伤口里的碎枝叶木屑。   荆梵音小脸惨白,额上冷汗直冒,盯着尹似槿手里的镊子,只觉那尖头冷光熠熠,她心尖也跟着颤巍巍,等到镊子尖跟她伤口只剩一毫米距离时,她猛然一抖,抽手想逃。   可还没等她跳起来,胳膊就被冰冷的指尖掐住,听见尹似槿说,“别动。”   他语气幽沉,略带冷意,一刹那就让荆梵音僵直坐立,不敢乱动了,含着两泡眼泪,揪紧了腿上的百褶裙裙摆,努力忍耐。   可等冰冷的镊子尖触碰到火辣辣的伤口时,荆梵音还是忍不住哆嗦一下,期期艾艾地说,“你、你轻一点……”   尹似槿仿佛没听见,脸上表情淡然,整个人冷漠而精致,手上动作却很稳。泛着银光的镊子与他冷肌白皮修长的手竟相得益彰,要不是情况不对,荆梵音还能好好品味一番。   但现如今,她是没闲心欣赏了,慌怕得不行,想不通当时的自己怎么能那么英勇,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要是那花盆的角度再刁钻一点,见血的可能就不是她手臂,而是她脑袋了。   不过她倒是不后悔就是了,伤条胳膊,总比眼睁睁看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没了好。   即使这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人。   荆梵音红着眼睛,隔了老远,还自我安慰似的,冲自己伤口的方向吹气。   尹似槿半垂的眼睫经风轻动,似有所感,抬头看过去,便见受伤的小人,鼻尖眼眶红通通,一双清媚的桃花眼湿亮,小脸苍白,腮帮鼓动,使劲吹气的小嘴被咬得嫣红,好不可怜。   “后悔吗?”他忽然问了声,声音很温柔,薄唇带点笑,可眸中仍是清澈净透,不带情绪,仿佛不管她怎么回答,都无关紧要,他只是兴致来了随口一问。   荆梵音一瞬间觉得自己救了只白眼狼,心里憋屈,犟起性子,硬声硬气说:“不后悔!”   可她刚硬气完,又秒怂,心虚地想自己这语气是不是不太好。要知道这位好像本来就看她不顺眼,手上又有权有势,不久前才驱逐一人离岛,还剥夺了人家岛内居民身份。要是再被她的话冒犯了,会不会一时气不过,把她扔海里去喂鲨鱼?   荆梵音小小抽口凉气,觉得自己真是冲动,琢磨着要不要亡羊补牢,说点软话讨好下。   结果还没等她想到该说什么好话弥补,就见尹似槿徐徐扬开唇笑了声,笑声清幽似箜篌一声轻鸣,那琥珀眸中光色纯然,犹如黄昏之际,为归家人照亮前路的最后一抹暖芒。   一声轻笑后,又听他奖赏似的说了句,“梵音真乖。”   荆梵音:“……”   这哄闹脾气的家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位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算了,您老高兴就好,她还是闭嘴吧,多说多错,等包扎完了她就走人,以后能躲则躲,努力降低存在感,一定要苟到她离开这里那天!   最后一圈纱布缠上,尹似槿手艺精湛,包扎得干净又漂亮,连结打在哪里都瞧不出来。   荆梵音左右看了看,露出满意的微笑,正准备起身说再见,就见尹似槿捋下白衬衣袖子,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说:“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后,还是来这里,我给你换纱布。”   每天??   荆梵音面露震惊。   看了看她纤细胳膊上漂亮的包扎处,荆梵音连忙摇头,刚想说不必了,她这都是小伤,完全不需要每天换纱布这么麻烦,要是耽误少爷您的工作学习,那她多过意不去……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玻璃屋入口处,走进来两个人。一个瘦高挺拔的男生,今天下午也是他来向尹似槿报告,德瓦街四十七号户主售卖违禁物的事。一个懦懦怯怯的小女孩,金发碧眼很漂亮,揪着手指,脸上的神情敏感又警惕。   就是那男生,领着小女孩走进玻璃屋,在荆梵音拒绝尹似槿的好意前,出声道:“会长,先前在德瓦街四十七号,从七楼将花盆扔下来的就是这名女孩,她已经承认花盆是她的。”   听了那男生的话,荆梵音很吃惊,随后就想,肯定是误会,大约是小女孩在家胡闹玩耍,不小心把花盆推了出去。   她见小女孩很紧张,就扬起笑,想让女孩冷静下来,好好解释,尹似槿应该能……   “是我砸的哪又怎样!你这个坏人魔鬼!两个月前你才赶走了查理叔叔,今天又把欧文叔叔也赶走了!你是坏人,是该下地狱的魔鬼!”   荆梵音震惊了,现在的小孩真勇猛。她不自觉侧目,偷瞧尹似槿的脸色,琢磨着要是尹似槿一声令下,让人把小女孩扔海里喂鲨鱼,她要不要出声劝,劝了有没有用……   却见人家尹少爷安然若素,似乎完全不将小女孩冒犯的话放眼里,仍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了药箱,向后靠去沙发背,与荆梵音并肩坐,长腿交叠,双手优雅搭在膝头。   他看向那女孩,思考性的拢了拢眉,漫不经心开口,“两个月前,查理……”勾唇笑了下,“那位私下向未成年者售卖红酒的白人先生?”   领小女孩进来的男生点头说:“是的,会长。”   “这女孩,跟那两位不讨人喜欢的先生是什么关系?”尹似槿问。   那男生低头答:“听周围邻居说,那两位先生经常给周围的孩子买东西,衣服鞋子学习用具,如果遇到有困难的,也从不吝啬资助。”   尹似槿幽幽“嗯”了声,勾起唇角,话音带笑:“花钱买人心,花的还是非法所得。果然是两位不讨人喜欢的先生呢……”   “你才不讨人喜欢,你这个暴君!查理叔叔说过,在岛外卖香烟与红酒都是被允许的。只有你!因为自己不喜欢,所以就强迫别人不准买卖。你是暴君,恶魔,撒旦!”   似乎是见没人对她不利,小女孩勇气越来越足,指着尹似槿的鼻子又是一通骂。   荆梵音听得心尖直跳,眼睛抽筋似的,不断往旁边瞟,生怕旁边人一个不高兴,也懒得扔海里喂鲨鱼了,直接就近埋土里,给他的花当花肥。   眼见着尹似槿那双漂亮的眼眸缓缓眯起,荆梵音斗胆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好孩子,你查理叔叔只告诉你在岛外,烟酒允许售卖,但他却没告诉你,就算是在岛外,烟酒也是不允许向未成年人售卖的。而这座岛上,多数都是学生,尹……尹会长定下不允许在岛内售卖烟酒的规定,或许就是基于这层考虑。”   荆梵音说完,绽放缓和气氛的温柔笑容,看向尹似槿,轻声问,“对吧,会长。”   尹似槿回头,脸上隐隐露出抹为难神色,半晌,见她执意寻求他的认可,笑得小脸都快僵了,才好心“唔”了一声。   他蹙起白瓷般的眉心,缓声说,“我倒没想那么多,会定下这个规矩,的确是因为我讨厌烟味,厌恶酗酒者。”最后仿佛怕说得不够清楚,他还补了一刀,“这丫头说的倒没错。”   荆梵音:“……”   笑脸一寸寸垮下去。   什么是猪队友,这种就是。   别看长得一副天妒人怨的精致样,脑子不清醒,一样拆队友的台!   算了算了,人家少爷高兴就好,她还是老实装木头,等着一会儿大赦放行好了。   荆梵音耷拉下脑袋,垂眸揪着自己衣袖玩,决定将沉默进行到底。   不料过了两秒钟。   尹似槿又蓦然回头,语带轻微的责备,“还有,梵音该叫哥哥。”而不是会长。   荆梵音怔住:“……”   与众不同的人,关注点也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荆梵音噎了一下,内心感慨,继续沉默,当没听见。   最后尹似槿也没把小女孩怎么着,只让那领小女孩来的男生,将她带回家,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小女孩的父母,如何管教,那便是小女孩父母的事了。   荆梵音没想到尹似槿对这件事的处理,这么轻描淡写,毕竟如果今天要不是她,小女孩扔下来那花盆恐怕得把尹似槿脑袋砸出一朵血花。   早知道,她前面就不替他跟小女孩解释那么多了,结果还被拆台,弄得自己贼尴尬。   荆梵音态度良好地说再见,被尹似槿提醒了声,明天记得来换纱布,也没敢再拒绝,干巴巴地应了声“哦”,连忙跟着那男生和小女孩一起走了。   玻璃花房独立于繁星下,荆梵音回眸,莫名觉得它像只硕大的漂流瓶,孤独徜徉于茫茫海面,里面繁花似锦,灯色葳蕤,却无人可共赏。   不算远的距离,透过洁净的玻璃,依稀还能窥见那道修长的身影,缓然行走其间,风轻云淡,形单影只。   路口,车门拉开,秘书部的男生见荆梵音还在回头望着玻璃花房,出声提醒道,“梵音小姐,该上车了,我送您回公寓。”   第一次见有人对她这么客气,荆梵音还愣了下才回神,点头说好,钻进了车里。   -   校内网络安全部。   步微生怀里抱着个抱枕,两条腿搭桌上,打了个哈欠,接到会长尹似槿的电话。   摁下蓝牙耳机接听,压低哈欠尾音,他懒洋洋地问好:“晚上好啊,会长大人……会长大人有什么指教?”   步微生揉了揉总想往下合拢的眼皮,一边听电话,一边看着面前数台电脑屏幕。   “嗯??”他圆眼一睁,被惊得都有点清醒了,“一星期内,不让人欺负梵音?”   “……”   “她为你受伤了?”更震惊了。就似槿那看似纤弱,实则武力值爆表的体格身手,谁能伤得了他?还需要那么小小只的梵音保护?   步微生笑得像个捣蛋孩子,歪脑袋又问:“那一个星期后呢?”   岛内另一角,玻璃花房中。   尹似槿穿过一丛又一丛繁花茂叶,行了一段停住,拨开左手边纠缠得密不透风的紫藤,露出紫藤下一个半人高的掌纹解锁装置平台。   他一手输入掌纹,一手拿着手机,声音极轻,仿佛怕打搅到谁。   “一星期后,她的伤就该好了。”   掌纹录入成功,眼前忽然浮现一片淡紫色光芒,中间徐徐开出隙缝,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道玻璃门,而如果没有输入掌纹解锁,这门恐怕连看都看不见。   隐秘玻璃门内,空间狭窄,除了白色圆台上安静的木槿花,只能再多一人站立。   另一边,校内网络信息安全部门内。   步微生双腿放下,啧了声,摇头,心里直叹似槿心狠,一双白得过分的手,宛如演奏般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他下巴压在抱枕上,嬉皮笑脸地说:“我猜你现在又去看你那盆宝贝木槿花了。”   耳机里传来一声轻笑,霁月清风般,能疏尽人心阴霾。   步微生听见那边似槿笑完后挂了电话,从键盘上抽出一只手,敲了敲桌面,他问:“谁有梵音的照片,给我发一张过来。”   离步微生最近的那人向后一靠,椅子轻微滑动,探颗脑袋问说:“老大,她妹妹靡音的行不行?”   步微生想了想,蹙起眉:“成吧,发过来。”反正俩儿姐妹都长得一个样。   那人应了声,椅子一滑靠近电脑桌,一边给老大发照片,一边好奇地偷偷问:“老大,梵音小学妹为会长受了伤,会长就让老大你亲自看着,不让人欺负梵音小学妹,这么看来,咱们会长还是很善良的嘛,没你平时说得那么心思扭曲,变态吓人啊。”   “你懂个屁!”一个抱枕砸那人后脑勺上,步微生托着下巴,接收了照片,一边输入程序,一边懒洋洋地吊着眼梢说,“木槿有一个传说,象征报恩。”   所以无关善良,似槿只是在近乎病态地完成某人赋予他名字的意义罢了。   一指敲下确定键,整座岛内监控设备连上程序,自动捕捉特定人物,并会同时识别特定人物面部表情变化,一旦对象露出惊恐害怕痛苦之类神情,程序将立即发出警报。   步微生一扬唇角:“搞定!” 第9章 09   荆梵音回到公寓已经过了十一点。   学校公寓没有门禁,只是门口的监控会自动进行面部识别,记录每位学生的进出门时间,夜不归宿者或非本栋公寓住户进入,都将在监控系统中做特别标记。   荆梵音乘电梯上楼,指纹解锁,一进门就见里面灯光明亮。   靡音和安琰坐在她公寓的沙发上,两人间气氛紧张又凝重。   听见开门声,靡音抬头见荆梵音进门,她立即起身:“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之前都去哪儿了?李伯说接不到你,我打你电话也一个晚上都没人听!”   靡音眼眶红红的,看着像是马上要哭,急匆匆要跑到荆梵音跟前,可才走了一步,就差点摔着,随即便被安琰扶住。   安琰蹙眉,让靡音小心,再抬头看向愣在门口的荆梵音:“就算你有什么事,不方便接听电话,也应该想办法告诉靡音一声。你身为她姐姐,即使做不到关心她,也不该再让她为你担心成这样。”   安琰语气冷酷,带着责备。靡音反身抓住他胳膊,让他不要说,她眼泪从眼尾滑过,没入鬓角,一拐一拐地走到荆梵音面前。   荆梵音一进门就遭遇这样的情况,至今还有点懵,等靡音走到她跟前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才发现不对劲。   “你脚怎么了?”荆梵音问。   安琰冷笑:“看来你真的忘了,迎新晚会那晚脚受伤的可不止你一个,只是靡音习惯了忍耐。医生原本是让她留在医院好好休息,可她打不通你电话,放心不下,坚持要回来。”   荆梵音:“……”   虽然安琰说话让人很气,但看靡音这情况,荆梵音还是有一些内疚的。她跟安琰一左一右,扶着靡音去沙发上坐下,让靡音脱了鞋,要看她的伤势。   那晚情况紧急,她也只看见靡音一脚的血,却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现在再看,整个右脚侧面都是肿的,包扎口边沿还泛红,看来是伤口感染发炎了。   荆梵音蹙眉,不由自主露出几分长姐的威严:“伤成这样为什么不说,还要强撑出没事的样子。等感染过深要截肢了,你就哭吧!”   靡音被责怪了也不觉得怎么样,反而挂着眼泪嘻嘻笑,旁边安琰有点听不下去,想说话又被靡音抓住胳膊悄悄制止了。   “琰哥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陪我等了姐姐这么久。”   安琰瞧了靡音两眼,像在看白眼狼,随后又眼神不善地看去荆梵音。但荆梵音更过分,完全当他不存在,不说话也没回眸。   等安琰憋着闷气走了,门一关上,靡音立马像只小奶猫似的黏住荆梵音,抱着她胳膊撒娇道:“姐姐你别怪琰哥哥,他估计也是担心你,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晚不回来的,而且还联系不上人。琰哥哥本来今天学生会还有很多工作,结果都放下了,坚持陪我等你呢。”   荆梵音回头白了她一眼,好奇身为女主,靡音情商是不是太低了点。安琰担心谁不是明摆着的吗,重点也该是陪人而不是等人,结果靡音总爱拉郎配,莫名喜欢把她和安琰搅和在一起。难怪原身会从小暗恋安琰,暗恋那么久。   旁人言语的影响是潜移默化而强大的,尤其是对年纪小的少男少女而言。   就像一个班上被传绯闻的两个人,即使起初没感觉,但被传多了就会不由自主专注对方,而过度关注容易引发假好感,假好感又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或许也是对那人有意思的。   作为旁观者,荆梵音也不知原身对安琰的喜欢,到底是真喜欢,还是久而久之潜移默化的结果,但这也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反正她是要离开这里的,就是怎么离开……着实让人头疼。   又忽然想到明天还要去换纱布,还要见到让人捉摸不透的尹似槿,荆梵音就更头疼得直叹气了。   靡音见姐姐莫名其妙叹气,也不回她话,憋着嘴又好奇地问:“对了姐姐,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没让李叔接你回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荆梵音叹完气,捉了个抱枕抱怀里,双脚缩上沙发,张嘴准备全说了,但猛然想到那条密道,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靡音,万一是尹似槿的禁忌呢?   这尹似槿,她是真的有点怕,气质太邪门了,一会儿像天使般温柔,一会儿又如恶魔般窥伺人心,拿捏不准那位少爷的脾气,荆梵音琢磨着,还是说一半保留一半好了。   于是她将那两个女生把她关小黑屋的事说了,保留了发现密道,遇见尹似槿的事,只说是等到晚上遇见好心人,帮她打开门,她才得以出来的。   至于手机什么的……天太黑了,没找着。   靡音听完,信了,脸上又惊又怕,抱住她,娇滴滴说姐姐还好你没事。   荆梵音觉得这孩子真好骗,十分感慨地拍着她胳膊,安慰说别担心了。   当晚,靡音没回自己房间,坚持留下来要跟姐姐一起睡。荆梵音一脸呆,倒不是嫌弃靡音,而是担心自己睡相不好,万一睡着了踢到靡音的伤脚,伤上加伤,那安琰不得找她拼命。   然而,关键时刻,靡音又使出撒娇绝功,荆梵音几乎秒投降,不得不点头同意了。   晚上熄了灯,两个少女盖一床被子,荆梵音昏昏欲睡,听着靡音在旁边唠唠叨叨说什么,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姐姐忽然也不见了。   荆梵音翻身打哈欠,迷迷糊糊地想,原身虽然命途凄惨了点,但这个妹妹看着是挺真心的,但可惜了,她毕竟不是原身,为了小命,走她是一定要走的。   不知不觉入了睡,一夜无梦,再醒来,跟靡音洗漱好,背着书包各自去教室上课。   这所学校上课的自主性很强,没有明确的班级划分,选了谁的课哪门课就去相应教室,跟大学的制度比较类似。   荆梵音去教室前,先去小黑屋那边,找了下昨天的书包手机,发现手机还有一大半电,高兴之余觉得还挺耐用。   课间休息,荆梵音趴在课桌上,看着手机银行里的巨额存款,伤心叹气。这么多钱,她上辈子见都没见过,好想全部带走啊,但电子交易就是有个坏处,来源去处一查就清楚,如果她一次性取太多了肯定会被怀疑。   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变现呢?   一天取一点?   “喂,你们谁要去买零食饮料,帮我带杯咖啡,我快困死了,等会儿还要上国际经济史,所有无聊课堆一天,简直是玩我!”   “是啊,谁要去买东西,也顺便帮我买杯牛奶吧,早餐没怎么吃,这会儿有点饿了。”   “没人去吗?我想要蛋挞……”   前排的人哀鸿遍野。   荆梵音蹭一下坐直了,眼睛贼亮贼亮。   她离开座位,跑到前排那几个同学面前,露出一抹温柔的官方笑容,问:“你们要买喝的吃的吗?我可以去帮你们买啊!”   “……”众人有点愣。   靡音梵音这对双胞胎,基本是被他们隔绝的存在。靡音倒还好些,性格活泼,还有几个家境在这所学校稍微差点的朋友。而梵音就不同了,几乎与周围同学绝缘,别人不爱搭理她,她也是整天面瘫沉默,除了长得过于漂亮,存在感极低。   这会儿忽然要当同学们的跑腿,又笑得这么伶俐,还真让人反应不过来。   一个女生最先笑了声,笑声轻蔑:“你要帮我们买东西?”   荆梵音一脸真诚地点头。   “好啊,那我要……”那女生一口气点了好些东西,估计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明摆着故意刁难荆梵音,以为她是想讨好他们,那就索性让她讨好到底好了。   荆梵音却不觉得被刁难,非常开心地用手机备忘录一一记录下。   等所有人点完了自己要的,荆梵音粗略算下价格,向每人报了个大致数额,然后一摊手,说,“麻烦先收一半定金,定金不退。”顿一顿,她又忙把最重要的补充上,“哦,只收现金,谢谢!”   众人:“……”   最先开口的那个女生怒了:“我们又不会不给……”   “你们当然不会不给我钱,但亲兄弟明算账,而且说实话,我跟同学们也不算很熟,还是清楚些比较好对吧。再说了,这是第一次,我也没算跑路费。我相信各位少爷小姐不会吝啬这么点零食费,你看现在课间都快过去了,我也得早去早回,帮大家把东西买回来。”   荆梵音打断那女生,不急不慢、不卑不亢解释原因。她话刚说完,就有人不想折腾那么多,只想让荆梵音快点去买回他们要的,说算了算了,又问了遍自己需要付的金额,直接把全款付了。   荆梵音愉快地收了钞票,又接过其他几个人递来的。   听见有人问能不能手机转给她,荆梵音抱歉一笑,说只收现金,那人皱眉,说了声麻烦,问旁边朋友借了点现金,付给了荆梵音。   收好钱,荆梵音快速跑出教室,来到校内商店,迅速点了自己要的,手机支付成功,见东西多,又托了个商店店员,跟她一起把东西抱回了教室。   等饮料零食分发完,上课铃刚好打响。   荆梵音擦了擦额上的汗,坐回位置上。   老师在前面讲课,她就偷偷在桌子底下数钱,一边数一边乐,想到以后不止能这么套现,还能收取跑腿费小赚一笔,就差点笑出猪叫声。   有钱人的钱还挺好赚嘛。   看来她很快就能攒到跑路费,又不会被轻易怀疑了,毕竟是有交易记录的。   一天下来,荆梵音又跑了两次腿,还收取了数额不小的跑腿费,等到下午放学,可能脚伤没全好,活动太多,左脚脚踝有点隐隐作痛了。   她忍着这点不算太严重的痛,让李伯不用来接她,自己打车到了a区,准备进去找尹似槿,却被门口警卫拦住。   荆梵音说明来意,警卫给学生会的秘书处打电话,秘书处却说已经询问过会长,会长并无意愿见一个叫梵音的女孩。   荆梵音呆了呆,紧跟着就被赶走了。   赶走她的警卫帅大叔,还好心劝她:“小姑娘,我知道你们崇拜会长,但不能撒谎啊,我刚要是没确认,真放你进去了,就是失职,要被开除的,你就算想见你们会长,也不能害我啊!”   荆梵音:“……”   说实话,要是可以,她还真不想见。   谁想见一个昨天才叮嘱她来,今天就翻脸无情,把她拦在门口的人啊,哼谁想见谁见,她走人了!   然而,揪着书包带子,打上车,司机问她去哪儿,荆梵音想着想着,叹口气,认怂地报了个地址。   从车上下来,荆梵音安慰自己这不是怂,这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毕竟自己的生杀大权,都在人家手里,不就得老实嘛。   荆梵音垂头丧气,按照昨天的记忆朝前走,走到小黑屋前面,犹豫一下,再叹口气,闷头走进去,摸索着那大铁皮箱子,弄开了机关,一脸委屈顺着铁栏杆爬下去。   又是一条长长长长的路,等她快到尽头时,发现那扇木门正开着。   心里差点骂句娘。   果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尹少爷真的是不想她好过。   擦了擦汗,荆梵音扶墙慢吞吞挪过去,一走过木门,就见尹似槿还是坐在昨天那张黑沙发上,白衣黑裤,身后繁花为景,气质干净出尘,摆弄医药箱的手,修长白净,像上好的冷玉雕琢而成,柔软的黑发与鸦青睫羽,将一双琥珀色浅眸掩映得温柔极了。   好看的人果然都自带消怒气buff。   荆梵音这么看了会儿,一腔怒火已经消了大半,还有一小半支撑着她走过去,因为太累,也顾不上装乖,直接一屁股坐他旁边,脱了书包,就忍不住质问。   “刚刚为什么把我拦在门口?不知道这条路很长,走得很累人吗?”   荆梵音气喘如牛,这会儿说话都两字一顿,鼻音略重,很委屈。   尹似槿眉梢微动,轻笑了声,将酒精伤药、纱布棉签一一摆好,跟着转身去解她手臂上的纱布,一边解,一边缓声问:“很累?”   语气很轻,仿佛柳枝拂过春池,拥有洗涤人心的清澈感。   这一声入耳,加上那冰凉指尖触上她运动后微热的肌肤,很舒服,荆梵音那一小半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微蹙眉心,她淡淡“嗯”了一声。   没了怒气,就猛然又想起彼此的身份差距,荆梵音眨眨眼,觉得自己狗胆很大,想说句缓和话,什么“其实也还好”、“没有太累”之类的。   可她刚张了嘴,声还没发出,就听尹似槿字句尾音幽长,漫不经心含笑说:“哦,原以为梵音自愿帮人跑腿一天,体力应该很好,原来,也是会累的……”   跑腿一天?大脑空白两秒。   荆梵音眨眨眼,蓦然石化:“!!!”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或后天会加更,今天还是有点虚啊orz~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种萝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10   荆梵音慢动作扭头,用一种惊悚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尹似槿。可怕的少年。明明跨越了大半个校区,他是怎么知道她课间都干了什么的?是开天眼了吗?   简直细思极恐……   “呵呵呵……哥哥,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帮人跑腿了?”   她浑身僵硬,心虚地问。   尹似槿动作优雅仔细,正垂眸,慢条斯理地帮她拆下纱布,薄唇勾着点温柔笑意,黄昏霞光穿过头顶庞大的圆弧形玻璃,打在侧颜上竟是一层柔软的玫瑰色。   美丽到不真实的少年。   荆梵音瞧得心惊肉跳,连忙收回目光,随即便听他轻笑了声,不答反又问道:“梵音,尹臣他,克扣你们零用了?”   “没,没有啊……”   “哦?那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因为……”荆梵音紧张地视线飘忽,搁大腿上的手手指纠缠不开,绞尽脑汁去想,越想心跳越快。   忽的脑中灵光一闪,荆梵音红着脸说:“哦,因为想跟同学们处好关系哥哥。你知道的,我在学校人缘比较差,今天听见几个同学说想买吃的又不想走动,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提出帮他们去买。”   荆梵音说完,尹似槿没有立即搭她的话,玻璃花房陷入良久的沉默,除了花香萦绕,其余一切静若寒蝉。   她大腿上纠缠的手指分开,又不自觉缠上了百褶裙裙摆,指尖甚至都要抠进了肉里。   一直听不到回应,荆梵音忐忑得不行,想起昨天撒谎腕上的红印,结果被当场揭穿,她整张脸更是憋得涨红,人都快要心虚得烧起来了。   偏偏尹似槿冰凉的指尖时有时无地扫过她手臂肌肤,轻易又引起阵阵寒颤,导致她现在身子一半犹如放在火上烧,一半仿佛被霜雪覆盖。   冰火两重天,真不是人受的。   当荆梵音实在快顶不住的时候,犹犹豫豫回眸,刚想喊一声“哥哥”,还没叫出口,就听尹似槿尾音清懒带笑,长长“嗯”了声。   华丽拖曳的尾音消弭,又听他说了句:“梵音很乖。”   他语气过分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荆梵音却没听出不对,反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尹似槿半垂的眼中光色澄澈无垢,眼底却一丝丝溢出骇然冷意,耳畔似又响起微生今天跑进他办公室,跟他说的那番话,兴奋揶揄,像是发现了极端有趣的事情。   “似槿,你看你看这是什么?你不让我看着,我都不知道,你家金丝雀一号太逗了,竟然主动要求帮同学们跑腿,还收小费,而且还只收现金,要不是知道这对金丝雀是你们尹家从小养大的,我都要以为她是想卷款跑路了。唉你别说,这金丝雀一号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要跟人家私奔啊哈哈哈哈哈……”   只收现金。   想跟同学处好关系。   尹似槿鲜红的薄唇笑色天然,而此刻唇角漾开更深的弧度,似由衷高兴,却又透着波谲云诡的风雨欲来之势。   然而,当纤细白嫩的胳膊上,纱布解开,细腻肌肤上斑驳的伤痕映入眼中,尹似槿眸中逐渐汇聚的幽暗与唇角艳冶的笑,又徐徐云销雨霁,恢复众人所熟悉的温柔会长模样。   不急。   小偷,总会受到惩罚。   他换纱布的动作很稳很慢,没让荆梵音感到一点疼痛。   等伤药重新涂上,新的纱布换好,荆梵音侧脑袋一瞧,还是跟昨天一样手艺精湛,包扎的结打在哪里都瞧不出。   荆梵音内心悄悄赞叹一声,随即抬头看向尹似槿:“哥哥,那、我就走了?”   “嗯。”尹似槿整理着医药箱,并未看她,只是等她起身准备走向木门时,又忽然说了句,“让李伯来接你。”   “啊?”荆梵音背着书包愣了愣,等回神又“哦”一声,老实地掏出手机,给李伯打电话,电话打完后,她站在黑沙发前,足下踟蹰,不知道应该出去等,还是留在这里等。   尹似槿又一直没再发话,她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最佳出去等的时机,索性又缓缓坐下,坐了会儿,想起之后几天还要来,再想到那条长得令人发指的地下走廊。   荆梵音挠挠额头,侧身面向尹似槿,打商量地说:“哥哥,你明天能不能让你秘书处放行?那条走廊真的真的很长,再走几天我这刚好的脚可能又要废了……”   “还想被人关进黑屋子?”   “当然不想!”荆梵音立即回答。   “那便只能辛苦梵音,继续走长廊了。”   尹似槿无甚意义笑了声,提起医药箱走到一排木架前放好,又从木架上拿起副崭新的白手套,从容优雅地戴上。   荆梵音并腿坐沙发上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尹似槿什么意思。   她上回被关小黑屋,就是因为尹似槿当众对她关怀备至,引起那些女生嫉妒,后又得知她对尹似槿其实并无什么特殊,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整她。   所以说,如果要想在学校里安生度日,尹似槿的特殊对待,她是绝对受不起的,除非有一天尹似槿是真正的在意她了。   然而这种可能……嗯,她还是老实走长廊好了。   荆梵音郁闷地噘了噘嘴,捧脸等李伯等得无聊,拿出手机来看,看了会儿,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又把手机按黑,望穿秋水般看向玻璃花房门口。   她余光不经意瞧见,尹似槿一双漂亮的手裹着白手套,一手提着喷壶,一手拿着几件工具,宛如月下信步,走到一簇花丛前蹲下。   从荆梵音的角度看,玻璃花房里的暖色灯光,将尹似槿身上的白衬衣打得略显透明,宽肩瘦背,脊骨线似乎都能看清,他颈项微折,耳垂莹白,肢体线条修长又流畅,干净的少年感,又不失稳重,堪称完美的皮囊与气质。   他松土施肥洒水,每一项动作都优美轻缓,抚摸每一片叶每一瓣花,便宛如抚摸最深爱的情人。   即使看过小说,对他早有一定心理预设,荆梵音也不得不承认,尹似槿,的确是个极易让人一见钟情的完美少年。   只可惜小说里对他的描写不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自己的官配,又是个怎样的女孩。   荆梵音捧着脸,想象着怎样的女孩适合他,想得眉头都皱起了,也没想出来,烦恼得指尖时而无意识地敲打脸颊。   月色透过玻璃花房穹顶,与里面的暖色交织,百色繁花,清香悠长,万籁俱寂中,静谧的氛围十分熏陶人心,即使无人出声,也不觉丝毫尴尬,反觉安心。   手机一阵响动,将荆梵音放空的思维拉回,她拿出来看,是李伯,接通后,李伯告诉她,他已经在路口等候。   荆梵音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再看去不知何时已经挪了位置,此刻正长身立于一排花架前,修剪吊兰枝叶的尹似槿。   他仿佛没听见她手机的响动,一丝被打搅的迹象都没有。   荆梵音起身,乖巧喊了声哥哥,说李伯已经到了,那她就先回去了,只得到尹似槿淡若无痕的一声“嗯”轻应,没有多余话嘱咐。   荆梵音背着书包走出玻璃花房,沿着平坦的道路,走了一段,又跟上回一样,下意识回头看去。   暖光流淌的玻璃花房占地广阔,星辉月色下,孑然一身,而那道颀长身影,仍在从容辗转花丛间,仿佛无人曾来过,无人可问津。   这晚回去后,荆梵音失眠了,而且一失眠还失眠了两宿。   她自己反思总结了一下,觉得原因有二。   一是晚上运动量过大,神经兴奋,不易睡眠,但那条长长长长的地下走廊,她暂时……还没有解决办法,走还是要走的。   二是她的套现赚跑路资金计划有点受阻,自从被尹似槿问了以后,她就开始有点疑神疑鬼,总觉得身边有眼线,否则尹似槿一个学生会会长大忙人,是怎么知道她课间当跑腿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的?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这两天都停了跑腿业务,想着先观察清楚了情况再说。   一转眼又到了周五,又是回尹宅的日子。   数学课上,荆梵音挑了最后面的位置坐。   上课铃打完,她一个哈欠也跟着打完了。   老师捧着摞试卷进教室,先是总结了下上次小测的总体情况,随后开始点名发试卷。   点到荆梵音的名字了,她懒洋洋起身,走下阶梯,走向讲台后面正一脸怪异看着她的老师。   荆梵音走到老师身侧,双手接过试卷,一看清卷面情况,顿时瞌睡全跑,她深吸口气,通红了一张脸,向老师鞠躬致谢,死死捂着试卷,匆匆回到座位上。   要死了要死了,她怎么考出这种丢死人的分数的,还好老师够善良,没有当场念分数,要不然她这会儿真的没脸见人了。   她对不起大学四年高数微积分概率论教授们的谆谆教导,对不起母校给她发的奖学金,她怎么考出了这种分数!她是个罪人啊啊啊……   整个数学课,荆梵音再没敢把头抬起来,即使后来她已经尝试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反正她是个要走的人,这试卷多少分对她都毫无影响,毫无影响……   毫无影响个鬼哦。   太丢人了!   简直是她的人生污点!   等会儿一定要找机会毁尸灭迹,毁尸灭迹!   好不容易熬完了一天课,荆梵音捧着被数学伤透的心,又完成了一次地下走廊的长征,等尹似槿给她换好了纱布,忽然有些内急。   荆梵音有点羞涩地问尹似槿,这边有没有卫生间,见他抬手指了个方向,她道了声谢,拉开书包,拿了纸巾就朝卫生间走过去。   黑沙发上,尹似槿整理好了医药箱,身侧忽然震了震,他侧目,瞧见是梵音留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靡音。   他没打算接,正想当作没瞧见,可收回目光的途中,却不经意瞥见那拉开拉链的书包里,露出一角试卷,还隐约能窥见试卷上鲜艳的红。   尹似槿遵从内心意愿,没有半秒犹豫,优雅伸手,将试卷抽了出来。   望着试卷顶部那个鲜红的阿拉伯数字,望了很久,才发现,他应该是认识这个数字的。   嗯。   七。   ……七分。   荆梵音解决完了生理需求,心情不错地回到玻璃花房,还没走近,就从侧面瞧见,尹似槿脸上竟罕见流露出一抹困惑与震惊交织的复杂神情。   与平日安之若素,温柔稳重的大天使形象截然不同。   荆梵音感到新奇,不由加快步子,想看看他是看到了什么这么……她的数学试卷!   尹似槿你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编编要求,文名不能有病娇,所以我把病娇改成了黑化,文案不能有血腥场面,所以文案也小改了下,但故事内容不变,放心吧~ 第11章 11   荆梵音内心疯狂咆哮,一个健步扑过去把试卷抢了过来,死死抱怀里,又大退几步。   人生污点被人窥见,荆梵音恼羞成怒了,涨红了一张脸,愤然看向尹似槿,怒吼道:“你怎么可以做出偷窥人家试卷这么没有礼貌的行为?!”   沙发上,尹似槿还保持双手半举拿试卷的姿势,许是变故发生太快,他缓缓抬眸望来时,精致脸上神色茫然,眸中光影澄清,干净至极的无辜感。   ——仿佛做错事的不是他。   ——即使是他,他也绝非故意,荆梵音就不该怪他。   荆梵音:“……”   好气!   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火都发不出来,更气了!!   尹似槿长睫轻颤下,回过神,半举的双手放下,脸上最初的震惊与困惑已然褪去,纯真无辜感却还残留些许,眉宇间又多了抹怜惜与不忍交织的复杂神色。   他见荆梵音气得宛如只河豚,雪腮鼓鼓,樱唇嘟着,一双桃花眼水雾弥漫,一副很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却无奈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怂样。   尹似槿秀气眉梢微动,薄唇唇角上扬寸许,琥珀色浅眸微眯,眼底流露出幽深的趣味,半晌,瓷白眉心又拢了拢,眸中光色频繁变换,叫人完全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简直鬼神莫测。   荆梵音抱着试卷,含着下巴,保持一定距离站在他眼前,除了前面那声怒气撑出来的责怪,后面她就没敢出声了,动都没敢妄动一下。   更别提这会儿被他神情难测地盯着瞧,紧张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相顾无言,气氛十分尴尬,十足诡异。   荆梵音怒气过了,又开始有点怂,怕这位少爷一个不高兴,做出什么吓死人的事。她抿抿唇,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打破僵硬,却忽的,身后玻璃花房入口,整齐的问候声,抢先了她一步。   “少爷。”   荆梵音一愣回头,瞧见四个身材魁梧的黑西装男人,并排门口,双手规矩叠身前,喊完一声,还恭敬地冲尹似槿稍稍弯下身。   黑沙发上,尹似槿视线从荆梵音身上挪开,看向门口四人,淡淡“嗯”了声,随即优雅起身。荆梵音见状,抱着试卷立即退一步,给他让路。   尹似槿足下微顿,似乎是错愕她的乖觉,又瞧了她眼才继续朝前走,绕过黑沙发,朝玻璃花房深处走去,修长的腿迈入繁花丛中。   荆梵音站在原地,还抱着她的“人生污点”,探脑袋朝尹似槿那方向瞧过去,只见他入了繁花丛,行了段路停下,温柔拨开垂挂的紫藤,手掌似乎摁在了什么仪器上,紧跟着,一片淡紫光芒凭空浮现,光芒中开出条缝隙,竟是道暗门。   荆梵音惊得微微张嘴,过会儿,便见尹似槿从那道暗门中,小心捧出一个半人高的玻璃圆柱,透明玻璃内,装着安静盛放的纯白色花树。   鲜嫩的绿叶,健康的枝干,圣洁的倒卵型重瓣白花,花瓣靠近蕊的地方又牵出丝丝明媚的红,每一朵都开得大方又温婉。   木槿!   荆梵音其实不认识多少花卉品种,此刻却立即反应过来,这便是尹似槿的宝贝——那株木槿!   她记得,小说中描述尹似槿多么宝贝这株木槿时,提过一件事。   某次,负责照顾木槿的工作人员,不慎将整盆木槿摔在了地上。尹似槿得知后赶过去,看见木槿主干直接从中间折断,原本鲜艳的花朵也尽数凋残。盛怒之下,他不仅让人废了那几名办事不利的工作人员的手,送他们去不知名的荒芜岛屿自生自灭,还亲自动手,生生折断尹臣的一条手臂。   也是那次之后,女主靡音便对木槿留下深刻的恐惧印象,小说前期一个剧情,一位苦恋靡音多年的男配,最后被靡音果断拒绝,就是因为送了条木槿花项链求爱。   不过原身梵音是不是也对木槿留有深刻的恐怖印象,小说里就没写了,但也能理解,毕竟只是个女配,炮灰用的嘛。   悲剧的男配女配。   令人胆寒的木槿花。   荆梵音耸了耸肩,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冷,哆嗦一下,回过神,就见前面已经走到玻璃花房门口的尹似槿侧身,朝她望过来。   他手里罩着玻璃圆柱的木槿已经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那四个黑西装男人,想必是那四人护着尹似槿的宝贝木槿先走了。   赤乌西落的玻璃花房门口,白衣黑裤的少年,长身玉立,身披万丈霞色,周围百色鲜花为衬,美若高级画手倾注全部心血,精心描绘出来的天使人物。   “梵音?”   清清幽幽一声传过来。   荆梵音“啊”了一声,忙走过去,走了两步又发现自己书包手机都没拿,又红着脸转身拿上书包,揣好手机,才再跟上。   两人同车,到了机场。   机舱内,尹臣与靡音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见荆梵音跟着尹似槿一同上来,尹臣面色如常,靡音却是微微吃惊了下。   尹臣喊了声“少爷”,靡音随后也轻若蚊吟般唤了声“哥哥”。   尹似槿淡然点头,坐下后随意翻开本杂志,对于如上次一样坐他对面的靡音,完全熟视无睹。   靡音浑身局促,犹豫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蹑手蹑脚挪到了尹臣对面的荆梵音身边,坐下后又看了眼斜对面看杂志的尹似槿,见哥哥没反应,脸上稍一失望,又很快恢复。   她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声。   荆梵音见她坐过来,就率先关心问道:“你脚怎么样了?今天有去看医生吗?我那天看肿得有些严重,现在消肿了吗?”   靡音到嘴的话没问出来,愣了愣,旋即展颜一笑,亲昵地抱住荆梵音胳膊,猫儿一样蹭过去:“还是姐姐最关心我了!”   荆梵音:“……”   嗯……其实她这应该算是普通朋友的关心吧……毕竟她没什么作为靡音姐姐的自觉,说实话。   被人撒娇地抱住胳膊,荆梵音双颊微红,窘迫地想挠头,也不知道应该推开,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不过也不等她们再说什么,对面尹臣便看向挂荆梵音胳膊上的靡音,低低斥责一声:“靡音!”   看似严厉,实则语气神色之中,都藏有显而易见的宠爱。   靡音闻声,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从荆梵音身上起来,乖巧坐端正了。   荆梵音在旁边瞧着,想起上次回尹宅当晚,她出来遇见尹臣,被呵斥回房的那一幕,又忆起五年后原身梵音替妹嫁给耄耋之年的杜老爷,也有这位老头的功劳。   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荆梵音垮了脸,扭头看向飞机外广阔的跑道与瑰丽的晚霞,见到几个换下校服后,衣着光鲜的女生手挽手走向辆客机,看见地勤人员严谨地工作着,看见一道黑影急匆匆从眼前跑过……嗯?黑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黑影是个什么东西,身后的机舱入口响起脚步声,荆梵音刚回头,就见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一身黑西装,缩肩垂头,浑身瑟瑟发抖,唤了声“少爷”。   仅仅两个字,抖得都差点听不清。   荆梵音蹙眉,正好奇这黑西装大个子,接下来要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再出声,斜对面原本慵懒翻看杂志的人,蓦然起身,一言不发,风驰电掣般走下飞机。   快得仿佛只是一抹清浅身影自人眼前闪过。   荆梵音还没反应过来,尹臣已经脸色骇然,连忙起身追上去。   “姐姐?”靡音拉了拉荆梵音胳膊,美丽的面庞上尽是担忧。   荆梵音回神,拍了拍她手背,说了句应该没事,也跟着起身,与靡音一道跟上去,看发生了什么。   两人下了飞机,小跑追上尹臣和那黑西装大个子,才走近,便听见那黑西装大个子,声音发抖带着啜泣:“臣叔,我们真不是有意的,真的是意外,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那东西就一路从飞机上滚下来了……臣叔,少爷这么宝贝那东西,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   荆梵音脑子嗡得一下,霎时生出极其不祥的预感。   她一愣神,驻足停在原地没动了。   靡音见姐姐忽然停下,拉了她一把说:“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然而还不等她话说完,靡音见前面尹臣越走越远,一急直接拖着她胳膊就朝前追去。   荆梵音惊得“诶”了一声,踉踉跄跄被拖着走,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小脸已经提前泛白,心尖也在不停打哆嗦。   她最怕血腥场面了。   希望尹似槿不是现场动手。   荆梵音苦着脸,一路被靡音拖着,心情复杂的到了行李舱前。   之前在玻璃花房看见的其他三个黑西装男人,此刻正瑟缩如蝼蚁般围在尹似槿边上。而中间的尹似槿跪在地上,勾着精瘦的腰背,绷紧了白衬衣,显现出中间那一条料峭连亘的脊线。   他的身影下,是完好的玻璃圆柱,然而,从侧面却能够窥见,玻璃圆柱里面的木槿,花盆中土壤裹着根须倾倒,泥土在里面撒得到处都是,花树主干直接折断,原本圣洁的重瓣白花,此刻摔得面目全非,盖着泥土,尽是残破模样。   尹似槿背影孤寒而死寂,以他为中心,四散开令人恐惧的不安定气息。   没人敢靠近,仿佛那一处跪着的不是人,而是能吞没一切的无底深渊。   靡音四肢冰凉,不禁依偎向荆梵音,抓着她胳膊,寻求安慰般悄声唤:“姐姐……”   娇滴滴的声音发抖,带着很明显的哭腔。   荆梵音吞了口唾沫,抖着手拍拍她胳膊,还没能努力发出声音,就听靡音又悄悄说了句,“没、没关系,有姐姐在,姐姐不怕,我就不怕。”   荆梵音:不,我好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疯一样的女子 3瓶;scene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12   尹似槿试图打开玻璃圆柱,但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是传出冰冷的密码错误提示音。   周围仗马寒蝉,没人敢出声,那四名黑西装保镖甚至下意识向后挪动,只有尹臣面露担忧,轻唤了两声“少爷”。   尹似槿仿佛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当耐心终于告罄时,他开始捏起拳头,用力砸在玻璃圆柱上,仿佛不会疼,一下比一下用力。   特殊材质的玻璃上发出沉重闷响。   尹臣于心不忍,匆忙上前两步:“少爷,您别急,我来帮您。”   然而他人才刚靠近,手尚未触碰到那玻璃柱,就被尹似槿掐住手腕。骨骼错位的声音很轻,可在周围死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渗人。   尹臣痛得脸色扭曲发白,整只手充血,苍老的手指蜷缩颤抖,他乞饶般又喊了声少爷,弓下腰身。   尹似槿侧头看着他,脸上几乎没有属于人类的情绪,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从幽黑无底的深渊中传来:“不准碰它。”   话音沉沉落下,他长臂一挥,看似轻巧干净的动作,却将尹臣甩出极长段距离。   尹臣倒在地上,扶着已经痛到麻木动弹不得的手臂,额上冷汗直冒,怎么也起不来。两名黑西装保镖,唯唯诺诺挪了过去,将尹臣扶起。   三人站在那儿,悚然望着尹似槿,再不敢轻易靠近。   尹似槿收回目光,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用手砸玻璃,近乎自残般坚持。指骨破了皮,越来越多鲜血染上玻璃,他也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模样。   少年黑发凌乱,掩映着阴戾的眉眼,侧颜肌肤白得泛出寒意,原便天生鲜红的薄唇,此刻宛如涂上了人血般艳冶。   荆梵音听见靡音一声抽气,她自己也吓得心跳停了一下。   尹似槿虽然很高,但还是很难想象,那么纤细的少年身体,竟然能单手折断一人手骨,只看似随意一挥臂,就将人甩出老远,爬都爬不起来。   荆梵音心慌得手脚开始发冷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给女主留下严重心理阴影的剧情点,居然在今天,而她还在现场,很有可能成为一只被殃及的小虾米。   靡音双手抓着荆梵音的胳膊,害怕地往她身后缩,脑袋都藏到她肩后,嘤嘤欲哭地悄声说:“姐姐我害怕……”   荆梵音:是,我也害怕!   荆梵音脸发白,不敢动,呼吸都尽量放小,害怕会引起前面正自残的那位少爷注意。然而,当她看见尹似槿那只漂亮的手,几乎血肉模糊时,眉心一紧,到底是心软了。   她还记得这一星期以来,他每天下午帮她手臂的伤,换伤药和纱布,动作又稳又轻柔,除了第一天帮她把枝叶木屑挑出来,后面几天几乎没让她痛过。   如今看他自虐般毁掉那只让人赏心悦目的手,荆梵音心里就开始阵阵发酸,越来越觉心疼。   她目光从尹似槿的侧脸,挪到他身下护着的玻璃空心柱,瞧见里面泥土凌乱,依稀还能瞧见一些根须从凌乱泥土中探出来。   荆梵音仿佛忽然抓住了什么重要脉络,甚至来不及多思考,她便喊了出来:“有根就能活!”   犹如击破死寂的一声鼓鸣。   其他人都惊愕地看向荆梵音。   唯有跪在地上的尹似槿,似乎听不见,还在用早已鲜血淋漓的手,砸击材质特殊、枪弹也无法打穿的玻璃柱。   荆梵音蹙紧眉,拨开靡音抓着她的手,小心翼翼上前半步,嘴里还在喊着。   “有根就能活!”   “哥哥,有根就能活!”   “尹似槿,有根就可以活的!”   她小半步小半步靠近,见尹似槿动作渐渐缓慢下来,对她靠近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荆梵音在距离他还有一步的位置停下,缓缓蹲下身,双手乖巧缩膝上,做出副毫无攻击性的模样。   “哥哥,你比我懂得多,你知道的,有根就能活,它根还在,你一定能把它重新养好的。”   尹似槿的手徐徐落下,血的赤红与肌肤的瓷白,形成骇人的鲜明反差。   他很慢很慢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看见的梵音的脸。娇小的面庞只有巴掌大,眼睛圆润,眼尾微翘,眸珠清澈干净,似盛了两泓山泉,似醉非醉的朦胧,娇时憨态可掬,笑时月牙弯弯,型如桃花瓣,既清纯又媚人,小鼻纤挺娇俏,樱唇开开合合,软糯说话时,露出整齐皓洁的素齿。   “哥哥,有根就能活的。”   他听见她说什么了。   有根就能活。   “哥哥,你养了那么多花,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你也一定知道,植物根还在,希望就在,你能把它重新养好的。”   没错,植物根在就能活。   就算根都没了,只要还给他留下一段茎叶,他也能扦插生根,把它重新养好。   荆梵音背着书包,乖巧蹲着不敢动,一遍一遍说,说得嘴都快干了,才终于看见,尹似槿那漂亮如死物的琥珀眸中,光影一点点漾开,似乎听进了她的话,身上压抑的暴戾气息渐渐褪去,慢慢恢复了些熟悉的温柔。   她心里高兴,也顾不得渴了,继续自言自语般跟他说,声音尽量放得很轻柔。   她看见他脑袋动了动,鲜红如血的唇微微张开,沙哑地吐出两个字:“……梵音?”   “是我!哥哥!”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荆梵音深吸口气,漾开笑,又不敢笑得太过分,怕再刺激他。   她敛了敛笑,小心伸出手指,指向尹似槿身下的玻璃柱,说,“哥哥你别紧张,你再想想密码是什么,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尹似槿长睫往下一合又掀开,目光极缓慢地从梵音脸上收回,重新落在身下的玻璃圆柱,他看着,安静了良晌,才轻轻“嗯”一声,满是鲜血的手抬起,准备重新尝试打开旋转式密码锁。   荆梵音看见他手上的血滴在密码锁上,心口一绞,有点难受,一时忘了要安静,以免刺激尹似槿。   她匆匆脱下一边书包带,拉开拉链,拿出包纸巾。荆梵音抽出张干净纸巾,小脚朝前挪两步,靠近了就要去给尹似槿的伤手勉强包上。   然而,即将碰上时,那只血糊糊却仍能看出指尖很漂亮的手,颤了颤向后一缩,荆梵音猛然回神。   想起先前尹臣被捏断手骨,甩出老远,她浑身一怔,僵硬抬头,对上那双光影暗淡,仍旧有些压抑的琥珀色眼眸。   荆梵音吞口唾沫,颤着心跳开口:“哥、哥哥,血滴在密码锁上,会、会看不清的……”   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您给个眼神,我立马滚出几百米!   尹似槿凝着她没有动作,没有出声,许久,才缓缓垂下眼,将被自己鲜血覆盖的手,又伸了回去。   荆梵音见状,猜测少爷大约是允许她包扎了。   她忍着慌张,指尖有点抖,用纸巾给他把伤手包上,血液很快渗透纸巾,但到底是暂缓了往下滴血的恐怖画面。   然而,纸巾太软,容易破裂,包好了,她却不知应该怎么打结固定。   荆梵音正蹙眉犯难,就听见一声沙哑极轻缓的,“可以了。”   愣了下回神,她忙说声好,松开手,抱紧书包就蹲着往后挪。   挪出安全距离后,荆梵音下巴压在膝盖上,看着尹似槿恢复冷静,拢着眉心,凝思片刻,重新上手转动密码锁。   周遭静若寒蝉。   谁都怕尹似槿再次失败,进而情绪再度失控。   但很庆幸,一组密码转完,没有出现错误提醒,而是成功打开了。   众人松口气,甚至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变清新了。   荆梵音更是有种,自己终于又活过来的错觉。   尹似槿双手伸入玻璃圆柱中,动作极小心,温柔的将裹着土壤的根须重新放回盆中,扶起折断的枝干,一手托着盆,一手抚着花树,小心护在怀里。   仿佛捧着自己的命,完全不顾弄脏了衣服。   他曲腿起身,但或许是跪得太久,腿早已僵麻,身子不由晃了晃。   荆梵音见状,连忙上去扶他,说了句小心。   尹似槿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顺利站起来后,低声说:“跟上。”旋即大步朝机舱入口走过去。   荆梵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约是让她跟上。她有些忐忑,双手揪着书包带,保持一步距离,跟在尹似槿身后。   再次回到机舱,尹似槿仍旧坐在他惯坐的位置,只是怀里多了盆残败的木槿花。   荆梵音上了机舱,也准备去自己原来的位置坐,屁股还没坐下去,就听斜对面传来一声:“梵音,过来。”   荆梵音扭头,瞧见尹似槿微侧脑袋,正望着她。   她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胆子小,不敢不从,在后面上来的尹臣和靡音注视下,慢吞吞挪到尹似槿对面。   正准备脱了书包坐下,她又听尹似槿说:“过来。”   一抬头,见他还望着她。   那目光没什么喜怒,却说不出来的渗人。   荆梵音垂下脑袋,不敢反抗,提着颗心,又走过去,跟尹似槿隔出最大距离,准备坐下,结果听他第三次开口:“过来。”   三次“过来”,声调语气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荆梵音算是怕了他了,心慌慌,一屁股坐他旁边,胳膊挨着胳膊。她浑身紧绷,时刻警惕他会不会动手把她扔出去。   然而,预想中的暴力行为没有发生,尹似槿在她坐下后,便淡然收回了目光,脑袋向后微扬,似乎很累,合上眼,陷入了假眠。   荆梵音偷偷斜眼瞧他,见尹似槿没什么异常,这才终于松口气,轻手轻脚脱下书包,注意到隔着条走道,尹臣与靡音看来的困惑目光。   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尹似槿为什么非要她挨着坐,而且她也很紧张啊,紧张得呼吸都不敢大声点。   飞机起飞,飞向尹宅。   荆梵音紧张着紧张着,竟然就心大地睡着了。   等她醒来,还是听见靡音很轻很轻地唤姐姐。   荆梵音睁开眼,巴了巴嘴,觉得右边肩膀有点重,一回头,发现尹似槿的脑袋竟然枕在她肩头。   吓得她“啊”一声,肩膀一抖,就把尹似槿脑袋抖了下去。   人醒了。   荆梵音:“……”   尹臣和靡音:“……”   很慌。   大家都很怕不是自然醒的尹似槿再发疯。   所幸大劫之后,大家运气不错。   尹似槿迷迷糊糊睁开眼,沾了点血泥的精致面庞,除了些被吵醒的不悦,没什么阴鸷暴戾的气息。   尹似槿抱着他的木槿,站起身,又是一声沙哑的“跟上”,走下了飞机。   荆梵音拍拍心口,给自己鼓气,背上书包,跟着尹臣靡音一道下了飞机。   车停在尹宅入口。   外宅管家尹术,像上回一样带着佣人迎候。   尹似槿下了车,走进宅内,上楼前看向荆梵音:“梵音上来。”   荆梵音迟缓地应声“哦”,揪紧书包带,跟着尹似槿上楼,一路走到三楼,走进那个传说中的阁楼花房。   满室争妍斗艳,馥香弥漫,鲜花在木质阁楼中茂盛地绽放,两扇冰青色琉璃花窗,复古而华美,一扇前是工作台,一扇前面放着张贵妃椅。   尹似槿将木槿放在工作台上,解开衬衣衣袖纽扣,卷起袖子,拿出副全新的白手套戴上。   荆梵音揪着书包带,站他身后,不知道该做什么。   似乎是察觉了身后小人的局促,尹似槿没有回头,只百忙中抽出一只手,指向旁边的贵妃椅,声音低柔还带着些微沙哑,吩咐说:“去睡。”   荆梵音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过会儿又想,应该没听错,毕竟她还这么年轻健康,不可能年少失聪,而且她真的有点疲惫,过度紧张后一放松,人就非常容易犯困。   她没推辞,乖巧点头说了声“好的”,轻手轻脚走到贵妃椅旁,脱下书包,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躺了上去。   伴着浓郁花香,脑子昏沉,人很快入梦。   琉璃花窗外,金乌彻底沉下,黑夜席卷天地,繁星淡月寂静升空。   尹似槿终于放下了手上的栽花工具,慢条斯理脱下手套。他静静望了会儿重拾生机的木槿,半晌,徐徐转头,看向旁侧贵妃椅上熟睡的人。   他走过去,足下很轻,在贵妃椅旁坐下,俯视酣甜入梦的荆梵音,樱唇微微张着,在很可爱地小口小口呼吸,睫毛很长,投在白皙肉颊上的阴影,像两把精巧小扇。   几根柔软发丝,遮着雪额,搭在脸颊上。   尹似槿伸手,修长的指尖,轻轻将那几根发丝勾开,彻底露出小人儿粉嫩的睡颜。   他莫名想起那张七分试卷,匪夷所思的分数,一想起就让人忍俊不禁。他想起玻璃花房梦魇醒来,瞧见往日紧闭的木门开了,女孩神态憨然,走进来。他想起赤足跳拉丁的黑裙少女,像只慵懒神秘的黑猫儿,时而狡诈,时而可怜,顽劣地夺取目光。   “她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尹似槿忽然开口。   声音轻极了。   阁楼花房中,无人应答,只有旁边冰青色琉璃花窗前,工作台上重获生机的木槿,发出隐隐绰绰的淡淡紫光。   尹似槿没回头,俯身在熟睡的少女额上,落下温柔一吻。   “我原谅你了。”   擅自占有别人东西的小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沃维什莫·娜陌美 3瓶;旭星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13   荆梵音一觉睡醒,发现在自己房间。她迷迷瞪瞪睁眼,坐起身,肚子就咕噜叫了声。   哦……要饿死了……   活像几年没吃饭。   荆梵音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饿得浑身没力气,洗漱都懒得,只想快点去找吃的,她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头牛。   她打开门,还没下楼,就撞上了迎面走上来的蔓梅。   “阿梵醒了?那快去洗漱,蔓姨这就去帮你把午餐端出来。你说你昨天一回来怎么就睡了,还睡得那么沉,少爷又不让我们吵你,结果你竟然就睡到了现在。”   蔓梅将荆梵音又推进房里,催她去洗漱换衣服。   荆梵音意识还有点迷糊,朦朦胧胧听了蔓梅的唠叨,也没怎么过脑子。等有气无力被推进浴室,万般无奈拿起牙刷开始洗漱,脑子才逐渐清醒了过来。   她昨天一回来,就跟尹似槿进了那间传说中的阁楼花房,尹似槿指着一扇琉璃花窗前的贵妃椅,让她睡,她没客气,躺上去就睡着了。还别说,那椅子挺舒服的,柔软度适中,很能促进睡眠质……   嗯?   她昨晚在尹似槿的阁楼花房睡着,所以怎么会一觉醒来在自己房间了?   荆梵音一嘴牙膏泡沫,牙刷戳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发乱糟糟,脸上还有几道睡觉不老实压到什么弄出的褶子,身上不是昨天穿回来的英伦风制服,而是件公主风睡裙。   荆梵音桃花眼逐渐睁得浑圆。   谁给她换的衣服?!   呆了两秒,她倏然转身拉开卫生间门,张嘴想问蔓姨,结果喷了点白泡沫出来,一个“蔓”字还没咬清楚,就发现蔓姨不在。   大概是下楼去帮她准备吃的了。   她又慢吞吞转回卫生间,继续刷牙,盯着镜子,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衣服大约是蔓姨帮她换的,不要吓自己,不要吓自己。   而且就常理分析,尹似槿也不可能帮人换衣服,锦衣玉食的少爷,那么尊贵的人,做这种事的几率基本是零。   至于她怎么从三楼到的二楼……蔓姨臂力一定相当好!   荆梵音吐了嘴里的泡沫,光速漱了口洗了脸,换好衣服下楼,刚在餐厅坐下,蔓姨就端着她的午餐上桌了。   松花鱼,炖肘子,素炒西蓝花,和一碗熬得汤色奶白的野菌汤。   居然是中餐。   荆梵音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捧起饭碗就开始大快朵颐。   蔓梅在旁边看她吃得风卷残云,又好气又好笑,倒了杯水放她手边:“阿梵吃慢些,知道你饿了,但也注意些样子。少爷要是看见你吃成这样,一准后悔让我给你准备这么多……”   听见尹似槿,荆梵音夹菜的筷子一顿,想起自己还有问题要问蔓姨。   就是这问题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她双颊微红,吃饭速度慢下来了不少,声音囫囵地问:“蔓姨,我昨天……怎么回自己房的啊?”   “还不是少爷把你抱回去的。”   蔓梅微蹙眉,见荆梵音又含着食物说话,俨然是又忘了就餐礼仪,但想到她睡了一天,一直都没吃东西,或许是真饿了,也就没想多计较。   “睡得跟只小猪一样,少爷把你抱下楼,也没见你半点要醒来。”   蔓梅嗔怪地笑。   荆梵音一口饭卡在喉咙眼,噎着了。   她咳得脸涨红,接过蔓梅递到手里的水,喝了两口,缓了点,又提着颗心问:“那、那我身上的衣服、服呢……”   蔓梅一边给她顺气,一边说,“自然是蔓姨帮你换的。”   听见是蔓姨帮她换的衣服,荆梵音就安心了,嗓子也不噎了,气也顺了,感觉还能再吃三大碗饭。   过了会儿,蔓梅神情有些犹豫,颦了眉,又问她:“阿梵,你最近是不是在学校压力太大,睡眠质量不太好?”   荆梵音吃得很香,听了蔓姨的问题,睁着双天真无辜的桃花眼回头:“嗯?没有啊。压力……没什么压力,我昨天就睡得挺好的。”   “那……”蔓梅欲言又止,想了想,靠近荆梵音,才悄声说,“那你睡相怎么变差了这么多?蔓姨昨晚给你换睡裙,你翻来覆去的,还差点给了蔓姨一嘴巴。你以前睡着都很安静,睡相很好的。”   荆梵音:“……”   她开始捶胸口。   不行,又噎着了。   蔓梅见状,连忙去给她拍背,满脸担忧又自责,怪自己在她吃饭的时候,老说话,又让荆梵音慢些吃,有什么事,等吃完再说。   荆梵音噎得难受,发不出声音,只能不停点头。   等她气顺了,也不敢看蔓姨,埋着脑袋,闷声吃饭,一吃完就说自己有点撑,想出去散散步消食,就怕留下来会被蔓姨抓住,聊聊她睡相变差的原因。   荆梵音还是第一次在尹宅外面散步,也不知道走的是哪条道,只觉得眼前绿草如茵,一望无际,头顶蓝天如洗,风里尽是草叶摇头挥手的婆娑声,簌簌得响,很悦耳。   荆梵音伸了个懒腰,觉得空气清新,风和日朗,是个非常适合放风筝、野餐的地点和天气。   她朝前慢悠悠走了段路,蓦然发现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她走上去,无聊地沿着鹅卵石踩直线,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眼前没路了,荆梵音才抬头,瞧见座巨大的白色喷泉。   水哗啦啦冲高又笔直落下,溅开水花与涟漪。   荆梵音脸上被打了点水珠,凉凉的,从脸颊滑过唇角,她抬手擦了擦,打算退两步,免得再被喷泉溅到,不料却听见前面传来说话声。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留下一双手,我让人送你们去屋特岛。”   “二,手你们留着,明天就去尼科丹河域工作。”   咬字清晰而轻缓,语气从容温和,是尹似槿的声音。   荆梵音一愣,又听见几道成年男人的求饶声。   “少爷,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故意的,您饶了我们这一次,我们绝不会再犯!”   “是啊少爷,昨天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自……”   “我不喜欢听解释。”   尹似槿声音清懒,漫不经心地打断。   “选。”   荆梵音咬了咬唇,觉得这个情况不适合自己出现,她蹑手蹑脚后退,准备转身撤离,可左脚才后挪了小半步,就听见一声慵懒的猫叫。   荆梵音一惊,定在原地。   一只毛发又密又长、体格颇大的猫,忽然跳出来,极长的尾巴朝上慵懒地卷着,站在巨大白色喷泉另一头,从容地与荆梵音四目相对。   荆梵音:“……”   你没看见我!你没——   “梵音,过来。”   尹似槿的声音,从哗啦啦的白色喷泉后面传来。   神一样的少年,果然是开了天眼,看都没看见就知道是她。   荆梵音沮丧又忐忑地走过去,绕过白色喷泉,瞧见尹似槿坐在张黑色欧式铁艺椅上,椅背纹路复杂而华丽,像开到荼蘼的蔷薇,又像某种神兽图腾,旁边一张同风格的欧式铁艺小桌。   他仍是一身白衣黑裤,白衬衣瞧着质地柔软,无一丝褶皱,差别只在细节中,今天这件,衬衣领沿袖口及胸前纽扣一条,绣有黑丝线勾边,仔细瞧,似乎还不是单纯的一条直线,而是很精细的微小藤蔓图样。   荆梵音站在他身侧,乖巧微笑,喊了声:“哥哥,早、中午好。”   尹似槿侧仰头望她,鲜红的薄唇唇角些微上扬,漂亮的琥珀眸中光色澄澈,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他望了她会儿,才往旁边稍一瞧,说:“坐。”   荆梵音愣了愣,想说不用了,她就是出来散步消食的,你们有事就慢慢聊,然而,对着尹似槿那双情绪不明的眼睛,到嘴的婉拒话,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见尹似槿一瞬不瞬望着她,没有丝毫不耐烦,可就是他这耐性很好的样子,才让她越发的心慌。   荆梵音尴尬笑了笑,最终动了,朝尹似槿旁边走过去。   可她刚迈开一步。   尹似槿腿边的大猫忽然炸毛了,弓着腰身,冲荆梵音龇牙咧嘴。   荆梵音吓得脚又缩了回去,有点担心这大猫扑过来挠她。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猫兄了。   这位大猫兄,毛发又茂密又长,白色为主,背部掺杂柔亮的银灰色,阳光下宛如穿梭于丛林溪涧的森林精灵王,非常漂亮。   当然,炸毛的时候,也非常凶。   荆梵音完全不敢动,正警惕地与大猫兄对视,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指尖修长干净,指骨骨节极是分明,温柔地轻拍了下大猫兄脑袋。   听见尹似槿说:“雪莱,不可以欺负梵音,她是妹妹。”   宠溺的语气中,带着柔和的责备。   荆梵音:“……”   哥,你这话说的,仿佛这大猫是我哥……   荆梵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窘迫,见名叫雪莱的大猫兄在尹似槿指下越发温顺,扬着脑袋,眯着眼,一脸谄媚地求抚摸。   荆梵音瘪了瘪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哪里得罪大猫兄了,怕不是把她当成来争宠的情敌了。   心情无奈又无语,荆梵音走到尹似槿旁边,在黑色铁艺椅上坐下,与他中间隔了张欧式小桌。   “梵音小姐,您心地好,您帮我们跟少爷求求情,别让我们去屋特岛,尼科丹河域吧,同样的错误,我们不会再犯第二次,求求您帮我们跟少爷求求情吧!”   “是啊梵音小姐,屋特岛荒无人烟,全是丛林野兽,没了双手我们去那里只有死路一条,尼科丹河域的工作,更是拿命去赌,求您就帮我们跟少爷求下情吧。”   “梵音小姐,我们真的不会再犯了,您就帮我们求求情吧!”   荆梵音刚坐下,还没缓口气,就听见前面一声接一声的请求,吓得她身子很明显缩了缩。   荆梵音一头雾水,不懂这些人怎么求情都求到她这里来了,难道他们以为她在尹似槿面前很有面子吗?这眼神,也太不好……   “梵音要帮他们求情吗?”   荆梵音还没从前面的惊吓回过神,旁边又传来尹似槿轻声一问。   她怔了怔回头,见尹似槿也正侧脑袋看着她,长睫半阖,唇角天生带笑,极温柔的面相。   但在场的都有幸见识过,这位少爷昨天发疯的模样,实在不能昧良心说出这人温柔的话。   荆梵音张嘴就想说“不”,下意识地准备明哲保身,然而,余光里又尽是前面四名壮汉畏惧哀求的模样,这声“不”,就有点难说出口了……   “如果梵音要帮他们说情,那哥哥可以饶他们一次。”   宛如森林精灵王的雪莱大猫兄,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尹似槿怀里。   尹似槿说出这句让人充满希望的话时,正半垂着眼眸,给怀里的猫温柔顺毛,美似白玉的指尖,在雪莱银灰色的毛发间,时隐时现。   他周身气息祥和安宁,沐浴着午后金芒,犹如温雅的大天使,无一丝昨天压抑的阴鸷戾气。   充满让人信服的亲和力。   荆梵音几乎脱口而出:“真的吗?”   尹似槿缓缓抬头,似笑非笑朝荆梵音看去,他手上抚摸雪莱的动作没停,只是眸中的明暗光影越发莫测。   荆梵音吞口唾沫。   完了,感觉有阴谋!   结果,她却见尹似槿轻一颔首,含笑的薄唇微启:“真的。”   两个字。   语气十分纵容。   “所以,梵音要求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心的回归 10瓶;白敬亭圈外女友 5瓶;给钱谢谢 4瓶;旭星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14   “所以,梵音要求情吗?”   尹似槿轻声又问了一遍。   荆梵音没能立即回答。介于这位少爷虽有幅天使皮囊,气质干净出尘,但心性却变化无常,偶尔还会发疯,实在让人很难捉摸。当他问要不要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多思考一会儿。   他想听的答案是要,还是不要。要的后果是什么,不要的后果又是什么。他是想要她回答要,得到要的后果,还是想她回答不要,得到不要的后果。   哦太难了,脑子一团乱,脑子一乱,思维简单的人就容易走神。   荆梵音拢着眉,这会儿就不由自主出神了。她无意中看见尹似槿抱着猫的那只手,裹着白纱布,纤长指尖没在猫毛里。   不知道猫毛粘在伤口上会不会引起细菌感染。   她记得这只大猫兄刚才还站在地上跟她四目相对。   而且猫又不可能天天洗澡对吧。   就算天天洗澡也不见得多干净。   所以总结来说,还是有感染风险……的吧?   “你这样抱着它,手上的伤沾了它的猫毛,会不会感染啊?”   荆梵音脑中紊乱,有疑惑,直接就问了出来。   等问出来她才发现,嗯?好像话题有点不对。   然而不等她想起话题哪里不对,被她栽赃陷害的大猫兄,就又冲她炸毛龇牙咧嘴了。   大猫兄那两颗小獠牙森白森白的,嘴皮子抽动着,仿佛要不是舍不得尹似槿的怀抱,这会儿就要扑过去咬她脖子。   荆梵音吓得脖子一凉,下意识向后缩,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好像是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但是……猫兄居然听得懂?   真不愧是尹似槿的猫。   主人厉害得跟妖孽一样。   这猫也成妖成精,能听懂人话了。   荆梵音冲雪莱大猫兄尴尬笑了笑,正想解释两句,她这话不是要挑拨它跟尹似槿的亲密关系,她只是单纯出于关心问一下。   她绝对不是那种搬弄是非、口蜜腹剑、为了争宠陷害人的小奸妃!她就没想跟它争宠,信她!   内心腹稿打好,荆梵音张嘴正准备出声,就听见阵清泠泠的悦耳轻笑,霎时枯枝冒嫩芽,旧花吐新蕊,云销雨霁,让人如沐春风般。   荆梵音微张着嘴,一抬眸,就见少年侧颜白皙似玉,眉骨丰润清秀,长睫鸦青色,睫下琥珀眸温润藏光,鼻梁高挺,中间软骨衔接处有段几不可见的凸起,更显得五官立体又精致。   尹似槿唇角微勾,眉眼含笑,弯腰将雪莱放去地上,拍了拍它小脑袋,温柔地说:“去玩吧。”   雪莱依依不舍,坐在尹似槿足前不动,还抻着看不出来的脖子,用脑袋一个劲蹭弄尹似槿手心,邀宠姿势十分娴熟。   尹似槿笑着,只轻抚了下它耳朵,说:“乖一点。”   语气很淡,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雪莱哀怨地叫了声,大抵是知道主人的性子,没敢多纠缠,只是走之前扭头看了眼荆梵音,宛如翡翠的绿眼睛里,杀气腾腾,单边嘴角轻抽下,露出一颗森白小獠牙。   荆梵音:“……”   得,小奸妃的罪名,她算是在猫兄这里坐实了。   看着犹如森林中的精灵王般,高傲地扭着浑圆大屁股,卷着毛绒绒的长尾巴,扬长而去的雪莱大猫兄,荆梵音微张的嘴慢慢合上,无奈叹了声气。   她这声哀叹刚叹完,手又忽然被牵住。   荆梵音一愣一愣地被尹似槿拉起来,听见他说:“既然梵音不忍心,我就饶你们一次。从今以后你们便负责保护梵音。”   “但如果花护不好,人也没守住……”   “那就记得有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让我找到你们。”   荆梵音:“……”   莫名其妙后颈一凉,总觉得阴风阵阵,好渗人。   “少爷我们记住了,我们一定好好保护梵音小姐,绝对不会让梵音小姐有任何差池的!梵音小姐,谢谢您,谢谢替我们求情。”   “少爷您放心,我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梵音小姐,太感谢您了,以后您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们!”   荆梵音:“??”   嗯……   我求情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荆梵音一头雾水被牵着走,走了小半段路才缓慢回神,然后她就瞧见尹似槿正牵着她,修长净白的手很冷,包着白纱布,是昨天那只受了伤的手。   荆梵音愣了下,猛然抽手。   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气流似乎都跟着迟缓了。   荆梵音似有所感抬头,瞧见尹似槿也停了下来,立在她身前,回眸望着她,眉心微拢,抿着鲜红的薄唇,浅眸中明暗细微变换,瞧不出是喜是怒。   荆梵音又一个激灵,身体比脑子诚实多了,只见她一个健步蹿到尹似槿另一侧,主动伸出手,牵上他温度过低的大手,乖巧一笑说:“哥哥,你那只手受伤了。”   说完她就保持着微笑,不敢动了。   尹似槿仍看着她,最初脸上神色没有变化,只是过了会儿,才徐徐展颜,精致的眉眼犹如染上星芒清辉,鲜红的薄唇漾开温柔弧度。   “梵音好乖。”   低柔含笑,仿似掺了蜜的凉水,入耳甜丝丝,又怪清凉的。   荆梵音心里还紧张忐忑,但又止不住脸微微泛红,心想,尹少爷可真是妖孽一样的怪人啊,同样一句话,有时候说得让人背脊一阵阵发寒,有时候又像是猫儿被顺了毛一样舒服。   似乎是对荆梵音今天的乖巧很满意,尹似槿周身气息柔和安宁,牵着荆梵音重新朝前走,足下踩的是整洁如新的白色砖石。   荆梵音就一直垂眸,只盯着白色砖石看。   过会儿,听见尹似槿问:“昨晚睡得好吗?”   她就点头,嗯了声,说:“还好。”   “尹臣最近在养伤,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梵音可以告诉尹术,他会为你办好的。”   荆梵音悄悄抬了点眼梢,瞅向尹似槿侧脸,瞧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谈天气好不好,没有丝毫内疚自责,仿佛尹臣会受伤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回想昨天尹似槿轻巧折断尹臣手的那一幕,荆梵音莫名觉得胆寒,她点头,轻轻“哦”了声。   两人走进尹宅,正好撞见蔓姨跟靡音从楼上下来。   瞧见荆梵音跟尹似槿手牵在一起,蔓姨跟靡音同是怔愣。随后蔓姨一笑,面露欣慰,喊了声少爷阿梵。靡音则脸色仍茫茫然,轻轻喊了声哥哥姐姐。   尹似槿稍一颔首,说:“拿个药箱去梵音卧室。”   蔓梅笑容一僵,忙看向梵音:“阿梵你受伤了吗?”   她将梵音从头打量到脚,要不是少爷还在,恐怕都想把梵音抓过来好好检查下。   荆梵音“啊”了声,一脸迷茫:“我没受伤啊。”   蔓梅蹙眉:“那怎么要……”   她话还没问完,尹似槿已经牵着荆梵音上楼了。   蔓梅望着上楼的两道背影,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竟然在少爷面前这么多话,连忙把嘴捂住,心尖发颤,一阵后怕。   靡音也望着楼上,站在蔓梅身侧,悄声问:“哥哥,好像忽然对姐姐很好。”   “这不是好事吗?当年老太爷怕少爷一个人太孤单,让他自己挑选玩伴,结果领养了你们回来,却依旧只愿独自待在阁楼花房里,如今少爷终于接纳了梵音。老太爷要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的。”   蔓梅放下捂嘴的手,望着楼上,由衷笑着。   “对了,少爷要的药箱,我该去拿了。”   她一下又想起尹似槿的吩咐,忙转身去拿药箱。   听了蔓梅的话,靡音站在楼梯下没动,朝上望着,美丽的面庞上浮现抹落寞,半会儿,一抿唇又展颜笑开,像兀自安慰般,去厨房帮臣爹地拿午餐。   蔓梅将药箱送进了梵音房间,便退了出来。   窗边的欧式小桌前,尹似槿坐在一边,将受伤的那只手,曲肘支在桌面上,掌心向上,朝对面的荆梵音伸过去。   荆梵音茫然地眨了眨眼,又瞅见桌上的药箱,反应过来,大少爷是让她帮他换伤口的纱布呢。   所以手受伤了为什么还要去玩猫?   真是想不开。   看着包在他伤口上的纱布,沾满了白色猫毛,荆梵音一边内心吐槽,一边任劳任怨地拆纱布。   尹似槿另一只手也撑上了桌,肘支桌面,指骨抵着下巴,望着对面埋头苦干的女孩,拢着眉,一脸紧张又认真,面朝窗的那侧脸颊,被照得都能瞧见细小绒毛,奶白色,很可爱,不亚于雪莱。   他温柔地笑,忽然开口:“梵音,哥哥给你请了位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   什么东西?   荆梵音正忙着跟沾满猫毛的纱布做斗争,总担心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尹似槿,这会儿脑子反应慢,没明白尹似槿没事给她请什么家庭教师。   “学校有学校的规定,哥哥即使是学生会会长,也不能包庇妹妹。以你现在的成绩……到了学期期末,哥哥会很为难的。”   为难什么?好不容易把结打开了,纱布解下来一圈,荆梵音抽空,抬眸奇怪地望了他眼。   尹似槿眉梢抻了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想笑又忍着了,少顷才清了清嗓子,再开口道:“梵音,期末综合排名垫底,会被学生会劝退的。”   他瞧出荆梵音根本没听明白他前面的话,好心解释一番。   琥珀眸明亮地望着她。   荆梵音抬头:所以呢?   用眼神询问。   尹似槿忍着笑,轻柔出声:“所以,哥哥给你请了一位老师,来帮你提高数学成绩。”   荆梵音:“……”   望着他,过了两秒。   她问:“你再说一遍?”   尹似槿眉目都染上笑意,刚启唇,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一阵叩门,门外传来蔓梅的声音。   “少爷,步家小少爷来了,说是来给阿梵补课的。”   紧跟着,是一道不像来补课,倒像是来搞事情的欢脱少年音。   “似槿似槿快开门,我来给我们金丝雀一号、啊不、我们小金丝雀妹妹补数学来了!快点开门快点开门啊!”   荆梵音桃花眼睁得浑圆,望着她房间门门板,手一抖,最后半段黏在尹似槿伤口上的纱布,直接被她撕了下来。   对面一声倒吸凉气。   荆梵音回头,瞧见尹似槿“嘶”了声,脸色泛白,眉心微拢,望着她,咬牙念出一声:“梵音!”   余光瞅见自己手里黏着血的纱布,荆梵音心虚了一秒,可听着越来越急促兴奋的叩门声,又立马理直气壮起来。   荆梵音:痛?痛就对了。猛然得知自己周末还要补课,她的心,现在也是说不出的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沃维什莫·娜陌美、青春被岁月抛弃 3瓶;scene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15   荆梵音试图抗争:“我不要补课!”   她吼了出来,就是声音过于软糯,吼得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这不妨碍她抗争的决心。高中三大噩梦,写不完的卷子,考不完的试,补不完的课。她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穿个书又要重温噩梦,这怎么忍得了。必须抗争!   尹似槿拢眉看了她会儿,温润的琥珀眸徐徐眯了起来,眼底兴味渐盛,那眼神,宛如只慵懒美丽的雄狮发现了有趣的猎物。   荆梵音被看得心尖一哆嗦,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像气球被针戳破个口子,嗖得一下焉了。   她余光瞧见尹似槿那只受伤的手,还安静放在她眼下,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血痕,有些已经凝成血痂,呈现深红,有些则因她刚才猛一下将纱布撕下,又重新溢出鲜红的血。   残破的美,瞧得人心惊。   荆梵音一半是心疼自责,一半也是为了缓和僵硬气氛。她拿起镊子,夹了颗消毒棉球,小心握着尹似槿指尖,捧起他手来。   她悄悄地嘟囔着:“哥哥,对不起……”   荆梵音鼓着腮帮,轻轻往伤口上吹气,小心翼翼地用消毒棉球给他清理伤口周边,擦掉新溢出来的鲜血,粘掉几根不慎飘伤口上的猫毛。   她动作很缓慢,仿佛生怕幅度大一点,就会戳疼了他。   尹似槿指骨撑着下巴,任她摆弄自己的手,望着她颦眉认真的小模样,他瓷白的眉心徐徐舒开,眼底蕴着一圈又一圈暖色涟漪,轻轻的“嗯”了一声,仿佛是在原谅她先前的粗心大意。   荆梵音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悄悄抬点眼梢,瞧他脸色,见他神色还算温和,她就抖了抖胆,开始见缝插针地小小声嘀咕。   “其实补课很浪费时间的,效果奇差,还不如上课好好听。”   “我觉得一次考试不能代表什么,那些题目吧,我其实也都会……会那么一点……”   一想到那张七分数学试卷被尹似槿看见了,荆梵音就恨得咬牙,人生污点,人生污点!怎么就没有个什么记忆消除棒,让她啪一下,把尹似槿关于她那张七分试卷的记忆一下打没了呢。   荆梵音心里恨恨的,继续绞尽脑汁地说着。   “高一就补课还是太夸张了,哪有人高一就补课的,这让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们面子往哪里摆,刚入学的学妹都这么拼命了,那他们还怎么塑造勤奋刻苦的好榜样!”   “抢学长学姐们的表现机会,是既没眼色又没品的行为,不合适,不合适。”   “要说学习这件事吧,就应该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反而事倍功半。”   再偷瞧一眼尹似槿,好像不为所动。   荆梵音继续努力。   “而且有了一次失败的敲打,会努力的人,总会自己奋发图强起来的,不会努力的人,再怎么补课也是于事无补啊。”   荆梵音长睫一扑,极其乖巧地冲尹似槿微笑,“哥哥,你说,对吧?”   空气相当安静。   荆梵音笑得脸都快僵了,尹似槿仍是指骨撑下颌,微歪脑袋,似笑非笑看着她,精致的脸上神色平静宁和,没出声。   气氛,很尴尬。   荆梵音快撑不住了。   门外忽然又响起欢脱激昂的叩门,以及步微生死不罢休的叫嚷。   “似槿,你和小金丝雀妹妹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还把门关起来,快开门快开门,我要给小金丝雀妹妹补课了!”   一听见补课,荆梵音呼吸倏然一滞,她手小幅度颤了颤,镊子夹住的消毒棉球,不小心就在尹似槿手背伤口上,戳重了点。   荆梵音一慌,唯恐又弄疼尹似槿,忙鼓起腮帮子,不停往他伤口上吹气,嘴里念念叨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荆梵音卖力吹了会儿,没听见对面的吃痛声,倒是听见了一阵低低的笑,她一抬头,就见尹似槿浅眸半敛,薄唇上翘,笑得眼底尽是星芒,满面的温柔色。   荆梵音微微怔住。   这时,门外又传来蔓姨的反驳声。   “步小少爷,请您注意措辞。阿梵虽然还在上学,但到底也是大姑娘了,禁不住您这样诋毁名声。更何况我家少爷跟您还是好友,请您不要再随意胡猜少爷与阿梵的兄妹关系。”   门外一下噤了声。   将蔓姨的反驳尽收耳中,荆梵音瞬间觉得蔓姨很英勇,忍不住好奇往门口看。   尹似槿见她扭着脑袋,双目炯炯,仿佛要把门看出个洞,他抿着笑,被她握着的手,指尖一动,在她手心轻挠了挠。   荆梵音手心被挠得痒痒,回过神,扭头看向尹似槿,就听他声音很清懒:“梵音再不快点,微生那张嘴,能编排到我们孩子生出来。”   少年侧颜染光,睫尖似乎都跳跃着金色光粒,鲜红的薄唇唇角微勾,松散又从容优雅的姿态,温润眸光尽笼在她身上,没有一丝余光泄露出去。   荆梵音:“……”   脸唰得红透。   她立马低头,撤了消毒棉球,拿起干净的纱布,闷不吭声,一圈一圈地往尹似槿手上缠,也不管缠得好不好看,大抵就那么个意思。   缠了大概三四圈,最后动作麻利地在他手心打了个蝴蝶结,结一打好,荆梵音立马收回手。   俩儿爪子缩着,稍稍搭桌沿,她坐姿端正,目光朝下,梗着脖子说:“包好了。”   尹似槿眉梢微微动了下,看她会儿,目光才挪开,将手收回,看着掌心的白色蝴蝶结,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嗯”了声。   尾音清幽,似把细钩子,悄悄勾着人心往上提,又像幼猫尾巴,撩拨地在心尖上一挠。   荆梵音脖子继续往下折,下巴都快要抵到自己胸口了。   让人燥热的安静过去了会儿。   才听见尹似槿一扬声道:“微生,进来吧。”   尹似槿话音都还没落下,荆梵音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拧开了。   “似槿,你们可终于办完事了,害我在外面站了那么久,都差点睡着了。”   步微生走进来,一边说,还一边还似模似样地打了个哈欠。   走到尹似槿身边,他蹲下身子,像只大金毛,一手挡在嘴边,眼睛偷偷朝门口看,悄声对尹似槿抱怨说:“你们家佣人也太古板了,我随便说句话都要被教育。”   尹似槿受伤的手搁在桌上虚握,另一手曲在腿上,他侧目垂眸,看向身旁蹲着的步微生,和风细雨般温柔一笑。   “蔓梅是看着梵音长大的,说是梵音半个母亲都不为过。以后你说话也收敛一点,梵音脸皮薄,你别吓着她了。”   步微生:“……”   荆梵音:“……”   仿佛没察觉对面和旁边两人的僵硬,尹似槿仍是满脸温柔相,拍了拍步微生肩:“梵音的底子虽然差了些,但我希望下次测验,她的成绩至少能够排进中游水平,微生能做到吗?”   步微生莫名打了个颤:“能……能……”   尹似槿:“那梵音的功课就交给微生了,耐心一点,如果她听不懂,也不能跟她置气,知道吗?”   步微生一愣一愣点头:“哦……哦……”   尹似槿满意地起身,绕过腿边的大金毛,走到还处于半僵硬状态的荆梵音身侧。   他伸出手,是那只包着白纱布,打着蝴蝶结的伤手,指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半捧着她一侧粉颊,拇指指腹在她细腻肌肤上似有似无摩挲。   他声音轻软,似天上悠悠的绵云:“就算是事倍功半,哥哥也不会让你面临,期末被学生会劝退的处境。梵音听话一些,好好听课,好吗?”   荆梵音从来没试过脸上起鸡皮疙瘩是什么感觉。   不过现在她体会到了。   打着蝴蝶结的纱布压在脸颊上,触感粗糙,而尹似槿虚贴着,拂弄她肌肤的指腹,却异常柔软冰凉,霎时,一阵阵冷电流淌过,激得她浑身发麻不说,脑子都跟着木了。   荆梵音一下一下缓慢地点脑袋,宛如提线木偶般,重重“嗯”了声,说好。完全忘了最初勇敢抗议补课的坚定。   “好乖。”尹似槿喟叹般轻语,愉悦地漾开唇角,半捧着荆梵音脸颊的手,将她脑袋稍稍托起,他弯下腰,合上眼睫,温柔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说,“有事让人叫哥哥。”   尹似槿吩咐完,徐徐直起身子,松开半捧荆梵音脸颊的手,脸上是极欢愉的神色,浑身气息温如暖玉,转身,不急不缓走了出去。   门被半掩上,尹似槿和一直候在门口的蔓梅都离开了。   屋中两个初次见面的少年少女,谁都没出声,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等到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才听两道长长的呼气声同时发出来。   “吓死少爷我了!”   “吓死我!”   荆梵音摁着心口抬头。   步微生抱着脑袋仰头。   “你也觉得似槿刚刚很吓人?”   “你也这么害怕尹似槿?!”   又是异口同声。   步微生唰得从地上站起来,荆梵音蹭得从椅子上起身,两人同时伸出右手,握在一起,目光炯亮,仿佛看见了革命战友一般:“亲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熙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碧碧酱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16   步微生这个名字,荆梵音是听过的。   男主安琰的至交,从小拥有极高电脑天赋,后来更是被誉为黑客教父,常年熬夜,酷爱睡觉,每次出场不是刚睡醒,就是正准备睡下,日常哈欠不停,最具标志性的外貌特征,就是那双堪比国宝熊猫的黑眼圈了。   步微生身为步家最小的儿子,却一直被步家长辈视为最佳继承人人选,只可惜他无心继承步家家主的位子,成年后只专心搞个人事业,将家主的位置甩给了亲哥哥继承。   小说中,女主靡音曾被绑架过,最后能成功获救,还得多亏这位的黑客技术。   说起来,看小说的时候,荆梵音还是挺喜欢步微生这个男配的。嘴虽然没把门,但眼睛是真的毒,在小说前期,男主安琰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靡音的时候,步微生已经开始三不五时睿智点拨,时常无情戳破安琰自以为对靡音只是兄妹之情不是男女之爱的假象。   而且,懒得像步微生这么有个性的人,实在是不多见,嗜好也很特殊,小说里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不爱抱女人,就爱抱抱枕,别人是收藏名表字画,他就专爱收集抱枕……   当然,日后酷爱抱抱枕的黑客教父,现在也只是跟她一样,在尹似槿面前怂成大金毛的清瘦少年。   就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面,荆梵音内心十分的感慨。   步微生跟她握了会儿手,神色忽然从看见亲人的激动,霎时变成愈见浓烈的怀疑,他一抽手,“等下……”一手环胸,一手摸着下巴,他狐疑地打量着荆梵音问,“你刚刚是不是喊的似槿全名?你不是应该叫似槿哥哥的吗?”   荆梵音:“……”   大金毛少年过于敏锐,果然是高智商人物,有点难搞。   荆梵音收回手,挠了挠头,一边坐下,一边含糊地说:“就一时嘴快嘛……下意识,就喊了……”   越说越没底气,荆梵音低头看地板,声音到了最后跟蚊子叫差不多。   “嘴快?下意识?”步微生没放过荆梵音心虚的模样,他撅着屁股,半趴在欧式小桌上,身子朝前倾,寸寸紧逼道,“通常来说,人下意识的言行,应该是平时经常做的事、经常说的话,因为形成了固定的身体记忆,所以不需要过脑子,就能迅速做出相应的反馈。”   荆梵音面对着步微生探究欲极强的一双熊猫眼,每听他说一个字,脖子就缩紧一分。   她咬牙皱眉,内心懊恼怎么就一时大意露馅了呢。而且这步微生没事这么聪明做什么,死揪着她一个漏洞不放,说好的亲人呢,怎么转眼就互相伤害了!   “哦!我知道了!”   步微生声音猛然一扬。   荆梵音心立马提了起来。   “你一定是私下经常直呼似槿名字,说他坏话,所以才会形成这样的下意识行为举动,我说的没错吧,小金丝雀妹妹?”   步微生缓缓向后撤身子,落座椅子上,翘起一双长腿,满脸骄傲,宛如一只长着熊猫眼的开屏公孔雀。   荆梵音:“……”   她收回刚刚那句“聪明”。   还好大金毛还是大金毛,没有忽然变成九尾狐。   荆梵音悄悄擦了把冷汗,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呵呵呵讪笑。   “不过妹妹放心吧,我不会跟似槿告状的。”步微生打了个哈欠,双手托腮,肘支桌上,刚还精神抖擞,一下又变得睡眼惺忪了,“难得妹妹你也独具慧眼,能够看透似槿天使外貌下,扭曲变态的本质,就算看在这点同道中人的份上,我也不会出卖你的。”   荆梵音:呵呵呵,谢谢您哈。   “不过呢……”步微生使劲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了,盯着荆梵音,懒洋洋一笑,声音放轻,像在说悄悄话,“妹妹你得老实告诉我,你都对似槿做了什么,让他对你态度转变如此巨大。”   荆梵音:“……”   她眨了眨眼,过了许久才听明白步微生的话,然后极度茫然地反问:“我能对他做什么?”   他不对我做什么就不错了,我哪有能耐对他做什么啊。   而且他的态度变化很大吗?   荆梵音回想了下今天从醒来到现在发生的事。   莫名其妙被雪莱大猫兄视为了情敌。   糊里糊涂帮四名黑西装保镖说了情。   被逼手牵手。   被逼换纱布。   被逼面对一个长着熊猫眼属性考拉的公孔雀,周末补课!   荆梵音:“……”   明明还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就态度转变巨大了?   荆梵音恼怒又委屈,质疑且鄙视地瞪向步微生:你是不是眼瞎?   步微生:“……”   步微生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强撑着不让眼皮子合下去,看着对面小金丝雀妹妹,眼睛中对他极其明显的鄙夷,他想,看着样子智商不太高,重点看来不在小金丝雀妹妹,还是在似槿身上,不过似槿……太难攻克了,再说吧。   步微生打了个哈欠,想起自己被委以的重任,屈指敲了敲桌面,他声音含含糊糊地问:“妹妹,有笔记本电脑吗?”   荆梵音看了他会儿,才极不甘愿地回答:“有。”   步微生抿唇咧嘴假笑,指尖点了点桌面,意思很明显:拿过来。   荆梵音嘴角一抽,睨了他半晌,才起身去书桌前,打开自己的书包,把笔记本电脑抽了出来,拿去递给步微生。   笔记本电脑一到手,步微生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原先清瘦浑身写满“懒惰想睡觉”五个字的熊猫眼少年,瞬间镇定下来,嘴唇自然抿合,电脑屏幕缩映在波澜不惊的漆黑眸珠中,只隐约窥见一排排代码被迅速输入,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荆梵音还没回过神,清脆悦耳的键盘敲击声已经停止。   笔记本电脑被一只白得过分的手转过去,屏幕面朝荆梵音。   步微生指尖铛铛,敲了敲电脑的外壳,声音懒得没调了:“拿去做,限时完成,自动出分,做完再叫我……”   “我”字都几乎听不见声。   荆梵音一抬头,就见对面的熊猫眼少年已经撑不住,一手还朝前伸,一手垫在脸颊下,侧脑袋,背对着旁边的窗,嘴微张开,睡得那叫一个酣甜舒服。   荆梵音:“……”   睡眠质量真好。   羡慕。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去眼前的电脑屏幕,简约干净的界面,左上角显示题目总数与剩余数,右上角显示剩余时间,中间界面是当前题目,每次只出一道题,做完一题才往下题跳。   荆梵音看了眼题目总数,一共二十五题,还好,再看剩余时间,还剩三十八分二十八秒,要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   虽然已经毕业多年,但常年考试的心理惯性已经深入脑海,荆梵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不做,身体极其诚实地跑去拿了纸笔,回来埋头就开始计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荆梵音的心,跟着流逝的时间,和剩余的大量题目,开始一点一点提起,仿佛回到了高考那年,做试卷做得争分夺秒。   终于,最后一秒钟归零,程序直接进入了算分环节。   荆梵音还有五道题目没写,懊恼地咬着笔,盯着屏幕等出成绩。   她等着等着就猛然反应过来,嗯?她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真进入补课状态了?   笔一扔,荆梵音悔怨地搓脸,蹙眉抬头,看去对面,却发现对面本来应该趴着睡的熊猫眼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此刻椅子上空荡荡,根本没人。   荆梵音诧异了一下,听见浅缓的呼吸声,从侧面传来,一扭头,看见自己的大床上侧躺着个人,背对窗这边,面朝门的方向,微蜷身子,一头短发乱糟糟,背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睡得还挺好。   “叮”的一声。   荆梵音余光瞥见,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成绩出来了,满分一百,她得了五十九。   此情此景。   荆梵音心态炸了。   睡她床!   大周末,她在这里写卷子,他就招呼都不打一声,跑去睡她床?!   荆梵音蹭一下站起身,大步流星冲到床边,一膝盖跪上床,用力推步微生肩膀,吼道:“起来!你给我起来!从我床上起来!”   正酣然在梦中的步微生,呜呜两声,一巴掌挥来荆梵音的手,蹙着眉头,还很不满意地嘟囔了句,“吵死了……”   嘟囔完,他翻个身,背对荆梵音,一胳膊挡住眼睛,继续睡。   荆梵音撸了两把不存在的袖子,不气馁,从门这边,又蹭蹭绕过大半张床,跑到窗这一侧,她抓住步微生一条胳膊,企图将他强行拽起来。   “起来,你给我起来!让我写试卷,你在那儿睡觉,我也就忍你了,你竟然还跑到我床上睡,你给我起来!赶紧给我起来!”   荆梵音一边吼,一边拽,但奈何手腕细力气小,每次只将人拽起来一点,又承受不住重量,再次倒下去,一来一回,拽得步微生跟侧身仰卧起坐一样。   睡梦中不断被人骚扰,步微生很烦,眉头皱得更深,忍无可忍,干脆反抓住那不停拽他的手,直接朝下一扯。   荆梵音没防他这一下,猛然被拉倒,即使床是软的,脑袋还是被砸懵了下。   她条件反射闭眼,“嘶”了一声,还没回过神,就听门外传来蔓姨的声音。   “阿梵,我给你们端了点水果——”   走到门外的蔓梅顿住,通过半掩的门,她瞧见里面一男一女面对面躺床上,男的背对着门,女的半起身子,正颦眉朝门口这边张望。   “你们在做什么?!”   蔓梅惊得水果都差些拿不稳,一推开门,下意识喊了出来。   荆梵音手撑床,想起来解释两句,虽然这状况有点尴尬,但也不是什么解释不清的场面。可是她头发在刚才拉扯时,不小心被步微生脑袋压住了,弄得她现在想起身,又几次被压住的头发拽回去。   荆梵音一边伸手怼步微生的脸,想把自己头发救出来,一边看向门口,刚准备喊声蔓姨,就又听见了尹似槿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嗓音清懒悠缓,很温柔的语气。   尹似槿侧身出现在门外,身上已经换了套衣服,丝质白衬衣上印有大面积水纹鲜花图腾,清雅与奢贵并重,下身依旧是黑色长裤。   他黑发柔软,泛着淡淡光泽,像是湿过,还没干透,大约是刚洗过澡。   荆梵音弱弱地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目光从蔓梅迟疑为难的脸上挪开,循着荆梵音的声音,温柔望进屋内。于是他望见,梵音正费力地想起身,却起不来,而梵音的对面,躺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是微生。   琥珀眸中,光影逐渐沉寂,鲜红的薄唇,恢复天然弧度,瓷白眉心微拢了拢,片刻,又幽幽舒开。   这个画面。   莫名,很碍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有两更,晚上还有一章~ 第17章 17   安静站在旁边的蔓梅,无意识向后退,她看见少爷白得几近透明的侧脸,泛着泠泠冷色,周围宁和的气息,正一点点消弭殆尽,换做某种压抑晦暗的,源源不断扩散开去。   蔓梅低下头,不敢说话,她往日不常在少爷跟前伺候,不明白少爷明明笑着,为什么周身气质却这么让人心慌不安,甚至有一瞬,让人产生逃跑的冲动。   尹似槿在屋外,侧身立了会儿,良晌,身子才一动,徐步走进去。   他走到靠近窗的那一侧,一语未发,单膝跪上床,弯下腰,一手伸到荆梵音颈下,半托起她脑袋,一手掐住步微生的下颌骨,将他脑袋扭开,动作温柔地顺出荆梵音被压住的长发,那只手松开步微生下颌骨,再穿过荆梵音膝下,将人打横抱下床。   粉色大床上,半梦半醒的步微生,觉得两侧颌骨又冷又疼,嗷嗷地彻底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瞧见似槿高挺的背影,怀里似乎抱着个人,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扬动在似槿肩侧。   步微生坐起身,揉着发酸的两腮下颌,迷迷瞪瞪喊了一声,“……似槿?”   尹似槿没应,只抱着荆梵音,缓步走出房间,平淡留下两句吩咐。   “送微生回去。”   “拿一套梵音的衣服上来。”   门侧低头候立的蔓梅,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讷讷应了声:“是,少爷。”   荆梵音恍恍惚惚被尹似槿抱起来,下意识伸手搂住他脖子,以防摔了自己。   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正准备喊声哥哥,问一问,却一仰脑袋,瞧见尹似槿澄澈的琥珀色眸中,无波无澜,沉寂得叫人莫名心生怵惕,不自觉息声。   荆梵音到嘴的话默默吞回去,抿紧唇,没敢问了。   “回去?不用给小金丝雀妹妹补课了吗?”   “嘶……我这就睡一觉,怎么醒来腮帮子这么疼,感觉里面骨头都要碎了……”   身后荆梵音房间的方向,传来步微生的叫叫嚷嚷。   荆梵音忍不住好奇,抻着脖子,小脑袋从尹似槿肩侧探出去,朝后面张望,还没瞧见什么,就听尹似槿的声音从上方轻飘飘落下。   “梵音在看什么?”   荆梵音一回眸,就见尹似槿停下脚步,抱着她立在楼梯的中段,两侧红木扶手,光从他身后打来,少年半边面庞蒙上暗色,没有温度的浅眸,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荆梵音心尖一哆嗦,搂着他脖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吞口唾沫,她讪讪地笑答:“没,我没看什么啊,哥哥……”   尹似槿没应声,仍垂眸静静看着她,良晌,才缓然收回令人莫名胆寒的目光,继续拾阶而上。   他足下踏出轻微声响,一阶两阶,上了第三阶,荆梵音正想放下心时,又蓦然听他说:“梵音要记住,你只是我的妹妹。”   荆梵音:“……”   是,少年你长得好看,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荆梵音浑身僵硬,不敢动,不敢出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点,心里又慌又委屈,又不是她让步微生叫什么小金丝雀妹妹的,被叫金丝雀,她也是很怨念的好吧……   荆梵音抿紧嘴,一路被尹似槿抱上了三楼,进了个黑白极度分明的房间,墙是白的,木质桌椅是白的,其余一切都是纯黑色。   连脚下的地毯都是。   荆梵音被放在纯黑色的大床床尾坐好,举目四顾有点回不过神,觉得这个房间配色简单到诡异,真正除了黑白,再也寻不到其他颜色,待久了容易让人怀疑人生。   她正为尹似槿的独特品味感到震惊,脸颊忽然滑过一阵冰凉,冻得她倏然回神。   尹似槿立在她身前,鸦青长睫微垂,冰凉指尖从荆梵音颊侧滑过,勾起她一绺乌亮发丝,少女发丝异常柔顺,在他指尖如水一般淌过。   他望着指尖柔滑的青丝,幽幽吐出一句:“剪掉好不好?”   尹似槿语气很慢很柔,却极矛盾地让人感到压抑与畏惧。   荆梵音哆嗦了一下,手脚有点发冷,她是被抱上来的,脚上拖鞋落在楼下自己房间了,这会儿光着小脚丫子,冷得不自觉足尖踩足尖,娇弱地叠在一起。   荆梵音露出略显僵硬的乖巧笑容,慌兮兮把绕在他指尖上的发丝捋下来:“哥哥,这长头发很难留的,没、没事干嘛剪了它啊……”   “脏了。”   尹似槿面无表情答了两字,过于平静的语气,叫人心尖一颤。   少顷,又见他忽的展颜,露齿一笑,指尖插进荆梵音发丝里,贴着她头皮,拇指指腹轻抚她脸颊,神情语气都极温柔说道,“没关系,梵音长得很漂亮,就算剪短发也好看。”   荆梵音:“……”   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这是她舍不舍得剪的问题好吧!   荆梵音自动忽略他后面那句,抬手把尹似槿插入她发间,贴着她头皮,冷得人打寒颤的手拿下来。   她两只小手握着他一只大手,扬着小脑袋,努力笑得真诚又乖巧,试图讲道理:“哥哥,头发脏了可以洗的,洗洗就干净了,没必要剪掉的。”   荆梵音扑闪着长睫,企图用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软化对方扭曲病态的心。她现在算是明白,熊猫眼少年步微生对尹似槿的形容,是多么的贴切了。   莫名其妙把她抱上来,莫名其妙还打算剪她头发。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吗。显然不是啊!   荆梵音长睫扑啊扑,笑得脸都快僵了,没等来尹似槿的心软,只等来满室的沉默……与尴尬。   就在她脸部肌肉快撑不住的时候,门外响起两声叩门,一名佣人的声音传进来。   “少爷,梵音小姐的衣服拿上来了。”   尹似槿转身,走向门口。荆梵音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本挺直的小腰背都垮了下来。   不一会儿,听见一声关门,尹似槿拿着她的换洗衣服,走了回来,荆梵音见状,猛然又挺起腰背,咧嘴笑开。   尹似槿走到她身前,目色还算温和,牵起她一只小手,带着她走到一间极宽敞的浴室,目测一下,大约有她楼下整个房间那么大。   只是色调依旧非黑即白,白色的墙砖,黑色的地砖,就连柜子上的陈列物,都仿佛是特别定制的黑白色调。   尹似槿将她换洗的衣物,放在一个置物架上,牵着她走到深处的圆形浴缸旁边,硕大的浴缸后边是一片圆弧玻璃,通过玻璃能将外面辽阔的草坪,及远处茂密的森林,一览无遗。   浴缸边上有个小巧的白色香炉,旁边有瓶黑色精油。   尹似槿在浴缸边上坐下,开始放水,他将手伸进水里,似乎在试水温,过了会儿,仿佛想起什么,扭头牵起荆梵音一只手,带入水中。   尹似槿回眸,问她:“水温合适吗?”   看着清澈的水下,尹似槿跟她握在一起的手,荆梵音愣了愣回神,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稍稍扭点脖子,对上尹似槿距离有些近的眼眸。   她问:“你、哥哥是要让我……在这里,洗澡?”   尹似槿长睫微微一合,很淡然地“嗯”了一声。   “可是……可是……”荆梵音有点慌了,“这是哥哥你的浴室啊。”   尹似槿顿了顿,静了良晌,才挪开眼说:“没关系,梵音是妹妹。”   荆梵音见他这神情和语气,瞧出来了,原本大约也是有关系的,他大抵也不喜欢与人共用一个浴室浴缸,但因为“是妹妹”,所以强行没关系了。   实在搞不懂少年怎么想的,荆梵音已经被尹似槿不按常理的行为,弄得一头乱麻。她余光瞥见浴缸中水位即将没过两人手腕,而尹似槿袖子没挽上去,也丝毫没有要抽回手的意思。   “会弄湿衣袖的。”   荆梵音急得想把他手拽出来。   尹似槿却极淡然地抓着她手,在水下不放,又问声:“水温够吗?”   “够够够够……”必须够了!   荆梵音点头如捣蒜,还在努力把他的手拉出来。这回尹似槿倒是任由了她,顺从的从水中收回手。   尹似槿走了,离开浴室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儿她的长发,嘱咐她慢慢洗。   荆梵音总觉得潜台词是,慢慢洗,洗干净点……有点心力交瘁,她原地站了会儿,才深吸口气,心想,洗就洗吧,洗个澡又不会洗死人,但忤逆了外面的尹少爷……那就说不准了。   荆梵音脱去衣物,赤足迈入浴缸里,温热的水包裹全身,舒服得人直喟叹。宽大的浴缸,让人毫无束缚,可以任意伸展四肢,一侧目,又是翠林绿草,蓝天白云,美景如斯,实在太享受!   她舒服得缓缓向后靠,余光瞧见那瓶黑色精油,不知道什么香味的,她拿起来瞧了瞧,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不像英文,倒有点像法文。   犹豫了下,荆梵音还是没忍住好奇,拧开瓶盖,鼻子凑近,嗅了嗅,很温柔的香味,很好闻,但好像有些催眠,闻得人有点昏昏欲睡。   荆梵音没敢多玩,赶紧把瓶盖拧上,放回原处。她泡了会儿,开始洗头,洗完头又冲了遍身子。即使尹似槿先前嘱咐过,让她慢慢洗,但她也没胆子让他久等。   确定洗干净了,头发香喷喷的,荆梵音穿好衣服,开始找吹风机,找了半天没找着。   荆梵音蹙眉犹豫一下,慢吞吞打开浴室的门,也不敢出去,怕湿头发滴水,滴到地毯上。   她站在浴室门内,往卧室里望了好一会儿,才望见尹似槿正坐在黑色窗帘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暗光中的少年,周身异常沉寂。   荆梵音讷讷出声:“哥哥……我找不到吹风机,在哪里……”   尹似槿闻声回眸,将书放下,稍稍坐起身,说:“过来吧。”   荆梵音怔了怔,“哦”一声,准备迈出去,又想起什么,转身拿了块浴巾,包住湿发,快步走到尹似槿面前。   尹似槿起身,牵着她走到窗前的白色木椅前坐下,木椅旁的小桌上,就放着一个吹风机。   荆梵音正准备伸手拿,就见一只白玉似的手,抢先了她一步。   少年站在她身后,指尖插入她湿透的长发,动作缓慢而仔细地为她吹干,没有揪痛她头皮,也没有扯断她发丝,很温柔。   荆梵音坐着坐着,听着徐徐暖风声,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刚刚闻那香薰闻出的睡意,又悄无声息席卷了上来。   她正昏沉沉,就听见尹似槿忽然说:“梵音,以后,哥哥给你补课。”   荆梵音一愣,听见补课两个字,脑子都清醒了不少。半晌,她“哦”一声,乖觉说好。   随便了,补吧补吧。   反正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大周末要补课,更不能待下去了,看来逃离计划还得加快进程啊。   荆梵音又打了个哈欠,开始怀疑,尹似槿那瓶黑色精油,就是助眠用的,但这效果未免太好了。   耳畔暖风声呜呜,荆梵音也不知道自己头发干到了什么程度,她人就已经一歪脑袋,睡了过去。   还拿着吹风机的尹似槿,及时接住荆梵音往旁边歪倒的小脑袋,垂眸望着她牛奶似的嫩颊,默了好一会儿,倏尔勾起唇角,眼角眉梢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俯身,在少女粉嫩的颊上,轻轻印上一吻,“梵音。”低柔一声,似在唇齿间萦绕多回,咫尺距离望着,半晌,又极度温柔溺爱的再唤一声,“妹妹。”   他的妹妹。   他尹似槿的妹妹。   怎么能把她交给别人,任由她跟别人亲近呢。   真大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码出来了~   下一章入v啦,可能三合一,也可能分开发,具体得看情况。   希望读者宝宝们多多支持~我给大家发红包啊~么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孤影家的小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18   荆梵音醒来的时候, 眼前一片黑白分明, 差点以为还在梦里。   她揉揉眼睛,翻个身, 就望见半开的黑色窗帘前, 少年长身似玉,斜坐在柔软黑沙发上, 膝头一本书,他指尖莹白, 搭在书页上, 正垂眸安静阅读。   荆梵音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大约是真没睡醒, 正准备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就听见侧面传来非常熟悉的轻柔嗓音。   “醒了?”   尹似槿缓然抬眸, 修长的指轻轻将书一合, 放去身侧,他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垂首,望着满脸朦胧的少女, 轻笑下。   “醒了还不愿起床吗?”尹似槿伸手,拂开她颊侧黏着的发丝,语气柔软, 甚至堪称溺爱, “梵音真懒。”   荆梵音木木地又眨了眨眼, 迟钝“哦”了声,左右茫然看两眼,再次确定她是在尹似槿的房间,没错了。   嗯,是该起来了,这样霸占人家床,还霸占了一晚上,实在不应该。荆梵音双手撑床上,缓缓坐起身,她一头长发经过一夜翻滚,已经不成样子,乱糟糟蓬在脑袋后。   荆梵音喊了声“哥哥早”,起身了,准备掀开被子下床,脑中却蓦然闪过一个疑问,大抵是刚睡醒脑子还转不太灵光,困惑一出现,她就傻不愣登直接问了出来:“哥哥,那你昨晚睡在哪里啊?”   对啊,她昨晚睡了他的床,那他又睡在哪里?   尹似槿望着一脸天真的荆梵音,含笑的浅眸中,柔光一尾尾漾开,层层涟漪重复交叠,让温柔都幽邃了起来。   他启唇正欲回答,荆梵音却猛然想到什么,忽的抬手,睁圆了一双娇媚桃花眼,打断他道:“等一下!当我没问,不要告诉我答案。”   她怕这答案她承受不住,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对,不知道比较好。   荆梵音心脏扑通扑通跳,一边掀被子下床,一边自我安慰,尹宅这么大,尹似槿昨晚肯定是睡在其他房间,肯定不会将就委屈自己,跟她睡一张床的,对,没有错,就是这样,不要自己吓自己,心态稳住!   荆梵音动作僵硬地趿上拖鞋,站在床沿坐着的尹似槿面前,摸了摸后颈,她讪笑道:“哥、哥哥,我先下去洗漱了,哥哥再见!”   说完话,挥一挥小手,不敢等尹似槿开口出声,荆梵音就小碎步跑了出去,下楼梯都差点用跳的。   尹似槿仍坐在黑色大床床沿,扭头望着门口,直到荆梵音的背影和声音彻底消失,他才徐徐转回脑袋,目光落在自己的黑色枕头上,枕头中间有轻微凹陷痕迹,边上还有一丝暗芒。   尹似槿微微敛眸,瞧清了,发现这丝暗芒,是根柔亮的长发,他伸手,两指将发丝捻起,提到眼前来瞧,修长的中指绕了发丝几圈。   逼近午时的金芒,从侧面半开的黑窗帘外打来,照清乌黑的发丝缠住莹白的指尖,极细与修长的交相辉映,纯黑与冷白的两相碰撞。   像柔软的藤蔓,依附住参天古木。   很微妙。   却莫名令人愉悦。   尹似槿鲜红的薄唇勾着笑,缠着指尖青丝,起身,走向书房。   -   荆梵音回到房间,做了好长一番心理建设,最后终于因为肚子太饿,重新打开门,走了出来,下楼的时候,她还心虚地不停左右张望,生怕有人知道她昨晚不是睡在自己房间,而是睡在三楼……尹似槿房里。   所幸一路下楼就没遇见谁,到了厨房,蔓姨一扭头见是她,笑容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阿梵醒来了,先去坐,蔓姨这就帮你把早餐端出来。”   荆梵音点头说好,听话地转身去餐桌前,坐了没一会儿,蔓梅就将她的早餐端了出来,叮嘱她慢慢吃,因为有事,也没留下陪她,又转身去忙了。   荆梵音看着面前的吐司、水果沙拉和牛奶,心里遗憾竟然没有肉,她先喝了半杯水,然后拿起片吐司开始涂果酱,厚厚一层果酱刚抹均匀了,正准备咬下一口,就听见有人喊声“姐姐”。   荆梵音张嘴咬吐司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见靡音走过来,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娇俏面庞上,是乖巧活泼又极为愉快的笑容。   靡音快步走到荆梵音身边坐下,双手抱住她一条胳膊,眼里仿佛在冒星星般,悄声说:“姐姐,你昨晚是在哥哥房间睡的对不对?”   “哥哥竟然让你留在他房间睡!他以前连三楼都不让人随便上去的,就算是臣爹地都要得了吩咐,才被允许上楼。”   “姐姐,哥哥怎么会突然对你这么好啊?他是不是愿意承认我们是他妹妹了?”   靡音一脸期待地望着荆梵音,没等来姐姐的点头承认,倒是等来一声“哐当”。   荆梵音手上刚涂好果酱的吐司,掉回了瓷盘里,还溅出点面包屑,落在瓷盘外。   原本拿着吐司的手保持僵硬半举的姿势,荆梵音慢动作扭头,看向靡音,忽然觉得自己心律好像有点不齐。   “你是怎么知道,我昨晚,睡在三楼的?”   荆梵音几乎一字一顿,刚问完就想把自己嘴捂死,这么一问,不就明摆着告诉靡音,她昨晚就是睡在尹似槿房间吗?是不是傻!她应该打死不认啊!   荆梵音懊恼得差点捶胸顿足,靡音却是没发现她悲伤的情绪,只以为姐姐是在害羞。   靡音体贴地拍了拍荆梵音胳膊,脑袋亲密地靠在她肩头:“姐姐你放心,家里的佣人不敢闲言碎语的,他们都怕哥哥。只要哥哥承认我们是他妹妹,以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没人敢再欺负我们了。”   少女显然陷入了某种误会,但荆梵音又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正迷茫,就见靡音从她肩上仰头,一脸崇拜地望着她。   “姐姐,你真的好厉害,你究竟是怎么让哥哥忽然对你这么好的?前天下午回来,哥哥让你上阁楼花房,都跟你说什么了?还有还有,周五下午准备回家的时候,姐姐怎么会跟哥哥一起上飞机?”   荆梵音:“……”   这问题多的,她都不知道应该先答哪一个。   荆梵音稍微捋了捋,正准备先答一个最好答的,还没出声,就被人插了话。   “梵音小姐,少爷让您十分钟后上三楼书房。”   荆梵音一愣回头,看见个面生的佣人,她问:“他、哥哥有没有说,让我上书房做什么?”   来传话的佣人语言十分简洁:“补课。”   荆梵音:“……”   佣人低眉顺眼,又道:“少爷还说,三楼书房不允许带食物进去,所以让我叮嘱您,早餐多吃些,以免等会儿饿了,需要忍着。”   荆梵音:“……”   ,这日子没法过了!   荆梵音几乎半秒没犹豫,埋头就开始狂啃面包,一手抓着涂满果酱的吐司,一手拿着餐叉扎着水果沙拉,这边咬一口,那边塞一嘴,有点咽不下去,又放了餐叉,捧起牛奶大口大口灌,吃得那叫一个横扫千军,风卷残云。   直接吓傻了旁边的靡音。   反倒是来传话的那佣人,脸上只出现一瞬惊诧,随后便又恢复不喜不怒的面瘫表情。   十分钟之内,荆梵音还是没能解决所有的早餐,留了半片吐司,和几片火龙果,牛奶还有一层底,实在是嘴太小,影响她发挥。   不过吃得太快了,肚子是有点撑,荆梵音皱着眉头,揉着小肚子站起来,准备跟着那来传话的佣人上楼。   她还没走出去,就被靡音抓住了胳膊,一回头,听见靡音期期艾艾喊了声“姐姐”,荆梵音这才想起,靡音前面一堆问题,她还没回答。   但这会儿……她又不记得靡音都问什么了,想了会儿,才想起,好像是问了一个,前天尹似槿带她上阁楼花房,跟她说了什么。   荆梵音蹙眉,一边回想一边说:“好像也没说什么,一进去,他就让我去睡觉了。”   再仔细想了想,没错,的确是一进那满室繁花的阁楼花房,尹似槿就指着琉璃花窗前的贵妃椅,让她去睡了,她也没客气,躺上去就睡着了。   荆梵音觉得自己答完了,拍拍靡音的柔荑,安心跟着佣人上楼去。   一楼餐厅,静悄悄,靡音眨了眨眼睛,脸色越发困惑。一进去就让去睡觉?难道哥哥是喜欢看人睡觉?还是说喜欢人……   靡音没敢想下去,脸悄悄红了。   -   一般来说,人吃饱了,精神就会开始困乏,四肢开始怠惰,这两点,在荆梵音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爬楼梯爬得慢吞吞的,每走一步都觉得是一次修行。   实在不明白,尹家这么有钱,尹宅为什么不装电梯?!   虽然只有三层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餐吃太快,她这会儿爬到二楼,肚子就有点微微作痛,感觉是消化不良,不得不走两步,停一下,揉揉肚子,再走两步,停一下,揉揉肚子。   走到最后,前面的佣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扭头一看,脸上再次露出诧异的表情。   见前面遥遥领先的佣人,回头看来,还一脸怪异神情,荆梵音揉肚子的手一顿,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是有点过分,才三层楼梯就走成这副熊样,的确容易遭受鄙视。   她尴尬地咳了咳,扶着楼梯红木扶手,忍住小腹一下一下的刺痛,一脸坚定地走了上去,经过那佣人时,露出一抹僵硬却不失优雅的微笑。   好不容易到了三楼书房门外,佣人举手叩门,荆梵音就在旁边扶着门框,又开始揉肚子,她难受得皱着眉,觉得自己现在不能动,不动就还好,一动肚子就开始大闹天宫。   两声缓然的叩门声响过后。   尹似槿从里面一打开门,便向那佣人吩咐:“去拿些消食药来。”   佣人点头,没有丝毫迟疑,领命离开了。   荆梵音扶着门框,正纳闷尹似槿为什么要消食药,难道跟她一样,也消化不良?   一只手就忽然贴上她揉肚子的手背。   指尖冰凉,手心微热,一冷一热,激得人突生战栗。   荆梵音吓了吓,一抬头,对上尹似槿望来的眼睛,浅眸光色温润,喜怒情绪并不清晰,只觉陡然望见清泠泠一片溪流,干净纯然,能叫人瞬间凝神。   “能动吗?”   尹似槿一边轻声问着,一边隔着她手背,缓缓按揉。   荆梵音张了张嘴,想说能,但莫名其妙,在尹似槿的注视下,一点声都发不出,只能表情呆呆,眼都不带眨地凝望着他。   “你啊。”似一声含笑叹息,尹似槿略带责怪的语气里,又仿佛藏了些微溺爱,“以后早餐不许吃那么急。”他说完,弯下腰,很自然地抱起荆梵音,走进书房。   荆梵音被抱起的那一刻,才猛然回神,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心想,怎么又抱?尹似槿他这是公主抱抱上瘾了?   荆梵音被抱进书房,放在一张书桌前的椅子上坐好,对面不远处又是张极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上简洁,除了电脑键盘鼠标,只有靠窗的一侧摞了几份文件。   再拉回视线,看看自己眼前的小桌,很显然,临时安置的。   荆梵音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感激尹似槿的体贴,还是应该愤慨他怎么就不肯死心给她补课的执念呢!   荆梵音无声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思考复杂问题。她抬眸开始打量尹似槿的书房,不同于他卧室极致的黑白,书房是纯粹的原木色,不管是窗还是一桌一椅,都像是从大自然直接取材而来,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然气息。   身处其间,很舒服。   那被吩咐去拿消食药的佣人,送来了药,又离开了。   尹似槿倒了杯水,放在荆梵音手边,亲自拨出两粒药片,送到她眼下,说:“吃吧,吃完休息一会儿,再开始温习。”   荆梵音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消食药是拿给她的。   可他人待在书房里,怎么知道她早餐吃太快积食了?   荆梵音一边纳闷,一边乖巧地伸出两根手指,从尹似槿白皙至极、几乎不见掌纹的手心里,取走药片,喂进嘴里,双手捧起水杯,咕噜咕噜灌水吞药。   尹似槿似乎很满意她听话的样子,伸手抚了抚她后脑勺,眉目都带着暖色:“梵音先休息,哥哥去处理几份邮件。”   荆梵音点头,“哦”了声。   尹似槿从她身畔起身,走到对面的办公桌后坐下,他眼前的电脑屏幕显示着两处监控画面,一处是一楼餐厅,一处是楼梯道。   他落指敲了两个键,监控画面消失,转变成邮箱界面。   尹似槿敲击键盘的声音很轻,宛如在弹奏悠缓的钢琴曲,可不过少顷,一封关系近千亿资金往来的邮件已经敲定,发送了出去。   荆梵音坐在临时书桌前,东张西望,将尹似槿这间书房看遍了,没什么好看的了,开始有些无聊,不知道做什么,后悔没拿手机上来。   她双手捏拳叠在桌面,下巴压在自己拳头上,眨巴着眼睛,看向对面认真敲键盘,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尹似槿。   少年身姿挺拔,四肢修长,五官生得极其精致,冷白皮,阳光下近乎透明,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温润澄澈,极具亲和力,堪称完美的皮囊与气质。即使已经亲眼见过少年暴戾阴鸷的一面,可只要他温柔一笑,仍能让人如沐春风,轻易目眩神摇。   荆梵音看得出神,脑子放空,渐渐的,吃饱喝足后的困意席卷上来,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悄悄默默小睡片刻。   然而,还不等她趴下去,合上眼睛。   就听见尹似槿柔和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来。   “梵音困了?”   荆梵音很自然地点头,点到一半,又倏然顿住。   她一寸寸抬眸,看见尹似槿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对面那张宽大的原木办公桌,走到她这张临时书桌前,双手撑着桌沿,略微俯下身,唇角眼梢染着清浅柔软的笑。   “那肚子还疼吗?”   “不——”一个字音没吐完,荆梵音想起了什么,生生把一个“不”扭成了,“疼!”   荆梵音弯腰捂住肚子,装模作样地嗷起来:“哥哥,我觉得那消食药效果不太好,可能还是需要多休息一下,胃才——”   荆梵音话刚说到一半。   尹似槿走到了她身侧,坐在旁边的木椅上,一手轻揽住她的肩,一手又压在了她揉肚子的手背上。隔着她一只小手,尹似槿动作轻柔而缓慢,力度均匀地打着圈。   荆梵音浑身僵住,没敢动了,话也说不下去了。   只听见尹似槿极温柔说道:“哥哥帮梵音揉,揉到梵音不疼为止,好不好?”   他问好不好,却让人听不出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荆梵音吓得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立马抓住尹似槿手腕,僵硬扭头,心里苦,面上微笑:“哥哥,你真厉害,就揉了两下,我居然就不痛了。我们开始温习吧,不要耽误时间。我觉得我现在充满了学习热情,能够一口气写完好几张试卷呢!”   荆梵音抓着尹似槿手腕,不动神色将他手挪开,然后一扭头,翻开他刚放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夹,果然看见里面夹着的卷子,还有几支签字笔。   从未料到有朝一日,她会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求补课,荆梵音觉得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她抿唇,僵硬地保持微笑,小手抓紧签字笔,埋头看题目,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心里却快哭了。   一道题目还没算出来,后脑勺忽然有只手给她顺毛,荆梵音顿了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算题目,习惯了习惯了,这位言行向来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多了,也就习惯了。   尹似槿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在她身畔唤了一声:“梵音。”   “嗯?”荆梵音还在看题目,没回头,只应了声。   “哥哥不喜欢梵音在哥哥面前说谎话。”   荆梵音一怔,整个人险些石化。   “但哥哥很喜欢,梵音刚刚望着哥哥的眼神。”   冰川化暖流,不过一瞬。   尹似槿语气又复了温柔,藏着丝丝暖暖的纵容溺爱。   然而,荆梵音却听不明白了:什么眼神?她刚刚看他的是什么眼神?困倦的眼神?畏惧的眼神?羡慕他长得好看的眼神?   嗷,尹少爷的心思太难猜了! 第19章 19   到最后荆梵音也没弄明白, 尹似槿到底是喜欢她看他的哪种眼神。这让她很遗憾, 毕竟要是能够知道,她以后也好伪装一下, 不求能让尹少爷高兴, 但求自己的人生安全有个保障。   半个上午的温习,也就两小时不到。跟昨天步微生的放养式补课, 让她自己写卷子,他跑去睡大觉不同。尹似槿耐性竟出奇的好, 坐在她旁边, 一道题一道题,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给她讲。   即使有些地方, 讲了几次,她仍是脸露茫然,尹似槿也不见丝毫愠怒, 只浅浅一笑, 换另一种方式再给她讲一遍。   不到两个小时的温习结束后,荆梵音已经基本放弃了“智商”这个名词,她很看得开地揉揉肚子,觉得自己该吃午饭了。   尹似槿仿佛拥有读心术, 在荆梵音内心渴望吃饭的下一秒,就将她手上的签字笔拿了下来,牵着她起身, 走出了书房, 来到隔壁一间空旷的小餐厅。   小餐厅暖白色调, 门对面一整片落地窗,中间一张小餐桌,铺着手工丝线刺绣的白色桌布。   尹似槿将她牵到餐桌一侧坐下,荆梵音才瞧清楚,白色桌布上的手工刺绣是一朵朵开到荼蘼的重瓣白花,形状很眼熟,但荆梵音一时片刻想不起来。   他们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佣人推着餐车进来,动作间几乎无声,将午餐端上桌,撤掉银质餐盘盖。   佣人推着餐车离开了。   荆梵音盯着自己面前一盘食物,有点回不过神,开始怀疑尹似槿是属猫的。一片跟她巴掌差不多大的牛肉,两颗西蓝花,旁边一小碟水果,没了。   荆梵音:“……”   真好养。   她抬眼看去尹似槿纤细修长的少年身材,桌下的手悄悄抓了把自己腰间这两星期刚长出来的软肉。   自制力真好。   羡慕。   算了当减肥吧,荆梵音叹了声气,在尹似槿拿起餐具后,也跟着拿起了餐具,准备开始吃午饭。   少年动作优雅,用餐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宛如教科书式的礼仪示范,让坐他对面的荆梵音吃饭吃的压力很大,不由自主也开始秀气地小口小口吃,谨小慎微,生怕发出点声音,打搅到尹似槿。   等尹似槿放下餐具,荆梵音也刚刚好吃完,但她没吃饱,看着尹似槿没动过的那一小碟水果,有点垂涎得舔了舔嘴唇。   对面一声轻笑,荆梵音抬眸,望见尹似槿琥珀眸中波澜不兴,瞧着她,悠悠问了声:“还饿吗?”   荆梵音下意识想摇头,当关键时刻,她猛然想起不久前尹似槿那句——“哥哥不喜欢梵音在哥哥面前说慌。”   准备摇起来的小脑袋又沉沉点了下去,“嗯”了声,荆梵音为自己的好胃口略感羞涩,红了脸。   见尹似槿微微拢眉,笑意越发深,荆梵音一慌,又连忙解释一句:“但是其实也不算太饿,有几分饱了,正好就当、就当……减肥!”   谁料尹似槿听了她的解释,微拢的眉不松,笑意却沉了下去,也不知他按了桌上哪里,吩咐一句,“再送份午餐上来。”   尹似槿一吩咐完,转眸看向荆梵音:“不许减肥。”   低柔的嗓音,语气略显强硬。   荆梵音愣了下,“哦”一声,没意见。   能不减,她当然是不想减的。   过了会儿,尹似槿起身,走到她身侧。   荆梵音警惕地仰头看他,身子稍稍朝侧后仰,就见尹似槿拾起她放桌上的餐巾,漂亮的手指捏着餐巾折叠两下,他弯下腰,薄唇勾着浅笑,目色温柔,捏着叠好的餐巾一角,为她轻擦嘴角。   “究竟几岁,吃东西还会弄脏嘴角,嗯?”   荆梵音:“……”   这个问题,她实在答不出来。   吃东西都不会弄脏嘴角,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弄脏嘴角了。   荆梵音垂着眼,内心很无奈,也不反抗,任由他擦。   就是擦得有点慢,等新的那份午餐送上来了,尹似槿还在弯着腰,细致地给她擦嘴角。要不是距离太近,她脸上些微表情变化,都可能被尹似槿瞧见,这会儿她大约已经忍不住翻白眼。   佣人推着餐车,候在旁边,唤了声,“少爷。”   尹似槿“嗯”了声,终于放过荆梵音的嘴角。他直起身,看了眼桌上吃剩的东西,吩咐句:“收拾一下。”   佣人颔首应是,一样样撤掉用过的餐盘餐具,等他手伸向那碟尹似槿碰都没碰过的水果时,荆梵音忽然出声。   “等下。这个,你没碰过就不要了?”荆梵音指着那碟水果,仰头看向身侧的尹似槿,“不吃不要浪费,我帮你解决掉吧。”   刚说完,她就拿起自己的餐叉,伸过去,直接扎了颗硕大的葡萄,送嘴里。真甜,刚刚她吃自己那碟水果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葡萄很好吃,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当然了,其他的水果也好吃。   荆梵音吃着吃着,发现旁边过分安静了。   她鼓着腮帮一回头,瞧见尹似槿垂眸望着她,似笑非笑,眸光熠熠,看不懂在想什么。旁边的佣人也正望着她,但神情就好读懂多了,一脸震惊,仿佛很难想到,她竟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   荆梵音拿餐叉的手顿住,有点不敢继续吃了,嘴里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小表情讪讪的。   尹似槿这时发出声轻笑,宠爱般揉了揉她脑袋,说:“没关系,吃吧。”   他脸上不见丝毫不快,甚至隐隐藏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望着手下的小人,像小仓鼠一样可爱地咀嚼着他的食物,某些隐晦的**,莫名得到了满足。   那送餐上来的佣人,见少爷都说没关系了,自然不敢有微词,只是离开前,不慎瞧见少爷看着梵音小姐的眼神,幽沉含笑,仿佛在无形中竖起一道屏障,屏障世界中,只有少爷与梵音小姐。   佣人略感心惊,不敢多瞧,忙弯身退出去。   荆梵音一人吃了尹似槿平日两份的量,还帮他解决了一份水果,终于觉得吃饱了。尹似槿牵着她,又回到书房,倒是没逼她继续温习,而是给了她个平板电脑玩。   大约半小时后,荆梵音感到午睡的念头上来时,又听见办公桌后,尹似槿让她去隔壁睡觉,等下午时间到了,该回学校的时候,他会去叫她醒来。   荆梵音“哦”了声,站起来,准备出去又顿住,犹豫一下说:“哥哥,其实我可以回自己房——”   “梵音。”尹似槿从容抬眸,朝她望来,轻哂了下,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听话。”   荆梵音挠挠头,说了声“好”,慢悠悠走出书房,转入尹似槿那间待久了真会让人怀疑人生的黑白卧室。   她也不敢多看,直接倒在床上,闭上眼就睡了。   -   下午快四点。   荆梵音跟着尹似槿走上尹家私人客机。   靡音早她一步,已经在机舱中坐好了,而靡音对面,这回随行的换成了外宅管家尹术,尹臣,大约是还在养伤中。   荆梵音一走进来,靡音就双眼冒光,喊了声“哥哥”,就期许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甜腻腻喊了声“姐姐”,示意她快点过来坐。   荆梵音了然,正准备走过去,转方向的步子还没迈开,手腕就被尹似槿捉住,牵着她,直接行到过道另一侧,尹似槿专属沙发上坐下。   一愣一愣坐下了,荆梵音回神,无奈地冲斜对面靡音,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飞机起飞前,尹术走过来,手里捧着本画册,递到尹似槿眼前:“少爷,按照您的吩咐,所有最新样式的床型,都在图册中。”   尹似槿点头,接过画册,尹术便安静退了回去。   荆梵音坐好,系好安全带,正准备阖目休息,一觉到学校,摊开的画册忽然送到她眼下。   尹似槿说:“梵音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荆梵音奇怪:“哥哥你要购置新床?”   难道是嫌弃她睡过他那张黑得令人发指的大床,准备换新的?但这审美变化是不是太迅猛了点,从纯黑瞬间过度到粉红暖蓝嫩黄这么洋气的色彩,尹似槿这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坎坷的心路历程啊。   真是神鬼莫测的心性。   荆梵音又想起了步微生对尹似槿的形容,天使皮囊下,扭曲病态的心理。荆梵音默默点头,再一次认同了步微生的观点。   “嗯,给梵音换张新床。”   荆梵音:“……”   翻画册的动作一顿。   给她换?   荆梵音十分茫然地抬头,看向尹似槿:“我床挺好的啊,为什么要换?”   尹似槿神色淡然:“脏了。”   极其简单的两个字。   荆梵音觉得很耳熟。   她想了想,昨天尹似槿把她抱回他房间,勾着她发丝,问剪了好不好,她问为什么,这位回答的似乎也是这两个字——脏了。   头发脏了,要剪掉。   床脏了,要换掉。   荆梵音眨了眨眼,猛然想到了两件事的联系——步微生!   她头发昨天被步微生压住了。   她的床昨天也被步微生睡过。   荆梵音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有些惶恐地看着尹似槿,一脸欲言又止:“哥哥……你跟那步家小少爷……”关系不太好哈?   不然怎么被他碰过的东西,不是要剪掉,就是要换掉?   但是关系不好,尹似槿干嘛还要请步微生来给她补课?   荆梵音:“……”   难道是……   看她也不太顺眼?   荆梵音惊慌,脸色开始泛白。   尹似槿瞧着她脸上的表情一系列精彩的变化,仿佛一眼瞧透她心中所想,轻哂了声:“不要胡思乱想,我跟微生没有不睦。”   荆梵音:信你才有鬼咧!   “但是……”尹似槿语气蓦然一转,带上些许冷色调,“梵音不能跟他走得太近,明白吗?”   荆梵音:你看你看你看,这样还说没有不睦。   荆梵音内心顶嘴,身体却极识时务,两只小手抓住尹似槿一只冷凉的手,满脸真诚保证道:“哥哥放心,除了你,我不会跟任何人走得太近的!”   绝对跟你站在一边。   稍微看我顺眼点。   不要再像上星期那样整我了。   吃不消。   尹似槿目中沉沉,望了她会儿,倏尔,温润眸波柔柔荡开,被她握住的手,勾住她小指轻轻捏揉,他倾身,带笑的鲜红薄唇,在她颊侧印上了一吻。   “梵音好乖……”   宛如喟叹,带着深浓缱绻的情绪,尾音幽幽流逝,余调却似耳畔久绕不息。   要记住。   梵音自己说的。   不能跟任何,除他以外的人,走得太近。   尹似槿心满意足地笑着。 第20章 20   柔软微凉的吻, 印在颊侧, 荆梵音瞬间僵硬住,动都不敢动一下。虽然知道亲脸颊不算什么大事, 甚至可以看做一种基本礼仪,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脸红,眼睛乱飘, 就是不敢往旁边看,连想一想他为什么忽然亲她脸, 都不敢。   这种僵硬状态一路维持到飞机起飞, 越海,又在学校的机场停下。   上了车, 沉默延续,车停在公寓前的大道边上。   荆梵音有了上次的教训,加上这回脚伤好了, 车一停稳, 她立即下车,拉着靡音,对车里静坐的尹似槿喊声,“哥哥再见。”   语调乖甜, 语速奇快,一说完,她迅速扭头, 想趁围观群众还不算多, 尽快回宿舍, 以免又出现什么幺蛾子。   然而,荆梵音一步还没迈出去,车中,尹似槿又叫她了。   “梵音。”   荆梵音:“……”   她一脸悲痛地扭头,讪然笑起,弱兮兮应了声,“哥哥……”   少年,给条生路呗。   看在昨天我给你换纱布打了个那么漂亮的蝴蝶结的份上?   周围人开始聚多了。   加长黑色商务车中,尹似槿风姿端雅,唇角带笑,扭头朝她看来,静了会儿,才缓缓伸出一只手,缠着白纱布,掌心打着已经有些压瘪的蝴蝶结,根根指骨修长,指节分明,指尖圆润干净。   荆梵音没看懂:“嗯?”   尹似槿长睫阖了阖,似有些无奈地笑了:“手机。”   “哦。”一声,荆梵音听话地掏出手机,准备放他手心上,可瞧见他手掌缠着的纱布,下意识犹豫了下,转瞬又想起,他受伤的是手背,掌心应该是没事的。   手机放在了尹似槿手心上。   荆梵音立在车门外,就见他单手拿着她手机,垂眸输入了些什么,片刻后,两指夹着手机一转,转回她眼前,听见尹似槿说:“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荆梵音愣了愣,才点头,说了声好,伸手去拿手机,可尹似槿却不放手。   荆梵音茫然抬眸,对上少年澄澈如许,似能瞧进人心里去的浅眸,半晌,听见他问:“梵音,会给哥哥打吗?”   语气优柔,似探究,又似期许。   荆梵音:“……”   这问题问得……   “有空就会打的。”她讪讪答道。   尹似槿望着她,精致面庞上情绪浅淡,仍不放手。   荆梵音:“……”   看来答案不太满意。   四目相对。   荆梵音想了想,又说:“有事情的时候,会记得给哥哥打电话的。”   静了两秒。   白玉似的手,仍不放开她手机。   好的,看来答案还是不够满意。   荆梵音笑得脸快僵了,差点想挠头,悄悄吞口唾沫。   感受到周围聚在她身上越发多的目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她一开口,猛然来了句:“想哥哥的时候,我就会给哥哥打电话的。”   一说完,荆梵音自己都懵了下。没想到啊,经过几天训练,她现在拍马屁都拍得这么自然流畅,毫不做作,脑子都不用过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拍到马腿上,仔细想想,好像说得是过于亲密……   “嗯。”悠悠一声,藏着很显然的笑意,尹似槿薄唇唇角徐徐漾开,眸中光色柔软,放开荆梵音的手机,语气很轻,“那哥哥等你的电话。”   “……”愣了两秒,荆梵音才一边揣好手机,一边点头说,“好。”   双手叠在膝上,尹似槿望着她:“上去吧,晚上不要乱跑,早些休息。”   这语气就很像家长了。荆梵音讷讷应好。周围看过来的人已经很多了,想躲也躲不掉,她牵着靡音转身进公寓楼,索性便慢慢走,不再像刚下车时那般着急。   锃亮的纯黑色加长商务车,没有立即开走,等到两名少女进了公寓楼,身影彻底瞧不见,前面驾驶座的司机,才听见尹似槿淡然吩咐声开车。   “那是会长的车吧,我没瞧错吧?”   “看车牌就知道了,除了会长,咱们学校里还有谁开得了这种车牌。”   “这对金丝雀,上星期也是会长送回来的,这星期还是,不是说会长对这对金丝雀不在意的吗?”   “校报学生会采访组传出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吕家和晏家的两位,不是整过那姐姐了吗,整完也没见有什么事,估计是会长太仁慈,容易心软,那对小麻雀求两句,可能一不忍心就送了。”   “啧啧,怎么这么不要脸,真以为住在尹家,就是咱们会长的妹妹了,山鸡还想上枝头当凤凰,真是恶心人!”   “唉你别这么说啊,人家怎么会不要脸,人家可就指着那张脸,以后嫁给哪家,继续过她们金丝雀的日子呢。”   “嫁?我看哪家这么想不开会娶她们,最多不就是养在外面,高兴了逗着玩玩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你们能别说什么咱会长的妹妹吗?一听这句话我就冒火,不就是个管家的养女,住在尹宅的人可多得是,最多的就是佣人,两个佣人也值得你们这么在意?”   “哈哈哈说的对,两个佣人哪里值得我们这么在意啊……”   来来往往,闲言碎语不断。   晏怜霜一头红发,身材高挑曼妙。她站在树下,双手抱肩,看着黑色加长商务车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身后的相扑女孩一号,憨憨问了句:“怜霜,会长两次都亲自送她们回公寓,校报那里传出来的消息,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怜霜瞪了眼。   “没有什么是不是!会长不可能在意两只野麻雀!”   相扑女孩一号被瞪得一缩脖子,恹恹息了声。   晏怜霜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看向公寓门口,狭长的眸微微眯起,冷哼一声,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喂,是我……呵,上回岛内禁地都没关住她,不如这回我们玩点更有意思的?”   回到房间的荆梵音,正跟靡音坐在沙发上聊,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搓了搓胳膊,感受一下,觉得该添件外套,夏天过去了,秋天冷暖交替,不能感冒。   跟靡音说了句“等一下”,荆梵音去拿了件外套穿上,回到沙发上刚坐好,就听靡音问:“姐姐,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些变了……”   靡音皱着秀气的柳眉,视线在荆梵音身上左右打量着。   荆梵音心跳一滞。   她呵呵讪笑两声,说:“有、有吗?我哪里……变了?”   “你以前从来只穿成套的衣服的,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混搭。”   靡音声音很轻,像在思考,纤细的指尖点着下巴,一脸的困惑模样。   荆梵音:“……”   她低头看看自己刚加上的外套,在脱还是不脱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觉得身体健康要紧。   荆梵音一拢外套,满脸真诚地说:“我最近想转变一下穿衣风格,总是一种风格,太沉闷,自己看着,心情也不好。”   靡音“哦”了声,看着是信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荆梵音心虚地摸摸鼻子,觉得这天是不能再聊下去了。   她拿起手机,装模作样看了眼时间,说:“靡音,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哥哥送我们回来的时候,不就说让我们早点休息吗,你是不是也回去准备一下,洗洗早点睡觉了?”   靡音困惑地眨眼:“哥哥说让我们早点睡吗?我好像,没有听见啊……”   “一看你就是坐飞机坐得太累了,连哥哥说的话,都没好好听,所以啊,快点回去洗洗早点睡。你知道的,哥哥难得关心我们,要是不听话,哥哥可能会不高兴的。”   荆梵音一边狐假虎威地哄,一边架着靡音两条胳膊,就往门外走。   靡音一愣一愣被带到了门外,有点回不过神,一扭头,还来不及说句话,就听姐姐说了声“靡音晚安”,门关上了。   房间里,荆梵音一手撑住门板,一手拍拍胸口,好险好险,这日子过得真是太刺激了。接二连三,又是小黑屋,又是补课,今天还被靡音瞧出不对劲,再待下去,她心脏估计受不住,必须赶紧走!耽搁一星期的跑腿业务,看来是要重新营业了,积极攒钱,早日脱离苦海!   荆梵音抿唇,坚定了内心决定,一拍手给自己鼓气,转去卫生间洗漱,晚上九点她就上了床,第二天醒来,精神格外饱满。 第一节 课下课,还没人有跑腿需求。   荆梵音静待观望。 第二节 课下课,开始有人嘟囔渴了。   荆梵音立即上前,面带官方笑容,温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业务精神极强。   两分钟后,接下了今天第一单生意,荆梵音愉快地小跑出教室,直奔最近的校内超市。   她途径d区一号教学楼,发现下面围了许多人,都在仰头张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荆梵音心里好奇,也抬头看去,就看见教学楼上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滚动式播放着五则公示,五则全是学生会的劝退决定。   人名,头像,劝退理由,右下角还盖有学生会鲜红的公章。   荆梵音仔细瞧了瞧被劝退人的照片,发现这五人,她还都认识……也不能说认识,大约只算一面两面之缘吧。   上星期把她骗去小黑屋,关进小黑屋的五个女生,全齐了。   再一看她们被劝退的理由。   ——校内滋事寻衅,恃强凌弱,欺压同学,经学生会多方取证查实,今给予劝退处理,即日生效。特此公示。   荆梵音:“……”   原来是几个小太妹,惯犯了,还以为只会欺负她呢。   荆梵音看完了,心情还算不错,想起自己还有业务在身,不敢再耽误,连忙奔向超市。   她到了超市,迅速找到手机清单上记的东西,放进推车,确定没有遗漏后,推着推车去前台结账。   商品录入完毕,荆梵音正准备刷手机付钱,却有人快她一步,“叮”一声,付款成功。   荆梵音扭头,瞬间一脸诧异:“……哥哥?”   尹似槿“嗯”了声,语气很淡:“这么多东西,梵音提得动吗?”   还不等荆梵音回答,又听他说:“正好哥哥有空,就陪梵音走一趟吧。”   荆梵音想说不用。   可尹似槿仿佛不需要她的答案,直接提起两袋东西,就朝超市外走去。   身后传来几声超市工作人员的声音,“会长慢走。”   荆梵音回神,呆呆跟上,又发现跟上的不止是她,还有几名穿着英伦风藏青色制服,胸口别有学生会徽章的人。   走出了超市,尹似槿回头对那几人说:“你们先回去,不用跟着了。”   那几人应“是”,没有丝毫迟疑,执行力极强,很快便离开了。   尹似槿继续朝前走,因为人高,即使提着两大袋东西,也瞧不出丝毫吃力,月下信步般。   荆梵音跟在后面,时不时小跑一下,才能跟上。她瞧见他今天穿了制服外套,与其他人的藏青色不同,他身上的制服外套颜色更深些,近乎纯黑,里面仍是纯白色衬衣,领子边沿有黑丝线勾边,宽肩窄腰,背影清隽,极具纤细而干净的少年感。   她看着尹似槿那双养尊处优、似玉无瑕的手,提着两大袋东西,尤其是其中一只还缠着纱布,荆梵音越看越心虚,忙上前一步,“哥哥,还是我来拿吧……”   手还没碰上袋子,她脚下就不知怎么得一绊,差点摔倒,多亏尹似槿及时出手,扶住她。   将人扶稳了,尹似槿将两袋东西换做一手提,另一手空出,牵上荆梵音的小手。他眸色清浅,语气也过分平静,连责怪都听不出,只觉得很淡。   “好好走路。”   荆梵音“哦”了声,直觉尹似槿心情不佳,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再提拿东西。   一路走回教学楼,走到教室门口,越来越多的学生张望过来,荆梵音这才猛一下回神,她出去跑趟腿,好像带回了一尊大神,有点太招摇了。   荆梵音想拉住尹似槿,却已经来不及,原本喧嚣不断的教室,蓦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全都望了过来。   荆梵音闭目扶额。   完了完了,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牵她进来的尹似槿,却似乎习惯了那一道道炙热的目光,扬起宛如天使般温柔的微笑,他将两大袋零食饮料,放在第一排课桌上,然后极自然温和地出声。   “大家快来拿吃的吧。”   “梵音入学这么久了,我这做哥哥的都没来看一下,实在失职。今天这些便算我请客,感谢大家平时对梵音的照顾。”   如果不是尹似槿一身气质太过温柔,那几位把荆梵音当跑腿使唤的同学,可能要以为会长这话是在讽刺他们。   不过以会长的心性人品,往日言行,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讽刺人这样的事。   一教室紧张氛围倏然散尽,后排一个性活泼的忽然喊道:“会长,我们可都是给梵音付过钱的,这怎么能算你请,要真想请客,不如找个周末,请我们去尤多拉帝宫逛逛?”   尹似槿望向那后排一脸淘气的男生,轻轻一哂,说:“尤多拉帝宫禁止未成年进入哦,等你成年,我会让人送邀请帖去卫家。”   男生吃惊尹似槿竟一眼认出他是卫家人,怔愣下,忘了说话。   尹似槿转眸,看向荆梵音:“既然哥哥说请客,那梵音就把先前收的钱,还给同学们好吗?”   他声音轻软,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宠溺。   落在荆梵音身上的目光,渐渐变了意思。   而荆梵音完全没注意到旁人目光的变化,她只听见了自己瞬间心碎的声音。知道尹似槿忽然出现准没好事,但她却不知道竟然是散财这么大的灾难!   但尹似槿都这么说了,而且刚付钱的也的确是他,即使不是他,她花的钱不也是他给的嘛。   荆梵音沮丧地拿出钱包,把一张张还没焐热的钞票,退了回去。   钱包合上,她正准备揣好,又听见尹似槿说:“小费也退回去。”   荆梵音一抬头,睁圆了一双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尹似槿。零食饮料的钱退回去就算了,她凭体力赚的跑路费,为什么也要退回去?!不干!   尹似槿琥珀眸清浅寂静,了无波澜,他抬手抚上荆梵音后脑勺,像给猫儿顺毛一般,温柔地一下又一下。   尹似槿含着笑,声音轻极了,幽幽微扬,无奈与纵容交织:“梵音,不愿听哥哥的话了吗?”   荆梵音:“……”   不,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第21章 21   在尹似槿温柔的注视下, 荆梵音顽强坚持着, 但几分钟过后,她还是没能坚持住, 委屈地打开了钱包, 把先前收取的跑路费,也一一退了回去。   看着一张张可爱的纸币从自己手里跑到别人手里去, 荆梵音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疼,太难受了!   最后一张钞票捏在手里, 递过去, 对方拿住了,荆梵音没松开手, 她保证,她想松的,但身体不受意识控制, 这不能怪她。   荆梵音皱着眉心, 抿着樱唇,看着手里最后一张钞票的眼神,灼亮而幽怨。   旁边蓦然声轻笑,下一刻, 修长冷白似玉的手,包住荆梵音捏着钞票一角不放的小手,尹似槿声音温软, 明明还隔了小段距离, 却仿佛是伏在人耳畔喁喁细语。   “梵音乖, 放手。”   尹似槿语速很慢,说话时,温温的掌心贴着她手背,微凉的指尖一根根勾开她手指头,让那最后一张钞票顺利溜走。   荆梵音嘴一瘪,心疼得快哭了。   她的小钱钱!!   尹似槿将她仍半举的手抓下来,瞧着荆梵音悲痛欲绝的小模样,他薄唇微扬,眸中柔光泛滥,似乎是高兴了,另一手抬起,拨开她颊侧散落的发丝,捧着她面庞转过来,对上水汪汪的桃花眼。   拇指抚着她柔软的粉颊,尹似槿低头望着她,轻声哄道:“不难过,嗯?哥哥以后给你的零用钱翻倍好不好?”   荆梵音沉浸在破财的悲痛中,过了会儿,才回神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眨眨眼,荆梵音问:“现金吗?”   令人焦心的沉默。   尹似槿薄唇唇角藏着不易察觉的笑,静了会儿,他才在荆梵音水盈盈期盼的眼神中开口,很无情的两个字:“不是。”   荆梵音:“……”   你还是走吧,少年,你的美貌现在已经不足以消灭我的怒火了。   荆梵音撇开眼,不想看他。   尹似槿忍着笑,在她额头亲了下,极温柔地说:“梵音乖一点,好好听课,下午放学了,哥哥让人来接你,晚上继续给你温习功课。”   听到又要补课的荆梵音:“……”   你赶紧走,赶紧走!!   上课铃打响的前一刻,尹似槿终于带着愉悦而莫名满意的笑容,走了。他走出d区,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   尹似槿却顿住,一侧目,看向d区大门外侧,一名穿着英伦风藏青制服,时不时朝里面张望,却始终踟蹰不前的女孩。   女孩似乎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下意识回眸,见是尹似槿在看她,立时颔首低眉,唯唯诺诺,极力降低存在感,双手揪在一起,甚至想向后退。   女孩足下刚准备动,就听见前方传来温柔的话音。   “是想找梵音吗?”   宛如惊弓之鸟,女孩脸色泛白,抬头看了眼会长,又立时低下去。在尹似槿的注视下,她发现自己想动也无法动,半晌,才一点头,承认了。   她是想找梵音。   找梵音求情的。   “叫辆车,跟上来。”   尹似槿轻描淡写,留下一句,上了车,似乎笃定女孩一定会跟上。   黑色加长商务车从眼前驶过。   女孩不敢犹豫太久,连忙叫了辆车,让司机跟上前面尹似槿的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a区,载着女孩的司机嘟囔句,可能跟不了了。a区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女孩白着脸,咬咬牙,让司机继续跟。   司机叹声气,想着试一试,却没想到,警卫当真放行了。   车停在学生会高耸的办公楼前。女孩下了车,远远瞧见尹似槿进去前,回头似对她说了声跟上。她跟着走进大楼,进电梯,到了顶层,出电梯,走进学生会会长办公室。   尹似槿行到落地窗前的黑色长沙发坐下,示意一眼隔了些距离的单人座,他礼貌微笑:“请坐。”   女孩犹疑片刻,走过去,谨小慎微落座。   “越渺瑆?”   中间的黑木茶几上有一组玻璃茶具,尹似槿解开制服纽扣,弯下腰,动作优雅地清洗茶具,放入干花,注入清水。   他声音悠缓,很能安定人心。   可女孩却越发忐忑,手不由自主揪紧了膝上的百褶裙裙摆,一点头:“是,会长,我是越渺瑆。”   静谧室内,暂且无人出声,不消一会儿,小炉上水声咕噜咕噜,烧开了。   尹似槿往两盏双层隔热玻璃小杯中,沏入花茶,一边沏,一边启唇:“你很聪明,这么快,便找到原因了。”   花茶入杯声音清冽,而尹似槿含笑的温柔嗓音,却让越渺瑆听得越发惶恐。   她觉得眼前的会长,跟平时给人的印象很不同,虽然仍是气质干净出尘,笑容也亲和温暖,可听他说话,在他眼前,莫名叫人如坐针毡,仿佛空气中有股可怕的压迫力,正从四面八方袭来。   越渺瑆不敢接话。   一杯花茶放在她面前桌上,端茶的手,好似上等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完美得令人惊心。越渺瑆却不敢多看,匆匆收回眸,脑袋低得更低,极小声说了句,“谢谢会长。”   尹似槿笑了下,端起面前的隔热玻璃小盏,放鼻下轻嗅着,出声说:“聪明是件好事,做事情,能让人省不少心。”   “想重新回到学校吗?”   温声问完,他垂眸,捧着尚且烫得无法入口的花茶玻璃小盏,在掌心赏玩。   越渺瑆一滞,愣了下,连忙点头说:“会长,我想重回学校!上星期的事,我可以跟梵音道歉,求得她的原谅,请会长能网开一面,让我重新回到学校!”   “嗯,会道歉还是好孩子。”尹似槿说着仁慈的话,却叫人听出无尽冷意,他向后靠住沙发背,捧着温热玻璃小盏的手,搁在膝头,微垂着鸦青长睫,他又说,“但是,学生会有学生会的规矩,我即使身为学生会会长,也不好朝令夕改,言而无信。”   “会长……”越渺瑆眼眶微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可静坐她对面,沐在晨午金芒中的少年,却不见丝毫动容,一身风姿清雅,端起冒着热气的花茶,轻轻吹一吹,抿了口。   “对了,你有朋友吗?”   尹似槿抿了口茶后,半端着玻璃小盏,垂眸瞧着茶气袅袅,仿佛看不见女孩脸上的哀伤彷徨,他仍是一派优雅,气质干净又温柔,精致面庞上,是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越渺瑆不明白会长为什么这么问,回神正准备点头,却还没点下去,就又听尹似槿说:“梵音性子简单,不擅长交际,身为哥哥,我却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总是担心她会因为没有朋友,而感到孤单呢。”   越渺瑆听出尹似槿语气中的遗憾与担忧,愣了半晌,蓦然反应过来,她忙说:“会长,我可以做梵音的朋友!我可以和梵音做朋友的!”   “哦?”尹似槿勾起鲜红的薄唇,缓然抬眸,朝她望过去,“可是朋友需要忠诚,信任,不计较得失与付出的。”   越渺瑆:“我可以!我会对梵音很好的!”   尹似槿微微眯起眼,长长“嗯”了声,似怀疑,语调清懒。   “真的,会长,我……”越渺瑆想起自己上星期把梵音骗去那禁地的事,忽的又有些没有底气,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能离开这所学校,否则她跟妈妈在越家的生活将会更加艰难,“会长,我知道我曾对梵音做过很不好的事,但那些并不是我自愿的!我可以向您发誓,只要您能让我重回学校,我一定会真心对待梵音,绝对不会背叛她!”   尹似槿静静望了她会儿,又问道:“我记得,你原本是b区的学生?”   越渺瑆以为有希望了,激动地用力点头:“对,会长,我是b区的高一新生。”   “那如果我说……”长睫徐徐阖下,像蝶翼优美一动,尹似槿望着手中的玻璃杯,“我可以让你重新回到校园,但回来后,你将会是d区的学生,你愿意吗?”   越渺瑆一怔,不等她思考明白,又见尹似槿再次抬眸看来,轻吐了一句,“梵音的班级。”   脑中仿佛被什么刺了下,越渺瑆瞬间顿悟了,虽然b区与d区之间可谓天壤之别,但至少能重新回到学校,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越渺瑆点头:“愿意!只要会长让我重新回到学校,我愿意去d区!”   鲜红的薄唇唇角漾开笑,尹似槿稍一颔首,说:“好,我会让人为你安排重新入学的手续,希望你能在一星期内得到梵音的原谅,让她乐意跟你做朋友。”   越渺瑆正觉雀跃的心,又是一滞。她听明白了这句话,意思是,如果她一个星期内没有得到梵音的谅解,没能成为梵音的朋友,那么被退学的后果,仍旧等着她。   越渺瑆心情沉重地点头,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尹似槿满意地笑了,眉目温和。他放下手里的花茶,叫进来一名秘书处的人,吩咐他去安排越渺瑆入学d区。   那人称是,带着越渺瑆,离开会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一关上。   黑沙发对面,办公桌后面,忽然一双手朝上抻起,有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连着椅子转过身来,睡眼惺忪看向对面去。   步微生眼皮耷拉,黑眼圈更深了,肘撑桌上,双手托住脑袋,凝望了许久,不见似槿搭理他,步微生嘴往上撅,嘟囔了声:“似槿你假公济私!”   对面没声。   气质干净温暖犹如大天使长的少年,正垂眸看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步微生不服气,蹭一下从办公椅上跳起来,嗖得跑到尹似槿身侧蹲下,脸上的怨念一瞬间变成灿烂微笑,他极谄媚地小声说:“似槿,我把岛内安全系统又升级了一遍。”   尹似槿轻轻“嗯”了声,视线没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步微生笑容一僵,半秒,再接再厉道:“似槿,我把学校的教务系统也完善了一下。”   尹似槿:“嗯”   目光仍落在手机上,不知为何,眉心似有似无拢了拢。   步微生:“……”   过会儿,他仍不气馁:“似槿,我家那老头子又叫我去什么宴会了,你看能不能帮我……”跟他家那糟老头子周旋一下,免了他去这些无聊至极的应酬。   只可惜步微生话没说完,就见尹似槿收了手机,出声道:“微生,这是你身为步家人的责任,我不能一直帮你。”   尹似槿侧头,对步微生温和一笑,拍了拍他肩,起身走向办公桌:“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步微生还想努力一下,一扭头,却见似槿已经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垂眸认真处理起学生会工作,周身气息清冷,透着股疏离,让人不自觉把话吞了回去。   步微生沮丧委屈,到底是没胆忤逆,走了出去,还记得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他想起这几天做都做不完的工作,又想起刚才在里面,听见的似槿和那叫越渺瑆的女生的对话,步微生嘟囔句:“似槿你个控制狂!”   连人家小金丝雀妹妹的交友自由都要控制!   哼,让你压榨我劳动力,让你枉顾朋友情谊!   他决定偷偷整似槿一下。   从没这么大胆过,忽然大胆起来,真的是……让人极其兴奋!   步微生掏出手机,随便找了个人,让他去查,两分钟后,得到梵音小妹妹的社交账号,为了安全,不会轻易被似槿查出来,他特意建了个新账号,点击梵音的社交账号,申请加为好友。   教室里,荆梵音一边听课,一边唉声叹气。   一节课以前,她还乐观的以为,等尹似槿走了,下个课间,她还能继续她的跑腿业务,把她失去的那些可爱小钱钱统统再赚回来。   结果没想到,尹似槿来一趟的威力那么大,下一个课间,别说让她跑腿了,甚至不少人跑来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他们帮她买回来。   热情得让人恐惧。   不止这样,原本把她当透明人的同学们,开始主动跑来跟她聊天,要加她的社交账号,荆梵音迫于无奈,加了几个,后面陆陆续续的,都跑来跟她要手机号,幸亏上课铃响得及时,把她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   桌面上,手机震了震,荆梵音拿起来一看,发现又是个申请加好友的,还是个新账号,连头像都是系统默认。   积极成这样,也太让人害怕了。   荆梵音心口一哆嗦,果断点了拒绝。   将手机震动也关掉,直接彻底静音免打搅,荆梵音这才放下手机,叹声气,继续听课。   一天的课终于结束,荆梵音好不容易甩掉热情的同学们,出了d区大门,就瞧见尹似槿的专属司机阮叔恭敬地拉开车门,笑容和蔼,冲她喊道:“梵音小姐,请上车。”   荆梵音一怔,想起来了,早上尹似槿说,下午放学会让人来接她,晚上继续给她补课……   荆梵音:“……”   跑腿事业滑铁卢的悲痛还没过去,补课这场噩梦又来找她了……不行了不行了,没法待了,没钱也要赶紧走,等到了外面,她再自己挣!   荆梵音揪着书包带,气鼓鼓地上了车。一段沉默的行驶,车驶入a区,停在玻璃花房外面,阮叔正准备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荆梵音却非常自觉地跳了下去。   上周来过好几次,虽然之前大多是走那条长得毫无人性的地下长廊,但荆梵音也已经对这一片很是熟悉了。   她行过洁净的大道,到了玻璃花房门口,费力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进去后,先喘了口气,才开始找尹似槿他人在哪里。   还没等她找到,就听见尹似槿的声音,从前面某个方向传了过来。   “来了?”   荆梵音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瞧见尹似槿挽着袖子,站在一片花架前,手里修剪枝叶的剪子放下,他一边走过来,一边将衬衣袖捋下来。   荆梵音反应过来,喊了声“哥哥”,被他牵住手,走到黑沙发前坐下。   她刚坐下,书包还没脱下,就听尹似槿忽然问:“梵音的手机信号不好吗?”   荆梵音愣了下,继续脱书包,摇头说:“没有啊,信号挺好的。”   一天都在接受好友申请呢,就没停过。   “是吗?”尹似槿声音轻若鹅羽。   她一回头,望见少年睫羽阖下些许,掩映得一双浅眸似悲似喜,似嗔似怨,叫人无端心软,又听见他幽幽念了声,“原以为,梵音心里至少是有哥哥的。”   荆梵音:“??”   什么意思?   荆梵音一头问号,不明白尹似槿这忽然像是被她伤了心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她做什么了?   尹似槿久久凝望着她,见她始终懵懂不解,无奈笑叹了声,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语气软得人心口发酸,他说:“梵音不是说,想哥哥了,就会给哥哥打电话的吗?”   荆梵音:“……”   过了许久,荆梵音才终于捋顺思路,尹似槿这是在怨她一天没给他打电话,没有……想他?   荆梵音:“……”   哥,我们今早貌似才见过,你忘了吗,你还帮我散了一次财呢! 第22章 22   散财之仇还历历在目, 但让她傻不愣登说出来, 自己找修理……那也是不可能的。   荆梵音深吸口气,平复内心幽怨, 脱下书包, 在尹似槿温柔的目光下,很有兄妹爱地微笑起来, 解释说:“哥哥,不是我不想给你打电话, 实在是今天太忙了。你不知道你魅力多大, 只不过来一趟我们教室,那些同学后来都对我超热情, 一个两个都跑来加我手机号。”   “而且哥哥你来d区的消息传得太快了,后面换了教室上其他课,同教室的同学知道你刚来过d区, 也都跑来问我你的情况。弄得我一点空余时间都没有, 自然没机会给哥哥打电话了。”   荆梵音一脸真诚地把话说完,主动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纸笔,放在前面黑木茶几上,她转头看向尹似槿, 又乖巧笑道:“哥哥,我们可以开始补课了。”   早点补完,早点回去睡觉。她今天一天经历的实在是太多, 内心十分疲惫, 很想早点回去睡觉, 再则,她也需要点时间想想,跑腿套现的法子破产了,她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尹似槿侧眸,望着眼前笑得十分乖巧的少女,乌黑长发如上好绸缎,一双盈盈桃花眸娇媚可人,唇色很漂亮,浅浅的粉,犹如含苞待放的玫瑰。   尹似槿鲜红的薄唇扬着轻微的笑,目中光色清浅,瞧不出如何情绪。他收回视线,徐徐弯下腰,看去被梵音一双小手摁在黑木茶几上的课本和纸笔。   “很多人加了梵音的手机号?”   尹似槿温声问道。   荆梵音老实点头:“是的。”   回想下,今天新加的好友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了,不过都是冲着尹似槿的面子,这点她还是很清楚,很有自知之明的。   尹似槿伸手,从荆梵音的小手下面抽出课本,莹白指尖勾开书页。   他漫不经心看着书页上零星的笔迹,轻描淡写般又问:“那梵音,喜欢他们对你这么热情吗?”   这个问题,听得荆梵音一愣,不由想了想,也不能简单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就是有些不适应,而且就她目前情况来看,她倒是更希望那些同学能像以前一样无视她,这样才方便她以后逃跑啊。   于是荆梵音一摇头,满脸诚恳:“不喜欢。”   态度很坚定。   勾翻书页的指尖微顿,尹似槿唇角弧度似越发温柔了,半晌,听他淡淡“嗯”了声,似乎很满意她这个答案。   荆梵音茫然眨眼,也没懂他满意什么,但总之满意就好,满意了至少她人身安全啊。   尹似槿点了点书页,开始给她温习功课。这回的温习没用试卷,尹似槿直接就着她的课本,给她讲课本上的重要公式定理是如何推演计算出来的,又都可以用在怎样的题目中。   荆梵音小手握着笔,听着耳畔尹似槿温软的讲解声音,听着听着,觉得坐在沙发上朝前弯腰的姿势有点辛苦,不自觉就慢慢离开沙发,蹲去了地上。   四十分钟不知不觉过去,荆梵音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精神有些疲,注意力开始有点难集中了,而耳畔轻柔的声音却平稳如常,语速不急不慢,仍在极耐心地讲解着。   荆梵音一边忍着困意,一边忍不住感慨尹似槿耐心真是出奇的好,身旁忽然一阵震动,尹似槿的手机响了。   她回头,见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嗯”了两声,回眸看向她。   尹似槿伸手抚了抚她后脑勺,无声做口型:休息一下,梵音自己玩会儿。   荆梵音看懂了,连忙点头答应。   见尹似槿听电话也不避着她,就坐在这里一边听一边说,荆梵音自觉站起来,准备跑边上去避嫌,顺便走走路,醒下神。   她从黑沙发后面的一排花丛,沿着往下走,看见嫣红姹紫,各种品种颜色的花都开得很茂盛,几乎瞧不见一朵残花一片枯叶,可想而知照顾这些花的人肯定用了很多心思。   荆梵音看着这些花,不由自主想到了尹似槿的那株木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背手慢悠悠地走,像个小老头在散步,忽然瞧见一簇粉白色的花,一朵朵像倒过来的大漏斗,微翘的花瓣边沿成洁白,越靠近蕊的部分粉色越深,最后逼近神秘高贵的紫,却意外的可爱美丽。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荆梵音好奇地蹲下,伸手把倒垂的花扶起来,凑近了想闻闻是什么香味,她刚嗅到一丝清幽,身后忽然伸来一只大手,轻轻捂住她的口鼻,指尖冰凉。   荆梵音吓了一跳,顿时眼都睁圆了,又听尹似槿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能闻,听话。”   尹似槿话音带笑,透着莫名的宠溺。他将荆梵音转过身,面对他,才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牵她起来,重新走回沙发上坐下。   荆梵音直到坐下,才稍稍回过神,正想问那花为什么不能闻,难道有毒?还没问出口,就见尹似槿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有他亲手写的题目,他指尖点了点纸张,让她在半个小时内完成。   荆梵音垂眸,看着白纸上尹似槿端秀流美的字迹,霎时又陷入一阵羡慕,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转得有些迟缓,一会儿便忘了自己原本要问什么了。   她听话地拿起笔,再次蹲在黑沙发与黑木茶几间,拢眉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不消片刻就开始困,打了个哈欠,她强撑睡意,用力抻眼皮,继续写。   尹似槿坐在她身畔,弯腰在手机上编辑邮件,余光时刻注意着腿侧的小人,等瞧见那小脑袋歪一下回正,又歪一下回正,最后彻底朝另一边歪倒睡过去时,他及时出手扶住。   荆梵音阖着长睫,小手里还握着笔,脸枕在尹似槿手心上,呼吸均匀,睡得好极了。   尹似槿垂眸望着她,眉眼间不由流露出柔柔暖色,捧着她脸,给她当临时枕头的手,手心感受着少女如牛奶般柔软细腻的肌肤,他拇指指腹也忍不住摩挲上去。   “不是说了不能闻吗。”尹似槿溺爱地轻声自语着,“不听话。”   收了手机,取下荆梵音小手里握着的笔,尹似槿弯下腰,让她脑袋靠着他胸口,一手穿过她膝下,一手扶住她肩,将人轻轻抱起来,慢行向玻璃花房大门。   双手抱着人,不方便开门,他片刻未犹豫,动作轻慢,换了个姿势,让熟睡的少女坐在他一条手臂上,脑袋靠住他肩,没有丝毫吃力,他神情一派轻松愉悦,推开门,一走出去,身后玻璃花房内的暖灯尽数自动熄灭。   繁星闪耀的夜空下,宛如庞大漂流瓶的玻璃花房静悄悄,尹似槿抱着怀中的少女,徐步朝前走,他一手抱着人,一手轻捂梵音耳朵,挡掉簌簌而过的风声。   大道边上,阮叔见尹似槿走来,忙拉开车门,等人近了,他正想喊声少爷,就见尹似槿竖起根食指在唇前,示意他息声。   阮叔愣了下,瞧见少爷怀里抱坐着个人,借着车内灯光,瞧清是梵音小姐,又是微微一惊,等他回过神,少爷已经坐进了车里,而梵音小姐靠在少爷怀中,睡得很沉。   车门轻轻关上,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向公寓。   一路平稳,车停下,阮叔下车,为尹似槿拉开车门。   尹似槿小心抱着人,下了车,走进公寓,进了电梯,到了楼层出来,行到荆梵音那间房门口。他让梵音坐在他手臂上,抓起她一只小手,挑起一根手指头,录入指纹,开了房门。   屋内开着灯,有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一见门开了,靡音立即起身,正要喊声姐姐,瞧清进来的人是哥哥尹似槿,又蓦然愣住。她慌兮兮回神,张嘴出声:“哥……”   靡音一声哥哥还未喊完,就见尹似槿微拢眉,冲她摇了摇头。   靡音立即息声,瞧见尹似槿怀里抱着的少女,似乎被吵着了,嘤咛一声,脑袋朝尹似槿怀里钻,双手搂住他脖子。   尹似槿一手抱着人,一手轻抚她后脑勺,声音极温软,哄着:“没事,梵音睡吧,睡吧。”   少年声音本便温柔,刻意再放轻了,便仿佛最优美的安眠曲,顷刻哄得人再度陷入深眠。   尹似槿见人又睡熟了,这才走向荆梵音的床,将人轻轻放床上,盖好被子。熟睡中的荆梵音,一沾了床,卷着被子一滚,睡得更香了。   尹似槿俯身,含笑瞧了她半晌,才徐徐起身,走向门口,经过靡音时,瞧了她眼,示意她跟上来。   走到门外,关上了门,站在廊道上,尹似槿垂眸,一边整理被梵音睡皱的衣袖,一边问:“找梵音有事?”   “哥……”莫名的,这声哥哥又没喊出来,眼前淡漠、了无情绪的哥哥,跟刚才屋中,温柔哄着姐姐入睡的哥哥,完全判若两人,靡音失落地垂下眸,说,“没什么事,只是想等姐姐……”   “以后没什么事,不要擅自进入梵音房间,即使你们是姐妹,也该尊重彼此**空间,明白吗?”   听着哥哥柔和却透着冷淡的声音,靡音一抬眸,对上尹似槿清透的琥珀眸,又吓得立时低下头,她觉得有些委屈,以前她跟姐姐都是这样随意,怎么现在又不能了,可哥哥说的话,她不敢违抗。   缩肩揪着手指,靡音咬咬唇,半晌应道:“我明白了,哥哥……”   “嗯,回房吧。”   靡音点头,转身,走到对面门,指纹开了锁,进去前,又忽然听见身后哥哥唤她名字。   “靡音。”   尹似槿修长身形未动,只稍稍侧过脑袋。   他看着似惊似喜望来的靡音,语气平静得没有情绪:“不要嫉妒梵音,她与你不同。”   靡音想问,她们有什么不同,她们连脸都长得一样的。然而,瞬间的不忿惊住了她,靡音连忙低下头,第一次竟连哥哥的话都没回,就匆忙进了房间,关上门。   尹似槿立在廊道间,瞧着靡音关上的门,薄唇唇角微勾起,身后一盏感应灯熄了,他精致的眉眼被阴暗笼住,片刻,一扭头,面向光明,瞧了会儿梵音房门,离开前,启唇无声念了几字。   晚安,妹妹。   他的妹妹。   -   校园网络信息安全部。   步微生趴在抱枕上,一边打哈欠,一边玩着手机游戏。   忽然,前面一声“卧槽”,惊得所有昏昏欲睡的部员们,瞬间醒神。   步微生半个哈欠,被这声“卧槽”吓得噎住,连忙直起身,一边咳,一边拍胸口,脸都咳得通红,心里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把那个半夜炸营的蠢货揪出来,暴揍一顿!   结果还不等他去把那蠢货揪出来,蠢货就自己送上门了。   “老大老大,你快来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大半夜的,吓死我了!”   那蠢货跑来他身边,一脸惊悚,双手放上键盘,啪啪一顿敲,跳出两个监控画面,进度条拖到某一处位置,重新播放。   步微生这会儿还没缓过气,心里想着,等我咳完,就揍死你个大惊小怪的蠢东西!   他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嫌弃地看向屏幕,两个监控画面,来自一栋公寓楼,一个是大门口,一个是某层楼的走廊。   先是大门口的监控画面,气质干净出尘的少年,抱着熟睡的少女,少年脸上的神情温柔似水,藏都藏不住。后是某层楼走廊,少年单手抱着少女,另一手抓起她小手,勾起根手指,输入指纹,动作轻慢,仿佛生怕动作大些,便会吵醒怀中女孩。   最要命的是,门开后,只见少年微微侧眸,望着怀中熟睡的少女,溺爱笑了下。   步微生:“……”   卧槽?!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画面里那男的是似槿?他怀里抱的啥?梵音小妹妹?   步微生刚那一下还没缓过来,又被自己口水噎住了,顿时咳得更凶,仿佛要把血都咳出来,旁边自己送上门的蠢货见状,忙给老大拍背顺气,自己也是极度惊恐模样。   “老大,你看看,我是不是眼睛出毛病了?那是咱们会长?虽然咱们会长气质是很温柔,但我还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小心翼翼的呵护模样啊!”   猛咳不止的步微生:别说你没见过,爸爸我都没见过!   “老大你不是说咱们会长虽然天生一副天使皮囊,但本质却是个内心扭曲变态的恶魔吗?你说我是不是眼睛出问题瞧错了?怎么会看见这样的会长?”   咳完了正在大喘气的步微生:是,不止你眼睛出问题了,爸爸我眼睛也有毛病了,一起去医院挂眼科吧,说不定还能有团购价。   抚着心口,顺过了气,感觉又活回来了,步微生挥开还在给他拍背的手,故作镇定吼道:“大惊小怪什么大惊小怪?!咱们会长这……这抱的是他妹妹梵音,没瞧见吗?怎么了?哥哥爱护妹妹天经地义,你瞎嚷嚷什么你嚷嚷!”   忽然被骂了,发现“奇观”的部员敢怒不敢言,站好挨训。   见周围不少人偷偷围了过来,步微生皱着眉头,挥手跟赶苍蝇一样喊:“走走走,都回去做事,事情太少是吧,想多找点事做?”   围观部员与发现“奇观”那名部员,立即跑回位子上坐好,用行动表示,没有,他们很忙,忙得都要秃了,老大发发慈悲,千万不要再给他们增加工作量了!   周围人散了,步微生还在慢慢抚着心口,压惊,他是真没想到,似槿竟然对梵音小金丝雀妹妹,在意到这样的程度,瞧他抱着梵音小妹妹的模样,就跟抱着他那盆木槿一样宝贝。   看着电脑屏幕又重新播放的监控画面,步微生一个激灵,猛然想起一件事。他今天一时不忿,企图将似槿跟那越渺瑆的对话,告诉梵音妹妹,给似槿使绊子,让他也愁一愁……   步微生:“……”   要死!   步微生立即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社交软件,一边注销今天刚申请的新账号,一边内心疯狂感谢梵音妹妹不加之恩。   梵音妹妹好人啊,阻止了他送命行为,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事,步哥哥一定为妹妹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23章 23   荆梵音迷迷糊糊听见旁边一阵震动, 她抱着枕头,眼睛都没睁开, 伸手朝声音来源摸过去,抓到了手机, 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   “喂……”   懒洋洋地拖调子,没睡醒,她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边静了会儿,随后一声轻微的笑。   荆梵音皱眉,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 对方还不说话, 这让人很烦, 她正想直接挂电话, 就听对面传来一声轻唤。   “梵音。”   泠泠清朗, 透过电流传来, 又多了些朦胧的柔和。   荆梵音眼皮唰一下全掀。   听见手机里继续传来尹似槿带笑的话音。   “醒了吗?”   “嗯, 七点二十五分, 你的第一节 课将在三十五分钟后开始。”   “再不起床……”   “难道梵音想旷课?”   尾音婉转,温软腔调,似玩笑似宠溺, 听得人心尖微颤, 有怒也发不出来。   荆梵音醒神了, 慢吞吞从被子里爬起来, 觉得身上有点束缚, 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校服,脑子开始运转,她想起昨天正在写尹似槿给她设计的题目,写着写着,不知怎么回事觉得特别困,然后就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困成那样?荆梵音挠挠头,想起昨晚那簇粉白倒漏斗花,尹似槿貌似说过那花不能闻,但他说那话,捂住她口鼻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早已经闻到了一些。   看来那花有问题啊。荆梵音打了个哈欠,模模糊糊地想。手机里再次传来尹似槿的声音,带着悦耳的轻笑,唤她名字,又提醒她一遍时间。   哦,七点三十分,还有三十分钟上……   嗯?   完了要迟到!!   “哥哥,我要去洗漱了,先挂电话,等会儿再跟你聊啊!”   “嗯,哥哥在……”   没听到尹似槿后面说的什么,因为太急,荆梵音动作过于敏捷,一下就把电话挂了。挂完,她又愣了下。就这样挂了尹似槿的电话……会不会不太好,会不会遭记恨?   唉管不了了,先洗漱去上课。   荆梵音跳下床,赤脚冲进卫生间,考虑到路上还需要时间,她便只能尽力压缩洗漱换衣服时间,不到十分钟搞定,顶着一头没梳的长发,套上鞋,拿上手机,昨天背的书包不知道哪儿去了,直接随便抓了个背上,冲出门。   出了公寓楼,她便瞧见路边一辆扎眼的车,旁边来来往往无不下意识投去诧异目光。   荆梵音也很诧异,没想到尹似槿的车会在公寓楼下,她迟疑走过去,立在车窗外弯下腰,一声哥哥还没喊出来,车窗徐徐滑下,一寸寸显现少年犹如美玉的精致侧颜。   尹似槿扭头,唇若抹朱,勾着浅笑,朝另一侧车门示意下。   “上车。”   他说。   荆梵音到嘴的“哥哥”顿住,“哦”了声,从车尾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坐进去。   前面尹似槿的专属司机阮叔,通过前后视镜跟她点头,说了声,“梵音小姐,早。”   荆梵音点了点头,回了句:“阮叔早。”   加长黑色商务车驶出去,荆梵音回头看向尹似槿,犹豫少顷,还是好奇问了:“哥哥……你是、是特意来送我的?”   尹似槿回眸望着她,澄澈琥珀眸柔光温暖。荆梵音听见他轻声说:“否则呢?”   荆梵音一下怔住,说不出话,困惑地拢眉,尹似槿,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还专门来送她去上课。等下,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荆梵音呼吸一滞,浑身皮都绷紧了。   尹似槿仿佛没瞧见她像个小刺猬般、蓦然竖起背刺的警惕模样,眉目温色不改,他伸手,勾了勾她后脑勺上几绺乱发,笑话道:“都不梳一下就出门,梵音真懒。”   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纵容,指尖勾开她纠葛的青丝,轻轻往下顺,他又问:“带梳子了吗?”   荆梵音愣愣地摇头,说:“没。”   她动了动脑袋,想躲开他手,却被尹似槿抓住肩,稍稍转身背对他,又听他说:“别动。”   荆梵音没敢动了。   不一会儿,一份早餐从后面递过来,放在了她腿上。   “你先吃,哥哥帮你整理一下。”   尹似槿的声音在肩后响起,极自然的关切爱护,让荆梵音瞬间有种真的在被哥哥宠爱的错觉。   念头一闪而过,荆梵音身子猛一寒颤,被自己天真的念头吓到了。她可还没忘原书剧情,靡音要嫁给耄耋之年的杜老爷,导致后来她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替嫁,最初决策者就是她身后的少年。   尹似槿,可从不是什么温柔清雅的人,相反,依照书中的描述,还有那天木槿摔残时,他的表现,这少年内心的执念,怕是近乎病态了。   荆梵音回过神,抬手轻轻拍下脸,内心不断提醒自己,清醒一点清醒一点,不要轻易受蛊惑,你是要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小日子的人,意志必须坚定!   荆梵音抿唇,给自己鼓完了劲,垂眸看去腿上的早餐盒,掀开盖子,瞧见两块热腾腾的三明治,旁边一杯牛奶。   三明治里面夹的料很丰富,紫甘蓝绿生菜,红色甜椒黄玉米粒,鸡胸肉,培根,还有沙拉酱,厚厚的一份,看得人食欲大开。   荆梵音吞了口唾沫,拿起就咬了口,紫甘蓝和生菜脆生生,甜椒和玉米粒清甜,鸡胸肉和培根煎得恰到好处,又嫩又香,配着沙拉酱,口感丰富却一点不腻。   好好吃!荆梵音继续咀嚼吞咽,美食的力量,瞬间就让她忘了先前还在嘀咕尹似槿执念近乎病态,现在她只觉得这哥哥真好,还会给她带早餐!   荆梵音吃得正香,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询问:“好吃吗?”   荆梵音一边吃一边点头,含糊回答:“好吃!哥哥,这是买的,还是你让厨师做的?”   身后静了少顷,才听见尹似槿笑了声,说:“哥哥给梵音做的。”   荆梵音:“……”   喉咙眼堵着半口三明治,噎得荆梵音咳了起来,小脸咳得涨红,脑子一团乱,原本以指为梳帮她整理长发的手,这会儿放在了她背上,轻轻抚着。   “慢点。”   尹似槿微拢眉,声音沉了些许。   荆梵音抓起那杯牛奶,仰头灌了几口,顺下去了那半口三明治,不咳了,脸上的红却没褪下去,她垂眸小口小口咬三明治,心里莫名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半晌,她才小小声的,软糯念了句,“谢谢哥哥……”   尹似槿闻言,笑了声,又“嗯”一声,却没说什么。   荆梵音垂首吃着好吃的三明治,感受到尹似槿又在给她理顺纠葛的发丝,不由就开始回想这一段时间来与他相处的情况,有好有坏,但还不至于无情。   说到底狠心让靡音嫁给耄耋之年的杜老爷,用以交换家族利益,是多年后的尹似槿,如今仍是少年的他,虽然心性莫测,某些时候执念过深,但其他很多地方还是不错的。   她一路回想,想到昨晚尹似槿耐心给她补课,在她睡着后,送她回公寓,更坚定了尹似槿对她还是挺好的念头。   这么想着,荆梵音又猛然想起自己昨晚困得不正常,想起尹似槿说的那不能闻的花。   她心里好奇,慢慢咀嚼着,口齿含糊地问:“哥哥,昨晚你说不能闻的那个,像倒漏斗的花,是什么花啊,它好像有点催眠。”   才闻了一下,她就撑不住,睡得不省人事了,连尹似槿把她送回公寓,都一点意识都没有,要说没有催眠效果,她是不信的。   “嗯。”尹似槿轻轻应了声,说,“那是特殊培育出的品种。”顿了顿,他接着说,“是哥哥用来提炼精油的原料。”   荆梵音霎时想起什么,又问:“你浴室里那瓶,黑色的精油?”   身后沉默了半晌,才听见他一声笑。   “梵音上次,果然是偷偷闻了它。”   尹似槿语气温软,没有责备的意思。   荆梵音微微怔住,为自己擅自动别人东西,稍稍羞红了脸,静片刻,她又踟蹰开口:“哥哥……你是不是平时睡眠不好?”   不然怎么会用效果那么强烈的助眠精油,还要特意培育出一个品种的花,来提炼精油。   身后为她理着长发的尹似槿,没有回答。   过了会儿,车停在d区门口,尹似槿收了手,轻唤她一声:“梵音。”   荆梵音转过身,询问地看向尹似槿。   尹似槿笑着,抬起手来,冰冷的指尖托起她脸颊,拇指指腹在她嘴角轻拭,擦掉那些许乳黄色的沙拉酱。   “去上课吧。”   他说。   没有回答荆梵音前面的问题。   荆梵音稍稍愣了下,却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不该刨根问底,她应了声好,说了声“哥哥再见”,打开车门准备下去,又被尹似槿叫住。   “等一下。”   荆梵音回头,就见尹似槿递给她一个书包,是她昨天背的那个。   “谢谢哥哥。”她接过书包,脱下自己正背着的没装什么东西的空书包,有点犯难,不知道空书包应该怎么办。   又听尹似槿说:“就放哥哥这里,晚上再拿回去。”   荆梵音点头,将早上背出来装样子的空书包,留在了尹似槿车里,背着昨天的书包,下了车,走进校园。   等瞧不见荆梵音背影了,尹似槿才回头,滑上车窗,吩咐阮叔开往a区。   -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荆梵音到了教室。   她往后排清静的位置走,一路不少同学跟她打招呼,荆梵音笑笑,客气地点头回应。   到了位子坐下,荆梵音脱下书包,趁着老师没来,拿出手机,翻看起来。   她还没忘自己跑腿套现的法子失败了,得另寻出路,昨天一觉睡了过去,这会儿有空,就抓紧时间计划计划。   荆梵音点进校园论坛,看到不少暗暗指向她的帖子,没心思看,她直接点搜索,想了想,输入几个关键词条。   【逃课】   【出岛交通】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学校】   【出岛最便宜交通】   荆梵音一一点进每个关键词下搜索出的条目,楼都建得不高,匆匆一眼就扫完了,最后也就得出了两点信息。   一,岛内信息安全系统近乎无敌,想要进岛出岛,除了规定船只飞机,不要妄想任何非法交通设备能够靠近。二、不管是乘坐飞机还是轮船,都需要身份验证,想无声无息入岛离岛,根本不可能,以及,不管飞机还是轮船,都不便宜……   荆梵音哀叹一声,十分沮丧,想到自己之前跑腿攒下来的现金也就那么点,可能都不够坐一次出岛飞机。   上课铃打响了,荆梵音心情不太好,当作没听见,从书包里拿出钱包,躲在书桌下偷偷数钱。然后她数着数着发现……只有两张……   她的钱呢!!哪里去了?!   荆梵音眨眨眼,苦思冥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放在别的钱包里了,但就她这个懒性子,怎么可能特意转放其他钱包,而且这么做也没什么必要啊。   哪儿去了??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荆梵音皱眉,想不出现金为什么少了,心情很烦,掏手机出来的动作都奶凶奶凶的,也不知道又是哪个烦人精,要加她的社交账号……   哥哥:【梵音,哥哥早上去买食材,给你做三明治,用了你一些现金。怕打搅你睡觉,没跟你商量一声,是哥哥不好,别生哥哥气好吗?】   荆梵音眨眨眼,还没琢磨透这句话,手机又是一震,一条转账消息,她的手机银行,刚刚进账一笔小七位数,紧跟着手机再一震,尹似槿的消息。   哥哥:【梵音乖,不生气了,不够再问哥哥要。】   荆梵音:“……”   深吸一口气。   保持微笑。   不生气。   不生气。   不生……   保持微笑的荆梵音:“……”   尹似槿!!!   你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第24章 24   这个骗子!   她才不会信,堂堂尹家少爷需要自己去买食材。而且就岛内这个完善的经济系统, 根本没哪里是必须用现金的!   这个骗子!大骗子!   新仇旧恨一拥而上, 荆梵音气得小牙都龇了起来,想起他当初公寓前刻意捧杀, 害她被关小黑屋,想起他大周末逼她补课, 想起他昨天才断了她财路,今天又吞了她仅有的现金。   荆梵音用力捏着手机,双腮气鼓鼓的,气得通红,眼睛里都在冒火, 周围所有的声音全部被她屏蔽了, 满心想的都是怎么能弄死尹似槿!   道貌岸然!虚伪!混蛋!!   前面阶梯教室入口,班级辅导员领着个女生走进来。   女生瞧着十分柔弱胆怯,也不算生面孔了,出现不一会儿,便有人认出了她是谁, 毕竟是曾出现在一号教学楼电子屏上, 被学生会公告劝退的, 想不认识都难。   辅导员跟这节课的老师打了声招呼, 随后带着女生走到讲台后,说这位同学以后就是大家的同班同学了, 又让越渺瑆自我介绍了一番, 最后让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整个教室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敷衍极了。被学生会劝退的b区学生,没想到最后竟然纡尊降贵到他们d区来了,真是稀奇。   一道道落在越渺瑆身上的目光,轻蔑得让人心慌。越渺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缩着肩膀,不敢把头抬得太高,等辅导员离开,老师让她去找个位置坐下,她才讪讪应好,一步步朝着后排某个位置走过去。   越渺瑆走到荆梵音那排,站在过道上,很小声地问:“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荆梵音垂着眸,眼睛还有点红,火气没下去。沉浸在愤怒中,刚才讲台上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听见旁边有人说话,她也是条件反射说:“随便!”   心情影响语气,她这两个字说得奶凶奶凶的。   越渺瑆身子一颤,心想果然,梵音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原谅她,说“随便”,或许也只是因为公共场合,不好表现得太小气。越渺瑆心中彷徨,却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她脱了书包,在荆梵音身旁坐下,另一侧就是过道。   一节课结束。   下课铃一响,荆梵音蹭一下起身,说了声,“麻烦让让。”也没注意旁边坐的人长什么模样,等人起身让出走路的位置,荆梵音拿着手机就快步走出教室。   荆梵音决定,既然现金没了已成事实,那她要化悲愤为食欲,吃穷尹似槿!   她跑到校园超市,开始疯狂购物,不到五分钟就装满了两个购物车,结账的时候,超市售货员看她的眼神都透着莫名其妙的善意,仿佛看见上帝一般亲切,还贴心问她是否需要派送服务。   荆梵音木着脸,看了看装好放在结账台上的三大袋东西,内心稍稍衡量了下自己的小细胳膊,硬邦邦吐出一个字:“要!”   一名超市售货员,提着荆梵音购买的东西,帮她送到了教室。   同学们见荆梵音忽然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纷纷露出惊讶神色,有些自来熟点的,直接凑上去问。   “梵音,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梵音不会想请客吧?昨天会长才来请过,今天梵音又请,我们哪过意得去啊。”   “梵音你有没有买面包,我正好早上没吃东西,现在肚子都在叫了。”   “有咖啡吗?我要咖啡提提神……”   本来第一个人问她买这么多东西,吃不吃得完的时候,荆梵音还想着,有道理,那就分给同学吧,结果第二个人说的话,就戳到她怒点了,提什么不好,提尹似槿?!!   “不是请你们的,我自己吃!”   荆梵音冷着脸说完,抱起她的几大袋零食,回到位子上坐好。   凑上去的几人,贴了冷脸,讪讪摸摸鼻子,也各自回位安静了,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会长妹妹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呢,还是不上去找没趣了。   以前梵音心情好不好,谁在乎,就算她买个超市回来,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但经过昨天会长那一趟现身,以及对梵音的态度,大家心里便不由有了新的计较——不一定要跟梵音关系弄好,但也最好别太僵太难看。   再加上昨天晏家跟吕家那两位被劝退,联想到那两位上周做过的事,私底下已经有人猜测,或许就与会长这名义上的妹妹,梵音有关系。   荆梵音当然也知道,这些人会跟她套近乎,也不过是因为尹似槿,而且她又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实在没有必要耗费精力,跟他们维持好关系。   荆梵音心安理得地圈住自己的零食,拿出包薯片,啪一声拍开,没什么形象可言,一爪子一爪子地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给尹似槿扎小人。   上课铃响了,荆梵音没反应,又吃了会儿,感觉有点撑,还是有人帮忙分担好啊,她余光见旁边坐着个人,拿着包小饼干的手,就下意识往旁边递,问道:“你要吃吗?”   她问完,还小小打了个嗝,有点撑,看来吃穷尹似槿的美好愿望,不太可能实现。   越渺瑆没想到梵音会跟她分享零食,一时激动,没立即反应过来,等她一个“好”字,到了嘴边,快念出来的时候,前面却传来了老师的训斥声。   “那边的两位同学,上课期间不要交头接耳。那个还拿着零食的,你站起来。”   荆梵音没立即反应过来,旁边越渺瑆推了推她,悄声说:“梵音,老师叫你。”   荆梵音“哦”一声,站起来,见老师扫了眼她的课桌桌面,荆梵音不自觉低头,看见一大摞一大摞的零食饮料,忍不住羞红了脸,偷偷抓几包塞进课桌抽屉。   “你叫什么?”   老师一边问,一边点开电脑里的学生名单,打算对照着做下记录。   荆梵音脸更红了,张嘴正准备答,脑中却忽然灵光一现。   桃花眼蓦然烁亮,荆梵音高声喊道:“老师,我是学生会会长尹似槿的妹妹!梵音。”   她刻意把尹似槿的名讳喊得格外响亮,自己的名字就小小声的。来吧,你伤我钱包,我坏你名声,互相伤害吧!   老师:“……”   被她这么一喊,老师发现,自己好像就注意到了学生会会长尹似槿,倒是没听清她叫什么名字了。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旁边越渺瑆惊诧地仰望着梵音。   静了会儿。   忽然有人噗呲笑了声。   这一声笑引发连锁反应,越来越多憋不住的闷笑声响起。大家心里不约而同想,会长大人知道他妹妹平时是这么坑他的吗?   咱们完美无瑕的会长,名声就这么被玷污了。   好惨!   前面讲台上,老师的手停在键盘上,气氛一时极度尴尬,他怀疑这位自称学生会会长尹家少爷妹妹的女同学,想走裙带关系,但他拿不出证据。半晌,老师的手离开键盘,推推眼镜,沉口气,皱着眉头,冲荆梵音挥了下手。   “你坐下!”   荆梵音:“好的,老师。”   荆梵音坐下了,这会儿出了口气,人就清醒多了,作为学生的自觉性恢复,她把桌面上的零食能收进抽屉的都收进去,不能的拿袋子装装,放旁边。   接下来的上课时间,荆梵音态度良好,一副很认真上课的模样。等又到了下课时间,她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把这么多零食解决的,好声好气去问其他同学饿不饿、渴不渴,把零食都分发了出去。   最后手里还剩两包奶片,荆梵音回到座位,拿了一包,递向旁边的同学。   “同学,你要不要吃奶片?”   越渺瑆回头,讪讪接下,小声说:“谢谢。”   荆梵音心情不错,回了句:“不客气。”   她打开自己那包奶片,拨出一片扔进嘴里。   “梵音……”   见梵音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越渺瑆内心越发忐忑,期期艾艾地喊她。   荆梵音含着奶片又回头:“嗯?”   “我……我为上星期骗你的行为道歉!”   越渺瑆把头低下去,脸有些白。   荆梵音:“??”   “我不应该帮她们你骗的,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见梵音没反应,越渺瑆死死低着头继续说,“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生气,但只要你能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   “你能先把头抬起来吗?”   荆梵音忍不住打断她,左右扭着脖子去看她长什么模样,真的有点累,好歹先抬起头,让她知道她是谁啊。   越渺瑆一愣,怯怯将头抬起来。   荆梵音拢眉,仔细一瞧,才认出来,哦原来是上星期把她骗去小黑屋的那个女生……荆梵音沉思片刻,开口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收回目光,面朝前面讲台坐好,荆梵音继续吃她的奶片。   其实那天她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时候,也听见了,这女生大约是被迫的,离开的时候还劝那两个小巫婆放她出来,只不过人微言轻,劝了等于没劝。   反正她也没收伤,就是那条地下长廊爬得挺累,没遭什么罪,也没必要多惦记这点仇。   越渺瑆听梵音说原谅她了,面上一喜,又忙问:“那……那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这回轮到荆梵音愣住了,眨眨眼,好半天才皱着眉心,表情为难地说:“做朋友,就不必了……”   她没想在这里交朋友,免得到时候有了牵挂,走都走得不安心。   越渺瑆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等她开口,上课铃就响了。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又该换教室,去下一个教室上课了。   越渺瑆昨天办理入学d区的手续时,特意将课表安排得跟梵音相似,但下一堂课人员已满,她选课的时候选不了,这会儿便不得不抱着课本,失落地看着梵音的背影,自己走向另一边教室。   -   中午,学生会会长办公室。   步微生进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笑容,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   尹似槿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抹浅浅的弧度,垂眼继续看各个部门的工作报告,轻声问:“什么事?”   步微生挠挠头,在良知和自由之间反复挣扎,最后还是把平板往尹似槿眼下一递,说:“似槿啊,我们部员在统计分析校内网络用户搜索内容和数据的时候,发现几个有点奇怪的词条,然后他们一好奇,查了下,发现好像都是梵音妹妹搜索的……”   步微生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似槿的表情。他把责任推给了不知名部员,极力掩饰自己因为好奇,没管住手,偷偷查了下梵音浏览记录的事实。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他对似槿的占有欲,还是有那么点认知的。   尹似槿微侧脑袋,垂眸看着步微生的平板电脑。   【逃课】   【出岛交通】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学校】   【出岛最便宜交通】   沉默少顷,鲜红的薄唇漾开抹无声的笑,尹似槿“嗯”了声,云淡风轻,转眸继续翻阅工作报告。   旁边的步微生挤着眉头,看不懂似槿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琢磨着,他这马屁到底是拍准没拍准。   步微生正想出声试着问问,就听见似槿说:“段干家最近的事有些麻烦,阿虞或许需要回去一趟,周末你还是留在学校吧,正好有批实验设备要运送入岛,你看着点。你父亲那里,届时我会替你解释的。”   步微生一听,顿时笑成朵花,连忙点头说好,生怕似槿反悔,保证完自己一定会好好坐镇学校,抱着他的平板电脑就跑了。   离开了似槿的办公室,步微生高兴之余,对梵音妹子还是有那么点愧疚,但他一想,逃课不是好习惯,他把这事告诉似槿,性质就跟老师发现学生犯了错告诉家长差不多。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安稳多了,心情愉快地离开。   -   午休时间结束。   荆梵音来到下午第一节 课的教室,找到位子坐下,趴在桌子上,她手里捧着手机,上网搜索有什么宜居城市,当地房价怎么样,工作好不好找,消费高不高。   一阵翻阅下来,荆梵音发现有个城市还不错,平均工资和房价比较下来,还不算差距太大,大约攒个几年也能攒出首付的钱,消费也不太高,而且临近海边,风景好,吃海鲜估计会很便宜。   荆梵音看着看着,心情又郁闷起来,本来岛内安全系统就够牛逼,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就很难了,现在她好不容易攒下的现金也全军覆没,她要是网上订票跑路,估计不到半小时就会被发现。   荆梵音脑袋一歪,枕在手臂上,叹了声气,实在是黔驴技穷,毫无办法,很沮丧。   越渺瑆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手里的邀请函,仅犹豫了一下,慢吞吞走到荆梵音面前,将邀请函小心翼翼递过去,她说:“梵音,我姐姐这个周末要办生日宴会,我、我能邀请你来吗?”   荆梵音茫然抬起脑袋。不懂越渺瑆的姐姐生日办宴会,邀请她做什么。又是想跟她做朋友?可是她不是已经说……   一个念头迅速闪过,荆梵音蓦然顿住,她仰着脑袋温声问:“你姐姐的生日宴会会在哪里办?在你家吗?你家在哪里?靠近市区吗?离市区有多远,坐车得多久?”   荆梵音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完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冒进,连忙想缓下语气,解释两句,就见越渺瑆轻轻一颔首,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家下了山就是城市中心了,如果梵音你想逛街买东西,到时候我可以陪你去。坐车也要不了多久的,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够了。”   荆梵音迟了一瞬,随即连连点头,说对,她就是想逛街,收下邀请函,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的。   上课铃打响,荆梵音低头看着手里的邀请函,心扑通扑通跳,紧张得要掐手臂才能镇定下来。期盼了许久的机会,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真是砸得人都有些目眩。   荆梵音十分谨慎地收好邀请函,一边听课,一边思考着,晚上怎么让尹似槿答应,周末让她去越渺瑆家参加越渺瑆姐姐的生日宴。   然而,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尹似槿今天格外好说话,她只问了一遍,更多想好的腹稿还没说出来,尹似槿就答应了。   暖光盈盈的玻璃花房中。   荆梵音坐在黑沙发上,扭头看着旁边的尹似槿,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又问一遍:“哥哥,你真的答应……让我去了?”   尹似槿微笑起来,抬手抚了抚荆梵音后脑勺,声音悠缓,极温柔地说:“嗯,梵音高兴就好。”   荆梵音高兴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不过片刻,又听尹似槿补了句,“但要记得,早点回家。”   这句“早点回家”,听得荆梵音心虚,不敢看他,她撇开眼,含糊地点头,说好。   修长的手从柔顺的青丝上收回,尹似槿勾着薄唇唇角,凝望着荆梵音笑靥如花的侧脸。少女肌肤如牛奶般白嫩,长睫似小扇,高兴地扑闪时,十分可爱,睫下眸珠熠熠生辉,便犹如两颗剔透璀璨的深褐色宝石,樱唇饱满,仿佛饮露玫瑰,正含羞欲放。   尹似槿澄清的琥珀眸中,光影深静,不兴起一丝波澜。   他跟着她笑。   梵音高兴就好。   高兴完了,一定要记得,回到哥哥身边。 第25章 25   这一星期, 荆梵音都很乖, 让补课就补课, 听得还特别认真。基本尹似槿说什么,她都点头说好, 连心里都不会有半句反驳。   想到尹似槿曾两次提到给他打电话的问题,荆梵音觉得反正也最后几天了, 想着友好点,开始每天中午绞尽脑汁给他发问安短信。   星期三早餐是吐司面包加酸奶,荆梵音给尹似槿发:【哥哥, 虽然你做的三明治有点贵, 但我发现贵有贵的道理, 它的确是比我现在手里的吐司面包好吃多了。】   尹似槿给她回:【那哥哥以后常给你做。】   荆梵音:“……”   兜里的钱包莫名一紧。   荆梵音赶紧委婉拒绝。   星期四中午犯困, 荆梵音打了个哈欠,趴课桌上给尹似槿发:【春乏秋困,哥哥,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助眠精油, 而是一阵秋日照拂。真的催眠效果不要太好。】   尹似槿给她回:【那以后梵音中午来学生会陪哥哥晒太阳吧。】   荆梵音:“……”   怪她嘴多,打搅了。   星期五下午,又是离岛回尹宅的日子,但荆梵音这回没有上尹家的私人客机, 她征得尹似槿同意,直接跟着越渺瑆坐上岛内飞机, 离岛后转机, 飞往越渺瑆家。   直升飞机在草坪上停下, 此时天色已昏黄,大片霞云在空中流转,宛如泼墨般恣意瑰丽。   荆梵音跟着越渺瑆走下飞机,看着前面庞大的欧式城堡,一下傻了眼,她抓住越渺瑆手腕,问:“渺瑆,这里……就是你家?”   越渺瑆点头,“嗯”了声,解释道:“平时我跟妈妈不常回来的,但今天是为了帮姐姐过生日,顺便也是为她庆祝顺利毕业。”   荆梵音:“可、可你不是说你家下了山就是市中心,而且去市中心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吗?”   就她现在目之所及,不是蓝天白云,就是成片森林灌木,哪里看得到一点城市中心的影子?   “山下的确就是罗灵顿城中心了,如果是坐直升飞机下山,再坐车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越渺瑆带着荆梵音,踩在草坪上,一边朝前走,一边说。   荆梵音扭头,这会儿脑子有点钝,心里想的直接就问了出来:“那用走的呢?”   越渺瑆一愣,随即笑了:“梵音你是想徒步吗?”她想了想,琢磨着说,“倒也是有路能走的,如果脚程够快的话,大约半个白天这样也能到吧。”   荆梵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脚。   看来她得走一天了。   越家城堡建在高高山巅之上,被森林和湖泊环绕,棕色塔尖似乎能触碰到云霄。   晚餐她们是在一间巴洛克风格的小餐厅用的,四周的墙上绘满了壁画,色彩浓郁复杂,宣泄出强烈的情绪,整个餐厅用餐的只有她们两人,越渺瑆的父母和她姐姐,明天才会到。   而她们身后,站着几名面无表情的佣人,似乎是随时等候吩咐。   用餐气氛过于严肃紧张,让荆梵音有点食不下咽,不禁怀念起尹似槿三楼那间暖白色调、温馨恬静的小餐厅,那才是适合人吃饭的地方啊。   草草解决了晚餐,越渺瑆又带着荆梵音逛了下花园,告诉她,这片花园后面就是森林,如果她们想乘车下山,就是从这条路走,冬天越渺瑆的父亲,偶尔也会从这里进入森林深处打猎。   荆梵音点头,默默记住。   晚上九点,越渺瑆将荆梵音带到一间客房,说:“梵音,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你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荆梵音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晚安?”   越渺瑆乖甜地微笑:“梵音晚安。”   看见越渺瑆转去隔壁房间,荆梵音小心翼翼将门关上,一转身,瞧见整个房间也是极致华丽的巴洛克风格,乍一看挺惊艳,看久待久了,就有些压抑了。   荆梵音走到窗前,俯瞰城堡下种满了玫瑰的花园,极目远视,柔嫩的山坡与茂密的森林一览无遗,再远些,依稀是能瞧见城市影子。   荆梵音心尖微微发颤,有些怯然,忍不住捏紧了手,掐掐手心。镇定,镇定,不就徒步一天吗,你可以的!等徒步完了,你就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小说剧情,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荆梵音内心激动又紧张,安静的房间,蓦然响起阵手机震动,吓得她一僵,低下头,愣了会儿神,从制服兜里摸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靡音。   荆梵音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靡音期期艾艾问道,“姐姐,你今天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回尹宅?”顿一顿,她声音失落,“我今天问哥哥,你去哪儿了,哥哥都没理会我……”   “……”沉默半晌,荆梵音解释说,“哥哥可能是没听见吧……”大概,可能,反正她也是时常揣摩不透尹少爷心里想什么的,偶尔撞大运靠直觉猜中,她都得自豪一下。   静了静,靡音似乎也不打算多纠结这个问题,声音哀婉,又问了一遍:“姐姐你去哪儿了?”   荆梵音:“有个同学邀请我来参加她姐姐的生日宴,我想了想,觉得明天自己过来太麻烦,所以今天就干脆跟她回家了。”   靡音那边静了良晌,才听她有些迟疑地开口:“姐姐什么时候跟同学的关系……这么好了?”   荆梵音:“……”   这问题让她怎么答?   仔细想想,也没多好。星期二上午才冰释前嫌,下午就答应越渺瑆来参加她姐姐的生日宴了……是有点率性。   荆梵音哑然,又听靡音在那边柔声问:“姐姐,你那同学……是姓越吗?”   有点诧异靡音怎么猜到的,荆梵音愣了会儿,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也认识渺瑆?”   “……不认识。”靡音声音似乎有些落寞,却仍笑着跟她说,“那姐姐早点睡,明天玩得开心,我挂电话了。”   荆梵音眨了眨眼,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听不出来,只能点头:“哦,好,你也早点睡,晚安。”   靡音:“姐姐晚安。”   电话挂断。   荆梵音将手机从耳畔拿下来,看了眼时间,九点半快十点了,想到明天,她血液一沸,收好手机,忙去洗漱。   上床前,荆梵音又检查了一遍自己书包里的东西,衣服带了两套,应该够,仅剩的两张现金大概能撑两到三天的食宿,等她在城里找到份临时工,再一步步解决以后的事情。   荆梵音打算清楚了,书包拉上,放在床下,她上床躺平,盖上被子,精神有点亢奋,没能像往常一样直接入睡。   前几天这个点,她大概刚从玻璃花房出来,坐尹似槿的车回公寓,每次下车,尹似槿都会跟她说晚安,温柔得真像个好哥哥。   荆梵音觉得,尹似槿虽然有些时候不像正常人,但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很容易把人宠坏,想到这里,荆梵音不自觉隔着被子掐了掐自己腰上的肉,嗯,又胖了……   漆黑屋内蓦然一声震,从床边传来。   荆梵音吓得哆嗦了下,侧脑袋,反应过来,是她的手机。   她翻了个身,侧躺,从床头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是条短信,尹似槿发来的。   荆梵音点开看。   哥哥:【晚安,梵音。】   很简单两个字,看得荆梵音莫名心口一酸。   荆梵音皱皱眉头,回了句:【哥哥晚安!】   她按黑手机,想了想,又解锁,将手机调成彻底静音,放回床头,一翻身闭眼睡觉。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过于亢奋,这一晚荆梵音睡得很不安稳,做梦梦见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就一直跑一直跑,可似乎怎么也躲不掉。   等到被闹铃震醒,荆梵音猛一睁眼,有种自己没睡的感觉,意识格外清醒,身体却十分疲惫,额上冒了层薄薄的汗。   她从被子里爬起来,抬手抹了把汗,一扭头,看去窗外,晨曦将将冲破厚云,天蒙蒙亮。   该动身了。   -   早上十点三十分。   直升飞机降落在越家城堡草坪上。   越渺瑆穿着一身粉色中长裙,百褶裙摆刚到膝盖,无袖。   她温婉上前,迎上父亲越澍,“爸爸。”再看向父亲身侧,气质温柔干净的少年,她视线微微躲闪,喊了声,“会长。”   五十多岁的越家家主越澍,瞧上去像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风度翩翩,体态优雅。   越澍笑了笑,见来接他们的只有越渺瑆,不由问道:“不是说似槿的妹妹昨天跟你一起回来的吗?怎么不见她?”   越渺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脸色开始发白。想到城堡里一团乱,佣人们还在四处搜寻梵音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越渺瑆便忐忑难安,不敢朝父亲身旁气质温柔的少年看过去。   她正不知怎么回答,就有道低柔的声音替她答了。   “梵音贪玩,说不准跑哪里玩去了,不过到时间就会回来的。给越小姐添了不少麻烦,作为哥哥,我替她说声抱歉。”   尹似槿今天穿了套白色休闲装,短发自然垂落,左耳戴着枚极小巧的黑色蓝牙耳机,面如冠玉,比起平日,多了份阳光少年气质。他举止谈吐优雅,薄唇唇角笑色天然,极具亲和力。   越渺瑆怔然,还没反应过来,越家家主,越澍便先推辞道:“似槿你何必这么客气,说起来你与世英也是自幼相识,她今天知道你会来出席她的生日宴,都不知道多开心。渺瑆身为世英妹妹,又是你学生会管辖下的学生,能跟似槿的妹妹成为朋友,是她的荣幸,又怎能说是麻烦。”   越澍跟尹似槿客气完,又转头向越渺瑆说道:“似槿的妹妹既然是在哪里玩,你便让人去找找,不要弄得动静太大,免得到时候吓到人家。找到了让人来说一声,你也尽好主人的责任,不要怠慢了似槿的妹妹,明白吗?”   越渺瑆颔首:“明白,爸爸。”   越澍满意地点头,向尹似槿提议道:“现在时间还早,似槿要不要陪我这老人家,去打场高尔夫放松下?”   尹似槿失笑,眸色清浅无痕:“越伯父说笑,似槿当然乐意之至。”   乘车前往城堡内的高尔夫球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尹似槿与越澍谈笑自如。   时间逼近正午十二点。   往常这个时候,梵音会给他发有趣的短消息。   尹似槿仰头看了眼天色,从左耳小巧黑色蓝牙耳机里听到段话,唇角的笑漾开些许,却不及眼底。   他忽然收了高尔夫杆,向越澍问道:“听闻,越伯父的城堡不仅有各种球场,还有个风格独特的农舍?似槿有些感兴趣,不知越伯父能否引路,带似槿游览一番?”   越澍怔了下,没想到尹似槿会对农场感兴趣,回过神,忙答应下来,叫人把车开来,两人上了车,朝城堡内最靠近山下的农场行驶去。   -   荆梵音走在杂草丛里,这些杂草有半人这么高,都到她腰了,因为看不见脚下的路,走在里面非常艰难,冷不丁……就会踩到翔。   她今天早上五点爬起来,趁着城堡里还静悄悄,偷偷摸摸穿过花园,找到越渺瑆说的那条通往山下的路,路还挺宽敞,没什么曲折,只不过她走了还没两小时,就有车追来了。   听见车声的那一刻,荆梵音吓了一跳,忙跳进旁边的树丛里,等车驶过了,她又担心不止这一辆,索性不走大道,直接钻进了树丛里,自己踩出段小路。   但开荒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是累,二是……对于方向感不强的人来说,非常没有安全感。   就像她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走偏,走到了哪里,还有多久才到山下。她开始后悔了,计划不应该这么设计的,她应该先佯装跟越渺瑆去市中心逛街,然后尿遁逃跑啊!   失策!   她太蠢了!!   荆梵音走得又累又饿,忍不住停下,脱了一边书包带,从里面拿出她事先准备好的面包和牛奶。   荆梵音胳膊肘夹住面包袋,一手拿面包,一手拿牛奶,慢吞吞朝前走,吃一口面包,喝一口牛奶,细细咀嚼,避免消化不良。   走着走着,她看见前面有条小溪,溪水清澈,传来鸭子叫声。   荆梵音怔了怔,想着自己是不是快下山了?这是走到什么山村小镇了?   紧张又兴奋,荆梵音步子快了点,继续走,瞧见小溪上三两只鸭子在过河,从河的那边,蹚水,过到她这一边   鸭子走路一摇一摆,从她眼前经过,顿住,毛绒绒的脑袋一扭,又踱回来几步,停在荆梵音足前,低头往地上不知道啄什么。   荆梵音好奇退了一步,歪脑袋一瞧,才发现是她的面包屑掉地上了,这群鸭子闻着香,跑过来吃。   有点好玩,荆梵音看着乐呵,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面包,觉得分点给它们也不要紧。   于是荆梵音把牛奶塞进书包的侧口袋,两只手将面包片掰成一小点一小点,扔地上,投给它们吃。   半片面包掰完,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去前面看看,梵音小姐或许在前面。”   吓得荆梵音差点叫出来,这些人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不能再喂鸭子了,荆梵音把剩下的半片面包塞进袋子里,左右一看,视线定在小溪对面,有鸭子从那边过来,说不定那边有农舍什么的。   衡量了下小溪的宽度,跨过去是不可能的,荆梵音深吸口气,一咬牙,抬脚踩进了水里,水下的石头很滑,她想走快点,又怕一着急就摔倒。   而先前几只被她投喂过的鸭子,似乎是意识到她身上有吃的,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她下溪,它们也跟着下溪,而且仗着自己会游泳,还不停围到她面前骚扰,嘎嘎嘎地乱叫个不停。   这时,后面又传来一声:“前面有声音,快去看看!”   荆梵音吓得身上一个激灵,脚下一滑,直接扑进了水里,等她爬起来,吐了嘴里吃进去的水,见那群鸭子大爷还围着她不停嘎嘎嘎,差点要哭。   荆梵音赶紧把面包拿出来,朝身后用力一扔。   鸭子大爷们终于走了。   荆梵音见人还没追上来,不敢耽误,反正浑身都湿透了,也顾不得会不会再摔,她弯下腰,重心放低,快步朝前走,即将上岸的时候,又不小心滑倒了下,膝盖被镶在泥土里的石头划伤,破了皮,流了点血。   痛!荆梵音皱眉头,但也不敢管伤口,上了岸就朝前奔,没跑多远,就看见一片很具现代化风格的平房,大门半开,应该有人在。   荆梵音喜出望外,想去问问主人家下山的路。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抹了把脸,想起自己包里有纸巾,就是不知道湿没湿。一边脱下书包带,拿纸巾,荆梵音一边走。   踩上通完平房大门的石板路,即将走到门口。   忽然,旁边飞出一只硕大的鸡。   吓得荆梵音脚一扭,身子整个朝前扑倒地上。   唔……胸要压瘪了!   哦……骨头要碎了!   荆梵音更后悔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可能不是个适合跑路的日子。   硕大一只会飞的鸡,从她脑袋上飞过,翅膀扑腾,还留了几根鸡毛在她身上。   荆梵音闭眼忍眼泪,死死皱着眉头,双手撑地,艰难地半起身。坚强!不哭!她要忍住!她已经成功一半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   “梵音。”   犹若天使在吟唱。   淌进人心间的温柔。   白色羽毛落下般优美。   荆梵音却吓得差点忘了呼吸,她慢动作抬头,瞧见少年一身雪白,气质干净,面如璞玉,鲜红的薄唇唇角是天然的笑色。   尹似槿徐徐蹲下身子,伸手摘掉她头发上的草叶与鸡毛,冷凉的手心捧住她半边脸颊,拇指指腹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水渍。   凝着她的琥珀眸,极深静,了无波澜。   荆梵音脸上触感柔软而冰冷,听见他声音幽幽,含笑问:“好玩吗?” 第26章 26   “好玩吗?”   这一声入耳, 吓得荆梵音浑身汗毛立时竖起,好半晌才勉强扯开抹僵硬的微笑, 望着尹似槿瞧不出情绪的清幽瞳孔, 她讪讪开口:“哥、哥哥, 好巧啊……”   尹似槿没应她。   荆梵音指尖打哆嗦, 视线飘忽, 又说:“哥哥你今天真帅!白色超适合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   荆梵音脸部肌肉开始抽搐, 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点超负荷, 大脑急速运转, 但却一团乱, 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当前困境。   “哥——”   荆梵音又一声“哥哥”没叫完, 就见尹似槿薄唇唇角动了动, 笑意似更明显了, 可清幽眸中却依旧寂静,两厢对比,莫名透出诡异的寒凉。   荆梵音立时息声, 不敢动不敢说话。   尹似槿目光终于从荆梵音脸上挪开,一寸寸向下,扫过她纤细的颈项, 滑过她湿透的藏青色制服, 越过不盈一握的腰肢, 最后落在破了皮、鲜血不断缓慢渗出的膝盖上。   鲜红的血液被澄澈溪水冲淡, 混合成柔和的淡粉, 宛如蔷薇悄然绽放。   “又受伤了。”他念了声,若有若无的惋惜责怪,并不真切,“梵音总是在让哥哥担心。”   他的手从荆梵音柔嫩的脸颊上落下,伸去抓住她受伤的膝盖,冰凉的指尖温柔拂过伤口。   刺痛袭上大脑,荆梵音“嘶”了声回神,反应过来,内心极忐忑地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没有抬头,也没应她,只专注看着她膝盖上的伤,指尖抚摸她伤口的动作不停,力度由轻变重,从最先如羽毛般拂过,变成用力擦拭,似乎是想像擦掉脏东西一样,将不停溢血的碍眼伤口,从她白皙的膝头彻底抹去。   犹如冷玉的无瑕指尖,沾染上少女淡粉色的血液。   残忍的美感。   令周遭呼吸声越发低弱。   荆梵音指尖掐紧了手心,死死咬着牙,痛得眼泪从桃花瓣似的眸中溢出,簌簌滑落,淌在惨白脸颊上。   尹似槿身后,跟着出来的越澍讶然,不由喊了声:“……似槿?”   尹似槿仿佛没听见,继续执着于擦拭荆梵音膝盖伤口。   直到荆梵音真的忍不住了,她觉得尹似槿冰冷的指尖,现在用力得像在抠她的伤口,原本只是破点皮,但再被他这样抠下去,怕就不是破皮那么简单了。   荆梵音一下抓住尹似槿手腕,痛得声音沙哑,满腔的委屈可怜:“哥哥,很痛……”   鸦青色长睫动了动,尹似槿缓然抬眸,看向荆梵音泪汪汪的桃花眸,他瞧见清澈的泪珠一滴一滴砸下来,像晨露从桃花瓣上滚落,少女樱唇被咬得通红,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脸上褪尽血色,更近乎冷却的牛奶白。   可怜得真让人心疼。   尹似槿将手从荆梵音的伤口上挪开,一手扶住她瑟缩的背,倾身吻上她落泪的眼睛。   阴影倾轧过来,荆梵音下意识闭眼,柔软的薄唇印在眼皮上,她睫羽颤了颤,吓得浑身僵硬,半点动作都不敢有。   少女的眼泪是温热的,微咸。   尹似槿寂静的眸似有了些许软化,一点点吻掉了她的泪,温柔哄说:“乖,不疼了。”   荆梵音闭着眼睛不敢动,心里却在激愤反驳:你说不痛就不痛啊?!你去给我跌了一跤,我也像刚刚那样抠你伤口试试看?!   好气!   但她不敢说话。   正午柔软的阳光从广阔无垠的天际挥洒下来,明暗交界线一厘厘往尹似槿身后退,少年精致的五官轮廓越发清晰,他长睫徐徐掀开,犹如优美蝶翼展翅。   尹似槿慢条斯理脱下白色休闲外套,围上荆梵音的腰,长袖绕到她腰后打了个松松的活结。   感受到他的动作,荆梵音愣了下,睁开眼,弱弱喊了声,“哥哥……”随即被他拦腰抱起,下意识双手搂住他脖子。   尹似槿抱着荆梵音转身,看向越家家主越澍,从容开口:“越伯父,能否借似槿一间浴室。”话稍顿,他垂眸看怀里狼狈的少女,笑得异常纵容溺爱,“好给这只贪玩的小脏猫,清理一下。”   荆梵音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的一身,又是草又是泥还有鸡毛,是有点丢人,她后知后觉红了脸,低下头。   越澍怔了下,目光在尹似槿与他怀中少女之间,来回逡巡,片刻后,又是一笑:“当然可以了,似槿不用跟伯父这么客气。”   越澍收回略藏深意的目光,扭头向农场负责人吩咐了声。负责人得了命令,恭敬向尹似槿一请,带他们走进宽阔的木结构平房,一路指引,到了一扇开着的门前停下。   农场负责人低头说:“尹少爷,里面有浴室,卧房,还请随意使用。”   尹似槿点头称谢。   农场负责人离开。   尹似槿抱着荆梵音走进去,屋内空间宽敞,两扇欧式对开窗的对面,是一个暖融融的壁炉,经过壁炉,走进浴室,中央控制系统已经开始往深水浴缸中放水,此时水位已经过半,冒着腾腾白雾,一看就很暖和,泡进去肯定很舒服。   荆梵音一身沁凉溪水,这会儿已经被凉进了骨子里,看见暖腾腾的浴缸,不由自主露出心动眼神,完全忘了刚才门口那一遭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怕对峙。   尹似槿将她放在浴缸边上,用以休息的藤编躺椅上,伸手为她脱下书包,再去解开围在她腰上的白色休闲外套。   荆梵音这会儿不敢惹他,很乖地没有动,任他摆弄。   直到尹似槿的指尖碰上她制服领口的纽扣,荆梵音心尖一跳,忙抓住他手腕,然后发现,他的手竟然比她在溪水里浸过的手还要冷。   “哥哥……”荆梵音努力露出最乖巧的笑容,讪讪出声,“衣服,我自己来就好了……”   尹似槿抬眸望了她半晌,一笑点头,说了声“好”,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嘱咐她慢慢洗,哥哥就在外面,转身走出了浴室。   等门一关上,荆梵音长舒口气,抬手摁了摁心口,从紧张骤然到放松,心脏都觉得有一丝丝痛。   缓了会神,荆梵音从藤椅上起身,脱了湿透的鞋袜,一件件湿哒哒的衣服褪下来,赤足踩进深水浴缸里,冰冷的足尖被热水烫了下,她打个颤,条件反射收回脚,缓了缓,再次伸脚浸入热水中,慢慢适应了温度,人才走进去坐下。   捆着长发的皮筋取下来,乌黑发丝飘在水面。   荆梵音舒服得向后靠,闭上眼,热气蒸得她苍白脸色一点点回血,渐渐又变得粉嫩红润。   身子舒服了,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一些刚才来不及想,甚至害怕去想的问题,涌上脑海。尹似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知不知道……   门外蓦然一声惨叫,男人的声音,不是尹似槿,但有些熟悉。   吓得荆梵音一个哆嗦,思维被打断,睁开眼,朝浴室门看去。   她静着不敢动,竖起耳朵听,等了会儿,却再没听见其他声音。   心口又开始扑腾扑腾跳,她现在对尹似槿的态度没多少把握,不知道他今天是凑巧在这里,还是早就察觉她想跑路的想法。   荆梵音吞口唾沫,耳畔不知为何,似又响起他那句“好玩吗”,幽幽含笑,仿佛别有深意。荆梵音指尖微微发抖,不敢再多享受,开始动作麻利地洗澡洗头发。   不到半小时,弄干净了自己,荆梵音一边拧湿透的长发,一边跨出浴缸,扯了块崭新的浴巾,擦干身子,包住头发。   她拿起白色浴袍,又忽的顿住,往浴室里左右张望下,确定的确没有内衣裤之类的。   荆梵音脸唰得红透,看去浴室门,在叫尹似槿帮她让佣人送套女士内衣裤进来,和真空穿之间,犹豫了两秒……果断把浴袍给穿上。   她将腰上的系带捆得很紧,站在镜子前,左右检查了遍,确定应该不会轻易走光,荆梵音才扶了扶脑袋上包住长发的浴巾,走到门前,深吸口气,拉开浴室门。   荆梵音赤着脚,小心翼翼走出去,发现小客厅暖融融的壁炉前,不止坐着尹似槿,还有那四名一个星期没有见的黑西装大块头保镖。   其中一个保镖面露痛苦,一条腿很不自然地弯曲着,他旁边的人伸了只手扶住他,其余两个站得笔直,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流露出畏惧。   荆梵音愣在浴室门口,不知应不应该过去。   壁炉前,尹似槿白玉似的脸上,映着荧荧火光,似乎察觉身后的动静,他扭过头,瞧见荆梵音小小一只裹着白色浴袍,脑袋上顶着好大一坨包着湿长发的浴巾。   小人儿双颊粉嫩,红润的小嘴微张,长睫轻微扑动,桃花眸水汪汪的,懵懂娇憨。浴袍下露出双纤细修长的白腿,赤足,小脚似乎怕冷,一只轻轻踩着另一只。   尹似槿寂静的眸,徐徐漾开暖光,朝荆梵音伸出只手:“梵音,过来。”   语气很轻,仿佛怕吓着人。   荆梵音愣了下,又看眼尹似槿身侧、隔了段距离立着的四名保镖,回过神,她小步小步朝尹似槿走过去,见他手心朝上,朝她伸来,没敢多犹豫,将自己的小手放上他手心,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嗯”一声,似乎很满意她的乖巧,将她牵到身边,松开她小手,朝下穿过她膝弯,另一手握住她腰,轻轻一捞,将人提到怀里坐好。   荆梵音:“……”   怀里小人有些僵硬,尹似槿并未过多思考原因,取下她脑袋上包住长发的浴巾,抖开湿成一团的青丝。他优雅地靠着沙发背,动作温柔的为她擦头发,冲那边四人吩咐:“出去。”   过于平直的两个字。   四名保镖一颤,应了声“是”,立即离开。   温暖的屋中清静了,没有外人,尹似槿神色变得越发柔软,专心帮怀里的妹妹擦干长发,他用指尖将纠葛的青丝徐徐分开,过了会儿,忽然唤一声,“梵音。”   荆梵音背脊僵直,没动静。   尹似槿不以为意,又继续温声说:“以后不准这么贪玩了。”   荆梵音依旧没动静,垂在尹似槿一边腿侧的两条细腿绞紧,用力并拢,一双小手叠在大腿上,揪住浴袍下摆死死压住。   尹似槿看了她一眼,笑了下,声音放得更轻柔了:“哥哥舍不得怪你,不要担心。今晚的宴会会有很多人,梵音到时候不要乱跑,记得要跟紧哥哥,知道吗?”   就穿了一件浴袍,脖子都红透的荆梵音:“……”   哥哥,你怕是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坐在你腿上听你说话,麻烦先放我下来!! 第27章 27   佣人叩门, 送进来医药箱。   荆梵音终于被尹似槿放了下来,她坐在沙发上, 坐姿极其端正,低头拢了拢浴袍,捂得脖子都快看不见, 还是觉得不太安心, 揪紧了浴袍下摆, 悄悄往远离尹似槿的方向挪, 脸上烫得能烧起来。   佣人放下了药箱,低头准备离开,荆梵音一下反应过来, 叫住那佣人, 脸上越发烧热,扭头躲着尹似槿, 让佣人附耳过来, 一手掩在唇边, 悄悄说出自己的需求。   “麻烦,帮我拿套女士贴身衣物过来, 好吗?”   佣人愣了下, 随即点头, 说好, 请梵音小姐稍等。   荆梵音红着脸, 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佣人暂时离开, 去帮她拿东西了。   荆梵音身子稍稍侧着, 拿后脑勺对着尹似槿,不敢回头,怕他问她刚跟那佣人说了什么悄悄话。   静了会儿,没听见尹似槿问什么,倒是听见了轻微的翻动声音。   荆梵音稍稍回点头,瞧见尹似槿朝前倾身,打开医药箱,熟练地给双手消毒,拿起镊子,夹出一枚消毒棉球,他从沙发上起来,转身面对荆梵音,就准备在她膝前蹲下。   荆梵音吓得心口一哆嗦,忙抓住尹似槿胳膊,不敢弯腰,缩着双腿,声音都发抖:“哥、哥哥……不太方便……”   尹似槿仰头,标致清秀的脸上,浮现抹单纯的困惑,望着荆梵音,似乎在等她说为什么。   荆梵音:这个为什么真的不太方便说出口。   吞口唾沫,血液往脸上冲得太快,荆梵音觉得自己脑血管都快要炸了。   “那什么……哥哥你先起来……”   起来好好说话,你这个姿势,我很没有安全感。   荆梵音支支吾吾的,还没把尹似槿拉起来,门口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梵音小姐,您要的女士贴身衣物送来了。”   “少爷,您和梵音小姐的礼服都送过来了。”   一名黑西装保镖与之前那名佣人,双双站门口。   荆梵音:“……”   尹似槿扭头,听完话后顿了顿,缓慢回过脑袋,目光跟着转来,似有飘向荆梵音双膝间的趋势,吓得荆梵音浑身一僵,立即伸手捂住他眼睛,双颊爆红,怒喊一声:“哥哥!”   一声吼完,空气陷入尴尬的凝滞。   少女手心很软,还有一丝香甜奶味,尹似槿回过神,薄唇唇角无声微扬,他抬手握住她细柔手腕,没有将她手拿下来,只是轻声说:“哥哥不看。”   荆梵音:你倒是敢看?!   太尴尬了!   尴尬得人又羞又气。   荆梵音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尹似槿仍被捂着眼睛,向身后门口的两人吩咐。   黑西装保镖与那名越家佣人,先后应了声“是”,一同退出去。   等人走了,尹似槿松松握着荆梵音的细手腕,笑着说:“哥哥闭着眼睛,你去把……衣服穿上,再出来,哥哥给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荆梵音迟疑了下,但想着这样一直捂着他眼睛也不是办法,最后还是把手徐徐放下来,见尹似槿当真老实闭着眼,这才稍微放心,准备去拿上衣服冲进浴室。   可她才刚半起身,就发现尹似槿握住她手腕的手没松,荆梵音不得已又坐回沙发上,挣了挣手腕,讷讷喊了声:“哥哥……”松手啊。   尹似槿轻轻一声,“嗯?”感受到手心里的挣动,他反应过来,轻柔说了句“抱歉”松开了手。   荆梵音立即起身,拿上礼裙和那套全新的贴身衣物,宛如一阵小飓风,嗖得冲进浴室,关上门,咔嚓一声,反锁上。   火光荧荧的壁炉前,尹似槿仍半蹲在沙发前,听见那轻微的一声反锁,他才缓然掀开眼帘,朝侧前方的浴室门看去,柔软眸光轻微摇晃着,少顷,他低头笑了下,黑发遮掩的耳根,悄无声息漫上些微绯红。   -   傍晚时分。   山巅上,城堡主院华灯璀璨。   荆梵音挽着尹似槿臂弯走入宴厅。   她一身缎面长裙,柔软的淡粉色,行走间裙面泛出宛如鳞片翻动的温柔波光。原本笔直的柔亮长发被吹卷,简单高束脑后,两侧额角留下几绺,掩在粉嫩颊侧,将本便娇小的面庞,掩映得越发俏丽柔和,明艳动人。   而荆梵音身畔的尹似槿,一身白西装,西装胸前口袋别着块深红色手帕。少年身段修长,精致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乌黑短发整理得利落,露出白皙的前额,整个人气质干净淡雅,又透出几分毫无攻击性的清贵来。   两人甫一入场,便引来众人侧目,主要目光还不是落在尹似槿身上,而是落在尹似槿身畔,美如人鱼公主般的少女身上。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离得远,荆梵音听不真切,只是觉得有点如芒在背,弄得人本来不紧张的都不由自主紧张了。   不过这紧张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荆梵音瞧见不远处的长桌上,摆放的精美蛋糕、海鲜牛排、香槟红酒后,她忍不住流露出垂涎目光,肚子好像发出了一声叹息。   想起来了,她今天一整天好像只吃了两块面包和半盒牛奶。   剩下的面包全部贡献给了那群鸭子大爷。   半盒牛奶也在她摔倒后不幸都洒了。   好饿。   荆梵音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可能吞唾沫声音太大,引得旁边尹似槿侧目。   “梵音?”   耳畔一声轻唤,被美食引诱的荆梵音,迟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艰难地将目光拔回来,看向尹似槿,她脸上茫然:“哥哥,什么事?”   尹似槿眉眼温柔,忍着笑,望了她会儿,才侧身低头,在她耳畔悄语:“去吧,不要走得太远,吃饱了就回来,还有,不准喝酒,知道吗?”   话音随着轻柔的气息钻入耳中,荆梵音不自觉颤了颤,等缓过神,听明白了,她立马高兴地笑,连连点头说好,保证吃饱了就立刻回来,半秒都不耽误。   胳膊从尹似槿的臂弯里抽回,荆梵音桃花眸光晕灼亮,双手提着裙摆,努力保持优雅,内心却十分焦灼,一步步走向那片美食。   好不容易到了长桌前,荆梵音也不敢立即开吃,担心表现得太粗鲁,会给尹似槿丢人。   荆梵音小心看了看周遭,见那些人除了最初她跟尹似槿进来的时候,大多好奇看向她,这会儿都各自谈笑着,根本没功夫关注她在干嘛。   荆梵音放心了,稍稍侧身,面向一个人少的方向,先拿起一块蛋糕,若无其事地开始吃,吃完了三块跟她拳头差不多大的蛋糕后,她去拿了个盘子来,夹了两片牛肉三只大虾两块羊排一块鸡胸肉,等到实在装不下了,她才无奈端着盘子,跑到少人的角落,猫着腰,开始默默填肚子。   牛肉煎得不错,外面酥脆,里面特别嫩。大虾也好吃,鲜美爽口,一吃就知道肯定是新鲜下锅。羊排差了点,肉太少。鸡胸肉也香,一口下去还流汁水。   荆梵音吃完了一盘东西,心满意足地放下刀叉,又觉得有点渴,去端了杯果汁,喝下一半,剩下半杯喝不下去了,感受到饱满的胃挤压膀胱,催促她去解决点生理问题。   但想起尹似槿先前说的话,她又不敢擅自走远。   荆梵音抬头张望,看见尹似槿被一群大叔半包围着,身侧还站着位身材曼妙的大美女。   她犹豫下,还是提裙走过去,到了尹似槿身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背,小声喊道:“哥哥。”   尹似槿回头,望见她的一瞬,少年眉目似有山花绽放,嫩柳垂拂春池,令人微微目眩。   他旁边的大美女怔了一瞬,随即又大方地扬起微笑:“似槿,这位是?”   “我妹妹。”尹似槿漫不经心答,柔软的目光始终落在荆梵音脸上,他抽出胸口本用来搭配白西装的深红色手帕,稍稍俯身,极自然地为她擦嘴角油渍,语气充满溺爱,“哥哥的小脏猫吃饱了?”   空气出现片刻诡异的凝滞。   荆梵音:“……”   脸唰得就红了。   她一把夺下尹似槿的手帕,动作粗鲁的在两边嘴角擦了擦,也不敢往旁边看,红着脸踮起脚尖,在尹似槿耳畔说:“哥哥,我想去洗手间。”   少女的气息擦过脸颊,温热绵软,混着奶油的甜腻,煎肉的浓香,还有果汁的清甜……嗯,是该吃饱了。   尹似槿压着唇角的笑,忍不住抬手抚上她脸颊,“嗯,去吧。”手心捧着她半边小脸,拇指指腹轻轻在她下唇唇线擦过,他又说,“这里不用补,梵音的唇色本来就好看。”   荆梵音脸皮一哆嗦,心尖都跟着颤,忙把他手抓下来,心里念叨,摸什么摸,妆都给你摸掉了,面上却挂着乖巧听话的笑,说了句:“哥哥,那我去了。”   见尹似槿点头,荆梵音松开他手,转身找到名佣人,问洗手间的方向,在佣人指引下,走过去。   尹似槿长身玉立,白西装纤尘不染,站在原地,单手插西裤兜里,刚被荆梵音握过的手垂在腿侧,他望着荆梵音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   旁边的大美人,也就是今天宴会的主人公,越世英忍不住调侃道:“似槿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刚刚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尹似槿语气平淡,只三字:“没必要。”   越世英微愣,片刻又笑了,心下稍安,没必要便好,看来那女孩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   荆梵音解决完个人生理需要,出来一边洗手,一边对着镜子照照,见除了口红没了,其他都还好。毕竟皮肤底子好,脸上的妆本来就很淡,刚刚有没有被尹似槿擦掉粉,其实看不太出来。   荆梵音抽了张纸,擦干手,走出洗手间,通往宴厅的廊道清静少人,一侧是透明玻璃墙,外面是一方小花园,花园中央有座不大的喷泉,天鹅造型,周围种满鲜花,姹紫嫣红的,很茂盛。   荆梵音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扭着头看,即将走过廊道拐角时,蓦然听见拐角那一端传来说话声。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女生嗓音清朗柔和,挺好听的。   随后一声轻笑,却没有人接话。   荆梵音听见那声轻笑时,头皮陡然一炸,脚下步子都立时停了。   实在难以想象,有朝一日,她对尹似槿的声音,竟然这么敏感。   “你今年也高二了吧,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去哪里?以你的能力,各所高校大概已经迫不及待向你投出橄榄枝了,所以,有决定了吗?”   静了片刻,才听见尹似槿说:“暂时没有。”   荆梵音浑身僵直,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觉得她现在大约不适合过去。荆梵音踮起脚尖,悄悄挪到墙边靠着。   又是少顷沉默,女生声音悠缓,带着些期许的迟疑:“那……你要不要考虑下我的母校?你可不知道,我还没毕业的时候,我们院长就时常向我打听你,估计是想从我这里探探你的口风。”   女生笑得落落大方。   尹似槿却只“嗯”了声,语气平淡回了句:“会考虑。”   他话音一落,就响起一下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要走动。   随即又是那女生的声音:“似槿。”   脚步声停住。   荆梵音靠着墙,脑袋往声音那边偏,猜测刚刚想走的大概是尹似槿,而那女生叫住了他。   这气氛……怎么越来越不好描述了?   荆梵音脑子有点懵,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偷听的嫌疑。   荆梵音:“……”   好吧,不是嫌疑,她的确是在偷听。   但那边气氛越发奇怪,她现在更不好过去了,实在进退两难。   “还有什么事?”   尹似槿问了声。   “你知道……”那女生顿了顿,旋即干脆利落地开口,“你知道我对你的态度,我自认自己不管是哪一方面,都足以站在你身边。”   荆梵音:“!!”   兴奋!   竟然有人胆敢跟尹似槿表白!   好想看看这位勇敢的美女是谁啊!   荆梵音点着脚尖,悄悄挪近,抻长了脖子,想要在不惊动尹似槿的情况下,争取看一眼。   她刚看到一角白色长裙,就听见尹似槿缓慢出声,语气似乎略显为难:“世英,你比我大七岁。”   荆梵音顿住:“?”   “我不觉得年龄是问题。”   荆梵音:“??”   “而且婚姻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彼此了解吗,我自认足够了解你,比其他人都要了解你。”   荆梵音:“???”   荆梵音一头问号之余,又忍不住佩服这位小姐姐的勇气和自信,不仅跨越七岁年龄差距,勇敢地向一名十六岁少年表白,还自信地认为自己足够了解尹似槿!   荆梵音想,这位小姐姐的智商一定很高,反正像她这样智力水平的,平时连尹似槿的情绪,都是连蒙带猜,完全看不懂。   “似槿,你现在或许——”   “梵音。”   尹似槿轻轻一声,打断越世英的话。   荆梵音还在内心不断敬佩小姐姐,听见尹似槿忽然叫她名字,头皮顿时麻木,差点像猫一样炸毛。   她屏住呼吸,企图装死,只要不出声,她还是有机会苟住的。   荆梵音靠着墙,点起足尖,准备转身溜走,脑袋刚摆正,视线就不经意与对面玻璃墙上,尹似槿的倒影四目相对。   荆梵音:“……”   完了。   苟不住了。   一身白西装,风姿端雅的尹似槿,透过玻璃倒影,望着欲图溜走的荆梵音,薄唇勾起抹笑,倒影中的眼眸幽邃,静悄悄,不喜不怒。   尹似槿唇若含丹,再次出声唤道:“梵音,过来。”   荆梵音深吸口气,眼皮子底下,不敢不从。她低下脑袋,脚跟放下,慢吞吞走了出来,走到尹似槿身边,仰头就笑:“哥哥,我刚从洗手间出来,不巧就撞见你和这位小……姐姐说话。”   尹似槿垂眸望着她,唇角微翘,他幽幽“嗯”了声,尾音清懒,似把钩子,挑得人心尖发麻,彷徨难安。   尹似槿抬手,搭荆梵音后脑勺上,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问她:“这位姐姐说想当你嫂子,梵音喜欢吗?”   荆梵音沉默没说话,嘴里问她喜不喜欢,但她已经从尹似槿幽静森冷的眸中,看到了答案。   她觉得,尹似槿可能见不得她过得太安稳自在,每天都想给她找点刺激!   对面的越世英拢眉,面露不悦,喊了声:“似槿!”   尹似槿没回头,没搭理,白玉似的指尖触着荆梵音后颈,见她久不出声,他又问了一遍,语气越发轻柔,“喜欢吗,梵音?”   后颈肌肤被他沁凉的指尖,冷得一哆嗦,鸡皮疙瘩窜遍全身,荆梵音觉得心脏有点吃不消了,闭眼一咬牙,说:“不喜欢!”   嗯,她已经感受到对面小姐姐投来的死亡视线了。   尹似槿发出声满意的轻笑,像月下林间一缕清风。   对面越世英觉得受到了羞辱,气得脸发白:“似——”   “很抱歉。”   她一声没喊完,再度被打断。   尹似槿抬眸看过去,目光干净到没有情绪。他一手插西裤兜里,一手搭在荆梵音颈窝,拇指指腹无意识般抚着她颈骨。   尹似槿声音愉悦,语气又颇是遗憾道,“我妹妹不喜欢呢,世英姐。”   荆梵音:谁是你妹妹?!别乱叫! 第28章 28   小姐姐被尹似槿气走了。   荆梵音悄悄睁开点眼睛, 只来得及瞧见对方离开的高挑背影,霜色长裙及踝,垂坠柔软的丝质感,将身段勾勒得曼妙婀娜。   手忽然被牵住, 荆梵音回神, 转眸看向尹似槿,讪然又乖巧地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垂眸望了她会儿, 才开口说:“时候不早了, 我们回家吧。”   荆梵音愣了愣,说好, 被尹似槿牵着手,亦步亦趋跟着走, 穿过廊道,走入宴厅,一路朝门口走过去, 途中不少人向尹似槿友好举杯, 打声招呼,而尹似槿则多是颔首微笑,没有多余的话。   荆梵音忍不住悄声问:“哥哥,我们不用跟越渺瑆的父亲打声招呼吗?”   尹似槿回眸说:“去找你之前, 哥哥已经说过。”   荆梵音点头, “哦”了声, 过会儿, 又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所以, 刚刚尹似槿没在宴厅,却出现在廊道拐角那里,是特意在等她?   荆梵音感到诧异,有点受宠若惊了。   走出城堡,乘车开到直升飞机降落的草坪前。   周围射灯明亮,将这一大片草地照得宛如白昼。   螺旋桨划破星空下的寂静。   从车上下来,走近一些,便能瞧见尹术已经候在路边,而尹术身后,站着三名眼熟的保镖。   少了一个。   荆梵音想起来,中午她在浴室听见一声惨叫,出来的时候,瞧见一名保镖面露痛苦,一条腿不自然微曲。   脑子像被小锤子砸了下,嗡一声,没敢继续想下去,荆梵音心头倏然涌上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偷偷瞧了眼旁边的人,只见少年面容皎洁,更胜清辉,薄唇自然抿合,唇角天然有段弧度,似笑非笑的,时而令人不寒而栗,时而又叫人目眩神摇。   走近了,尹术上前,先后喊了声“少爷”“梵音小姐”,态度恭敬,没有丝毫差别。   尹似槿点头,牵着荆梵音准备上飞机,身后忽然有人喊荆梵音名字。   “梵音!”   荆梵音扭头,瞧见是提着裙摆,匆匆跑来的越渺瑆,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不知什么原因,似乎不敢靠过来。   荆梵音看向尹似槿,询问地喊了声“哥哥”。   半面射灯光明,半面星辉昏暗,尹似槿微凝的眸光徐徐化开,温柔地摸了摸荆梵音脑袋,说:“去吧,别聊太久。”   荆梵音点头,保证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她身上披着尹似槿的白色西服外套,单手拢着御寒,单手提着裙摆方便行走,来到了越渺瑆面前。   “我和哥哥准备回去了,抱歉,刚刚都忘了去跟你说一声。”   荆梵音说。   越渺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余光无法忽视梵音身后令人忌惮的目光,她最后也只是一笑,说:“没关系的,那……周一学校见。”   荆梵音点头:“好的,学校见。”   告辞完了,荆梵音准备转身,足下刚动了动,就听见越渺瑆忽然又叫她了。   “梵音!”   荆梵音回眸,盈亮娇媚的桃花眼,流露出询问的意思。   越渺瑆手垂在身侧捏紧了,压着心跳,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梵音。”   谢她什么?   荆梵音刚想问,就见越渺瑆笑得异常活泼,又说,“谢谢你今天能来,梵音。”   荆梵音:“……”   这应该……没什么好谢的吧……   荆梵音讪讪地笑,也没说什么,冲越渺瑆挥了挥手,转身走到尹似槿身边,被他牵起手,登上了直升飞机。   螺旋桨声渐渐消失在天际。   越渺瑆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内心愧疚与喜悦矛盾交织,许久,她喃喃一声“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谁说。   -   从越家城堡,回到尹宅,已经是深夜。   下车,荆梵音困得不停打哈欠,迷迷瞪瞪跟着尹似槿走进尹宅,尹臣与靡音竟然都没睡,一同迎了上来。   尹臣喊了声“少爷”,再看向梵音,他面目慈和,稍回头,向身后的靡音吩咐:“夜深了,靡音快陪你姐姐回房休息吧。”   尹臣话刚说完,回过头,就见尹似槿正望着他,目光意味深长,笑意影影倬倬,并不真切。   背脊蓦然窜上阵寒意,尹臣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尹似槿对视,他佝偻着腰背,不消片刻,额上便隐隐一层薄汗。   靡音见状,本想上前,拉姐姐上楼的,这会儿也不敢了,脚下一步也迈不出去。   令人心慌的沉默。   荆梵音站在尹似槿身边,困得能站着睡着,她没有察觉异样,手背捂着嘴,还在哈欠连连。   过了良晌。   尹似槿才终于动了动,转过身,一手仍牵着荆梵音的小手,一手扶住她后脑勺,俯身吻上她额头,声音轻软,犹如催眠童谣。   “梵音回房早点休息。”尹似槿嘱咐,顿了顿,又道,“至于明天的温习……”   荆梵音原本不停往下坠的眼皮,唰得瞬间全睁。   荆梵音站得笔直,挺胸抬头,哪里还有刚才昏昏欲睡的模样,小脸神情严肃认真,目光灼灼望着尹似槿,等他接下去的话。   那才是重点!   尹似槿唇角扬起抹笑,又被他忍住了,扶住她后脑勺的手往前,揉了揉她软嫩的脸颊,语气无奈又纵容:“就暂时休息一天,让梵音睡个懒觉,好不好?”   荆梵音连连点头说好,高兴得差点想直呼万岁。内心太激动,脑子还没发出指令,她双手就一展,连着胳膊抱住尹似槿,小手在他背后,憨直地拍了拍。   “哥哥晚安。”   努力抻着眼皮不闭上,荆梵音声音糯糯地说完,松开双手,转身一边打哈欠一边上楼。   原先骇人的沉默气氛,悄无声息散去。   尹似槿眉目温柔,仰望着荆梵音踉踉跄跄上楼的背影。   身侧几人神色各异,却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   荆梵音一进了屋,就想直接倒床上睡觉,而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干了。只不过没睡多久,就被一阵叩门声又吵醒。   困倦中的人,最烦被打搅睡觉,荆梵音尤其如此,她皱着眉头,拿枕头盖住脑袋,企图无视门外的声音,然而,对方也很有毅力,锲而不舍地叩门,小小声地喊,“姐姐。”   荆梵音“呜呜”两声,一把将枕头扔了出去,被吵得睡不了,不得不烦闷地爬起来,赤脚下地,去开门。   门一开,荆梵音顶着一张花了妆的脸,幽怨地望着靡音,没说话,希望她能够自己体会到。   靡音见她脸上的褶子明显是睡出来的,不由惊讶说:“姐姐,你没卸妆就睡了?”   荆梵音:“……”   愣了下回神。   哦,她脸上还有妆。   差点忘了。   靡音挤进房间,关上门,拉着困得大脑迟钝的荆梵音走向洗手间,一边走,还一边教育:“姐姐,睡觉前一定要卸妆的,否则对皮肤很不好,这还是你以前告诉我的,你现在怎么全都忘了?”   荆梵音:“……”   “姐姐,你今天不是被越渺瑆邀请去参加越学姐的生日宴吗,怎么最后跟哥哥一起回来了?”   靡音一边帮她卸妆,一边问道。   荆梵音闭上眼,任靡音摆弄,听见她问,反应了下,回答说:“哦,哥哥也去参加了。”   感受到靡音给她卸妆的动作好像顿了顿,静了会儿,荆梵音才听靡音声音轻了些,又说:“也是,越学姐一直跟哥哥关系不错,哥哥去参加越学姐的生日宴,也是情理之中的。”   荆梵音:“……”   关系不错??   想起尹似槿强行让她背锅,拒绝了人家大美女,最后还无耻喊了声“世英姐”那幕……   嗯,关系是不错。   要是不太好,越世英应该会直接打死他。   “姐姐,那……那你今天是跟哥哥一起出席越学姐的生日宴的吗?”   荆梵音打了哈欠,声音含糊:“是啊。”   又是一阵沉默。   良晌,才听靡音声音带点笑,但听着又好像笑得有些勉强:“那姐姐看到越学姐,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那么漂亮,气场特别强,还很有魄力的模样?”   荆梵音:“……”   什么意思?   原身以前认识越世英的?   完了完了,有点慌。   荆梵音僵了僵,顿半晌,才“嗯”一声,模糊回答。   “以前越学姐做学生会会长的时候,就是好多人的女神,学习优秀,长得漂亮,还是越家继承人,这回不到五年修完金融本硕博学业,还同时拿到管理学的硕士,真的好厉害啊。”   荆梵音:“!!”   竟然是个大美女学霸!   果然是高智商。   尹似槿眼睛一定是瞎的,这么优秀的人都不屑一顾,难怪小说里没有官配,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简直是注孤生的潜力股。   荆梵音微微张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心想,靡音怎么还没卸完。   她心里刚想完,意识就开始渐渐模糊了。   靡音最后用清水给姐姐净脸,她面上神情犹豫又挣扎,半晌,还是忍不住讷讷地开口:“姐姐,下次哥哥再带你参加宴会,能不能也……”   后面的话,到底是说不下去。   贪念与自责相互抵触,折磨得人心闷堵。   靡音眼眶微红,鼓了好大勇气,才垂眸看向姐姐,却发现,姐姐安安静静坐着,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张开条缝,呼吸声均匀缓慢。   坐着睡着了。   靡音眼眶还红着,愣了愣,好半晌,才噗嗤一声,哭笑不得。她手指戳了戳荆梵音脸颊,极小声嘀咕着,“姐姐怎么变了这么多,要不是我们脸还一模一样,我都要以为是别人冒充的了。”   靡音轻轻叹声气,收回手,转眸看向前面洗手台上硕大圆镜,瞧着里面两个人。她目中微微发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意识般絮语,“真的一模一样……”   -   翌日清晨。   荆梵音被窗外的阳光刺醒。   她抬手挡了挡眼皮,翻个身,闭着眼睛,伸手去摸床头手机。   摸到了,拿到面前,睁开一只眼睛瞧。   九点零八分,还早呢。   手机一翻,盖在床头,荆梵音抱着枕头,伸展四肢,打算再睡会儿,躺了没两秒钟,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两下。   荆梵音皱眉,在睡还是吃之间,做艰难抉择。   一秒钟后,她爬了起来。   吃饱了再睡,睡得更香。   荆梵音打定主意,抓了两把头发,努力地抻着眼皮,下床进洗手间,洗漱完了,换身衣服,走出房间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蔓姨不在,荆梵音问别的佣人要了份早餐,吃饱了一扭头,见外面阳光不错,想起自己昨天弱鸡似的体力,思考两秒,决定还是不睡了,出去锻炼下,跑……走走路。   荆梵音从厨房这边出来,见到一个小花园,往左走,越走视野越开阔,绿茵茵的草地柔嫩广阔,让人产生奔跑打滚的**。   遥遥望过去,草地尽头是茂密的树林,树林末尾是绵延的翠绿山脉。   受到环境感染,荆梵音在阳光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盘腿坐下,一手搭在膝头,无聊地揪草玩,一手支在腿上,托住脸颊。   空闲下来,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天的事。   尹似槿到底知不知道她昨天……如果知道,为什么没有质问她些什么,如果不知道,那他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越家,先前也没听他说要去啊。   荆梵音越想脑子越乱,完全琢磨不透尹似槿是个什么态度。但她总觉得昨天发生的事太凑巧了。   荆梵音皱着眉心想不明白,很烦,揪了两把草,余光忽然瞧见前面有抹白影,她一转眸,不期然就与大尾巴朝天翘的雪莱大猫兄,四目相对上了。   形似挪威猫的体格,浑身柔软的白色长毛,背部掺杂一片淡灰,在阳光照耀下,风一吹,荡漾出极其优美灵动的银光。   宛如从森林深处而来的精灵王,高贵优雅。   荆梵音顿住。   雪莱大猫兄也顿住了。   一人一猫,无声对峙。   最后还是雪莱大猫兄勇敢点,迈着傲慢的猫步,朝荆梵音一步步迈近。猫爪下无声,到了荆梵音一步距离前,不再前进,而是绕着盘坐草地上的荆梵音踱步。   荆梵音僵着没敢动,听说猫是很记仇的,也不知道上回的误会,雪莱大猫兄还记不记得,总之千万不要冷不丁给她来一爪子,她怕痛,更怕打针!   雪莱翘着尾巴,尾巴尖悠闲地缓慢摇动,围着荆梵音走了一圈,时不时小脑袋凑近,靠近嗅嗅她,也不知道在嗅什么。   等一圈走完,雪莱到了荆梵音身侧。   荆梵音也不敢回头,怕稍微一个动静,就被雪莱大猫兄视作危险讯号。   她僵着脖子,保持石化,过了两秒,忽然发现雪莱大猫兄竟然微微俯下身,闭着眼睛,拿脑袋蹭她膝盖,一边蹭,还一边发出献媚般的喵喵叫。   荆梵音:“……”   淡定,淡定。   又不是没见过猫,一定要保持淡定!   她淡定了两秒,两秒间,眼睛频繁往不停蹭她膝盖献媚的雪莱身上瞟过去。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荆梵音跃跃欲试伸出只手,先轻轻摸了摸雪莱背上的毛,跟着开始从它脑袋一路往下摸,见雪莱没有抵触,才渐渐安心撸猫。   这身毛也太舒服了!   手感一级棒!   难怪那天尹似槿手都受伤了还忍不住不停撸猫。   是她,她也忍不住!   荆梵音正摸得开心,过了会儿,雪莱似乎蹭够了,直起身子,抖了抖毛,优雅地迈了两步,走到荆梵音跟前,翡翠似的圆眼珠子,望了她片刻,忽然转身,朝那片一望无际的树林奔跑过去。   荆梵音眼睁睁看着雪莱跑向树林,喊了两声,没见雪莱回头。她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了两眼,见周围也没人,她一急,担心雪莱跑进树林走丢,也顾不得想太多,立即追上去。   尹宅三楼。   鲜花四季常开的阁楼花房。   琉璃花窗半开,尹似槿坐在贵妃椅上,肘撑椅靠,以指骨抵着侧额,他右耳戴着枚极小巧的黑色蓝牙耳机,一边漫不经心说话,一边透过半开的琉璃花窗,专注望着窗外辽阔草坪上,盘腿坐着撸猫的小人。   “你与梵音说了什么,不必向我特别解释。”   “不,你这次做的很好。”   他笑了声,笑声幽幽,而望向窗外的目光却是极端温柔。   “这怎么能算背叛呢?”   “背叛是对朋友或亲人而言的。”   “可我记得,你现在还没被梵音认可为朋友。”   尾音清懒,透出丝丝沁凉。   “而我身为哥哥,只不过是想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而已。”   “这个世界太危险,梵音不懂。”   但也不需要懂。   哥哥会为梵音,打造一个,只有快乐与温暖的世界。   窗外草坪上,雪莱忽然跑向树林,尹似槿望见,他亲爱的妹妹几乎没有犹豫,匆忙起身,追了上去,身影随即被片深绿吞没。   尹似槿微微拢眉,宛如叹息般,轻声留下最后一句:“明天星期一,是你最后的期限,越二小姐。”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抬手挂断通话。   尹似槿稍侧身,面对旁边工作台上的木槿,断裂的地方已经接好,如玉指尖轻抚粗糙突兀的接口。他温润干净的眸中,透着莫名的宠溺,薄唇勾笑,兀自喁喁,“要乖哦。”   不准再乱跑了,哥哥会担心的。 第29章 29   荆梵音追着雪莱跑进了树林,跑了没多久, 渣体力就跟不上了。她停下, 双手撑膝,低头喘了会儿气, 等再抬头, 往前一看……连根猫毛都没了。   举目四望, 成片的高耸大树, 枝繁叶茂,几乎遮天蔽日, 让人看不见前面的路是通往哪里。   荆梵音:“……”   唉, 算了算了, 回去告诉蔓姨或两位管家一声,让他们去找吧,她好累。   荆梵音直起腰, 觉得双腿略重,心想这具身体的体力是真的废,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吃多睡, 长得壮实点, 等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也才能照顾好自己。   荆梵音转身, 朝前走了两步, 又忽然顿住, 眼前依旧是绿树成林, 粗壮树干错落排列,阻挡视线,让人看不到树林外去。荆梵音朝左边看了看,又朝右边看了看,只见树与树之间间距均等,每一条曲折小径看上去都很相似。最后她低下头,想看看地上有没有来时的脚印。   落叶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整片的与碎裂的掺和不清,看上去很柔软,像一大块天然形成的棕色地毯。   没有脚印。   好的,确定了,她迷路了。   荆梵音抬起头,深吸了口气,安静两秒,她忽然蹲下,往地上抓了一大把落叶,然后就蹲着开始一片一片扔。   “走左边。”   “走右边。”   “走左边。”   “走右边……”   荆梵音手小,这一爪子也抓不住多少,就在她快要数到最后一片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她。   “梵音小姐。”   荆梵音吓了一跳,“啊”一声,身子不稳朝侧面摔,差点一屁股跌地上,幸好她双手及时撑住地,一回头,瞧见五步外站着一名很眼熟的黑西装保镖,那保镖侧后方,左右又各站了两名保镖,同样很眼熟。   “你们怎么在这里?”   荆梵音吓得声音粗哑,还没缓过神,脸上满是惊恐。   距离荆梵音最近的那名保镖,神情有点复杂,看了眼荆梵音足前刚被扔下的一片片完整落叶,眼睛里闪过一抹匪夷所思的情绪。但他很快便收敛表情,恭敬弯腰,抬手朝前面九点钟方向一请。   “梵音小姐,如果您是想出这片树林,请随我们来。”   荆梵音愣了会儿,才“哦”一声回神。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掉手上的碎树叶和灰尘,手心有点刺痛,刚刚撑地上,不小心磨破了皮。   但伤口很小,血都没流什么,大概两天就能好,荆梵音稍稍皱起的眉心舒开,说了声“走吧”。等那三名保镖上前,一个走到了她前面,一个缀在她后面,还有一个走在她身侧两步位置,以一种半包围的方式,护着她朝前走。   荆梵音见他们这架势,觉得有点夸张,气氛显得很尴尬。   四周除了他们脚下踩树叶的嘎吱声,也没点其他声音,就更尴尬了。   荆梵音想找点话说,想起她前面问的话,他们还没回答,不由又问:“你们怎么会在树林里的?对了,你们看见雪莱了吗?它刚才忽然跑进树林,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你们要不要分个人去找找,万一猫丢了,尹……哥哥到时候知道了,会不会发脾气?”   “不会的。”走在荆梵音身侧的那名保镖,出声解释,“梵音小姐请放心,雪莱本来就是放养的,这片树林,雪莱很熟悉,也不会有走丢的可能。而且少爷的所有宠物,都不是圈养的。”   荆梵音“哦”了声,心里却觉得奇怪,哪有人把猫放养的,就不怕跑了就不回来了吗,但一想到猫的主人是心思让人难以揣摩的尹似槿,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荆梵音跟着他们又走了会儿,朝前望,依稀能够看见先前那片辽阔草坪,尹宅深棕色的房顶也能窥见一角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们原先不是四个人吗,没来的那个……腿还好吗?”   就昨天情况来看,现在不在的那位大兄弟,是腿受伤了吧,她没猜错吧。   不知是不是她这问题问得不对,气氛忽然有点僵硬,过了会儿,才听见走前面的那名保镖,稍稍回点头,说:“多谢梵音小姐关心,他腿没什么大碍,很快能好。”   看来的确是腿受伤了,都不能出来正常行动,需要在屋里疗养了,应该伤得不轻。   荆梵音又忽然想起了原本的小说剧情,在原小说里,这四人原本是会被尹似槿废掉一双手,扔去荒芜岛屿,自生自灭的,但上星期,尹似槿没有废他们的手,也没有送他们去荒岛。   还以为是他们躲过了一劫,可没想到,手是没被废,腿却遭了秧。   也不知道这是他们倒霉,还是剧情力太强,没人可以逃脱。   荆梵音不禁想到原身五年后的遭遇和结局。   “……”   真是让人心慌啊。   同样心里很慌的,还有前后及侧面三名保镖。   他们偷偷地对视了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去中间梵音小姐的脸色,也不知道梵音小姐忽然这么问,是知道了多少,知不知道昨天中午,在越家城堡的树丛里,连续喊“前面有人,过去看看”,害她慌不择路,在溪水里跌一跤的人,是他们……   本来少爷就因为他们保护不力,一怒之下废了布伦一条腿。要是梵音小姐知道了实情,一生气,又跑去少爷面前撒个娇,告他们一状,他们会不会……立马被扔去荒无人烟的屋特岛啊?   三名保镖表示,很慌!   四人心思各异,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有点心不在焉的,他们爬上了一段小山坡,忽然,侧面飞出来一道白影,伴着一声嚣张的咪呜。   护在荆梵音身侧的保镖喊了声:“梵音小姐小心。”   荆梵音一回头,就瞧见一团灰白灰白的东西,扑在她身侧的保镖脸上,扒都扒不下来,她也没看清是什么,吓得连连后退,想拉开距离。   然而,她身后就是刚爬上来的小山坡,脚下没注意到,踩到颗棱角分明的石子,荆梵音脚一拐,身子后仰,“啊”一声惨叫,滚了下去。   小山坡不是很陡,荆梵音滚了两圈就停下来了。但问题是小山坡下有棵树,她脑门哐一声,撞在了树上,等她停下来,一翻身仰躺,人已经晕了。   -   尹宅二楼,荆梵音房间。   门口站了好些人,蔓梅、靡音、尹臣、尹术都候在外面,没敢进去。   里面医生给昏睡中的荆梵音处理好了手臂伤口,又检查完额头淤青情况,站起来,转身向尹似槿解释,说梵音小姐没什么大碍,额头上的伤不重,手臂被尖石划破的伤口,就稍微麻烦些,有点深,在伤口好之前,不宜碰水,平日饮食尽量清淡。   尹似槿坐在床边,侧身看着昏睡的荆梵音,拢起眉问:“既然额头伤没什么问题,那梵音为什么还没醒?”   医生顿了顿,神情有点尴尬,半晌才说出一句:“看样子,咳咳,应该是睡着了。”   门口四人:“……”   一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唯有荆梵音浅缓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她睡得还挺好。   尹似槿薄唇动了动,再忍不住笑起来之前,他吩咐说:“出去吧。”   医生点头应是,提着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又听见里面传来少爷一声,“把门带上。”   医生愣了下,门口四人也是一愣。   回过神,尹术最先低头后退,下楼去做事了。蔓梅听医生说梵音没事,放下心,也跟在尹术后面,走下楼。靡音颦着眉心,担心姐姐,不愿走,却被尹臣强行拖走了。最后医生将门带上,提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屋中,尹似槿坐在荆梵音床边,目光从她受伤的手臂,缓慢移到额心浅浅的淤青上。少顷,他眸中微沉,抿着薄唇,冷白精致的脸上,透出丝心疼,抬起手来,拂了拂她额畔的青丝。   昏睡中的少女眉心忽然皱了皱,玫瑰色的小嘴轻微开合,声音很小,不知道在呓语什么,让人听不清楚。   尹似槿将手落在荆梵音脑袋旁,稍稍俯下身,近了,便听清,是一声很小很小的……“哥哥”。   软糯的小嗓音,轻轻砸在心上,异样的酥麻,从未体验过。   尹似槿眸中漾开片温柔的暖色,唇角动了动,一抹笑还未绽开,就听见她又连连呓语道:“不不不……哥哥,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放我走吧,放我——”   尹似槿捂住了她的嘴。   前一刻柔光粼粼的眸中,此时一片森静。   尹似槿鲜红的薄唇抿合,唇角是自然的微勾,窗外阳光打在他半侧身上,在高挺的鼻梁间,形成一道倾斜模糊的明眛界线。   感受到手心下的小嘴还在翕动,尹似槿弯下腰背,薄唇贴上少女柔软的耳垂,气息极轻,温柔地唤着睡梦中的她。   “梵音。”   “梵音乖,听话。”   “不管做错什么,哥哥都能原谅你。”   “唯独,不能离开哥哥。”   “梵音不能离开哥哥。”   “一定要记住。”   犹如催眠黑色童谣,带着些微甜腻的笑。   -   正午过后,尹似槿终于从荆梵音的房间出来,他一身气息极其沉静,似乎心情不太好,反手将门关上,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尹术与一名抱着雪莱的保镖,早已候在门外。   尹似槿没有看他们,转身上楼,一边走,一边对尹术吩咐:“让厨房准备好梵音喜欢吃的,她醒来会饿。”   尹术应“是”,顿了顿,回头看眼跟在身后抱着猫的保镖,他再扭回头,垂下眉眼,向尹似槿请示道:“少爷,雪莱……是否放回去?”   尹似槿踩在阶梯上的脚步停下,徐徐旋身,目光澄澈深静,朝保镖怀里的雪莱望去。   似乎察觉到危险,雪莱柔软的身子颤了颤,瑟缩在保镖怀里,却没敢动也没敢逃,它睁着双翡翠般剔透的大眼睛,怯兮兮地看向尹似槿,还咪呜了两声,可怜又弱小。   尹似槿却勾唇笑了,眸子里不带情绪,曼声吐出一个字:“不。”   尹术怔了怔,回神继续等着少爷吩咐。   尹似槿语气幽缓:“剃了它身上的毛。”   “全部剃光。” 第30章 30   荆梵音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身份被拆穿了, 尹似槿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梵音,觉得受到欺骗,恼羞成怒下要废掉她一双腿, 扔去荒岛自生自灭。   她在梦里被吓得浑身冷汗涔涔,不停求饶:“不不不, 哥哥我错了,你放我走吧,放我走吧,我知道错了,哥哥……”   “梵音听话, 一定要记住……不能离开……”   漆黑中,少年整个面庞被阴影笼罩,声音幽幽钻入耳。   “哥哥!”   荆梵音惊叫一声, 身子一抖, 猛然睁开眼。   她眼前一片还比较模糊, 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西落, 投进来的阳光不多, 淡粉色的吊顶呈现暗色调。她大口大口喘气, 喘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笼, 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摁了摁还在狂跳的心口。   吓死人了。   还好是在做梦。   荆梵音闭上眼睛, 抬手揉突突跳的太阳穴, 觉得这梦逼真得可怕,尹似槿念她名字的时候,就跟真的贴在她耳朵边念一样。   现在脑子里回想一下,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荆梵音哆嗦一下,起了两手臂的鸡皮疙瘩,她抖了抖肩,抬手想搓搓胳膊,不料刚碰上手臂,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荆梵音“嘶”了声,扭头看,瞧见自己右手胳膊缠着白纱布,可能她刚刚动作大了点,扯动到了伤口,这会儿白纱布开始渗出一点点血红色。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伤?   愣了两秒,荆梵音才慢慢想起来,早上她跟着三名保镖走出树林的时候,侧面忽然飞出一道白影,她吓得连连后退,却不慎滚下小山坡,手臂好像是划到了什么,她当时没注意到,后来就一脑门撞树上,晕过去了。   荆梵音:“……”   别人穿书是谈情说爱顺便虐渣,她穿书怎么弄得跟来历劫一样。   沉默半晌,荆梵音叹了声气。她掀被子下床,见外面天色也不早了,大概已经是下午,不知道晚饭时间过没过,厨房还有没有东西吃。   挠挠头,她觉得自己吃饭频率好像有点高,印象里刚吃完一顿还没多久,这会儿又有点饿,要准备吃了,但想到自己是睡了一觉,时间都从早上到下午了。严格来说,她午饭都没吃,所以也不算太夸张嘛。   荆梵音心安理得趿上了拖鞋下楼,刚走到一楼,就撞见了尹术。   尹术见到她,扬起抹笑,低下头问好:“梵音小姐醒了。”   荆梵音讪笑了声,点点头,对于尹术这过分恭敬的态度,觉得有些别扭。   尹术:“依照少爷吩咐,厨房已经为您备好了晚餐,请问您是否现在用?”   尹似槿让人给她准备晚餐?荆梵音愣了下,才开口:“那我就现在用吧。”   尹术说好,请她随他来。   荆梵音跟在他后面,想了想,说道:“那个……尹管家,你还是叫我梵音吧,叫我梵音就好了。”   她一个本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忽然被这么客气对待,实在让人心里发慌啊。   尹术稍稍回点头,颔首说了声“好”。   跟着尹术到了厨房,荆梵音刚在餐桌前坐好,等着自己的晚餐,就瞧见一名保镖抱着团用毯子包住的东西过来,黑西装上不知道沾了什么,稀稀拉拉一层灰白色。   那保镖看见荆梵音怔了下,随后匆忙低头喊了声:“梵音小姐。”   荆梵音看见他的脸也是一怔,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上午护在她侧面,被飞来的白色不明物糊了满脸的那位。   看着他脸上那一道道细长细长、很明显是指甲或爪子挠出来的伤痕,荆梵音语气略迟疑:“你……你这脸还好吧?要不要去打几针狂犬疫苗啊?”   她话刚说完,一声凄厉又躁郁的“咪呜”从保镖怀里传出来,被黑色毯子包裹住的那团东西,倏然扭头瞪她,光秃秃的一颗小脑袋,连耳朵都没有一根毛,乍一看有点像et。   荆梵音噗一声就笑了,笑得抑制不住,声音发抖:“这是什么东西,好丑啊!哈哈哈哈……”   小et可能有点通人性,感受到来自荆梵音的无情嘲笑,开始在保镖怀里使劲挣扎,冲着荆梵音龇牙咧嘴,要扑过去挠她。   保镖赶紧拿毯子一裹,及时摁住了它,没让它再造孽。   这时尹术从厨房出来了。   那保镖仿佛看见了救星,毯子稍稍掀开一角,他问道:“尹管家,您看,剃成这样可以了吗?”   尹术张嘴刚准备说话,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抓住保镖的肩,让保镖稍转身面对荆梵音,然后温和笑问:“梵音小姐,您看雪莱剃成这样行吗?”   “哈哈哈嗯?剃成什么——”荆梵音指尖擦掉眼角笑出来的一滴泪,忽然顿住,一脸茫然看向尹术,“你说什么?什么雪莱?”   尹术笑容不改,眼神往保镖怀里的那团小et看。   荆梵音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她看见保镖怀里的小et,有双翡翠般剔透晶莹的绿眼睛,泪汪汪的,此刻还在冲她龇牙,含着两泡眼泪,努力冲她龇牙咧嘴、耍狠的小模样,可怜又可爱,脸颊两边的长胡须随着它龇牙的动作一抖一抖。   荆梵音反应了下,有胡须,嗯,这好像是只猫。   猫……   雪莱?   脑中仿佛一道惊雷落下,荆梵音眨了眨眼,抬手指着保镖怀里的小et,看着尹术,语速十分缓慢:“你说这个东西……是雪莱??”   荆梵音看见尹术和抱着小et的保镖,同时点头。   荆梵音:“……”   她慢动作看向保镖怀里的小e……不,秃了的雪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将那颗小秃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重复看了几遍,还是难以相信,曾今宛如森林精灵般美丽高傲的雪莱大猫兄,在她睡了一觉后,突然就秃了……   这个世界好魔幻。   她是不是没睡醒?   荆梵音把视线挪开,垂下去,自我怀疑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揉起了太阳穴,嗯,脑门有点疼,可能是出现幻觉了……   忽然一声凄厉的“咪呜”惨叫。   荆梵音惊了下,一抬眸,瞧见抹纤细的白影在地上一闪而过,她再抬头,就瞧见保镖怀里的黑色毯子瘪了,毯子里的小……雪莱不见了。   荆梵音放下摁在太阳穴上的手,看向刚刚白影消失的方向,有点心虚内疚:“那什么……我刚刚是不是过分了点?”   尹术看了眼保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走到荆梵音身侧,尹术笑容依旧从容,安慰她道:“梵音小姐放心,雪莱只是一时不习惯,它很坚强的。”   荆梵音回头:“……”   ……坚强?   你确定雪莱刚才那一副哭唧唧的样子是坚强?   荆梵音抿了抿唇,尹术的话没安慰到她,反而让她想起,她刚好像看见一滴晶莹的液体,从雪莱翠绿的大眼睛里飞了出来。   荆梵音忐忑地捏了捏手,望着雪莱消失的方向,又说:“嗯……这个,天气开始变冷了,要不,多给它买几件衣服吧……”   尹术笑容温煦,点头应好。   佣人把荆梵音的晚餐端了上来。   荆梵音回头一看,松花鱼,酱肘子,鲜虾蘑菇汤,凉拌海蜇皮,还有盘白灼菜心,全是她喜欢的,但荆梵音此刻对雪莱还有些内疚,脸上没什么喜悦,讪讪拿起了筷子,慢慢地吃。   吃了两口,她发现尹术没走,带着两名佣人,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看模样,似乎是等着她随时吩咐事情。   这让她很别扭,一来被人盯着吃饭,总觉得怪怪的,二来尹术身为外宅管家,这么小心伺候在旁,让她很是惶恐,有点难下咽。   荆梵音放下咬了两口的菜心,扭头问:“尹管家,你,还有什么事吗?”   尹术很快反应过来,说了声,“梵音小姐慢用。”带着两名佣人离开。   荆梵音:“……”   不是说不叫梵音小姐了吗。   心里叹了声,荆梵音低下头,继续吃饭,起初吃得慢,毕竟对雪莱的内疚感还盘旋心间,慢慢的,夹菜动作就快了起来,这尹家的大厨真是深得她心啊,每道菜都做的恰到好处,不仅菜色是她喜欢的,连口味都非常合她心意。   荆梵音心满意足地吃饱了,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喝,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一回头,就又看见了尹术。   荆梵音顿住,望着他。   尹术上前,笑容温和:“梵音小姐用好了?”   又是梵音小姐……算了算了,一个称呼而已,随他吧。   荆梵音矜持地放下水杯,点了点头,不知道尹术要做什么。   “那还请梵音小姐随我来,我为您介绍一下尹宅的地理环境。”   没事给她介绍尹宅的地理环境做什么?而且“地理环境”这个词,总觉得好严肃。荆梵音有点懵,却还是听话站起来,跟着尹术走到客厅,按照尹术的指示,坐在沙发上,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屏幕。   没一会儿,屏幕亮了,显示的是一片实景地图,东北方一片绿,是山林,西南方则是片海域,而中间很小一点深棕色,依稀猜出大约是什么建筑。   半个小时后,尹术简单介绍完了,荆梵音呆了。   按照尹术的介绍,荆梵音在心里自己稍微总结了下,总的来说,尹宅东北一片是绵延山脉与森林,西南方的悬崖下则是片辽阔海域,而最初屏幕上亮起时的那张实景地图,所有土地面积均属尹家。   荆梵音:“……”   她为当初觉得尹宅朴素道歉。   还是见过的世面太少啊。   雄狮就这么被她看成了加菲。   荆梵音合上微张的嘴,扭头看向尹术,吞吞吐吐地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所以……我平时如果想要外出的话……是不是很难?”   尹术笑了下,仪态极好地弯腰道:“梵音小姐如果想去哪里,自然不难,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会为您安排好的。只是……”   他话音忽然一转,荆梵音跟着紧张起来,少顷,听见他继续说,“还请梵音小姐不要再像这次一样独自乱跑,少爷会为您担心。”   尹似槿为她担心?荆梵音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但她没多纠结尹术这点措辞用语,毕竟有更重要的事让她心烦。   学校是孤岛,进出都严密把控。尹宅三面环山,一面悬崖临海,也是基本没出路。再想想她的逃跑计划,越想越觉得是难如登天,毫无实现可能。   原身五年后的悲惨结局,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荆梵音这一瞬间,竟然有种天要亡她的错觉。   她果然是穿书来历劫的吧?   要死了!   “梵音小姐……”似乎感受到荆梵音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氛,尹术唤了她一声,见她抬眸望来,满眼的沉痛,尹术含糊劝道,“您如果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或许可以跟少爷商量,您毕竟是少爷的妹妹,哥哥总是疼惜妹妹的。而且在尹宅,甚至整个尹家,少爷的话才最是有用。”   荆梵音:“……”   莫名觉得尹术这话别有深意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一点,尹似槿父母已逝,尹老太爷常年在外,整个尹家这一辈只有尹似槿一人,从小说剧情来看,以后尹氏也是要交到尹似槿手里的。   此时的尹宅,的确是尹似槿一人说的算。   荆梵音不自觉抬眸,往楼上看去,尹宅建得高,虽然只有三层,但每一层高度都颇为可观,从她现在的角度,其实完全看不到三楼的情况,只能瞧见昏暗的一片。   尹术见她朝楼上望,脸上几不可见露出抹欣慰,垂下眉眼又说:“少爷不久前也刚用过晚餐,这会儿应该在阁楼花房,您如果想要找少爷,直接上去即可。”   “刚吃完饭就去花房,不会被熏得胃难受吗?”   荆梵音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她这话有点傻,不由闹了个脸红。   但那阁楼花房她去过,真的是香,平时还好,大概不觉得什么,但刚吃饱,胃正努力活动,就去闻那些花香……想想都有点不舒服。   尹术听了又是一笑:“那就请梵音小姐上去后,能多劝劝少爷。平日少爷的胃口就不太好,但我们这些下人的话,少爷多是不听的。”   你们也不敢说吧。荆梵音心里默默帮他补了句,看向三楼的目光有点躲闪,想起尹似槿那张温柔精致的脸……行吧,她也不太敢说。   荆梵音缓缓将视线收回来,发现尹术充满期待地望着她,见她看过来,又立马将目光收回。   她摸摸后颈,尴尬地说:“我……我等会儿再上去吧……”   尹术应了声好,大约是知道荆梵音不喜欢被人盯着,很识趣地告退了。   一楼客厅长沙发上,荆梵音独自面对前面的硕大显示屏,瞧着屏幕里放大的尹宅实景地图,瞧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口气,再度仰头,朝三楼看过去。   这么看来,好像的确是眼前唯一的希望了……   只要能跟尹似槿弄好关系,一来尹臣和男主安琰会有所忌惮,以后只要她拒绝,应该不敢强迫她替嫁,二来……或许看在她的面子,尹似槿以后不会让靡音嫁给杜老爷?   荆梵音挠挠下巴,觉得自己第二个设想有点天真。先不说她能不能跟尹似槿弄好关系,毕竟看靡音的态度,原身和靡音应该都没少努力想得到尹似槿的认可,但显然,都失败了。再则,就算她能得到尹似槿认可,想要这么一个心思难以揣摩的人,为她牺牲家族利益,想想都不可能。   荆梵音弯下腰,双手托腮,鼓着腮帮,迟迟下不了决心。   而最大的原因是……她怂。   尹似槿这位神一样的少年,真的是太难搞。常常是前一刻才觉得他还挺好的,下一刻她就要遭罪,而且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还让人看不透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让人火都不知道怎么发。莫名就有一种,身在他掌心里,不管往哪里跑都跑不掉,只能任他玩赏逗趣的挫败感。   荆梵音呼出一口长气,搓了搓脸,小小嗷了两声,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蹭得站起来。   她捏紧双手,扭头看向三楼,再低下头,僵硬地走向楼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上去,到了二楼,走到三楼楼梯口,握着红木扶手,她抬头,提起左脚……   又忽然顿住。   左脚缩回来,双手抓住扶手,荆梵音想起来了,三楼不是谁都能上去的,必须得到尹似槿许可,要不还是等明天尹似槿下来吧。   哦,她又想起来了,今天星期天,明天星期一了,这会儿不是应该回学校吗,说不定等下尹似槿就下来了,她还是回房收拾东西吧。   荆梵音觉得很有道理,准备转身回房间。   她刚转过身,就撞见个人,同时听见一声:“梵音小姐。”   荆梵音吓一跳,低低“啊”了声,双眼睁大,身子后仰,后腰抵住扶手。   等看清了是尹术,她才稍稍呼出口气,但被吓得狂跳的心脏没缓下来,抬手摁了摁,她问:“尹、尹管家,你怎么在这里啊?”   怎么走路没声的?他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   尹术垂眸,带着抹慈善的笑,不答反问:“梵音小姐不上去吗?”   荆梵音下意识朝上面看了眼,收回目光,讪讪开口说:“哦,不是,我想起来了,哥哥不是有规矩吗,三楼不是谁都能随便上去的,我还是等他下来吧。”   尹术:“梵音小姐与我们不同。”   荆梵音:“?”   尹术:“梵音小姐如果想上去,随时都可以。”   荆梵音:“??”   你说可以就可以,等我挨捶了,你帮我挡啊?   荆梵音觉得不可以,她准备走。   “梵音小姐。”尹术又叫住她,语气略显迟疑,似乎是一边思考一边说,“这么多年来,少爷三楼阁楼的花房,从没让人进去过,您是第一个。平日少爷那些花都是他一个人打理,或许……或许您可以帮少爷分担些?”   荆梵音:“……”   这好像是个不错的理由。   而且这理由,就是要在尹似槿照料花的时候,说出来,才显得比较自然。   荆梵音动心了,她顿住,扭头朝上看,脑子里莫名闪现出一句高中背的古文: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荆梵音:“……”   好的,死就死了。   荆梵音深吸口气,毅然决然走了上去。   她一口气走到三楼阁楼花房门外,瞧见里面亮着暖灯,尹似槿侧对着门口,戴着副崭新的白手套,手里拿着喷壶,似乎在给花驱虫,他身旁的工作台上,就放着那盆木槿花。   冰青色的琉璃花窗折射出瑰丽的光彩,头顶又是一层层的暖色光晕笼下来,繁花锦簇的木质阁楼,在这样的光影中,华美得有些不真实。   而身处其间的纤细少年,鲜红的薄唇勾着抹浅笑,正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荆梵音立在门口,她没听过尹似槿哼歌,这会儿里面一声声幽缓的歌声飘入耳中,很悦耳,却让人莫名的一阵胆寒。   尹似槿今天的气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荆梵音咬咬牙,还是抬脚走了进去,也没敢靠得太近,就站在门口,跟尹似槿还有段距离的位置。   “哥哥……”   荆梵音软软喊了声,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完了,更紧张了。   尹似槿没回头,停下了哼歌,回应似的淡淡“嗯”了声,他放下喷壶,慢条斯理脱下手套。   荆梵音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得手指绞在了一起,又说:“哥哥,这些、这些花平时都是你一个人料理的吗?要不……咳嗯,要不我来帮你养花吧?”   心脏感觉要跳了出来。   怎么就这么怕呢,平时跟尹似槿说话不也挺正常的吗?   为了让自己冷静,荆梵音狠心,用力掐了下自己手心。   一双刚脱下来的白手套,轻轻放桌上,尹似槿缓慢扭头,薄唇唇角微翘,眼中却一片深静,不兴半点波澜,他清淡的目光,从荆梵音娇媚的桃花眼,缓缓逡巡而下,在玫瑰色的小嘴上顿了顿。   就是这张小嘴,不久前,在梦里呼喊着放她走。   琥珀眸中光色动了动,卷着深邃的波澜往下沉。   荆梵音再次确定,尹似槿今天的情绪不太正常。她有点后悔听了尹术的怂恿,冲动上来了。   吞了口唾沫,荆梵音又小小喊了声:“哥哥……”   “嗯?”尹似槿应她,唇角似又上扬了一分,过于沉寂的目光继续向下滑落,扫过她肩颈,落在她缠着纱布、渗出些微鲜红血丝的右臂上,停住,眸微眯了起来。   “哥哥,我帮你养花,好吗?”   他听见她问。   尹似槿笑出了声,回眸看向身前的木槿,苍白指尖触上洁白的花瓣,他语调极幽缓,说:“好啊,梵音这么漂亮,要是用梵音的血来喂养,这株木槿一定能开得更美。”   荆梵音:“……”   那什么……能不能当她刚才什么都没说,人都没来过,她现在就下楼!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她就想不明白了,她这是什么时候跟尹术结的仇?! 第31章 31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荆梵音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开始发冷, 还有一点打颤。她努力思考应该怎么回话, 才能打破僵持,全身而退。   还没等她想到,前面尹似槿又说话了, 声音沉了些, 平直道:“还有事吗?”   荆梵音愣了下, 回神, 立即摇头:“没、没了!”   侍弄小小花树的少年,顿了片刻, 才淡淡“嗯”了声。   荆梵音视线躲闪,忐忑又说:“那哥哥, 我就不打搅你了,我先出去了啊。”   尹似槿没回应。   荆梵音试探地后退了两步, 见他没反应, 立即转身, 麻溜离开。   阁楼花房外,少女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尹似槿站在琉璃花窗前, 侧颜冷隽,薄唇带笑,指下力度不自觉重了点, 蓦然扯下一片软白花瓣。   外沿微卷洁白, 根部愈见深紫, 上方投下的暖光,与冰青色琉璃窗折出的彩光,在花瓣上交汇流淌,瑰丽梦幻。   尹似槿怔住,身子微僵,垂眸望着指间花瓣,半晌,他唇角落下,又望回木槿花树,缓慢说了声:“对不起。”   少年长睫颤了颤,语气极诚恳,却神情执拗。   矛盾一如人的情绪。   -   荆梵音一口气跑下来,等到了二楼才停下,她摁着心口压压惊,庆幸自己反应快,及时撤退,也不知道尹似槿今天又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说出这么病态吓人的话。   荆梵音靠着楼梯扶手,缓了过来,就下意识地朝自己房间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今天星期天啊,明天星期一了,难道不回学校吗?   她扭头看向三楼的方向,想要回去问尹似槿的念头,在生出的刹那又被她掐灭了。   摇摇头,荆梵音想了想,走到靡音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喊了两声靡音,始终没人回应,倒是路过的佣人,见她要找靡音,上前告诉她,靡音并不在房间。   荆梵音纳闷,对佣人说了声谢谢,犹豫一下,走下楼,打算去问问尹术。   虽然这位外宅管家才坑了她不久,但现在能为她答疑解惑的,好像也只有尹术了。   “……”   沮丧。   荆梵音在楼下客厅看了一圈,没见人,又往厨房方向走,刚走近,就瞧见了尹术的身影,背对着荆梵音的方向,似在跟人说话。   荆梵音也没多想,直接喊道:“尹管家。”   尹术转身,还没开口,另一道呵斥声,就率先传了过来。   “宅内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梵音,你的礼仪的?”   荆梵音闻声愣住,瞧见尹术转过身后,原本与尹术面对面的尹臣,就正好与她目光对上。尹臣依旧是一脸慈悲相,微微沉着脸,也像个严教晚辈、用心良苦的老者。   荆梵音闭了嘴,举止拘束起来,停在尹术尹臣前面五步外,没敢再走近,考虑着要不要拐个弯,再去找其他人问,比如……蔓姨?   荆梵音还没决定下来,就见尹术转眸,看向尹臣,语气平和问道:“尹臣,你确定要试图违逆少爷的意思吗?”   荆梵音:“……”   尹臣违逆尹似槿?   她仿佛嗅到了大瓜的味道。   瞬间不想走了,她要留下来吃瓜。   然而,两名管家似乎都不打算展开讨论。   尹臣听尹术这么一说,宛如被戳到了软肋,回眸厉起颜色,“你……”一声,满脸郁结,似有似无望了眼荆梵音,愤然离去。   尹臣离开后,尹术立即走到荆梵音身前,笑容温和,问道:“梵音小姐找我有什么吩咐?”   荆梵音回神,看见尹术的笑脸,又想起楼上明显不太正常的尹似槿,她心口就是一哆嗦,害怕再被坑,悄悄挪了一步,跟尹术保持点距离。   “没,没什么吩咐,我就是想问问,我们今天不用回学校吗?还有,靡音不在房间,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荆梵音讪笑说。   尹术回道:“因为梵音小姐早上受了伤,一直昏睡未醒,少爷便向学校请了半天假,所以梵音小姐不必忧心,明日用过早餐,再回学校也不迟。至于靡音,她已经先回学校了。”   荆梵音讷讷点头,“哦”了声。   尹术:“梵音小姐是否还有其他要问的?”   “没有了,谢谢。”   荆梵音讪笑道谢,转身上了楼。   这么看来,明天好像可以睡个懒觉。   莫名心情就好了。   荆梵音愉快地回到房间,玩了会儿手机,九点洗漱,不到十点就上床睡了。第二天被蔓姨叫醒,叫她下楼吃早餐,吃完就该回学校了。   昨晚睡得早,这会儿醒来了,精神不错,荆梵音细嚼慢咽,刚喝完一杯牛奶,没一会儿,就见尹似槿从楼上下来了。   她连忙起身,拿上书包,走到尹似槿身后。   荆梵音乖巧笑,喊了声:“哥哥,早上好。”   尹似槿望了她眼,只勾了勾唇,轻轻“嗯”了声,随即收回目光,没其他话,也没其他示意,神情淡如水,让荆梵音愣了愣,直觉尹似槿心情好像不太美妙。   荆梵音抿了抿唇,也不敢多话,揪着两边书包带,跟在尹似槿身后,朝门口走去。   一早等在楼下的尹臣,喊了声,“少爷”跟上来。   尹似槿却停住脚步,扭头,轻描淡写道:“你留下,以后尹术随行。”   说完话,尹似槿继续朝前走,荆梵音缀在他身后,经过尹臣时,瞧见他脸上有抹惊愕稍纵即逝,随后低下头,应了声是。而尹术跟了上来。   上了飞机,荆梵音很自觉坐到尹似槿身边。但她放下书包,一扭头,就见尹似槿脸色淡漠,拿了本杂志放在腿上,垂眸翻阅,完全无视周遭。   荆梵音:“……”   嗯,看来尹似槿的心情是真不好。   荆梵音哆嗦了下,觉得有点冷,缩肩并腿坐直了,保持沉默,也不敢出声说什么。   飞机进入平流层。气氛太过安静,让人很难分散注意力,荆梵音因为有点轻微的畏高,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就闭上了眼,没多久,就心大地睡着了。   小脑袋轻微摇晃,时不时朝下一点,像小鸡啄米。   她身畔,尹似槿停下翻阅杂志的动作,扭头看过去,眉心拢了拢,片刻,又舒开。他扭过头,悄声吩咐尹术,去拿条毯子来。   尹似槿将荆梵音座椅稍放平,毯子展开,盖在她身上,正要收回手,却见一只小手抖了抖,不听话地从毯子里探出来,晾在外面。   尹似槿眉梢动了动,垂眸,柔软的小手,白腻似牛奶凝成,他无声望了会儿,薄唇唇角忽勾起抹浅淡而意味复杂的笑。   尹似槿伸手,指尖钻入软嫩的掌心,捋开手指头,轻轻握住,拉起毯子一角,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盖住。   一段飞行时间,飞机即将降落。   荆梵音被尹术叫醒了,醒来的瞬间,手里好像有什么被抽走。   她意识还有点模糊,眨巴眨巴眼睛,往旁边一瞧,尹似槿还是她睡着前的神态表情,淡淡的,看着挺温柔,却莫名让人觉得冷漠疏离。   “梵音小姐,飞机要降落了,请将座椅调直。”   荆梵音听见走道另一边的尹术这么说,愣了下,回过神,她“哦”一声,低头将座椅调直,心里纳闷地想,她什么时候把座椅放平的,睡着还有这种自觉?   下了飞机,又坐进车里,这会儿时间不早了,来不及回公寓,阮叔直接将车开到d区门口。   荆梵音下车前,说了声“哥哥再见”,得到尹似槿漫不经心的一声回应,等她下车了,便直接让阮叔开车走。   原地站了会儿,荆梵音望着尹似槿车开走的方向,抿紧唇,眨了眨眼,想了半天也想不透尹似槿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她昨天拒绝给他的木槿献血?   一个寒颤窜遍全身,荆梵音抖了抖,立马打消这个可怕念头,决定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转身进了校园,走向教学楼。   荆梵音来到教室没多久,上课铃就响了。   一节课结束后,越渺瑆走到她身边,扭扭捏捏递来一瓶酸奶。   荆梵音回眸,瞧了眼胳膊旁的酸奶,又看向一脸忐忑的越渺瑆。   “这是……给我的?”荆梵音指着酸奶,问她。   越渺瑆立即点头,期期艾艾说,“梵音,我知道我有前科,所以你不愿做我朋友,但我真的会改正的……”她低下头,蜷紧了手指,“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荆梵音拢眉,听见越渺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尾湿亮,好像有眼泪快要溢出来。   沉默了半天,还是狠不下心,她一把把酸奶拿过来,拆了吸管插入酸奶盒,喝了一口,说:“嗯,看在你买的酸奶这么好喝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越渺瑆怔住,显然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惊喜地蓦然抬头,看向荆梵音,眼睛睁得太大,眼泪就这么滚下来几滴。   “真、真的吗,梵音?”   越渺瑆表情呆呆地问。   荆梵音含着吸管,一边笑,一边伸手给她抹眼泪,逗她说:“假的,我才不跟请人一杯酸奶还哭唧唧的小骗子做朋友呢。”   越渺瑆难过得皱了皱眉,等脑子反应过来,又一笑,脸上泪痕还在,又哭又笑的模样,傻兮兮的。她握住荆梵音的手,一脸诚恳地说谢谢,心里默默种下承诺,以后她再也不会出卖梵音了,就算是会长……她也不会!   荆梵音吸着酸奶,抽出被她握住的手,淘气地伸去摸越渺瑆脑袋,安慰她说,不用谢,心里却叹了声气。   其实真的不用谢,她会答应跟越渺瑆做朋友,也不是单纯被她眼泪打动,而是因为……她现在不是逃不了了吗。   当初拒绝跟越渺瑆做朋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迟早要走,不想多个朋友,多个牵挂。   而现在,逃,暂时是肯定逃不了的。   那既然只能留下,多个朋友总是好的,至少也算多个听取信息的渠道。靡音跟原身太熟了,她怕接触太频繁,容易露馅。至于这个班里的其他人,除了表面功夫,内心估计也没多看得起她。这么算下来,越渺瑆的确是最佳朋友人选。   而且虽然有骗她的前科,但看越渺瑆现在的态度,还是很真诚的,信一次,荆梵音内心默默决定。   下午课上完,荆梵音收拾好书包,走出d区大门,就瞧见阮叔一早等在路边。   她走过去,乖巧问了声好,坐上车,没多久发现,是驶向公寓的。   荆梵音好奇问道:“阮叔,今天不去找哥哥了吗?”   阮叔微笑说:“少爷说他会将温习资料,发到梵音小姐的邮箱,以后梵音小姐自己温习便好,不必特意去找少爷了。”   荆梵音愣了下,心里有点怪怪的,半晌才“哦”了声,靠回椅背,没再说话。   等车停在公寓路边,荆梵音准备下车,又见阮叔转过头来说:“梵音小姐,少爷还吩咐我提醒您,您手臂上的伤不宜碰水,平日注意饮食清淡,医生每天会在您下午放学后,来您公寓,帮您换药,检查伤势。”   下车的动作顿了顿,回过神,荆梵音点头,说了声好,背着书包,下了车,关上车门,跟阮叔挥手再见,转身进公寓。   从电梯里出来,走到门口,果然看见了阮叔说的医生。   医生看着成熟稳重,大约四十来岁,戴着副眼镜,见她回来了,喊了声,“梵音小姐。”   荆梵音点头,跟医生问好,指纹开了门,请医生进屋。她坐在沙发上,侧身撩起袖子,方便医生给她换药换纱布。   荆梵音一手托着脑袋,不由自主陷入了沉思,从昨天尹似槿不对劲的气场,到今天他那一身显而易见的冷淡,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脑海中,又莫名响起了他昨天那句渗人的话。   ——梵音这么漂亮,要是用梵音的血来喂养,这株木槿一定能开得更美。   背脊立时一阵寒,过冷电一样,浑身一哆嗦。   荆梵音这忽然一哆嗦,妨碍到了医生给她换药,伤口不慎被戳到,又疼得她头皮一麻。   医生连忙给她道歉。荆梵音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忍着痛,连连说没事,是她自己乱动。   伤口换了药,医生收拾好东西走了。   荆梵音想起车里阮叔的话,她把电脑拿来,盘腿坐上沙发,打开电脑,点开邮箱,果然收到了一封邮件,落款一个“槿”字。   她瞧了眼,发现邮件不仅包含了文档,还有几个音频文件。   荆梵音将文档和音频文件都下载下来,下载成功后,一个个点开看,尹似槿给她总结归纳的知识点清晰明了,每个重要知识点后面,甚至还标上了考试出现的频率,附带典型题目样式。   荆梵音看得微微惊了下。   草草过了遍每个文档都是些什么内容,她再点开一个音频,几秒钟空白,随后尹似槿的声音从笔记本电脑自带音响里传出来。   温柔悠缓,听得出清冽的少年感。   荆梵音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这是将前面那些文档中的文字,全部转成了语音。   荆梵音:“……”   是为了方便她不想看书的时候听?   荆梵音神情呆呆地眨着眼,脸微微红起来。   好羞愧。   感觉自己再不好好学习,就是在糟蹋尹似槿的用心。   荆梵音抹了把脸,心口高频而小幅度地跳动着,一阵阵莫名的酥麻感,走遍四肢。她抱着笔记本电脑下了沙发,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决定至少要把这些东西看一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上十一点半。   荆梵音戴着耳机,抬手捂嘴又打了个哈欠,这已经是她两分钟内打的第三个哈欠。   不行了。   不是她不感动他的用心啊,是尹似槿的声音真的太催眠了,她的心是想抗住,但她的双眼皮好像不太答应。   使劲撑了撑已经半阖的眼皮,荆梵音又又打了个哈欠,她决定放弃,不再为难自己,关了电脑,去洗漱,等会儿躺床上听,也算是她为了回馈他的用心良苦,做的最后一点努力了吧。   荆梵音遵从身体需求,一把将笔记本电脑屏幕摁了下来,虚着眼睛,踉踉跄跄走进洗手间,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洗漱完,再撑出眼睛一条缝,回到床边,换了睡衣,一倒下就睡了。   一晚上,整个梦里竟然都是尹似槿给她念书。第二天被闹铃震醒,荆梵音蹭得坐起来,耳畔仿佛还在不停地回响尹似槿念数学公式定理的声音。   荆梵音:“……”   有毒。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无节制地学习。   有害脑健康。   荆梵音迷迷瞪瞪下床,洗漱完,穿好校服,到教室,找位子坐好。   她拿着盒牛奶,一边喝,一边给尹似槿发消息:【哥哥,超超超感谢你帮我整理的温习资料,我听着你给我录的音频,一直学到十一点……就是有点后遗症,晚上做梦都梦见你在给我念书:)】   过了几分钟,尹似槿给她回:【嗯。】   一个字。   没有错,就是一个字。   荆梵音心口一咯噔,吸了口牛奶差点噎着。她赶紧吐出吸管,拍了拍胸口,心道,都隔天了,尹少爷这心情怎么还不见阴转晴啊,还是说……真的是她,得罪他了?   荆梵音皱着眉头想,但可能恐怖记忆比较印象深刻,她这么一想,就又不禁想起尹似槿那句——“梵音这么漂亮,要是用梵音的血来喂养,这株木槿一定能开得更美。”   荆梵音:“……”   不不不。   绝对不会是这个原因。   尹似槿虽然内心扭曲了点,心思难猜了点,但还不至于这么变态。   估计是秋天了,天气阴沉,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不太美好,再过两天就没事了的。   荆梵音充满希望的自我安慰,等上课铃一响,她立马把书本拿出来,正襟危坐,试图用努力听课,分散自己瞎猜瞎想的注意力。   当晚,医生又来给她换药,她多嘴问了句,适量献血是不是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得到医生肯定的答案,一个健康的人,单次献血两百到四百毫升,的确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荆梵音讷讷点头,又问:“你看我健康吗?”   医生愣了下,笑了:“梵音小姐,您的身体很健康。”   荆梵音皱眉,“哦”了声,似乎有点遗憾。   这一晚,荆梵音没有激情学习,只学到十点就消停了,想了想,她还给自己的学习成果拍了张照,发给尹似槿。   尹似槿没有立即回,等她洗漱好,上床躺下了,才听见手机一震,解锁瞧见一个字:【嗯】   荆梵音:“……”   心慌。   她才刚顿悟要跟尹似槿搞好关系。   怎么感觉这关系就随时要崩了?   荆梵音把手机放回去,叹了声气,闭眼睡觉,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各种梦境穿插,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睡眠质量差,浑身都疲惫。   星期三,荆梵音因为没睡好,焉了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她终于忍不住,又问医生:“一般验血需要多少毫升啊?”   感觉这梵音小姐,一天在问怪问题,医生顿了顿,回答:“三到五毫升就可以,梵音小姐。”   “哦,那你带抽血工具了吗?”荆梵音又问。   医生:“……”   荆梵音嫌他动作慢,催道:“你快点,不然我要后悔了。”   医生:“……”   后悔就不要验啊。   总觉得这梵音小姐怪怪的。   医生心里吐槽,但在荆梵音不断催促下,还是拿出采血针,帮她抽了一管,刚要收起来,带回去做基础检查,又被奇奇怪怪的梵音小姐一把抢了过去。   荆梵音拍拍他肩,说:“好了,谢谢你,明天见,你走吧。”   医生:“……”   或许应该跟少爷建议一下,找个时间给梵音小姐检查一下精神状态,听说这所学校的学习压力是挺大的。   医生走了。   荆梵音把那三毫升的一管血放好,今晚没学习,她觉得自己失了血,要好好休息一下补补,很早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上午一放学,荆梵音就把阮叔叫来,让他送她去a区,找尹似槿。到了大门口,担心跟上回一样,被警卫拦下,她自觉给尹似槿打了个电话。   “哥哥,我在a区门口,我能进去找你吗?”   “……”   令人心慌的沉默。   荆梵音紧了紧心口,又唤:“哥哥……”   贴着手机的耳畔,听见声轻笑,随后是尹似槿的声音:“嗯,过来吧。”   很温柔,不见前面几天的冷淡。   荆梵音松了口气,顺利进入a区,到了学生会大楼前,稍稍惊叹了下,这个学生会真有钱。她乘电梯上楼,一出来,就有秘书处的人,领她去会长办公室。   荆梵音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一声进来,她推门走进去,走到了尹似槿面前,见他也不抬头,只轻描淡写问了声,“什么事?”   荆梵音一咬牙,将昨天那一小管血拿出来,放尹似槿眼前:“哥哥,给你。”   尹似槿稍抬眸,瞧见眼前那管深红色血液时,眸中光影晃了晃,旋即一沉,原还有几分温和柔软的气质,逐渐消弭,换成越发阴鸷冷戾的气息,不断朝四周压迫。   荆梵音:“……”   嗯?好像哪里不太对。   完了,她又猜错这位少爷的心思了?   荆梵音有点慌,直觉想跑。   念头刚生出来,就见尹似槿忽一哂笑,长睫慢掀,朝她望过来。   “梵音,过来。”   温柔得让人心尖发毛。   荆梵音:这个时候过去,不是傻子就是蠢!   尹似槿温柔如天使,又唤:“梵音,过来。”   荆梵音吞了唾沫,好吧,她承认自己傻了。   几乎同手同脚绕过两人中间的办公桌,荆梵音走到他身边,背脊好像冒出了层冷汗,她白着脸,乖巧喊哥哥。   尹似槿应了声,牵起她手,将人拉进怀里,从侧面连着胳膊抱住她,脸颊贴脸颊,合上眼,在她耳畔笑叹了一声。   荆梵音坐在他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浑身僵直。   半晌,尹似槿又掀开眼帘,目光深陷怀中少女柔亮的青丝中。   尹似槿弯起唇角,语气幽缓,在她耳畔说:“梵音,哥哥有时候,很想把你关起来,不准出去,谁也不用见。”   这样就不会受伤,不会流血,永远不会离开哥哥。 第32章 32   或许是平日跟各类鲜花待一起的时间太长, 尹似槿怀中有股特殊的幽冷花香,很浅,并不浓郁,他的怀抱也不暖, 甚至有些凉, 呼吸说话间,清冽气息从颊侧擦过,飘入荆梵音耳中。   立时一阵鸡皮疙瘩窜遍全身。   荆梵音待在他怀里,小脸惨白,背脊僵住, 不敢动也没敢回话,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她现在脑子有点宕机, 完全分辨不出,尹少爷这话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但她想起刚刚尹似槿看见她那管血时候的表情……不是很高兴,那看来先前说要用她的血喂养木槿的话, 应该不是认真的, 这么说,现在这句大概也是开玩笑的。   嗯,一定是开玩笑的。   年纪轻轻, 哪有那么容易变态的。   她只要乖乖等到尹少爷发完病,不要轻举妄动, 就肯定可以像上次那样安全离开。荆梵音脑子虽然一团浆糊, 但心态还挺稳, 她相信自己能苟住!   尹似槿在她耳畔说完话后, 稍稍退开点距离,一手桎梏着怀里的小人,一手抚上她半边脑袋,咫尺距离望着她侧脸,望了好一会儿,也不出声。   安安静静的学生会长办公室,侧面窗棂投入正午耀眼的金芒,而其间气氛却变得越发诡异,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愈见清晰。   荆梵音嘴角抽了下,觉得自己被他抚摸的半边脑袋都要麻了,连着脸颊都快要抽筋,也不知道他还要摸到什么时候,紧张得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咕噜”一声。   吞唾沫声有点大。   荆梵音怔了下,眼珠子慢悠悠向上转,看向房梁,很尴尬,希望尹似槿没听到,继续发他的病,赶紧发完,赶紧放她走。   听一声轻笑,气息扑在脸颊上,荆梵音心口一紧。   脸颊被冰凉的手,轻拍了拍,她听见尹似槿说:“出去吧。”   荆梵音立马从他怀里跳出去,一低头,差点鞠躬说:“好的,那我走了,哥哥再见。”话音一落,她赶紧转身,在尹似槿的注视下,僵硬走出办公室。   尹似槿坐在办公椅上没动,保持着荆梵音从他怀里逃出去时的姿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都不曾收回深静的目光。   荆梵音反手关上门后,往前面走了一步,停住,一手扶着墙,一手摁在心口,背脊顿时松垮,弓下身子,长长吐出口气。   太难了,她真的太难了,也不知道尹似槿这几天怎么了,尽说吓人的话,心思比以前更难揣摩了。   荆梵音闭眼缓了几口气,揪着书包带,垂头丧气地朝前走,她现在觉得,跟尹似槿弄好关系,怎么比逃跑还难呢。   真愁人啊。   低头叹了声气,荆梵音经过秘书处,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梵音妹妹!”   荆梵音一抬头,瞧见步微生顶着他那双标志性的熊猫眼,懒洋洋侧倚着秘书处前台的柜子,看向她的一双眼睛发亮,似乎很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   荆梵音愣了下,抬起只小手打招呼:“你好,步……副会长。”   招呼一打完,小手放下,又叹声气,揪着书包带走向电梯,她现在还挺沮丧,没什么心思说话。   步微生追上来,双手背后,弯下身子,将就她的身高,见她满脸郁闷,关怀问道:“梵音妹妹是来找似槿的吧?怎么一脸郁闷啊,难道是……跟似槿闹脾气了?”   步微生后面的话,说得越发小声,甚至心虚地咳了咳。他想起了上周,为了逃避越家的宴会,向似槿出卖梵音妹妹搜索逃课、怎么离岛外出,这件事了。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兄妹俩儿闹矛盾了?   步微生皱眉,摸摸下巴,很是内疚。   荆梵音站在电梯门前,按了向下的按键,听见步微生提到尹似槿,也蓦然想起一件事,尹似槿,貌似不太待见这个步微生啊……上次步微生去尹宅给她补课,睡了她床,尹似槿就把她床换了,压了她头发,尹似槿还想把她头发剪掉。   荆梵音眨眨眼,悄悄朝旁边挪了挪,跟步微生离得开一些。她现在可是要跟尹似槿弄好关系的,既然要弄好关系,那他不待见的人,她自然要保持距离才行。   荆梵音讪笑一下,随意地点点头,实际上根本没怎么听进步微生的话。   步微生见状,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眉心拢得更紧了,抬起一手,犹豫片刻,搭在荆梵音肩上,语重心长地开口。   “妹妹,听步哥哥一声劝,做学生就要有做学生的样子,好好上课,遵守纪律,你要知道,你哥哥是学生会会长,你的一言一行也是关乎到似槿的面子的。不能因为哥哥是学生会会长,你就肆意妄为,违反纪律,你这样子,似槿也是很为难的,知道吧?”   荆梵音:“……”   步哥哥,我还靖哥……等下,步微生刚说什么?   荆梵音怔住。   好好上课,遵守纪律?   一言一行关乎到尹似槿的面子?   荆梵音脑中猛一下,灵光乍现。   她想起一件事。   上星期尹似槿不要脸地用完了她钱包里的现金,激愤之下,她在上课吃零食被老师点起来后,大声喊出了尹似槿的名字……   荆梵音扭头,看向步微生,小心求证道:“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因为心里那点愧疚,步微生现在巴不得为她做点什么,立即弯下腰,一脸好说话的样子:“嗯,妹妹你问。”   荆梵音抿了抿唇,心里打了遍草稿,谨慎开口:“那个……之前是不是有人,跟尹、跟哥哥说了点我的什么事情啊?”   步微生:“……”   静了会儿。   叮一声,电梯门忽然开了。   步微生连忙把荆梵音推进去,顺手摁了一楼,嘴里含糊地说:“妹妹你看你电梯到了,快进去吧,我也该去找似槿商量事了,去吧去吧,别晚了耽误下午上课。”   荆梵音一脸呆,没得到答案,反而被推进了电梯,她一扭头,就见步微生站在电梯外,跟她挥手告别,而电梯门正在徐徐关上。   电梯门一关上,开始下行。   荆梵音皱眉,想到步微生那躲闪的态度,越想越可疑,就像不小心说漏了嘴,为了不越说越多,强行转移话题。   荆梵音右手成拳,打在左手掌心上。   肯定是这样了。   尹似槿肯定是知道了她上课吃零食,说小话,被老师点起来,竟然拿他的名字当挡箭牌,玷污了他大天使长一般温柔严谨的学生会会长的形象。   所以这几天才老是吓唬她,还态度那么冷淡。   荆梵音扶额闭眼,悔不当初,都怪自己嘴多!   那现在怎么办呢?   这名声都已经被她玷污了。   要怎么弥补呢?   荆梵音想到尹似槿煞费苦心为她准备的那些温习资料和音频,她放下扶额的手,想着,或许她把成绩提高了,还能给尹似槿争回点面子?   难道尹似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在心灰意冷后,还这么用心给她准备温习资料?   想想好像有点道理。   她是顶着学生会会长尹似槿妹妹的名号,给他抹黑的,也只能顶着学生会会长尹似槿妹妹的名号,再给他争光,才算扯平了。   有道理!   荆梵音坚定了目标,走出电梯,麻烦阮叔送她回d区。   整个下午的课,荆梵音听得都十分认真。   到了晚上,回到公寓,发现来给她查看手臂伤势、换药的医生,换了个人,荆梵音随口问了句,新来的医生告诉她,昨天那医生回家了,她也没多想,“哦”了声,就让新医生给她换药,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提高学习成绩。   医生离开后,荆梵音吃了晚饭,洗了个战斗澡,就开始伏案温书,写卷子,一直写到快要睁不开眼了,才去睡。   第二天星期五,下午登上尹家私人客机,荆梵音乖巧在尹似槿身旁落座,偷偷瞟了眼尹似槿脸色,还是那一副不温不火,情绪淡淡的模样。   静了会儿,荆梵音从书包里掏出一份做完的数学试卷,塞到尹似槿眼皮子底下,她声音小小地说:“哥哥,这是我昨晚做的,绝对没抄答案,都是我自己做的,你放心,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考得很好,给你把面子都挣回来!”   尹似槿长睫动了动,瞧了眼她自己给自己打了八十九分的数学试卷,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嗯”一声,旋即挪开眼,继续翻阅他的杂志。   荆梵音:“……”   好的,看来这程度还不够。   荆梵音默默把试卷拿回来。   心里苦啊,只觉得前路茫茫,十分灰暗。   翌日,荆梵音打着哈欠下楼吃早餐,连着两晚努力奋斗,精神不济,吃东西都慢吞吞的,等她吃完起身,准备回房补个觉,就瞧见尹术催促着几名佣人动作快点,嘴里说,“别让少爷等。”   荆梵音纳闷,趁着空隙,上前问尹术:“尹管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好像从几名快步走过的佣人手里,看见了不少照明设备,马鞍,还有猎枪?   尹术回过头,瞧见荆梵音,微笑答道:“回梵音小姐,少爷今天要去森林里狩猎,我们正在做相关准备。”   狩猎?   荆梵音惊了惊,原地站了会儿,扭头看向尹术和那些佣人们走过去的方向,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想瞧瞧怎么回事。   荆梵音一路跟出了尹宅,找了个花坛躲在后面,瞧见前面大道上,停着几辆越野车,车后几匹高头大马,其中一匹红棕色,四肢健壮,长长的鬃毛打理得顺亮服帖。   她看见尹似槿长身玉立,站在那匹红棕色的马匹旁,一改往日白衣黑裤着装,穿着长马靴,深褐色马甲,从后面看,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笔直,仿佛两把标枪。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意外得好看。   尹似槿踩上马镫,忽然回头看了眼。   荆梵音立时往花坛后一躲,莫名心虚。   过了会儿,紧张情绪消了些,她又探出半颗小脑袋,瞧见尹似槿已经戴上了头盔,那双玉似的的手戴着副白色马术手套。   他一手缠着缰绳,一手自然垂落,似乎吩咐了一声,几名同样穿着骑装像保镖的人翻上马背,前面越野吉普车开了出去,一队人马通过大道,行向森林深处。   荆梵音讷讷地看着,旁边忽然响起道声音。   “梵音小姐。”   吓得她差点跳起来,一回头,发现又是尹术。   荆梵音摁着狂跳的心口,白着张小脸,心想这尹术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吓人一跳。   “梵音小姐刚刚怎么不过去?”   尹术没有靠得太近,隔着段距离,低头问道。   荆梵音深吸几口气,回过神,听进了他的问题,又愣住,半晌,“啊”了声,支支吾吾说:“我、我就是随便看看的,有点好奇而已……”   而且她过去说什么,说什么,尹似槿估计都是一个“嗯”,打发她。   荆梵音尴尬地摸摸耳后,想找个理由回去了,却又听见尹术说:“梵音小姐,如果有什么不明白想不清楚的,何不直接问少爷,兄妹之间哪有那么多顾忌。您若问,想必少爷会为您解答的。”   荆梵音:“……”   稍稍愣住。   她还真没想过直接问尹似槿。   毕竟她其实没什么自觉自己是尹似槿的妹妹。   而且……   她不是知道答案了吗?   不就是她当众玷污了尹似槿冰清玉洁的学生会会长形象吗?   荆梵音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问,准备走,抓紧时间回去温习,好在下次考试考好一点,给尹似槿争面子回来,抵当初玷污的过错,好尽早挽回点兄妹情。   “梵音小姐!”   尹术见她要走,再次叫住她,这次的声音急了点。   荆梵音回头,听见他说,“梵音小姐,少爷自幼聪颖,性子从容,就算老太爷也不敢说能完全看透少爷心中所想。与其自己胡猜,倒不如直接问的干脆,您说是吗?”   荆梵音拧着眉心,还没说是不是,就又听尹术说,“每次少爷入林狩猎,少则两日,多则三日到五日不等。如果您有什么想问的,错过了今天,或是就要多等上许多天了。”   尹术的话,说得荆梵音心虚了起来,原本自信满满,以为尹似槿就是因为她玷污了他名誉而生气的想法,开始动摇。   按照尹似槿这让人难以揣测的性子来说,没经过他亲口证实,还真不好断言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态度转变,甚至就算他亲口说了,恐怕都让人很难分辨真假。   荆梵音陷入了两难,觉得自己脑子快炸了。   “梵音小姐,近日夜里凉了,我这里还有批物资要送进森林那边,您要想去找少爷,正好可乘车同去。少爷极少在意什么,但自那日梵音小姐在林中受伤,少爷便一直心绪不佳。兄妹之间,如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解开为好,免得终日心里藏着事,寝食难安的。”   尹术后面那句,简直深深戳中荆梵音的心,每天猜尹似槿怎么想的,真的让人头大。而且万一她猜错了,尹似槿根本不是因为她玷污他名誉这件事,那她这几天日夜苦读,不是白费精力了?   荆梵音思考了半秒,十分艰难地做出了选择,点下头说好。她心情沉重地坐上越野车,一路都在思考见到尹似槿应该怎么开口。   越野吉普车顺着大道深入林中,没开多久就停下了。   荆梵音这时还陷在深思中,忽然发现车停了,愣一下抬头,瞧见前面不远处一队车马停着,依稀能够瞧见中间尹似槿的身影。   司机扭头,对荆梵音说:“梵音小姐,少爷在前面等您。”   荆梵音:“!!”   怎么这么快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荆梵音睁圆了眼,懵了会儿,一愣一愣地下车,关上车门,又犹豫一下,才走上前,穿过几匹高大的马,走到尹似槿身侧。   她仰头,见尹似槿也淡淡垂眸看来,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荆梵音努力笑得乖巧:“哥哥,尹管家说现在夜里凉了,有批物资要给你们送过来……”   尹似槿俯视着她,薄唇勾着笑,可那笑却融不进眼底,鸦青长睫阖了阖,少年侧颜染着森林枝叶间渗下的薄光,轻轻“嗯”了声,态度不明。   笑容僵了一瞬,荆梵音又咧开嘴角,小小声问:“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打猎啊?”   忐忑的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勾在一起,她觉得这个可能性真不大,估计等会儿就要被赶回去。   却不料,一只戴着白色马术手套的手,伸了下来,伸到她眼前,尹似槿的声音清淡,听不出丝毫喜怒情绪:“上来。”   荆梵音吃了一惊,匆忙抬头看了他眼,才将手放上去。   尹似槿弯下腰,一手牵着她,一手探去握住她腰,一下将人提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荆梵音被他圈在怀里,一垂眸,便是双戴着白色马术手套扯动缰绳的手。她现在脑子还有些懵,耳畔只听见越野车发动机的轰鸣,以及掺杂其间的哒哒马蹄声。   过了会儿,等荆梵音回神,眼前已经不再是宽阔的大道,而是茂密的树林,大树草丛的密集度,比上回她追雪莱进入的那片森林还要高。   目之所及,几乎被绿色全然占据。   她身后不算温暖的怀抱,传来特殊的鲜花幽香,比上次浓郁不少,估计早上没少在花房里待着。   “哥哥……”荆梵音轻声唤,听见身后一声淡漠的回应,咬了咬牙,她口齿含糊地试探着问,“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身后静了会儿,随后一声笑,尹似槿“嗯”了声。   “那……那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荆梵音皱紧眉,觉得自己紧张地差点咬到舌头。   身后很安静,许久都没有给荆梵音回应,连一声“嗯”都没有。   就在荆梵音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身后的胸膛忽然靠近了些,微凉的脸贴上她脑袋,荆梵音怔住,听见尹似槿声音有些闷,缓声说:“因为那天,梵音在梦里,要哥哥放你走。”   荆梵音倏然僵住。   一双桃花眼睁得浑圆。   由于过于震惊,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回过神,身后的怀抱忽然倾下来,将她压趴在马背上,小脑袋和身子都被牢牢圈进怀里。   变故发生的太快,荆梵音被尹似槿蓦然护在身下时,只听见一阵嘈杂,上方极近似乎掠过一声兽类的低吼,不是特别清晰,而后方传来一声高呼,“少爷小心。”紧跟着又是一声枪响。   “砰!”   震得人耳畔回声不断,过了许久都还觉得脑子发胀。   “不必追了。”   荆梵音吓得紧闭双眼,听见尹似槿一声吩咐,感受到他从自己背上起来了,她随之缓缓睁开眼,双肩被他抓住,转过身。   尹似槿一手捧着她脸,一手在她背后轻拍着,落满森林光粒的精致面庞,犹如璞玉,又透出几分朦胧的苍白,他笑着问:“吓着了?”   荆梵音还没回过神,过了许久才白着脸,目光发直,点点头,“嗯”了声。   尹似槿为她拂开刚才弄乱的额前碎发,轻声哄她,“没事了。”旋即又对身后保镖吩咐,“你们先送梵音回去。”   “少爷!”一名保镖焦急喊了声,似乎有些迟疑,半晌,又只能应“是”。   荆梵音被尹似槿从马背上放下来,双脚都在发虚,刚才一瞬其实没多怕,反而是事后各种复杂的情况变清晰了,才觉得一阵阵后怕。   她被尹似槿护在身下的时候,上空掠过的那声低吼,她觉得自己没听错,的确是兽类的,但她分不清是哪一种野兽,是老虎还是野狼,再回想尹似槿说不必追了,荆梵音就更确定,他们刚才是遭到野兽袭击了。   两名保镖扶着她走向树林外随行的越野车,即将走上大道时,她忽然一阵莫名的直觉,下意识回头望去。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面对着她的方向,静坐马背上,手持缰绳,神色一如往常的尹似槿,倏然向侧面倾斜,轰然倒地,传来声落地闷响。   荆梵音惊得双眼巨睁,依稀瞧见倒在地上的尹似槿,肩臂白色衣料逐渐被染成深红,他阖着眼倒在落叶上,而鲜血顺着他指尖,渗入泥土中。   “……哥哥?” 第33章 33   尽三米高的大片玻璃墙,被黑色金属割裂成多块不规则四边形。外面茂密森林, 参天老树繁多, 枝叶似能触及云霄。金乌开始往西滑落, 已经有大半角落下枝头。   赤霞流转渲染天空, 热烈似火, 犹如大片山茶在云端开到荼蘼。   尹似槿俯卧在黑色大床上,侧脸瓷白,没有血色, 长睫颤了颤, 刚掀开点眼帘, 趴在旁边的荆梵音也跟着睁开了眼。   荆梵音坐在床下的松软地毯上,原本也没睡着, 不过是长时间的内疚与担忧,太耗损人精力, 稍微趴在床边阖下眼。   这会儿察觉到动静,荆梵音一睁眼,发现尹似槿醒了,激动得立马坐直,凑过去:“尹似槿,你醒了!”   激动完, 又发现这称呼好像不太对, 僵了一瞬, 荆梵音连忙改口:“哥哥, 你终于醒来了。”   尹似槿眼帘半开半阖, 静了会儿,没回她话,似乎是人醒了,意识却还没完全苏醒,半晌,才见他阖了阖眼睫,转眸看向她,笑了下,手撑床上,像是要起身。   荆梵音见状,忙抓住他胳膊阻止:“别别别,哥哥你还不能起来,你背上的伤刚缝了针,包扎好,医生说不能乱动,以免伤口崩裂。”   尹似槿听进了她的话,没有坚持,在她的搀扶下,又缓缓侧躺下。   荆梵音小心扶他躺下后,稍稍舒了半口气,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背部,见没有出血,又看了眼他正吊着针的那只手,输液软管没有回血迹象,往上看,输液袋还有半袋没输完,剩下半口气才缓缓舒出来。   荆梵音心刚放下,脸上就是阵凉意,冷得她本能一哆嗦,转眸,瞧见尹似槿的手,苍白的指尖轻触着她脸颊。   那只手很养眼,比浑然天成的玉石还要好看,指甲修得圆润干净,不像旁人透点淡粉,他是纯粹的白,指骨分明,肌肤表皮似能透过薄光,青紫血管掩在冷白皮下,有那么一瞬,竟觉怵目惊心。   荆梵音想起先前医生给他处理伤口时,她不慎瞧见的那一眼,少年霜白背脊上,横亘一道道兽爪形成的伤口,狭长狰狞,血肉模糊,黏在上面的衣服撕下来时,浓郁血腥味霎时在空气中弥漫开。   她当时根本不敢多看,立即背过身。   现在一回想,还是忍不住四肢发冷。   “梵音吃过晚饭了吗?”   尹似槿声音有气无力的,很沙哑,像在磨砂纸上来回折磨。   磨得人心尖一跳,荆梵音将他手从脸上拿下来,双手握着,半趴在床边,她声音很轻:“嗯,吃过了,我……”   “咕噜……”   话还没说完。   她肚子响了。   这就很尴尬了……   荆梵音双颊霎时爆红,话顿住,人都窘得快要石化。   尹似槿侧躺床上,一只手被她一双小手握着,柔软温暖得让人眷恋,干净的琥珀眸中漾开层暖芒,少顷,失却血色的薄唇唇角勾了勾,他溺爱地轻吐出一声:“撒谎。”   荆梵音:“……”   行了,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再说了。   荆梵音红着脸低头,咳了声,清清嗓子,猛然想起,尹似槿醒了,应该叫医生来看看,她一边摁了床边的呼叫铃,一边强行若无其事地问:“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几乎荆梵音话音刚落,医生和尹术便同时赶到了房间门口,上前喊了声“少爷”。   荆梵音自觉,准备起身让开位置,不料一只手却被尹似槿反握住了,她起身起到一半,走不动了,不得不又坐回去。   荆梵音怔了怔,动作不敢太大,小心动了动手腕,喊了声,“哥哥……”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尹似槿意识似乎还有些难集中,听见她这声唤,感受到手心里的挣动,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唇角,“嗯”一声,松开手。   “让尹术给你准备晚餐,去吧。”   他声音沙哑地嘱咐。   尹术听见了,见医生已经开始给少爷检查,上前对荆梵音说:“梵音小姐随我来吧,您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别饿坏了身体。”   听见尹术的话,荆梵音又是阵心虚愧疚,说到底,尹似槿这一身伤,也是为了保护她受的,结果她跑去好吃好喝了,他却只能卧床忍痛,吊着点滴。   “梵音小姐。”尹术又唤了声,似乎察觉到荆梵音的情绪,轻声劝道,“去吧,您吃饱了,也才有精力照顾少爷。”   荆梵音沉默着,点了点头,跟着尹术走出宽敞的卧室。   这座风格独特的玻璃木屋别墅,建在森林深处,背靠一座山巅常年积雪的大山,前方是茂密丛林。整个玻璃木屋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卧室浴室等私人区域,几乎全玻璃外墙,一部分是客厅厨房等公共区域,绝大部分是木质结构。   因为尹似槿一年中也不会来这里几次,所以留守在这座别墅的佣人不算多,比起尹宅,显然要清静许多。   原木风浓重的开放式厨房前,一名佣人将荆梵音的晚餐端上,荆梵音坐在餐桌前,有些心不在焉,但吃得却很快,时不时探脑袋,朝通往卧室那边的玻璃廊道望去,虽然知道这角度也看不到什么。   过了会儿,荆梵音瞧见,尹术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盅粥,一看就是要给尹似槿送去的。她连忙再吃了两口,从桌前起身,赶到尹术身旁。   “这是要给哥哥送去的吗?”荆梵音问,“我吃好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尹术怔了下,往荆梵音身后的餐桌看。荆梵音悄悄挪了一步,挡住他视野,冲他讪笑。   回过神,尹术又看向荆梵音,俄顷,笑了笑,点头说好。   几乎不到半小时,荆梵音跟着尹术去而复返,此时医生已经给尹似槿检查完,正在简述情况。   尹术进屋,喊了声“少爷”。   侧卧黑色大床上的尹似槿,似乎比刚醒的时候,更疲惫,听见尹术的声音,便向医生吩咐道:“剩下的你跟尹术说,出去吧。”   医生愣了下,随后应声“是”,走向门口。   尹术闻言,却皱起了眉,垂眸瞧眼手里的清粥,犹豫着开口:“少爷,您先用些粥再睡吧,您今天一天……”   “出去。”   沙哑的一声很轻。   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让人不敢违逆。   荆梵音站在尹术身旁,看了看尹术一脸的为难,又看看屋内侧躺,背对着门口的尹似槿,她伸手接过尹术手里的粥,悄声说:“我来,你跟医生去说话吧。”   尹术立即露出感谢的微笑,冲荆梵音点了点头,跟医生走出卧室,又将门掩上。   荆梵音端着清粥,站在门前,心里其实略忐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劝尹似槿吃点。   她站了会儿,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一抿唇,走上前,在尹似槿床前松软的厚地毯上跪坐下,木盘放在腿侧,双手捧上瓷盅,却发现太烫手,烫得她抽了口气,忍不住双手去捏耳垂。   等觉得被烫的疼痛感没那么强烈了,荆梵音才放下手,想了想,她拿起木盘上用来擦手的湿毛巾,裹住瓷盅,再次捧起来。   这回不烫了,荆梵音露出笑容,解开盖子,拿瓷勺搅了搅粥,闻到股清香,暖人心脾。   她转眸朝床上看去,刚喊出声,“哥……”又顿住,瞧见尹似槿睁着眼,正一瞬不瞬望着她,褪尽血色的薄唇唇角,挂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像是在无声地说:为什么捧碗粥,你都能捧出这么多花样来。   荆梵音怔住,一下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旁边有没有空碗?”   她听见尹似槿哑着声问。   愣了下,荆梵音“嗯?”一声,瞧见他视线往下扫了扫,她跟着看下去,就看见木盘上的确是还放着只空碗。   大概……是用来盛粥的。   停顿数秒。   目光再转回手里捧着的瓷盅。   又静了两秒。   荆梵音回神,尴尬地眨了眨眼,咽了下嗓子,她扯开抹僵硬的笑,强行解释说:“这里佣人不多,少用只碗,也给她们省点活。哥哥你饿了吧?我喂你吃点好不好?”   荆梵音满怀期待地望着他,还特意舀起一小勺,试图用视觉冲击诱惑他。   尹似槿却不出声,仅望着她,半边脸陷在黑色枕头里,露出的半边犹如璞玉,浅眸蕴着溶溶光晕。   此时天色已晚,夜空星云密布,别墅外有射灯,将近处树林照亮,山间起了冷雾,屋中亮着暖灯,往外面一望,便犹如人间仙境。   而跪坐床前的少女,乌发如绸,披落满肩,桃花眸盈盈生辉,像是映满了夏日暖月的光芒,比身后割裂玻璃墙外,整幅夜林山岚,还要绝色几分。   荆梵音保持微笑,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发毛,正想唤一声哥哥,就见尹似槿稍一阖睫,轻轻“嗯”了声,同意了。   愣一下,荆梵音反应过来,高兴地笑开,吹凉了勺子里清粥,送到尹似槿嘴边,发现他这样侧卧,不方便进食。   荆梵音说声,“等一下。”将瓷盅又放回木盘,绕过床尾,爬上床,一手拿起旁边闲置的枕头,一手小心托起尹似槿脑袋,把闲置枕头塞进他颈下,给他把头垫高些。   弄好了,她又转回来,重新捧起瓷盅,每一勺都吹凉了,再送到尹似槿唇边。   荆梵音喂得很仔细,没有说话,然而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很多问题,随着尹似槿平安醒来,也一一接踵而至。   只是这些问题,她又不知应该怎么开口,堆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弄得自己心神不宁。   一盅粥见了底。荆梵音见舀不出什么了,放下勺,将瓷盅放回木盘上,准备端出去,可还没等她起身,就听见尹似槿开口。   “放着吧,等会儿让人进来收。”   尹似槿声音好了些,虽然还有些虚弱,却没有最初那种叫人心惊的沙哑感了。   荆梵音顿了顿,才应一声“好”,她重新坐下,垂着眸子,半晌,双手叠在黑色大床床沿,她看向尹似槿,很认真地说:“哥哥,谢谢你。”   尹似槿笑了笑,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天……”荆梵音手指忍不住揪在一起,却没有躲开目光,仍望着他,“谢谢你今天,那样保护我……”   声音不自觉低小,她又想起尹似槿受伤的背了,一想起就觉得疼。   尹似槿没有说话,伸手来,分开她纠葛一起的手指,指尖徐徐插入她指缝间,卡在第二节 指关节,没有深入,这么执起她手,捧上她脸颊,拇指指腹在她微微发红的眼睑下,轻柔擦弄。   “梵音是妹妹。”尹似槿温声说着,“哥哥保护梵音,是应该的。”   荆梵音稍稍怔愣,感动之余,心里莫名生出阵疑惑。她不由自主想起小说剧情,虽然那都是多年后发生的事,但从小说原剧情来看,尹似槿对梵音靡音这对双胞胎,可绝对没有什么哥哥应该保护妹妹,这种感人肺腑的兄妹情。   但就今天,他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下的行为,以及那背后狰狞的伤口,无不是在表明,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他真的将她当妹妹,用哥哥的身份,想努力保护她。   荆梵音半阖眼睫,脑子有点糊涂,某些画面,不期而至。尹似槿允许她进阁楼花房,让她用他的房间浴室,耐心帮她温书,整理资料,特意给她做早餐……虽然,这些事情之后,她都会多多少少受点磕磨,但那也更像小打小闹的欺负人……   相比他今天为她受这样的伤,其实不值一提。   荆梵音咬咬牙,摈除脑中一团乱麻,将尹似槿捧在她脸上的手,握下来,抓在手里。她深吸口气,注视着尹似槿眼睛,忐忑出声:“哥哥……”   尹似槿:“嗯?”   荆梵音斟酌着,缓慢开口:“如果……如果以后有人能给尹家带来巨大的利益,但要求我嫁给他,你……你会同意吗?”   尹似槿望着她,眉梢动了动,眼底探究情绪藏得很深。   荆梵音也望着他,小脸上期待的神情,却是浅显易懂。   半晌,尹似槿蓦然笑了声,悠然微暖,似初春第一缕风,卡在第二节 指关节的手指,向下深入,合拢,与她十指扣牢了。   “不会。”尹似槿说,指腹轻抚着少女肌肤柔嫩的指背,“谁要想把梵音抢走,哥哥就弄死他。”   尾音轻飘飘,带着笑。   像是在故意逗人乐。   荆梵音心口重石缓缓落下,长长舒出口气,咧嘴笑了。   原本就费劲思考着怎么跟尹似槿弄好关系,却没想到,原来他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尹似槿都真心把她当妹妹看了。简直像天上砸钱,砸得人都有点懵。   虽然不知道尹似槿什么时候,开始真心实意认她做妹妹的,但这个现象还是很好的,就算以后有变数,现阶段,她跟尹似槿良好的兄妹关系,也方便她为以后做准备。   毕竟有靠山,就是好办事啊。   荆梵音开心地傻兮兮笑,却没瞧见,少年温柔的琥珀眸中,有一缕暗芒,转瞬即逝。   所以,是因为这个,才逃吗?   他的梵音,来历似乎有些特殊呢。   -   深夜丛林阴凉。   玻璃木屋别墅后方,隐蔽的木门从里面被推开。   有人披着件外衣,脚下很轻,走了出来。   木门前方,昏黄灯晕中,尹术正蹲着身,给一头硕大的白狼,和穿着蓝白相间小衣服的雪莱喂食。   听见动静,尹术回头,瞧见是尹似槿,忙站起来,低头唤道:“少爷。”   尹似槿点了点头,走到白狼身侧,缓缓蹲下身,抬手轻抚它身上白毛。旁边的雪莱一扭小脑袋,瞧见尹似槿,抖了抖嘴边的胡须,转身嗖得跑了。   而白狼闻到熟悉的气息,暂时放下美味的生肉,扭头瞧见尹似槿,立时呜呜了两声,四条腿齐屈,趴伏在地,拿脑袋不停去蹭尹似槿膝盖和掌心。   它鼻子嗅到尹似槿身上的血腥味,眼睛湿润起来,庞大的身子压得更低,滚在喉咙里的呜咽声,仿佛在倾述自责,问他好不好,为他伤心难过一般。   尹似槿笑了,病容透出丝虚弱,却异样的温柔。   他抚摸着白狼的脑袋,轻声说:“乖孩子,你今天做的很好,不用内疚。”   尹术在一旁看得揪心,怕少爷这样跟文森玩,扯到背后伤口,忍不住提醒道:“少爷,您的伤。”   尹似槿没回头,只说了句:“没事。”   此时,白狼已经侧卧在尹似槿身前,眯着双幽绿的眼,舒服得享受尹似槿的抚摸。   尹术低下头,没敢再多劝,另又说道:“少爷,老太爷那边,似乎也知道了您受伤的消息。”   静了会儿,尹似槿才出声:“尹臣?”   似询问,又似陈述。   尹术点了点头,回了声“是”。   薄唇勾起点笑,阴翳笼在半边面庞上,尹似槿“嗯”了声,态度与情绪皆不明朗。   “经过今日,梵音小姐对少爷明显亲近了不少,也信任了许多,少爷应该能够放心,梵音小姐不会再逃了。”   尹术担心少爷因为尹臣擅自做主,影响了心情,他便不由捡了些少爷爱听的话说。   然而,尹似槿却没有如他料想那般,露出丝毫高兴的神情,静了良晌,反而幽幽笑了声,轻吐两字:“不够。”   尹术稍稍怔住。   又听尹似槿问:“你还记得,我驯服文森用了多久吗?”   尹似槿抚着手下乖巧的白狼。   尹术顿了顿,答:“少爷当初驯服文森,足用了一年又三个月。”   白狼文森是在年幼时,从北边极其寒冷的冰原抓捕来的,刚到尹宅时,脾气十分暴躁,凡是靠近它的人都会被它攻击,甚至有名保镖在喂食时,大意下,被它活活咬死。   后来少爷命人停止给它喂食,将它关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直到奄奄一息,只剩一点呼吸的力气,完全挥动不了利爪,少爷就带着食物,只身靠近,亲自给它喂食,却只喂一点,仅够它存着口气不死,少爷便会离开,等到它将死时,又再次出现。   如此反复,少爷耐心地用了极长一段时间,给年幼的白狼烙下一个深刻的暗示,少爷的出现,就是它能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不够。”旁边落着盏昏黄提灯,幽暗光晕中,尹似槿冷玉似的指尖,没入文森柔软的白毛,他笑着说,“梵音太特殊了,对梵音,要用一辈子。”   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为梵音,编织一个温柔的笼。   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他。 第34章 34   荆梵音睁开眼, 慢吞吞爬起来, 抱着被子, 揉了揉眼睛,等她再迷迷瞪瞪掀开眼帘, 就瞧见前面黑色大床上,尹似槿似乎已经醒了有一会儿,这会儿盖着黑色被子的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 他十指落在键盘上, 敲击声音很轻。   荆梵音缓缓醒神, 觉得屋内光线很昏暗,不像是天亮了,下意识转身,仰脑袋一瞧,才发现,纯黑色遮光窗帘,将近三米高的玻璃墙全然遮上, 室内被掩得犹如夜晚,十分有助睡眠。   这玻璃木屋别墅没有多余的睡房, 空间都是做的极简化处理,卧室大得能长跑攀岩, 浴室宽得能游泳。考虑到晚上好及时照顾尹似槿, 荆梵音便让尹术给她弄了张临时小床来, 放在窗前, 但说是小床,其实也有一米五宽了,让她一个一米六出头的小个子睡,完全够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头重担放下,昨晚荆梵音睡得极好,一夜无梦,酣然睡到自然醒,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透着股舒服。   面对视觉效果颇为震撼的三米纯黑大窗帘,荆梵音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困意还没完全褪,她抬手捂嘴,小小打了个哈欠,双手展开,懒腰刚伸到一半,就听见后面传来声轻柔含笑的问话。   “醒了?”   这话音刚落,荆梵音面前的巨幅黑窗帘,就徐徐往两边收合,一尘不染的玻璃墙透进阳光,有些刺眼,荆梵音不适地用手遮了遮眼睛,回头便见尹似槿仍在轻敲键盘,垂着眼眸,并未望来。   少年侧身清隽修长,气质干净温柔,乌黑的短发应该没有刻意打理,有些不羁地落在额前,鸦青色睫尖沾着光粒,白衬衣穿得不如平日规整,颈下两粒纽扣没系,白净颈项和锁骨都很养眼。   荆梵音看得怔然,一时没回神,又听见声,“梵音小姐。”   她愣了下,顺着声音望去,瞧见了尹似槿身侧,原先室内光线暗,没有注意到的尹术。   荆梵音讪讪放下懒腰伸到一半的双手,回了尹术句“尹管家早”,再转眸看向尹似槿,就瞧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望来了,对着那双澄澈浅眸,荆梵音顿了顿,才一展笑颜喊:“哥哥早安。”   尹似槿弯起唇角,朝她伸出手。   荆梵音挠挠头,扔开团在身上的被子,赤脚踩在厚地毯上,走到床前,将手放在尹似槿朝她摊来的手心里,被他牵着在床边坐下。   尹似槿捏了捏她小手心,暖呼呼的,很柔软。他另一只手又抬起,似乎想摸摸她脑袋。   荆梵音见状,怕他动作太大,扯到背后的伤,双腿立时盘上床,弯腰就把头凑了过去。   尹似槿手上动作一顿,薄唇唇角眼见要翘起,又被他及时压住,抬起的手没去揉她小脑袋,仅指尖勾开她额前长发,捋顺了,给她挽到耳后去。   “去给梵音准备午餐。”尹似槿轻声吩咐,溺爱地揉了揉她脸颊,“贪睡小猫,也该饿了。”   午餐?荆梵音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尹术就应声“是”,带着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关门声很轻,荆梵音回过神,悄悄转着眼珠子,瞅向尹似槿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一点十三分,嗯,的确是……已经过了午餐的时间。   荆梵音:“……”   这就显得她前面那句“早安”有点尴尬了……   脑袋垂下去,双颊微红,手搁唇边,荆梵音咳了两声,慢慢缩脖子,把脑袋收回来。   尹似槿望着她发顶,忍着笑,挑了挑她手指头:“穿上鞋,去洗漱。”   荆梵音“哦”一声,低着头下床,找到拖鞋趿上,蚊子叫似的说句,“哥哥我去洗漱了。”走到浴室门口,拉开门,进去前又顿住,她讷讷回点头,小声问,“哥哥……你吃过了吗?”   怪就怪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好,醒来前完全没听见任何动静,而且似乎为了照顾她,尹似槿连窗帘都没让开,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到现在也没吃。   这么一想,实在让人惭怍,她这哪里像照顾人啊,根本就像是被照顾的。   好丢人。   尹似槿坐在黑色大床上,小心靠着,为了避免碰到伤口,不能轻易动作,玻璃窗外森林阳光倾泻入内,犹如层轻薄的淡金纱幔,温柔笼在少年身上。   荆梵音见他笑了笑,长睫微阖,“嗯”了声,颔首说吃过了。   点点头,荆梵音脸微红,进了浴室,快速洗脸漱口,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又跟尹似槿说了声,才走出房间,慢悠悠地朝厨房走过去。   她刚到木屋开放式厨房,尹术就已经让佣人准备好了她的午餐。   荆梵音在餐桌前坐下,开动前,扭头问尹术:“今天医生来过了吗?”   “回梵音小姐,还没,先前梵音小姐还睡着,少爷便让晚些再叫,怕动静太大,将您吵醒。”   尹术温声回,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   荆梵音却听得一愣,少顷,脸一红,心中那股羞愧劲,顿时更加浓烈。   她红着脸,讷讷说:“那你快去吧。”   尹术应了声“好”,恭敬退下了。   荆梵音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半杯,然后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只是心里那股羞愧堵得慌,弄得胃都好像不太饿,等吃了会儿,把胃吃开了,才慢慢加快了速度。   心满意足吃饱了,荆梵音放下筷子,准备歇会儿就回去,照顾尹似槿。   一名佣人忽然走来,对她说:“梵音小姐,尹宅那边有内线打来找您。”   内线打来找她?   荆梵音愣了下,点点头,站起身,让佣人带她去接电话。   走进客厅,壁炉烧得一室暖烘烘的,荆梵音在沙发上坐下,接过佣人递来的电话,刚“喂”了声,还没问是哪位,就听见靡音叫她了。   “姐姐!”靡音声音有些激动,刚喊完,不等荆梵音回应,又急切问道,“姐姐,听说哥哥在森林里受伤了,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很严重?”   荆梵音怔了一小会儿,才回神,说:“昨天医生给哥哥缝了针,打了点滴,今天哥哥气色看着好了不少,应该……应该没什么事……”   说得有些心虚,荆梵音摸摸鼻尖,也不知道靡音知不知道,尹似槿是为了护她受伤的,尹臣又知不知道,要是尹臣知道了……那估计她回去是少不了一顿训。   “没什么事就好……”靡音似乎松了口气,拔高的声音都降了下来,过会儿,又听她问,“那姐姐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荆梵音眨了眨眼,垂眸,确定似的左右看看自己,回道:“没,我还挺好的。”   电话里,靡音应了声,沉默片刻,又问说:“姐姐下午回来吗?”   荆梵音:“嗯?”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哦,星期天了,又该回学校了。   静默少顷,荆梵音拢眉才说:“哥哥现在估计不能随意活动,得请假静养一段时间,我……我大概会留下来,照顾哥哥吧……”   责任心让她放不下啊。   良晌,听见靡音轻轻应了声,说:“那好,姐姐我挂电话了,你好好照顾哥哥。”   荆梵音眨眨眼,觉得靡音声音忽然好轻,却没多想,回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她电话刚挂断,身后就响起轻微脚步声,荆梵音一回头,瞧见尹术走到沙发背后,朝她喊了声“梵音小姐”。   荆梵音点头,问什么事。   尹术:“梵音小姐,医生给少爷检查完了,少爷让您过去。”   荆梵音立即应了声“好”,从沙发上起身,跟着尹术,走向卧室。   通往卧室的廊道上,脚下是木质地板,侧面玻璃墙高耸,外面郁郁葱葱,一片美丽的丛林,正午阳光金灿灿的,从天际挥洒下来,照拂在人身上,很温暖。   荆梵音走着走着,想起靡音刚在电话里问她下午回不回去,但其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便不由向尹术问道:“尹管家,哥哥这伤应该要请假在家休养吧,我能不能也请假,留下来照顾哥哥?”   尹术稍稍侧身,微低头,含笑回道:“医生说,少爷的伤最好是能静养两周,我已经为少爷和梵音小姐,向学校请了三周假,梵音小姐放心。”   荆梵音点头,笑了笑,原来已经帮她请了。   走到廊道尽头,尹似槿的卧室就在前面,荆梵音无意间又问了句:“对了,哥哥叫我有什么事?”   尹术微笑道:“少爷让人给您打印了套试卷,说是即使请假了,学习也不能落下,而且正好也能检验下,您前段时间自己温习的成果。”   门就在两步外,荆梵音猛然顿住。   荆梵音:“……”   打搅了,虽然也不知道我能去干吗,但我想走。   荆梵音转身,转到一半,听见身后,隔着道门,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朦胧柔和地传出来。   “梵音。”   仿佛中了定身术,荆梵音转到一半的身子定住。   听见尹似槿声音又传来:“进来。”   简单两个字,缓慢念出,犹如春风拂柳,却透着让人无法违抗的神奇力量。   荆梵音闭了闭眼,还想再挣扎下。   少顷,又是一声清懒的,“梵音?”   荆梵音心尖一颤,抻长脖子,“唉”了声,她半边身子又转回去,四肢僵硬,上前两步,推开门,微笑,“哥哥,我来了……”   尹似槿,你上辈子一定是魔鬼!! 第35章 35   尹宅。   二楼东面卧房阳台上。   靡音刚将电话挂断。   站在她前方, 负手而立的尹臣, 便问道:“她怎么说?”   靡音抬头,期期艾艾开口:“姐姐说, 哥哥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今天气色也好了很多,只是可能还是要请假静养段时间,而姐姐大概也会请假, 留下来照顾哥哥。”   尹臣沉默片刻, 转身遥遥望向森林那方, 叹声气, 说:“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被少爷接纳, 最后却没想到是梵音得了少爷青睐。”   “靡音,你要记住, 在尹家, 少爷的一句话, 能决定人命运, 不管是现在, 还是以后。”   坐在铁艺椅上, 靡音低下头,手机在手里攥紧了,良晌,才讷讷说出一声:“我知道……”   似乎听出女孩的落寞, 尹臣又转回身, 慈和一笑, 安慰她道,“不过,既然你和梵音是双胞胎,这就是你的优势和机会,只要你懂得掌握机会,制造机会,臣爹地相信,以靡音的聪慧乖巧,也一定能够得到少爷的喜爱。”   靡音倏然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尹臣,茫然片刻,似想到什么,脸上逐渐流露出彷徨惊恐神色。   尹臣见她这般抵触怯懦,略显失望地皱了皱眉,拍拍她肩说:“臣爹地不逼你,你自己想清楚了,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靡音忙低下头,缩紧了肩,没敢回话。   “收拾收拾吧,既然少爷和梵音都请了假,你也只能,自己转机回学校了。”   尹臣说完最后一句,便离开了靡音的房间。   阳台上,靡音脑袋越埋越低,半晌,肩膀颤了颤,发出一声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她连忙抬手捂住嘴,擦了擦眼睛,捏紧了手机,犹豫许久,还是给姐姐发去一条短信。   【姐姐,爷爷也知道哥哥受伤的事了,这几天可能就会回来,你,自己注意些。】   手机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荆梵音正在尹似槿的大卧室,伏案算数学题,每一道题她都觉得自己是见过的,但每一道题都有那么点关键步骤……她给忘了。   荆梵音揪着眉心苦思冥想,桌上刚冲好电的手机就震了震,她回神,伸手想去拿手机,可手还没碰着,就感到一阵如芒在背。   荆梵音缓缓抬眸,对上一双温柔清澈、光色纯粹的浅眸。   尹似槿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望了她半晌,伸出一只手。   看看伸到眼前的这只修长漂亮的手,又抬眸望了望尹似槿,荆梵音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乖乖拿起手机,放在尹似槿掌纹很浅的手心上,弱气喊一声哥哥。   尹似槿两指捏着手机,在她脑门上轻轻拍了下,低声笑道:“专心点。”   语气柔和,责怪的话都柔得像纵容。   荆梵音抿唇,垂着脑袋,没敢顶嘴,只抬手揉了揉自己脑门,心里憋屈,却也只能认命地埋头继续做题目。   这一做就又做了两小时,等尹似槿收了她试卷,允许她出去溜达放松十分钟,荆梵音赶紧起身,乖巧告退。   走出他卧室,穿过玻璃走廊,到了木屋这边客厅,荆梵音往沙发背上一倒,长长吐出口气,才想起来要看手机。   她整个人趴在沙发背上,掏出手机解锁,发现是靡音给她发来一条短信。   靡音:【姐姐,爷爷也知道哥哥受伤的事了,这几天可能就会回来,你,自己注意些。】   爷爷?   尹老太爷?   她刚将人物对上,就听见大门那边传来阵动静,荆梵音一扭头,瞧见名十分威严的的老者,一边训斥身后随行的人,一边走来。   老人家两鬓斑白,不苟言笑,精神瞧着挺不错,一身灰色格纹西装,质地讲究,熨得平顺,线条流畅,手里拄着一根绅士手杖。   荆梵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就被指着鼻子教育了。   “越大越没规矩,现在是见到人都不会叫了?”老人家双手撑着手杖,站立在她面前两步,目光矍铄,凶巴巴瞪着荆梵音,“尹臣是怎么管教你们的,礼仪是越学越差!”   荆梵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荆梵音一时被说懵了,表情呆呆,过了半天,才讷讷地喊出一声,“……爷爷?”   老人家睨着荆梵音,又冷哼一声,“傻成这样,也不知道似槿怎么会——”   “爷爷。”   只一声轻唤,便轻易将所有人注意力牵引过去。   荆梵音回头,见尹似槿被尹术搀着,正走过来。   想到他背上的伤,荆梵音眉心一皱,冲过去,想扶住他另一边胳膊。   “哥哥,你怎么就下床了?”   “似槿,你伤得怎么样啊?”   两双手四只爪子,同时扶住尹似槿一边胳膊。   没料到有人跟她想法一致。荆梵音顺着那双饱经沧桑的手,望上去,望见老人家也正看着她,说看好像不太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威厉地瞪着她。   常年发号施令的上位者,积攒的威势不容小觑,荆梵音被吓得一哆嗦,就要收回爪子,却被尹似槿反手握住了。   “爷爷。”尹似槿将她牵到身侧,望向尹白鹤,目光淡然,微拢眉说,“不要欺负梵音。”   尹白鹤:“……”   荆梵音:“……”   荆梵音还没回过神。   尹白鹤就当即怒了:“我是你爷爷,这傻兮兮的丫头跟你什么关系,既不姓尹,跟你又没半点血缘联系,你就这么护着她?”   荆梵音:“……”   原本这尹老太爷一身威压,她还有点怕,但现在她不怕了。这不就是个因为得不到晚辈关爱,内心委屈唧唧,所以见人就怼的暴躁老人家?   没有被暴躁老头影响情绪,尹似槿依旧语速缓慢,不温不火道:“她是我妹妹。”   尹白鹤冷哼一声,刚要再说什么,旁边的尹术就及时出来打圆场了。   “老太爷,匆匆赶来,想必还没用过晚饭,不如先去餐厅坐下,边吃边聊,况且少爷有伤在身,也不宜久站。”   尹白鹤看向尹术,嗤了他一声,“食不言寝不语,真是越发没规矩,难怪连个傻丫头都教不好。”   说完话,尹白鹤不忘再睨一眼荆梵音,才转身往开放式厨房走过去。走了段路,发现后面没动静,他又扭头,厉声呵道,“还都站着做什么,是要我一个长辈等你们?”   尹术见梵音小姐在,放心地放开了少爷胳膊,追上去伺候老太爷了。   尹似槿回眸,拍了拍她手背,温声哄道:“别怕,有哥哥在。”   荆梵音怔了下,回神,摇摇头说她不怕。   她扶着尹似槿缓慢朝前走,瞧见他身上只一件衬衣,纯白色,没有任何纹路,不算厚,光线稍微强些,都能瞧见衣服底下,少年清瘦修长的身材轮廓。   荆梵音抓住他一只手,果然一阵冰凉,她问:“哥哥你出来怎么不加件衣服?”   虽然室内温度并不低,但尹似槿本身个人体温就偏低,加上昨天才失了那么多血,还是应该注意保暖才行啊。   她一边问,一边抓着他一只手不停搓揉,试图给他搓暖和起来。   尹似槿闻言,垂下眼,瞧着缠在自己手指上的白嫩小手,笑了笑,轻轻“嗯”了声,也不回答,任她握着他手,不停搓揉。   荆梵音见状,还想再说点什么,前面就又传来暴躁老头的训斥了。   “腻腻歪歪,就这么点路也走这么久。”   尹白鹤说话时,瞪着的是荆梵音,眼神有点不好形容,像在瞪诱骗了他纯洁天真孙子的妖艳贱货,又像是在瞪君王身畔的祸国妖妃。   荆梵音:“……”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吧,她承认,她现在这张脸,的确很有当妖艳贱货、祸国妖妃的资质。虽然,这情况完全不对,她跟尹似槿明明就是兄妹关系!   荆梵音垂眸,告诉自己,不要跟老人家太计较。   扶着尹似槿在尹老太爷对面坐下,荆梵音很自然在他身畔落座,刚坐下,就发现对面飞来对眼刀,一抬眸,瞧见尹老太爷又在瞪她。   犹豫一下,荆梵音半起身,准备挪到其他位置,跟尹似槿保持点距离,免得吃饭的时候,被对面的暴躁老人家,瞪得噎嗓子。   荆梵音还没离开位子,就被尹似槿抓住手腕,又把她拉下来坐好,听见他说:“就坐哥哥身边。”   荆梵音有点僵硬,觉得为难,但最后还是选择听尹似槿的,老实坐着,低下脑袋,就当对面的暴躁尹老太爷不存在。   尹术带着佣人将晚餐端上来。   整个餐桌没人说话,尹似槿是习惯了安静进食,一举一动都是浑然天成的优雅,仿佛礼仪典范,而对面的尹白鹤和荆梵音……那是因为抢菜抢得太过于激烈,完全没有工夫说话。   荆梵音第一次被抢的是块排骨,那时候她还愣了下,心想或许是意外,一个这么德高望重的长辈,就算看她不太顺眼,也不可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这自我开解的想法刚思考完毕,紧跟着,她正要去夹的肘子又被抢了……荆梵音不信邪,又去夹青菜,对面筷子再次抢先她一步,她再伸向清蒸鱼,还是被抢,煎鸡肉,又被抢,干脆去舀汤,结果连勺子都被抢过去!   荆梵音:“……”   她捏紧筷子,战魂在燃烧。   这个暴躁又幼稚的糟老头子!   太坏了!   说她傻就算了,瞪她也忍了,抢她吃的,不给她吃饱饭,这怎么能忍!   荆梵音抿紧唇,气得双腮泛红,她深吸口气,趁其不备,迅速出手,夹走一片煎鸡肉,就塞进嘴里吃起来,吃完了看准时机,再度出手,接连成功。   荆梵音吃得飞快,餐桌上只见一双筷子残影不断。   当她真想抢的时候,老人家的反应速度,哪里能比得了她这个年轻人。   等荆梵音吃饱了,心满意足放下筷子,就见对面尹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地望着她,像是想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出两个洞。   荆梵音不但不怕,还有点为自己的胜利感到骄傲。   唯一有点问题的是……旁边的尹似槿似乎沦为了他们战争的牺牲品,已经不知道怎么下筷子了……   荆梵音见状,一阵心虚,拿起筷子,忙将最后两颗青菜夹到尹似槿碗里,“哥哥,你快多吃点。”她见桌上菜也不多了,斟酌着又说,“要不,让厨房再给你做点清淡的?”   尹似槿还没给她回应,对面的尹老太爷就斥责道:“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陋习,竟然用你用过的筷子给似槿夹菜?”   荆梵音怔了下,垂眸看自己的筷子尖,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不妥当,应该用公筷的,就是她刚刚一着急就……   “似槿!”   苍老的声音忽然拔高一度。   荆梵音吓得一颤,先看去对面,见尹老太爷一脸震惊,望着她旁边,她再跟着望过去,就见尹似槿微垂首,慢条斯理将她刚给他夹的青菜吃了下去。   尹似槿吃完了,抬眸,放下筷子,先擦了擦嘴角,再望向对面,他问:“爷爷有事?”   瞳孔色泽与说话语气,皆有股说不出的疏离淡漠。   尹白鹤怔住,少顷,竟是一摇头,讪然说“没事”。   尹似槿闻言,稍一颔首,低下头,继续优雅用餐。   荆梵音坐在旁边,心中实在震撼,她知道尹似槿气场强,但还真没想过,尹似槿连自己权威甚重的爷爷都能镇住,而且看对面尹老太爷的神情,也不像是因为溺爱孙子,而忍让,更像是强权之下,不得不妥协。   荆梵音:“……”   果然是神一般的少年。   我没傍错你这条大腿!   晚餐用完,尹白鹤起身,接过佣人递来的手杖,指了指对面的荆梵音说:“你,陪我去散步。”   语气虽然还有些冷硬,但已经比最初的刻意针对温和多了。   尹似槿眼帘掀动,启唇:“不……”他还未说完,就被荆梵音抓住胳膊。   荆梵音笑得乖巧,劝道:“哥哥,我也好久没见爷爷了,而且刚才吃得有点多,刚好可以陪爷爷去散步消食。哥哥,你让尹管家先扶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一直看着尹似槿为了护她,跟自己爷爷不对付,荆梵音还是有些心虚的。   这时,候在一旁的尹术,也适时出声道:“少爷,尹宅那边已经将木槿送来,您是否,去看看?”   荆梵音心里大大感激了尹术一声,嘴上搭腔道:“对啊,哥哥,你那么宝贝那木槿,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陪爷爷去散步,很快就回来了。”   尹似槿望着她,笑了下,抬手揉揉她脑袋,温声说,“梵音也是哥哥的宝贝。”他又转头,看向尹白鹤,“爷爷,我希望梵音是平安回来的。”   被摁着脑袋的荆梵音:“……”   怎么莫名听出股威胁的意思?   暴躁尹老太爷又炸了:“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似乎也不敢跟自己孙子多对峙,尹白鹤炸完就朝前走,只扔给荆梵音一声僵硬的,“跟上!”   荆梵音愣了下回神,冲尹似槿安抚地笑了笑,跟了上去。   直到看不见荆梵音的身影,尹似槿才收回目光,兀自朝卧室方向走去,尹术旋即跟上。   穿过玻璃廊道,走进卧室,面对床的一堵三米高白墙,原本毫无缝隙,此时缓缓移出道门,门内空间依旧宽阔,琉璃穹顶高耸,半面弧形墙体尽是书架,书籍满满当当,另半面玻璃窗,侵入清冷月辉,落在玻璃窗前工作台上。   宽大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座玻璃罩,罩子下,是盆向月绽放的木槿花树。重瓣花瓣洁白,近蕊深紫,承仰着月色,让整株花树更显圣洁。   几名佣人站在工作台旁,见尹似槿进来,齐声喊“少爷”。   尹似槿点头,徐步走到木槿前,解开锁,取下玻璃罩,仔细查看木槿有没有磕碰,确定无事后,他吩咐声,“回去吧。”   佣人们应“是”,恭敬从另一边出口离开。   琉璃穹顶下,整个高阔的书房,幽暗寂静。   尹术上前一步,低头问道:“少爷,尹臣那边,是否需要做什么处置?”   尹似槿侧身对着窗外的月,闻言,无声笑了下,缓声说,“不着急,他还有用。”   尹术怔了半晌,迟疑出声:“少爷是想……”   他话音又蓦然顿住,不敢妄加猜测下去。   “我想……?”   尹似槿幽声重复念着,冷白指尖触上木槿花瓣,勾起了薄唇。   我想让梵音,只属于我一个人啊。 第36章 36   日阳斜照, 整个天地像被上了怀旧滤镜, 玻璃木屋别墅耸立在旁,像座童话屋,人影倒映地上,被拖得老长。   荆梵音跟在尹老太爷身后,隔了半步,丛林那边忽然吹来阵凉风, 冷得人不自觉缩脖子,搓胳膊。   尹白鹤听见动静,扭头见她这副弱不禁风样, 嗤了声:“年纪轻轻就弱成这样,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尹家苛待你了。”   他话刚说完, 又是一阵妖风拂面,老人家身体比嘴诚实,当下就是一哆嗦。   荆梵音:“……”   忍住, 不能笑, 笑就是死!   到底是大半辈子风风雨雨,什么场面没见过,尹白鹤脸不红心不跳,皱眉瞪向后面跟着的两保镖, 斥道:“还傻站着干什么,不知道去拿衣服?”   两名保镖忽然被训, 愣了下, 其中一名反应快, 立即低头应声“是”,转身跑进别墅。   尹白鹤回点头,见荆梵音小脸都快憋成猪肝色,枪口立时转移,绅士手杖在地上一拄,怒道:“你这什么表情?你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是要跟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比身体健康?”   荆梵音脸一僵,立即摇头,表示没有,不敢。   尹白鹤见她不顶嘴,似乎气顺了些,但又不是特别顺,脸还是很臭。   昏黄天地下,一时安静到尴尬。   荆梵音转着眼珠子,靠走神打发时间,忽然又见对面尹老太爷,眯起双老花眼,含含糊糊地念道:“梵……靡……你叫什么来着?”   荆梵音:“……”   感情您连我名字都没记住,就从见面开始怼我?   荆梵音怀疑这位暴躁老头是嫉妒她的美貌。   心里很愤慨,但嘴上,荆梵音还是老实答话道:“我叫梵音,爷爷。”   “哦,梵音。”尹白鹤若有所悟般点头。   荆梵音也不知道他这是忽然悟到了什么。   “反正也都长得一个样。”仿佛她叫什么根本不重要,尹白鹤又问,“梵音丫头,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尹白鹤问话的时候,矍铄眼眸稍向上看,似乎也在思考。   荆梵音却是在听见他这么一问后,背脊猛然窜上一阵凉,后知后觉想起来,她是没有原身记忆的,要是尹老太爷一直问以前的事情,那她还不得马上穿帮?!   心脏一阵狂跳。   荆梵音后悔了,她不该逞强出来陪尹老太爷散步的,她就应该在尹似槿的庇护下,离这位暴躁老顽童远点才对啊!   原本憋笑憋红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荆梵音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去拿衣服的保镖回来了,两名保镖上前,一名为尹老太爷披上直板呢子外套,一名将件明显男士的黑色风衣,递给荆梵音。   递衣服的保镖还没说话,披好了外套的尹白鹤,却先开口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似槿的衣服拿来了?”   那名保镖向尹老太爷稍稍低下头说:“回老太爷,少爷说,梵音小姐的衣服都过于单薄,这边夜里风凉,便让我拿了少爷的衣服过来。”   尹白鹤闻言,冷哼一声,看向荆梵音的目光更不善了。   荆梵音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垂下眼,瞧着保镖手里的黑色风衣,努力思考了下,她的衣服都很单薄吗?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佣人都从尹宅那边,帮她拿了什么衣服过来。   红日沉落,天色更晚了,一阵凉风吹过,冷得荆梵音又一哆嗦,她搓了搓手臂,顾不上那么多了,身体最重要,她拿起保镖手里的黑色风衣,展开就给自己穿上。   仿佛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风衣下摆都到了小腿,两管袖子被她穿得像唱大戏的水袖。   荆梵音抖着手,捞了捞衣袖,卷了两三卷,才勉强把自己的一双小手露出来。   旁边尹白鹤看得不耐烦,皱眉问:“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荆梵音不敢再磨蹭,把腰上的带子随意一扎,抬起头说,“爷爷,我好了,你想往哪边去散步?”   尹白鹤瘪了瘪嘴,仿佛受不了她这副乖样,绅士手杖随意朝前指了指,就率先走了过去,没两步,又停住,他回头,见荆梵音亦步亦趋跟着,却始终落后半步,仿佛不敢靠近。   “干什么,你觉得我缺保镖?给我上来!”   绅士手杖往地上一拄,声音沉闷。   荆梵音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乖巧上前,跟尹老太爷并肩走。   “我们上次见面……”   尹白鹤话没说完,荆梵音皮就是一紧。   幸好尹白鹤似乎也没想听她的答案,接着说道,“也该是两三年前了,那时候似槿分明还是毫不在意你们的,没想到你倒是有点手段,真能让似槿把你看进眼里。”   荆梵音缓缓松口气,不让她自己说以前的事就好,沉默的听众,她还是能当好的,至于手段不手段的……您高兴就好。   荆梵音放松了心情,就当自己真的在散步,只不过旁边还多了个老式收音机,在断断续续地给她讲故事。   尹白鹤忽然笑了笑,笑声听不出是喜是怒,只听他说,“不仅将你看进了眼里,甚至还为了护你,险些命丧野兽爪下。”   荆梵音:“……”   一股寒意立时渗入肌骨。   荆梵音怔住,有点走不动道了。   这时,她才又想起了靡音那条短信——爷爷也知道了哥哥受伤的消息。   原来如此,难怪从见面就开始怼她,看她的眼神也跟看祸国妖妃、想吃唐僧的白骨精一样呢。   荆梵音觉得心虚,没底气了。   尹白鹤见旁边小丫头不动了,也停下脚步,双手撑着绅士手杖,回头望着她,好整以暇笑道:“怎么不走了?”   荆梵音低下头,想着应该怎么说话,毕竟是人亲孙子,她害人亲孙子受重伤,怎么着……也该道个歉吧。   荆梵音张了张嘴,刚想道歉。   就又听尹老太爷冷哼声,问:“现在知道怕了?”   荆梵音脑袋埋得更低。   “似槿不仅是尹家这一代的独苗,更是我尹氏至关重要的人,若是有个闪失,你怕是十条命都不够偿的。”   尹白鹤笑着说。   很奇怪,语气听着竟然没多少怪罪苛责的意思。   荆梵音好奇抬点脑袋,想瞧瞧尹老太爷脸色,视线刚往上,就瞧见一只苍老的手,抬起一落,“咕咚”声,狠狠敲在她脑门上。   荆梵音疼得“嘶”了声,双手捂上额头,也没好意思埋怨,自己揉着,小心翼翼地看向尹老太爷,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傻成这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走了!”   敲完了人,尹白鹤又转回头,继续朝前走。   荆梵音:“……”   原地愣了下,荆梵音放下揉额头的手,跟上去。   安静走了段路,赤霞被夜色压了下去,白月挂上了西边的天空,射灯将右侧森林照得寂静,而左侧玻璃木屋别墅透出暖光。   荆梵音心里一阵惭愧,尽心尽力地陪老人家散步,走了段,忽然又听旁边尹老太爷悄声问:“你猜后面几个人跟着我们?”   荆梵音:“?”   什么意思?   她回头看,可怎么看都只有那两名保镖,隔着段距离跟着,没其他人了啊。   荆梵音又扭回头,就对上了尹老太爷鄙夷的眼神,两秒后,听见他一字评价:“蠢!”   荆梵音:“……”   行行行,谁让你是老人家,谁让你还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尹似槿的爷爷,我忍了。   荆梵音收回目光,垂下眸,不说话。   “我家似槿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笨的丫头。”   “我现在也没什么门第之见,但似槿这也太不挑了。”   “唉,也怪我,常年在外,没顾上似槿,才让他过于单纯,这么容易着了道。”   荆梵音:“……”   您怕不是对“单纯”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荆梵音沉默听着旁边老人的碎碎念,越听越觉得,自己这诱拐人纯洁无瑕亲孙子的罪名,怕是要坐实了……   老人家的脑洞,也是不容小觑。   天色彻底黑了,森林吹来的风声中,有份特别的灵动悠扬。   一名保镖忽然上前,立在尹老太爷身旁,低头道:“老太爷,少爷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尹白鹤闻言,眨了眨眼,过会儿,回眸看了眼荆梵音,再转回头,又是一声冷哼:“是问我什么回去,还是问我什么时候把他的宝贝妹妹带回去啊?”   保镖沉默,没敢出声。   “行了,回吧,免得他等下拖着伤体,也要跑来找我要人。”   尹白鹤叹了声气,转身,拄着绅士手杖,往回走。   荆梵音囧了一瞬,也转身跟了上去,脸上稍微有点热。   一老一少,后面缀着两保镖,刚走到别墅入口,就瞧见前方暖色灯晕中,一人长身玉立,背着光,倒在地上的影子纤长,静静候着,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哥哥……?”   荆梵音吃惊得不自觉喊出声。   尹似槿弯起唇角,走过来,抬手碰上她脸颊,抚了抚,又问道:“冷吗?”   荆梵音其实很想说,少年,你的手可比我脸冷多了。   但她只是将他手握下来,双手握给他暖着,反问道:“哥哥,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尹似槿垂眸望着她,琥珀眸色温柔如水,还没回答,就听旁边一声冷哼,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哼得声音极重。   荆梵音循声望过去,就见尹老太爷气鼓鼓地瞪了她眼,扭头就走了,拄着绅士手杖,走得飞快,背影都充满了股委屈。   一直跟在尹似槿身后的尹术,见老太爷被少爷冷落得生气了,想笑又不敢笑,冲少爷和梵音小姐点点头,转身去安抚老太爷了。   荆梵音:“……”   嗯……   手指被掐了掐,荆梵音回神,看见尹似槿对她笑了笑,没事人一样,抚了抚她脑袋,说:“走吧,该回去睡了。”   荆梵音“哦”了声,被尹似槿牵着,刚进了大门,没走两步,就见尹老太爷又扭头回来了,尹术跟在后面,一脸为难。   尹白鹤也不看自己孙子尹似槿,握着手杖,抬手,指着荆梵音就说:“明天的早餐你来做,我起床后半小时内,必须要吃到早餐。”   又是一声哼,尹老太爷再次转身走了,这回走得更快,背影充满了怨气。   尹术赔礼似的,向荆梵音讪笑一下,又追了上去。   尹似槿眉心微拢,回眸对荆梵音轻声说:“别理他。”   口吻淡漠,完全没有爷孙情。   荆梵音:“……”   太虐了。   她都有点同情尹老太爷了。   荆梵音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笑了笑,催着尹似槿回房,早早洗漱睡了。她还是睡在玻璃墙前的小床上,偷偷设了个闹钟,手机压在枕头下。   第二天到点了,手机一震,荆梵音醒过来,见屋内昏暗,下意识觉得还早,想再睡会儿,眼皮刚合上,她又想起什么,猛然睁眼。   荆梵音蹑手蹑脚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厚地毯上,正要往浴室走过去,就听见一声略显朦胧微哑,像是刚睡醒的。   “把鞋穿上。”   荆梵音一怔,回头就见黑色大床上,尹似槿侧躺着,半边脸陷在黑色枕头里,半边脸睡意惺忪,一双浅眸半开半阖,正望着她。   “哥、哥哥,我吵醒你了……”荆梵音讪讪挠头,“我、我就是想——”   “先把鞋穿上。”   尹似槿轻声打断她的话。   荆梵音“哦”了声,忙把拖鞋趿上,心里想着应该怎么解释自己早起,毕竟昨天尹似槿才让她别理老顽童的……可那毕竟是他爷爷啊。   “去吧。”   “我就是……嗯?”   荆梵音才开了个头,解释都没说出来,就听见尹似槿放行了,往大床上望去,只见他已经合上眼,侧颜如玉,薄唇动了动。   听见他说:“梵音做什么,哥哥都不会阻止,去吧。”   荆梵音:“……”   莫名其妙红了脸,感觉被纵容了。   荆梵音摸摸后颈,讪然“啊”了声,趿着拖鞋,轻手轻脚走向浴室,进去前,又小心翼翼往大床上看一眼,见他应该是又睡了,这才安心进浴室,关上门。   快速洗漱完,荆梵音离开卧室,到了厨房,发现尹老太爷竟然已经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了,桌上还放着杯咖啡,看模样似乎是已经用过了早餐。   站在尹老太爷身后的尹术,一抬眸,见到荆梵音,当即喊道:“梵音小姐早。”   荆梵音讷讷回:“……尹管家早。”   听见一声报纸翻页声,荆梵音又对着那报纸,喊了声:“爷爷早。”   竖起的报纸后,传来一声嘲讽。   “哼,年纪轻轻睡那么久,浪费生命。”   荆梵音:“……”   她回神,看向尹术,用口型问道:爷爷已经吃过早餐了吗?   尹术面带温和微笑,看懂了她的口型,点了点头。   荆梵音刚得到答案,就又听一声报纸翻动,随后是尹老太爷的话:“等你起来给我做早餐,我老人家现在恐怕已经在医院躺着了。”   荆梵音:“……”   那你昨天还叫我给你做?!   好气!   这暴躁老顽童太难伺候了。   她都已经调了六点半的闹钟,没想到老人家起得还要早。   荆梵音瘪了瘪嘴,垂着脑袋,走进厨房,佣人问她需要什么,她想了想,反正都起来了,那就自己做一顿,犒劳自己吧。   她问佣人有没有面条,又点了几样食材,佣人一一给她拿来后,荆梵音捞起袖子,开始下面煮汤,鸡蛋打碎了混着些碎芝士,煮进汤里,面条煮熟后,再用凉水过一遍,鸡腿肉剃下来,小火煎至表面金黄。   半个小时不到,荆梵音就做好两份面,一份面汤分离,是留给尹似槿的,一份白面条浸在浓稠面汤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荆梵音捧着自己的早餐,走出厨房,在尹老太爷对面坐下,她先喝了半杯水,才拿起筷子,香喷喷地吃起来。   面汤香味浓郁,诱得对面尹白鹤吞了好几口唾沫,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报纸,抻着眉头望过去,很想问问,她有没有多做一些……   尹白鹤正犹豫着,要不要开这个口,桌下,忽然什么东西不停拱他裤腿,他一低头,就瞧见腿边白色光秃秃的一团。   “什么东西?”   尹白鹤厉声呵道。   光秃秃的一团,抬起颗小脑袋,一双翠绿的眼睛巴巴望着他,还抬起一只小爪子,讨好似的轻踩了踩他脚背。   “这什么玩意,这么丑!”   尹白鹤被丑到了,脚一下缩回来,皱起眉头,心想这又是似槿哪里弄来的宠物,只是这回怎么弄了个这么秃的东西,跟以前的审美也差太大了。   小东西似乎听出了他的嫌弃,悲愤地喵呜一声,就直往外冲,没跑几步,又被尹术及时抓住,抱了起来。   尹术抱着小秃子,对尹老太爷解释道:“老太爷,这是雪莱。”   尹白鹤:“……”   显然难以相信。   半晌,尹白鹤才皱起眉头,心疼地把小家伙抱过来,责问道:“雪莱怎么变这样了,它那身漂亮的毛呢?全掉了?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似槿的宠物的?”   “老太爷……”尹术弓下身,颇是为难地说,“不是掉的,是少爷吩咐,全给剃了。”   尹白鹤:“……”   一张老脸满是震惊,看向尹术,确定这尹术不是在对他撒谎,目光再落回怀里正委屈得嗷嗷叫的小秃子……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尹白鹤皱眉困惑了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指向对面,问旁边的尹术:“又是她?”   尹术没出声,把头埋下去。   沉默等于承认。   尹白鹤冷哼一声,睨着咬着口面条愣住的荆梵音,四字点评:“祸国殃民!”   原本正一边吃面,一边偷偷看尹老太爷怀里的雪莱的荆梵音:“??”   -   尹似槿起床后,把荆梵音给他留的那份面条全部吃完了,跟着便与尹老太爷去了书房谈事。   荆梵音看着那见底的碗,稍稍惊讶,她以为尹似槿是吃不完的,毕竟之前跟他吃饭时就看得出,这位少年长得是挺高,食量却非常小。   就是没想到,他今天胃口这么好,竟然全部吃完了。   荆梵音收回惊讶的目光,看向客厅壁炉的前面,在地毯上缩成一个小白点的雪莱大猫兄,没了一层厚厚的毛,是应该挺冷。   想了想,荆梵音叫来名佣人,问她有没有毛线和织毛衣的针。   佣人明显怔了下,随后点头,让她稍等,过了会儿,便将她需要的东西拿了来。   荆梵音说声谢谢,抱着毛线团和棒针,走到客厅,盘腿坐上沙发,凭着记忆捣鼓起来。她当初高中班级,有段时间不知道刮的什么妖风,忽然兴起一阵织毛衣热潮。   荆梵音没能免俗,也投入了热潮当中,玩了段时间,还小有所成,围巾基本没问题,最最普通的针法织件毛衣也成。   但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她还记得多少……   荆梵音专心织了一早上,到了中午,尹似槿和尹老太爷没出来,直接是佣人将午餐送进书房。   一个人用完了午餐,荆梵音又跑到客厅沙发,继续织她的小毛衣。眼见外面起了霞色,荆梵音终于收了针,棒针放去一边,她开心地展开自己的成果。   荆梵音:“……”   类似围脖再多了四个洞……   稍微有点松垮……   嗯,勉强当个时尚的乞丐装吧。   荆梵音想,雪莱一只猫,再通人性,也不会有审美这种东西,只要暖和就好,应该不会嫌弃她的。   她小心翼翼靠近缩在壁炉前的雪莱,双膝跪在地毯上,先小小喊了声“雪莱”,没得到雪莱大猫兄的回应,犹豫一下,她伸出根手指,戳了戳雪莱的背。   惬意地晃着根光秃秃的长尾巴,雪莱大猫兄依旧没理睬她。   荆梵音没有气馁,把小毛衣拿到雪莱眼前晃了晃,又喊它几声,试图把它抱起来,给它穿上试试,却还没碰着,就被它敏捷躲掉了。   雪莱逃出荆梵音触碰范围,缩在壁炉旁边,警惕地盯着她。   荆梵音也不敢轻易追过去,怕它直接跑了,她就跪坐在地毯上,正苦思办法,就听见身后,尹似槿在唤她。   “梵音。”   荆梵音回头,应了声。   尹似槿一边走过来,一边问:“在做什么?”   荆梵音站起来,瞧见旁边一道白影飞快窜过去,跳进与尹似槿一同走来的尹老太爷的怀里。   荆梵音举了举自己手里的小毛衣,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给雪莱织了件毛衣……”   尹白鹤抱着雪莱,瞧见她手里的小毛衣,顿时面露嫌弃:“你这织的叫毛衣?”   荆梵音囧囧地笑了下,放下了手。   尹似槿朝沙发上一瞧,看见了毛线团和棒针,他回头朝荆梵音伸出只手,说:“过来。”   荆梵音顿了顿,听话走过去,手被他牵住,拉到沙发上坐下。   尹似槿取走了她手里的小毛衣,转眸看向尹白鹤怀里,唤了声:“雪莱。”   仿佛察觉到什么,雪莱忙往尹老太爷怀里钻,脑袋都深深埋进一片老迈的胸膛,拒绝面对。   尹白鹤似乎也明白过来什么,刚想出声,就听尹似槿又唤了声:“雪莱,听话。”   清幽幽的,温柔极了。   秃秃的小身子颤了颤,最后还是慢吞吞从尹老太爷怀里跳出来,走到尹似槿足前,蹲坐下。   尹似槿准备弯腰将它抱起,站在沙发后的尹术,怕少爷扯到背上的伤,忙上前代劳,抱起雪莱,放在少爷怀里。   尹似槿动作轻柔,把小毛衣给雪莱穿上,最开始一只爪子还塞错了个洞,织得实在略松垮,等发现不对,调整了下,才穿好。   尹似槿薄唇唇角勾着笑,温柔地抚了抚雪莱脑袋,回眸对荆梵音说:“好看。”   雪莱:“……”   尹白鹤:“……”   荆梵音:“……”   不是,哥哥,这就没必要了……   忽然感觉侧颈阴风阵阵,荆梵音一扭头,就见尹老太爷一双矍铄老目,犹如淬毒,仿佛在说:祸国殃民的妖妃,把我宝贝孙子的审美都拉低了!   荆梵音:“……”   嗯……好像没法反驳…… 第37章 37   一周后, 尹老太爷准备离开,清晨天气不错,万里晴空的, 山雾全部散尽了。   尹白鹤仍是一身格纹西装, 外加了件直板大衣, 手里拄着绅士手杖, 正颜厉色地走出大门, 立在檐下停住, 回身看了眼尹似槿,过会儿, 又转眸望去他身畔的荆梵音。   尹白鹤皱了皱眉头, 似不甘愿又无可奈何, 脸色很嫌弃, 他抬了抬手杖,冲荆梵音召唤道:“你过来下,爷爷跟你说两句话。”   荆梵音怔了怔,随后“哦”一声,就要跟上去,却被尹似槿捉住了手腕。   “爷爷。”   尹似槿望向尹白鹤, 微拢眉心, 瞧着不太赞同。   尹白鹤见状, 老脸一沉, 当即就要发作。   荆梵音忙拉了拉尹似槿衣袖, 说:“哥哥, 我就送爷爷上车,很快就回来。”   尹似槿回眸望她,半晌才点头,松开了手。   荆梵音上前,尹老太爷瞪她,又扭头瞪了眼自己的宝贝孙子,这才气鼓鼓拄着手杖,走向前方不远处停着的车。   一老一少到了车前,司机拉开车门,在尹老太爷的示意下,荆梵音正准备坐进去,就听后面传来尹似槿的声音。   “不许上车。”   不急不慢的语气。   荆梵音却条件反射,把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回头见尹似槿气定神闲立在屋檐下,神色淡然,朝他们这边望来。   荆梵音回过神,讪讪地对尹老太爷说:“那个……爷爷,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聊吧。”   尹白鹤扭头,瞪自己宝贝孙子,重重哼了声,闹脾气似的,抬手把车门用力甩上。   “嘭”的一声。   震得人心尖发颤。   荆梵音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尹白鹤深吸口气,过了会儿,又叹了声,似乎经过了番自我安慰,委屈怒火平息了,他冲荆梵音招招手,脸色冷硬说:“过来。”   荆梵音眨眨眼,挪过去了点,就见尹老太爷脑袋凑过来,声音刻意压低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她说悄悄话。   “似槿既然看中你了,你也想开点,眼光放得长远些,不要过于执着已经发生的事情,人呐最重要的,还是现在和将来,如果你觉得现在过得不错,将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又何必执着过去。”   荆梵音:“……”   什、什么意思?   感觉自己快进掉了好几集剧情。   就……很懵。   尹白鹤完全不觉得自己把人说懵了,脸色很有点玄妙,拍了拍她肩,又嘱咐道:“梵音丫头,记得好好对似槿。”   荆梵音:“……”   尹白鹤又叹了声气,终于有点离别的伤感了,他冲荆梵音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司机拉开车门,尹白鹤坐进车里,不一会儿车开出去。   坐尹白鹤对面,跟了尹白鹤几十年,如今也是两鬓霜白的老管家,见老爷心事重重,不由开口劝。   “小少爷性子温和冷静,不比先生当年,老爷其实不必如此担心。”   尹白鹤闻言,笑了声,哼哼道:“似槿瞧着是温雅知礼,不比睢儒冷漠霸道,但若说起执着于一件事一个人时……”   尹白鹤欲言又止,拍了拍腿,叹息声,转头望去车窗外。   只希望,那小丫头能比初巳看得开些吧。   -   尹老太爷离开不到两天,荆梵音就有点想他了。   不为别的,至少暴躁老头在的时候,能够帮她分散尹似槿注意力,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她……学习!   徜徉在学习的汪洋中一周,每天早上默读,下午做题,晚上温习,荆梵音觉得自己上辈子都没这么努力过,感觉灵魂都升华了。   完全不明白尹似槿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一天天的,精神为什么这么好!   最后一天,尹似槿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周日,准备销假回学校。荆梵音一脸菜色从尹似槿的房间出来,经过的佣人,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好描述。   她没在意,实在没力气在意,脑子使用过度,这会儿没法转。   荆梵音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斜身一倒,目光空洞,生无可恋。   一个小东西跳上了沙发,穿着件勉强过得去的小毛衣,小毛衣有帽子,盖住它的小秃脑袋,沿着沙发边沿,走到荆梵音面前,它身子柔软地趴下,抬起一只小爪子,拍了拍荆梵音的脸。   荆梵音目光转了转,呜一声,把雪莱抱进怀里揉,如果说这几天生不如死的学习生活中,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一定是雪莱终于放下对她的敌意,肯跟她玩了,偶尔还会像现在这样主动找她。   “雪莱,你下辈子投胎,一定不要做人,就算投胎做了人,也一定要记住,不能做尹似槿的妹妹,太惨,真的太惨了……”   有个做学生会会长的学霸哥哥,真的是,睁眼是语数英,闭眼是物化生,世界充实得可怕。   许是荆梵音抱得太紧,雪莱在她怀里挣了挣,跳下沙发,抖了抖小身子,低头舔毛,等毛舔顺了,雪莱转身,朝前走了几步,走到荆梵音腿边,扑上去,咬住她裤腿,就使劲往外拉。   荆梵音感觉到动静,眼睛一转看过去,见雪莱咬着她裤腿,一个劲拉她,不知道在干嘛。   荆梵音有点茫然地坐起身,问了句,“你要干嘛?”   显然不可能得到回答。   荆梵音无奈,推了推它小脑袋,没推开,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她说,“好了好了,我起来了,说吧想去哪里啊?”   说完话,荆梵音顺从地朝它拽的方向,走了两步。见她动了,雪莱才松开牙,抬着小脑袋,傲慢朝前走,走一会儿,回头看看她,见她跟着,这才放心继续走。   荆梵音笑了笑,觉得雪莱真是……有时候傲娇得可爱。   她跟着雪莱,走出了尹宅,一抬头,前方就是幽绿的树林。   荆梵音脚步顿住,有些犹豫了,她刚想喊一声雪莱,让它停下,抱它回去了,就见前方幽绿中,忽然投出一道长影。   光线昏暗,投在地上的长影有些变形,看不出是什么,等到那东西完全从幽绿中走出来,荆梵音才瞧清楚……是一头,硕大的白狼……   荆梵音:“……”   看来雪莱大猫兄害她之心不死。   枉她还以为已经跟雪莱关系变好了!   完了完了,她怕不是要成为第一个穿书被猫设计害死的炮灰。   跑还是不跑?   不行,她完全动不了!!   荆梵音脸色惨白,两腿打哆嗦,她觉得自己应该转身就跑,但又觉得自己一动,对方估计就会扑过来,一口咬断她脖子。   手脚开始发凉了,脑子嗡嗡得响,仿佛在拉警报。   大白狼步伐优雅霸气,走到僵化的荆梵音身前,停住,围着她绕了半圈,又停在她身侧,脑袋凑过来,鼻尖碰碰她指尖。   兽类湿热的呼吸扑在荆梵音手心,她脑子一炸,产生强烈的尖叫**,又被她生生压下去。   过了会儿,感知几乎麻木的手心,忽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蹭,荆梵音骨头发冷,颤巍巍地垂眸去瞧,就看见,威风凛凛的大白狼,此时宛如一只阿拉斯加,眯着双狭长的眼,惬意地拿脑袋蹭她手心……   荆梵音:“……”   忽然,另一边腿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靠住,她再回头,看见是雪莱拿柔软的身子蹭她小腿,时不时还发出声舒服的喵叫。   荆梵音:“……”   左边一头狼在蹭她手心,右边一只猫蹭她小腿。   荆梵音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并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奇幻的一幕。   ……   尹似槿找来的时候,荆梵音正蹲着左手揉猫,右手撸狼,玩得很开心,满脸笑容。   尹术跟在少爷侧后,远远瞧见文森和梵音小姐,心下惊了惊,不禁看向少爷,却见少爷神色如常,唇角甚至还若有若无,勾着一抹极是纵容的笑。   身后脚步声渐近,荆梵音察觉动静,回头看见尹似槿,刚喊了声“哥哥”,她手下的大白狼,忽然兴奋地冲了过去,荆梵音还来不及叫住,不知为何,又见它主动停下了,还恹恹地叫了两声。   尹似槿寂静的目光,从白狼文森身上挪开,看向站起来的荆梵音,勾唇笑了笑,眸色微暖,他走到她眼前,垂眸看了眼她怀里的雪莱。   荆梵音觉得怀里的雪莱似乎僵了一瞬,以为它冷,不由抱紧了点。   抬头看向尹似槿,荆梵音问:“哥哥,你是来找我的?”   尹似槿“嗯”了声,伸手,从她怀里,把雪莱抱出来,递给一旁的尹术。   “回去吗?”   温柔拂开粘在荆梵音脸颊上的发丝,尹似槿问她。   荆梵音点点头,说好,被尹似槿牵住手,转身朝别墅走去,经过大白狼,她举起手挥了挥,小小声说句“再见”。   奇怪的是,刚刚还跟她很亲密的大白狼,这会儿完全不看她,幽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尹似槿,时不时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呜,仿佛委屈。   荆梵音扯了扯尹似槿的手,惊奇地说:“哥哥,你快看,这大白狼,怎么感觉像在跟你撒娇?我刚见到它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它会咬我,结果它围着我嗅了嗅,就开始拿脑袋蹭我手心了,哥哥,你说这种野生狼也能通人性吗?感觉好神奇啊……”   尹似槿没有说话,陪她放慢了脚步,侧脑袋望着她,眸色温润,暖芒幽幽地漾开。   荆梵音等了会儿,没等到尹似槿回答,正好奇,想看过去,旁边的尹术就出声了:“梵音小姐有所不知,这头白狼年幼时受过很重的伤,我有缘遇见,所以救了它一命,自那以后我便时常喂养它,导致后来它便比较通晓人性。”   看向尹术,荆梵音恍然大悟地点头,手指忽然被掐了掐,她一回头,就被尹似槿刮了下鼻子,听见他说:“胆子这么大,敢跟狼玩,以后不许梵音出来了。”   荆梵音愣了下,回神,摸摸被刮的鼻尖,莫名觉得这动作好像过于亲昵了,她“哦”了声,脸不自觉微微红起来。   尹似槿笑得温柔,寂静眸光若有似无,幽幽朝后扫了眼,牵着荆梵音,继续向别墅走过去。   荆梵音没有回头,所以也没瞧见,在尹术怀里的雪莱,和地上的白狼,同时僵了一瞬,雪莱瑟缩着往尹术怀里埋住脑袋,大白狼呜呜两声,似乎很委屈。   翌日早上,玻璃木屋别墅来了一行人,顶级造型团队,说是来给荆梵音换造型的。   荆梵音一脸懵,看向尹似槿,听他说:“梵音应该跟靡音有些区别,即使是双胞胎,也是不同的两个人。”   荆梵音想了想,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虽然气质不同,但她和靡音都是黑长直,衣橱里的衣服,似乎也是成双成双买的,即使平时不会特意选一样的穿,可偶尔撞上了,还真有点照镜子的感觉。   想起她刚穿过来那天,就是因为被人当成靡音,所以被推进游泳池里,差点淹死……   毕竟不是女主,没有女主的强大光环,荆梵音觉得,她的确应该有意识地规避下。   点点头,荆梵音坐下,造型师先从头发开始给她弄,几个小时后,一头长直发,变成了柔亮温柔的大卷,弯在颊侧,从肩颈垂落下去,原本文静偏冷的气质,瞬间变得温柔活泼。   抓了抓额前的空气刘海,荆梵音觉得还挺满意的,换了个造型,人的心情似乎都换了,有点开心。   见她满意,造型师递来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几类不同风格,但都挺适合她的系列服装,请她挑选喜欢的。   荆梵音拿住平板电脑,认真翻阅完后,在两种风格相似,却又各有千秋的系列之间,拿捏不准,她扭头问尹似槿的意见。   尹似槿垂眸看了眼,笑了下,又溺爱地揉揉她脑袋,抽走了平板电脑,还给造型师,说:“就这两种系列,送去学校。”   造型师点头,保证今晚之前,一定会将衣服送到。   荆梵音怔了怔,想说她只要一个系列就好,够多了,两个系列根本穿不完……然而,等她回神,那一行造型团队已经走了,有话没地说……   下午回到学校,荆梵音从尹似槿的车上下来,挥手说“哥哥再见”,走进公寓,乘电梯上楼,在电梯里就遇见了靡音。   靡音见到荆梵音,愣了许久,才认出来,迟疑喊道:“……姐姐?”   荆梵音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刚卷的一头卷发。   她瞧靡音似乎瘦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在减肥,正纳闷,就又听靡音问:“姐姐,你怎么会……想到换造型?”   荆梵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明显与以往不同风格的衣服,说:“哦,哥哥说……哥哥说卷发或许还挺适合我,我想了想,换个造型也不错,就换了。”   说是为了跟靡音相区别,似乎不太好,毕竟靡音并不知道,她的双胞胎姐姐梵音,其实是替她挡灾挡祸的炮灰。   靡音睫羽颤了颤,讷讷地点了点头,没再出声,心下却有些微寂寞与异样。   姐姐,跟她不一样了。   -   请了两周的假,周一第一天上课,荆梵音竟有些不适应,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周来,尹似槿的督促功劳,她现在听课,觉得非常轻松,思路完全能顺着老师的话走下去,几乎不会出现困惑和迟疑。   一天的课结束,荆梵音走出d区,刚坐上车,就接到了尹似槿的电话,说是学生会那边有些事还没处理完,让她先去玻璃花房等他。   荆梵音说了声“好”,让他慢慢忙,不用着急,挂断了电话。   快要期中了,初冬将临,天色晚得更快了些。   荆梵音走进玻璃花房,坐在黑沙发上,脱了书包,拿出课本,很自觉地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她写了一会儿,前方忽然传来阵动静。   荆梵音握着笔,抬头,瞧见那扇她曾打开过的木门,被推开,幽暗的地下走廊,徐徐走出一名消瘦高大的青年,微微勾着背,双腿很长,十分普通的长衣长裤,再往上看,是一张五官立体的脸,而这张脸的左半边,被狰狞可怖的肉疤完全覆盖,从眼睑到下颌骨,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荆梵音一下僵住,脑子里自动回忆起,当初她被关进小黑屋时,那两个小巫婆说的话。   ——“……以前啊,这座岛还没被尹家卖下来的时候,曾经住着一个怪人。那怪人长得奇丑无比,身上总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听说是小孩子的奶香味和人的血味。”   ——“……尹家买下了这座岛,建起了学校,那个怪人却不知所终了。”   ——“……-不知道为什么,施工过程中,总有人离奇死去,死法凄惨。”   ——“……晚上会在树上看见一些小孩的肢体,还能听见草丛里有人走过的脚步声。”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整座岛的禁地。”   ——“梵音同学,你说,晚上那个怪人,会不会来找你啊?”   荆梵音:“……”   脸色瞬间惨白,她吞了口唾沫。   表面很镇定,内心开始咆哮。   那不是小巫婆们编的吗?!   不要告诉她是真的啊!!   -   尹似槿忙完了学生会的事,刚走近,就听见玻璃花房中传出嬉笑声,眉梢微微一动,他推开门,走进去,便见梵音蹲在一丛花前,旁边又蹲着一个男人。   男人似乎在给梵音介绍眼前的那丛花,从品种到生长环境,从如何培植,讲到日常护养的细节。   梵音似乎听得很认真,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尹似槿也没出声,徐步走到黑色沙发前坐下,静静望着他们,脸上神色很淡,无喜无怒,一直等到男人停下,若有所察地回头,瞧见他,怔了一瞬,忙起身,喊道:“尹少爷。”   正沉浸在花卉丰富而神奇的知识世界中,荆梵音听见阿树这一声,愣了愣回头,瞧见尹似槿,一双娇媚桃花眸微睁,跟着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薄唇勾起,眸中却异常寂静,他没有看阿树,只是朝荆梵音伸出只手:“梵音,过来。”   荆梵音愣了下,起身,走到尹似槿身前,将手放他手上,被他握着,拉到他身侧坐下。   握着她的小手没放,揉了揉她柔软的手心,尹似槿没回头,只淡然吩咐声:“阿树先回去吧。”   面容丑陋的瘦高男人点点头,走向那扇木门,离开。   荆梵音看着阿树走进那扇木门,看着木门关上,还没回神,手心就被掐了下,并不痛,只是恰到好处拉回她的注意力。   她瞧见尹似槿望着她,温柔地笑,一双琥珀眸清幽沉静,犹若冷泉,听见他问:“跟哥哥说说,你跟阿树,都聊了什么?”   荆梵音怔了一瞬,莫名觉得尹似槿好像有些心情不好,但他又的确笑得很温柔,声音也柔和,一身气质也温雅恬淡,没有什么异常。   回过神,荆梵音将先前阿树给她介绍的几样花草知识,复述了遍,完了又一笑:“哥哥,我之前还在想,你一个人怎么照料得了这么大片的花卉,而且你平时又要上课,又要处理学生会的事,原来是有阿树在帮你。”   想到之前那两个小巫婆说的怪人,说的奇丑无比,荆梵音皱皱眉,又说,“虽然不知道阿树脸上的疤怎么来的,但我觉得阿树本身长得不丑,尤其是那双眼睛,黑亮得像两颗黑曜石,很好看!”   “比哥哥还好看吗?”   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问。   “那倒是没有哥哥好看——”   “看”字前面半个音发出来了,后面半个音卡在喉咙口。   荆梵音顿住,张着小嘴,红了脸,眼珠子慢悠悠转过去,看向尹似槿,只见他抿着薄唇笑,唇色像沁了血一样艳冶,稍阖睫,长睫下,一双浅眸流光溢彩。   尹似槿伸手,抚上她后脑勺,口吻亲昵温柔:“那梵音以后,只看着哥哥,好不好?”   外面的世界,诱惑这么多,要怎么样,才能让梵音,永远只看着他呢?   尹似槿轻笑着,微敛目光。   真是令人苦恼。 第38章 38   荆梵音打了个哆嗦, 总觉得他这句话怪怪的,听得人心里发毛,但更让人发毛的,是他抚摸在她后脑勺上的手, 真的太冷了, 再让他摸下去,她头皮都要冻麻了。   荆梵音缩了缩脖子,把他那只手从后脑勺抓过来, 双手握住,纳闷地问:“哥哥,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冷, 是不是血液循环不好?要不你试试看晚上睡前泡个热水脚, 平时多用红枣冲热水喝,要是还不行,就弄个热水袋放在肚……”   荆梵音猛然停住。   等下,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得像在关爱痛经女同胞了?   “咚”一声,脑门上忽然一痛,荆梵音“嘶”了声, 条件反射闭眼, 揉了揉额头, 再睁眼朝旁边望过去, 就见尹似槿佯怒微笑, 仔细些瞧, 又尽是说不出的溺爱纵容。   “狡猾。”   尹似槿慢声细语地说,又刮了下她鼻尖。   荆梵音莫名其妙红了脸,被他牵起来,离开了沙发,走向一丛繁花。   回过神,荆梵音眨眨眼,又问:“哥哥,你要做什么?”   尹似槿没回答,穿过繁花丛,拨开左侧纠缠得密不透风的紫藤,露出藤下半人高的掌纹解锁平台,他轻点几下触屏按键,执起荆梵音的小手,就要将她的掌纹印上去。   荆梵音这会儿猛然反应过来了,想起这是开启那道隐形玻璃门的解锁装置,而那道隐形玻璃门后,应该正放着尹似槿的宝贝木槿……   她一下僵住手,同时拽住尹似槿的胳膊,犹疑又问:“哥、哥哥,你要做什么啊?”   尹似槿回眸,眉眼含笑,望着她说:“梵音不是喜欢花吗,哥哥把最珍贵的送给你。”   荆梵音:“!!”   尹似槿握着她的手,又要按上去,荆梵音吓得脸都白了,一侧身,直接抱住他胳膊。   “哥哥,不必了,真的,我其实也没有多喜欢花,就是……就是我之前不是说要帮你养花吗?但我对养花又一窍不通,所以才想着跟阿树学习一下,以后才好帮哥哥分担嘛。我真不是喜欢花,哥哥你千万不要送我花,千万不要!”   尤其不要把你那盆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木槿送给我,总感觉收下那盆木槿,是件极其危险的事。   荆梵音心慌慌,抱着尹似槿的胳膊,不撒手,仿佛生怕松开了,他就会强行将她掌纹录进去。   脑袋上一声轻笑,微凉的气息扫过发顶,荆梵音听见尹似槿“嗯”了声,说:“那便不送了……”   重重呼出口气,荆梵音松了警惕,心刚放下半颗,手就忽然被扯了下,掌心摁在什么冰凉光滑的平面上,听见“叮”。   荆梵音慢动作扭头,越过尹似槿肩膀,瞧见那半人高的平台上,显示着掌纹录入成功的提示。   荆梵音:“……”   “但,梵音既然说要帮哥哥养花,不如就帮哥哥养木槿吧。”尹似槿回眸,瞧着她一脸呆滞,他笑得温柔,俯身贴上荆梵音耳畔,故意放轻了声,“梵音知道的,那盆木槿,比哥哥的命还重要。”   荆梵音:“……”   就有种从今以后,她的小命要跟这盆木槿联系上了的错觉……   要死哦!   淡紫色光晕,水一样漾开,隐形玻璃门开了,尹似槿牵着表情呆滞的荆梵音,徐步走了进去。   这一晚上,尹似槿没让她温习功课,连作业她都没写完,全用来学习花卉培植护养的知识了。   她错了,她不该跟阿树聊花草聊得那么起劲的,如果她没聊得那么起劲,就不会无形中激发尹似槿这个爱花惜花人士,强烈的科普**,就不会一晚上跟她讲个没完没了,导致她最后不仅小命跟盆花关联上……连作业都没写完……   大清早的,荆梵音坐在教室后排,一边听前面的老师讲课,一边埋头赶下节课要交的作业,一边偷偷打个哈欠,撑着眼皮,扛困意。   一心三用真的好累。   荆梵音喝了口水,用力眨眨眼睛醒神,握着笔努力赶作业。   旁边越渺瑆忽然“唉?”了一声,悄悄扯了扯荆梵音衣袖,把手机从桌下递过去。   荆梵音没工夫看,正奋笔疾书,就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你快看,校园匿名区,最新的爆料贴,好像……”越渺瑆迟疑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好像是你妹妹靡音。”   “嗯??”   荆梵音顿住,小手握着笔,侧脑袋,茫然了几秒才回过神,犹豫半秒,她放下笔,接过越渺瑆的手机,埋着脑袋,在桌子底下看起来。   【那个恃美行凶,勾引别人男朋友,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装得好大一朵盛世白莲花的双胞胎妹妹,你爸妈是因为提前预知你以后会这么不要脸,所以才抛弃你的吧?】   主楼:如题,不想多说,真为我朋友不值,所以说,为什么要让这种无父无母,一心想着飞上枝头成凤凰的野鸡进我们学校?!简直像看见苍蝇一样恶心碍眼。   一楼:算了楼主,计较还显得拉低身份,你还是快劝你朋友跟她男朋友分手吧,这种随便就被稍微漂亮的女人诱惑的,不分难道留着过年?   二楼:劝分加一,但……还是奉劝楼主今后最好把那俩儿姐妹分开提及吧……那个姐姐……算了不说了,会上网的大约也都知道怎么回事。   三楼:劝分加二,不过说句实话,那个妹妹的确是讨男生喜欢的类型,活泼开朗,笑容又甜,不像她姐姐,总是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的,但是呢……姐姐估计最近转运了,咱们会长啊……算了反正大家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四楼:虽然我觉得这对双胞胎根本就配不上美,反正我是不觉得她们好看,但“逞凶”这个词,倒是适合那个妹妹。刚开学那次,姐姐被当成妹妹,被推下游泳池差点淹死,不就是因为有安副会长的迷妹,看见妹妹跟副会长撒娇,气不过,想教训教训她吗,只不过那群迷妹眼神不好,竟然把姐姐认成了妹妹,弄出一场乌龙,也是笑死人hhh   五楼:楼主还是赶紧劝你朋友分手吧,倒不是这个男人忠不忠的问题,而是像这样轻易就被诱惑的男人,基本也是窝囊废一个,大概率是家里的弃子,跟这种人在一起,没前途不说,可能以后还会被拖累。   ……   后面的内容,基本千篇一律,荆梵音快速滑过去看完,下课铃就刚好响起。   荆梵音抬头,把手机还给越渺瑆。   越渺瑆见她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问道:“梵音……你没事吧?”   荆梵音眨了眨眼,望过去,有点茫然地回答:“没事啊。”   “可你脸色……好像有些难看……”   荆梵音:“……”   反应了一瞬,荆梵音才“哦”了声,回过神,抬手揉了揉脖子,讪笑说:“低头看手机太久了,脖子有点僵硬。”   越渺瑆:“……”   过了会儿,越渺瑆又迟疑地开口:“那那个帖子……”   “我不信。”   荆梵音果断接了她的话,表情很淡定,没什么吃惊或愤怒模样。   她毕竟是看了小说的人,小说原剧情里,靡音虽然娇了些,活泼了点,男性人缘太好了点,但毕竟是本狗血言情,女主玛丽苏光环大点,也是可以原谅的,而在小说里,靡音可是从来没有干……嗯……主动干出过挖人墙角的事。   荆梵音觉得,可能大概也许……是那帖子楼主朋友的男朋友见色起意?   不好说。   毕竟她也不是当事人。   荆梵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考着,作业本合上,拿住,站起来,又蓦然顿住。   旁边越渺瑆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梵音不动了,她又折回来,问道:“梵音,你怎么不走了?”   荆梵音缓慢转动眼珠子,看向她,半晌,幽幽吐出一句:“吃瓜果然能害死人。”   她的作业没写完啊啊!!   下节课的平时作业还是算在总成绩里的!   完了。   已经可以预见,当她的成绩单到了尹似槿手里后,她将会过上怎样的炼狱生活。   -   下午最后一节课即将下课,荆梵音手机震了震,她拿过来一看,发现是靡音给她发来的消息。   靡音:【姐姐,你是不是快下课了?我有份资料,本来今天是要送去学生会给琰哥哥的,但我现在要准备开班级会议,一时离不开,我怕琰哥哥等得着急。姐姐,你能不能回公寓一趟,帮我把文件拿去学生会,给琰哥哥?那资料就在我床头,很好找的。】   荆梵音看完,还没来得及回复,下课铃就响了,其他同学纷纷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越渺瑆也跟她说了声再见。   荆梵音回了越渺瑆一声,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靡音打电话。   结果电话直接被挂了,荆梵音愣了下,过了会儿,又是条消息传进来。   靡音:【姐姐,我现在开会了,不方便接电话,姐姐你就帮帮我吧,而且你也好久没见琰哥哥了,这回不正好能见上吗?】   荆梵音:“……”   她为什么要见安琰?   对于这种多年后可能坑得她命都没有的男主,她躲都来不及啊……   当然,靡音不知道。   荆梵音叹了声气,给她回了个【好吧】,得到靡音几个送飞吻的表情包。她笑笑,收了手机,背上书包,走出教学楼。   走向d区大门的时候,荆梵音不由想到早上越渺瑆给她看的帖子,不知道靡音看没看见,但看她给她发消息时候的活泼样,大约是没看见吧。   要是看见了……估计不哭,也会挺难受。   被人非议总不是好事。   荆梵音皱了皱眉,走出了大门,见到阮叔,问了好后,她跟阮叔说:“阮叔,你能不能先送我回一趟公寓,靡音有东西,想我帮她拿去学生会,给安琰。”   阮叔稍稍回点头,说:“梵音小姐,往常这个时候,您都是直接去少爷那的,您不妨先跟少爷打声招呼,也免得少爷等不着您,干着急了。”   荆梵音点点头,觉得也是,放下书包后,拿出手机,给尹似槿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电话很快通了,荆梵音将原因说完,然后又说:“应该很快的,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但哥哥你还是先吃东西,不要等我。”   电话那端静了良久。   久得荆梵音以为信号不好,准备手机拿远点,看看怎么回事,就听见声轻笑,传入耳中。   随后,又听尹似槿说:“直接过来吧,靡音和阿琰那里,哥哥会去说,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资料。”   荆梵音顿了顿,才开口道:“可是哥哥——”   “梵音听话。”   太过轻柔的口吻,仿佛在呵护珍宝,让人无力拒绝。   荆梵音皱了皱眉,左右为难了一阵,最后还是垂眸,焉焉地说了声“好”,表示她会直接过去的,又听见尹似槿吩咐她不必通知靡音,以免打搅她开会,荆梵音再次点头说好,挂断电话后,叹了声气,她让阮叔不必去公寓了,还是直接去尹似槿那里。   阮叔一边开车,一边稍稍侧首,对荆梵音一笑,恭敬说了声,“好的,梵音小姐。”   费力推开玻璃花房门,荆梵音一进去,就瞧见尹似槿将那盆木槿搬了出来,此时正站在原木色独立花架前,身姿修长,侧对着门口,白衬衣衣袖挽到小臂,玻璃穹顶挥洒下霞光,笼在他身上,瑰丽又纯粹,气质极干净,他唇角微勾,是天然的温润笑色。   荆梵音喊了声“哥哥”,尹似槿回头,面带宛如天使的微笑,“嗯”了声,说哥哥忙完这点就好,让她先去做作业。   荆梵音点头,走向沙发,坐下后,掏出作业本,写了没两个字,又听见尹似槿问:“梵音今天想吃什么?”   荆梵音扭头,朝花架那边看过去,莫名觉得尹似槿今天心情挺好的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挠挠头,想不到就不打算想了,荆梵音张嘴就准备说都可以,又蓦然顿住,试探地问道:“哥哥,今天可以吃寿司刺身吗?”   以往她提过好几次,但尹似槿总说太凉,还是生的,对女孩子不好,不让她吃。   就是不知道今天……   “好啊。”   尹似槿的声音温柔传来。   荆梵音:“……”   简直喜从天降啊!   太棒了!   荆梵音高兴地笑起来,忙回了句“谢谢哥哥”,低下头写作业都觉得干劲十足。   只是写了没多久,荆梵音又想起早上那帖子了,为难一阵,还是不忍心,她张嘴正想喊尹似槿,那边,尹似槿就先唤她了。   “梵音。”   荆梵音愣了下,表情略呆,她“啊?”了声。   尹似槿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神情似乎有些愉悦,他放下修剪木槿枝叶的剪子,一边转身,一边说:“来帮哥哥把木槿放回去,哥哥要处理些事情。”   荆梵音猜他可能是要回什么邮件,“哦”了声,放下笔,走过去,小心抱起木槿,走向那隐形玻璃门的方向。   荆梵音走得很慢,谨小慎微的,毕竟昨天她的小命才跟这株木槿挂上钩,这木槿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否则她也要危险了。   穿过茂密繁花,单手抱着木槿,单手拨开垂挂的紫藤,荆梵音掌纹解锁,玻璃门泛起层紫芒,徐徐打开,她正要走进去,就又听见尹似槿的声音传过来。   “顺便帮哥哥给它浇点水,仔细洒在花叶上,均匀些。”   荆梵音愣了下,又回一声,“好的。”   她抱着木槿,进了逼仄的玻璃小屋,放在高台上,拿起一旁的喷壶,调到最小档,尽量让每片花叶都能沾点水。   这边隐秘的玻璃小屋藏在繁花丛中,门没关上,没多久,外面忽然传进来一声——“哥哥,你等很久了吧?”   荆梵音顿住。   哥哥?   嗯……   怎么好像有点像靡音的声音?   可靡音不是在开班级会议?   经不住好奇,荆梵音走出玻璃小屋,想看一眼是谁,她手里还拿着喷壶,一走出来,就远远对上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温柔卷发……一模一样的空气刘海……与她现在身上同一系列的衣裙……   荆梵音呆住,还没反应过来,站在玻璃花房门口,几乎与她像照镜子的少女,脸色霎时惨白,下一刻蓦然转身,跑了出去。   荆梵音:“……”   靡音?   真的是靡音?   荆梵音拢起了眉心,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又听见尹似槿唤她了。   “梵音,过来。”   声音轻柔愉悦,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荆梵音僵硬片刻,一头雾水走过去,她想问尹似槿,刚刚是怎么回事,还没张嘴出声,就被他拉到怀里侧坐在腿上。   尹似槿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条项链,温柔地给她戴上,冰冷银链贴在肌肤上,坠子一落,落在胸口。   荆梵音垂眸,又瞧见尹似槿指尖修长冷白,好似美玉,挑起那项链坠子,她这才看清,是色泽极其剔透干净的木槿花型钻石,花瓣无色透明,近蕊逐渐染成深紫,浑然天成地渐进,毫无瑕疵,与现在正放在玻璃小屋里的木槿花,非常相似。   尹似槿指尖勾着那粒坠子,低头,一吻轻轻落在木槿花瓣上,他再抬起头,望向荆梵音,眼眸满载了温柔,似初春的风,吹化了冰雪,迎来万物复苏。   “哥哥以后,会对梵音很好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   毕竟,从今以后,梵音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尹似槿笑着许下承诺。 第39章 39   按理说, 尹似槿这话挺感人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荆梵音却是听得心里发毛,身子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后面又问了尹似槿, 那是靡音吗, 得到肯定答复,荆梵音就没再问下去了, 也不是真傻,稍微用点时间也能反应过来。   晚上十点, 车停在公寓门口,荆梵音正准备下车,又被尹似槿抓住胳膊,她一回头,瞧见少年笑得温柔似水,问她:“梵音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荆梵音“嗯?”了声,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生日在夏天啊,这都快冬……哦不是,尹似槿说的应该是原身的生日快到了。   荆梵音回神,正想说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就见尹似槿望着她, 忽然曼声念了句:“尹梵音……好不好?”   荆梵音:“?”   尹梵音是个什么鬼?   好什么?   一下怔住, 她刚想问, 尹似槿便仿佛已经自己打定了主意,对她笑一笑,又摸摸她脑袋,轻声说:“上去吧,早些休息。”   荆梵音:“……”   懵了半晌,荆梵音放弃纠结,“哦”了声,下车说,“哥哥再见。”转身进公寓,乘电梯上楼了。   回到房间,时间的确不早了,梵音快速洗漱完,爬上床睡觉,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也不知闭了多久,始终都没有一点困意。   她叹了口气,又爬起来,掀被子下床,挠头想了想能干什么,半会儿,走向了客厅,打开电视,选了个喜剧电影,摸出自己屯在房间的零食,盘腿坐上沙发,边吃边看。   客厅没有开灯,屏幕光泛蓝,荆梵音看着看着哈哈笑了起来,那边床头手机什么时候震了下,她也不知道。   等看完一部喜剧片,已经过了十二点,肚子吃得有点饱,困意也终于席卷上来,荆梵音打了个哈欠,扔了零食包装袋,又去漱了遍牙,再次爬上床,几乎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一夜的睡眠质量不错,翌日早上,荆梵音是被手机来电吵醒的,她皱了皱眉,把手机摸过来,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接通电话,沙哑地“喂”了一声。   “醒了?”   尾音带着钻人心的轻笑。   荆梵音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尹似槿。   她软软糯糯地喊:“……哥哥?”   又是声笑,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透着股诱人的磁性,尹似槿说:“起床吧,哥哥在楼下等你。”   “……哦。”荆梵音模模糊糊应了声,正准备挂断电话,再眯一会儿,就又听见那边传来句,“不许赖床。”   荆梵音:“……”   你是不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连我想赖下床都知道。   荆梵音皱眉,半晌又“哦”一声,听话地爬起来,挂了电话,揉了揉眼睛,掀被子下床,一边打哈欠,一边趿上拖鞋,去浴室洗漱。   等她弄好了,背上书包,开门走出去,关上门一转身,蓦然发现门边蹲着个人,吓得荆梵音差点叫出来,原地跳了跳,等冷静下来,瞧仔细了,才发现,蹲在门口的不是别人,就是昨天从玻璃花房跑出去的……靡音。   “姐姐……”   靡音一脸憔悴,慢慢扶着墙站起来,但或许是蹲太久了,动作迟缓踉跄,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她身上还是昨天在玻璃花房看见的那套衣服,可一头卷发却全剪了,如今长度也只到肩膀的位置,剪得还不整齐,像是随便拿把剪刀,瞎剪的。   “姐姐对不起……”靡音低着头,声音沙哑,嗓子像是烧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期期艾艾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想伤害姐姐的,姐姐一直是我最亲的人啊,以前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跟姐姐说,但自从哥哥开始在意姐姐后,我能跟姐姐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   靡音打了个泪嗝,哭得肩膀抽动,“之前有个学长跟我表白,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我拒绝了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女朋友却要死咬着是我的错,隔三差五找我麻烦,昨天……昨天早上,她们还跑我班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警告我羞辱我……”   “我觉得待在这所学校好累,我给臣爹地打电话,问臣爹地,能不能把我转去其他学校……可臣爹地说他做不了主,他说、他说只要我能像姐姐一样,让哥哥也能喜欢我,以后我、我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靡音越说越激动,猛然抬头,看向荆梵音,一双相似的桃花眼哭得通红发肿,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害你……我不想的……”   荆梵音微微张嘴,看她小脸哭得惨白,半晌,才回过神,弱弱安慰声,“你别哭了……”   其实,对于这件事,荆梵音感受有些复杂,她毕竟不是原身,又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也没什么被妹妹背叛的感觉,但要说完全不介怀,也不太可能,有人想要冒充乃至顶替她,不舒服是肯定的,即使现在听了靡音的解释,心里也还是有一些说不出的别扭。   荆梵音皱了皱眉,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沉默着,目光又落在了她那宛如被狗啃过的短发上。   语气有些迟疑,荆梵音问:“你的头发……是她们……”   靡音垂着眸,摇头:“是我自己剪的……”   荆梵音闭了嘴,心里莫名发酸,又听见靡音低低弱弱地重复,“姐姐你相信我……我不想伤害你,姐姐明明是我最亲的人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离开那些人,想转去其他学校……但我没有哥哥的电话,哥哥也不喜欢嗝别人打搅他……”   说到尹似槿,荆梵音忽然想起件事,貌似,尹似槿现在还在……   荆梵音刚想到,兜里的手机就一震,她吓了吓,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赶紧接通,连连道歉,保证自己马上下去。   电话挂断,荆梵音拿着手机又怔了怔,抬头对靡音说:“你……真的想要转学吗?”   靡音连连点头,忽然目光哀愁地说:“姐姐,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真希望当年没有被尹家收养,这样就不用每天活得战战兢兢,也不用每天面对别人轻蔑的目光。”   荆梵音:“……”   这话,就非常像言情女主角了。   回过神,荆梵音说:“那你跟我一起下去吧,哥哥就在楼下,你可以……当面跟哥哥说……”   一双哭肿的桃花眼微睁,靡音面露诧异与彷徨:“我、我可以吗?哥哥他……”   想起昨天,哥哥看见她时,脸上浮现的那抹无声而讥讽的笑,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出现,靡音忽然一阵心慌,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荆梵音想了想点头,说应该没问题,让靡音跟她一起下楼去见尹似槿。   两人进了电梯,荆梵音忽然想到,她最初想要逃跑,不就是要想远离男女主,避免最后替嫁的悲剧吗,而如今如果是靡音离开……似乎,效果也一样。   双手揪着书包带,面对着电梯门,荆梵音垂头又想,如果等下尹似槿同意了靡音转学,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荆梵音思维被打断。   两人走电梯,出了公寓,就看见路边停着的黑色加长商务车。   荆梵音走在前面,阮叔下来给她开车门的时候,瞧见她身后跟着靡音,愣了愣,回神喊了声“梵音小姐”,再向后面跟着的靡音点点头,拉开车门。   里面的尹似槿扭头望来,温润眸色,在看见荆梵音身后跟着的人后,滞了滞,转瞬又恢复如常。   荆梵音弯腰,对尹似槿说:“哥哥,靡音,她有话想对你说。”   尹似槿“嗯”了声,语气很淡:“进来吧。”   “好的。”荆梵音坐了进去,很自然地坐在尹似槿身旁,脱了书包放一边,一回头见靡音还站在外面,便唤了声,让她也上车。   靡音神色怯懦,瞧了眼姐姐身后的哥哥,见哥哥只是看着姐姐,没有反对,这才动作很小心地上了车,坐在对面。   车开了出去,靡音双手拘束地放膝盖上,在对面姐姐的眼神鼓励下,彷徨地开口:“哥哥,我、我想转学……”   “好。”尹似槿没有看过去,直接答应了,“尹术会帮你安排。”   靡音惊诧抬眸,似乎没料想到会这么顺利,好半晌,才激动地说出句,“谢、谢谢哥哥!”   荆梵音见状,当初那点贼心又有了死灰复燃趋势,她看向尹似槿,小心问道:“哥哥,那我……”   尹似槿望着她,眸色清幽,鲜红的薄唇唇角微勾着,不等荆梵音说完,他便极是温柔地反问:“梵音,想说什么?”   荆梵音:“……”   莫名其妙背脊一阵凉。   她张了张嘴,最后到底是没胆子继续说下去,含含糊糊地傻笑道,“没,没什么哥哥,我就是……我就是,想问问哥哥,你……吃过早餐了吗?”   尹似槿望着她没说话,只是笑着,将一个保温饭盒,放在荆梵音腿上,说:“你的早餐。”   荆梵音微微惊了下,半晌才回神,她一边打开饭盒,一边问:“哥哥,这又是你做的吗?”   饭盒里的还是三明治,但貌似用料不一样了,不过看起来,好像比上回的还要好吃,旁边还有杯温牛奶。   荆梵音听见一声“嗯”,知道又是尹似槿亲手做的,感动之余,又花了一秒思考她的钱包在哪里,然后又一秒想起来,她现在基本没现金了,不用怕尹似槿坑她。   荆梵音高高兴兴地跟尹似槿说“谢谢”,又问他吃过没有。   听见他说吃了,荆梵音点点头,正准备开动,余光又瞧见对面的靡音,她猜靡音是肯定没吃的,客气习惯发作,荆梵音拿起块三明治就递过去。   “靡音你也没吃早餐,要不要吃点?”   荆梵音话刚说完,旁边就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幽幽的,略凉,顿时觉得侧颈阴风作祟。   举着三明治递过去的手僵住,荆梵音稍稍转动眼珠子,就瞧见尹似槿正似笑非笑望着她,一身气质有点沉寂。   荆梵音:“……”   完了完了,尹少爷不高兴了。   仔细想想,尹似槿亲自做的东西,不经过他同意,她就分享给其他人,好像是有理由不高兴的……   现在这情况怎么办,递了出去又收回来,显得小气,不收……不行!求生欲强烈上线,荆梵音正准备不要脸地收回手,就听靡音怯怯开口。   “姐姐我不用,我、我正好减肥……”   “好的!”   半秒没犹豫,靡音话音刚落,荆梵音立即收回三明治,用力咬了一口,回头看向尹似槿,表忠一样说:“哥哥,你做的三明治真是太好吃了,比那些国际大厨做的都好!”   别生气别生气,快看我脸上大写的“真诚”!   尹似槿没应她,脸上仍似笑非笑的,半晌,扭头望去了另一侧窗外,一身气息依旧沉寂,但幸好没到阴沉的地步。   荆梵音松了口气,不经意瞥见对面的靡音肩一沉,似乎也松了口气。   心里安慰了,知道不止她一个人怕,一个人怂,人都感觉舒服不少。   沉默一路,车停在d区门口,荆梵音准备下车,转头想说声哥哥再见,就见尹似槿仍望着那边窗外,没有回头,侧脸神色极淡然。   荆梵音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双手一展,宛如安慰失恋好友,从侧面一把抱住尹似槿,拍拍他胳膊,轻声说:“哥哥再见。”   少女嗓音软糯又甜美,小小的怀抱很暖。   尹似槿眸光微荡,终于漾开暖色,笑了下,回头,在她松开双手前,伸手抱住她腰,脸颊贴着她鬓角,似有似无蹭了蹭,温柔“嗯”了声,说:“好好听课。”   荆梵音一僵,他一句好好听课,就让荆梵音回忆起,之前玻璃木屋别墅,在尹似槿眼皮子底下,从早学到晚,那水生火热的两周。   僵硬完,回神,她重重点头说“好的”,松开尹似槿,又等了会儿,等到他也松手了,荆梵音赶紧下车,说完哥哥再见,就跟靡音一道,快步走进校园。   魔鬼学霸哥哥,简直是她的心理阴影。   -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期中,期中考试一考完,靡音就走了,走的时候,荆梵音不知道,她前面几天都在忙着应付考试。   得知靡音已经离开,还是靡音发来的一条告别信息。   靡音:【姐姐,我走了,我知道你或许到现在都不能完全原谅我,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最亲最爱的姐姐,我会想你的,也会时常给你发消息。还有就是,对琰哥哥,姐姐要大胆点啊,喜欢就上,不要怕,琰哥哥看着好像很冷漠,但其实心地很好,我永远支持你,姐姐!】   荆梵音:“……”   愣了半晌,耳畔都是同教室同学们的议论声,有些认识学生会的,或者跟老师关系好的,已经提前知道部分科目的成绩,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   荆梵音回过神了,皱着眉头敲字,终于问出了一个她困惑已久的问题。   【靡音,为什么你似乎很想……让我跟安琰在一起?】   靡音的回复很快,估计还在等飞机。   靡音:【不是我想啊。】   荆梵音:“……”   不是你想,你还……   靡音:【是姐姐你以前说过很喜欢琰哥哥啊。】   靡音:【姐姐你忘了吗?十三岁的时候,你写在日记里的,还说希望能嫁给琰哥哥呢。】   靡音:捂嘴jg   靡音:【姐姐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日记的,你不要生气……我当时,就是好奇……】   靡音:对手指jg   荆梵音:“……”   荆梵音:“!!”   原身害我!   不是说好的因为高中一曲双人舞钟情的吗,怎么现在搞成十三岁就暗恋了?!   原小说有坑啊!   好想问靡音那本日记在哪里,她要立刻马上回去毁尸灭迹!   荆梵音手指蠢蠢欲动,大脑高速运转,思考着要怎么套话,靡音又一条消息发送进来。   靡音:【姐姐,我登机了,准备关手机了,姐姐再见,还有……真的对不起。】   荆梵音:“!”   少女等一下!   荆梵音企图叫住她,在聊天软件礼反复喊了她好几次,均无回复……好了,估计已经关机,现在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套话了……   荆梵音叹口气,得知自己现在用的这具身体,那么早就暗恋男主,莫名一阵丧气。   她趴在桌子上,不由自主回忆起小说剧情,现在过得时间有点久了,记忆虽然不如刚穿过来那会儿深刻,但她依稀记得,女主靡音一开始的确是抗拒男主示爱的,直到原身坠楼身亡,多年后,男女主重逢,还多了个崽助攻,才终于大团圆。   这么看来,靡音或许就是知道原身很早就暗恋男主,所以前面才不断拒绝男主求爱,造成后面一波三折,狗血漫天撒的剧情。   荆梵音:“……”   作者害死我!隐藏剧情就不能明着写吗。太气人了!   荆梵音正唉声叹气,旁边越渺瑆回来了,推了推她胳膊,叫她一声。   荆梵音脸在桌上滚了半圈,扭头,看向越渺瑆,眼神询问:什么事?   越渺瑆被她这懒到极致的动作惊了惊,等回神,神神秘秘凑过去,悄声问:“梵音,我刚刚去问了几个b区的同学,对自己的几门成绩,稍微有些底了。你呢?你哥哥是学生会会长,学生会的人,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得到成绩分数排名的,你哥哥应该已经通知你了吧?”   荆梵音:“……”   不,千万别通知她,成绩下发得越晚越好,她这次物理有道大题,眼睛拐了,直接连题目都看错,数学……数学更是写都没写完……   愁啊。   要是在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她倒是半点不担心,反正只要不挂科就好,现在……一想到尹似槿看着她试卷挑眉的动作……她就觉得快要心肌梗塞。   荆梵音痛苦地闭了闭眼,刚烦完原身十三岁就暗恋男主这件事,又要面对成绩可能不理想这件事。   太愁了!   揣在课桌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荆梵音脸贴着桌面,被震得一阵麻。   她一皱眉头爬起来,揉了揉腮帮,拿出手机看,是尹似槿的一条消息。   哥哥:【梵音,阮叔现在去接你来学生会,哥哥给你看你的成绩。】   荆梵音:“……”   好的,她已经看到死期了。   她一定是穿书来历劫的,没错了。   -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钟。   学生会顶楼会议室,尹似槿与三名副会长,正在就这次期中考试开会,学校每次期中期末考完,成绩出来后,都会有一次人员及资源的流动。   排名上去的bcd校区学生,可往前面校区移,排名下降的abc校区学生同理,会往下面的校区移。而与此同时,各校区资源,也会做一些相应的改善调整。   会议才开始没多久,门忽然被人撞开,用力颇大,弄出阵不小的动静。   步微生一扭头,瞧见是安琰,忍不住搞事情:“阿琰你迟到了哟,罚你这——”   “我如果不迟到,又怎么会知道有些人这么阴险,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控制欲,独占**,不惜设计利用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逼得她不得不离开!”   步微生话没说完,就被一脸冷怒的安琰打断。   步微生愣住,眼睁睁看着阿琰从他身边经过,走到似槿面前停下,背对其余人。   “尹似槿,靡音也是你妹妹!你当初既然将她领养回来,为什么不能做到一视同仁。”   “你故意对靡音说不要嫉妒梵音,可实际上,这句话才是诱导靡音心生嫉妒的起点。”   “你有意冷落尹臣,同时重用与梵音更亲近的尹术,就是为了让尹臣感到危及,进而去挑唆靡音犯错,背叛亲姐姐,让她们姐妹反目,不管是靡音愧疚,无法面对姐姐,还是梵音没办法原谅靡音。到最后,梵音都只有你这个哥哥了。”   安琰双手紧握,怒极反笑,直直望着尹似槿问:“尹似槿你告诉我,我有没有说错?”   安琰问有没有说错,但语气却已然定了尹似槿的罪。   “尹似槿,靡音跟梵音一样大,她也是你当初亲自带回尹家的。”安琰皱起眉,想到那或许刚上飞机的女孩,他目中生出痛色,“她们姐妹当初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一直无动于衷,现在既然能认可梵音,为什么要区别对待靡音?”   司修问与步微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快点劝劝啊,别等下打起来了!   默了两秒,又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让我去,你自己怎么不去?我不去,你去!   蓦然声轻笑,其余所有声音止息,包括司修问与步微生,都停下了毫无营养的眼神交流。   尹似槿向后靠着椅背,指尖在桌面轻轻抚动,像在抚摸爱人。他抬头看向安琰,笑容温和,眸色干净,仿佛关怀世人的神明,而漫不经心的姿态,不似仰望人,反像是谦逊俯视。   尹似槿语气平和,曼声道:“阿琰,我冷落一个犯了错的管家,重用一个会办事的管家,一如既往不在乎靡音,顺从心意宠爱梵音,都是我的自由。我既没教唆谁,也没威胁谁,与其说是我阴险构陷……倒不如说,只是人心善妒。比如那些因你而欺辱靡音的女孩们,比如不甘平庸想要取代梵音的靡音。”   “你要我一视同仁,不要区别对待靡音,可是阿琰,你以前又何尝不是呢?刚开学那次,你义无反顾跳下泳池,将梵音救起,是因为你错将她认成靡音了吧?”   尹似槿笑着,精致的五官蒙上窗外的一层薄光,宛如天使般温柔,而清浅的琥珀眸中,却满是令人生寒的讥讽。   “如果无法全然呵护,你的宠爱就是令她被人欺辱的原罪。身为安家第二继承人,阿琰,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相比起来,靡音可比你聪明多了,果断离开,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尹似槿肘撑桌上,指骨抵住侧额,微歪脑袋,轻笑一声,“因为,我会继续宠爱梵音,她留下来,只会越发难以自处,嫉妒的种子,会在她心中,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直到整颗心,再也找不到一处,能照进阳光的位置。”   安琰目中猩红,捏成拳的手紧绷到战栗。   后面三人不由跟着紧张,就连向来寡言少语的段干虞,都忍不住想出声劝一句。   忽的,一记重拳砸在桌上,沉重紫檀木桌都发出闷响。   安琰哑声问:“梵音知道你这么可怕吗?你难道还想像你父亲那样,把梵音也关起来,彻底隔绝她与外界联系,以此满足你阴暗卑鄙的控制独占**吗?”   尹似槿静了静,笑容滞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从容,他声音极轻,“不会。”良晌,又幽幽一声,似在自言自语,“虽然很想……”   司修问:“……”   步微生:“……”   段干虞:“……”   如果没听错,似槿是不是说了句“虽然很想”?不不不,一定是他们听错了,一定是!   安琰冷笑一声:“我等着看你被梵音唾弃的那天。”   似乎害怕再待下去,真的会跟尹似槿动手,安琰说完这句,便转身出去,用力甩上门。   会议室的门开启合上,两阵动静。   司修问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了怔。   唯有尹似槿,坐在那里皱紧了眉,脸色笑容全然湮没。   阿琰最后那句话,真是令人厌恶。   学生会顶层办公室,重新恢复和平。   司修问见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忍不住想添把柴火助兴,他看向神色有些别扭的似槿,猜似槿这会儿一定是在为阿琰最后那句话,心里不痛快。   司修问不嫌事大,出声道:“似槿,有一点我很好奇,按你现在对那什么梵音的在意程度,以后那丫头嫁人了……那你不得……”直接把人丈夫给做了?   后面的半句,司修问说不出口,心里补上了。   凭借多年默契,步微生与段干虞也都听得明白。   步微生眼一睁,差点想给修问竖个大拇指,兄弟好勇气!是条汉子!   段干虞却是不赞同地蹙眉,有些担心地看向尹似槿,担心他会动怒。   静了会儿,尹似槿倏然向司修问望过去,微微敛起眸。他想起在玻璃花房跟梵音相谈甚欢的阿树,想起当初补课,跟梵音倒在一张床上的……   尹似槿清幽的目光徐徐转到步微生身上。   步微生背脊陡然一阵寒,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引起似槿的注意,这么盯着他,他明明没出声啊!   “你说的对。”尹似槿幽幽开口,望着步微生的眸光,敛得更深静,“梵音,或许会想结婚……”   步微生:“……”   似槿你说话就说话,但麻烦把你那双漂亮的眼睛,从我身上挪开!   -   荆梵音到了a区的学生会大楼,焉焉地走向电梯,等了没一会儿,从上面下来的电梯就到了,电梯门一打开,不料就遇见了熟人。   荆梵音僵住,脑子里全都是靡音那条消息里的“还说希望能嫁给琰哥哥呢”,跟弹幕似的,不断刷屏出现。   一身戾气的安琰,似乎也没料到会遇见梵音。   看见梵音僵在他面前,眼神躲闪,又想到如今只身在外的靡音,安琰便一阵暴躁不快,狠狠望了她一眼,什么也不想说,直径走出电梯,离开。   等人走了,荆梵音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太尴尬了,真的,她现在对安琰的情绪非常复杂,总之就是恨不得能跟他永远各处地球两端,永远不碰面就最好了。   荆梵音叹息一声,走进电梯,到了楼层出来,问了秘书处的人,得知尹似槿一早有吩咐,让她来了就直接过去找他。   荆梵音“哦”了声,说谢谢,走向秘书处的人指的方向,到了门口,敲敲门,过了几秒,听见里面一声:“进。”   她推开门,走进去,发现不大的会议室里,不止尹似槿在,步微生也在,还有两个瞧着好像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   荆梵音看向尹似槿,乖巧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望向她,笑容温柔,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过去。   荆梵音已经很习惯他这个动作了,极自然走过去,把小手放在他的手心上,被他握住后,往怀里稍稍一拉,就被他拉进怀里抱住了。   荆梵音:“……”   顶着斜对面投来的几道异样目光,荆梵音老脸是越来越红,僵着身子死撑。   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不敢反抗尹少爷啊!   荆梵音想思考点别的,企图分散注意力,注意力分散,就不会觉得丢人了。   还没等她成功转移注意力,就听见尹似槿十分温柔地问:“梵音想结婚吗?”   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荆梵音:“……”   这问题太奇怪了,荆梵音连忙望向斜对面,目光最后落在比较熟悉的步微生身上,眼神求助:赶紧给我个前情提要,你们刚刚都说了什么啊? 第40章 40   荆梵音目光投过来的瞬间, 步微生身子猛一哆嗦,莫名涌上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他强行装没看见, 手卷在唇前,咳了声清嗓子, 翘起腿, 缓慢转身子,背过去, 拿后脑勺面对一脸茫然的梵音妹妹。   别问,问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步哥哥也想帮你, 但步哥哥得先活命。   荆梵音:“……”   怎么回事?   感觉有点不妙啊……   “梵音很喜欢微生?”   安安静静的办公室,忽然响起尹似槿这么一声。   尹似槿稍侧脑袋,望着怀中少女侧脸,声音轻缓,慢悠悠的。   都已经背过身去的步微生,吓得一抖,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刚想回头为自己解释几句,就听见梵音妹妹很是惊疑的一声:“怎么可能!?”   步微生:“……”   扶住椅子扶手, 步微生坐稳了,虽然很高兴梵音妹妹还是很有眼力见,知道立即跟他撇清关系,但她那语气里, 隐隐透出的一丝嫌弃是怎么回事?   步微生摸摸鼻子, 身子背过去得更彻底。   算了, 只要别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就好, 嫌弃就嫌弃吧。   荆梵音回头望住尹似槿,满眼的惊奇:“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这步微生可是顶级网瘾少年,而且他真爱是抱枕,喜欢上他,那不得每天吃电脑的醋?   ……也可能是吃抱枕的……   但总之,她是绝对不会这么想不开的。   尹似槿长长“嗯” 了一声,似乎将信将疑,最后见她小脸上嫌弃的神色的确有点真实,才稍稍弯了唇角,又问她一遍:“梵音想结婚吗?”   荆梵音:“……”   这个问题……就一定要答吗?   荆梵音看他的眼神,好的,一定要答。   抿唇琢磨了会儿,她有些含糊地说:“哥哥,你这问题……有点超前,我才十五岁,还小。”   她没撒谎,她身体年龄就是十五岁。   尹似槿笑了下,说:“那就说以后,哥哥要听实话。梵音会想结婚吗?”   尹似槿声音轻柔,说话时,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抚上她脑袋。   荆梵音:“……”   又摸又摸,脑袋都要给你摸秃了!   荆梵音转着眼珠子,朝上瞅了眼尹似槿的手,少顷又认命般收回目光,她垂眸想了想,模棱两可出声道:“如果遇见合适的人……应该会……”   “咳咳咳——”   忽然一阵咳嗽,打断了荆梵音的话。   荆梵音循声望过去,瞧见侧着身子坐,感觉腰都要扭断了的步微生,咳得满脸通红,仿佛肺都被他咳出来了。   荆梵音脑子一顿,随后忽的灵光一闪,立即改口道:“应该会先给哥哥过目!哥哥满意了,我才考虑结不结婚,哥哥要是不满意,那我……那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娘,陪着哥哥!”   坐在尹似槿怀里,荆梵音目光发直,说完了,心口还在狂跳。   拧着身子坐的步微生,拍了拍胸口,慢慢不咳了,刚还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一样。   荆梵音见步微生不咳了,心里才稍稍有点底,但还不敢完全放心。   一直等到尹似槿笑了声,拍拍她背,让她去他办公室等他,荆梵音立即说好的,从他腿上跳下来,又礼貌地冲其余三人点点头,特别是在看向步微生时,头点得格外实在,无声表达感谢。   她走向门口,出去,关上门,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   好险啊,还好有步微生这位革命战友在,不然她今天就要中招了。   荆梵音现在隐隐有些察觉到,尹似槿似乎有点向妹控发展的趋势,对她关注度越来越高,还会莫名其妙在意起她以后结不结婚的问题。   也不知道这是好现象,还是不好的现象。   荆梵音紧着眉头,走向尹似槿的办公室,途径一扇干净得能当镜子照的玻璃窗,不经意间瞥见玻璃上如花似玉的脸。   她顿住,一转身面对玻璃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滑又嫩。   玻璃中映着的柳眉秀丽,桃花眼娇媚动人,眸珠盈盈如水,鼻尖小巧,玫瑰色的樱桃唇抿着,压住了唇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五官分布得恰到好处,挑不出一丝毛病。   嗯,大概不能怪尹似槿要当妹控,实在是她现在这张脸太好看了点,要她,她也会忍不住在意这样好看的妹妹以后会嫁给谁,总觉得嫁给谁都像是被猪拱了,想想就心里堵。   荆梵音觉得她理解了尹似槿现在的心情,简单点来说,就是老父亲的心态,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再结合他平日督促她学习的操心样子,荆梵音顿时就觉得,尹似槿在她心中的老父亲形象更稳了。   没错了。   肯定是这样的。   刚刚还好有革命战友步微生提醒,否则她随便乱答,很可能一不小心伤了尹似槿那颗老父亲的心。   荆梵音安心了,走到尹似槿办公室门口,推开门,进去后,自己走去沙发坐下,放了书包,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玩了两盘游戏,技术太菜,输得太惨,很快就没意思了。   她皱眉抿唇,决定不为难自己,退出游戏,想了想点进了校园匿名论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瓜吃。   结果一点进去,发现匿名论坛画风突变,荆梵音以为自己点错了软件,还退出去重新进了一遍,最后发现没有错,之前宛如娱乐八卦板块的匿名论坛,一夕间变成了考研失利人士的集中营……   【我完了,已经从朋友那里得知成绩,可能下星期就要去d区了……】   【谁来掐掐我,告诉我不是做梦!啊啊啊啊啊啊!我比上次整整进步了两百名!】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昨天梦见自己低分飘进a区,一星期后进了学生会秘书处,每天近距离欣赏会长大人的盛世美颜~】   盛世美颜?   荆梵音笑出了声,这个有意思,她点了进去。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昨天梦见自己低分飘进a区,一星期后进了学生会秘书处,每天近距离欣赏会长大人的盛世美颜~】   主楼:如题。   不要叫醒我,让我继续做梦,我还能睡!   一楼:不,我要滋醒你!   二楼:滋醒你!   三楼:滋滋滋滋!   四楼:大水力滋醒你!!   五楼:会长是我的!安冷酷,步肥宅,司妖精,段干木兰你们随便选,就是不准跟我抢会长大人!   六楼:楼上!黑粉警告!居然胆敢叫我们副会长们的黑称,看见我手里的三米大刀没?   七楼:五楼你不要仗着会长大人粉丝多就这么放肆,我告诉你……我也是会长大人的粉奸笑,jg   八楼:不好意思,本姑娘每天都做这样的梦,楼上的情敌们,拔刀吧!   九楼:我的意大利炮已就位,情敌们开战了!   ……   荆梵音一路看下来,眼泪都差点给她笑出来。   尹似槿推门进来,就看见荆梵音捂着肚子,歪倒在沙发扶手上靠着,双颊通红,一双桃花眼泪汪汪的,小嘴微张,不停发出咯咯咯的鹅叫声。   荆梵音听见了动静,抬头看过去,看见尹似槿,她连忙坐直,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拼命忍住笑,好奇地问道:“哥哥,你这么快就开完会了?”   仿佛受到感染,尹似槿眉眼柔软,一边走向办公桌,一边问:“在看什么?”   荆梵音“哦”了声,从沙发上起来,跟着走过去,一边解释说:“就是看了一个帖子,没什么。”   赶紧把手机按黑屏,收回兜里,怕他继续追问,荆梵音又问:“哥哥,你叫我来——”   她话忽然自觉顿住,想起来了,尹似槿叫她来,是要给她看她这次的期中成绩,荆梵音的手又默默伸进了兜里,想把手机拿出来。   要不,他们还是讨论讨论一群迷妹肖想他的帖子吧……?   然而,尹似槿没给她机会,从桌上的一份文件夹里,抽出张a4纸,尹似槿递给她,说:“看看。”   荆梵音:“……”   八卦带来的愉悦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荆梵音吞了口唾沫,颤巍巍接过成绩单,a4纸显然是临时打印的,不是很正规,但内容十分详细,不仅列有每科成绩,连每一科的丢分项都标了出来,最后还有一行,总结她各科强弱水平,还给出了合理的科学建议。   专业。   看完,荆梵音只有这一个念头。   也因为太专业客观,看得她有点懵,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这是考好,还是没考好。   荆梵音皱着眉头,正想重新看一遍,这回不看那些罗里吧嗦的分析文字了,太干扰人,直接看数字分数。   荆梵音目光刚回到第一行,就听见尹似槿莫名笑了声,笑得她心尖一颤,下意识慌了,以为自己没考好。   当初义正言辞,说要提高成绩,给尹似槿争面子,这下打脸了,尹少爷不高兴了。   “先坐下。”   尹似槿忍着笑,放轻了声音说。   迟了半秒,荆梵音才“哦”一声,隔着办公桌,在尹似槿对面,僵硬坐下。   她一坐下,对面尹似槿拿过平板电脑,点了几下,一转方向,递到她眼下。   “选一个。”   荆梵音愣愣地垂眸,手里还揪着那张a4纸成绩单,搁在腿上,没敢放上桌面,怕尹似槿看了糟心。   平板电脑上显示着一个表格,表格标题是:【b区高一各班综合实力情况表】   内容比她摁在腿上的成绩单还要丰富专业。   各班学生人数,男女比例,成绩排名分布情况,最高分最低分以及各分数所在年级排名位置,最高分与最低分的分数差距与年级排名差距,班主任的姓名、年龄、性格、爱好、教育理念等等……   看得荆梵音眼花缭乱,一头雾水,最后讪讪抬眸,小心翼翼望向尹似槿,问:“哥哥,你让我……选什么?”   尹似槿含笑望着她:“选一个班,下星期报道。”   荆梵音眉心一蹙:“我不是已经有班级了吗?而且这是b区高一的……”   话再次顿住,荆梵音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双眼微睁,有点难相信,又问:“哥、哥哥,你的意思是我……我这次考得很好,都好到排名能进b区去了?”   尹似槿点头。   荆梵音脸上徐徐绽开笑,跟迎着太阳的花似的,笑容里充满了诱人的暖芒。   尹似槿望着她,清透的琥珀眸漾开一尾尾温柔涟漪,唇如含丹,微微勾着。   乐了会儿,荆梵音回过神,悬着的心落下来,她偷偷呼出口气,摁在腿上的成绩单也安心放回了桌面上。   荆梵音面带灿烂笑容,重新看向平板电脑上的各班情况表格,学生情况就不看了,反正选课后基本都不再一个教室,最主要的还是班主任,一定要选个好的班主任,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轻松啊。   荆梵音选来选去,最后锁定一名男老师,年纪不大,三十来岁,性格写的是平易近人,跟同学关系很好,教育理念是提倡个性化发展,翻译一下就是科学放养,激励学生发展个人兴趣,按兴趣培养综合能力。   好,就是他了!   荆梵音伸出一根手指头,正要往那名男老师的班级点上去,告诉尹似槿,她选这个班。   不料一只漂亮的手先她一步,似玉的指尖在屏幕上轻划了下,停住,点在一个班级上。   荆梵音顺着那根漂亮手指点的班级看过去,瞧见班主任的个人照,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的女老师,戴着副细边黑框眼镜,还是有眼镜链的那种,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狭长,照片里都透着股锐利,嘴唇很薄,两边嘴角向下。   一看就是那种对学生超级严格,上课眼睛乱飘一下,都会被点起来醒神,从此以后就被添入她特别关注名单的那种严师。   荆梵音:“……”   不行不行,她要是去了这个老师的班级,以后白天就是灭绝师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死亡视线监管,晚上还要面对尹似槿这魔鬼哥哥的温柔补习。   她觉得不行。   万万不……   “哥哥已经跟温老师打过招呼,你过去后,她会特别关照你的,别担心,温老师的学生都很听话,梵音过去后,没人敢欺负你。”   荆梵音:“……”   她慢动作抬头,看向尹似槿:“哥哥,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帮我选好了?”   她看见尹似槿点头,还不要脸地说:“这些班级虽各有千秋,但只有温老师班里的学生,学习成绩最稳定,高低名次差距最小。而历次考试,能从b区到a区的学生,也几乎都出自温老师带的班。”   荆梵音:“……”   荆梵音肩膀一塌,僵着小脸,麻木地听他说完,“哦”了一声。   都选好了还让我选,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我也不敢怎样。   虽然荆梵音现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尹似槿似乎还是能从她沉默的气质里,瞧出不高兴。   尹似槿抿唇笑着,站起身,绕过半张办公桌,走到荆梵音身畔,长腿靠着桌沿,抬手揉了揉她小脑袋,语气透着溺爱。   “哥哥毕竟比梵音大一届,如果梵音正常上完高中,就注定要跟哥哥分开一年,可哥哥不想梵音离开哥哥。所以梵音辛苦点,只用两年修完高中,跟哥哥一起上大学,好吗?”   荆梵音极其缓慢地抬眸朝上看,看见尹似槿一脸宠爱与认真。   仿佛听见一声玻璃碎掉的声音,从她左胸口传出来。   荆梵音:“……”   少年,你看我像那种学习考试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天才少女吗?   你知道揠苗助长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吗?   你自己一个不够,你还要找个灭绝师太当帮手?   我这棵小苗苗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没穿书之前,荆梵音经常在社会新闻里,看见一些虎爸虎妈的报道,但她从来没经历过。   没想到穿个书,她竟然见到了**“虎哥”!   -   生无可恋地离开尹似槿办公室,荆梵音回到教室,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趴的小白菜,焉不拉几的。   荆梵音刚找了个最后排的位子坐下,想到下星期,去了新班级,被班主任重点“照顾”后,从这个位置看出去的的风景,她可能再也享受不到了,就是一阵泪目。   荆梵音苦着脸,趴在桌上,浑身就一个大写的“惨”字。   上课铃打响之前,越渺瑆坐到了她身边,见她这么丧气,喊了她一声,又问她怎么了。   荆梵音脸贴着桌面摇头,没有说话的**。   “梵音,你中午是不是去学生会找你哥哥了?”越渺瑆压下身子,凑近荆梵音后脑勺,很小声说,“你哥哥告诉你成绩了吗?我大致估算了下,我这次可能可以重新回b区去。”   荆梵音:“……”   嗯???   愣了下,荆梵音猛然坐直,看向越渺瑆。   没想到她们这么有缘分,不仅在d区坐同桌,还一起考去了b区。   她想到那个戴着眼镜,长在照片里,都掩不住锐利眼神的温老师,又想到越渺瑆之前就是从b区过来的,控制不住好奇又焦躁不安的心。   荆梵音问:“你、你认识一个姓温的老师吗?”   问完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只一个姓,越渺瑆估计也不知道说的谁。   然而,越渺瑆却仿佛跟她有心灵感应,立即接她的话,问道:“你是说b区a班班主任,温老师吗?我认识的老师里,好像只有她姓温。她很厉害的,她教出的很多学生都从b区跳去了a区,而且很多毕业后继承家族的学长学姐,也都是她的学生。”   “我之前也是她班里的学生。”越渺瑆讪笑下,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神色忽的暗了些,又说,“我姐姐也是温老师的学生。”   越世英?   越渺瑆不说,荆梵音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不过越世英以前不是学生会会长吗,怎么会出自b区?   似乎瞧懂了荆梵音的困惑,越渺瑆主动解释道:“姐姐是高二才当上学生会会长的,不过她高一就从b区跳去a区了。而且历届学生会会长,也只有梵音你哥哥是从高一入学就开始当,其他都是高二等前面的学长学姐退下来,才能当的啊。”   荆梵音“哦”了一声,也没多惊讶,就感觉这种特殊性,在别人身上,可能觉得好厉害,很令人吃惊,可一到了尹似槿身上,就莫名觉得很正常。   荆梵音回过神,继续跟越渺瑆打探灭绝师太,温老师的情况,比如她个人喜好,有什么禁忌,平时管理学生,最在意那些方面,想得到的,基本都问了。   最后越渺瑆说得口都快干了,才蓦然反应过来:“梵音,你是不是也能跳去b区了?会长把你调去温老师那个班了?那太好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做同班同学!”   荆梵音僵硬地微笑。   如果可以选,她宁愿留在现在这个班,听了越渺瑆这个过来人的介绍,她越发觉得那个温老师可能比灭绝师太还要可怕……   前途堪忧啊!   -   周五回到尹宅,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荆梵音才猛然想起来,好像家里少了点什么。   她坐在餐桌前,一边等蔓姨领着佣人端上晚餐,一边苦思冥想,等最后一道菜放上桌,荆梵音猛然想起来了。   今天出来迎接尹似槿的一排排佣人中,好像没有看见尹臣,按理说,尹臣应该站在最前面,她也没道理看漏,而且这一天的,好像也没看见或听见,他的身影或声音。   荆梵音往周围张望。   尹术见她探头探脑,以为她在找什么,上前问道:“梵音小姐想找什么?”   “嗯……”荆梵音讷讷问,“今天好像一直都没有看见尹……臣爹地啊。”   差点叫错,但这声臣爹地,真是叫得她一身鸡皮疙瘩,早知道不问好了。   尹术笑了笑,低下头正要说话,侧面有人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以后梵音不必再叫尹臣爹地。”尹似槿徐步走来,到了荆梵音身侧,摸摸她柔软温暖的小脸蛋,笑着说,“他毕竟不是你爹地,当初也只是挂个名,今后不必了。”   荆梵音没懂尹似槿说的今后不必了,是什么意思,但不用叫臣爹地,她还是蛮开心的。   她“哦”了声,看见尹术为他拉开椅子,尹似槿在她身旁坐下,荆梵音纳闷,反应了一下,问:“哥哥你今天在楼下用餐?”   尹似槿一边在腿上铺餐巾,一边回头对她轻哂一下,点头说:“以后哥哥都会陪梵音用餐。”   荆梵音点点头。   尹似槿扭头对尹术说:“你们都下去吧。”   尹术恭敬低头,说是,带着佣人们一同下去了。   荆梵音瞧见蔓姨离开前,看了眼尹似槿,又对她欣慰笑了下,仿佛在夸她争气。   荆梵音:“……”   不是很明白她忽然哪里争气了。   挠挠头,想不明白,她通常都不会难为自己,直接不想了,准备拿起筷子,要吃饭,但筷子还没拿起来,就被尹似槿捉住了小手。   荆梵音一愣望过去,瞧见他拿着块消毒湿帕,一边给她擦手,一边轻声笑道:“用餐前不净手还挠头,哪里养成的坏习惯。”   荆梵音被教育得红了脸,小小声地说她自己来,想拿过湿手帕,却被尹似槿阻止了,听他说“另一只手”,身体还极自觉把另一只小手递了过去。   荆梵音:“……”   习惯成自然。   这不怪她,身体本能。   这顿饭,荆梵音一开始吃得挺紧张,但吃到一半,她就适应能力极强地接受了尹似槿这尊大佛的存在,并且还越吃越开心。   毕竟这个哥哥是真的好,不仅不会跟她抢她爱吃的,还会把她不爱吃的统统解决掉,甚至主动把小羊排上的肉剃下来,扔掉骨头,动作优雅好看,一边吃,一边欣赏,心情格外的好。   荆梵音高高兴兴吃完了饭,听见尹似槿问她,吃饱了吗,她点点头,矜持又满足地擦擦嘴角。   尹术带着佣人适时出现,来收拾东西。   看见尹术,荆梵音又不自觉想起尹臣,经不住好奇,她扭头问尹似槿:“哥哥,怎么今天一天都没看见……尹臣管家?”   尹似槿取走她手上的餐巾,仔细给她擦去她嘴角没擦到的地方,放下餐巾,他牵她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爷爷年纪大了,需要多些人照顾。”   荆梵音点点头,片刻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尹老太爷……会缺人照顾吗?   不过照顾那个暴躁又幼稚的老头,一定很辛苦。   说不定就是太辛苦了,所以没多少人能干长久。   荆梵音抿着小嘴,想起那被暴躁老头折磨挖苦的一星期,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自我肯定。   一只手被尹似槿牵着,走着走着,荆梵音发现他们走出了尹宅。远处星河灿烂,丛林与山头连成片近乎纯黑的墨绿,近处曲径通幽,脚下鹅卵石密集凌乱,往回看,还能看见尹宅透出的灯光。   荆梵音回头,问尹似槿:“哥哥,我们要去哪?”   尹似槿笑了声,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捏了捏她指尖,说:“你不是吃撑了吗?散散步,晚上才不会积食。”   荆梵音怔了怔,小脸微红,幸好天黑,看不见。   淑女是不会让自己吃撑的,但她不是淑女……   荆梵音闭了嘴,老实被牵着散步。   经过庭院,荆梵音蓦然瞧见,前面不远处的树影间,似乎有一架秋千,以前好像没看见过。   荆梵音指过去:“哥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架秋千?”   尹似槿“嗯”了声,尾音清懒。   荆梵音又问:“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   她觉得自己应该来过这里的,但她去过的地方真没见过有秋千的,或许是晚上的缘故,让她对地理环境都不熟悉了,这里估计是没来过,所以就格外好奇,想看看。   尹似槿说“好”,语调温柔,牵着她走过去。   瞧清了,才发现这还是一架双人秋千,木架子缠满了妖娆的藤蔓,藤蔓上开着花,光线暗的缘故,瞧不清花的颜色,但依稀看清它娇小的形状。   走到秋千前,荆梵音松开尹似槿的手,但尹似槿却没放,她扭头,讪然指了指那秋千,说:“哥哥我想坐坐玩……”   尹似槿回头,看着她,月下琥珀眸染了清辉,更是剔透。荆梵音也没敢催,过了会儿,他才好像反应过来,“嗯”了声,松开手。   荆梵音喜滋滋过去坐下,抓着一边扶手,准备自己在地上蹬腿摇,没敢喊尹似槿帮忙,可还没等她向后蹬去,尹似槿就走到她旁边坐下了。   荆梵音稍稍有点惊讶,尹似槿居然也想玩秋千。   但两个人她是肯定蹬不动,荆梵音放弃了,决定就坐着看看风景,吹吹风,休息好了。   荆梵音靠着秋千椅背,仰着头,满脸惬意地默数天上的星星,数着数着,耳畔响起了清幽的音乐,很近,仿佛就在身边。   荆梵音一扭头,瞧见尹似槿正像她一样,闲适地靠着秋千,睫羽纤长,下面一双眼映着月影,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片叶子,抿在薄唇间,而那清幽的乐声,就是从他唇间叶上,悠缓流露出来。   荆梵音吃惊地睁了睁眼,又不敢打搅他,只能静静望着。   看着少年美如冠玉的侧颜,听着优美动人的曲调,荆梵音莫名想起今天在他办公室看见的那则“每天近距离欣赏会长大人的盛世美颜”的帖子。   她不由自主想,这人的确是很好看,各方面更是近乎完美,如果不是尹似槿妹妹,她估计也会是那则帖子里“拔刀吧情敌”中的一员。   荆梵音稍稍歪脑袋,莫名其妙笑起来。   歌声蓦然停了。   荆梵音看过去,就听见尹似槿轻声问:“不好听吗?”   荆梵音诧异地眨眨眼,连忙真诚点头:“很好听啊哥哥!”   尹似槿笑了下,“嗯”了一声,收回目光,也没继续吹,垂下眸,轻轻抚着叶子。   荆梵音:“……”   怎么觉得尹似槿在不好意思?   被这个念头吓得一哆嗦,荆梵音回过神,心里疯狂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尹似槿怎么可能不好意思,他要是会不好意思……那画面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把脑海中的画面甩掉,荆梵音尴尬地往四周望去,望了会儿,觉得谁也不说话,好像更尴尬。   她吞口唾沫,摸摸后颈,余光瞥见秋千木架上缠满的妖娆藤蔓花,伸手去摸了摸,荆梵音问:“哥哥,你说这花是什么颜色的?光线太暗,都看不清了。”   “粉色。”尹似槿说,“这种花会慢慢由白变红,现在正是粉色。”   荆梵音似懂非懂地点头,心想尹似槿眼睛真好,这么暗的光线下,他都能看清,她都快看成斗鸡眼了,也没能分辨出这花到底是什么颜色。   荆梵音放弃无用挣扎,笑了笑又问:“哥哥,我以前都不知道家里竟然有架这么浪漫的秋千。”   不过想想,这风格好像也不像是尹似槿的,难道是……尹似槿父母的?   说起来,尹似槿父母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不知道尹似槿看着这秋千会不……   荆梵音:“……”   嗯???   那她这不是拉着尹似槿来思念亡父亡母?   完了完了,罪孽大了!   荆梵音开始坐立不安了,正想起身,找个借口叫尹似槿走,就听见他声音轻轻的,很柔,忽然说:“女生,不都喜欢浪漫吗?”   荆梵音:“……”   嗯……是这个道理。   但他跟她说这个干嘛?   荆梵音准备开口说,哥哥我们走吧。一阵凉风吹来,冷得荆梵音“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跟着还没回过神,就被尹似槿牵住手拉起来。   “回去了,下次再带你来。”   尹似槿一手牵着她,一手环住她肩,将她笼在自己怀中,往回走去。   荆梵音愣了愣,嘴上说“好的”,心里却说,下次就不用来了,真的不用妹控到这种程度,一次次陪她看亡父亡母以前恩爱的见证物,内心再强大的人也肯定会不舒服的。   荆梵音叹了声气,握紧了尹似槿的手。   只要不发疯,尹似槿真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了。   -   第二天,荆梵音难得睡了个懒觉。   尹似槿说她这次考得不错,所以给她放了一周末的假,这周末不用温书,她可以愉快地玩耍。   她下楼已经是十点,听蔓姨说,尹似槿已经吃过早餐了,这会儿正在楼上书房,荆梵音点头,“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坐下,心满意足地用完早餐,牛奶喝到一半,旁边就听见一声猫叫。   荆梵音喝牛奶的动作顿住,一扭头看见雪莱穿着她织得最完美的那件红色小毛衣,蹲坐在旁边,叫了两声,又抬起只爪子拍拍她腿。   一周没见,甚是想念。荆梵音高兴地摸了摸它脑袋,黏糊糊地喊了声“雪莱”。   雪莱一扭脑袋,不给她摸,继续拿爪子拍她小腿,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喵叫,翠绿的大眼睛执着地朝上看。   荆梵音愣了下,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半杯牛奶。   但她依稀记得,猫大多有乳糖不耐症,最好是不要喝人喝的牛奶的。   为了雪莱大猫兄的身体健康,荆梵音当作看不懂猫眼神,举起玻璃杯,咕噜噜,就把半杯牛奶喝了下去。   杯子一放,她就准备去抱雪莱玩。   结果一根毛都没碰着,雪莱斜了她一眼,掉头走了。   荆梵音:“……”   好的吧,她装看不懂雪莱想喝的眼神,雪莱大猫兄却比较诚实,没有装作看不懂她是故意的。   荆梵音追上去,土匪一样,一把将雪莱抱起来,锁在怀里,不准走,跑去客厅沙发上坐下,她一边挠着它小下巴,一边道歉。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喝牛奶,万一不能喝,你会闹肚子的,下次给你买小鱼干好不好啊?”   趴在荆梵音腿上,雪莱抬着下巴,眯着眼,喉咙里滚出惬意的咕噜声,不知道是被挠舒服了,还是因为听懂了她说会给它买小鱼干,高兴了。   逗了会儿雪莱,荆梵音又无聊了,以往都是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这会儿一下抽身,自由了,竟然都不知道怎么玩了。   她看着雪莱身上白毛长出来了些,忽然想到同样是一身白的那头白狼。   荆梵音挑了挑雪莱下巴,问它:“雪莱,大白狼兄一直都在森林里吗?它会不会出来啊?我们能不能找它一起玩?”   撸狼这种事,因为太罕见,容易上瘾啊。   荆梵音又逼问了雪莱几次,结果不管怎样,雪莱都没理她,连挠下巴都没效果了。   荆梵音叹了声气,又猛然想到尹术,大白狼会跟人亲近,不就是尹术曾经救过它吗。荆梵音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真够笨的,问人当然比问猫强啊。   她一把抱起雪莱,去找尹术,然而尹术有些为难,隐晦的表示,她最好先问问尹似槿,毕竟那是头狼,万一她受伤了,尹术就不好跟尹似槿交代了。   荆梵音又跑上三楼,去找尹似槿求许可,结果发现他似乎正在开什么视频会议,她依稀听到几个经济学术语,也没继续听,不想打搅他,准备下楼。   才转身,就听见尹似槿唤了她一声,“梵音。”   荆梵音顿住,抱着雪莱,又回过身。   尹似槿对着电脑说了声,“等一下。”抬眸望来,问她什么事。   荆梵音走近两步,简单说明来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她想找大白狼玩后,她似乎瞧见尹似槿浅眸忽的微沉。   尹似槿静静忘了她良晌,才一笑说,“好,哥哥让尹术把它带过来。但只能在外面草坪玩,不可以走远。”   荆梵音点头说好,抱着雪莱高高兴兴下楼。   尹术办事一向快,没多久,荆梵音就跟大白狼在尹宅前面,辽阔的草坪上重逢了。   荆梵音抱着大白狼好一阵揉,一人一狼一猫,嬉闹了会儿,又都趴下。荆梵音枕在白狼柔软温暖的肚子上,晒着太阳,舒服得差点睡着。   想了想,不能浪费跟大白狼相聚的珍贵时光,她又一下坐起来,盘腿思考能跟白狼玩什么。   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荆梵音忽然来了灵感,连忙站起身,摸了摸白狼和雪莱的脑袋,让它们在这里等她,不要乱跑,却又担心它们听不懂,她一扭头,唤了个守在不远处的保镖,让他留下,看着点大白狼和雪莱。   荆梵音跑回尹宅,向蔓姨要了几个木质杯垫,然后又匆匆跑回草坪。   歇了会儿,喘口气,荆梵音举着手里用来代替飞盘的木质杯垫,在大白狼面前晃了晃,让它看着,然后远远一扔……   大白狼兄趴在地上,扭头朝远去的杯垫看去,听话地看着,没动,见落地了,它便收回目光,舔了舔爪子,再安静地看向荆梵音。   荆梵音:“……”   一声猫叫。   雪莱翻了个身,肚皮朝上,舒服地在草坪上蹭。   荆梵音:“……”   好吧,大白狼兄,毕竟是狼,而且狗狗也是需要训练才会接飞盘的,没事,她再想点别的游戏。   荆梵音自我安慰完毕,准备坐下慢慢思考。   后面忽然传来尹似槿的声音。   “文森。”   尹似槿声音不大,语气平静。   荆梵音正准备回头,眼前的大白狼,忽然就站了起来,扭头就朝飞盘落地的方向跑去,远远瞧见它叼起杯垫,然后迅速跑回来。   荆梵音大感吃惊,一回头,就见尹似槿在她身边蹲下,接了大白狼叼回来的杯垫,朝她递过来。   听见尹似槿说,“再扔一次。”顿了顿,又听他说,“记得叫它名字,它叫文森。”   荆梵音一愣一愣地点头,接了杯垫,站起来,莫名有点紧张,万一叫了名字,大白……文森兄也还是不听她的,会不会很丢人?   杯垫再次扔了出去。   这回文森没有再看着,几乎是杯垫飞出去的瞬间,就如晴天下的一道白色闪电,迅速冲出去,在杯垫落地前,飞身咬住了杯垫,又跑回来,叼着杯垫递到荆梵音手里,完了还讨好似的蹭她手。   荆梵音:“……”   有点长面子。   荆梵音高兴地笑起来,一双桃花眸灿然生辉,望着尹似槿,欣喜若狂地说:“哥哥,大白狼也听我的话,原来叫它名字就可以,哥哥你真厉害!”   尹似槿轻轻“嗯”了声,望着她的眼眸,柔软如云又温柔似水,在荆梵音再次扔出杯垫的时候,垂在腿侧的手,指尖微动了下,下一刻,白狼再度奔驰出去,叼回木质杯垫。   玩了几个来回,荆梵音这废体力就撑不住了,停下来,揉了揉胳膊,盘坐在草坪上,尹似槿也跟着在她身旁坐下。   荆梵音摸了摸白狼脑袋,忽然好奇地问:“哥哥,你说文森它在森林里有孩子吗?”   尹似槿唇微启,本要说没有,最后却又将唇合上,没出声。   荆梵音自顾自地又说:“文森如果有孩子,一定也很漂亮。”   尹似槿“嗯”了声,带着笑,算是应她,不让她觉得是在唱独角戏。   荆梵音目光从文森身上挪开,看见趴在白狼肚子上睡得正舒服的雪莱,猛然想起没秃之前的雪莱,那也是绝美,宛如森林精灵。   她一回头,又问尹似槿:“哥哥,雪莱多大了?配过种了吗?生小雪莱了吗?”   缩小版雪莱,脑中幻想了下,软软一小只,雪白的毛发,背上一小片灰,阳光下泛着银光,简直跟天使一样,一定很可爱!   尹似槿顿了顿,才回道:“三岁,没……应该没,配种。”   后面两个字,似乎念得有些艰难。   荆梵音也觉得,那两个字是不太适合尹似槿念出来,不过她想起来了,之前保镖说过,尹似槿的宠物都是放养,所以雪莱有没有跟别的猫私下……那什么……   尹似槿估计也不知道。   不过能不能生小猫,有件事还需要验证一下,荆梵音不打算问尹似槿这个不负责任的主人了,直接动手将雪莱抱过来,让它仰躺在自己腿上,扒开它两条后腿,瞧见那两个圆球球。   荆梵音扭头对尹似槿说,“哥哥,雪莱没绝孕,可以生小猫的!哦也不对,雪莱是只公猫,生了小猫也不归它……”   荆梵音沮丧地戳戳雪莱肚子,过了会儿,又想到,他们可以买一只漂亮的母猫回来啊,那雪莱的优秀基因,就可以延续下去了。   她回头,正准备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尹似槿听,就瞧见尹似槿目光深静,望着她抓住雪莱后腿的手,幽幽启唇道:“是该绝孕了。”   荆梵音:“……”   静了会儿。   “喵”一声。   荆梵音怀里的雪莱忽然猛烈挣扎,一脚踹开荆梵音造孽的手,嗖的一下跑进了树林里。   它再也不要回来了!   再也不!! 第41章 41   雪莱负气跑了, 荆梵音拦都来不及拦,愣了好半晌, 她扭头看向尹似槿,神色有些复杂, 但希望他能看得懂。   结果尹似槿看都没看她, 叫来不远处候着的保镖,让他们把文森送回去, 面对文森大白狼兄依依不舍的眼神,视若无睹, 牵起她转身就往尹宅走去。   荆梵音:“……”   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她仰头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回头:“嗯?”   “那什么……”皱皱眉头,荆梵音迟疑开口道,“雪莱,它是不是趁你不注意,跑进你花房里,挠了你的花?”   茫然片刻, 尹似槿似有些困惑地拢眉,一笑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荆梵音摇头,说没什么, 心里却想, 如果不是因为挠了他那些宝贝一样的花, 那尹似槿为什么对雪莱这么狠呢?   真惨。   作为尹似槿的宠物, 雪莱真是太惨了。   还好她不是。   第二天回到学校,尹似槿送她到公寓门口,下车前嘱咐她一句,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他会来接她先去见温老师。   荆梵音:“……”   过了许久,荆梵音才麻木地“哦”了声,说声哥哥再见,转身进公寓,刚进了电梯,纤细的腰背就垮了下去。   炼狱般的日子即将来临。昨天她还在同情雪莱做了尹似槿的宠物,一时竟忘了,当尹似槿的妹妹,有时候也挺惨的。   荆梵音回到房间,倒是挺听话的早早洗漱好,爬上床盖好被子,合眼睡觉,只是或许对于明天过于焦虑,一时竟然睡不着。   她闭眼闭了许久,脑子越发清醒,最后扛不住了,一翻身侧躺,伸手去拿手机,想着看会儿手机,等困意来了再睡。   结果就是越看越精神,等她抬眸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吓得荆梵音浑身一激灵,连忙按黑手机放回去,被子一盖,赶紧闭眼睡觉。   但再怎么睡,第二天起来下楼,还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荆梵音坐进车里,书包都没脱,靠着椅背,双目无神,仿佛魂都没了,只徒留一具躯壳。   尹似槿侧眸瞧她,瞧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下,黛色很深,他眯了眯眼,伸手摸上她脑袋,轻声问:“昨晚几点睡的?”   荆梵音脱口而出:“三点——”   “点”字念到一半,差点把舌头给咬了。   完了,熬夜果然降智商。   脑子反应过来,荆梵音连忙闭嘴,慢动作扭头看向尹似槿,没等她瞧清他此刻什么神色,脑袋就被轻轻摁了下,摁倒在他肩上,枕着他肩,听见他声音从上方传下来:“睡会儿,到了哥哥叫你。”   荆梵音听见他轻声说完,又吩咐前面的阮叔开慢些,阮叔回了句“是”,将车速慢下来,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因为身高差距,荆梵音觉得,枕在尹似槿肩其实挺舒服的。他身上制服的面料很凉,还是那阵复杂特殊的繁花芬芳,清幽幽,闻得人不由自主静心凝神,倒是有些催眠效果。   荆梵音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车已经停在了b区教师办公楼楼下。她被尹似槿牵下车,一路上楼,进了一间办公室。   那名在照片里都极其严酷的温老师,见到尹似槿时,显得格外热情,复古眼镜后,一双锐利长眸都透着饥渴,不像是馋尹似槿的身子,荆梵音觉得,应该是馋他脑子。   仿佛在无声地说:这要是我的学生该多好啊!   荆梵音:“……”   她以前倒也当过一段时间成绩不错的好学生,排名也在年级前列,但即使是成绩最好的时候,老师看她的眼神也顶多带着几分欣慰与欢喜,从没有过这么如狼似虎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她抢过去,当自己的学生。   听着尹似槿跟温老师说话,听着听着,荆梵音忍不住低头,偷偷打了个哈欠,还是太困了,等会儿去教室得找个机会补下觉。   尹似槿跟温老师说完了话,一扭头,见她垂着脑袋,用来捂嘴打哈欠的小手刚刚放下,微张的小嘴都还没合上,桃花眼尾泛红,像一只睡不醒的懒猫。   尹似槿一笑,摸了摸她脑袋,如同位认真负责又宠爱孩子的家长,叮嘱她听老师的话,好好听课,有什么事记得给哥哥打电话。   荆梵音麻木地点头,说好。   尹似槿手捧在她后脑勺上,拇指指腹不停在她耳后摩挲,似乎有些舍不得放手。   半晌,他忽然倾身抱住她,贴着少女温暖柔软的脸颊,他悄声说:“不要逞强,遇到事情,一定要记得告诉哥哥,要是老师对你不好,也要记得告诉哥哥,知道吗?”   荆梵音:“……”   尹似槿抱住她的那一刻,荆梵音眼睛猛一睁,惊得瞌睡都跑得差不多了。她下意识转眸,瞧见旁边的温老师长眸微眯,流露出一丝怪异神色,仿佛很难想象自己心中的完美学生,竟是个妹控……   为了不让尹似槿在老师心中的完美形象崩得更彻底,荆梵音抬手拍了拍他背,反抱了他一下,说:“好的,我知道了哥哥,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尹似槿没立即应她,过了良晌才“嗯”了声,松开她,直起身,他对温老师礼貌一点头,又是一副风姿端雅,宛如礼仪典范的好形象,转身走出办公室。   荆梵音目送他出去,再转身,喊了声,“温老师。”   温汀词“嗯”了声,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严酷,拿起自己的教案资料,对她说一句“跟上”。   荆梵音跟上去,走在温汀词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b区校园,跟d区差不多的环境,但比d区安静很多,在d区只要没到上课的时候,一般都会从四面八方传来喧嚣嬉闹声,可b区却不同,这会儿还没上课,但别说声音了,走在路上连一个学生都没看见。   进了教学楼,温汀词带着她走进间教室。跟这节课的老师沟通了一声,温汀词站在讲台上,跟班上的同学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让荆梵音自我介绍。   荆梵音刚站上讲台,就发现越渺瑆也坐在下面,正有些激动地冲她笑。   没想到她们还真又做了同班同学,荆梵音也笑起来,想起还要自我介绍,她开口道:“大家好,我叫梵音……”   她刚说完“梵音”两个字,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忽然响起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大约是习惯了,荆梵音没怎么惊讶,正准备继续说,旁边温汀词陡然一声:“安静!”   又冷又沉,仿佛大晴天忽的砸下来冰雹。   吓得荆梵音猛一哆嗦,与此同时,讲台下也瞬间恢复安静,甚至可以看见一个个坐姿极其端正。   温汀词让她继续,荆梵音讪然点头,说了声好,继续把自我介绍说完。   等她说完了,温汀词公式化地让同学们欢迎新同学,然后让荆梵音下去找个位子坐。   荆梵音走下去,因为她来得晚,前面位子已经被占完了,当然,这正合她心意,坐在前面不方便打盹睡觉,还是坐在后面好。   荆梵音找到一个倒数第三排,靠近走道的位子坐下。   讲台上,温汀词吩咐今天中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全班同学到班级活动室开会,又提醒班长,记得通知不在的同学,说完便离开。   温汀词走后,这节课的老师开始上课,整个班的学习氛围还是不错的,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只有极个别,或许管不住好奇心,频频回头,朝荆梵音看来。   荆梵音也没在意,她拿出课本,竖在桌上,摆好了姿势,正准备一趴下就睡觉,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她肩。   荆梵音回头,看见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手里拿着支笔,笔尾朝外,正对着她,应该就是戳她的东西了。   小少年见她回头了,冲她灿然一笑,凑过去,压低身子,悄悄声问:“你就是梵音?似槿哥哥最近很宝贝的那个妹妹?”   荆梵音“啊”了声,一点头说:“我是梵音,你好。”   打完招呼了,荆梵音正准备回过身,继续补觉,就又听见少年说:“你好你好,我叫荆莫泽,你以后还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啊。”   因为只是听,也没看见荆莫泽的荆是哪个荆,所以荆梵音只本能地怔了怔,倒没怎么惊讶。   然而,不等她接话,荆莫泽就朝前面左边一方向指过去,荆梵音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瞧见几个也正朝荆梵音看过来的女生。   “我告诉你啊,前面那几个女生是之前欺负过你的吕瑈和晏怜霜的好闺蜜,你以后记得离她们几个远点,一身公主病,还总以为谁都喜欢她们,巴不得跟她们做朋友。”   “还有还有,那几个女生后面一排,坐中间那个,左耳还戴着枚黑耳钉的,他暗恋晏怜霜好久了,不过呢……”荆莫泽幸灾乐祸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说,“不过晏怜霜痴情似槿哥哥,哦也就是你哥哥。求而不得的一只死忠备胎,说不定因为晏怜霜被劝退,对你怀恨在心,所以你也小心点。”   “还有这边。”荆莫泽转了个方向,指向右边某个位置,给她数了第几排第几座的,说,“那两个是喜欢吕瑈的,不过不算死忠啦,所以不必担心他们因为吕瑈记恨你,但他们有点花心,说不定就看上你的美貌了,所以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荆梵音:“……”   不经意夸人最致命。   一句“说不定就看上你的美貌了”,夸得荆梵音差点心花怒放,她连忙压住即将上翘的嘴角,一脸真诚感激地点头说:“我会记得的,谢谢你!”   少女声音乖甜,桃花眸中像盛满了星河,只不过一谢完就扭头趴下了。   荆梵音趴在竖起的书本后面,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被人夸完,心情特别好,开始愉快补觉。   坐在后面的荆莫泽却有点僵硬,一动不动的,脸上渐渐漫上可疑红晕。他觉得心口跳得有点快,里头跟有头疯牛在撒欢乱撞一样,撞得他肋骨都疼了,忍不住拿手摁住。   感受着自己强有力的心跳节奏,好半晌,荆莫泽终于肯定,他对似槿哥哥的妹妹一见钟情了……   春天来得猝不及防。   上一秒,荆莫泽还是觉得全世界的漂亮女孩都是娇气包,他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的,让他给个娇气包做牛做马,那他不如单身一辈子。   现在荆莫泽觉得,真香,他想给前面这个叫梵音的的漂亮娇气包做牛做马。   死死抿紧唇,荆莫泽忍着不发出春心荡漾的笑,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躲在抽屉里给自己那黑客鬼才小表哥发消息。   荆莫泽:【表哥表哥!我好像对似槿哥哥的妹妹一见钟情了害羞jg】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秒,他又发一条。   荆莫泽:【表哥表哥!你说我要是跟我爸妈说,我要追求尹家的大小姐,我爸妈会不会觉得我很有志气,觉得老怀安慰?】   小表哥一向回复他消息很慢,荆莫泽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等,然后一边等一边疯狂敲字,以此抒发自己第一次动春心的热情。   只不过没想到,这回他家小表哥竟然几乎秒回了。   步微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你对似槿那个叫梵音的妹妹一见钟情,并且一见钟情的意思是,你已经连你们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那我觉得你这不是有志气,而是超超超超级励志!】   步微生:【知道为什么吗?】   荆莫泽看着步微生前面那一大段,看懵了,这会儿没怎么回神,就下意识顺着问了。   荆莫泽:【为什么啊?】   步微生:【因为励志故事,通常都是主人公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仍不放弃,最后终于成功。但你这个励志故事估计会比较另类,结局不太一样。】   步微生:【当然,为了爱情能这么不怕死,也是种伟大。表哥支持你,以后每年四月,会记得多给你发红包的。】   荆莫泽:“……”   前面有点没大理解,但他不会问的,这会显得他很蠢,本来他就经常被小表哥鄙视智商了,他才不会蠢成这样,还自己往枪口上撞呢。   不过,他看懂了后半句!   荆莫泽:【表哥你又记错我生日了,我生日在二月份!呵,还黑客小神童呢,这么多年了,连自己表弟的生日都记不住鄙视,jg】   步微生:【我的脑细胞不储存垃圾信息。还有,谁说我是给你这二货发生日红包了?】   荆莫泽纳闷,过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   荆莫泽:【那你四月份给我发什么红包啊?愚人节红包?】   荆莫泽盯着手机,盯到下课了,他前面的小仙女睡醒了,小表哥也没回复他。   没工夫等小表哥了,荆莫泽伸出根手指,戳了戳荆梵音肩膀,见到小仙女睡眼惺忪地回头,心口那头疯牛又开始乱撞,他压着紧张,微笑问:“小仙……不,梵音啊,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啊?”   他记得晏怜霜那个死忠,以前是这么讨好晏怜霜的。   荆梵音眨了眨眼,这会儿没怎么醒神,五感都像隔了层玻璃罩,没看出荆莫泽有什么异样,也没怎么听完整他的话,还以为他是要去买吃的,顺便给她带点什么。   她想了想,点下头,说:“那帮我带杯咖啡吧,谢谢。”   总不能一早上都睡过去,还是用咖啡提神好了,荆梵音一边想,一边去摸钱包,还没摸到,就忽然想起来,她没现金了啊。   讪然回头,望着荆莫泽,荆梵音想开口,却顿了顿,睡了一觉,她就忘了这同学叫什么了……   这很尴尬,但话还是得说,荆梵音说:“同学,我手机转账给你可以吗?我……没有现金……”   “不——好好好,手机转账,转账吧,来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   刚准备拒绝,想着怎么能让他的小仙女花钱呢,荆莫泽又猛然反应过来,转账好啊,转账联系方式不就到手了!   麻利添加了联系方式,荆梵音给他转了账,荆莫泽就立即跑去买东西了。   荆梵音望着他的背影,还在想,这位同学是有多饿,跑得这么快,早上没吃早点吧。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   “梵音。”   荆梵音一回头,看见了越渺瑆。   她喊了越渺瑆一声,就听见越渺瑆问:“梵音你跟荆莫泽很熟吗?”   荆莫泽?   荆莫泽是谁啊?   越渺瑆看懂了梵音脸上的茫然,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就是刚刚跑出去,之前坐在你后面的那个男生。”   荆梵音恍然大悟,“哦”了声,然后拢眉,摇了摇头:“不太熟……”   仔细想想,她好像也就跟那位叫荆莫泽的同学说了三句话,怎么可能就熟了。   越渺瑆听她这么说,担忧的心才稍放下些。   还好是不熟,不然尹会长……   越渺瑆没敢想下去,重新笑起来,跟荆梵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   另一边,a区阶梯教室。   步微生回完他家二货表弟最后一条消息后,就立即跑过来等着了。   等到下课铃一响,他连忙冲进去,冲到尹似槿跟前,啪叽蹲下:“似槿,我来自首,哦不,不算自首,应该是……主动告发!”   请求日后免责。   尹似槿拢了拢眉,修长指尖缓慢翻动书页,轻声问:“告发什么?”   瞧了眼旁边望过来的人,步微生凑近了,一手放在唇边,悄声把他家二货表弟,竟然胆敢看上梵音妹妹,这件事和盘托出。   然后步微生望着尹似槿,等着似槿的反应,准备依据似槿的反应,决定是今天就立即跟那二货脱离关系,还是从此不理那二货就够了。   步微生脑子里,还构想了无数种似槿可能会出现的反应。   结果,他竟然看见似槿笑了下。   一双琥珀眸清澈无垢,不生涟漪,却兀自明亮,犹如含丹的薄唇轻勾,周身气质宁和温柔,沐着窗外洒入的阳光,宛如优雅的天神。   “是吗?”   尹似槿声音极轻,仿佛不甚在意,甚至连翻书页的动作,都没有出现半秒僵滞。   一切如常。   步微生皱起眉头,表示看不懂,少顷,发出一声:“就……这样?”   似槿竟然没生气?   这不科学啊!   尹似槿垂眸,望了他眼,又看回书本,再静片刻,才温柔出声:“嗯,就这样。”   “梵音,是该开窍了。”   因为,他已经不满足,只做哥哥了。 第42章 42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 荆梵音跟着越渺瑆来到a班班级活动室,还没进去,站在门口,就看见里面已经几乎坐满了人, 奇怪的是, 每人手里拿着面包或小饼干之类的零食在吃。   荆梵音纳闷, 这些人等下都不吃午饭了吗,不怕吃面包小饼干都吃饱了吗。   旁边,越渺瑆忽然发出声遗憾的惊呼:“糟糕,我忘了!”   荆梵音扭头,刚想问她忘了什么,后面就响起, “堵在门口做什么, 还不进去找位子坐下?”   一听见温汀词的声音, 两人吓得同时一哆嗦, 荆梵音顾不得问了, 越渺瑆也顾不上遗憾了,麻溜跑进教室,找到位子就坐下。   可巧的是,她们坐的位子后面,隔了个人,坐的就是荆莫泽。   荆莫泽见梵音小仙女坐的离他这么近, 激动地想打招呼, 还想跟旁边的同学换个位子, 争取跟小仙女离得更近点。   然而,班主任没给他机会。   温汀词锐利的目光,扫了眼教室,确定人都到齐了,喊了声安静,开始说话,非常直接,一开口就是:“针对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的情况……”   从温汀词进教室开始,那些悉悉索索吃零食的同学们就已经收好了面包小饼干,这会儿温汀词一出声,一个个更是静若寒蝉,气氛相当严肃。   荆梵音也不由自主正襟危坐起来,努力集中精神认真听。   本来以为就是总结个高一期中考的情况,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分钟,所以头十几分钟,荆梵音还是听得很认真的,不过后面快一小时,她就没力气听了……   饿的。   太饿了。   偷偷看眼手机时间,还有五十分钟,下午的第一节 课就要开始了。   荆梵音捂着肚子,感觉胃都瘪了,好委屈,想吃饭!   她终于知道这些平时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们,为什么一开始抱着面包小饼干,不顾形象狂啃了,也终于知道越渺瑆那句她忘了,是忘了什么了。   忘了带干粮啊!   这温老师真的太可怕了,说起来没完没了,比她当年高中每次全校大会,主席台上的那些领导还能说,难怪嘴皮子这么薄!   又过了十分钟,温汀词终于把这次期中考试的情况总结完了,最后又提醒他们一句,下周圣诞平安夜,不准狂欢,还是要抽出时间学习温书,娱乐必须适当,一切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荆梵音现在对她的话,基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听见一句,“散会,去吃饭吧。”荆梵音立即站起来,拉起越渺瑆,就冲出了班级活动教室。   好像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名字,荆梵音没理,现在谁也不能阻止她去吃饭的步伐,谁阻止,谁就是她的仇人!   食堂三楼,长吧台靠窗,玻璃窗洁净如新,纤尘不染,透入的阳光,在少女身上笼上一层柔软如绒毛的薄光。   荆梵音坐在高脚凳上,面前一份意面,一份牛排,一份海鲜沙拉,一碗奶油蘑菇汤,再外加一杯鲜榨葡萄汁。   她正在吃意面,吃得浑然忘我,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   旁边越渺瑆看得有点呆,呆完了,又不自觉看去周遭,怕梵音这副样子,被人看见了,传出去名声不好。   不过所幸,这时候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周遭基本没人。   越渺瑆正觉万幸,就忽然瞧见梵音另一边,走过来一人,还是熟人。   少年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端着份午餐,走得小心翼翼的,目光往下,又时不时羞涩抬起,频繁朝她们这边望来,虽然极力压制嘴角上翘弧度了,但脸上窃喜的笑,还是藏不住,矛盾模样看起来像是先天智商有缺陷。   越渺瑆:“……”   看着荆莫泽越走越近,目标明确,越渺瑆心想,这人脑子或许真的不太行。   荆莫泽走到了荆梵音身边,午餐放在吧台上,哼哼了两声,还故意把嗓音捏得温柔:“梵音啊,你旁边这位子没人坐吧,我可以坐吗?”   问是这么问,但还没问完,他身体就极其自觉,一屁股坐下了。   荆梵音咽了口意面,一扭头,就见问她的男同学已经坐好了,愣了愣,出于礼貌,她还是“哦”了声,说没人,坐吧。   然后回过头,继续吃自己的午饭。   荆莫泽忍着雀跃的笑,心不在焉地戳自己面前的焗饭,没什么心情吃,一开始他还挺饿的,感觉能吃下头牛,但这会儿小仙女就坐在他身边,他又顿时觉得很饱,饱得心脏都快炸了,扑通扑通跳得有点吓人。   爱情真是伟大又神奇。   荆莫泽内心感慨,想了想,难得跟梵音小仙女共进午餐,他必须说些什么,争取机会,拉近好感。   荆莫泽手卷在唇前,又哼哼了两声,听上去,像是嗓子有毛病。   旁边荆梵音心想,这同学莫不是感冒了吧,出于保护自己身体健康的想法,她悄悄挪了挪盘子,稍微跟他离得远些。   “对了,下周平安夜的森林迷宫,梵音你会去的吧?”因为怕看着小仙女,说不出话,荆莫泽没有回头,也就没发现小仙女正在悄悄摸摸地远离他,兀自羞涩说,“你有没有跟人组队啊,我正好也没有队友,要不——”   “梵音已经跟我组队了,荆同学抱歉,你还是找别人吧。”   蓦然一道声音响起,隔了点距离,不像他家小仙女的细软嗓音。   荆莫泽一回头,就看见隔着中间的小仙女,对面越渺瑆也正朝他看来。   中间正在用心吃午饭的荆梵音,抽空抬眸,看了眼越渺瑆,心里努力想了想,也还是想不起来,她们什么时候说过组队的问题了。   还有,森林迷宫是个什么东西?   完全不知道。   荆梵音心想算了,不知道的事情少插嘴,她还是先专心填饱肚子吧,低下头,继续吃,对于头顶诡异的眼神交流,完全没感觉到。   静了良晌。   荆莫泽率先收回目光,不跟女人计较,他又温柔笑起,细声细气问中间的梵音小仙女:“梵音,那你周末生日宴的男伴决定了吗?如果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考虑下——”   “荆莫泽,梵音生日宴的男伴当然是她哥哥尹学长,你乱凑什么热闹!”   越渺瑆再次出声打断。   一次两次被打断说话,荆莫泽怒了,一双凤眼瞪过去:你这女孩子怎么回事?当初你被吕瑈晏怜霜欺负的时候,老子还帮过你呢,不给我助攻就算了,还老给我刚萌芽的情路添堵,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一点都不可爱!   越渺瑆:“……”   她看懂了荆莫泽的眼神,心想,我今天要不给你情路添点,你明天就只有去往西天的一条路了!   越渺瑆脸上有些委屈,她觉得这个荆莫泽人挺不错的,心地更是特别好,但就是脑子,真不太行。   两人中间,忽然慢慢举起一只嫩白的小手手。   越渺瑆和荆莫泽回神,就瞧见中间的梵音讪讪抬起小脑袋,问:“那什么……你们刚才说的我的生日宴,是怎么回事啊?”   越渺瑆:“……”   荆莫泽:“……”   愣了愣,两人同时出声:“梵音你不知道?!”   荆梵音被他们这么问的,都有点怀疑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了,皱眉想了半天,她最后坚定地摇摇头:“不知道。”   越渺瑆与荆莫泽再次对视上,两人同时反应过来,梵音竟然不知道自己生日宴将在这周末举办,那看来是尹学长似槿哥哥,准备给梵音惊喜……这么说,梵音大约也不知道,尹宅送往各家的邀请函上,“梵音”这个名字,写的是,尹梵音。   一不小心暴露了尹学长似槿哥哥的精心计划,两人有点慌,没敢继续爆料下去,只含糊地说,各家收到尹宅邀请函,说是这周末尹宅将为梵音举办生日宴,把邀请函上名字的问题,瞒了下来。   荆梵音愣了半晌,才讷讷地“哦”了声,低头继续吃东西。   她好像想起来了,期中考试前,靡音企图冒充她那晚,尹似槿送她回公寓,下车前,的确是提过她生日这件事,还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来着。   没想到她都没说想要什么,尹似槿就开始给她准备生日宴了。   荆梵音内心感叹,这个哥哥是真的好啊,她现在都不怎么回忆得起最初那段时间,面对尹似槿时提心吊胆的感觉了。   甚至连他当初发疯,说吓人话的时候的样子,现在在荆梵音脑子里,都像是自动加了层柔光滤镜,一点都不恐怖了。   要是步微生这时候,来跟荆梵音抱怨尹似槿徒有一副天使样,内心极其变态扭曲,荆梵音估计是无法像当初那样跟他同仇敌忾了,甚至还会拍桌子怼他:胡说八道!我哥哥这么温柔体贴,怎么可能内心扭曲变态!肯定是你内心扭曲,所以看谁都扭曲!   惊觉自己观念的改变,荆梵音叹声气,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啊。   她吃完了意面,又解决了牛排,把两个空盘子推到旁边,稍稍打了个小嗝,喝了口鲜榨葡萄汁,觉得终于有点饱腹感了,心情不错,继续解决最后一道主食,海鲜沙拉。   旁边越渺瑆和荆莫泽心情微妙地撤回目光,沉默用午餐,不敢再说什么了。   -   下午放学,荆梵音坐上阮叔的车,到了玻璃花房,费力推开高耸的大门,一进去,没瞧见尹似槿的身影,她望了会儿,才发现纯黑色长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双修长的腿。   荆梵音身子一歪,顺着那双长腿看过去,便瞧见尹似槿横躺在沙发上,手背压住了眼睛,指尖自然蜷缩。制服外套搭在黑沙发背上,少年白衬衣颈下两粒纽扣松了,露出修长的颈项,连着下面一副精致诱人的锁骨。   尹似槿瞧着似乎有些累,含丹似的薄唇自然抿合,平日清醒时,总带着几分温柔笑意、天然微翘的唇角,这时也落了下来。   荆梵音还记得,尹似槿似乎睡眠不太好,甚至需要特意提炼制作效果很强的精油助眠。   她双手揪着书包带,轻手轻脚走过去,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就会吵醒他。   然而,即使荆梵音再小心,还没走两步,尹似槿还是醒了。   少年眉心微拢,瓷器一般漂亮的手上移,长睫轻颤着一掀,寂静的琥珀眸还有些朦胧,睡意惺忪地朝她看来,等瞧清了人,尹似槿挪到额上的手便朝她伸过去,掌心朝上。   荆梵音呆了呆,回过神,走过去,将小手放尹似槿手心里,在他身畔坐下,略自责地问:“哥哥,我吵醒你了?”   尹似槿坐起来了些,半靠着沙发扶手,一腿曲起,握着她手搁腿上,时不时轻捏下她手心。听清了她问的话,尹似槿摇摇头,又笑了下,音色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磁性。   “梵音今天第一天去新班级,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还行吧。”   荆梵音讪讪地回,想到中午差点吃不上饭,她是实在说不出,过得不错,这种昧良心的话。   至于新朋友……荆梵音想到了那个在她手机联系人名字那栏,只留了个阿泽,害她至今只知道他名字怎么念,却不知道怎么写的热心男同学。   然后荆梵音又想到了午饭的时候,食堂三楼,越渺瑆跟那男同学说的她生日宴这件事。   脑门忽然一声弹响,荆梵音“嘶”了声叫痛,皱起眉心,抬眸看过去,就瞧见尹似槿也正似笑非笑望着她,轻声问道:“在想谁呢,这么出神?”   荆梵音揉着额心,胆子略大地瞪了眼尹似槿,又过了少顷,才吞吞吐吐地问:“哥哥……你是不是要给我办生日宴?”   尹似槿怔然片刻,又一笑,掐掐她指尖,说:“谁的嘴这么不严,本来还想给梵音一个惊喜的。”   荆梵音愣了一下,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么直接一问,的确是破坏了尹似槿的精心准备,怕不是……有点情商低哦……   还没回过神,她就又听尹似槿说:“不过梵音既然都知道了……”   后面的话停住,尹似槿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坐起了身,长腿落地,下了沙发,又将还在等他说话的荆梵音拉起来。   少年身姿颀长,做出个邀请动作,优雅而清贵,他执起荆梵音一只手,放在自己肩头,又握住她另一只手捧在掌心,扶着少女纤腰。   “原本还苦恼,要找什么借口哄梵音跟哥哥练舞,培养默契,免得届时丢人,现在不必费神了。”   尹似槿声音温柔,精致眉目间,尽是柔软的笑。   荆梵音一愣一愣地被他摆弄手脚,觉得两人离得太近了点,她现在不仅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幽冷花香,甚至能看清他一根一根睫毛,和睫下瞳孔中,映着的她的模样。   有点呆,双颊微红,一双桃花眸水盈盈,怎么看都很像少女心萌……   荆梵音猛然一震,连忙垂下眼睛。   错觉错觉。   那不是她。   那绝对不是她!   荆梵音正努力说服自己,视线又莫名胶在眼前人开了两粒纽扣的衬衣领口,令人羡慕的冷白皮,修长项上一点喉结凸起,下面一副锁骨,线条笔直清晰,又打上一小片衣领遮掩形成的浅淡阴影。   有点诱人……   荆梵音:“……”   衣服能不能好好穿?   能不能把扣子扣好?   男孩子,注意点形象啊!   头顶落下一道声音。   “四三拍华尔兹,梵音还记得吗?”   很轻柔,带着笑。   荆梵音没理他,理智正在努力夺取身体主动权,想把胶在他领口的目光拉回来,太令人沮丧了,弄得她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   这样的她,跟那些匿名帖子里,叫嚣着“会长大人盛世美颜”的小迷妹们,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荆梵音内心呐喊,头顶又是声笑,眼前人忽然站近了些,害得荆梵音脸都差点怼他胸口上,吓得脖子一僵,呼吸都微滞。   又听他说:“没关系,哥哥带你。”   带她干嘛?   荆梵音回了那么点神,却还茫然。   少年已经曼声念起了节拍,一手在下托住她手,一手扶住她腰,带着她一步退,一步进,在她需要旋转的时候,轻推她柔韧小腰,又在渴望她回来时,长臂一收。   万丈霞光下的玻璃花房,繁花四季常开不败,仿佛这个世界的异类,穹顶将余晖折射得更是瑰丽,犹如误闯爱丽丝的仙境,误入潘多拉的盒中。   没有乐音,荆梵音被尹似槿带着曼舞,旋转进退,她只觉眼前一片缭乱,自己像只风筝,线在尹似槿手心里,她该远该近,全凭他掌控,而这双控线的手,灵巧又温柔,没让人感到丝毫别扭不适,慢慢地,她竟不知不觉,跟上了他的节奏。   一直到玻璃屋外霞色褪尽,荆梵音脸上的红热也没退下,她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可能生病感冒了,或许还有点低烧,不然怎么没事脸红个不停的。   猛然想起中午坐她旁边的男同学,没事老哼哼,看着就像是鼻子不通感冒了,荆梵音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被传染,担心又传染给尹似槿。她一整晚便有意识地离他远点,实在远不了,也绝不拿正脸面对他。   没事的,小病而已,回去吃点感冒药就正常了。   荆梵音觉得道理没错,想通了,心都放松不少。   -   周末尹宅,灯光璀璨。   来的人不算多,但几乎每一个都身份不凡,也基本是百忙中抽空前来。   主要是尹家太少举办这样的宴会,这次又格外特殊,或许,今晚过后,尹家便会多一名继承人,而尹似槿将不再是尹氏唯一继承者。   与宴众人中的年长者,穿着精致高级的西装礼裙,话题在经济学术政治间从容转换,却默契地始终不去谈及今日宴会主角,毕竟那会显得极不礼貌,即使在他们心中,早已对今天即将被冠上尹姓的那名女孩,充满了好奇。   而各家年纪轻的晚辈,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离开长辈身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   “我妈那天还问我认不认识尹家的大小姐,说要是认识,记得以后给我哥介绍一下,听着像是要给我哥说亲。我当时就纳闷了,尹家哪来的什么大小姐,不就两只……”   “停停停,你说话稍微注意点,这毕竟在人家家里呢。”   “就是,而且以前怎样,谁在乎,只要今天过后,她冠上了尹姓,我估计不止你母亲,我家都会有所动作。”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以前尹家是只有会长一个继承人,如今要是真多了个姓尹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只要享有继承权,谁不惦记?”   “还说以前,以前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嘲讽过,现在好了,人家真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这脸打得真是疼!”   “呵,何止是金凤凰,根本就是鲤跃龙门,一步登天。这么好的背景,加上人家本来就生得美,以后追求者估计环岛一圈都排不下。”   “能不能成金凤凰,能不能鲤跃龙门,一步登天,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说得好像,现在已经让她姓了尹一样。”   “我倒是希望是尹家一时疏忽,写错了邀请函,但这种错误,发生几率也太低了。”   “知道低,你们还在这里冷嘲热讽?知道人家就快姓尹了,你们还敢在人家的地盘上,乱嚼人家的舌根?知道你们这样的叫什么吗?”   荆莫泽一身宝蓝色西装,少年朝气十足,生得唇红齿白,双手插裤兜里,非常自然而嚣张地打断几个女生的谈话。   见她们诧异扭头看过来,荆莫泽微拢眉,缓慢吐出三字:“长舌妇!”   “你——”一名女生被气得脸通红,刚想怼回去,却被旁边的同伴拉住,耳畔听见声,“荆家的。”她一怔,像卸了力,很快被同伴拉走了。   一群小长舌妇离开后,荆莫泽抄在裤兜里的双手抽出来,扯了扯西服外套,哼哼两声:“挡路!”   荆莫泽朝前走,走到刚刚被那群小长舌妇挡住的点心区。他今天一天就顾着选衣服了,饭都没吃一口,这会儿饿惨了,本来是想去吃牛排海鲜的,毕竟肉才管饱啊。但想到等会儿要跟梵音小仙女说话,万一嘴里飘出股肉味,那多毁形象。所以还是吃蛋糕吧,甜甜香香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   荆莫泽拿起一个芝士蛋糕,两口吃进肚子里,旁边就走来一道倩影。   “没想到,你对梵音,是真的挺上心的。”   越渺瑆身着亮面孔雀蓝礼裙,面朝长桌,侧对着荆莫泽,手里端着杯香槟。她也是刚从母亲与父亲身边过来,也听见了那几个女生说的话。   只是没想到,会遇见荆莫泽抱打不平。   不过想想,他本来就是这样烂好心的人,再加上又正对梵音有意思。   荆莫泽嘴里含着半口蛋糕,嘴角还有巧克力屑,含含糊糊地说:“知道就好,以后有点眼力见,别老做灯泡,瓦数还那么大!”   越渺瑆:“……”   她嘴角一抽。   再好心也是个脑子不行的二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余光还瞥见这位荆家少爷吃得满嘴巧克力屑和奶油,跟着孩子似的。   越渺瑆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决定还是去别处待着吧,提裙就走。   荆莫泽也没管她去哪里,继续吃自己的,得填饱肚子,不然等下在梵音面前饿晕了,那真是丢脸丢到家去了。   不远处,司修问端着手上一杯红酒轻晃,胳膊肘推了推旁边的步微生,下巴朝吃得正欢的荆莫泽点过去,笑说:“微生,没想到你家表弟还挺见义勇为的。”   步微生慢吞吞扭过身去,背对那边见义勇为的某人,拒绝承认那二货是他们家的,他们家不产这种智商低的崽。一脚都快踏进鬼门关了都不知道,还这么热情似火的。   跟他没关系,那货绝对跟他没半点关系!   整个宴厅忽然安静下来。   众人下意识朝同一个方向看去,瞧见两道雪白的身影正从楼上下来。   所有人好奇了一晚上的今晚宴会主角,袭一身白色长裙,柔软垂顺的裙摆,在步履间犹如阳光下的白色海浪,一头乌亮的卷发落满了肩背,发上一顶钻石小王冠,就如同童话中的小公主,美丽又可爱,叫人一时挪不开眼。   荆梵音原本心态挺好的,这会儿被这么多人盯着,忽然就有点紧张了,不自觉抓紧了旁边尹似槿的胳膊。   同样一身白色西装的尹似槿,回头安抚地对她一笑,拍了拍她手背,无声说了句:别怕,哥哥在。   尹似槿带着她走下楼梯,到了最后几阶停住,面向众人开口致谢,一段致谢词说完后,终于到了与宴人等期待已久的介绍。   尹似槿回头望着荆梵音,荆梵音下意识回眸,对上他温柔缱绻的眼,便听见他说:“这是梵音,我妹妹,我最爱的人……”   荆梵音:“……”   心脏扑腾一声。   呼吸一滞,脸霎时红了。   要不是前面还有句“我妹妹”,尹似槿这句“我最爱的人”也太容易让人乱想了。   荆梵音觉得自己感冒可能还没好,脸上滚烫,连着脖子都有点热,她慢吞吞把眼挪开,僵硬微笑,不敢继续跟尹似槿对视。   尹似槿说完话后,下面的众人似乎诡异的静了一瞬。   荆梵音没怎么注意,只是在挽着尹似槿继续走下去,经过几名女生时,耳朵尖得听见了一句她们说的悄悄话。   “不是说今晚就要冠上尹姓,拥有尹氏继承权了吗?果然啊,麻雀还是麻雀……”   冠上尹姓?   尹氏继承权?   荆梵音纳闷地扭头,可看过去时,只瞧见女生尴尬的背影,正被几名保镖请出去。   “梵音。”   耳畔一声唤,荆梵音扭头,瞧见尹似槿已经做出邀请姿势,而宴厅里也响起了华尔兹的音乐。荆梵音回神,定了定心,将手放在尹似槿手里,如同之前几晚练的那样,默契跳起今晚第一支舞。   几个舞步后,尹似槿稍稍倾身,在荆梵音耳畔,温柔地悄声哄:“梵音不要失望,你会冠上尹姓的,不会太久。”   用另一种方式,到那天,哥哥和尹家,都是梵音的。 第43章 43   “梵音不要失望, 你会冠上尹姓的, 不会太久。”   荆梵音觉得颈侧像被羽毛扫了下, 柔凉的气息钻进耳朵里, 身子都不由自主抖了抖, 等回过神,尹似槿已经直起上身, 望着她的目光澄澈而温柔, 足下舞步分毫不乱。   然而, 荆梵音脑子却有点乱。   等下,让她捋一捋。   感觉尹似槿这句话问题有点多。   不要失望,会冠上尹姓?   怎么又是尹姓?   荆梵音想到不久前被保镖请走的那名女生, 那女生跟同伴说的悄悄话,意思似乎就是她今晚本要被冠上尹姓,结果却没有?   所以,尹似槿今晚原本打算让她冠上尹姓,做他名副其实的妹妹,甚至愿意让她享有尹氏继承权?   荆梵音:“……”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 导致尹似槿临到最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荆梵音猜想,大约是他毕竟没成年, 没真正接管尹家,对尹家成员的增减还不能完全做主。   但对于尹似槿这颗拳拳爱妹之心,荆梵音已经完全感受到了, 再想起这阵子, 尹似槿对她几乎无微不至的呵护……从小到大, 除了奶奶,还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好好抱抱他,真诚地喊一声哥哥。   心里不由酸酸涨涨的,荆梵音眼中充满了浓郁的亲情,看向尹似槿。   虽然我以前只把你当大腿,但以后我会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珍视的!   荆梵音内心感动得不行,望着尹似槿的一双桃花眼,娇媚又水盈盈。   不远处,司修问仍端着他那杯红酒,还没喝完,在学校被似槿的规矩管惯了,平日里也下意识的鲜少饮酒。   司修问望着宴厅中央,犹如白蝶翩跹的两人,看着看着,发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他插在西裤兜里的手抽出来,稍稍指过去,问旁边的步微生。   “唉,微生啊,你看这梵音妹妹……她看似槿的眼神……怎么有点……有点……”   “有点脉脉情深的味道。”   步微生接了他的话,拢着秀气眉心,一脸的高深莫测。   司修问顿了顿,郑重点头,说了声“对”,觉得这个发现有点吓人,端起酒杯喝了口,压压惊,然后就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   旁边步微生扭头,看向了另一边,只见他家那二货表弟,也正是一副脉脉情深的样子,看向宴厅中央正与似槿共舞的梵音妹妹……   步微生难受地摇摇头,收回目光,心里无声地叹了句:作孽啊……   不知不觉,宴厅中的音乐变了,从华丽优雅转变得明快浪漫,一对对的男女相携走入宴厅中央,高贵典雅的双人华尔兹,转变为轻快自由的多人摄政舞。   变换队形时,荆梵音转到了另一名男生面前,她一边做出相应的舞蹈动作,一边下意识扭头,朝尹似槿的方向看去,却瞧见尹似槿竟冲他对面的女生,似乎小声说了什么,随后一点头致歉,转身离开了。   荆梵音怔了怔,舞步错了一个,被对面的男生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下面的音乐节奏,只是心有点飞远了,不明白尹似槿为什么不跳,要离开。   是有什么事吗?   又几个舞步后,再次到了换队形的时候,荆梵音还是忍不住好奇,跟面前男生说了声抱歉,提裙从舞蹈中的众人间,小心穿出去。   从人群中出来了,荆梵音却发现尹似槿早已经没了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一时愣在原地,甚至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追出来。   荆梵音愣了会儿,旁边忽然响起道声音。   “梵音小姐是想找少爷吗?”   吓了吓,荆梵音回头,瞧见是尹术,她讷讷点头,说了声是。   尹术低头笑了笑,告诉她:“少爷现在应该在偏院秋千那里。说起来,那秋千原是先生与夫人曾经最爱用的,只是先生夫人离世后,少爷便命人将先生与夫人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也是不久前,才命我把那秋千重新安置好。老太爷常年在外,少爷身边又没有其他长辈,哄女孩的方法,也只能从儿时见过的,先生对夫人的模样学。希望梵音小姐还能多体谅。”   荆梵音:“?”   体谅什么?   尹术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到底是她误会了什么,还是尹术误会了什么?   荆梵音摇摇头,觉得还是不要太纠结了,越纠结越容易出错,就像考试的选择题一样,犹犹豫豫,最后一改,反而错得离谱。   荆梵音眨眨眼,敷衍“哦”了声,说,“那我去找哥哥了。”见尹术抬手一请,荆梵音便提裙走了过去。   宴厅中央,荆莫泽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下一个是小仙女了。   想到马上就要和小仙女面对面,近身共舞,荆莫泽就兴奋得不行,可谁想,队形还没换,小仙女就提裙走了。   荆莫泽也来不及追上去,面前就已经转来了个新的舞伴。赶鸭子上架,荆莫泽不得不先把这一段跳完,等他跳完,再出去,就发现梵音小仙女已经不见了……   荆莫泽叉腰静了静,没有气馁,决定去找。   他先找了尹宅管家,记得这是叫尹术,叫尹臣那个,不久前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似槿哥哥给发配了。   尹术听了他的问题,稍稍沉默了会儿,随后一笑,给他指了方向,说是似乎看见梵音小姐往那边走了。   荆莫泽感激地对尹术说了声谢谢,找过去。   旁边候立的一名佣人,听见了管家跟荆家少爷说的话,不巧的是,先前管家和梵音小姐的对话,她也听见了。   佣人纳闷,尹管家为什么要给荆家少爷指一个反方向,但她不敢问,毕竟之前身为外宅管家的尹术管家,可没有原来的尹臣管家那么平易近人。   -   刚走出尹宅没多久,荆梵音便有点想回去了。   忘记这会儿已经是冬天,就她这点衣服,走在外面,基本跟没穿一样,荆梵音抱住胳膊搓了搓,心里开始打退堂鼓,远远的,却已经瞧见那架秋千,以及秋千上坐的人。   想了想,人都在眼前了,倒不如再忍忍,过去叫尹似槿一起进屋,免得又多跑一趟,来回折腾。   荆梵音继续走过去,近了,便听见清幽乐音入耳,她歪了歪脑袋,借着昏暗的光线,果然瞧见尹似槿唇间抿着片叶子。   这回的曲调与上回的不同,似乎更幽长低沉,透着股清冷思念的味道。   荆梵音想起尹术的话,这架秋千原本是尹似槿父母生前最爱用的,倒是跟她先前的猜想差不多。只是当初不确定,这会儿确定了,再看尹似槿坐在秋千上,静静吹叶笛的模样,便不由一阵心疼。   荆梵音走到了尹似槿身侧,软软地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停下,将叶子从唇间拿下来,回头,瞧见荆梵音双手抱着胳膊,缩着细颈,一头如海藻般漂亮的卷发落满肩背,将人衬得娇小又可怜。   声音还糯糯的,仿佛受了什么委屈,水汪汪的桃花眼,又是一片叫人心软的怜惜色。   尹似槿浅眸微暗,顷刻又恢复如常,他微拢眉心,温柔地轻声责怪道:“怎么穿这点便出来了?”   一边说,尹似槿一边起身,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荆梵音瞧了眼披自己身上,还带有尹似槿身上温度,以及那股特殊冷花香的白西装,回眸又瞧见尹似槿此刻也仅是件白色衬衣,没有多余衣服能御寒。   她心一跳,松了抱胳膊的手,说:“哥哥,你自己穿的也少。”   荆梵音想脱下白西装,让尹似槿穿回去,其实习惯了也就没觉得多冷,反正马上也能回屋里去了。   然而,她手还没碰上西装外套的边,肩头就被尹似槿一只手轻轻压住,听见一声笑,荆梵音回眸,见他一脸无奈溺爱,说不出的纵容。   尹似槿弯下腰,打横抱起她,自己重新在秋千上坐下,又将她放腿上,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提了提披在她肩头的白色西装外套。   少年身材颀长,外套披在荆梵音身上本就过于宽大,这会儿她坐在他腿上,衣服披在她身上,无形中也算是将两人都笼罩住了。   “这样便好了。”   荆梵音听见发顶传来一声,带着轻笑。   她人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坐在尹似槿怀里,有点僵。   等荆梵音回过神,她动了动,想说还是让她下来吧,回屋里就好了,屋里暖和,何必这么麻烦,而且他们虽然都把彼此当亲兄妹了,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哦,可能在尹似槿眼里,他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没那么多顾及……但她不是啊!   麻烦给她一点适应时间好吗,不要动不动就抱,还总用这种姿势抱,之前几次就算了,这会儿她穿这么少,月色又这么朦胧暧昧,很容易出事的!   荆梵音心跳有点超速,她想下来,却被尹似槿掐住了腰,身子猛一僵,听见他说:“别乱动,衣服都被你蹭掉了。”   说着话,尹似槿又伸手,为她拢了拢西装外套,尽力裹得严实些,不让她被冷风吹了。   荆梵音:“……”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热,感觉不需要衣服御寒了,再捂,她都得出汗。   荆梵音思维紊乱,脑子麻麻的,声音弱兮兮,还有点打哆嗦:“哥、哥哥啊,我——”   “似槿哥哥?”   荆梵音还没说完话,一道带点喘的声音,蓦然打断了她。   有点耳熟。   好像是……   荆梵音还没想起好像是谁的声音,尹似槿忽然将披她肩头的西装外套往上一扯,一手扣住她腰,一手摁在她后脑勺上,一下将她脑袋摁进他心口。   西装外套几乎将她脑袋全罩住了,腰上一只手,后脑勺一只手,荆梵音这会儿被迫紧紧缩在尹似槿怀里,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这姿势……似乎是不大方便见熟人……   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荆梵音:“……”   所以说能不能改掉动不动就把她抱腿上的坏习惯,你是我哥,又不是我爹,抱什么抱,现在知道尴尬了吧!   荆梵音反应过来后,十分配合地缩在尹似槿怀里,一动不动,也不敢出声,就把自己当成个柔软的洋娃娃。   不一会儿,头顶传来了声音。   “似槿哥哥,真的是你啊!”   声音不算太近,对方应该是没走过来。   尹似槿扭头,轻轻“嗯”了声。   “似槿哥哥你怎么坐在这里?哦对了,似槿哥哥你有没有看见梵音啊?我顺着管家指的方向找了一路都没找到,累死我了……”   尹似槿口吻很淡:“找梵音有事?”   “嗯……”不远处少年迟疑了下,似乎有点羞蛮,“也、也没什么事啦……就、她今天不是生日吗,我就想……就想当面跟她说声,生日快乐。”   这扭扭捏捏的一把变过声的少年音。   荆梵音听出是谁了,那个在她手机联系人里只留了个昵称阿泽,就是不留全名的热心男同学。   的确是很热心了,来参加她生日宴不说,还坚持要当面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荆梵音猫在尹似槿怀里,反正无聊,心里默默数了数刚在宴厅里看见的人……嗯,数不过来。   要是每个人都要当面跟她说生日快乐,那她估计脸得笑僵……   “唉~似槿哥哥,你怀里抱着什么呢?”   不远处少年这么一问。   荆梵音隔着层西装外套听见,蓦然一怔,人都差点石化了。   头顶上很近,响起声轻笑,又听见尹似槿温和问:“想看?”   荆梵音:“!”   看什么看?!   你要干什么?!   荆梵音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双腿不由自主往里缩,忍不住就近伸手掐了把他腰上的肉……嗯?有点紧,手感竟然意外得不错?   头顶上的声音静了静。   过会儿,又听尹似槿像在忍笑,说道:“嗯,她脾气不太好,可能会挠你。”   脾气不太好可能会挠人的荆梵音:“……”   我现在想挠你!   站在不远处檐下,扶着墙歇息的荆莫泽,听见似槿哥哥这么说,忽然想起来尹似槿以往那些从世界各地找来的宠物。   比如当初有一只白狼幼崽,瞧着实在是漂亮,他忍不住想摸摸,就差点被那白狼幼崽一爪子给挠断脖子。   想起恐怖回忆,荆莫泽下意识连连摇头,表示不必了,似槿哥哥养的宠物,他大概是无福消受的。   而且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只看见似槿哥哥怀里被白色西装外套裹住,露出的一小角黑色毛发小脑袋,朦朦胧胧的,看得也不大清楚,莫不是什么黑豹黑熊幼崽。   荆莫泽吓得一哆嗦,生怕猛兽幼崽耐不住寂寞,等会儿从似槿哥哥怀里冲出来,就算不挠死他,给他脸上来俩儿爪子,把他这张俊脸毁了,他也得悔死。   荆莫泽不敢多待了,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含含糊糊找个借口,立马走人。   等荆莫泽走得没影了,尹似槿才将白色西装外套拉下来些,拨出荆梵音一颗小脑袋,拂开乱在她粉嫩颊侧的发丝,露出张娇俏的小脸蛋。   尹似槿微凉的手抚着她一边脸颊,侧映着月色的琥珀眸中,清光溶溶,温柔俯视了她会儿,又见他似笑非笑,话音却极是宠溺。   “当然是,抱着哥哥的宝贝。”   对于荆莫泽那个问题,迟来的正面回答,也不知是对谁说。   荆梵音:“……”   无声对视了良晌。   忽然。   响起小小一声“啪”。   荆梵音轻轻拍开了他的手,稍稍扶着他的肩,纤细的双足落地,她面无表情从尹似槿腿上下来,站稳了,总觉得缺少点安全感,想用什么东西把自己裹得紧一点。   正好身上披着件衣服,荆梵音就下意识拢紧了,她此刻反应有点钝,心脏超速了,血流得太快,整个发麻的脑子里,全是尹似槿刚刚那句话……   荆梵音深吸口气,僵硬扯动嘴角,微笑说:“哥哥,我先进去了啊。”   尹似槿望着她,由始至终,温柔神色未变。月光只打在少年一侧冷玉似的颊上,半明半昧,将鲜红薄唇两边唇角勾起的笑,都照出了不同的意味。墨色睫羽颤了颤,好似鬼蝶即将悄然展翅。   尹似槿没有说什么,轻轻“嗯”了声,点头说好。   荆梵音听他说好,立马往屋里冲,刚进了明亮的室内,额上一层薄汗,还没喘口气,就撞见了不久前才……听过声音的人。   “梵音!”   荆莫泽已经快把整个尹宅都找一遍了,本来是想回来喝口水,再找尹管家问问,没想到一回来撞见了找一晚上的人。   荆莫泽欣喜若狂,走上前,就瞧见梵音身上披的衣服有点眼熟,白色的西装外套,今天整个宴会好像也只有似槿哥哥穿。   “梵音你怎么披着似槿哥哥的衣服?”   荆梵音一怔,人僵住,仿佛被踩住了小尾巴。   随后又见荆莫泽一副自己领悟了的了然样,说:“哦,梵音你刚刚也遇见似槿哥哥了对不对?你有没有看见似槿哥哥抱在怀里新养的小宠物?我跟你说,似槿哥哥养的宠物可凶了,你生得这么细皮嫩肉,记得离远点,我当初都差点被挠了。”   现在想想,都觉得脖子凉凉的,荆莫泽不自觉摸了摸侧颈。   荆梵音:“……”   你才小宠物!   你才凶!   你全家都小宠物,还特凶的那种!   荆梵音连忙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但刚受的惊吓还没完全消化,她现在的确是没什么精力,来应付热心却话痨的好同学,抬起一只小手叫停,她说:“我想静静。”   “静静是……”荆莫泽立马住嘴,羞红了脸,讪然摸自己后脑勺,哈哈笑道,“哦哦静静,你想静静啊……”   荆梵音一脸难以描述,微笑点头,绕过荆莫泽,继续往屋里走去,不过经热心男同学提醒,她倒是想起来,她把尹似槿的外套披走了,那他这会儿不得在外面受凉?   荆梵音强撑着理智,唤了名佣人,让她去拿件衣服给尹似槿送去。   佣人点头应了好。   见四周没什么熟人,荆梵音才悄悄呼出口气。   她刚想靠去摆放酒水的长桌,旁边又忽然响起高跟鞋走近的声音,荆梵音立马提起十二分精神,一回头,瞧见是越渺瑆,又稍稍放心。   “梵音,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越渺瑆拢着秀眉,担忧地问。   荆梵音:“……”   那种被踩住小尾巴的感觉又来了。   “梵音,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荆梵音:“!!”   一句“你是不是生病了”,荆梵音立马活了过来。   荆梵音双眼蓦然灼亮,看着越渺瑆,就仿佛看见了救星:“对对对,我也觉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最近老是动不动就脸红心跳,估计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是该找个医生好好检查一下了。你说的没错,找个医生看看,吃点药,病好了也就没事了。”   幸好是生病了,荆梵音抚了抚自己还有点紊乱的心口,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人一轻松,思维也跟着活络了,她现在仔细再想想,尹似槿刚那话其实也还好,骚是骚了点,但如果是对亲爱的妹妹,偶尔宝贝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荆梵音放心地笑了起来,如释重负。   越渺瑆:“……”   怎么感觉……确定自己生病后,梵音好像很高兴呢? 第44章 44   一直到望见荆梵音身影不见了, 尹似槿才收回目光。   寂静的月下, 秋千架缠满了辨不出颜色的花藤,尹似槿白衣白裤, 侧身修长, 气质干净出尘,长睫在他眼下投落深浓的阴影,琥珀眸却清透温柔, 专注望着指尖物。   那是一顶小王冠,梵音刚刚落下的,冠顶的无色钻石, 剔透无暇, 月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就仿佛天上的清辉凝成。   尹似槿垂着眼睫, 看得专注。   身后响起几声高跟鞋渐近,随后是一道女人的声音。   “你们兄妹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女人的声音有些讥讽,又有几分克制, 笑了声, 又说,“妹妹坐哥哥腿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情侣在偷偷幽会,哪里像是兄妹的模样?”   尹似槿没回头,也没应声, 便仿佛没听见。   越世英见他许久不回话, 忍不住更怒了, 她放下抱住双臂的手,深深颦起眉心:“似槿,你以为尹爷爷会同意,尹氏的人会任由你胡来?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幼稚了?!”   秋千花藤下,尹似槿终于动了,他稍稍转身,拿着小王冠的手,手肘搭在秋千背上,目光也仍落在小王冠上,少顷,才抬眸,向越世英望过去。   “世英姐真是执着。”   少年音色清冷,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轻勾着唇角。   越世英脸上一急,正要解释,又被尹似槿轻声打断。   “不过,我欣赏你的执着,因为单从这点来看,我们是同一类人。”   越世英心尖一颤,生出阵隐晦的喜悦,心想既然他们是同一类人,那不更应该……   只是都不等她想完,又忽然见尹似槿唇角笑意更深,含笑的清冷嗓音,话锋一转:“但,将贪念清晰刻在脸上,平白令在意的人生厌,这点实在很蠢。”   “我与世英姐,又截然不同。”   没人会愿意永远呆在夜里,所以,越是渴望得多,越要克制得深。   月影森森,花藤下一身洁白的少年,望着指尖小王冠的目光越发温柔,明明拥有宛如天使般干净的气质,此刻却犹如恶魔正在优雅地展开黑色羽翼。   越世英莫名一阵心慌,楞在了当下,说不出话,做不出反应,她忽然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这样的似槿,陌生得令人恐惧。   尹似槿似乎不愿多留,望了眼越世英吓住的模样,他轻笑了声,交叠的长腿放下,徐徐起身离开。   -   尹宅宴厅走了不少人,这会儿清静了许多。   荆梵音正端着杯鸡尾酒,刚高兴,喝了口,味道竟意外的不错,一时没注意就多喝了两杯,这会儿后劲起来了,有点上头,正跟左右两边的越渺瑆和荆莫泽胡聊。   她刚终于得知了荆莫泽的全名是哪几个字,惊讶得张了张嘴,一笑说:“你姓荆?荆棘那个荆?”   荆莫泽点点头,正纳闷自己的姓虽然少见了点,但怎么也不至于让小仙女这么惊讶吧,然后他就听见小仙女说——   “你知不知道,我们五百年前说不准是一家呢!”   荆梵音开心地睁大醉醺醺的桃花眼,眸中铮亮,俨然是真的又惊又喜。   荆莫泽:“?”   五百年前是一家是什么意思?   小仙女这是对他有好感呢,还是对他有好感呢?   但不管什么意思,“一家”这个词,听着就莫名心里熨帖。   荆莫泽高兴地直点头:“对对对,一家一家的!”   鸡尾酒后劲还是有点大,荆梵音此刻基本处于,懵懵懂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言行的状态。   “我之前那么多年都没遇见一个姓荆的,没想到,来这里,倒是遇见了一个。”   荆梵音现在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慨,眯着双眼笑得挺欢,抬起只手,想伸过去,搭荆莫泽肩上,可还没碰着他衣服,一只手忽然从她身后出现,抓住她腕。   荆梵音愣了愣,到嘴的话也跟着顿住,旋即被人转过身,对上张精致过分的温柔笑脸。   眨了眨眼,半晌才认出这长得跟谪仙似的人是谁,荆梵音回神,立即弯唇笑起,甜腻腻地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嗯”了声,握着她手,另一手抬起,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拢着眉心,故作责怪的模样,轻声问:“哥哥是不是说过,梵音不许喝酒?”   荆梵音:“……”   荆梵音转着眼珠子,想了许久,觉得好像听他说过,又好像没有,最后想得累了,她干脆一垂小脑袋,软乎乎的“哦”了声,像个听话受训的乖孩子。   尹似槿一笑,抚摸着她酡红小脸蛋的手,改去她脑后轻抚,说话声也更温柔更轻了:“跟哥哥上楼休息了,好不好?”   荆梵音点头,说好。   尹似槿冲旁边的荆莫泽与越渺瑆点头示意下,牵起荆梵音的小手,另一手揽住她肩,带着她上楼。   到了二楼房间,尹似槿给她净了脸,又哄她吃下解酒药。   荆梵音坐在床边,吃下解酒药后,人就有些困了,但瞧着眼前尹似槿白衣白裤,笑容温柔,宛如天使……嗯?白衬衣?   费力地睁着眼,荆梵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去摸尹似槿肩膀,摸到的的确是单薄的衬衣面料。   她把他冰凉的手从脑袋上抓下来,双手捂着,迷迷瞪瞪地问:“哥哥,我让人去给你送衣服……你、你怎么没穿?”   握着他手的一双小手又软又暖,时不时还搓搓他指尖,仿佛知道这里最容易冷。   尹似槿静了会儿,笼在她小脸上的目光中,某种情绪越发浓郁,半晌,他笑了下,说:“嗯,哥哥等下就去穿。”   荆梵音闻言,讷讷点头,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双手还握着他的手,努力暖着。   “哥哥让人进来给你换衣服好不好?”   尹似槿不舍得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改另一只手去摸她小脑袋,轻声问。   荆梵音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完又立马摇了摇,说:“我自己能换衣服,不用别人帮忙。”   换个衣服还要别人帮忙,也太不好意思了。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荆梵音放开尹似槿,站起来,朝着衣帽间的方向直线前进,推开门,走进去,翻出套睡衣,脱了身上的白色西装外套。   荆梵音正准备拉拉链,却忽然想到什么,朝外面床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尹似槿正面朝着她的方向,一点自觉都没有。   荆梵音怒了,鼓着腮帮,抬手指过去:“不准看!”   好像看见尹似槿笑了下,听见远远传来声,“好,哥哥不看。”说完,尹似槿别过脑袋。   荆梵音眨了眨眼,又用钝涩的脑子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衣帽间的门也关上了,这才开始安心地换衣服,就是那拉链在侧面,拉得费劲,等她好不容易脱下礼裙,换了睡衣,拉开门准备出去,却刚动了一步,就“噗通”声,摔地上了。   还好地上有地毯,摔得也不是很疼,这会儿趴着甚至还有点舒服,荆梵音叫都没叫一声,正想着要不然先趴一会儿,就被人抱了起来。   尹似槿拢着眉心,念了她一声,“梵音……”透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荆梵音迷迷糊糊“嗯”了声,这会儿是彻底被困意打败了,眼睛都睁不开,往他怀里缩了缩,找个舒服的角度,闭眼就开始睡。   尹似槿:“……”   少顷,含笑摇摇头,他将她放床上,要给她盖上被子时,又发现她领口的纽扣都系错了两颗。   尹似槿完全没有多余的思考挣扎,将那系错的纽扣解开,又给她重新系上。   等再将被子盖好,双颊嫣红的小人已然睡得酣甜,呼吸声均匀,睡颜恬静。   尹似槿坐在床边,垂眸望着她,良晌,伸手拂开她额前的发丝,指尖从她微微发红的眼尾,逡巡而下,在可爱的嘴角停住。   “荆?”拇指指腹抚摸着少女柔软的唇角,尹似槿轻若蚊吟念了声,忽的,他又一笑倾身,在指腹刚才抚摸的位置,落下一吻,说,“好听。”   但哥哥,还是希望梵音以后姓尹,好不好?   -   深夜尹宅宾客尽散,三楼阁楼花房亮着灯。   尹术候在门外,光晕照不到的门侧角落,向里面的尹似槿禀报今天的事情:“送给梵音小姐的生日礼物,蔓梅已经收拾好,就等明日梵音小姐醒来后拆。至于……至于邀请函上名字的事,今日试探询问的人并不多,我已按少爷吩咐的回了,想必各家都能明白少爷的意思。”   尹术说完话,一边安静等待少爷的吩咐,一边忍不住想起数周前,那日中午,少爷忽然急忙发来消息,命他取消将梵音小姐的名字纳入尹家的所有行动,那时他便隐隐有所猜测,可也是直到今天,他也才敢确定,少爷,的确是对梵音小姐,动了当初先生对夫人动的心思……   然而,一回想起当年先生与夫人,尹术便忍不住彷徨。   不过看今日的情况,梵音小姐能不在他提醒下,便主动离开舞池,去找少爷,或许少爷与梵音小姐不会……   “你在担心什么?”   暖色葳蕤的花房中,忽然传出来尹似槿这清懒的一声,语气缓慢,听不出丝毫喜怒情绪。   尹术蓦然一怔,忙低下头,不敢再多想,惶恐地喊了声,“少爷……”   “不要在梵音面前乱说话。”   尹似槿的声音再度传出来,仍是那般的轻描淡写,只是这回透着股幽冷,令人不寒而栗。   尹术脑袋低得更低了,忙回一声,“尹术不敢。”   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听里面传来声,“下去吧。”   尹术应声是,转身退下阁楼离开。   繁花锦簇的阁楼花房,冰青色的琉璃花窗前,尹似槿拿着块丝帕,正给木槿的花叶清去尘埃。他半垂着眼睫,忽笑了笑,缓声开口。   “亲眼目睹过尹睢儒给你的结局,我又怎会那么愚蠢,还去重蹈覆辙呢。”   尹似槿神色温柔,周身气质更是安宁,只是等他说完话,手上的枝叶却几不可查地轻颤了颤,仿佛未开窗的阁楼小屋里,莫名过了阵风。   尹似槿修长指尖顿了顿,擦拭花叶的动作也停住。他垂着眼不动,周身柔和的气息却沉了沉。   静了半晌。   “你也在担心吗?”尹似槿眼帘稍掀,往日清透的琥珀眸,此刻却仿佛隔了层雾,望着整株木槿,他微微拢眉,“妈咪?” 第45章 45   荆梵音睡醒了, 慢吞吞坐起来, 伸了个懒腰,又发了会呆, 脑子才开始转,想起昨晚她好像喝了点酒, 跟荆莫泽越渺瑆聊了会儿天, 应该……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后没多久尹似槿就来了, 批评她不该喝酒,把她带回房间……   荆梵音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嗯, 她记得睡衣是自己换的。   荆梵音拍了拍胸口。   这就好,这就好。   安心了, 荆梵音扭过身子,去摸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 她等下下楼, 是该吃早餐还是午饭。   刚看清了时间,早上十点过七分, 荆梵音就又瞧见, 手机里一堆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解锁屏幕,点开看, 发现还都是靡音发来的。   靡音:【姐姐, 祝我们生日快乐!】   隔了几分钟。   靡音:【姐姐?在忙吗?】   又隔了快半小时。   靡音:【姐姐, 你怎么不理我啊/委屈.jpg】   靡音:【姐姐你是不是手机没电了,又忘了充电啊?】   隔了两分钟。   靡音:【可手机没有关机啊……】   隔了两个多小时。   靡音:【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还是……还是你知道琰哥哥过来陪我过生日,所以生气了?】   靡音:【姐姐我不知道琰哥哥会来,我真的事先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一定会让他去参加你的生日宴的!】   靡音:【姐姐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靡音:【姐姐……】   后面的内容也基本都是在求她回应,让她不要生气。   荆梵音内心涌现一股难以排解的尴尬,说实在的,她昨天主要是礼裙不方便带手机,所以一时没看见她的消息,也不是故意不回,怎么就弄得……   荆梵音咳了两声,双手捧着手机,刚睡醒的脑子费力思考怎么措辞才合适,眼睛又不经意瞥见靡音上面一条消息里的……“琰哥哥”。   她猛然想起件事。   那本原身年少无知记录了对男主安琰暗恋心思的日记……   好机会!   荆梵音猛然反应过来,一心急,措辞也顾不得斟酌了,匆忙跟靡音解释,昨晚她是因为没带手机,一回房又睡了,所以才没看见她的消息,不是生她气,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安琰去给她过生日了,当然了,她也不关心。   原以为靡音的消息会回得比较慢,荆梵音还打算下床去洗漱,一边刷牙一边等,可没想到,靡音竟然几乎秒回她。   靡音:【姐姐你没生气就好,我好怕你再也不理我/哭唧唧.jpg】   荆梵音怔了怔,又叹口气,也不能告诉靡音,她姐姐还真不能理她了,因为现在这壳换了个芯子,她就不是她姐姐。   叹完了气,荆梵音继续搞正事,回道:【靡音,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啊?昨天跟同学聊天,聊到些小时候的事,忽然很想拿小时候的东西出来看看。】   聊天框静了会儿。   靡音才回:【姐姐,你是不是想找那本记录了你暗恋琰哥哥的日记啊?】   荆梵音:“……”   这位少女,你这样有点吓人啊。   荆梵音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又皱起眉头,费脑子地思考要怎么回,靡音的消息就又发来了。   靡音:【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琰哥哥了?】   荆梵音:“……”   我就没喜欢过。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算是在看小说的时候,我都没喜欢过你的男主,至于非要看下去……主要是被狗血吸引了……   荆梵音摸摸鼻子,正要非常严肃地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靡音的消息又一次抢在她前面,发了过来。   靡音:【姐姐,你现在喜欢的,是不是哥哥?】   荆梵音:“……”   少女粉的房间里安安静静,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过了好一会儿,荆梵音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   荆梵音吼了出来,手机像是烫手山芋,被她一下扔在床上。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叩门声,听见蔓姨担忧的询问传进来:“梵音?梵音你怎么了?刚刚是不是你叫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蔓姨方便进去吗?”   荆梵音惊得一下回神,通红了一张脸,蓬头垢面,对着房门的方向,讷讷回道:“没,没事蔓姨,我、我刚刚就是不小心撞到脚了……”   似乎听门外蔓姨松了口气,嗔了声,“这孩子。”又问了句,“疼不疼啊,要不要蔓姨去给拿你点药上来擦?”   荆梵音忙说不用。   过了会儿,听不见什么动静传进来,蔓姨大约是下楼忙去了。   荆梵音揪着的一颗心这才放松,长长吐出口气,垂眸看着已经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自动黑屏的手机,又愣了半晌,她才重新拿起来。   按亮屏幕解锁,她就看见靡音的最新一条消息。   靡音:【好了不逗你了姐姐,我们以前的东西应该都在二楼东面的储物室里面,如果臣爹地蔓姨他们没有让人清理的话,你那本日记应该就在里面哦~/吐舌头.jpg】   荆梵音回了个生气的表情包,掀开被子下床,趿上拖鞋去卫生间快速洗漱完毕,一开了房门,就往东面的储物室跑去,早餐都被她先放一边了。   只是荆梵音没想到,储物室的门是上了锁的,她挠挠头,还是不得不又下楼去找蔓姨,被蔓姨问了几句,她含糊答了。   等门一开,荆梵音便哄蔓姨下楼忙,自己走进储物室里,瞧着颇大的一间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荆梵音顿时头大,这要怎么找?   挠了挠头,荆梵音沉眉想了想,觉得应该先从里面找起,毕竟是十三岁的东西,也有几年了,大概会被堆在里面点吧。   很有道理。荆梵音撸起袖子开始干,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找得荆梵音手脚都有点乏力了,还是没找到一本像日记的东西。   她又不太敢去问靡音,那日记本长什么模样,多大尺寸,毕竟是原身的日记本,要是她反过来去问靡音,怕是容易引起怀疑。   荆梵音找得有点心力交瘁,想着要是再找两个箱子还是没找到,她就豁出去了,直接问靡音那日记本什么模样,问她就说她忘了!   “在找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轻缓的询问。   荆梵音找昏了头,下意识就答:“日记本啊。”   静了会儿。   荆梵音反应过来,刚刚是不是有人跟她说话?   荆梵音顿住,扭头,瞧见少年一身白色运动服,看起来却没有丝毫运动过的模样,此刻正站在窗前一只她才找过的箱子前,手里一本粉色软皮本。   荆梵音:“……”   她目光落在尹似槿蒙着晨光,指骨分明,指尖修长,极其漂亮的那双手,正捧着的软皮本子上。   书脊处有些微磨损,估计这软皮本也有些年岁了,嫩嫩的粉红色,一看就不是男生会用的东西,如果是尹似槿的东西,那估计一定是纯黑,一点杂色都不会带……   荆梵音:“……”   不会那么巧的。   对对,哪有那么巧的事。   而且她刚刚才找过那只箱子,一定是别人的东西,不是尹似槿的,也一定不是原……   “是这本吗?”   荆梵音蹲在一只箱子前,听见尹似槿的声音,轻慢传入耳中。   荆梵音没应,望着他手里软皮本的目光有点发直。   “今天又看见安琰哥哥了,他还是那么不爱笑,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笑容干净如天使般的哥哥身边,安琰哥哥却温暖如白昼,而爱笑的哥哥,却宛如让人猜不透的无边黑夜……”尹似槿声音轻柔地念,笑了声,又继续,“如果女孩子长大了一定要嫁人,那我希望我能嫁——”   “哥哥!”   你闭嘴!   荆梵音脑子一懵,一个飞扑过去,要夺尹似槿手里的日记本,结果不幸操作失误,一脑袋撞在了尹似槿腰侧。   只听一声两人倒地的闷响,随后又好一阵东西掉落的哗啦声。   尹似槿似乎也没料到她这么一出,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疼得眯眼嘶了声,一双长手自然朝前摊在脑袋两侧。   荆梵音趴在他身上,这会儿也没注意别的,一心只想着赶紧拿下日记本,然后毁尸灭迹,但尹似槿身长手长,她一个刚一米六的小个子,整个人趴在他胸口,双手使劲抻直了,也还是够不着他手里的软皮本。   荆梵音急得不停往上挪,努力去够尹似槿手里的日记本。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   楼下的佣人听见了动静,赶上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正巧尹术和蔓姨都来了。   “怎么了?梵音你是不是又磕碰……”   “梵音小……”   望见里面凌乱一片中,少爷躺在地上,梵音小姐趴在少爷的身上。   尹术和蔓姨同时息声,少顷,合上微张的嘴,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双手交叠身前,深深低下头,弯了弯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拉着其他跟上来的佣人,立即离开。   荆梵音:“?”   干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上来了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又走了?   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诡异,很吓人啊!   荆梵音张嘴就想喊人,可还没等她喊出声,就瞧见蔓姨又回来了。   瞧见有人回来,荆梵音就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一半,她就眼睁睁看着蔓姨低着头,将储物室的门轻轻关上,然后又走了……   整个行动流程仿佛在说一句话:打搅了。   荆梵音:“??”   荆梵音正一脸懵,就听见身下传来一声笑。   荆梵音低头,瞧见窗外的晨光,打在尹似槿半身上,往日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此刻宛如上了层薄薄的胭脂,透出细腻的淡粉,鲜红的薄唇被阳光照成玫瑰色,唇角细细地勾着。他长睫下阖,笑得轻轻发颤,像正在破茧的蝶,连着眼尾似也挑着抹微翘弧度。   有点蛊惑人……   荆梵音稍稍看愣了,还没回神,就瞧见那映着阳光的玫瑰色薄唇一开一合,听见声:“梵音,很喜欢骑在哥哥身上吗?”   含笑的嗓音慢极了,每一个清懒的尾音,都十分耐人寻味。   荆梵音:“?”   她徐徐低下头,瞧清了两人现在的模样。   荆梵音:“!”   我在干什么?!! 第46章 46   荆梵音小脸吓得一阵红一阵白, 脑子嗡一下, 连忙想起身,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冰冷的手就抓住了她腕。   尹似槿身上的白色运动服有些凌乱,乌黑的短发也散落在额前, 他浅眸微敛, 抓着她腕不放, 徐徐坐了起来。   荆梵音被他盯得心脏不停加速,有点顶不住,开始不由自主往后退,只是退着退着, 后背就抵住了尹似槿随着起身动作曲起的腿……没路退了。   紧张地吞口唾沫, 荆梵音刚想开口, 就见尹似槿缓慢挪开了眼, 稍偏脑袋,垂眸看向手边因刚才一番变故,落在地上正摊开的日记本。   “梵音,喜欢阿琰?”   尹似槿问, 语速极慢,口吻又很轻。   荆梵音愣了一瞬,反应过来, 立即否认:“没有!”   安静片刻。   “是吗?”   似笑非笑念了声, 尹似槿仍垂着眼, 看着指畔摊开的日记本, 十三岁少女的字迹隽秀灵气,起笔收尾都很清晰,透着股郑重的可爱劲。   然而,这种可爱,却十分令人厌恶。   即使知道,不是她的。   尹似槿转回眸来,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温柔,他松开抓着她腕的手,抬起,冰凉指尖触上少女软嫩的脸颊,清幽声音随之响起,“那这日记——”   尹似槿话没说完,就被荆梵音一把抓住了手。   “哥哥你信我,我绝对没喜欢过安琰,这日记就是瞎写的!真的,都是年少无知,哪个女孩年轻的时候没盲目过,关键是现在眼神正常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荆梵音双手握着尹似槿的一只手,目光真诚,语气诚恳,满脸写着两个字:信我!   本来嘛,她也没撒谎,她的确是没喜欢过男主安琰,没穿过来之前,男主在她眼里就是个纸片人,穿过来后,接触也不多,最多也就算是认识,路上遇见能打个招呼。   写日记的是原身,暗恋男主安琰的也是原身。   虽然她占据了原身的身体,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撇清干系。   关上门的储物室十分安静,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室内,形成一道梯形光痕。   良晌,尹似槿尾音拖曳,慵懒的“嗯”了声,勾起唇角说,“我知道……”   荆梵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缓慢笑起来,只是还没等笑容完全绽开,就见尹似槿长睫稍阖,浅淡目光落在她握着他的双手上。   “可是……”尹似槿幽幽启唇,“哥哥还是吃醋。”   荆梵音:“……”   过了良久,荆梵音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妹控的正常反应,女儿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做爹的一般也会吃醋。   没错,是这个逻辑了。   荆梵音在内心强行帮尹似槿解释了一番。   她扬起一抹懂事的笑,放开尹似槿的手,忽然倾身抱住他,小脑袋枕在他肩头,阖着双眼,手在他背后轻拍,温柔安抚道:“哥哥放心,我说过的,以后就算有心仪对象,也一定先给哥哥过目,哥哥不满意,我就不要他!”   少女的怀抱很小,却意外温暖,还有股牛奶混着花的甜香。   被她抱住的那一刻,尹似槿怔了怔,显然是意外的。   过了少顷,修长指尖才微动一下,尹似槿勾唇轻哂。缓慢环上少女的纤背,反抱住她,沉浸在那股甜香中,他轻轻“嗯”了声,说:“那梵音要记住了,哥哥不满意,梵音谁也不准要。”   如若食言。   哥哥是会生气的。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一定好好记住!”   荆梵音拍着尹似槿的背,回答得极其迅速,生怕犹豫下,又让老父亲心态的妹控哥哥吃飞醋。   听着耳畔乖甜声音连声答应,尹似槿扯动唇角,半边面庞映在阳光下,冷白的肌肤泛起淡粉,唇色犹如玫瑰般鲜艳,长睫掩映下,一双浅眸极静。   -   周四圣诞节,周三平安夜,下午放学后,气氛显然跟平时不太一样。   荆梵音揪着书包带,一个人走向B区大门,原本是说好跟越渺瑆一起的,但刚下课前,越渺瑆说她临时有点事,所以就约了晚上八点直接在森林迷宫门口见。   一路听见不少人讨论这次的森林迷宫,还预测会有多少人能够顺利出来。   荆梵音也是这两天,才从各处得知了这森林迷宫的厉害。   据说,这座森林迷宫虽然建成已有十年之久,每年参与者众多,但至今能够顺利走出来的,却不超过两位数。   荆梵音认识的,只有三人,步微生、安琰,还有唯一一个女生,越渺瑆姐姐,越世英。   而且还听说,三人中用时最短的,是管财务部和办公室的学生会副会长安琰。   荆梵音当时就想,不愧是男主,这很符合人设。   但有一点她又觉得奇怪了,怎么传说中能顺利出来的人中,没有尹似槿?   荆梵音好奇,但又没地方问,本来想问尹似槿,可她又担心万一尹似槿是去过,但没通关,那她这么问,不就戳人家自尊心了。   想了想,最后荆梵音还是憋住了好奇,不问了。   距离晚上八点,森林迷宫开始还有点时间,荆梵音便找了家日料馆,吃了碗拉面,吃完了,还没到时间,坐着无聊,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今晚的森林迷宫,你跟你家那位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一年就一次,不去就得等明年了,明年我都高三了,哪里还有空去,当然是要趁今年努力通关了。”   “你勇气倒是挺足,才交往一个月,就敢一起挑战森林迷宫,你就不怕今晚过后就分手?”   “怕什么?正好可以检验下我们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趁早分了倒还好呢。”   “唉,那万一……他在里面跟你分道扬镳,却意外遇见别的女孩志同道合,一起通关出来了,你会怎么想啊?”   “他敢!不是,你别拿这种事恶心我好不好?不行,光想想我就觉得难受,今晚进森林迷宫,他必须全程听我的!”   隔壁桌两个女生音量没控制好,荆梵音戴着耳机,都听得清清楚楚。   荆梵音挑挑眉,想起她在搜索森林迷宫相关内容的时候,倒是看见过一些帖子,说的就是不少情侣结伴进入森林迷宫后,因为不停出现意见分歧,矛盾激化,最后导致分手结局。也有些帖子,说的是原本单独进入的男女双方,在迷宫中数次相遇,出来后,反倒是喜结了良缘。   看帖子的时候还没什么真实感,但听隔壁一桌女生真情实感说了后,荆梵音对这森林迷宫的好奇,就不由加深了。   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荆梵音收拾好书包,出了日料店,让阮叔送她过去,上了车,却莫名想到尹似槿。   往常这个时候,都跟尹似槿在玻璃花房待习惯了,现在忽然人不在身边,竟然有点不适应。   荆梵音皱皱眉,没忍住,掏出手机,给尹似槿发了条消息过去。   梵音:【哥哥,你在做什么?】   消息很快回复过来。   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问她。   哥哥:【准备去森林迷宫了?】   梵音:【嗯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出来,但我会努力的!】   哥哥:【如果出不来,记得给哥哥打电话。】   看着尹似槿发来的消息,荆梵音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记得她搜索的关于森林迷宫的内容里,有说过,虽然迷宫内可以用手机,能打电话,但是迷宫周围有磁场干扰设备,任何定位都不准确。   如果她走不出来,就算给尹似槿打电话,应该也没用吧?   不过这森林迷宫还是很人性化的,迷宫内每段路都设有求助按钮,只要按下求助按钮,便视为主动退出挑战,直升飞机就会来接人。   但求助按钮有启动时间限制,晚上十一点后将自动关闭,翌日早上六点才会重新启动。   也就是说,从晚上八点到十一点期间,还是很安全的,如果确定走不出来,只需要按下求助按钮。可过了十一点后,就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留在迷宫里一晚,等第二天直升飞机来接。   荆梵音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倔强,挺到十一点,她肯定是在十点之前,走不出来,就直接按按钮了。   不过尹似槿这么说,也是一片好心,荆梵音感受到了,回道:【好的,我会记得的,哥哥。】   过了几分钟,尹似槿没有消息发过来。   荆梵音以为他去忙了,刚想揣好手机,就感觉到一震。   哥哥:【梵音,还记得之前向哥哥承诺的吗?】   荆梵音:“?”   她承诺什么了?   荆梵音还没想起来,尹似槿的消息又发来了。   哥哥:【梵音记得,哥哥对谁,都不会满意。】   荆梵音:“??”   什么意思?   完了,完全听不懂。   这是什么暗语?   荆梵音茫然地开始挠头,一直到车停下了,她终于还是决定不耻下问。   梵音:【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发完消息,荆梵音捧着手机下车,一边朝前走向森林迷宫入口,一边低头时刻注意手机最新消息。   可等她都走到了森林迷宫入口的排队处,也没等来尹似槿回复的消息,反而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名字。   “梵音!”   荆梵音扭头,张望了会儿,就瞧见荆莫泽抓着一大束花,正朝她挥手。   荆梵音回神,走过去,看了看荆莫泽前面排的人,又看了看他后面排的一溜人,心里微微震惊,没想到森林迷宫这么火,早知道她就不在日料店耽误,早点过来排队了。   心里一阵懊悔,荆梵音又看向荆莫泽,余光瞅见他手里的一大束玫瑰,她问道:“你是在等人?”   荆莫泽正忐忑手里的花不知道怎么送,听这么一问,不由愣了下,随即点头,没错,他不就是在等梵音小仙女吗!   荆莫泽心跳快得要炸了,感觉手里的玫瑰花在发烫,他还没送过女生花,现在紧张得不行,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把玫瑰花送出去,送出去,送出去!!   结果人就蠢了,荆莫泽把手里的玫瑰往荆梵音怀里一塞,低头硬生生说出句:“你帮我拿一下。”   荆梵音:“?”   荆梵音刚准备告辞,抓紧时间去排队,手里就被塞了束花。   人很懵。   气氛尴尬片刻。   荆梵音咳了声,委婉地说:“不是,荆同学,我可能要去排队了,这花……”   “你排这里就好了啊,等下就说我们一队的。”   荆莫泽低着头,打断她的话,脸上有点热,他送出去了,送出去了,梵音现在就拿着他送的花!哎呀,贼开心的!   悄悄抬眸,瞧见梵音一脸犹豫,荆莫泽又说,“而且现在已经排很多人了,你如果自己去排队,进去可能都要十点了。”   荆梵音:“!”   她还想着十点就出来呢。   荆梵音瞬间放弃了挣扎,算了就当一会儿电灯泡吧,等进去后,她和越渺瑆走别的路,跟荆莫泽和他等的女生分开就好了。   荆梵音说了声谢谢,心虚地站在了荆莫泽旁边,手里捧着束花。   森林迷宫每隔十分钟,进去一队人,前面的人在不断减少,可越渺瑆和荆莫泽等的女生还没来。   荆梵音侧目,见荆莫泽一脸高兴,没有丝毫焦急,心想这少年对喜欢的女生耐心真好,她就没这么好的耐心,想给越渺瑆打电话了。   可手里帮人捧着束花,实在不方便。   不过这荆莫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双手空空,却要她帮他拿花,荆梵音觉得,大概是家里惯得,从小不干重活,连拿束花都懒。   原本看在荆莫泽免了她排队,帮她节省时间的份上,帮他拿也就帮他拿了,但这会儿,她想给越渺瑆打电话。   荆梵音:“那个……荆同学,这花,你自己拿一下?”   荆莫泽好像有点茫然,愣了下,“哦”了声,把花接过去。他心想,梵音是嫌重吗,倒也是,他买的好像是大束了一点,有点重。   然而,荆莫泽迟缓的模样,在荆梵音看来,就像是不情愿,心里不由叹了声,娇生惯养的少爷啊,这样子怎么追女孩,她都有点替他担心了。   荆梵音心里叹完了气,掏出手机,给越渺瑆打电话。   那边电话很快接了,越渺瑆在电话里不停跟她道歉,说她有点事,来不了了,语气有些焦急。   荆梵音没敢多问,怕她哭,忙说没事,让她不要急,有什么事慢慢来,说了两句,挂断电话。   荆梵音将手机收起,见荆莫泽没有再让她帮忙拿花的打算,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就是嘛,她帮他拿花像什么样子,等会儿他等的女生来了,看见不得误会了。   前面的人在继续减少,没多久到了荆梵音和荆莫泽。   守在门口的学生会成员,向他们介绍了森林迷宫各种细节和注意事项,然后给他们发了张,一看就没什么用,最多留作纪念的手绘地图,又等了两分钟,放他们进去了。   荆梵音拿着手绘地图,走进幽绿的森林迷宫时,还奇怪地往外张望了下,然后回头,见荆莫泽一脸的愉快,她忍不住问:“荆同学,你等的人,好像还没到。”   所以你就这么进来了,是不是不太好?   荆莫泽眨眨眼,眯眼笑得像小太阳,说:“她已经进来了。”   荆梵音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难怪刚刚敢让她帮他拿花,原来是人已经进来了,不怕被看见。这么说起来,荆莫泽是要跟他心仪的女生玩“迷宫偶遇”……积攒缘分?   荆梵音:“……”   很有理想。   恋爱中的人就是浪漫。   荆梵音和荆莫泽走到了第一个岔路口,左右两个选择方向,左边传来优美的钢琴曲,右边飘来烤羊排的芬芳。   荆梵音半秒没犹豫,直接走向了右边。   荆莫泽原本朝左的脚,生生拐了个弯,捧着花,一脸茫然,跟上了荆梵音朝右去的步伐。   -   余晖笼罩下的学生会大楼高耸。   顶楼会长办公室,步微生跟尹似槿报告完了最后一项内容,累得往沙发上一倒,平板搭在胸口。   打了个哈欠,步微生单手枕在脑袋下,想到今天听部门里的人说,今年森林迷宫参与者人数较去年又翻了一倍。   步微生笑笑,揶揄道:“会长大人,你猜,今年又能有几个人顺利走出你设计的迷宫啊?”   尹似槿弯着薄唇,坐在纯黑色沙发里,没有回应,低着头,正看平板电脑上显示的文件。   见似槿不理他,步微生倒也不委屈,自娱自乐猜了几个数字,猜完又猛然想起件糟心事,散漫姿态一僵,他目光闪烁,摸了摸鼻子,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咳咳……我家、不不是我家的,那二货吧,他今天似乎貌似大概可能……要跟梵音妹妹告白。”   话一说完,步微生僵住,动都不敢动一下,喘气都不敢大声。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等不来回应。   步微生小心翼翼喊了声:“似槿……?”   尹似槿:“嗯?”   步微生:“……”   不行,这态度不对。   他一下坐起来,又说了遍,“荆莫泽说,他今天要跟梵音妹妹告白。”   安静数秒。   尹似槿笑了声,又是声“嗯”,少顷,才听见他说:“是个好机会。”   漫不经心的口吻。   透着点令人肌骨生寒的温柔。   步微生哆嗦了下,张张嘴,想问,好机会?什么好机会?但又猛然想起,上回他主动告发,似槿也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他问,就这样?只得来似槿一句,就这样……   反正他是猜不透似槿心思的,只能希望那二货自求多福了。   步微生叹了声气,拿起自己的东西,跟尹似槿说了声,便离开,回信息部忙了。   学生会办公室门关上。   尹似槿仍坐在黑沙发上,看着手中平板电脑里的文件。   直到斜阳最后一缕光亮湮没,夜幕初上,白月悬空,室内没开灯,一片昏暗了。   尹似槿才将平板往前面桌上一放,徐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瞭望出去,极远的,可以瞧见孤岛海岸线,近些,是一大片曲线复杂的墨绿。   从高处看,宛如一朵怒放的幽绿玫瑰。   尹似槿长身玉立窗前,面对无边夜色,眉目间似藏了缕慈悲,他兀自呢喃,声音清幽:“梵音,千万不要选错。”   否则,惩罚梵音,哥哥会心疼的。   尹似槿轻轻勾起唇角,温柔笑了。 第47章 47   荆梵音现在很累, 身心俱累的那种累。   实在没想到,她不是因为时间到了, 为免留在迷宫里风餐露宿,所以要出去,而是走累了,做选择题做累了,所以现在特别想出去……   荆梵音觉得, 设计这座森林迷宫的人,简直太神了, 脑子一定是九曲十八弯, 不然怎么能想得出这么曲折复杂选项巨多的森林迷宫。   有趣是挺有趣的,但就是选的脑子疼, 走得腿好酸。   第一个岔路口两个选项, 一条路响着优雅的钢琴曲,一条路飘着芬芳的羊排香,荆梵音选了后者, 然后一路都是羊排的浓香,诱得人口舌生津,然而,走到最后她都没看见羊排, 倒是在尽头看见了只小羊羔,低着头正吃草, 听见动静, 还抬头看来, 冲他们“咩——”叫了声。   荆梵音当时也没敢多看,生怕脑子不受控制,幻想这只肥美的小羊羔要是……跟着眼前就是第二个岔路口,一共六条路,每条路入口的灌木都爬满了花藤,花朵形状相似,只颜色不同,红白蓝黄黑绿……荆梵音这回犹豫了,她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应该选哪一个。   但她也没犹豫多久,很快做出了选择,既然没有喜欢的,那就选最近的,果断走向黄色花藤入口。   一段路鲜花作陪,到了尽头。第三个岔路口三条路,荆梵音选了三条路里最宽的那条……第四个岔路口两条路,荆梵音选了蝴蝶萦绕的那条……第五个岔路口七条路,荆梵音没选,跟先前一样,直接走向最近那条……第六个岔路口四条路……第七个岔路口……第八个岔路……   荆梵音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走的是第几个岔路口了,她只是觉得腿超酸,好累,想坐下来休息。   她一边慢吞吞朝前挪步子,一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不到,居然才走了一小时?   荆梵音睁大了眼睛,觉得难以相信,总感觉她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   沮丧地叹口气,刚把手机揣回去,前面就传来嘈杂的声音,荆梵音抬头,瞧见又到了个岔路口,三条路。   一条传来女人哀婉的倾诉,配着简单凄凉的背景音,一听就是悲剧。   “那年我们也是在这里,走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路过这个橱窗,都会忍不住幻想……”   生活已经够苦了,不选。   一条传来男人稳重的陈述,像在解释什么事,配乐吊诡,透着股悬疑感。   “当天晚上九点三十一分,尸体在陈先房间的浴室被发现,而陈先本人……”   大晚上的,吓人,不选。   最后一条是小孩子的笑声,嘻嘻哈哈的,应该在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你看你都三岁了,吃个冰淇淋还吃得满嘴都是,等下妈妈看见,又要说你了,唉,还是哥哥帮你吃了吧……”   好像挺欢脱,有点心动。   分辨完了三条路传出来的信号,荆梵音开始思考,到底是现在就去按下求助按钮,让直升飞机来接她,还是坚持走完这个岔路口。   现在就走吧,进来一个小时不到,总觉得放弃得太容易,有点不好意思。坚持走完这个岔路口吧,等会儿又像第一个岔路口一样,一路诱惑着人,结果走到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荆梵音皱起眉心,觉得犯难,旁边忽然响起道声音。   “梵音,我们去第二个吧,感觉很有意思。”   荆梵音回头,看见荆莫泽还抱着那束玫瑰,正一脸兴奋地指向前面分岔路的第二个入口。   说起来……这荆莫泽也有点怪怪的,一路都跟她的选择一样,难道是他认为跟着她这个女生选,会比较大几率偶遇他心仪的那个女生?   直男想法。   典型的直男想法。   总觉得女生都一个样,想法也是大同小异。   荆梵音内心叹惋一声,觉得就荆莫泽这样,大概是追不到他喜欢的那个女生了,很想告诉他,每个女生都是独一无二的,追求这种事,必须因人而异,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但她现在很累,身心都累,没有精力去跟人探讨这些人生哲理。   荆梵音客气地微笑,说:“好的,你去吧。”   荆莫泽愣了下,随后“哦”了声,一脸高兴地走向第二个入口。   荆梵音站在原地没动,等瞧见荆莫泽快要走进第二个“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入口了,她目光一转,笔直走向第三个充满童趣的入口。   还是嘻嘻哈哈适合她。   悲剧太伤,悬疑剧太费脑,她现在只想轻松。   走进第三个入口没多久,瞧见前面高耸近两米的灌木上映着投影的灯光,而对面,似乎还有一条长木椅。   荆梵音脸上一喜,加快脚步走过去,瞧清了,果然有一条长木椅可以坐,木椅旁边架着个投影仪,正在投放部喜剧。   选对了!   荆梵音高兴坏了,决定就坐下看完这部喜剧,等看完了就按求助按钮,让直升飞机来接,这样就既不用太早出去,显得放弃得太容易,不好意思,又不用继续走,忍累。   简直完美。   荆梵音高高兴兴坐下,靠着椅背,全身放松,前面灌木枝叶繁茂,却修剪得平整,就仿佛一道天然幕布。   头顶夜空璀璨,四周草叶清香。   这样露天观影,倒也挺享受的。   荆梵音喟叹一声,准备开始看电影了,旁边忽然响起脚步声,回头,就瞧见荆莫泽抱着那束玫瑰,走到长椅旁站定,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梵音!”   荆莫泽觉得自己要生气了,梵音小仙女怎么能骗他,说好的去第二个入口,结果等他过去了,她却偷偷摸摸进了第三个入口。   然而,看着长椅上的女孩,仰着小脑袋,一脸意外又无措的小可爱样,荆莫泽胸腔内刚点燃的那一丢丢小火苗,又悄无声息自己灭了……   叹口气,荆莫泽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面对前方正投影的喜剧,他一脸宽容地说:“算了,我原谅你了。”   谁让我喜欢你呢。   果然啊,女人生来就是折磨男人的。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管不住心。   真是甜蜜的负担。   荆莫泽内心十分感慨。   旁边荆梵音却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许久,才讷讷“哦”了声,想了想,又加了句“谢谢”,虽然她也不知道谢什么,但总觉得,别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她意思意思,也应该谢一下。   情况有点奇奇怪怪的,荆梵音困惑地皱起眉,转头看向前面的电影,一时没看进去,过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   荆莫泽这是为什么非要跟她一条路啊?   都走进第二个入口了,还要跑出来,换条路跟过来。   莫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心仪女生胆怯,找她在旁边壮胆?   荆梵音觉得有这个可能,但又直觉哪里不太对,可她一时又想不通。   想不通就习惯性地不想了,注意力不知不觉转到了电影上。   没多久,前一刻在苦恼什么,荆梵音就全忘了,跟着喜剧剧情哈哈笑起来。   旁边荆莫泽也进入了状态,时不时两人还吐槽两句。   等到影片播放完,荆梵音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缓了口气,静了会儿,想起大概可以走人了,该去按求助按钮,让直升飞机来接他们了。   哦,或许荆莫泽还想继续走下去,试试看能不能偶遇他喜欢的女生,但她是要走了,困了,要回去睡觉。   荆梵音正准备起身,去找这段路的求助按钮,就听见旁边荆莫泽,忽然喊了她一声。   “梵音……”   期期艾艾的,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荆梵音刚起了点的身子,又坐回去,扭头问:“什么事?”   “那个……这个……”荆莫泽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这个那个半晌,忽然把手里捧了一路的玫瑰,又往荆梵音怀里塞,“这、这束玫瑰花,你喜欢吗?”   荆梵音:“?”   抓着一大束玫瑰花,有点懵。   为什么要问她喜不喜欢?   她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等、等一下……先让她捋一捋,现在这情况越来越奇怪了。   荆莫泽跟了她一路。   问她喜不喜欢这束明显是送给喜欢的女生的玫瑰花。   荆莫泽喜欢的该不会是……不不不,应该不会的,可能哪里误会了。异性间,最容易产生的误会就是那个男生/女生喜欢我。   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哪有那么多男生喜欢自己,又不是长得多……荆梵音思维忽然卡壳。她眨了眨眼,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完了,忘了自己现在长得有点美,单纯小男生对她一见钟情这种事,发生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荆梵音:“……”   感觉自己的低情商耽误了位小少年,有点愧疚。   荆梵音徐徐转眸,看向旁边低着脑袋,扭扭捏捏跟她告白的荆莫泽。   怎么拒绝?   在古代,同姓是不能通婚的?   别说这都不是古代,说法太扯淡,就算是,她现在也没法说出自己也姓荆啊。   荆梵音拢着眉头,一脸纠结,忽然想起上回越渺瑆姐姐越世英的生日宴,尹似槿被越世英告白,拿她当挡箭牌脱身。   她现在就非常懊恼,尹似槿怎么就不在呢,多么好的礼尚往来的机会啊!   烦。   荆梵音烦得一时出神。   旁边荆莫泽已经把告白的话说完了,等她回应,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按捺不住叫了她两声,还是没回应,又叫了她两声,一直叫到第五声,才瞧见梵音眨了眨眼,望过来,茫然“啊”了声。   荆梵音:什么事?   呆了两秒,荆梵音自己反应过来了。   荆莫泽刚刚在跟她告白,她苦思该怎么回答,一时就想入了神,结果就没听清他都告白了什么。   这很不礼貌,荆梵音反省了下,刚想说声抱歉,就听荆莫泽忽然低落地问她:“梵音,你是……你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问题入耳的刹那,荆梵音脑海中,莫名闪现尹似槿那张温柔的笑脸,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荆莫泽问的是什么问题,脑子顿时一麻。   荆梵音连忙摇头,企图把某个不合时宜闯入她脑海中的人,甩出去。   “不是啊,不是就好,那说明我还有机会。”   耳畔听见荆莫泽放松一笑。   荆梵音愣了下,定了定神,觉得还是直接点吧,长痛毕竟不如短痛。   稍稍转身,面对荆莫泽,荆梵音说:“荆同学,我觉得我们现在年纪还小,不适合谈情说爱,而且说实话吧……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感觉……”   话说完了,荆梵音也没敢看他什么表情,缓缓垂下了眼。   面前没有动静,过了良晌,才听见荆莫泽“唉”了声,笑得有点苦,说道:“其实我也猜到这个结果了,谁让你是似槿哥哥的妹妹呢,从小身边有个那么优秀的哥哥,是很难看上其他男生吧。”   荆梵音没出声。   不过她觉得荆莫泽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尹似槿这人吧,的确是完美得有点过分了,甚至都缺了点人气。别说她不是从小身边就有尹似槿,就这么几个月,被他似有似无的宠着,荆梵音都觉得,以后她怕是很难看上别的男生了……   也不知道这该是件幸福的事,还是件悲催的事。   旁边第一次告白失败的荆莫泽,没有失落太久,很快就恢复了活力,自信满满地表示,总有一天,他也会变得跟似槿哥哥一样优秀。   荆梵音抬起头,很欣赏这样朝气蓬勃的小少年,真诚地给予他鼓励。   事情解决,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气氛沉默下来,沉默得有点尴尬。   过了会儿,荆梵音忽然想起来,开口道:“对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叫人来接我们出去吧。”   荆莫泽点头说好。   两人从长椅上起身,很快找到这段路的求助按钮,就在长木椅后面。   荆梵音按了下,没有亮灯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心里正想这怎么没有反馈的,就听旁边荆莫泽忽然出声:“梵音……现在,十一点刚过,三分钟。”   荆梵音:“……”   一只手还放按钮上,荆梵音扭头看向荆莫泽,脸上是“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表情。   然而,再不能接受,也还是要接受。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找到迷宫出路,否则他们就要在这里吹一晚上风了。   荆莫泽掏出那张进来时,学生会成员给他们发的手绘地图,坐在长椅上,开始摸索,摸索了快半小时,头都要秃了,还没在宛如团乱麻的地图上,找到起点终点的正确连线,甚至连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都不能完全确定。   荆莫泽皱眉,觉得光坐着看图不是办法,心想应该往前面走走,看能不能确定他们现在位置,等确定了位置,再找出路,或许会容易不少。   但他一回头,瞧见梵音小脸微白,看起来困乏无力,显然是累了,想到往前走就不一定会有这样的椅子可以坐着休息了,荆莫泽便提议,他往前面走走看,等确定了大致方向,再回来找她。   荆梵音想了想,点头同意,毕竟就她这废体力,等会儿要是在路上走不动了,估计还要成荆莫泽的累赘。   荆莫泽朝前走去。   荆梵音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缩在椅子上,已经做好了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的准备,虽然有点冷,但她觉得她应该是扛得住的。   仰头看了会儿星星,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荆梵音眼皮有点打颤了,但又告诉自己不能睡,为了抵挡困意,她拿出了手机。   手机刚拿出来,荆梵音就想起尹似槿今天说的,要是出不来,记得给他打电话,但这会儿他估计都睡了,而且她也不觉得打给尹似槿有什么用,求救系统暂停,手机无法定位,就算是尹似槿,大约也是没办法的。   然而,鬼使神差,荆梵音还是给尹似槿发了条消息。   梵音:【哥哥,我困在迷宫里,出不去了……】   消息发完,荆梵音竟莫名安心不少,她又玩了会儿手机,等瞧见手机电量不足了,不敢继续,把手机按黑屏,再次仰头看向夜空,开始数星星来抵挡睡意。   不过让荆梵音没想到的是,这数星星竟然跟数羊有异曲同工之效,她数着数着,越来越困,眼皮越来越重,不消一会儿,脑袋一垂,就差点睡了过去。   荆梵音舔舔干燥的唇,连忙抬起脑袋,拍拍脸颊,醒神。   前面忽然响起脚步声,荆梵音怔了怔,停住拍脸的动作,望着入口方向,有点好奇又有点紧张,不知道过来的人是谁。   大约也是不幸被困在迷宫里的人。   就不知道是男生还是——   黑色风衣裹着少年颀长的身姿,一双修长的腿步伐均匀,冷月在他身后,高高悬在空中,旁边星辰环绕,灌木经风发出婆娑声响。   尹似槿很快走到了她面前,将带进来的大衣展开,弯腰给她披上,伸手摸了摸她脸,平日不管怎么样都比他手要暖和的小脸,此刻却几乎比他指尖温度还低,尹似槿不悦地皱起眉心。   “冷吗?”   荆梵音:“……”   呆呆地仰头望着他,还回不过神,甚至在想,她这不会是绝望得出现幻觉了吧,没道理啊,她心理素质没这么差的啊。   听见声笑,可这笑声却听不出丝毫愉悦情绪。   荆梵音忽然被抱起,身子腾空,她吓了吓,这才回神,下意抱住尹似槿脖子,茫然地问他:“哥哥你怎找到我的?”   尹似槿抱着她往前走,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曲折复杂的迷宫,而是一条视野开阔的平坦大道。   没有立即回答她,过了会儿,才听尹似槿说:“跟着梵音的选择走过来,就找到了。”   荆梵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迷宫的无数个岔路就是无数个选择,如果对一个人足够了解,能够清楚的知道那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具体选择,从理论上,尹似槿的确是可以跟着她的“选择”,找到她在哪里。   想明白后,荆梵音一阵心惊,惊的是尹似槿真的能这么了解她吗,而心惊之余,又有一种特殊的情绪涌上来。   酸酸麻麻的,像是感动,又像是害怕,很难描述清楚。   荆梵音闭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荆莫泽和荆梵音而言,无比复杂很难找到出路的森林迷宫,在尹似槿眼里,就是二十分钟不到的幽静小径。   出来后,阮叔的车就停在路边,尹似槿将她抱上了车。   车开出去,荆梵音坐在温暖的车内,靠着尹似槿肩膀,人一放松,就开始昏昏欲睡。   过了会儿,荆梵音忽然想起什么,她强撑着睡意,对尹似槿说,荆莫泽还在森林迷宫里面,不知道出来没有。   尹似槿会意,轻轻拍着她肩,温声哄说,他会让人去看看的,让她放心。   荆梵音闻言,放心了,靠着尹似槿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意识混沌间,感受到车似乎停了,然后她又被抱起,模模糊糊似乎走了段路,有人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陷入松软的床上时,荆梵音有点苏醒的迹象,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醒,应该继续睡,可还没等她重新陷入睡眠,又感到冰凉柔软的指腹,在她唇上不停摩挲。   荆梵音眉心动了动,意识又清醒了点,心想,她是嘴角有东西吗,可她进食都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如果有残渣黏到现在……算了继续睡,不醒来面对,就不尴尬。   荆梵音决定装死。   决心刚下没多久,在她唇上摩挲的指尖就离开了,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下来,带着股幽冷花香的气息,不停逼近。   荆梵音眉心动得愈发频繁,最终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一下睁开眼,便倏然对上尹似槿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庞,她瞧见他长睫半阖,目光似在她唇上逡巡。   而他的唇,与她不过一线距离。   荆梵音:“!!”   人瞬间醒了个彻底。   尹似槿他要做什么?   似乎察觉到动静,尹似槿眼帘掀动,望住她满是震惊的眼,他声音极轻,问她:“……可以吗?” 第48章 48   室内没有开灯, 尹似槿俯着身, 与她贴得极近, 面庞虽笼在阴影中, 五官轮廓的线条却是越发的精致动人, 长睫乌黑,睫尖上翘,只下面一双眼清亮温柔。   窗外月色醉人,他轻哑的话说完后, 屋中能听见的, 便只剩下凌乱的心跳和呼吸声。   荆梵音脑子一片空白,目光像是被摄住, 怎么也挪不开, 在尹似槿的注视下, 她嘴唇下意识动了动。   “可——”   字音发到一半, 荆梵音双颊霎时爆红, 整个人像被扔进火里烤。   她话音陡然一转, 大喊道,“不可以!”   荆梵音像只受惊的小仓鼠, 嗖一下钻进了被子里,只留一尾乌亮柔软的卷发,淌在纯黑色枕头上, 那发梢似还颤巍巍的。   荆梵音缩手缩脚, 像个婴儿般蜷缩着, 眼前一片漆黑, 呼出的热气全反扑在自己脸上,她慌得脑子发麻,仿佛下一秒心脏都要跳出来。   怎么回事,她刚怎么一不注意就差点没把持住说可以了!   这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又不是没被表白过,先前在森林迷宫里,面对荆莫泽表白的时候,她不是挺冷静的,怎么这会儿就慌得像个傻子一样!   稳住,别慌,冷静点,苟得住的!   荆梵音闭眼,抖着手摁住狂跳的胸口,深呼吸,企图让自己冷静。但她忘了现在在被子里,越是深呼吸,心口越闷,脑子越懵,还险些厥过去。   而且一闭上眼,她脑中就立即浮现尹似槿刚望着她时,那双温柔又专注的眼,顿时脸上更热了,仿佛血液都烧了起来,迅速往全身的肌肤蔓延。   荆梵音:“……”   不行!   憋住!   憋不死的!   被外,尹似槿曲肘撑在枕边,俯低身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未动分毫,温柔的目光落在眼下那尾柔软卷发上。   良晌,尹似槿唇角扯动下,向上微翘,只是眸中没有笑,宛如子夜下的深潭,清幽而了无波澜。   ……不可以。   所以,是身份转变不可以,还是,有了别人不可以呢?   梵音还是选了,哥哥不喜欢的那条——   尹似槿瞳色渐沉,唇角正徐徐勾起。   忽的,被下鼓起的那坨动了动,不久前刚钻进被子里的小脑袋,又倏然冒出去。   尹似槿思维一顿,眸中暗芒都来不及掩饰。   荆梵音一出来就狠狠喘了口气,活过来的感觉真好啊,刚真差点被憋死,然而,等她喘完了,睁开眼,眼前咫尺,还是那双极漂亮的琥珀眸。   荆梵音:“……”   下意识屏住呼吸。   怎么还在这里,你手撑得不累吗,太近了啊,你直起点腰行不行?   四目相对下,谁也没说话。   气氛安静到僵硬。   不知道过了多久,荆梵音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想要说点什么,打破僵局,但她脑子现在就像一团浆糊,结果一急,就蹦出了句:“你、你刚刚想亲我……”   这娇滴滴的声音是谁?   荆梵音:“……”   要死了,智商本来就不高,这会儿还降!   麻烦手让一让,我又想钻被子里去了,被子里的世界比较适合我,那里没人,所以也不会丢人。   荆梵音缩了缩脖子,小身子悄悄往被下钻,下巴和嘴巴刚埋住,鼻尖还在被子外,就忽然听见上方响起声温柔清懒的,“……嗯。”   荆梵音愣住:“……”   一抬眼,瞧见尹似槿姿态从容慵懒,目色专注,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就这样?   少年你是不是太理直气壮了点?嗯完就没事了?你倒是说句喜欢啊,你说喜欢那我不就……不行不行,荆梵音你冷静,稳住!不要堕落!   荆梵音拢眉,刚想挪开眼,就见尹似槿薄唇缓慢开阖,入耳声音轻极了:“可梵音,拒绝了。”   漫不经心的口吻中,透着丝似有似无的委屈。   荆梵音:“……”   身前的人明明没动,她却莫名觉得一股压力不断迫近。   荆梵音紧张得脚趾都蜷了起来,揪住了被子,觉得还不够,想伸手再抓点什么,一不小心就抓住了尹似槿撑在她枕侧手的手腕。   荆梵音:“……”   尹似槿:“……”   两人同时僵了一瞬。   行了,脑子不要了,让本能主宰我吧。荆梵音蓦然翻身,不过脑的闷声说出句实话,“……我害羞。”把脸埋进了尹似槿的腕心里。   她不得不承认,尹似槿要吻她的那一瞬,她不仅没有丝毫排斥,甚至还隐隐有一丝……   焦灼的安静中,上方忽然一声愉悦轻笑。   冷凉的指尖触上了荆梵音热滚滚的脸颊,一路从颊侧滑到下巴,食指指尖轻轻一挑,勾着她下巴将她的小脸正过来。   尹似槿微侧着脑袋,眸中暖芒熠熠,他一寸一寸俯下身,吻住了她。   荆梵音睁大了眼,一手还抓着尹似槿的腕,浑身麻木,只有唇上触感格外清晰。   凉凉的,很软,好像……还有点花香……感觉,有点好……   心脏要跳出来了!   荆梵音蹙紧眉,倏然合上眼,抓着尹似槿腕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不知多久。   尹似槿稍稍离开她唇,贴着她热乎乎的嫩颊,滑到她耳畔,笑了声,极尽溺爱地轻语。   “习惯了,就好了。”   荆梵音:“……”   行了,我堕落了。   荆梵音呈现挺尸状,呆被子里一动不动,双目发直,像个失足少女。   侧脸被蹭了蹭,荆梵音被蹭得也麻木不下去了,身子颤了颤,脸又烧起来,正想偏脑袋躲开他,就听尹似槿轻哑的声音含满了笑。   “梵音喜欢哥哥。”   荆梵音:“……”   这还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荆梵音反应了两秒,两秒后,怒了!   不要脸!明明是你要亲我的,居然恶人先告状!   荆梵音气得腮帮又热又鼓,想伸手把他推开,刚松了他腕,还没抬手,就见尹似槿略起了点身,极近的距离,深深望进她眼中。   尹似槿弯着薄唇,眸中满是宠溺的温色,极轻柔一声:“嗯?”   吞口唾沫,刚刚在愤怒什么,荆梵音全忘了,她悄悄撇开眼,但尹似槿的目光如有实质,温柔又严密地笼罩着她,让人想忽视都做不到。   良晌,荆梵音转着眼珠子去看漆黑的天花板,含含糊糊一声,“一、一点点吧……”   荆梵音来不及羞涩,就听尹似槿低低笑了声,又俯身,贴着她唇角,少年音色忽的又哑又沉,从唇上入耳,不复往日清明,近乎喟叹:“哥哥,很喜欢梵音啊……”   喜欢到,会时常生出恶念。   所以梵音要再乖些,不要让哥哥失控。   吓到梵音,哥哥会内疚的。   尹似槿勾着唇角,再次吻住她,动作极尽温柔。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尹似槿说对了,习惯就好了,荆梵音现在没有最初羞得想找洞钻的慌张感了,只是依旧很紧张,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荆梵音红着脸,缓缓抬手,勾住尹似槿脖颈,眼睫颤巍巍阖下。   窗帘没有拉上,月光在屋中缠绵流淌。   荆梵音觉得嘴有点麻,虽然没有看时间,但总觉得……是不是过分了,怎么还没亲完?   再亲下去,她今晚要失眠了。   荆梵音抬手捶他肩,发出最坚决的控诉,却换来一连声贴唇低笑,笑声酥得人心尖发麻,手腕被握住,一下没了脾气。   -   翌日,荆梵音顶着双熊猫眼起床下楼。   都怪尹似槿,没事亲那么久,害她后来真的失眠了一晚上。   荆梵音打着哈欠,迷迷瞪瞪走到一楼,寻着有声音的地方走过去。   她对尹似槿在学校这里的住处不是很熟悉,第一次来,也只起床的时候草草看了眼,还是继承他一贯风格,纯黑色调,往窗外一望,几乎能将整个海岛一览无余,地理位置应该很高。   荆梵音跟着声音走到了厨房门口,她站定,望着里面尹似槿背影纤薄,双腿修长,腰胯很窄,衬衣衣袖挽了起来,戴着透明一次性手套,手里一把薄刀,将一颗颗饱满鲜红的草莓切成两半。   草莓清甜的香气飘过来,不一会儿又闻到牛奶燕麦的味道。   荆梵音经不住舔了舔唇。   好饿啊。   “洗漱了吗?”   荆梵音一愣,过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嗯”了声,神态有些忸怩,以往这时候她都叫哥哥了,但今天……就有点叫不出口……   尹似槿没回身,笑了下,说:“过来。”   荆梵音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趿着拖鞋走过去,走到尹似槿身侧,又小退半步,没敢靠得太近。   尹似槿放下薄刀,戴着透明一次性手套的手,拾起半颗草莓,稍侧身,送到她唇边。   荆梵音愣了下,送到嘴边的食物没道理拒绝,她反应过来,一口吃进了嘴里。   咬破草莓,果汁浸满了口腔,冬天还是有点凉,荆梵音哆嗦了下,又很快被草莓的甜香征服了。   那戴着透明一次性手套的手,离开她唇,荆梵音听见尹似槿问:“甜吗?”   荆梵音点头,小小声说了句甜,想着还能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历经昨晚后,这尴尬的气氛,就见尹似槿慢条斯理摘下一次性透明手套,白玉似的手捧住她一侧脸颊。   尹似槿俯身,在她润了草莓汁的唇角轻轻一抿,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舔掉唇上沾的草莓汁,尹似槿弯唇笑了,温柔应和一声,“嗯,很甜。”   荆梵音:“……”   少年你太自然了。   这节奏我跟不上!   荆梵音脸热得不行,找了个理由跑出厨房,后面整个吃早餐的过程都如芒在背,完全不敢抬头。   早餐过后,尹似槿送她,车停在B区大门口,荆梵音犹豫了下,还是红着脸,转身抱了抱尹似槿,软软糯糯说了句,“我去上课了,晚上见。”   一说完,荆梵音也不等尹似槿回抱一下,立即松开手,打开车门,下车就往校内走,羞得头都不敢回一下。   车内,尹似槿稍侧脑袋,透过车窗,凝望着荆梵音远去的背影,唇角带着显然的笑。   前面驾驶座,阮叔见少爷情绪不错,忍不住锦上添花了一句:“梵音小姐真的很喜欢少爷。”   原以为少爷听了他这话会高兴,却不料,静了半晌,忽听少爷一声低笑,幽幽吐出三字:“还不够……”   这样的喜欢还太浅薄,他要的,是如同赖以生存的氧气,离开他片刻,便如窒息般痛苦。   车窗外,少女身影彻底消失,尹似槿勾着薄唇收回目光,轻声吩咐,“开车。” 第49章 49   一路走过来, 荆梵音那点害羞也消退了,原本还有些苦恼, 她跟尹似槿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可这会儿进了教室,就只想赶紧趴下补觉。   她下意识走向教室后排, 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脱了书包, 趴在桌面上, 刚合了眼, 旁边一阵动静, 像是有人坐下了。   荆梵音又睁开眼,瞧见是越渺瑆, 心里刚刚哦了声,又猛然被越渺瑆比她还要憔悴的脸色吓住。   想起昨下午,越渺瑆电话里就说有事,没能跟她一起去森林迷宫, 说话的时候焦急得像是要哭,荆梵音抬脸,困意少了, 张了张嘴,正要问她怎么了, 又一人风风火火跑到她们这排, 一屁股在越渺瑆身旁坐下。   “梵音, 我跟你说, 我找到森林迷宫出口了!本来是想回去找你的,但似槿哥哥派人来告诉我,他已经把你接走了,不过不要紧,我现在知道森林迷宫怎么走,明年我给你领路,保证带你——”   “麻烦让一让!”   中间忽然一道声音,冷冷的,打断了荆莫泽的话。   夹在中间的越渺瑆忽然站了起来。   荆梵音看看仿佛从步微生那里偷了双熊猫眼来的荆莫泽,又看看中间站着、侧颜憔悴又冷漠、黑眼圈也挺重的越渺瑆,直觉……这气氛有点不对劲。   靠近外面走道的荆莫泽愣了愣,显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越渺瑆的冷漠,半晌才讷讷“哦”了声,刚站起来,准备让路,前面班主任温汀词忽然走进教室,站上讲台,说了声安静。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荆莫泽才离开椅子的屁股又条件反射坐了下去,没敢站起来让路。   越渺瑆也是一脸微慌,又赶紧坐下了。   荆梵音本来就好好坐着,这会儿也没什么改变,顶多就是稍稍摆正了,面朝前面的讲台。   温汀词复古银黑边框的眼镜镜片反着冷光,言简意赅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下个月期末考,为了让大家认真对待,更充分利用时间复习,从明天开始施行早自习计划,班委每天会提前安排并告知第二天的早自习教室,所有人不得缺席。   第二件事是针对昨晚的平安夜狂欢,温汀词点了几个人起来,询问了他们昨晚没有回寝室的原因,以及昨晚去了哪里。   按理说,这所学校学生的自由度很高,学校老师一般只负责教学任务,其余学生事务,基本由学生会负责,而由于岛内安全监控几乎无所不在,安全度够高,所以对于学生晚上回不回宿舍这种事,就很少有人会过问。   但温汀词会问,荆梵音一点也不惊讶,她惊讶的是,温汀词点出来昨晚没有回寝室的几人中,竟然有越渺瑆……   荆梵音惊讶地侧脑袋,仰头望向越渺瑆,余光发现渺瑆另一边的荆莫泽,也在仰头看着渺瑆,神情似乎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荆梵音这两个人,肯定有事情。   温汀词冷着脸,沉声训斥昨晚几名没有回寝室的,认为他们是玩疯了,忘了她之前的嘱咐,学习第一,娱乐第二。   越渺瑆被训得抬不起头,悄悄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等到温汀词训完了,让他们坐下,荆梵音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就听见前面讲台上,温汀词又忽然喊了个名字。   “尹梵音。”   荆梵音“?”   谁是尹梵音?   他们班什么时候有个叫尹梵音的了,竟然跟她同名她都不——   等一下。   好像……是在叫她?   瞧见前面不少人回头朝她看过来,荆梵音慢吞吞站了起来,一脸茫然,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句,她不姓尹,就听温汀词说“到前面的位子来。”   荆梵音“……”   愣了好几秒,荆梵音“哦”了声,想起这是老师,只哦一声太敷衍,又说了句“好的”,在温汀词注视下,收好书包,从后排走出来,走到前面,根据温汀词的眼神示意,她在第二排中间正对着讲台的一个位子坐下。   温汀词满意地点点头,一副特别关照的模样,放低了声音,对她说“好好听课。”   荆梵音“……”   荆梵音“好的,老师。”   温汀词走了,上课铃刚好打响,这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大概是先前已经在门外看了会儿,也瞧见了温汀词对她特别关照的样子,这节课的老师刚站上讲台,就冲荆梵音慈和一笑。   慈和的笑容说明了一切认真听,有什么不懂的积极发问,老师会好好照看你的。   顶着两颗黑眼圈困得要死极度想睡觉,却不得不露出感恩微笑的荆梵音“……”   这一瞬间,荆梵音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是谁将她安排来严酷的b区a班,想起了是谁郑重将她托付给温汀词,又想起了昨晚是谁害她失眠一晚上。   荆梵音觉得,关系虽然还没明确,但她现在已经想跟尹似槿分手了……   拼命撑着沉重的眼皮,荆梵音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一节 下课,刚趴下想抓紧时间睡会儿,后面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认了新主子就是不一样哈,踩了人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对不起……”   “对不起?我哪敢让你说对不起啊,不是有个说法是什么打狗还要看主人吗,你主人可是姓尹呢,这整个学校恐怕都没几个敢得罪的。”   “唉,温老师没去现场就算了,你一个去了的人,都知道是尹家邀请函上名字写错了,怎么还跟着瞎说?尹家现在,可还是只咱们会长一个继承人,没让什么父母不详的人做了尹家大小姐。”   “喂!你们够了啊,阴阳怪气的,越渺瑆不是跟你说对不起了吗?耳朵聋了,听不见?而且我刚分明看见了,是你故意把脚伸出来,想绊别人没绊到,反而被人踩了一脚,也是你活该!”   “荆莫泽!你这是想帮谁出头啊?难不成你荆家也想通过个没姓的巴结上尹家?呵,是了,会长是说过那是他妹妹,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   “既然知道尹似槿是我哥哥,你就不怕我找我哥哥告状?”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荆梵音扭头朝后面看,问完了就忍不住打个哈欠,心想着,行吧,看来课间补觉也是补不成了。   后方对着荆莫泽和越渺瑆趾高气扬的女生,被打断了话,反应了下,才回头,朝荆梵音看过去。   似乎是没想到荆梵音会出声,但又很快恢复傲慢,那女生一脸假笑“梵音同学,我又没说你,你急着对号入座干什么,何况我又说什么了,你能找会长告什么状,会长会信你吗?”   荆梵音“信不信,试过不就知道了?反正也很容易,我就一句话的事,你就更轻松了,什么也不用做,等结果就好。”   “你——”女生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荆梵音是要来真的,假笑绷不住了,露出几分怒色,本来还要说什么,又被身旁的朋友拉住,悄声说了几句话,劝阻了。   见她们不说话了,荆梵音也没精力再理会,对于其他四周望来的诧异目光,也当没瞧见。   荆梵音看向后方拎着书包低着头的越渺瑆,问道“渺瑆你是要过来坐我旁边吗?”   越渺瑆闻言,倏然抬眸,眼眶又是一片红,点了点头,抱着书包就朝梵音走过去。   荆莫泽也快速收拾好东西,准备跟上,经过那几个找事的女生时,又听见她们逼逼叨叨的。   “当了阵金丝雀就得意忘形,等哪天会长腻了她,看她怎么嚣张,就她那成绩,老温肯收,估计都是看在咱们会长的面子……”   “行了,你也别气了,旁门左道总是不能长久的,就算进了咱们班又怎样,期末考排名跌了,还不是一样要被打回原形?”   “你们说谁打回原形?”荆莫泽站在走道上,盯着那俩儿悄悄说人坏话的女生,“梵音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考进来的!别以为自己排名靠前点,有多了不起,这也就一个期中考,等到期末考,指不定别人就超过你了!”   之前被荆梵音堵得没声的那女生,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这会儿被荆莫泽这么一激,气笑了,抱肩站起来,冷声说“超过我?可以啊,要不我们赌一局,要是期末你们三个任何一个的综合排名超过了我,我立马退学,反之,你们三个当着全班的面,给我低头道歉,怎么样?”   前面第二排中间位置,荆梵音听愣了,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意见,就见荆莫泽一抬下巴,竖起根中指,极高傲地说“好!一言为定!”   荆梵音“……”   越渺瑆“……”   过了半晌,荆梵音把越渺瑆抓到身边,咬耳朵悄声问“那女生……她这次期中考成绩怎么样?”   越渺瑆拢着眉,憔悴的小脸上满是哀痛,许久才回道“……差一名,进a区。”   荆梵音“……”   可以了,荆同学,咱们的友谊也就到这里可以了。   荆梵音和越渺瑆默契地对荆莫泽实施了一上午冷暴力,直到中午吃饭都不想搭理他。但这海口夸都被荆莫泽夸下了,总得想想办法,好歹努力挣扎一下。   荆梵音和越渺瑆初步估算了下,她们跟b区第一名的差距,十分钟就得出了结论,除非有外挂,否则要在一个月内,提高几百名,超越年级第一,基本不可能。   “唉,要是表哥愿意帮我们黑进教务系统,拿到考试试卷,那就好了。”   被边缘化的荆莫泽忽然不甘寂寞,哀叹了声。   荆梵音跟越渺瑆同时回头看过去,一脸鄙视当步微生步学长跟你一样没脑子的?   荆莫泽被两人盯得委屈,息了声,不说话了。   荆梵音拢眉苦思,想到外挂这个词,忽然想到一个人。   ……尹似槿。   这不妥妥的人形外挂?   平时尹似槿给她一个人补习是补习,帮他们三个补习不也是补习。而且三个人开挂努力,总比一个人开挂努力的机会大。   再加上经过昨晚那什么后,她现在一想到要跟尹似槿单独相处……就忍不住心里慌……带上他们缓和一下,似乎也不错……   荆梵音越想越觉得可行,她跟越渺瑆荆莫泽两人说了下。   荆莫泽听闻,双眼冒光,反应过来就立即点头同意了,这种让神级学霸辅导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越渺瑆却是神色彷徨,在想同意又不敢同意间徘徊不定。   荆梵音以为越渺瑆不好意思,拍拍她肩,让她不要担心。   下午上课前,荆梵音纠结了几十遍,最后终于在上课铃打响的前一刻,给尹似槿发了消息过去,简单说了下理由,问下午放学,她能不能带荆莫泽和越渺瑆一起去玻璃花房,找他帮忙辅导功课。   消息发过去没多久,荆梵音就收到了尹似槿的回复,很简单的一个字好。   下午放学后,荆梵音带着越渺瑆和荆莫泽一起坐上阮叔的车,来到玻璃花房,刚推门进去,就瞧见尹似槿侧对着门口,白衣黑裤,身段修长,正给一丛花浇水。   尹似槿侧颜如玉,身前繁花似锦,他长睫半阖,睫下一双眼流转着温柔的薄光,听见动静,转眸看过去,目光分毫不偏移,定定落在荆梵音身上。   尹似槿笑了下,放下手里的东西,徐步走过去。   见尹似槿走近了,荆梵音身旁的荆莫泽和越渺瑆这才回神,分别喊了声“似槿哥哥”“尹学长”。   尹似槿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望了他们眼,笑着点点头,视线又落回中间的荆梵音身上,他稍稍弯腰,单手捧住她一侧脸颊,冷凉的拇指指腹刚触上她眼下黛色,荆梵音脸一热,猛一哆嗦,“啪”一声连打带抓,握住尹似槿的手,又心虚地偷偷朝旁边看了眼。   余光确定荆莫泽和越渺瑆没察觉什么,荆梵音悄悄松了口气,再看回面前的尹似槿,便发现他脸上温柔的笑容微滞,睫下眸光静了许多。   荆梵音心口一紧,连忙扬起笑容,双手握牢了尹似槿的手“哥哥,我们没让你等多久吧,走,我们去那边坐下,不耽误时间,吃了晚饭,好赶紧开始温习。”   尹似槿望着她,笑了下,眸中光影清浅深静,淡淡“嗯”了声,便任由她牵着,走向那边的黑色长沙发。   荆莫泽和越渺瑆跟在后面,也走过去。   四人在黑沙发上落座,尹似槿漫不经心将衣袖从小臂上捋下来,垂着眸,让荆莫泽和越渺瑆各自说一下自己的薄弱科目。   荆莫泽跟越渺瑆轮流开始说,尹似槿一边听,一边将手搭在了旁边荆梵音的腿上,小声说“帮哥哥系一下。”   荆梵音愣了愣,回神“哦”了声,也没想什么,就觉得自己单手系袖口的纽扣,是不太方便,她极自然地低头,帮尹似槿把两边袖口的纽扣系上。   一旁正在简述自己学习情况的荆莫泽和越渺瑆,看着低头给尹似槿系袖口纽扣的梵音,不约而同顿了顿,脸上又同时浮现一丝困惑古怪的神色,就觉得……行为举止看着也没什么毛病,但总感觉梵音跟似槿哥哥尹学长之间的亲密有些不寻常。   忽然听见声轻缓的“继续”,两人一抬头,发现尹似槿正目色平静地望着他们,清风朗月,却莫名让人心口一颤,不敢再分神,连忙继续说各自的学习情况。   低头给尹似槿系袖口纽扣的荆梵音,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切,等她系好,荆莫泽和越渺瑆也说完了。   尹似槿倾身向前,滑开了平板电脑,看似随意摁了几个键,四人前方,蓦然出现道光屏,凭空投影出一片数据画面,是各科知识的树状结构图,以及考试中各类知识点的占比饼状图,总结得简明清晰却又足够详细。   尹似槿向后靠着沙发背,就着投影中的画面,一边缓声给他们详解,一边很自然地握住荆梵音一只小手,若无其事搁自己腿上,时不时捏一捏。   荆梵音正看投影中的树状图看得入神,手指尖忽然被捏了捏,她一愣扭头,就见尹似槿勾着唇角,没有回眸,目光落在前方投影上,话语从容。   那轻慢开合的薄唇颜色很好看,淡淡映着头上玻璃穹顶透下来的霞光,更是犹如刚刚绽放的玫瑰般漂亮。   荆梵音看着看着,不由自主想到了昨晚……很软,凉凉的,带着花香……   双颊唰得爆红,荆梵音脑子像被敲了下,浑身一僵,慢动作回正脑袋,看向前面的投影,被他握住的手开始挣扎。   只是没想到,她刚挣了挣,尹似槿就松开了。   荆梵音“……”   这松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都不执著一下的吗?   热恋中的少年都是这么冷静的?   荆梵音刚热起来的脸,又慢慢凉了下去。   尹似槿详解完了各科知识要点,投影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份综合试卷上。尹似槿告诉他们,今晚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份试卷做完,不设时间限制,但必须要全部做完。   三人乖巧点头,吃完了送来的晚饭后,纷纷掏出笔和本子,伏案答题。   尹似槿坐在荆梵音身旁,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三人在旁边奋笔疾书,他似乎也在忙自己的事情,只是时不时会忽然拿起手边插了吸管的果汁,送到梵音嘴边,喂一口。   荆莫泽和越渺瑆偶尔写累了,一抬眸,瞧见一次,没敢多想,低下头,不经意抬眸,又瞧见一次,还是不敢多想,低下头,第三次……第四次……两人已经不敢再往那边看了,怕自己不得不多想。   过了阵,又忽然听见轻小的说话声,抬头一看,是梵音似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似槿哥哥尹学长,靠在她身旁,几乎脸贴脸,极耐心的为她讲解。   荆莫泽“……”   怎么莫名有种……忽然发现了个了不得的情敌……的感觉?   他看向旁边的越渺瑆,希望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不一样的答案。   结果,他看到越渺瑆看过来的眼神是恭喜你,智商终于上线了。   荆莫泽“……”   双眼瞪得浑圆,呆滞目光缓慢转向尹似槿和梵音那边,不料,正巧对上尹似槿清懒望来的眼。   荆莫泽“!!”   猛地低下脑袋,差点在桌上磕个响头。   心里苦,说好的大舅子,怎么忽然就变成情敌了?关键是,他完全没自信比得过,只想打退堂鼓。   整个玻璃花房忽然出现一角气氛安静到诡异。   荆梵音做题做得太入神,没注意到,等她写完了全部题目,一回头,见荆莫泽和越渺瑆都深深埋着脑袋,看来是还没写完。   荆梵音起身,跟尹似槿说了声,先去解决些生理问题。   等梵音走了,荆莫泽和越渺瑆才悄悄抬头,看向尹似槿的方向,又不敢多看,刚要收回目光,就听见尹似槿轻慢地问“写完了吗?”   两人讷讷回答写完了。   尹似槿拿起荆梵音的本子,看她的解题思路,闻言“嗯”了声,又说“莫泽送越渺瑆回去吧。”   荆莫泽一愣,看向越渺瑆,他倒是不介意送,就怕越渺瑆还在生他气,不愿他送。   而事实上,越渺瑆也的确不想让他送,刚要出声婉拒。   尹似槿抬眸,朝荆莫泽看过去,温和笑容,犹如天使长,关爱世人,听见他说“男生做错事了,不该跟对方好好道歉?”   荆莫泽怔了怔,一脸吃惊,随后又很快了然,在学校里,只要是似槿哥哥想知道的,基本没有任何事能瞒得住他。   荆莫泽心虚几番,到底是看向越渺瑆,说出送她的话。   越渺瑆倒是还想拒绝,但尹似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希望他们再留下来打搅,她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真心做梵音的朋友,一旦面对尹似槿,又还是下意识不敢反抗。   越渺瑆点头,跟着荆莫泽起身,向尹似槿告辞。两人走出了玻璃花房。   荆梵音回来的时候,见只有尹似槿一个人,便问“渺瑆和荆莫泽呢?”   尹似槿“先走了。”   荆梵音“哦”了声,分神想到今天早上,越渺瑆和荆莫泽两人有点不对劲的气氛,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现在能结伴一起离开,那估计应该没事了,嗯,没事就好。   尹似槿收拾好了荆梵音的书包,单手拎着,走到荆梵音身旁,牵起她手,准备送她回去。   被牵着走了两步,荆梵音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想了想才想起来,书包没背上,被尹似槿拎着了,她忙说“哥哥,书包我自己背就好。”   尹似槿没有给她,只回眸,眉宇间满是溺爱的笑“帮女朋友拎包,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荆梵音“……”   你这身份转变得也太自然容易了……   心脏好像有点超负荷,脑子乱糟糟的,脸上贼热,人都快烧起来了。   荆梵音埋下脑袋,抿紧了唇,感觉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等到坐进车里,阮叔把车开向公寓,荆梵音坐在尹似槿身旁,还是深深埋着脑袋,没敢抬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所以他们现在算是……情侣了?   那她是不是不该再叫他哥哥?   那应该叫什么呢?   似……槿?   好害羞!   “在想什么?”   耳畔忽然一道声音。   荆梵音本能回答“想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最后半个音卡在喉咙口,差点噎死她。   荆梵音一愣一愣侧脑袋,望过去,小表情憨憨的。   尹似槿忍着笑,却仍旧掩不住脸上愉悦的神色,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放在腿上,抚摸着她脑袋,薄唇贴上她耳郭,低柔轻慢地念“不要纠结,既是兄妹,也是爱人,不是很好?”   世上不会有人,比这样的我们,更亲密,更不容被分离。   尹似槿埋进少女柔软娇小的颈窝,轻嗅混着牛奶的甜香,阖上眼,鲜红的薄唇轻轻勾着。   荆梵音“……”   眨眨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有情人终成兄妹?   兄妹终成有情人?   荆梵音“……”   亲爱的,你口味有点重…… 第50章 50   车停在公寓楼下, 荆梵音正准备跟以往一样,跟尹似槿说声再见, 下车上楼,就听见尹似槿跟前面驾驶座的阮叔吩咐了声,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荆梵音稍稍怔愣, 就被尹似槿揉了揉小脑袋,听见他温柔地说“哥哥送你上楼。”   反应了两秒, 荆梵音“哦”了声, 微微红了脸, 被尹似槿牵着, 走进了公寓,光可鉴人的电梯壁上映着两人的身影。   荆梵音低下头, 没敢多瞧,怕害羞。   到了楼层,两人走出来,到了门口, 荆梵音指纹解锁,推开点门,心想, 尹似槿都送她到楼上了,她是不是也应该请他进去坐一下, 毕竟两人关系才发生质的飞跃。   荆梵音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转身, 羞羞答答地问尹似槿, 要不要进屋坐一下。   只是没想到,尹似槿拒绝了。   荆梵音一愣抬头,尹似槿就伸手捧住了她脸颊,冷凉的拇指指腹带着很淡的花香,在她眼下轻抚,脸上带着柔软的笑,对她说“记得早些休息。”   荆梵音“……”   反应过来了,他指尖摸的,大概是她的黑眼圈。   绮丽气氛灰飞烟灭。   脸上微红逐渐褪色,荆梵音木着脸,点头说了声好,又说了句哥哥晚安,等着尹似槿转身离开,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要走的意思。   荆梵音眼珠转了转,开始想,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听尹似槿含笑问“梵音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荆梵音“……”   看来真的忘了什么。   但忘了什么呢?   荆梵音拢眉思索,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刚退了热的脸又慢慢烫起来。   还是有点害羞的,荆梵音忸忸怩怩凑上去,踮起脚尖,在最后一刻仍是没敢太大胆,只在尹似槿脸颊上亲了下,正要离开,后脑勺忽然被捧住,眼前一暗,唇上凉凉软软,又是那阵醉人冷花香。   荆梵音脚尖还踮着,心口突突的蹦,双手不由自主揪住了他外套。   唇上触感退开了些,听见一声很轻的笑,荆梵音还没回神,就听他声音极近,几乎唇贴唇,又问“还有呢?”   荆梵音“?”   还有?   荆梵音睁开眼,双颊红热,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茫然地望着他。   尹似槿勾着唇角,一手环上了她腰,为了将就她,不必踮脚辛苦,尹似槿弯下腰身,与她额抵额,捧住她后脑勺的手朝前挪了些,掌心贴着少女柔嫩的脸颊,指腹爱怜地摩挲着肌肤。   “你的告状呢?”   尹似槿含笑问,轻如绵云的嗓音里,带着丝很浅显的促狭。   荆梵音又愣住“??”   什么告状?她向谁告——   思维一顿,荆梵音徐徐睁大了眼睛。   想起来了,今天早上,那女生故意找越渺瑆麻烦,她就稍微狐假虎威了下,说——既然知道尹似槿是我哥哥,你就不怕我找我哥哥告状?   尹似槿说的告状,不会就是这个告状吧?   荆梵音开始心虚了,虽然不知道尹似槿是怎么知道的,但仔细想想,她这样借尹似槿的权势去堵别人嘴,好像是有那么点恃宠而骄的嫌疑。   荆梵音内心反思了下,小小声开口“哥、哥哥,你听我解释一下……”   耳垂忽然被捏了捏,也不是很痛,但因为心虚,荆梵音反应稍微大了点,一皱眉,缩了缩脖子,心想倒是给她个主动认错的机会啊,不会错都不给她认,就要罚她吧……   荆梵音心里打颤,等着被教育,结果,她却听见尹似槿说“做得很好。”   荆梵音“???”   缩起的脖子松开了,眉心一平,荆梵音颤着睫尖往上瞧,但由于两人额抵额,靠得太近,她也瞧不清尹似槿全幅神情,只见他一双漂亮的浅眸暖光溶溶,说话声清越又温柔,显然是高兴的。   荆梵音“……”   不等荆梵音反应过来,尹似槿眸色稍静,薄唇开合,轻飘飘的声音,又钻入耳中“记得以后也要这么做,那些讨厌的人,哥哥都会帮梵音处理好的。”   荆梵音“……”   这话……隐隐约约透着点熊家长的味道。   尹似槿这样,她怕是会被宠坏。   荆梵音觉得,有点不好,但她又没有动力拒绝。   真是让人良心不安……   等在公寓外的阮叔,瞧见尹似槿从里面出来了,忙下车打开后车门,等尹似槿坐进去后,他才绕到前面,坐上驾驶座。   开车前,阮叔回头道“少爷,薄总刚刚来电,说是想替薄家小姐,为今日对梵音小姐的无礼行为,跟您道个歉。”   尹似槿笑了下,不置可否,只轻声吩咐阮叔开车。   阮叔怔然片刻,不敢多问,应了声“是”,便将车开了出去。   第二天荆梵音睡得正香,被电话吵醒了,迷迷瞪瞪把手机摸过来,接通后,还没“喂”出一声,就听见越渺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焦急道“梵音,你怎么还没来早自习室?温老师准备点名了!”   荆梵音“……”   脑子还有点空。   两秒后。   荆梵音“!!”   整个人瞬间清醒,荆梵音蹭得一下坐起来,宛如诈尸。   荆梵音睁大了眼,差点尖叫,她哆哆嗦嗦爬下床,一边对手机说“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冲进卫生间洗漱,情况紧急,荆梵音超常发挥,五分钟不到,披散一头卷发,就背好书包出门了。   好不容易赶到教室,却还是没赶上,被抓了个现行,跟其他几个晚到的同学,被温汀词当着全班的面好好训了顿,才让他们下去坐好,开始自习。   整个教室学习气氛极好,不是翻书页的声音,就是默读声。   荆梵音这会儿坐下了,人有点放松,早起的困倦袭上来,就有点想打哈欠,但温汀词宛如座冰山立在前面讲台上,让人实在不敢妄动。   荆梵音咽了咽嗓子,把到嘴的哈欠生生吞了下去。   三十分钟后,还差十分钟就是第一节 课了,温汀词看了看腕表,表示今天的早自习先到这里,大家去上课,下周继续,希望下周没人再迟到。   温汀词走之前,还特意看了荆梵音一眼,荆梵音被盯得心里发毛,正襟危坐,没敢有丝毫懈怠。   等到温汀词终于离开了,整个教室似乎都松了口气。   荆梵音开始收拾东西,越渺瑆在旁边一边收拾,一边对她说“梵音,你下周最好多设几个闹钟,我觉得看温老师刚刚的样子,怕是要特别关注你了。”   荆梵音心里叹了口气,刚想反过来安慰越渺瑆,没什么,反正没有这次迟到,温汀词也是会特别关注她的,谁让尹似槿当初郑重其事地把她托付给温汀词了……   荆梵音刚张了张嘴,旁边走道一个声音,就抢先了她一步。   “尔珣,我看你这次会赢得很轻松呢,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跟你相差几百名,结果还能睡懒觉,这心也太大了。”   “一个只能活在表哥光环下的小少爷,一个跟着母亲嫁入豪门的拖油瓶,再加一个胸大无脑的金丝雀,我看尔珣这回就算考前不复习,恐怕想不赢都难啊……”   “你们说谁只能活在表哥光环下,说谁拖油瓶,说谁胸大无脑金丝雀?一群长舌妇!”   荆莫泽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对方是女的,他就动手了!   “荆莫泽,我们没点名没点姓,你急什——”   其中一名女生冷笑声,正要怼回去,却被薄尔珣拉住胳膊,低低怪了句“别说了!”   女生有些诧异,喊了声尔珣,薄尔珣,也就是昨天跟荆莫泽立下赌约的那女生,却没回应,她见同伴不走,皱着眉,自己抱着书本走出了教室。   留下的同伴见尔珣走了,面面相觑一阵,也没理由再留下奚落人,很快也跟着离开。   荆莫泽见她们走得急,以为她们是怕了,冲着人家背影,嚣张地哼哼了两声。   越渺瑆却是觉得奇怪,朝梵音看过去,却发现梵音低着头,像是在看自己的……胸?   越渺瑆颦眉“梵音?”   荆梵音一愣抬头,嘴角上翘的可疑弧度还没来得及掩饰,又听见荆莫泽开口宽慰她。   “梵音你别难过,她们那么说你,完全就是嫉妒你,你不知道,学校里偷偷喜欢似槿哥哥的人有多少,但似槿哥哥看起来虽然很温柔,平易近人,却从没对谁真正上过心,平时连能近身的人都没几个,所以她们才会嫉妒你,总想鸡蛋里挑骨头。”   荆梵音脸色很平静,甚至又一丝愉悦,说“我没难过啊。”   荆莫泽“……”   静了两秒,荆莫泽口齿吞吐“她们说你……说你……”   “胸大无脑?”荆梵音见他都结巴了,干脆帮他说完,见他点头,她真诚一笑,说,“不难过。”   在这个看脸的世界,胸大无脑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夸赞身材好吗,毕竟也不能指望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承认自己美貌与智商并存吧,能让对方不得不承认,自己长得美,身材棒,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荆梵音不贪心,就是有点不好意思,至于智商……   荆梵音回过神,赶紧收拾东西,拉上越渺瑆就说“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抢教室前排的位子,一般考试前,老师都会画重点,我们绝对要好好把握!”   荆梵音拉着越渺瑆风风火火赶去抢位子了。   荆莫泽被落在后面,伸了伸手,他还没来得及安慰越渺瑆……算了,再找机会吧……反正越渺瑆这么多年,应该也听习惯了……   保持了一天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下午放学回尹宅,荆梵音一坐上飞机,连安全带都忘了系上,就睡着了。   尹似槿坐在她旁边,纵容地笑了笑,动作很轻的为她系好安全带,尹术适时递上毯子,尹似槿将毯子展开,给荆梵音盖上,又扶了扶她脑袋,让她靠在他肩头,毯子下,牵住她的小手。   荆梵音一路睡得很沉,等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飞机上,四周陈设很熟悉,是她在尹宅二楼的房间。   荆梵音慢慢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睡懵的脑子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大约是尹似槿把她抱下飞机,又放在床上的。   荆梵音“……”   她顿了顿,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房门就被叩响了,外面响起蔓姨的声音。   “梵音?”   荆梵音应了声,请蔓姨进来。   门缓缓被打开,蔓梅推开门,满面笑容走进来。   “你醒了就好,本来少爷是不让我们叫你的,但我怕你睡太久,晚上起来再吃东西,容易积食,对胃不好,先起来吃点东西吧,要是还困,就吃完了再睡。”   荆梵音说好,掀开被子下床,在蔓梅慈爱的注视下,走进浴室简单洗了把脸,又将身上的校服换了下来,才跟着蔓姨一起下楼。   在楼下餐厅坐下,荆梵音问“哥哥呢?他吃过了吗?”   “少爷还在会客,吩咐我们,你醒了,就让你先吃。”   蔓梅一边帮着其他佣人上菜,一边说话,时不时又看一眼荆梵音,那眉眼中流露出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荆梵音往外面望了眼,虽然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但瞧着天色似乎不早了,尹似槿却还没用晚餐,该不会……是为了等她吧?   荆梵音心里忍不住敲小鼓,拿起筷子,迟迟没有动筷用餐。   侧前方忽然响起脚步声,荆梵音一歪身子,瞧见尹似槿与一名中年男子走出来,那名中年男子脸色有些不好,而尹似槿温润的笑容如常,举手投足优雅,便如同行走的礼仪典范,却也让人瞧不透他真实情绪。   荆梵音面上一喜,放下筷子,走过去,到了尹似槿身边,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眸中动了动,精致面庞上笑意更真实了些,他摸了摸她的脸,热乎乎的,眉目间漾开一丝满意的暖色。   尹似槿看了眼身旁的中年男子,对荆梵音说“叫薄伯伯。”   荆梵音“……”   过了两秒,从怔愣中回神,荆梵音乖巧喊人“伯伯伯。”   要不是场合正经,差点以为尹似槿是在逗她。   薄伯伯看着荆梵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听见这声“薄伯伯”,脸色忽然有点怪。   不怪人家听着怪,荆梵音自己叫得也怪怪的。   薄伯伯想说的话到底是没说不出口,冲荆梵音点了点头,便跟尹似槿告辞,离开了。   外人走了,尹似槿牵着荆梵音走向餐厅,两人坐下,准备用晚餐。   这会儿人在身边,荆梵音心里安定,也不像之前那样心不在焉,笑着拿起筷子,准备夹自己喜欢的菜吃。   然而,筷头左右徘徊,荆梵音一阵为难。   今天的菜……好像有点清淡啊……   荆梵音稍稍颦眉,往日她也没注意,反正就是觉得尹宅厨房的人,完全是她的知音,每天每顿的饭菜都是她喜欢的。   怎么今天……   “不喜欢吗?”   旁边忽然听见尹似槿一声问。   荆梵音忙说“没有。”   果断夹了个西蓝花送进嘴里。   一点饭菜都挑三拣四,显得特别娇生惯养,这是不好的习惯,一定要好好纠正,荆梵音内心反省。   吃完了晚饭,尹似槿又陪她散了会儿步,二十分钟后,将她领到三楼书房,还是当初那张正对着他办公桌的小书桌,书桌上已经放好了学习资料和试卷。   荆梵音“……”   看着……怎么像是早有准备?   后脑勺被一只微凉的手抚摸,像在给她顺毛一样,还挺舒服。   荆梵音茫然抬头,瞧见尹似槿笑得宛如天使,温柔地对她说“梵音在这里陪哥哥好不好?”   太温柔了,荆梵音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说不出“不”,很快就点头说“好。”   少年琥珀眸中晃开一尾尾柔软的波光,唇角弧度微微上翘,“嗯”了声,又说“先做试卷,做完了再背哥哥给你准备的这些复习资料。”   荆梵音惯性点头“好的。”   尹似槿似乎眷恋地又望了望她,少顷才直起身,离开荆梵音这方小桌,走到对面的办公桌后坐下,开始处理事情。   荆梵音望了他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试卷和复习资料。   一开始心情很平静,毕竟自己内心也有驱动力需要提高成绩,所以做试卷背东西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   荆梵音数了数要做的试卷,又数了数要背的复习资料的页数。   荆梵音“……”   看向对面已经投入忙碌中的尹似槿。   她现在拒绝还来不来得及?   八张试卷,十二张a4纸复习资料,写完背完,她还能喘气吗!   要拒绝,必须拒绝!   荆梵音几次提气,准备开口,却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打搅他。   叹了口气,荆梵音认命地拿起笔,能写多少是多少吧,反正写不完背不完,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谁让他现在除了是她哥哥,还是她……男朋友呢!   压了压嘴角上翘的弧度,荆梵音连忙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能恃宠而骄,不能恃宠而骄,写卷子!   也不知道写了多久,大约写到第五张试卷的时候,荆梵音觉得自己到极限了,虽然她是还想再撑一撑的,但眼皮子已经自动耷拉下来,小脑袋往桌上一倒,就睡了过去……   办公桌后,尹似槿停下来,抬眸望过去,眼中一片柔软深邃,他起身,走到荆梵音身畔,掰开她小手,取出笔放一边,将人抱起,出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荆梵音是被朗读声唤醒的。   一睁眼,满屋黑白,没有丝毫杂色,过了会儿,听见旁边一声,“醒了?”   荆梵音回头,瞧见尹似槿坐在窗前,窗帘全开,他修长的身形在光晕中有些虚幻,荆梵音被阳光刺了刺眼睛,抬手挡了下,等适应了,放下手,就瞧见尹似槿放了手里的书,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拂开她粘在颊上的卷发,尹似槿俯身望着她,轻声唤“起床好吗,哥哥有些饿了。”   为了等她一起吃早餐,所以一直没吃,饿着?   荆梵音几乎没多想,立即应了声“好……”   尹似槿笑了笑,将她扶起来,荆梵音意识还有点模糊,走进浴室,洗漱好出来,好像反应过来点什么,又没完全想清楚。   就是回想昨天,她莫名有种,被蹂躏的错觉……   嗯,一定是错觉,尹似槿早餐都不吃,还要等她一起,这么宠她,怎么会欺负她呢。   荆梵音跟着尹似槿下楼,吃了早餐,又被他带上楼,稀里糊涂被哄得换了身运动服。   直到跑完了二十分钟的晨跑,她捧着书,站在阳光下,放声朗读,而尹似槿坐在一旁的遮阳伞下,一边喝花茶,一边静心看书,把她的朗读声,当成看书的背景音。   荆梵音,好像悟出了点什么。   虽然隐隐约约知道尹似槿出发点是好的。   但——   朗读声顿住。   荆梵音朝着金灿灿的太阳望去,忽然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抬眸,温柔望来“嗯?”   “我觉得我们出现了感情危及。”荆梵音小脸麻木,没有表情,“怕是长久不了了。”   虐女朋友很爽是不是?   少年,你怕是没见过女朋友发飙! 第51章 51   前面一片遥遥的翠绿, 冬日清晨的阳光很温和,照在人身上, 像是披了层柔软的薄绒毯。   荆梵音望着金灿灿的太阳,拢眉苦思这个飚应该怎么发,初恋就是这点不好, 没经验,连怎么闹别扭, 折腾男朋友, 都要靠回忆以前看过的偶像剧找办法。   但可惜的是, 自从来了这里, 她就已经很少有机会看偶像剧了,学业被盯得太紧, 个人时间很少,导致她现在一时间,还真想不起什么女主折腾男主的经典桥段。   荆梵音正想得出神,旁边忽然传来声极轻的瓷器相碰, 荆梵音怔了下,回神,下意识想扭头看过去, 就听见尹似槿的声音,低空飘来, 极慢, 带着些微轻笑。   “梵音, 过来。”   荆梵音足下刚动, 身体本能准备走过去,又蓦然顿住,不对,这时候怎么能过去呢。荆梵音及时控制住自己,想了想,脚下方向一改,直接转身,背对尹似槿。   过会儿,感觉应该表个态,荆梵音又补了句“不过!”   嗯差不多了,接下来应该就是等他来哄她,然后她就趁机立下不平……不对,立下公正合理的平等条约,试卷一天最多写两张,背诵这种东西也不能贪多,反正背多了也记不住,就一天八百字左右的量好了,睡眠必须要足量,发育期睡少了会长不高的,所以晨跑就免了吧,还有……   荆梵音抱着尹似槿让她朗读的复习资料,想着还有什么要趁机定下,一道修长阴影悄然笼罩下来,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拢在微凉的怀中。   荆梵音吓了吓,身子一颤,下意识要挣扎,却还没来得及动作,身后人便似有所察觉,缓慢收紧了双臂,弯下腰,脑袋搁进她温暖的颈窝里。   尹似槿徐徐阖下长睫,阳光照不进瞳孔,呈现一片幽色,稍转眸,望见少女奶白色的颈侧肌肤,薄薄一层,藏住了血管,散发着诱人甜香。   从身后环上的手,冷凉指尖挑开她手指,温柔嵌入指缝中,十指交缠扣上,掌心相贴。   尹似槿轻勾唇角,睫羽下,眸光温柔而深静,语速幽缓地问“梵音,想离开哥哥了?”   语气分明很温柔,入耳却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万里晴空下,周遭气息却好似在一寸寸阴沉下去。   凉薄的呼吸扑在颈侧,像羽毛尖轻扫而过,荆梵音仿佛受到刺激,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脑中忽然闪过些画面,稍纵即逝,根本来不及捕捉。   她回过神,视线有些飘忽,紧张地忍不住蜷紧手指,正好扣在尹似槿手背,反应过来,又连忙松开些,讪然开口“也、也没那么严重……”   荆梵音脑子一团乱,没明白,好好的,这气氛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诡异了,而且这种诡异还有些熟悉,就像……就像……   不等荆梵音回忆起这种诡异而熟悉的气氛,究竟是什么时候经历过,耳畔忽又一声轻笑,与之前的笑声截然不同,周遭似也拨云见日,一派清明。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哥哥不喜欢。”   尹似槿低声说,既温柔又幽怨,闷闷的,像是在怪她,又像是拿她没办法,颇感无奈。   荆梵音怔了怔,脑子里那团乱麻自动消失了,过会儿,她才讷讷“哦”了声,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氛围变得太快,前一刻还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后一刻又觉得前一刻的感觉纯属幻觉,气氛又变得腻腻歪歪的……   荆梵音眨眨眼,还没完全回神,手又被尹似槿握紧了些,腕心被冷凉的指腹来回摩挲,尹似槿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要是梵音再说这样的话,哥哥就给梵音打造一副特殊的镣铐,不会伤到梵音的手足,很轻,每天戴也不会觉得重,房间按梵音喜欢的装饰,以后梵音就每天在那间房里等着哥哥,只有哥哥能见到梵音,梵音,也只能见到哥哥一个人……”   荆梵音“……”   缓缓睁圆了一双桃花眸。   荆梵音吓得完全回过神。   囚禁y?少年你果然够重口味!对不起,我还小,不玩!   前方忽然出现一道雪白的小身影,慢悠悠踱过去,电光火石间,荆梵音脑子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她忽的推开尹似槿环在她腰前的手,指着那道雪白小身影“雪莱!哥哥你看,是雪莱!”   不等尹似槿给回应,荆梵音就嗖得跑了过去,抄起雪莱就往屋里逃,一边逃跑,一边还装模作样地喊着“雪莱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看你这一身毛都灰了,走,帮你洗澡去!”   清朗日阳下,身后是白色伞棚,伞下是纯黑色铁艺桌椅,椅背纹路崎岖,桌上英式器具飘着茶香。   尹似槿侧影颀长,似尊玉雕,站在原地分毫未动,他望着荆梵音跑走的方向,静了半晌,唇角才忽的勾起,兀自念了声“原来是这样……”   即使内心再如何自我告诫,自诩冷静,仍会在那一瞬间,理智瓦解,徒劳无功。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条缝,尹睢儒从不许他靠近的那扇门,他每每只能通过那条门缝,瞧见妈咪在里面,对着他温柔地微笑。   他曾难以理解尹睢儒的愚蠢,然而刚刚那一刹那,他却仿佛瞬间领悟了。   尹似槿唇角徐徐上扬,精致面容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微微阖下睫羽,睫下眸光却越发森寂。   梵音,千万不要学妈咪。   因为他一点也不想,成为另一个尹睢儒。   二楼浴室。   荆梵音卷着衣袖裤管,坐在浴缸边沿,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摁住时刻准备逃跑的雪莱,把它一身毛打湿了,关了花洒,给它抹上刚在楼下问尹术要的雪莱专属沐浴露。   荆梵音拧着眉心,一边给雪莱搓长出来不少的毛,一边忍不住回忆刚刚楼下发生的事。   现在再回想,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尹似槿说的那些话,大约也就是吓吓她的,毕竟这种吓人的话,他也不是第一回 说了,之前还说要用她的血养木槿呢,最后不也是开玩笑的。   但是……   当时就真的莫名一阵害怕,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   而且现在回想刚刚的感受,那种诡异骇人的氛围,竟然像极了之前尹似槿的木槿摔坏那回,偏执地企图徒手砸开玻璃罩,对满手的鲜血都浑然不觉,阴鸷气息以他为中心,不断向四周压迫。   荆梵音满手泡沫,正在给雪莱洗爪子,想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心中涌起阵古怪,她分明是见过尹似槿发疯模样的,但后面的几个月相处下来,她竟无知无觉逐渐忽视了他那一面,只记住了他温柔的样子,在他面前越发任意妄为,无拘无束起来。   呆了两秒,荆梵音又想,可后面几个月,尹似槿也没受什么刺激,脾气好,对她体贴又温柔,她会不知不觉忽视他阴暗那面,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   荆梵音垂眸,眉心拧得更紧了,脑子乱糟糟,心情很复杂,她觉得尹似槿对她挺好的,无故对他生起戒心好像不太对,而且他现在还是她男朋友,恋人不更应该彼此信任吗。   但心底一角被掀出的惶恐,又一时压不下去,弄得她一阵愧疚一阵畏惧,搅得脑子都快炸了。   烦得很。   荆梵音重重叹口气,决定不想了,先顾好眼下再说吧,而她眼下的事情是——帮雪莱洗白白!   爪子脖子尾巴都搓好了,荆梵音一手摁住雪莱脖子,一手拿过花洒,开始给它冲泡泡,无奈雪莱大猫兄不太配合,时不时狂甩身上的毛,甩得她一身又是水又是泡沫。   荆梵音哀嚎两声,好不容易给雪莱冲干净了,吹干毛,梳整齐了,将它抱起来一瞧,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又是……   看着雪莱一双翠绿的眼睛,荆梵音笑容顿了顿,感觉雪莱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呢?   她举着雪莱左右看看,看了半天才发现,雪莱的眼神有些不太对,以前雪莱是不惧与人对视的,现在却总在躲闪,而且以前除了面对尹似槿时,雪莱看人的眼神,总带了那么点轻蔑,跟人一样,灵气十足,但现在……却有些空乏,似乎只将她看做普通人类,非它族类。   荆梵音想了想,想起了上回见面的情况,她明白过来了,雪莱估计还在生他们的气。   摸着雪莱小脑袋,荆梵音一边下楼,一边哄孩子一样哄着“雪莱,放心吧,哥哥就是说说而已,他不会那么狠心,真给你做绝孕的。”   一人一猫,走到了一楼,正好碰见尹术。   尹术上前喊了声“梵音小姐。”   荆梵音应了声,回了个微笑,正准备继续走过去,却被尹术拦住了。   荆梵音眨眨眼,困惑地看向尹术,眼神询问什么事?   尹术也是一脸为难,低下头说“兽医到了,还请梵音小姐将雪莱交给我吧。”   兽医?   荆梵音问“雪莱生病了?”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雪莱,发现雪莱正在舔毛,精神看着还不错啊。   “不是……”尹术笑了下,片刻,神色又一点点沉痛下去,“只是少爷吩咐,该给雪莱绝孕了。”   荆梵音“……”   这打脸来的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她刚跟雪莱保证,尹似槿不会那么狠心的,这狠心的结果就来了。   荆梵音神情僵硬,发现雪莱还在舔毛,连像上回一样跑路都不跑了,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   “梵音小姐?”   尹术又唤了声。   荆梵音回神。   不行,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挣扎。   荆梵音一扭身,抱着雪莱冲上了楼,留给尹术一句“我去找哥哥!”   放心吧雪莱大猫兄,我一定会帮你保住蛋蛋的!   尹术站在楼梯口,并未阻止,反而乐见其成地弯下腰,微笑应了声。 第52章 52   荆梵音也不明白一想到要找尹似槿, 自己为什么就下意识往三楼跑了,只是没料到, 她直觉还挺准的,真就在三楼阁楼花房找着了人。   通往阁楼的窄木梯只有九阶,无声无息透出古朴气质, 一步步踏上去,就仿佛迈入了另一个世界。   荆梵音不自觉放轻了脚下的声音, 到了敞开的木门前, 往里一瞧, 就见尹似槿侧对着门口, 修长双腿交叠,坐在冰青色琉璃花窗前, 支颐望着身前工作台上,开得正好的重瓣木槿,精致五官轮廓染了层微薄金芒,颌下指尖透白, 周遭繁花为衬。   一切都很安静,像幅精美油画,却又无故透出一丝清冷, 有些不真实。   荆梵音看得一时出神,顿在了门口, 直到怀里忽然一阵挣动, 她才低下头, 瞧见雪莱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 正用两条后腿蹬蹭她胳膊。   摸摸雪莱脑袋,荆梵音轻声哄了两句,好不容易安抚了雪莱,一抬头,瞧见尹似槿似乎听见了动静,此刻已然转头望来,似笑非笑的。   荆梵音心口咯噔一下,莫名有点慌,也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尴尬。   静了会儿,她僵硬地笑起来,弱弱地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没有动作,像尊安静的玉雕像,只静静望着她。   荆梵音以为他没听见,正准备再叫一声,便见尹似槿长睫如蝶翼,轻颤了下,淡淡“嗯”了声,声音极轻,让人听不出丝毫的喜怒情绪。   可荆梵音却莫名觉得他在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荆梵音垂下眸,刚准备琢磨下,便又听尹似槿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   “梵音怀里,抱着什么?”   荆梵音回神,顺着他的话,就看向自己怀里,瞧见灰白柔软的一团,才猛然反应过来,她上来找尹似槿,是为了帮雪莱求情的!   想起了正事,荆梵音一边走进去,一边说,“哥哥,这是雪莱啊。”到了尹似槿跟前,荆梵音蹲下身,稍稍将雪莱举起来“你看,我给它洗了个澡,还梳了毛,是不是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干净漂亮了?”   荆梵音讨好似的,摆弄着雪莱两只毛绒绒小爪子,仰头望着尹似槿,笑得乖巧又甜美。   尹似槿目光落在荆梵音乖甜的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勾了勾唇,转眸看向被她摆弄着的雪莱,他稍稍弯下腰,指尖碰了碰雪莱的耳朵,顺着圆润毛绒绒的脸颊,滑到它下巴,轻轻挑起,对上那双翠绿的眼睛。   “喵——”   雪莱叫了声,弱兮兮的。   荆梵音见气氛貌似不错,开始切入正题“哥哥,你看上回你说要给雪莱绝孕,吓得它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了,这绝孕的事……是不是可以算了?”   荆梵音双手举着雪莱,语气好商好量的,小心翼翼观察尹似槿脸上的情绪变化。   只不过她说完话后,过了许久,也不见尹似槿有丝毫回应,就仿佛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荆梵音等得有点心焦,正想开口小小声喊声哥哥,就见尹似槿薄唇唇角轻微勾起,幽幽念出一声“雪莱……”   带着显然的笑,只是这笑有点诡异,透着陌生与讥讽,莫名令人背脊窜上一阵寒。   荆梵音身体本能抖了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便见尹似槿慢条斯理收回了触碰雪莱的手,直起腰身,肘支去红木工作台上,以指骨撑着下颌,面上似笑非笑的,清幽眸光半敛,仍望着她手上瑟缩的雪莱。   “不好。”   尹似槿轻描淡写吐出两字,眼帘轻一掀,看向荆梵音。   荆梵音顿了顿,半晌才回过神,尹似槿说的不好,是在回答她刚才提议别给雪莱绝孕。   荆梵音“……”   她眨了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回答的是不是也太果断了点?   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我好歹也是你女朋友啊喂!   荆梵音内心咆哮,此刻心情有点复杂,这感觉就像学生时期,误会上课总找自己说小话的同桌喜欢自己,但其实人家只是想说小话,而同桌比较近……   荆梵音小脸表情麻木,没能立即从巨大的心理落差中走出来,甚至隐隐生出所有恋爱中少女都会有的疑惑这个男朋友是真的喜欢我吗,他怕不是贪图我的美貌,馋我身子吧。   “想要哥哥改变主意,答应你吗?”   尹似槿似笑非笑,温柔望着她,又问。   荆梵音立即点头,点了两下,又忽的顿住。   等下,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有什么阴谋?   荆梵音盯着尹似槿的眼睛看,企图从他眼睛里瞧出点什么蛛丝马迹,只可惜,看了半天也只是再次发现……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啊。   纤尘不染,温柔望着人时,微光粼粼,仿佛春雨洗涤后的湖上风光,潋滟十里,轻易就能叫人陶醉其中。   荆梵音瞧得正出神,忽然感觉脸上冷了冷,回过神,就发现尹似槿不知什么时候又弯下了腰,一手肘撑膝头,一手捧住她的脸颊,他掌心也不够暖和,跟她脸颊比起来,还是凉了些。   荆梵音斜着眼睛,瞧了眼他修长漂亮的手,再转回眸,霎时跌入双温润的琥珀眸中,明明清浅,却让人犹如坠入了无尽深渊。   荆梵音怔住,脑子逐渐空白,听见他问“梵音回答哥哥一个问题,哥哥就再考虑一下。”   荆梵音什么问题?   心里下意识问了,嘴还没问出声,荆梵音就听尹似槿字句清晰,语速却极幽缓地问“梵音,会忽然消失吗?”   荆梵音“?”   这是什么问题?   荆梵音一头问号。她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又不是有什么人要对她不利……等一下,荆梵音思维倏然顿住,她想起几个月前忽然穿书,穿到这里的经历……这么说起来,就算没有人对她不利,有过这种奇妙经历,她好像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忽然……   “梵音?”   尹似槿声音清冷响起,似乎在不满她的迟疑。   荆梵音回神,神情有些茫然地与他对视上,又过了会儿,才僵硬地笑了两声,口吻含糊地说“呵呵呵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怎么可能忽然消失……”   越说越心虚,稍微表了态,荆梵音就住嘴了,视线落下,没敢继续看尹似槿的眼睛,内心微慌,感到一阵古怪,不明白尹似槿为什么会忽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她正一头雾水,就被捧着脸颊,抬起了脑袋,唇上一凉,尹似槿贴着她唇,笑了声“嗯,哥哥说了傻话,但梵音也要记住今天说的,不可以消失,梵音要一直陪着哥哥。”   分明是温柔的口吻,却偏生像一道强制输入人脑的指令,只能执行,不容违逆。   荆梵音还蹲在尹似槿跟前,一头卷发高高束着,这会儿有些散落了,蓬松柔软地披在肩背上,将蜷缩的身子笼罩得更加娇小。   牛奶似的肌肤,双颊红润,饱满的额上落了几丝柔软碎发,一双桃花眸娇媚水亮,琼鼻小巧,樱唇粉润,如含苞待放的蔷薇。   比他这一室姹紫嫣红,更要绝色几筹。   尹似槿勾着鲜红的唇角,无声压低身子,冷凉的指尖顺着少女温软的脸颊,滑到耳后,指尖插入柔软的卷发里,托住她后脑勺,一手环去她的背后,手臂悄无声息收紧,将人深深嵌入怀中,箍着腰微微往上托,更方便他亲吻。   一声喵呜,雪莱从两人间挣脱,轻盈落地,抖了抖身上被挤乱的毛发,迅速逃了出去。   满室瑰丽光影如水,窗前少年深深弯下脊骨,在地上投落一片,犹如深渊沼泽的黑影,将身下少女,全然淹没。   梵音一定要做守诺的好孩子呢。   因为坏孩子,是会被关起来的……   荆梵音走出阁楼花房时,人还有点晕乎,脸上红热还没褪,感觉刚刚好像答应了尹似槿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了,一直到她下了楼,站在一楼楼梯口,才迟缓地想对话。   ——梵音真的不希望雪莱绝孕?   ——可梵音能用什么交换呢?   ——不如就用,这次期末考试的排名,是否能进a区,交换,好不好?   荆梵音站在一楼楼梯口,眼睛朝上望去,仔细回忆了下,她当时好像回答的是……好?   荆梵音“……”   完了完了,看来雪莱是注定当不了爸爸了。   荆梵音内心刚涌现一阵愧疚,就听见旁边忽然一道声音。   “梵音小姐。”   荆梵音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尹术,这才缓了缓神,只是等她瞧见尹术怀里抱着的雪莱,又蓦然怔住。   尹术稍稍低下头,对荆梵音说“少爷刚从楼上传下吩咐,说是暂时不必给雪莱绝孕了,兽医现在已经离开。想必是梵音小姐说动了少爷,雪莱虽是只猫,却极通人性,平日与我们相处极好,我想替它向梵音小姐说声谢谢。”   荆梵音“……”   这声谢谢吧,其实有点早……   荆梵音脸色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忽然一声喵叫,雪莱身子动了动,一只前爪从尹术怀里挣了出来,慵懒地朝前耷拉着,正好朝向荆梵音的方向,看上去就有点像是要跟她握手致谢。   荆梵音顿了顿,心里叹了声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手握上雪莱的爪子,沉重道了句“我会尽力的!”   想起荆莫泽那傻子跟薄尔珣立下的赌约,又想起薄尔珣期中考试差一名进入a区……行吧,反正她们三个中总得有一个肩负重担,既然现在又加上了雪莱的事,那这重担看来也只能由她来扛了。   一个月后,b区七栋教学楼八楼阶梯教室。   a班全体学生都到齐了,等着班主任温汀词来开班会,跟以往浓郁的学习气氛不同,今天在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捧着手机低头,反复刷新一个界面——综合教务系统学生个人后台。   忽然,前面不知道谁吼了声“出来了!出来了!我成绩出来了!十、十七名……”   “卧槽?!”   “不是吧那傻逼考得这么好?”   “非人哉!”   前面吼出声的那同学又喊了声“我一共进步了十七名!”   众人“……”   教室安静了一瞬,随后整齐发出一声,“切——”   所有目光再次回到各自的手机上,不消片刻,整个教室各种声音开始此起彼伏,时而惊呼,时而哀嚎,最前面靠近教室里侧,似乎还传出来了哭声。   一个月过去,荆梵音瘦了,下巴尖了,此刻也跟其他人一样,紧张地看着手机。   受这气氛影响,荆梵音越来越紧张,手心都出汗了。早知道,前两天她就应了尹似槿,走后门,从他学生会那里提前知道成绩了,结果她怂,非要等到今天跟大家一起等成绩。   等得她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旁边越渺瑆忽然低低抽了声气,荆梵音立即扭头看过去,问她怎么了。   越渺瑆一手捂着嘴,杏眼睁得极大,像是无法相信,将手机递到荆梵音眼下,给她看。   荆梵音定睛看,先是瞧见越渺瑆的各科成绩及排名,一路看下来,看到最终排名,一个三位数,这时她还没什么概念,等再往下,看到个红色通知框,框内开头几个字是此排名已进入a区……   荆梵音刚要惊呼,旁边的荆莫泽又忽然打了好大一声嗝。   荆莫泽“我嗝、我进了……我进嗝进进了!”   荆梵音和越渺瑆愣了愣,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荆莫泽的成绩排名也能进a区了!   三人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前面却忽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以前总听人说傻人有傻福,开始我还不信,今天倒是有点信了。这样的人都能考进去,除了运气好,还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可运气再好也是有限的,碰到真正有能力的人,还不是白搭?你别忘了,尔珣跟她们赌的可不是考进了什么区,而是排名要超过尔珣。”   “说的对!就让他们高兴一下好了,等尔珣的成绩出来了,打脸还是会来。”   “对啊尔珣,快看看,你成绩出来没有……唉,是不是出来了,那个页面——”   “够了!”   前面薄尔珣忽然站了起来,只留下一句,“你们能不能别说话!”背影十分焦躁地走出了教室。   这点动静没有影响教室的总体气氛,大家只静了一瞬,又恢复了之前热火朝天讨论成绩的状态。   只有荆梵音、越渺瑆和荆莫泽三人,看向前面看得久了点,不过也就久了十多秒,三人便收回了视线,目光集中在荆梵音的手机上,她们三人中,就只剩梵音还没出成绩了。   荆莫泽“快快,梵音你快刷新下,似槿哥哥天天给你开小灶,我们都能进,你肯定没问题的!”   越渺瑆“对啊梵音,你别紧张,肯定没问题的,不过就算没进也不要紧,你要是没进,我就……我就也不进a区了,留下来陪你!”   荆梵音感动坏了,握住她的手,糯糯地喊了声,“渺瑆~”   旁边荆莫泽顿了两秒,感觉自己被抢了台词,他连忙也加了句“我也陪你!梵音你放心,你进我进,你不进,我也不进!”   说完话,他若无其事将一只手,朝前伸了伸。   荆梵音完全没看见他那只手,只冲他点了下头,脸上的表情是好兄弟!   “梵音你快刷新一下,成绩应该来了。”   越渺瑆出声提醒。   荆梵音“哦”了声,忙松了越渺瑆的手,低头深呼吸一下,抖着手指尖,刷新页面……   见梵音看向手机了,越渺瑆趁机打了下荆莫泽伸出来的手,回眸瞪了他眼你很想死吗?   荆莫泽被瞪得脾气立马就上来了,然后想起什么,又嗖得焉下去,瘪了瘪嘴,默默把手收了回来,垂眸不高兴地摸着自己被打的地方。   他知道似槿哥哥和梵音……他又没干什么,朋友之间握握手都不行吗,哼!似槿哥哥才不会那么小气呢!   捧着手机的荆梵音忽然用力跺了跺脚,回头一把抱住越渺瑆,激动得小脸通红,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前面温汀词走进了教室,站上讲台,一声“安静”,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这次大家考得还不错,总体是进步的……”温汀词虽然还是一张冷脸,但语气跟平时比起来,却温和了不少,大家心里稍稍安定,刚以为这回应该不会挨骂了,就听温汀词话锋骤然一转,“但是,有几个同学却是在后退……”   温汀词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把那几个成绩后退的同学点了出来,让荆梵音她们三人惊讶的是,这后退的几名同学中竟然有薄尔珣的名字。   温汀词发现薄尔珣不在教室,脸色霎时难看了几分,让那几个平时跟薄尔珣玩得好的,通知薄尔珣,下课后去办公室找她,说说准备去c区哪个班。   荆梵音“……”   越渺瑆“……”   荆莫泽“……”   三人慢动作扭头,三脸懵逼,以为薄尔珣只是发挥失常了点,没想到一下失常到了c区……   考个试跟玩过山车一样,真是刺激了。   她们倒是没什么心灾乐祸的情绪,反而是感到一阵惊悚,幸好她们这回心态还不错,三人都奇迹般超常发挥,可下回谁又说得准呢。   还是不能骄傲,要谦虚,要谦虚。   三人默契的同时在心里自我告诫,只是这告诫,等到温汀词批评完了,开始表扬人,点到她们名字的时候……   “荆莫泽、越渺瑆,还有尹梵音,三位同学这次考得都很好,尤其是尹梵音同学,这次综合成绩排名甚至……”   谦虚不下去了。   荆梵音挺直了腰背,从没坐得这么端正过,容光焕发地接受温汀词的褒奖来吧,不要克制自己,老师您尽情夸!   两个多月前,在尹似槿办公室,看到温汀词宛如灭绝师太的证件照,得知要来她的班级,荆梵音还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而如今……唉,她竟然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荆梵音和越渺瑆、荆莫泽三人退出温汀词的办公室,刚转了身,话都还来不及说一句,就迎面撞见了背着书包,一脸惨白的薄尔珣。   薄尔珣顿住,一抬头,看见是他们,神情瞬间充满了敌意,只是奇怪的是,薄尔珣明明一脸愤恨,却生生忍下,不符合性格地朝旁边退了退,让出路。   越渺瑆挽着梵音朝前走,荆莫泽跟上,路过薄尔珣的时候,嚣张地哼了两声,又被越渺瑆打了下胳膊,制止了。   三人走得不快,没一会儿就听见后面传来声音,大约是温汀词办公室的门没关好。   “温老师,我是来退学的……”   “一次考不好就退学,你父母和以前的老师都是这么教你面对困难的?”   “不是,老师,不是因为考不好……”   后面的声音有些听不见了。   旁边荆莫泽忽然怪了声“没想到她真的来退学了,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荆莫泽说不出口,但荆梵音和越渺瑆也都心里明白。   荆梵音皱了皱眉,内心觉得奇怪的是薄尔珣那句,不是因为考不好,就莫名觉得,她好想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荆梵音也没多纠结,三人离开教师办公楼后,越渺瑆回寝室收拾东西,荆莫泽去找兄弟打球,荆梵音坐上阮叔的车,去了a区学生会。   尹似槿不在办公室,听秘书处的人说,他还在开会,荆梵音就在办公室边玩手机边等他,玩着玩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件事情。   之前尹宅来过一个客人,尹似槿让她喊“伯伯伯”,现在一想,或许应该是……薄伯伯?薄尔珣家的人?她父亲?   荆梵音停住打游戏的手,拢起眉心,忍不住思考,但这真不是她的强项,还没想明白什么,前面办公室的门就忽然开了,荆梵音思维顿住,瞧见尹似槿轻步走进来。   “哥哥!”   前面在思考什么自动放一边了,荆梵音忙起身喊。   尹似槿笑了下,似乎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面上却偏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反应很淡,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荆梵音连忙追上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也坐下,身子朝前趴,笑容乖甜,声音软糯“哥哥,我进a区了!”   尹似槿轻轻“嗯”了声,唇角挂笑,便没了下文。   荆梵音“……”   这反应有点淡啊。   不太对劲……   荆梵音皱眉琢磨了下,忽然反应过来。   尹似槿这……不会是想赖账,铁了心要给雪莱绝孕吧?   荆梵音“……”   她试探般,小心翼翼喊了声“哥哥……”   尹似槿闻声抬眸,抿着唇,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会儿,忽然问“雪莱,对梵音这么重要吗?”   荆梵音又顿住,觉得问题不是这么问的,要说雪莱对她很重要,那倒还不至于,但她这一个月来拼了命地做卷子,背要点,瘦得胸都缩水了,就算本来不重要那也必须重要了啊,否则她少睡的这么多觉,没进嘴的那么多美食,该怎么算?!   荆梵音整理好了措辞,正准备开口,就见尹似槿垂下眸,又说“尹术已经在物色……适合的母猫。”   荆梵音听得一怔,心想为什么要物色母猫,难道尹似槿已经不喜欢雪莱了所以……不对!物色合适的母猫,意思应该是,雪莱不仅不会被绝孕,还可能很快要当猫爸爸了!   荆梵音高兴得眉眼弯弯,又听尹似槿声音带笑,轻描淡写地问“梵音还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   荆梵音眼睛一亮,又朝前趴近了点,问“我还能有其他奖励?”   从自始至终没翻过一页的文件里抬头,尹似槿对上眼前灿若星辉的桃花眸,望了会儿,才“嗯”一声,轻软纵容,满是说不出的溺爱。   现在就有种,开瓶中奖,拿到获奖那瓶,一开又中奖的,喜上加喜的惊喜。   荆梵音笑得想朵太阳花,她稍微想了下,开口说“我想寒假去旅游,去人多的地方。”   来到这里小半年,整天不是待在孤岛贵族学校,就是盘踞一方的尹宅,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她很想去一些热闹繁华的城市看看,看看跟她之前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尹似槿闻言,神色稍滞,片刻又恢复如常,淡然应了声,“好。”   “谢谢哥哥!”   怀着满满的期待,十五天后,荆梵音盘腿坐在沙滩椅上,往前面一望,海天一色,辽阔无垠,往后面一望,别墅度假村质朴,路人寥寥。   头顶艳阳高照,海风拂面温柔。   荆梵音叹了口气,她觉得尹似槿对“人多”这个词有点误解,但这或许也不能怪他,毕竟从小就身份高,性子又偏静,身边的人为了迎合讨好他,估计也不敢闹腾,长大了,对人多热闹的理解,也就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吃下一口芒果草莓冰沙,凉得人火气下去了点,荆梵音在心里替尹似槿强行解释了一番,虽然是有点牵强,但她已经努力了。   荆梵音将墨镜扒拉下来点,看了眼周遭没几个人的私人海滩,又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挖冰沙吃,降火。   “梵音……”   身后传来尹似槿一声轻唤。   荆梵音扭头,瞧见尹似槿神色不赞同地看着她面前一堆海鲜冷饮,似乎是想劝她少吃。   在他开口之前,荆梵音护犊子一样,双臂一展,将所有食物往怀里一圈,气鼓鼓地冲尹似槿喊了声“我考进a区了!”   所以你不能再以学习的名义,克扣我口粮!   尹似槿露出一抹无奈的笑,眼帘稍掀,看向她,温柔得叫人发不出脾气,就莫名让人觉得,不管怎样,错的肯定都是别人,绝对不会是这么温柔的少年。   荆梵音实在是太了解尹似槿的温柔有多可怕,那都是一次次掉坑里掉出的经验,她立马回头,拒绝与他对视,继续吃自己的冰沙奶昔,还有一盘又一盘,摆盘精致,味道也非常好的刺身、甜虾、烤羊排、煎牛肉等等。   “看没看见前面那座不太高的山崖,岛上居民称它为情人崖。”   “据说几十年前,有对情侣,因为家人不同意,要拆散他们,他们为了能在一起,相约私奔,到了海边却遇见海上风暴,不能出船,家人找来了,迫不得已两人双双坠海殉情。”   “后来呢,这山崖就成了岛上情侣的朝圣之地,相拥跳下去的情侣,只要能活着浮上来,就会受到当年那对情侣的祝福,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一定能够白头到老。”   “阿虞啊,要不等会儿,你趁机把修问打晕了,拖到那崖上去跳一回,看看能不能成功把修问收服。要是你真成功收服了修问这妖孽,那这传说估计是真的,到时候我就大力开发宣传一下,争取弄成一个著名景点。”   荆梵音正前方,步微生戴着墨镜,穿着花花绿绿的t恤沙滩裤,怀里抱着个造型像抱枕的水袋,懒洋洋地躺在沙滩椅上,一边出牌,一边瞎编故事。   “呵……”   司修问冷笑一声,听了当没听,甩下一张牌,手里空了。   步微生“卧槽!你把牌吃了,怎么就没了?!”   捏着手里逼近两位数的牌,步微生吓得花容失色,蹭一下坐起来,手指把墨镜往下一勾,严重怀疑对面两个趁他打哈欠说故事的时候出老千!   段干虞一身干练的背心休闲裤,手里还有牌,催着步微生继续打“快出牌。”   “这还出什么出,我都输得要卖裤衩了!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夫唱妇随,狼狈为奸!”步微生把鼻梁上的墨镜一摘,扭头就喊,“似槿!他们两个欺负我,你快来啊~”   荆梵音放下吃空了的冰沙碗,把一只装了三个球的冰淇淋碗抱过来,一边吃,一边看前面步微生三人打牌打着打着,友谊的小船就翻了。   身后尹似槿没有动静,大约是不想理。   步微生还扭着腰,没人搭理,面子上不太好看,僵了一瞬,他把目光转向近一点的荆梵音,挑了挑眉,大概是想用眼神传达点什么讯号。   荆梵音舀冰淇淋的动作顿了顿,正准备当作没看见,就瞧见步微生从兜里抽出三张券,还冲她摇了摇。   荆梵音立马就认出来了,那是别墅度假村人气很旺的自助烤肉店的卷,她昨天就想去,但尹似槿不同意,说烤肉吃多了上火,对身体不好,但荆梵音觉得,根本不是烤肉上不上火的问题,而是尹似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结果就是尹似槿不去,也不给她弄券,她也去不成。   可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就是她动动嘴皮子的事,荆梵音实在想不出理由拒绝。   荆梵音舔了舔嘴角,慢吞吞放下手里的冰淇淋碗,有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步微生手里招摇的烤肉券上挪开,扭头看向身后的尹似槿。   “哥哥……”   尹似槿从书页上抬头,少年白色t恤黑色沙滩裤,额发经风动了动,眉目犹如被春雨洗过,干净柔和,周身透着股令人惊艳的温润气质。   荆梵音余光瞧见他手里的书,脑中灵光一现,装模作样皱起眉,一边下了沙滩椅走向尹似槿,一边说“大太阳底下,看书对眼睛不好。我吃得也有点饱了,我们去活动活动吧。”   荆梵音挽住尹似槿胳膊,想将他拉起来,尹似槿倒也配合,顺势起身,走了几步,到了相顾无言的步微生、司修问这边,她又拉着尹似槿坐下。   荆梵音“你们三个人打牌,是不是还缺一个人啊,加我一个好不好?”   步微生立即说“缺缺缺,梵音妹妹你来得正好,正好三缺一。前面都不算哈,四个人重新来过!”   对面司修问与段干虞互看了眼。段干虞神色如旧。司修问挑了挑眉梢笑了下,心想,你当是似槿来,多一个梵音还不是照样坑你,旋即姿态随意地同意了重新再来。   洗牌发牌,一局末,荆梵音总共就出了三张牌,输得实在有点难看,步微生和司修问都不好意思看她,偏头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在欺负女生,段干虞脸色还是那样,没有丝毫变化。   荆梵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扭头,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向身旁的尹似槿,声音软软地喊“哥哥……”   楚楚可怜,仿佛遭人欺负了。   尹似槿抬眸,似笑非笑瞧了她眼,眸光清透如山巅初融的雪水,又蕴着丝丝暖意,他抬手揉了揉荆梵音脑袋,取了她手里的牌,轻声说“哥哥帮你。”   荆梵音“好啊!”   一扫脸上愁云,荆梵音眸光乍亮,笑成了朵芙蓉花。   司修问“……”   段干虞“……”   竟然是这个套路。   但最让他们难以相信的是……这么浅白的套路,似槿竟然会吃?!   步微生悄悄向荆梵音竖了个大拇指,眼神传达赞许梵音妹妹可以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好战友!   荆梵音面上保持温柔的微笑,一只手偷偷从后面越过中间的尹似槿,冲步微生合着三指搓了搓,没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三张东西,她拿回来,小心翼翼,躲着尹似槿,折好揣进兜里。   三张啊,是自己每天去一次,还是叫上渺瑆和荆莫泽,明天一起去呢,太纠结了,晚上慢慢想好了。   荆梵音心里喜滋滋,忍住笑出声的冲动,温柔地拍了拍裤兜,心里十分熨帖。 第53章 53   尹似槿换下荆梵音, 气氛一下就不一样了。   荆梵音明显感觉到,对面司修问和段干虞更认真了, 尤其是司修问,之前浑身还透着股慵懒随性,这会儿面上虽然还带着不羁的笑, 眸中光影却已经沉下来。   荆梵音坐在尹似槿身旁,撑着脑袋, 看了会儿牌, 觉得无聊, 一抬眸就瞧见对面两人, 男生少年风流,女生沉着干练, 两人透着股无声的默契。   荆梵音看着看着,忽然想原书剧情。   说起来,这司修问还是原书中戏份颇重的一名男配,差一点就上位成男主了, 女主靡音后面带球跑的那几年,也基本都是和司修问在一起。   而段干虞跟司修问是青梅竹马,段干家和司家很早就想将两人撮合在一起, 但无奈的是,按司修问在原书中的内心独白, 他跟段干虞还是缺了那么点激情, 很难从兄弟关系晋升成情人关系。   不过, 段干虞大概是很早就喜欢上司修问了, 以至于后来有一次靡音遇到危险,段干虞明明可以伸出援手,却置之不理,等靡音依靠强大的主角光环自己脱险,司修问知道后,直接找段干虞兴师问罪,两人关系自此破裂。   荆梵音目光落在段干虞身上,干练的短发乌黑,灰色贴身工字背心,深海蓝亚麻休闲裤,皮肤很好,眉眼凌冽,手脚细长,即使坐着弓着腰背,腰腹上也没有丝毫赘肉,甚至隐隐约约好像还有……腹肌?   荆梵音眼睛一亮,心生羡慕,有腹肌的小姐姐a爆!而且想到多年后,段干虞将会完全掌控段干家,成为段干家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家主,抛开感情问题不提,这妥妥就是位让人只想臣服的女王型人物!   但一想到,段干小姐姐以后会为司修问这妖孽做傻事,荆梵音心里就忍不住啧了声,觉得可惜。凭段干虞今后的条件和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小狼狗小奶狗没有,结果却吊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下不来。   荆梵音叹了两声,肚子忽然有点涨,跟着就开始大闹天宫。   荆梵音思维一顿,想到自己刚刚吃了那么多冰的,担心是吃坏了肚子,她一阵心虚,拉了拉尹似槿衣袖,也不敢说清楚原因,只说自己要去洗手间,等尹似槿应了声,她便立即起身,朝最近的洗手间跑了过去。   幸好这一带是私人海滩,周围没什么闲人,洗手间很空余,荆梵音进去后,过了十分钟才出来,洗了手,心里一阵侥幸,还好没吃坏肚子。   整理了下刚刚跑过来,跑乱的头发,吹干了手,荆梵音出来,慢吞吞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环境。   很短的一条商街,道路倒是很宽敞,两边零零散散停着餐车,有些卖冰淇淋的,有些卖热狗肠,还有些卖果汁奶昔冰沙之类。   荆梵音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刚刚吃得有点多了,只不过经过一辆烤肉串餐车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拢了拢眉,感觉好像看见了熟人。   荆梵音转身,面朝烤肉串餐车,想了想,走近两步,毕竟只见过一次,还是瞧仔细点好,万一认错人就很尴尬了。   可能是荆梵音自身容貌就比较打眼,她刚走近,那人也似有所感转过头,还不等荆梵音瞧清楚,就听见他充满惊喜地喊了声“梵音?”   荆梵音顿了两秒“……阿树?”   阿树笑出一口白牙,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脸上那一大片的疤痕淡了,如果不站近了仔细点看,几乎瞧不出来,这也是荆梵音刚刚没敢确定是阿树的原因。   两人虽然只在尹似槿的玻璃花房见过一次面,但由于上次相谈甚欢,彼此都留有非常好的印象,这回碰巧遇上,就忍不住找了旁边一个长椅,坐下来好好聊聊。   听阿树说了,荆梵音才知道,那天她们见过面之后,尹似槿就出钱,供阿树出去读大学,还找了最好的整容医师帮他把脸上的伤疤去除了,并且承诺,等阿树学成归来,会按他的想法给他安排岛内工作。   阿树说,他最担心的就是出岛太久,以后回不去,而且他也放心不下岛上那群无父无母的孩子,不过这些尹似槿都帮他解决了。   在岛外的这几个月,他才发现外面的天空有多辽阔,而且就在上个月,他还交到了女朋友,两人情投意合,他女朋友知道他以后还要回岛上,也不介意,甚至表示会跟他一起回去。   说到最后,阿树一个劲地夸尹似槿,差点把尹似槿夸成了普度众生的活神仙,那股热忱劲,跟学校里把尹似槿形容成大天使长的迷妹们,都有得一拼。   荆梵音听得一阵不好意思,不过有人这么夸自己男朋友,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阿树说完了自己的事,又问荆梵音过得怎么样。荆梵音笼统地概括了一下,但她跟尹似槿从兄妹关系,晋升到情侣关系这件事……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就没说。   两人聊了有一会儿,一直到阿树的朋友来找他,荆梵音才和阿树说了再见。   “那个女生是谁啊,这么漂亮,长得跟洋娃娃一样,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劝你最好别打她主意,她哥哥你可惹不起。”   “这么说……那要是我惹得起,你是不是就让我打她主意了?”   “想挨揍啊你!”   前面两个男生打打闹闹走了,荆梵音坐在长椅上,听见别人私下这么夸自己,好心情又上了一层台阶,望了会儿阿树离开的方向,由衷地为他如今明媚的生活高兴。   高兴感慨完,荆梵音准备起身回去,侧后方忽然响起一道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的声音。   “你不会也以为,似槿是那种关怀世人的温柔天使长吧?”   语气嘲弄,偏偏又很亲密地叫似槿。   荆梵音困惑扭头,就瞧见隔壁长椅上,一道修长的侧影,长腿交叠,靠着椅背,侧脸长得不错。荆梵音正想,这脸也有点眼熟,那人就转过头来,神色冷酷,眼角眉梢又带着丝讥讽。   荆梵音一怔,想起来了,安琰!   安琰前面说了什么,荆梵音没怎么听进去,这会儿想的是既然是认识的,那要不要打声招呼?   礼貌问题,感觉还是要打招呼的,荆梵音正想抬起手,问声好,客气地寒暄下。   就听安琰自顾自的又说“对那阿树来说,似槿给予的帮助,的确是天大的恩惠。但于你而言,你便不会觉得奇怪吗?”   荆梵音皱眉奇怪什么?   她没问,安琰却接着说了“为什么偏偏是在你和阿树见过一面之后?明明似槿已经跟那阿树认识了很多年,前面那么多年不出手,为什么你和阿树见过面后,他就忽然给予阿树那么大的帮助?”   荆梵音“……”   安琰眸微沉,拢了拢眉“听靡音说,似槿曾为了那盆木槿,折断跟随他多年的尹臣一只手,当时你也在场。你觉得,对盆植物都能表现出这么偏执的一面的人,在对待人的时候,能有多正常?”   荆梵音“……”   安琰见她除了皱眉,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又想到靡音如今与她截然不同的处境,心中不由生出阵愠怒。   “我看你从来没想过靡音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傻,傻到假扮你。你和靡音十多年的姐妹,还是双胞胎,你应该比谁都了解她才对,你觉得靡音如果没有受什么暗示,会那么做吗?”   荆梵音“……”   靡音有没有受到暗示,会不会怎么做,荆梵音觉得,她是不太确定的,毕竟跟靡音十多年姐妹的,也不是她啊。   但——   “靡音的事我不太知道。”荆梵音皱着眉说,“但我觉得你在说尹似槿的坏话。”   而且还是背着别人,而且还是跟别人的女朋友说,这种人最坏,虽然安琰可能也不知道,她跟尹似槿现在已经不止是兄妹关系,但这不妨碍荆梵音因此看他不顺眼。   说我男朋友坏话,你是哪块小饼干?   男主了不起啊?   你这男主现在还是根没掌权的小苗苗,我男朋友随随便便就可以踩你!   荆梵音保持最后的涵养,跟安琰说了声再见,冷漠起身,准备走人,只是刚转了身,又听见安琰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似槿曾经让靡音不要嫉妒你。”   安琰也是被梵音那副无所谓,还把他当成坏人的模样,气到了,一时忍不住,脱口说出实情。   他以为梵音应该能听明白。   荆梵音也的确是听明白了,但她的明白,跟安琰以为的明白,显然不太一样。   荆梵音顿住,仔细琢磨了下安琰这句,‘似槿曾经让靡音不要嫉妒你’。   想了好一会儿,她觉得……没什么毛病啊。这不是很常见的劝人的话吗?要真要挑挑刺,那最大的问题就是,尹似槿对靡音说,不要嫉妒她,这话有点偏心。   不过有谁是不偏心的?   老师还偏心好学生呢。   尹似槿偏心她,安琰偏心靡音,这不是很皆大欢喜?   荆梵音觉得,觉得尹似槿那句话有问题的安琰才是很有问题,还说别人把尹似槿看成关爱世人的大天使长,她看是安琰自己把尹似槿当成了绝对公平的神。   荆梵音摇了摇头,觉得这男主脑子有缺,不想再待下去,她直接抬脚走人。   然而,回去的路上,荆梵音还是免不了受安琰的某些话影响,倒不是别的,而是安琰那句你觉得,对盆植物都能表现出这么偏执的一面的人,在对待人的时候,能有多正常?   荆梵音陷入了纠结,理智告诉她,安琰这句话还是很值得思考的,但感情上,她又觉得,安琰这个人好烦,不想管他说的话。   “帮我评估下,我名下资产有哪些是前景不好,市值却不错……”   “把我角星科湖那片的别墅全部处理掉,换成……”   一路纠结着回到了那片私人海滩,司修问和段干虞从她身边路过,两人都在打电话,荆梵音无可避免听到了几句。   荆梵音看他们脸色凝重,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没敢打搅,默默走了过去,到了原来的位置,发现只有一个戴着墨镜的国宝步微生,安详地躺在沙滩椅上,连尹似槿也不在。   又想起刚刚司修问和段干虞凝重的脸色,荆梵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试着问步微生“我刚刚看到司修问和段干虞他们……”   步微生“别问,问就是在变卖资产。”   荆梵音“?”   步微生“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能躺在这里,没有打电话?”   荆梵音“??”   步微生“因为我把这座岛抵给了似槿。”   刚说完话,步微生就骤然一翻身,哭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座岛了,冬暖夏凉,民风朴素,物产丰富,每年寒暑假在这里睡觉,都睡得特别香!特么就这么打牌打得输给似槿了!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我恨不得回到一个小时前,狠狠地扇自己几耳光,为什么要让你帮我把似槿劝过来,为什么!!似槿简直是魔鬼!”   荆梵音“……”   对于尹似槿是魔鬼这件事,荆梵音深有体会,她充满同情地走上前,抬手准备拍拍步微生的背,聊胜于无地安慰他两句。   结果手还没碰到他肩,这位国宝仿佛后脑勺有眼睛,一缩肩,就喊“别碰我!”   荆梵音“……”   “等下似槿看到了,一吃醋,又不知道要怎么害我了。”   荆梵音“……”   少年,你怕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建议早治疗早解脱。   步微生假哭哭了会儿,委委屈屈地坐起来,把墨镜往下扒拉了点,冲荆梵音勾勾手指。   荆梵音皱眉,没动作。   步微生“……”   算了,靠得太近,等会儿被似槿看见了也不好,就这么说吧。   步微生压低声音“几分钟前,阿琰给我发消息,说他和靡音也过来了,我就提醒你一下,最好离你那妹妹远点,似槿他……估计不是很希望你们亲近。”   虽然好战友梵音妹妹帮他把似槿请来,不仅没帮他在修问和阿虞面前,一雪前耻,还输得他差点卖裤裆,但这也不是梵音妹妹想的,梵音妹妹已经够义气了,能提醒,他就提醒下好了。   步微生提醒完,把墨镜往上一推戴好,抱着那形似抱枕的水袋,又躺下,安详地闭眼睡觉。   荆梵音听完步微生的话后,不由自主又陷入了沉思,前面是安琰,现在又是步微生,难道尹似槿真的不喜欢她跟靡音太亲近,所以故意……   后面的,荆梵音没敢再想下去,总觉得如果按照这思路,尹似槿的心思就太可怕了,但转念又一想……尹似槿心思可怕,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而且自身没有想法的话,别人再怎么引导也没用吧?   所以荆梵音没纠结,只是脑海中总不自控地浮现安琰那句对盆植物都能表现出这么偏执的一面的人,在对待人的时候,能有多正常?   海边的日落有种壮阔的美感。   荆梵音被尹似槿牵着在海边散步,因为她下午吃得太多,尹似槿说要散步散到日落了,才许她吃晚饭。   荆梵音倒也没觉得怎样,听话地慢吞吞走,一路踩着潮起潮落,走到一块低矮的山崖上,这个角度往前看去,金乌落下海平线,格外瑰丽。   正好荆梵音走得有些累了,就提议坐在崖石上看日落,尹似槿没有拒绝,欣然同意了。   感受着湿咸的海风温柔拂面,荆梵音忽然想起下午,安琰说的话,还有步微生的提醒。   她向后靠进尹似槿怀里,没忍住,还是语气犹疑地问了“哥哥,你说,别的情侣分手了,结果无非两个,要么还是朋友,要么老死不相往来,但如果是我们……我们要是分手了,你说会怎样?还是兄妹?”   荆梵音问完,心里就开始不停打鼓,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尹似槿出声了,说的却是“回去了吗?”   荆梵音稍微顿了顿,心想,他可能不想回答,那还是不要勉强了。她点头,说好,站起身,刚转过去,就被尹似槿从身后抱住。   双臂环着她纤细的腰,冷凉的脸颊贴在她鬓侧,尹似槿的声音还是很温柔,语气极轻“这是梵音第二次说这样的话,哥哥告诉你答案。”   荆梵音刚凝神,准备听答案,腰上忽然一紧,一只手箍着她腰,带着她向后倒去,一只手捂住了她嘴。   突如其来的坠落感,吓得荆梵音想尖叫,可嘴却被捂住,耳畔似有似无听见一声“这就是答案……”   荆梵音脑子一嗡,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这时候她余光望见不远处的银滩,竟然还能想到,这个矮山崖,貌似是步微生之前说的……情人崖?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荆梵音下意识闭上眼,一阵混乱中,唇上一软,等她被托着浮出水面,还在害怕地用力抱紧尹似槿脖子,深怕一松手,又坠入昏暗的海里。   海水冲得两人起起伏伏,荆梵音好不容易缓过了神,第一反应就是想揍他,但一抬眸,对上尹似槿满是溺爱纵容的眼神,又实在下不去手。   委屈又害怕,逼得人想哭,不想说话,荆梵音忍了忍,忍着忍着,忽然又想起件事……   她低头去摸裤兜,摸出一片很厚很厚、湿哒哒的纸。   这原本是三张,只不过湿了水后,成了一张。   荆梵音“……”   她还听见尹似槿笑了声,口吻清懒地问“这是什么?”   荆梵音“……”   荆梵音一脸麻木。   不要跟我说话,再说下去,尹似槿你就真的没有女朋友了!! 第54章 54   荆梵音没理他, 只是满眼疼痛地看着手里三合一的烤肉券,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一件事……这券的用纸材料似乎有点好,除了表面一层水和略微褶皱, 完全没有字迹模糊的现象出现。   荆梵音怔了怔, 脑中忽然一个念头:回去用吹风机吹干了,是不是还能用?   毕竟是步微生别墅度假村烤肉店的用纸, 哦不, 现在是尹似槿的了,下午步微生刚把整座岛都输给了尹似槿,但不管怎么说, 用的东西质量应该不会太差。   吹干应该也不影响使用效果, 主意一定,原本的后怕和伤感统统搁一边, 当务之急是赶紧上岸, 回房间找吹风机。   荆梵音低头, 看去水面,海水折射率高的缘故,这么一看,自己原本挺修长纤细的双腿, 忽然就变成了双小短腿, 顿了顿, 再往尹似槿那边看……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 还是那么长!   荆梵音赶紧收回目光,免得心生妒忌, 小脚在海水里努力伸了伸, 然后她发现……完全够不到地。   荆梵音:“……”   行吧, 不是她不想自力更生,实在是有心无力。   一手勾着尹似槿脖子,一手捏着三合一烤肉券,荆梵音抬眸,看向尹似槿,一看见这张精致温柔的脸,先前那股后怕和怒气又有了上涌的势头,她深呼吸一下,忍了忍,也不说话,就用强烈的眼神示意:赶紧的,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快抱你女朋友上岸。   对视良晌,荆梵音目光灼灼,尹似槿眸中柔色漾开一层又一层,忽的笑了声。   他笑声很轻,环在她腰后的手紧了紧,拂开粘在她脸颊上的湿发,露出柔嫩白皙的肌肤,捧着她脸颊,一吻落在唇角,尹似槿温柔地问:“还在害怕吗?”   荆梵音眼神:不,我现在不怕了,就想赶紧上岸,回房间找吹风机吹干我奄奄一息的烤肉券,所以你赶紧动起来!   荆梵音不停将眼神飞向岸边,飞得眼睛都快抽了。尹似槿立在水中,完全没动,瞧她眼眸灿若繁星,又忍不住在她眼尾亲了亲。   荆梵音现在想上岸的心情十分急迫,见他亲个没完,烦得很,扭着脖子躲,亲什么亲,我还没原谅你呢,你还亲。   “不要怕。”尹似槿声音幽幽,卷着海风入耳,捧住她后脑勺,与她额抵额,又说,“哥哥会一直陪着梵音,即使是死,也会一直陪着梵音……”   荆梵音:“……”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荆梵音全身瞬间僵化,手脚发冷,不知道是不是泡了海水的缘故,像是没了知觉,背脊也窜上一阵凉。刚刚被他从身后抱着,陡然堕下悬崖,坠入海中的恐惧再次浮现,清晰得犹如又重历了一遍。   她浑身一抖,脑子都冷得发麻,忍不住想搓搓胳膊,勾着尹似槿脖子的手是不敢松的,另一只手就很自然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搓上胳膊,还没搓两下,荆梵音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少了点什么,她转眸,瞧见碧蓝的海浪荡啊荡啊,承载着一片倩影荡到了尹似槿身后,朝着海平线悠悠远去……   什么东西?   私人海滩谁乱丢垃圾?   然后过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那是她的烤肉券!!   前面发生什么害怕什么,全部忘了,荆梵音在尹似槿怀里泥鳅一样扭着转身,面向烤肉券远去的方向奋力伸长手,嘴里焦急地碎碎念着:“别别别,不要……不要走……”   伸出去的双手被温柔地握了回来,耳畔是尹似槿的安慰:“别担心,海水自洁能力强,微生这里的所有一次性用品都能完全被海水降解,不会造成污染的,天快黑了,回去吃晚饭吧。”   荆梵音:“……”   我不担心,我是伤心!   荆梵音被抱出水面的时候,还趴在尹似槿肩头,小半张脸埋在尹似槿肩下,遥遥凝望已经看不见影子的烤肉券,桃花眼通红。   -   晚上用餐的餐厅灯火通明,一条长桌能同时容下十几人,还显得十分宽裕。   靡音和安琰也在,就坐在荆梵音和尹似槿对面。   荆梵音一边是尹似槿,一边是越渺瑆和荆莫泽。越渺瑆和荆莫泽今天去潜水了,没想到,渺瑆平时看着挺胆小的,却有胆量挑战潜水,回来还一脸兴奋地跟她说。   荆梵音听得心不在焉,还在思念着今天刚到手,没来得及焐热,就又被迫分手了的烤肉券,而且现在冷静下来,她思考了下,觉得尹似槿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不然怎么前一刻,她从兜里拿出来,他还问那是什么,后一刻,东西飘走了,他就知道那是步微生给她的了?   绝对是故意的!   荆梵音一边用力切牛排,一边悄悄斜眼睛,狐疑地看向旁边优雅用餐的尹似槿,见他越淡定,荆梵音就越怀疑,怀疑到几乎要肯定了……   忽的,尹似槿转眸,荆梵音吓了一跳,心虚地连忙扭头,手下一个不慎,餐刀在瓷盘上划出“滋啦”一声响。   整桌人都听见了,无声抬眸看来。   有点尴尬。   旁边正跟荆梵音说得开心的越渺瑆也顿住,心想是不是她刚刚说了什么,梵音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荆梵音低下头,感受到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脸越来越红,想着要不要解释两句,就说自己手滑?刚想张嘴,她面前的牛排就被旁边一双修长的手换了过来。   尹似槿将切好的牛排,换到荆梵音面前,把她的那份拿到自己面前,端起放下都没发出丝毫声音,在众人越发炙热的目光中,又听他说:“梵音用惯了家里的餐具,一时用不惯这里的,没什么,大家继续用餐吧。”   众人:“……”   目光在似槿和梵音交换的两盘牛排上扫了眼,司修问无声扬了扬眉。我看她不是用不惯这里的餐具,是用不惯餐具吧!难怪刚才见这丫头斜着双桃花眼,似怨似嗔瞪似槿,估计是以为似槿不帮她切,撒娇闹脾气了。   半晌,司修问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心想,似槿真是堕落了,以前的似槿,怎么可能被人这么左右。   司修问身旁的段干虞却没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始终安静用餐,连眼都没抬过一下。   越渺瑆和荆莫泽回过神,了然地互看一眼,抿唇偷笑,不敢说话了。   唯有步微生这个刚刚失去岛主身份的前东道主,可能一时没调整过来,立即出声应和道,“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先问过梵音妹妹……”话音居然顿住,可能是想起来了,他话锋一转,“你自己问吧!”   神情一下像焉了的白菜,幽怨地瞪了眼夺走他心爱岛屿的似槿,插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用力咀嚼,像是在咬人。   荆梵音原本还有点害羞,私下就算了,众目睽睽下,还被尹似槿这么照顾,又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看见步微生这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又觉得挺欢乐。   其他人都没出声,荆梵音就垂下眸,安心吃尹似槿为她切好的牛肉,吃着吃着,心里又生出阵感慨和自我怀疑,尹似槿还是很照顾她的,还会特意帮她切好牛排,所以……今天那烤肉券的事情,大概还是意外,跟他没关系吧。   荆梵音一边吃,一边内心左右摇摆,一心两用,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一时就没注意到,对面靡音在小小声叫她。   “……姐姐。”   “……姐姐?”   “姐姐……”   靡音声音越来越小,一边要专心吃东西,一边又不由自主分神思考,尹似槿到底是不是故意害她弄丢烤肉券的荆梵音,就更听不到了。   靡音神色悄然落寞,旁边安琰瞧不过去,冷厉喊了声:“梵音!靡音叫你,你听不见?”   他这一声不大,但威力不小。不仅荆梵音听见了,一愣抬眸。长桌前其余人也再度被打搅,纷纷手上一顿,侧目看来,连一贯沉稳的段干虞这次都没例外。   荆梵音手里的餐叉还插着块肉,正在送入嘴里的途中,她被安琰这么一吼,吼愣了,脑子短暂空白,没反应过来应该做什么反应。   旁边忽一声清脆的金属与瓷器相碰,荆梵音一只手被握住,听见尹似槿的声音响起,温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阿琰,请注意你的用餐礼仪。”   安琰听尹似槿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我的用餐礼仪?”凌冽的黑眸转向尹似槿旁边的荆梵音,扫了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安琰眉眼间浮现一丝讥讽,“似槿,你在提醒我注意用餐礼仪的时候,怎么不先教教你的心肝宝贝,什么叫正确的用餐礼仪?”   “怎么?”看回眸光微敛的尹似槿,安琰嘲弄道,“指责自己兄弟,却宠得自己的女人无法无天?”   荆梵音:“……”   头皮有点发麻。   不是她想的,但安琰那句“你的心肝宝贝”,真是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太可怕了,安琰这种冷酷人设的男主,竟然说出“心肝宝贝”这个词……简直惊悚!   荆梵音内心一阵恶寒,条件反射颤了颤肩,慢吞吞放下餐具,偷偷搓了搓胳膊。   等一身的鸡皮疙瘩抖掉搓没了,荆梵音回过神,见这一桌气氛凝固,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一时犯难,忍不住思考,想着想着,不由自主想起安琰刚才那番话,怎么觉得……有点利用她挑拨尹似槿跟司修问步微生之间关系的意思?   荆梵音皱眉,立即朝司修问和步微生的方向看过去,却瞧见不止是他们两人正色等待,就连段干虞都看向尹似槿这边,似乎在等着尹似槿的答案。   荆梵音心里一慌,莫名回忆起尹老太爷当初最常对她说的四字评语,“祸国殃民”……完了完了,她不会真的要当一回红颜祸水吧……   荆梵音紧张地吞了吞嗓子,刚胡乱整理了下措辞,想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对面和旁边,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琰哥哥,你别——”   “所以呢?”   前面一道柔弱的声音,被后面一道清冷的打断了。   荆梵音眼一睁,慢动作扭头,看向尹似槿,瞧见他一脸从容,薄唇唇角笑色天然,浅眸清澈,不兴丝毫涟漪,轻描淡写反问:“所以阿琰这是要跟我绝交吗?”   一桌霎时噤若寒蝉。   安琰更是完全想不到似槿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往他们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性格使然,似槿通常都温和淡然,以理服人,即使他争得再激烈,也从不见似槿说出过绝交这种话,可今天,似槿竟然……   尹似槿却仿佛没有察觉周遭气氛的变化,长睫下阖少许,神情慵懒地笑下,又说:“一遇到某人的事,阿琰就很容易失控,但你忘了阿琰,你现在,连疼谁宠谁的选择权,都没有。”   尹似槿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是倏然刺进人心口的一把刀,见血封喉,叫一桌气氛变得更加凝固。   对面安琰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用“难看”两个来形容了。   司修问和段干虞那一厢,也是异常安静。司修问眉心微拢,看了看荆梵音,又看了看安琰,旋即眸光微沉,似乎是陷入了深思。段干虞只怔了一瞬,便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用自己的晚餐。   步微生很想说话,但几度张嘴,就是说不出来,本来还想寄希望于梵音妹妹,结果眼睛刚看过去,还没跟梵音妹妹对视上,先跟似槿那可怕的琥珀色瞳孔对上了。   吓得他一哆嗦,立马低下头,不敢说了。   旁边两只小虾米,越渺瑆和荆莫泽更不敢说话,脑袋埋得低低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这群哥哥姐姐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话,气氛就变得这么可怕了,要不,她/他明天就先回去吧……就是留下梵音一个人……没事,梵音有尹学长/似槿哥哥保护,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她/他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安静良晌,尹似槿似乎等得有些腻味了,转头看向荆梵音,温柔问她:“回房间给你再叫些吃的好不好?在这里你估计是吃不下了。”   荆梵音回神:“……”   行吧,她这红颜祸水的罪名,已经坐稳了。   荆梵音心尖扑通扑通地跳,被刚刚的气氛吓得。   悄悄缓了口气,无声叹了下,荆梵音有点内疚,被尹似槿握住的手,反握住他,紧了紧。   尹似槿“嗯?”一声,眼中生出询问,又带了些安抚。荆梵音没躲开,对上他的眼睛,目光真挚地表达:放心吧,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这就跟人家姑娘家,为了心爱的男人,放弃亲朋好友,背井离乡一样,虽然荆梵音一点都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但设身处地,换性别思考,她能做的,就是绝对不做渣男!必须对人家好!   尹似槿似乎瞧明白了,深静的眸光似雪一般融化,他勾起唇角,连带眉眼也微微一弯,又“嗯”了声,很轻,像是在回应。   尹似槿牵着她起来,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一道柔软的声音,焦急喊道:“哥哥……”   尹似槿稍稍停住,没有回头,少顷,无声笑了下,声音清幽,像自言自语般念了句,“差点忘了。”   荆梵音刚回头看了眼脸色惨白、眼神慌乱的靡音,就听见尹似槿这一句,忍不住想,他忘什么了,还没想个开头,就又听他说:“靡音在外几个月,没人教导,难免忘了尹家的规矩,我会让尹术派人去照顾你的。至于这几天……就好好待在阿琰身边吧,毕竟安伯母最近对阿琰管得严,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尹似槿说完了话,掐了掐荆梵音手心,也不疼,刚好让她回过神,听他悄声说句,“走了。”似有些无奈与溺爱。荆梵音愣了愣,“哦”一声,被牵着走出餐厅。   走在通往他们住的别墅小径上,周围树影婆娑,照明灯隔十步就有一盏,头顶星月闪耀。荆梵音被牵着走,表情有些呆滞,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一会儿想到刚才餐厅里的气氛。一会儿想到下午尹似槿抱着她跳下情人崖。一会儿又想到步微生让她离靡音远点,说尹似槿会吃醋。最后还是想到了安琰那句——对盆植物都能表现出这么偏执的一面的人,在对待人的时候,能有多正常?   冷静思考下,她其实也看得出来,尹似槿比普通人要执着得多,或者说是……偏执。为了心里认定的一件事,一个人,能抛弃一切,甚至可能是……他的命。   荆梵音皱了皱眉,心情很复杂,一时内疚,一时惶恐,一时又不知所措……说是说要对尹似槿好,但有时候,她又莫名其妙会怕他,而且跟普通人谈恋爱的经验她都没有,跟尹似槿这样……完美而偏执的,说实话,她其实,还是有点信心不足的。   荆梵音:“……”   稍稍顿了一下,荆梵音眨眨眼。   怎么感觉,陷入这种纠结的她,已经有点渣了?   “在想谁?”   旁边忽然一声问。   荆梵音下意识就答了:“想尹似槿啊……”   懒懒散散答完,还没意识到什么,听见声明显很愉快的轻笑,荆梵音脑子一嗡,眼一睁,缓慢转头,朝侧面抬眸看上去,看见尹似槿笑得眉目清秀端雅,月下长身如玉,正垂眸望着她,一身的温柔气质,有点勾人。   荆梵音莫名心颤,吞了口唾沫,呵呵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解释点什么,就被尹似槿刮了下鼻尖,听见他故作埋怨地念了句:“花言巧语。”   荆梵音:“……”   脸唰得红透。   怎么回事?这种仿佛她调戏了个良家大小姐,又被良家大小姐给调戏了回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脸越来越烫了,荆梵音有点顶不住,尤其他还一瞬不瞬看着她,荆梵音连忙低下头,摸了摸被他刮的鼻尖。   回到别墅,重新用了一份晚餐,荆梵音很早就被尹似槿哄回房间睡了。平躺在床上,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不仅没失眠,还一下就睡着了。只不过入睡前,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很好闻,闻得人不由自主放松,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过了……   时针滴答一声,到了整点。   尹似槿轻轻推开荆梵音的房门,足下无声,走到床边,瞧见熟睡的少女侧躺着,面朝他的方向,一只小手从毯子里露出一点,搭在脸侧,压在枕头上的脸颊被挤出点肉,软软嫩嫩,瞧着很可爱。   昏暗的室内,窗帘全拉,尹似槿刚在床边坐下,床头的手机就滋滋震起来,少女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尹似槿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来电人,旋即挂断电话。   他倾身,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热乎乎的,比他的唇要温暖。   尹似槿无声笑了下,压着嗓子说:“做个好梦……”   要梦见哥哥。   取走枕下的香囊,尹似槿起身,走出了荆梵音房间,动作极轻地关上门。他一路穿过走廊,漆黑中,走到距离卧室最远的庭院入口,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在庭院中的摇椅上坐下,拿出从梵音房间顺出来的手机,找到最近联系人,拨过去。   海边的风吹拂过来,夜里沁凉,尹似槿却似浑然不觉,一手搭在摇椅扶手上,一手拿着手机,足下时而轻微用力,摇椅就轻轻晃一下。   耳畔“嘟——”了两声,很快电话被接通。   靡音的声音显得很急迫:“姐姐——”   尹似槿没等她叫完人,便打断道:“是我。”   电话那端,靡音一顿,似乎还有一声小小的抽气,显然被吓到了。   就在靡音越发惊慌,连一声哥哥都叫不出,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尹似槿忽然笑了声,慢条斯理问她:“怕我做什么,梵音面前,不是挺正常的吗?”   靡音没敢出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他,她叫了十多年哥哥的人,可她就是怕,从小就怕,那次见他为盆木槿,折断臣爹地的一只手后,更怕,姐姐不在的时候,最怕。   尤其是那天玻璃花房里,她鬼迷心窍,扮成姐姐的模样,喊出一声哥哥时,尹似槿坐在纯黑色的沙发里,被鲜活百花环绕,他无声的一笑,仿佛死神的迎宾礼,优雅恐怖。   起先并不清晰,随后每每午夜梦回,都能叫她惊醒,一背冷汗,挥之不去。   靡音不出声,尹似槿却也不急,指尖在扶手上轻敲,他抬眸望向天上,圆月仿佛被海水染了色,呈现优美的淡蓝。   良晌,靡音冷静了下来,便不敢挂断这个电话了,她说:“哥哥,我替琰哥哥为今天的事——”   “你还没资格替阿琰向我道歉。”尹似槿轻描淡写打断,口吻温柔,温柔得令人不寒而栗,少顷,又听他话锋幽幽一转,带着笑,“不过,你想拥有,这份资格吗?”   靡音沉默了片刻,仍旧犹豫:“我、哥哥我……”   “离开这座岛之前,想清楚了,再给我答案。”即将挂断电话,尹似槿又忽然一声,“对了,梵音现在睡得早,以后没事不要打搅她,还有,那种似是而非的话,例如‘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琰哥哥了’这种,少说,明白吗?”   静了许久,靡音才声音无可抑制地颤抖着,说了句,“明白。”   尹似槿挂断了电话,退出通话界面,便瞧见卡通少女的桌面壁纸,卡通少女的形象有点眼熟,尹似槿忍不住看久了一些,然后才认出,这是梵音画的她自己。   撅着屁股趴在窗前,窗外杉树挂雪,她把自己的头画得很大,双颊肉嘟嘟,戴着顶粉色格子睡帽,冒尖一个白色绒球,一手鸡腿,一手可乐,眼前还支着手机,旁边堆着一摞又一摞的……是现金……   尹似槿忍不住笑出了声,过会儿,眸光又微敛起来,兀自喃喃了声:“当初不该选双胞胎的……”   但,不选了这对双胞胎,他的梵音,又会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尹似槿颦起眉心,首次为一个简单的问题,感到苦恼。 第55章 55   午后海上阳光热烈,海面泛着耀眼的金芒。   荆梵音和越渺瑆躲在船舱里,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一边吃饭后甜点和果汁奶茶, 一边用平板追剧。其余人都在上面准备开始海钓, 荆莫泽也被步微生拉走了。   最新出炉的网上热门狗血剧《逃离霸总囚禁后, 我成了大满贯影后》,几天前刚出两集就直接风靡了全网,荆梵音正好考完了试, 无聊上网闲逛,一不小心就发现了这个宝藏网络剧。   太下饭了, 追得人上头,完全停不下来, 就是更得少,一天就两集, 看完就没了。昨天发生的事有点多,荆梵音一时分散注意力,忘了追剧大业, 又被尹似槿哄得早早上床, 还没想起来有两集没看,就一贴枕头睡着了。   越渺瑆早几天就被荆梵音安利了这部网络剧,昨晚最新两集也看完了,这会儿就是陪她重看而已。   两人一边吃喝一边笑, 最新一集也放完了。   咽下一口奶茶, 荆梵音发出声不舍的叹息, 退出界面,准备看看还有什么其他下饭剧可以看一看。   旁边越渺瑆插着块水果,脸上还有刚刚追剧时,残留的姨母笑,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有点若有所思,半晌,还是忍不住,犹犹豫豫地出声。   “梵音……”   荆梵音还看着平板屏幕“嗯?”   “昨天的情况,你就不担心吗?”   荆梵音点击屏幕的手顿住,想了两秒昨天什么情况,想起来后,她不由自主颦起眉心,手离开平板电脑,捧着奶茶喝了两口,想了想才出声说“也不是不担心,当时还是有点慌的……但我相信哥哥。”   越渺瑆闻言一愣,有些听不明白“相信尹学长?”   这跟相信尹学长有什么关系,相信尹学长不会失去冷静吗?可就按昨晚的情况来看,尹学长显然已经为梵音失去了冷静,甚至差点跟兄弟反目。   “嗯。”荆梵音点了点头,捧着奶茶,向后一靠,“哥哥肯定是要比我清楚他们几人之间是什么情况,他既然敢说出那样的话,就说明心里是有把握的。而且你看,他们现在不是没事了,这么大太阳,还一起去海钓。男生嘛,血气方刚的,上头了,说两句绝交的气话也很正常。”   越渺瑆看了她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戳荆梵音额头“关键是你原本可以劝尹学长冷静的啊!”   怎么就这么心大呢?几个月下来,越渺瑆无力地发现,之前传闻的梵音多么多么高冷,根本就是误传,梵音不是高冷,而是懒,懒得除了每天吃什么关心一点,其他事情一概不关心,不急着做的事情就不做,不急着想的问题就不想。   越渺瑆拢眉,一脸困惑难解“我真的好奇,前面几年没有尹学长的庇护,你在学校究竟怎么平安活下来的。”   竟然没有被人生吞活剥,真是奇迹。   大概是靠运气。荆梵音揉了揉脑门,心里也是很委屈,我怎么知道原身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我当初高中上的是正常的公立学校。   学的是正常高中知识,就算超点纲,也不可能让人高一就捧着大学的高数微积分直接读,这么变态。进行的也是正常人际交往,她又不搞小团体,在学校也是规规矩矩的,最出格的行为也就是上课摸摸鱼,偷偷翻杂志看点小说,逃课都没逃过一节。哪来那么多勾心斗角,阶级差距。活下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活不下来才神奇吧。   荆梵音有苦不能说,含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奶茶,补充口仙气冷静。   越渺瑆看她这样,想到昨晚靡音与她截然不同的表现,忍不住又说“梵音你——”   “做的没错。”   越渺瑆话没说完,便被一道沉冷无情绪的声音打断了。   荆梵音和越渺瑆怔怔地对视了良久,荆梵音摇头“不是我在说话。”   越渺瑆眼神那是谁?   荆梵音眼神不知道。   前面阳光耀眼的大片玻璃外,忽然有人从甲板上坐起来,手长脚长,穿着深色连体泳衣,干练的短发。那人起身,绕到进入船舱的门,走进来。   荆梵音和越渺瑆目光跟着那人,等人走进船舱,身上没有闪瞎狗眼的阳光了,她们才瞧清,是段干虞。   段干虞身上的连体泳衣已经干了,短发还有些微湿,估计是之前游了泳,刚刚正在甲板上晒太阳。她身段修长,浑身不见丝毫赘肉,比例非常好,就是……胸有点平。   荆梵音有点可惜,可惜了会儿,又想,不要紧,还能长,也才十六七岁,段干小姐姐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要学你那妹妹。”段干虞说。   从容走进船舱,段干虞走到吧台后面,动作娴熟地拿出个圆桶型厚底玻璃杯,放进一块球形冰块,又不知道从吧台下面哪里,又摸出个细口玻璃瓶,她拔了玻璃瓶塞,就往杯里倒。   段干虞“昨晚的情况,你出声劝了,才是让似槿难堪。”   晶莹的透明液体倒入杯中,球形冰块受力不停转动。   半晌,越渺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一声“为什么?”   透明液体刚好到杯中一半,段干虞很克制地收手,一边塞回瓶塞,一边没什么表情地说“因为似槿是会长,而我们,都只是副会长。”   荆梵音“……”   越渺瑆“……”   有什么关系?   这又不是在学校。   似乎是觉察出了这沉默气氛中的智商差距,段干虞举杯的动作顿了顿,抿了口,放下杯,她双手撑在吧台上,抬眼看来,微湿的短发遮了半只眼,冷俊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很淡漠。   荆梵音“……”   越渺瑆“……”   心口噗通一声跳,像极了心肌梗塞的感觉。   又a又帅,忽然t到了学校匿名论坛里那群迷妹口中段干木兰的魅力。   “你是尹家人,更是似槿正式向各家表明过,他认可的人。别人当众对你呼来喝去,无异于公然打似槿的脸。昨晚似槿说的没错,不是似槿不够冷静,而是阿琰,太容易因你妹妹失控。”段干虞望着荆梵音,凤眼并未全然睁开,墨色眼珠,还有小半藏在上眼睑下,“任何群体都有主次,兄弟也一样。主次一乱,个体间的平衡,就会乱。”   越渺瑆“……”   荆梵音“……”   沉默十多秒。   越渺瑆垂眸,若有所思起来。   荆梵音果断放弃了思考,她问了另一个问题“段干学姐,你那杯子里的,是酒吗?”   她记得,尹似槿貌似是禁止他们饮酒的吧,除非是有长辈在的场合,为了尊重照顾长者,才会让人备上酒水,他们也才有机会偷偷喝一口,其他时候,不论是私下还是公开场合,基本酒的影子都找不到。   段干虞脸上十分罕见地出现一瞬僵硬,也不知道是因为猜到荆梵音心里想的,还是因为她那声“段干学姐”,毕竟平时叫学长的人太多,她也听习惯了。   很快恢复没有表情,段干虞果断否认,脸不红心不跳“不是,只是矿泉水。”   荆梵音“……”   我信了你的邪,我都闻到酒香了!   段干虞不打算继续跟两个追剧追得全程诡异姨母笑的小女生,待在一个空间,她端着自己的玻璃杯,绕出吧台,走上通往外面的白色楼梯,刚踏上两阶,忽然回头,视线不知道是落在荆梵音身上,还是越渺瑆身上,又好像是宽泛地笼在她们两人的身上。   冷寂锋利,宛如十步杀一人、杀人不见血的剑客。   荆梵音“……”   越渺瑆“……”   两人唰唰并拢腿,挺胸抬头,手放好,忽然端正得像三好学生。   段干虞“不准告状。”   荆梵音、越渺瑆点头如捣蒜“好的!”   甚至还想在嘴上比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段干虞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船舱入口,荆梵音和越渺瑆同时松出一口气。   越渺瑆很小声很小声地对荆梵音说“我好像有点明白,学生会的人,为什么最怕的是段干木兰了……”   荆梵音极其认同地点头。   外表温柔的尹似槿,寻常民众瞧不出那天使皮囊下扭曲的内心就算了。能进学生会的那群学长学姐,也不是寻常天之骄子,不怕日常没人性压榨部员劳动力的步微生,不怕冷面酷神安琰,不怕绵里藏针的笑面虎司修问,就怕面部神经调节有问题常年面瘫的段干木兰……还是有道理的。   三天后,短暂的寒假旅行结束,各家的私人飞机从海上机场起飞,步微生耍无赖,软磨硬泡拉着安琰,乘上尹家的私人客机,靡音自然也跟上了。   机舱中,气氛还是显得有些僵硬的。   荆梵音跟尹似槿坐在一边,旁边尹似槿在翻杂志,一只手很自然地牵着她一只手。而斜对面,坐在安琰旁边,靠近过道的步微生正一个劲给她使眼色,感觉她要再不给点回应,他眼皮都快抽筋了。   思考着,毕竟是有过几次过命的革命友谊的,荆梵音哼哼两声,清下嗓子,扭头对尹似槿说“哥哥,反正现在没事,我们这人也够多,要不……我们打斗地主吧?”   好像感觉到那双殷殷期待望着她后脑勺的熊猫眼,发生了点质的变化,荆梵音顿了顿,想起来了,她怕不是戳到了步微生的痛楚,毕竟才输掉一座岛,可能短期内步微生都不想看见纸牌这种东西……   嗯……   荆梵音“还是换成麻将?”   就是不知道尹似槿的飞机上有没有这种亲民的国粹。   步微生“咳咳……咳……”   看来相似物也不太行。荆梵音犯难了,皱起眉苦苦思索,她还没想出来,听见尹似槿笑了声,拇指摁上她额心,轻轻揉了揉,温柔地说“无聊就睡会儿,谁打搅你,哥哥就把他扔出去。”   平流层,距离地表十到五十公里,玩不起,步微生立即闭上眼,向后一靠,装死,反应无比迅速。   荆梵音扭头,发现刚刚还双眼囧囧有神的步熊猫,这会儿已经安息了,她怔了怔,心想着,行吧,那她也睡了。   心安理得地调整了一下靠背,拉好尹似槿给她盖上的毯子,一只手还被尹似槿牵着,反正他手凉,握着也不热,荆梵音就没收回来,随他牵了,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她拉下眼罩,准备开始睡觉。   只是刚合上眼没几分钟,飞机忽然开始剧烈颠簸,吓得荆梵音又一把把眼罩揪下来,挂在脖子上,睁眼刚想问怎么回事,肩就被尹似槿摁住了,听见他说不要乱动。   尹似槿帮她把座椅调好,又仔细检查一遍她的安全带,随后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会有事,目光沉静又温柔,令人不由自主也跟着放下心。   飞行到半途,突遇气流,幸好刚刚过了学校那边岛屿,最后飞机返回,在学校机场,紧急备降了。   荆梵音刚下了飞机就有些内急,不知道是之前饮料喝多了,还是刚刚被吓得紧张的,她见尹似槿在跟机组负责人说话,就跟特意过来接他们的尹术说了声,说完正准备走,还没动一步,就听见尹似槿叫她。   “梵音?”   怎么跟人说着话,都能盯着她一举一动啊,荆梵音心里纳闷,又回头。   尹似槿这一声叫完,不止他看过来,其余所有人都朝她看来了,包括机组那一群站在尹似槿面前的。   众目睽睽下,荆梵音有点不好意思,憋得脸红,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我要去洗手间……”   尹似槿“快点回来。”   荆梵音“哦”了声,红着脸,往洗手间去了,走了两步,又听见后面靡音叫了声姐姐,追上来说“姐姐,我和你一起吧。”   实在内急,管她跟不跟,只要不跟她抢厕所就好,荆梵音心不在焉,又“哦”了声。   只不过靡音跟上来,显然是意不在厕所,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话“姐姐,那天琰哥哥……你别在意,他也不是有心的,是我声音太小,没让你听见……”   荆梵音“嗯嗯嗯……”   说了什么,不知道,她现在只想上厕所。   “……”顿了顿,可能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会儿,靡音又笑着说,“姐姐,你跟哥哥……已经在一起了吧?那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嫂子了?”   荆梵音“嗯嗯嗯……”   这厕所有点远啊,下次要建议尹似槿,把候机室的厕所修得近点。   “……”靡音又怔住,被梵音连续的敷衍肯定,堵得有点没话说,她忍不住垂眸思考,一时没看路,撞着个人,连忙回头说对不起,抬眸看上去时,发现对方很高,是一个白人男子,身上微微海腥味。   靡音与白人男子对视上的时候,发现对方在看清她后,脸色有一瞬的改变,但她没来得及多想,对方已经说了句没关系,匆匆走了。   原地顿了顿,回过神,一扭头发现姐姐不见了,靡音赶紧进洗手间,没敢唐突直接喊人,就站在洗手台前等着。   荆梵音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靡音像个乖乖等家长回来的好孩子,站在洗手台前,见她出来,还笑得甜甜地喊一声姐姐。   荆梵音愣了愣,囧囧地笑了两声。因为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每回对上靡音的热情,她都稍稍有那么点……尴尬。   加上前几天安琰为靡音向她发难,尹似槿又为了维护她,跟安琰关系闹僵,那两人到现在都还互不搭理的,步微生想尽了办法都没用,安琰本来就是座冰山,而尹似槿漠视起人来,虽然气质还是温温柔柔的,但比冰山更恐怖。   荆梵音有点无奈,内心叹了口气,洗完了手,见靡音也没有去上厕所的意思,就问她“走吗?”   靡音点头说好。   拥有两张几乎一模一样面孔的少女,又相续走出洗手间。   这会儿不内急了,荆梵音发现,靡音之前自己剪掉的头发已经长长,没了卷度,乌黑垂直,又恢复了以前模样。而荆梵音倒是挺喜欢自己现在的卷发,所以就一直保持着像海浪一样温柔的卷度。   荆梵音觉得这样挺好,双胞胎长得太像,还是要点衣着打扮的不同来区别,否则太像了,时不时就要被人认错,时间短也就无奈一下,时间长了,也会烦。   两人刚走出洗手间,旁边忽然迅速扑上来一道黑影,荆梵音吓一跳,下意识扭头,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口鼻忽然被捂住,眼前很快开始模糊,她依稀听见耳畔有人说话。   “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   “哪个才是你说的那个啊?”   “……不管,装箱子里,先一起带走……”   “也只能这样了……”   荆梵音朦胧醒来的时候,四肢还很无力,眼前模糊,光都在晃,前面好像有人,轮廓看着有点眼熟,慢慢的视线开始清晰,声音也清晰了。   荆梵音看见,前面站着的是尹似槿,就他一个人,白衣黑裤,站在灯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寒,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掺了杂色的灯光,显得暗沉,没有平时的清澈。   她连忙想喊他,结果发现发不了声,知觉也跟着恢复,她才感受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头上罩着什么东西,只让她露出了一双眼睛,双手在身后被捆住,嘴被毛巾封住了,她身后似乎站着个人,地上有道长影,左边似乎也有人,转眸一瞧,跟她一样,脑袋上被套着东西,也是被绑在椅子上。   而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正好满目慌张看来,双目对上,荆梵音怔了怔,想起昏迷前的事情,觉得这人可能是靡音。   前面尹似槿在说话,声音幽幽的,听得人毛骨悚然,不由自主起鸡皮疙瘩,音质却还是那么好听。   “欧文?”   身后有两个人在笑,笑得让人有点反胃,其中一个人说“都过了大半年,想不到尹少爷还记得我,可真是让人感到荣幸。”   尹似槿目光很冷“条件?”   身后那人说“一亿现金,不连号,再给我们安排一艘船,船上不能有人,等我们拿到钱,安全出海,就把人给您放了。”   “不可能。”尹似槿几乎没有思考,立即拒绝,“我不可能让她跟你走出这个房间。”   “那你就不怕我现在就一枪毙了她!”   尹似槿敛眸说“放了她,我给你钱,让你们走。”   “呵,我们凭什么信你?”   “想要钱,你就只能信我。我不在乎多少钱,但她不能跟你们走,一步都不可以。”   说话时,尹似槿长睫投在冷白肌肤上的阴翳显然。   荆梵音紧张得心跳很快,但看见尹似槿就在前面,又莫名安心,只是有点奇怪,从她刚才睁眼开始,尹似槿就似乎没看过她一眼。   身后两人悄悄讨论一番,很快有人说话“尹少爷,你看我们一人退一步,这里坐着两个,你选一个,我们给你放回去,但另一个必须留下,没人质在手,我们心里也不安啊,您至少给我们留一条后路吧。”   尹似槿微微眯起眼,只片刻,便答应了。   荆梵音瞧见他鲜红的薄唇轻启,抬手指过来,吐出的两字是“右边。”   他指向了自己右边,而那是……荆梵音左边,是靡音。   荆梵音双眼微微一睁,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觉得哪里不太对,心下莫名觉得,尹似槿不会认错她……即使她们面孔全遮,只露出双眼睛。   身后那人笑了声“尹少爷很果断啊,不过我们觉得,还是留下您在意的那位比较稳妥,所以另一位,我们就先还给您好了。”   尹似槿神色忽然狰狞阴鸷“你想出尔反尔?”   “我们倒是不介意跟您的心上人死在这里,毕竟长得是真的够美,跟美人死在一起,总好过没钱出去被人砍死。但您舍得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陪我们死吗?”   身后一人说着话,一人将荆梵音身上的绳索松了,她头上罩着的东西没有取下,双手也还被捆着,有人抓着了她一条胳膊,背心被什么东西抵住,她猜那或许是抢。   被压着一步步往前走,到了尹似槿面前,那人便松了她,快步倒退回去。   荆梵音脑子很乱,怕到极点,连怕都感觉不到了,她看见尹似槿鲜红的薄唇忽然轻勾,脸上的狰狞阴鸷褪尽,又是那般温柔,目光幽幽转回来,终于落在她身上,深邃缱绻,极执着。   像在看挚爱。   荆梵音还来不及惊讶,猛然被他一扯,拉进怀里,跟着两人前后一换,她就听见声枪响,耳畔又是尹似槿的声音,很轻“当然介意的,梵音,只能跟哥哥死在一起,旁边谁都不能有……”   带着温柔病态的笑。 第56章 56   尹似槿背后中了一枪,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为她受伤。   那两人根本没想让她和靡音任何一个活。   当她走到尹似槿面前, 挟持她的那人退回了原处,紧跟着, 便是一枪对准她脑后。   死掉一个不重要的, 不仅能威慑人,让人慌乱, 还能减少负累, 带两个人质总不如带一个人质来得轻松, 所以那两人才会提出让尹似槿自己选, 放一个, 留一个。   可尹似槿显然早就猜到他们的意图, 却佯装不知, 将计就计,做出选择, 又在第一时间将她拉进怀里,为她挡下。   幸好因为身高差距, 原本瞄准她后脑勺的一枪, 最后只打在他肩后,避过了要害。   警鸣声、枪声、晃动的暗黄光晕,仿佛又一一浮现,荆梵音曲腿坐在床下, 靠着床沿, 一双小手握着尹似槿的一只手, 忍不住紧了紧, 贴去自己脸颊上,拢起了眉心。   她看着尹似槿陷入昏迷的苍白侧脸,心情很不好,眼睫半阖,小脸上神情鲜见的认真。   岛内进出把控极其严密,步微生更是将岛内信息安全系统做到近乎无敌,她不认为欧文能凭自己的能力偷渡进来。更何况,荆梵音记得,之前欧文跟尹似槿谈判时,曾说过一句:跟美人死在一起,总好过没钱出去被人砍死。   这说明被尹似槿赶出岛后,欧文在外面生活得并不好,他缺钱,很可能还借了高利贷。一个缺钱借了高利贷的人,没有资金,没有关系,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帮助,荆梵音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他们能这么顺利偷渡入岛。   而且欧文他们敢开枪杀人,就更加说明,他们背后有人,所以不怕尹似槿报复,他们认为背后帮他们的人,一定会保他们,因为害怕他们将他或她供出来。   这又说明,很可能是那背后的人,主动找上欧文,主动提供资金和其他方面的帮助,要求欧文帮他或她办事,所以欧文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从她被弄晕前,模糊听到欧文跟他同伴说的话能知道,他们真正要抓的是她,不是靡音,而抓她的其中一个目的,是向尹似槿勒索。   但这应该只是欧文的目的,不是那背后帮助欧文的人的目的,既然有资金有背景,能帮欧文成功偷渡入岛,那人求的应该不是财,求财的只有欧文和他的同伙。   所以,那背后帮欧文的人,针对的不是她,就是尹似槿。   跟尹似槿有恩怨的人,荆梵音暂时没有头绪,他是尹家这一代的独苗。从尹术平时的言行,荆梵音隐约知道,尹氏中几乎没有反他的声音,而且她也不认为,能跟、敢跟尹似槿结仇的人,会蠢到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法激怒他,得不偿失,看不到什么实际可获利益。   而如果是针对她,荆梵音心中,倒是有几个怀疑的对象。   第一,不惜雇人行凶,这么激进,说明对方跟她积怨颇深。第二,地点选在学校,说明学校是这人熟悉的地方,很可能是学校的学生,或者,曾经是。第三,要冒险找已经被逐出岛的欧文,大费周章帮他偷渡入岛,说明对方很可能也已经不能回学校,无法随意入岛,所以需要假手他人。   还有一点,如果那人真是让欧文来对付她的,那么那人必定还知道,当初欧文被尹似槿赶出岛的时候,她也在场。这样欧文出于自我意愿,因为当初的愤恨,对她做了什么,才合情合理,不会让人怀疑,背后还有其他人指使。   也就说明,那人曾密切关注她,或者尹似槿的一举一动。   可欧文被尹似槿赶出岛的时候,会关注她的人,最多想着找机会整她,怎么可能细致到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窗外已经全黑,窗帘没有拉上,楼外辽阔的星河缩映在洁净的落地窗玻璃上,卧室里只开了盏小夜灯,光晕朦胧。   尹似槿宽阔的黑白色调卧室里,荆梵音垂下薄翼般的眼帘,拢眉望着尹似槿好看的指尖,一根根修长,宛如尚好的白玉雕琢而成。   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靡音,但当她想起,尹似槿做出选择后,欧文他们放的是她,不是靡音后,便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是靡音,目的便大抵是想彻底取代她,那么当时不管尹似槿怎么选,放的都应该是靡音,因为将她作为人质劫持在手,再出海杀害,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复杂的问题想多了,荆梵音觉得很烦,心里有点难受,眉心凝得更深,眼眶也酸得很,她忍不住低头,脸埋进尹似槿手心里,这会儿他手都被她捂热了,可人却还没醒。   尹似槿的掌心很宽,肌肤细薄,一点点温意,贴着眼皮,阻挡掉所有光芒。   荆梵音在他手心里埋了一会儿,一股热忽然往眼眶冲,冲得不止眼眶发酸,鼻头也开始发酸了,她抿紧了小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憋得双颊发红,还是执拗地抱着尹似槿一只手,像幼猫寻求安全感,一个劲乱蹭,蹭得他手心一片濡湿,也只当没察觉,反正人没醒,又不知道是她干的。   “梵音小姐……”   门口方向忽然响起尹术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怕打搅谁。   荆梵音一怔,缩在床边的小身子僵了僵,像是挠沙发搞破坏的猫,忽然被抓了个现行。   过了半晌,她才清清嗓子,佯装淡定地抬头,脑袋抬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迅速低下,用力擦了两下眼。   确定大概是擦干净了,她才继续把头抬起来,喊了声:“尹管家,有什么事吗?”   嗓音软乎乎的,隐约还有些些沙哑。   说着话,荆梵音偷偷把尹似槿的手心盖在床单上蹭了蹭,若无其事地销毁证据。   尹术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稍弓着身,压低了音量,温和问:“梵音小姐,我看您下午便没有进食,想来问问,您是否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做好给您端过来。”   荆梵音闻言摇头,“我不饿。”见尹术抬眸看过来,一副想劝的模样,荆梵音笑了笑,玩笑似的又说,“我之前几天嘴馋,吃太多了,现在是真的不太饿,尹管家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虐待自己。”   尹术闻言,静了静,最后也只能应一声,“好,那梵音小姐有需要时,请务必叫我们,我便先出去了。”   尹术转身,正准备离开。   荆梵音又忽然叫住他:“尹管家!”   尹术顿住,回身问道:“梵音小姐,有什么吩咐?”   荆梵音思索一番,出声时,口吻依旧有些犹豫:“晏家、吕家、薄家,这三家,跟尹家相比,怎么样?”   尹术怔然片刻,脸上浮现一丝诧异,然而,很快他便如实回答,话音中带着些收敛的笑意:“在这座岛上就学的,尚没有任何一家敢与尹家为敌,梵音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请尽管吩咐即可,不必忧心。”   荆梵音还是踟蹰了几秒,才开口说:“你让人盯着晏怜霜、吕瑈还有薄尔珣这三个人,先不用做什么,盯着就好。”   尹术没有迟疑,直接应道:“梵音小姐放心,我明白怎么做了。”   应完话,又等了等,没听见其他吩咐了,尹术稍抬眸,瞧见梵音小姐秀眉微拢,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床上昏迷的少爷身上,尹术欣慰一笑,又很快收敛表情,悄声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弯月披上薄云,窗外星辰似乎换了一种分布。   荆梵音抱着尹似槿的手,半拢愁眉,慢慢朝前趴,自己手臂垫着下巴,手指时不时勾勾他指尖,倦倦懒懒,却又乐此不疲。   虽然不知道具体几点,可她猜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飞机在学校机场备降时,太阳就已经快落山,这会儿……没两三个小时都该天亮了吧。   困意已经袭上大脑,眼皮也开始打哆嗦,但就像睡前玩手机,总告诉自己,就看最后两分钟,最后一分钟,凑个整数,下一个整分就睡觉,又不小心过了两秒,那就再看两分钟吧……   直到身体困得不受大脑控制,眼皮耷拉垂下,才终于睡过去。   -   翌日。   海平线上升起一轮橘红的日盘,薄云丝丝缕缕散开。   洁净的落地玻璃窗透入暖橙色阳光,一厘厘将室内的明暗交界线往里推,爬上了纯黑色的大床,抚过一截奶白的脚踝,印在一段柔软的卷发上,又横在少年清俊的眉宇间。   黑羽般的长睫颤了颤,缓缓掀开,尹似槿意识醒转的那刻,便意识到身前有人,又不过一瞬,便知道缩在他身前的是谁。   淡淡的奶香味,混着水果的清甜。   很诱人的味道。   视线很快从朦胧变得清晰,身前熟睡的少女鼻尖一点嫩白,耳垂泛粉,透着绒绒薄光,很可爱,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条缝,鼻翼翕动,双颊嫩白,又有点憨。   尹似槿看得仔细,目色从澄澈无痕,渐渐变得浊沉,想要抬手,将人抱近一点,刚动了动指尖,便发现被几根柔软的小手指缠住,他的手心与手背也都分别贴着一片细腻的温热。   这小股温热仿佛渗入了肌肤,在血液中肆意流淌。   尹似槿勾起唇角,打消了抬手的意图,转而勾动指尖,与被下的小手缠着更牢。   手上抓着的东西动了动,荆梵音缓缓醒过来,意识还有点模糊,因为睡眠不足,眼睛有些酸涩,她松开被下握着尹似槿的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眼。   揉了会儿,她松开手,似有所感抬眸看上去,便倏然撞上尹似槿已然褪尽了浊色,恢复一片温柔清明的眼眸。   荆梵音怔了怔,旋即惊喜得双眼霍然全睁:“哥哥,你醒了!”   不等尹似槿做出回应,她又担忧地半起身,想碰他又不敢碰的模样,拢着眉心,目光焦急地在他身上逡巡,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痛,哪里不舒服?我马上给你叫医生过来!”   荆梵音刚准备掀被子下床,还揣在被子里的那只手,一根手指的指尖忽然蓦然一痛,被掐了下。   “嘶”一声,荆梵音回过神,又皱起了眉,本就因为睡眠不足酸涩的眼眶,这会儿都微红了起来,她委屈又不解地看向尹似槿。   做什么掐她?   尹似槿脸色白得不见丝毫血色,轻微勾唇一笑,却仍能温柔如初春微风,催生人心头枝上的新芽。   “躺下。”些微发哑,音质却依旧悦耳,尹似槿轻声说,“打电话叫人。”   荆梵音愣了半会儿,才“哦”一声,先是听话地又躺下,然后躺好了才发现,想拿手机打电话还得再转个身。   她皱了皱眉,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刚刚直接先拿手机不好吗,但刚醒来的脑子转得就是慢,直接尹似槿一个指令,她就一个动作了。   好不容易把手机拿了过来,荆梵音立即给尹术打去电话,告诉他哥哥醒了,可以让医生来看看了。   她刚说完让医生过来,就听见尹似槿声音沙哑又慵懒,在旁边补了句,“送份早餐过来……”话音稍顿住,荆梵音见他望着她,过会儿,又听他说,“再送两个冰袋来。”   为什么要送冰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荆梵音还没想明白,冰袋可以消减哪种不舒服,就听手机里,尹术应了声“是”,随后又问他们,是否还有其他需要。   荆梵音看着尹似槿,见他眼帘又徐徐阖了下去,看上去十分虚弱疲惫,她小小声对尹术说了句,没有了,挂断了电话。   轻轻将手机放去身后的枕边,荆梵音望着尹似槿静静合上的长睫,高挺的鼻梁,不如往日鲜红,有些苍白的唇,冷玉似的肤质。   昨日一幕幕又在脑中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停留在他伏在她肩头,在她耳畔低语的那句——当然介意的,梵音,只能跟哥哥死在一起,旁边谁都不能有……   笑着,极亲昵的口吻,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与柔情。   叫人禁不住骨寒毛竖。   荆梵音陷入了阵纠结,她很想对尹似槿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好,心情复杂又紧张,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被下纠缠一块儿的指尖轻微一动,尹似槿便察觉了,他又倦倦地掀开眼帘,瞧着眼前少女微颦眉,垂着眼,一副为什么为难的模样。   尹似槿沙哑着嗓音,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荆梵音下意识就要答,抬眸对上尹似槿的眼,又倏然怔住。   安静对视了少顷,像是鼓足了勇气,荆梵音挪了挪身子,乖巧地靠近了点,一双小手又在被下握住尹似槿的一只手。   “哥哥……”   听见尹似槿面带温柔的笑,轻轻应了声。   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柔柔地望着他,荆梵音语气软糯,用最柔软的姿态说,“以后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跟我说好不好?你知道,我没那么聪明,如果你有意隐瞒,我基本是猜不到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的。所以你以后都主动跟我说,好不好?”   尹似槿没有出声,唇角笑容仍是那点弧度,眉目清秀干净,眸光点滴不动,犹如一幅精美的画。   荆梵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心尖小幅度跳动,速度越发快,她见尹似槿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明白,想了想,又说,“就比如……不是,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跟靡音亲近,你可以告诉我,那我以后就可以注意一下,尽量减少跟——”   “我为什么不喜欢你跟靡音亲近呢?”   尹似槿清懒的一声,沙哑仍是明显,慢条斯理截断了荆梵音的话。   他被下的指尖将她柔软的手指缠得更紧,寂静的目光,像两泓无底深谷,一瞬不瞬凝望着她,在温柔地耐心等她回答。   荆梵音嗓子却像被堵住,目光似被摄住,对着他清幽的瞳孔,半分都挪不开。   纯黑色温暖的被下,一条长臂悄无声息环上她腰,将她往清冷的怀里拖,缠住她手指的修长指尖顺着指缝,严丝合缝扣牢,箍得指骨生疼。   荆梵音心尖打哆嗦,疼得皱紧眉,极度的恐慌下,出现冻结反应,别说出声,就连眨眨眼睛,避开与他对视都做不到。   尹似槿勾唇笑了起来,唇色竟一点一点变得鲜红,配上瓷白的精致面庞,像卸下伪装的恶鬼。   “梵音,发现了什么?”他极近地凝住她双眼,语速极慢地问,轻飘飘,仿佛贴在耳畔温柔钻入,“告诉哥哥,嗯?”   荆梵音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努力压制狂跳的心脏,企图恢复冷静。   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   尹术的声音,传进来:“少爷,医生到了,梵音小姐的早餐,也送来了。”   荆梵音被这点意外的声音,拉回了点神智,却离大脑完全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还有一些距离。   她瞧见尹似槿对门外的声音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没听见,继续温柔地问她,“乖,告诉哥哥,梵音发现了什么?”   门外尹术似有些疑惑,又唤了声:“少爷?”   没有得到回应,半晌,尹术的声音再次传进来,这次唤的是:“梵音小姐?”   荆梵音想答,嗓子却卡住,发不出声。   连续得不到少爷和梵音小姐的回应,尹术似乎担心出事,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轻微的转动声响起。   纯黑色大床上,尹似槿仍望着荆梵音,未曾回头,声音不大,只一字:“滚。”   屋内屋外倏然仗马寒蝉,全无了声音。   过了良晌,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渐远,应该是尹术带着医生暂时离开了。   尹似槿凝着她娇媚的桃花眼,见她眼底一片兵荒马乱,恢复了血色,甚至比往日更鲜红的薄唇,唇角向上又翘了点,少年眼睑浮起丝红。   他又轻轻唤了声:“梵音?”   “乖一点,告诉哥哥,嗯?”   “说话,好吗?梵音……”   温柔地催促。   一声比一声幽静,一声比一声骇人。   催得人心跳失律,指尖禁不住哆嗦。   荆梵音浑身一颤,拉回一瞬神智,竟就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发现你占有欲跟变态一样强,可能每天都想着要不要把我关起来,像你养的那些花一样,除了你,不被别人看见,不被别人碰!”   荆梵音几乎一口气说完,说完整个卧室都安静了,静得有点吓人。   她瞧见尹似槿清澈的琥珀眸,渐渐森静下去,暗芒一层层卷上去,瞳孔幽如漆黑的海底,唇角温柔的笑却又在一厘一厘地加深。   荆梵音霎时间,仿佛又看见了那天满手鲜血、为了木槿发疯的尹似槿。   周遭气息开始不安定。   阴鸷压抑。   简直把人往精神崩溃的悬崖边上逼。   尹似槿唇角仍在继续加深笑意,荆梵音看得头皮发麻,感觉人都快要疯了。   忽的,一声轻笑,从少年唇齿间幽幽流露出。   荆梵音脑中仿佛嗡一下,脸突然怼过去,张口咬住尹似槿笑容诡谲的薄唇。   还哆嗦着,嗡嗡一声:“不准生气!”   掺着点委屈的啜泣,像在撒娇一样。   你让我说的!   说了还生气,生气还那么吓人!   荆梵音眼眶发红,桃花眼泪汪汪的,吓得赶紧闭上,嘴皮子都在打哆嗦了,却仍不松口,死死贴着他不肯放。   唇上的柔软很真实,尹似槿眸中暗潮,倏然静止,转而浮现出一丝,近乎懵懂的茫然。 第57章 57   一切都很安静, 唯独荆梵音的心跳声十分聒噪。   她死死闭着眼,脑子乱成麻,又很想睁开点眼睛,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总感觉过了好久, 尹似槿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嘴上还叼着尹似槿的唇,本来就不敢用力,时间久了, 更是心虚的快叼不住。   感觉承受力到了极限, 荆梵音哆嗦着掀开点眼皮,刚见了点光,就忽然觉得身前一片阴影压下来,她嘴上叼着的薄唇轻轻挣开,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笑, 唇上一重, 旋即脑子彻底空白,心跳似乎都停了一瞬, 能够感受到的, 只有尹似槿不断加深的吻。   荆梵音双颊红透了, 刚睁开点的眼睛,又赶紧闭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一阵阵缺氧,唇上的压迫感才渐渐离远, 荆梵音喘了口气,回过点知觉,额心又被抵住,她感受得到尹似槿的呼吸还很近,暂时不敢睁眼。   “不怕?”   她听见他问。   嗓子沙哑,单单两个字,听不出是高兴多点,还是不高兴多点。   荆梵音怔了怔,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怕,大概是说知道他这样的一面,不怕他吗?   荆梵音:“……”   这问题不太好答啊。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她刚刚就怕得要命,他都还没做什么呢,只是笑得诡异了点,身上的气息阴鸷压抑了点,她就不争气的心脏不停哆嗦。   可要说怕吧……不行,不能说怕,动点脑子都想得到,要是她敢说怕,尹似槿估计能做出让她更加害怕的事来。   荆梵音为难得头秃,闭着眼,不自觉就皱紧了眉。   过了会儿,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瞧见尹似槿倾身侧压着她,与她额心抵着额心,角度问题,窗外晨光照不全他整张面孔,只将下颌斜长一角照亮,眉眼高鼻薄唇都在深浓阴影中,眸子幽邃,薄唇天然微翘,静静望着她。   专注近乎偏执,温柔耐心地等着。   心跳莫名静了下来,双眼都睁开,感觉没那么怕了,荆梵音又感到脸上温度吓人,很想抬手拍拍,清醒一下,无奈被中的双手仍被尹似槿一只手禁锢着,动一下都不被允许。   咽了咽嗓子,荆梵音讷讷出声:“所以……所以才让你以后心里有什么事,就主动告诉我,不高兴的事情一直积压在心里,到时候触底反弹了,一次性全部发泄出来,当然……会吓人……”   没什么底气,荆梵音越说,语气越弱,说完之后再回想自己说了些什么……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关键时刻脑子不争气,荆梵音脸上羞红烧热,心虚地眼神不停飘忽闪烁,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尹似槿能不能离她远一点,总觉得就是他离得太近了,才导致她脑袋宕机,智商离家出走。   只可惜,她的心声没能传达过去。   尹似槿不退反进,稍抬下巴,又凑到了她唇上,漂亮的嘴角轻微勾翘起,悦耳的嗓音沙哑,像在蛊惑迷路的小羊羔。   “那如果,哥哥有一天,真的把梵音关起来了,梵音要怎么办呢?”   荆梵音:“……”   这还能怎么办??   荆梵音双眼微微睁大,难以想象,尹似槿竟然问的出这么厚颜无耻的问题!   无声对峙良晌,一个满目吃惊,一个耐心等待。   撑不下去了,荆梵音声音嗡嗡的,有些含糊不清:“哄、哄你……”   尹似槿似乎真没听清,又或者怀疑自己没听清,他眉梢动了动,很温柔地“嗯?”了一声。   荆梵音气恼得想哭,“哄你啊……”声音小小的,缩了缩脖子,她不动神色地偷偷偏脑袋,尽最大可能,能避开点他的视线避开点,目光闪烁着,瞧见尹似槿还是神色懵懂,一副没听明白的模样。   憋屈得眼眶真的红了,荆梵音鼻音很重,“哄得你高兴了,就放我出去了……”   尹似槿神情再次怔住,显然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不是逃跑,不是恨,不是威胁警告,竟然是……哄他吗?   尹似槿眸光晃动,精致的容貌上,变幻不定的神色让人不安,等他回过神,便见身下的少女桃花眼湿亮,双颊红润,抿着小嘴,一副受了气又不敢发作,只能在心里暗戳戳画圈圈的小模样。   胸腔内某处倏然照进阳光,一片温软,尹似槿松开被他禁锢住的一双小手,抬起她下巴,望着她的唇,吻上去前,他笑着说:“那梵音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好好哄哥哥……”   荆梵音:“……”   你在说真的?你真的打算把我关起来,等着我哄你?你确定这不是在跟女朋友打情骂俏开玩笑?   熟悉的触感又印上唇,回忆起不久前险些窒息的危险,荆梵音本能地双手一抬,用力抵在了尹似槿腰上,触及一片细腻。   还没明白过来手感为什么这么好,荆梵音就听见一声闷哼。   荆梵音抬眼,瞧见尹似槿面露痛楚,眉心锁得很深,脸色苍白,薄唇也抿直了,过了两秒,她脑中犹如电光一闪,才猛然想起,他肩后还有枪伤!   “尹似槿!”   一股担忧掺着恼怒涌上心头,荆梵音瓮声瓮气地吼了声,气得双眼红亮,像在燃烧,却又完全不敢动,深怕动一下又弄到他伤口,害他痛。   尹似槿闻声,稍松了眉心,抬眼对上她火亮的双眸,他轻声笑了下,卸了身上的力,靠着她,在她耳畔悄声说:“叫医生吧。”   声音温软轻柔,像在刻意讨好。   荆梵音还有些气,但见他这样子,又发泄不出来,只哼了他一声,小心翼翼扶他在身侧躺好,才连忙坐起身,拿起了手机,给尹术打电话,让他把医生赶紧带过来。   电话挂断,手心被捏了捏,荆梵音转眸,便见尹似槿抬眸望上来,笑容温柔得让人没了脾气,听见他说:“去洗漱,泡个澡,头发也洗下。”   荆梵音愣了愣,旋即从脑后抓了撮头发过来,嗅了嗅,还好啊,也就一天没洗……而已。   “哦……”即使自己觉得没什么味,但听尹似槿这么说,还是觉得脸热,荆梵音应了声,红着脸爬下床,蹲在昨天还来不及整理出来的行李箱前,一边找换洗的衣服,一边心里郁闷地想,这个男朋友怎么回事,竟然点破女朋友没洗头这么囧的事,真是太不体贴了!   心里嘀嘀咕咕,拿出了套换洗衣服,荆梵音走到了浴室门口又犹豫。   她松开放门把手上的手,转过身说:“要不,还是等医生给你看完,我再洗吧。”   就是有点担心……想看着他……   尹似槿笑了声:“梵音听话好不好?”   荆梵音:“……”   这么软的语气,让人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卧室门外响起叩门声,随后是尹术的一声“少爷”。   尹似槿说了句“进来”,尹术打开门,推着餐车走进来,身后跟着医生。   “早餐先放着,等梵音出来再用。”   尹似槿声音温柔地吩咐。   尹术应了声“是”,将餐车推去一边。   荆梵音见状,无奈地瘪了瘪嘴,看样子是没有转圜余地了,她拧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等浴室门关上,尹似槿才缓缓坐起身。   医生与尹术连忙上前,刚走近,便瞧见少爷背后一片血红,显然是伤口崩裂,出血严重。   “少——”   医生半个字还没说完,便被尹似槿冷眼望住。   “不要多话。”   尹似槿声音很低,缓慢打断他话。   尹术见状,担忧地隆起眉,赶忙扶住了少爷,顺着尹似槿心意,扶下床,扶去窗边坐下。   医生站去尹似槿身后,安静地拆开他背后的纱布,重新缝合上药包扎,动作小心,不敢说话出声。   落地窗前,少年侧身笼在淡淡晨光下,背脊纤薄,赤着上身,肤质冷玉一样的白,表层极近透明,睫羽很长,微微阖下,掩映着琥珀眸中浅色的光。   听着浴室传来隐隐水声,他才漫不经心地问:“查到什么了?”   尹术在旁回道:“回少爷,那两人还没供出什么,似乎是相信有人能保他们没事。但我们的人已经查到,他二人是顶替赵家货船上的两名员工入岛,在入岛前,名叫欧文的那人曾失踪了几天,重新出现后,似乎得了笔钱,还了高利贷的利息,还向对方保证过不了多久一定能把所有钱还上,甚至把自己的女人作为抵押。”   “因为对方是用现金交易,所以今早才得到消息,欧文失踪那几天见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通过街道的监控画面,做人脸分析,初步确定那名中年男子应该曾是晏家的一名司机,但早在半年前,这人已经被晏家解雇,所以暂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此事跟晏家有关。”   尹似槿没有说话,曦光下,唇角带着温柔的浅笑,有些不真实。   尹术似乎想到什么,下意识往浴室的方向看去,可刚转眸,便察觉少爷是笑非笑望来的视线。   尹术身上一激灵,连忙垂眼,说:“昨晚梵音小姐曾吩咐我派人盯住晏、吕、薄三家,现在看来,梵音小姐想必是昨晚就猜测到了什么。”   尹似槿闻言,朝浴室方向看了过去,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阖下,睫下光影柔和,唇角的弧度似也真切不少。   见少爷心情似乎好了些,尹术也带起笑,轻声说:“梵音小姐平时看着心思浅,但关键时候却并不糊涂,是个很聪慧通透的人。”   尹术说完话,半晌才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尹似槿的话音很轻:“我不需要她聪慧通透。”   温柔中,有种说不出的独占欲。   尹术笑容微怔,没料到少爷会这么说,诧异地抬头,刚瞧见尹似槿一角带笑的眼尾,流溢出诡谲而灼亮的幽芒,尹术又惊得匆忙垂下眼。   望着浴室方向,尹似槿半敛眸:“梵音,只需要开心就好。”   在他的身边开心。   除了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资格,让他的梵音费心。   第58章   荆梵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医生已经离开了,两名佣人抱着刚换下来的黑色床单,也正走到门口,退出卧室。   荆梵音卷发披散,身上还笼着层朦胧的水雾,脸蛋被蒸得白里透红,像熟透的桃儿,不用下口就能想象出沁人心脾的甜。   前方,尹似槿背对着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坐在欧式小桌旁,微垂着脑袋,额前碎发遮了些眉眼,睫下琥珀眸色泽也幽深清亮起来,像山林中不经污染的深潭。他身上白衬衣半敞半合,修长的指尖自下而上系着纽扣,露出的部分胸膛缠着纱布,肤白似美玉。   光打在一侧颈间,衬出流畅清晰的下颌线,以及精致的锁骨,手背半片阴影着色,而亮处肌肤毫无瑕疵,是极精致的透明质感。   独自一人,画面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尹术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平板电脑,嘴上开合,说着什么,说完了停下,微躬身,似乎在等尹似槿指示。   尹似槿此时却抬起头,朝浴室门口,傻站着的荆梵音看过去。他眸中光色清明,似乎一眼洞悉人脑中全部思想,唇角缓慢捻起一点笑。   不等尹似槿出声,荆梵音倏然回过神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挠挠头,小跑过去,到了跟前,又想了想,小手挤开尹似槿的手,接下他系纽扣的活,嘴里乖甜地念道:“哥哥我来,我来帮你。”   一边系着为数不多的几粒玉石纽扣,荆梵音一边偷瞄尹似槿肩后,但现在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再加上衣服也基本算穿好了,她再怎么瞄也是徒劳。   有点后悔自己洗澡洗太久,荆梵音瘪了瘪嘴,皱起眉。见旁边尹管家也不说话,她想了想,索性直接问道:“哥哥,你的伤……医生刚刚怎么说啊?”   “嗯?”又低又清懒的一声,尹似槿似乎没听清她问了什么,只清幽的目光,犹如皎洁的月色,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勾着笑的唇,犹若含丹一般。   +;;;.   少女小小一尊立在眼前,玲珑白嫩,偏一双桃花眼无知无觉娇媚着,卷发蓬松垂在肩头,针织衫又宽又长,没过了小手手背,只露出青葱似的指尖,下摆罩住臀,牛仔裤包裹着纤细的腿,脚上一双毛绒绒的拖鞋,露出的脚趾微微蜷着。   安静了须臾,又听尹似槿莫名笑了声,尾音慵懒勾人,意味却不明晰。   荆梵音心尖跟着一抖,最后一粒纽扣刚系好,她手指头还搭在他领口。直觉有点不对劲,荆梵音小心翼翼地抬眼,还没察觉出什么,手腕就忽然被握住,下一秒人直接跌进他怀里。   荆梵音张着小嘴,惊呼声卡在喉咙口,她坐在尹似槿腿上,一手被他握着腕,一手匆忙间抓住了他胳膊。   懵了好一会儿,荆梵音才回过神,秀眉一皱,小手松开他胳膊,改成拍打。   啪啪两声,荆梵音怪道:“哥哥你做什么,快点放我下来,你伤口才刚刚包扎好!”   抱,抱什么抱,一天天的就知道抱,受伤了都不老实!我跟你说,医生最烦你这种不听话又长得好看,想对你发火又舍不得,不对你发火又不知道错的病人了!   我也烦!   荆梵音气得脸红,拍完了还扭头瞪他。   无奈身后人仿佛看不懂,只在她脑袋顶轻轻哼了声,带着明显愉悦又亲昵的笑意。   尹似槿搂着她半转身,面对欧式小桌,倾下身子,脑袋搁进少女溢满暖香的颈窝,若有若无的奶味混着熟悉的花香。   像是他的气息,在一丝一缕,无声侵占他的梵音。   尹似槿微微阖下睫,眸中光影深敛,笑意在鲜红的唇角越发显然,犹如不易满足的饿兽,只稍解了一些饥渴。   荆梵音有些不自在,脖子上尹似槿呼吸间的气息,挠得人肌肤发痒。   她忍不住偏头躲了躲,又拍了拍他胳膊,想说差不多可以了,抱够了就放她下来,结果还没出声,另一只手也被捉住了。   尹似槿掀开眼帘,清辉流转的眸,如满月,他捉着她的小手,一同贴去她腹部,隔着衣服,又隔着细嫩的手背,揉一揉她的小肚皮。   尹似槿侧首,望着少女轮廓柔和的侧脸,温声问:“饿不饿?”   皱着小脸憋了一肚子话,正准备无情谴责身后少年的荆梵音:“……”   不说还好,这一说……隔着衣服贴在肚子上的手,还真觉得自己肚子有点瘪……   荆梵音垂头,眨了眨眼,望着肚子上一大一小两只交叠的手,表情有点茫然。   一直安静不出声的尹术,这时忽然上前两步,一边揭开桌上大小不一的餐盘盖,一边劝道:“梵音小姐昨晚守了少爷一夜,几乎不曾进食,现在想必是该饿了。这些都是梵音小姐平日在尹宅喜欢吃的,若是不够,您吩咐一声,我再让厨房给您做些送来。”   荆梵音扭头,她望着尹术,目光略显麻木。   尹管家,你堕落了!你竟然跟尹似槿同流合污劝我吃东西转移我的注意力!你知道我现在屁股下坐着的人是你家独苗苗、容不得任何闪失、刚刚受伤还是枪伤的矜贵少爷吗!你的忠心哪里去了,我好心痛!   荆梵音心痛地望着他,望着望着,鼻子耸了耸,她闻到了好香的芝士蛋糕的味道。   视线随心所动,投向香气散发的欧式小桌上,荆梵音看见漂亮的白色英式瓷盘上,摆放着一块色泽明艳的重芝士蛋糕,瓷盘周边交叠着几枝淡粉色小樱花点缀。   荆梵音:“……”   心痛的目光渐渐发直。   罪恶。   大清早的居然拿重芝士蛋糕当早餐。   还好我年纪轻,不怕长胖。   荆梵音舔了舔嘴唇,小手非常自觉地撩起过长的针织衫衣袖,拿起小银勺,朝罪恶的重芝士蛋糕伸了过去。   一银勺铲下去,放进嘴里,丰厚的芝士口感在舌上缓缓化开,虽然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荆梵音还是止不住唇角不断上翘,眉眼间一片春光照拂的明媚。   身后缓缓贴上来一片微凉,伴着复杂醉人的特殊花香,腰上也环上一双手,耳畔响起了尹似槿温柔带笑的问话声:“好吃吗?”   荆梵音不住地点头,嘴角沾着蛋糕奶黄色,声音含糊地回答:“好吃好吃!”   尹似槿轻笑着,视线胶在她的唇上。少顷,他从她腰间抬起一只手,指尖托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唇角细细轻擦,目光逐渐幽深微晃。   荆梵音也没在意尹似槿擦她唇角的动作,毕竟平时也习惯了,只是下意识地抽空朝后瞧了眼。   这一瞧,她就瞧见,那刚擦过她嘴角的修长指尖,沾着芝士蛋糕奶酪,正缓慢收回,眼看就要收到他嘴里去了……   +;;;.   荆梵音脑子一懵,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抓住了他手腕。   荆梵音:“……”   尹似槿:“?”   空气瞬间有点诡异。   两人视线对上。   荆梵音面无表情,双颊越来越热,感觉人都快冒烟了。   荆梵音:就感觉……其实我是可以解释点什么的,但说出来吧,又总觉得很羞耻,开不了这口……   再看尹似槿,嗯,目光温和柔软,神情茫然纯真,透着不解,近乎懵懂,比天使还无辜。   荆梵音内心佩服:不愧是尹少爷!   都是男女朋友,为什么我男朋友心理素质就能比我强这么多?   因为长得好看吗?   我长得也不差的啊!   荆梵音顶着张番茄色的脸,非常困惑,困惑中又夹杂了些复杂的挫败感。   良久,她故作镇定地撇开眼,咳了两声,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抓着尹似槿那只犯罪未遂的修长手指,仔仔细细给他把指尖擦干净。   也不敢看他,毕竟心态上比不过,荆梵音垂着眼,一边重新拿起小银勺,去挖芝士蛋糕,一边似怨似嗔地嘀咕:“都说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了,想吃,我又不会不给你吃,干嘛非要……”   荆梵音脸似乎又热了一度,闭了嘴,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她挖了一勺芝士蛋糕,扭头往尹似槿嘴边送,动作小心,另一手在下面托着。   尹似槿眼睫微动,看了眼唇前的银勺,又瞧了眼小心翼翼的荆梵音。他唇角似有似无多了些弧度,张嘴吃下了她喂来的食物。   荆梵音见他吃了,又皱了皱小脸嘟囔:“只能吃一口哦,等你伤好了再——”   话没说完,荆梵音嘴角忽然一软。   尹似槿贴着她唇,轻声说:“好像还是梵音的,比较甜。”   少年音质清冷,透着些微沙哑,低旋入耳,在脑中轰然炸开。   荆梵音蹭一下从他怀里跳了下去,这一下完全忘了他身上的伤。等反应过来,荆梵音又霎时僵住,紧张地看着尹似槿,生怕他表现出一丝痛。   所幸,少年过于白皙的脸上,倒是没表现出伤口被扯动的疼痛神情,只是动了动身,看样子像是想起身把她捉回去。   荆梵音吓得差点炸毛:“你坐着!”   尹似槿怔然两秒,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坐着没动了。   见他不动了,荆梵音悄悄松口气,一边小心翼翼偷瞄他的动静,一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坐下后恢复冷静,又是皱眉一阵懊恼。   她刚刚反应是不是大了点?   多大点事,又不是没亲过,嘴对嘴的都有……   感觉脸上温度不断攀高,刷新历史纪录,荆梵音连忙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塞蛋糕,试图用食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很快解决完了芝士蛋糕,被腻得有点哽嗓子,拿起旁边的果汁喝,极力忽视对面过分专注,已经近乎偏执的灼热目光。   荆梵音:我忍,自己选的病娇哥哥,跪着也要承受下去!   闭眼喝下去半杯果汁,荆梵音放下杯子,睁开眼:不行,我忍不下去了,不能再让他这么看着我,我心脏受不住!   荆梵音扫了眼桌上,发现碗温粥,双眼骤然一亮,心里连连夸奖尹管家的细致周到。她殷勤地将温粥挪到尹似槿眼前,又将勺子塞进他手里。   荆梵音:“哥哥,你从昨天就一直昏迷躺在床上,现在也肯定饿了吧,快吃点粥,别等下凉了。”   尹似槿顺从地拿着勺,却没下手,目光依旧没从她身上挪开,瓷白眉心微拢,含丹似的唇却抿着淡笑,神情说不出好坏,就是令人如芒在背。   荆梵音紧张地吞了吞嗓子,也不敢直接与他对视,只时不时瞟他两眼,又问:“哥、哥哥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那我让尹管家……”   说着话就去寻找尹术的身影,可荆梵音抬头,扫视一圈室内,竟然都没瞧见。   人呢?   “出去了。”   尹似槿声音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荆梵音愣了两秒,下意识接话:“哦,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有发现。   尹似槿坠了坠眼睫,两指捏着陶瓷勺柄,极缓慢搅动着温粥稠状表面。   他笑着说:“在哥哥给你擦嘴角的时候。”   荆梵音:“……”   胸口忽然发闷,真是个知趣的好管家,尹似槿怕不是想给他涨工资了。   尹似槿坠着乌黑的眼睫,将眸中的光全然遮掩,慢条斯理地晃着瓷勺,他又出声:“梵音,不喜欢哥哥抱。”   少年说话声幽缓,陈述的口吻,似乎不带丝毫情感色彩。   荆梵音却头皮一紧,立即否认:“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她身子都绷直了,一双眼睁得**,牢牢望着对面的尹似槿,此刻她无比希望尹似槿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看看她眼里比金子还真的真诚。   尹似槿捏着瓷勺柄端,手腕一折,手背垫着下巴,如她所愿,缓慢掀起眼来,望住她的双眼,静了少许,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胳膊上两串鸡皮疙瘩嗖嗖得蹿起来,荆梵音吞口唾沫,心里苦。   说好了有话好好说,不憋在心里的!你怎么能下了床就说话不算话了!   又让她猜!   得亏这次好猜!   要是下次不好猜了,她没猜出来,是不是又要发疯?!   荆梵音内心连连谴责,面上徐徐绽开一丝乖巧而不失僵硬的微笑。   她说:“哥哥,我们先吃早餐好不好?吃完早餐,我就随、随便你抱……”   越说越弱气,最后几个字跟蚊子叫似的。   好羞耻!她的少女矜持算是彻底破产了!   尹似槿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又望了她半会儿,才缓慢温柔地出声:“好吧。”   语气纵容与溺爱的意味浓郁,仿佛是受不住她撒娇要求,所以才万不得已答应。   荆梵音:“……”   我忍!   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我还是不敢怎么样……   好气!   眼见尹似槿终于开始吃东西了,荆梵音悄悄吐出口气,收回目光,也开始随便再吃点,但食欲已经大不如前了。   她现在没心情吃东西,她现在想发朋友圈,不用配图,只想写三行字:+;;;.   我哥哥吃饭要靠哄。   我男朋友吃饭还要抱。   责任好大,心好累。   -   早餐后,荆梵音没能兑现“随便抱”的承诺,尹术适时叩响房门,有事跟尹似槿禀报。   荆梵音把空间留给他们,乖觉地退出卧室,到了厨房,琢磨着想给尹似槿炖点汤。   食材清理好,下锅转成小火,她手机设定好闹钟,又来到客厅,想看会儿电视。   一名佣人忽然捂着电话话筒,走到荆梵音身旁,示意是尹老太爷的来电,指明要让她接听。   荆梵音听明白后,吓得表情都木了。   完蛋,暴躁老人家来兴师问罪了,她又害人家宝贝孙子受伤,这回她祸国妖妃的罪名怕要坐得死死的了。   “梵音小姐。”   见荆梵音半天没反应,佣人小声提醒了下。   荆梵音回过神,抹了把脸,冲佣人温和一笑,悲痛地接过电话。   虽然知道隔着电话,对方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为了最大程度上表现乖巧善意,荆梵音还是挂起又乖又甜的笑容。   她礼貌地喊人:“喂,爷爷,您——”   “哼!”   荆梵音话还没说完,就被隔着电话的一道冷气摄住。   不等她回过神,尹白鹤就开怼了:“谁是你爷爷?!我家似槿还未成年,你这臭丫头想干嘛?想犯罪啊!”   荆梵音:“……”   荆梵音一下息了声,呼吸都有点怕。尹白鹤嗓音苍老,却是中气十足:“我告诉你,我家似槿不到二十岁,我是不会答应让他娶你的,你老实点本分点,心不要太大了,有什么不轨念头都给我收着,二十岁之前休想碰我家似槿!”   荆梵音:“……”   我不是,我没想!   尹白鹤:“哼!我知道我家似槿长得好看又聪明,你一天在旁边待着,只能眼馋不能碰,是心里不太舒服。”   荆梵音:“……”   我!真!的!没!有!   荆梵音欲哭无泪,她实在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从祸国妖妃,摇身一变,变成了贪图美色的商纣王了?!   求您了,我还是想当妖妃。   可惜,尹白鹤完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老老实实在似槿身边待着,别一天胡思乱想,也别到处瞎跑,等似槿到了二十岁,你表现得也不错,看在似槿的面子上,我还是会帮你们办一场隆重的婚礼的。行了,好好照顾似槿,我这边有事,挂了。”   电话啪一声挂断。   荆梵音:“……”   所以,暴躁老人家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就为了气死她吗?   荆梵音:“……”   她害他孙子受伤,所以爷爷来故意气她?这么说……好像也勉强说得过去……   荆梵音拿着电话,表情还没能恢复正常,甚至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华点……尹似槿二十岁的时候,她还才十九岁呢,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不能结婚!   荆梵音:“……”   啪一声,小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   清醒点!你在想什么?!不要被暴躁老人家带歪了!   旁边佣人见她自己打自己,有点被吓到:“梵音小姐!”   荆梵音回过神,麻木地将手里的电话递给她,内心很苦,脸上勉强挂起一抹微笑,直说没事。佣人又看了她会儿,才点点头,将信将疑地拿着电话离开了。   -   尹白鹤放下电话后,双手拄着绅士手杖,叹了口气:“尹臣,我能保你一次,是看在往日的情分,却绝不可能再保你第二次。身为尹家管事,我希望你还能明白‘忠’字要怎么写。”   靠近门口的尹臣,站在对面阳光顾不及的地方。   他低下头,垂在腿侧的指尖微抖:“我知道了,老爷。”   尹白鹤阖目,摆了摆手:“出去吧。”   尹臣朝尹白鹤微微躬身,出门时与端着茶进来的老管家擦肩而过,互相点头示意。   老管家两鬓霜白,将茶放下,虽知老爷现下心情必定不好,却还是不得不禀报道:“老爷,小少爷派人来了,此刻正在楼下候着。”   尹白鹤闭合的眼皮动了动,却未睁开,撑在绅士手杖上的双手不自觉紧了紧。   而此刻楼下。   两名保镖态度强硬,正要求尹臣随他们离开,说是少爷的吩咐。   尹臣老眼发怔,手指止不住地颤,自己却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下意识扭头朝楼上看,瞧见了老太爷与老管家站在走廊上。   尹老太爷一手搭在廊道扶手上,一手握着绅士手杖,神色肃穆地俯视下来,显然是看到了这一切,却只是叹了声气,转身又入了书房。   老管家跟在尹老太爷身后,也消失在了廊道上。   尹臣苦笑一下,收回目光,点点头,说了声好,跟着两名保镖离开。   -   明亮的卧室里,尹似槿侧对着落地窗,正低头翻看膝上的文件。   旁边尹术挂断了电话,转向尹似槿回道:“少爷,我们的人已经将尹臣带走,老太爷并未阻拦。”   尹似槿“嗯”了声,唇角挂着笑,神情却清冷,不兴丝毫波澜。   尹术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道:“尹臣虽然知情不报,但到底不曾主动背叛,老太爷又有意保他,少爷却执意将人带走,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尹术及时止住,没再说下去,他猛然发现自己越矩了,竟在质疑少爷的决定,背后更是突生一片冷汗。   尹术低下头,退到一边,不再做声。   尹似槿笑了声,似乎心情很好:“爷爷年纪大了,容易心软,瞒而不报即是不忠,既然不忠,还留在身边做什么呢。”   少年音质清朗温柔,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情。   “以后,不要让梵音身边,再出现尹臣这么名字。”在文件上签下字,尹似槿合拢文件,递给身旁的尹术,他侧首望向了窗外,“也提醒靡音一声。”   “别口误犯错了,我对她,没什么耐心。”   尹术接下文件,应了声:“是。” 第59章   外面天黑了,乌云很重,遮了月色,瞧着有些压抑,风啸声呜呜,低低地传进来。   客厅没有开灯,前面电视机的光线有限,到了沙发上盘腿坐的荆梵音身上,便只剩朦朦胧胧一层,连人轮廓都照不清楚。   荆梵音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感觉是要下雨。   过了会儿,她收回视线,继续一勺一勺喝她的汤。   中午的时候,因为尹似槿说她煲的汤好喝,荆梵音一高兴,下午就又煲了一回,只是一不小心弄多了。   尹似槿食量不大,她也怕他带伤在身,把胃撑坏,便声称剩下的半锅,她要留着当宵夜。   前面的电视节目有点无聊,荆梵音看得意兴阑珊,连汤都觉得没那么美味了。   她无聊地朝旁边看了眼,少年白衣黑裤,双腿修长,除了一丝病气,身上再没有丝毫虚弱的气息。   荆梵音一直都觉得很神奇,仿佛不管昏迷的时候,那伤口多么狰狞恐怖,只要他清冷的眼一睁开,一切都将迅速痊愈。   无论多么严重的事,在少年眼前,似乎都无足轻重。   荆梵音抿了抿唇,视线一落,看见他膝上的平板电脑,花花绿绿的数字与曲线,依稀看出,大约是某国的股市行情。   没什么兴趣,荆梵音想收回视线,又不小心瞧见尹似槿的手。   他衬衣衣袖袖口没系,腕骨堆霜似的白,指尖修得干净,指节修长又均称,尤其是薄薄一层皮下的骨,如雨后青翠的竹。   指尖在屏幕上点动时,手背上又会连起一根根筋骨,极富节奏地跳动。   画面好看得有些不可思议。   荆梵音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汤,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尹似槿的手上。   她琢磨着,自己要是个手控,抱着这双手,大概就能过一辈子。想法有点乐,脸上绽开笑,荆梵音笑着又想,她以后是不是可以学点珠宝设计什么的,毕竟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完美模特,不合理利用一下,似乎都有点暴殄天物。   荆梵音脑洞一开,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问,带着隐晦的笑:“好看吗?”   荆梵音笑得眉眼弯弯,不经思索就连连点头:“好看好看!”   回答完了,荆梵音还在笑,犹未反应过来。直到那股熟悉的清冷花香越发逼近,荆梵音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双目一怔,脸上的表情都木住了。   她缓慢地转动眼眸,瞧见少年那张精致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近在眼前,薄唇鲜红,轻轻抿着,弯成一道漂亮的浅弧。   暗光下,那双琥珀眸似笑非笑,温柔如水。   荆梵音:“……”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说什么了?   不,我刚什么都没说,就是在喝汤,顺便看电视。   哦对了,电视演到哪里了,让我再看一眼……   荆梵音强装镇定,扭动有点僵硬的脖子,还没等她看清电视里这会儿有几个人,外面忽然一声核爆似的惊雷,吓得她人一哆嗦,就直觉往安全的地方缩。   ……缩进了尹似槿怀里。   脑袋上一声愉快悦耳的笑,她枕着的胸膛轻轻震了下。   荆梵音:“……”   她这一瞬间,首先想起的是早上尹老太爷那通电话,从头到尾没让她插过一句嘴,只自顾自地警告她只需看不许碰,再三强调不许搞他宝贝孙子。   荆梵音:我可能还是不够了解我自己,还是老人家吃的盐多啊。我大概就是传说中那种,脑子非常纯洁正经,身体却完全不搭理脑子,放荡不羁爱自由,爱干嘛就干嘛的……人吧。   俗称口嫌体正直。   荆梵音:“……”   不,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荆梵音动了动,准备直起身子解释两句,嘴还没张,旁边忽然响起阵手机铃声,想转身,发现被尹似槿抱住了,动不了。   顿了顿,她拍了拍尹似槿的腰,脸还红着,声音有些黏糊:“哥哥,让我接下电话。”   尹似槿目光微凝,往手机铃声的方向望了眼,眉梢又轻挑了下,笑容浅了少许,但到底还是依言松了手。   荆梵音从尹似槿怀里坐起来,把碗放去前面的茶几上,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拿起手机,连来电显示都忘了看,直接接通电话。   心跳得有点响亮,荆梵音嗓子发干,轻咳了两声,才开口:“喂?您好,哪——”   “姐姐!”靡音的声音传入耳中,显得有些焦急。   荆梵音回了点神,听出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就问她:“靡音,你怎么了?”   她今早其实给靡音打过电话,就是想问问靡音在前晚的混乱中有没有受伤,只不过早上接电话的是安琰,靡音当时似乎在睡觉。   大概灵魂八字不合,自从她换到原身这具身体,就各种跟安琰气场不对盘。   不过这样也好,作为一个在书中为主角爱情之路,添砖添瓦的短命炮灰,当然是能跟男主离多远,就离多远最好。   所以早上寥寥两句,得知靡音前晚只是在混乱中,受了些碰撞轻伤,荆梵音便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而这会儿,手机里传来靡音的声音,表现出的情绪,却似乎不是轻伤可以解释的。   荆梵音皱着眉头,有点困惑。   靡音又叫了两声姐姐,啜泣了会儿,才呜呜咽咽说:“我害怕,姐姐……”   +;;;.   荆梵音:“?”   害怕?害怕什么?   外面忽然一声闷雷。   荆梵音怔了一下,扭头朝窗外看了眼,又一道闪电迅速流逝,预兆着下一声雷鸣很快就要到来。   荆梵音:哦,我懂了!   她收回视线,试图安慰害怕打雷的少女:“你别怕,找找看旁边有没有可以塞耳朵的,先把耳朵捂上,听不到就不怕了。对了,窗帘拉上了吗?没有的话,你可以把睡眠眼罩戴上。反正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的!”   荆梵音很正经地在安慰人,旁边却有个捣乱的,不停卷着她头发玩,她一回头,竟然还看见这少爷抿着好看的薄唇,在忍笑。   荆梵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奈何桃花眼天生娇媚,没有凶气,这一眼不仅毫无威慑,反倒像在撒娇一般。   尹似槿清亮的双目微暗,勾着她发丝的手都顿了顿。   荆梵音却没有察觉,收回自认为挺凶的视线,继续尽到这具身体作为姐姐的责任,安慰身体血脉上的妹妹。   +;;;.   电话对面,靡音静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荆梵音想了想,又问她:“对了,安琰不在你身边吗?”   靡音似乎踟蹰了一下,才答:“琰哥哥去睡了……”   声音闷闷的,尾音拖曳,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荆梵音皱眉,心想这男主不懂事啊,怎么能放任娇弱的女主,在电闪雷鸣的天气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呢?   荆梵音沉着地抿紧了唇,苦苦思考她还能说点什么。不过她还是觉得,害怕打雷,捂住耳朵,蒙住眼睛,早点睡,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荆梵音想得头疼,甚至想场外求助了,她目光正准备朝尹似槿看过去,手机里,靡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姐姐,你有想过爸爸妈妈吗?”   荆梵音:“??”   我们不是孤儿吗?   荆梵音觉得哪里不太对,这话题转得是不是有点快?   靡音:“姐姐你说,爸爸妈妈有没有后悔过遗弃我们?”   荆梵音:“……”   原来我们是被遗弃的啊。小说里都没说过。   这会儿听靡音口述,荆梵音觉得,有点像在听人物番外。   靡音:“我也好想像其他人那样,有姐姐也有爸爸妈妈,爸爸会每天接我们上下学,妈妈会每天亲手给我们做好吃的。万一学校里有男生跟我们表白,爸爸会操起擀面杖,把人赶跑,妈妈会晚上来我们房间,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早恋不好,要以学习为重……”   靡音说着说着噗一声笑了,笑声里却还带着哭腔。   荆梵音有点尴尬,由于不是原身,也没继承原身的记忆,无法与靡音产生强烈的感情共鸣。但作为一个普通旁观者,换位思考的共情,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有点同情,想安慰,但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   荆梵音皱着眉心,低下头,非常为难。   +;;;.   这时,她又听靡音抽了抽鼻子,故作轻松地问她:“对了姐姐,你还记得咛咛姐吗?”   荆梵音:“???”谁?宁宁?凝凝?甯甯?柠柠?   知识盲区,荆梵音险些直接问,幸好及时刹住嘴,差点穿帮,吓得她心跳都加速了。   荆梵音舔了舔唇,有点紧张地思考自己要怎么蒙混过关。   还没等她想出来,旁边忽然一声轻笑,尾音清懒,语调似讥似讽,透着凉薄。   手机里,靡音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荆梵音也怔了下,刚想回头看看,尹似槿怎么了。   耳畔,就听靡音轻声问:“姐姐,哥哥他,在你身边?”   靡音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的。   荆梵音茫然地眨了眨眼,点头说:“是啊。”   怎么了吗?   荆梵音没有机会表达出自己的疑问,手机另一边,靡音一改之前悲伤气氛,甚至有意表现出轻松模样,匆匆跟她说了晚安,挂了电话。   荆梵音:“……”   这个结束点,让她有点始料未及。   以及……那个宁宁、甯甯、柠柠……姐,到底是谁?她有点好奇。   这次幸运的蒙混了过去,下次又有人问她可怎么办?或者,如果遇上正主怎么办?   荆梵音转眸看向尹似槿。   少年坐姿如初,一手环在她腰后,指尖仍卷着她的长发玩,一手拿着支在膝上的平板电脑,垂眸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数据。   有点想问,但是她不敢,风险太大,一个没问好,岂不是要露馅?   荆梵音压下好奇心,正准备挪开视线,就见尹似槿忽然侧目望过来,清亮的眸中蕴着笑,听他懒声问:“梵音在想谁?”   温柔至极的语气,那环在她腰后的手,一寸寸上移,微凉的掌心贴住了她后颈,指尖稍稍没入她的发丝间,五指轻托住她小巧的后脑勺。   掌着她的小脑袋,望住了她眼睛,不让她挪开视线。   荆梵音心尖一跳,立刻意识到,在想谁这问题,一旦从尹似槿漂亮的唇间问出来,就意味着尹少爷在发作的边缘了。   幸好她如今的顺毛技术已经相当成熟。   荆梵音连忙凑上去,一把抱住尹似槿精瘦的腰,扬起乖甜的笑,亲了口他下巴,说出标准答案:“谁都没想,只想哥哥。”   就是有点可惜,技术很熟练,脸皮修炼还是不到家。   它又开始不争气地红了。   尹似槿乌睫微垂,望着她,手掌在她脑后,良久没有动静,瞳孔幽深,像不见底的潭,直到他唇角轻轻扯动,笑了下,倾身在她额心吻了下。   “梵音不要想着别人,哥哥不喜欢。”   荆梵音立即乖巧点头:“好的!”   周围气息渐渐柔软起来,和风细雨,轻松而温馨。   荆梵音悄悄舒出口气:还好我反应够快!   到了入睡时间,荆梵音关了电视,尹似槿顺手就把她牵进了他的房间,并且完全没有允许她出去,再找个房间睡的意思。   荆梵音倒也没有太纠结,不过她坚持要睡尹似槿卧室那张大沙发,毕竟白天才被尹老太爷那样再三警告过,她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可疑行径。   而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完全正确。   因为第二天一早,暴躁老人家就来查岗了。   早餐过后,尹似槿和尹术都在书房没出来,荆梵音坐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振作一下,写点作业。   一名佣人忽然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跟前,对她说:“梵音小姐,您有位同学,正在外面等您。”   荆梵音:“……”   她同学?   谁啊?难道是渺瑆和荆莫泽?知道她被绑架的事,特意来探望她?   荆梵音应了声好,拿着手机,起身出门,到了门口,倒是没瞧见她的哪个同学,而是看见了一位熟悉的老人家。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尹家资历最老的老管家,上回在尹宅的森林别墅,就是这位老管家来接的尹老太爷。   荆梵音有点茫然,上前问了声好。   老管家笑容和蔼,霜白的鬓角都透着慈爱,对她说:“梵音小姐,请随我来。”   荆梵音迟疑了,有些为难地又回头望了眼。   老管家似乎瞧出她的顾虑,解释道:“梵音小姐请放心,是老爷在前面等您,您是小少爷在意的人,凡是尹家的人,都不敢动您。”   凡是敢动您的,都不再是尹家人。   老管家心里藏了一句,并未说出口,他尚不清楚,这位梵音小姐对小少爷的所作所为了解多少,自然也就不敢说得太多。   若是弄巧成拙,那他可受不住小少爷的手段。   老管家微笑着,耐心等待。   荆梵音挠了挠头,觉得怎么说这位老管家也是自己人,她总不能对谁都疑神疑鬼的。   荆梵音抱歉地笑了下,礼貌地请老管家带路。   跟着老管家走了将近十来分钟,到了海岸边,绕过一块巨石,瞧见巨石后边,小石堆上坐着个人,英式格纹风衣,戴着顶猎鹿帽,侧影微佝偻,怀里抱着个包裹严实的东西,看着像是保温桶之类。   荆梵音还没走过去,老人家就听见动静,回头望来了。   尹白鹤顶着张被海风吹僵的老脸,望着走得慢吞吞的荆梵音,就是一声冷哼。   荆梵音小手刚举起来,经过昨天那通电话,尚不知怎么叫人,就被尹老太爷的这声冷哼,给哼了个激灵。   她立马站直,嘴皮子比脑子快:“我昨晚给哥哥守夜了!”   不是让我照顾好尹似槿吗,我守夜了的!   想了想,哦还有,荆梵音又连忙补充:“但是我睡的是沙发,哥哥睡的床,中间隔了好几米,我绝对没有碰他!”   被海风吹麻了脸的尹白鹤:“……”   这是哪里来的小傻子?   我宝贝孙子的眼神真的没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00:34:53~2020-04-0223:4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休、黎子里啊20瓶;七月流火、雨霖、deerboss10瓶;给你一颗小芯芯、不萌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60   尹白鹤充满研究意味地望了荆梵音好一会儿, 最后实在研究不出什么,只能认了自家孙子的眼光自有其独到之处。   尹白鹤:反正也不是我媳妇。   老人家重重沉下一口气:“我对你们闺房里的事没兴趣。”   荆梵音:“……”   这句话……怎么就听着这么有深意呢?   荆梵音抿紧唇,眨眼挠了挠头,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尹老太爷脸上的嫌弃还是有点掩饰不住, 索性撇开了眼, 冲她招招手。   荆梵音立刻走过去,站定尹老太爷身侧, 规规矩矩, 谨小慎微,不敢轻举妄动。   前面海风呜呜的吹,尹白鹤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像又僵硬了点, 不过还好年纪大了, 皮肤不比年轻的时候娇嫩,这么点的小风小浪不算什么, 还在他忍受范围内。   顾及长者形象, 尹白鹤稍稍挺起腰背, 等了好一会儿,脑袋上始终笼着一片阴影。他又扭头,望上去,发现小丫头低眉顺眼, 站在他旁边动也不动一下。   跟个漂亮的木雕似的。   毫无灵魂。   尹白鹤:“……”   所以说我孙子到底是看上了这傻丫头哪一点?   长得够妖艳?   不, 我家似槿绝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尹白鹤深信自己孙子的品味, 最后总结大概是自己老了, 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他视线又收回来,重新看向前面比较顺眼的海滩。   拍了拍身旁更矮一点的小石堆, 尹白鹤叹气说:“坐啊。”还要我一个长辈请你不成?   荆梵音愣了愣, “哦”一声, 连忙说好,听话地坐下。石堆稍微矮了点,她双腿并拢,膝盖高过了胯,双手再规矩叠放在膝上,大腿差点跟胸相贴,从侧面看过去,模样多少有点憋屈。   但荆梵音一点也不觉得憋屈,只要暴躁老人家好好说话,让她席地坐沙堆里,她都是可以接受的,最多回去多辛苦一下洗衣机。   无人海滩上,一老一少,坐得一高一矮,神情俱是肃穆,承受着海风与朝阳的洗礼。   空间一时静了下来,没人说话。   直到尹白鹤觉得心态调整得差不多了,轻咳了声,抱着怀里的保温桶,拧巴着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些。   他说:“尹臣的事,你也不要太在意。爷爷会那么做,不是因为针对你。只是尹臣到底是尹家的老人了,一辈子为了尹家尽心尽力,几乎奉献出所有。虽然他这次行为的确有错,但他事前也料想不到,结果会这么严重,起先只以为是小女孩间的小打小闹。”   荆梵音:“……”   荆梵音一头问号。   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就是不知道尹老太爷在说什么。   思考了下尹老太爷的暴躁脾气,荆梵音觉得,她要是大胆问了,大概率是要遭怼。   荆梵音皱紧眉头,稍微权衡了下利弊,最后在尹白鹤的注视下,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她表情很是玄妙地点了点头。   反正只要我不说话,你也不知道我到底听没听懂。   先听下去再说吧,万一听着听着,就听明白了呢。   荆梵音心态很乐观,缩着身子,坐在尹白鹤身边的小石堆上,表现出的态度十分谦逊。   尹白鹤见荆梵音点了头,表情也还算乖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着了地,甚至不由想着,似槿能看上的人,果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虽然缺点很多,笨得让人上火,但至少够宽容识大体。   尹白鹤赞赏地颔了颔首,内心一阵熨帖,等他熨帖完了,一回眸,发现小丫头还望着他,秀气的眉心似颦非颦,配着一双琉璃色的桃花眸,透出一种楚楚动人的柔弱与忧愁感,也不说话。   尹白鹤:“……”   这丫头平时就是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孙子的?   难怪我孙子着了道!   沉默半晌,尹白鹤冷静下来,思考了下,觉得也是,即便尹臣的做法不算十恶不赦,但偏心是偏得没边了,这要最开始针对的目标换成靡音,尹臣估计也不会知而不报。   小丫头必定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露出这么可怜的表情。   尹白鹤洞悉人性地分析了一番,铁石的心肠,也终是柔软了下来。   他叹口气,抬手摸了摸荆梵音脑袋,语重心长地开解道:“丫头,人心都是偏着长的,有得则必有失,得失之间,谁也说不准好坏,端看一个人心态如何调整。尹臣是偏心靡音了些,但似槿的心,都不是偏不偏的问题,是就长在你身上,根本分不出半点给别人。”   荆梵音:“……”   一时间,头上的问号更多了。   荆梵音脸微红:我怀疑尹老太爷在帮尹似槿追我,但我没有证据。   可没有道理啊,她都已经跟尹似槿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   哦对,尹老太爷还不知道,老人家还处在怀疑阶段,怀疑她这个祸国妖妃,总在想方设法勾引他天真无邪的宝贝孙子。   荆梵音:“……”   我总是在承受,这具身体的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十分心累。   叹息。   尹白鹤抚着小丫头的脑袋,瞧见少女乌黑的长睫颤颤巍巍落下去,甚至悄悄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伤到了,还是伤到了心啊。   毕竟是十多年的养父,感情自是不同,要释怀一直认作父亲的人,漠视自己的安危,更疼爱妹妹,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   尹白鹤以为,小丫头现在一定非常伤心难受,甚至陷入自我怀疑,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养父才更喜爱妹妹。   罕见的同情心发作,尹老太爷叹息一声,拍了拍荆梵音的肩,希望用一件陈年往事,让小丫头理解尹臣的偏心,至少不要陷入自我否定里。   带着岁月的沉重痕迹,尹白鹤问:“小丫头,还记得你咛咛姐吗?”   荆梵音:“?”   谁?   下一秒,她想起了昨晚靡音的电话……   荆梵音:“!”   我就说知识盲区要及时填充,这下好了,昨天托尹似槿的福,躲过一劫,今天又遭殃了!   荆梵音肩颈瞬间僵住,麻木地望着前方,呜呜的海浪,像极了她的心境。她紧张得心跳逐渐加快,脑内高速运转,思考着措辞。   旁边尹白鹤没注意到小丫头的不对劲,他正不动神色地挤弄着被海风吹迷的双眼,极力压下想揉眼睛的不雅举动的**。   还是太大意了,应该选巨石另一边,背着海风坐的。   不该贪图一时的风度啊。   尹白鹤叹了口气,睁了睁眨了眨,觉得眼睛舒服点了,就想速战速决,快点解决完小丫头的心态问题,早点回去了。   于是不等荆梵音回答,尹白鹤便又说道:“你咛咛姐虽然在你们来尹家的时候,已经不在了,但尹臣那里的照片,想必你一定是见过的。尹臣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他唯一的女儿,只可惜,咛咛那丫头太固执,喜欢一个人,连自己父亲都不顾,最后落得个英年早逝。”   “尹咛的死,责任虽然不在睢儒,但多多少少也是因为睢儒的缘故。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尹臣知情不报,害得你被绑架,害得似槿受伤,我却还想给他一次机会的原因。”尹白鹤叹了口气,自嘲笑了笑,“但似槿的性子,到底是像足了睢儒,眼里容不下沙子。”   “当年尹咛死后,尹臣消沉了好一阵,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些怨的。直到你们来到尹家。”   “我还记得,那天佣人给你们换上新裙子,鹅黄色的雏菊碎花,一人抱着一个洋娃娃,走到尹臣的跟前,你性子内敛,小脸上没有表情,抿紧了唇不说话,而靡音扬着小脑袋,一开口就对着尹臣喊爹地。像极了小时候的尹咛。”   “虽然你们是双胞胎,长相几乎无差,但尹咛小时候其实与你们长得并不相似,相似的,主要还是靡音的活泼和那热情的笑容。”   荆梵音:“……”   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信息,荆梵音脑子有点装不下。   她木讷地眨着眼,努力根据尹白鹤的话,还原事件逻辑。   所以说,尹臣之所以更喜欢靡音,而对原身比较冷漠,是因为靡音小时候穿着碎花裙,笑容甜美的模样,像极了尹臣死去的女儿尹咛,而从小走高冷路线的原身,因为不爱笑,不像尹臣死去的女儿尹咛,所以被嫌弃了?   荆梵音:“……”   输在了面部神经不够发达,原身如果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还好我面部神经还可以,挺爱笑的。   荆梵音很感慨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放松肌肉。   脑子里继续拼凑尹白鹤灌输给她的信息,又费了点劲,荆梵音才反应过来,她这次遭遇绑架,的确是有人蓄意为之,背后有人谋划,而尹臣或许一早得了些消息,却因为不在乎她的生死,所以决定隐瞒,知情不报。   最终导致那晚的混乱,尹似槿为了救她中枪。   荆梵音:“……”   想到那晚尹似槿伏在她身上,她在他背上摸到的一手黏稠温热。   荆梵音:“!!”   这个我忍不了!   荆梵音蹭一下站起来,胸口一腔怒火,却不知道能往哪里发作,只能气鼓鼓地对着呼啸不止的海浪,把那些浪,当成了仇人瞪。   旁边尹白鹤被她这么一下,唬了一跳,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保温桶。   等尹白鹤回过神,皱眉问:“丫头你干嘛?不就是个从小也不怎么疼你的养父吗,用得着伤心成这样吗?你目光放长远点,多把心思放我们家似槿身上,以后能得到的好,你想都想象不到。”   似乎有点嫌弃小丫头目光短浅,还浪费他一番心思劝解,结果这丫头到底年轻,心态还是不能及时调整过来。   尹白鹤把小丫头拉下来,在低矮的小石堆上坐好,他把怀里抱了几小时、包裹严实的保温桶,塞到她怀里去。   “拿着,我给似槿煲的汤,瞧你这脸白的,似槿喝过后,有剩的话,你也喝点吧,里面很多滋补的食材,女孩子把身子养好,别到时候反过来,还要我孙子带伤照顾你。”   尹白鹤拍了拍荆梵音的肩,拿起旁边的绅士手杖,起身前,又弯着腰,悄声严肃叮嘱道:“别说汤是我送的,也别说今天见过我。”   荆梵音心中仍对尹臣知情不报间接害了尹似槿有些怨气,听了尹白鹤的话,有点反应不过来,仰头望上去,神情茫然。   尹白鹤气得一咕隆敲了下她脑门,直骂她笨。   “你和似槿能凑上,也不知道是似槿倒霉,还是你倒霉。”   荆梵音捂着脑门,瘪了瘪嘴:“……”   反正我不倒霉。   再没有人,比尹似槿对她更好了。   尹白鹤哼笑了声,“反正你记住,我特意来找你说的这些事,都不要让似槿知道,他会不高兴的。”   尹白鹤拄着绅士手杖,哼哼唧唧走了。   荆梵音抱着不知道究竟装了什么汤的保温桶,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尹似槿的公寓。一进门,瞧见沙发上坐着,侧对着门口的少年。   荆梵音笑容一亮,直接扑过去,扑进尹似槿怀里,环着他腰,声音不自觉又甜又糯地说:“哥哥,我想你。”   尹似槿一手接住怀里的人,将手机屏幕按黑,光亮一闪而过,若仔细,依稀还能看见,是五个字——小姐已回去。   尹似槿侧了侧身,双手抱住荆梵音,眸色时深时浅,唇角若有若无扯动了下,在她发顶,温柔地“嗯”了一声。 第61章 61   荆梵音刚甜腻腻地喊完“哥哥我想你”,就死死趴进了尹似槿肩窝里,闭紧眼,脸红心跳,害怕他问,她刚去了哪里,见了谁,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不自觉收紧双臂,尽量降低怀里保温桶的存在感,荆梵音想起尹老太爷临走前还千叮万嘱,不要让尹似槿知道他们见过面,结果刚进门就撞个正着。   荆梵音痛苦地闭眼:也太考验她心理素质了!   内心一阵哀嚎,荆梵音一边费力思考怎么顺利脱身,一边暗暗祈祷,希望尹似槿也能偶尔像普通正常的十几岁青春期躁动少年一样,女朋友一撒娇就脸红心跳血液沸腾,脑子空白,道都走不动,女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憨憨状态。   虽然她也知道,别说普通了,“正常”这个词,大多数时候跟尹少爷也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荆梵音:我果然是受了美貌的祸害,才能忽视自己的智商上限,交了个这么难搞的男朋友。   荆梵音默了默,停下小猫蹭人的动作,乖乖抬起小脑袋,准备说,想上楼换身衣服,借机脱身。   她嘴刚半张,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听尹似槿轻柔的嗓音,从上空飘落,吹入她耳中:“梵音,刚刚去哪儿了?”   为了将就她,少年稍稍侧身坐,下巴触及她发顶,一手环在她纤细的腰上,一手抚着她背,指尖勾起一绺柔软的卷发,缠在修长指骨上,唇间温柔念完她的名字,动作与声音都顿了顿,唇角隐晦勾动了下,松了指尖缠绕的发丝,少年才慢条斯理问完后面的话。   似乎也不急着要她答,尹似槿环在她腰后的手,隔着衣服轻微摩挲,另一只手在她柔凉的长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周身透出股诡异的慵懒惬意。   荆梵音心口猛然一突,脊骨窜上寒意,她慌张地吞口唾沫,脑子乱成一团,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   有点紧张地抓住尹似槿衣服,荆梵音说:“哥哥,刚、刚刚我去见渺瑆了。渺瑆她、她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担心我,所以特意过来看我的。嗯对……哦还有她还特意给我送了汤来,哥哥你看就是这个……”   说着,荆梵音手微微哆嗦,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保温桶拎出来,稍微在尹似槿眼前露个相,但因为心虚得厉害,眉眼始终垂着,脑袋也抬不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他视线对上。   尹似槿目光微微流转,瞥见梵音哆嗦的小手,白嫩娇小,指尖透粉,捧着个包裹严实的圆柱体,眸中琥珀色清光灼然,他懒懒拖着尾音“嗯”了声。   似扬似抑的语调,莫名叫人心慌,揣测不出任何情绪。   荆梵音抖了抖眼睫,想看一眼尹似槿什么神色,无奈姿势不太对,不管她怎么上觑也只能瞧见精致的下巴和修长的颈。   过了会儿,依旧不见尹似槿有丝毫动作,环她腰后的手没动,抚着她长发的手依旧在顺毛,顺得她整条脊椎骨都快麻了。   荆梵音咽了咽嗓子,眨眨眼,试探地问道,“哥哥,你看现在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要不……我先去厨房把汤盛出来吧?”   僵硬地笑了两声,躲开尹似槿的眼神,荆梵音又补充,“毕竟、毕竟也是渺瑆的一番心意,我怕万一放久了,汤会变味……”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实在没啥底气,害怕说多了穿帮。   荆梵音合上嘴,浑身尴尬又忐忑,她等了会儿,等来发顶一声轻笑,低低的富有磁性,清懒雍容,如玉石,似砂砾,顷刻间苏了人耳朵。   荆梵音觉得耳朵有点痒,脸上也热热的,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一只手摁住了她后脑勺,吻落在她额侧,尹似槿捏了捏她后颈,跟捏猫儿似的,嗯一声,才终于温柔放行。   荆梵音红着脸,愣了会儿,讪讪起身,抱着保温桶慢吞吞挪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她放下保温桶,探身子朝厨房外张望一下,确定客厅里的尹似槿绝对看不见厨房里的她了,荆梵音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手当扇子,对着脸扇风降温,过了会儿又摸摸被吻的额侧。   回过神,荆梵音搓了搓脸,赶紧掏出手机,给越渺瑆发短信串供。简单说明了原因,商量好了一致的供词,才将手机收起来。   她挑了个好看的蓝釉瓷汤碗,想到尹老太爷抱着保温桶坐在巨石后,一人独面茫茫大海,沧桑而威严的形象,荆梵音不禁怀揣着虔诚的心,小心翼翼拧开了保温桶盖。   汤味飘了出来。   嗯……味道,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荆梵音耸了耸鼻子,下意识去仔细嗅。   清凉中透着一丝苦味,闻久了还有点上头。   荆梵音:“?”   怎么回事?   她皱着眉心低头,努力往保温桶里瞧,但由于脑袋挡住了头顶的光,汤的颜色瞧得不大清楚。   荆梵音眨了眨眼,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挪开了脑袋,想着毕竟是给尹似槿吃的,肯定没问题,大约是什么她没见过的稀罕补品,所以气味才不同寻常。   不要大惊小怪,显得很没见识。荆梵音安慰自己,将一桶汤都倒进了碗里。同时,她也终于看清了汤的色泽,浓稠的奶白色,混着点不明显的淡灰。   嗯,感觉还行,就有点像西式奶油浓汤。   荆梵音:果然是我见识少。   从尹宅临时调来的佣人们开始陆续将已经准备好的午餐端出去,荆梵音摸了摸碗壁,觉得温度应该不用再加热了,便也直接小心捧了出去。   盛着尹老太爷满满心意的蓝釉陶瓷汤碗放在餐桌中间,尹似槿在她对面坐下,荆梵音用小碗盛了两碗,放一碗在尹似槿面前。   “哥哥你快尝尝看。”说完觉得有点可疑,荆梵音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又连忙笑着补充,“渺瑆送来的汤也太多了,我一个人肯定喝不完的,哥哥你帮我多喝几碗,免得白白浪费她心意。”   尹似槿抬眸望着她,瞳孔清亮寂静,良晌才低声含笑应了句好。   荆梵音松口气,端起自己的汤碗,一边漫不经心地凑到唇边,一边观察尹似槿的神情,想着指不定过几天尹老太爷还会电话回访,问她尹似槿觉得汤怎么样,她总得提前注意好做准备,以防到时候没话可说,要遭暴躁老头的怼。   荆梵音一心二用,奶白带点淡灰色的汤汁沿着她双唇缓缓渗入口中,漫过舌尖,浸泡味蕾——一股极其魔幻的体验直冲大脑!   荆梵音立即闭上了双眼,拿开碗。   过于刺激,不闭眼怕是要哭出来,鼻腔堵塞,感觉要开始冒泡泡水了。   滋味很难形容,反正尝到味道的那一秒,她脑子仿佛受到了核弹攻击,瞬间瘫痪,还有种下一秒就要死掉的错觉。   荆梵音睁不开眼,抽抽鼻子,感觉像是无意中吃了一大勺芥末酱,半天缓不过来,手指发麻,五感像被瞬间封印了。   甩了甩疑似有点耳鸣的脑袋,荆梵音纳闷,怎么回事,难道她搞错了什么,其实尹似槿不是尹老太爷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金孙,而是威胁到他老人家家族地位的逆孙,所以想借她的手搞死这个比他权威还大的孙子?   荆梵音脑子混沌,好不容易睁开了婆娑的桃花眼,还没平复怀疑世界的心情,就瞧见对面,尹似槿慢条斯理端着碗,吹了两下,碗沿正徐徐朝他那漂亮的薄唇送去——   “你住手!”   荆梵音吼了出来。   尹似槿停住,怔忪片刻,抬眸朝她望了过去,长睫下,琥珀色眸光澄清干净极了,带着一丝浅显而无辜的询问。   荆梵音僵了僵,嗓音微哑地胡乱组织语言:“咳那、那个……哥哥我想了一下,这、这汤毕竟是渺瑆给我做的,我觉得吧,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喝完,比较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话说完,荆梵音才脑子彻底清醒,明白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悔得想在桌上磕头。但她没给自己多少后悔的时间,趁着尹似槿还没反应过来,她直接半起身,越过餐桌,伸手夺下他手里的汤碗。   望着碗中奶白偏淡灰的“温暖”汤色,荆梵音吞了吞嗓子,十分害怕,最后一鼓作气,闭眼屏息,仰头一饮而尽。   简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随着汤水入喉,全身瞬间麻痹,感知不到外界,灵魂强行被升华,死亡滋味在喉舌间来回蹦迪。   荆梵音:我仿佛见到了上帝。   过了许久,她终于睁开眼,盈盈泪光闪在颤巍巍的睫尖上,眼眶湿红,小嘴不敢合上,总觉得一合上又是一次小型死亡。她嗡嗡的脑袋稍微平静了,目光麻木地落去餐桌中间,蓝釉陶瓷汤碗中,奶白带点淡灰的汤……   荆梵音:“!!”   不行,豪门恩怨跟我没关系,我这么年轻,这么貌美,绝不能这么死。   荆梵音蹭一下站起来,由于不敢合嘴,她有点大舌头地说:“哥哥这汤太多了,我觉得我可以分两餐喝,这些我拿进去放冰箱,哥哥你先吃饭,不用等我了!”   荆梵音双手捧起蓝釉陶瓷汤碗,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把捧着的大汤碗单手抱怀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又端起了自己桌前的小汤碗。   她没敢看尹似槿的反应,小心端着一大一小两只碗,往厨房走去。避开想上前帮忙的佣人,荆梵音一进了厨房,就乘没人,把两碗汤统统倒进水槽里。   荆梵音:尹爷爷,不是我想辜负你的心意,实在是你这心意福气太大,我们年轻人受不住。   闭了闭眼,稍微处理了下可疑的痕迹,荆梵音怕耽误太久,只倒了杯水,就从厨房出来了。   她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双手捧着水杯,大口大口地喝,冲淡那股浓郁的去世味道,等一大杯水全进了肚子,有点撑了,荆梵音才总算有点活过来的感觉。   荆梵音:活着真好!   揉了揉喝饱水的肚子,荆梵音长长舒出口气,刚放下水杯,就发现一桌之隔,尹似槿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心口猛一哆嗦,荆梵音哽了哽,有种无处遁形的巨大压力。她也不敢问怎么了,只讪笑道:“哥哥我们快吃饭吧。”   说完自己先埋头吃起来,即使喝水已经喝得挺饱了,手上的筷子也不敢停。   荆梵音一边努着腮帮咀嚼,一边心里犯嘀咕:我没做什么可疑的事情吧,仔细回忆一下,嗯,应该没问题,理由都挺充分的,没理由怀疑我的。至于到了下午汤的问题……就说汤的食材特殊,不能放太久,馊了!   荆梵音想好了注意,自我宽慰一番,努力稳住了心态。为了表现得更自然,她还斗胆抬起点脑袋,颤巍巍地夹了块肉去尹似槿碗里,仿佛二十四孝好女友,笑着劝他多吃点。   尹似槿仍望着她,没有动作,少年脊骨纤直,唇色如含丹,眸中清光好似流沙,不露声色,幽幽坠入深处。   良晌,他薄唇轻勾,琥珀眸愈发清亮,眼底却不显笑,懒懒应了声好,垂下睫,拾起筷子,优雅地用餐。   梵音,在对他撒谎。   ……爷爷真是讨厌呢。   -   尹白鹤回到别墅第一件事,就是从厨房把剩余的汤盛出来。   他眼露自信,一想到似槿现在大概已经喝了他亲手煲的汤,心里就十分的熨帖,还心情很好地招招手,让老管家过来一起喝。这汤可是个好东西,用下去的食材几乎都有市无价,更重要的是,这是他本人亲自煲出来的,每个步骤都不假手他人。   面对尹老太爷的召唤,老管家僵了僵,又很快恢复平静。他稍稍弓下腰身,微笑道:“老爷,您先用,花园那边有些事,我去处理一下。”   老管家说完话,便后退两步,转身走了。   尹白鹤:“……”   他放下召唤的手,心中感慨:哎,这老伙伴就是太尽职尽责了。算了,我给他留一碗吧。   似愁非愁地叹了声,尹白鹤拿起勺开始用汤,边吃边自我肯定地不住点头。   虽然几十年没下厨了,但我这手艺还很可以嘛,味道丰富,很有层次感,关键是营养很足,相信似槿喝了,伤势肯定会愈合得很快。   尹白鹤很快喝完了一碗,又拿起大汤勺,准备盛第二碗,边舀边目测还剩下多少,他还记得,要给相伴几十年的老伙伴留一碗。   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急不慢,在尹白鹤身侧停下。   尹白鹤回头,看见老伙伴凝着眉,似在整理思绪,过了会儿才开口:“老爷,小少爷那边刚来了电话。说是怕您一人孤单,便特意让人给您安排了几场……会面……”   老管家说得吞吐含糊,也不知道“会面”这词用得够不够含蓄,准确不准确。   尹白鹤没听明白:“跟谁会面?”   老管家顿了顿,才一字一顿回道:“社南家老夫人。”   “哦……”尹白鹤懵懵懂懂点头,还在想,社南家是哪家,咱们家最近跟这家有什么合作吗,过了半晌,他又猛然反应过来,“谁?!!!”   空气倏然陷入了极端死寂。   老管家稍稍抬眸,瞧见老爷表情逐渐惊恐,正用一种“你不要骗我!”恐慌且质疑的复杂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老管家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下头。   没错,就是那个前两年追了您大半个地球,多个场合高调扬言要做小少爷继奶奶的社南家老夫人。小少爷给您安排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会面,就是相亲,并且目的性极强,第一个相亲对象就安排了社南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把您嫁出去,哦不,是铁了心要给您找个伴!   老管家闭眼叹了口气,莫名有些心疼。   哐当一声,汤勺掉进了碗里。   尹白鹤手有点哆嗦,受伤得声音发抖:“我、我做错了什么?”   老管家瞧了眼老爷的脸色,又低下头,没敢说出自己的怀疑:……许是,小少爷喝了您的汤。   更让人担心的是,万一梵音小姐也跟着喝了,那这相亲,怕就真的势在必行了。   餐厅开始弥漫起萧瑟的氛围。   过了好半天,尹白鹤才终于慢慢认清了这一匪夷所思却极度残忍的事实。   将刚刚盛满的一碗汤,推到老管家面前,尹白鹤道:“你都喝了吧,我没胃口了。”   表情宛如被父母遗弃在玩具店门口的小孩,委屈又无助。   刚还在为老爷心疼的老管家,看着被推到眼前的汤:我竟然还是没能躲过……   -   荆梵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一只手露在被子外,白皙的手背上扎着针头,正在输液吊点滴。   她脸色惨白,双唇失血,双目无神,整个人仿佛病的不轻。但事实上,她只是拉肚子拉到虚脱,然后流了几分钟鼻血——最后,又晕了几秒。   荆梵音:……   想到那碗奶白偏灰的汤,想到尹老太爷一贯严肃,偏偏到了尹似槿面前就又凶又怂的脸,想到尹似槿对尹老太爷的冷淡,荆梵音内心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以前看问题还是过于表面,豪门果然都是腥风血雨的!   荆梵音:就很后悔。原本以为抱上金大腿的自己是躺赢,没想到还要陪男朋友披荆斩棘。   尹似槿坐在她床边,午后日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为他的侧脸与发梢镀了层柔和的淡金色,薄唇鲜红,肤质冷白,唇角天然微翘,琥珀色眸子在光下愈发剔透了,和着那一身干净的少年气质,说不出的清美出尘。   只是这么美好的少年,身边却没人敢靠近。   尹术远远地站在卧室门口,低着头,他从尹宅带来的两名佣人更是在卧室外面,连头都不敢探进来点,深怕瞧见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   荆梵音躺床上挺尸,心里也在打鼓,顶着尹似槿过于温柔专注的目光,总觉得有点害怕,压力也好大。   她转动眼珠子,扯了扯嘴角,尽力笑得乖巧:“……哥哥?”   声音虚弱,表情心虚。   尹似槿望着她,目光清凝,没有动静,精致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温柔表情也是一成不变。   光下,少年如同雪白冰冷的天使,却给周围可视范围内的人,都造成了巨大心理压力。   一时间,周遭静若寒蝉。   过了良久,尹似槿才勾动唇角,轻懒地笑,伸手给她掖好被子,垂着鸦羽似的睫,低低“嗯?”了一声。   荆梵音吞了口唾沫,心跳有点快。   不是心动的感觉,是根本不敢动的感觉。   但她觉得身为对方女朋友,不能太怂了,于是荆梵音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哥哥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特意守着我了,快去休息吧……?”   荆梵音拖着询问的尾音,小心翼翼瞧着尹似槿脸色,内心同时也十分纳闷,明明受伤是我,生气的怎么变成了尹似槿……   不过尹少爷情绪变化诡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荆梵音没有多纠结这点,只是对自己刚刚还是有点怂的表现,自觉有些失望。但一想到缩在门口,靠都不敢靠近点的三只,她又瞬间得到了安慰。   荆梵音: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是勇士!   耳朵忽然感到冰凉,荆梵音回过神,顺着感觉瞥视过去,瞧见尹似槿修长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捻住了她耳垂,动作轻描淡写,只好似无意中擦过。   就是无意的次数有点多,擦了一下又一下,始终也不见他停。   荆梵音蹙了蹙眉,不解地转眸看向他:手感好吗?   尹似槿笑了声,也不知看没看懂她含蓄的眼神表达,只问道:“困了?”   荆梵音怔了怔,觉得这问题不难回答,毕竟如果回答不困,那不是明摆着要继续聊下去吗,聊是肯定不能聊下去的,男朋友现在情绪不明朗,惹不起。   乖乖点头,荆梵音软糯软糯应:“嗯,困了,想睡觉。”   尹似槿又笑了,无声的,那双映着午后金灿灿日芒的瞳孔,清亮灼人,像是忽的将人心思掏空,满眼只被允许装下一个他,挪不开视线。   目眩神摇间,荆梵音听见尹似槿熟悉的声音,朝门口吩咐了一句:“都出去吧。”   尹术应了声“是”,几下极轻的脚步声后带起一声阖上门。   荆梵音回过神,身边的床忽然凹陷一块,腰上环过来一只手,她被圈进花香幽冷纷杂却又诡异协调统一的怀中。   眼尾被薄唇印了下,她听见耳畔声音懒洋洋,有点刚睡醒时酥掉人耳朵的微微沙哑感,像在哄宝宝的语气:“睡吧,乖。”   荆梵音:“……”   一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反应过来后——   荆梵音秒慌了:不是,少年,我没有要陪.睡的意思啊!   内心疯狂挣扎,身体一动不敢动,荆梵音不停转动慌张的眼珠子,拼命思考要怎么在照顾到尹少爷心情的条件下,委婉拒绝这番让人有点难消受的美少男恩。   荆梵音眼珠转了几圈,就开始觉得眼睛有点酸了,脑子也很诚实地发出好累的呐喊,少顷,身体就听话地做出响应,不知不觉,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怀里的人一身温暖清甜的奶香,身子逐渐柔软,呼吸越发均匀缓慢。尹似槿徐徐睁开眼,睫似微型墨羽扇掀开,露出下方截然相反的浅琥珀珠子。   摸了摸荆梵音睡得暖呼呼的脸颊,拂过浅樱桃色柔软的唇,尹似槿目光愈发幽暗,在陷入深渊的前一刻,他勾唇笑了下,悄无声息起身,下了床,走出卧室。   尹术一直候在门外,见少爷出来后走向书房,他随即跟上。   尹似槿脚下步子很轻,边走边说:“了解一下社南夫人的个人喜好,让人相应的,给爷爷多准备几套日后见面穿的衣饰。”   尹术愣了下,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少爷,老太爷与社南老夫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在少爷手下做事多年,尹术几乎不曾质疑过少爷任何决定,但这件事真的……十分让人忐忑。   尹似槿已经走到书房门口,闻言只轻声笑了下,神色温和,周身的气息也尚平静,不见丝毫被冒犯到的痕迹。   尹似槿勾着唇,仿佛不知被什么取悦了:“尹氏与社南家联姻,不好吗?”   尹术:“……”   仿佛没察觉尹术逐渐有点扭曲的表情,尹似槿推开书房的门,霎时,光正面侵入瞳孔,瞳色一瞬冷凉,似深谷光隙下寒泠泠的清澈溪水。   唇角的笑纹丝不变,他一面走进书房,一面又吩咐。   “取消尹氏跟晏家的所有合作。空出的位子……”   尾音懒懒拖出短暂的停顿,浅笑声莫名清越了几分。   尹似槿神态温柔说:“……留给吕、薄两家。”   尹术跟在后面听闻,立刻就明白了少爷的意图,只迟疑了一瞬,便躬身应道:“是,少爷。”   -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醒来,荆梵音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刚跟尹似槿用完早餐,尹术就从外面走来,说是越家小姐来访。   荆梵音眨了眨眼,心想渺瑆过来了?怎么也没跟她提前说一声?   想起昨天跟渺瑆的串供行为,荆梵音心有点虚,偷偷看了眼尹似槿,才让尹管家把人请进来。   尹术低着头,听了梵音小姐的吩咐,稍抬眸,瞧了眼少爷,见少爷没有什么不妥的反应,这才应了一声是,转身去请人。   等尹术将人请进来,荆梵音才发现自己会错意,表错情了。   来访的越家小姐不是越二小姐,而是越家大小姐,越世英。   荆梵音:“……”   这就很尴尬了。   我自己把情敌请进了门。   荆梵音尴尬地看了看尹似槿,什么反应也没有,态度十分淡然,仿佛越世英就真是她的客人,跟他没关系。   荆梵音:“……”   用手指头想都知道,这不可能,越世英肯定是冲着尹似槿来的。   荆梵音:就好气,可是身为一个大度的女朋友,她也不能做什么,毕竟人还是自己开口请进来的。   荆梵音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朝越世英友好地点了点头,喊了声学姐。她站起身,正准备找个说辞,优雅大方地退场。   “听说梵音妹妹下学期要进入a区学习了?”   越世英笑容寻不出一丝错处,眼中却不动神色透出一抹打量的痕迹,她用着柔和的询问语气,脸上却是半分不容辩驳的强势神态。   荆梵音愣了下,回过神,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越世英笑意深了些,透着估量的眼神,不曾从荆梵音身上挪开,她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姿态优雅倨傲,从容自然,仿佛就在自己家中。   似乎看够了,越世英收回目光,看向尹似槿:“要我出手,价格可不低。”   尹似槿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手牵住荆梵音的小手,亲昵地捏了捏她手心,将人拉回来,坐回他身畔。   两人紧挨着坐,尹似槿指尖穿过荆梵音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侧着脑袋,温柔凝望着她问:“让世英姐给梵音补课好不好?”   荆梵音:“?”   少年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忘了这位世英姐曾经向你表过白的,你还威逼利诱借我的嘴,拒绝过人家的。严格来说,你女朋友我跟人家是情敌关系,还是有过前仇的那种啊。   你是不是想搞我你说?!   荆梵音懵懂而愤怒。   尹似槿又笑了,指尖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轻声解释:“哥哥接下来会有点忙,世英姐曾是学生会会长,对a区的情况比较了解,学习能力应该也不错。”   荆梵音还没有进一步的反应,斜对面的越世英已经按捺不住了。   越世英笑得有些牵强,似乎想怒不敢怒:“似槿,学习能力这方面,我虽然不及你优秀,但用’应该也不错’来形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荆梵音:对,他就是很过分,要不是怂,我真想和你一起联手揍他!   荆梵音内心应和,嘴上没敢说话,同时默默期待,越世英直接跟尹似槿谈崩,那就没她什么事了。   尹似槿仿佛没听见越世英的不满,继续望着荆梵音说:“梵音不愿意也没关系,哥哥伤好得也差不多了,少休息一点,总能兼顾好梵音的学习。”   荆梵音:“……”   道德绑架,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一个前两天才受了枪伤的人,现在就跟她说伤好得差不多了?!   荆梵音出离悲愤,脸都气红了,她唇抿得很紧,脸颊肉有点鼓起来,瞪圆了眼睛看他,看了好半会儿,荆梵音转头,提起一口气,呼出来,绽开谦逊拜托的笑。   “那就,麻烦学姐了。”   没有人看到她笑容背后憋屈的泪水。   第一百零一次问自己:我到底为什么要交个这么心机难搞的男朋友?!   斜对面,越世英的笑容也很勉强,但不知道是迫于什么原因,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所以就这样,我男朋友给我安排了,我的情敌给我补习……   荆梵音:这世道果然是不太一样了。 第62章 62   寒假很快过去。   荆梵音原本以为跟越世英补习的这段时光,会非常波澜壮阔,就算因为人数的原因,无法达到清宫剧的级别,但起码也会是个宅斗文的段位。   结果却出人意料。越世英非常尽职尽责,仿佛完全忘了跟她的情敌关系,严师形象从第一天补课就落实得十分到位,严厉程度,跟她在b区a班的班主任温汀词相比,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导致荆梵音到后来也跟着忘了,自己跟越世英是情敌,差点真情实感地认了这位越老师。   最后一天补课结束,临走前,越世英望着她,一番打量后,蹙着眉心,自言自语嘀般咕了句:“我始终不明白,除了这张脸,似槿还能看上你哪里。”   似乎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得出来,越世英嘀咕完了,收拾好东西,径自离开。   荆梵音本来都想站起来鞠躬说老师再见了,结果听了越世英这声嘀咕,才恍惚间找回点心态,稍微端正了彼此情敌的严肃身份。   她琢磨了下越世英嘀咕的那句话——除了这张脸,似槿还能看上你哪里——嗯,好像没什么毛病。   荆梵音抬手摸了摸脸,手感很不错,嫩嫩滑滑的。   难道尹似槿真的是看上了她这张脸?   也不能啊,靡音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要是看上这张脸,为什么偏就看上了她呢。   荆梵音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就不打算想了,也完全没有要去问尹似槿的意思。   万一她真要去问了,尹似槿一想,给想明白了怎么办。   荆梵音摇摇头,交到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不容易,不能作死。荆梵音抛弃危险想法,伸了个懒腰,去厨房找酸奶喝了。   -   高一下开学第一天。   荆梵音分到了新班级,新班主任看上去很和蔼,是个满头白发,高挺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一身西装收拾得很干净的混血老绅士。   新班级的班级气氛也很好,总结四个字,安静,专注。总之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上课打一会儿小差,都感觉是在犯罪。   上午的课结束,到了午休时间,尹似槿早上说过中午学生会要开会,荆梵音就没去找他,直接跑去跟开学后分到其他班的越渺瑆和荆莫泽会合了。   三人一见面,荆梵音就被热情地围住。   越渺瑆和荆莫泽把荆梵音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再三确定小伙伴脸色红润,皮肤白皙,身姿窈窕,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得让人嫉妒,也没缺胳膊少腿,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停了下来。   一边走进食堂,荆梵音一边回答小伙伴关切的询问,等上了食堂三楼,找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越渺瑆和荆莫泽想问能问的问题,也差不多问完了。   饮品先送了上来,餐食还需要等一会儿。   荆梵音对送餐的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再回头,就见对面两人都在低头看手机,神色严肃焦灼,不知道在看什么。   荆梵音随口问了句。   荆莫泽回答说在等短信,少顷,似乎想起什么,又一抬头问:“对了梵音,你的推荐信是谁给你写的?虽然似槿哥哥因为亲属关系,不能做你的推荐人,但肯定给你找了个声望很高的前辈吧?”   荆莫泽语气笃定,一脸好奇地等答案。   旁边越渺瑆听闻,也放下了手机,朝荆梵音看过去。   荆梵音眨了眨眼:“什么推荐信?”   荆莫泽:“……”   越渺瑆:“……”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脸惊讶,又同时回头:“你不知道什么推荐信?”   荆莫泽跟越渺瑆异口同声的默契,唬了荆梵音一跳。   迫于对面气势压力,荆梵音不自觉向后靠,底气不太足地小幅度点头,“啊……”了一长声。   荆莫泽越渺瑆皱眉,又匪夷所思地互看一眼,确定梵音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叹口气,荆莫泽放下手机,开始普及几乎全校皆知的学生会招新流程。   大致与社团招新形式差不多,只有两点区别。一是学生会招新不接受纸质简历投递,只能通过网上电子形式投送,因为每年想进学生会的人实在太多。二是除了个人简历外,还需附有推荐信,没有推荐信的简历,一律不予通过。   这第二点间接导致,历来能进学生会的,几乎都是a区学生,毕竟所有资源都是有限的,人脉资源更是如此,甚至跟其他各类资源相比,更为珍贵。所以每一次大考过后,学区间发生人员流动,进入a区的学生第一件事就是尝试进入学生会。   而推荐信的要求也有明确规定。一是推荐人与被推荐人不能是亲属关系。二是推荐人必须是或曾经是学生会成员。   还有一条不成文,没有明确写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定是,推荐人现任或曾任学生会中职位越高,推荐信含金量越高,就等同于被推荐人进入学生会的几率,以及进入学生会后的起始点将会越高。   荆莫泽解释完,托着下巴,望着荆梵音,失望地摇头:“难怪明明是双胞胎,你以前的存在感相比起来却几乎为零,梵音啊,你也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忽然找回了点“我是穿成了狗血文里最惨女炮灰”的真实感的荆梵音:“……”   行吧,你就这么认为吧。   想到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手机通讯录里,一只手的手指就能数过来的联系人,荆梵音觉得,荆莫泽认为的……可能也没错。   回过神,荆梵音觉得自己听明白荆莫泽的解释了,点点头,哦了声,表示自己懂了。   因为从没动过要进学生会的心思,荆梵音觉得,聊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正好这时候餐食送了上来。   只是对面的越渺瑆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桌上一声震动,荆莫泽的手机进了短信,下一秒,又听叮一声,越渺瑆的手机也响了。   两人连忙拿起手机查看。   荆梵音拿着银勺,努着腮帮,咀嚼口感香滑的咖喱饭,望着对面神情紧张看着手机的小伙伴们,听见声嘭,她的手机短信音效。   愣了愣,荆梵音放下勺子,解锁点开短信。   短信行文十分官方,告知她已经通过学生会第一轮简历筛选,学生会秘书处邀请她下午放学后,务必在xx时间前,前往学生会xx楼xx教室,进行第二轮面试。   一口饭还没咽下去,荆梵音粉嫩的腮帮鼓鼓:“???”   第一反应是,发错短信了?   转瞬,近半年被各种突发事件训练得越发警惕的神经,又莫名觉得,这套路,有点熟悉哦……   荆梵音皱着眉,对面忽然欢呼,荆莫泽激动地说,他真被秘书处挑中了,短信让他明天去面试,跟着越渺瑆也高兴地表示,她也收到了学生会组织部明天下午的面试邀请。   荆梵音顿了顿,看回自己的手机,小脑袋忽然迸现睿智的闪光。   她想着,荆莫泽投了简历,学生会秘书处让他明天去面试,她没投简历,短信也自称学生会秘书处的,却让她今天下午面试——时间不符合。   过了几秒,荆梵音双眼微微睁亮:我懂了!   看来又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想整她,冒充学生会成员,哄她去面试,实则就是等她自投罗网。她要放学真去了对应教室,等着她的恐怕不是什么好果子。   荆梵音抿着唇,兀自肯定地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分析的没错,人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她如今已经能熟练看穿对方的套路了。   想骗她,哼没门!   荆梵音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对面两人兴奋完,荆莫泽瞧见梵音刚似乎也有收到短信什么的,但看完了脸色不太好,随口就问了一句。   荆梵音也没隐瞒,直接说那是骗子短信,还简单复述了短信内容。   荆莫泽和越渺瑆听闻后,诡异地沉默了一秒。荆莫泽放下刚拿起来的餐具,问梵音,能不能看看她刚收到的短信。   荆梵音抬起眼,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但也没拒绝,直接解锁手机,点开那条短信,递给他看。   过了大约半分钟,脑袋凑一起,看完短信内容,又认真核对了发件人电话号码的荆莫泽跟越渺瑆,同时抬头朝吃饭正吃得香的梵音看过去。   “梵音……”   荆莫泽喊了她一声。   荆梵音“嗯?”一声抬起头。   犹豫了两秒,似乎觉得用说的不够具体,荆莫泽直接点开自己手机里那条学生会邀请面试的短信,连同梵音的手机,一同递到她眼下。   荆莫泽点了点两个屏幕上,短信发件人号码一栏。   荆梵音小手捏着银勺,眼睛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   咦……这俩儿号码怎么长得有点像?   左右再仔细对比。   荆梵音:“!!”   这骗子的号码居然跟荆莫泽收到的学生会秘书处的号码一模一样?!   小小的脑瓜被大大的问号占据。   荆梵音小手捏紧了银勺,蹙着秀气眉心,睁圆一双桃花瓣似的眼,漂亮的脸蛋上,表情乖憨,十分费解。   越渺瑆忍不住笑出了声:“梵音,你刚刚说不知道推荐信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假期的时候,我在姐姐的书房里不小心看到过一封推荐信,想到姐姐那段时间在给你补课,我就猜应该是给你的。”   荆莫泽惊讶了:“似槿哥哥竟然请动越世英给梵音补课,还给梵音写推荐信!”   那可是过往学生会历任会长中,名声最好的女神会长,影响力可非同一般的。   再看梵音一无所知的样子,那简历和推荐信,看来也是似槿哥哥帮梵音搞定的了。   忽然想到寒假为了推荐信,厚着脸皮去步家找表哥,被抱着大抱枕一脸没睡醒的步微生,一脚踹出门的自己。   荆莫泽:“……”   感觉自己是颗柠檬,就很酸。   别人家的哥哥,温柔又强大。   他家表哥,除了抱枕是亲的,其他都是捡的,包括他。   荆梵音听后,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   她放下银勺,拿起手机给尹似槿发短信确认。   越渺瑆微笑看着梵音严肃认真的小模样,忽然想到,越世英脸上偶尔流露出的不甘与无力妥协的复杂,父亲每次回到家,都会由眼底加深的兴奋狂喜。   又不由想起,当初在尹学长的暗示下,她邀请梵音参加姐姐越世英的生日宴,梵音答应了。宴会那天,梵音莫名失踪了半天,随后又跟尹学长一同出现。那天后,她和妈妈不再是越家的透明人,越家对她们越发的重视,令妈妈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多了。   望着梵音的目光中,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感激。   可下一瞬,她又蓦然忆起,与梵音成为朋友的开端。   光亮清晰的办公室,隔着浮白茶雾,少年笑容极端温柔,漫不经心地问她——你有朋友吗?   越渺瑆猛然一颤,搁在桌上的双手都不自觉缩了缩。   仿佛无意中触碰到什么黑暗的边界,下意识的畏惧,连同落在梵音身上的目光,也怯怯收回来。   有些恐惧在不经意间种进了骨子里,初时不显山露水,时间越久,埋得越深,等到根深蒂固,积重难返时,随意揭露一角,便是灭顶的窒息感骤袭而来。   越渺瑆垂着眼,身上发冷,经不住再一次想,尹学长对梵音,这样强烈的占有欲与控制欲,究竟是不是……正常的?   梵音,她又意识到了吗?   -   中午跟尹似槿短信确认过,简历和推荐信的确都是他投的,所以说那条面试短信也是真的,并不是什么骗子想把她哄过去欺负。   下午放学后,荆梵音来到指定的面试教室门口,望着教室门叹了口气。   有一个方方面面都无敌的哥哥兼男朋友,压力真的好大,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带往通向优秀的道路,没有回头路。   实际上,抱住尹少爷这条大腿后,她只想体验一把吃吃喝喝买买买的堕落又**的美好生活,不想努力。   荆梵音用力搓了搓脸,告诉自己要振作。   人,还是要有理想的!   她推开门,走进了教室,这时候,教室里的人还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坐着。   荆梵音走向靠窗的角落,坐在了倒数第二排。   前面的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瞧见是她,目光明显变了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好几个还友好地冲她颔首笑了笑。   荆梵音有点僵硬,点头微笑,礼貌回应。   又过了几分钟,陆陆续续进来人,教室里空余的位子也坐得差不多了。前门走进来几个穿着藏青色制服,胸口别有学生会徽章的人。   几个男生捧着一摞摞的资料,大概是等会儿面试要用到的。资料放在前面的讲台上,几个女生懒懒散散地整理资料,边整理边闲聊,动作很慢。   一个个子高挑的女生将整理好的资料分发下去,可等她发完了,那几个整理资料的女生还没整理好新的一批。   她垂直的长发上别着一枚银色枯枝发卡,立在旁边,气质清冷,等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催了句:“能不能快点?”   女生声音很小,教室后排的估计都听不见。   荆梵音就没听见,但她因为还没发到资料,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前面的讲台,所以看见女生动了动嘴,眉心微蹙,似乎说了什么。   整理资料的几个女生停了下来,回过头,看清人就笑了,似乎有些惊讶,而眼底又没能藏住一丝显而易见的嘲弄。   其中一个女生,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整个教室都听清:“咦?晏学姐你怎么也在这里?面试几个新人而已,这种小事,学姐你怎么还亲自来了呀?都快毕业了,学姐你不应该多去家里的公司学习下管理吗?”   旁边女生笑了声:“你干嘛戳学姐的伤心处,晏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学姐肯定是想多做点事,转移注意力才来的,就你都不体贴。”   女生假模假样地道歉,旁边女生又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气质清冷的学姐拉上讲台,很小声地说了什么,教室后排都听不见,她嘴巴不停动,而学姐脸色越发难看,似乎在隐忍什么。   荆梵音皱了皱眉,凭借这半年来的丰富经验,她敏锐觉察出,前方讲台平静的表象下正暗潮汹涌。   有问题,有情况。   感觉那晏学姐在遭遇欺负。   身后忽然响起懒懒的声音,带着点没正行的笑,“晏家嫡系长女晏偲齐,一个月前,旁边那几个可不敢像现在这个态度。门口倚着墙,抱着手臂,扭头往外面看,好像没瞧见里面发生了什么的那男的。”又一声低笑,似乎觉得有意思,“是晏偲齐之前的未婚夫,只不过现在还是不是,就未可知了。”   懒洋洋的话音落下。   荆梵音刚听得起劲,正等着从对方的聊天中,继续得到点内幕,结果好半晌,身后一直没声了。   她忍不住好奇回头。   刚准备趴下睡会儿的俊美少年,察觉到视线,掀起眼帘望过来。   四目霎时无声对上。   有点尴尬。   荆梵音僵硬地笑了笑,囧囧地打声招呼,同时发现,少年身旁没人,隔了条走道的人,看上去也跟他不熟,所以他刚才,到底在跟谁说话。   荆梵音费解。   少年从桌上懒懒直起身,望着她的一双瞳孔,笑得幽亮,内里藏住一抹惊艳。   “小姐姐,你好漂亮啊。”   少年笑容灿烂,语气诚挚。   他直起懒得没骨头的身子,朝荆梵音伸出一只手,笑得眯起眼,轻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安珘。”   虽然知道自己这张脸好看,但被人当面真诚无保留地夸奖,还是很让人高兴的。荆梵音脸微微红,伸出手正要握上,那只朝自己伸着的手,又忽然收了回去。   “算了算了,跟你握手要倒霉的。”少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懊恼神色,撇撇嘴,“我最近刚转运,要好好珍惜才行啊。”   荆梵音伸到一半的手僵在空中:“??”   还没从莫名其妙就被嫌弃的处境中回过神,有人忽然喊她名字。   “……梵音?”   念她名字的人,一字一顿,似乎在认真确定。   荆梵音回头,瞧见了刚才在讲台上,疑似被学妹欺负的晏偲齐。   她点点头,应了声是。   晏偲齐望了她几秒,眼神有些凝重,随后将面试需要的资料,发到她手上,又走下去继续分发。   他们这一组已经是最后一组,所以发到荆梵音身后的安珘,就算是发完了,开始进入面试流程。   之前倚在门口,抱着手臂往外看,据说是晏偲齐未婚夫的男生,是这场面试的主考官,全程神色冷漠,一副只会公事公办的模样。   一小时后,面试结束,主考官率先离开,一名负责人站出来说,面试结果会在三天内以短信和电子邮件的形式通知他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学生会负责面试的人走完后,荆梵音收拾好东西,收到了尹似槿的短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想到了几个菜名,一边走,一边低头敲字,没注意到身后追着她出来的人。   晏偲齐追出了教室,张嘴刚想叫住荆梵音,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她甩了甩胳膊,没挣脱,眼见荆梵音的背影越来越远,心口骤然下沉。晏偲齐懊恼地回头,瞧见张懒洋洋的笑脸。   她气得险些说不出话,好几个深呼吸,才咬牙切齿道:“放手!”   安珘懒懒地靠着门,视线从走廊尽头收回,闻言,微微笑着,听话地松开手。   晏偲齐得了自由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又听见身后响起声音,懒散没有规束。   “学姐,不想晏家从此再无翻身之日,就不要铤而走险了,对于某些偏执狂来说,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他的宝贝面前,那都是有罪的。”   让晏吕两家反目成仇,狗咬狗,都是轻的。   再继续刺激某人纤敏的神经。   就真没救了。   -   沐着灿烂的晚霞,走到玻璃花房门口,荆梵音吃力地推动玻璃门,心里不知道第几次念叨着:一定要让尹似槿换个门,绝对不是我太弱。   略显艰难地进入庞大花房内,稍微喘了口气,提了提书包带,抬眼环视一周,没瞧见人,再往里面走两步,看见深处茂密花丛内,透出一隙光。   应该是在照顾那株木槿。   荆梵音了然。   她脱下书包,放在皮质黑沙发上,又瞧了眼已经放上桌正保着温的晚餐,这才走向深处隐蔽的玻璃小屋去找人。   逼仄空间内,宛如一束天柱的光亮中,少年身姿颀长,皎月似的面上,只睫下投落点点阴影,白衬衣衣袖挽到肘下,露出胫骨线条分明的小臂,白色手套完美贴合五指。   干净犹如天使长,温柔耐心地呵护手中生灵。   听见声响,他眼眸微转,看了过来,比日光还剔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极静的眸中生了动静,又只顷刻,温浅的笑也染上了薄红的唇。   尹似槿没有出声,荆梵音却仿佛听见他说过来。她喊了声哥哥,就下意识走了过去。   荆梵音站在他身畔,没敢靠放着木槿的高台太近。虽然也已经帮他照看过好几次了,但大概是这株木槿对尹似槿太特殊,她始终对这木槿怀着一点点敬畏,生怕哪天不小心磕了碰了砸了,把花搞残了,尹似槿跟她生气。   荆梵音看着光下如同圣物的洁白木槿花,还没收回目光,耳蜗就钻进了尹似槿温软的询问声:“饿吗,嗯?”   轻轻的,像柔软的羽毛,温柔地沿着耳郭挠。   挠出浅浅难耐的痒。   荆梵音连忙垂下脑袋,过了会儿,酥酥麻麻的脑子才清醒过来。她忍不住又抬起小手,揉了揉还有点发麻的耳朵,软软地应了一声,又说不是很饿,让他先忙完。   尹似槿垂视着,眼睑半阖,掩得一双眸光影深深浅浅,映着女孩微红的脸颊,粉软的耳垂。   犹若涂丹的薄唇微勾,眼底愈发进不了光,深处逐渐蕴蓄起某种无可名状的诡秘满足感。   可这满足远不到极致,贪婪无时无刻不在煽动人性的暗面,企图诱出更具摧毁力的欲念——侵占,独拥,与纯白截然相反。   长睫好似蝶翼翕动,轻轻一合再掀开,乌沉云雾销霁,瞳色如同水上的曦光,一瞬清明。   尹似槿容色清懒,嗯了声,笑着说:“哥哥很快就好。”   语调温柔,隐隐约约浸着宠溺。   荆梵音哦一声,老老实实在旁边待着,偶尔帮尹似槿递一下他需要的小工具。   十多分钟后,尹似槿处理好了木槿的护养工作,牵着身上也沾染了淡淡花香的荆梵音出来。   用餐前洗手的时候,荆梵音主动说了说今天面试的情况,想到面试前发资料时的小插曲,也顺嘴提了句。   那个被学妹欺负的学姐姓晏,倒是让她在过来的路上想到了晏怜霜。就是不太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姓,两个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荆梵音说话时,尹似槿时不时温柔应一声,表示在听,但注意力却全在她涂满泡沫的一双小手上,最后也不知是不是怕她自己洗不干净,若有若无地轻笑了声,直接握住她一双小手,一同浸入沁凉的流水下,仔仔细细地帮她洗干净每一根手指。   荆梵音一愣,表情有点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扭头看看尹似槿,忽然有种被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的怪异感。   过了好半晌,等泡沫冲干净,尹似槿又抽出纸巾,擦干她双手,荆梵音才慢慢恢复点心态。   她一只手被牵住了,一只手稍微抬起翻转两下看了看。   灯光下,肌肤细得几乎看不见毛孔,椭圆的指甲像涂了一层粉色甲油,饱满亮泽,很健康。   嗯,洗得还挺干净,感觉都白了一度。   荆梵音兀自点点头,默默给尹似槿的洗手技术点了个赞。   两人在桌前坐下,用餐时尹似槿惯常安静,连使用餐具都基本没有声响,荆梵音跟他用餐久了,不知不觉也养成了相同的习惯。   晚餐用完后,荆梵音很自觉地开始写作业复习。   她现在坐的这一隅,远离花草,是尹似槿专门让人给她收拾出来的。   玻璃花房中花草过于繁茂,普通人待久了,总是容易因为馥郁的花香,感到头脑昏沉,不禁嗜睡。   尹似槿大概也是顾虑到这点,所以一开学就特意让人辟出这一角落,专门供她平时在这里一边学习一边陪他。   但尹少爷可能还是高估了她的耐受性,也低估了人性的懒惰,没有他在旁边督促监督,荆梵音刚学了不到一小时,就已经开始呵欠连连。   捂着小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荆梵音凭借最后一点顽强的意志力,勉强撑住眼皮。   为了醒神,她左右环顾两圈,最后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灯色与夜色交织的玻璃穹顶下,少年立在一丛花架前,温柔侍弄花草。   光晕落在洁白的衬衣上,柔和如水,少年漆黑的发梢上,似乎都缀着星粒,极富耐心的动作,从容的神态,无声拨动心弦。   这庞大的玻璃花房在夜色下,犹如漆黑海面一只巨型漂流瓶,一半沉在墨色海水下,一半浮在盈盈星光中。   瓶中一瓣花一片叶,便是一缕生灵,人在其中,放空思维,便自觉渺小。   荆梵音意识渐渐飘了起来,跟雾一样,不断扩散,逐渐消失。   眼皮沉沉合上的那一刻,她似乎听见有人问她,“困了?”   她无意识地“唔”了一声,脸颊上忽然软了一下,有点凉,又好似听见声温柔的轻笑,那笑声溺爱地说着,“睡吧。”   荆梵音没了反应,睡沉了。   薄唇离开温软的脸颊,修长的指尖取而代之,摩挲着指下肌肤,爱不释手。少顷,尹似槿从沙发那端取来自己的制服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俯下身将人轻轻抱起。   娇小的少女缩在他怀里,脑袋枕在他胸前,肌肤白如牛奶,身段纤秾合度,无一处不娇软,像只没断奶的猫儿。   尹似槿敛起眸中的幽芒,勾着唇角的笑,脚下轻慢,抱着人走了出去。   在远离的人影后,庞大的玻璃花房蓦然暗了,就像漂流瓶一瞬坠入深海。   -   荆梵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正靠在一片花香幽杂的怀里,很暖和,软硬适度,让她这一觉睡得挺好的。   打着呵欠,不自觉上手摁了两下。   嗯,手感也不错,很紧实。   荆梵音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忽然飘落声音。   “睡醒了?”   荆梵音一愣,哈欠止住,慢吞吞抬起脑袋,不等她看清,就被上方的屏幕光刺了下眼睛,但很快那光便熄灭了。   尹似槿按黑手机放去一旁,捞了捞怀里的人,低头亲了下她发顶,一手搁在她肩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软嫩的下巴。   仿佛在撸猫。   荆梵音:“……”   久不见她有反应,尹似槿又“嗯?”了一声。   荆梵音眨了眨眼,睡得还很迷糊,嗓子有点沙哑:“醒了,醒了……”   环顾一圈,发现他们在车里,前面挡板放了下来,将前后车厢隔绝成了独立的空间。   很安静。   荆梵音醒过神了,捉住不断骚扰她下巴的手,扬起小脑袋问:“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车内光线昏暗,连人轮廓都是模糊的,唯有一双清澈的琥珀眸,泛着浅浅光亮,温柔,又平添抹怦然心动的暗昧。   尹似槿任由她捉着自己的手,碰不到她软嫩的下巴,便摩挲起了她柔软的指腹。   他轻轻应了声,尾音怠惰,浅瞳凝着光,一瞬不瞬望着她,半晌才回答:“到你宿舍门口了。”   荆梵音“哦”了一声,对于睡前还在玻璃花房,醒来就在宿舍门口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已经很习惯了。   她准备下车,回宿舍继续睡觉,又问尹似槿,她的书包在哪里。可还没从他怀里下来,就被腰上的手又扣了回去。   这忽然的一下弄得她有点疼,低呼了声,腰上的力道松了,下巴又被缓缓抬起来。   昏暗中,眼前清长的身影俯低,凉腻的触感从脸颊徐徐扫下来,带着温热的气息与醉人的花香,恰停在她唇角。   荆梵音心跳嘭一下,呼吸都险些滞住,脑子嗡一声全醒了,就听他声音异常温柔地贴着肌肤响起。   “梵音快点长大好不好……”声调慵慵懒懒向下堕,尹似槿贴着她唇角,暗哑的嗓音透出细细的砂砾感,磕磨着心脏,“哥哥等不及了……”   他的梵音,为什么还这么小。   他已经,越来越无法满足了。 第63章 63   轻飘飘的两句话,气氛一瞬诡秘,昏暗的后车厢显得越发逼仄,仿佛幽生出一团浓郁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拢来,充斥着扭曲的未知。   荆梵音:怎么回事?为什么尹似槿每句话听着都挺正常的,我却觉得好害怕?   空气中,少年身上那股特殊的花香,越发浓郁,越发强势。   嗅得人四肢麻痹,神经却反常得紧绷。   荆梵音小心脏打颤,过了好半晌,才从莫名其妙的惶恐中稍微恢复了点冷静。   她指尖还残留些微哆嗦痕迹,抬起一只手把尹似槿捏着她下巴的手抓下来,僵笑着握住,另一手温柔地放去他颈后,脑袋往外偏了偏,让他的唇离开她嘴角,顺势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压抑感终于散了些,荆梵音松口气,小手在他颈后拍了拍。   她声音软糯又认真地劝:“哥哥,还有三年,好快的,你不要急。”   急也急不来,时间又不是能人为操控的东西。   就想不通,别人家的妹控哥哥,整天担心妹妹长大,毕竟妹妹长大,就意味着可以找对象了,有了对象,妹妹就有可能被别的男人占便宜,万一结婚还会离开家,这对妹控来说简直致命打击。   怎么尹似槿一副恨不得她原地立刻成人的模样?   这妹控控得就很不合格!   荆梵音一边抚着尹似槿后颈顺毛,一边皱起了秀气的小眉心,心跳还是有点快,恍恍惚惚想到:哦对了,虽然我叫他哥哥,他偶尔心情不错也会叫我妹妹,但我们貌似不是真的兄妹关系,他还是我男朋友,就算长大了,我也不是被别的男人占便宜,而是被……   荆梵音:??   荆梵音:!!!   思维空白了几秒,脑中倏地仿佛劈下一道雷。   荆梵音:……我貌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点。   我男朋友希望我快点长大,这好像不是什么正经想法。   荆梵音顺毛的手霎时停住,人都陷入了迷茫,目光呆滞,半天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做什么。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少顷,贴在她唇角的吻轻慢碾开,尹似槿似乎在笑,笑声若有似无,让人难以捕捉。   温凉的气息扑在肩颈上,柔软的发梢拂挠着肌肤,泛起隐隐难耐的痒。   荆梵音感觉不太行,有点晕,心跳快得很危险,有种快要去世的错觉。   她吞了口唾沫,放在尹似槿后颈的手悄悄抬起点,抓着他手的小手,也在很缓缓地松开。   就在她指尖即将离开他手背肌肤的瞬间,尹似槿忽地反手,握住了她手腕,有些紧,不是轻易能挣脱的。   荆梵音心跳一突,霎时不敢动了,生怕刺激人。   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惹不起,惹不起!   尹似槿一手捉着她的腕,一手环着她腰,阖着眼眸,枕在温软瘦小的肩上,深浓阴影中,唇角无声勾着化不开的笑。   他将呼吸控制得极慢,诱人的暖香却无孔不入,仿佛从肌肤里层渗出,带着梵音独有的甜,不断摧残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饥饿感在加重。   但他仍能控制得极好。   呼吸丝毫不乱。   没有让诡异的气氛蔓延下去,尹似槿睁开眼,从荆梵音肩上缓缓抬起脑袋,松开她的腕,捏了捏她手心,又温柔抚摸她后脑勺。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恢复常态,唯有尹似槿的声音,些微沙哑没能彻底褪去。   他嘱咐她回去早些睡,又问她明早想吃什么,见她表情仍怔忪,随口点了早餐,可能过后自己都记不清,他无条件说好,看着她背上书包,下车跟他告别,关上车门,走向公寓,起先步子很慢,随后脚下像生了风,跟兔子一样窜了进去。   直到瞧不见了,尹似槿才收回目光。车窗滑上去,先前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下。他稍稍侧目,看见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消息。   【会长放心,我会尽快将晏偲齐调走。】   尹似槿没有拿起手机回复的意思,映着屏幕光的眼底,一片寂静,剔透无暇,不生丝毫情绪,漂亮得犹如子夜月色下清贵的金琥珀。   尹似槿回过头,吩咐阮叔开车。   -   荆梵音第二天就收到了学生会的面试结果。   下午第三节 课,荆梵音正打着哈欠,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想法太多导致的憔悴。   手机响了,她慢吞吞掏出来看,瞧了两遍才勉强瞧明白,是秘书处通知她昨天的面试通过了,让她放学后去秘书处进行最终面试。   荆梵音心里小小惊讶了下,不由感叹学生会办事效率之高。   手机屏幕悬框又闪现她跟越渺瑆、荆莫泽三人的聊天小群,荆莫泽一个人在群里嚎嚎,宣泄对于下午要去进行秘书处第一轮面试的紧张情绪,还圈了她,让她出来传授点经验。   越渺瑆也难得在上课期间出来冒泡,在群里发了个求关爱的可怜表情包。   荆梵音笑了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他们回复解答。   这一聊就聊了快半节课,话题结束后,群里息了声。   她按黑手机,放进抽屉里,左右瞧了瞧,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前面心无旁骛、认真授课的老师,确定她现在这个靠后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趴下睡会儿,应该不会轻易被发现。   荆梵音在面前立起本书,躲在书后慢慢趴下,脸枕着胳膊,合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书卷气息的熏陶,她这一觉睡得格外好,死沉死沉的,还是同学看不下去,推了推她,才把她叫醒。   荆梵音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就发现半个教室的人都没了,再看一眼时间才知道,她居然直接睡了两节课,中间上下课铃声,都被她自动屏蔽了。   荆梵音窘迫地挠挠头,脸有点红,又猛然想起学生会秘书处让她放学后去参加最终面试。她连忙跟叫醒她的同学说了声谢谢,收拾好书包就冲出了教学楼。   二十分钟后,荆梵音从学生会大楼的电梯里出来,刚走到秘书处办公区,就有人跟她打招呼,看过去,瞧见是昨天坐她后面的安珘。   安珘正半靠着一张工作台,看肢体造型,之前应该是在跟工作台后的学姐说话,笑容很灿烂。   荆梵音向安珘点头,回应了一声。   工作台后的学姐站了起来,叫了声梵音,荆梵音点头称是。   学姐拿着一份文件夹,从工作台后走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告知他们今天的最终面试,将由会长亲自负责,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但也不用太紧张。   嘱咐完,学姐让他们跟上,转身走向会长办公室。   听到是尹似槿负责最终面试,荆梵音愣了下,回过神时,已经落了两步,连忙跟上去。   到了尹似槿办公室门口,学姐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一声轻慢的“请进”,学姐推开门,回头示意他们跟进来。   荆梵音不是第一次来尹似槿办公室,对这里还挺熟悉的,但这么正式却是第一次。望着前面办公桌后,敲着键盘认真处理事情的尹似槿,忽然就有点紧张。   尹似槿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很薄,屏幕尺寸却很大,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好似修竹的指尖敲在键盘上,光落在指节手背,一片冷白。   最难得的是,尹似槿竟然还戴了眼镜,极薄的镜片,没有边框的那种,银色的眼镜腿非常细,轻轻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简直是神器,把本来就好看得过分的人,衬得跟神仙似的。   荆梵音看得人有点飘,直到有人戳了戳她胳膊,她才一愣一愣地回神,目光还有点恋恋不舍,不愿挪开,匆匆回眸瞧了眼戳她胳膊的安珘,示意她知道了,有话就说,然后又迅速看回正前方。   安珘很轻地笑了声,似乎怕她一心二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稍微侧身凑近了问:“昨天那个晏学姐,还是去找你了?”   他像在说悄悄话,声音有些模糊。   荆梵音听到的句子就有点残缺,只听清了“晏学姐”和“找她”。荆梵音困惑地眨了眨眼,忽然联想到今天的面试,以为他是想问,是不是晏学姐通知她今天参加最终面试的。   荆梵音摇摇头,又反问:“我只收到了短信,没有谁特别通知我,你是晏学姐亲自通知你今天来面试的?”   安珘闻言,表情僵了一瞬,又很快绽开笑,笑得有点怪,像是那种猝不及防被乐到的感觉。   他嘴动了动,似乎又要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出声,就被一道温缓却不容违背的话音打断了。   “离她远点,小珘。”   安珘身体比意识动作还快,在那道温柔话音落地的瞬间,他立马侧移了一大步,抿唇笑得乖巧,还在腹前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荆梵音:“……”   一瞬间脸上没了表情,看了看前面已经从工作中抬起头的尹似槿,又看了看旁边跟她隔了老大一段距离泾渭分明的安珘。   荆梵音:这满满被嫌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且,等一下,为什么是让安珘离她远点,不是让她离安珘远点?   荆梵音内心不忿,睁圆桃花眼,奶凶奶凶瞪向前面戴着无框眼镜,好看得跟神仙似的尹似槿,有点想叛逆。   可还没等她叛逆起来,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安琰大步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一个学生会秘书处的人。那人脚步匆乱,脸色为难,瞧见尹似槿,无力地叫了声会长,似乎在表示他已经尽力,但还是没能拦住安副会长。   尹似槿神情淡然,似乎并不意外,只温声吩咐那人出去继续做事。   跟进来的秘书处的人离开后,尹似槿又看向荆梵音和安琰:“你们也先出去。”   他目光最后是定在荆梵音身上,带着些温柔的安抚意味。   荆梵音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她看了看神色有点反常的安琰,又看了看从容平静的尹似槿,最后说了声好,点点头,跟安珘一前一后往门外走。   经过安琰时,听到他一声暗含嘲讽的冷笑,荆梵音心口猛然一突,直觉不好。   门再次关上,室内光线割裂,明暗异常清晰。   尹似槿坐姿未变,肩颈线条很漂亮,搁在桌上的手暴露在阳光中,余下大半身子掩入灰暗里。   他将目光从门口缓缓收回,落去安琰身上,薄唇挽起仁慈的笑,周身气息善良无害,跟往常一样,温柔地唤了一声,“阿琰。”   他没有问安琰有什么事,像是顾及他的情绪,贴心地等他开口。   安琰却蓦然笑了,笑得有点停不下来,笑得脸色越白眼睑越红,好半晌,他才稍稍克制住,走到尹似槿桌前,双手撑桌上,俯视这位从小就让人看不透,又一直觉得可靠,如今却极端可怕的好友。   “我只问一句。”安琰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冷酷,“……为什么背叛我?”   尹似槿眸中闪过一瞬茫然,随后愉悦地笑了一声。他长睫半阖了下,向后靠了靠,镜片后的眼眸干净似天然琥珀。   “阿琰,我没有背叛你。”   只是,寒假在微生的岛上,靡音最后给他的答案,是想要那份资格,想要跟你在一起呢。   而你,不也一直担心她记挂她吗,既然两情相悦,靡音身份不够,进不了安家,便不如,你出来,与她,佳偶天成?   尹似槿望着安琰,清清浅浅地笑,对于安琰不断的控诉与濒临爆发的情绪,没有一丝介怀。   -   荆梵音跟着安珘,走向秘书处工作区待命,一路都在想,出来时安琰那声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又不小心得罪了他,所以找尹似槿麻烦?   上回是因为她没听见靡音叫她,安琰觉得靡音受了委屈,替靡音抱不平,那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呀?   她都已经好久没跟靡音联系了,应该不会是为了靡音啊……   荆梵音苦恼地挠头,感觉头都要给她挠秃一块了,还是想不出可能原因。   等她想累了,决定放弃思考了,回过神,就发现跟她一样连新人都还算不上,还等着最终面试的小伙伴,安珘同学,此刻宛如一只花蝴蝶,从容穿梭在秘书处的办公区,非常有眼色地帮着学长学姐的忙。   荆梵音:我感觉到了职场压力。   荆梵音慢半拍起身,走向一个看着眼熟的学姐,礼貌询问自己可以帮着做点什么吗。   学姐看了她两秒,又看了看前方犹如花蝴蝶的安珘,看回荆梵音,露出一抹“这届新人看起来很懂事嘛”的欣慰笑容,给她安排了布置会议室的任务。   荆梵音抱着学姐给的一摞资料,领命去了。   走在路上,她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安琰会不会是觉得她进学生会,还走到了最终面试这一步,是尹似槿给她走了后门,作为副会长,感到愤慨,才去找尹似槿麻烦?   所以她刚出来的时候,安琰才会不屑冷哼?   荆梵音犹如醍醐灌顶,仿佛抓住了真相,一瞬间情绪又有点复杂。   因为,她都不知道尹似槿到底有没有给她走后门……找人帮她写推荐信,帮她投简历算不算?   荆梵音皱起眉心,有点烦,下一秒又想,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布置给她的工作,用行动来挽回尹似槿的英明形象。   荆梵音她调整好心态,抱着快有她半人高的资料,推开会议室的门。   一进门,她就看见步微生正趴在会议桌上,抱着手机打游戏,下巴下面垫着一抱枕,半张脸快陷进抱枕里,只露出一双类熊猫的黑白大眼睛。   激烈的游戏音效中,步微生还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懒散地转眸看过来,瞧见是她有些诧异,愣了愣,平静地打招呼。   “你们这就面试完了?”   步微生浑身透着股丧气,玩着手游,有气无力地问。   荆梵音将资料放在会议桌上,一边着手布置会议室,一边回答:“还没有,安琰突然过去了,哥哥就让我们先出来。”   步微生闻言顿了顿,皱下眉,沉默半晌,哦了一声。   荆梵音看了他眼,感觉步微生看着情绪不太高,也不知道是昨晚又通宵了精神不济,还是游戏连败受了打击,她便也没再说话。   专心做事做到一半,荆梵音忽然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回头寻过去,发现是步微生不知什么时候玩完了游戏,正撑着脑袋望她,一边望还一边小幅度摇头,无声叹气。   有点古怪,古怪中又透着一丝熟悉。   就很像尹老太爷每次用看祸国妖妃的眼神看她一样。   荆梵音:“……”   想到还在尹似槿办公室没出来的安琰。   荆梵音莫名心虚,咳了两声,问:“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步微生摇了下头,收回目光,又叹了声气:“没事。”   荆梵音:“……”   这态度,就很悬疑。   直觉今天的步微生不太对劲,像是没吃药,荆梵音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加快了手上动作。   布置好了会议室,她正准备出去,又听步微生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知道似槿的推荐信给了谁吗?”   荆梵音抬头,见步微生还在打游戏,也没看过来。   她皱眉,摇了摇头:“不知道。”   步微生不问,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就觉得,好像没人能得到尹似槿写的推荐信,但步微生这么问了,那估计尹似槿是写了的,只是她没问,他也没告诉她写给谁了。   过了半晌,不见步微生再说什么,只沉默地打游戏,荆梵音心想,他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不好啊。   不想再打搅他,荆梵音小小声说了句:“我先出去了哦。”   不见他有反应,像是太专注游戏没听见,荆梵音也没再重复,轻手轻脚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秘书处办公区,荆梵音就看见同期面试小伙伴,安珘同学已经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像模像样地处理着事情,与工作氛围高度融合,毫无违和感。   之前给她布置工作的学姐,见她回来了,笑着给她指了指安珘对面的位子,示意她暂时先坐那里。   荆梵音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这种最终面试还没面,就分配好了办公桌的行为,越来越像走了后门,已经被内定了的样子。   但学姐一片好意,她还是礼貌点头致谢,走过去坐下了。   手里没事干,荆梵音无聊地看看周围,发现对面安珘也不是在做事情,而是在看书。她脑中忽然闪过从会议室出来时,步微生问她的话,现在就有点好奇,安珘的推荐信是谁给写的。   按照荆莫泽之前给她的科普,推荐信含金量越高,推荐人曾任或现任学生会的职位就越高,而被推荐人进入学生会的起点也会越高。   所以这么看起来,安珘的推荐人,曾经在学生会的职位应该很不错。   秉着跟未来同事处理好人际关系的想法,荆梵音控制好音量,尽量不吵到别人,直接问道:“安珘同学,你进学生会的推荐信是谁帮写的?”   安珘听闻,抬眸看过来,眯眼笑了会儿,才懒散地开口:“会长呀。”   荆梵音愣了下,哦一声,又问:“是哪一任会长啊?”   她只知道越世英一个往届会长,其他的一点了解都没有。   安珘笑得更开心了,望着她的一双眼弯成了月牙,一字一小顿,意味颇深道:“现任会长。”   荆梵音:“……”   仿佛担心她脑子转不过来,他还补充:“你哥哥哟。”   荆梵音:“……”   忽然想起之前在办公室,尹似槿那句,“离她远点,小珘”而不是“离他远点,梵音”……   现在就很想问一句:少年,你跟我家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荆梵音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忽然就多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与审视意味。   安珘一手扶着书页,一手撑着脑袋,依旧是笑容可掬。   这时,一名学长忽然走过来,把安珘叫去帮忙做事了。   怀疑目标都走了,荆梵音自己纠结了一会儿,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家小脑瓜凭空是想不出什么的,遂放弃,继续打量秘书处的工作环境。   她目光转了一圈,收回时,不经意瞥见对面桌上的书,浅色封面上,字迹清晰地写了“安珘”两个字,很漂亮的行楷。   荆梵音心里夸完了对方字写得好看,安珘人就回来了。   她见安珘把书收去一边,将抱回来的资料放在面前,心中另一道感慨,忍不住就说了出来:“你和安琰的名字好像啊。”   同姓安,名字又都是王字旁的单字,寓意还都跟美玉相关。   “哦,毕竟是一个男人起的,不奇怪。”   安珘平平常常地回答她。   荆梵音眨了眨眼:“你们是亲戚?”   如果是的话,那尹似槿给他写推荐信,叫他小珘,似乎也说得通了。   安珘伏案做事,点点头:“从血缘来说,我们同一个父亲,也算是亲戚了。”   “不过……”似乎怕日后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他顿了顿,抬起头,对上荆梵音呆怔的目光,恶劣地笑了下,“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   “简单来说,我是私生子,从小只有仰望嫉妒他的份。所以啊小姐姐,我现在好不容易转运了,以后跟你保持距离是必须的,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态度不好,怪罪我呀。”   荆梵音:“……”   不堪重负的漂亮小脑袋,过了很久很久,最后只勉强反应过来一件事:我这一整天,是不是误会了好多东西?   -   那天在尹似槿办公室,安琰进去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自那天后,不少人逐渐发现,学生会内部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副会长安琰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在公开场合,屡次反对会长决策,好几次的态度甚至堪称挑衅,像是在有意打击尹似槿身为会长的权威,隐隐表现出想要分庭抗礼的意图。   可尹似槿态度却依旧温和,面对安琰的挑衅,时常表现出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淡然。   表面看上去,便像是安琰在单方面寻衅找事。   学生会两名最高层的友好关系不明原因出现裂痕,底下人也不敢说什么,其余几名副会长更是仿佛无所察觉,态度暧昧。   整个学生会办公楼,都因此陷入了紧张氛围。   直到某天,秘书处一名新人,在副会长安琰再次反对会长决策时,忽然站出来,态度强硬地将安琰反对的理由逐一反驳了回去,姿态凛然,宛如一名秩序的守卫者。   长久看似平静实则紧张的表象被打破。   这名秘书处新人因此一举成名,往后更是无数次为了维护会长的权威,正面迎上安副会长的发难。   渐渐的,除安琰外的其他几名副会长,态度也开始明朗。步微生跟段干虞显然不愿插手,每一次争论都闭口不言,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唯有司修问特殊,在决策上时常偏向安琰,而在私下,又似乎与尹似槿依旧交往甚笃。   学生会内部暗潮汹涌,时间长了,外面也多少知道了些事情。   校园匿名论坛,甚至出现了小规模声讨安琰的声音,觉得安琰根本是在无理取闹,肆意消费昔日好友的宽容和善良。也因此,大家更是对处处纵容安琰的尹似槿,产生了无限怜爱,只觉得她们会长大人果然是如同大天使长一般的人物,温柔又善良,针对她们会长大人的都是脑子有病。   与此同时,那名秘书处新人,也因勇敢维护了她们心中神明般不可侵犯的会长,而逐渐积累起了不少支持者。   更有人将这名新人形容成,会长尹似槿身前,最英勇的骑士,最忠实的拥趸,最坚硬的盾与最锋利的剑。   时间一久,当谈到副会长安琰,甚至是会长尹似槿时,大家都会下意识地想起另一个人——秘书处新人,安珘。   荆梵音:可怕,我仿佛看见了两对冉冉升起的cp新星,其中一对里还有我男朋友!   荆梵音心惊肉跳地退出论坛,不敢再继续关注下去了。   她咬着牛肉干小零食平复心情,想到安珘跟安琰是兄弟,安珘还自己说他是私生子,跟安琰的关系势同水火,又想到之前一个帖子,里面分析说,事情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至少绝不可能只是安琰单方面挑衅,从安珘一个秘书处新人,就敢正面硬杠副会长,就可以看出安珘背后绝对有人。   她当时还觉得这帖子说得挺有道理的,但很快帖子就被删了,回复都没有几条,在论坛里也根本没掀起任何水花。   不过这帖子,却打开了荆梵音的新思路——安琰态度的骤变,会不会根本不是针对尹似槿,而是针对背后有人支持的安珘?而尹似槿纵容的是不是也根本不是安琰,而是在纵容,安珘跟安琰对抗?   所以……安珘背后的人,是尹似槿?   荆梵音:豪门真是波诡云谲!害怕!   荆梵音把一根牛肉干吃完了,又皱起眉,有点想不通,如果安珘背后的人真是尹似槿,那问题不就成了:尹似槿为什么忽然要扶持一个人,去对抗安琰?   等一下,安琰好像是男主唉!   这么搞的话,尹似槿不是不知不觉走上了反派的道路?   荆梵音:“???”   我刚傍上的金大腿,莫名其妙就要成反派了?   荆梵音脸都皱了起来,想不通哪里不对,剧情怎么就这样了?   一袋牛肉干嚼完了,梅姨在外面敲门,让她下去吃饭,荆梵音甩了甩想得昏呼呼的脑袋,大声应了句就来,下床丢垃圾,决定还是不想了,这种量级的算计,不是她的脑子可以承受的,还是默默当个吃瓜群众吧。   等察觉到危险,再带着尹似槿跑路也不迟。   秉持咸鱼心态,荆梵音一路吃瓜吃了一学期。   半年后,尹似槿卸下会长职务,在众人意料之外又预料之中的,安珘接下了会长重任。   而安琰的决定最是令人惊讶,他离开了学校。   荆梵音恍惚了快半个暑假,没想到,吃瓜一学期,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但暑期一过去,她便没时间多想了。在尹似槿安排下,她跳过了高二,直接跟着他步入高三。   因为尹似槿给她设立的目标,是最后要跟他进同一所大学。荆梵音高三整整一年,被学习任务压得险些喘不过气,不仅无心再关注校园八卦,深涩的学科知识也搞得她快要头秃了。   所幸最后所有离开的秀发都得到了应有回报,她跟尹似槿双双考入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   就是……专业水平差得有点远。   -   进入大学后,尹似槿倒是对她没要求了,荆梵音轻轻松松过上了真正的咸鱼生活,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她顺便还发展了一下画画的小爱好,大二开始就在网上接插画的活,赚点小钱钱,跟尹似槿给她的零花钱当然是没法比,但给自己买点小零嘴还是很有心理成就感的。   吃喝玩乐不上进的堕落生活总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大四那年,荆梵音二十岁生日当天,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尹似槿从被窝里抱了出来,迷迷瞪瞪签了字,听到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她说恭喜,还叫了一声“尹太太”。   荆梵音:“??”   过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签了什么。   但荆梵音太困,来不及纠结,决定先爬回床上补个觉。等再次醒过来,吃了午饭,手里就多了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荆梵音:“……”   这就很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感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才终于变得刻骨铭心!   言情小说诚不欺我,过程前兴奋害羞,过程中生不如死,过程后——谁都不准动我!一根手指都不准动!谁动我跟谁急!!   叫了大半夜,尹似槿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是一朵小娇花,经不起摧残。   陷入昏睡后,荆梵音就睡得死沉死沉的,第二天到了中午才勉强爬起来。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外面动静不小,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慢吞吞穿好衣服,洗漱完,走出卧室,趴在走廊栏杆上往下瞧,看见佣人们忙进忙出的,像是在布置晚宴现场。   荆梵音正纳闷,侧面楼梯口的方向,忽然响起尹老太爷的声音。   “小心点!”   尹白鹤哎呀一声,拄着绅士手杖,匆匆过来,把她从栏杆上拉回来,皱着眉头,严肃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仿佛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旁边跟上来的社南老夫人,挽着尹白鹤胳膊,笑话他,悄声说:“也就一晚,哪有那么快!”   尹老太爷不服,煞有其事道:“万一呢!”   荆梵音:“……”   我什么也没听懂。   然后又想:我要不要打破老人家的美好幻想——昨晚,尹似槿全程避孕。   荆梵音脸微红:算了,要做个善良的年轻人。   摸了摸有点烫的脸,荆梵音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乖巧叫人,刚跟长辈们打完招呼,她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尹似槿垂着温柔的浅眸,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极低的嗓音浸着溺爱:“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饿了?哥哥去给你拿吃的,嗯?”   二十一岁的尹似槿,少了几分单薄青涩,更添沉着从容,就像极深的夜里,最明净的一抔月色,清冷自持,不失傲然,是人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可望不可及。   他抱着怀里缩成球、羞得恨不得找洞钻的女人,转身走进卧室前,向两位长辈颔了颔首。   礼貌到了,多余的感情,没有。   尹白鹤:“……”   我现在就是颗老柠檬。   旁边社南老夫人察觉到尹老太爷的委屈,温柔小意地抚了抚他胳膊,悄声安慰:“孩子总要长大成家,放心,你还有我呢,我不会离开你!”   尹白鹤:“……”   我还是当老柠檬好点。   -   尹家主宅举办晚宴是件稀罕事,上回还要追溯到快五年前去了。   尹似槿临时有事,离开了会儿,尹老太爷便逮着机会,拉着荆梵音去认人,一溜的叔伯婶姨爷爷奶奶,瞧谈吐气度就知道不简单。   荆梵音穿着与尹似槿同款的白色定制礼裙,水晶灯下,肌肤仿佛泛着微光,桃花瓣似的眼,琉璃似的瞳孔,乌青的长睫掩映下,眸波若秋水。   太多目光或明或暗汇聚在她身上,荆梵音不得不挺直了腰背,绷紧皮,保持住脸上的官方笑容,一边乖巧叫人,一边心里盼着尹似槿快回来。   尹白鹤将她带到一位儒雅的老人面前,介绍说这位是杜家的老太爷,刚过完八十大寿。荆梵音顺溜地叫了声杜爷爷,尹白鹤正要继续介绍,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姐姐”。   靡音提着红裙走来,乌黑的长发做了微卷,两鬓发丝用银饰挽在侧面,露出一张妆容精致,明艳夺目的脸庞。   靡音笑容大方甜美,上前抱住荆梵音,“姐姐,生日快乐!”趁其他人不注意,在她耳畔,又淘气地调侃了一句,“新婚也快乐啊姐姐~”   荆梵音刚要说谢谢,听了后一句,脸唰得就红了,忍不住嗔怪了靡音一眼,回过神又反应过来,今天也是靡音的生日,便笑着对她也说声生日快乐。   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再加上成年后,两人气质越发不同,着装发型妆容类型相差也不小,现在荆梵音望着靡音,已经很难再有当初面对面照镜子的诡异感,反而是很纯粹的欣赏。   荆梵音:不愧是女主,真的好看!   尹白鹤刚介绍过的杜家老太爷,显然跟她审美相同,一直平静无波的双目,在靡音出现的那一刻,忽而一亮,听见靡音叫荆梵音姐姐,又恭敬拘束地对尹白鹤叫了一声爷爷。   杜老爷看着靡音,向尹白鹤问道:“白鹤,这位……也是你孙女?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尹老太爷今天的心情显然很不错,笑着解释了两句。   尹似槿这时候回来了,理所当然地要把荆梵音牵走。   尹老太爷有点舍不得,还想拉着荆梵音去自己的老朋友面前炫耀炫耀,但看看似槿脸上温和漂亮的笑容,他张着嘴,半天又没敢说,最后也只能焉巴地看着人被牵走了。   靡音在尹似槿出现时,便低头退到一边,极力降低存在感,姐姐被带走了,也丝毫不敢追上去。   晚宴结束后,宾客散了。   荆梵音重重呼出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拆卸身上的首饰,精神放松,很自然便开始回忆今天的晚宴,她大约知道,这是尹似槿在提前向外界宣布她的身份。   除了渺瑆荆莫泽这些老熟人,她今天在宴会上,似乎还看见了安珘和安琰……   不过靡音既然来了,安琰出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荆梵音想。   拆完了头上的发饰,准备摘下左耳耳坠,想到靡音,荆梵音就又联想到爷爷今天介绍的那位,刚过了八十大寿,一看见靡音却双眼发直的杜老爷。   有点忍不住想笑,虽然老迈,气质却还挺儒雅的,没想到看见年轻漂亮小——   仿佛一道雷倏忽炸开,眼前一片白光,荆梵音整个人陡然僵住。   她双手还保持着去摘右边耳坠的姿势,瞳孔巨睁,望着镜中的自己,脑海忽然浮现一段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儿看过的情节。   【二十岁那年,已至耄耋的杜老爷看上了靡音,可最后被送去杜家的,却是梵音。】   荆梵音:“?!!”   差点忘了,我是穿进了一本狗血破言情。   荆梵音:“…………” 第64章 64   咸鱼四年, 差点都忘了自己不是原住民。   荆梵音手一抖,正摘着的耳坠在耳垂上划了一道,刺痛令人瞬间回神。   她嘶了声, 抽了张纸巾, 包住刺痛的耳垂,目光涣散坐了会儿,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最后也不管伤口还痛着,扔掉沾了血的纸巾,提起裙摆, 大步走出卧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尹似槿。   楼下宾客散了, 偏冷的灯色下,只有几名佣人在走动,做最后的清扫。   荆梵音张望了一圈, 没瞧见人,问了好几个佣人,才得到个模糊的答案, 说是三楼阁楼花房的灯,似乎亮着。   荆梵音一刻没犹豫,松开佣人的手,提着裙子就又往楼上跑,快到花房时,瞧见淡黄色温暖光晕从里面投映出来, 在门口三节木质阶梯上, 形成不规则的梯形。   荆梵音跑得太急, 这会儿到了, 才稍微缓下来,喘了几口气,一边走上木质阶梯,她一边抬头准备叫尹似槿,唇刚张开,声音却猛然堵在咽喉间。   尹似槿不在里面——   木质花屋满室的争妍斗艳,繁花拥堵,暖黄灯色下开得极盛。   两扇冰青色琉璃花窗紧闭,窗前整洁宽大的工作台上,纯白的木槿却正弥散着浅浅的冷紫色光雾。   暖黄灯晕与冷紫光雾,逐步交融,彼此挤压,空间似乎变得扭曲。   眼前一切开始不真实,视觉疲惫令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有效思考。   荆梵音目光缓缓变得空洞,望着那株木槿,脚下自发动了起来,高跟鞋踩上台阶,木质地板发出吱呀声响,鞋跟起落间——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沉重缓慢。   迈入暖黄的光晕,接近冷紫色光雾,礼裙裙摆在轻微起伏,似乎有风灌入,屋内一切却静得异常,先前疾走乱下几根发丝,贴在颊侧,发梢衔入微启的唇间。   荆梵音琉璃似的瞳孔微黯,映入木槿更完整的模样。   到了工作台前,她的手无意识抬起,触及木槿洁白的花瓣,指尖猛一下,犹如针扎般刺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荆梵音回了点神,可还来不及惊诧怎么回事,眼前霎时天旋地转,莫名的失重感与视觉混乱,令人产生一种像是严重晕车的窒息与反胃。   荆梵音:不行了,想吐。   就在她快呕出来的时候,眼前画面又忽然恢复平静,失重感消失了。   荆梵音想晃晃脑袋,缓和下晕车的恶心,结果发现脑袋晃不动,不仅脑袋晃不动,身体也动不了,连眼睛也只能在有限的幅度内转动。   “……杜家那边似乎还没发现异样,我们的人也在抓紧时间搜找,只是安少……”   荆梵音听见有人说话,距离有点远,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声音还挺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远处朦朦胧胧的说话声还没停,头顶极近忽的响起一声轻笑,浅浅的鼻腔共鸣,又兼音色清冷,好似一片柳叶轻描淡写拂过秋池,勾得人心尖一跳。   荆梵音精神猛一震,眼睛全睁。   是尹似槿!   她想往上看,却因为抬不了头,只能瞧清眼前一段清秀劲瘦的窄腰,距离太近的缘故,量身定制的男士白色衬衣被淡黄灯光照得略微透明,衣后的腰腹线条若隐若现。   荆梵音:“……”   我悟了!   半遮半掩果然才是最高级诱惑。   人类动作艺术大师诚不欺我!   脸上慢慢烧起来,但眼睛已经挪不开了。   头顶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远处说话的人。   “尹臣,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人。”   尹似槿在笑,语气悠缓,清冷的音质却像是柔和地碾碎了每一个字音,再慢条斯理重塑出这短短一句话,温柔得令人胆寒。   荆梵音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之前在远处说话的,竟然是好多年没见的尹臣,随后又被尹似槿温柔阴戾的口吻吓着了,身上仿佛冒起一串鸡皮疙瘩。   有点渗人。   怎么回事,谁惹他了?   之前宴会上心情不是还挺好的吗?   荆梵音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头上忽然有点凉,就感觉……有人在她脑袋上洒水?   荆梵音:“??”   “少爷——”   “够了。”   尹臣的声音匆匆响起,透着仓惶,可还不等他辩解什么,就已经被尹似槿打断了。   尹似槿似乎根本不在乎尹臣要说什么,也不在意他究竟做没做,只漫不经心吩咐。   “下去吧。”   静了两三秒。   尹臣才回道:“是,少爷。”   等远处离开的脚步声没了,荆梵音回过神,瞧清了视野中,除了眼前诱人腰身外,其他的画面——还是三楼阁楼花房,但花卉似乎更加繁茂,大朵大朵的,开得浓艳至极。   她感到脸上有点冷,视线里出现尹似槿抬起的手,他指尖似乎在抚摸她的脸颊,指腹擦过的地方,激起一阵阵的酥痒。   荆梵音心里有点慌,直觉尹似槿不太对劲,便听见他幽幽地笑了两声。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自己都分不清楚,却偏要选一个不安分的,自以为深情的阿琰,可真令人失望……”   荆梵音眨巴眼睛,没听明白,感觉尹似槿是在自言自语。   眼前勾人的窄腰弯折,尹似槿在俯身。   荆梵音的视线便顺着他的动作,从他腰腹最后一颗纽扣,到胸前系紧的第二颗纽扣,再到线条明晰笔直的锁骨、瘦削的下颌、菲薄的唇……对上他的眼睛。   依旧那么漂亮,犹如月下溪水中的金琥珀。   却又哪里不太一样,幽幽沉沉,透着无尽的寒凉,没有一丝温度,时间久了,就如同在与一口枯井对视,生出一种稍不留神便会堕入深渊的恐惧感。   她看见尹似槿弯着腰,单手撑着工作台,长睫阖下些微,唇角扯动,语气轻慢,透着一丝极诡异的纵容。   “既然不愿听话,那就随你们吧……”   荆梵音下意识哆嗦,心跳都吓停了半秒。   再回过神,对着尹似槿清澈的双瞳,她猛然意识到最不对劲的一点——尹似槿的瞳孔里,白色重瓣木槿静静立在工作台上,冰青色琉璃花窗也占了微弱一角,唯独,没有她。   她在跟尹似槿对视。   可她在哪里?   这诡异现象,让人陡生恐惧,她眼前画面又突然一变。   荆梵音感觉有冰冷的雨滴,密集地砸在她身上,周围泥土青草的腥味浓重,视线范围内一片阴暗,像是身处阴雨绵绵的天气。   前方是空旷的草坪,侧面楼上争执声传下来,忽然,一抹身影坠下。   嘭一声巨响。   砸在地面上。   那是一个女人,白色真丝睡裙沾满了污垢,绵软的四肢在地上摊开,侧着脑袋,湿透的长发沉沉地坠在地上,黏在脸上,面对着荆梵音的方向,睁着眼睛。   透过绵延的雨帘,荆梵音艰难地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几分钟前,她还在梳妆台的镜子里见过,她的脸,不,或者该说,是“梵音”的脸。   荆梵音:“……”   哦豁?!!   人都吓傻了。   荆梵音差点跳起来,却发现下半身不知道被什么桎梏住,完全动弹不得,上半身倒是可以动,却不是她主观的个人动作,更像是不受控制的迎风摇摆。   荆梵音:“……”   我莫不是成了一颗海草?   荆梵音满头问号,心里害怕。   阴沉沉的天际,忽然乍现一道强光,刺得人眼睛疼,不得不本能地闭上。   等感觉强光散去,荆梵音揣着忐忑的心,颤巍巍睁开眼,看见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条十分简陋的大马路,天色灰蒙蒙的,斜对面一栋被高墙包围的大洋房,墙外有人持械看守,周围环境看起来十分落后,除了道路还算干净,其他的一切就像是在旧社会。   零星几个路人,全都皮肤黝黑,瘦得几乎只剩骨头,微微蜷缩身子朝前走,脚下步子很轻,走得却很快,混沌的目光频繁游离,不知道是在警惕什么。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斜对面被高墙包围的大洋房里,驶出一辆黑色商务车,与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视野中,商务车由远及近,即将驶过时,却忽然在路边停下。   有人从车上下来检查,似乎是车子出了故障,检查完,又走到车厢后座窗外,弯着腰说明情况。   荆梵音视线不知为何很低,只能看见一双腿走来走去。   片刻后,她看见黑色商务车的后座门打开,一条长腿迈出来,笔直的黑色西裤,皮鞋锃亮,大概是一个很高的男人。   看这逆天的腿型和长度,还有那西裤跟皮鞋的精致度,荆梵音觉得,这男人恐怕不仅高,长得估计还挺帅,修养气质应该也都不错。   忽的,头顶响起小孩的声音,有些兴奋,是荆梵音听不懂的语言。   她想抬头,但不出所料,依然抬不动。   荆梵音:我感觉我脑袋没了。   前面似乎听见动静,那双逆天长腿侧过身,少顷,徐徐走了过来。   沉稳的皮鞋声停在跟前。   荆梵音视线忽然拔高了点,先前小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不知在说什么,但依稀能听出稚嫩的嗓音里,有胆怯,有紧张,似乎还有一点羞涩。   小孩说完话后,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直到一声哼笑,从上方飘落。   音色偏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荆梵音愣了愣,就看见眼前的黑色西裤动了,男人缓缓半蹲下来,视野中,出现一张极其完美的脸——剔透深静的琥珀眸,睫羽纤长,鼻梁高挺,鼻翼窄,冷白肌肤毫无瑕疵,薄唇犹若含丹,唇角勾着点温和的笑。   荆梵音:!!!   是尹似槿啊!!   但又……不像他……   眼前男人五官样貌与尹似槿一模一样,只是神态气质却有些不同,更像是……几年后更加成熟深沉的他。   薄唇勾起的笑,挑不出半点瑕疵,眼底却犹如幽谷,没有一丝人气,像一口连风声都能吞没的死寂深渊。   荆梵音在跟他对视,可在他眼里,她只看见了一株漂亮的紫花,除了颜色,花的形状跟尹似槿宝贝似的那株木槿十分相似。   荆梵音怔愣着,看见他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比她熟悉的更沉敛,更富磁性,混着令人很难捕捉的轻笑。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明知危险,却让人甘愿飞蛾扑火的致命诱惑。又让她想到高中时的尹似槿,大家所公认的如同大天使长般温柔仁慈的会长大人。   记忆与现实,温柔的天使与危险的魔鬼,极端矛盾的对比,在相似的皮囊上。   荆梵音听不懂他们交流的语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小孩似乎很高兴,仿佛获得了褒奖,又激动地说了一句话。   她发现自己的视野抬高了点,离眼前的男人更近了。   而在男人瞳孔里,那株漂亮的紫花,也在同时靠近。   像是什么人,正在做出献花的动作。   突然——   “砰”一声。   是枪响……   下一刻,声音仿佛消失。   荆梵音看见他的唇动了动,似笑非笑,眼底的光影微晃。   恍惚间,又像极了她所熟悉的那个尹似槿。   他抬起手,指尖碰了碰眸中紫花的花瓣,无声向后倒了下去。   有人跑了过来,荆梵音视线忽然急速下落,她听见小孩疯狂的笑声。   一晃而逝的画面中,她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胸口开了一片血花,红得刺目。   “砰”又一声。   荆梵音浑身一哆嗦,手腕传来剧痛,稍微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这次不是枪声,更像是沉重的花盆砸碎在耳畔的声音。   吓得人一背冷汗。   她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四肢都冷,脑海中仍旧充斥着那最后一幕,像极了尹似槿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开出一片血花。   侧面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响,一整排花架轰然倒地。   碎裂的花盆瓷片、深棕色泥土、幽绿的叶、昔日被精心呵护的鲜花混作一团。   荆梵音又被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往后退,刚挪了半步,箍在手腕上的疼痛感又骤然加剧了。   她被大力拖了回去,被迫对上一双疯狂的眼。   荆梵音意识终于回归,她看见尹似槿脸色白得不正常,薄唇像染了血,鲜艳欲滴,眼底卷着恐怖的猩红。   他掐着她的后颈,逼迫她仰视,唇角勾着笑,竭力克制下,气息仍旧不稳,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快要撕碎桎梏,从他体内冲出来。   “梵音要去哪里?”   尹似槿嗓音沙哑,状似呢喃般,轻声问她。   他还在维持着平日的温柔,可此刻,却显得极为病态。   荆梵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抚他不明原因突然不正常的情绪。   但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像是陷入极度恐惧,五感的敏锐度在无限放大,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神经紧绷,而身体却僵硬麻木,做不出该有的反应。   尹似槿的脸色,在等待中,愈发阴沉。   忽的,荆梵音腰上一痛,下一刻就被他逼到墙上抵住,脚下迫不得已,踩在泥土与鲜花上。侧面的壁灯映照在她脸上,刺痛了她的眼睛,不适地闭了闭。   等她适应了再睁开,两侧下颌被尹似槿一手掐住,强迫她仰头。   他居高临下,死死凝视着她的一双眼。   “梵音……?”   尹似槿温柔地唤她,嗓音哑得不像话。   荆梵音看见他眼底冷漠狂躁,两种极端,带着诡异的陌生,仿佛在辨认她是谁。   身体的应激反应稍稍消退,荆梵音深吸了口气,吞咽唾沫,脑子依旧很混乱。   她指尖还在发抖,却努力抬起手来,缓缓握住他的手腕。   “尹……尹似槿!”荆梵音鼻头突然发酸,哭腔就抑制不住了,“你吓到你老婆了!”   眼眶顿时漫上两汪泪,要坠不坠的,一句本来应该挺有气势的话,瞬间被她说得像是娇嗔。   荆梵音:“……”   感觉更委屈了!   ……还害怕!   尹似槿望着她,眼底光影不停变换,神色令人难以揣摩。   少顷,仿佛某根紧绷的弦徐徐松了,周遭阴鸷骇人的压迫感也在逐渐消失。   出逃的凶兽又被锁回牢笼。   尹似槿缓缓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下,哑着声哄,“梵音乖……”   他松开她的下颌,将她揽进怀里,双臂逐渐收拢,越抱越紧,唇贴在她颈侧摩挲,语似叹息,透着不易察觉的扭曲。   “梵音不可以离开我,这辈子,都不可以……”   荆梵音身子渐渐不抖了,恐惧感也消退了大半,就是鼻子还有点酸,泪意没下去。   她抽泣一下,慢慢回抱住他,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虽然不知道尹似槿为什么忽然产生她会离开他,这么奇怪的想法。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手在他背后轻拍,声音又软又糯地哄道:“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多想。而且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没理由离开你啊,你说是不是?”   “嗯……”尹似槿轻轻应了一声,唇贴着她侧颈动脉,声音轻得诡异,“哥哥不会让你离开……”   荆梵音愣了两秒,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想不出来,又继续哄。   她故作娇嗔地哼了声:“你让我离开我都不会——”   荆梵音声音戛然而止,身子一软,失去意识,倒在了尹似槿身上。   尹似槿收回击在她后颈的手,抚上她柔软的发丝。   不再克制,他用力抱紧她,细碎的吻落在她耳畔。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怎么能给你这样的机会呢。   哥哥的梵音。   昏暗处,那双清瞳蕴着病态的笑。   他望见不远处,凋落在泥土里的白色木槿,神情复杂,良久,眼底风暴归于淡漠,抱起怀里人,毫无留恋地转身。   -   荆梵音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时,全身还处于罢工阶段,尤其是脑子,有一种刚经历过精神窒息的错觉,一时半会儿实在缓不过来。   她就这么侧躺着,半梦半醒地挺尸。   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开始聚拢了,也慢慢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她记得,最后的情况好像是,她好不容易安抚了尹似槿的情绪,正准备打情骂俏一下,活跃氛围,结果话还没说完,她就突然晕了!   荆梵音:“……”   我估计是营养没跟上,稍微受点惊吓,娇弱的小身体就受不住。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吃点,尤其是鱼虾肉之类的,要补充蛋白质。   荆梵音自我反思,少顷,又想到昨晚尹似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把阁楼花房砸了。   那么大一屋子花,虽然费心程度不比他那盆宝贝木槿,但好歹——   等一下!   他好像连那株木槿也砸了……   荆梵音双眼唰一下全睁开。   ‘尹似槿貌似把他那株宝贝木槿砸了’,这件事又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心灵冲击。   然而,心灵冲击还没结束,荆梵音又猛然想起,昨晚尹似槿出现前,她在阁楼花房看见的诡异的一幕幕。   ——多年没出现过的尹臣,声音出现在花房外。   ——阴雨绵绵,从楼上坠落的白色身影和那张脸。   ——枪声,“他”胸前的血红……   那个五官跟尹似槿一模一样,气质却更为沉敛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开出一片血花的画面,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荆梵音猛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想起床,躺不住了。   她刚动了一下,腰上便一紧,尹似槿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醒了?”   他轻声问,略惺忪,像是也刚刚醒转。   荆梵音怔了怔,扭头,只能瞧见他乌黑的短发和一点白皙的耳朵。   她想起身,好好看看他,但尹似槿实在抱得太紧了,起不动,她便索性就着他怀里,原地一百八十度大旋转。   咕噜半圈,伴随着什么东西,叮当作响。   荆梵音:“??”   什么声音?   她愣了下,顺着声源方向望去,没瞧见什么特别的,她想了想,慢悠悠抬起自己左脚。   笔直白皙的一条长腿,皮肤实在很不错,每次她穿短裙照镜子,都会忍不住自恋一下,尤其是那纤细的足踝,衬得小腿纤长,比例爆炸好。   而此刻,瘦白的足踝上,多了一圈裹着绒布的金属环,环上连着一条金属链子,链子延伸到床下,尽头到哪里,她就看不见了。   荆梵音:“???”   这又是什么剧情?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   尹似槿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长发。   他似乎是完全醒了,笑声温柔至极,就是音色偏冷,听得人头皮有点凉。   “好看吗?”   荆梵音听见他意有所指地问。   “……”   荆梵音内心很焦灼,没有出声。   半晌,尹似槿贴着她耳朵,又唤了一声:“梵音?”   犹如温柔的呢喃,却轻得诡谲。   荆梵音心口一哆嗦,连忙答道:“还行,不重。”   她梗着脖子,煞有其事地皱着眉心,抬着小腿,一瞬不瞬盯着踝上的金属环,像是在认真点评,完全不敢回头。   害怕!   抚在她长发上的手,短暂的顿了顿,少顷,尹似槿将她抱得更紧了,脑袋挨着,鼻尖亲昵地蹭弄她软嫩的脸颊。   好似叹息,他半阖了眼,唇角勾笑,喃喃一声:“梵音好乖……”   荆梵音:“……”   完了完了,尹似槿疯了!   -   下午在卧室用了午饭,荆梵音抱着平板电脑,趴在窗前的地毯上刷网剧。   尹似槿不在屋里,不知道去哪儿了,午饭后就一直没回来。   她皱着眉心,盯着平板屏幕,一脸的苦大仇深,有点心不在焉。   昨晚发生的事太多了,堆在她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尤其是尹似槿出现在花房前,那仿佛幻觉的最后一幕——枪声,酷似尹似槿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开出一片血花,小孩疯狂的笑。   荆梵音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什么预警,难道几年后,尹似槿可能会死在某个献花的小孩枪下?   这毫无事实根据,近乎玄幻的事情,弄得她心烦意乱,脑子都快炸了,比当初高三熬夜做数学题还痛苦,但又控制不住去想。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荆梵音回过头,看见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尹老太爷皱着眉头,拄着绅士手杖,缓缓踱步进来。   老管家在门外,衣服有点乱,像是刚动过手。他扯了扯衣摆,整理好仪容,一抬头,对上荆梵音的视线,慈祥地笑了笑,略一颔首示意,便在门外将门掩上了。   荆梵音一脸呆,目光回到尹老太爷身上,只见老人家目光慈和,望着她,长叹了一声……然后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坐下了也不说话,就用一种怜悯又饱含沧桑的眼神望着她,要是领悟力差一点,可能会理解成关爱智障……   荆梵音:“?”   暴躁老人家突然这么正经温和。   她有点慌。   荆梵音打了个哆嗦,连忙爬起来,跪坐好,过了会儿,觉得这姿势有点累,小心翼翼看了尹老太爷一眼,又轻手轻脚改成了盘腿坐。   她乖巧地叫了一声爷爷。   尹白鹤点点头,望着她的目光更慈和了,还是不说话。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   荆梵音:“……”   过了会儿,可能尹白鹤也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太对。   他挪开眼,清嗓子似的咳了两声。又过了半晌,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手伸进西装内兜里,掏出一捧瓜子,递到荆梵音面前。   荆梵音:“??”   尹白鹤问:“吃吗?”   语气有点僵硬,似乎是想尽量表现得和气些,但平时颐指气使惯了,效果有点不好。   荆梵音:“???”   她低头看了看眼前鹤骨鸡肤的手捧着的瓜子,又抬头看了看尹老太爷脸上’我居然在小辈面前这么低声下气我忍不了了’与’算了这娃怪可怜的我再忍忍’之间反复摇摆的复杂脸色……   荆梵音:“……”   那就……吃吧……   荆梵音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双手伸过去,说了声谢谢,捧回一抔卖相圆润饱满的瓜子。   尹白鹤嗯了一声,似乎是赞许,手又伸进西装内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率先嗑了起来。   “丫头,爷爷给你说个故事吧。”   在旁边清脆的“咔吱咔吱”声里,荆梵音低头看着手里的瓜子,点头说好,心情复杂,面上平静地挑出一枚最顺眼的瓜子,放入上下牙齿之间。   宛如二重奏的“咔吱咔吱”声,在尹似槿黑白色分明的卧室里萦绕。   荆梵音听了一个关于尹似槿父母的故事。   尹似槿的母亲初巳,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他父亲尹睢儒生命里的女人,可以说有点来历不明。   至今,尹老太爷都不知道初巳的家乡在哪里,父母亲是谁。   据尹老太爷说,初巳性格飘忽不定,时而柔弱可怜,时而聪敏强势。   害他一度以为这女人有精神病,结果后来才发现,有病的不是儿媳妇,是他儿子,尹睢儒。   新婚不到一个月,尹白鹤便发现,尹睢儒竟然在对新婚妻子实施囚禁,别说独自出门,就算在家里也根本没有自由,只能呆在卧室,如果尹睢儒不在,卧室的监控还会随时记录初巳的一举一动。   荆梵音手上动作一顿,嘴里的瓜子突然就不香了。   她缓慢低头,看向自己脚踝上的金属环。   “……”   荆梵音:历史可真是惊人地相似!   “倒是没有用上链子,只是让人看着,不让出去。”   尹白鹤不知什么时候,也看向了荆梵音脚脖子上的金属环,声音很小,听着像是有点心虚。   虽然似槿从小做什么都异常优秀,但他也是真没想到,连这方面都要青出于蓝……   荆梵音:我待遇竟然还不如婆婆大人?!   突然就有点不平衡了,荆梵音朝旁边嗑瓜子嗑得依旧很香的老人家望过去。   尹白鹤被看得老脸微红,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孙子干的好事,底气就很不足。   受不住年轻人过于炙热的目光,尹白鹤挪了挪,侧过身,用半个后脑勺对着荆梵音,才继续说——   后来尹似槿出生,几年后,意外遭遇绑架。他们正跟绑匪谈判时,尚且年幼的尹似槿,竟自己从绑匪手里逃了出来,甚至一路平安回到尹家。   他逃回来的那天,没人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绑匪手里。可就是那天,意外发生,尹睢儒与初巳的卧室突生大火,尹似槿就站在门外,眼睁睁看见自己母亲被火海吞没。   据当初发现尹似槿的佣人说,小少爷当时一身狼狈,脸上还有泥点子,怔愣愣地站在门外,就看着主卧里面火光滔天,没有动作,也不叫人。   佣人吓了一跳,抱起他赶紧逃离火灾现场,他就在佣人怀里,眼睛一直望着被火舌吞噬的主卧,嘴里童声稚嫩,小小声念,“光……光……”显然是被吓坏了。   大火熄灭后,整个主卧快被烧成了灰,什么也没留下,就连初巳的尸体都没能找到,但一盆一直由初巳亲自养着的木槿,却在大火中神迹般地活了下来。   后来,这盆活下来的木槿花,便成了尹似槿的逆鳞,谁也不能碰。   荆梵音:“……”   也不知道您老知不知道,就在昨晚,这片谁也不能碰的逆鳞,被尹似槿亲手给拔了……   场面相当凶残!   她到现在都觉得那可能也是一场幻觉。   荆梵音心情有点微妙,她一直都知道那盆木槿特殊,却不知道竟然有着这样的缘由。   现在她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身为长辈的尹老太爷不住在尹宅,而作为晚辈的尹似槿,却会独自守在这里。   他或许,还是想念着母亲的。   ……至少,小时候应该是了。   荆梵音有点心疼,脑海中,又再次浮现昨晚幻觉的最后一幕——几年后,尹似槿可能会死在某个小孩的枪下。   荆梵音皱眉,吐掉瓜子壳,扭头往安安静静掩着的门看去。   她又有点心烦意乱了,不知道尹似槿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昨晚不是还一副怕极了她会离开的模样吗?害怕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啊,弄副破脚链子有什么用!守着她,她才能及时防止他去危险的地方,碰见可疑的小孩啊!   荆梵音沉浸在焦虑中,旁边忽然一声咳嗽。   “咳咳——”   荆梵音扭头,看见尹老太爷正目光慈和地望着她,也不说话。   荆梵音:“?”   尹白鹤:“……”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过了会儿,前面瓜子壳堆塌了一角。   荆梵音扯了扯唇角,刚想开口,就听尹老太爷叹了声气,神色明显多了丝忧愁,问她道:“丫头,你……有没有什么,想跟爷爷说的?”   是不是受不了似槿这样的偏执,害怕得想逃?   当年的事,还有一点他没说的是,大火之后,就因为找不到初巳的尸体,睢儒偏执地认为初巳根本没死,而是从他身边逃了,疯魔似的满世界寻找,一年后,飞机在海上失事,同样没能寻回遗体。   当初对睢儒和初巳,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实上的纵容,酿造了一场悲剧。   如今,要是梵音丫头她……真的想走,他还是有能力帮一帮的。   至少,他不想再看见似槿步了睢儒的后尘。   尹白鹤内心产生一种“看来这辈子还是只有我跟似槿过啊”的悲凉感,望着荆梵音,耐心等着她的答案。   荆梵音:“……”   她想了想,觉得尹老太爷大概是想问她,听了尹似槿父母的故事后,对尹似槿小时候的遭遇,有什么想说的。   这么一想,荆梵音就忽然转过弯来了!   她就说,好好的,一个暴躁老人家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和蔼可亲,还耐着性子给她讲故事。   肯定是听说了昨晚阁楼花房的动静,以为他们新婚夫妻吵架了,专门过来帮尹似槿卖惨,博同情,好促进他们夫妻关系和睦。   唉,为了尹似槿这个宝贝孙子,爷爷也是操碎了心啊!   荆梵音现在就有一种“我已经洞悉一切但为了老人家面子我还是不戳破了”的体贴心理。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朝夕相处多年,荆梵音只听了这一耳朵,就能确定,肯定是尹似槿回来了!   她立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扭头往门的方向看过去。   果不其然,卧室门被轻慢推开,进来的人有一双不染情绪的浅眸,要是在夜里,月光下,便犹若沉蕴溪水中千年的金琥珀,叫人目眩神摇,一口薄唇不点而朱,颈项线细瘦漂亮,却不女气,过分干净的清冷气质,在成年人身上极其罕见。   荆梵音身体快过脑子,喊了声“哥哥!”扔掉手里的瓜子,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窄瘦的腰,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幽冷花香,一直没什么着落的心,这会儿才算是踏实了。   荆梵音趴在他怀里埋怨:“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害她看个网剧都心神不宁,剧情都没看进去,等会儿还得重看。   荆梵音不高兴,额头抵着他胸口,也不抬头看他,就是声音太软,怎么听怎么像是闹脾气的猫在撒娇。   还坐在瓜子壳堆里,已经做好准备要帮孙媳妇儿跑路的的尹白鹤:“???”   尹似槿垂眸,看着怀里乌发柔亮的小脑袋,薄唇轻扯,搂住她的腰,摸了摸她后脑勺,圈着人看向仍坐在地上的尹白鹤。   他眼底映着清浅的光,轻飘飘扫过那一地的瓜子壳,漫不经心道:“爷爷最近,似乎清闲了。”   尽管尹似槿语气很柔和,说不出的温润,但就是莫名其妙让人一寒颤。   荆梵音:“……”   尹白鹤:“……”   一个慢吞吞扭头,一个缓缓低头,一老一少的视线同时聚焦在地毯上堆成小山丘的瓜子壳上。   荆梵音:“!”   尹白鹤:“!”   荆梵音心口刚一哆嗦,暗道糟糕,放在她后脑勺上的手,就把她的小脑袋又给摁回了怀里。   尹似槿微凉的指腹,在她耳郭上轻微摩挲,像在安抚,让她乖。   荆梵音脸微红,大半张脸靠在他花香幽冷的胸口,没敢吱声了。   又过了漫长的快一分钟。   尹白鹤眨巴眨巴老眼睛,回过神,敛住表情,皱起眉头,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拍掉身上少许瓜子壳,拿过之前放一边的绅士手杖,借力起身。   “我今晚跟社南约了晚餐,你们就不用送了。”   尹白鹤用一种稀疏平常并且颇具长辈风姿的口吻说完话,拄着手杖,神情肃穆地走了出去。   荆梵音:“……”   她悄悄挪动脑袋,从尹似槿怀里挣出一点视线,瞧见尹老太爷走过时,藏在霜白鬓发里的耳朵都红透了,还抖了抖。   荆梵音:“……”   头顶飘下尹似槿轻描淡写,一听就不怎么走心的声音。   “爷爷慢走。”   荆梵音:“……”   这祖传的优秀心态,就很让人敬仰。   稳得一笔!   -   尹白鹤站在车前,回头看了眼古老庞大的尹宅,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声气。   他坐进车里,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旁边的老管家:“我记得有个病,是形容被劫持者对绑匪产生了依恋,这病叫什么来着?”   老管家想了想,回答道:“老爷您说的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啊对对对……”尹白鹤连连点头,长叹一声,“从我名下转一部分资产给梵音丫头吧……”   小丫头不容易啊,想着想着,尹白鹤眼眶都有点湿了,就很愧疚。   摩挲着绅士手杖的杖头,尹白鹤又道:“就把尹宅转到丫头名下。”   老管家脸色很平静,回道:“老爷,尹宅已经在小少爷名下。”   您,无权处置了。   尹白鹤愣了下,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又回过神,说:“那就把我名下的一些集团股份,分给丫头好了。”   老管家面不改色:“尹氏最大股权持有者也已是小少爷,您手上的……已经不多了。”   尹白鹤愣了许久,不死心,又问了好半天,最后无一例外,不是早就已经到了尹似槿手上,便是因各种原因,已经被他脱手。   尹白鹤:“那我还有什么?”   老管家:“金额不菲的分红,几座还未开发的岛屿,以及散布世界各地的别墅、私人飞机轮船等的使用权。”   尹白鹤:我是什么时候被架空的?   老管家似乎是看懂了老爷的眼神,垂眸笑了笑道:“那时小少爷尚未成年,您当时还十分欣慰,直说小少爷是尹家历任来最有天赋的继承人。”   尹白鹤:“……”   尹白鹤:我没有!你胡说! 第65章 65   佣人们快速清扫完地上的瓜子壳, 又将原本的深黑色地毯,换成了一块雪白的长绒地毯后,离开了卧室。   没一会儿, 进来两名保镖。   荆梵音被尹似槿抱在腿上,因为心虚跟着老人家贪嘴嗑瓜子, 弄脏了卧室, 埋在他怀里,始终没敢抬起脑袋。   直到两声弱弱的“少爷”, 她才悄悄扭头, 就看见两名保镖低头站在不远处,一个弓背扶腰, 一个左眼青肿,缩着脖子,疼得控制不住龇牙。   感觉像是被人痛揍了一顿。   人高马大的两个西装壮汉,模样局促, 手脚仿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了。   安静了好半晌, 始终没听见尹似槿回应, 荆梵音又好奇回眸, 霎时, 便对上一双清透的浅眸,浸满光影, 侧面极净的落地玻璃窗,透入金色光粒, 落在他脸上,染得睫羽一半鸦青, 一半银灰。   尹似槿靠着黑色沙发椅背, 神情慵懒, 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   他一手搭在她腰间,一手放在她身后,指尖卷绕她的发丝,仿佛没听见旁的声音,只望着她,也不言语。   荆梵音:“……”   最怕尹少爷温柔地望着人笑,还不说话。   就又暧昧又好吓人。   荆梵音脸上悄无声息热了起来,小心脏开始哆嗦,想躲开视线,但眼睛不听她使唤。   那两名保镖大概也察觉了自己有点多余,又没胆子出去,更弱气地喊了声“少爷”。   荆梵音被他们这一唤,唤清醒了点。   她眨眨眼,想扭头,可脑袋刚动了下,头皮就是一痛,好像是头发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后脑勺抚上一只大手,缓缓将她小脑袋转回来,摁进他胸口靠着。   尹似槿给她揉后脑勺,漫不经心吩咐两名保镖:“出去。”   一瞬间,空气仿佛陷入凝滞。   隐隐似乎还有两声抽气。   荆梵音头皮没那么疼了,又想扭头看看什么情况,但后脑勺上的手轻轻按着,让她动弹不得。   没过多久,听见保镖声音微颤,应道:“……是,少爷。”   脚步声响起,没多久,又是一声关门。   荆梵音缩着小肩,脸贴着尹似槿花香幽冷的胸口,转着眼珠子,略微忐忑。   屋里开了半扇窗,安静得能听见细弱的风声。   尹似槿忽然温柔地将她脑袋捧起来,低下头,与她额抵额,揽着她腰身的手,指尖仍缠着半圈她的发丝,捧着她脸颊的手,拇指指腹细细摩挲她泛红的唇角。   他目光逡巡在她狭窄的瞳孔里,轻笑着问:“梵音知道,爷爷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吗?”   荆梵音:“?”   这问题就有点突然。   荆梵音脑子拐了个弯,反应过来,心里便忍不住叹气,想起之前尹老太爷一边跟她嗑瓜子,一边良苦用心地给她说尹似槿小时候的遭遇。   这还能来干什么的?   不就是来帮他卖惨,以求他们夫妻关系和睦的嘛。   爷爷他老人家真不容易,这么大把年纪了,为了尹似槿这宝贝孙子,也是操碎了心。   再对比尹似槿以往对爷爷不冷不热的态度,之前一进屋,看见老人家第一句话就是“爷爷最近似乎清闲了”,仿佛还有句潜台词“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事做?”走的时候,也就一句极其不走心的“爷爷慢走”……   荆梵音:就很为爷爷感到心酸,感觉爷爷对尹似槿才是真爱,我不配。   荆梵音微红着脸,蹙紧小眉头,没有说话。   尹似槿似乎也不介意她的沉默,仍是笑着:“爷爷,是来帮梵音逃的。”   阳光在他身后,一双琥珀眸愈发幽邃,他唇上的笑,似乎更深了。   “梵音,想逃吗?”   尹似槿指尖在她嘴唇上的力度,不知不觉加重,凝着她的瞳孔,正逐渐吞没光亮。   他的声音极轻:“逃到一个没有哥哥的地方,不用被迫待在卧室,可以随意出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守在门口,阻止外人靠近……梵音,还可以交很多朋友,按照自己的意愿,认识不同性格、新的、自己喜欢的朋友……”   “梵音,想吗?”   想逃吗?   尹似槿声音渐渐沙哑,低低的,带着点笑。   他神色平静,在从容地为她描绘一个自由、单纯、令普通人都会向往的世界。   ——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荆梵音:“……”   小心脏这时候就很不争气,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虽然已经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但还是不得不感慨,尹似槿这张脸真是神颜,这么近的距离,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害她差点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荆梵音沉默了几秒,回忆尹似槿刚都说了什么。   回忆完,发现不太对,他现在这状态就很不对。   表面看着非常平静,隐隐又觉得哪里有点诡异,就有一种,她要是一个回话没回好,尹似槿秒秒钟就会在她眼前黑化的不祥预感……   而且,为什么会认为她要逃啊?   爷爷今天哪句话让他产生了,过来是来帮她逃——   等一下!   尹似槿怎么知道她跟爷爷今天说了什么的?!   荆梵音呼吸忽然滞了一瞬,一个不太美妙的念头,在脑海浮现。   她抬起小手,抵住尹似槿的肩,身子稍稍往后抻,像只拒绝亲吻的猫,转着眼珠子,小心翼翼把整个卧室仔细扫一遍,特别是一些墙角床头之类的视觉盲点……   卧室静了下来,心跳声越发明显。   荆梵音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不一样,又觉得哪里好像都不太一样,疑神疑鬼,神经更加紧绷。   蓦地,一声轻笑,吓得她一哆嗦,差点炸毛,下巴被修长的食指挑起,勾转着朝向一个靠近门口、斜向上的方向。   尹似槿气息扫过她耳后,声音轻柔:“在那。”   荆梵音:“?”   过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见她瞎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好心给她直接指明,摄像头的方向……   荆梵音:“……”   这诚实的优良品质,就很让人感动……差点想说谢谢……   荆梵音忍住了。她抿着唇,眯起眼睛,对着尹似槿给她指的方向仔细看,看了半天,也只看清了天花板和灯具简约又透着高级感的造型。   摄像头在哪里……没找到……   荆梵音:“……”   算了,知道有就行了,具体在那个方向的哪里,不重要。   眼睛眯久了有点酸,她眨了眨放松,正打算放弃,又猛然想起另一件事。   停下眨眼的动作,荆梵音抬头看看摄像头的大致方向,又扭头看了看衣帽间的方向,依稀记得,今天早上起床,想着反正卧室没人,她在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就没有关门……   荆梵音扭头抬头,来回看了好几遍,越看心里越没底。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她扭着脖子,目光遥遥落在衣帽间门口,问尹似槿:“那个……能拍到衣帽间里面吗?”   尹似槿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没必要。”   荆梵音:“??”   尹似槿贴在她耳畔,勾着唇角:“里面有。”   荆梵音:“……”   荆梵音:我虽然一早就知道你内心比较扭曲,但我是真不知道,你已经扭曲到这个地步了!   脸上温度瞬间烧起来,脑子嗡嗡的响,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放在炉子上,水都要烧干了的茶壶,快冒烟了!   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为了家庭和睦,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原谅他。   荆梵音冷静了十几秒……   ……   ……   冷静不下去了:“这不公平!!”   荆梵音又羞又恼,通红的脸颊气鼓鼓,像只快要炸了的河豚。   荆梵音:对不起,神颜也弥补不了我受到伤害的羞耻心!   “你……你害怕我跑了,就又是弄监控又是搞脚链的,那我还担心你突然不见了呢!今天午饭后你就出去了好久,一直到刚刚才回来,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不行!我也要在你身边装一个摄像,你每次出去都要给我直播你在干什么!”   来啊!互相伤害啊!   荆梵音越说越有底气,甚至有点上头。   她稍一垂睫,瞧见了脚上的链子。   晃了晃脚脖子,荆梵音继续:“嗯,这你也弄一个。”   一股脑儿把话说完,心里舒坦多了。   荆梵音脸色都好看了不少,涨红消退,双颊白里透红,粉粉嫩嫩的。   可过了半天,周围安安静静,许久也没听见尹似槿接话,她心里又开始悄默默打鼓,有点虚了。   荆梵音顶着精神压力,强撑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由于心态不够优秀,眼神开始飘忽,忍不住想往旁边看,看看尹似槿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还没等她看过去,手就忽然被捉住了。   她惊了一下,肩一缩,看见自己的手被尹似槿牵了起来,缓缓爬上他修长的脖子,贴在他颈侧。   尹似槿执着她的手,凝着她,似笑非笑问:“想给哥哥……拴上?”   荆梵音:“……”   这个“栓”字,用的就很妙。   荆梵音顿了一瞬,像是受到蛊惑,视线迟缓下移,落在被他握着的手上。   一大一小交握的双手下,如同名贵瓷器一般的肌肤,呈现冷调的白,皮下血脉在跳动,十分清晰,一下一下,温柔而缓慢。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画面。   尹似槿白衣黑裤,衬衣襟口凌乱,露出锁骨,脖子上一圈黑色的金属环,环上连着金属长链,链子的另一端被她握在手里。   荆梵音:“……”   画面过于香艳,我的兽性要控制不住了。   荆梵音脸色越来越红,甚至觉得鼻子有点痒,感觉像是要流鼻血。   她赶紧打断幻想,在鼻下抹了一把,用力吞口唾沫。   抬头看着他,荆梵音双眼雪亮,真诚地一点头:想!   尹似槿垂睫,眸中满是溺爱,光影诡谲,时深时浅,良久,最终漾开一片明媚,鲜红的薄唇,犹若花瓣染血的玫瑰,悄然绽放。   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尹似槿温柔启唇:“不行。”   荆梵音:“……”   她眨了眨眼,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被拒绝了……   荆梵音:你这个吊人胃口的双标人夫,你这样是要遭抛弃的,我跟你讲!   -   将近一周的时间,荆梵音没走出卧室半步。   当然,她也没让尹似槿好过。   不管是怀揣着一点暗戳戳的报复心理,还是因为那天晚上在阁楼花房,她看见的仿佛带有某种预示的幻象——这一周的时间,荆梵音几乎成了尹似槿身后的小尾巴。   尹似槿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他捧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办公,她就趴在旁边,捧着手机刷剧。他坐在窗边开视频会议,她就坐在对面,一边吃零食,一边刷剧。他坐在沙发里看报表,她就缩在旁边,腿上盖着毯子,手里捧着平板电脑,继续刷剧……   小脑袋上仿佛装了个雷达,一旦尹似槿起身走动,她的视线就立刻如影随形。   如果他只是换个地方待,她就收拾收拾,默默把自己也挪过去。   但尹似槿只要有任何准备出去的苗头,她便立刻泪眼婆娑,一副惨遭抛弃的小可怜样,仿佛他要是敢走出去一步,就是往她心口捅刀子,泪水顷刻便要决堤。   通常来说,十次有个□□次,尹似槿都会立刻收回往外迈的脚,回来把她抱进怀里,脑袋埋进她香软的颈窝,无声勾着唇角,眸中含光,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满足。   虽然看不懂他满足的点在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荆梵音也不太在意,反正她不能出卧室,他也不能出就对了!   谁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突然有个什么情况,去了个不知名的落后异国他乡,再遇到个献花的小孩,然后真就发生了她一直心有余悸的那一幕。   荆梵音:不作死就不会死,我还年轻,我不要做寡妇。   一周后。   荆梵音心满意足地用完了早餐,跟往常一样,起身去拿充好电的平板电脑,心里正想着昨天那部网剧她看到哪一集了,一转身,她竟看见尹似槿衬衣西裤,一身整齐,面对着晨光明媚的落地窗,侧身修长。   他抬着右手,正系着腕上的玉质袖扣,旁边黑沙发上,搭着一件深黑色西装外套。   ……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荆梵音:“……”   有情况!   荆梵音呆了两秒,立刻竖起警惕的小雷达。   她抱着平板电脑慢吞吞走过去,用力揉了揉刚睡醒没多久、面部神经还不够放松的小脸蛋,准备等尹似槿一转身,就给他现场表演一个梨花带雨、欲语还休的黛玉妹妹上身。   荆梵音准备好了。   尹似槿回头。   荆梵音立马微颦眉间,西子捧心的眼神刚准备到位,尹似槿的手抚上了她脸颊,有点凉,冻了她个激灵,到位的眼神一下被打乱。   荆梵音:“……”   没关系,让我调整一下。   可还没等她调整好,眼前光线忽的暗了下来。   尹似槿朝她倾下身,望着她的眸子剔透干净,干净得仿佛里面空无一物,可瞧久了,又似能窥见深处一缕暗,飘飘渺渺,微若游丝,很难捕捉。   荆梵音一下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半晌,尹似槿抚着她柔软的脸颊,低声问:“梵音,不会离开哥哥的,对不对?”   他勾着薄唇,姿态清懒,就像是心血来潮,随口的一问。   荆梵音:“……”   荆梵音:“!!”   来了来了,相安无事一星期,送命题它终于又来了!   荆梵音连忙收拾好表情,稳住心神。   她缓缓抬手,握住尹似槿的手腕,脸颊在他手心轻轻蹭了下,点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荆梵音语气乖软,望着他深浅难辨的眼,不躲不避。   静默良晌。   尹似槿弯唇笑了下,捧起她脸颊,一吻落在她唇角,揉了揉她后颈,温声让她去换身衣服,等下陪他去公司。   荆梵音“啊?”了一声,又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平板电脑放一边,在尹似槿温柔的注视下,小脸微红,转身去衣帽间换衣服。   奇迹发生得太突然,心情有点小激动。   荆梵音脸微热,换衣服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等她换好出来,被尹似槿牵着手走出门,坐上车,才有了那么点真实感。   荆梵音:现在就有种熬夜一星期,地狱模式副本终于通关,感动到想要谢天谢地谢祖宗!   泪目!   荆梵音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致,心情逐渐舒坦。   车一路开进尹氏集团地下停车场,荆梵音跟着尹似槿下车,乘专用电梯进入顶层办公室。   首席秘书像是一早就等在电梯门口了,看见他们从电梯里出来,唤了声尹总,又对荆梵音点头,叫了一声总裁夫人,就立马开始汇报工作,仿佛一秒都等不了,说话逻辑严谨,语速奇快。   荆梵音还没来得及为那句总裁夫人羞涩一下,就被首席秘书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给惊到了。   她微微咋舌,心想,看来尹似槿这一周是堆积了不少工作。   荆梵音也不打搅他们,默默走去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掏出平板电脑和耳机,蹙眉思考着,是要玩把游戏,还是继续昨天没看完的剧。   前边,首席秘书向尹似槿汇报工作的声音平稳。   荆梵音决定先打一把游戏,正准备把蓝牙耳机戴上,却蓦然听见一个名字,让她动作一顿。   “……昨晚杜俢奇老先生突发心梗去世,现在杜家情况……”   荆梵音神色怔住,过了会儿,才想起一周前的晚宴,爷爷趁着尹似槿有事离开一会儿,带着她一路认人,恰在靡音出现时,介绍到杜俢奇杜家老太爷……   荆梵音:“……”   心梗死了?!   她深皱眉心,心情略感复杂,一方面心惊杜老爷心梗去世这条剧情线应验了,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跟原身一样代替靡音嫁过去,算是逃过了炮灰女配的悲剧命运,三年后不必死于坠楼。   心脏像是缓慢从高空放回了地面,还有点劫后余生的唏嘘感。   荆梵音悄悄呼了口气,收拾好心情,戴好耳机,找到昨晚没看完的网剧看起来。   宽大的弧形深色办公桌后,尹似槿垂眸听着秘书的汇报,余光里却始终有窗边荆梵音的身影。   在她呼完气,认真看起网剧后,尹似槿略略侧首,望了过去,轻微敛眸,光影中的神色不明。   首席秘书见状,话语顿了下,却听尹似槿悄声吩咐:“继续。”   不敢怠慢,首席秘书用之前的语速,继续汇报工作。   汇报完毕,听完尹总的下达的指示,他出去前还是没能忍住,余光朝尹总望的方向看了眼,心中惊奇尹总与夫人的相处模式,尤其是之前近似相互软禁的一周……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即使他待在尹总身边的时间已经不算短,这位梵音小姐也是见过几面,清楚尹总对其的重视,也还是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但转念一想,新婚燕尔的,粘腻一些好似也无可厚非,或许过些时日,新鲜劲褪了,想必就好了。   首席秘书自我说服了,觉得这道理没毛病,婚姻嘛,日子一长,就算是神仙眷侣也要平淡。   只是他没想到。   早知尹总绝非凡人,却不知道尹总也不是一般的神仙。   一晃三年下来,尹总走哪儿把夫人带哪儿,就算出国开个会,夫人也是坐在隔壁包间,边吃边等。   神奇的是,他们夫人也相当配合,一点厌烦都没有,完全不会产生要离开尹总一会儿,自己去透透气的念头。   集团私下不少人都说尹总夫人厉害,手段高,尹总去哪儿都随行,根本不给外面的野花野草趁虚而入的机会。   作为首席秘书,他也觉得尹总夫人很厉害。   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被迫跟尹总黏在一块儿,稍微不见一会儿,尹总就要开始找人,毫无个人时间,三年下来还没想过要离婚,每天玩玩手游,看看电视剧电影,吃吃零食,偶尔跟尹总闹闹小脾气,看着还挺开心……   首席秘书:这心态就很厉害,跟尹总绝配!   -   荆梵音跟尹似槿领证三周年后,没多久,就迎来了尹老太爷的八十大寿。   尹白鹤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从他说话时,眼神时不时就飘向尹似槿的小动作也能看出,爷爷估计是想让宝贝孙子亲自为他操办寿宴,好让他在老年人圈子里多一点炫耀的资本。   听完尹白鹤一番“不必太隆重”“请些朋友意思意思就好”之类的谦辞,尹似槿神色淡定,坐在沙发里,一手牵着荆梵音的小手,一手拿着平板电脑,戴副眼镜查看新闻。   他颔了颔首,头都没抬,向一旁的尹术吩咐:“照爷爷的意思去办。”   尹白鹤:“……”   荆梵音:“……”   尹术:“……”   无情!!!   气氛突然有点僵硬。   尹术顿了顿,最后还是垂眸,应了声“是”。   荆梵音朝斜对面看过去,尹老太爷双手搭在绅士手杖上,身子稍稍向后靠着沙发背,阖着眼,微凝眉心,仿佛老僧入定,一副红尘已没什么可眷恋,准备舍弃凡尘,超脱世俗的模样。   荆梵音:“……”   就不太见得老人家这么可怜。   心窝窝酸。   荆梵音无声叹了口气。   宝贝孙子您就别想了,宝贝孙媳妇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下。   鼓了鼓勇气,荆梵音大胆举手。   尹似槿回眸,他鼻梁上架着副很薄的无框眼镜,有些下滑,温柔明净的目光,宛若初春暖夜,一池淋了月色的清泉,穿过睫羽,越过镜片上沿,落定她眉眼间,带一丝询问,耐心地等她说话。   一旁的尹术也看了过来。   尹白鹤似有所感,枯木朽株一般,慢悠悠地掀开眼皮,两眼无神地望了过去。   被三道目光同时注视,荆梵音顿觉压力。   坚定了一下意志,她双手反握住尹似槿的手,乖巧地靠过去,笑着说:“哥哥,爷爷的寿宴不如让我来办吧,有尹术帮忙,我肯定不会搞砸的!”   尹似槿眉心轻拢,睫下与镜片上沿狭缝间的目光,很显然透出一丝不想同意。   他薄唇微动,还没出声,荆梵音就突然伸手,把他鼻梁上要落不落的无框眼镜摘了下来。   这眼镜太犯规了,很影响她头脑清醒,本来尹似槿这张脸长得就相当过分,容易让人三观跟着五官走,意志不坚定,再来一副眼镜加持,禁欲系数直线飙升,她怕等会儿尹似槿说什么,她都无脑点头。   荆梵音:外貌协会终身制会员,就要懂得及时规避风险,能规避一点是一点。   尹似槿要说的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长睫轻阖,目光下意识跟着她手坠了一段。   荆梵音抓住机会,往他身边又挤了挤,晃晃他胳膊,小脑袋抵着他肩,捏着嗓子唤了两声哥哥,央他同意:“让我来吧,我能办好的!要是遇到拿捏不准的地方,你再帮帮我,好不好?”   尹似槿没出声,凝着的眉心不见松,只垂眸望着她,似乎在犹豫。   斜对面,尹白鹤眨巴眨巴眼睛,从梵音丫头的话里,慢慢悟出了什么——要是由梵音丫头来操持他的寿宴,以似槿对这丫头的紧张程度,到时候多半也是似槿拿主意操心,小丫头在一旁吃吃喝喝……   尹白鹤双眼顿时炯亮。   那不就约等于是似槿亲自操办他的寿宴了?!   尹白鹤:我要给丫头转资产!爷爷果然没白疼你!   一旁候着的尹术,已经收回了眼,微垂脑袋,面上带起点笑。   少顷,一直没动静的尹似槿,终于在荆梵音的不懈努力下,轻轻“嗯”了声,调沉音懒,似无奈,唇角却又藏不住一抹清浅的笑,透着甘愿,目光温柔醉人。   荆梵音高兴得一双桃花眼乍亮,一把抱住尹似槿的胳膊和腰,像只猫儿在他怀里亲昵地蹭,嘴里不停说着好听的话。   斜对面,尹老太爷又阖上了眼,靠着沙发背,双手交叠在手杖上,老僧入定的姿态,端庄持重,就是笑出鱼尾纹的一脸褶子捋不平,时不时还点下头。   尹白鹤:爷慈孙孝,心里舒坦。   -   尹白鹤的八十大寿,最终决定就在尹宅举办。   这还是尹白鹤自己提的要求,荆梵音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年迈了,落叶归根的思想开始作祟,而且说到底,这座老宅虽然承载了尹睢儒跟初巳的所有悲剧,却也深藏着尹睢儒在尹白鹤膝下成长的父子温情。   已经多年不在尹宅住,却要将八十岁的寿宴,举办在这里的心情,也能理解。   荆梵音深感责任重大。   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先把尹宅内部修葺一番。   佣人们忙进忙出,平时不用的房间,也把陈设都先搬出来,清扫完了再将东西摆回原处,细致到连地下室也不放过。   荆梵音刚从楼上忙完下来,想去厨房喝杯水,就瞧见两名佣人抬着一长条铁链往外走,铁链锈迹斑斑,隐约能看见一些深到发黑的红,很粗,看着便沉,两个人抬,似乎都有一些吃力。   荆梵音好奇走过去,问这是哪里的东西。   近距离再看,更觉得这铁链透着古怪,那深到发黑的红,很像是鲜血附着上面干涸久了形成的,而且这么粗,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两名佣人年纪不大,刚来尹宅两三年,对视了一眼,似乎也觉得这东西古怪,说是她们在打扫地下酒窖时,从一个很矮的小隔室里清扫出来的,带领她们的小组长,只让她们拿出去扔掉,也没说这铁链原先有什么用。   荆梵音拢了拢眉,觉得稀奇,她在尹宅住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地下酒窖离还有个小隔室。   她让两名佣人继续忙,然后去厨房喝了杯水,想了想,还是经不住好奇,朝地下酒窖走了过去。   宽阔的地下酒窖里,顶很高,灯光不如外面明亮,三三两两的佣人小心整理着一排又一排的酒柜,动作很轻。   荆梵音往里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偏僻的角落,有两名佣人弯着腰,围在一扇矮门前,时不时将手里的清洁工具,往里面递。   那门也就比半人高一点,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荆梵音好奇心被吊起,走到佣人们身旁,也弯下腰,往里面张望。   里面还有两名佣人,正提着灯,清扫墙壁上的蛛网,一人刚说完声,“我害怕……”   门外一人似乎感觉到旁边有什么气息,一扭头,陡然看见荆梵音,吓得险些尖叫,哑然半天,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才唤了声:“少夫人。”   另一人听见,回头看见荆梵音,也连忙喊道:“少夫人。”   荆梵音点了点头,往里头一指,问道:“这个房间……原来是用来做什么的?”   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像个囚室,而且还是荒废了很久的那种。   “这是少爷以前驯养白狼的囚室,已经空置很多年了,少夫——”   一名佣人嘴快,但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另一个掐了下,声音立时就弱了下去。   荆梵音听后皱了皱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回头一脸困惑:“驯养白狼?”   两名佣人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连忙垂下头,含糊地说她们也不是很清楚,兴许是记错了,说还要去打扫其他地方,提起清洁工具就跑了。   里面两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从矮门里钻出来,匆匆向荆梵音点了点头,似乎深怕荆梵音问什么,也不敢多留,跟着前面的两人也跑了。   荆梵音:“???”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长得挺慈眉善目,温柔漂亮的啊。   荆梵音:莫不是我跟尹似槿待久了,不知不觉染上了点不怒自威的大佬气质?   好好说着话,她们怎么就突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那么怕她?   荆梵音想不明白,有心想再找个人问问,但举目一望,见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她又不好意思去打搅了。   她琢磨了下,决定还是以后再说,或者等尹似槿回来,直接问他好了。   叹了声气,荆梵音放下摸脸的手,原路返回,出了地下酒窖,又摸进了厨房。她拿出块蛋糕,又让蔓姨帮她冲了杯奶茶,劳动一早上,有点饿。   荆梵音慢悠悠吃了半块蛋糕,忽然想起了文森,几年前文森跟一头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灰狼看对了眼,还生了一窝小狼,那时她差点反应不过来,文森竟然是头母狼!   哺乳期的母狼攻击性强,尹似槿就不准她再跟文森玩,后来时间久了,她也一直没再见过文森,也不知道文森还在不在前面那片森林里。   荆梵音捧着奶茶喝,扭头远远地朝窗外望过去,除了绿茵茵的草坪,森林的轮廓其实不大清楚。   她回想着以前跟文森和雪莱一起玩耍的日子,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文森的模样,身躯修长矫健,通体雪白,毛发很柔……   等一下!   荆梵音喝奶茶的动作忽然顿住。   脑海中电光火石,就要联系上什么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荆梵音思路被打断,回过神,她拿起来手机看,是靡音发来的消息,说爷爷寿宴那天,她跟安琰可能会迟些,但他们会尽量在爷爷致词前赶到的。   荆梵音回了个好,表示她知道了,正要放下手机,又忽然想起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又敲下一行字,发送过去。   【你还记得哥哥以前驯养的那只白狼吗?】   聊天框静了会儿,靡音的消息才回复过来。   【……白狼?】   【姐姐,你说的……是不是那头叫文森的白狼?害怕.jpg】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姐姐你忘了吗,当年那头白狼被哥哥领回来后,活活咬死了一个给它喂食的保镖,从地下室到一楼一路的血,我们两个躲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敢出去,后来我还做了好几天噩梦。】   【不过那头白狼后来不是被哥哥放生了吗?】   【姐姐你怎么又突然问起来?】   【难道是……哥哥又想养’宠物’了?】   【很可怕吗?要不……姐姐你好好跟哥哥说说看,哥哥那么在意你,应该不会不顾你的感受……】   靡音后面又说了什么,荆梵音没注意,她现在脑子就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记性,还是该怀疑这个世界……   她怎么记得,当年尹术不是说,文森是他捡的,因为年幼时受过很严重的伤,被尹术救治后,又时常被喂养,所以才会跟人亲近?   荆梵音:所以,文森到底是谁的狗……哦不,狼!?   -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   首席秘书坐在副驾驶座上,稍微侧身,向后面的尹总口述完了工作内容,等待指示,可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尹总出声。   他忍不住回头,瞧见尹总正垂着眼睫,在看手机,淡蓝的屏幕光,映在尹总那张过分出色的脸上,往日浅淡疏离的眼,此刻竟幽深如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在从来清冷平和的尹总身上,看见了情绪这种东西,一种黑暗阴郁的情绪,如雾似幻一般,悄无声息地弥散开,逐渐侵蚀周遭。   首席秘书背脊蹿上一阵寒意,正莫名胆颤,就听尹总突然说话。   尹似槿眼梢最后一抹余光,从手里的聊天截图上掠过。   他按息了屏幕,轻悄声带笑:“取消今后所有出国会议及航班。”   首席秘书愕然,没能及时回过神。   尹似槿抬起眼来,侧目望去窗外,深深浅浅的瞳孔,像笼罩着干净的冷雾,眸光朦胧诡谲,又浸蕴着说不出的温柔。   像是在为秘书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困惑作解答。   尹似槿轻声喃喃:“我要陪妹妹……”   秘书瞬间反应过来,尹总口中的妹妹,指的是夫人,心下又是一阵怪异感。   他一直都不太能明白,虽然据说夫人以前是尹家一名管家的养女,与尹总一直以兄妹相称,但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尹总却依旧执着地称呼夫人作妹妹,就感觉……好变态啊……   秘书被自己狗胆包天的想法吓出一头冷汗,他连忙应了声是,缓慢回正,面向车前方,丝毫不敢质疑尹总的决定。   尹似槿侧首支颐,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与人,挑起唇角一抹笑。   猫儿发现了金笼子,该恼了,他得看紧些。   生气了可以挠人,但绝对,不可以跑。 第66章 66   尹白鹤寿宴当晚。   荆梵音穿了一袭香槟色抹胸长裙, 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侧额留下两绺发丝,吹出卷度, 修饰本就小巧精致的面庞。   前面一位长辈在说话,祝贺着尹老太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又说老太爷是有福之人,孙辈拳拳孝心, 不辞辛苦, 也要亲自为他办下这么一场盛大温馨的寿宴。   尹白鹤被夸得心里舒坦极了。   他克制了一下表情, 笑得很庄重, 还谦虚了几句。   跟在对面长辈身后的几个年轻人, 争相说完贺词,一阵笑声后,众人举杯。   荆梵音有点走神,动作慢了半拍, 还是旁边的靡音悄声提醒, 她才愣了下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起笑,细腕轻抬, 举了举杯子。   酒杯刚碰及她唇边,身后忽然被撞了下。   不知谁家的小男孩, 年纪小小正顽皮,跟小伙伴嬉笑打闹,忘了场合, 一下就撞在荆梵音膝弯上。   荆梵音踉跄一下, 被尹似槿及时握着腰扶稳, 可酒杯里的酒,还是免不了洒出来,淋了胸前一片。   尹似槿脸色立时冷了一度,他将自己的酒杯并着荆梵音的,一起交给了佣人,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拢了拢,握着她腰,正要带她上楼整理。   不远处,一男一女匆匆赶过来,把闯祸的小男孩拉到身边站好,两人一个劲向荆梵音道歉,却是半点不敢看向旁边的尹总。   荆梵音一边笑着说没关系,一边抓紧尹似槿给她披上的西装外套,遮挡胸前狼狈。   尹似槿眉心微凝,似乎没什么耐心了,搂着她的手收了收,低声说:“我陪你上去整理下。”   旁边尹白鹤也关切地问了一句。   荆梵音先回了尹白鹤的话,想了想,只是上去换身衣服,又不是什么大事,今晚毕竟是爷爷的八十大寿,尹似槿还是留在楼下陪爷爷比较好,便小声对尹似槿说,不必陪她上楼了,又怕他不放心,便随手抓了旁边的靡音过来,说让靡音陪她上去就好了。   尹似槿目光沉了沉,再掀墨睫,眸色明净剔透,他弯起唇边温柔的笑,抚了抚荆梵音的发,说好,一直目送着她上楼。   靡音扶着姐姐往楼上走,总觉有什么如芒在背,却又不敢回头。   直到走进了卧室,关上门,她才觉得好些,莫名松了口气。   佣人送来一套崭新的礼裙。   荆梵音换好新的长裙,又将乱了的长发松下来。   她站在全身镜前整理,靡音在旁边帮忙,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着话。   等整理得差不多了,两人停手,望着镜子,却都突然愣住。   镜中的她,一袭白色缎面及踝长裙,质地轻盈,表面泛着温润好似珍珠的微弱光泽,斜肩款,露出一侧莹白纤细的肩,锁骨线条柔和。   微卷的乌发,像温柔的海浪,自然地披坠在肩后,两枚金色花枝状发卡固定在鬓边,犹如误入人间的白色精灵。   而就站在她旁边的靡音,也是一身及踝长裙,侧斜肩的款式,浅杏色,白光灯照耀下,近乎纯白,长发吹成妩媚的大卷,长相纯美,身段婀娜。   别无二致的五官轮廓,齐平的身高。   镜中的她们。   就仿佛一株二艳,形似而神异的两生花。   花开并蒂,一枯一荣。   “姐姐,我们好久没穿得这么像了。”   靡音望着镜子,轻声呢喃,脸上是对年少时光一去不返的怀念和感慨。   荆梵音却听得猛一激灵,回过神来,再看镜中的她们,越看心里越慌,甚至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把身上刚换的长裙再换了。   荆梵音:我怎么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房门忽然被敲响,外面佣人的声音传进来,说是少爷让她来送东西。   荆梵音回过神,嗓子有些发涩,干巴巴地说了声进来。   佣人推开卧室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首饰盒,送到荆梵音眼前。   她打开首饰盒,就看见黑色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条极精致的锁骨链,中心坠着一枚花状粉钻,色泽剔透纯净,似有光在里面温柔流淌。   荆梵音将锁骨链拿出来,链坠躺在她手心,近了才瞧清,这枚粉钻的花状,竟然是木槿花!   她心下蓦然一突,半晌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尹似槿对木槿的执着了……   荆梵音怔愣间,听见佣人说:“少爷说,希望您能喜欢,并吩咐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您戴上。”   荆梵音:“……”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但她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说好,转身对着镜子,在靡音的帮助下,将项链戴上。   虽然拿出来的时候,就知道锁骨链不太长,却不知道这么短,几乎是贴着她颈项环一圈,仅能再容她一根小指的宽松度,链坠则恰好嵌在她两段锁骨间的凹陷。   粉钻切割出的花型栩栩如生,就仿佛一株极小的木槿,扎根在她颈间。   来送东西的佣人还没出去,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   靡音见姐姐整理得差不多了,便轻声问了句,下去吗?   荆梵音收起心里微弱的异样感,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卧室,刚出门几步,就见一名佣人走到她们面前,喊了声少夫人,又转向旁边的靡音说,外面有位先生,自称是靡音的朋友,却没有请柬,他们不敢随意将人放进来,便过来向靡音求证。   靡音拢眉,似乎也困惑,扭头对荆梵音说:“姐姐,我过去看看。”   荆梵音点头说好。   靡音跟着来求证的佣人先下了楼。   听见佣人说靡音的朋友在门口,荆梵音就忽然想起了渺瑆。   她一边慢慢下楼,一边吩咐身后跟着的佣人,帮她去问问越渺瑆到了没有。   佣人犹豫了一下,应声是,越过荆梵音,快步下楼去问人。   荆梵音提着裙摆,走到一楼大堂,正准备往尹似槿那边去,却忽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前面掠过,是越渺瑆。   她刚想叫住她,但距离远了些,直接出声,有些唐突。   荆梵音犹豫了下,又看了眼尹似槿的方向。   即使因为尹似槿清冷的气质,过于干净,以他为中心,周围形成了一圈诡异的空旷带,没人靠近,但那一隅仍旧是围了不少人。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渺瑆。   自从她结婚后,跟渺瑆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一方面当然是她要看着尹似槿的原因,离不开,另一方面,她偶尔感觉,渺瑆似乎在刻意疏远她,但在网络上的联系又挺正常的,就是一到了要约见面约吃饭,就正好撞上越渺瑆有事忙,出不来。   荆梵音朝着那抹身影的方向寻过去,不近不远的,已经能看见越渺瑆靠着墙,身前站着一个男人,两人距离颇近,举止看着还挺亲密。   荆梵音顿了顿,克制一下脸上八卦的笑容,步伐不由加快,很想看看渺瑆找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她之前见没见过。   再经过一个白柱子,她们便能照面。   突然,越渺瑆一声呵斥却先传了过来。   “你给我闭嘴!”   荆梵音被吓得脚下一顿,刚好立在柱子旁,没敢再靠近了。   吵架了?   情侣吵架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荆梵音有些犯怵,正准备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那边,越渺瑆忽然一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声音刻意压低:“我警告过你的!有些事你给我烂在心里,最好忘了!否则不管是被谁知道,只要尹总得到了风声,你和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荆梵音此刻离越渺瑆已经不远,但因为白色柱子造成了视觉盲点,再加上荆梵音一身白,差点跟柱子融为一体,不管是越渺瑆还是她身前的男人,都没有察觉这边有人靠近了。   “好好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那么傻吗?会去招惹尹似槿?”   他可不嫌自己的命长。   男人握住了越渺瑆的手腕,低声下气地哄了会儿,又忍不住嗤笑。   “不过说句实话,要不是从你这里知道,我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尹总居然还挺变态,从高中开始控制欲就那么恐怖,连自己女人交什么朋友都要在暗地里安排好。”   “哈,你说,荆莫泽不会也是尹总安排在他夫人身边的吧?也不对,哪有男人会在自己女人身边安排情敌……”   男人说得颇是自得其乐,一垂眸,发现越渺瑆脸色越发难看,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立刻动手撕了他的嘴。   男人表情一滞,又连忙抱住人哄,“当然啦,宝贝当时能被尹总看中,安排到他女人的身边,做她朋友,说明宝贝那时候肯定就特别优秀,讨人喜欢,不然一个学校那么多人,怎么就选——”   越渺瑆显然已经对男人没了耐性,不想再听他废话,拍落他的手,转身朝更清净人少的地方走。   她只后悔当初眼拙,识人不清,被对方一些看似用心的行为感动,却不知道,这根本是个唯利是图的废物,知道她跟梵音关系好后,便一个劲撺掇她攀附好尹家这艘大船,不要顾着脸面,放不下身段。   呵,跟她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而她更后悔的,是那晚情绪失控,酒后失言,将当年尹似槿刻意安排她去梵音身边,做梵音朋友的事,透露出来。   相比起被尹总发现,她更害怕让梵音知道真相,就因为这样,她才越发不敢跟梵音见面。   越渺瑆攥紧了双手,朝着荆梵音藏身的白色柱子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离开。   那男人也快步追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荆梵音才眨眨眼,慢慢回过神。   脑子有点懵,她动了动手脚,活动一下,想着,她该去找尹似槿了,离开久了,他怕是要着急。   荆梵音从白色大柱子里转出来,远远瞧见,爷爷和尹似槿那边依旧热闹,衣香鬓影,络绎不绝,一时踟蹰,有点不想过去。   她静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一扭头,往楼上去,上楼前,还顺手摸了根香蕉带走。   一路走到最清净的三楼。   荆梵音半靠着夜风习习的阳台,拨开香蕉皮,咬了一大口。   今天天气有些特别,外面下着细细的小雨,天上却还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荆梵音边吃边托腮仰头,望着明月,听着细雨声,放空脑子,有点发呆。   她也没刻意去想什么,只是刚才渺瑆和她男朋友的对话,前些天地下酒窖的小隔室,当时佣人语焉不详的一句“这是少爷以前驯养白狼的囚室”,还有后来靡音在消息里说的话……   三段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荆梵音心里烦,皱皱眉,又咬了一大口香蕉,鼓着腮帮子,慢吞吞地咀嚼。   她还记得,当年是尹似槿去狩猎,为了保护跟去的她,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猛兽用利爪抓伤了背,当时伤势很吓人,他昏迷了一晚上才醒过来。   出于愧疚,还有想要抱紧金大腿的隐秘心理,她那时一连照顾了他好几天,还同时承受着来自尹似槿那如同魔鬼般的学霸哥哥给予的学习压力。   可以说,那几天过得是暗无天日,相当惨了。   后来,尹似槿伤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雪莱难得来闹她,一时受宠若惊,不知不觉,就跟着雪莱,走出了当时森林深处的玻璃木屋别墅,逼近幽绿的树林……遇见了文森。   尹似槿和尹术随后找过来,她还记得很清楚,尹术当时解释说,文森年幼时受过很重的伤,他有缘遇见,救了它一命,后来又时常喂养,才导致它比较通晓人性。   如果尹术没有撒谎,那么文森就跟尹似槿没什么关系,也跟地下酒窖驯养白狼的囚室没牵连。   可她这几天忙完闲下来的时候,不自觉想起以往跟文森的相处,越是回想越是觉得,相比起尹术,文森似乎更喜欢去亲近尹似槿……   而如果尹术说谎了。   能让尹术当着尹似槿的面,对她撒谎,就只能说明,他的谎言是得到了尹似槿的默许,甚至乎,是授意的。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尹术撒谎是经过尹似槿默许或授意,也就说明在当时,尹似槿不愿让她知道,文森是他驯养的狼。   荆梵音又想起了尹似槿当初为了保护她受的伤,很狰狞,深得几乎见骨,当时也只知道是凶猛的野兽用利爪造成,至于具体是什么野兽,她当年不知道,现在依旧不知道……   荆梵音没敢再想下去,心里烦躁,啊呜一口,把最后一大截香蕉塞进了嘴里,两边脸颊顿时鼓得像刚蒸好的发面馒头,满满当当,险些嚼不动。   她努力蠕动腮帮子,但嘴里香蕉太满,还黏嗓子,吞咽也费劲。   没办法,最后只能嚼一会儿,停下歇会儿,再嚼一会儿,停下再歇会儿……   荆梵音:啊……吃东西好累。   好不容易咽下了一些,舒服点了,嚼得也没那么费劲了。   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靡音!”   感情非常充沛,一听就是有故事的人。   荆梵音鼓着两腮,好奇回头,看见一个模样不错的男人,看衣装想必来的时候有特意打扮过,但也不知道之前是去了哪里,西装上沾了几片草叶子,皮鞋和裤腿也沾了些泥,像是做过造型的头发也有些乱了。   男人正用一种脉脉情深的眼神望着她。   荆梵音停下咀嚼,鼓着腮帮:“?”   干什么?!   我是好女孩,不爬墙!   愣了下,荆梵音想起来了,这人刚刚好像是叫了一声“靡音”,反应过来,大概是认错人了。   她有心想解释一下,但嘴里被香蕉塞得太满,说话困难,只能更努力运动咬肌,争取早点把香蕉咽下去,好开口说话。   荆梵音这边正努力。   那边,男人又说话了:“你好像胖了些。”   荆梵音嘴角一抽。   男人笑了:“真可爱。”   荆梵音:“???”   吓得她一下又忘了嚼香蕉。   等荆梵音回过神,正准备继续运动已经有点酸的腮帮子,对面的男人,忽然大步走过来,招呼也不打,一把抱住她!   荆梵音:“????!!!!!!”   啊啊啊啊!!   土拨鼠惨叫!!!   这人怎么回事?!   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自己想死就算了,不要连累我被关小黑屋啊!!   荆梵音整个人都快炸了,立刻奋起挣扎,暴力反抗。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好不容易控制住拼命挣扎的荆梵音,回头,瞧清来的人竟然是安琰。   他扯了扯嘴角,转到荆梵音身后,一手钳制住她双肩,一手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靡音喜欢你又怎么样,到最后,靡音还是会跟我在一起!”   他冲对面的安琰笑得挑衅,低沉的语气有些癫狂,听着精神状态不太好。   荆梵音用力摇头,囫囵一声:“我……我不、不是……”嘴里的香蕉差点兜不住。   我不是靡音啊!!   你是不是眼瞎!!!   身后的男人像是受到了刺激,横在她脖子下的手收得更紧,呼吸都重了,隐约听见咬牙声。   “你就这么喜欢他?!半点都看不到我的好?!”   荆梵音:“……”   香蕉还没全部咽下去,脖子上又横着一条粗手臂,勒得荆梵音呼吸艰难,好不容易说出了半句“我不是”,结果对方跟她没默契,还会错意了!   荆梵音:你个智障!你松手!你让我说话!你让我把话说完!!   安琰悄悄松了口气,对面的卲闵没听明白,他却是听明白了,梵音那句“我不是”,是指她不是靡音,而不是在否认卲闵先前的话。   事实上,最开始一晃眼,他也差点认错,换了一声礼服的梵音,跟今晚的靡音太相像了,但现在仔细瞧,还是能看出不少差别的。   至少,不管怎样,靡音都不会像对面那样,像只炸毛的猫,一挣脱双手,就反手去挠身后人的脸,手又被控制住,就拿高跟鞋狂踩对方脚背。   卲闵原本还算能看的一张脸,现在已经被添上了好几条血指甲痕,花得不忍直视,脚似乎更疼,膝盖隐隐发颤,表情相当狰狞。   安琰觉得,这简直是场闹剧,正要上前将人分开。   卲闵敏感地察觉安琰的动作,挟持着荆梵音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荆梵音的细脖子。   荆梵音:“!!!”   她顿时就不敢动了。   荆梵音:我今天出门看了黄历的!没说我会遇见神经病啊!   安琰见状,也立即停住了上前的动作,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敢想,要是梵音有什么事,他昔日的好兄弟,如今位高权重的尹氏决策者,尹似槿会不会迁怒他和靡音。   安琰看着卲闵手里的匕首,小心翼翼劝说道:“你冷静点。卲闵你看清楚,你手上的人不是靡音,她是靡音的姐姐。”   “她们是双胞胎,所以长得是很像。但你再仔细看看,她真的不是靡音!她是尹家少夫人,尹似槿的妻子。”   “我不奢望你知道尹似槿是怎样的人,我只告诉你,你惹不起他!”   荆梵音激动地想用力点头,但碍于脖子上冰冷的刀尖,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做。   嘴里的香蕉,现在就非常尴尬……   她身后,名叫卲闵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根本没按安琰说的去做。   卲闵桀桀笑着:“安琰,你别想骗我!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了,尹家少夫人穿的是一身香槟色礼裙,不是这身!”   荆梵音:“……”   安琰嘴角抽了下:“……她刚才被撞倒了酒杯,去换了衣服。”   荆梵音:“……”对不起,怪我手抖。   卲闵:“哪有那么巧的事!就算换了衣服,还能特意换一身跟靡音一样的?!”   安琰:“……”   荆梵音:“……”   我有理由怀疑那个给我送衣服的佣人。   她跟靡音肯定一个审美!   卲闵见安琰说不出话了,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你就是想从我身边抢走靡——”   “姐姐!?”   荆梵音双眼猛一睁,仿佛看见了救星,目光灼灼地望着安琰身后,突然出现的靡音。   靡音提着裙摆,似乎有一瞬茫然,等看清了卲闵手里的匕首,正对准她姐姐梵音的脖子,脸色顿时大变。   “卲闵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姐姐!”   靡音心急如焚,伸手指着卲闵,想上前,又不敢轻举妄动,深怕卲闵一个手抖,伤到荆梵音。   要是让哥哥知道,姐姐因为她的缘故,受了伤,她都不敢去想,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卲闵愣住了,原先自信的表情渐渐产生了变化。   他缓慢垂眸,看向手上劫持的人,看了许久,最后不得不承认。   她,不是靡音。   他的靡音,如同深夜里,披了薄云的月,妩媚,却也皎洁。   而这一位,雪腮乌鬓,鼓着小脸,更像是破晓时分的小金乌,温暖却不热烈,明媚却也乖巧。   “也好,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陪我也够了。”卲闵抬头望向靡音,笑容凄烈,“谁让我舍不得你疼呢……”   荆梵音:“?????”   丝毫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卲闵拖着荆梵音,突然急速向后退,朝阳台外倒去。   “住手!”   “不要!!”   安琰和靡音同时冲了过去,声音震耳。   荆梵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脚下忽然悬空了。   视野变化前,她看见像是刚从楼下寻上来的尹似槿,以及那双漂亮的琥珀眸中,犹如水晶崩裂,瞬间破碎的光。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段陌生又熟悉的剧情。   【战战兢兢三年,还是在一个雨夜,坠楼身亡,死相惨烈。】   落地时,荆梵音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尹似槿怕是要疯……   -   浑浑噩噩。   荆梵音意识仿佛被锁在无边的黑暗中,一直无法准确地感知外界,一时觉得旁边有人在走动,一时又似乎听见有人说话,像老旧的电视没了信号,满屏嘈杂的噪点。   直到一抹温凉的触感,从她唇上滑过。   尹似槿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笑,病态,又一如既往的温柔。   “荆梵音,我恨你。”   清冷的嗓音,像把从玉石中磨砺出的冰刀,缓慢抵入心脏。   荆梵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倏然睁眼,醒了过来。   她望着模糊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意识回笼,也慢慢反应过来了,尹似槿都不知道她姓荆,怎么可能叫她荆梵音!   她自己都快忘记她姓荆了。   回想了下昏睡前的事,她好像是遇到个神经病,认错人了,把她认成了靡音,突然冲过来抱住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荆梵音想,可能她潜意识里觉得尹似槿要吃醋,所以梦见说恨她。   虽然这噩梦做得有点过头,但理由还挺有信服度的。   她觉得自己想清楚了缘由,渐渐松了口气,翻个身,准备爬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浑身都酸乏,像是刚玩了一场蹦极似的,骨头都是软的。   荆梵音撑着床,坐了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忽然发现,周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慢慢环视一圈。   不像医院。   也不是她跟尹似槿的卧室。   卡通纹路的床上三件套,离床不远的书桌上,摆着各种玩偶小公仔,笔记本电脑没有合上,本子和笔堆得挺乱的,书桌的另一边是白色推拉门。   荆梵音回头,看了看床的正对面,一块还挺大的投影幕布,再缓慢扭头,望去床的另一边,格纹大窗帘没完全合拢,露出一条缝隙。   外面街灯微弱的光芒,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   荆梵音就望着那线光,脑海中很容易就浮现出了窗帘后的样子,是一扇玻璃推拉门,门外是阳台,阳台上应该还有晒着的衣服,左侧靠墙一个三层的木头花架,那上面是她从网上淘来的小花小草,最底下那层放着两盆仙人掌,她总忘了浇水,好像被晒死了。   荆梵音:……哦,我想起来了。   这是她穿书之前,住了快两年的一居室。   荆梵音:“……”   荆梵音:“!!!”   -   第二天醒来。   荆梵音两眼肿成了桃儿,双眼皮变成了胖乎乎的单眼皮。   她好不容易提起精神,刷完牙,洗完脸,依照有点模糊的记忆,收拾好东西,出门去了公司。   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没什么人,荆梵音忍不住疲惫,趴在了桌上。   她现在只要一想,尹似槿面对她死亡时很难受的样子,她就更难受,感觉比自己做了寡妇还难受。   但让她更纠结的是,那口香蕉,她到底咽下去了没有?   一想到,香蕉要是没咽下去,她落地后的死相……   荆梵音:总感觉会在尹似槿本就万分沉痛的心灵上,留下更加无法磨灭的浓重阴影……   就非常心疼。   荆梵音感觉眼睛又有点酸了,但因为昨晚哭肿的还没消下去,神经有点麻木,感觉不是很明显。   她抽抽鼻子,听见门外有声音,想着大概是有同事来了,强打起精神,从桌上爬起来,打开电脑。   席莞尔刚刚荣升主任的位置两周,正在学习怎么做一位更优秀的领导。   她从电梯里走出来,左手拿着咖啡,右手拿着手机,正在看朋友圈里,曾经的一位上司转发的公众号文章——《又一名员工猝死,请做位家长式的好领导》。   席莞尔边走边看,到了门口,眼睛也没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只用拿着咖啡的那只手,又倾上去半边身体,把门推开。   荆梵音听见动静扭头,看见是主任,问了声,主任早上好。   席莞尔听见声音抬头,正准备微笑回一声早上好,就被荆梵音憔悴的模样,吓得脚下突然刹车。   她看着荆梵音的脸,小巧的瓜子脸,惨白惨白的,一双眼睛红肿无神,眼白还有几根血丝,眼下乌黑,说话有气无力。   就很有猝死的面相。   席莞尔心里咯噔一声,仿佛看见了不久的未来,她们公司登上热搜——xxx公司一名员工过劳……   她摇了摇头,打断思路,把手机按黑揣兜里,轻咳了声,轻手轻脚走过去。   席莞尔关怀地问荆梵音,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公司了,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知道吗,过几天就过节放假了,准备去哪里玩,谈男朋友了吗,没有失恋吧,其实失恋也没什么的,三条腿的青蛙难找,三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荆梵音:“……”   她面无表情,刚开始还准备好好回答,结果却发现根本插不上嘴。   荆梵音最后还被逼请假了。   抱着塞进怀里的包,她听主任说:“放心哈,请假条我帮你打好直接签字,你就不用操心了,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挂个号,要是昨晚没睡好,就回去补个觉,明天精神点再来公司,听话……”   电梯门关上。   荆梵音:“……”   站在四面闭合的电梯里,荆梵音整个人是呆的。   没一会儿电梯门又打开,进来个人,奇怪地瞧了她眼,收回目光,按下了电梯键。   电梯向下运行。   过了好半天,荆梵音终于回过神,虽然脑子还像生锈的齿轮零件,运转得很迟钝,但总算是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年轻主任,言行虽然奇奇怪怪的,仿佛把她当成了女儿,但人还真挺好,竟然主动让她请假。   荆梵音抱着自己的包,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着昨晚伤心得几乎都没睡着,光顾着哭了,能回去补个觉还是不错的。   中间电梯停了几次,上来下去几波人。   荆梵音站在最后面,靠着电梯壁昏昏欲睡。   直到有人戳了戳她肩,提醒声:“到底了。”   荆梵音一睁眼,愣了下,下意识说声谢谢,迷迷糊糊走出电梯,觉得光线有点暗,抽下鼻子,用力睁了睁眼,瞧清竟然到了地下停车场二层。   ……的确是到底了。   她用力揉了揉脸,等感觉清醒些了,正准备转身,重新进电梯。   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莫名熟悉的身影。   荆梵音脑子像被敲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追了过去。   她追到一扇宽大的专用电梯门外,透过逐渐闭合的电梯门缝隙,瞧见里面的男人,一身纯黑西装,秀颀的身体,半靠着电梯壁,手背似玉,指如修竹,勾着领口的温莎结,向下拖了拖,倦懒地抬起脑袋,眸色微顿……   荆梵音瞳孔剧睁。   她对上了一双好漂亮的琥珀眸,像深山里被人遗忘的冰冷泉水,淋着浓郁的月色。她看着那张熟悉的清美的脸,紧抿的薄唇,好似一抹极艳的朱砂,缓慢地晕开。   他笑的那刻,仿佛背弃真善的神明,展开黑色骨翅。 第67章 67   荆梵音怀疑自己伤心过度加上严重睡眠不足, 出现了幻觉。   而诡异的对视不足一秒,下一瞬,电梯门严丝合缝。   荆梵音惊过回魂,急得想冲上去扒拉门, 手刚触碰到电梯, 又忽然想到, 这行为挺危险的, 万一她大力出奇迹,把电梯给扒拉坏了,里面的人被困住就惨了。   克制住冲动, 她抱紧包, 皱着眉头想了想, 专用电梯需要个人权限,而且到的楼层, 普通电梯去不了,追上去是不可能的。   思考半晌,荆梵音突然往地上一蹲。   她决定守株待兔!   反正他们离开的时候,总要回停车场上车,她就不信等不到!   荆梵音蹲在专用电梯旁,搓了搓脸,努力保持清醒,甚至很想有一根牙签, 掰成两段撑一撑眼皮。   说实话, 相比起她穿进书里,又顺应女配的死亡, 从书里回来, 亲眼看见尹似槿这个书中的原住民, 突然出现在现实世界,才是真的让人很难不怀疑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   但不管理智怎么努力,荆梵音就是觉得,那人肯定是尹似槿!她不会认错的!   荆梵音怀里抱着包,脸枕在包上,强撑着眼皮,盯着专用电梯门不放。   时间久了,腿有点麻,她跺了跺脚,不是很能缓解,决定换个姿势。她抽下鼻子,一边打哈欠,一边从包里拿出张纸巾,铺在地上,往上面一坐,背靠电梯旁边的墙。   身体有了支撑,腿也不麻了,荆梵音整个人舒坦不少。   但由于背靠墙的姿势,她现在不能再死盯着电梯门了,只能将目光放去宽阔的地下停车场二层。   往这里停车的一般都不是普通员工,这会儿又过了上班高峰期,车停得少,又没什么人,空空荡荡,安静得很,光线还不是很亮,非常容易让人注意力涣散。   荆梵音为了保持清醒,小动作不停,时不时揉下眼睛,掐掐脸。   但效果不太好,没多久,她还是抵挡不住这优秀的睡眠环境,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地下停车场安安静静,荆梵音梦里什么也没有,睡眠质量以外的好,直到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咕噜,她才慢悠悠醒了过来。   她砸吧砸吧嘴,茫然地左右四顾,觉得这一觉睡得不错,身上挺暖和的,就是肚子有点饿,过了半晌,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饿醒了。   她下意识想找哪里有吃的,然后发现,周围环境有点暗,再左右望了两眼,脑子逐渐清醒,意识到,这是在地下停车场……   荆梵音:“……”   我在地下停车场是要干嘛来着?   少顷,荆梵音眼一睁,蹭一下站了起来,身上披着的东西,扑腾声掉在地上。   荆梵音垂眸,看见地上一件纯黑色西装外套。   她愣了下,弯腰捡起,拍掉上面的灰,正一脸茫然。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突兀的车门打开声。   她循声望过去,瞧见一个男人从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上下来,快步朝她走来。   荆梵音现在就对这种不打招呼,突然朝自己走过来的人有心理阴影,缩肩下意识退了一步。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她面前,保持一定距离,没有再靠近,只一颔首,轻声道:“您醒了?”   荆梵音:“??”   认识的?   她仔细瞧了瞧,好像是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了。   荆梵音现在心里很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之前上去的人下来没有,是不是已经被她完美错过了,实在没心思叙旧。   她讪讪一点头,余光从手里的西装外套上一掠,随即将外套递过去,问了句:“这是你的吗?”   男人微笑摇头,说了句不是,也没伸手接过,只又问道:“您要去哪里?不如坐我们尹总的车,送您一程?”   听见男人说外套不是他的,荆梵音就已经没有说话的**了。   她扭头看向依然严丝合缝、却不知道之前有没有打开过的电梯门,脸上懊恼又后悔的表情交织,十分复杂,又听这人问自己要去哪里,搭讪套路太老土,不想给眼神,结果就被他后面一句“我们尹总的车”,给炸得眼前一花。   荆梵音头又扭了回来,望着跟前这个模样看起来还挺正派,不像坏人的人,双眼冒光:“尹总?尹似槿?”   她好像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了,之前尹似槿进电梯的时候,身后貌似还跟着个人,身形模样……模样不记得了,但身形似乎跟眼前这个很相像!   男人听她竟能说出尹总名字,心中一怔,面上却不显。   他知道尹总找了这位名叫荆梵音的女士许多年,直到近日才得到确切消息,却不知道,这位荆小姐竟然也是知道尹总的存在的。   可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找尹总?   几年来,虽然尹总生性冷漠,但做事却并不低调,时常出现在新闻周刊里,照片虽少,但有心要找还是能找到的。   男人转瞬间便敛下心中疑惑,微笑回了句是,自称是尹总的助理,抬手正要朝他之前来的方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动作做到一半,他话还没说完。   荆梵音已经抱着包和那件纯黑色西装外套,快步朝那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走去,嘴里还念叨着:“那还等什么!快!快点走!”   仿佛在嫌弃他动作慢。   助理先生:“……”   这位荆小姐,就跟预想的,很有些不同……   助理愣了好半晌,才勉强收起心中微妙的诧异感,赶紧追上去。   荆梵音走得很快,到了车旁,也不等后面的助理,自己一手抱着包和西装外套,一只手一使劲,艰难拉开后车门。   幽闭的车厢内,陡然闯入光。   熟悉的修长身影,靠坐在对面车窗边,长腿交叠,膝上的手,指尖露在光里,手背埋在暗处,清冷的面庞隐匿在更深浓的黑暗中,只依稀窥见,他长睫闭合,颈项瓷白,浅色衬衣纽扣系满,温莎结严谨,轻微后仰,靠着椅背。   很安静,像一尊被封藏许久的玉人,少了生气。   荆梵音顿时又红了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忐忑又兴奋,好半晌才从高悬缓慢落下。   她抽抽鼻子,蹑手蹑脚坐进车里,双手把着车门,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关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车门关好了,她正准备扭头,再好好看看尹似槿。   突然,前面一声“嘭”。   不轻不重,又是一下关门。   荆梵音扭到一半的脑袋,又猛一下扭回来,皱起眉心,用一种十分不赞同的眼神,盯着前面刚坐进副驾驶座的助理先生。   助理先生:“……”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正常用力,正常关门,造成的无法避免的寻常关门声,现在忽然有种“我是不是草率了”的失礼感……   “你小声点!”   荆梵音身子朝前倾,极力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助理先生脸上臊红,讷讷点了点头,学着荆梵音模样,极小声地道了句抱歉。   荆梵音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个助理在细节方面,虽然不如之前书里,尹似槿那个首席秘书做的好,不够体贴细心,但认错态度还是非常积极的。   她努力用眼神表达了一个“走吧,可以开车了”的意思。   助理看懂了,却犹豫了下,其实是还想问,荆小姐您要去哪里,但他稍微思揣了少顷,觉得这个问题不能问。   生怕问了自己就又草率了!   助理微笑一颔首,表示明白,再转向司机,示意直接去尹总家。   还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最后都得去尹总家,少点套路不好吗,反正荆小姐自己都不介意被拐……   -   商务车平稳驶出地下停车场。   车窗上浮光掠影,尽是城市繁华的投映。   荆梵音抱着包和外套,扭头看着与自己仅一臂距离的尹似槿,看得仔细又认真,仿佛一眼也舍不得错过,心里酸酸软软的,鼻子和眼睛也不大舒服,但又不想吵到尹似槿休息。   他看起来有些累,薄唇抿直,没有一丝弧度,眉宇间虽平展,却仍似有似无,让人感受到些微久积难消的霜雪郁色,透着倦意。   荆梵音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分明只一晚没见,她却觉得他似乎有了些无法忽视的变化,以往干净到让人只敢远观,分毫不敢靠近的清冷气质,如今依旧冷,甚至是冷漠,却少了清透,多了抹陌生的杂质。   阴郁,倦懒,积重难返,又被强抑在漂亮的皮囊下。   只堕落与贪婪,终究忍不住蠢蠢欲动。   恶欲向来吸引恶欲。   荆梵音不自控地想起之前电梯门合上前,尹似槿靠着电梯壁抬眸,与她视线对上的刹那,倦郁的神情仿佛罂粟花开一瞬,枯井逢雨那刻。   可美妙的表象下,无餍与侵夺像一双无形的手,骤然袭来,扼住人咽喉,霎时骨髓生寒。   荆梵音打了个哆嗦,立即停止自己莫名其妙的可怕感知。   她觉得车里冷气可能开太足了,有点冷,搓了搓胳膊,刚要拿起怀里一直抱着的西装外套,裹一裹,余光就瞧见尹似槿身上单薄的衬衣。   他似乎清瘦了好多,下颌线条都冷峭了,手背上青筋明显,指骨似乎更修长了。   荆梵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指尖,好凉!   虽然他手平时就挺冷的,但这会儿感觉冷得能冻人。   荆梵音心里酸软难受,悄悄挪过去,挨着他坐,距离一近,他身上常年不褪的幽冷花香,若有似无闯入鼻息,顷刻间,之前所有的陌生感化作乌有。   她卷着眉心,把西装外套小心给他披上,还仔细地整理了边角,保证他上半身容易着凉的地方都基本盖住了。   尤其是那双手,还特意给他调整了下位置,从膝头移到大腿上,用外套盖住前,又轻轻地给他搓了搓,争取搓暖和点。   荆梵音弄完了,再瞧瞧,很满意,觉得自己把人照顾得不错,一抬头,对上双深寂的幽眸,正望着她。   似乎已经望了好一会儿,那眸中未兴波澜,不染情绪,却能在无意间摄人心魂。   荆梵音:“……”   一看就是没睡醒。   也不知道怎么会累成这样。   眼神都是空的!   荆梵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抬起柔软的小手,盖在他眼睛上,用骗小孩、念童谣一般温柔的声音哄道:“睡吧。”   甚至还想说一句乖,但碍于前面还有他的司机和助理,她得顾及一下他的威严。   尹似槿未语,半晌,薄唇轻微扯动,似笑非笑,并不深刻,长睫扫着她温软的手心,幽缓阖上,敛下一眸意味不明的深静,由始至终没有出声。   前面的司机:“……”   前面的助理:“……”   车身忽然打了个颤,不是很明显,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司机救了回来。   助理卷手在唇边,想咳一下清醒脑子,又突然想起之前关车门弄出动静,被荆小姐盯住的如芒刺背感,他瞬间又放下了手,咽下咳嗽的冲动。   目视前方的司机、看着很淡定的助理:这位荆小姐,果然不太一般……   后面忽然一只手,戳了戳助理的肩。   助理先生肩一抖,又极快恢复镇定,回头,面上带着礼貌笑容,询问地看向戳他肩的荆梵音。   荆梵音为了声音小点,身子朝前倾,一手还遮在唇边,压着声音问:“他吃饭了吗?”   说实话,她挺饿的,早上没心情吃,中午又睡了过去,刚才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快要过六点了,实在是非常想吃饭!   助理:“……”   这个“他”肯定是尹总没错了。   助理先生琢磨了一下,很聪明地没有直接回答,小声反问了句:“荆小姐想吃什么?”   虽然因为在书里的时间过长,导致现实世界的生活,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但此刻,荆梵音脑海中,却神奇地立马浮现出附近商圈小巷,七八家经济实惠、味道也相当不错的小吃店。   甚至连推荐菜名都到嘴巴边了,又被她忙忙遏制住。   荆梵音颦眉,虽然太久没吃,小吃店很让人垂涎,但尹似槿估计受不了那种环境。   她想了想,又对助理说:“尹似槿平时都去哪里吃?就找个近点的,他常去的店吧。”   没关系,她不挑,现在主要是能吃饱就行。   助理先生突然就被问住了,有点犯难。   尹总平时极少应酬,更没有什么常去的吃饭地点。   而且就他这几年的私人助理经历,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尹总进食。若非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都要怀疑尹总是仙,不用吃饭。   “回去。”   忽然一声,清水裹着细沙,说不清滋味。   只觉心尖被什么轻一擦过,冷凉又酥麻。   助理一激灵,循声望过去,见尹总姿势未变,上身仍被西装外套裹得严实,一双眼半开半阖,睫下眸光幽森。   助理猛一怔,立马应了声是,不敢再跟荆小姐多做交谈,回正身形,望着车前方,不再出声。   荆梵音眨了眨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回去”应该是说,不去吃饭,直接回家。   她缓慢扭头,望着已经再度合上眼,侧颜清美,如同玉人的尹似槿。   荆梵音:“……”   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爱妻如命、内心虽然扭曲、但大部分时间表现得还是很天使的超级妹控尹似槿了。   你已经舍得我饿肚子了。   荆梵音感到十分失望。   她目带浅浅的幽怨,望着尹似槿,希望能用眼神,唤醒对方沉睡的良知。   望了半晌,没有动静。   玉人仍在浅眠。   荆梵音:“……”   算了。   我回去自己叫外卖。   扭着脑袋,直着背坐久了有点累,荆梵音动了动脖子,决定改一下坐姿。   她缓慢向后靠回椅背,轻挨着尹似槿的肩,肌肉得到放松,人舒坦不少,距离一近,熟悉的冷香又弥散过来,像张薄毯,温柔地裹住人的神识,不知不觉精神松缓,意识逐渐涣散,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商务车平缓驶在路上,车内很安静,司机专心开车,助理不敢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玉样的人睁开了眼。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幽暗中,深不见底。   瞳孔表层浮着一层冷亮,是车外稍纵即逝的灯色。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小脸,试图跟记忆中尘封已久的那张,做着对比。   一一寻回,逐步取代。   抽丝剥茧到最后,完美融合。   他的梵音,原来长这样。   乖巧柔美不耀眼。   这很好。   要是能关起来。   就更好了……   他唇角弯出细微的弧度,冷亮浮光下,瞳孔深处,癫狂隔着薄冰,苦苦扼制。   -   商务车停在山顶独立别墅门前。   周围郁郁葱葱的树,在夜幕下,呈现墨绿,山下灯色绚烂,天上月光浅淡,仿佛倒了乾坤,对比鲜明。   荆梵音意识模糊,隐约听见旁边有人,在不停地唤荆小姐。   起先她还有点烦,觉得这人好聒噪,叫了那么多声,没人应,还不停,都吵到她睡觉了,过了半晌,才迷迷蒙蒙反应过来,哦这可能叫的是她,她姓荆,差点给忘了。   荆梵音艰难地撑开眼皮,发现周围挺暗的,往左边看,光从下边映上来,感觉到了山上,再往右边看,车门开着,正对一扇大门,门里灯光很亮,门外候着一位看上去很温和的中年女性,微弯腰,正往车这边望。   她呆愣着,还没完全睡清醒,又听见有人喊荆小姐了。   荆梵音循声扭头,看见前面副驾驶座,助理歪着身子,扭着脖子,笑容僵硬,见她终于醒了,没忍住,露出一丝万幸的表情。   助理又喊了声荆小姐,轻声说一句到了,又好心提醒她,尹总已经进屋。   荆梵音睡得思维迟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到了,谁进屋了。   她眨眨眼,声音哑哑地哦了一声,搓搓睡得柔软饱满、热乎乎的脸。   也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感觉骨头都睡僵了,很想伸个懒腰,松松筋骨,但碍于姿势可能不太雅观,她勉强忍住,只低着头,稍稍打了个哈欠。   荆梵音打完了哈欠,眼睛蒙上一层生理性水雾。   她用力睁了睁眼,等眼前水雾散去,又变清晰了,才抱好自己的包,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拖着沉重的双腿,下车,关上车门,还记得礼貌地跟助理和司机说一声再见,再转身,慢吞吞朝敞开的大门走过去。   候在门口已久的中年女人,见荆梵音下了车,便连忙迎上来,唤了声夫人,自我介绍姓张,说是尹总请来的阿姨,专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荆梵音愣了下,有点不适应夫人这个称呼,以前在尹宅,大多都是唤她少夫人,叫夫人的虽然也有,但前面总会加个尹字。   荆梵音挠挠头,回过神,点头说了声你好。   简单几句话的交谈间,她发现这位张阿姨跟蔓姨有些像,倒不是长得很像,而是气质神态偶有神似的时候,很有亲切感。   想到以后恐怕是再也见不到蔓姨和尹术管家了,她内心不禁涌现淡淡忧伤。   荆梵音让张阿姨以后别叫夫人了,直接叫她名字就好。   张阿姨微笑着答应了。   两人走进屋,张阿姨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下别墅的布局,便领着她往餐厅走,说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让她稍等。   荆梵音不怕等,有吃的就行。原本都饿过头,不觉得饿了,这会儿听张阿姨一说,顿时觉得肚子又要开始叫唤。   荆梵音脚下忽然有了力气,走得不觉快了些,一边走,还一边往四周望,找尹似槿在哪儿,望了一圈没找到,又直接问了张阿姨。   不是说已经进屋了吗,人呢?   张阿姨进厨房帮她张罗晚餐,回答说,尹总一回来就上了楼,估计是在书房,但楼上的情况她不也太清楚,因为尹总喜欢清静,别墅不留人,她平时只来做几顿饭,就得离开。   荆梵音哦了一声,坐在宽长的原木色餐桌前,探出上身,极目远视,却也只能瞧见一点楼梯口,完全看不见楼上。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不知道他用没用晚餐,之前在车上问助理,也没得到个准话,但她又怕他是在书房工作,担心贸然上去,会打搅到他。   荆梵音颦着眉心,纠结半晌,一咬牙,双手撑桌上,已经准备起身了,就见张阿姨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盘青椒炒牛肉,青椒色泽看着清爽,牛肉看着也非常嫩。   一盘龙井虾仁,虾仁雪白中透着淡粉,颗颗肉质饱满大粒。   空气中飘来牛肉和虾仁迥异却同样浓郁的肉香,混着青椒的甜爽和龙井的清雅。   荆梵音:我突然觉得,还是不要上去打搅比较好,毕竟工作比较重要。   荆梵音双手一下没了力气,人又坐回了椅子上,坐得比较牢实,不太挪得动了。   张阿姨将刚热好的两盘菜放在桌上,又将碗筷摆在荆梵音面前,让她先吃,说里面还有两个菜一个汤,她马上就端出来。   饥饿感又重新占领了高地,荆梵音看着面前两盘冒着腾腾热气的菜肴,两眼都在发光,连声说了谢谢,又说辛苦张阿姨了。   等张阿姨转身又进了厨房,她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荆梵音夹菜速度很快,但因为多年跟尹似槿同桌用餐的缘故,耳濡目染下,动作并不粗鲁,快而有序,仪态依旧得体。   没多久,张阿姨又将剩下的两菜一汤端上桌,见荆梵音吃得这么香,心里高兴,嘱咐她慢点吃,又进厨房帮她榨了杯鲜果汁。   荆梵音花了二十多分钟,尚算优雅地解决完四菜一汤一碗饭一杯果汁,胃里暖烘烘,十分充实,心满意足地放下玻璃杯。   收拾好厨房,满脸笑容走出来,正准备问荆梵音饭菜合不合口味,有没有什么是不喜欢吃的的张阿姨:“……”   猝不及防见到一桌过于干净的碗碟。   嗯……   看起来应该都挺合口味……   估计暂时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张阿姨突然感受到了未来重大的责任感。   她觉得,她低估了现在小姑娘的饭量……   荆梵音吃饱了,心情很好地擦了擦嘴,见张阿姨出来,满怀感激地说谢谢,还直夸张阿姨做饭手艺好,做的饭菜都很合她口味,好吃!   感受到压力的张阿姨,脑海中正忙着罗列明天的菜谱,过了会儿才听进荆梵音的话,听完以后,心里就高兴了,连压力都减轻了不少。   做出来的饭菜,吃的人吃得开心又喜欢,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张阿姨保养的不错的脸上,笑出了鱼尾纹,谦虚地说她喜欢就好,给她做饭本来就是她的工作,一边收拾碗碟,一边问荆梵音明天想吃什么,她好提前跟人沟通,让人送食材过来。   荆梵音现在吃饱了,对食物的**很淡,让她说明天想吃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她正要说都好,她不挑食,又忽然一顿,扭头探出身子,朝通往楼上的楼梯口看了眼,想了想,才对张阿姨说出两道菜名。   张阿姨听后愣了下,直觉这两道菜都挺清淡,肉少,不像是能一个人解决四菜一汤还吃完了一碗饭的小姑娘喜欢的。   张阿姨下意识便问了一嘴。   荆梵音也没掩饰什么,笑着直接说,是尹似槿喜欢,她帮他点的。   也不知道尹似槿怎么就瘦了那么多,看着就心疼,得让他多吃点才行。   但他这人长得挺高,吃的却少,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得更少,喜欢的菜又根本没几个,还都是清淡的,少肉的那种。   荆梵音感到头疼,就觉得,还没养娃,就提前体会到了那种追着喂饭的深沉的无奈感。   荆梵音:心好累,要哄尹似槿吃饭,真难!   张阿姨呆了好半晌,有点反应不过来。   平时尹总气质冷漠,距离感太强,时常让人忘了,那也是个凡人,总有个人喜恶。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人,了解尹总喜好,自然亲昵地帮尹总点喜欢的菜。   虽然只是寻常的举动,却像是将神坛上的玉石,牵入尘世,一瞬间,有了烟火气。   突兀得让人有点适应不过来。   但张阿姨转念又想起了荆梵音的身份,尹总夫人,内心的突兀感便顿时消了,还忍不住笑起来,也是,有了老婆的人,当然跟以前不同了,有人疼了,玉石也该被捂成活人了。   张阿姨笑容暧昧地看了眼荆梵音,不敢多八卦,连忙收拾好餐桌,将餐具送进厨房的洗碗柜里,又简单整理了一番,转出来,跟荆梵音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别墅。   灯火通明的山顶别墅,突然空了下来。   荆梵音将张阿姨送到门口,关上门,转身面对宽阔的一楼大客厅,色调冷淡,地砖光可鉴人,玻璃墙明净通透,一眼望出去,能轻易看清外面辽阔的星空,修剪平整的草地。   跟尹宅透着古朴的气息不同,这里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冷感气质。   她之前下车进屋时,刚睡醒的迷糊劲还没过,用餐的时候也只想着吃了,这会儿,陌生感才突然涌上心头,让人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荆梵音挠挠头,原地愣了会儿,突然想起尹似槿还在楼上,对环境的陌生感一下子又没了,她两步并作一步,迫不及待蹿上楼。   所幸这幢别墅看着挺大的,但格局分明宽敞,也就两层楼。   荆梵音到了二楼,很容易就找到了左边最末的那间屋,透出微弱的光亮,应该是尹似槿的书房没错了。   到了门口,还没等她敲门,就听见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   荆梵音敲门的动作连忙顿住,担心他还在工作,万一是什么重要会议,她这么贸然敲门,怕是会打搅到他。   以前就有过一次,她不知道情况,当时尹似槿也什么都没说,她还是事后从他秘书那里得知,那次会议的重要性。   荆梵音蹙眉,犹豫片刻,蹑手蹑脚拧动门把手,推开一丝门缝,透过门缝瞧见里面,尹似槿坐在乌木书桌后,面前一方显示屏,材质剔透的无框眼镜上映着屏幕光,说话时神情冷肃。   果然是还在工作啊……   荆梵音遗憾两秒,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又将门给合严实了。   她无奈叹口气,小声下了楼。   到了楼下没事做,荆梵音找到自己的包,走去客厅长沙发上,盘腿坐下。   她翻出手机,找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综艺,看了两分钟,嫌弃手机屏幕太小,又跳下沙发,跑到前面的嵌入式巨屏电视机前,琢磨怎么用。   荆梵音花了几分钟弄清楚怎么用,将手机上的综艺节目投到电视机上,调好了清晰度,才回到沙发上躺下,愉快地看了起来。   刚开始,她心里还想着尹似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工作完,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扭头往楼上看一眼,后面看着看着,看了进去,觉得这综艺拍得很不错,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住。   一时间,整个风格冷感的一楼客厅,都充斥着轻软的笑声。   往日入夜后,死寂如鬼宅的山顶别墅,只有浩瀚星空、幽绿草地作伴,今夜却添了抹生色。   -   凌晨一点。   会议已经结束。   乌木书桌后的人,脖颈修长,戴着无框眼镜,垂着眼睫,依旧望着电脑屏幕,无关会议,只凝视右下角一框监控视频的画面。   画面是楼下客厅,综艺节目已经放完,恢复到初始界面,沙发上蜷缩着一抹小身影,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   他便望着那抹娇小身影,眸中光影一动不动。   寂静的书房,忽然响起一声手机震动。   乌黑的眼睫轻掀,视线如同暗芒掠去,他抬手拿来手机,上面是助理的信息,一条日常提醒。   【尹总,请记得服药。】   尹似槿瞳孔深寂幽清,唇角细细地碾开,笑容诡谲无声,辨不清善恶,也只一瞬即逝。   手机放回桌上,他目光回到屏幕右下角的监控视频,短暂留恋,息了屏幕,他站起身,拧开门,缓声步出了书房。   -   荆梵音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尹似槿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擦到颈部时,视线顿住。   他指尖从她领口勾出一条很短的项链,是爷爷大寿那晚,她在楼上换衣服时,他让佣人送上来的锁骨链,还让佣人亲眼看着她戴上的。   她看见尹似槿指腹摩挲着锁骨链的链坠,动作温柔,链坠是木槿花形状的粉钻,很漂亮,就是短了点,戴上就不好摘了,虽然它是锁骨链……   尹似槿似乎在说话,但诡异的是,荆梵音明明没有听见声音,却仿佛在脑海中接收到了他说了什么。   他在问她,喜不喜欢这份礼物,他说这份礼物很特别,它能让他随时知道她在哪里,能让她永远逃不了,但它现在,没用了……   尹似槿笑了,俯下身,伏在她耳畔又问,梵音为什么不能再乖一点呢?   梦境中的话,没有声音,却依然带有情绪。   荆梵音很明显感受到了尹似槿平静的语气下,压抑到病态的情绪,令人畏惧。   她在梦里打了个哆嗦,又看见尹似槿吻了下她的耳垂,一路细细地亲到她唇角,他半阖着眼,贴着她唇,状似无意识地呢喃:不要离开哥哥,好不好?   前一刻温柔凶戾,后一刻孤弱乞怜,前后情绪翻天覆地,变化太快,实在不像个精神稳定的人。   荆梵音后怕地吁了口气,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还好还好,这是梦,尹似槿没疯,现实中看着还是挺正常的。   画面忽然变了,还是这间病房,但陈设有了细微的变化,尹似槿衣服不一样了,床上的她,看着也瘦了好多,脸色苍白,怎么看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荆梵音:这个梦,就很不吉利。   荆梵音有点嫌弃,很想换个梦做,但她换不了,梦里还不能闭上眼睛,只能硬着头皮看,就像在看屏幕贴了一层磨砂膜的小短片,色调还很昏暗,视觉效果相当不理想。   荆梵音:更嫌弃了……   尹似槿给窗台的花瓶换了鲜花,添了新水,转过身,坐到床边来,从被子里摸出她一只手,给她揉着手臂,手法熟练,脸上带着褪不掉的笑。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将唇映得艳若玫瑰,肤若薄霜,乌睫落下阴影,阴影中的那双眸,透不进光了,可他脸上的笑丝毫未变。   他又在说话,还是没有声音。   他在说家里来了新的厨师,会做所有她喜欢吃的菜,说爷爷收养了个小女孩,竟然想叫她梵音,他把那女孩送人了,爷爷年纪大了,是该颐养天年,他找了个四季如春的小岛,安排了医生和一切生活必须的设施,让社南老夫人陪爷爷住去了岛上。   他说那座岛很漂亮,她应该会喜欢,他想起来,这么久了,他们还没蜜月,下次可以去岛上玩,她想玩多久都可以,顺便还能看看爷爷,他知道,她比他孝顺。   荆梵音:我为什么从这种夸我的话里,听出了胁迫的味道?   尹似槿已经为病床上的她,按摩完了四肢,将她扶起来,靠在怀里,手里拿着把木梳子,轻柔地给她梳头发。   她的头发依旧很漂亮,乌黑柔亮,很顺滑,一点都不像长时间昏迷不醒、眼看就快一命呜呼的人会有的。   尹似槿目光落在她发丝上,很温柔,唇角细细地翘起来。   他又在说话,他说靡音怀孕了,但这个孩子生不下来,他问她会不会生气,毕竟靡音是她亲妹妹,会不会怪他,但他不准她生气。   他说梵音只能有哥哥,只能想着哥哥,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生哥哥的气。   他笑容更深了,说安氏要变天了,那是一场大戏,很多家都在蠢蠢欲动,段干家、司家、步家,甚至她最好的朋友越渺瑆她家,哦对,还有跟她同姓的荆莫泽荆家,都在暗自考量,是选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琰,还是私生子安珘。   他问她,梵音猜,哥哥会选谁?   荆梵音:……   她又梦到尹似槿知道她姓荆了,果然,梦都不讲科学。   还有,哥,跟男女主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赶紧停止反派行为!   病床上眼都睁不开的她,当然不可能回答尹似槿。   尹似槿笑了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亲吻下她鬓角,手上为她梳发的动作未停,他贴着她耳畔说:哥哥,会选安珘。   他说,他们总会让梵音遭遇不幸,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哥哥都不喜欢他们,很不喜欢……   尹似槿话说得任性,微阖了眼,贴在她颈侧轻蹭。   荆梵音:……看来反派这条路,尹似槿是非要走到黑了。   还好这是梦,不是真的。   荆梵音又心痛又焦急,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叹了口气,觉得这个梦太致郁了,她不想做了,她想醒过来。   荆梵音这边正想着怎么醒过来。   那边画面中,尹似槿合了眼,唇在她下颌贴了贴,眼帘轻掀,又凑到她耳畔。   他在笑,在轻声问,梵音听过钻石葬吗,第四到第八根肋骨下是心脏,就用它们好不好,到时候梵音又可以陪着哥哥……一直陪着哥哥了……   他说着话,笑声轻,一手环在她腰上,一手指尖划过她心口,仿佛想穿过皮肉,直接触碰他口中的第四至第八根肋骨……   荆梵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觉得心口拔凉拔凉的,怪吓人。   什么意思?尹似槿要干嘛?!   荆梵音梦里都感觉到了寒意。   不行了,我觉得这是个噩梦,我不要做了,我要醒过来。   梦境突然开始加速,她看见一间冰冷的实验室,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人,提起一个材质特殊的金属箱子,箱子打开,里面仅有一只黑色的小方盒。   尹似槿眼中幽静,伸手捧出黑色小方盒,掀开盒盖,纯黑绒布间嵌着一枚色泽极其纯净的白色钻戒。   他眸色微微晃,勾唇笑了,将钻戒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望着它的目光,温柔极了,像是在亲吻爱人。   荆梵音还没看明白这是在干吗,画面一转。   简陋的大马路,天色灰蒙蒙,路边一辆黑色商务车,跟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一个身段修长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西裤笔挺,皮鞋锃亮,指间似乎是一枚戒指,反射阳光,有些刺眼。   不远处有个小孩,衣衫褴褛,皮肤黝黑,被拦住了,手上捧着盆漂亮的紫色鲜花,冲着男人的方向呐喊。   荆梵音心口一紧,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什么,像是加了倍速的画面,已经过渡到男人在小孩面前缓缓蹲下。   尹似槿的脸侧映着阳光,琥珀眸剔透深静,睫羽纤长,肤色冷白,勾着唇角一点温和的笑,眼底却幽若深谷,没有生气。   他不知说了什么,凝着那株漂亮的紫花,缓慢抬手,似乎想要触碰,无名指上的白钻耀着日光,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什么东西,轰然倒下。   脑中仿佛突然爆发一声尖叫。   荆梵音蓦然睁眼,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心口还在收紧,呼吸不畅。   她大喘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回神,反应过来,她看电视看着看着又睡着了,还做了噩梦。   最恐怖的是,噩梦的最后,竟然与她当初在阁楼花房陷入的幻觉最后一幕,几乎一模一样,唯一区别似乎只有那枚无名指戒。   纯净的白色,从没见过,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荆梵音抹了把额头冷汗,拍了拍还在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闭眼缓了会儿,还是有点怕。   不行,她要去找尹似槿。   荆梵音掀开毯子就要下沙发……   嗯?   掀开毯子?   哪里来的毯子?   荆梵音盯着毯子呆了会儿。   难道是尹似槿工作完了,下来给她盖上的?   她扭头往楼上看,发现有间房开了半边门,门里透出微弱的暖光,之前没有的。   看来真是尹似槿工作完了,下来给她盖的。   但他干嘛不直接把她抱回房间,给她盖毯子什么意思?   让她在客厅睡?!   荆梵音一头问号,但也没过多思考。   她抱着毯子就上楼了,到了透出微弱暖光的房间门口,往里一瞧,瞧见床边一盏壁灯羸弱,尹似槿侧躺在床上,背对门口。   荆梵音轻手轻脚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心里莫名有点虚,她现在这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样子,怎么跟电视里入室窃香的采花贼似的……   虽然尹似槿这颜,的确很够被偷香的标准……   荆梵音蹙着眉头,一边囧囧地自我吐槽,一边依旧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挪到床的另一侧,尹似槿面朝的那一侧。   她抱着毯子,在床边席地坐下,双手揪着点床垫床单,半边脸埋在手背里,看着尹似槿的睡颜,用目光仔仔细细描摹他的轮廓。   看着看着,手指就开始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控制不住,伸出去,碰了碰他柔软的长睫,高挺的鼻梁,白皙干净的皮肤,没有笑的唇角……   之前从噩梦中带回现实的恐惧,这会儿才因为所见及所触的真实感,渐渐消退,心慢慢踏实了。   荆梵音歪着脑袋,又看了好一会儿。   周围环境过于安静,暖色的微弱灯光,也很能让人发懒,就忍不住想躺着。   而且,尹似槿这张床看着好像很舒服。   荆梵音心动了,稍微估摸了下尹似槿睡的位置到床边的距离,觉得再塞一个她,应该没有问题。   她看了看尹似槿身上柔软的被子,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毯子。   荆梵音很干脆地把毯子往旁边一扔,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动作很小心地上床,缩进尹似槿怀里窝着,再把被角盖好,手收回被子里,往尹似槿腰上一抱。   合上眼,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身上是轻而温暖的被子,怀里的“大抱枕”也是相当舒服,一切都非常完……就是光有点刺眼。   荆梵音又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光亮微弱的壁灯,又看了看尹似槿,想着,他大概是太累了,一倒床上就睡着,忘记了关灯。   荆梵音小心翼翼撑起点身子,抻直手,把灯关了。   屋内一下漆黑,她再慢慢躺回去,窝进尹似槿怀里,靠在他胸口,阖上眼。   床垫柔软,被子轻盈温暖,“大抱枕”手感超好,熟悉的冷花香,镇定安神。   简直完美!   荆梵音忍不住翘起唇角,心里十分舒坦,精神逐渐放松。   静谧中,娇小的呼吸声,徐徐趋向平缓,陷入酣眠。   又过了一会儿。   尹似槿睁开眼,久违的黑暗中,他目光几乎静止,许久才渐渐生出动静,缓慢下移,落定怀中人的发顶,被中的手移到她腰间,向上抚去,摸了摸她散开的长发,指尖陷入发丝里,隔着薄衣,顺着肩骨,掌心贴住纤细的后颈,指腹摩挲上侧颈脉搏。   跳动得很温柔,很有活力,是具健康的身体。   不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不开眼,说不了话。   但是……   那样的梵音,更让人安心啊。   每天都会乖乖等着他,离不开,逃不了,不会贪新鲜,不必有朋友,只有他……   不哭不闹,好乖的……   他半阖下睫,压住眸中碎出的光,唇边勾起无声的笑,指下温暖的血液搏动令人眷恋,贪婪却趁机煽动教唆,诱哄人去收拢指尖……   一旦鲜活重归平静。   梵音又会变得很乖,哪里也不会去,安静陪着他,一整个世界,只有他……   直到一声嘤咛,像是被打搅了美梦,小脑袋不知危险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摁在纤细脉搏上的指尖颤了颤,薄唇边的笑倏然滞住。   可是,那样的梵音,不会笑。   不会叫哥哥。   不会又怕他又爱黏着他。   不会望着他,眼里全是星光。   不会坐在窗边,笼在柔软的薄光下,裹着毯子,捧着平板电脑,身前一圈零食,边吃边看边笑,依偎着他……   睫下碎光湮灭,瞳孔微微涣散,他静默许久,僵硬的唇角牵动,俯下首,贴在她发顶,合上双眼,被下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无可抑制地越收越紧,呼吸沉缓。   想用血肉,造一座城堡。   将他的梵音,锁进去。   黑暗中,尹似槿唇边的笑,愈演愈烈。下载本作品最新动态 - 请使用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mozhua8.com)。 第68章 68   翌日上午。   荆梵音自然睡醒, 睡得比较舒服,想翻身往旁边蹭蹭,结果身边早没了人, 蹭了个寂寞。   她皱起眉头, 挣扎两下, 撑坐起来, 挠了挠下巴, 望了一圈, 确定尹似槿真的不在屋里, 掀开被子下床,刚开了门,就见张阿姨迎面上楼。   见她已经醒了, 张阿姨像是松了口气,笑着告诉她, 尹总在楼下, 让她快去洗漱,她的衣服都在衣帽间,洗漱完换好衣服, 下来吃了早餐,才好出门。   出门?   出门去哪里啊?   荆梵音睡眼惺忪,脑子还不是太灵光。   她就听明白了一句,尹似槿在楼下等她,心稍安,慢了半拍,声音哑哑地啊了一声。   张阿姨以为她听明白了, 转身下楼。   荆梵音靠在门框上, 半梦半醒, 正要听话去洗漱,又觉得不放心,出门走到走廊上靠着往下瞧,瞧见尹似槿的确坐在客厅沙发上,身段修长,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腿上搁着平板电脑,戴着蓝牙耳机,双唇时不时开合两下,似在下达工作。   玉面清美,气质冷淡,朦胧晨光侧映,好看得不像个真人。   荆梵音看得人都清醒了不少,瞧见人还在,放了心,她浅浅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洗漱。   她洗漱完进了衣帽间,瞧见一排排新衣服,全是她的尺码,稍微诧异一下,也没多想什么,挑了件长裙换上,便下了楼。   到了楼下,荆梵音下意识就往尹似槿的方向看,瞧见他仍在垂眸处理工作,只是腿上的平板电脑,换成了一份文件,助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一旁,拿着公事包。   荆梵音见他忙,就没过去打搅,加上张阿姨又叫她过去吃早餐了,便只跟望来的助理,点头微笑一下,无声打了个招呼。   她到了餐厅坐下,安静用早餐,刚吃完,尹似槿的助理走了过来,轻声询问她是否用好了,如果用好了是否可以出门了,说尹总已经在外面的车上等候。   荆梵音:“???”   要去哪儿?   荆梵音被问得有点懵,本能回答他吃好了,又起身,跟着走出别墅,上了一辆加长商务车。   她坐在尹似槿身旁,助理坐在对面。   刚上了车,助理便开始汇报工作,两人又忙了起来,荆梵音想说句话都没有机会插嘴。   她扭头,看了看尹似槿,又看了看助理。   尹似槿没有回眸望来。   助理察觉到视线,看了过来,礼貌一笑,点了下头,又继续跟尹似槿报告工作。   荆梵音:“……”   这个助理,就很不懂事!   肯定没有女朋友!   荆梵音心下叹了声气,想着算了,等他们忙完了再说吧,反正人就在眼前,又跑不了。   她侧头望去窗外,飞逝的景色,从青葱草木到繁华街市,熟悉又陌生。她百无聊赖地撑着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滑弄下巴。   这个动作像是激起了什么记忆,脑海中忽然浮现几个画面,只言片语。   ——尹似槿抚着一枚链坠,说什么很特别,能知道她在哪儿,逃不了,现在没用了……   ——尹似槿给她梳头发,说什么钻石葬,什么肋骨,什么又能在一起了……   ——尹似槿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取出一枚白色钻戒戴在无名指上……   ——小男孩献花,尹似槿缓缓蹲下,无名指戴着白色钻戒的手要去碰花瓣,枪声……   荆梵音身上一个激灵,回过神,想起来,这是昨晚她做的噩梦,早上醒来一时忘记,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又忽然想起了几个片段。   她搓搓胳膊,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回想,这个梦里其他的,她还都能理解,就是……钻石葬是个什么东西?   这都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是怎么梦见的?   荆梵音好奇,掏出手机,搜索了起来。   “钻石葬”三个字输入搜索栏,很快,一行行信息显示出来。   【骨灰钻石】   【一种高科技人工钻石】   【利用逝者身体中的碳培养的实验室钻石】   【让最爱的人真正“永垂不朽”】   【哀悼珠宝的延伸】   【生命钻石】   荆梵音:“……”   那个梦里尹似槿给她梳完头发,从后面抱着她,指尖划过她心口,贴在她耳畔,气音低语,说着又能永远在一起的画面,霎时间,更清晰了……   荆梵音: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是尹似槿偏执扭曲的形象在我心里太根深蒂固,还是我过于自恋,潜意识里认为尹似槿对我执着到死了都不放过……   “……”   大概还是扭曲形象太深刻。   荆梵音打了个颤,表情很微妙,拢着眉,觉得心口有点凉,脸又有点热,头皮还有点发麻。   纠结的心情还没平复,车就停下了。   荆梵音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尹似槿已经率先从他那一侧下了车,她也连忙下车,跟着走进一间质朴的办公厅。   十多分钟后出来,手里多了一本红本本。   这是她第二次拿到结婚证,依旧如此的……猝不及防。   荆梵音:现在感觉就很神奇,没有离婚就又拿了一本结婚证,要不是跟同一个人,我甚至感觉自己在犯罪……   重新回到车上,荆梵音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尹似槿向后靠着座椅背,阖目休息了起来,清冷眉宇间浅浅倦郁,瞧着令人心疼。   荆梵音微张的嘴,又缓缓合上,想着算了,虽然有很多疑问很多话想跟他说,但看他这么忙,还是等他忙完再说吧。   这两天发生的变故太多,她也需要几天整理一下思路,好好想想到时候要问尹似槿什么,又要怎么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荆梵音感慨一声,重新望回车外。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几天,比预想的稍微久了点。   不知不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即将过去。   而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里,荆梵音愣是没能跟尹似槿说上半句话,不是场合不对,就是时机不对,总之各种微妙的原因,都能导致她刚开的口,声音还没发出,又不得不无奈闭上。   时间一久,荆梵音也琢磨出了不对劲。   她蹲在厕所里抽空想了想,觉得尹似槿这是在跟她冷战,除此以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缘由。   至于冷战的原因,凭借这么多年的了解,倒是不难猜测,估计是对那晚她被陌生男人抱着在他眼前坠楼这事过不去。   荆梵音:遇到神经病是我想的吗?!男女力量悬殊害我不能第一时间把神经病推开是我的错吗?!为了这种事居然跟我冷战一个月?!   荆梵音气得想去撸铁!   荆梵音:我以后要练成个金刚芭比,天天让尹似槿抱着睡!   荆梵音愤慨不已,从隔间出来,洗了手,走出卫生间,到总裁办秘书处取了自己的外卖,又往尹似槿的办公室走去。   这重逢的快一个月里,除了没能说上一句话,相处模式倒是跟以前没什么差别,两人依旧是形影不离,荆梵音也习惯了。   那天领完结婚证,从民政局回到公司,尹似槿的助理就帮她办理了离职,下午,荆梵音又跟着回总公司,在总裁办秘书处,挂了个闲职。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重逢那天,刚好是尹似槿正式收购她之前任职那家公司的第二天,这么想来,尹似槿从书里回到现实的时间点,肯定要比她早,甚至不是早了一天两天。   但荆梵音现在没功夫纠结这些已经过去的问题,她现在需要着重思考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让尹似槿愿意开口跟她说话,不跟她冷战了呢?   荆梵音满脸愁云,抱着外卖,用肩推开办公室的门。   她知道尹似槿有个会议,这会儿不在办公室,所以也没想过管理表情,任由心情全部书写在脸上,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   她余光瞧见前方似乎站着个人,抬头仔细再看,发现是个女人,站在落地窗前,抱肩俯视,背影高挑纤细,一双腿长得像个妖精。   女人似乎听见动静,徐徐转过身来,体态曼妙,气质格外出众。   丹红的长指尖勾下墨镜,睫下瞳孔色泽浅淡,眼波似秋水,她悠悠望着荆梵音,从头一路瞧到脚,直把人瞧得脸红心跳不好意思,才堪堪作罢,微翘了唇角。   荆梵音愣住了,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夺目的女人,这夺目还不是外貌,而是那种由内自外,亦正亦邪,妩媚轻佻又霸道纯美,让人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目光深深被吸引的同时,大脑停止了运作,再丰富的词汇,也很难摘出一个去准确形容她。   荆梵音:我要不是结婚了,有了尹似槿,就我现在这个心跳速度,很难不怀疑一下,我是不是也喜欢女人……   落地窗前的女人,朝荆梵音走了过来,站定后,伸出手。   “楚肆。”   女人声音细柔,透着股清冷的笑意,极其悦耳。   荆梵音看着眼前的这只柔荑,根根细白修长,除了尹似槿的,她就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手。   荆梵音脸有点热,略觉紧张地伸手与之握上。   “你好,我叫荆梵音。”   像小学新生自我介绍。   荆梵音囧。   “我知道。”   楚肆轻声慢语,望着她的目光意味颇深。   荆梵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身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尹似槿的助理进来,目光锁定楚肆,便匆忙赶到跟前,态度恭敬道:“楚小姐,不知道您会突然过来,尹总正在——”   “没事,我也只是顺路,把他上次落在我那里的外套送过来。”   楚肆打断助理的话,没有松开荆梵音的手,稍倾身,伏在她耳畔,发丝间带有醉人的淡淡花草香,声音极轻,“小朋友,等下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美人话音带笑,笑声佻薄,酥得人心尖直跳。   荆梵音手被松开了,楚肆从她身边绕过,随着高跟鞋声渐行渐远,出了办公室。   荆梵音:“……”   就忍不住再一次感慨,如果没有尹似槿……   可怕的念头刚起,荆梵音就吓得连忙闭眼摇头,努力回想尹似槿那张更加完美精致的脸,冷白瓷似的肌,乌羽似的长睫,薄唇艳若啖血,琥珀眸同样色浅,温柔时像潺潺溪水,涤洗人心,冷漠时如山中幽泉,只顾月色……   冥思半晌,荆梵音缓缓睁开了眼,吐出一口气。   行了,我清醒了,灵魂也升华了。   我还是那个心里只装一个人的好女孩。   荆梵音准备去沙发那边坐下,吃她的外卖,刚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顿住。   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还没来得及出去的助理:“刚刚那位楚小姐是不是说……尹似槿上次落了件外套在她那?”   助理愣了下,表情略茫然地点了点头,解释说:“尹总每过几个月,便要去山庄住一晚,偶尔落下东西的事还……”是会有的。   助理话说到一半,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只见对面的荆梵音小脑袋一歪,一双本就挺圆润的眼睛,逐渐睁得更加圆润,眼珠子漆黑,白净的小脸上,表情懵懂,又隐隐透着丝狰狞,说不出的古怪,气质上很有点吓人。   助理被吓得莫名其妙后退了半步,堪堪站稳,又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心里慌。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感觉哪里阴风阵阵……   不是,平时考拉气质,就算瞪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危险感的尹总夫人,怎么突然有种恐怖片女主角的气势?!   空气一时过于安静,灵异得像鬼片。   荆梵音雪肤黑瞳,小唇微张,正要出声,突然一声手机震动。   助理如蒙大赦,一头冷汗来不及擦,连忙掏出手机接通,一边冲荆梵音僵笑颔首致歉,一边打着电话就往办公室外面走,走得略快,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   办公室的门再度打开又关上。   荆梵音目光追到办公室的门上,定定地望了好半晌,才慢悠悠收回。   她原地站着不动,又过了会儿,忽然笑了下,恐怖表情消散,自言自语一声:“怎么可能……”   不要自己吓自己。   像是自我劝解成功了。   荆梵音恢复欢快的气氛,轻哼着歌,走去沙发那边,外卖放在桌上,她也不坐沙发,直接盘腿坐在了地毯上。   她一边拆着外卖的塑料包装,一边保持微笑。   只可惜脑子不受她控制,之前那个楚小姐跟尹似槿助理的话不断在脑海中重复播放。   ——我也只是顺路,把他上次落在我那里的外套送过来。   ——尹总每过几个月,便要去山庄住一晚。   ——他之前落在我那里的外套……   ——每过几个月……便要去住一晚……   ——他之前落在我那里……   ——便要去住一晚……   ——住一晚……   荆梵音拆一次性筷子的手有点抖,她的脑子已经不满足于重复播放声音了,甚至开始勾勒出画面。   月满中空,山庄二楼的圆弧状阳台上,穿着真丝睡裙的女人,倚着矮墙,品酒望月,男人从后面走来,大概是刚到不久,脱下西装外套,正要给妩媚的女人披——   “啪”一声!   荆梵音手里刚拆的一次性筷子,拍在了桌上。   她气息不太稳,小脸涨红。   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一个月来,尹似槿不仅是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有跟她过过一次夫妻生活!   更多可怕的联想还没产生,一声手机特效音突然响起。   荆梵音思路被打断了,愤愤看过去,看见是自己手机传来一条好友申请。   她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位楚小姐走前,说要让她记得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荆梵音:“!!”   气氛又上来了!   荆梵音突然拔高气势,宛如要上阵杀敌一般,撸了下袖子,拿起手机解锁,点开申请信息。   一个叫“千面女王”的账号,头像是很有艺术感的美人侧脸。   申请说明只有两个字:【妈妈。】   荆梵音:“……”   荆梵音:“??”   荆梵音人一愣,差点怀疑自己眼花了。   见过一上来就叫爸爸的,还真没见过一上来就叫妈妈的。   荆梵音:这女人套路有点新颖。   荆梵音咳了声,稳住心态,点击通过,进入到聊天界面,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场,对面已经迫不及待地发来一条。   【你爷爷跟你提过我吗?】   荆梵音:“???”   我爷爷?   我一出生就没见过我爷爷,我爷爷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不对,等一下……   是不是加错了??   荆梵音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势一下又萎了下去,正准备敲字确认下对方身份,说明一下她们可能加错了。   对方又一条消息发送了过来。   【反正我知道尹似槿那个不孝子是不会跟你提我的/翻白眼.jpg】   荆梵音:“……”   嗯……   不孝子……   尹似槿那个不孝子……   荆梵音觉得,世界突然变得不太对劲。   她花了好长时间恢复心态,在对方第三次唤她儿媳妇,询问她怎么不出声的时候,指尖颤巍巍敲下一个“你”,然后突然想到辈分问题,又把“你”字删掉,敲下一个“您”……   荆梵音问:【您是,楚肆?】   千面女王:【叫妈!】   荆梵音:“……”   想到不久前见到的楚肆那张脸,那身材,她叫不出口。   不对啊!爷爷不是跟她说,尹似槿妈妈叫初……   荆梵音忽然一顿,张嘴默念了一遍两个名字。   “初巳。”   “楚肆。”   荆梵音:竟然是谐音梗??   荆梵音:“……”   她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主要是尴尬的。   千面女王:【儿媳妇你放心,妈妈虽然看起来冷若冰霜,貌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其实我很接地气,很好相处的!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跟妈妈说,妈妈罩着你!】   荆梵音看着那串写小说一样的形容词:看出来了,婆婆大人的确很接地气……   这么说的话……她最近倒真有一点困难,或许,可以求助一下漂亮婆婆?   四十分钟后。   荆梵音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误上了一条贼船,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果然,人要学会独立解决问题。   在下楼前,上车前,荆梵音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漂亮婆婆处理夫妻冷战的办法,竟然是带着她离家出走!!   要是让尹似槿知道她离家出走……   荆梵音:不行!我想下车!我害怕!!   荆梵音有苦难言,言了怕婆婆大人觉得自己不识抬举。   楚肆现在就坐在她身边,正在苦口婆心地给她灌输“男人不能宠,一宠就蹬鼻子上脸”的以妻为纲理论。   前面驾驶座上正用龟速开车,带着黑色口罩,遮了大半张脸,据说是尹似槿弟弟的白毛少年,大概跟她有同款害怕心理,率先忍不住,怯怯劝道:“妈,我们就这样把嫂……把她带走了,要是让哥知道……”   说不定会弑亲的……   白毛少年话没能说完,楚肆一脚踹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整辆车都震了震。   荆梵音:“!!”   楚肆:“闭嘴!你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赶紧开你的车,蜗牛都比你爬得快!每次一见你哥,就一脸谄媚相,没出息!”   白毛少年嘟囔:“好像你见了我哥不谄媚一样,明明全家最爱讨好我哥的就是你……”   楚肆又是一脚踹在椅背上:“初念槿,你皮痒?”   白毛少年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楚肆:“给我开快点!最高时速!”   白毛少年:“……好。”   荆梵音瞳孔地震:尹似槿妈妈好暴力。   荆梵音坐姿不由自主更端正了点。   楚肆一转脸,看向荆梵音,瞬间又变得温柔似水,声音酥人,问着荆梵音个人爱好,家庭关系,成长经历,事无巨细,想到什么问什么,一副体贴的好妈妈样。   荆梵音正襟危坐,半点不敢怠慢,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仔细斟酌着回答。   好不容易到了山庄,趁着楚肆下车的时间空隙,荆梵音连忙掏出手机,指下如飞,给尹似槿发了个定位过去,匆忙解释了一句,她被妈妈带走了……   荆梵音正在打字,前面一声哼笑。   荆梵音抬头,瞧见是驾驶座上,还没下车的白毛少年初念槿。   他正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上通风报信的动作。   初念槿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一抬眸就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从黑口罩里传出声“哼”,随即打开车门下车。   荆梵音:“??”   怎么感觉弟弟不太待见我的样子?   而且,他那头白毛真的白得好均匀,看着手感应该不错……   荆梵音情不自禁想到了同样一身白毛、撸起来手感极佳的雪莱。   一想到雪莱,她又突然发现,初念槿刚刚瞪她的眼神,竟然跟她第一次与雪莱碰面时,雪莱盯住她的眼神颇为神似。   尤其是那种妒忌与探究矛盾混合,犹如与争宠者狭路相逢的敌视感……   荆梵音:“……”   我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对她流露出宛如争宠失败的仇视眼神十分不科学!   嗯,刚刚弟弟瞪的那一眼,可能是我的幻觉。   车门突然被拉开,楚肆探下身唤荆梵音下车。   荆梵音惊了下,反应过来,连忙收好手机,就怕婆婆大人发现她通风报信,做了叛徒,也来不及看尹似槿有没有给她回复了。   她讪笑一下,下车跟着楚肆走进山庄,说是山庄,但看上去其实更像具有现代化简约风格、占地面积颇大的农庄,一路景色别致,很有自然亲和力。   鹅卵石铺成的路,曲径通幽,两边有水田,远一点的距离,貌似还搭了水果棚,不知道里面种的是什么,再远一些便是青山白云,辽阔天际。   看着这样的景致,荆梵音紧张的心情,都不知不觉放松了。   她跟着楚肆进门,又跟着往客厅走,走了还没两步,就看见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一个跟尹似槿身形模样都有几分相似,脸上仿佛打死都不会笑的表情,又跟尹爷爷极其雷同,肉眼目测年龄大约三十出头,最多不超四十的男人。   男人俊美威严,一身气势让人很有压力,身上系着跟他个人风格极不协调的粉红色围裙,双手像个常年驻扎厨房的老师傅,正用胸前的围裙擦手。   他的目光没有往多余的人身上瞟一眼,只望着她的漂亮婆婆楚肆。   “怎么这么晚?饿了吗?”   男人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虽然一脸冷漠,却又诡异地让人听出了一丝关心和宠溺。   楚肆说不饿,挽着荆梵音,兴奋地跟男人介绍,说这是他们的儿媳妇,然后就把荆梵音一顿猛夸。   而对面的男人,却仅是看了荆梵音一眼,点了下头,随即目光就又落回了楚肆身上,至于跟着一起进门,此刻倚着门框半天,快打哈欠的白毛弟弟,被忽视得非常彻底。   但看白毛弟弟那随意懒散的姿态,大概也是习惯了。   楚肆夸过瘾了,挥挥手,让穿着粉红色围裙的男人去厨房,洗些水果出来,拉着荆梵音,就去客厅沙发坐下聊天。   聊天结束后,准备吃晚饭前。   荆梵音感受到了现实的魔幻。   据她漂亮婆婆楚肆说,当年为了赚钱给母亲看病,她白天打工做群演,晚上用二手市场淘来的古董笔记本电脑,熬夜写狗血言情,结果某天一不小心熬上了头,昏过去再醒来,竟然也穿进了书里!   按楚肆的说法,她当年化名初巳,经过一系列艰苦奋斗,狂飙演技,好不容易从书里穿回来,继续赚钱给母亲看病,结果一不小心把尹似槿爸爸也带了回来,不久后生下尹似槿的弟弟,为了纪念书里的一切,以及她的大儿子尹似槿,就给小儿子起名初念槿……   荆梵音:“……”   突然觉得,我穿书穿得普普通通?   感觉我婆婆一家都不是凡人……   身处一圈非凡之人中间的荆梵音:这个世界太疯狂,我需要尹似槿!   然而,以往得知她的下落,总会第一时间赶到的人,这回竟然直到黄昏日落,才踏着一地碎霞姗姗来迟。   尹似槿着一身干净的黑色西装,逆光出现在门口,身影清瘦秀挺,赤红厚重的晚霞,映在他身上,也变得凉薄清冷。   他带着一身冷色进门,走到荆梵音面前,垂着眼,指背蹭了蹭她温软的脸颊,勾起唇边熟悉的笑,声音微哑,时隔快一个月,终于对她说出了第一句话:“梵音又不乖了……”   责备的意味很浅,溺爱的语气满溢。   荆梵音激动得脸蹭一下就红了,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还都是尹似槿的亲人,她真想跳起来就给他一顿亲。   太不容易了!   快一个月的冷战,终于结束了!!   没想到漂亮婆婆的离家出走策略这么奏效,早知道,她就早点离家出走了!   荆梵音兴奋得一时还不知道说什么,对面已经摘下粉红色围裙,全然恢复冷肃气质的尹睢儒,率先出了声。   尹睢儒微凝眉,望着尹似槿问:“吃药了吗?”   楚肆:“……”   初念槿:“!!!”   荆梵音:“??”   尹似槿头都没回,仿佛根本没听见。   众人:“……”   他睫下阴霾浓烈,瞳孔深静,只旁若无人地凝望着荆梵音,指尖顺着她下颌,滑到了她颈部,冷得荆梵音控制不住一哆嗦,连忙抬手握住他的手。   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捂着一只冷凉修长的大手。   荆梵音一下忘了周遭,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他手好像比以前更冷了?难道是最近工作太操劳,肾虚?   荆梵音正心无旁骛地给他捂手,指尖就被捏了捏,又听他轻声问道:“有没有想哥哥?”   对面突然“嗞啦”一声,尖锐的金属划拉在瓷盘上,极度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荆梵音好不容易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又察觉一道不善的视线。   她循着感觉望过去,就看见对面的白毛弟弟正一边恶狠狠地切鱼排,一边睁着双圆眼睛瞪她。   仿佛气势汹汹的幼猫,在冲侵犯它领土的人亮爪子,却在尹似槿轻飘飘瞥过去的眼神下,“喵”一声,瞬间收起爪子,缩回了窝里。   初念槿低下了脑袋,认认真真吃饭,乖巧得像个三好学生,餐具之间再没发出一丝声音。   荆梵音:“???!”   我好像,悟了什么……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兄控??   紧张的气氛中。   尹睢儒望着对他视若无睹的儿子,并不恼怒,只语气中多了一丝嘲讽。   “你以为她是你的药?少自作聪明,有病治病,别等到上瘾成性,无药可治的时候,又要累人帮你善后。”   尹似槿终于转了眸,看向尹睢儒,回之一笑,声音好似玉石相击。   “成瘾多年,恭喜父亲如今痊愈?”   尹睢儒眸中一冷,尹似槿笑色依旧。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当事人楚肆:“……”   疑似当事人荆梵音:“……”   吃瓜群众初念槿:“……”   母胎单身初念槿觉得:这里好像没我什么事。   -   楚肆强留了尹似槿和荆梵音今晚在山庄过夜。   晚上八点多,时间还早。   荆梵音趴在床上刷手机,尹似槿在浴室沐浴。   她本来是想进去一起洗,节约时间,又能增进夫妻感情,今天尹似槿时隔一个月终于跟她说话了,当然要乘热打铁,多制造一些浪漫回忆。   但,她被尹似槿拒绝了。   荆梵音越想越生气,还有点纳闷为什么,甚至怀疑尹似槿是不是真的肾虚……   她趴在床上,不停找相似问题的夫妻生活帖来看,还很想直接发帖询问,但没等她下定决心去发帖子,尹似槿的助理就忽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夫人,尹总今天身体不适,请务必劝阻他碰水沐浴。】   荆梵音:“……”   她扭头看了眼不停传出水声的浴室门。   已经洗了……   荆梵音收回视线,又看了遍助理发来的消息,准备敲字问一下,尹似槿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能碰水,就算感冒发烧,也不至于不能沐浴啊。   而且他今天看着挺健康的,除了体温一贯偏低,也没什么生病的症状。   荆梵音问的话还没敲完,浴室门就打开了,尹似槿从里面出来,进去的时候,西装整整齐齐,出来的时候,睡衣依旧整整齐齐,一颗纽扣都没有落下。   荆梵音听见动静扭头,见他已经出来,朝她走过来,也不问助理了,直接翻个身,抱住他腰,便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尹似槿默了两秒,揉了揉她后颈,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荆梵音也没多想,如实说了,说是他的助理给她发消息,说他今天身体不适,让她提醒他不要碰水洗澡。   荆梵音往他怀里拱了拱,她好像在尹似槿身上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若有若无,不是很明显,但有别于他身上一贯的冷花香,便让人有些在意,想闻清楚点。   尹似槿将她从怀里捞了捞,让她脑袋枕在他肩上,抱着人一同倒回床上。   两人面对面侧躺,尹似槿轻抚着她的发丝,在她耳畔悄声问:“如果哥哥真的生病了,梵音会离开哥哥吗?”   荆梵音:“??”   生个病也能扯到离开不离开?   虽然觉得这问题的逻辑很有问题,但面对这类问题,荆梵音已经相当熟练,基本可以不过脑子,脱口而出。   “当然不会!”   她回答完了,又还是很在意尹似槿到底有没有生病,忍不住开始上手,想往摸摸看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毕竟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像发烧感冒。   尹似槿轻笑了声,捉住她作乱的一双小手,别去她身后,抱着人,唇碰了下她额头,说:“哥哥有点累,让哥哥抱会儿。”   荆梵音以为他是工作太累了。   虽然双手被别在身后抱着的姿势不太舒服,但她还是乖乖不动,让他抱着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尹似槿呼吸渐渐变浅,瞧着应该是睡着了。   荆梵音觉得,稍微挣动一下,应该不会吵醒他,便动了动手腕,想着至少换个姿势,双手别在身后久了挺麻的。   她动作很轻地扭了两下手腕。   没挣脱。   荆梵音:“……”   算了,再忍忍吧,指不定等下就睡醒了呢。   荆梵音睁着眼,用一种诡异的、宛如被绑住的姿势,靠在尹似槿怀里,继续等,一直等到两条手臂快没有知觉了。   荆梵音:不行了,感觉手要断了,我忍不了了。   荆梵音用了力气,使劲挣动,好不容易挣开了尹似槿的束缚。   她连忙将麻掉的双手挪到身前,皱着眉头,慢慢动了动,揉揉腕。   等双手的知觉又逐渐回来了,荆梵音往旁边看去,就发现尹似槿眉心微凝,却没醒。   看来是真的累了,她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   她正要收回目光,却不经意瞥见他胸前睡衣一大片像是浸了水的深色,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荆梵音心尖一跳,不敢多想。   她指尖微颤,伸去触碰他胸前睡衣上的那一大片深色,摸到黏稠的液体,翻转手腕,指腹上鲜红的血灼伤人眼。   “尹似槿!!”   -   荆梵音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走廊尽头的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表情呆呆的,目光发直,脸色苍白,不久前,医生和尹似槿助理的话,仿佛还在耳畔一遍遍回响。   ——双相障碍几乎终身反复发作,需要坚持长期治疗……   ——尹总三年前便出现过严重的自残情况,当时还表现出妄想症状,无法区别现实与幻想。尹总甚至至今都认为,除了现在,他还曾有过两段人生……   ——说实话,我曾经怀疑过,夫人您也是尹总幻想出来的,并非真实存在的人。因为在尹总现实世界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一个叫荆梵音的人,按尹总的个人描述,您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从咨询情况看,尹先生的病因或能追溯到更早之前,我们从他父母口中得知,他在年幼时曾遭遇绑架,但却自己逃了出来,而当我询问,他是如何逃出时,尹先生告诉我,他看见了一条线,一条黑色的朦胧的线,那条线让他清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可以避开绑匪视线,安全逃出……   ——他称那条黑色的线为“世界线”……   ——在他幻想的两段人生中,似乎看见过无数次“世界线”。我曾让他举几个最特别的例子,他说了两个,一个是两段幻想人生的终结,两次终结他都将死在献花的小男孩枪下,唯一的区别只在有无两枚戒指,都是戴在无名指上,左手是婚戒,右手是他爱人的骨灰……   ——另一个,是他二十一岁那年,尹先生说第一次,宴会上一个年迈的世交看上了他们尹家的养女,双胞胎中的妹妹。一个耄耋老人想娶一个妙龄少女。但他答应了,并且尽力保证妹妹嫁过去。   ——因为他看见,最终嫁过去的会变成姐姐,并且姐姐会在新婚夜变成寡妇,三年后又将死于坠楼。他想看一看,这条线,是否真的不可逆……   ——但第二次,他没有看见。   ——我问为什么没有看见,尹先生说,因为第二次,梵音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出现……   ——从几次的咨询中,我基本确定,尹先生幻想中的第二段人生与第一段人生的区分点就在于,“荆梵音”的出现,“荆梵音”出现时,那条线便会消失,而当“荆梵音”消失时,那条线便会再一次出现在尹先生眼前……   医生最后问她,小时候是否曾与尹似槿有过接触,尤其是尹似槿年幼被绑架的前后那段时间里。   荆梵音直到最后也没能回答出医生的问题。   她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她知道尹似槿没有妄想症,但他的双相障碍却是真的,因为今天出现在他身上的伤都是真的,鲜红的新伤添在暗淡的旧痕上。   触目惊心。   荆梵音揉了揉通红的眼,吸了吸鼻子,朝尹似槿的病房走去。   -   诊疗室里。   中年医生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助理。   “尹似槿是真的有坚持吃药,在找到荆女士后才突然断药,还是从来没吃过?”   助理回头,笑了下,转着眼睛,像是出于好奇一般,反问道:“老师,你觉得,尹总应该属于天才还是疯子?”   中年医生默了两秒,语气有点不耐烦:“我不知道他是天才还是疯子,但我知道他是个需要吃药的病人,应该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指导。”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按时吃药?”   助理摊了下手,表情无奈:“我是每天都有提醒,但尹总到底有没有吃……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总不能把他捆了,往他嘴里塞药,逼他吃吧,老师……”   那不跟看管精神病人差不多了?   中年医生:“祈祷你没长一张乌鸦嘴……”   助理立马把嘴给闭了。   过了会儿,见老师没有话要说了,助理向老师低了低头,转身准备离开。   他手刚碰上门把手,中年医生的话,又从后面传来。   “疯子的世界看起来与众不同,甚至格外惊险刺激,但小心一脚下去,万劫不复,回不了头。”   助理眨了眨眼,扯下嘴角,拉开门出去了。   -   荆梵音走到了尹似槿的病房门口。   楚肆被尹睢儒搂着,靠在墙边,眼睛红肿,一脸内疚,瞧见儿媳妇来了,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梵音是不知道似槿的病情,但她却是明明知道的,但她却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加上梵音也都回来了,一时粗心大意,做出不打招呼就带着梵音“离家出走”的事,害得似槿再一次病发……   楚肆内疚得脑袋越垂越低,旁边的尹睢儒,脸色随之越发难看,搂人的动作却格外温柔。   荆梵音挠头想了想,还是上前安慰了楚肆几句,又说都熬了一夜,劝楚肆跟尹睢儒先回去休息,养好了精神,等下午才好来接替她,照顾尹似槿。   楚肆抬头看了荆梵音一眼,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跟着尹睢儒先离开了医院。   荆梵音见楚肆和尹睢儒走了,又扭头看向一旁靠在墙上,带着帽子和黑色口罩的瘦高少年。   还不等她说话,初念槿就先开了口:“我不走。”   语气执拗,看来是劝不动了。   荆梵音想着,年轻人,熬一个通宵应该也没什么,就没去管他。   她走回病房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缓缓拧动,将门推开。   素白的病房满是晨光。   尹似槿已经醒了,靠坐在病床上,扭头望着窗外,看着婆娑树影,听着清脆鸟鸣,侧颜清润如玉,睫羽乌黑,睫尖上跳着光粒,白被上落入光影中的手,犹如修竹。   一如初见般干净美好,不似真人,仿佛天使遗落人间,惊艳了时光。   荆梵音红了眼眶,用力忍住,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避开他身上的伤,一把抱住他双腿。   她声音又乖又软,还有一些忍不住的哽咽。   她嬉笑着问:“小哥哥,缺腿部挂件吗?粘人又听话那种!”   时间静了片刻。   一只手抚上荆梵音的脑袋,像在给她顺毛。   轻笑声飘落。   他说:“缺。”   荆梵音鼻头一酸,差点破功,直接哭出来。   她连忙把脸往他腰间埋,过了好会儿,才传出来一声闷闷的嘟囔。   “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阳光也照不见的地方。   尹似槿瞳眸深静,略微恢复血色的唇角缓缓翘起。   他的梵音,又一次,自愿走进了他精心打造的城堡。   这一次,一定要小心,更小心点,要一辈子……   离不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