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嫁给迂腐书生》 作者:冬娆   作品简评:   邬颜穿越到古代,阴差阳错嫁给了一个穷书生,穷书生不仅穷,还特别迂腐,总是不允许邬颜做这做那,甚至连出门都不允许。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邬颜当然坚决说不,于是她不光要出门,还要摆小吃摊、开早餐店,最后再顺便管束一下迂腐书生。本文作者文笔优美,人设丰满,通过女主的角度,来讲述不同人物的成长,人无完人,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发光点,故事娓娓道来,值得一读。 ================ 第1章 ……   “干活了,起床干活了!老三家的,我们施家娶你回来是干活生娃而不是当祖宗的,还不赶快起来给你男人做饭吃! ”   天微微亮,山头的太阳只露出了点点儿光芒,荷花村的公鸡尚在呼呼大睡,施家的院子里,施母甩着粗壮的胳膊拍打东屋的门,张嘴便是一通扰人的骂喊。   “老三家的你这懒女人,天天早上得让当婆婆的叫你起床,也不嫌丢人!我可告诉你,今儿我三宝从学院里回来,要是吃不上热饭,你就等着三宝休你吧!”   “砰!”   话音刚落,东屋的房间里便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施母吓了一跳,拍门的大手掌停在半空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心想这三媳妇莫不是被自己吓得从床上掉了下来?   随即她更加生气了,三媳妇是她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本来就是看她模样好,谁知道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个祖宗,不仅好吃懒做,连睡觉都是个不老实的,月前嫁到自己家,洞房当晚居然一脚把自己儿子踹下床!   要不是看她累了一晚上,施母绝对不顾三儿子的面把这懒猪给揍一顿!   “老三家的!你再不出来,我今儿把门拆了也得进去!”   施母扯着大嗓子大声威胁。   也不知道是不是威胁管了用,这次倒没让她一个人唱空戏,半晌,屋里传出一个娇俏的小娘子的声音:“娘,我马上就出去。”   夏季的天气热得像个蒸笼,东屋房内,离床不远的地上坐着一个女人。   年纪大约有二十出头,模样俊俏,大眼翘鼻唇红齿白,一副极好的相貌,偏偏此刻做出一副呲牙咧嘴的表情。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肚兜,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和白皙的脖颈,腰肢弯弯,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握住,上.身将肚兜撑起很大的弧度,从侧面看几乎遮不住什么。   正是施母叫了一早上的人,施家的新媳妇,邬颜。   窗户外的天色蒙蒙亮,房间里光线昏暗,邬颜揉着屁股坐在地上,困得眼冒金星。   想她以前哪天不是睡到九.十点钟,一朝穿到古代,不仅“被嫁人”,连睡懒觉的机会都没有了。   磨磨蹭蹭穿上搭在床头的衣服,衣服是麻料的,又闷又热,白天穿在身上往太阳底下一站,登时就要羽化成仙。   所以睡觉的时候,邬颜不得已只穿一件肚兜。   好歹做肚兜的料子是棉的,不至于私.处.也受罪。   邬颜推开东屋的门,施母骂骂咧咧:“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赶快做饭,我去地里叫你爹他们回来吃饭。”   “好的,娘。”   邬颜打了个哈欠。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院子里,大嫂周氏和二嫂林氏正在剁菜喂鸡。   看见她出来,林氏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语气酸溜溜的:“我说弟妹,这太阳都晒腚了,你也真是沉得住气。”   邬颜心说我又不是受.虐.狂,像你们一样五点起来做饭,才是有毛病呢。   “今儿个三弟从学院回来,爹娘很高兴,要是你把做饭给误了,三弟回来吃不上热饭,肯定得罚你!”   林氏说得有些得意,表面还要做出为你好的假样子:“嫂嫂可是好心提醒你了,所以弟妹还是赶紧的吧!”   邬颜没有动,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施傅……夫君早上就要回来吗?”   县城离荷花村远,如果是早晨到,那她的便宜丈夫岂不是半夜就要出发?   不是施家人当自己傻,就是便宜丈夫是个傻的。   林氏一噎,施三郎自然不能早上回来,不仅如此,按照往日的时间规律,都是晌午过后才能到家,常常赶不上午饭。   但婆婆这样说,她不就得跟着?   “三弟回来的时间不定,若不提前准备,临到头咱们手忙脚乱无所谓,要是让三弟饿着就罪过了。”   施三郎是施家唯一的读书人,十六岁才开始读书,如今不过二九,就已经考上童生,进了县里的县学学习。   他可是施氏的宝贝蛋,饿不能饿着,晒不能晒着,如非家里条件不允许,施母准得让她三宝走路都要有人抬着。   林氏惯是个爱计较的,心里为老两口的偏心吃味,但不敢说出来:“咱们做媳妇的要一切为了丈夫着想,三弟是读书人,身子弱,弟妹得好好照顾着。”   邬颜闻言垂下眼眸,没有接话,脑海中却想起半个月前见过一面的男人。   或许还不能称为男人,十八岁的小屁孩,个子倒是挺高,只是瘦的厉害,像根撑着衣服的竹竿。样貌略显青涩,做那事也笨的厉害,把邬颜弄疼了,让她一脚给人踹下床。   她只记得对方躺在地上难看的脸色,以及第二天匆匆回学院的背影。   邬颜“啊”了一声:“二嫂的意思是要给夫君吃剩饭吗?”   林氏脸色一变,连忙否认:“弟妹可别乱说,我可没有这意思。”   要是被施母听见她这做嫂子的舍不得给小叔子吃饭,非得扒下来她一层皮!   “我还以为二嫂不舍得给夫君吃东西呢……”邬颜轻轻咬住嘴唇,貌美的容颜露出红晕,话一转,“毕竟夫君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肯定会给夫君做好吃的。”   言外之意,她不急着做早饭,反倒是为了施三郎好。   听到这,林氏那叫一个气哟。   眼前女人长了副狐媚子的模样,年纪比施三郎大四岁,就是比自己都要大一岁。   然而单看样子,仿佛自己更老一些。   林氏摸了摸自己做惯农活的手,剌得像地上的沙子,再看邬颜,手指纤细白嫩,跟村头卖的豆腐似的。   心中妒忌不已,她自诩比邬颜高一头,是良家子,而邬颜是施氏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指不定出于烟花之地。   林氏不无恶毒的想着。   “好了好了,二弟妹少说几句,三弟妹刚嫁过来,不熟悉咱们这些粗话。”   这时候,周氏站出来打圆场,她的性子一向如此,做事老实谨慎,实际就是为人冷漠。   眼下见日头渐高,想着自己男人要从地里回来,饭还未开始做,不由得出声劝解。   “大嫂,你可真是会□□脸,说三弟妹起得晚的可是娘,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去找娘说。”周氏显然清楚林氏的脾性,一句话便堵了回去。   林氏哪里敢去找施母?恰好南屋传出小孩的哭声,林氏顺势把喂鸡的鸡食往周氏手里一搁:“哎哟,我们家柯儿醒了,大嫂帮忙把鸡喂了,我得去喂奶。”   说着风风火火回到南屋,“啪”的一声,木门从内关上。   邬颜:“……”   人才啊。   “你去做饭吧。”   周氏也不生气,她把鸡食倒进鸡窝的食槽里,回头看了一眼邬颜。   清晨的光和煦又清凉,洒在女人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银光。   周氏有一瞬间的恍惚。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来邬颜和荷花村的人不一样,对方的皮肤又白又嫩,手上没有一点儿茧子,简直和地主家的大小姐似的。   没有女人是不爱美的,不过周氏和林氏不同,她只是愣了愣,便主动走到灶旁,“三弟妹,我帮你烧火。”   施家的饭是三个儿媳轮流做,今天轮到邬颜,她没有和周氏客气,大方地道谢,仔细卷起袖子准备施家的早餐。   邬颜厨艺不错,她是身穿到这个世界的,上辈子是个富二代,家里开连锁餐厅的,对于美食颇有研究。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施母太抠了,穿过来半个多月,每天的早餐都是汤水粥。   这次她多放了几把米,熬出来的粥稍微稠了点,周氏看见后张了张嘴,最后没有说话。   等熬熟后端上桌,周氏从咸菜罐子里捞出两根萝卜切丁,施家的男人们和施母正好从地里回来。   夏天太热,地里的农活不能不做,只能趁着早饭前去干一会儿,避开中午最热的时候。   施母一进来就往桌上看,待看见碗里稀稠的米,脸色大变:“老三家的!谁让你放这么多米!”   见状,周氏露出担忧的神色,林氏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就说嘛,浪费这么多大米,娘肯定发火!   邬颜没理会林氏,她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不慌不乱道:“我想着夫君要回来,他读书辛苦,县里学院的饭菜又是出了名的难吃,便自作主张多放了一把米。”   施母最偏向小儿子,自己这样说,肯定没有问题。   果不其然,一听是为了三儿子,施母的脸色缓和了点儿,但还是道:“老三得中午才能到,你早饭做这些实在浪费,去,拿碗舀出来两碗,剩下的倒进去热水豁豁吃。”   “……”   邬颜太阳穴跳了跳。   做都做了,想让她再倒回去?   呵呵。   她穿过来半个月至少饿瘦了五斤,再这样下去都要变成施三郎那副鬼样子!   噌的,女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是娘说让我起来给夫君做饭吗?”她委屈道。   “怎么,能给你夫君做饭,不能给我们做?”   “媳妇不是那个意思……”   “呸,我管你什么意思,动作利落点,乘起来的粥放进二层的柜……”   话说了一半,就见对面的邬颜伸手盛了满满两大碗饭,一碗推到施父那儿,另一碗则是直接端到自己嘴边吃起来。   施母气的头晕:“你——”   “好了!”   这时,施父重重敲了敲桌子,语气带着不容置喙:“快点吃饭,今天得把地里的活给干完。”   作为当家人,施父从来不管女人间的问题,但他爱面子,邬颜亲自给他盛饭,极大满足了施父的自尊心,于是便出口打断施母的责难。   “当家的,你这叫什么话!”   当着小辈被下了面子,施母脸色都绿了。可她再大也大不过施父,只能恶狠狠瞪了一眼吃饭的女人:“还站着干什么,没听见你爹说的话!”   施老大和施老二一家闻言赶紧入座,男人没想什么,女人则是对邬颜的手段有了新的认识。   靠近门口的桌位上,邬颜装作没有察觉到几人的视线,慢条斯理吃着白米饭。   至于咸菜,她没有碰。   另一边,施母心里憋闷,尤其看邬颜吃的开心,恨不得上去把碗夺过来。老太婆拿起勺子,把剩下的饭全舀给儿子和孙子,三个儿媳和孙女只有一碗:“来,都多吃点,咱们施家可不养好吃懒做的人!”   可高兴坏了几个小子,一边狼吞虎咽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大声喊:“谢谢奶!”   吃完早饭,施家的男人扛着锄头继续回地里干活,这次周氏也跟着去了,家里只剩下邬颜、林氏和几个年纪小的孩子。   临走的时候,施母给邬颜安排了一大堆的活,譬如把厨房里堆着的木头给劈好,去山上割猪草喂猪……邬颜嘴上乖巧答应,等人一走她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插.上.插.销,脱.衣服睡二道觉。   至于施母留下的活?   等醒了再说吧。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邬颜热得身上出了一层汗,黏答答的,她翻了个身朝里,肚.兜.纤细的带子系在背后,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   这副样子在对女人要求严格的古代无异于是出格的,正经家的女人就算独处都要穿的严严实实。但邬颜不是古代人,而且习惯了一个人在家,房门关着,没有人能够进来。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房门咚咚咚敲响。   邬颜睡的迷糊,没有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大概是等不及,稍一用力,本来就没有.插.好的插销瞬间松了,门板拍打到墙上发出一阵巨响,伴随着走进来人的沙哑嗓音:“大白天,为什么关门……”   施傅兴的话戛然而止,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因为不可置信瞪成了杏眼。   随后,他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将房门关闭,回头怒道:“邬氏!你怎能…怎能…这般有辱斯文!”   躺在床上睡觉的邬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她那便宜夫君正站在不远处,黄瘦的脸上满是红晕。 第2章 ……   邬颜吓过一跳之后便放松下来,随手将薄被拉扯到自己身上,懒洋洋吐了口气:“啊,你回来啦。”   她的态度过于随意,仿佛这件事情很普通,并不值得关注。   “……”   施傅兴噎了噎,未料到女人的反应。   两人虽说是最亲密的关系,实际上只见过一面,而且那一面并没有给彼此留下什么好印象。   施傅兴不是凉薄的人,可让他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产生怜惜,同样做不出来。   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蜡黄的脸气得抽.搐,施傅兴义正言辞道:“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注]’邬氏,你看看你现在可有半分妇德可言!”   邬颜露出懵懂的表情:“什么?”   “你!”施傅兴怒了,以为她在装傻充愣,“女子应以矜持为美,这幅打扮实在伤风败俗,还不赶快穿上衣服!”   邬颜:“……”   任谁被人在耳边巴拉巴拉说一通,再困也会醒了,邬颜看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好笑不已,知道的是自己没穿.亵.衣,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场被抓住红杏出墙呢。   “可是,夫君。”邬颜从床上坐起身,动作间,一双如玉般的腿露出点儿颜色,不出意料果然看到对面的人怔了怔。   于是她动作更大了些,恨不得全露出来,皮肤光滑如同丝绸,却比丝绸更加温润如玉:“妾身只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在房内少穿了些,在外人面前断然不会如此。”   “而且,妾身分明把插销挂插上,不知夫君为何还能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眨着眼睛看向施傅兴,漂亮的桃花眼带着钩子,勾的人心里痒痒。   好一个欲语还休。   施傅兴突觉双脸臊得慌,他垂下眼,心里纳闷今天的天过于热了,闷的人喘不上气。   “夫君?”邬颜甜腻地叫人。   施傅兴看不见人,又听着女人“不正常”的语调,刚刚压下的火气再次升起,一甩袖子,有些气急败坏:“门稍用力便可推开,我未撒谎。”   邬颜笑了笑:“妾身当然知道夫君说的是真话,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好奇夫君为何生气,毕竟这副模样也只会给夫君一个人看……”   施傅兴:“……”   少年人的脸更红了。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事情,蜡黄的脸色变成蒸熟的虾子,白玉书生袍将他修长甚至有些瘦弱的身材修饰出来,那一双腿又长又直,仿若山林间的绿竹。   仔细一想,好像有些道理。   邬颜看他纠结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为避免这人绕进死胡同,她另起话题问道:“夫君可是刚回来?是否需要先用些东西,那样的话妾身好起身准备。”   施傅兴回过神,摇头:“已经在路上用过。”   今天恰好有个别村的学子租牛车回家,愿意捎带他,于是施傅兴天不明便动身往家赶,这才赶在了午饭前回来。   邬颜听了点点头,这会儿她已经穿戴好衣服,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披散在背后,遮挡得本就小巧的脸蛋更加精致:“看来是个好心人,夫君得好好感谢他。”   施傅兴不以为然:“不过是有所求。”   邬颜讶异,她原本还以为是施傅兴的好友:“夫君可知他所求何事?”   刚好奇地问完,便见施傅兴看了她一眼。   “男人的事,妇人就不要多过问。”   邬颜顿了顿,心里对她这个便宜丈夫的性格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呵呵,原来是个瞧不起女人的书呆子。   午饭时间,邬颜做了一大堆粗面饼子,这种食物在施家算得上奢侈,只有施傅兴在家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平时都是开水冲点儿糊糊喝。   邬颜把摘来的野菜用盐和酱油拌了拌,剩下的就是早晨的咸菜,以及施母亲自从锁住的柜子里拿出来的两个鸡蛋。   “来,三宝,这是娘专门给你做的,吃了补补身子。”   鸡蛋是用油煎的,因为放的油少,许多地方都煎糊了。但桌上的其他人却馋的咽唾沫,尤其小孩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邬颜也有些想吃。   以前的时候,为了保持身材她很少碰油星,每天都是蔬菜水果,不料到了这里之后,别说吃.肉了,就是蔬菜水果都成了奢侈。   可把大小姐给憋屈坏了。   目光灼灼地盯着便宜丈夫,思考着应该怎么开口。   施傅兴的碗里多了一张煎糊的鸡蛋饼子,他朝母亲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夹起来。   没有羞愧,或者说分给旁人一点的念头。   见状,邬颜轻啧了一声。   坐在她旁边的施傅兴立刻像被惊着的猫儿,侧身蹙眉看她。   “怎么?”   少年人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大声说话的时候像嘎嘎的鸭子,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施傅兴平日里都是压着,误打误撞增添了丝成熟男人的魅力。   比如此刻,邬颜就因为耳际充满磁性的声音软了半边身子,她捏了捏手心,让自己不要被美色所惑,更何况施傅兴现在的样子实在算不上美色。   身子微微倾斜,娇滴滴的请求像蜜糖一般:“夫君,我也想吃。”   施傅兴身子一僵,软玉在怀,刚吃进嘴里的鸡蛋饼突然就不香了。   少年今年十八,搁到现在还是一个高中生,在古代却可以成亲生子撑起一家的重担。   可论对女性的了解,后者是远远比不上前者的。   加上施傅兴从小对这方面不热络,相处过的女人除了施家的几位长辈,剩下的就是荷花村的大妈大婶,同辈的小姑娘几乎没有见过,更遑论邬颜这种手段的女人?   平白无故,脑海中想起一件事情。   学院夏日薄暮的课后,种满荷花的池塘边上,有些不学无术的学子会凑在一起高谈阔论。   施傅兴是个好学生,自然和他们没有交集,只是偶尔经过时听到了两三句放荡不羁的话语。   学子谈论最多的,是江南秦淮的画舫,那里的女子或大胆开放,或小意温柔,比起县里红楼的头牌都要漂亮,说是皮肤像豆腐一样嫩,每每碰触都会在上面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到后面,那些学子就会猥.琐地笑出声,然后将头靠得更近,纷纷攀比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   施傅兴从来瞧不上这些纨绔,仗着家里有钱在学院里混日子,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们口中的画面。   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暴君荒淫,妖姬乱世。   那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梦境。   当然,施傅兴并不是把邬颜与烟尘女子做比较,只是刚才的一瞥,女人的背上好像有些红痕?   “你…想吃?”施傅兴放下筷子,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嗯!”邬颜重重点头。   虽然看起来磕碜了点儿,但她不介意!   女人盯着鸡蛋饼的眼睛仿佛亮着星星,这让施傅兴感觉很奇怪。   他知道家里穷,施家养了三只鸡,两只母鸡一只公鸡。   平日母鸡下的蛋,施母都会攒着留给自己吃,以前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做对不对,哪怕小侄子馋的哇哇大哭,他也只是嫌弃地皱皱眉,然后将鸡蛋吃进自己的肚子。   即使现在施傅兴也没有觉得自己错了,他是读书人,担负着改变门楣的重任,吃得好一点无可厚非。   只是读了几年书,家里非但没有变富裕,反而越来越穷,如今连自己的妻子想要吃鸡蛋都成了一种奢望。   施傅兴叹了口气,将咬了一口的鸡蛋饼夹到邬颜碗里:“给。”   桌子对面的施母见状一瞪眼,脸都要绿了,她不舍得骂儿子,便对着邬颜破口大骂:“哎呦!老三家的你连脸皮都不要了?我们施家是缺你饭是缺你水,怎么还惦记着男人碗里的饭呢!”   邬颜接过鸡蛋饼,朝着施傅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虽说这位弟弟营养不良,瘦的皮包骨头,但个子是真的高,她看他的时候都要仰着头。   “娘,不是我要吃的,是夫君给我吃的。”邬颜收回笑意,张嘴咬了一小口。   浓重的动物油的充斥口腔,细细品味,还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顿了顿,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将口中的鸡蛋饼吐出来。心想怪不得他这夫君瘦成这副样子,施母做饭也太难吃了!   “给你吃你就吃?”施母又气又拈酸,三儿子都没有让过她……指定是这娘们使什么狐媚子手段,把他儿子给哄骗住了!   “三宝给你吃是他心疼媳妇,结果你倒好,一点儿也不心疼家里的爷们。”   “娘这话可冤枉我来,谁说我不心疼的?”邬颜做出被误解的神色,她用筷子把鸡蛋饼划成两份,一份还给施傅兴,另一份又划了好几个小块,分给大房二房的孩子。   “你干什么!哎哟好好的鸡蛋给这些小兔崽子浪费啥啊!”   这下施母终于坐不住了,直接伸手把靠的最近的鸡蛋饼拿走。   油星沾满皲裂的老人手掌,在沟壑里缓慢流淌。   施禹坤今年才五岁,其他孩子害怕到手的饼子飞了,在邬颜给他们的时候就立刻塞进嘴里,只有施禹坤想着慢慢品尝,谁知道一转眼饼子被奶奶拿走了!   哇的一声,小家伙伤心地哭起来。   “哭哭哭,这怎么就这么馋呢!”施母呸了一声,转头骂林氏,“你是怎么当娘的,还不哄哄我孙子!”   林氏心里那叫一个气,看儿子因为一块鸡蛋饼哭成这样,心里把施母喷了个狗血淋头,忍不住道:“娘,你其他孙子孙女都吃了,没道理就我们坤不吃,您老也太偏心。”   “哎呦,我偏心?这鸡蛋饼子是给三郎补身子的,小孩不懂事你这当嫂子的也不懂事嘛!成天净惦记着小叔子碗里的饭,简直不要脸!”   听到施母说这种话,林氏脸一白,差点儿晕过去。   转头看林老二的脸,果然黑得和灶上的大锅底似的。   一时间,小孩的哭声和大人的吵闹声混杂在一起,在夏日炎炎的中午,听不清谁是谁非。   邬颜老神在在地把自己的那块粗粮饼就着水吃下去,转头去看施傅兴,只见对方面色铁黑看着这场闹剧,片刻后将自己的鸡蛋饼夹给施禹坤。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哭。”   施母一拍大腿:“三宝啊,你不用给他,就是惯的不轻!”   “娘,我吃饱了,这么热的天留不住,让三宝吃吧。”施傅兴放下筷子,眉目间带着疲惫。   见儿子已经决定,施母知道多说无用,转而敲打施禹坤:“这是你三叔给你的,以后要记得你三叔的好。”   “嗯嗯!小坤长大后会孝敬三叔!”   五岁的小孩抓着鸡蛋饼吃的满嘴油花,讨好地对施傅兴笑了笑。   让人看的心疼。   “走了。”   施傅兴站起来,斜眼瞧了“呆愣”的邬颜一眼。   “没吃饱?”   邬颜摇摇头,起身跟在少年郎身后,古时候的衣服又长又不方便,她稍微提着两边的裙摆,小步跑着才能追上前面人的步伐。   到房屋门口时,施傅兴没有进去,而是往旁边的小书房走,邬颜怔了怔,连忙叫住对方。   施傅兴回头:“何事?”   邬颜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她笑了笑,问:“夫君这次什么时候走,如果待的时间长,晚些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第3章 ……   施傅兴表情缓和了些,回答道:“这次多待一天。”   哦,那就是后天走。   邬颜点点头,露出标准的八齿笑容:“知道了,夫君去看书吧,不打扰你了。”   目送着施傅兴走进书房,邬颜同样回到房间,开始百无聊赖地思索有什么不花钱就能吃的东西……   没办法,谁让施母这么抠呢,她的手上可是一分钱也没有。   要不去山上看看?   下午天气太热,施家人没有出门。   施母带着施家的女人坐在堂屋门口绣帕子,这是她们从县上拿回来的活,一个帕子十文钱,三个人一起绣,一个月能绣出五十来个,算起来也有五百文。   不过这东西费眼睛,加上农忙,这段时间没有绣多少。   “三宝回来能待两天,你们几个赶紧多绣一些,到时候你爹送三宝的时候让他一起拿去县城卖。”   “行,娘。”周氏没有异议。   一旁林氏却撇撇嘴,她是妯娌里面绣工最差的,绣出来的帕子勉强能卖,但价格比施母和周氏低五文,所以不怎么热络,此刻便忍不住道:“可咱们上次拿回来一百多个白帕子,就算连夜绣也绣不完。”   “呸我看你就是懒!”施母骂她。   “冤枉啊。”林氏不以为然,她嫁给施老二这么多年早就被施母骂习惯了,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什么:“娘,要我说把三弟妹也叫来绣帕子,都是一家人,我把我的帕子分给她一些。”   小心眼的林氏变大方,好比太阳打西边出来,周氏觉得稀奇,往女人那儿看了一眼。   不料这一眼正好被林氏撞见,当即咋呼起来:“哎哟大嫂那是啥眼神,我这人是口直心快了点,但对三弟妹可没有坏心肠,以后小叔子考上状元,我还指望他教教我们家小坤呢。”   一段话说的大情大义,连施母都对这个二儿媳改观:“呵呵,老二家说的对,三宝是个聪明的,只考了一次就过了童生,前途不可限量,我和你爹也不是傻的,老大老二现在供着弟弟,等以后就让三宝扶持你们!”   “可不呢,正是娘说的这个理。”   林氏得意地朝周氏挑眉,周氏抿了抿起皮的嘴唇:“弟妹想多了,我没有那样想。”   说完继续低头绣手中的帕子。   “哼,装模作样。”林氏翻了个白眼,不再管她,换头问施母:“娘,你觉得怎么样,三弟妹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小姐,听说那些人家从小就教女娃刺绣,不如让她绣帕子补贴家用。”   施母一想也是,她偏疼小儿子,觉得邬颜赚的钱都是给她三儿用,当即拍板决定:“行。”   老太婆对院子里玩泥巴的荷花喊:“去叫你三婶出来绣帕子。”   “好勒,奶!”   荷花扔掉泥巴,高高兴兴地答应。   小姑娘对家里新来的三婶很感兴趣,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村子里的小伙伴都说三婶是女神仙,她也这样觉得,尤其三婶今天中午还给她鸡蛋饼吃,小姑娘更喜欢了。   迈着小步伐跑到东屋,经过书房的时候看到三叔在里面摇头晃脑地读书,荷花吐了吐舌头,偷偷笑。   哈哈好傻呀。   “咦,荷花是吗,有什么事情?”   邬颜坐在床沿边,百无聊赖拿着一本书翻。   听到动静后她抬起头,就见二房的荷花在门口探头探脑,头顶的两个小揪揪晃来晃去,带着说不上来的喜感。   “三婶,奶奶叫你出去。”   荷花一改调皮捣蛋的形象,乖乖巧巧地传话。   大人都喜欢听话安静的女娃,所以荷花也要让三婶喜欢!   听到施母叫自己,邬颜挑眉,心想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但她还是懒洋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被弄褶皱的衣服,决定跟小姑娘出去一趟,省得对方被老太婆凶。   果不其然,一出去施母就扔给她几件白帕子:“老三家的,这是你二嫂匀给你的,绣一块十文钱,今天下午你就坐在这和我们一起绣吧。”   “对啊,三弟妹窝在房间憋屈,出来和我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邬颜:“……”   你看我像会绣帕子的人吗?   “娘,我不会绣。”   她实话实说。   施母脸一跌,不相信邬颜不会,只觉得女人在推脱,“不绣就去山上割猪草!”   顶着这个大太阳去山上肯定会中暑。   邬颜虽然有上山看看的打算,但不想这个时间点去,干脆坐下拿起针线做样子。   好吧,这可是你让我绣的,到时候浪费了白帕子只能怪你自己。   两个小时后,荷花好奇地盯着三婶绣的东西,忍不住挠了挠头。   她没有再玩泥巴,但身上却溅了许多泥巴点子,手上也是黑乎乎的,像个小猪仔。悄悄问:“三婶,你绣的是石头吗?”   邬颜尴尬极了,同样压低声音:“是小鸡。”   小鸡?荷花抬头瞅了眼鸡窝里睡懒觉的鸡,不像呀?   三婶绣的明明不是鸡!   唔,就算是鸡,那也是石头鸡哈哈哈哈……   小丫头捂住嘴巴无声咯咯笑。   “娘,我那里还有十条帕子,让爹一起带着吧。”   这时候,旁边的周氏擦了擦额头的汗,出声打破宁静。   邬颜趁机把帕子一折,不绣了。   “十条?你哪来这么多!”施母瞪大眼睛,嘴上没有耽搁抿了抿线头,借着唾沫一下子将线从针孔穿过去,狐疑道,“晚上点油灯了?哎哟,我不是说过少点灯嘛,就你绣的那些帕子还不够油灯钱呢!”   “不是的娘。”周氏赶紧否认,“是春桃,春桃最近跟着我学刺绣,我看她绣的不错就分了几个帕子让她试手,没想到绣出来的都能用。”   说到这儿,周氏打眼看了下施母。   她心里已经做好计算,春桃是施家小一辈里最大的姑娘,模样随了自己不算好看,这几年她忙着大儿子忽视了闺女,导致孩子的性子唯唯诺诺,周氏想着让她去县城学刺绣,将来嫁到夫家也有份底气。   不过这得需要老太太的同意。   施母没有注意到周氏的眼神,她是不相信周氏说的“还行”,在她看来,一个七岁的小姑娘,针线都不一定能拿稳,更不用说绣帕子了,肯定是当娘的怕女儿败坏东西被训斥,故意说成这样。   事实上,同样想法的不止施母一个人,林氏哟了声,阴阳怪气道:“大嫂可别是哄我们吧,这春桃才多大就能绣到和我们一样好?大嫂护孩子是好事,前提不能故意浪费白帕子啊,咱们这一条帕子还得两文钱呢。”   被林氏一说施母也想起来了,她们绣帕子的布是好布,专门从县里买回来的,哪里能随便浪费。   “老大家的,真是像老二家说的这样嘛?”施母把针啪得一放,丝毫不给一向听话的大儿媳好脸色。   周氏脸一白,手指下意识将手中的帕子捏紧:“娘,我让春桃把她绣的拿来给你看看。”   “要是不行看我怎么收拾你!”   七岁的小姑娘又黑又瘦,头发枯黄窸窣,她怯怯地叫了声奶和二婶、三婶,把帕子递给施母。   “磨磨蹭蹭的,这么小能绣什么东西,爷们赚钱不容易,你们……”   突然,施母的话卡在嗓子眼。   见状林氏忍不住笑出声:“看来绣的太好,娘都移不开眼睛。”   刚说完,便听见耳边施母扬高的声音,又尖又锐:“春桃,这些都是你绣的?!”   春桃往周氏那儿偷偷看了一眼,点点头:“奶奶,都是我绣的。”   “好好好!”   连说三句“好”,施母脸上乐开了花,这下不只林氏发现不对劲,邬颜也发现了。她探头去看春桃绣的帕子,只见艳红的梅花在雪地里翩然绽放,仿若真的一般。   “哇,春桃姐姐好厉害呀!”小荷花惊呼。   的确很厉害,邬颜又把自己的帕子藏了藏。   “行,家里的活让春桃少干点,平时就跟着你一起绣吧。”施母喜不胜禁,他们老施家果然厉害,七岁的孙女就能刺绣,在荷花村绝对是头一份!   “还不赶快谢谢你奶。”周氏露出喜色,她今天的打算就是让施母知道春桃刺绣好,至于送去县城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提的时候。   “谢谢奶。”   林氏欢喜落空,狠狠瞪了一眼周氏,暗恨绣出好帕子的不是自己的女儿。   正想提点一下自己闺女,结果一看,施荷花正眼巴巴凑在邬颜面前撒娇呢。   “三婶,这是什么?”   看着手心里绣起来的方方正正的布袋子,荷花小姑娘难免好奇。   “应该叫沙包。”邬颜回答,顺手折了一把野草种子塞进布袋子里,将最后一个小口封住,“是一种玩具,可以丢沙包,踢沙包。”   “哇~”   “送你了,拿去玩吧。”   “谢谢三婶!”荷花高兴的合不拢嘴。.   沙包并不难,不会刺绣的人也可以做,邬颜刚把东西塞给小姑娘,施母便像闻到味道似的警惕看过来:“你给她的什么?”   “没什么。”   “你绣的帕子呢?”   “额……”   施母瞪眼:“拿过来我看看!”   无奈邬颜只能把“石头鸡”递过去。   与此同时她悄悄对荷花说:“我数一二三,一起往门外跑,带你去玩丢沙包。”   “一”   “二”   “三”   长裙随风飘荡,树上的雀儿轻啄羽毛,突然被一声愤怒的吼声惊飞:“邬氏你给我站住!!!!!”   施母捂住心口,看着帕子上绣的鬼东西,气的说不出话来。 第4章 捉虫   “请问施傅兴是住在此处吗?”   大门外的杨树下,邬颜领着三个孩子玩丢沙包,小家伙嘻嘻哈哈的欢呼声传出很远很远的距离,在夏日的午后和蝉鸣应和叠奏。   见来人作书生打扮,邬颜没有立刻回答,几个小孩看到陌生人后纷纷跑到邬颜的身后躲着,其中二房的荷花又迈着小短腿跑回去,把地上的沙包捡走。   “这位公子看起来有些陌生呀。”邬颜一边打量来人一边笑道。   她长得好看,经过几千年基因进化的容貌在古人中算得上惊艳。此刻因为跑动,圆润的鼻头出了一层薄汗,艳丽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憨态可掬。   至少问话的书生红了脸,咳了咳,有些结巴道:“这位姑娘,在下是施兄的同窗,今日来这里是有事情找施兄,麻烦帮忙指一下路,在下感激不尽。”   “三婶,他是来找小叔叔的!”二房的施禹坤从身后拉了拉邬颜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说。   “原来是嫂夫人。”书生露出惊讶的表情,细看还有些惋惜,“在下姓宁名邵,是隔壁青山村的童生。”   青山村和荷花村在一条路上,规模比荷花村大,住在那的居民也比荷花村富余。   邬颜心思一动,记起施傅兴说过自己是搭乘同窗的牛车回来,还说对方有所求。   莫不就是眼前这人?   想到这,邬颜不再假装陌生,更何况小孩子早就把她给出卖了:“想起来了,夫君曾向我提起过宁公子文采斐然,只是没想到公子的长相也这般美如冠玉,一时不敢相认。”   在现代,夸别人长得帅从来不是错误的交际方式,邬颜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宁邵哪里听过这种话,只觉得脑袋都懵了。赶紧低下头,耳尖红到仿佛滴血:“嫂夫人过誉了,邵愧不敢当。”   “呵呵,宁公子自然当得。”话一转,“既然宁公子有事要找夫君,那我现在就领你进去吧。”   一边朝大房年级最大的施禹州眨眨眼,小家伙点点头,拔腿便往书房跑。   “三叔,三叔!有个书生来找你!”   施家的书房是从东屋隔出来的区域,空间特别小,施傅兴却很喜欢,在家的时间有一半以上会待在书房看书。这会儿摇头晃脑被迫停止,读书的心思乱了,忍不住蹙眉道,“禹州,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施禹州立刻浑身僵硬地站直身子:“三,三叔,外面有个书生找你。”   “知道了。”施傅兴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情,又教育了施禹州几句,这才放下书本从容不迫地走出书房。   恰好邬颜领着人进来,几人在院子中间碰面,邬颜笑了笑:“夫君,这位宁公子说找你有事。”   “施兄。”   宁邵双手作揖,面露羞愧:“施兄所说之事,在下回去之后多次思考辗转反侧,心中好奇得厉害,没有通知便提前来了,实在叨扰。”   施傅兴不冷不淡:“没事,走吧。”   邬颜一愣,虽然不是朋友,但施傅兴的表现仿佛与人有仇一般,再看宁邵,表情略显尴尬,大概也没有想到施傅兴连喝杯茶的功夫都不愿意客套。   眨眼间,施傅兴已经自顾自走到大门口,宁邵见此只能朝着邬颜拱了拱手:“嫂夫人,在下先告辞。”   “哎,等等。”   前面的人停住步子,邬颜赶紧跑上去,自然而然拉住施傅兴的袖子:“夫君这是去哪?”   两人离得近,施傅兴有些不习惯,他往后退了退:“去林二叔那儿。”   邬颜不是荷花村的人,不认识林二叔,施傅兴便解释:“林二叔是我们村的木匠,听说前段时间做出了一个可以自己推动的椅子。”   可以自己推动的椅子?听起来像是轮椅。   邬颜眼睛眨了眨,突然道:“我也想去看看。”   “胡闹,你去做什么!”   “好奇啊。”邬颜晃了晃手中捏着的袖子,毫不做作地撒娇,“夫君让我去吧,你们不也是因为好奇才去的吗?”   奇货可居,施家没有不良于行的人,施傅兴了解的这么多,肯定是已经亲眼见过。   施傅兴蹙眉,他年纪不大,却总爱表现地像个老学究:“你一个女子,为何总爱抛头露面?”   这话邬颜不爱听了:“好奇之心无人不有,怎么能够因为性别而歧视呢。”   “更何况这是一种心理,跟想吃饭想睡觉一样,不受我控制。”   “巧舌如簧!”   “哼!我这叫口齿伶俐!”   施傅兴:“……”   他说不过邬颜,气的胸膛起伏,一旁见证两人争论的宁邵眼睛都直了,自古女子嫁夫从夫,男人说什么女人都要听从,像邬颜这种和男人“争执”的却是第一次见。   但他内心居然有点羡慕,如果… 第5章 捉虫   宁邵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因为一番据理力争,邬颜颜色偏浅的唇变得艳红粉嫩,额前两簇细长的刘海随着动作微微摆动,颇为调皮可爱。   如果自己未来的妻子也是这般,他肯定不介意。   “对了,娘要我去山上割猪草,你刚才说林二叔住在山脚,正好顺路。”   邬颜的话打断了宁邵的思绪,也让施傅兴眉头越皱越紧。   “随你。”   终于,他不再管了,心想大不了自己看着她,别惹出事情。   “三婶,你要去割猪草吗,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也去!”   “三婶带着我们,我们帮你割猪草喂猪!”   几个小孩听到邬颜的话,眼珠子转了转,纷纷要求一起上山。   “不行,你们年岁太小,上山不安全。”施傅兴绷着脸,冷酷无情地否决。   邬颜回给小孩们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在家玩吧,和春桃一起照看弟弟,等我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吃的?   一群小孩想起早晨的白米粥,中午的粗粮饼子和凉拌野菜,不约而同吸了吸口水。   “好!”   林二叔的住处在山脚下,为了方便砍伐木材。因为最近制作出轮椅,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门口张望。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空闲,林二叔今儿卖出了四个轮椅,还和县城的大商户签订了一笔大单子。   “哟,施童生来了,来来来,快点进来。”   “林二叔。”   施傅兴拱手作礼,然后向中年男人介绍邬颜和宁邵,林二叔搓了搓了衣服,看起来反而比客人都要拘谨:“施童生来我这儿有什么事情,也想买一个'手动椅'吗?”   “手动椅”应该指的就是轮椅,邬颜在后面听的好笑,这名字还不如轮椅呢。   施傅兴摇头:“宁兄听说林二叔做出'手动椅'后大感兴趣,所以特意领他过来瞧瞧。”   “哦哦,随便瞧随便瞧。”林二叔没有因为几人不买而生气,他热情地将人领进放轮椅的屋子:“这是昨天刚刚做的,还没有涂漆,之前的几个已经被家里有老人的村民买走了。”   说起这来,老实的林二叔也不禁露出笑容,谁能想到他去了一趟县城,居然有这般奇遇。   那天,他向往常一样去县城买工具,在店里听到一个小姐谈起“可以自己推动的椅子”,旁人都笑她异想天开,林二叔却觉得说不定真的可以。   于是回来后他就开始动手研究,用了半年的时间终于做了出来。   屋内光线暗淡,邬颜从施傅兴身后走出来,想靠近一些看。   这一看,倒是有些惊讶了。   和后世的轮椅不同,林二叔做的“手动椅”当真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椅子,椅背又直又硬,只看着便感觉不舒服,但最关键的两个大轮子又做到了轮椅的精髓。   林二叔坐上去演示它的使用方法,轮子是用木头做的,防震效果差。当然也可以换成铁,不过这个时候朝廷对于铁管制严格,民间不能大量使用。   手放到轮子上从后往前推,“手动椅”便往前移动,靠的是大轮子外围的“小轮子”,二者同轴,用手转动小轮便可以带动大轮转,自然实现了自己可以推动的效果。   “哈哈,林童生和宁童生要不要试试?”   施傅兴见过一次,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惊奇,他旁边的宁邵却早已经瞪大眼睛,脸色激动地通红,邬颜觉得对方仿佛下一秒就要赋诗一首。   “我来试试!”   说完迫不及待亲自坐上去,像个小孩子似的绕着房间撒欢转圈。   ……   林二叔放心让别人看,也是笃定了对方没有办法偷师,却不想一下子就让邬颜看出了门道。   当然,看出来算一回事,让她亲自动手去做就不会了。   从林二叔家离开,宁邵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嘴里念念有词,一个没看见就往树上撞。   好在施傅兴及时把人拉住,他皱着眉道:“宁兄?”   ‘“小轮带大轮,同轴转动……额额嗯?”宁邵个子矮,被竹竿般的施傅兴提溜小鸡似的抓住,傻愣愣回视。   “宁公子走路时还是要看路,刚才差点儿撞到树上。”邬颜遮嘴笑起来,声音温柔婉转,比夏风要讨喜。   宁邵脸噌得就红了:“在下刚才想事情没有注意到前面有树,多谢施兄帮助。”   “没事。”施傅兴放开手,面上带了点儿嫌弃。   宁邵来得出其不意,走的匆匆忙忙,他好像有很着急的事情,和两人告别后便坐牛车离开荷花村。   哦,这个牛车就是施傅兴搭乘的那辆,原来不是租的,而是宁邵自己家的。   这个时代,谁家有牛那是富余的表现,想不到随随便便一个同窗都比施傅兴有钱。   邬颜去看施傅兴,少年人倒是没有羡慕,西落的太阳光洒在面孔上,显得他脸色更黄了。   他迈开步子,往来的方向走。   “你去哪?”   背着背篓准备上山的邬颜看傻了眼。   施傅兴停下来看她,不解道:“自然是回去。”   “……”   “你不和我一起去割猪草吗?”邬颜弱弱地问。   这次施傅兴不说话了,直接转身就走。   徒留邬颜站在闷热的夏风里,白皙的脸蛋慢慢变红。 第6章 ……   山路不好走,邬颜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在心里把施傅兴骂了几十遍。   直男!钢铁直男!这种人就应该单身一辈子!   脚底下的石头变成了施傅兴,一脚就踢出去十米距离;树上的绿叶变成施傅兴,一手摘下来撕成七八块。   还有耳边飞来飞去扰人的蚊虫,草丛里带着尖头儿的剌人野草……   走走停停,直到施傅兴“挂了”十几次,邬颜心头的怒火才渐渐消散。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半山腰,四处打量,这块地地势平缓,野柏成片成片生长,浓荫如盖,将夏日太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远处能听见荷花村里村民的喊话声,带着口音的烟火气息,彰显着这个世界的不同。   邬颜停住步子,坐在树下休息。   她不是一个沉溺于过去的人,因为无论在哪,她都可以活得很好。   右手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邬颜吓了一跳,起身一看,竟然是几颗小蘑菇。   中午的时候还说要到山上找.野.味.给施傅兴做好吃的,现在后者已经从计划里剔除,前者倒是可以保留。   毕竟自己也想改善一下伙食。   “啧,得来全不费工夫。”   邬颜满意地拍拍手。山上的野蘑菇真的很多,随便将树下的野草拨开,树根的地方就有五六个探着脑袋的蘑菇,其中有些颜色鲜艳的邬颜没有摘,以她上辈子的经验,越好看的蘑菇往往越有毒。   用了半天时间,把附近能找到的蘑菇全部摘掉,邬颜累得出了一层薄汗,古时候的衣服繁杂厚重,即使夏天也不准露出什么,她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像是从水里出来一般。   哎,好想吹空调啊。   又休息了一会儿,邬颜开始割猪草。   这种粗活放在以前的时候她肯定不会做,眼下被迫上山,也只是割一把猪草休息十分钟,等到背篓被装满,山那头隐约可见夕阳的余晖。   邬颜又累又饿,望着山下袅袅炊烟,又把施傅兴拉出来鞭挞了一顿。   她的胳膊在割猪草的过程中被野草剌得通红,道道痕迹交错纵横,看起来非常可怖,装满猪草的背篓重的厉害,背不动,只能放在地上拖。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拖,因为没有注意路况 ,居然一不小心踩空了。   “嘶……”   脚腕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邬颜坐在地上倒吸一口气,她将裙摆提了提,看到自己红通通肿的像馒头似的脚踝,猜测是扭到了脚。   尝试着站起来,不料稍微用力便疼得厉害。   看来这下是不能走路了。   “哎,我好倒霉。”长长叹了口气,邬颜坐回原地,表情严肃地思考:如果没有人来应该如何自救。   同一时刻的荷花村。   夏季的天黑的晚,酉时,地里干活的人陆续回来,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升起炊烟,饭香味飘散,劳累一天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每个人都恨不得吃个肚皮滚滚。   施春桃抱着二房哭闹的弟弟喂水喝,她是女孩子里最大的一个,性子温吞,至少施禹坤和施荷花才不管爱哭的小弟弟,心情欢快地跟着大房的施禹州玩丢沙包。   “哥哥,我肚子饿了。”   跑着跑着,施荷花突然停下来,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苦了脸:“三婶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找到太多好吃的东西,两只手拿不过来呀~”   在小丫头心里,三婶是大人,大人都是无所不能的的存在,所以不会出意外,没有回来肯定是因为其他事情给耽误了。   “三婶除了找好吃的,还要割猪草呢。”施禹坤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像从水里捞出开的混小子,他当时离得近,听到了三婶和小叔的聊天,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找三婶吧!”   “哇!我怎么没有想到,哥哥你好聪明!”无精打采的荷花瞬间高兴地蹦起来,“去找三婶,去找三婶!”恨不得立刻就动身上山。   还是春桃及时把几人拦下,严肃道:“不可以,山上太危险,让二叔二婶和爷奶知道肯定会生气。”   “只要春桃姐不说,爹娘和爷爷奶奶就不会知道!”   “对!”   春桃摇摇头:“这个时间点他们马上就从地里回来,不用我说也会发现。”   荷花和禹坤难过地“啊”了一声,转头去看年纪最大的施禹州:“那让大哥领着我们。”   春桃不说话了,眼睛看向她的亲大哥,施禹州本来想带着两个弟弟妹妹上山,但听到小妹的话,心里开始犹豫不决。   自己经常上山肯定不会出问题,二房的弟弟妹妹却不一定,万一真的出了事,二婶绝对会把自己打死的!   想到这,施禹州瞪了一眼两个小孩:“我不带你们。”   见两个小孩要闹,他又道:“三叔在家,你们让他带着去找三婶。”   一听到三叔,两个小孩像被水噎住喉咙,终于不敢闹了。   三叔的脸臭臭的,凶凶的,总是对着他们讲一些听不懂的之乎者也,关键爹娘和爷奶还乐见其成,恨不得让他们天天被训。   所以在施家的孩子眼里,三叔是最可怕的人。   “那,那我不去了。”荷花吐了吐舌头,转头就跑。   剩下的几个小孩你瞅我我瞅你,最后推出施禹州,硬着头皮去书房找他的三叔叔。   天色渐暗,施傅兴看了一下午的书,眼睛有些酸涩,他合眼捏了捏鼻梁,突然觉得外面有些过于安静。   这个时间点,邬氏怎么还未做饭?   施傅兴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坚决信奉“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邬颜偷懒。   从施母的口中,施傅兴得知自己的妻子经常睡到日上三竿,对于家中的农活推脱不已,完全没有一个为人妇的样子。   “虽说是落难的大小姐,但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成了我们老施家的媳妇,就得按我们施家的规矩来。”   施母故意在儿子面前上眼药,这半个月来可是把她憋屈得不行,甚至后悔当初占便宜从人牙子手里买回邬颜,那可是五两银子啊,村里取娶个好点的媳妇也才三两呢。   施傅兴只能暂且安抚了施母,实际有些头疼。   正此时,施禹州跑过来:“三叔,三婶割猪草没有回来,你可不可以去山上接她?” 第7章 ……   越说底气越弱,从来只有三叔让别人做某件事情,没有别人敢指使三叔,施禹州哭丧着脸,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早知道就把枕头底下藏着的红枣子全部吃掉了,现在只能留给妹妹。   想起红枣子的味道,施禹州吸了吸口水,哎,希望妹妹能好好尝枣子。   施傅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去,去无名山接三婶……”   荷花村毗邻的山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无名山,平日里村民爱去山上摘野果,但不敢走得太深,因为山林深处有猛兽。曾经就有一个村里的混混半夜喝醉酒上山,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只剩下被咬的破烂的衣服。   施傅兴听到邬颜还在山上,立刻说了一句:“胡闹!”   施禹州缩了缩脖子,忍不住为漂亮的三婶辩解:“三婶是为了我们。”   可惜施傅兴没有功夫再听大侄子的话,留下一句老实待着,便匆匆出门。   天色越来越暗。   施傅兴提着一盏油灯,山路崎岖,脚下的山石又滑又难走,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他不敢放慢步子,唯恐耽误一会儿邬颜就出了事情。   举目望去,昏暗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油灯只能照亮微弱的光,一边走一边喊:“邬氏——”   “邬氏——”   “邬颜——”   “哗啦。”   寂静的黑暗里突然响起奇怪的动静,施傅兴警惕地停下步子,他听到了野兽的脚步声。   “邬颜?”   “哗啦,哗啦。”   声音越来越大,这下不用再怀疑自己的耳朵。   细听正是从直面的方向而来,施傅兴浑身僵硬,黑暗中,因为营养不良发黄的脸色绷得紧。   以至于他没有深思,为什么野兽会跑到山前。   邬颜怕是……已经遭遇危险。   这个认知让人心情变得沉重,施傅兴头脑懵了片刻,人固有一死,施傅兴对于死亡不害怕,但他不想死,因为县学书馆二层的藏书还有一半没有看完。   脚下用力准备逃跑,这时候,前面的“哗啦”声停顿了刹那,紧接着响起一个欣喜的声音:“哎呀,是施三郎吗?”   施傅兴一愣,想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找到这个声音对应的人:“牛二?”   “是俺。”橘黄的油灯照出来人,是一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对方看到施傅兴后明显松了口气,道,“三郎,你家媳妇崴到脚,就在前面不远处,快点跟我走吧!”   施傅兴一听,赶紧跟着对方过去。   也是巧,牛二今天来山上打猎,不知不觉走的深了些,等他打完猎返回来,天都黑透了。   正如此,在下山的路上碰到崴脚的邬颜,邬颜请求牛二将自己带下山。   “这,这不好吧?”   “说的也是。”邬颜蹙眉,她都快疼死了,这些古人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那还请下山通知我的家人一声,让他们来接我。”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难度,牛二满口答应下来,之后便是半路遇到上山来找人的施傅兴。   “邬氏?”   邬颜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咬着牙揉开自己脚腕的淤血,疼的她又是吸气又是委屈,突然听到施傅兴叫自己,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委屈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到女人的眼泪,施傅兴下意识皱眉,语气依然是硬巴巴的,“上来。”   他蹲下身。   十八岁少年的肩膀已经有些宽阔,邬颜从背后看着瘦削的人,眨眨眼贴了上去,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消散夜风的冷漠。   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情也渐渐放松。   “哎,三郎是个好男人啊。”牛二在旁边看着说,“以前我以为读书人都和老秀才似的,今天见了三郎,才知道这都是放屁!这人行不行啊,和读不读书没有关系!”   老秀才是村里的一个年过半百的秀才,学问不行但架子大,前几年还把自己的老妻给休了,那老妻就是牛二的姑奶奶。   施傅兴蹙眉,他听不得旁人说读书不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牛二挠挠头:“嗨,管它黄金还是玉的,我老牛不懂这,但我看得出来,你施三郎是个对媳妇好的男人。”   噗。   邬颜听着两人的话,想笑。   施傅兴没再搭理牛二,总不能让他说,自己不疼媳妇?   “谢谢夫君来找我。”邬颜将下巴搁在肩膀上,轻轻道。   “你是我妻。”施傅兴生硬地回答,然后提醒,“抓紧,我要走了。”   点点头,或许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从看见施傅兴的那一刻变明朗,之前害怕野兽害怕黑暗,担心会没有人发现自己,这会儿什么也不需要想了——这是邬颜原本的打算,直到下一秒站起来的瞬间,身下的人突然开始哆嗦。   邬颜立刻又紧张起来,连忙伸出胳膊环抱住人:“没事吧?”   她有这么重?   “没,没事。”话从咬着的牙缝钻出来,施傅兴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他觉得背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山。   到后面,连牛二都看出他的吃力,趁着油灯的光看到男人发白的脸色:“哎哟施三郎,你脸咋这么白呢!”   “呵,呵,我,没事。”   背上的邬颜闻言皱了皱眉。   就这样颤颤巍巍,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施家的门槛。   邬颜松了口气,正想招手让门口探望的小孩子叫人,突然天旋地转,整个人狼狈跌倒在地上。   “施傅兴!”   少年人双眼紧闭地躺在那儿,嘴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第8章 ……   施傅兴晕过去,在施家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施母从进大门就开始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床前,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像根木头似的躺在那儿,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还是周氏手脚麻利,及时掐住老太婆的人中给人掐醒,着急道:“娘,咱们家都这样了,你可不能出事啊!”   “哎呦,我老施家造的什么孽,还不如就这样让我死了呢!”施母上唇中间有道红红的指甲印,她醒了后又扑到床上,有些胖的身子压住施傅兴的胸膛,“三宝啊!我可怜的孩子,你走了让娘该怎么活啊!”   被挤到一旁的邬颜闻言嘴角抽抽:“娘,夫君应该只是有些低血糖。”   “你还说!”施母猛地转回头,像饿狼一样狠狠盯着邬颜,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扫把星!你就是一个扫把星!我的三宝要不是为了找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邬颜:“……”   她也没有想到施三郎一个男人,居然会弱的走几步路就能晕倒啊!   不过眼下不是争论的时候,邬颜瘸着腿让周氏扶着去厨房冲了一碗糖水,回来时,碰见施大郎拽着一个老头跑进屋来:“娘,聂大夫来了!”   “快快快,聂大夫啊!快来看看我们家三宝——”   聂大夫是外地人,早年云游四方,后来年纪大了便在荷花村安定下来。年纪六十往上,胡子花白,被施大郎拽着跑了一路,浑身的老骨头都要断了。进门后看见一大群人把病人围住,气得吹胡子瞪眼:“都让开,我看你们是想把人憋死!”   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施母一听,赶紧站起来赶人,聂大夫终于能走近了些,翻了翻床上施三郎的眼皮、口腔,又认真把脉,不禁暗自摇头。   见状,施母嘴一张,又开始一波三折:“哎呦我可怜的三宝,你怎么忍心丢下爹娘啊……”   聂大夫眼皮一跳,赶紧道:“施大嫂,施三郎没事。”   “娘也不活了,干脆跟着你一起……额,什么?!”施母虽然不讲理,对待施三郎那是真的没有话说,瞪着两个哭肿的眼睛,生怕自己刚才听错,“我家三宝没事?”   “没事。”聂大夫摆摆手,“就是累到了,你们赶快去给他弄点吃的。”   “哎呀老天爷保佑啊!行!弄多少吃的都行!”施母听到儿子没有事情,高悬的心顿时落回肚子生根,她也不放心别人,转身亲自去厨房给施三郎准备吃食。   这时候,邬颜才有机会施施然开口:“大夫,先让夫君喝点儿糖水吧。”   “没错,喝点糖水好。”聂大夫捋着自己的白胡子,点点头。   众人一听连忙给邬颜让出位置,邬颜坐到床沿边,其他人帮忙把施傅兴半扶起来,好在少年人只是低血糖,并没有彻底失去知觉,用调羹一勺一勺将糖水喂下去,等到见了碗底,施傅兴苍白的脸色也慢慢变的红润。   “哎,三弟醒了!”   过了会儿,施二郎看到床上的人睁开眼睛,惊喜道。   “怎么了?”施傅兴头晕恶心,有气无力地看着周围,不明白为什么都围着自己。   “哎呀小叔啊,你去山上找三弟妹,回来的时候晕倒了!”林氏嘴巴快,一张嘴便把事情经过说出来,末了还不忘半抱怨地加一句,“你们读书人身子弱,平时挑水都只能挑半桶,以后可千万别做这种事情了。”   施傅兴:“……”   好吧,经过提醒,他想起自己在邬颜面前丢脸的事情。   不仅如此,现在全家人都知道了。   施傅兴脸涨得通红,名为自尊心的东西让他恨不得再次晕过去,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等到施母做好粥,他几乎是狼吞虎咽把粥喝掉,然后告诉众人自己需要休息,把所有人“赶了”出去。   邬颜没有走,不是施傅兴把邬颜当自己人,而是邬颜扭到脚,刚才聂大夫看过之后嘱咐让她最近不要走动。   房间恢复安静,邬颜坐在凳子上,看着背对着自己躺在那儿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当时的自己也摔倒了,但还是觉得好笑。   施傅兴听到女人的笑声,顿时浑身僵硬起来,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说,邬颜却不打算放过他:“夫君,现下已经没有人了。”   女人的语调轻快秀雅,施傅兴不吭声,她便又道:“夫君是害羞了吗?其实没有什么害羞的,县学重文轻武,夫君整日坐在那儿不运动,身体素质必然会差一些。”   “胡说!”话音刚落,那边施傅兴已经转过头,满脸通红地怒道,“你一柔弱女子,于我来说轻若鸿毛,只是碍于身体不适才不小心松手,切勿胡乱编排。”   哦,还不是晕了?   邬颜撇撇嘴:“夫君力大如牛,妾身晓得了。”   施傅兴:“……”   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呢? 第9章 ……   “好了好了。”邬颜不再逗他,“想来夫君背我一路,身上不怎么爽快,要不要沐浴一番?”   施傅兴不在家的时间,邬颜每天都要洗澡,这也是施母看她不顺眼的原因之一。普通农家人一年沐浴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毕竟烧水用柴火,而一捆柴能卖一百文。   邬颜这样一说,施傅兴当真觉得各处都不舒服起来:“娘在做饭,你去温上一壶水。”   说完想起邬颜的脚不能走路,施傅兴从床上起来,生硬道:“还是我去吧。”   邬颜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她提出来这件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施三郎去要热水。   等到把木桶放满温水,施母黑着脸嘱托邬颜好好看着施三郎,这是怕施三郎泡澡的时候再晕倒。   邬颜笑了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夫君的。”   房门一关,邬颜笑容收起来,转头看向不远处正褪去外套的人,宽阔的肩膀,窄细的腰身,两条大长腿立在那儿跟竹竿似的,就是过于瘦削,如果练一练,她不介意多欣赏会儿:“夫君,妾身想和你打个商量,能否让妾身先洗?”   施傅兴衣服挂在那儿,闻言侧头:“为什么?”   “因为我好累好困啊~”而且施母只烧了一桶热水,如果后洗,自己岂不是要用施傅兴的洗澡水?   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那样可太糟糕了。   施傅兴嘴角抽搐,他不笨,猜出了邬颜真正的想法,不过早洗晚洗对他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只是……   想起刚才施母偷偷把他拉到角落说的话,施傅兴烦躁的同时又有些不太自在。   施母想要孙子,他作为儿子,肯定要满足当娘的意愿,可是回忆起新婚夜做的事情,施傅兴的眉头间就能夹死苍蝇。   谈起那一次,也是施三郎唯一一次的经历,或许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不舒服。   先不说身体的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横冲直撞,苦于找寻不到出口,成为困兽,心情莫名变得烦躁起来,让一向没有过这种感受的施三郎大为吃惊。   之后,他勉强保持镇定,按照施父塞给他的防火图,用虔诚的态度观摩学习,可是这样,也没有达到大哥二哥所说的“天人之境”,反而被小妻子一脚踹下床,跌的屁股蛋都快摔成四瓣。   如此,施傅兴更加没有什么兴趣可言了。   垂眸思考许久,施傅兴迟迟无法下决定,而另一边,邬颜以为他是不满意,又见便宜丈夫时不时看自己一眼,脑海中升起一个荒唐念头:这人难道是想和她一起洗?   呵呵,男人啊。   十八岁,八十岁,表面不管多么正经,归根结底内里都是大猪蹄子。   邬颜心里嗤笑,面上抿了抿唇,做出羞涩的样子:“夫君不说话,可是想和妾身一起鸳鸯浴?”   还在纠结的施傅兴:“…………”   “你说什么?”   一瞬间,少年人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后,红晕从脸颊往脖子迅速蔓延,“你,你一女子,怎么能——!”   “能什么?能说和夫君一起沐浴的话?”邬颜噗嗤一笑,“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啊。”   这哪来是害羞的事情!   施傅兴痛心疾首,他想斥责眼前的女人,却在对方的笑容中败下阵来,最后一甩袖子,将浴桶留给了邬颜。   望着被放下的帷幔,邬颜毫不客气地笑纳,然后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期间,胳膊上划出来的红痕不可避免沾了水,好在没有破伤口,不至于发炎。   擦干身子,涂上润肤乳,这是邬颜包包里的东西,随着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日常的护肤品和化妆用品,一部手机和身份证明。   手机早已经停电关机,至于润肤乳之类的东西,不可再生,用完后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存在,对于用惯了的邬颜来说,得尽快找到替代品。   “夫君我洗好了,到你了。”邬颜擦着头发走进里间,施傅兴坐在床头,蹙眉看一本书。   听到女人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便见一大片雪白的脖颈。邬颜倒是没有穿的太过分,这让他没有办法指责,有些不自在地点头,“你先休息。”   “好。”邬颜打了个哈欠。   走到帷幔旁的时候,施傅兴不知道怎的突然回了一下头。   正巧女人褪下外裙,光洁平坦的后背上,几个蚊虫叮咬的红痕清晰可见。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下去?   第二天太阳升起,施家人吃过早饭后去地里干活,没有施母的打扰,邬颜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起床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自己一个人占据大床的中间位置,把属于施三郎的地方压到了墙边。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崴到的那只脚已经顺利消肿,走路的话依然很疼,但尚且在忍受的范围内。   邬颜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出门,院子里玩沙包的小孩看到她纷纷跑过来:“三婶,你的腿还疼吗?”   “三婶我来扶着你。”   “三婶我也可以扶着你!”   “已经不疼了,谢谢。”邬颜笑了笑,对这些小孩子的关心感到熨帖。   施家的孩子都很听话,相比较起原来家里被宠坏的侄子侄女,邬颜还是挺喜欢他们的。   她往四周看了看:“你们三叔呢?”   “三叔一大早就出去啦~”   “嗯?去哪了?”邬颜惊讶问。   虽然认识不久,但她也看出来便宜丈夫就是个书呆子,有出门的时间,宁愿在书房多读一会儿书本。   这个施荷花不知道,老实的摇摇头。   “我知道!”施禹坤举起小手,兴奋地说,“今天早上我起床尿尿,正好看见三叔出门,他往后山的地方去了!”   而且手上拿着东西,施禹坤小朋友只看见一个背影,所以不知道三叔拿的什么。   邬颜一怔,第一反应施傅兴是去后山了。   但潜意识又觉得不太对劲,这人大白天去后山干什么呢?   “三婶,你要吃饭吗?”   “今天是我娘做的饭,给你在锅里留了一碗。”施春桃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凑到邬颜身边,她坐在大房门口绣帕子。   邬颜肚子正好饿了,听到春桃的话,她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是最简单的杂粮粥,汤汤水水和煮黑的菜叶飘在表面,非常没有胃口。   余光瞧见施禹州拉着背篓往猪圈走,她突然想起了昨天摘回来的蘑菇。   “等等小州。”   邬颜把人叫住,她知道早饭要吃什么了。 第10章 ……   邬颜要做的不是别的,正是蛋花蘑菇汤。   蛋花蘑菇汤的精髓在于汤,这只是一道家常菜,邬家的厨子通过熬汤来提升菜的味道,耳熟目染之下邬颜也会做了,如今为了口舌之欲,她准备时不时下厨给自己做点儿好吃的。   其他孩子一听邬颜要做饭,都顾不上玩耍,纷纷跑到厨房门口:“三婶,我来帮你烧火!”   “我来帮你洗菜!”   荷花年级最小,家里没有人让她进厨房,所以什么都不会做,小丫头只能着急地说“我也做我也做”!   “那荷花帮我把蘑菇撕成小条,好吗?”邬颜笑着摸了摸荷花的头。   荷花头顶的两个小辫摆动:“好!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每个孩子都领了任务,一群萝卜头像是打了鸡血般积极工作,厨房里充满欢声笑语。   邬颜见没有问题,开始起锅热油。   她动作熟练,一看便知道是经常下厨的人。切细的姜丝放入锅中爆炒香味,因为调味品有限,删减掉煲汤的步骤,翻两铲,确保没有炒糊。   之后把撕成小块的野蘑菇倒进锅里,沾着井水的洗净蘑菇刚入锅,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邬颜稍微后退,也让孩子们往后退,谁知道他们一个个胆子比牛大,还说:“三婶,你要是害怕我来帮你炒!”   邬颜:“……”   她只是觉得没有油烟机,用土灶做饭太熏了。   谢绝小孩们的热情,邬颜舀了半瓢水入锅,用淀粉仔细进行勾芡,之后小火慢慢炖着。   “三婶,你在找什么?”最调皮的施禹坤闻到空气中的香味,吸了吸哈喇子,看见邬颜皱眉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鸡蛋。”邬颜一边找一边回答。施家的鸡蛋是施母亲自捡的,她不知道放哪儿。   “还要放鸡蛋?!”   “对啊,我做的是蛋花蘑菇汤。”   好吧,这次施禹坤的哈喇子直接滴到地上。   邬颜没有找到鸡蛋,但她发现最上面的橱子被锁住,无奈之下只能让小孩去鸡窝里看看。   正巧今天有只母鸡下蛋早,捡回来四个椭圆的蛋,其中一个还是双黄。   蛋液打到碗里搅匀,蛋黄和蛋白充分融合在一起,表面冒出许多透明的气泡。   倒入热气滚滚的锅里,很快就变成乳白色的鸡蛋花,最后撒入适量的盐,蛋花蘑菇汤便做好了。   “哇!好香啊!我可以喝下一整碗!”   “我可以喝掉两大碗!”   “哼,我年纪最大,可以喝掉三碗!”大房的施禹州拍着胸膛,高兴大喊,仿佛这样说,三婶就会给他喝三碗似的。   “你们还吃的下吗?”邬颜好笑地问。她起得晚,这些孩子却是已经吃过一顿,想了想,每个人只给一碗蘑菇汤,原本打算给的粗粮饼子收起来,尽管如此,孩子们也很高兴。   于是等施傅兴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饭菜刚刚端上桌,还冒着白白的热气。几个孩子将邬颜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说起话来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吵得很,然而看向女人的脸上却满是开心和敬仰。   敬仰?   施傅兴.喘.吸.着,他从外面跑回来,累得双腿僵硬,胸口更像是呛水般酸涩胀痛,目睹了家里孩子对邬颜的态度,顿时有些古怪。   不过很快,他便闻到空气中的香味,这点儿古怪迎刃而解。   “什么味道?”   他踏进正屋。   “啊,三叔!这是蛋花鸡蛋汤!”   邬颜听到声音回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站在自己面前,之前的书生装已经脱下来被施母清洗,此刻施傅兴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深蓝长衫,长发高高竖起,越发显得整个人修长如竹。   “回来了?”邬颜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毛扫着眼睑,见他满头大汗,好奇道,“夫君一大早是去哪里了?”   施傅兴正要开口,看到邬颜的眼神,突然换了个答案:“上山。”   “啊?”邬颜怔了怔,随即想到什么,捂住嘴咯咯笑起来,“不会是上山跑步了吧?”   昨晚她曾说起县学缺乏体育锻炼,施傅兴很不认同,引经据典反驳自己,没想到却是个心口不一的。   施傅兴脸色发烫,嘴上却说:“登高望远,我去山上作诗。”   “那夫君做出来了吗?”   施傅兴一噎,未想到邬颜这般难缠,但他是真的有才华,稍作思索便现场做出一首韵诗。   这次换邬颜说不出话了。   以为是个书呆子,原来是有真材实料。   心里的确惊讶,这才想起来,眼前营养不良的少年人,可是十六岁读书,十八岁就通过县试和府试的人。   唔,好好调.教.调.教,也挺有前途的。   这边心思百转,那边施傅兴见邬颜不说话,像石头一样的嘴角动了动,这便是笑了。之前和邬颜的几次“交战”都被堵得哑口无言,乍然赢了,心中的大男子主义油然占了上风。   哼,女人到底是女人。   施傅兴有些自得,表面依然是那副傲气模样,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银子。伸手从衣带件拿出东西,往邬颜那儿一递:“给。”   “这是什么?”   打开木管的塞子,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扑鼻而来,精神为之一振。   耳边响起施傅兴的声音:“这是药膏,涂在胳膊和……咳,用来涂伤口。”   “所以夫君是出去帮我拿膏药。”邬颜目光闪烁。   “嗯。”   为人丈夫要照顾好妻子,承担起家庭重任,施傅兴并没有其他意思,他只是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走到桌子前,双手将衣摆往后轻轻一掀,坐到邬颜的旁边:“给我一碗……蘑菇汤。”   刚才小侄子说这叫蛋花蘑菇汤,虽然吃过早饭,但闻到这股香味,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邬颜:“……”   脸皮真厚。   不过昨天的气在看在草药的份上消了大半,只剩下一丁点儿还在作祟,邬颜把多出来的空碗推过去,娇声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夫君是小孩子吗,想喝汤自己去盛。”   几个小家伙在旁边“噗嗤”“噗嗤”。   施傅兴黑色黑下来,于是邬颜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和胳膊,一副我有伤的样子,某人只能压下火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想着事后再好好给自己的妻子讲一讲道理,等到尝了一口蘑菇汤,鲜美的味道在舌尖炸裂,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就被抛到脑后。   无他,蛋花蘑菇汤简直太香了!   雨后山里生长的野蘑菇,味道足够鲜美,用油爆炒过,表皮裹着薄薄的一层油花,然而并不会油腻,因为轻轻一咬,里面白色的蘑菇肉就调皮的跑了出来,滑嫩软弹,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   第一口吃下去,施傅兴怔然地盯着面前的陶瓷碗。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有些挑食。   施家虽然穷,施母对他却从不吝啬,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但每次施傅兴都是只尝一点,他试着努力下咽,过于敏感的味觉却让他干呕不止。   所以即使施母给他最多的食物,施傅兴也只能吃下一点点。   一点点,和只达到他肩膀高度的新婚妻子的食量差不多。   猫食似的。   喝完一整碗蘑菇汤,胃里变得暖洋洋,施傅兴矜持地擦了擦嘴,他是第一次在吃完饭后有满足的情绪,这种感觉很新奇,但并不坏。   几个小孩吃饱饭后就主动把碗拿去洗干净,两个大人倒是清闲下来。   邬颜半倚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风,额头上的热汗让细碎的头发贴在上面,卷卷的,整个人妩媚至极。   涂上聂大夫留下的药膏,火辣的痕迹处立刻被清清凉凉的感觉覆盖,细闻有薄荷的味道。   邬颜心情变好,毫不吝啬地朝施傅兴露出动人的笑:“谢谢夫君。”   “嗯。”   施傅兴看她没有别的事情,便去隔壁书房看书。   至于自己还去林二叔那预定手动椅的事,作为“当家人”,没有必要向女人报备。   傍晚,住在山脚的林二叔突然来到施家,带来一辆做好的轮手动椅。   施家人震惊了,这一辆手动椅可是二两银子,比买一头耕牛都要贵!   施母不愿拿钱,她可没有买过这东西,问了一圈人也都说没买,顿时有了底气:“他二叔,你这是干嘛,我们家没买这东西。”   林二叔憨憨道:“施大嫂,这是施三郎今早订下的。”   “胡说,我和老头子都能走路,三宝买这干啥!他二叔你别想坑我老婆子。”   “施大嫂,我哪敢坑你们啊,”林二叔老实人,讲不过嘴巴厉害的施母,只能提议,“要不把三郎叫出来问问?”   “我们三郎哪有时间管这种事情,他可是要考秀才的,耽误了你赔的起吗!”   林二叔当然赔不起,荷花村的村民对读书人有天然的敬畏:“哎,这真的是施三郎订下的,他说是给侄媳妇用的。”   “什么侄媳妇,我们家没人用!”   “娘,”一旁施老二挠了挠头,“我咋觉得林二叔说的是三弟妹呢。”   三弟妹昨天晚上刚崴了脚,现在虽然能走动,但是得用木棍拄着。   指不定是三弟心疼,买来给自己媳妇用的。   经此提醒,施母这才想起那个糟心的三媳妇崴了脚,听说三宝是买给那个懒婆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第11章 ……   不过嘴上依然犟:“老三家的能走路,用不到这东西,我们不要。”   “额……那个,其实施三郎早上已经付过钱,我只是给你们送过来。”林二叔挠挠头,憨厚老实地抛出一个噩耗。   这次施母彻底眼一闭,晕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经过昨天那场硬仗,施家人已然有了经验,掐人中喂糖水,不到半个时辰施母就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气急败坏地让人把邬颜叫来。   “老三呢?”   “娘,三郎下午去了村长家。”   这下正好,施母怕儿子在自己不好教训三房婆娘。呸!不知好歹的家伙,真当自己是什么宝贝疙瘩呢!二两银子的手动椅都敢开口要,下一步是不是还得撺掇着分家!   一想到这种可能,施母就气不打一处来,男人们不好插手婆媳关系,各自避开,周氏和林氏没有走,甚至出于看热闹的心理,林氏回到自个屋把小儿子抱来,一边喂.奶一边在施母的头上添油加火。   等邬颜一瘸一拐来到堂屋时,老太婆的火气已经可以燎烧整个荷花村,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邬氏!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让三宝休你!”   “……”邬颜往前走的步子一顿,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在门口站定。   六月末的天一如既往热,邬颜穿着一身亚麻色的粗布衣服,明明在别人身上很普通,在她身上却穿出一种华贵的感觉,腰间系一根同色布条,将纤细的腰肢拉得更细,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她的头发并未像其他妇人一样挽起,只从顶端往下编了两条麻花辫,剩余的大半披散在背后,被风一吹稍微有些凌乱。   与此同时,屋里的三个女人闻到一股香味。   有点儿像花香,比花香更为浓郁,带着雨后青松的木质,让人置身一望无际的林间和花海。   周氏和林氏有些恍惚,目光落到女人腰间,脑海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我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穿!   “娘作为长辈,自然可以让夫君休我,只是不知道儿媳做错什么?”   邬颜语气淡淡,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疯狂吐槽老太婆事情多。   之前在房间就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但具体发生什么并未听清。此刻看到施母恨不得吃掉自己的眼神,立刻猜想与自己有关。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好像没做什么事情吧?   “哼,还跟我装傻。”施母黑着脸,像极了村后头那个废弃庙里的神像,阴森森的,也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一门子神,“我问你,是不是你让三宝买手动椅呢?”   “啊?”邬颜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次的疑惑是真疑惑。   她的确跟着施傅兴去过林二叔家里,甚至几眼便看出手动椅的原理,但并没有花钱买。   难道是施三郎自己买的,然后“嫁祸”到自己身上?   想起白天某人的行踪,邬颜顿时觉得头大,说不定真的如此。   施母冷哼,越看邬颜越不满意:“不管你之前是地主家的小姐还是秀才家的千金,既然嫁到我们施家,就得按照施家的规矩来,不过是崴了个脚,哪里就金贵到坐手动椅!”   “对啊,娘为这个家劳心劳力,都没三弟妹这样金贵呢。”林氏阴阳怪气,周氏虽然没说话,但那个表情也是同样的意思。   邬颜无奈极了:“娘,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想来夫君买来有其他用处。”   “家里除了你腿脚不便,谁还用这东西?”   “……”   “也可能不是给家里人使用?”   接着她把昨天宁邵的事情说出来,故意把宁邵对手动椅的“痴迷”夸大,几个女人果然被唬住。   “这手动椅当真是给宁公子买的?”   “极大可能。”邬颜点头。   “咋林二叔说是给你呢?”林氏把喝饱的小儿子抱起来,狐疑问。   邬颜面不改色:“可能因为那天我也在,让林二叔产生了些误会。”   顿了顿又道:“即便不是给宁公子,也肯定是给爹娘,夫君曾说下雨天娘的腿经常疼痛,为人子不能替您承受,每每思及都痛彻心骨。”   心里腹诽:施三郎啊,姐姐可是被你坑惨了,然而我大人有大量,以德报怨替你在你娘面前刷好感,以后千万要记得我的好啊!   “哎,三宝是个孝顺的。”一谈到施三郎,施母吓哭小孩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对于这个说法,老太婆很满意。   她就说嘛,三宝都没有给她买,怎么可能给邬氏买!   见事情翻篇,邬颜悄悄松了口气。晚间施傅兴从村长那儿忙完回来,她连忙把人堵在书房。   “有事?”   施傅兴下午在村长那儿听到一些消息,心情正不爽,眼下看到邬颜半点没有女子的柔弱,走起路来比男人迈的步子都要大,当即不满:“注意行姿!”   邬颜撇撇嘴,当作听不见,然后娇滴滴开口:“夫君,今儿林二叔送来一辆手动椅,说是你订下的?”   “嗯,是我。”施傅兴不觉得这种事情值得隐瞒,“你腿脚受伤,手动椅方便出行。”   “不送给爹娘?”   施傅兴拧着老学究的眉头,不解:“爹娘并无腿疾,那辆手动椅是给你用的。”   “妾身知道,只是妾身越过爹娘,怕是不妥。”   “无妨,我会和爹娘说清楚。”   “如果这般说,娘会更讨厌我。”邬颜叹气,看着除了会读书在其他方面跟傻子一样的少年人,想了想道,“其实,这不算撒谎,只是善意的谎言,更何况我的脚已经好了。”   这话算不得假,聂大夫留下的膏药不知是用什么药材制成,效果惊人的好,甚至比后世的膏药都要厉害。   施傅兴却注意到第一句话:“为什么娘会更讨厌你?”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   邬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非常冷酷地戳开现实:“因为钱不是你的。”   面对女人突然的变脸,施傅兴愣住了,不知道是被惊到还是其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当晚邬颜睡得早,她将油灯吹灭,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碰撞的声音,因为太困了,没有多想便陷入深度睡眠。   第二天要送施傅兴走,她起了个大早,也是被旁边起床的动静给吵醒,睁开眼身边却早就空了。   忙碌了一早上给施傅兴准备好带走的东西,临到关头才看到从书房出来的人。   哪怕要去县学,施傅兴的早晨也用来读书。   邬颜落到对方有些发红的额头,有些钦佩,有天赋又努力,这样的人不出意外绝对会有所建树。   一直将人送到村口,人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施母仿佛老了十几岁,她擦了擦眼角,转头对着一起出来送人的邬颜训斥:“人都看不见了还在这干啥,赶快回去割猪草!”   “……娘,我的脚伤还未好。”   “那就去喂猪,喂猪用不到脚!”   施母的大嗓门变得不太清楚,太阳从山头越爬越高,荷花村的村民扛着农具下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第12章 ……   荷花村去往县城的路是一条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走得快了,难免会掀起尘土,呛的人眼迷鼻塞。   施傅兴为了赶路,一路上连停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半天时间,长袍的下摆早已变得脏兮兮,他隐隐有些烦躁,想着到了学院必定立刻更换干净的衣物。   就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太阳日渐暴烈,不知何时周围的行人变多,每个人被热风吹得汗流浃背,直到耳际模糊听到些热闹的动静,施傅兴抬头,终于看见了熟悉的破旧城墙。   青砖黄土砌建的高门,经岁月洗礼变得满目疮痍,索性这里离动荡的边境远有万里,除了难看一些并未有其他影响。   施傅兴走了半上午,肚中饥肠辘辘,听到摆摊的商贩在门口大声吆喝,卖包子卖凉茶,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想了想,从荷包中拿出几文钱买了一个肉包子,刚咬一口,便有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他一掌,手中香喷喷的包子“咕噜”一下滚到地上,沾了一身的芝麻皮。   施傅兴:“……”   “施兄!”宁邵并未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一掌如同隔山打牛,重伤了施兄的大包子,热情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和施兄相遇,实是缘分,不如结伴相行,一起去县学?”   两人同是县学甲字班学生,虽然以前未有交集,但经过前几天的事情,宁邵自觉已经和施兄成为好友,刚才一眼在人群中认出施兄,恰好便是缘分的证明。   否则怎么能这么巧呢?   施傅兴冷冷看着被踢出去一米多远的包子,脸色漆黑。   口中尚有包子余味,小商贩舍得用料,猪肉和大葱完美的搅拌混合在一起,做到有荤有素。放入蒸笼,高温使得香油半融入软绵绵的包子皮,轻轻一咬就能尝到。其中香味恨不得让人吞掉舌头。   然而现在,他只吃了一口。   “施兄?”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施傅兴收回祭奠包子的视线,冷飕飕地回答。   可怜宁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用热脸贴了他施兄的冷屁股,有些不知所措,正此时,城墙边上的小乞丐观望了会儿,见两人没有再要地上包子的打算,猛地窜过来将其捡走。   乞丐饱一餐饿一餐,哪里在乎包子干不干净,连带着沙子一起吞进肚子,咔嚓咔嚓,看得人牙酸不已。   “哎呀!施兄,我,我并非故意。”   从乞丐的伶俐动作中回过神,宁邵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下总算明白施兄为何如此冷淡,“等一下,我这就赔给你!”   说完立刻跑到摊前买包子,中间害怕施傅兴离开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殊不知他心目中为人高洁的施兄,其实半点儿没有动脚的打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拿到自己的那个包子,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施傅兴个子高,像松柏一样笔直站在原地,颇有鹤立鸡群的味道,有些娘子看到这么一个出众的身影,纷纷好奇地绕到前头想要瞅一眼模样,谁知道入眼却是面黄肌蜡,不由暗骂长残,也没了兴趣,四处散开。   对此施傅兴自然察觉到了,皱了皱眉,没在意。   很快,宁邵捧着四个热气喷喷用油纸裹着的包子回来:“来,施兄,给你两个,算我的赔礼。”   施傅兴摇头,伸手拿起一个:“不用,你只弄掉一个。”   所以他只要一个。   施傅兴想法简单,听到宁邵耳朵里,就成了施兄光风霁月,对这种小事情不放在心上。   顿时心里更加崇敬,同时暗暗悔恨自己听信谣言,居然把施兄当做不可结交之人。   就这样误打误撞之下两人结伴而行,普进城门,街道上就变得更加热闹,花样众多的小商小贩将道路两旁完全占据,有些没有抢到位置的则直接挑着担子四处叫卖,别有一番风趣。   一个人吃掉三个包子,宁邵没忍住打了个饱嗝,随即脸上飘起两抹红晕,余光偷偷瞥向身旁的施兄,见对方并未听见,悄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让施兄看到自己失礼。   随后为了掩饰,他故意转移话题:“说来最近多出许多卖花灯的商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仅这一会儿便看见三个,一家专做“动物”,别家就专做“百花”,各有各的风格,不至于抢了彼此生意。   施傅兴同样不清楚,倒是离得近的一个商贩听见,笑呵呵道:“这位公子,再过七天便是乞巧。”   宁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倒是将这事给忘了。”   转头兴致盎然地对施傅兴说:“去年的乞巧赶着学院修葺并未放假,今年却无旁事,想来夫子不会吝啬。”   且每年学院的一些学子会在乞巧夜摆“对对子”的文摊,既可以锻炼诗赋、查缺补漏,也可以赚点儿笔墨钱,可谓最受学子们推崇。   宁邵有意参加,想起身旁这位同窗正以读书好著称,不由开口邀请:“施兄可有兴趣?”   施傅兴当然——   没兴趣。   不仅没兴趣,还觉得宁邵叽叽喳喳,吵得很。   他不自觉想起同样“话多”的新婚妻子,对方声音娇柔软糯,吐气如兰,虽然每每都将自己逼得哑口无言,但总比宁邵鸭子似的声音来的好听。以至于后半程,干脆屏蔽外感,在心中默背今早看过的书籍。   大概夫妻之间有所虚幻的联系,施傅兴的纷扰暂且不提,远在荷花村的邬颜,同样有很大的苦恼。   这苦恼自然是来自于施母,临近乞巧,施家地里的活总算告一段落,男人们商量着去码头干工,女人则在施母的鞭策下,开始准备乞巧当天的吃食。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吃食不是用来吃,而是用来卖的。小到家家户户都会做的杂面饼,大到不能为人道的独门手艺,只要不是太难吃,在节日当天都会卖出去。   可这显然和施家人没有关系。   邬颜嘴角抽抽,以施家三个女人的手艺,卖不出去完全不值得稀奇。   “娘,我们今年还是做野菜饼吗?”周氏绣着帕子,顾不上抬头地询问。   最近这位大嫂忙于刺绣,只要一有闲空,就拿着绣篮不停地忙活,邬颜总觉得,对方比农忙时还要忙。   她一边磕着手中的天然南瓜子,一边往周氏那儿看了一眼。   因为离得远,只隐约看见正绣的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施母有些迟疑,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   去年他们一家人做了百来个饼子,兴致高涨拿到县城去卖,本以为能大赚一笔,结果出乎意料,不仅摊子无人问津,而且剩下一半多的饼子变凉变酸,没办法,只能全部喂猪。   此刻听到周氏问她,施母的第一反应是不能再卖。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做其他的小吃,先不说她们会不会做,单本钱而言就不如遍地都是的野菜划算。   心里转过来弯来,施母说一不二地拍板:“卖,干啥不卖!”   实在不行,拿回来自己吃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后,施母立刻给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安排活,周氏没有异议,卖饼子虽然赚不来大钱,但好歹能赚点小钱,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积蓄。   至于邬颜?   因为施母现在怕她偷懒,直接亲自监工。   “老二家的带着孩子出去挖野菜,老三家腿脚不便,就把家里的活干好。”   “大嫂呢?”   “哪里用到这么多人,让你大嫂在家绣帕子,顺便教春桃。”施母满不在意地摆手说道。   周氏眸光闪了闪。   林氏不乐意了,她可不是吃亏的性子,抱着小儿子喂奶,眼珠子转了转:“娘,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知道不该说就别说。”施母一看二儿媳撅腚就知道她没什么好屁,不太想听,然而林氏仿佛看出这一点,自顾自道:“去年乞巧节只卖出去三十个野菜饼,咱们家去了六个人。”   “啥意思,你不去了?”   林氏哎呦一声:“娘想差了,媳妇是觉得,既然人用不了,为啥不多做几种小吃,分开卖呢?” 第13章 ……   邬颜嗑南瓜子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林氏。   这是打算从大家里分出去……单干?   不得不说,敢在施母眼皮子底下提出这个问题,邬颜就很佩服林氏。   施母最厌恶的,恐怕就是分家。   虽然这还算不上分家,但按照林氏的意见,三家各做各的生意,赚来的钱肯定不一样多,到时候哪怕施母想充公,也得考虑一下儿子儿媳的想法。   办法是好的,就是不知道施母能不能同意……不过她懒得提醒作死的林氏,更何况,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   果不其然,施母听见后立刻不高兴了,挖苦道:“嗤,你会做什么小吃!”   非是她瞧不上这个儿媳,只这几年林氏除了嘴皮子厉害,做事都比不上老大家的,难免会觉得对方想偷懒。   林氏嘴一撇:“儿媳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然不是自己做。”   “哟,不是自己做,天上还能掉下来嘛!”   “总之儿媳有办法,娘你就说同不同意吧。”林氏不愿透露半句,搞得神神秘秘的。   气得施母骂骂咧咧:“行,单干就单干,觉得自己有本事,能赚大钱,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但是过后每家都得上交一百文,要是交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林氏哎了一声:“娘你放心,保准不缺半文!”   老二家一向不吃亏,看她高兴的样子,看来是真的有办法。施母气过之后,转头问周氏和邬颜:“你们两个呢,也想单干?”   周氏握着帕子的手一紧,她自然不愿单干。去年卖野菜饼赚了二百五十文,就算给施母一百文,还剩下一百五十文。   但她怕邬颜也想做野菜饼子,如果那样,以娘偏向三郎的份上,绝对会把活交给邬颜。   刚才还在为不用做活而沾沾自喜,转瞬间情况翻转,周氏脸色都白了。   正在她想着该怎样开口合适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一声娇俏清脆的声音:“娘,我选择单干。”   邬颜白皙的脸蛋上扬起一个笑容,半点儿没有犹豫,还笑嘻嘻地对施母说:“三郎现在尚在读书,媳妇刚嫁过来没有嫁妆。这做小吃的本金,娘是不是先赞助我们一些?”   施母:“……”   钱没有赚到,居然敢开口和她要本金?!   迟早要被这厚脸皮的女人给气死!   傍晚,霞光满天。   二房的姑娘荷花蹦蹦跳跳跑到大房门口,小手扒着门框往里探头。   动作间蹑手蹑脚,因为害怕碰上突然回家的大伯娘。不知为何,对于众人眼中老实温和的周氏,荷花却不是很喜欢。   唔,她还是更喜欢三婶一些~   房间有些昏暗,从窗户照进去的阳光叠加了夕阳的沉暮,让人看不清楚。   荷花努力瞪大眼睛,如此之下很快出现酸酸的感觉,眼前仿佛蒙了一层水雾,不过好在她已经找到目标——靠近床边,坐在板凳上绣帕子的施春桃。   “春桃姐姐,你要和我们出去摸田螺吗?”荷花撅着红红的小嘴,用气音小声问。   大概声音太小,第一次施春桃并没有听见,于是荷花在确定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后,迈着小短腿放心走进去。   “春桃姐姐,你已经绣了一下午帕子,和我们出去摸田螺吧!”   肉肉的小手指戳戳大姑娘的胳膊,薄薄的,并没有像娘的胳膊一样可以戳一个小窝窝,荷花便好玩地多戳了几下。   “嗯?荷花啊。”春桃觉得痒痒,抿着嘴小声笑起来,抬起了头后的眼睛里隐约有些红血丝,她不舒服地眨了眨:“昨天不是摸过半桶嘛,摸多了家里的鸡吃不掉,会臭的。”   “可是这次不是给鸡吃的,是给人吃的呀~”荷花歪歪小脑袋,天真地说道。   春桃大惊:“那种东西人可吃不得!”   小荷花摇摇头,她也不懂,但三婶说能吃。   “哎呀,三婶会不会是骗你们?”   听到春桃说邬颜“坏话”,作为三婶小迷妹的荷花立刻不干了,虽然前一秒还在怀疑田螺能不能吃,下一秒就立刻转变立场:“胡说,三婶才不会骗我们,田螺肯定能吃。”   她还提出一个自己认为有力的证据:“奶说三婶不是我们荷花村的人,三婶的家乡很远很远,那里的每个人都吃田螺!”   被比自己小的堂妹“教育”,春桃羞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那就好,春桃姐姐不能误会三婶哦。”   “嗯嗯,我记住了。”春桃认真地说。   小荷花满意了,小大人似的拍拍春桃的头表示安慰:“那春桃姐姐要去吗?”   春桃眼睛一亮,随即又像陨落的星星,光芒燃尽:“……可是我的帕子还没有绣完。”   语气失落极了,娘说让她今天就把手上这份绣完,可这次的复杂花样对她来说太难,好几个地方都绣错了。   “你们跟着三婶去吧,不要往水深的地方跑,还要听三婶的话。”过了会儿春桃重新打起笑脸,对着妹妹说道。   “好吧。”荷花看到白帕子上面的牡丹才绣了一点点,了然地在心里感叹:哎,春桃姐姐太惨啦!   从西屋离开,一路欢快地往河边跑,远远看见几个高矮相错的身影,施荷花裂起大大的嘴角。   到了尽头,看清河里摸田螺的居然是三婶,两个小子站在岸上,不停地将扔上来的田螺捡起来往木桶里装。   “三婶,已经装满半桶啦!”撅着屁股的施禹坤大声说话,他性格活泼,平时也是最自来熟的,尤其邬颜不像其他大人一样,居然带他们来做这种“调皮捣蛋”的事,小萝卜头心里俨然把她当成自己人。   “嗯?这么快呀。”邬颜笑了笑,清凉的流水消散夏日的炎热。为了摸田螺,她将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探入水中轻轻一拨,几个滑溜溜带着泥的田螺就仿佛长了脚一般,主动跑到女人手中。   水面波光潋滟,那豆腐似的皮肤被映得更加雪白。   “不过还不够,至少要两桶才可以。”邬颜一边说着,一边又扔了几个田螺到岸上。   正巧抬头的间隙看到傻呆呆站在那儿的荷花,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小荷花怎么不说话,可是被三婶的美貌迷住了?”   听清女人话里的意思,萝卜头倏然变成颗红萝卜,结结巴巴开口:“三,三婶好看。”   “哈哈哈哈……小荷花也好看。”   “三婶和妹妹都好看!”这是擅长拍马屁的施禹坤。   大房的施禹州像母亲周氏,嘴巴比不上弟弟妹妹,此刻也只是憨憨笑:“没错。”   “那我可谢谢你们了。”小孩子的话更真实,被夸长得漂亮,邬颜心情不错,她觉得这些孩子可爱极了,“作为报答,后天请你们吃酱炒田螺。”   吃田螺?   三个萝卜头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神里看到大差不离的担忧。   原来三婶真的要吃田螺啊。   施禹坤贼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赶紧捂住嘴巴:“三婶我…我不爱吃田螺,就不吃了。”   年纪大的施禹州没说话,但点头的速度完全看得出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邬颜无奈看向最后剩下的荷花:“小荷花,你也不吃吗?”   她有意逗几个孩子,故意在此刻做出难过的表情,荷花见状皱起眉头:“三婶,我可以吃一点点哦。”   小胖手指头捏出芝麻大的缝隙:“真的只是一点点,多了我就不吃啦。”   哎,她是为了让三婶开心才吃的,并不是真正喜欢吃田螺。   荷花大人似的悄悄叹口气。   “噗。”   萝卜头的表情实在太搞笑,一对短短如同豆虫的眉毛马上就要连在一起。邬颜笑得肚子疼,也不急着解释,只是道:“等后天你们就知道了。”   以她浸淫自家餐厅多年的手艺,保准让这些孩子吃了还想吃!   之后摸完两大桶田螺,天将将黑,邬颜从水里出来,如玉的脚踩在地上,顷刻间脚底便沾上沙子。   弯腰放下卷起来的衣裙,两条纤细的小腿被遮得严严实实,动作轻快,却不知落在其他人眼中,有多么妩媚动人。   不远处的草堆里,一只眼睛贪婪地盯着那抹白,随着夜幕渐渐隐藏。 第14章 ……   新月如钩。   远离荷花村的地里,半人高的野草被人压平,两个身影鬼鬼祟祟抱在一起,悄然说着不可告人的话。   这片地平时没有人来,所以偷.情的两人无所顾忌,女人闭着眼睛,直觉今晚的男人更加暴躁,长长的指甲在皮肤上划出浅白的痕迹。   施赖子疼得低呵一声,隐隐有些不耐,他望向村子的方向,脑海中仿佛看到白天河边的景象。   突而,周边玉米秆被半截踢断,咔嚓一声,遮掩了草地里的动静。   女人目光涣散地看着新月,模糊中,隐约听见施赖子低低的笑声,阴险地让她打了个寒颤。   ……   乞巧节的前一晚,施家的女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施母肉疼地用米面从其他村民家换回来半瓶蜂蜜,做了些乞巧果,然后急急忙忙赶工给施三郎的新衣服。   她也不去其他地方缝,就坐在堂屋的门口,想吃乞巧果的孙子偷偷摸摸过来时,被施母逮住,照着屁股扇巴掌。   “嘴咋就这么馋呢,还敢偷吃东西!”   不幸被抓住的施禹坤哇哇大叫,比柴火堆的老鼠都吵人:“不吃了不吃了,奶,我不吃了!”   施母朝地上呸了一口,她当然没有用力,落在屁股上的巴掌跟挠痒痒似的。谁知道施禹坤哧溜跑到院子,气愤地和不知道从哪又钻出来的几个孩子喊:“奶不让吃三叔的乞巧果,我们还是去找三婶吧,三婶才不偏向三叔呢!”   “没错,奶太偏心了!”   “还是三婶好,三婶最喜欢我们,还总是给我们好吃的。”   “我娘做了一大堆点心都不给我,说是要拿到集市上卖,三婶也要卖,可她依然给我们吃!”   “对!三婶是家里最好的人!”   一句话不落听到耳朵里的施母:“……………”   哎哟!这群小兔崽子反天啦!   怒气涌上心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施母缝衣服的手都在哆嗦。她对着门口骂了几句,可惜跑远的孩子根本听不到,于是她又开始迁怒邬颜:也不知道这懒婆娘给几个孩子灌了什么迷魂药,整天三婶三婶的叫唤,不明白的还以为都是她的娃呢。   心里不得劲,虽然施母最照顾自己的小儿子,但对大房和二房的孙子也很放在心上,怎么这俩孩子就不跟自己亲呢?   左想右想也思考不出问题出在哪儿,又回忆起刚才孙子孙女说去找邬颜要吃的,这个点能有什么吃的啊。   哎哟!别是吃从河里挖来的田螺吧?!   戌时,厨房依然“热火朝天”。   自从家里的几个孩子挤进来后,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越发狭小,周氏在最里面做野菜饼,因为去年卖野菜饼的情况不好,所以这次只做了上次的一半,尽管如此,巨大的工作量也让她忙得手忙脚乱。   相比起来,直接从娘家带回做好的栗肉包子的林氏,则轻松许多。   用糠面做的包子外皮,里面裹着从山上摘来的野栗子,有小孩巴掌那么大,拿出来直接下锅油炸。   噼里啪啦的油滋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像新压的扫帚,扫在院子的地面上,一划又一划。   可惜很快,就被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动静给遮盖了。   “三婶,你什么时候开始做酱炒田螺?”荷花蹲在地上,看着水盆里满满的黑乎乎一片田螺,好奇地问。   “怎么,小馋猫馋了吗?”邬颜捏了大把食盐撒到水里,闻言笑了笑:“馋了只能忍忍,因为要等明天。”   “明天会不会来不及啊?”   “不会,早点儿起床就行。”   荷花点点头,还想问别的问题,旁边突然传来她娘阴阳怪气的声音:“拿喂鸡鸭的腌臜物给人吃,也不知道三弟妹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依我看最好把田螺剁成细馅,省得让别人看出来。”   在场的人不是傻子,立刻听出话里的嘲讽,几个小孩子如临大敌,虽然他们也怀疑田螺的味道,但却由不得别人说!   施禹坤直接不满地嗷嗷:“娘,鸡也吃菜叶,我们也吃菜叶,菜叶也是腌臜物吗?”   林氏差点儿让她儿子给气死,骂道:“赶快给我滚去睡觉!”   “就不!”施禹坤手指拉住嘴巴两边,朝他娘做鬼脸。   反而当事人邬颜没有那么生气,甚至看到几个孩子维护自己,眼底露出笑意。   她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转而对林氏说:“小坤说的没错,人也可以吃田螺。”   “对哦,三婶说田螺在她们那儿是难得的美味!”   林氏当然不相信:“可别是三弟妹那儿闹荒灾吧?咱们这里就是那些吃不上饭的乞丐混混也瞧不上这东西。”   “要是实在缺本金,就跟二嫂我说一声,都是妯娌,哪能不帮你啊。”   邬颜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多谢二嫂好心,不过娘已经给过我本金。”   林氏哎呦一声,彻底憋不住笑意:“就娘那些钱,恐怕只能给你买个草筐来装田螺呢呵呵呵……”   “是吗?”   邬颜勾起嘴角:“那等明天,二嫂可别吃我的田螺。”   “哼,当是什么稀罕物呢,给我都不吃。”   “一言为定。”邬颜拍拍手,将削好的短竹签收起来,对着始终没插话的周氏说:“大嫂,你就当个见证人吧。”   周氏迟疑了刹那,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见状,其他几个小孩也积极踊跃,其中还包括林氏两个坑娘的娃。   这下林氏不干了,丢下手里的包子过去拧俩孩子的耳朵:“我呸,吃里扒外的家伙,看我不揍你们!”   “嗷嗷嗷!快跑快跑,娘又打人了!”   一时间,厨房里鸡飞狗跳,鸡飞蛋打,鸡争鹅斗。   邬颜鼻尖嗅到一股糊味,目光从炸栗肉包子的锅里略过,在看到两个孩子成功逃走后,她淡定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去睡觉。   食物自然是新鲜的好,提前做完虽然省时间,但等第二天口感肯定会变差。   月上中稍,忙碌了一晚上,这次刚沾枕头便安眠入睡。   一夜好梦。   第二天,鸡窝里的鸡还闭着眼,施家人就在梦中闻到了一股香味。   尤其是林氏,她被林老二的呼噜声吵得一夜没有睡着,眼底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见外面的天色朦朦亮,干脆起床去厨房瞅一眼。   她还奇怪施母做了什么吃的,味道这么香,谁知道一进厨房就看到一个比之施母高挑的身影。   “二嫂醒了?”   听到动静,邬颜回过头。比起林氏的憔悴模样,起得更早的女人显然精神饱满。她将满满的一锅酱炒田螺盛出来,又重新起锅。   葱姜蒜爆炒,放入洗干净的田螺,然后加入酱油和米酒调味。米酒是昨天买来的,正好把施母给的“五十文”本金花光。   林氏被那股子霸道的香味引的肚子雷鸣不断,心里想着离开,脚底却黏在门口似的:“这就是你今天要卖的东西?”   “嗯。”邬颜点头。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值得隐瞒,更何她们住在一起,也隐瞒不了。   “二嫂如果想用厨房,可以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就用完。”   话说到这个地步,有点儿眼神力的人就应该立刻离开。   哪怕在现代,高级餐馆饭店的厨师都需要签保密协议,更遑论对技术垄断更为严重的古代。   可惜林氏显而易见没有那个东西,甚至还特意走进了些,想要偷看“秘方”。   邬颜注意到了,心里嗤笑不已。   她这二嫂还真是拿厚脸皮做挡箭牌啊。   “就是放锅里炒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林氏的厨艺实在差,让她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嘴上嘲讽,“我看还是少带点儿去集市,反正最后都要带回来喂鸡。”   话虽这样说,眼睛依然瞪大不放过邬颜的一举一动,转而见女人把一叠黑红色的浆糊倒入锅中,顿时哎呦一声:“这跟血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   当然是甜面酱了!   邬颜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作为后世的万能酱料之一,邬颜废了老大功夫,自己亲自搜集材料炒出来的甜面酱,几次尝试后,终于做到和曾经的味道相差无几。   毕竟,没有甜面酱的酱炒田螺怎么能叫酱炒田螺呢?   “这是用鸡血和白面炒出来的酱,”邬颜动作熟练的颠勺,她胳膊纤柔细小,在古人看来甚至是羸弱,但颠起盛了一半田螺的铁锅却丝毫不费劲,甚至语气轻松地和林氏说话,“昨天隔壁的王大娘家杀鸡,我和她要来了一些鸡血。”   隔壁只和施家隔了一道窄窄的通道,昨天杀鸡的声音听的很清楚,林氏没有怀疑,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又过了会儿,施家的男女老少全部起床,邬颜把炒好的酱炒田螺和麻辣田螺盛出一碗,剩下的全部装到木桶里。   经过一早的“摧残”,终于见到扰人清梦的东西,除了几个小孩,其他人的脸色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毕竟昨天他们还在说田螺不是给人吃的,如果主动去夹,不就打脸了吗?   “哇哇哇!好好吃!”家里的孩子们才不管大人的想法,只是闻到香味就彻底相信了邬颜。   三婶好厉害呀,连别人不吃的田螺都能做的比任何食物都要美味!   连大房不爱说话的春桃也红着脸夹了几个酱炒田螺,吃到嘴里,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起来。   真好吃!   见状,大人们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   看孩子们的反应,好像真的可以……   不一会儿,满满大碗的炒田螺便少了大半,看的没吃到的大人肉疼不已。   在邬颜没有注意的时候,施禹坤夹起一个麻辣的,用削尖的竹签将螺肉挑出来,普一吃进嘴里,立刻尖叫出声。   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小家伙满脸涨红,刹那间出了一脸的汗。   “哎哟,我就说不能吃,赶快吐出来!”林氏哀嚎一声,赶紧去扣儿子的嘴。可是施禹坤哪里愿意吐出来?他就是乍吃辣椒,被辣的舌头疼,但等那一阵子过去后,比酱香还要刺激的麻辣口味彻底征服了小禹坤,他使劲逃脱亲娘的魔爪,拼命把食物咽下去。   “娘,你干什么啊?别打扰我吃田螺,要抢不到啦!”施禹坤非常生气,压根不看他娘忽白忽黑的脸色,转头又投入抢饭大军。   众人:“……”   邬颜心有余悸,她起身给施禹坤倒了一杯冷白开:“红色的太辣,小孩子的肠胃受不了,少吃些。”   萝卜头纷纷点头,至于听不听,那就不得而知了。   “咳,老三家的,这东西真能吃?”被迫闻着美味,施母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忍了半天,终于在施父的眼神逼迫下开口。   邬颜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嘲笑,让施母松了口气,看这媳妇也觉得顺眼了些,“还有你说的辣椒,不是会后山的红灯笼吧?”   “娘不愧是娘。”邬颜笑着夸了一句,又拿别的碗播了一半田螺,往施父施母那儿推了推,“虽然酱炒田螺在媳妇那儿很常见,但不知县城的人是否喜欢,还得让爹娘帮忙尝一下。”   一句话就给足了施母面子,甚至主动递了台阶,只看施母愿不愿走。   施母她……   当然愿意!   “没错,三宝不在家,我和你爹会帮你出主意。”   一开始还故作矜持,待尝到那味后,老太婆的动作就越来越快,连施父都抢不过她。   当然,邬颜也没有忘记其他人,除了林氏,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分到几颗。   “三弟妹这是什么意思?”林氏馋的嘴里全是口水,眼见着每个人都有,自己面前空空,立即开口质问。   “如果没有记错,是二嫂说绝对不会吃的。”邬颜笑眯眯替她回忆,“大嫂是见证人。”   对面的周氏点点头。   林氏一噎,声音又高又尖:“哟!三弟妹咋还记仇呢?”   “不是记仇,这叫言而有信。”   “行了,我这个给你,咋就你这婆娘事多。”施老二嫌弃地将自己的分给林氏。   林氏看着邬颜似笑非笑的表情,气得推开:“拿走,我才不吃!”   谁知道一用力直接推到了地上,连陶瓷碗也打碎了。   施母立刻臭骂:“干什么,摆脸子给谁看呢!”   施老二脸色铁黑,他好心给林氏,居然还被嫌弃,黑着脸起身把人连拉带拽回自己屋。   不一会儿,南屋就传出来女人的哭泣声。   一顿饭吃的有人欣喜,有人煎熬。   饭后男人去县城干活,这次女人和小孩也跟着,施老大推着车子,上面放着三家准备的吃食。   林氏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当然她也没吃亏,施老二脖子里被挖了好几条红道道,这会儿两人都老实了点,看见邬颜后也没有主动上来找茬。   邬颜自然求之不得,她和孩子们走在一起,落后几步,等到村口的时候,遇上了其他几户去县城的人家。   “施大嫂也去县城吗?”   开口是隔壁杀鸡的王氏,同样领着自家人准备去县城,她的大儿媳李氏跟在后面,低着头,小声叫人。   平日里李氏不爱出门,邬颜并没有见过她,此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人的模样虽然一般,但身材丰满,听说和王家老大结婚几年,到现在没有所出。   正打量着,邬颜突然浑身.阴.冷,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三婶,你怎么不走了?”荷花回过头好奇地问。   “没事。”邬颜蹙着眉从人群中收回视线,并没有发现奇怪的人,但她可以肯定刚才的目光绝对不是错觉。 第15章 ……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县城。   因为走得早,眼下看日头大概是巳时,集市上游玩的人越来越多,年轻朝气的公子哥们高谈阔论,围着面纱的夫人小姐在脂粉摊前流连,更遑论七八口一同出行的大家庭,祖孙相携逗趣……邬颜等人只在城外,就能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动静。   “三婶,那个就是县城,县城的街道好长好长,而且道路两边有很多好吃的!”   远远看见城门,荷花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不止是她,同行中的其他孩子也是如此,倒是邬颜见惯了后世的繁华,在荷花村人看起来不错的县城在她看来还不如后世一个发达点的村子。   唔,至少那些村子的不像现在一样,遍地都是垃圾。   “什么好吃的,有我做的好吃吗?”邬颜和小姑娘开玩笑。   荷花被问住了,其实她根本没有吃过县城的东西,当然不知道那些食物是什么味,可是三婶做的饭荷花都吃过,好吃到让她想要天天吃呢!   于是她说:“当然是三婶做的好吃啦!”   “呵呵,马屁精。”   “行了,东西搬下来吧。”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施母突然发话。   这一路有太阳晒着,每个人都热得满头大汗,尤其施母,随手一抹就跟淋雨似的。施大郎停下推车,找了一个空地把三家的吃食搬下来,之后男人们去码头干工,女人和小孩则留下卖东西。   她们摆摊的地方在城门口的小集市上,比起县城里面人流少,但这里不用交摊子费。   施母节省惯了不愿意花钱交租子,邬颜则是看城外的人挺多,没有反对。她把两桶不同口味的炒田螺摆出来,遮阳的草帽一戴,便优哉游哉地坐到小马扎上等待生意上门。   “弟妹怎么坐下了?卖东西不容易,咱们得趁其他人没来的时候卖出去。”大嫂周氏看见后好心地提醒。   邬颜把用玉米桔梗编的草扇摇的呼呼响,闻言摇头:“大嫂你先忙,我不着急。”   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   周氏虽然觉得邬颜做的田螺好吃,但在外面愿意尝腌臜物的人肯定不多,她叹了口气,既然对方不听自己的,那她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扯开嗓子放声吆喝,卖野菜饼,卖栗肉包子,都是打饿的主食,可惜过来看的人多,买的却少,零星两三个还是家里的孩子哭着闹着要吃,大人迫不得已,骂骂咧咧掏钱出来。   “呸,这包子都糊了,里面的栗肉也硬邦邦咬不动。”   “哎哟喂~就三文钱,能吃到栗肉包子就不错了。”林氏才不管小孩怎么说,反正东西卖出去钱也拿到了,难道说一句难吃,这钱还能倒退回去啊?   偶尔有几个人见林氏旁边摆摊的邬颜,两个木桶紧紧塞着盖子,好奇地问:“小娘子卖的什么?”   “酱炒田螺和麻辣田螺,六文钱一碗,好吃不贵,新鲜美味。 ”邬颜抬起头,面带笑容地回道。   一听到是卖田螺,问话的人都露出嫌恶的表情,别说田螺不是人吃的,就这河里随便捞的东西能卖六文?   哎呦,模样长得俊,就是心眼不好呢!   眼看着大方二房都卖出去,单单邬颜那儿无人问津,可把心中憋着一口气的林氏给高兴坏了。   渐渐的,太阳高升到头顶,树上的知了开始没完没了的争鸣,施母哄了一会儿小孙子,拿起给施三郎的东西准备进城。   临走前,她问邬颜有没有话或者东西捎。   邬颜想也没想,摇头:“娘,媳妇没有。”   施母嗓子眼一噎,三儿媳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在外求学的儿子,这让她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城门高大威严,两个穿着红衣黑甲的兵头站在门口维持安定。施母瘦弱的身影被人群挤着往里走,很快便消失不见。   邬颜放下扇子,从马扎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三婶三婶,你要准备卖田螺了吗?”施禹坤从他娘的摊子一迈脚就跑到邬颜的摊子,“让我来帮你卖吧!”   小男子汉拍拍胸脯,打包票。   荷花也想过来,但奶奶进城找三叔,她被林氏强制照顾小弟。   只能抬头眼巴巴看着哥哥跑到三婶身边献殷勤。   “嗯,我要开工啦。”邬颜没有拒绝,心情不错地摸了摸小孩的头。   观察了半晌午时间,她发现城外集市的商贩主要是周边村子的、和她们一样的“庄稼汉”。   而且卖的东西也实惠,都是实打实的干粮,产品单一了,以周氏和林氏的厨艺,竞争力自然不够。   邬颜不是傻子,搁在半个月前,她可是二十一世纪连锁餐厅的大小姐。   市场分析还不简单?   远远的,城门口涌出来一大波人。   邬颜瞅准了,赶紧把木桶上面的盖子拿开。   因为用料多,炒田螺的味道可谓是非常霸道,刚刚掀开盖子香味就飘散出来,这下根本不用她叫卖就惹得周围的人四处张望,想要看一看香味是从哪传出来的。   “什么味道,这么香?”   “闻起来像肉,哎呦,这味道比我婆娘的卤肉都香呢!”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有人抬着鼻子问了半天,指着施家的摊子说。   “真的?赶快过去瞅瞅,这可真是太香啦!比起来,手中的饼简直是没滋没味。”   “可不嘛,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要是不贵,得买点尝尝看。”   “……”   黄土路对面的人都能闻到,邬颜旁边摆摊的林氏自然也可以,而且比其他人闻得更清楚,一时间想起早上的事情,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老三家的不会比自己还赚钱吧?   林氏向来小肚鸡肠,眼珠子转了转,故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给鸡鸭吃的腌臜,闻着香,吃着臭。”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控制在邬颜可以听到的程度。   “……”邬颜……   她现在忙着卖东西,没空和林氏计较。   众人终于找到香味的来源,争先恐后挤过来:“小娘子卖的什么,给我来点!”   “也给我来点,太香了,买点就着饼子吃。”   “别说就饼子,光是闻着味,我就吃进去两肉包!”   “哟,你咋把自己卖的肉包子吃了?”   “你管我?今天卖的多,老子开心!”   邬颜拿起勺子和白瓷碗,没有立刻帮这些人舀,只是笑着说:“我这有酱炒田螺和麻辣田螺,都是六文一碗,要哪种?”   “田螺?”   “没错,就是你们用来喂鸡鸭的田螺。”不像其他小娘子般羞羞答答,邬颜亭亭玉立,带笑的弯眼睛直视着客人,“在我们那,这可是难得的美味。”   大家这才往木桶里一看,满满当当的,可不就是两桶田螺嘛!   就是这田螺颜色棕黄,里面掺杂着汤水和红红的菜,单论模样还挺好看呢。   “田螺怎么能给人吃,真是晦气!不买了不买了!”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最开始说要的魁梧大汉反应过来,立刻嚷嚷,“你这店家可够恶毒,连河里的腌臜物也拿出来给人吃!”   “田螺不是腌臜物,已经放在水盆里吐了两天的泥沙,可能比你还要干净。”邬颜笑着说。   可不么,这男人是在码头干活的短工,刚下工,身上的衣服拍一拍都能拍出一捧灰尘来。   周围的人见状哄笑出声。   汉子想要骂人,抬眼正巧看见草帽下的脸,登时把脏话憋在喉咙眼,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嘴改了话头:“算了,给我一碗吧……”   “要麻辣还是酱香?”   “额……辣的吧?”   邬颜麻利地舀了一碗,碗是自家的,肯定不能给出去,于是用提前准备的树叶包起来:“给。”   汉子接过去,黝黑的脸红的出奇:“走了。”   “嗯,您慢走,如果还想吃的话再过来,今天的时间我都在这边摆摊。”邬颜笑眯眯的,“好吃记得推荐给朋友~”   她早就看准了码头短工的客源,手上钱多,饭量大,大多数会从家里带干粮,而自己的炒田螺正好适合做下饭菜。   卖出去第一份,其他人因为知道卖的是田螺,不愿买,只是也没有走,就站在那里,等着看热闹。   邬颜不再管他们,用勺子舀了俩碗酱炒田螺,里面插上几根削尖的竹签,一碗留给自己,一碗递给施禹坤:“拿去和其他人吃。”   “谢谢三婶!”   施禹坤吸溜口水,赶紧跑了。   ——   “哎呦你这店家,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包子都要被你捏扁了!”   来林氏摊子前买栗肉包子的人眼见林氏又是吐唾沫又是把包子捏出馅来,恶心的想转头走,“哎,不吃了不吃了,把钱还给我。”   “哟,包子都给你拿了咋还反悔呢,爱吃不吃,想拿钱做梦吧!”林氏张嘴就和人吵,像争斗的母鸡,浑身炸毛。   客人更气了,但迫于林氏的泼辣,骂了一声晦气,夺过包子直接扔给乞丐。   经过邬颜的摊子时,想起林氏的捻酸样,他停下来:“喂,给我来一碗,要不辣的。”   心里想的是,就当花六文钱给家里的鸡吃顿好的。   谁让刚才的妇人一脸嫉妒地看着这家呢,他非要买一份气死对方!   邬颜勾起嘴角,又盛了一碗。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递过去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句:“尝一口也不吃亏,如果不好吃,我把钱退给你。”   那人听到这话,有些心动,毕竟六文钱可以买三个肉包子了。   又看不远处吃的津津有味的几个小孩,咬咬牙,将挑出来的田螺肉放进嘴里。   “啊!”   下一秒,他瞪大眼睛。   “小伙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难吃?”周围看热闹的人赶紧问。   那人猛地点头,随后又摇头,看的众人不明所以:“这到底是好吃还是难吃啊?”   “呜呜呜!”   嘴巴快速咀嚼,还没来得说话,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众人一惊,却见是之前的魁梧大汉跑了回来:“让开让开,小娘子,给我再来三十碗麻辣田螺!” 第16章 ……   东街。   “施兄,我从城外集市给你捎了些吃食,趁这会儿人少,赶紧吃几口。”   大中午,宁邵捧着“叶子”匆匆从外面回来,他走得快,手里的东西都还冒热气。   一屁股坐到摊子后面,衣袍被风掠起,掀起一股说不上的香味:“哎,你是不知道那摊子有多挤,我可是等了半天才抢到的,给——”   说着将大叶子朝身边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一递,因为动作大,几滴汤水不留神从叶子的缝隙里流出来,滴到陈旧的桌木上。   施傅兴正在看一本书籍,是学院夫子借给他的当代名儒谢士道的珍本。里面文字晦涩难懂,但他却是看的津津有味,甚至几次下来基本能够背诵。   一个不察,扑面而来的辛辣味道呛得他眉头紧皱,只觉得脸像着了火般。往后退了退,抬起头时眼圈有些发红:“宁兄?”   随即看到罪魁祸首——一团冒着“火气”的绿叶,施傅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努力压抑住怒气:“这是什么?”   宁邵嘿嘿一笑,粗神经地没有察觉到问题,他不说,反而热情地将桌子上的纸笔收起来,解开叶子,露出底下包裹着的庐山真面目——一个个圆不溜秋的小玩意。   “施兄可知这是何物?”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宁邵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还能是什么,施傅兴面色不善,他随意看过去,心中懊恼因为钱财答应和宁邵摆文坛摊,只是在目光接触到桌子上的东西停顿下来,接着越看,施傅兴的眉就皱的越紧,最后仿佛要夹死树上吵闹的知了。   如果没有猜错,这是……   “没错,是田螺!哎——先别嫌弃,卖东西的小娘子说在她们家乡,炒田螺是一道贵菜!”   宁邵伸出胳膊做环抱状把食物护起来,害怕被扔掉:“一包六文钱呢,而且我看摊子前有很多人,如果不好吃,怎么会有人买?”   施傅兴冷哼,丝毫没有被说服,之前他忙着看书,便让宁邵帮忙带点儿吃食,谁知道对方居然给自己带鸡鸭吃的田螺 ?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亲自走一趟!   “亏宁兄是读书人,不过妇人的片面之词就轻易相信,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宁兄怕是早被人欺骗!”   “啊?不会吧?”宁邵一脸惊讶,随即弱弱道,“那小娘子看着……挺,挺好的。”   “挺好?”施傅兴嗤笑出声,更加认定宁邵被人骗的团团转,心中已然勾勒出一个狐狸精般狡猾的女子,“只凭一面就能让宁兄痴心暗许,确实担得起'挺好'二字。”   “并非如此,施兄误会了!”   施傅兴语气里的嘲讽,宁邵哪里会听不出?只觉得面皮火烧火燎,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为陌生小娘子感到不平:“实际上我并未看到摊子老板的长相,究其穿着打扮尚未出阁,施兄切勿再说这些话,污了小娘子的清白。”   动作间难免有些焦急。   “呵。”   这次施傅兴连话都不想说,黑着脸数出六文钱给宁邵,然后带着自己那包炒田螺找了个地方坐下吃饭。   夏风吹过,带着闷热和躁动,宁邵望着施傅兴冷酷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明白施兄是为自己着想,只是有些遗憾,小娘子是真的挺好啊……如果施兄知道那个小娘子的身形和声音都像极了远在荷花村的邬娘子,不知道会不会相信一点儿……   “阿嚏!”   远在城外的邬颜突然觉得鼻子发痒,下一秒回过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咋了?”   集市上炒田螺生意进行的如火如荼,一个中午,在摊子上忙活的施母笑容就没有停过。此刻听到动静回过头,见三媳妇“弱柳扶风”的样子,小胳膊小腰掐一把就断,赶紧嫌弃地大手一挥:“上边待着去,别站这里给老娘添乱!”   好吧,老太婆去县学给施三郎送东西,人没见到,回来瞅见摊子前排了一条长长的“人龙”,哪里还愿意帮林氏哄孩子?毕竟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哼哼,她就说,老三家做的东西这么好吃,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这样想的时候,早就忘了自己之前和林氏一起嫌弃田螺的事情。   “谢谢娘,媳妇先坐一会儿,等下再来帮你。”   邬颜正好累得浑身难受,就算刚才施母不说她也会主动提起。颤颤巍巍走到阴凉地,几个小孩积极地给她清理出一块大石头:“三嫂,快来这里坐!”   真是一群小天使啊。   石头冰凉,邬颜坐下后立刻感觉身上的热气消散了些许,她摘掉草帽,额前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像蜿蜒的树枝,妩媚又动人。   “哇……”   小荷花看呆了,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喏出声:“三婶真好看。”   不止是她,那些怀着其他心思来摊前买田螺的人,也被一瞬间晃了眼。   “噗,嘴真甜。”邬颜忍不住笑出声。她原本觉得施三郎穷,自己可以做点吃食出来卖,现在体会到小商贩的辛苦,顿时撂挑子,不想干了。   娇嫩的指腹红通通的,是用力握勺子的后果,邬颜伸出手指,轻轻吹了吹。心想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当个官太太,大不了把方子交给施母,每个月拿点儿分红。   休息了半个时辰,邬颜去替换下施母,到底是知天命的年纪,施母这会儿同样累的不行:“老三家的,我看人少了点,那个辣的还剩半桶,能卖出去吗?”   日头偏移,施母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搁在以往,周氏和林氏听到后肯定心里不得劲,但因为邬颜的田螺卖的好,连带着在旁边的她们生意也比其他人好,这时候也忍不住问:“三弟妹有什么好办法?”   林氏嫉妒邬颜,可内心明白,这个婆婆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女人,比自己聪明。   “三弟妹,你要是有办法可一定得跟嫂子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林氏亲亲腻腻地,还包了两个栗肉包子递过去。   邬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事实上,她还真有办法。   想了想,转头对施母说:“娘,你给夫君带的东西在哪,我帮你去送吧?” 第17章 ……   七七乞巧,节日这天,俗称“文人街”的东街也变得人声鼎沸,各家书坊和卖纸墨笔砚的铺子门檐挂四君子花灯,门口摆乞巧小件,既映衬了节日氛围,又不显得俗气粗鄙。   施家三个女人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颇为紧张不安,施母双手不停地搓着两边衣服,麻料剌得手上的茧子呲呲响,“老三家的,你确定老三在这?”   邬颜点头,落落大方地站在路口,身上穿着的粗布衣服掩饰不了其光彩。   她的头发散着,没有挽妇人髻,衣服虽然是麻料,但颜色是浅粉色,将凹凸有质的身材勾勒恰到好处,充满少女的妩媚:“我问过县学的夫子,夫君他们都在东街摆文摊。”   “那怎么没有看见呢?”林氏抱着娃,身后还跟着俩尾巴,四处张望。   “地方这么大,肯定不能轻易找到。”邬颜饶有兴趣地看着街边的摊子,比起其他地方,这里摆摊的都是文人,一个个面容青涩,伸手能掐出水来似的,一边漫不经心回答,“娘,我们先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说不定闻到味,夫君自己就找来了。   说到后面,她还故意开了个玩笑。   谁知道施母居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没错,你说的对,咱们赶快找个地方摆摊,等这盖子一打开,香味飘他个十里八里的,还愁别人闻不到嘛!”   邬颜:“……”她怎么不知道,施母什么时候比她都要自信了?   摊子不能随便摆,不仅得挑选合适的位置,还要顾及周围环境。比如那些生意火爆的“文摊”前就被一群戴着面纱的闺秀围住,知道的是对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抢亲。   施母不愧是施三郎的老娘,看见这幅场景,立刻呸了一声:“不知羞耻的小浪蹄子,离那远点,别把咱们摊子给撞倒!”   邬颜笑了笑,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反对施母。她只是感兴趣地往最热闹的那处看了几眼。摊主是个高瘦的青年人,模样俊秀,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书生气,他认真侧耳倾听那些大家闺秀们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有情人间的呢喃。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女性都是追星的主力军。   最后,施母挑了一个门可罗雀的地方,在一条巷子门口,位置不算偏僻。   周氏和林氏的主食也一并放到这里,她们这会儿恐怕比邬颜都想要把田螺卖出去。   施母大手一挥,掀开木桶盖子,麻辣田螺的霸道香味瞬间飘散出来,在悠然的文人街上,势如破竹般传开。   —   “哎,听说了没,前边有一个卖吃食的摊子,那味道,绝对是这个!”某学子竖起大拇指,嘴里嚼着硬饼子,啧啧有声。   “怎么,你吃过?”   “没有,太贵了,要六文钱一碗。”说这话的学子家境不好,单看身上的衣服就比其他人寒碜,“不过我刚才远远吸了口气,也能望梅止渴,就着吃掉手中的饼子。”   “哈哈哈,这么凄凉嘛,走,今天我请你。”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请人吃饭的学子面带兴趣,“而且听说,甲子班的那位独人已经连吃八碗!”   众所周知,独人不仅独,平时吃饭也跟小姑娘家似的,小口小口,一顿饭吃下来还不如学院李夫子家养的三岁小儿多。   乍听说吃八碗?可不就引起众人的注意嘛!   同样的谈话在各处发生,夏风吹过,槐树叶哗啦哗啦,坐在树底下看书的施傅兴耳朵动了动,再一次脸色发黑地看向正在挑螺肉吃的宁邵。   明明不是他。   心里怄气,但他也不可能做出站起来反驳他人的事情,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身为君子,做到问心无愧便可。陡然间,施傅兴的视线停在那包被自己丢弃的“叶子”上。   那是一种野芦苇的叶,很熟悉,在荷花村的荷花塘里遍地都是。   施傅兴目光直直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蹙眉。   真的有这么好吃?   他心里难得升起一种好奇心。   就像他的妻子邬氏所说的,好奇之心无人不有,他这会儿便被这种看不见的、据说是控制不住的心理所占据全部。   施傅兴不由得靠近了些,用修长的指尖戳了戳叶子外壳,虽然放的时间长,东西已经凉了,但那股香味儿却还是萦绕鼻尖,试探着用竹签挑了一个,只吃顶尖的部分,送入口中,轻轻一咬,辣椒和花椒的麻辣感便在舌尖绽放。   施傅兴蜡黄的脸迅速出了一层薄汗。   他轻喝一声,有些被吓到。施家的女人做饭以“做熟”为标准,从不苛求更进一步,所以一开始施傅兴从未尝过这种调料,他觉得自己的舌头仿佛坏掉一般,酥酥麻麻甚至颇为疼痛,但等辣味下去,渐渐的,施傅兴品尝到了田螺本身的味道。   田螺肉肉质滑嫩,直接从清澈见底的河里抓来,静放两天吐干净泥沙,剩下的就是新鲜的荤肉,用油炝炒,加入甜面酱辣椒花椒进行调味,既有酱炒田螺的甜咸,又有辣椒花椒的麻辣,给肉质更好的添彩。   施傅兴想起了上次在家的时候,邬颜做的蘑菇汤。   他挑了挑眉,感觉还不错。   三两下,一盘麻辣田螺祭奠了五脏庙,施傅兴的嘴唇辣的通红,像血一样的颜色,给他因为营养不良而死气沉沉的脸添了许多生气。   于是在宁邵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走过去:“我和你一起。”   只是想站起来消食宁邵:“?”   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去买田螺的半路,宁邵还在感叹:“我听说她们来到东街,立刻就赶过去,一来也想再吃点儿,顺便给家人打包带回去;二来读书人好面子,我给他们打个样,店家生意兴许能好一些。”   施傅兴暗自讶然,面上平淡道:“你懂得还挺多。”   宁邵哈哈一笑:“我大哥跟着人跑商,我都是从他那里随便听几句。”   怪不得家里能买得起牛,而且普通的农户,也不会像他一样花五十多文只为买吃食。   施傅兴点点头,这时候,又听见旁边的人嘀咕:“就是可惜我去的时候,之前的小娘子不在那儿……”   瞬间,施三郎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像极了学院的夫子,斜眼瞥了下身边人:“宁兄莫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宁邵老脸一红赶紧摆手:“施兄别打趣小弟了,我都吃了八包炒田螺,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更何况壮志未酬,何以为家?”   说完,又想起身旁这位可是早就成家,妻子又是那般妙人儿,连忙补充:“当然,像施兄这样年轻有为,软玉在怀的儿郎,也是让人羡煞不已,不知施兄和嫂夫人是如何相识?”   施傅兴目视前方,走动间,长袍被风吹起弧度,只看身材倒有长身玉立的感觉:“为人子当遵循父母心意,我娘希望我早点成家,人是她挑的。”   话语说的仿佛对现在的妻子有所不满,宁邵愣了愣,想起那位只见过一面的年轻女人,顿时有些心疼。   可这个世间向来如此,女人嫁给男人,她便将全部身心交付给男人,而男人却不在意,他们的心只留给自己。   想了想,宁邵只能迂缓地说:“我看嫂夫人对施兄感情很好……”   他还记得那个娇俏的女子,对着施傅兴撒娇的模样。   远远看见巷子口的吃食摊子,人头攒动,比肩接踵,施傅兴黝黑的眸光亮了亮,听到宁邵的话,不以为意道:“女子以夫为纲,她既然嫁进来,自然以我为主。”   两人慢慢走到了摊子前。哪怕都是文人,抢起东西也丝毫不输普通人,甚至于肚子里墨水多,争吵的声音一度遮住了树上的知了声。   施傅兴眯了眯眼睛,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他娘的声音?   队伍缓缓移动,宁邵还在想着邬颜的事情,他觉得那般美好的女子,应该值得过更好的生活,忍不住劝了一句:“施兄说的虽有理,我倒不那么觉得,人各有志,就像有的人喜欢读书,有多人喜欢种地,女人肯定也是这样。如果我是女子,所嫁之人不喜欢自己,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那我不如……”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挤着往前走,混乱中,不知道是谁踩掉鞋子,宁邵啊了一声,后脚跟用力才没有让鞋子丢掉。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被挤到了摊子旁。   在他们前面,还有一个穿着书生装的男人,正温和地在和摊后卖田螺的女子说话。   那女子被男人身影挡住,看不见模样,只能听到她娇俏的声音,男人不知道谈到什么,惹得女子掩嘴笑起来。   “哎呀,卖田螺的小娘子回来了!”宁邵只看见女人背影,大喜。   而施傅兴却突然停下步子,也是恰好,摊子后的女子微微侧头,恍惚间,露出一张艳丽又熟悉的容颜。   耳边响起宁邵的话:“那我不如直接和离了去,找他一个更好的,岂不两全其美?” 第18章 ……   “啊,怎,怎么是嫂夫人?!”   宁邵面上的喜悦被震惊所替代,他万万没想到,卖炒田螺的小娘子会是嫂夫人,那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全让施兄听去了?   如此难免心虚不已。   周围沸沸扬扬嘈杂不休,摊子被里外围住,其中多半是县学的书生,施傅兴平日里独来独往,不认识他们,宁邵却是认识的,他指着前面的男人道:“那不是贾秀才吗?”   贾秀才全名贾子宏,并不是秀才,只因学识出众得此称呼,对方是县学有名的官二代,家世和长相都比农家子的施三郎来得出众,是以前者高朋满座,后者只是一个“独人”。   宁邵单纯的疑惑,并没有多想,转头却看见施傅兴的脸色漆黑如墨,顿时打了个寒颤:“那个,施兄,没想到是你的家人在这里卖田螺……”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因为他看见施傅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宁邵干咳几声,手指扣扣脸颊,尴尬地不知所以。   他以为施傅兴是不喜欢自己家里人出来卖田螺,毕竟自古士农工商,商人为下,如果不是几年前新帝登基,废除“商人及其子弟不可科举入士”的制度,他根本没有机会参加考试。   尽管如此,商人的地位依然处于底层,被大多数人瞧不起。   自觉已经明白施傅兴生气的原因,虽然和施兄相交不久,但宁邵多多少少了解这人的性格,为人孤僻,做事比较古板,正想多说几句,突然被施傅兴一把按住头皮,毫无准备地朝地上摔去!   宁邵大惊,这是想杀人灭口啊!   求生的欲望让他霎间挣扎起来,却被施傅兴硬生生半揽着侧过身,不耐烦地低嗤:“别动!”   “……”原来只是想让他低下头。   转眼间经历“大悲大喜”,宁邵觉得胸膛里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乱跳,他听见身后有人走过去,是贾子宏的声音:“邬姑娘也会对对子?”   “什么对子?”邬颜的声音温柔清脆,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似的有气无力,“如果不会怎么办呀?”   贾子宏轻笑:“不会也没有关系,还有一些前人所做诗句,以姑娘的聪明才智,想来肯定了解。”   邬颜嗯了一声,听起来很感兴趣。   谈话声渐渐远离,宁邵被扼住的脖子终于解脱,只这么一会儿,额头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半点儿没有解释,直接丢下他从人群中追出去。   “哎!施兄!”   眼见已经排到摊子前,宁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决定还是在原地等着。   ……   贾子宏带着几包麻辣田螺回来,一同摆文摊的其他学子纷纷凑上来:“贾兄快点,我已经被这味道折磨地腹中嗡鸣,饥肠辘辘。”   “林兄滴水未进有此感觉倒不稀奇,只是在下半个时辰前刚吃过三个锅饼,现在同样如此感觉!”   “哈哈哈哈看来这炒田螺实在妙,我见刚才聚缘楼那边派过来一个小厮,肯定是闻香而来!”   “若聚缘楼能做这菜,对我们来说不为是一件好事。”   众人不由得回想起县学食堂的饭,一时间全部点头同意。   “诸位莫急,”贾子宏开口:“在下买了五份,另外还有十个野菜饼,十个栗肉包子,保证每个人都能分到。”   “还是贾兄想的周到。”   学子们纷纷夸赞,贾子宏无奈摇头,转身对邬颜说,“邬姑娘能否先在这儿稍等片刻,在下去给姑娘拿钱。”   邬颜点点头,她这会儿正在看摊子上的诗词,像什么“七夕今宵看碧霄”,又或“双星何事今宵会”,都是后世颇为有名的诗句,便说:“贾公子随意。”   她就站在摊子前,认真地看那些诗句,周边还有几个刚过来的女子,那些自然有人招待。只有邬颜……有年纪小的学子看她模样俊俏,忍不住红了脸,年纪大的却敢开口问话:“小娘子要不要对一对,只需三文钱,如果对的合适,还有彩头可拿。”   邬颜挑起眉,眼睛如星河般灿烂:“彩头是什么?”   “喏,就是这些。”看她感兴趣,学子笑着指向后面挂着的彩灯,“这些彩灯上面的诗画可都是咱们贾大才子亲手所挑所写,只要小娘子对上任意一个对子,就可以在里面挑选。”   邬颜早就看到那些花灯,其中有一个上画嫦娥奔月之图,飞天姿态优美,一身华服随风飘摇,栩栩如生,很难想象夜里点亮后会是什么样的美景。   “怎么样,小娘子喜欢那个?”年长的学子眼睛尖,一眼就看出邬颜喜欢的那盏,笑嘻嘻道,“那就对一对子,只需三文钱。”   “好吧。”邬颜被说服了,认真翻了翻桌面上的古诗词,大多数属于有点眼熟,但仔细想却想不出来的那种。   也是,如果太简单,他们岂不赔钱?   突然,白皙的手指落到某一张纸上,静止不动了。   “小娘子有想法?”   邬颜扬起嘴角,点点头。只见纸条上面写着七个飘逸的大字——“两情若是久长时”,其中力度隐约穿透纸面。   这句千古名句恐怕连小学生都会背,邬颜未多想便接出下句,却不想旁边出现一人,用更大的声音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邬颜和年长学子同时看过去。   是一个打扮精致的豆蔻少女,穿着大红色的长裙,带着一名丫鬟,眉目间尽是高傲:“出自秦观的《鹊桥仙》,很简单,是个人就知道。”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瞥了邬颜一眼,但不知为何,看过之后仿佛更生气了。   之后红衣少女倨傲地对着年长学子说:“我要那个花灯,给我吧。”   手指指的正是邬颜看上的嫦娥奔月。   “……”   邬颜眼睛渐渐眯起。 第19章 ……   年长学子看见是她,脸立刻变垮:“哎哟,祖宗你怎么来了?”   “谁是你祖宗!”少女不耐烦,“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有,贾表哥呢,我刚才还听说他在这呢,怎么我一来人就没了!”   “贾兄去后面拿东西,很快回来。”年长学子嗫喏道。   “那我就在这等他!”少女趾高气扬,然后对身后的翠竹使眼色,对方立刻高声迎合,“没错,我们就在这等表公子回来,你这书生还不赶快把我家小姐的花灯拿过来,莫不是想要耍赖吧!”   “可这,分明是这位小娘子先对出对子。”   “胡说八道!”翠竹挑剔地指着邬颜,“就她穿的衣服,哪里是能读书的人,怎么可能对得出对子!”   吵闹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人聚集过来,听到翠竹的话,纷纷点头同意。   “我家穿的都是这种麻布衣裳,可是我家里只有钱送小儿子去读书。”   “可不是嘛,普通人家哪里有闲钱送姑娘家读书,反正迟早嫁出去,还不如好好干活,将来能找个好点的娘家。”   人群中,施傅兴忍不住蹙起眉头。   他跟过来,无非是受到宁邵说的话的影响,觉得邬颜对贾子宏的笑容特别刺眼,但此刻看到邬颜被人欺负,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文摊前的少女听到这些人的话,挑衅地看了一眼邬颜。   邬颜本不想搭理,她自诩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和这丫头也素不相识,结果就因为和贾子宏说过几句话便被对方视为眼中钉。   呵呵。   她可不是什么包子,任谁都能上来踩一脚,尤其这种熊孩子,讨人厌的紧。   想着上辈子家中的熊孩子被自己治得服服帖帖,每次见面后都从一个个的大魔王变成小鹌鹑。   余光看到什么,邬颜笑了笑,直视这位贾公子的表妹:“不巧,我虽然穿的衣服是麻料,但恰好读过几本书。”   “哈哈哈,你会读书?”少女翻了个白眼,摆明不相信。她现在的名子叫庚双,是县令的千金。之所以说是现在的名字,在于她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上辈子的庚双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因为大学期间不好好学习,导致毕业连挂六门,找工作困难,拖拉了半年,才在家里人的帮助下走后门进了一个小公司当文员。   谁知道一睁眼来到了古代,成了县令的女儿,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竹马表哥,可把她高兴坏了。   在庚双心里,古代的女人都被封建主义荼.毒,哪有她这个接受过先进思想的女性优秀?   所以对和贾子宏接触的邬颜,那是一点儿也看不上。   “如果你能背下来这首诗,我就相信你认字。”庚双扬起下巴,目中无人道。   周围人也在起哄:“对啊,背一背不就知道了。”   邬颜笑容渐冷:“我为什么要背?”   “不背就说明对子不是你对出来的!”   邬颜说:“那你怎么证明不是你剽窃的我?”   “我抄袭你?怎么可能?!”   “你这村妇休要胡说八道!”翠竹得意地告知于众,“我家小姐三岁读诗,五岁出口成章,哪里用得着抄袭!”   “怎么就不可能?”邬颜嗤笑,她看到对面贾子宏正往这儿走来,扬声道,“刚才这位公子也说了,词是我先念出来,而后姑娘又说,所以很有可能是你抄袭。”   “你就是一个村妇!能有什么本事!”   “村妇怎么了,村妇吃你家大米了?”   邬颜听到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反问,“请问是当朝哪条律法规定村妇不能读书吗?”   别说,还真没有,所以庚双和翠竹被这一连串的反问砸懵了,一时间只能待在原地干瞪眼。   施傅兴听到自己妻子的话,眼睛里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原来平日里,他这妻子还是对自己口下留情了!   不知想到什么,某人打了个寒颤,连他都觉得有道理,其他单纯围观的百姓自然也被说服,纷纷倒戈邬颜:“没错,村妇怎么了,我也是村妇!我们一家人都是村妇!”   “这是谁家的女眷,又蛮横刁又钻,小心嫁不出去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庚双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得尖利,她的丫鬟和围观的众人破口大骂。正此时,贾子宏返回来,看到这幅“剑拔弩张”的场景,温和的面容变得布满阴云。   他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抓住庚双的胳膊将其拉到身后,对着邬颜歉意道:“抱歉邬姑娘,这是你的钱,一共三十文。”   “嗯,谢谢。”邬颜接过去,尽管被人这般侮辱,面上依然笑意浅浅。   见邬颜并没有因此对自己表露不满,贾子宏松了口气,转而更加对庚双不满,训斥:“双儿不要胡闹!再如此,我必定告知舅母!”   “你凭什么骂我!”庚双眼睛委屈地发红,“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我的错!”   贾子宏眉头紧皱,他对这个舅家的表妹算是厌烦到骨子里:“翠竹,送小姐回去。”   “不,我不走!”庚双大喊,她挣脱贾子宏的手掌,转头死死盯着邬颜,恶狠狠道:“你这个贱.人,休想嫁给表哥!”   说着随手抓起桌子上未拆开的田螺,用力朝女人扔过去。   “小心!”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谁都没有猜到,一个大家小姐会做出这种泼妇般的事情。   叶子在空中划过弧线,邬颜瞳孔一缩,根本来不及躲开,就在她闭上眼被迫接受这一切的时候,斜角处突然出现一人,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哗啦——”   漫天汤水将白色衣裳弄脏,像雪地里沾染上污黑的渍迹,突兀又狼狈——不过好歹是护住了。   围观者松了口气,随后过去的贾子宏手停在半空,尴尬道:“邬姑娘?你没事吧?”   “呜呜!”邬颜被人紧紧抱着,说不出话。   贾子宏怒道:“你是谁,还不赶快松手!”   抱住邬颜的人顿了顿,这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虽然瘦削但看骨相还是不错的脸。   ——施傅兴阴沉地盯着贾子宏和庚双,声音沙哑:“她不会嫁给你的表哥。”   “因为……”   “她是我的妻子。” 第20章 ……   脑海中轰的一声,半晌,贾子宏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兄台说笑了,在下和邬姑娘只是朋友。”   “是吗?呵呵,那就好。”施傅兴冷漠道,配合上那副表情,颇为阴阳怪气。   贾子宏攥起拳头。   正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骂:“哎哟!这是哪个混蛋敢泼我儿子!”   远远看见自己三儿的狼狈模样,施母瞬间炸成护崽的母鸡,她在人群中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庚双身上:“小浪蹄子!看老娘今天不把你给撕了!”   未等众人反应,年过半百的施母就上前抓住庚双的头发使劲撕扯:“我让你泼我儿子!让你泼!”   “啊——”   一时不察,头皮的撕裂感疼得庚双尖叫出声。   她开始疯狂地拍打老太婆,奈何越拍越紧,她的丫鬟翠竹本来想帮忙,却被赶来的林氏和周氏合力逮住。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快放开,否则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呸!”施母啐了口,半点不吃威胁,“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儿个也得替你祖宗教训教训你!”   “松手!啊——死老太婆你给我等着!”一开始庚双还能硬着不松口,直到被施母扯下来一缕头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表哥,表哥救我!”   贾子宏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他的身份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庚双被人欺负,迟疑了片刻,终于上前将两人分开:“翠竹!还不赶快把小姐带走!”   翠竹被林氏掐的胳膊通红,听到表少爷的话,忍痛逃脱两个女人的手爪:“小姐!放开我家小姐!”   “哼!遭瘟的家伙!”   施母见好就收,在翠竹扑上来之前,动作灵活地退开。   彼时,庚双的头发被抓成鸡窝乱,满目狼狈,她在翠竹的搀扶下站直,恶狠狠盯着施母,眼神仿佛萃了毒。   “表哥,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他们欺负我!”   “好了,都别闹了!”贾子宏怒不可遏,不明白庚双为什么还能说出这般话,只觉得头疼无比。   他没理会庚双,反而朝着施母一行人拱手道歉。   “诸位对不住了,改天有时间定上门道歉。”   说完后不敢去看邬颜,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拉着泣不成声的庚双离开东街。   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作鸟兽状陆续散开。   东街渐渐恢复了它的秩序。   等人都走了,施母这才再次想起自己的儿子:“三宝啊,没受伤吧?”   “没事。”施傅兴往旁边挪了挪,放开了怀里的人,同时也避开施母碰他的油乎乎的手。   施母手落空,但没有多想,儿子没事她就放下心,看见邬颜后同样问了一句:“老三家的,你呢?”   “让娘担心了,儿媳也没有事情。”   因为被全程护着,邬颜只衣裙的下摆溅上了点儿汤水,此刻,她盯着眼前狼狈的少年,秀气的眉毛皱起。   “真的没事。”   施傅兴被看的不自在,又重复了一句。   邬颜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亲自拉着人检查了一番,确定汤渍只在表面,没有烫伤皮肤,才松了口气。   之后几人回到摆摊的地方,那儿,宁邵拿着两包田螺,正傻愣愣站在原地的等着。   看到施傅兴的模样时他还吓了一大跳:“施兄,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施傅兴没回答,邬颜便替他回答:“宁公子,事情说来话长,不如你先回去照看摊子,有空再和你解释?”   这便是有事让他避开,宁邵迟疑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如此只剩下施家的人。施母了解了一番事情经过,待看到好好的一件衣裳被弄得无法再穿,气得骂人:“这泼妇,下次看见她非得扒了她的皮!”   林氏接嘴:“可不吗?还大家闺秀呢,我看那样子,一点儿不如三弟妹。”   就连好脾气的周氏也同样气得不轻,因为翠竹把她袖子上的线头抓秃噜了,得回家重新缝上。   “要我说还是三弟妹老实,对付那种人,就应该直接上去扇她嘴瓜子。”林氏作为打架好手,这会儿有些意犹未尽,这不,忍不住开始教她打架秘诀。   邬颜嘴角抽抽,旁边的施母同意点头,她平时看不上老二家,但这种事情上只有老二家合她心意:“老三家的还得和我多学学,这人啊,不能当个包子,你越退缩,别人就会越欺负你。”   邬颜笑了笑:“娘教训的是。”低下头,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熨帖。   因为卖完田螺,施母和周氏、林氏商量着去买点儿家里缺的东西,至于邬颜,原本施母打算让她跟着的,但施傅兴突然开口,想让邬颜在县城住一晚。   “我和颜娘虽为夫妻,却相处甚少,不如趁着乞巧夜市,带她游玩一番。”   听儿子这样说,施母心里不得劲,三宝还从来没有带她玩呢……   右手碰到腰间鼓鼓的荷包,施母这一点埋怨慢慢消散,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女就是比田间的好,这不,连他们喂鸡鸭的田螺都能炒的倍香,半天的功夫赚了个盆满钵满。   掂了掂重量,得二两银子吧?   从撑得圆鼓鼓的荷包里数出一百文悄悄给施傅兴,施母说:“三宝,这钱你拿着,先去买件衣服换上,还有你媳妇,两个人都买身好衣服。”   “不用,娘,我这里有钱。”施傅兴不想要。   “你能有什么钱?”施母不相信,只当是三儿的推脱。他们家穷,每次给三宝的钱只能勉强够生活,她可是听说,县城的书生不仅要买笔墨纸砚,还要时不时宴请朋友。   施傅兴顿了顿,道:“这次来,儿子在书坊找了一份抄书的作事。”   “哎呦!怎么能做那些粗活呢!是不是缺钱了?”施母心疼不已,“三宝啊,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读书,钱不够直接和家里说,娘我就是挨家挨户借钱也会供你读书!”   施傅兴被说的面色涨红,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他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邬颜,对方大约觉得好笑,嘴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没办法,施傅兴只能和他娘承诺,自己不会再抄书。至于是否言出必行,他的妻子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谎言叫做善意的谎言吗? 第21章 ……   周氏和林氏已经把摊子收起来,空了的木桶放在车上几乎没有重量,一个成年女性便能轻而易举地推着走。   “走吧。”   温热的汤汁泼到身上,这会儿被风一吹,立刻变得湿冷起来。尤其浑身散发着一股炒田螺的味儿,施傅兴只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羞耻到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想快一点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邬颜却摇摇头:“先等等。”   “等什么?”   女人没说,只是走到施母面前,坦然地伸出手。   “干啥呢?”施母木着脸,语气不太好。   邬颜没有被她的样子吓到,相反,还好心情地眨眨眼:“娘,卖田螺的钱麻烦您帮我拿了一上午,现在可以给我了。”   施母眼一瞪,似乎是没有想到邬颜会开口要钱:“你要钱做什么?买衣裳的钱我已经给了三宝,其他的还是我帮你拿着,省的乱花。”   “怎么没有别的事情?”邬颜轻轻歪了歪头,“媳妇要和夫君晚上逛夜市,看到好看好玩好吃的,肯定要花钱。”   “什么!你还要花钱?!”一听要花钱,施母呼吸都急促起来。   老太婆抠唆惯了,平时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她不可置信道:“老三家的,这刚赚钱你就要花出去?”   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吗?邬颜不懂古人的思想,在对方的目光中肯定地点了点头。   施母:“……”   遭天杀的,这是娶回来了个祖宗啊!   说实话,老太婆当然是不想给的,可这时候施傅兴等的不耐烦,走过来催促:“娘,你把钱给她,这是她的钱,如果你缺钱儿子给你。”   “什么叫她的钱我的钱,咱们没分家,不管谁赚到钱都得交公里!”施母被儿子揭开小心思,气得脸都红了,把荷包解下来扔给邬颜,“给给给!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荡。”   都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才几天,胳膊肘都拐到大门口了!   “谢谢娘,娘,大嫂二嫂再见!”邬颜展颜一笑,浅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离开东街,市集的繁闹扑面而来,各种吃食、玩意的小商小贩沿街叫卖,闻着空气中的香味,邬颜顿时觉得她那炒田螺只不过占了个新奇。   如果做同种美食,古代的厨子未必就差于自己。   “为什么没告诉我?”   正观看着沿路的热闹情景,耳边突然响起低哑的男声,邬颜怔了怔,抬头:“什么?”   草帽遮挡住太阳,余荫在额头剪了一抹漂亮的弧度,衬得女人的眼睛漂亮如同琥珀。   施傅兴抿了下干涩的唇,下意识避开视线:“你认字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啊?这种事情也要说吗?”邬颜笑出声,她转回头直视着前路,青砖砌的小径悠长久远,像水墨画般延伸,红润的嘴唇轻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注1]   嗓音清亮柔和,一如夏季的微风,缓缓的,有温度,又有凉爽,吹拂在人的脸上、身上,穿过发间,最后敲打少年人的鼻尖。   “更何况……你又没问。”   她带着娇气回头觑了人一眼。   施傅兴抿抿唇,这次回视了过去。   两人静静看着彼此,一瞬间,周围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们和其他人隔开,从此,嘈杂和热闹与他们无关,有的只有吹拂过面庞的气息。   带着香甜气味,在中间慢慢发芽儿,或许等一个时机,阳光明媚,雨水充足,小小的芽儿便能破梗而长,成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当然,或许。   此刻,不过是换作邬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白皙的面颊上飘了一抹红晕:“好吧。”   她摊手,表情有些无奈。觉得眼前的人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看在施傅兴被泼了一身汤水的可怜劲上,她解释道:“还记得刚到你家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不小心摔过头,很多事情不记得。”   “所以你才没说?”   “算是吧。”   施傅兴不知道是不是满意了这个回答,之后一路无声。   日头渐西移,两人走进一家成衣铺。   这间铺子是县城最大的成衣铺,里面卖的衣服都是京城流行的款式,邬颜和施傅兴进来的时候,铺子里有几位女眷正在挑衣服,看见他们,不免露出嫌弃的表情。   邬颜面不改色,她本以为施傅兴这种爱面子的人肯定生气,谁知看过去,却发现对方目不斜视,压根没有分给那些女人眼光。   噗。   这一点邬颜还是挺满意的。   “这位公子,可是需要买成衣?”店铺的掌柜迎上来,“昨儿个刚到了一批新款式,有几件正好适合您,要不要先试一下?”   再问邬颜:“小娘子是先看一看,还是和这位公子一块儿。”   邬颜看向施傅兴,柔声道:“我陪着夫君。”   心里想的是,自己逛街多无趣啊,等到施傅兴出来,她得把这家店的衣服全部试一遍。   三人去了二楼,二楼多男子服饰,所以没有人。施傅兴在众多衣服里拾起一件月牙白。   满脸福气的掌柜哎呦一声:“公子好眼力,这件衣服是用蜀锦制成,单看这织造工艺,又细腻又严谨,找不到一丝缝隙,还有这配色,啧啧,实在是衬公子肤色,穿上之后保准迷了小娘子的眼,所以,要不要试一下?”   施傅兴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并没有着急试,反而侧头看向邬颜。   邬颜一愣,反应半天才明白是寻求自己的意见。   她想了想,委婉道:“以夫君的条件,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只不过妾身更喜欢玄色。”   虽然对布料没有研究,但蜀锦的名气她还是听过的,四大名锦之一,后世好像还被评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般好的东西,价格肯定不便宜吧?   “嗯。”施傅兴未多想,既然邬颜说黑色好看,那他换一件黑色的便好。   在场的,只有掌柜觉得可惜。   但等施傅兴换下衣服从里间出来,外面的两人又不约而同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邬颜的眼光毒辣——施傅兴因为营养不良,脸色蜡黄,穿白色不仅不显气色,还会衬得整个人年纪大。   换成黑色,就没有这么多问题,而且这件衣服修身,中间束腰,下摆垂直,将施傅兴的身材比例完美勾勒,更为锦上添花。   坐在贵妃椅上的邬颜眼睛眨了眨:如果养好了,这绝对妥妥一个小鲜肉啊! 第22章 ……   施傅兴被看得有些恼,脸色涨红:“我向来只穿白,这次只因你说喜黑才……哼!不料你竟戏弄于我!”   说完气急败坏想要换回来,被反应过来的邬颜及时拉住:“哎——不用换不用换,夫君这般确是天人之姿!”   她用夸张的,仿佛哄小孩的语气说出来,让同在这片空间的成衣铺掌柜老脸都没处搁。   哎哟,这,这简直要长针眼咯!   掌柜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作为县城最大的成衣铺,待客原则便是一切以客官的需求为先,于是,在短暂的震惊后,他非常有眼神劲的悄悄退了下去。   一时间,二楼只剩下举止亲密的两个人。   “邬氏,不要再说‘善意的谎言‘!”施傅兴回过头,看着轻轻拉住自己衣袖的女人,表情严肃。   自打从邬颜那儿学会这个新词,某人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一说,丝毫不知道,这是来自于百年甚至千后的用语。   邬颜听到耳里,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无奈,心想大概以施傅兴的“好学”程度,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半个“现代人”。她歪歪头,鬓角的长发飘到肩上,稍显可爱:“夫君误会了,这次不是善意的谎言。”   “呵。”施傅兴不相信。   “真的,谁说谎谁是小狗。”女人举手发誓。   施傅兴:“……”   少年人沉默了,像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小狗?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荷花村遍地跑的老黄狗,从县学放假回去时,经常会在村口被它们围住,如果每一个都换上邬颜的脸……施傅兴嘴角扬了扬。   一旁的邬颜哪里知道眼前人的想法?否则她一定不顾弑夫之罪,报这辱狗……哦不,辱人之仇!   挑选好衣服,两人从二楼下来,邬颜看着四周摆放的漂亮衣裙,一改之前的无趣,眼睛仿佛撒了星海,“好了,既然夫君已经选完,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   “自然,娘说过给你也买一件。”施傅兴从腰间将灰色荷包解下,递给邬颜。   “那我要买两件,不,三件,正好用来换洗!现在这身是大嫂的,一点儿也不合身!”   说到后面,邬颜忍不住开始抱怨,皓齿轻咬嘴唇,在上面留下浅白印记。   闻言,施傅兴的目光在女人紧绷的胸前划过,耳尖飘红。   的确不太合身。   大嫂周氏个头和邬颜差不多,但身段偏瘦,而邬颜虽然四肢纤细,偏而有些地方半点儿不舍得吃亏,导致周氏的衣物穿到邬颜身上,紧俏的仿佛穿了小孩子的东西。   掌柜送走几位客人,转回头看见他们,立刻露出笑眯眯的神情。   “公子可否满意?”   施傅兴点头:“就这件。”   “好勒~一共一百二十文。”掌柜哗哗哗拨动算盘,之后举起来让两人看,“客官可还有别的需要?其实咱们这的女子服饰也是相当不错,比如这件,由江南绣女缝制,京城正时兴的款式,穿上之后保准这位公子移不开眼!”   施傅兴:“……”   “噗。”邬颜没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实在难以看到书呆子丈夫露出这样傻乎乎的表情,今天算是赚到了,她打断掌柜的夸夸其谈,“咳咳,老板,有没有百文以下的?”   掌柜脸上的笑容一僵,心中暗自叹气,看来这次是卖不出什么“大件”咯~   不过能把铺子做成县城最大的成衣铺,掌柜的可不是普通人,他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并没有因此而轻视两人,反而领着邬颜到房间的另一处:“您看这几件符不符合要求?县城秀坊里做的工,都是棉布料子,穿在身上比麻料舒服。”   邬颜点点头,她的确想买一件棉布或者混纺的衣裳,因为现在身上的麻料衣裳又粗糙又不通透,时间久了剌得皮肤发红发疼。   放眼望过去,这片区域的衣裳颜色较为单一,没有丝绸华丽,但邬颜不介意,后世的简约风不就是如此吗?反而大红大紫的往身上堆,最后却达到哗然取众的负面效果。   她挑了一件浅粉色和鹅黄色的襦裙,转头兴奋地询问施傅兴:“哪个好看?”   施傅兴垂着眸,正在沉思上午看的那本书,听到问话便随意看了一眼:“都可。”   “都可是什么意思,夫君要给妾身都买吗?”邬颜兴奋劲消散了些,似笑非笑。   施傅兴不知道妻子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又生气了,他蹙起眉头,想说只能买能一件,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话一转:“如果你都喜欢,这俩件就都包起来。”   “哎哟~公子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夫君啊,小娘子你可是有福气了!”听到这句话,成衣铺的掌柜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原本以为是个穷书生赚不到什么钱,谁料峰回路转,这穷书生对妻子好得紧啊……想起家里的母老虎最近火气旺,掌柜思考着晚上回去要不要也带点儿她爱吃的桂花糕。   施傅兴被夸赞地颇为羞耻,不过那句“难得一见的好夫君”他还是认同的,余光落到身旁人那儿,见对方正看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吗,哑声道:“去试一试吧。”   难得这么大方,邬颜讶异地瞪大眼睛,凤眼里闪过疑惑。   怎么感觉怪怪的?   想了想没有想明白,于是她便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心情愉悦地去隔间换衣裳。   “麻烦夫君在这儿等会儿,妾身很快便好。”   施傅兴摆手,表示不着急。   等人进去后,他也不闲着,走到窗户旁边看风景,外面行人匆匆,热闹的乞巧氛围将空气都渲染成虹色,时不时有年轻男女经过,彼此相隔五尺,泾渭分明。   心思微动,施傅兴做了一首七绝。   “天上佳期不可寻,人间何处觅双星。   银河一水清如许,却是年来鹊渡灵。”[注1]   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可谓舒畅至极。   之后,施傅兴摇头晃脑地又将其念了一遍。平心而论,这首诗有情有意,放在县学众学子中,算是上等。   只可惜现在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可以共同赏析,铺子的掌柜忙完这边,已经转而去招呼其他客人。   施傅兴意犹未尽地踱步回隔间外侧,隐隐有些奇怪,等了这么一会儿,邬氏怎么还没有出来?   难道是衣裳不好看?   少年人忍不住蹙眉,第一次知道和女人逛街是有多麻烦的事情。   “颜娘?”到底怕出问题,他在外面轻轻敲了一下门。   里间隐约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然而始终没有人回复,施傅兴冷静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皱的死死的,正在他思考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有些羞涩,又有点儿懊恼:“夫君?”她问,“是你吗?”   “嗯,是我,”施傅兴抿嘴道,“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事情?”   小隔间里,邬颜弯着腰,半露.酥.肩,听到施傅兴的询问,一脸无语地看向身上歪歪扭扭的衣服。   她只是换个衣裳,谁能想到会不小心将头钗和裙子勾到一起,怎么解也解不开呢。   没办法,只能压低声音:“夫君可否进来帮妾身一个忙?” 第23章 ……   狭小.逼.仄的隔间里,施傅兴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因墙面是用泥砖砌成,所以哪怕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阴凉。   如果放在平时,大概可以与夏日的闷热相抵消,此刻却有点儿难解近渴。   低头,入眼是一大片白皙的皮肤,白到在昏暗的地方也能看清楚,他的胳膊撑在对面,将身前人整个圈在怀里,鼻尖对着女人的脖颈,闻到了沁人的桃花香。   施傅兴怔了怔,随即避开眼睛,耳尖发烫。   成衣铺用来给客人换衣裳的隔间只有弹丸之地,勉强能站两人,他也是进来后才发现的。   以至于没有预料到眼前的情况,加之隔间外有人走动,施傅兴怕人误会,不敢立刻出去,一时间进退维谷。   “夫君?”   这边心思纠结,那边邬颜头上的钗子缠绕住衣裳,只能偏着头,时间久了脖子便有点儿酸疼,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身后人的动作,不由疑惑出声。   施傅兴抿了抿唇:“别动……我帮你。”   “那你快点。”   施傅兴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捻起一缕黑发。   也不知道怎么弄得,这缕头发调皮的紧,前前后后把头钗缠绕住好几圈,其中甚至打了死解,刚上手的时候没有轻重,一不小心便把女人弄疼了。   “嘶……轻点儿~”   邬颜忍不住开口抱怨,嗓音带着娇气,和村里那些声如洪钟的小娘子一点儿也不像。   “……抱歉。”   蜡黄的脸闪过一丝不自在,因为女人的吸气声,施傅兴变得更为紧张,手指僵硬无比。   说起来,邬颜头上这支钗子还是新婚当夜他亲自买来,放进女人的妆奁里——价值五文钱。   当时他在县学听到施母捎来的消息,并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平静地将手中的书放下,书页展开着,因为他打算成亲后赶回来接着看。   没想到她会这般喜欢。   心情有如纸鸢随着风渐渐飞扬,历来妻随夫纲,虽然邬颜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施傅兴还是愉悦地勾起嘴角。   等到好不容易解开,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邬颜整理好衣服,转过身来看到他的样子,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温柔道:“夫君弯一下腰,妾身帮你擦一下。”   闻言,施傅兴手指一顿,低下头:“嗯…劳烦了。”   这样一来,两人不可避免靠得更近一些,也是如此,施傅兴终于看到了女人的模样。   和之前穿的那件属于周氏的不同,成衣铺的衣裳用料讲究,款式新颖,桃花骨朵的粉儿,外带一点点白,做成上窄下宽的样式,层层褶褶的石榴裙在原地绽放,仿佛春日里枝头的桃李。领口处又绣银色花纹,最后外罩一透白纱,给人仙气飘飘的感觉。   因为抬着头,女人的脖颈呈现出优美的弧度,往下露出两弯锁骨,其间优美的线条勾人心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增妩媚颜色。   仿佛修成人形的桃花妖。   如果让施傅兴形容,那便是——一枝红艳倚春风,不与群芳斗浅浓。   莫道桃花无气力,也能出水便凌空。[注1]   他的小妻子,比桃花都要好看啊……   邬颜用手绢帮施傅兴擦拭汗水,而后放下踮着的脚尖。   她注意到少年手中的木钗,接过来后仔细看了看,忽然皱眉:“怎么有木刺?”   本还在奇怪一个木制品为什么会勾住衣裳,现在看来,原因已经显而易见。   “大概是商贩没有磨干净。”施傅兴也看了一眼,嘴上这样说道,其实心里却有些尴尬,毕竟东西是他买的。   好在邬颜并不清楚,所以她只是嘟囔了几句,之后两人一同从隔间出去,不出意外,果然收获到掌柜意味深长的眼神。   施傅兴咳了咳,不自在地解释:“拙荆刚才有事需要帮忙,在下身为男子,不能坐视不理。”   “明白明白,公子随意就行,咱们这小店就是为客官提供便利的,嘿嘿嘿……”掌柜挤挤小眯缝眼,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男人嘛,爱权势也爱美色,更何况妻子这么美,如果是他,也舍不得让人离开视线太久。   对面的施傅兴闻言蹙起眉头,总感觉不太对劲。   连邬颜也从这笑声中听出了点儿问题,她站在镜子前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心想这老头子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笑得这般猥琐。   这个时代的镜子还是铜镜,平常人家只会买小的用,只有成衣铺才会用那么大一块,放在那儿,比人高出一头。尽管如此也只是隐约看到人影,更不用说看“清楚”,无奈,邬颜只能询问施傅兴。   “好看吗?”   她原地转了一圈,长裙下摆像花似的绽放,然后对傻愣愣看着自己的人眨眨眼,故意做出难过的表情,“夫君怎么不说话?难道妾身这样不好看?”   施傅兴终于回过神,为自己刚才看呆的事情而懊恼,“没有。”他移开视线,淡定道,“就这件吧。”   “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呀?”邬颜看着他发红的耳尖,心里好笑。   施傅兴皱眉,到底没有撒谎:“好看。”   “能得夫君一句喜欢,妾身实在欢喜。”   女人勾着唇笑了笑,之前的衣服脏了,不需要换下来,直接穿着让掌柜结账。   进来时狼狈异常,再出去,已然是佳人才子,郎才女貌。   施傅兴先带着邬颜回东街摊子,和宁邵说了一声才离开,然后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窗户临街的房间。   “先休息,晚上带你去夜市。”   他注意到田螺摊子有多么的热闹,猜测邬颜肯定很累,便将床铺留给女人,自己坐到窗边的桌子上看书。   “那妾身睡里面,如果夫君累了,可以睡在外侧。”邬颜没有推脱,她确实累了。   原本打算只眯一会儿,不料一觉睡到日暮。   醒来的时候,屋里安安静静,外面热闹的动静隔着窗户听不真切。她先是抱着软软的被子在床上打了一圈滚,享受了一下比家里柔软一百倍的床铺。   之后起身,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才发现桌子上趴着一人,侧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如同瀑布一般。   原来施傅兴并没有出去。   邬颜走过去,脚步放的轻轻的,她将手放到施傅兴的头发上,感受了一下触感的丝滑,心下感慨:谁说只有女人可以留长发,有些男人留起长发来,比女人都要有吸引力。   只不过施傅兴成日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头发却长得这么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怪事。   玩了一会头发,见施傅兴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加上肚子有些饿,邬颜便下楼找吃的。   临近傍晚,外面越来越热闹,到处都是点亮的花灯,邬颜露着脸,没有戴面纱,她的潜意识里没有女子出门需要遮住脸的概念,所以一路上,不知道明里暗里惹了多少人的目光。   女人是嫉妒,男人是惊叹,个中不一,不足而论。   走到一家馄饨摊前,空气中的香味让邬颜驻足而立,然后和老板要了一碗馄饨。   她用手帕擦了擦凳子坐下,一边等着馄饨,一边百无聊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在她的旁边坐着一对母女,女儿抽抽嗒嗒地哭泣,正控诉着丈夫的“狠心”。   而女子的母亲,一个和施母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不仅没有没有宽慰,反而指责女子善妒,心里不为丈夫着想。   “这男子啊,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你看哪个有钱人不是这样?那皇帝的老婆还能住满皇宫呢!庚少爷是县令的儿子,别说只是娶个妾,就是娶三个四个,你这当主母的也只能支持。”   “可是成亲的时候,渊郎分明说过只爱我一人!”女子崩溃大哭,眼泪低到碗里,砸出片片带着油花的水晕。   “哎呦,爱能坚持多久,娘的傻孩子,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庚少爷生个儿子,只要有了嫡子,你就永远是庚家的大夫人。”   “我也想生嫡子,可娘,娘你知道吗,渊郎他根本不去我那儿。”忽然想到什么,女子表情变得阴狠,“一定是那个贱女人!一定是她给渊郎灌了迷魂药,我要杀了她,我今天就要杀了她!”   说完站起来,饭也不吃了,像疯子一样往某个方向跑走。   “哎哟——”   见状,女子的母亲连忙起身追去。   等人跑远了,邬颜才慢慢收回视线,嚼着刚刚端上来的馄饨,突然感觉不香了。   县令的公子,姓庚?   忍不住皱起眉毛,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24章 ……   身旁坐下一人,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店家,一碗馄饨。”   “好勒~客官入座,请稍等~”   邬颜抬起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帘处洒下一片阴影,她望向对面的人:   “夫君醒了?”   闻言,顺着客栈小二指引找过来的施傅兴轻轻颔首:“醒来后发现你不在房内,见天色已晚,猜测你大概是饿了,于是一路找到这里。”   顿了顿又道:“适才见你一直注视那两人,可是认识?”   邬颜的愣神并不明显,但他一过来便注意到妻子不同寻常的表情,转而一想,邬颜是被人牙子卖到荷花村,到施家后因为失去一部分记忆而留下,莫非刚才的两人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样想着,便问出口,不料邬颜却摇了摇头:“不认识。”   女人无意多说,把剩下一半的馄饨推到施傅兴面前:“妾身已经饱了,这碗馄饨给夫君吧。”   在农家,吃剩饭是很常见的事情,家贫人多,有时候,连一口剩饭都匀不出来。   所以施傅兴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下颚绷紧,注意力从刚才的问话上转移。   他倒是不介意吃剩饭,就是这么一大碗馄饨,以他现在的饭量可能也吃不完。   施三郎是个爱面子的人,当然不愿意承认,硬着头皮把碗接过去,心想等会儿还要逛集市,如果吃撑了,他可以带着邬颜多走一会儿。   “来咯~客官,这是您的馄饨,刚出锅的馄饨,小心烫~”年轻的店家将做好的馄饨端上来,听到两人的谈话,接了一句,“哎呦,客官说的可是刚才两个女人?”   “怎么,你认识?”   “认识认识,那是庚家的大少夫人和她老娘王婆子。”店家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说起这事眉飞色舞,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被外人听去,“两位不是县城人吧?说来这庚家大少夫人以前还是我家邻居呢,后来被庚少爷看上,直接从小家雀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哎哟,你们是没有见那聘礼,足足有两大马车,当天把巷子里的道路都压出这么深的辙!”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比划,语气里满满的殷羡。   邬颜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不知道是哪个庚家?”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咱们金城的县令大人家!”这下不用店家回答,其他吃客都忍不住插几嘴,“我说小李,你爹是不是要给你娶后娘啦?要不然王婆子咋见天来你们摊子吃馄饨,我看这吃饭是假,背地里幽会才是真哦~”   “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出声,来这儿吃饭的都是熟客,彼此知根知底,此刻也顺着那人的话纷纷开起.荤.腔,惹得小店家脸色涨红,直气得威胁几人:   “我呸,牛老二你休要满嘴大蒜味,败坏我爹名声,今天的馄饨不赊账给你了!”   “唉唉唉,错了错了,小祖宗我开玩笑呢,哥哥我手上紧了些,今儿还是记账。”   又是一阵笑声,小店家哼了声,故意扬高声音:“别看我家摊子小,但在金城可是数一数二的馄饨摊,王婆子的女儿虽然嫁给县令公子,照样爱吃这一口,所以才经常回来照顾小摊的生意。”   说到后面开始夸自己家的馄饨……   邬颜一脸黑线,随口应了几句,问:“您说庚公子是县令大人的公子,说来也巧,我今天遇见一女子,同样姓庚。”   “那一定是庚公子的嫡亲妹妹,是不是十四五的年纪,穿着红衣服,还带着一丫鬟?”   邬颜点头。   “肯定便是了,县令是外地人,庚姓全金城只此一家。”   有别的客人陆陆续续坐下,小二的话渐渐远离,邬颜坐在木板凳上,眉头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施傅兴硬着头皮吃下两大碗馄饨,最后撑的小腹凸起,和那些有喜的女人一般,他微微放松了坐姿,看见妻子的样子后奇怪道:“在想什么?”   “夫君,娘打的可能是县令的女儿。”   “哦。”施傅兴开口,差点儿打出饱嗝,堪堪在前一秒憋在了嗓子眼。   邬颜愣了愣,见施傅兴表情冷静,不像是装出来,不由得问:“夫君不担心吗?”   施傅兴不解:“担心何事?”他想了想,劝慰道,“那女子先对你无理,娘的做法虽然粗鲁,但是为你好。”   “这一点妾身当然明白,只是……”邬颜露出头疼的表情,“那位表小姐性格蛮横,毫不讲理,妾身怕她仗着家世找娘的麻烦。”   “哼!庚县令是好官,身为县令千金,岂可无顾王法?”施傅兴冷哼一声,对邬颜说的事情不以为意,手掌往木桌上重重一拍,义正言辞道,“如果她敢来,我必定告到县令面前!”   少年人心中充满正气,一瞬间倒把邬颜给镇住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然后觉得,需要对这个便宜丈夫的智商重新评估。   清官难断家务事,能养出庚双这种性格,怕不是县令溺爱孩子,或者干脆对孩子的成长不管不顾。如果等庚双来找他们麻烦,一切都晚了。   不过眼下多说无益,付过钱,两人从馄饨摊离开,乞巧的夜市热闹非凡,昏暗的夜下点着影影绰绰的光。   施傅兴无声带着邬颜在路上走,目不斜视,与其说游玩,不如说只是单纯走路。   他倒是消了食,只是对于邬颜来说,便过于无聊了。   人群来来往往,拥拥挤挤,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不会被冲散开。她抬眼打量走在前面的人,看到对方宽阔的后背,如同松柏般挺直,高高竖起来的马尾随着走动左右晃动。   眼睛转了转,邬颜突然小碎步走上前,一把抱住少年人的胳膊。   施傅兴吓了一跳,差点儿把人甩出去。   好在及时看到是自己的妻子,夜色中,女人的脸庞仿佛打了层朦胧的雾气,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怎么?”   “没事,只是妾身怕和夫君走丢,这样牵着就不害怕了。”   施傅兴蹙眉:“你并非黄髫小儿,哪里会走丢!”   “那可不一定,妾身如此好看,自己走会被坏人觊觎的。”   邬颜不满道。   想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人还在昏迷中便被绑走,如果不是后来想办法逃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事情。   “那也不用抱我……”   后面的话说不出,抽了抽胳膊,没有成功,眼见周围的人往这边看过来,施傅兴臊的面容通红:“邬氏,赶快松手!”   “可是…妾身不想松啊。”   邬颜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而且夫君怎么不喊人家颜娘了,难道是厌恶了妾身?”   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也是,刚才那位庚家的大少奶奶便说,男人成亲后会有三妻四妾,曾经的大甜甜、小甜甜,不管再怎么甜,统统都会变成糟糠之妻,余生只能孤独地独守空房,阒然无声。”   女人话音里满满的控诉,施傅兴一顿,想起宁邵的话,语气不由松了些:“左右不过一个称呼,你又何必在意。”   “夫君这话妾身就不敢苟同了,称呼本来就能反应两个人的关系,譬如妾身如果叫夫君狗蛋,夫君肯定也不喜欢。”邬颜撅起嘴巴,因为涂着唇脂,上面水光润润。   可这幅美景此刻却没有人欣赏,施傅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何时叫过狗蛋?!”   他这一下声音太大,引来路人的侧目。   “哎呀,那俩人干什么呢,怎么在外面就做这种事情!”   “男男女女,拉拉扯扯,真是不害臊啊!”   听到路人议论的施傅兴浑身僵硬,只觉得脑袋里飞进去几只蜜蜂,嗡嗡嗡地乱叫,赶紧拉着邬颜走到路边。   见状,邬颜笑得差点岔气,等到路边,人少了,她才笑着说 :“妾身只是打了个比方。”   施傅兴:“………………”还有人会打这样的比方?!   很久以后,当施傅兴已经潜移默化学会很多未来词汇,他可以清楚用一个词形容这个时候的心情。   ——无语。   可惜,现在的少年人还没有学会,嘴唇张了几次,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后面,他到底把邬颜的担心听到心里,也就任女人挎着自己的胳膊,唯一坚持的事情,就是去摊子上买了两个面纱,一个给邬颜戴上,一个围到了自己的脸上。 第25章 ……   金城是一个小城,平时往来的人几乎都是附近村落的百姓,外面的商人很少在这里停驻,以至于每逢重大节日,金城的夜市就非常热闹,吃的玩的用的,网罗各种所需的东西,应有尽有,无一不备。   邬颜走走停停,不一会儿,手上就拿了糖人、花果、酒酿丸子等特色小吃。作为半个厨师,她擅长不同地域各种菜系的美食,但街头小吃的魅力恐怕自古至今都让人难以抗拒。   金黄透亮的糖人,捏成小动物的模样,放入嘴中轻轻舔一舔,属于麦芽糖的甜蜜蜜一直从舌尖甜到心底,女人心情愉悦地侧头问身旁人:“夫君,你要吃吗?”   施傅兴微微垂眸,待瞥见糖画上面亮晶晶的样子,顿了顿,坚决拒绝:“不。”   “好吧,那我自己吃咯。”邬颜将糖人又塞回嘴中,哼了哼,不吃拉倒。   一路上边走边吃,等到糖人只剩下小小的一点儿,街道已经逛的差不多了,弯弯的月儿爬上中梢,也是此时,邬颜见很多人不约而同往某个方向走,有些好奇:“怎么都去那边啊,是有什么好玩的吗?”   这个施傅兴知道,他咳了咳,呼吸吹动面上的黑纱,看起来有些可笑:“应该是去城河放花灯。”   邬颜往一边歪头:“嗯?”   施傅兴望着匆匆行人,蜡黄的脸在夜色下明明暗暗:“是金城的一个习俗,每年到乞巧,百姓会结伴将花灯放入城河,然后虔诚许愿,花灯承载着人们的愿望顺水飘走,据说花灯会飘到南海,如果有幸被南海的神仙看到,那个人的愿望就会实现。”   信仰寄托啊……闻言,邬颜了然地点点头:“夫君也相信吗?”   施傅兴顿了顿,开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儒家思想对于鬼神的态度向来是采取回避原则。邬颜笑了笑,这个答案其实已经猜到。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超出现实的物质,但至少知道一点——城河是内陆河,寄托着百姓们祈求的这些花灯怕是永远也不会飘到南海……   不过习俗吗,讲究一个气氛和美好祝福。邬颜入乡随俗,拉着施傅兴走到一个花灯摊前。   这个摊子比贾子宏的文摊大,花灯种类也更加丰富,邬颜饶有兴趣地挑选起来,后面因为选的认真,不自觉中松开了牵着的手。   施傅兴手中一空,夜风吹来,手心的汗很快变得冰凉,几次舒展,乍然松手还有些不适应。   “我们也去放花灯,好不好?”   邬颜回过头问他,脸上的笑容妩媚动人。   施傅兴不感兴趣,但邬颜喜欢,他也就没有拒绝,视线在花灯上面游转,最终落到一个画着不知是嫦娥还是织女的的花灯上面。   和之前在贾子宏他们的文摊上,邬颜想要的那盏大同小异。   “公子想要这个?”小摊的摊主眼疾手快,乐呵呵地将其从架子上拿下来,闭着眼张嘴便夸,“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咱们这里做工最精良的一盏,上面画的是乞巧的织女,正好配您旁边的小娘子。”   施傅兴没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花灯,片刻后摘下荷包准备付钱。   也是这时候,邬颜突然拾起一个莲花样式的花灯,有些讶然:“夫君要买那个吗,可妾身觉得这盏更为好看些。”   女人手上拿的是一件莲花灯,比起方方正正的织女灯,的确讨巧。   施傅兴嘴角扬了扬,毫不犹豫把“织女”放下:“你说的对,莲花去淤泥而不染,浊清涟而不妖,我也很欣赏。”   “那我们买两个莲花灯吧?”   “如此甚好。”   说完极快地将荷包递过去,仿佛害怕她反悔一般:“给你,付钱。”   邬颜抬了下眉,自然而然顺手接过去,同时对施傅兴前后反应感到好笑。她早就看到对方纠结的表情,略一思索便猜到想法,没想到某人看着傻乎乎,实际是一个爱吃醋的醋坛子。   城河里飘着盏盏花灯,有的花灯刚入水便沉了底,有的却可以飘出去很远的距离,天上九星银河,地上黑色幽途,遥相映衬,做得对神仙眷侣。   邬颜和施傅兴避开人群,走到城河的上游。   这里远离喧嚣,静谧安宁,灯光化作漫天繁星,变得袅袅婷婷。施傅兴掀开一边衣摆在河边蹲下:“放花灯要缓慢放,如果太快,会让其沾水过多沉底。”   “多慢才算慢?”邬颜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她在旁边也蹲下身,兴味盎盎,“夫君放给我看吧。”   “可。”   末了加了一句,“我从小便跟着娘她们放花灯,至今为止放的花灯从未沉水。”   “真的吗,夫君好厉害。”   果不其然,在说完这句话后收到了女人崇拜的目光。   施傅兴满意了,一边给邬颜讲解,一边将莲花灯放入水中。   水面荡起一波涟漪,湘妃色的莲花灯晃晃悠悠,一阵风吹过,莲花灯不堪欺辱,壮士扼腕般将头埋入水下,翻了个底朝天。   施傅兴:“……”   邬颜:“……”   耳边仿佛还响着那句“从小放灯”的回音。   夜更加寂静了,清凉的带着水气的风吹过,吹得某人的脸色红红白白,像是打翻布坊的染料缸。   邬颜低下头,肩膀颤抖不已。   哈哈哈哈…实在太搞笑啦。   而当事人施傅兴只恨不得也像那花灯似的钻进水里。前一秒放下豪言,谁知片刻不到便被啪啪打脸,而且每次都是在自己这位妻子面前丢脸,好像注定要让对方看清自己的所有狼狈模样。   反应过来,他倏地起身,因为太猛,头皮嗡然一片,眼前多了许多细碎的星星,他踉跄了下,差点儿栽进城河。   好在邬颜及时将他扶住,女人的嗓音温柔似水:“夫君果然好厉害。”   施傅兴被说的满脸臊红,蜡黄的肤色都添了生气:“颜娘,勿寻我开心。”   “没有寻你开心啊。”邬颜勾了勾唇,她蹲下,动作迅速地将自己那盏花灯放入水中。   手指沾到冰凉的水面,激起浅浅的波纹,又一盏花灯熄灭了。   邬颜在施傅兴诧异的目光中起身,夜空下,风吹得襦裙往同方一个向飘:“夫君的花灯虽然没有飘到南海的神仙那儿,但已经飘到了颜儿的心里。”   “心……心里?”   “没错。”她点点头,看在某人“显摆”失败的情况下,为了保护对方的自信心,故意这般说。   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过于暧昧含混让书呆子施傅兴的耳尖瞬间变得发红,他气愤地的瞪了一眼。   而邬颜不躲不闪,她问:“不知夫君的愿望是什么?告诉颜儿,想必很快便能实现。”   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少年人手指动了动,突然转身,长长的、闪着碎光的黑色长流映衬的他仿佛站在银河中,他并没有谈自己的愿望,而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我只会有一个妻子。”   “啊?”   “哼,你大可放心。”   某人恨恨甩袖,仍然觉得女人是在试探自己。   他侧过身子,挡住自己发烫的脸:“施家人只是普通百姓,我的大哥二哥只娶了一个妻子,我也只会娶一个妻子,且以后也只会有这一个妻子。”   闻言邬颜噗嗤一笑,奇怪地问:“夫君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妾身从来没有担心过。”   为什么?   施傅兴转回头:“贾子宏并非良人,年纪轻轻就有三个通房丫鬟,而且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表妹,如果嫁给他……肯定会不美满。”   一边说着一边紧蹙眉头,如果只看脸,谁也猜不到他正在说别人的坏话。   邬颜也是第一次听到施傅兴在背后说人坏话,不知道便宜丈夫突然发什么疯,难道是被她刚才的土味情话给撩到了?   有些心虚……咳,她真的没有多余意思。   只能点点头,迎合道:“贾公子的确不是良人,这一点妾身和夫君所见略同。”   听到这句话,夜色下的施傅兴抽了抽嘴角,算是笑了。   他心中有些得意,看来,宁兄这次怕是说错了。 第26章 ……   两人放完花灯回到客栈,沐浴完,准备入睡。   邬颜已经在床上躺下,她知道自己的睡姿不好,所以自觉睡床铺的里边。   但古代男尊女卑,一般女子要睡外面,因为女子起得早睡得晚,夜里还要经常替丈夫忙活,久而久之便形成女外男内的习惯。   邬颜……   显然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不仅没有,她还觉得口渴,躺在床上让施傅兴给她倒水喝。   施傅兴:“……”   看着和大爷似的妻子,他抿抿唇没说话,出去和小二要了一壶热水。   不料回来后,邬颜只沾了沾嘴唇便放下茶杯,夜里喝水太多,第二天脸会变肿,她可不要变成那样子。   见状,施傅兴气的头顶冒烟。   油灯没有吹灭,外侧躺下一人,客栈的床铺倏尔变得拥挤起来,邬颜侧了侧身,如此一来直接面对着施傅兴,能够近距离看到对方营养不良的脸,以及少年人的睫毛,居然还很长。   她伸出手指拨了拨。   施傅兴睁开眼睛,眉头紧蹙:“为何不睡。”   “太亮了,睡不着。”邬颜的声音被被子遮住,闷闷的。   眼下已经进入亥时,平常早已经在睡梦里,今儿因为逛夜市才晚了会。   “闭眼就能变黑。”   听到这话,邬颜一头黑线,烛光的存在让她闭眼也无法忽视,干脆半起身,从施傅兴身.上.跨.过,胳膊撑在床沿:“呼——”   一阵轻飘飘的呼气,房间终于陷入黑暗。   邬颜满意了,躺回去,舒舒服服睡觉。   在她闭眼的那一刻,旁边的施傅兴睁开眼睛,纸糊的窗户透进来月光,房间里的情况依稀可见,而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头顶的帷幔,却什么也不看见。   第二天早晨,施傅兴雇好牛车,载着邬颜出了县城。   等人影看不见后,少年人收回视线,甩了甩被压酸的胳膊,背着书赶往县学。   从县城到荷花村走路需要半天时间,坐牛车又可以省掉其中大部分时间,缺点就是颠得厉害,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浑身像散了架般疼痛,尤其是屁.股。邬颜把之前的衣服垫在下面,如此以来好歹减轻了颠簸。   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难的事情,谁知走到半路,拉车的老黄牛突然闹肚子,牛蹄一撂,罢工不干了。   急的车夫的头发都白了几分,毕竟这年头一头牛的价格可是好几两银子,而且有市无价,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夫人,我把钱退你一半,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回去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邬颜从牛车上跳下来,刚落地的时候,因为久不活动差点儿摔倒,好在及时扶了一下,她多退了一些钱给车夫,然后顺着车夫指的路慢慢往回走。   后半道人烟稀少,偶尔有野鸡野兔之类的从草丛里钻出来,邬颜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跑走。一直到能够看见荷花村的炊烟,她已经累得双腿酸涩,每走一步,都仿佛挂着铁块,只恨不得就地坐下休息。   远远的,有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往自己这移动,近了,发现居然是施母。   “娘,您怎么来了?”   邬颜有些奇怪,她可没有觉得自己值得施母大老远来接,只当施母要去隔壁村子或者县城。   没想到还真猜错了,施母木着脸说:“约莫着你要回来,过来迎迎。”   看出来老太婆走得挺急,鼻头上挂着汗珠,瞥见邬颜身上穿着的新衣服,像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哎哟!怎么买的妃红?”   妃红就是桃红、粉红,当时邬颜在成衣铺看中两件,一件妃红一件鹅黄,虽然她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但因为前者更显肤色,所以最后选择了它。   邬颜不明白施母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如果是排斥粉色,那她之前穿周氏衣裳的时候,为何没有反对呢。   施母没有再多说,只是警惕地看了几眼四周,风吹得路两边野草飘动,施母便像吓到似的:“别歇了,赶快跟我回去,这里待不得。”   “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去再说!”   邬颜蹙眉,直觉在她不知道时候出了什么大事,虽然她很累,但还是跟上施母的步子紧赶慢赶回到荷花村。   普一进村子,她便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村口还是那群老黄狗,看见人过来,也不叫唤,浑身的毛发脏得成缕,懒洋洋趴在树下乘凉,看似和往常一样,可仔细瞧,就发现那些平时喜欢在村口摆一桌子吃饭拉呱的村民,都不在了。   甚至放在这里的破桌子也被搬走。   到处寂静默然,只有家家户户冒出来的炊烟,彰显着这里还有人住着。   施家院子的门关着,施母敲了敲,往里喊:“我回来了。”   “奶,三婶!”   木门开了一个小缝隙,钻出一个小头皮,是施禹州,看见她们回来后,立刻.抽.掉插.销:“奶回来了,奶回来了!”   “娘?迎到弟妹了没?”听到声音的林氏抱着小儿子从屋里出来,看到老太婆身后跟着的女人,“哎呦,幸好迎到了。”   “是啊。”施母回屋倒了杯茶,也不管凉不凉,直接咕咚咕咚喝进肚子。   林氏随后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不过三弟妹怎么穿这个色的衣裳呢,嫂子劝你还是换下来,那个.淫.贼就喜欢这色。”   疑惑了一路,此刻终于听到了点儿消息,邬颜忍不住蹙眉:“二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三弟妹不知道啊?也是,你刚从县城回来。”林氏那嘴叭叭的,像弹弓似的,“就昨天下午,隔壁村有一妇人来咱们村走亲,半路被人拉到林子里给糟蹋了,哎,听说那妇人的丈夫闹着要休妻呢,这下子可毁咯~”   “可不嘛!”施母喝完水,“年纪这么大还穿的花里胡哨,活该被盯上!”   “娘说的对极了,这女人啊,还是得老实本分。”   怀中的娃哇哇两声,林氏高兴地咯咯笑:“小柯也觉得对是不是?以后娶媳妇啊,娘一定给你相看个老实的,长得像狐狸精咱可不要,光会勾搭男人。”   仿佛意有所指。   突然想起什么,林氏转头对站在那的邬颜说:“对了,三弟妹,那个被糟蹋的妇人,就穿了件和你一样的粉裙。” 第27章 ……   “只是巧合吧?”   邬颜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   “谁知道呀。”林氏嘿了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种混蛋的想法咱们可猜不透。”   施母也催促邬颜把衣服换下来,还嫌她:“都嫁人的人了,天天打扮的跟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似,想给谁看呢?”   这是看不惯儿媳妇,故意找茬呢。   邬颜笑了笑,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她道:“当然是给我自己看。”   以为能听到给施三郎看的施母:“……”   好家伙,敌人不按套路出牌,想好的骂词都卡住了。   老太婆心里怄气,心想,她和老三家上辈子指不定有什么欠债,这不,这辈子把她送来讨债了,于是喘了口气,转头对着林氏指点:“老二家的,你把你穿不上的那些衣服,挑几件给老三家送过去。”   林氏不太乐意,尽管生过孩子后她已经穿不上那些衣服,可等到荷花大点了,都是可以穿的。   “听见没?”施母一看林氏的样子就来气,“咋了,你现在这肥猪样子还能穿的上?放那是生.崽还是让老鼠啃啊!”   “荷花眼看着也大了,媳妇那些衣服本来打算留给荷花。”   “我呸!”听到这话,施母一口唾沫差点儿吐她脸上,“荷花才多大,你这娘们忒抠抠搜搜!”   林氏不以为耻,还笑呵呵的:“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二壮挣得那点儿钱,我不抠搜可咋过日子啊。”   “不用了。”这时,邬颜提起自己的包裹,嘴角带着弧度,“二嫂的衣服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哎哟,老三家的,你咋不听话呢!”施母急了,她虽然呛了点,但这件事情真的是替邬颜着想。   以邬颜的模样,整个荷花村还有比她好看的吗?!   邬颜摇头,用现代的说法,不过是“受害者有罪论”罢了,她一向不屑,沉声道:“那人如果想犯法,不管我们穿什么他都会铤而走险。难道他会因为你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裳而放掉你?”   说着她抬眸望向林氏。   林氏被女人冷漠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哆嗦,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这个弟妹很可怕,仿佛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可转念一想,就算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又如何,现在不照样记不起事情,和自己当了妯娌?   当即语气不好道:“看我干嘛,我这人老实,眼睛可不乱往男人身上瞟。”   邬颜嗤了声,不再管她,询问施母:“上报官府了吗?”   施母叹了口气,摇头:“那户人家觉得丢人,不愿意上报官府,哎,说起来女人的名节才是最重要,如果上报官府,不就都知道啦?”   “嗯,我明白了。”邬颜没回应老太婆,转身迈过堂屋的门槛,临走的时候,提醒了一句,“既然没报官,这几天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就不要单独出门。”   “老三家的,你这是去哪?”   “出门。”   “啊?你不是说不能单独出门吗?”   “我只是去找村长。”   “找村长干啥?”   “报官。”   “……”   中午时还是.艳.阳明照,这会儿的天已经阴阴沉沉,村里的女人没有出门,路上遇到几个男人,有人认出她,还让她赶快回去别乱走。   邬颜每次都和他们道谢,不过依然坚持往村长家的方向去,与其躲避,最重要的是把混在人群中的罪犯抓住。   而且听施母的话,这人应该是荷花村的村民。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猜测,头发花白的村长立刻坐不住了,最初他觉得那妇人是青山村的,和他们荷花村没有多大关系,可现在告诉他,做出这一切的混蛋可能藏在荷花村里?   登时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如果再出什么事,他这个村长也算做到头咯!   思及此,村长对着眼前的年轻女人露出慈祥的笑脸:“施三媳妇啊,这次多亏你过来告诉我,放心,身为荷花村的村长,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等吃完饭,我就去县城将这件事情上报县令。”   说完又摇摇头,扬声道:“不行,饭不吃了,现在就去!”   一副刻不容缓的样子,实际眼角的光偷偷往邬颜那儿瞥。   村长想的好,刚才乍听到邬颜的话,他整个人都陷入恐惧之中,眼下稍微冷静了点儿,又觉得这件事情只是猜测,说不定是假的呢?   但他不能表露出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故意做出往外走的姿势。   可谁能想到,根本没人拦他啊!   村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脚上的速度能够和石井上的蜗牛比上一比,一旁站着的女人才慢慢伸出手:“村长先等等。”   “呵呵,施三媳妇可还有什么事?”   村长瞬间停下步子,那灵活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花甲之年。   “……”邬颜,“此事不急于一时,村长还是吃过饭后再去,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哎,你说的对,这几年明显感觉力不从心,人啊,不能不服老。”   “呵呵,村长要是觉得累,可以早些颐养天年。”   这下村长不说话了,呵呵笑了两声。好不容易坐上村长的位置,他怎么舍得交出去呢。   就是给他儿子也不行!   邬颜见好就收,没有把人怼的太多尴尬:“事情就摆脱村长了,荷花村有您这般明事理的村长,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村长摆摆手,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不过施三媳妇啊,你回去后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淫.贼是荷花村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不仅会引起村民发恐慌,他这个村长也要受影响。   邬颜点点头,声音柔柔:“村长放心,在您报官之前,我都不会说的。”   村长放心了,又客套了几句,邬颜便从其家中离开。   半道经过河边,遇见一群男孩在玩水。   有个晒的黢黑的小萝卜头站在水中间,挺着胸膛,得意洋洋的劲像极了老虎的跟班:“炒田螺的味道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像个小将军似的,一呼百应。   “那我问你们,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   “小坤,炒田螺太好吃啦,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说着吸溜吸溜口水,这是想起那种美味了。   “哼哼,那可是我三婶做的,当然好吃啦!”可不就是施禹坤那小三婶迷吗?!   邬颜看着小家伙颐指气使地让其他孩子给他挖田螺,许下海口:“到时候再请你们吃!”   “好!”   女人走过去,看着木桶里已然有了半桶之多,心里对这些孩子的行动力有所惊讶:“小坤,回家吃饭啦。”   突然听到自家三婶的声音,还在水里摸田螺的施禹坤傻傻抬起头,一眼看到了岸边站着的女人。   “三婶!”   “走吧。”邬颜伸出手将小家伙拉上岸,然后对着其他孩子说,“做好了之后让小坤给你们送过去,不过不能白替你们做哦,得给我留下一些作为报酬。”   “小坤三婶,你想留多少就留多少!”   “没错哦!我们只吃一颗就可以!”   “可是我们忙了一上午……要不,给我两颗吧?”   邬颜笑了笑:“放心,每人最少五颗。”   “哇!”   “谢谢你!小坤三婶!”   带着想吃田螺的施禹坤回家,半路上,某个自来熟的家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错误:“三婶,对不起。”   他挠挠头道歉。   “为什么说对不起?”邬颜低头觑他。   “小坤不应该擅自说请他们吃田螺,因为炒田螺是三婶做的。”   “可你现在已经承诺了,怎么办?”   “啊……”萝卜头纠结极了,邬颜看他模样实在后悔,刚才那一点儿生气才慢慢消散,如果真是熊孩子,她才懒得搭理,“这样吧,罚小坤帮我一起做炒田螺。”   闻言,施禹坤立刻高兴地表态:“小坤听令,保准完成三婶任务!”   一大一小“吵吵闹闹”,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隔壁王大娘家的大门打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端着一盆水出来。   邬颜看过去:“王嫂子。”   李氏愣了愣,这才发现外面有人,她不好意思地半低头:“是施三媳妇啊,这是去哪了?”   “出去叫小坤吃饭。”邬颜的目光落到女人端着的盆里,那么大的味道让人不能还以为那是水——那是一盆中药渣。   注意到邬颜的视线,李氏有些尴尬,随口说了几句,就端着盆走了。   看方向,是准备把中药渣倒到后墙处。   邬颜想起来,李氏嫁给王家老大多年,一直无所出。   那药大概是用来求子的。 第28章 还有乱码吗   回到家, 吃过施母做的稀水粥,邬颜慢慢踱步回东屋。   忙碌了一中午,眼下终于有时间将荷包拿出来, 解开数了数, 居然有两千五百文!   除去给施母一百文,以及五十文本金,邬颜净赚二两银子!   这个数目和她心中估算的差不多, 甚至因为给施傅兴留下半桶田螺, 导致少卖了钱, 不过看在衣服和逛街的份上,她决定不追究了。   休息了一会儿,午后, 隔壁王大娘家又传来杀鸡声。   院子里,周氏一边绣帕子一边奇道:“王家最近怎么回事, 又杀鸡?”   村里的鸡都是留着下蛋吃的,逢年过节杀一只供奉, 但没有谁家会像王家这样,隔三差五杀一只,而且还是母鸡。   林氏听到后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说:“估计有什么喜事。”   “能有什么喜事?”   “这我哪知道,哎,绣帕子绣的眼睛疼, ”林氏放下手中的针, 开始装模作样揉眼睛,“大嫂啊,你怎么不让春桃出来绣呢, 屋里黑黢黢看不见人影,别年纪轻轻就把眼睛给伤了。”   闻言周氏头也没抬:“容易分心,她绣的比咱们好,还是在房间里合适。”   “别是干什么事情,需要藏着掖着吧?”   周氏手指一顿,指腹冒出一滴血珠,她放进嘴里.吸.了.吸,淡淡道:“弟妹不相信,可以进去看看你侄女。”   “哎呦,我才不去呢,你那闺女成天连人都不叫,见了面恨不得把头戳肚子里。”林氏毫不掩饰对春桃的瞧不上,“不过我倒是可以站起来走走,坐这么久,腚.疼。”   说完就把手上的活一搁,站起来扭扭身子,余光瞥见周氏没往自己这儿看,偷偷往院门处挪动。   等到了地儿,把门一开,直奔着隔壁去了。   与此同时,邬颜把给施母的铜板包到小布袋里送过去,对方接过后掂了掂重量,脸色不太好:“老三家的,我帮你卖田螺,你就给一百来文打发,像话嘛!”   “娘您那么辛苦,媳妇怎么会不孝顺呢?”邬颜用袖子遮嘴笑了笑,颇为神秘地说,“要不娘先打开看看。”   施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刚才那重量的确不像一百文,但她觉得邬颜不会给自己多少,结果打开一看,满满一布袋的钱。   哎呦!   施母像是被火烫到似的,赶紧又包起来,先往门外看一看,发现家里其他人都没在,才复又打开一枚一枚地数,越数笑容越开怀,最后眼睛都笑没了:“老三家的,这有多少啊?”   “娘,我们昨天卖炒田螺,共赚一两银子,媳妇在县城的时候给夫君留下一半,这是剩下的,一共五百文。”   “咋赚了这么多?”施母惊讶出声,毕竟田螺可是不需要本钱,听说只买了点儿米酒,满打满算下来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邬颜点了点头,心里想的是,如果告诉施母实际赚的钱,恐怕老太婆得直接激动地晕过去。   毕竟这是有前科的。   所以为了自己好,也为了施母好,邬颜“体贴”地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这一切施母自然不清楚。对于邬颜把所有钱都上交给自己,她表示非常满意,心思不自觉就开始转变了,以前觉得邬颜整天打扮得像个狐狸精,现在看她是观音座下的童子童女;以前觉得她比栏里的猪都要懒,现在觉得大家闺秀就要精着养,要不然哪能做出这般美味的炒田螺呢?   于是施母大方地把手塞进布兜,掏出一把钱,然后松开手缝,掉回去至少一半:“来,拿着,没道理老大家老二家手里有钱,单你没有,你这孩子就是过于实诚!”   第一次被人说实诚的邬颜:“……”   “怎么,还瞧不上啊?!”施母语气恨铁不成钢,眼下在老太婆心里,邬颜俨然成了老实巴交,又孝顺又本分的孩子。   怪不得都说,这人啊,不能光看长相。   想她年轻的时候,刚嫁给施父,同样因为样貌受尽了婆婆的刁难,好在她不是吃素的,硬是和那老虔婆坚持下来,没过两年就熬死了那老不休的,现在施家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给你你就拿着,别等三宝回来,说我拿儿媳妇的钱,我王娟花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谢谢娘啦。”邬颜笑着把钱收下,动作落落大方,一点儿也不心虚。   心虚什么呢,这本来就是她的钱!   从堂屋离开,迎面碰上外面回来的林氏,手里抱着一个陶罐,行踪鬼鬼祟祟。   “二嫂?”邬颜皱眉看向她。   “啊呀——”   做贼心虚的林氏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道了,脚脖一歪差点磕地上,她张嘴不高兴喊,“我说三弟妹,你咋神出鬼没吓唬人呢!”   “别乱冤枉人,我可没有那个闲心。”邬颜翻了个白眼,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近些,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女人顿了顿,眼底划过了然,“二嫂这是去哪了?最近村里不安全,还是少出门为好。”   “哼,用不着你说。”林氏警惕地将陶罐抱得更紧一些,眼珠子转了转,“哎!我还得回去给小柯喂奶,先走一步。”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十万火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连院子里玩的几个小孩都看出问题,小荷花一边拍着泥巴一边小声嘟囔:“娘是屁股被火燎了吗?”   闻言,邬颜噗嗤笑出声,心想火没燎到,大概率是“打了鸡血”。   而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平日泼辣小气的林氏会如此单纯。   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有一场好戏看。   ……   这天天没亮,南屋的房门偷偷打开一条缝,林氏从屋里出来,蹑手蹑脚进了厨屋。   眼下施家人都还在睡梦中,林氏抱着从王大娘家要来的鸡血,翻出家里仅剩不多的白面粉,开始兴致满满地炒“鸡血酱”。   这个兴致不是因为她喜欢鸡血酱,而是那天邬颜的炒田螺摊子生意有多火爆,她可是亲眼所见,想着自己马上也能做出炒田螺,林氏咧着的大嘴就没有合上过。   起锅放鸡血,放面粉,搅拌,弄成糊糊状,然后往灶里塞柴火,大火熬一个多时辰——这都是邬颜说的步骤,林氏没有怀疑。   老三家精是精了点,但看得出是个心软的,大家闺秀,抹不开面子拒绝。   林氏就这样得意地熬着她的鸡血酱,中间怕味道太香把大家伙吸引来,还故意关上厨房的门。   不料这香味没怎么吸引人,倒是一股子臭味把.床.上的人给臭醒了。   迷迷糊糊中,施母闭着眼蹬了一脚施父:“老头子,你咋拉下了?”   “胡说八道,我身体又没毛病!”   “那是咋回事?”臭味不断,施母彻底清醒过来,披上衣服起身出门,正巧碰上捂着鼻子一脸起床气的邬颜。   “老三家的,你也闻到了?”   邬颜点点头,她不仅闻到了,还猜到这一切是为何。   手指往某个冒着臭气的房子指:“娘,味道好像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施母一看是厨房,差不多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她招呼:“走,过去看看。”   等门一打开,那铺天盖地的臭味差点儿没有把人熏晕。   等了会儿,待眼前的圈消失,施母看见坐在臭气中间的林氏,以及火灶上面咕嘟咕嘟煮着的东西,当即火气冲上脑门:“林氏!你这败家娘们捣鼓什么呢!”   “啊?娘你们醒了?”林氏傻愣愣抬头,她在厨房里待太久,已经闻不出香臭味。   还信心满满觉得施母是被馋醒的呢。   所以等到施母拿着笤帚揍她的时候,根本没有来得及躲,直接受了个囫囵。   “啊……娘,娘我错了,都是三弟妹骗我啊!”   “我呸,你还敢污蔑老三家的,老三家的能和你一样嘛!”   林氏那个冤枉啊,怎么就不一样了,她邬氏不是比自己还不受宠吗。   丝毫不知道,此一时非彼一时,邬颜已经因为与施母的金钱交易荣升成为新晋宠儿媳。   半小时后,古风古色的小木屋里,墙壁沙沙落灰,破旧的木桌上坐着三方人马。   一面是以施母施父为代表的低配版评审团,个个神情严肃,大早晨饭都没有吃便聚到一起,不知所为何事;而他们的对面,则是模样狼狈,哪怕换了一身衣服还臭呼呼的林氏。   剩下靠近左边的那一面,坐着一个神姿态轻松的年轻女人,着妃色襦裙,容貌俊艳,头发用木钗随便一挽,画着眉,点着颜色奇怪的口脂,靠的近了,还能闻到身上散发着的淡淡香味。   正是被告人——邬颜。   “娘,三弟妹的心真是恶毒啊,她故意骗我那炒田螺的酱要用鸡血和面粉炒,就是想看我闹笑话!”林氏瞪着眼,大嘴里的牙齿咬的吭吭嗤嗤,探着身子,恨不得扑上去喝其血啖其肉。   施母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刚才那一下臭味又飘过来了,也不知道林氏往变臭的鸡血里面加了多少“调料”,味道堪比旱厕。   如果和蛮人打架,往战场上倒几锅这玩意,指定臭晕一大片。   “老三家的,你来说?”施母没有只听信一个人的言辞,转头看向邬颜。   其实她的内心是偏向邬颜的,毕竟昨儿刚给送了钱,在老太婆的心里,老三媳妇最是实在,哪里会干这种缺德事?   邬颜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开口说:“二嫂说的不错。”   竟然是直接直接承认下来。   闻言,在场的男人女人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尤其施母,脸色忽青忽白,本来准备帮说的话全咽回去;施老二憨厚了些,他整天忙着干地里的农活,闲时还要跟着父亲兄长去县城搬东西,每次回来都是累得倒头就睡,对女人间的争斗不感兴趣。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林氏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三弟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怎么可能主动去骗人呢?   所以甭管林氏那眼睛挤成啥样,他就是不搭理她。   林氏那委屈哦,一下子又添了十分。她听到邬颜承认,立刻像咬住人的虱子叫嚷起来:“哎哟,娘你们听到没有我怎么这么苦命啊……”   施母骑虎难下,虎着脸问:“老三家的,你为啥这样做,她怎么也是你嫂子。”   “对啊,咱们是妯娌啊,你就算不想告诉我炒田螺怎么做,也不应该这般作弄于我!”林氏哭的鼻子眼泪一大把,模样别提多惨了。   就在众人质问之际,邬颜喝完了第一杯茶水,她不爱喝茶,如今也一边看戏一边喝完一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二嫂说这些,不觉得害臊吗?”   “我害什么臊,倒是为三弟妹你这没有容人之心而感到害臊啊!”   “呵呵,二嫂没有开过酒楼,也应该知道这菜谱,可是每个厨子的不传之秘吧?”   闻言林氏一愣,连同在场其他几位也愣了愣,她们都没有想到那方面,或者说,故意不往那儿想。   不过林氏反应快,当即喊:“三弟妹说这话,可是拿我当外人?”   邬颜抬了下眉眼,没接话语。   于是林氏自觉占了上风,眼底露出得意在,嘴上依然咄咄逼人:“这话嫂子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儿哪怕娘在这我也要说!三弟妹嫁进来的时候,可是半分嫁妆也没带。”   旁边周氏有些迟疑,帮着说了一句:“三弟妹......那种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又被拐又失忆,相当于没有娘家,哪里有人替她准备嫁妆。   “哟,大嫂还为她说话呢,也是,大嫂好像也没有嫁妆,怪不得感同身受呢!”   闻言,周氏气得差点晕过去。   这是她最难以启齿的事情,当年施三郎刚读书,施家在荷花村不算什么好人家,家里兄弟多还穷,是她那个继母直接做主把周氏嫁过来。   别说给嫁妆了,就是她娘留下的丁点东西都没有让她带走。   好在施老大是个好男人,婆婆虽然专治了些,但她本身就是随和的性子,日子过的竟是比闺中要好的多。   以至于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施家。   眼下林氏把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这让周氏又羞又气,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怨恨。   “行了,你大嫂和老三家的事情我们都能理解。”   眼见要打起来,施母开口打断,当初她给儿子看中周氏和邬颜也不是因为嫁妆,此刻也就不在意:“老二家的,你看你这嘴得安个把门的!”   林氏委屈极了:“娘,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三弟妹说自己是大家闺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别是骗咱们的吧?反正自打她进来门,可是什么活都没干,甚至有炒田螺这种好东西都不告诉我们,可不就是拿我、拿爹娘当外人?”   这话说的,一下子让施母想到了炒田螺赚的钱。   对啊,老太婆忍不住想: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就算没有嫁妆,当初也可以用炒田螺的菜谱当嫁妆,说到底就和老二家说的一样,是不拿他们施家当自个儿的家。   一时间,施母对邬颜的那丁点儿偏分也消失了。   对面,把所有人嘴脸看到眼里的邬颜心中哂笑,果然不论何时,金钱才是最动人的东西。   不过无所谓,她从未对施母抱期望罢了。   赶在质问前,女人自己主动开口:“其实,这炒田螺的方子,媳妇一开始就打算交给爹娘。”   “什么?”   “真的?!”   屋里响起两个不同的声音。   邬颜轻轻点头:“娘从人牙子手里把我救出来,媳妇也不是那种不懂得恩情的人,可惜身无分文......”   顿了顿,邬颜接着道:“媳妇的厨艺是一位大师亲传,他在临终前曾对我说,师道不讲究什么传男不传女,也不讲究传亲不传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传给那真正喜欢做饭、有做饭天赋的。”   施母惊讶:“老三家,你想起来了?”   “只是模糊的一些片段…”嘴里发出一声叹息,女人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当初做饭的时候,二嫂总是站在儿媳身后偷看,儿媳初来家中,不敢得罪人,想着看便看去了,如果二嫂真的能做出来,想必便是师父口中擅长厨艺者……”   “那你也不能骗我说用鸡血!”   “大概是二嫂听错了,当时正好想起一种用鸡血做的美食,忍不住说出口。”   林氏气的目瞪口呆:“你你你……你简直满口胡言!”   邬颜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添了一把火:“原本这菜谱是打算交给娘的,娘愿意教给谁便教给谁,现在看来,二嫂没有做饭天赋,这菜谱,恕不能送给二嫂。”   短短几次交锋,就从“戏耍”变成了为保护菜谱。   而且她不像其他厨子一样,只传亲只传男,看在同是妯娌的份上,甚至给了林氏机会,那是林氏自己没有把握住,赖得了谁呢?   哭哭啼啼的林氏突然发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渐渐变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自己哭得不够大声,越发卖起力气,甚至鼻涕都流出来,被她擤了一把,顺手擦到了桌子腿上。   见状,施母“砰”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放下。   “被欺负没人撑腰啊……遭天杀…的……嗝!”哀嚎的林氏浑身打了个哆嗦,鼻涕挂在鼻子那儿,不敢动了。   施母重重哼了一声,对卖惨视而不见,转头面向邬颜又换了一副表情:“老三家的,这事你做的对,自己的菜谱,怎么就她林玉儿脸大想偷学,咱们这当婆婆当公公的还没说话呢!”   施父同样点点头,他卷了支旱烟,舒适地吐着烟圈,女人的事情,还是让施母管教吧。   “老二,这是你媳妇,你怎么看?”施母问施老二。   施老二的脸红到滴血,多亏了长得黑才看不出来:“娘说的对,弟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二哥不用道歉,这件事情和二哥没有关系。”邬颜表情淡淡。   她越这样说,施老二越自责,觉得三弟常年在县城读书,自己家的婆娘不仅不好好照看三弟的媳妇,甚至做偷人家的食谱的缺德事!   等三弟回来,他有什么脸去见人啊!   当即气得撸起袖子准备揍人。   施母嫌弃地摆手:“行了,别在我和你爹眼皮子底下作戏,老三媳妇愿意把炒田螺的菜谱上交公里,老二你媳妇却只想着自己……做的这么偷偷摸摸,是不是准备给娘家送过去啊?”   林氏被说的眼神乱飘,别说,她还真是那样打算的。   一看她的反应,施母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好啊,你个林氏!”老太婆指着人的手直哆嗦,“滚!赶快给我滚!别在我眼前晃荡!”   “娘……”   “你也给我滚!”   好吧,连儿子也迁怒上了。   等二房狼狈离开,施母找了个借口让大房也出去,只留下邬颜一个人,准备做什么不言而喻。   周氏偷偷拉了拉施老大的衣服,可惜施老大没有理解自家媳妇的意思,无奈只能离开。   等人都走了,屋里剩下三人,施母收敛起怒容,迫不及待问邬颜:“老三家的,你真打算把炒田螺的菜谱交给公里?”   “嗯,媳妇的确是这样想的。”一边说着,邬颜一边从袖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宣纸,上面写着黄豆般大小的毛笔字,也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正是她亲手做的关于炒田螺生意的计划书。   因为女人是第一次写毛笔字,墨点忽重忽轻很不好看,只要稍微懂点儿书法的人看到后,绝对会嗤之以鼻。   不过眼下,在场的只有斗大的字不识半箩筐的施父施母。邬颜的毛笔字落在他们眼里,就跟天书似的。   不懂,但是觉得,他们这个三儿媳不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那儿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老三家的,你还认字啊?”   过了会儿,施母小心翼翼开口,一向火爆的她在此刻连声音都轻了许多。   邬颜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骄傲的,毕竟九年义务教育下的人不识字才是少见。她写这个东西,一来简单易懂,方便后续的操作,二来也是用来震慑施家老俩:“爹,娘,媳妇有件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什么事?”   “可是关于菜谱?”   “娘猜的不错。”邬颜把宣纸在桌子上展开,转头问抽旱烟的施父:“爹,您和大哥他们去县城干工,一天赚多少?”   施父将.烟.枪.的头在桌沿上磕了磕,磕下来一大撮的烟灰,声音老迈:“老大和老二能赚一百文,我这种年纪大的,他们只给七十文。”   也是就三个人实打实的卖力气,一天也只赚两百七十文。   邬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同时在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三家的,你到底想说啥啊?”施母听了半天没有听明白,急的坐不住了,忍不住插.话。   邬颜笑了笑,美艳的面庞上多了一丝俏皮:“爹娘有没有打算过,农闲的时候去县城摆摊子卖田螺?”   “卖炒田螺?不行不行!”闻言,施母下意识便反对,“咱们就是普通的庄稼人,哪有那个本事。”   “媳妇倒是觉得娘谦虚了,这次去县城卖炒田螺,可是多亏了娘呢。”   这话不假,两桶田螺几乎都是施母卖出去的,而她自己则是歇了再歇,哪怕这样,还把手指累肿了。   想到这,邬颜悄悄叹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官太太,贩.卖知识吧。   施母还是摇头,不过看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动摇。   反倒一直不吭声的施父突然开口:“农家给鸡鸭吃田螺,也就入秋这段日子,河里的田螺大了、胖了,给鸡鸭吃,不至于啄半天不出物。”   言外之意,炒田螺只能卖一时,不能当长久买卖。   这的确是一个现实。在没有人工养殖田螺的古代,百姓跟随季节安排生产,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而田螺的生长周期则应了那句俗话:   “三月田螺满肚子,入秋田螺最肥美。”   邬颜没有想到施父能看到其中的关键,还挺讶异,自从来到施家,她几乎和这个沉默的老人没有交集,潜意识把对方看作和施母一般的人。   唔,现在看来,估计施傅兴擅长读书的基音便是遗传于施父吧。   “爹的担心媳妇想过,您看这里.......”   女人白皙的手指慢慢移动,落到宣纸的一处:“最简单的办法,不止是炒田螺,我们的小吃摊还可以卖其他食物。”   “哎哟,你还有其他菜谱?”施母眼睛瞪大,不可置信。   邬颜没回答,施父拿.烟.枪.敲了敲桌面:“咳!”   施母撇撇嘴,讪笑:“呵呵,老三家的,娘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太高兴了,呵呵太高兴了。”   “媳妇晓的。”邬颜垂下眼眸,她当然有其他菜谱,比如风靡后世、被人类吃到差点儿濒危的小龙虾,绝对比炒田螺还要受人欢迎:“大概有...不过媳妇记不起来了。”   女人的叹息声让施父施母猛然想到,他们这个儿媳失忆了。   “嗨,一个炒田螺就够了,不是我说,就是聚缘楼也做不出这个美味,你说对不老头子?”   施父点点头,他听施母说过,那天连聚缘楼的小二都来买回去一份,可见酱炒田螺和麻辣田螺的威力,足以让众人疯狂。   就连他,一碗酱炒田螺,搓几颗花生米,也能吃得肚子溜圆,浑然自得。   “老三媳妇,你说的另外的办法是什么?”   施父回味了一番美味,没有忘记邬颜最开始的话,果不其然,对方又指了指另一幅图案,宽阔的水池,里面用墨点了许多小黑点,“如果想做长期生意,我们可以自己养殖。”   施父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这个方法太冒进了,在没有看到好处前,他不敢这般做。   施母也不敢。   “那就用第一种吧。”邬颜不意外,她点出卖田螺的收益,“就算只在秋季卖,也比去码头干工活轻松,赚得多。”   不知不觉中,施父手中的旱烟自己就烧没了,他皱着眉,布满周围的脸上露出纠结,终于一拍手:“好,干了!”   如果真的成功,他们一大家子就不用那么辛苦,老三接下来读书的钱也有了。   当家人都这样说了,施母自然改变不了,更何况她早被说服,那五百文钱可是在她那儿捂得热乎呢。   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   “这活应该怎么分呢?”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邬颜,“老大和老大媳妇都是老实的,老二力气大,卖力气的活找他准没错,就是老二媳妇爱偷奸耍滑,爱往娘家倒拾东西......”   “娘做主便好了,炒田螺有一酱料是关键,只要娘自己保存好配方,二嫂就不能做出正宗的酱炒田螺。”邬颜无意追究,她暂且离不开施家,没必要彻底撕开脸皮。   施母松了口气,就怕邬颜生气,不让老二家一起卖,为了让女人心里舒坦,在邬颜提出自己身子弱,恐怕干的活不如大嫂二嫂多的时候,施母一拍大腿,大方地答应了“分红”的事情。   日落西山,一天又结束了。   邬颜累得脖子酸疼,整个下午她都在厨房教施母炒田螺,对方经常做饭,手法和意识倒不至于太差,就是习惯性扣扣搜搜,有意无意地手一哆嗦,便漏掉半勺调料。   邬颜气笑了,也不点出来,直接将两份摆在一起让施母自己品尝,如此一来,施母终于不敢再漏料。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味道相差无几,窗外的天色已经悄悄变黑,灶里的火苗衬着金红的光。在这待久了,邬颜已然出了一身汗水,白嫩的脸蛋被热气熏得像桃花,漂亮的凤眼含着水雾,看人的时候仿佛藏着.含.羞的秘.语。   连施母都暗自在心里臭骂,怪不得当初成亲的时候三宝没有反对,就这副模样,可不是男人都喜欢嘛!   另一边,已经回房的邬颜不知道施母的心思,直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才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村长有没有去县城报官…… 第29章 还有乱码吗   这日阳光明媚。   县学的青湖上, 几个年轻的学子聚在一起,煮酒烹茶,高谈阔论。   他们高谈的不是什么诗词, 阔论的也不是什么四书典籍, 而是最近发生在身边的闲逸八卦。   “哎,听说了没,昨天甲字班的独人和贾秀才吵架了?”   “什么吵架?那叫单方面凌.辱, 啧啧啧, 你是没瞧见贾秀才那脸色, 白得好比敷粉的小娘子咯~”   “小娘子?莫非你说的是他那个跟屁虫表妹?”   闻言学子们一阵哄笑,谁不知道贾子宏有一县令千金的表妹,自从几年前走丢过后又找回来, 可谓是性情大变,原先有多温柔解意、小巧玲珑, 如今就有多么骄纵乖戾、蛮横无理,让知情人不免猜测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哼, 黄毛丫头有什么好聊的。”   深夏的风吹得柳枝左右飘浮,枝尖儿蜻蜓点水略过水面,几个纨绔子弟乘船游于湖上,他们见惯了美人,庚双在其中甚至都排不上名号:“你们可知,独人为何羞辱贾秀才 ?”   “听说就是因为黄毛丫头。”很快便有人接口。   “巧了,英雄所见略同。”   有未见当时情况的纨绔子弟满怀信心道, “贾秀才向来装相, 表面一副清高模样,实际最爱.舔.县令的臭鞋,上次家中宴会, 小爷我便看见他低头哈腰,哈哈哈哈,你们是没见有多可笑!”   如此又是一阵哄笑,最开始询问的那人却“唰”得打开扇子,可惜的摇摇头:“错!大错特错!”   “哦?张兄可知为何?”   “当然,爷当时正巧在东街。”   “那还不快点说来,卖什么关子!”   “呵呵呵……独人之所以落贾秀才面子,正是因为一物——炒田螺。”   “嗯?”众人一怔,这答案倒是没有预料到,还有……“炒田螺是何物?”   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哪里知道这种田间转给鸡鸭吃的腌臜物,所以他们不仅不嫌弃,相反非常好奇。   “顾名思义是一种食物了。”   摇着扇子的公子哥享受够了同伴们的焦急目光,才不急不慢将自己所知说出来:“当天在东街,有一家妇人摆摊卖炒田螺,又名酱炒田螺,麻辣田螺,独人甚是喜欢,一人便吃掉八碗。”   “八碗?我没听错吧?”   “这独人什么时候变成饭桶啦?”   “唉,这还没有完呢,独人连吃八碗还没有尽兴,于是又去摊前排队,轮到他的时候,好巧不巧只剩下一份。”   “难道是贾秀才也想要?”有聪明的立刻猜测道。   “没错,”扇子往手上一拍,学着说书人的样子,“不仅如此,这最后一碗炒田螺还被摊主给了贾秀才,因为,卖田螺的是位看脸的小娘子!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众所周知,独人的脸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那么的……不忍直视。   舟上一片欢笑,笑过之后,开始有人忍不住问:“炒田螺真有那么好吃?”   听说独人和贾秀才都为此吵架,心里不自觉被激起那点儿兴趣,“摊子在哪,我让小厮去买点尝尝。”   “王兄,让你家小厮多买一些,咱们兄弟都很好奇。”   “哈哈,好说好说。”王兄大方地拍拍胸膛,表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份。   误打误撞中,施家的田螺摊还未摆摊,就已经有了一批不差钱的潜在客源。   而做出这一切功劳的人,刚刚从学院夫子那里出来,手中拿着几张卷子,从此经过时看到湖上的学子,立刻嫌弃地冷哼一声。   旁边亦步亦趋跟着施傅兴的宁邵闻声看过去,然后道:“咦?那不是王麟他们吗?”   施傅兴不知道里面哪个叫王麟,但不妨碍他的厌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放着圣贤书不读,反而去泛舟游湖!哼,此等学子,吾羞与为伍!”   少年人的斥责掷地有声,连湖中央的纨绔子弟都听到动静往岸边看来,吓得宁邵匆忙将人拉走,等到了别处,才尴尬道:“其实他们虽然不学无术,但在县学里算是安分守己,没有打扰其他读书的同窗。”   施傅兴停下步子,转头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他:“原来宁兄也认同?!”   “额,没…没有……”宁邵被盯得缩缩脖子,其实他的确对四书五经没有兴趣,相比起来,他更喜欢摆弄些小物件,比如上次的手动椅,宁邵便亲手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模型,现在就放在寨舍的行李里面,时不时拿出来玩玩。   目光落到施傅兴手中的卷子上,宁邵不敢说话了,算了算了,眼看月试在即,他这个学渣还有求于人呢。   正午,荷花村。   最近几日,荷花村的村民时常碰见施家人在河里捞田螺,一开始只有施家的男人们,后来村里的女人陆陆续续出门走动,施母就带着儿媳来帮忙,没过几天,就把河里能摸的田螺全摸走了。   惹得一些人背后说闲话,骂施家人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全部摸回去,莫不是要和鸡鸭抢田螺吃咯~”   有那和施母关系好的听不得了:“可能人家家里添了鸡鸭。”   “呸!就施三郎那个花钱劲,一家人都快穿开裆裤了,哪里有余钱买鸡鸭?!”   一路走一路骂,等到了家,妇人的心情才好了一些,看见自己的小孙子蹲在地上吃东西,慈祥地问:“狗蛋啊,吃什么呢?”   闻言,玩蚂蚁的孩子抬起头,嘴边黑乎乎的沾满口水和酱料:“奶,我在吃炒田螺,是小坤送给孙子的,味道可香啦!”   妇人:“……”   遭天杀的,打脸打的好疼啊。   ……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眼下施家的人都顾不上在意,甚至他们巴不得村民猜不出来,省的赚钱了惹人眼红,平白多出是非。   邬颜睡了一次懒觉,起床的时候,马上就要吃晌午饭。   昨晚她在施三郎的书房里翻出来一本志怪小说,闲得无聊便翻了翻,不料越看越清醒,入睡时东边的天微微亮出光。   谁说穿越古代可以调整作息?反正邬颜是没有成功,尤其最近夜里凉快了些许,睡懒觉实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挑了一件藕色的衣裙换上,头发高高竖起,然后扯一条红色的布条系住,布条留一半,让其自然顺着头发垂下,在一抹纯黑色中平添亮丽的色彩。   这幅打扮略显英气,邬颜对着铜镜瞧了片刻,满意极了。   她有些可惜,可惜看不到施傅兴的反应,心想如果对方在这儿,指不定又要满口之乎者也的教训自己。   从东屋出去,院子里飘着炒田螺的香味,今天的饭菜依然是酱炒田螺,虽然美味,但每天都吃难免会有些腻味。   至少邬颜是吃腻了,想了想,干脆叫上几个孩子,出门抓鱼。   “三婶要吃鱼吗?”   “嗯,给你们做红烧鱼吃!”   “哇!”   虽然不知道红烧鱼是什么,但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准备走的时候,邬颜在几个萝卜头的旋上略过,奇怪道:“春桃呢,她不去吗?”   “三婶,春桃姐姐还要绣花呢!”   荷花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她刚才经过南屋,看见春桃姐姐被大伯娘骂哭了。   邬颜轻蹙眉头,施家这么多孩子,她除了对粘着自己的荷花和小坤熟悉点儿,对于大房的春桃不甚了解,还停留在见面叫人的程度。   只印象中,对方时常低着头,不爱说话;身材长得很瘦弱,但是做活的时候却非常麻利,偶尔家里大人忙,她还要帮着照看林氏的小儿子,除此之外,平日里就待在屋里绣花。   邬颜想了想,没有立刻走,对几个孩子说:“你们先去大门外的树荫地等我。”   “三婶呢?”   “我去找你们的春桃姐姐。”   荷花眼珠子转了转,高兴地点头:“好,三婶一定要把春桃姐姐带来哦~”   目送小孩子们拿着木棍、拉着渔网,然后牵着彼此的手蹦蹦跳跳出门,邬颜则转身走到大房的屋子前,隔着窗户,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光处绣花的姑娘。   她走路的动静轻,因此春桃并没有发现,正一边擦眼泪,一边拿着针线绣牡丹。   农家里,七岁的小姑娘已经是半个大人,尤其春桃懂事早,想起刚才娘凶自己的事情,小姑娘就感到难过,如果再绣不好,娘就把她早早嫁人,嫁给地里干活的庄稼汉。   可是,春桃觉得像爹一样的庄稼汉没什么不好啊……会种地,会给她买糖块吃,比娘说的读书人好多了。   在春桃心里,读书人都是三叔那种。想着要嫁给读书人,瘦小的身体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春桃难过的想哭,她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三叔”。   窗户外,邬颜看着哭泣的小姑娘,眉头皱的更紧。   她极快地将屋内的摆设打量了一边,最后视线落在春桃膝盖上放着的那方帕子上,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凝神。   原因无他。   只见那张眼熟的帕子,上面绣的牡丹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变得并没有记忆中漂亮,反而被分裂成两半,一半和上次见过的针脚相同,绣法高明,仿佛真正的牡丹花儿;一半尚未完成,针脚的密度和颜色的搭配都与完成的那半判若云泥。   如果非要说的话,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手笔。   也是这时,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中出现,邬颜抿了抿唇,无声笑起来。   有意思。   原来她这个大嫂,才是最有意思的人。 第30章 还有乱码吗   邬颜想着那个老实的女人, 此刻,大概在厨房炒田螺,走这么一招险棋瞒过施母和其他人,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和她相比, 林氏的小打小闹就显得过于表面,根本不值一提。   邬颜眼底划过兴趣,待看见西屋里绣花的小姑娘, 她想她知道原因了。   这个时代本来就对女子过于苛刻, 以春桃的年纪, 再过几年要定人家,周氏可能不想让孩子随便嫁人,所以才做此决定。   如果不是邬颜恰好撞见, 这件事情的真相恐怕会永远被埋藏。   不过那又如何?   邬颜并非多事的人,她只当没有看见, 故意弄出动静让屋里的人听到:“春桃,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呢?”   “啊…三, 三婶。”   有人来了,春桃赶紧把眼泪擦掉,瞪着红红的眼睛像只兔子,颇为惹人怜爱。   于是邬颜更加放轻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些:“这几天家里总吃田螺,有没有觉得腻?”   春桃摇摇头,那么好吃的东西, 还是.荤.腥, 哪里会吃腻啊:“炒田螺很好吃,多亏了三婶我们才能吃到。”   小姑娘虽然不说,但心里和荷花她们一样对邬颜很喜欢, 自从三婶嫁给三叔,家里时不时就能吃一顿美味呢。   “那你想不想吃点儿新东西?”   “新东西?”   “对啊,我打算做红烧鱼,但是家里没有鱼,现在准备去河里抓鱼,春桃要不要来帮我?”   春桃要哭了:“对不起三婶,我娘让我待在家里绣帕子。”   “那你想去吗?如果你想去,我会帮你说服大嫂,好不好?”   闻言,春桃的眼泪停在眼圈里打转,没有滴下来,心里隐隐有些期望,真的,真的可以这样吗?   但高兴过后又有些迟疑,春桃怕周氏不答应,反而连累三婶。   可是……她也好想出去抓鱼啊……   邬颜看出春桃的纠结,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等着,我去和大嫂说。”   说完便往厨房去,身后春桃咬住嘴唇,想了想,也跟在了后面。   到厨房找到忙碌的周氏,周氏看见春桃和邬颜在一起,瞬间紧张起来,还以为是事情暴露,而后听到邬颜的话,女人表示自己最近又想起一样美食,想要尝试一下。   一瞬间周氏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未免太明显,她没有立刻答应,反而做出沉思的表情:“既然是正事,就让春桃去帮帮你吧,她年纪大,也能看着点其他孩子。”   门口,听到母亲破天荒居然同意自己出去玩,春桃不可置信瞪着眼睛,随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像黄灿灿的葵花,向着太阳展现它最美的一面。   而小姑娘的太阳,大概就是像仙女一般的三婶吧。   邬颜把小孩子们带到河边,路上看见王家院里的石榴树探出来,枝头挂满.硕.大的石榴。   她突然有些想吃石榴了。   有些可惜,施家并没有种石榴树,只有两棵大梧桐,夏天的时候开着紫色芬芳的喇叭花。   这些天,糟.蹋.女人的混蛋没有再出来,荷花村的女人渐渐不再害怕,日子还要继续过,她们陆陆续续出门走动,眼下河边便蹲着许多洗衣服的妇人和儿童,玩笑声,捶打声,此起彼伏。   “三婶,怎么这么多人啊?”春桃悄悄问。   小姑娘第一次和兄弟姐妹出门玩,整个人都很激动,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哪怕激动也不表现出来,乍然看到河边被人占满,吓了一大跳。   那边,施禹州和施禹坤两个男孩子已经跳下水,荷花惯来调皮,也想下水,被邬颜及时拉住,矮矮的小萝卜,下水怕是只剩下头顶咯。   “噗通”,“噗通”——   接连两声跳水声,河中溅起一大片水花:“呀!三婶,这里有好多鱼啊!”   施禹坤刚入水,突然感觉有滑滑的东西从他腿边滑过,手一抓,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就被他抓住了。   施禹坤愣愣盯着甩着尾巴的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施禹州大声道:“小坤,小坤抓住鱼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附近的村民都看过去,施禹坤仿佛站在“聚光灯”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抓到啦,是我抓到的!”   得意地把鱼举起来炫耀,因此险些让鱼逃走。   邬颜:“……”   傻乎乎的。   刚下水就碰到鱼,连女人都以为是她们运气好了,这时候,河边洗衣服的人笑呵呵为她们解答:“村长说过几天可能要下大雨,这不今天通开了上游的河道,放放水。”   既然开了河道,难免有那么一两条鱼偷溜出来。那妇人有些眼热,她在这半中午也没有遇上一条,施家的小孙子刚来就抓住一条,可真是走运啊。   邬颜笑了笑,没有接话,既然抓到鱼,可以回家做饭,只不过她心里惦记着一件事情,便让小孩子们先玩一会儿,自己独自背离人群往西边走去。   热闹的声音抛在脑后,沿着长满野草的径道,在一座比周围其他房子更大更好的房前停下,敲敲门。   “谁啊?”   女人喊话,一边打开门。   邬颜对着妇人行常礼:“大娘,我是施三郎的妻子邬颜,来找村长有些事情。”   “哎哟,可来的不巧,他不在家,村里有人打架,他去处理了。”妇人悄悄打量邬颜,心里不免惊艳。   她经常村里人背后这位施三郎的媳妇,说施母精明了一辈子,偏偏在这上面栽了跟头,一个人牙子手里的女人,还是极其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出不了手?   指不定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这身子啊,早被男人给.玩.坏了!   要不,怎么这么久肚子都没动静,快赶上王家的大儿媳。   妇人听了旁人的话,对邬颜是既好奇又纳闷,但因为邬颜平时不爱出门,她并没有见过,此刻看到女人的模样,心想怪不得能传出那些话,普通人家哪里能养出这般水灵的姑娘?   “小邬啊,进来坐坐吧。”   “…不了。”邬颜摇头,“不知道村长最近有没有去过县城?”   妇人想了想:“前些日子去过,问他干什么也不说,对了,小邬你问这干啥?”   邬颜浅浅一笑:“实不相瞒,当时我也去县城了,在路上丢了个头钗,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但是夫君送的,有些不舍得,听说当天村长也去过,所以才想问问有没有捡到。”   “哎哟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要不等他回来我给你问问?”   “如此便麻烦大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   告别妇人后,邬颜原路返回。   路上,她反复思考刚才村长媳妇的话,如果没有撒谎,村长当天下午就去了县城报官,可为何十多天过去了,官府迟迟没有动静。   心里有些着急,她问过施母关于县令的事情,不止是施傅兴,施母也对这位金城的县令赞不绝口,勤俭廉政,爱民如子,在他们口中中塑造出的庚县令,完全是一个清廉的官员形象。   难道村长并没有报官?   或者村长报官了,但是下属阴奉阳违,没有将任务落到实处?   不行,不管如何她都要亲自去县城看一看。   ……   晌午正当时,家家户户升起炊烟,施家人准备好明日去县城卖的田螺,接连忙了好些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忐忑和喜悦,见邬颜回来,施母立刻喜笑颜开:“老三家的,都弄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差的?”   “有娘盯着,肯定万事都好,”邬颜沉思了会儿,“不如我们再备些果汁,到时候随着田螺一起卖。”   炒田螺又咸又辣,吃多了肯定要喝水,与其喝别人家的水,不如直接从他们这儿买。   “哎哟,这个主意好!”林氏在后面叫唤,叫唤完后突然想起自己不受邬颜待见,讪笑两声,“三弟妹就是比我们这些庄稼汉聪明!”   邬颜:“......”   她都不知道林氏是怎么活到这么大不被人打死的。   周围一群“不聪明的庄稼汉”的脸色都变得不好,施母直接转头骂了个林氏狗血喷头,然后打发人去煮粥:“行,这个时节正好石榴下来了,我去王家要点石榴,弄一锅石榴水。”   闻言,邬颜眼睛一亮,像是藏着片片繁星。   得来全不费工夫!   “娘记得给媳妇摘颗最大的,媳妇给娘做红烧鱼吃!”   “咋了,跟我出主意呢!”施母摆摆手,脸上却带着笑意,“放心,最大的绝对不给王家媳妇留下,都给你摘回来。”   得到了承诺,邬颜心下舒快,换下衣服去厨房准备今天的午饭。   林氏正蹲在小灶前烧火,见她进来做饭,立刻背过身:“这次我可以没看,三弟妹别冤枉我。”   “……”邬颜嘲讽地勾起嘴角,“如果二嫂不做,弟妹怎么会冤枉呢。”   说完不再搭理她。   红烧鱼属于闽南菜,通常用鲳鱼做,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比之而言,常见的鲫鱼刺就多了些,但红烧鲫鱼同样美味可口。   小跟班们烧火洗菜,积极主动将杂活做完,邬颜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投入。   她将鲫鱼去鳞开腹,清理干净内脏,放在一旁晾干水分。   蒜瓣用刀背拍开,葱姜切好,花椒、辣椒备好,起锅入油,鲫鱼放入锅中煎炸,为了让鱼皮不被炒破,美观些许,邬颜在锅里撒了一点点白盐。   到了这一步,煎鱼的香味已经出来了,小孩子们一个个抬着头,哈喇子流出来,吸溜!   “三婶三婶!是我抓的鱼做好了吗?”   二房的施禹坤着急问,萝卜头特意说是自己抓的鱼,单这一句话,从河边回来已经提起八次。   邬颜险些被逗笑:“再等等,你要是急了,可以先帮你娘煮粥。”   施禹坤吐吐舌头,他才不去呢。   煎鱼放入盘中,准备好的调料爆炒,等花椒的香味炸出来,再把之前的煎鱼倒入铁锅。   “生抽放哪呢?”   上次去县城,邬颜买回来一些常用的调味,其中各种酱油和糖醋黄酒之类的肯定是有的,眼下需要用,却发现找不到了。   邬颜蹙眉,转头看向蹲在小灶那边的林氏,对方赶紧道:“我什么也没看,还有你的东西我也没碰,是娘收起来了。”   “收哪里?”   “喏,上面的橱子。”   于是邬颜打开橱子,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堆调味品。   挑了挑,把黄酒和古代生抽拿出来,取用适量,加水加盐加糖,开大火煮到稍微表面冒出小气泡,沸腾,然后转小火慢炖。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煎熬的,就连邬颜都被小孩子们感染,口中分泌唾液,她有些懊恼,看来太久没吃肉,她也馋到了。   至于说田螺不是肉吗?   邬颜表示,就那么一点儿东西,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一刻钟后,大火收汁装盘,表面撒点儿绿色的香菜装饰,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红烧鲫鱼便做好了。   而那边施母也从王家回来,带回来一筐的甜石榴,同时还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王李氏怀孕了。” 第31章 ……   “怀孕了?”   “可不, 得亏赶上这事,要不然摘这么多石榴,老王氏非秃噜下我一层皮!”   施母喜笑颜开, 筐里的石榴个个都跟拳头似的, 有的果皮裂开,露出里面排排鲜红的石榴子,从里面挑出最大最红的那个:“想什么呢?来, 老三家的, 这是给你的!”   “啊...谢谢娘。”邬颜把脑海中的念头抛开, 开心地接过去,“娘,王嫂子怀孕多久了?前些日子媳妇见她还在喝药呢。”   “大夫说得一个月头了, 而且摸着是个男娃。”施母语气里有些羡慕,她往旁边看, 几个孙子孙女蹲在地上挑石榴,于是她拉着邬颜往另一边走了几步, “别说她了,你和三宝啥时候也给娘生个孙子?”   当初她急着让施傅兴成亲,也是因为想让老三赶紧传宗接代,谁知道几个月过去了,邬颜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天可怜她当时看见老王氏那高兴嘚瑟的劲,心里就跟有蚂蚁似的,痒痒!   邬颜一脸黑线:“娘, 媳妇都见不到夫君。”   “这有什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施母挤着眼睛笑眯眯道,“等明天咱们去县城卖田螺,你就带着点东西去看看三宝, 这么些日子不见,不得好好聊聊啊!”   这个好好聊,邬颜可不会傻傻地以为就是单纯聊天,她想起那位的技术,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听到了没?”   “哦,知道了。”   施母看她闷闷的样子,狐疑地警告:“老三家的,你可别想骗我,到时候你就跟三宝说,说是我想要孙子。”   好吧,这是打算“后续查岗”呢。   邬颜随便点了点头,因这事,午饭时候红烧鱼都吃着不香了。   当然只有她觉得不香,其他人可是香的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煎到两面金黄的鲫鱼,浇上生抽着色,从而变成焦土色,类似于后世的咖啡色。   红白绿的各色调料,衬托的这道菜形状优美,同时,调和了红烧鱼的味道,用筷子轻轻叉开表面酥软的鱼皮,夹起一大块白嫩嫩的鱼肉放入口中......   “哇——”施禹坤吃了一口,顿时嗷嚎一声哭出来,“好,好好吃!”   “你这臭小子,一惊一乍干什么,吓你老娘一跳!”   差点又闹出和上次一样笑话,林氏气得想揍这熊孩子,空气中的味道直接让人口中.生.液,她拿筷子夹了非常大的一块鱼肉,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嘟囔:“不就是鲫鱼嘛,刺多又腥气,我打小不喜欢吃......”   话还没有说完,登时像被扼住喉咙一般,瞪大眼睛。   “二嫂这是怎么了,如果不喜欢吃,不必勉强。”见状,邬颜轻笑着将红烧鱼往施家两老那儿移了一移,倒不是孝顺,单纯只因为他们坐在林氏的对面。   “嘿嘿嘿,你二嫂不怕勉强。”林氏脸皮厚,对邬颜的挤兑不在意,伸着胳膊都要夹鱼吃。   废话,就这么小的一条鱼,不快点可就抢不到啦!   鱼肉滑溜溜的,带着肉质的纤维,比田螺肉好嚼,放入口仿佛要那一瞬间化掉。红烧鱼的美味征服了施家所有人呢,最后每个人都吃的满嘴油光,唯一的缺憾,就是太少了没有吃尽兴。   第二天,施家人带着做好的几桶炒田螺,推着推车往县城去。   走到半路,从县城方向来了几个衙门打扮的人。   他们向施家人打听:“荷花村可是往北走?”   “回官爷,是的,顺着这路一直往北走,大约半个时辰就能看到荷花村。”   “知道了,你们走吧。”   施父堆着笑脸,打听:“几位官爷,其实草民一家就是荷花村的人,不知道官爷去咱们那有何事情?”   “还不是因为......”捕快刚要开口,另一个捕快赶紧捅了他一胳膊肘,转头凶施父,“问什么问,赶快走,再不走就判你们妨碍公务罪!”   施父被吼的缩了缩脖子,慌乱退开。   两名捕快很快离开,因为这一出,施家人都有些担心,之前的激动心情荡然无存:“哎,不会是又要打仗,来征收徭役吧?”   邬颜看他们紧张兮兮,这副模样恐怕进城后也无法安心卖田螺,不由出声开解:“爹娘不用担心,如果是徭役,他们怎么可能半路放过我们?”   毕竟施家这么一群人,有施老大施老二两个青壮力呢。   “那他们是干什么?”   “媳妇猜,可能是为了之前青山村的事。”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几个女人想起那位被糟蹋的可怜妇人,合伙把那混蛋骂了一通,后半路不再胆战心悸。   一路不停歇到了县城,六桶田螺被分成三份,由施家人带到不同街上摆摊。   因为今儿城外没有集市,几人直接交钱在内城租了个小地方。   邬颜自然和施父施母一块儿,刚开始没有人买,施父施母都有些着急,甚至怀疑今儿个能不能卖出去,施母提意见:“要不我去码头上去逛逛,上次卖出去那么多,一半都是他们买的。”   邬颜想了想:“那边都是男人,还是让爹去吧。”   “也好。”   于是施父便带着一桶田螺去码头,他之前就在那干工,熟门熟路,甚至认识不少人,去了之后先找熟人推荐,慢慢的,还真卖出去不少。   留下来的邬颜和施母也没有闲着,邬颜送了一碗酱炒田螺给城门下的乞丐,拜托他们去县城各处帮忙吆喝。   “老三家的,这真的行吗?”施母望着门可罗雀的摊子,不解。   “娘放心吧,总归不会更差了。”   事实证明,这一招的确有效,因为小乞丐们卖力的吆喝,陆陆续续有感兴趣的人跟着来这儿买田螺。   这期间,还有一些富人家的小厮,一人就买走好几十人的分量,连带着不是什么稀罕物的石榴水,也卖出去大半。   眼看生意好起来,施母也不担心了,见快到晌午饭点,便催着让邬颜去给施傅兴送东西。   “你就跟三宝说,一切都是娘的意思。”老太婆挤眉弄眼,鱼尾纹像花似的。   邬颜:“……”   其实她并不想去。   无奈在施母的“逼迫”下,收拾起一份酱炒田螺,外带给自己做的田螺煲,准备见到施三郎后再一同进餐。   ……   课毕,甲字班的学子起身恭送夫子,待夫子离开,安静的学堂慢慢陷入嘈杂。   宁邵从后排匆匆赶到前排,一眼看到施傅兴留在桌上的书本,当即喜悦地拿起来:“已经整理好了?多谢施兄!”   “给你了,别再来叨扰我。”施傅兴阴沉着脸,冷漠道。   “嘿嘿嘿,自然自然,愚弟保证不出现在施兄三步以内!”   施傅兴一顿,转过头认真地说:“三步太近,至少十步。”   宁邵:“……”怎么感受自己非常受嫌弃呢?   明明是看施兄性格憋闷,故意和他多说些话啊!   另一边,施傅兴背着书袋准备出门,近来县学的食肆做了一道蘑菇汤,虽然比不上邬颜那次做的美味,但比之其他食物勉强可以入口,少年人走得快,担心去晚了仅有的一道可以食用的蘑菇汤也没了。   不料刚走出不远,旁边便凭空伸出来一条腿挡住他:“喂,独人,把你卷子给爷看看,都是同窗,只要你帮忙,好处自然少不了。”   “施兄,是王麒!”见此情景,一向胆小的宁邵吓得双腿发颤,悄悄拉了拉施傅兴的袖子,提醒他不要意气用事。   可惜施傅兴没能理解同伴的意思,当然,少年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蹙着眉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穿着和他毫无二致的书生装,细看料子却比他身上那件更为华贵:“独人?”   施三郎不懂这个称呼,不耐烦道:“在下姓施名傅兴,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听说夫子把月试的考题提前告知过你,呵呵,把卷子给我们一份,这件事情我们就当做不知道。”   “什么卷子?”   “哟,还装傻呢。”瘦子和胖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瘦子走上前想要教训一下不识趣的人,没想到这独人身材像个竹竿,个头却非常高,瘦子堪堪只达到对方的肩膀处,远远看着,倒像是孩子在大人面前示威,别提有多搞笑了。   “噗。”   傻憨憨的宁邵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   这下可算是踩到尾巴了,瘦子登时将注意力转移到宁邵那儿,见他手里抱着一落书,挑着眉问:“刚看你从独人桌上拿的,什么东西?”   宁邵又恢复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小声道:“是施兄给在下的笔记。”   “笔记?”瘦子摸摸下巴,觉得这东西估计对月试有用处,便伸手,“给我吧。”   “这……”宁邵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下意识收紧胳膊,“其实在下只是借看,等月试过后就归还施兄。”   “你这宁木头,废话怎么这么多!”瘦子听的不耐烦,直接伸手去夺。   “不,不,不行!”   一边想抢一边又不给,宁邵身体瘦弱,和瘦子本是差不多,但这会儿不想将笔记交出去的念头使他整个人的力气都变大了,扯来扯去,最后居然没有让瘦子抢走!   瘦子的同伴胖子哎哟一声,跟施傅兴打商量:“独人…哦不,施同窗,你让宁木头把笔记给我兄弟,外加夫子给你的卷子,我给你五十两!”   施傅兴原本只是不耐烦,此刻一听到对方用“铜臭”羞辱自己,顿时大怒:“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物本就是宁兄先借,你们二人来晚了!”   “一百两!”   胖子以为他不满意这点儿钱,咬咬牙加了一倍。   施傅兴气得胸膛起伏,最终愤恨甩袖道:“哼!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二人还是留着你们的阿堵物自己用吧!”   “你!”   一时间场面竟然僵持下来,正此时,有一脸蛋胖乎乎的小厮从远处跑过来,气喘吁吁:“爷…爷爷…爷,那卖田螺的小摊出现啦!”   “当真?”   闻言,胖子顾不得施傅兴,立刻转向小厮。   自从那天听说炒田螺受人追捧后,他便一直派人留意,现在终于是等到了:“在哪里?”   “在,在,就在咱们县学门口,是一个小娘子呢!” 第32章 只修改了一下字,不用重新看……   邬颜抬起头, 望着县学的门匾。   凉风至,白露降,近来天气逐渐转凉, 清晨和夜里时常冻得人瑟瑟发抖, 好在白昼的阳光尚热,照在身上,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一阵舒懒。   恰逢散学的钟声敲响, 学院门口, 成群结伴的学子蜂拥而出。   邬颜的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里面乘着做好的酱炒田螺和田螺煲。   她今天穿的是和施傅兴一起买的那件粉裙,腰肢拉得纤细如兰,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梳成百合髻,只用简单的发饰固定住, 如此一来,便将整张小巧精致的脸露了出来。   因着施母的催促, 邬颜来得颇早,然而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施三郎的身影。   在太阳底下待久了,邬颜白嫩的皮肤隐隐有些发红,像是打翻了妆台上满盒的胭脂。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越过一个个学子往县学里面看。   唔,怎么还没有出来啊?   面上带了些娇气, 落在过往学子们的眼中, 不由得红了脸。   谁家的小娘子,居然这么大胆?   赶往食肆的脚步逐渐放慢,正是对异性处于好奇又羞涩的年纪, 哪怕心里念着非礼勿视,眼睛却控制不住频频瞧去,邬颜注意到了,并未在意。   有时候顺着视线看过去,还能与某个学子对上眼睛,她也只是笑笑,轻轻点头表示礼貌。   偏而那笑让学子脸色涨红,反应过来后,学子傻呵呵笑着回应,奈何那时候邬颜早就收回视线,顿时捶胸顿足,别提有多后悔!   “邬姑娘?”   就在邬颜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邬姑娘怎么在这?”视线落到她挎在臂弯里的竹篮,笑着问,“可是来卖炒田螺?”   “贾公子?”   看见来人,邬颜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因为抬头看人的缘故,眼里水光潋滟,她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也没有表示厌恶,只是像第一次遇见时那样,说了一句:“好巧啊。”   “嗯,好巧。”   贾子宏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居多,他自嘲笑了笑,这时候,就见面前的女子往自己身后望了望,他跟着回头,并没有看到什么:“邬姑娘看什么呢?”   邬颜颇为戏谑地说:“只是瞧瞧你那表妹会不会突然从后面出来。”   贾子宏一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声:“邬姑娘放心,这次她不在。”   顿了顿,又道:“就算在,贾某也绝不会让上次的事情再发生。”   “是吗。”邬颜点点头,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她现在已经知道那位表妹是县令的嫡女,如果可以的,以她目前的身份,她并不希望再与对方发生交集。   两人站在街边“亲切”交谈,目睹这一切的其他学子不由思绪纷飞:原来小娘子是来找贾子宏的。   有人语气殷切:“贾秀才才华好,家世好,我等必然相比不过,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娘子和贾兄是什么关系......”   “她梳的是妇人髻,可是并未听说贾兄已经成亲啊。”   学子眼睛一亮,继而又想到哪怕对方不是贾子宏的夫人,也会是其他人的夫人,就是不知是何人如此幸运……   路边交谈的两人并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邬颜一边应付着贾子宏,一边悄然注意着县学门口,在此刻,她是那么无比迫切地看到某人。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贾子宏是个话唠呢?   “对了,邬姑娘,你还未告诉在下,为何一人来到这里,如果是卖田螺,这些田螺在下便全要了!”   闻言,邬颜终于把所有的视线都收回来,放到男人的身上,她摇摇头:“这些不是卖的。”   贾子宏的手不自觉攥起,其实,他的内心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死心,依然带着一点点期望,连他都不知道这期望是什么,终归结底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邬颜将竹篮换了一只胳膊挎着,挎得久了,衣服下的胳膊都出现了一道红印,她的语气有些欢快:“我是来给夫君送食物的。”   “…呵呵,原来是这样…”   “对啊,”邬颜点点头,仿佛不知道对面的少男心已经千疮百孔,恐怕碎的粘不起来,“贾公子认识我夫君吗?就是上次穿白衣服的那个,姓施名傅兴。”   贾子宏想说不认识,但实际上两人同是甲字班学生,哪来会不认识?   “……其实在下和施兄同窗。”   “咦!”邬颜“激动”起来,“原来贾公子和夫君有这么一层关系?这可真是缘分啊,不知贾公子可否帮我进去找一下夫君呢?县学不许外人进去,夫君怕是不知道我来看他,等见到人,贾公子只需要告知我在外面等他便好。”   贾子宏:“……”嘴唇张开又合上,他还记得前些日子去致歉,施傅兴毫不留情面地折辱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男人点头:“好。”   “太好了,谢谢你!”   邬颜的笑容真诚灿烂,比之今天的阳光都要耀眼,一时间晃了众多人的眼睛。   施傅兴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幅场面。   他娇小的妻子,如同桃花妖的俏丽妻子,正被一大群男人围着,而她,居然还在对他们笑!   气得施傅兴眼前发黑,因为没吃饭,身子软绵绵差点儿晕倒。   旁边是跟着跑出来的胖子王麟,体格的原因让他气喘吁吁:“人在,在哪?”   “喏,”小厮伸手指向人群,“粉衣裙那位,小的亲眼看见,她手中的篮子里盛着炒田螺!”   胖子定睛一看,顺手就在小厮的头上敲了一指:“蠢货!那么小的篮子能是卖炒田螺嘛?分明是买来自己吃!”   “哎哟,小的太兴奋了,没有想那么多,少爷,现在该怎么办啊?”   “说你蠢你还真蠢,直接问她从哪买的,不就行了?”   “啊!还是少爷聪明!”   说着就要上前去,可惜人流太多,瘦弱的小厮挤不进去,被胖子一把推开,“让爷来!”   他可是县城首富的儿子,连县令都要对他爹礼让三分,区区一群白身,看谁敢挡他!   当即挺着肥肉颤抖的肚子,朝人群中冲去:爷来啦!!!   理想是好的,现实却打的人措手不及,刚迈出一步,旁边有人比他还要快。   一道“青风”擦着胖子的身体而过,“嗖”的一声,划破空气,因为动作迅速,胖子甚至没有看清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嘿!哪个孙子不长眼,看不到爷站这儿嘛!”   回应他的,则是施傅兴决然的背影,此刻,少年人的唯一想法,就是赶快把邬颜带走。   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偷偷摸摸看漂亮小娘子的白衣秀士们,突然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去,二话不说便推开贾子宏,而后脸色铁青的抓住了小娘子的手。   “!!!”   “......?”   街道对面,邬颜刚解决完事情,忽觉手腕一紧,抬眸便看见自己拜托贾子宏寻找的人,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于是待施傅兴拉她的时候,女人没有反抗。   可在别人看来,却不是一回事了。   没看见贾子宏还站在原地吗?   “哎哟!这不是院里出了名的独人嘛?!”有学子认出高个子的身份,忍不住惊呼出声。   “独人?哪个独人?”   “还能有哪个?咱们县学只有一个独人,那就是甲字班的施傅兴!”   问话的人闻言一脸震惊:“原来是他!”   说起来,这施傅兴在县学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晓。   他读书好,平日里只会读书,课上读、课下读,连同去食肆吃饭时都要夹带上一本《律法》,完全就是一个书呆子。   学子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我还记那次问他问题,被独人莫名其妙骂了一顿。”   “......你也是?”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刹那间有了感同身受的体验。   完了,小娘子遇上他,铁定要吃亏!   心中担心不已,不约而同的,几位学子默默往巷口挪动。   胖子和小厮也跟了过来,他还得找邬颜问炒田螺的事情,一边走一边问:“这独人跑什么跑,还拉上爷要的人!”   “嘿嘿,少爷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将已出嫁的妇人拉到这种小巷子,怕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胖子大惊,脸颊的肉都吓得哆嗦:“不会吧?”   他以为那独人嗜书如命,对女人,哦不,应该是说对人完全没有兴趣呢!   “肯定的,小的这种人见的多了去了。”小厮信誓旦旦。   胖子啧啧称奇,其他学子听了,开始一个个义愤填膺:“哼!经此一事,在下必将独人所做之事告知夫子,断不能让他丢了我们县学的脸!”   “还有那位小娘子,独人人高马大,铁定要欺负小娘子……实在可恶!”   “没错!简直目无王法,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   巷子比较窄,里面住着几家夫子,因为离得县学近,夫子们便在附近置办房屋,离得近了,隐隐听到里面的动静。   最开始是那可恶的独人,声音沉沉地威胁:“听话!”   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如果是夜晚,都能用来止孩啼,众人一惊,连忙拐进巷口,入眼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小娘子围困在墙边,胸膛起伏:“你来这里做什么!”   “给你送饭啊,”小娘子胆子大,被独人这般对待依然面带笑容,仰着头娇俏回答。   众人不免敬佩,同时又升起怜香惜玉的情绪。   这般好的女子,怎么舍得……   然而独人不愧是独人,不仅不怜惜,反而怒道:“女子应当三从四德,哪能抛头露面,此等做法实在是不知廉耻!”   确实不错。   同是读过四书五经之人,听到独人的话,几位学子心中认同,话虽如此,但……   另一边,小娘子,也就是邬颜听到这话,忍不住低嗤一声。   如果不是施母逼着,她才不来呢。   手中的竹篮放到青石板砌的地面上,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往前走了走,突然一把抱住施傅兴的腰,撒娇道:“可是我好想你啊~”   “夫君一个月才回一次家,颜儿每每念及都忍不住落泪,难道夫君不想我吗?如果不想,那就推开好了。”   偷看的学子大惊失色,身为女子,怎可说出如此不守妇德的话!   呵,这“独人”一向重规矩,一定会推开!   可他们千等万等,那人嘴上礼义廉耻,实际却将小娘子纤细的腰肢揽得更紧了些……   “……”   女人的身.子.酥软娇嫩,纤弱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腰部,明明没有力气,却仿佛千斤之力,让施傅兴动也无法动。   鼻尖闻到了属于邬颜的独特香味,初闻时浓烈,一如女人本人,艳丽张扬的容貌,而后渐渐消散,最后细闻,余调里却是久久留香的清淡桃花香。   “实是不成,体统!”   “那推不推开啊?”邬颜眼底藏着笑意。   施傅兴抿了抿干涩的唇,他唇色偏淡,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缺少血色,他道:“有些晕。”   “嗯?”   “从早至今滴水未进,头晕。”   邬颜挑眉:“所以?”   “所以……”施傅兴的手缓缓放到那一湾月牙窝里,盈盈一握。   “……让我先扶一下。”   邬颜一怔,噗嗤就笑了,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哪里见过这么口是心非的人,实在可乐。   就连之前气势汹汹进来“抓人”的学子,也变得面色忽白忽红,不知道是被施傅兴“恶心”的,还是气的!   总之,一切都是因为独人!   “这就是夫君住的地方?”   推开一扇小院的门,进入一方天井,斋舍每一个院子里住四位学子,施傅兴的房子在南边,朝北。   普进屋里,铺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味道,大概是因为照不进来阳光,屋里昏暗暗的,书桌上摆着一大堆书籍,全部展开着,写满字的宣纸扔的到处都是,风从窗户进来,呼啦——像蝴蝶飞走。   邬颜帮着捡起来,手指捏着一张纸,目光不经意落到上面的字,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夫君?”   施傅兴将竹篮里的饭端出来,闻言疑惑的嗯了一声:“何事?”   邬颜笑了笑,将纸上的内容念出来: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 ,赖母师之典训……”[注1]   顿了顿,邬颜语气调笑:“夫君兴趣广泛,近来居然开始读《女诫》了?”   轰的一下,施傅兴的耳朵便红成了红果儿。   脑海中的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忘记收起来! 第33章 只是捉虫   直到两人入座吃饭, 施傅兴还在试图解释。   “是书坊的抄书,不过刚开始抄了个开头,平日里, 为夫不会看女人的书籍。”   “是吗?”   “自然。”   邬颜觉得好笑, 她道:“原来夫君并不看《女诫》啊,那你肯定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吧?”   施傅兴顿了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女诫》是东汉班昭写作, 主要用来教育班家女子做人之理, 哪怕没看, 也能猜出是关于女子的行为准则。”   “确是如此。”   邬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来正巧,妾身看的书不多, 这本《女诫》倒是熟读,比如, 里面有一句说‘女子柔弱,不能做粗重的活, 那样会让她们的手受到损伤,而男子不同,浑身都是石头,所以身为男子,应该亲力亲为,吃饭的时候要给妻子夹菜,剥壳, 盛汤……’”   想了想觉得还不够, 邬颜又加了一句:“除此之外,男子还要谦让女子,不能顶嘴。”   施傅兴眼一瞪, 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气得手指颤抖:“班昭先生何曾写过这句!”   “哎?”邬颜淡定地将施傅兴指着自己的手指按下去,笑得眉眼弯弯,“妾身看过《女诫》,里面的确有这样写,夫君没有看过自然不知道,妾身不会怪你顶嘴的。”   施傅兴:“......”   可恶!讲不过她!   被怼得无话可说的施傅兴气鼓鼓的,他虽然成天装的老成,实际上不过才十八岁,十八岁在后世才是刚刚成年的年龄,邬颜故意逗逗他,也省得这人读书读傻了,她可是还在等着当官太太呢。   晌午饭不是去食肆吃,虽然只有一菜一汤,但对平日吃猫食的施傅兴来说,可谓算得上丰盛。   炒田螺之前已经吃过,因为施傅兴常年营养不良,胃口吃不得刺激食物,所以今天只带了酱炒田螺;另外一盅田螺煲,本来是邬颜给自己做的,顺便也带过来。   从用料看来,田螺煲仿佛很复杂,其实不然,只需要把炒好的田螺倒入提前煲好的汤里,然后小火慢炖片刻便可。   汤是野菜豆腐汤,施家人穷得连菜也不种,邬颜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在院墙外划出一片土地,平时种点儿蔬菜水果,一年下来,能省下一大笔钱呢。   彼时这样说时,施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以前只觉得没饭吃,所有的地都用来种粮食,但就像老三家说的,她们可以不用田地,只在自家院子种些,官府难道还能管得了   当即决定趁着来县城摆摊的时候多买些菜种子回去种。   施傅兴看见邬颜舀了一碗豆腐田螺煲,正想开口让对方也帮自己盛一碗,突然想起刚才的“女诫”之论,一时间又憋了回去。   起身盛了一碗,离得近了,田螺煲的香味更加明显,深深吸一口,惹的腹中饥鸣。   赶紧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   豆腐是用黄豆做的,但和黄豆的口感却是完全不同,比之前者,后者更加滑嫩柔软。   小火慢熬半个时辰,煲里的豆腐被汤汁充分浸透,咬一口,爆出里面鲜美的汁水,施傅兴不小心被烫到舌尖,不停地倒吸气,哪怕这样,他也没有把东西给吐出来。   最后还是邬颜看不下去,帮忙倒了一杯温茶,几杯下去,终于是活了过来。   饭后,提起家中事情,邬颜才想起将摆摊的事告诉施傅兴,“码头搬东西又苦又累,爹年纪大了,摆个摊子既赚得多,还轻松,妾身觉得挺好的。”   施傅兴不知可否地点点头,他只是单纯疑惑施父施母的举动,实际上并不反对。   种地也好,从商也罢,只是营生的一种手段,只有当他考取功名,施家才能彻底跨越阶层,晋升士的行列。   “既然爹娘在县城,那我去看看他们吧。”   施傅兴站起身,拂了下长袍衣摆,大概这段时间吃的好,少年人的蜡黄的脸色里有了点儿血色,不过肉眼看不出来,反正邬颜只觉得挺扎眼睛,尤其在这么一个照不进来阳光的潮湿房子里。   她之前询问县学的斋舍是如何分的,施傅兴一脸平常地表示——是乙字班的何夫子所分。   因为他入学晚,原本没有空房,何夫子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给他找到这么一间,加上房子比较大,最后多收了二百文。   邬颜听到后一阵无语,这摆明是那个叫何夫子的坑骗学子,赚取小费呢。   先不说已经住满的斋舍怎么恰好有人退出一间,单论坐南朝北的房子,就算再大,也没有道理贵出二百文钱。   更何况邬颜看着也没有多大啊。   临走前,女人去院子中剪回来几枝绿叶和野草,这个院子里的花都败了,只能用绿色点缀,插.进瓶子里,摆在时常可以看到的窗台上。   “好了,走吧。”   闻言,施傅兴蹙着眉从“野草”上收回视线,两人一同出门,邬颜把竹篮塞到施傅兴手中:“你拿着。”   “……”顺手接过,一个竹篮子而已,没有什么重量。   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小侧门穿过,以为不会遇上其他人,谁知到了那里,才发现堵着一个胖子。   “哎!可算找到你!”胖子王麟拿扇柄指向邬颜,“你一小娘子,跑的也忒快!”   邬颜脚步一顿,她并不认识对方,这时候施傅兴站了出来,面上显而易见的烦躁:“怎么又是你?在下说过东西已经借给宁兄,你们来晚了,恕某无法答应!”   然而,这次胖子却连眼神都不带往施傅兴身上瞥的,嫌弃道:“走开走开,爷不是找你。”   转而换了一副嘴脸,像是怕说话声音大吓到邬颜:“这位夫人,在下王麟,金城最大的酒楼聚缘楼,背后的东家就是我们王家。”   “原来是王公子。”   邬颜眼底划过深意,酒楼的少东家?   应该是为酱炒田螺而来。   果不其然,下一句胖子便问:“不知道夫人的炒田螺是从哪里买的?不瞒你说,王某一直在找炒田螺的摊子,奈何最近对方没有出现,实在着急。”   邬颜笑了笑:“公子说笑了…”   “呵呵,没说笑没说笑。”   “可以问一下,公子为何这么着急找卖炒田螺的人吗?”   胖子咳了咳:“其实,我是因为独……施兄才好奇的。”   “夫君?”   施傅兴蹙眉:“因为我?”   “听说乞巧当天,施兄连吃八碗炒田螺,王某就想,这该是何等美味,不知道也罢,既然知道了,这辈子必然要尝上一尝!”   邬颜:“……”   女人侧头看向一脸尴尬的施傅兴,眼神透露着困惑,仿佛在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连吃八碗呢?   再次背锅施傅兴只想尴尬的找个地方藏起来。   既然这样说了,邬颜便暂时相信,如果对方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施家人也不能逃避:“我和夫君正要去田螺摊子,王公子要一起吗?”   “自然自然。”   于是一行人结伴往西街而去。   秋意盎然,树叶萧萧瑟瑟,万千碧绿中隐约带了点儿黄,不过不打眼,随着清风吹过,奏响清脆的竹音。   邬颜戴上面纱,走路的时候,因为步子迈得大,和几个男人并行,甚至比腿短的小厮走得快。   更不用说其他女子比,弱柳扶风一步只挪动一脚的距离。   施傅兴有心说一说,但有外人在,他不好开口。   如此,邬颜只当没看见。   走在半路,前方突然出现一辆疾奔的马车,百姓纷纷避让,有一女郎正在摊前挑东西,没有注意身后,差点儿被撞到,还是邬颜一把将人拉开,堪堪躲去了危险。   “小心些。”   “谢,谢谢。”女郎面纱下的脸又红又白,如果不是这位年轻夫人拉开自己,自己刚才可能就命丧马蹄之下。   退一万步,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邬颜救人的动作太快,连施傅兴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也赶紧走过来:“颜娘!”   “夫君。”   施傅兴脸色臭的可怕,左右将邬颜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受伤,而后愤怒道:“你一女子,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简直就是胡闹!”   “救人也叫胡闹?”邬颜面色淡淡地看向他。   施傅兴胸膛起伏,这会儿,他的心脏还怦怦乱跳:“救人可以,但应该应该量力而行,否则出事的就是你们两个人。”   “妾身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到了,下意识便伸了一把手……”   眼看两人争吵起来,被救的女郎连忙道:“不怪夫人,都是小女子的错……”   “呵,这种事情还用你说?!”   听到陌生女子的话,施傅兴立刻转身,更加生气了,二话不说就把人训斥了一番,什么女诫女德张嘴便来,完全没有因对方是女子口下留情,最后人家差点儿被马车撞到没哭,反而被施傅兴给说哭了。   邬颜:“……”   这什么品种的钢铁直男。   为了别让好心办坏事,最后人家姑娘再记恨上施三郎,女人及时将人拉回来,悄声道:“好了,夫君消消气,下次颜儿再也不敢了。”   “哼,还想有下次!”   “噗,没有了没有了,夫君消消气。”   美人软糯的嗓音在耳边撒着娇,施傅兴又哼了声,总算放过。   对面,挂着泪珠的女郎看见邬颜偷偷朝自己眨了眨眼。   很快,女郎的丫鬟满脸慌张地找过来:“小姐 ,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擦干净眼泪,女郎恢复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多亏了这位夫人出手相救。”   丫鬟这才看向邬颜一行人,刚才小姐说想吃应台香的九层糕,她便去买了,谁知道一出来就看到失控的马车朝小姐撞去,吓得她差点儿晕倒,如果小姐出了意外,老爷夫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请问夫人是哪家人,您救了我们家小姐一命,老爷夫人一定会感激你的。”   邬颜摆摆手,任谁看到那种场面都会出手相救:“微末小事,不足挂齿。”   “那您家住哪儿,过后我们好上门道谢。”   “做好事不留名,只是一个过路人,两位姑娘不必在意。”   “好了,檀云,既然夫人不愿透露姓名,你我就不要再紧逼。”   一手将刚买回来的九层糕拿过来,朝邬颜那递了递,女郎道:“既然夫人不愿意接受报答,这点儿微薄的点心还请收下,否则小女子实在良心不安。”   “那好吧。”邬颜接过去,糕点闻着挺香的,她朝对方道谢,而后分别。   等人影消失在转角,丫鬟檀云对着女郎问:“小姐,我们回去吧?”   女郎没说话,她想了想,道:“我自己回去,你去跟着刚才的夫人,打听一下她的身份。” 第34章 以后更新改21:00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 路上,胖子和施傅兴感慨:“施兄娘子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遇到不平敢于挺身而出, 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   就比如刚才那种紧迫的场景下,平常的小娘子早就吓得手脚发软,尖叫连连, 哪里还有勇气去救人呢?   哎, 这施娘子可真是个妙人!   闻言, 施傅兴冷哼了一声,没接话。   他是没有看出哪里巾帼,要不是运气好, 人还见不见得到都是一个问题。   胖子找了个无趣,心想怪不得独人没有朋友, 就这臭脾气,哪天走路上被人套麻袋都不奇怪。   施父施母摆摊的地方靠近城门, 几人到的时候,两老口的摊子前只有零星的几个买家,估摸着是快要卖完了。   胖子鼻尖动了动,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他闻到炒田螺的香味,尤其麻辣田螺的味儿实在霸道,顿时口中.生.液:“不错, 闻起来挺香。”   说完便迫不及待过去, 他的小厮一边喊着“少爷等等小的”,一边跟着跑,一时间, 倒是把邬颜和施傅兴两人落在后面。   “看来他真的喜欢。”   见状,邬颜笑了笑,忽而想起一件事情,麻辣田螺里面的辣椒对荷花村的村民来说属于未知物,也不知县城的人有没有尝过。   如果没有,这位王公子怕是要“吃亏”了……   “还有多少炒田螺,都给爷包起来!”   来到摊前,胖子闭着眼大手一挥,他花钱的度量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宰相之肚,豪气冲天。   虽然这一中午卖出去很多田螺,但施母哪里见过这么大主户的买家,一时间愣在原地忘了回答,还是施父上前,笑呵呵地问:“这位公子,你刚才可是说全要?”   其实老头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所以他又问了一遍。   胖子点头:“对,这个,还有那个,两桶看起来不太一样,可有什么讲究?”   “公子好眼力,咱们家的炒田螺有两种口味,一种是酱炒田螺,一种是麻辣田螺,味道各有各的好,有人更喜欢前者,也有人喜欢后者,比如老头我,就着麻辣田螺,能吃下三个窝窝头!”   施父说的声情并茂,勾的胖子肚中的馋虫都要飞了:“行,两种爷都要,全部包起来吧!”   “哎呦~好勒公子,您稍等!”   可把施家老两口给高兴坏了,这可是大主户啊,本来得卖到傍晚,现在一下子就全部卖光,比老大家和老二家快多了。   “爹,娘。”   这时候,施傅兴和邬颜走近,听到动静的施母抬起头,立刻喜笑颜开:“三宝啊,散学了?”   “嗯。”   “吃过晌饭没?没有娘去给你买点儿。”   “不用,儿已经吃过。”   旁边的胖子一脸震惊,什么?原来独人还是个田螺二代啊!   手中捧着一包酱炒田螺,像个老手一样快速挑着田螺肉吃,其他的都让小厮拿着,“施兄,这是你家的摊子啊,怎么不早说!平白让我找了那么久!”   施傅兴蹙眉,这个指控颇为无理,之前他连王麟是谁都不认识,哪里会谈及这些?   当然胖子就是随口一说,打听到施母每天都会来县城摆摊,便领着小厮,带着大包打包的炒田螺扬长而去。   走远了,依稀还能听到胖子的吸气声:“呼,呼,这是什么调料,吃完后舌头居然疼疼的,但还想吃,真是奇怪……”   好吧,看来县城人对辣椒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既然这样,麻辣小龙虾也应该现世了吧?   未时末,施父施母的炒田螺已经全部卖完,开始陆陆续续收拾摊子。   施傅兴杵在原地,往常在家他也是这般,除了读书什么活都不干,但凡劳动劳动,也不至于养成现在见风就跑的体格。   于是邬颜拍了拍少年人的后背,柔声道:“夫君不去帮一下爹娘?”   施傅兴一怔,施父施母从来不让自己插手农活,施母说,他这双手是用来写字的。   果不其然,少年人还没有动,忙活的施母就在那儿嚷嚷:“帮什么帮,我和你爹俩人就能忙完。”   邬颜看他不动,又道:“爹娘忙了半天,肯定累了,夫君力气大,早些弄完就能早些回家。”   施傅兴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这才动手帮忙。   少不得施母一阵心疼,不过速度的确快了许多,等到全部收拾完,施傅兴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蜡黄的脸也变得有些血色。   少年人走到阴凉地,邬颜拿出帕子帮对方擦汗,施傅兴蹙眉,本来想躲开,后面实在太累,加之附近没有多少人,这躲动的幅度可以忽略不计。   之后施傅兴回县学上学,邬颜和施家二老出城,原先便和另外两房约好,卖完炒田螺后在城外集合。   没有等多久,施老大和施老二一前一后挑着担子出来,老二家没有卖完,还剩下一桶,老大家却是早就卖完了,不仅如此,还收到好几家的订单。   “多亏了翠翠的主意,儿子直接去大户人家敲门,问他们要不要买。”   施老大的袖子.撸.到肘间,抬手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开始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厮看见儿子就关门,后来碰上一户吃过炒田螺的熟客,便给儿引荐管家,那管家尝了尝觉得不错,让我们明天再送过来两桶酱香,两桶麻辣。”   施老大看向周氏,眼睛有些热切。   周氏红了脸,眼睛往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媳就是觉得普通的百姓,要买也只买一包,尝尝鲜,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厮却一次买许多,便让当家的去碰碰运气……”   “娘太厉害了,我和春桃都没有想到呢!”施禹州瞥了一眼爷奶,大声道。   “不错,老大家这个想法好!”   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看在孙子的份上,施母破天荒夸人,“做的不错,给你记上一功,等晚上回去分钱的时候,多给你五十文。”   “哎,娘,这都是媳妇应该做的。”听到施母的话,周氏喜形于色,双手搓着裙围,有些激动。   见状,还剩下一桶田螺的林氏有些不得劲了,凭什么老大家就得多拿五十文,都是一样的炒田螺,她也可以去上门卖啊!   施母注意到林氏的脸色,重重哼了一声:“你们也别心里不得劲,咱们一开始就说好了,谁卖的多,分到的钱就多,老三家不卖,但是那叫什么……哦,技术入股,所以拿一部分分红。”   “老大家能想到去上门卖,不仅把两桶炒田螺全卖出去,连明天的货都找好出路,理应多拿,要是不服,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愚笨!”   自己愚笨的林氏:“……”   施老二脸皮没有自家媳妇厚,因为只卖出去一桶,觉得他娘的话是在挤兑自己,顿时臊红了脸:“娘,明天儿子也像大哥那样去试试。”   “嗯。”施母淡淡应了声,转头问施父:“老头子,你觉得呢?”   施父点点头,这会儿能休息了,他又把他的宝贝烟.枪.拿出来,哼哧哼哧.吸.着:“就按你娘说的办。”   一锤定音。   眼看日头偏西,施家人赶着路往回走,因为东西卖出去了,推车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连小孩子都能推几步,紧赶慢赶,到家的时候,月牙儿刚刚探头。   每个人都疲惫,连荷花和小坤这样的小孩子,帮着大人吆喝,累得眼皮直打颤。   相比起来,邬颜今天就很轻松许多,于是她自觉去厨房做饭。   因为剩菜多,邬颜没有做新的,她把二房剩下的炒田螺加热,主食就是粗粮粥,里面加了野菜,再用田螺肉调一个咸卤子,谁要是觉得淡,就舀一勺卤子,拌在粥里别提有多香了。   睡前,邬颜用灶上温着的热水洗澡,刚把头发散开,门就被敲响了。   “老三家的,老三家的开开门。”   是施母的声音,大手掌拍着门板,比起往日拍门的粗声粗语,此刻倒是显得鬼鬼祟祟。   邬颜叹了口气,把已经落到.胸.前的衣服又穿上,遮住一片玲珑。   “娘,这么晚没睡,是有什么事情吗?”   月光下,女人的秀发披散在圆润的肩头,两弯锁骨仿佛能够盛起泉水,妩媚动人。   施母瞥了一眼:“进去说。”   自从施三郎成亲,老太婆便不太来施三郎的屋,此刻进来,才发现印象中的房屋已经大变样,东西并没有增加,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舒服。   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漂亮的花草。   施母看了好几眼,勉强想起来,那几簇花草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在墙边开垦土地时,刨出来一大堆。   好家伙,原来是野花呀!   心里不免感慨富人家的姑娘就是闲的长毛,像她这种老太婆,看见野草只想着连.茎.带.根.地拔掉,然后扔太阳底下,晒成蔫吧的枯草。   “娘,喝水。”   “不喝了不喝了。”施母摆摆手,“我过来就是问问,今天怎么样?”   “…怎么样?”   “跟我装什么傻呢,”施母乐呵呵,“我可是还等着抱孙子呢!”   邬颜:“……”   昏黄的灯光下,只穿着单薄衣裙的女人面颊微红,她道:“娘放心好了,媳妇都和夫君说好了。”   “呵呵呵,那就好,早点睡吧,明天你就不用去县城了,在家看家。”   邬颜柔声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起床,施家人带着炒田螺出门,邬颜给孩子做完早餐,嘱咐他们在家玩,自己出门去找村长。   谁知半路就遇上村长,对方身后跟着一大群男人。   看见邬颜,人群中隐隐有些.骚.乱,男人们七嘴八舌小声说话,时不时传出笑声。   “哎?三郎他媳妇,你们家的男人呢?”村长和邬颜熟悉点儿,上前来问,“今儿个咱们村的水汪拔藕,大家伙都去帮忙,到时候每家都能分到些藕,不来可是不给分啊!”   “赶快回家叫人,晚点就只能抢到小藕把儿!” 第35章 ……   施家男人都在不在, 实在派不出人来。   想了想,邬颜去隔壁王大娘家问一下,能不能让王家的男人帮忙多摘一些。   虽然同是荷花村的村民, 且住的近, 但王家可比施家富足多了,四间屋的大院,宅子用青砖瓦砌成, 整个荷花村里用青砖的人家不超过三户。   邬颜和王大娘说明来意, 正好他们家也准备去, 邬颜的请求在他们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便满口答应下来。   “等下午,莲藕挖的差不多了, 你就拿着篮筐去水汪那里捡,到时候让你大娘叫着你就行。”王大爷说。   邬颜感谢地笑了笑, 她问:“不知道水汪有多深,小孩去那儿会不会有危险?”   “水都放干了, 就是黑泥多,而且那么多大人,就是掉下去,也一把就捞上来。”   “实在不放心,让我那大孙子带着你们家的。”   邬颜一想也是,如果自己出门,让孩子在家待一天, 倒是挺无聊的。   商量好后, 邬颜准备离开,王大娘拉主她给摘了几个树上的石榴:“来,吃点大娘家的红石榴, 沾沾喜气。”   这是说大儿媳王李氏肚子有喜的事情。   邬颜嘴角抽抽,怪不得施母抱怨王大娘总是拉着她“炫耀”,不过也能理解,盼了一年的时间才盼来儿媳妇有喜,接过石榴:“谢谢大娘,您家的石榴又红又甜,侄媳很喜欢。”   “哈哈哈喜欢就好。”老王氏看了看邬颜的脸蛋,目光又往腹部瞧,“我看小邬你也嫁给三郎三个多月了吧?肚子还没动静?”   “……大娘,还没有呢。”   “哎,这种事情得上心。”王大娘大概想起自己家的事情,表情有些感慨,“要是怀不上,就得去拜拜菩萨,喝药调理身子,对了,你大嫂那有好几个土方,等有空我让她给你送一份。”   “呵呵,不用了,侄媳大概还用不到……”   “哎哟,这不行,女人还是得怀孕才能立住脚,你看你那俩嫂子,一个个都都能生!”王大娘不顾邬颜推脱,“行了,到时候就给你送去。”   邬颜:“……”   既然对方愿意送就送吧,反正大概率会被当做引柴火用:“对了,怎么没看见嫂子呢?”   “哦,你大哥昨天去喝酒席,不小心喝醉了,你大嫂在屋里照顾他呢。”   “大嫂真是贤惠。”   “呵呵,她也就是贤惠点了。”   邬颜很快告辞离开,等人走了,老王氏想起家里的男人忘了带水,看看日头,赶紧乘了一葫芦的凉水给人送去。   今天的天气格外热,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夏天,空气中闷热无比,让人透不过气。   院子里,王李氏坐在马扎上洗豆角,豆角表面青色的皮已经被指甲刮掉,露出里面的种子……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一个空中,眼底流露着道不明的虚无。   太阳晒到屁股,王老大终于从屋里出来,浑身带着酒气,这是宿醉后一直睡到自然醒,嘴上骂骂咧咧:“爹娘呢?”   王李氏回过神,将手中的豆角扔到篮子里,低下头喏喏道:“爹娘去挖藕了。”   “去挖藕?”王老大瞪着女人,“那你怎么不去?!”   随后又自言自语道,“哦,你要给老子生娃了…生娃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王大柯也是要有儿子的人!看谁还敢说爷爷没.蛋,胆敢瞧不起爷爷,爷爷下次就把.尿.呲他脸上!呵呵呵……”   晃晃悠悠朝着的墙边走去,解开裤腰带,对着墙壁撒.尿。   王李氏抬起头,盯着瘦弱的男人背影,直到对方撒完尿回房,才站起来,把洗干净的豆角放到厨房,挎着篮子出门。   篮子里放着镰刀,路上有妇人碰上问她去做什么,王李氏便说自己去地里割几根高粱杆:“大柯想吃甜蔗,我去给他割点。”   甜蔗不是甘蔗,而是高粱杆,细细的,嚼起来也跟甘蔗似的,甜丝丝的。   旁人就夸王李氏真是个好媳妇,对待王老大仿佛跟养儿子似的,怪不得生不出孩子,王家人也不休妻呢。   当然,现在人家有了身子,再过半载,就能给王老大添砖加瓦咯~   村民向来热衷于别人家的八卦,当着王李氏的面便议论起来,女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赶紧挎着篮子离开,沿着小路慢慢走向王家的高粱地。   也是今天村里的莲藕丰收,这个点,地里都没有人,王李氏拿着镰刀随便砍了几杆高粱,回去的时候,却绕路去了另一个地方。   一间破房子,进去前,王李氏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确保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开门。   房间的窗户关着,光线昏沉,王李氏刚进去,身后就有人将她抱住,手急迫地胡乱摸着:“这些天那老不死的到处炫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王李氏身痒心也痒,听到施赖子的话,笑骂:“这孩子是谁的你还不知道吗?”   “这可说不定,万人.上.的婊.子,这孩子的种指不定沾了多少男人的光。”   “别人我不知道,肯定有你施赖子的种。”王李氏娇嗔道。   一看她这幅.骚.样,施赖子再也忍不住,一把把人扔到床上,破旧的木床吱哟吱哟的响,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吭哧吭哧的动静。   屋檐上歇息的家雀慌乱飞走。   半个时辰,王李氏从房里出来,挎着篮子,不停的整理身上的衣服:“她们家没有人。”   “你从哪知道的?”   王李氏翻了个白眼:“她家没男人,上我家去让我公公帮着挖藕,等下午挖完藕,就和我婆婆就去拾莲藕。”   “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你了,不过你得小心点,别跟上次那回,听说最近那妇人被夫家赶回娘家,闹着要上吊呢。”   “啧,上次是意外,天色黑,看差了。”说起这事,施赖子就恼火,那个青山村的女人又老又丑,也不知道生了几个孩子,肚子的肉都松了,他随便玩了玩就把人打晕扔在了草地里。   “这次绝对不会弄错,到时候你把她给我引过来。”   王李氏迟疑了下。   见状,施赖子嗤笑:“怎么,现在后悔了,早干啥去呢,你要是不帮我,事情败落,咱们两个就都完了!”   王林氏眼睛一狠,施赖子又道:“放心,我就玩这一回,尝尝新鲜,不会忘记你的。”   “要怪就怪她长得太.骚.了,不知廉耻地露出小腿勾引男人,呵呵呵,就和你一样哈哈哈哈……”   “呸,臭不要脸的。”王林氏骂了一句,把放自己.胸.上的手打掉,匆匆离开破屋。   施家。   过了个日头,看天色差不多,邬颜叫上家中的几个孩子,带着一大堆“家伙什”,去水汪里拾藕。   路上,小萝卜头们都很激动,比起第一次拾藕的邬颜,他们才是身经百战的老手,纷纷教给女人技巧。   “三婶,要挑粗粗的莲藕,瘦廋的莲藕一点儿也不好吃。”施禹坤用手比   划,“这么大的,煮着吃软绵绵的。”   说着吸溜一下口水,这位无时无刻不想着吃。   邬颜笑着点点头,她转头对春桃和禹州嘱托:“等会儿你们就带着弟弟妹妹在安全的地方等着,王大娘家的哥哥也在那。”   “不要,荷花也要帮三婶拾藕。”   小姑娘不高兴了,她才不要一直等着呢。   邬颜想了想,说:“我想要很多的藕,但是一个人却拿不了,所以需要你们帮忙往回拿,荷花在旁边的等着,等我把莲藕给你,你再带回去,这样可以吗?”   荷花歪了歪脑袋,唔,这样好像就能帮到三婶啦,点点头:“好哦!”   到了水汪附近,几乎整个荷花村的人都来了,家家户户带着箩筐,想要多带一些回去,这片水汪不属于任何人,每年都由村长召集村里的男人把莲藕挖出来,由每一户人家分着吃。   邬颜安顿好几个孩子,跟着王大娘找到王家的男人。   看见她们过来,王家的男人开始往岸上扔藕,刚挖出来的藕,在水里随便洗一洗,有些还沾着黑色的泥,几次下来,身上不免被溅上脏东西。   邬颜闻着有些臭臭的泥巴,心里懊恼,如果不是施三郎太笨,自己暂时当不成官夫人,她至于为了吃顿好吃的干这种事情吗?   捡了一半的莲藕,王家男人这边有些跟不上了,毕竟要分给两个女人。   邬颜见状主动站起身,撩起耳边的刘海掖到耳后:“王大爷,我要这些就好了。”   “哎,侄媳啊,你们家那么多人,这些咋够啊!”   “真的够了,多了放不下,会烂掉。”   “行,要是不够,再来找我们要。”   “嗯,谢谢大爷,大娘。”   邬颜抱着几根莲藕,沿着水汪的边缘往外走。   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底下突然扔上来几根莲藕,砸到女人的脚背上。   不重,但是恰好挡住了前路。   邬颜顿了顿,侧头,见下面一个.赤.着臂膀的矮小健.壮.男子朝她勾唇,而后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一截莲藕。   “……”   邬颜挑眉,这是……久违的搭讪? 第36章 捉虫   施赖子见邬颜果然停下步子, 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那模样跟妖精似的,心里不禁痒痒, 仿佛已经看到对方臣服自己的场景。   “要莲藕吗?”   岸上, 邬颜面色古怪,她问:“是给我的?”   “呵呵,不然呢?我施赖子的莲藕可只给美人。”   不是施赖子自得, 他面皮好, 虽然混了点, 但荷花村的女人都挺喜欢他,平日里那些小娘子见了面,自己随便调戏几句, 哪个不是羞红了脸。   他等着邬颜也露出羞涩的笑,想必那张脸的笑容定夺人心魄, 女人的皮肤像雪一样白,是寒冷冬季, 月光下照抚的白,她有一双凤眼,眼尾微微翘着,斜眼看人的时候仿佛带着钩子,将施赖子的全部心神勾走。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要莲藕吗?”   这次,岸上的女人终于理会了。只见她缓慢地抬起手。   纤细的五根手指,四根慢慢合上, 只剩下最长的中指, 对着泥坑里矮小男人,勾了勾。   “来啊。”   女人轻启薄唇,淡淡念出两个字。   然而就这么两个字, 让施赖子浑身一酥,若非周围全是人,他早就扑上去了,心中不无得意地想,这女人果然跟王李氏一般.浪,随便暗示几句,就迫不及待要跟着自己走。   也是,就施三郎那副比娘们都娘们的样,爬个山都能晕倒,肯定满足不了她……   邬颜看着底下的男人不知道想了什么,一脸猥琐的表情,心中冷笑,面上却问:“我需要很多很多的莲藕,你能给我多少啊?”   “要多少有多少!”   “呵呵,那你先往岸上扔着,就扔到王家那儿,等会儿我过来拿。”   邬颜走了,施赖子干劲充足,他本身就长得壮,胳膊上的腱子肉跟牛腿一般,真的拔起莲藕来,一个人居然比王家的两个人快!   王家人:“……”   老王氏吓了一跳,偷偷问李氏:“这赖子干什么,怎么往咱家的地方扔呢?”   李氏心下紧张,她不知道施赖子和邬颜的约定,以为对方这般做是警告自己,心跳声大如擂鼓,甚至不敢去看底下的情景:“呵,呵呵,可能是扔错了。”   听到儿媳妇的说法,老王氏有些狐疑,不过也想不出其他理由。要不就是弄错了地方,要不就是这施赖子脑子出了毛病。   心里窃喜,一边让李氏继续在这里拾,自己则把这大堆大堆的莲藕往家里运去。   傍晚,水汪里的莲藕差不多已经挖完,施赖子累得虚脱,差点儿倒在黑泥里,他始终没有等到邬颜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娘个腿的!”   施赖子恶狠狠地将一截莲藕掰断,原本还打算怜香惜玉,现在只恨不得将人弄死在.床.上。   他向李氏偷偷打了个眼神,对方点点头,两人若无其事擦身而过,谁也没有理会谁。   天色擦黑的时候,施家人卖了一天炒田螺,满载而归。   彼时邬颜已经从村长那儿得知了官府的消息。   他们遇见的两个官兵的确是为了那事而来,但因为时日有些长,现场根本没有留下证据,只从青山村的妇人那里得知,大概是个个头不高,力气很大的男人。   这个范围可就大了,荷花村和青山村的矮小男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只要是下地的人,力气都挺大,于是官兵只做样子问了几户人家便离开了。   邬颜听的直皱眉,看来,他们是不打算深究。   院子里堆着大堆莲藕,施家人进了院子后一眼便瞧见了,才知道今日村里挖藕,搁在以前,施母绝对会急的骂骂咧咧,但现在,他们家六口人,一天能赚三四两银子,走在县城的路上,肉包子也舍得买着吃,更不用说几根莲藕。   莲藕这东西,煮着吃面面的,但没滋没味,比不上肉包子。   于是短暂的可惜之后,施母就继续分钱,四两银子,给邬颜一部分分红,剩下的留一部分充公,最后再分成三份,各自保管。   家里有了这么一个赚钱的进项,吃穿用度都提升一大截,比如今天施母就买了些肉,当然,她也没舍得买好肉,就从肉摊子上买了两根带着肉渣的猪骨头。   尽管如此,家里的小孩子也高兴地不行,嚷嚷着要啃骨头。   “呵呵,啃啃啃!”施母大手一挥,“等着,奶这就去给你们煮骨头!”   “啊……”   这下子孩子们顿时一阵哀嚎。不要吧,虽然他们想吃骨头,但奶从来没有做过骨头,肯定不好吃!   施禹坤小机灵赶紧求助地看向邬颜,邬颜不想动,也不想吃施母的东西,略一思考便退而求其次:“娘,媳妇刚才忽然想起一点儿记忆,猪骨头虽然便宜,但却比猪肉有营养,适合给长身体的孩子喝,娘要学吗?”   “这么有用?”   邬颜肯定点头,骨汤骨髓,都是补钙的东西。   谁知道施母听见后说了一句:“哎呀,三宝学习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以喝点这东西补补!”   邬颜:“……”   补是可以补,但施三郎那个个子,可以不用再长了吧?   洗骨熬煮,第一锅水倒掉去腥,第二锅才是真正开始。   放入切成块的莲藕,然后邬颜从不知道哪个疙瘩角找出一小把绿豆,也连同姜块、干枣一同放进锅里,大火烧开水。   邬颜只在一旁看着,动手的还是施母,在几次做饭之后,施母彻底认清楚自家三媳妇的手艺,对方愿意无私的说出来,她腆着老脸也得学啊。   “娘,可以了,把表面那层浮沫撇掉。”   煮出来的泡沫,因着莲藕比排骨容易熟,这会儿香味已经飘散出来,施母盖上盖,从灶里.抽.出来几根木头,转小火慢慢炖着。   “其实也很简单嘛。”   施母掐着腰,刚开始的紧张被现在的得意所取代,老太婆朝门口露头露脸的施禹坤招手:“来,进来尝尝奶做的,莲藕炖猪骨!”   “吸溜……”光听名字就好吃。   施禹坤迫不及待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小荷花,这俩兄妹在吃的方面,一向比别人积极。   小火炖半个多时辰,猪骨炖出了油星,稀释过后浅淡的金黄色,肉香味混着莲藕的清甜,充满整个房间。   “奶,奶,我可以吃块骨头吗?”   骨头便宜,买回来好几根,但可不够家里人分的:“骨头没有熟呢,只能吃藕。”   “藕也行!”两个萝卜头表示他们不挑食。   于是施母就给两人从锅里挑了两个藕块,一人分一个:“吃吧。”   想起邬颜也在这儿,又夹了一块:“老三家的,你也尝尝,看看我这老婆子的手艺是不是不比你差?”   邬颜:“……”   看着小到不用咀嚼就可以咽下去的藕块,女人默默接过。   不过小有小的好处,至少它熟了。   牙齿刚刚碰到便像水一样化开,软绵绵的口感亲吻着舌尖,因为还未放盐,味道清淡,但正是因为清淡,才凸显出藕块里面的猪骨汤汁,浓香醇厚,余味绵延。   “不错。”邬颜矜持地点了点头。   经此,施母更加得意了,她可是第一次就做出得到认可的莲藕猪骨汤,若以后邬颜想要把师父的菜单教给别人,有做菜天赋的她肯定是首选!   小火煮熟的骨头汤表面飘着一层油花,将其撇去后,再用中火坚持半盏茶时间,盛出来,一家人入座吃饭。   饭桌上,施家其他人发现,今天的施母比以往都要热情。   比如她亲自给每个人介绍今天这道菜的名字,然后说:“这几天都辛苦了,猪肉买不起,咱们可以买点骨头犒劳一下。”   “来,老头子,尝尝这猪骨头,还有这莲藕。“   施父有些受宠若惊,自打成亲后,这还是第一次吃到施母亲手夹的菜,赶紧送入口中。   “怎么样?”施母目不转睛地看着。   “不,不不……”   “不好吃?”施母笑容渐渐僵硬。   “不要太好吃了!”施父喘了一大口气,刚才他不小心把骨头里面的骨髓都吸出来,烫的舌头发红,“老三家这做饭手艺,实在是绝了!”   “嘿!这可不是老三家做的!”施母推了一把施父,“是老婆子我做的!”   这话一下子把桌上的所有人都惊住了,本以为第一次做,邬颜肯定只让施母在旁边看,没想到却是直接动手!   林氏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拍马屁:“娘有做菜的天赋,要我尝了尝,还以为是宫里的御膳呢。”   夸人也能夸得如此夸张,其他人简直对林氏甘拜下风。   不过他们也不愣,反应过来后,也开始大声夸赞。   最后连施母的厚脸皮都有些撑不住:“行了,赶快吃饭,赶明儿还要早起。”   众人这才动筷子,大人小孩齐争夺,饭桌比战场都要“热闹”。   吃到一半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人。   是隔壁王家的大儿媳李氏,因为平日里王李氏不爱出门,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此刻突然来施家,还让施母有些疑惑。   等知道对方是来找邬颜的,这份疑惑就变成了惊讶。   “婶子,我是来给三郎媳妇送东西。”   “什么东西啊?”施母问。   身后,邬颜听到这话已经猜出来对方来这里的目的,肯定是老王氏说的求子方!   头皮有些发麻,如果被施母知道,必然会逼着自己吃,赶紧上前打断两人的对话:“王嫂子,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王林氏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婆婆说要给你……”   “不不不……不用!”   施母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俩偷偷藏藏的?”   “就是……”话说了一半,王李氏看着邬颜拼命朝自己眨眼睛,不禁咬住嘴唇,“三郎媳妇说想要吃毛栗子,正好明天我要上山,过来问问三郎媳妇要不要一块儿?”   “当然要一块儿!”   怕她还说出什么别的话,邬颜迫不及待地答应。   月光下,王李氏笑了笑,她的面容背在光下,语气仿佛轻飘飘的:“那我明天过来……叫你。” 第37章 ……   夜风黑高, 县学的斋舍后墙,半夜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儿,摔得腚墩紫青, 连同草丛里的蛐蛐都吓得振翅飞走, 在空气中,留下啾啾、啾啾的绝响。   “蠢虫!白长了俩招子,赶快给爷起开!”靠下充当肉垫的那位疼得直倒吸冷气, 见上面的同伴迟迟不动, 气得压低的声音骂人。   “抱歉抱歉, 实在太黑了,看不清楚。”那人是个胖子,如果施父施母在这, 必然能认出这位是炒田螺摊的常客。   胖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成条缝,索性夜里也没人注意, 他呵呵一笑赶紧起身,顺手将底下的可怜同伴拉起来。   两人原地整理了下衣裳, 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周边环境,瘦子问:“打听到独人住哪间了吗?”   “必须打听到了。”胖子语气有些得意,“他们说,哪间没熄灯,哪间就是那独人!”   话落,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放到此地唯一一间还亮着光的窗户上。   “那个?”   “额……应该是吧。”   “要不走近点看看?”   胖子点点头,两人蹑手蹑脚走到窗下, 朗朗的读书声隐约从里面传出来, 正此时,坐着的人慢慢踱步到窗边,借着油灯的光, 一个摇头晃脑的人影出现在窗户纸上。   “啧,怎么跟傻子似的?”瘦子看见后嗤笑。   胖子理所应当道:“独人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一个穷到衣服只有几件的泥腿子,仗着读书好,整天拿鼻孔看人,不仅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瞧不上,连其他穷苦学子也避之不及。   “也是,要不是他不识好歹,我们需要这般费力嘛!”瘦子咬牙切齿。   这事说来话长,临近月试,县学的学子们纷纷紧张起来,不管是头悬梁锥刺股,还是去寺庙求签拜佛,每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测试各显神通。   当然,以上都是普通的农家子弟。   按道理来说,像胖子瘦子他们这种在县学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本不应该担心,可偏偏两人家里都给下了规矩,如果再垫底,这次就直接滚出家门!   两人当然不愿意。   可荒废学业这么多年,《论语》都读的不求甚解,要让他们在几天的时间内突然通过夫子的测试,岂不是荒诞无稽?   所以他们想了想,决定找个“捉刀”。   这瞧中的,自然就是甲字班里读书最好的施傅兴。   “他为什么不愿意?”胖子在窗户底下蹲的脚麻,干脆拍拍屁股坐到地上,“一百两,够他活一辈子,他的爹娘也不用出来卖炒田螺。”   “哼,这种人我见多了,胃口太大,也不怕撑破肚子。”   “独人也爱金银?”   “独人也是人。”   胖子哦了声,过了会儿忍不住搓搓胳膊:“你说他什么时候才睡觉啊,万一不睡,咱们怎么偷卷子?”   瘦子听到后也有些迟疑,眼看蹲了快半个时辰,屋里的人依旧精神充足,倒是他们两个困得直点头,狠心道:“再等一个时辰,如果还不睡,咱们直接闯进去把人打晕。”   “行!”胖子打着哈欠回答。   做好决定后,两人便倚着墙壁开始静静地等待,昏沉的夜色下,渐渐起了小风,空气中隐隐有些水气......好在独人不是铁人,又读了一会儿,斋舍里的油灯就熄灭了。   “走!”瘦子杵了杵打呼噜的胖子,“进去再点火折子。”   寂静的夜,两人做贼般悄悄钻进独人的房间,直奔摆着一摞摞书籍的桌案。   “藏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不到!”   “应该就在这里,仔细找找。”   瘦子挪开一整摞书。   借着微弱的火光,隐约看清书名,什么吕氏春秋,山西县志,鬼狐传记......内容多样,瘦子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一本女诫。   心里更加鄙视,看来这独人也不是多么正经的人。   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瘦子浑身一僵,以为是独人醒来,纠结着直接将人打晕还是逃跑,这时候又响起来胖子的声音:“这里居然还有炒田螺!”   瘦子愣了愣,转头看见胖子居然开始吃桌子上放着的东西。   气得他差点骂人:“王麟,你疯了吧?!”   “嘿嘿,你先找,等了这么久,爷的肚子都饿扁了,先吃点东西打打饿。”   “你!”   虽然都是纨绔子弟,瘦子的家世却比不上胖子王麟,此刻也管不了对方,气得牙痒痒,干脆转身自己去找,同时心里想,找到后绝对不给胖子……   “到底放哪里去了?”他嘴里念念有词。   不知何时,屋里窸窸窣窣吃饭声消失不见,沉迷于找卷子的瘦子却没有发现。   再一次将书案翻了一遍,书本扔的到处都是,有些甚至被他弄坏:“这独人属耗子的啊,还会打地洞。”   “他不属耗子。”   “啧,不属耗子就是属黄鼠狼,那张脸正合适。”   背后,施傅兴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他的脸怎么了   转而继续盯着鬼鬼祟祟的人,如果不是白天的时候贾子宏突然过来提醒自己,恐怕就真的让他们得逞,“你在找什么?”   “你傻啊,咱们不是来找卷子的嘛,结果你这饭桶就知道吃,吃吃吃!赶快吃完来帮忙!”   “呜呜呜!”   坐在屋子另一边吃田螺的胖子忍不住发出动静。   这时,瘦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放上了一个手掌。   手掌宽大单薄,骨节分明,落在肩膀那儿,甚至硌得有些疼。   一瞬间,瘦子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触感绝对不是胖子的手!   既然不是胖子,在这个房间里,还会有谁   瘦子的头像石头一样坚硬,慢慢的,慢慢地转过来。   “呵,又见面了。”   只见早已经睡着的施傅兴,一张脸在火折子的光下忽暗忽明。   “啊!鬼啊——”   施傅兴:“......”   第二天,官府衙门。   施傅兴跪在正堂,义正言辞:“学生施傅兴,状告王麟、刘彬两人,半夜入室窃取学生东西。”   “哦?是县学的学子啊。”上方坐着的中年人捋了捋胡子,他长相儒雅,留着长长的美髯,身上穿的是七品官服,正是金城的县令庚知昉。   施家人对这位爱民如子的县令极为推崇,施傅兴自然也是,他从内心便尊敬庚知昉,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并未添加:“身为同窗,不想着怎样切磋学习,却在半夜偷偷入斋舍行盗窃之事,实是不顾王法!”   话语里既愤恨又失望,恨铁不成钢。   旁边被带来的两人顿时坐不住了:“冤枉啊,大人,学生没有做那些事情啊。”   喊话的是瘦子,“大人,我和王兄昨夜的确是去过斋舍,但那是因为与友人相约,绝对没有偷施兄的东西!”   “对!没有偷!”   “哦?”庚知昉道,“与什么友人,为何与友人相约要选在亥时?”   瘦子说了斋舍另一学子的名字,“我们一直在友人那里,亥时准备离开,但斋舍的门已经关了,我和王兄便准备爬墙走,不巧被施兄看到,误会我们是偷跑进来的。”   “满口胡言!”   “呵呵,既然你说我们偷你东西,可说出来,我们偷你什么东西了?分明是两手空空!”   “那是因在下将你二人堵捉在房,所以东西并未拿走。”   “停。”   眼见台下越吵越烈,庚知昉醒木叫停:“两方各有说辞,如此,便去将你们所说的友人请来,问一问便知。”   施傅兴点头:“学生觉得可。”   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自然不怕对峙,可谁料被叫来的那位学子,说辞却和瘦子他们一般无二!   施傅兴顿时一脸雷劈了的神情,整个精神世界都要崩塌了,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对方。   那人尴尬地朝他点头:“施兄,虽然住在同一斋舍,但在下不能说谎。”   “可你现在分明是在说谎!”   “施兄莫要为难在下了。”   另一边,瘦子得意洋洋道:“哼哼,倒打一耙罢了,大人,今天你一定要好好处罚他!”   施傅兴抬头,台上的庚知昉皱着眉目,看向少年人的神情严肃异常,施傅兴还想解释,却被县令一拂袖:“扰乱衙门纪律,拖下去,二十大板!”   “!”   霎时,施傅兴面如死灰。   瘦子忍不住开怀大笑,只有胖子,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话,此刻,也朝着施傅兴被拖走的方向,露出担忧的神色。   外面的天色阴阴沉沉,是下雨的前兆。   施傅兴被两个高大有力的衙役拉着,他就像小鸡仔一样毫无放抗之力,或者,早在斋舍那人反水之际,施傅兴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满脑的仁义礼智在不停闪现,一会儿是书中圣贤之道,一会儿是同窗的无比荒唐……心情几度大起大浮,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越带越远。   直到两个衙役把他丢出去,屁股摔到地方,这才倏然回神,眼睛疑惑地往周围看,竟然是离开了衙门附近!   “行了,就都在这吧。”   施傅兴顿了顿:“两位不实行杖罚?”   “切,算你命大,有人花钱保你了。”   闻言,地上有些狼狈的少年人眉头簇起,这种事情自然是违背律法,但受益之人却是自己……   不对,他根本没有污蔑!   “把他放这行吗?”   “嗨,怎么不行?你以为是黄花大闺女啊,还能发生荷花村的那事。”   “哈哈哈哈,也是,就算真有,我看还是这书生占便宜,否则这副模样能取到什么好媳妇,别洞房花烛夜,半路就歇火了哈哈哈哈……”   施傅兴听到荷花村三字,还未从悲壮的情绪的脱离,就被迫逃出来,忍住二人的嘲笑:“二位,方才你们说荷花村?可是荷花村发生了事情?”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就是有妇人走夜路,被拉到小树林糟蹋了呗。”   “听说还是一个成过亲的,啧,那人可真是荤素不急。”   “你懂什么,有些人就爱挑那成过亲的,还有那种刚生过孩子的,汝.汁.正盛……”   说到后面,两人的笑声渐渐猥.琐,而地上的施傅兴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胸膛中莫名堆着股烦躁,隐隐透露着不安。   于是,他根本顾不上追究偷东西这事,也顾不上自己败诉还被杖罚,虽然这杖罚不知道是谁替自己花钱免去……等衙役走远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四周荒无人烟,施傅兴看准方向,决定去西街寻找施家二老。   可是偏偏这么巧,今天施家人并没有来县城摆摊。   施傅兴心中惶惶不安,他决定告假回一趟荷花村。   彼时,远在千里外的荷花村,邬颜吃过早饭,带着竹篮子,在王李氏的陪伴下,往后山去。   她们约好,要去山上摘毛栗子。 第38章 简单捉虫   天阴沉的厉害。   她们挑了一条缓坡的路。   这条路和邬颜上山的那条不同, 其实已经绕出了荷花村,在村子与外界相连的路上,拨开生长繁盛的野草, 显现出它的真面目。   一开始邬颜还有些警惕, 因为她从未听说过这条路,但在看到草丛的后面果真有一条小径,且路面平缓, 看得出是人走出来的后, 又逐渐放松下来。   王李氏察觉出她的疑惑, 笑着解释:“你刚嫁过来,不知道也正常。这是以前的村长带着村民挖出来的路,能够通到前山。”   “原来是这样。”邬颜思考着点点头, 突然道:“所以不走村口,也能够离开村子?”   王李氏一顿, 像是没有料到女人这般敏锐:“嗯,可以从山上绕路。”   此事聊到这里, 便不再提及。两人相携上山,邬颜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挽着王李氏的胳膊,虽然对方未显怀,但她听说前几个月正是胎儿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以防万一,这样挽着可以方便照拂。   女人的贴心让王李氏垂下眼眸。   过了会儿, 她开口道:“你比我小几岁, 我便大着脸唤你一声弟妹。”   邬颜笑了笑:“嫂子怎么称呼都行,叫我小颜也可以。”   “呵呵,还是叫弟妹吧。”   “嗯。”   王李氏说话柔柔的, 就像她的性子一样温吞,她和邬颜拉家常:“听说弟妹不是金城的人?”   “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也算缘分。”   “的确是缘分,”王李氏轻轻叹气,她像是一个知心大姐姐,每句话都在试图探及别人的内心,“弟妹离家这么久,会想家吧?”   想家?   邬颜眼底划过一丝嘲讽,面上却露出懵懂的疑惑:“大概会吧?我不记得了。”   山上的风格外大,吹得女人的衣裙和长发不停飘动,她努力回想记忆,而后大概失败了,那一抹无法躲藏的落寞,让人的心脏都忍不住揪起来。   王李氏一顿:“不记得了?”   “不瞒嫂子,弟妹嫁到施家前不小心磕到头,以前很多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怎么会这样。”王李氏惊讶地捂住嘴巴,“怪我,提起你的伤心事。”   嘴上说着抱歉,实际上却并没有停下:“我看弟妹的样子,以前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指不定是商户甚至官家小姐。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那都是拿金银养出来的,吃的是燕窝,穿的是锦缎,身边围着两三个丫鬟伺候,及笄后会嫁给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当嫡妻……”   “要是地位高如公主,还会养很多面.首,哪里像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一样,只能看着男人勾三搭四,妻妾成群,在泥地里打转久了,变成丈夫讨厌的黄脸婆。”   说到这,王李氏的语气甚至有些羡慕。   “都怪那人牙子,哎,弟妹现在一定很辛苦吧?”   邬颜停下脚步,这会儿,她终于发现王李氏的问题了。   这个在外人嘴里老实孝顺的女人,每一句话都在挑拨自己和施家的关系,如果当初她是被迫来到施家,可能真的会如她所愿。   可实际上,从人牙子手中逃走,到让施母买下自己,一切都在邬颜的计划中。   否则以她的模样,怎么可能让人牙子轻易放手?   邬颜压下心里的疑惑,斜眼看向王李氏:“嫂子的意思,我不太懂。”   “哎,是嫂子多管闲事了,但嫂子就是替弟妹不公。”   王李氏做出心疼的样子,那副表情做不得假,如若不知情的人恐怕会真的相信:“三郎虽然读书好,但读书一事,哪里是一年半载可以看得到着落?弟妹一人在家,供奉公婆,教育子侄,像头牛似的为这个家忙里忙外,到最后……哎!”   所有的担忧,仿佛都融入到一声感叹里。   邬颜知道了,这些话与其是说给她听,倒不如说,王李氏是说给自己听。   山路平缓,爬起来没有多少费力气,邬颜突然松开挎着王李氏的胳膊,开口说:“到了。”   话语戛然而止。   王李氏低下头,遮住眼底的疯狂,再次恢复那个畏畏缩缩的王家大儿媳。   风吹得树上的毛栗子摇摇坠坠,树叶萧萧瑟瑟,青色的海,青色的栗子海。   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荷花村的人背靠大山,一年四季都有山货可摘。   雨季的蘑菇,秋季的毛栗、柿子、圆枣,春季的野草莓,长成红色小葡萄的模样,味道酸酸甜甜,是孩子最爱的东西。   以前的邬颜生活在城市,对山里长得野.味并不熟悉,这是第一次亲自摘毛栗,站在浓荫如盖的树木下,仰着脖子,衣领下白皙的皮肤反着光。   “嫂子,怎么摘?”   “找两个木棍,敲打下来,这东西皮厚,摔不坏。”   王李氏抬头看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得人喘不上气:“弟妹啊,要不然你去找根树枝吧,打毛栗费力气,嫂子也想帮你,但你也知道嫂子怀孕了,得注意点儿,等你打下来后我再拾。”   “行。”听到办法,邬颜准备去找树枝,王林氏给她指了个方向,“我记得那边有矮些的小树。”   邬颜点头,她有些跃跃欲试,栗子好啊,可以做糖炒栗子、板栗烧鸡、栗子糕……每一道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到时候多弄一些,还可以放到摊子上卖……   周围都是毛栗树,没有小树,邬颜顺着王李氏指的方向走,大约几百步,终于在块大石头附近找到了灌木。   从中扯断一根,白嫩的手指隐隐有些红印,女人娇气地吹了吹。   而后准备回去,目光不经意瞥过山下,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个头不高,带着草帽,身上的衣服灰不愣登,是村里男人最常穿的那种。   因为对方实在奇怪,邬颜有些在意地看了好几眼,片刻后收回视线,回去与王李氏汇合。   谁知道回到原地,王李氏居然不见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土地,邬颜怔了怔。   与此同时,那个鬼祟的男人也顺着山路爬上来,这会儿正往这边走,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邬颜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脸。   ——是那个在水汪挖莲藕的健.壮男人。   她记得对方自称“赖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随后,邬颜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对面的施赖子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可以算是不怀好意的笑。   再看对方的个头和体格,邬颜突然想起那个官府没有抓住的混蛋。   有些糟糕。   不知何时,天空中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秋天的第一场雨,飘得冷漠又爽快,从悄无声息到慢慢变大,砸在地上,浇灭了尘土。   邬颜在发现不对劲后就迅速做出决定,转身往山下跑。   施赖子是从荷花村上的山,她从来时的路离开,一路上不敢回头,只知道奔跑。雨水淋湿了女人的头发和衣裳,也加重了她的脚步,眼看着路途近在眼前,她也渐渐跑不动了。   喉咙火辣辣的疼,仿佛用刀子划破了皮肤,女人忍不住咳嗽出声。   “跑什么跑,嗯,小美人?不是还勾引老子嘛?”   施赖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远不近,以对方不可能追不上一个女人,他只是在享受追赶猎物的感受。   听到施赖子的话,邬颜一阵恶心,这种人,就算女人穿得看不到一点儿皮肤,再拿头巾将整个脸捂住,他也能透过衣裳,看到脑中的臆想。   怕是母猪都在勾引他。   跑是跑不掉了,邬颜稳下情绪,害怕的心思渐渐被厌恶压过,她转回头,尚未平息的呼吸让她胸膛微微起伏,她盯着矮小的男人,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见状,施赖子的眼睛都要冒绿光。   他这人虽然荤素不急,但有一个癖好,就是爱女人的胸.脯,王林氏模样一般,但身材凹凸有致,也是这样才让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哈哈哈,怎么不跑了?”施赖子呸了一声,眼睛露骨地打量邬颜,直咽口水,“你那汉子不行吧?平日里是不是满足不了,过来,快让老子好好疼疼你!”   表情猥.琐,语气像是在哄骗无知的小孩子。   闻言,对面的邬颜露出迟疑的表情,仿佛被他说服。   施赖子得意极了,他就说这女人.骚的不行。一步一步靠近对方,就在要将女人抱住的那一刹那,已经被说服的女人猛然间抬起木棍。   “疼你妹——”   “啪——”   一时不查,施赖子便被木棍抽到了。   脸颊火辣辣地疼,随手一抹居然抹下来红色的血液:“嘿!贱.人,给脸不要脸!”   男人怒了,等木棍再打过来的时候,他蛮横得徒手将其抓住,一使劲,竟然将木棍另一头的邬颜整个人拽了过去!   眼看自己要跌到施赖子身上,邬颜咬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旁边倾斜,惯性让她跌倒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   “嘶……”   小石子硌伤女人的娇嫩的皮肤,疼得生理眼泪都流了出来,但此刻显然没有时间喊疼,也没有人听她喊,邬颜爬起来继续逃跑。   “呵呵!你跑不掉的!”   施赖子踢开地上的木棍,这次却是不打算将人放过,百米之外就是宽敞的大路,虽然这个时间点村民都在家里准备午饭,附近看不到任何的人烟……但他却是等不及了!   笑声如影随形,奋力奔跑的邬颜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她惊恐地回头,在那双可怕的手只差毫厘就要碰触到自己的时候,整个人撞到了另外的人身上。   “颜娘!”   头顶传来焦急的熟悉声音,邬颜浑身的力气在那一刻瞬间泄去,她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施傅兴。   没有哪一刻,邬颜是这般想要看到少年人。   一时间,竟然有一些热泪盈眶。   “没事了,没事了。”女人紧紧拥抱着自己,初始,施傅兴身体有些僵硬,而后慢慢放松下来,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女人的后背。   冰冷的秋雨淋在两人身上,热切的体温让人感受不到寒冷。   “没事了,我来了。”   施傅兴一遍安慰,一遍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衙役说的那个场景,单是听着就让人愤怒,如果换成是邬颜……   想到这,少年人出奇地愤怒,他怒瞪对面还在冷笑的男人:“施赖子,我一定要揭发你,将你送至官府!”   “呵呵,就凭你?”   “对付你这种畜生,我一人足以!”   闻言,趴在施傅兴怀中的邬颜一僵,突然反应过来。   以施傅兴的体格,不会是只多了一个挨打的吧?! 第39章 ……   果不其然, 在听到施傅兴的“豪言壮语”后,施赖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   笑过之后,他用鄙视的目光将施傅兴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里流露出不屑。   眼前的男人, 或者说少年,长得又瘦又柴,脸色是常年吃不饱饭的蜡黄, 像一只蚂蚁般渺小, 自己一只手就能碾死, 他根本不把这人放在心上,甚至萌生了当着对方面玩一玩的想法,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苟且,想必很爽吧?   施赖子将这个“建议”说出来, 不出意料收到了施傅兴愤怒的指控:“无耻之徒!”   “哎哟~施大书生,你还有什么其他骂人的词不?老子怎么就无耻了?男人想睡.女人天经地义, 怎么,你不爱睡啊,不爱就把媳妇让给老子,正好老子替你睡啊哈哈哈哈哈......”   “你!”   一连串污言秽语气得施傅兴胸膛起伏,邬颜抱着他,明显感受到男人的愤怒,她悄悄叹了口气, 在施家的宠爱下长大的孩子, 估计没有受过这种腌臜话,她拉了拉施傅兴的袖子,悄声道:“夫君, 我们先离开,再去官府检举他!”   施傅兴一顿,要他说就应该直接将人拿下交由官府,但瞅着对面五大三粗的男人,到底还是有些怵了。   所以在怀中的妻子说喊到“三”一起跑的时候,施傅兴点头同意。   可是他们想跑,施赖子怎么会让他们如意?   只见他一把便抓住了施傅兴的胳膊,本来想抓衣领,奈何太高,够不到:“想跑?呵呵,门到没有!”   至此,施傅兴不得不正面迎战,两人几番殴打,谁都没有占好处,最后以他被施赖子紧紧桎梏为终止。   少年人额头急的满是冷汗,汗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楚彼此。   “施赖子,放开我!”   “放开你?施三郎啊施三郎,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   施赖子阴险地笑起来,一个施傅兴,他根本不放在眼里,“难道你不想看到你的妻子是怎么在我身.下.高.朝吗?哎呀,一想到那种场景,老子就忍不住石.更了!”   “混蛋,卑鄙下流,简直是无耻之徒!”听到这话,施傅兴丁点儿恐慌被愤怒取代,挣扎着,红着眼骂人。   “呵呵呵,随便你怎么说。”   欣赏完猎物挣扎的狼狈模样,施赖子顺手一丢,手中的施傅兴便毫无反抗地飞了出去。   当然,少年人也稍微反抗了一下,那就是在飞出去的时候紧紧抱住对方的腿,然后朝不远处的女人喊:“走!颜娘你快走!”   “找死!”   被人钳制住,施赖子整个人都暴怒起来,他甩不掉扒着自己腿的施傅兴,气得抬起另一只脚去踹。   对面,邬颜出奇地平静。   她看着施傅兴挨打,看着施赖子奸笑……然后迈开步子,仿佛投怀送抱般一步一步靠近对方。   就在那脚马上落到施傅兴身上的时候,看准时机的邬颜同样抬起腿,朝着男人裆部重重一击!   “啊——”一阵杀猪般惨叫在山脚响起,瞬间划破秋雨的连绵。   施赖子疼得倒在地上打滚,表情痛苦到狰狞,趁此机会,施傅兴连忙挣脱回到邬颜身旁,气喘吁吁:“颜娘,我们快走!”   “等等。”   这时候,邬颜却不着急了。   秋雨淋湿她的面颊,却淋不灭她心里的东西,女人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说:“夫君,你再过去补几脚。”   施傅兴:???   “颜娘,你,你说什么?!”少年人震惊地瞪大眼睛。   “补几脚,就往某个地方踹,他就是那个玷污女人清白的混蛋。这种混蛋,还是直接阉了比较好。”   同是男人,施傅兴听的有些发抖,下意识夹紧双腿,随后反应过来不是自己。他顿了顿,终还是听邬颜的话,转回去对着地上打滚的施赖子又补了几脚,成功让对方疼晕了过去。   见状,邬颜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吐出一了口气。   支撑着的她的精神气也没了,等施傅兴踢完人回来,邬颜晃了晃,闭上眼跌进了少年人的怀里。   月上三分。   邬颜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复又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再睁开,朦胧的纱雾感遮盖在眼前,隐约看到洗的破旧的床幔,原来已经黑天了。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此刻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头发也被擦干,隐约还带着一股香气。   这股香气邬颜知道,因为施傅兴的身上也有,县城里买的肥皂,施母舍不得自己用,却专门给三儿子买了一块,目的是为了让施三郎不在同窗之间丢人。   邬颜笑了笑,她有些后悔自己晕过去了,早知道施傅兴会亲自给自己洗头发,怎么也得调笑几番吧   至于衣服,大概也是对方换的。   眼睛眨了眨,她倒是不介意自己被看光,只不过好奇那傻乎乎的人,换衣服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唔,怎么也得念几句非礼勿视吧?哈哈哈..   想想就觉得可乐。   笑过之后,邬颜开始思考正事。   这一天过得好像格外精彩,王李氏的设计,施赖子的强.取,到最后幸运等来施傅兴,然后两人逃脱。也不知道自己晕倒后,施赖子是怎么处置的,而王李氏……   想到她,邬颜便蹙起眉头,她觉得那个女人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一击不成,必然还存有后招。   只是不知,对方为何和施赖子勾结?   心中有几个猜测,但都不能确定,邬颜干脆不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如何,做错事情的是对方,她有的是法子和时间让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木门“吱哟”一声,黑暗中,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高大的模糊身影从外面进来,摸索着走路。   邬颜侧头看过去,眼睁睁看着对方像小孩子似的邯郸学步,方向越走越偏,最后撞到了桌子的角上。   “砰——”   邬颜避开眼睛,连她都觉得疼了。   看起来,施三郎的眼神不太好。一开始邬颜以为是近视,毕竟对方每天都在埋头苦读,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对方在白天的时候表现的一切正常,只在晚上看不见,莫非是夜盲症?   暗自记住这个猜测,邬颜打算之后多做一些补充维生素A的食物,给便宜丈夫补一补。   昏暗中,施傅兴疼得偷偷抽冷气,大怕吵醒屋中的另一个人,一直压着声音,过了会儿终于缓过神,又摸索着到床边,脱衣躺下。   秋季昼夜温差大,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冷气,施傅兴难得注意到这一点,于是离着女人远了些。   谁知道他刚躺下,身边原以为还未苏醒的人便凑了过来,柔软的身子贴在身侧,因为就寝的缘故,女人只穿着单薄亵衣,傲然高耸擦着胳膊,将热气传递过来。   施傅兴浑身一僵,霎时间,属于雨夜的寒冷荡然无存。   除了第一夜,他们还未有如此亲密的动作……女人的身子和男人不同,格外柔软细腻,还会散发着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施傅兴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正想说话,嘴唇上突然贴到什么东西,温温的,软软的,一触即离,徒留湿漉漉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夫君,谢谢你。”   邬颜亲完人,并没有撒开手,而是更为亲密地抱着施傅兴的胳膊,颇有些互相取暖之意。   而被亲的施傅兴,则是像傻子一样怔愣住,脑中刮起大风,嗡嗡嗡地吹折了树枝……好半晌,他才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抿了抿唇,那上面有些湿漉漉的东西,抿完后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又脸色红到滴血。   这女子......也太大胆了些!   “夫君?”半天得不到回应,邬颜以为是吓到了对方,不由得好笑出声。   实际上她也有些脸红,撩一个过于纯情的人,仿佛带的自己都纯情起来。   “嗯。”这次施傅兴答应了,虽然只有轻轻的一句。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下来。   空气中隐隐有些升温,使得处于其中的人燥热无比。   施傅兴咳了咳,他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胸口也被这繁重的棉被压得烦闷:“你饿吗?”   他突然问了一句。   邬颜晕倒的时候是中午,眼下已经到了晚上,施家人早就吃过饭休息。如果不是请聂大夫给邬颜看过,说“只是大喜大悲,过度紧张之后放松下来,精神气泄了,等好好休息一番便可恢复”,众人非得将那施赖子活活扒皮。   如今,施赖子已经被村长带人押到官府,走的时候,他还捂住裆部哀嚎不已,聂大夫只摇头说怕是保不住了。   对此施傅兴没有半分后悔,这人不仅欺负自己的妻子,甚至做过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按照律法当以砍掉手指,予以流放。   这些事情,施傅兴都没有告诉邬颜,只是简单说了一下罪人伏诛,清白大明天下。   听完后,邬颜问了一句:“王李氏呢?”   “王李氏?”施傅兴疑惑地反问,慢慢从旯旮角将人想起,是隔壁王家大儿的媳妇,他从未与对方有多接触,加上当时围观的人太多,并没有注意,“她怎么了?”   邬颜用脸颊蹭了蹭施傅兴的胳膊,语气平淡:   “是她把我引到山上,然后自己一个人离开。” 第40章 ……   听到妻子的话, 黑暗中,施傅兴皱起眉头。   “夫君不相信颜儿吗?”   邬颜声音柔柔的,带着点儿伤心。   施傅兴回过神, 连忙道:“并非如此, 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做这种事情。”   “颜儿也不知道呢。”   邬颜叹了口气,被子遮挡着,软糯的语气有些闷, “夫君不在家的日子, 颜儿一直孝顺公婆, 教育子侄,为此几乎不出家门,没有可能会得罪她呀。”   如果以教菜谱的名义指使施母做饭算孝顺公婆, 以带着孩子放松的名义去找小龙虾算教育子侄的话,邬颜的确没有撒谎, 甚至她觉得自己做到了王李氏口中的“普通女人”做的所有事情。   虽然最没有找到小龙虾。   嗯…好像小龙虾是外来物种来着?   “她把你丢在山上自己离开,随后施赖子上山, 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些......”身侧的触感让人有些不自在,施傅兴绷着精神,试图去忽略。   于是他开始转移注意力,认真分析。   他看过很多书,其中包括律法和一些民间传说,倒是想看衙门里的案件记录, 可惜那都是绝密, 以他现在的白身,自然无法窥探。   “夫君说的对,颜儿觉得, 王李氏大概和施赖子达成了协议,或者王李氏有把柄握在施赖子手里。”   否则两个表面没有交集的人,为何会联合在一起呢?   至于把柄......夫妻两人不约而同想:这个把柄会是什么呢?   院子里的公鸡打鸣,天边隐约有了些亮光。   清晨,睡梦中的施傅兴打了个哆嗦,梦中,他正在冰天雪地中卧冰求鲤,只因为邬颜说自己要吃鲤鱼,否则永远不会给他生孩子。   施傅兴吓得面色煞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他没有孩子,施父施母准会天天拿着扫帚打人!   当即听话的踏雪出门。结成冰的水面又冷又硬,趴在上面,只觉得身体也变成了冰块,只有那些鲤鱼是温暖的,可是鲤鱼不爱往其他地方跳,只喜欢往他胸膛上跳。   于是施傅兴一边寒冷彻骨,一边温热如夏,着实煎熬。   直到肚子传来一阵剧痛。   睡梦中的施傅兴倏然睁开眼睛。   棕黑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发散,而后慢慢聚焦,入眼是白色床幔顶部,他怔了怔,一时间没有分清今夕何夕。   直到肚子又遭受了一击重招。   施傅兴:“唔!”   慌乱地侧头看去,只见一只洁白的脚丫蹬在自己的肚子上,女人的脚又白又小,仿佛一只手便可以握住,指甲盖粉粉嫩嫩,可爱极了。   少年人的眼睛被烫到,下意识移开视线。   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成亲,邬颜现在是自己的妻子,可以看。   于是他又转回头。   昨晚温柔似水抱着自己的女人,不知何时跑到了床铺的中央,将一床温暖的棉被全部被夺走,只剩下一角留给施傅兴。   怪不得会做那种梦。   施傅兴搓了搓手,将女人露在外面的脚塞进被子,穿衣起床。   “夫君?”   正扣着扣子,听到身后邬颜的声音,他转头,“醒了。”   “嗯,夫君怎么起那么早,要走吗?”   施傅兴摇头:“我去书房读书。”   “这么早?”   “嗯,明岁二月院试,所留时间不多了。”   邬颜困得眼睛半眯着,模样有些呆呆的,听到施傅兴为了考试这般努力,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自己。   不好的记忆再一次走马观花般在脑中划过,邬颜清醒过来,她摇摇头,不想再回忆。   不过少年人临走前,邬颜还是叫住对方:“夫君靠的近些?”   “何事?”女人神神秘秘的,施傅兴面上不解,身体却实诚地走过去,“快些说......唔!”   下一刻,施傅兴不可置信捂住自己的嘴巴,昨天晚上这样做便算了,现在是白天,怎么可以白日.宣.淫?!   “噗,至于这样嘛,好像妾身强迫似的。”见他这幅反应,邬颜闷笑出声,在送了一个出声的吻后,又懒洋洋躺回床上,“这是离别吻,好了,夫君可以离开了。”   说完也不给少年人反应机会,直接闭上眼睛睡觉。   施傅兴:“……”   仿佛被羞辱的良家夫男,某人蹙着眉头,满脸恼红地从东屋出去。   恰好施母和两个嫂子在那儿忙活,今儿的天依旧朦胧下着小雨,施家人没有去县城卖田螺。施母看见他,不由问:“三宝,三媳妇醒了没?”   施傅兴整理了下表情:“让爹娘担心了,颜娘已无大碍。”   “哦,那就行。”施母松了口气,“怎么不起呢,这从晚就没有吃饭,肚子该饿了。”   “她还有些困,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这不行,我给热乎一下骨头汤,给端进去。”   因为昨天那事,施母对邬颜有些心疼,这遭天杀的施赖子,希望县令大人能给定个重罪,流放个十万八千里。   施母去厨房做饭,周氏和林氏又与施傅兴关心了几句。林氏拍拍胸膛,也不知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对了,三弟劝着弟妹点儿,最近别让她出门。”   这话说的,任谁一听也觉得里面有事,施傅兴脸上的红晕消散,他抿着唇:“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哎,都是些乱嚼舌根的死婆娘!”林氏不高兴地骂人,“嘴巴一个个不吃人东西,竟和狗抢.屎.吃,三弟不用在意。”   越这样说,让人越好奇,施傅兴问:“二嫂有话直说。”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嗯。”   “就是王家那大儿媳,她不是昨儿和三弟妹一起上山吗,别人问她怎么先回来了,这贱人,居然说弟妹主动让她走的。”   “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三弟妹和施赖子苟且嘛!”   林氏气得不行,倒不是为邬颜争不平,只是他们不管私底下多么不合,对外便都是施家人,邬颜名声被毁了,她们施家的女儿还如何说人家,所以林氏当场就把人骂了一通。   “呸,个贱人,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心咋这么毒呢。”   周氏也担忧道:“娘和王大娘关系好,李氏却说些这种话……”   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到两个嫂嫂的话,施傅兴更觉得这个王李氏有问题。   想了想,他没有立刻去书房,脚步一转出了门。   荷花村的村民起得早,一路遇到不少人,挑着水扛着柴,河边几个婆娘在择菜,一边择一边议论昨天的事情。   施傅兴靠近了些。   都是在骂施赖子,毕竟同一个村子的人,一起住了这么久,谁知道突然发现他就是那糟蹋女人的混蛋,可不就觉得难以置信嘛。   当然心里也在庆幸自己家的人被盯上。   后来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便说到邬颜身上:“昨天我坐在大门口纳鞋底,看见施三郎抱着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就是施老太买来的那个儿媳。”   “什么,抱回来的?”   “可不,看着是闭着眼呢,施三郎的表情可吓人了,恨不得吃人......”顿了顿,婆娘小声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被施赖子给那啥了?”   “哎哟!”几个婆娘惊讶出声,仔细一想可能性很大呢,“如果真是被抱回来,说不定是真的。”   “我就说嘛,就那副样子,施赖子怎么可能放过。”   话说的颇为幸灾乐祸,这婆娘的汉子每次看见邬颜都走不动路,所以她心底恨不得邬颜出事。   “哎,可真是!女人被糟蹋了,名声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   “可不,男人也不要啊,青山村那个不就被休了吗?被赶回娘家,听说三天两头上吊呢。”   “要我我也不活了。”   “哼,那你现在就可以不活。”突而,一个压着火气的男声插入他们,几个择菜的婆娘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居然是施家三郎。   这叫什么事,背后说人坏话居然被抓住了!   几人有些尴尬,那个被施三郎说可以不活的婆娘心里不高兴,但更多的是不敢惹施三郎。   读书人,在普通百姓心里,可是了不得的存在。   施傅兴很少和女人打交道,第一次知道女人的嘴犹如箭雨,忍不住长长叹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这是说啥呢?”   “不知道,读书人光不说人话。”   施傅兴气得差点儿撅过去,无知!愚昧!他甚至都不想和她们对话:“邬氏是我施傅兴的妻子,昨天我们两人一直在一起,她是清白的,请你们不要再三人成虎!”   “什么三人,什么虎?哎哟,我们是人啊,咋成了老虎,施三郎,你能不能说点人话啊?”   “……”   太阳穴不停地跳动,忍了又忍,施傅兴干脆说白话:“就是不要胡乱编织,污别人清白!”   “否则按照律法第三百八十条,在下一定要将你们告到官府!”   少年人盯着这些人,表情严肃地告诉众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一听到会告官府,几个嘴碎的人终于害怕了,纷纷表示不会再说,她们就是开开玩笑。   “呵,玩笑也不行。”   “三郎你放心,玩笑也不会开了。”   “对啊,不说了,不过这话实际上不是我们几个说的,要怪就怪王家那大媳妇,她跟我聊天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呢。” 第41章 ……   施傅兴出去转了一圈, 带着满肚子的憋火气回去。   以他的性格,本不应该管这些无聊的事情,可是听到邬颜被那般编造派遣, 他就忍不住心中的火气。   他把这归咎于, 自己是男人,男人应当对自己的妻子有所保护。   踏着清晨的毛毛雨往回走,远远的, 居然看见邬颜从家里出来, 去了隔壁王家。   少年人一怔, 不是在睡懒觉吗?   他这个妻子一向不睡到太阳晒屁股不会起床,怎么今天却起的这么早呢?   秋雨微凉,走在路上, 不至于被淋湿,但着实有些清冷, 他想,邬颜一定是被昨天的事情纷扰, 睡也睡不着。   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大早,王家人做好早饭,正围在桌子前吃饭。   看到邬颜来的时候,几个人表情不一,老王氏和王大爷自然是表示了欢迎,热情邀请邬颜入座一块儿吃,老王氏还对着邬颜关怀了一番, 把那施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侄媳, 你现在就安心吧,那混蛋已经被官府关押起来,做出那种混账事情, 就算没有这一次,县令大人也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大娘说的有道理。”邬颜拿着帕子捂住嘴笑了笑,“不过仅如此,怕是还不能安……”   饭桌上低着头小口小口吃饭的李氏闻言动作一顿。   “哟,侄媳你别想太多,昨天那事怪不得你,幸好三郎从县城回来,有他在,施赖子肯定没来得及做事情。”   这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好心安慰人呢。   世界上有如王李氏和河边爱嚼舌根的婆娘们那种人,也有像老王氏这种心地纯良,对“陌生人”也愿意释放善意的好人。   邬颜心中感慨,她摇摇头:“事情已经过去,我便不会再想它了,这次过来,就是问问昨儿摘的毛栗子,王嫂子带下来了吗?”   毛栗子?   经此提醒,众人这才想起来,昨天邬颜之所以上山,之所以在山上遇到施赖子,只因为早晨的时候,邬颜和李氏上山摘毛栗来着。   李氏道:“昨天我比弟妹早下山,毛栗子应该在弟妹那里才是。”   “是吗,可是我根本没有时间拿啊?”   邬颜露出疑惑的神色,继而话语一转,“昨晚醒来后,弟妹便对嫂子的情况担心不已,要不是婆婆说嫂子没有事情,弟妹差点儿亲自跑过来确认。”   “呵呵,劳弟妹挂心了。”   “不劳烦,都是姊妹……对了,嫂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记得嫂子让我去找树枝,明弟妹很快就回来了,却发现嫂子已经不在原地,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王李氏微微低头:“弟妹忘了吗,是你让我先回来的。”   邬颜颜色一暗,讶然道:“嫂子说笑了,颜儿何时说过那种话?”   “我们相约上山,前后左右不过半个时辰,而后去找树枝,这段时间就更短了,估计也就盏茶时间,可弟妹往两条下山的路看,却只看到施赖子的身影,嫂子不见踪影……当时还以为,嫂子已经遭遇了不测……”   说到后面,邬颜眼底竟然泛着泪花,一张俊脸处处惹人怜,她拿帕子擦了擦。   原来帕子的作用是在这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人就听出了两人之间有一人在撒谎,王大爷觉得邬颜不至于一大早跑他们家来撒谎,重重一拍桌子,问道。   邬颜的余光一直打量着王李氏,见对方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异常平静:“下山的时候,有些闹肚子,就找了一个草丛…方便。”   女人抬头看向邬颜,嘴角挤出一抹微笑:“弟妹不会怪嫂子吧?”   “怪什么怪,她被施赖子糟蹋,和你有什么关系!”   正此时,王大郎啪叽一下将筷子扔到地上,不耐烦道,“爹娘,这种人你们给她什么眼神,仗着长的好看些,整天勾勾搭搭,一点儿也不知道廉耻!”   “老大!你胡说什么!”   “老子可没有胡说,最毒妇人心,明明是自己把兰兰支走,就为了和施赖子苟.且,怎么现在还倒打一耙,翻脸不认人呢?!”   “混账东西,给我闭嘴!”王大爷一巴掌拍大儿子的后背上,给二儿子使了个眼色,对方赶紧站起来,“大哥,走,咱出去溜达溜达。”   “滚!一大早溜达个屁!”   “嘿嘿,那你就陪我这弟弟去溜达屁吧!”   ……   等两人走了,王大爷这才歉意地看向邬颜:“侄媳啊,对不住了,我那儿子真的是被惯的不行,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你别把他说的话往心里去。”   邬颜勾了勾嘴角:“我不怪他,如果不是您儿子说这话,我还不知道,原来王嫂子是这般向别人解释的?”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只是,嫂子为什么觉得,别人都一定相信你呢?”   “人在做,天在看,我邬颜一向不喜欢被人编排些莫须有的事情,证据迟早会找出来,如果找不到……”   女人看着李氏,缓缓露出一个动人的笑,“找不到,或许我也有编故事的天赋。”   门外,王大郎一把甩开弟弟的手:“行了行了,别他娘的跟真事一样,难道还打算把老子的嘴给塞起来嘛!”   王二郎笑呵呵撒开手:“咋了,大哥,脾气咋这么冲,你之前不是看隔壁小娘子挺顺眼吗?”   还有,对李氏爱答不理,成天当牛做马指使,也就是最近女人怀了孩子,王大郎才稍微轻了些,但也不至于拿着正眼瞧她啊。   像今早这又是维护李氏,又是骂施三媳妇的场景,可真是难得见。   听到这话,王大郎又黑下脸,开始破口大骂了,他骂邬颜,倒不是因为李氏,而是王大郎这人有.处.妻.情节,他心里一直对邬颜痒痒着呢,谁知道转眼就让施赖子糟蹋了,就像吃鱼卡在喉咙里一个鱼刺,难受得厉害。   至于李氏?   也就是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的作用,打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男人骂的难听,激动起来声音难免变得,正骂的带劲,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力道挺大的,王大郎往前一踉跄,差点儿头朝地跌倒,他转回头,看见是面色不善的施三郎,一瞬间竟有点儿发怵。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骂的都是事实,腰杆子瞬间又挺了起来:“看什么看!”   “你刚才骂的谁?”施傅兴目光沉沉地盯着人。   “哟呵,骂的谁关你屁事,施三郎,别以为会读书就得让所有人敬着你,我告诉你,老子和他们不一样,老子可不怕你。”   “哼,在下不需要你害怕。”施傅兴沉着声音道,“只是别让我再听到刚才的那些话,否则定不会罢休!”   “呸!还敢威胁我?”王大郎推开拉架的弟弟,“自己婆娘管不住乱勾搭人,还不让别人说?呵呵,要我看这种女人就应该浸猪笼,沉河底!”   听到这种恶毒的话,施傅兴气笑了,气过头后,竟然也冷静下来,也或许是和那些婆娘的争论让他顿悟了和荷花村村民吵架的真谛,他道:“我施傅兴的妻子如何,不用你们说,我自会相信她,爱戴她,至于你的妻子……呵呵,怕是浑水摸鱼,李代桃僵!”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听说你妻子怀孕了?”   王大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黑。   施傅兴不再管他,一甩袖子,潇洒离去。   等到转过屋角,少年人才放松绷紧的肩背,心中暗自思考:刚才没有露馅吧?   修建的阁楼,竹窗边,白色薄纱随风飘动,一打扮端庄的女子正拿着香料,制作熏香。   “小姐,檀云回来了。”   女子手中动作一顿,而后将东西缓缓放下:“让她过来。”   “是。”   不到片刻,楼梯声响起,丫鬟檀云从外面进来:“小姐,打听到了,那个妇人背后并没有什么背景,只不过是金城下面的一个村庄的村妇。”   女子转头不认同地看了她一眼:“檀云,休要这般无理。”   檀云吐了吐舌头:“檀云错了,小姐莫要生气。”   “你呀,这样子要是被爹爹看见,定会狠狠惩罚。”   老爷平时对下人有多严厉,丫鬟小厮们可是都知道的,檀云当即打了个哆嗦,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小姐,檀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嗯,记得你说过的话。”顿了顿,年轻女子露出一个笑脸,“好了,别担心了,就算爹爹要惩罚你,你家小姐也会替你求情的。”   “嘿嘿嘿,檀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   “噗,就你嘴甜,把你查到的恩人的消息告诉我吧。”   “好勒小姐!”   于是檀云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包括邬颜的来历以及最近女人遭遇的不好事情。   听到后面,女子秀气的眉毛皱起来。   檀云道:“邬娘子样貌出众,生活在那种地方,丈夫又常年不在家,难免会遭贼人惦记。”   “幸好施三郎那天刚好回去,路上救下了邬娘子,否则还不知道会发什么什么事情。”   檀云越说越生气,天知道她刚从打探消息的人那里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气得眼泪都掉下来。   “还有吗?”女子搅弄着手中的帕子,面露担忧。   原来,恩人的生活过得这般苦。   “有的小姐!”檀云鼓起腮帮子,“最可气的是那些村民!居然平白污蔑邬娘子的清白,明明没有见过,却绘声绘色谣传邬娘子被人糟蹋,这哪里是开玩笑啊,分明是将人往死路上推啊!”   手中的帕子滑落,女子面色惨白,身为一个女子,没有人能承受得了这种事情。   不行,她得帮助恩人。   想到这里,女子对着旁边气鼓鼓的丫鬟道:“檀云,准备一下,去衙门。”   “小姐!你又要去找那个庚小姐啊?!”   “不要管这么多,速去准备马车!” 第42章 ……   衙门门口。   “小姐, 她们说庚小姐不在家。”   檀云气得脸蛋通红,“可奴婢刚才分明看到她那个贴身丫鬟翠竹从前门进去,主子怎么可能不在!”   听到这, 陆南蓉叹了口气:“罢了, 她一向不和我交好,必然不会答应的。”   “怎么能罢了?她不过是七品县令的女儿,哪里能和小姐你比!”   陆南蓉摇头, 自从庚双走丢后找回来, 性子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或许以前还能坐下来说上几句话,现在……还是得另想办法。   马蹄声哒哒响起,马夫驾着车离开衙门,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那扇高门从里面打开, 然后走出来一个穿着华贵的胖子。   “哎,王少爷, 您慢走,放心,那事已经替您办好了。”   胖子王麟点点头,面上依旧愁眉苦脸,脚步踩在金城主街道的泥地上,飘飘然无所依偎,哎!他已经三天没有吃到炒田螺了!   早知道施家人不再来, 他就应该跟着独人一块儿走的, 或者干脆把方子买下来,交给聚缘楼的厨子去做。   今儿也是,办完衙门的事情, 他像往常一样逛去了西街,想看看炒田螺的摊子有没有来,结果在路上遇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独人?”   那人脚步一顿,顺着声音看过来。   于是胖子便看见了那张常年耷拉着的臭脸,立马笑了,哎哟,还真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独人嘛!   热情地走过去和人打招呼:“施兄,这几天怎么都没有来县学呢?”   谁知道看见他,施傅兴的脸色更黑了。   鼻腔里发出重重的哼声,拉着邬颜与胖子擦身而过。   胖子尴尬地伸着手,完了,他忘掉前几天两人在衙门相见的事情了。   半个时辰后,施傅兴和胖子面对面坐在馄饨摊上,相对无言。   两人都有些尴尬,胖子刚把人坑了,现在却要去别人家里蹭吃蹭喝,施傅兴则是想到自己接下来有事要求“仇人”,就浑身不得劲,   反而三人中,只有邬颜轻松无事,她和施傅兴这趟来就是为了戳穿王李氏,原本是打算求贾子宏帮忙,半路看到胖子,邬颜突然改变主意了。   求贾子宏帮忙需要欠一份人情,求王麟帮忙,邬颜可以等价交换。   思及此,女人顿时化身狼外婆,笑眯眯地问:“除了炒田螺,其实有一道菜更加美味,不知道王公子有没有兴趣呢?”   ……   衙门牢房,王麟将两人领进去:“你们尽快些,这是王师爷,让他跟着你们进去,如果真的有问题,必定向县令告知。”   “呵呵,两位放心,在下就在一旁看着,不会插手。”王师爷大概不惑年纪,留着胡子,笑起来很无害。   师爷姓王,胖子也姓王,两人应该有些关系。   “谢谢王公子,”邬颜心思转了几圈,面上依然带着笑容,而后推了推施傅兴,少年人有些不自在,嘴张了张,半天挤出来一句,“麻烦。”   那语气,不像是跟别人道谢,倒是像说人家是个麻烦。   好在胖子不甚介意,只是朝着邬颜道:“施兄娘子不要忘了说过的话,爷会让手下的人去找小龙虾,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教我如果做麻辣小龙虾。”   “呵呵,王公子放心。”   牢房又黑又暗,普一进去,一股子浓郁的潮湿和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邬颜熏的差点儿吐出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口鼻。   施傅兴也受不了,但他没有帕子,只能抬起胳膊用袖子遮掩。   王师爷将两人领到一扇牢房前:“两位,这就是关押施赖子的地方。”   顺着淡淡的光线看过去,牢房不大,条件看起来非常艰苦,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地上铺着干草,最里面的角落蜷缩着一团黑影。   “那是施赖子?”邬颜问。   王师爷嗤笑:“可不就是他,可惜啊,犯了那种罪还不知悔改,县令断其三根手指,判他半月之后流放滇南。”   “按照律法理应如此,不值得可惜。”施傅兴冷漠道。   王师爷笑呵呵:“公子说的是,这种人不值得可惜。”   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人,眼下已经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邬颜靠近了些,隔着木栏:“施赖子,你和王李氏是什么关系?”   角落的男人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   邬颜蹙眉,回头和施傅兴对视一眼:“不想说?想不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惜王李氏早就把你出卖了。”   施赖子翻了个身,蜷缩着,将背留给几人。   眼见几次之后都没有激起对方的情绪波动,邬颜抿住嘴唇,难道她猜错了?   这时候,身后施傅兴突然开口,一段时间不见,少年人的嗓音变得更加成熟低沉:“施赖子,你的孩子保不住了,因为王大郎已经知道真相。”   他表情平静,却抛出一个震惊众人的问题。   几乎是立刻,邬颜便明白了施傅兴的意思,她有些惊讶,仔细一想又不无可能,毕竟李氏嫁到王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肚子都没有动静。   转头去看牢房里,施赖子动了动,依然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施傅兴冷笑:“不关心?那可是你唯一的孩子,毕竟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一个男人。”   “啊,杀了你——”   听到这句话,猛然间,牢房里的男人疯了一般冲过来,表情如同恶魔,邬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然后肩膀被人扶住。   一扶既松。   “小心些。”施傅兴簇着眉道。   “谢谢夫君。”邬颜松了口气,心里暖洋洋的。   施赖子被木栏拦住,他的双手戴着锁链:“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因为施傅兴那几脚,施赖子彻底废了,他现在连一个男人都不是,这样一向自大的施赖子如何承受得住,“你们不就是问王李氏嘛!哈哈哈哈哈,那就是一个.婊.子,一个万人骑的.婊.子!”   “凭什么老子被抓,她还在外面勾三搭四。明明她也参与了,她给老子找人,把人引到树林里……哈哈哈哈哈,多亏了她,要不然怎么能把美人给约出来呢?”   说着,淫.邪.地盯着一栏之隔的邬颜,那目光让人生呕。   施傅兴立刻上前挡在邬颜前面,厌恶道:“果然是一丘之貉!王师爷,您可都听到了?”   “施公子放心,在下已全部记录下来,会呈给县令,那王李氏身为女子,却如此歹毒行,县令绝不会姑息!”   “哈哈哈哈哈哈……”闻言,牢房里的施赖子大笑起来,“值了值了,流放的路上还能继续睡女人,老子值了哈哈哈哈哈!”   状若癫狂,竟然是有发疯的前兆。   见状,几人不再多待。临走前,邬颜突然回头问了一句:“所以王李氏怀的是你的孩子?”   “我的?”施赖子面容狰狞,“我倒是希望是我的!可惜啊哈哈哈哈……”   疯疯癫癫的笑声在身后经久不绝,邬颜再次踏入阳光下,终于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王师爷转身,朝两人作了一揖:“两位回去后切勿打草惊蛇,等在下请令于县令,便立刻派兵去抓人!”   “如此便有劳王师爷。”   “客气。”   离开衙门,邬颜终于有一种心中大石头放下的轻松。   这件事,前前后后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眼下才抓到犯人,荷花村的村民终于可以放心走动了。   胖子在马车上等着,见人出来,赶紧叫小厮过去请人。   施傅兴冷哼:“不用了,我和内人还要回家。”   胖子闻言乐了,哎哈,巧了,我也要去你家!   施傅兴:“……”   “不如让在下送二位一程?不要钱的那种。”   施傅兴简直要气笑了,他岂是那种在意铜臭的人?正想拒绝,身旁的邬颜已经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好啊,多谢王公子。”   “哈哈哈哈,不用谢,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行。”   “放心,只要王公子能够找到小龙虾,我一定倾囊相助。”   两人一来一往,笑谈中几句话便将“生意”做下,徒留施傅兴拒绝的话噎在嗓子眼。   真难受。   马车颠颠簸簸往城外而去,走路需要大半个上午,王家家大业大,马车防震功能做得不错,里面铺着又厚又软的波斯毛毯,等到了荷花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累。   邬颜感叹,有车真好。   虽然这辈子不想努力了,但稍微赚点儿钱买辆马车还是可以的。   “好了,马车在这里停下便可。”   施傅兴放下马车的窗帘,看和王麟相谈甚欢的邬颜,下颚绷紧,“颜娘,下车。”   “嗯?到了吗?”邬颜正和王麟讨论吃的,她会做饭,胖子又是一个爱吃的,且身份和前世的自己差不多。   两人聊到很多美食,胖子从邬颜口中得知了许多听都没听过的美食,心生向往,忍不住对施傅兴说:“施兄娘子实在是妙人,如若不是已经成亲,某定然上门求娶。”   这么放荡无理的话,让施傅兴脸都黑了。   如若不是邬颜跟着自己下了车,而不是继续和那胖子聊天,某人指不定就要长篇大论他的“之乎者也”了。   心情不错地抽动嘴角,刚迈出几步,王麟也从马车上跳下来:“施兄,等等我!”   施傅兴的笑容僵住,蹙起眉头,同时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来做什么?”   “啊?来吃炒田螺啊。”胖子笑呵呵的,他那瘦小的书童在旁边补充,“施公子是不知道,我家少爷可是天天念着你们家的炒田螺呢,这不,大老远专门赶来,就是为了尝一尝。”   施傅兴:“……”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他能立刻转头走吗?   事实证明不可以,不仅不可以,正当他们在这边对峙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死人啦——”   尖利痛苦的女人声音,划破空气,刺得几人耳朵发麻。   “啊——” 第43章 ……   王李氏死了。   死状可怜, 是被人活活勒死的,那张脸颜色青紫,舌头吐在外面, 她肚子没有显怀, 但是显然,那还未出生的孩子也死了。   因为她的肚子被人残忍地剖开,女人就这样躺在地上, 一片血肉模糊。   至于杀人的人, 却是是王李氏的丈夫, 王大郎。   第一个看见王大郎杀人的,是一个荷花村的村民。彼时她从王家大门口经过,见王大郎赤着脚跑出来, 手上拿着一把带血的菜刀,一边跑一边喊“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妇人以为王大郎是要杀自己,吓得大声尖叫, 这才把包括邬颜三人在内的人引了过来。   “哎呀,造孽啊。”   王家大门口,一群人聚集在那儿,听着院子里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的心里也跟着不好过。   人群中,那些和王李氏有过一夜甚至几夜.情的男人,又是后悔又是庆幸。   这要是被王大郎知道他们和王李氏都睡。过, 说不定直接拿刀全砍了。   “李氏看着老实, 居然敢背着王大郎偷汉子,也怪不得王大郎要杀人。”   “谁说不是呢,想不到想不到啊。”   “哎哟, 你们是没看见李氏那模样,太吓人了,肚子里的孩子直接给拿出来了!”   只是听着,就浑身发麻。   众人不再为王大郎说话,这也是一个疯子!   几日之内,荷花村接二连三出现事情,村长急的头发都白了,这会儿匆匆让人去县令报官,杀人啊,就算老王氏拦着,这个王大郎也保不住了!   等官府那儿得到消息的时候,前来抓捕王李氏的人马才刚出发。   这下庚县令又得多加一条传令,告知荷花村村民王李氏的罪名,然后将杀人的王大郎抓捕归案。   至此,整个事情彻底告一段落,庚县令对荷花村的印象变差,而荷花村则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处于焦虑的状态。   这些姑且不谈,当天,胖子王麟经历了那么一件事情,哪里还有胃口吃炒田螺,施母不好意思让人白跑一趟,便去专门给王麟炒了一大包,让其带回去。   看着家里所有人都对胖子表露友好,施傅兴非常烦闷,转身去书房读书,离开的背影莫名带着萧瑟。   正在和王麟聊天的邬颜注意到了,顿了顿,眼底划过深思。   过了会儿,她去厨房乘盛了一碗搁在灶上温着的猪骨头汤,里面多切上胡萝卜块,用来给人补充维生素A。   书房的门关着,窗户只开了一扇,邬颜透过窗户,看见施傅兴站在窗口发呆。   打击这么大吗?   女人有些好笑,都是成年人了,难道就因为一会儿不理他,便生气啦?   简直是幼稚鬼。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窗户前的施傅兴耳朵动了动,没有回头。   邬颜把骨头汤放在桌子上,汤是热得,瓷碗也是热的,女人的指腹烫的发红,她捏住耳垂降温,一边慢慢走近施傅兴。   “夫君,颜儿给你盛了一碗猪骨汤,里面加了胡萝卜,特别好吃。”   “哦,放在那吧。”   “不行的,东西要趁热喝才好喝。”   闻言,施傅兴簇起眉头,手中的书半天没有翻过去一页,他冷着脸道,“我现在没空,不用管我,你们只需去招待那个人。”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是让颜儿出去吗?”   “对。”   邬颜笑了,臭弟弟,居然还敢赶自己。想她好心好意怕某人难过,特意进来关心一番,现在是被嫌弃了?   哼,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姐姐的脾气还上来了呢!   邬颜转身就走,听到动静的施傅兴手指僵硬,因为过于用力,书本被捏出指腹的褶皱。   房门啪的关上,像年久失修的马车,吱哟吱哟的惨叫,房间里只剩施傅兴一个人固执地站在那儿,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   书是看不下去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在此刻也仿佛失去作用,脑袋懵懵的。   索性将那本谢士道的书放下。他转身走到桌子旁,看见了上面放着的、那一碗还在冒热气的猪骨汤。   汤的表面飘着一层油花,里面除了骨头还有几块煮的发红的胡萝卜,颜色搭配着实漂亮。属于肉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竟勾起了肚中几分馋虫。   这个味儿,真的好香啊。   施傅兴这人挑食,毛病好像是天生的,打有记忆开始,他就发现自己味觉很敏感。   比如施家女人做的那些饭,虽然算不上好吃,但也能下口,可是偏偏进了施傅兴的嘴中,那些不好的点儿就被放大无数倍,让他无法下咽。   所以哪怕强迫自己多吃一些,这么多年,施傅兴的身子也不太好,整个人面黄肌瘦,体弱多病。   调羹轻轻搅拌了一圈,属于猪骨的香味变得更加明显,热气熏染地少年人鼻尖挂上几滴水珠,舀起来一勺,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一瞬间,熬了几个时辰出来的大骨精髓在口中晕开,第一口,骨汤油而不腻,汤鲜味美,而且没有常见的腥气,应该是用调料给压住了。   再舀一块胡萝卜品尝,随骨头煮过的块.茎.在此刻变得非常软糯,用牙齿轻轻一碰便散开,丝丝甜味在舌尖融化,惹得人赞叹不已。   施傅兴的头已然抬不起来了。   等他不知不觉中将碗中的汤全部喝光,热得脸上出了一层汗水,面颊红润,腹中同样温热,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好像气也消了许多。   毕竟,他和胖子的恩怨其他人并不知道,没有道理要求他们做出和自己同样的反应。   就像圣人所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胖子话多,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似的烦人,说不定,邬颜也不想和对方说话呢。   思及此,施傅兴站起来,准备去把邬颜叫回来。   谁知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女人。   女人穿着翠绿的衣裳,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髻,上面插着自己送的那个木钗,双手拖着腮,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院子里吃食的鸡。   原来她没有走。   施傅兴脸色有些臊红,身为君子,他刚才的气量甚至比不上一个女子,实在让人羞愧。   “颜娘?”   “嗯?啊!夫君你出来了。”邬颜抬着头看他,精致的脸在阳光下仿佛发光一般,夺人目光。   施傅兴被晃了眼睛,好半晌才掩饰般移开视线,直直盯着院中几只鸡:“汤已经喝完了…谢谢,很好喝。”   “夫君喜欢便好,其实多吃些胡萝卜,西兰花,和动物的肝脏,都对眼睛有好处。”   顿了顿 ,女人问:“夫君是不是在夜里看不清东西?”   施傅兴讶然:“你怎么知道?”   邬颜调皮地眨眨眼,卖了个关子:“暂且不告诉夫君,如果不是天生的,多吃一些,肯定会好转。”   “当真?”施傅兴有些激动,因为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他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油灯都比别人用的多。如果真的可以治好,那他以后就不会总是碰到桌子了。   “当然是真的,颜儿什么时候骗过夫君!”邬颜翘着嘴角,故意面上流露出得意。   这幅狡黠的劲头平添了几分可爱,施傅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人的头。   被摸头的人怔了怔,瞪大眼睛。   施傅兴咳了咳,尴尬地将手收回来,他刚才简直是魔怔了,居然觉得妻子实在可爱,想要摸摸…抱抱。   朗朗晴空,光天化日,要是被人看到,多么有失体统!   心中暗自懊恼,正此时,坐在那儿的邬颜忽然站起来。   她个子比施傅兴矮一头,此刻隔着一个台阶,女人就更矮了,她仰着头,笑容妩媚动人:“夫君,颜儿能进书房了吗?”   施傅兴没说话,微微避开身子。   于是邬颜再次正大光明地走进书房,而且这次,她是被请进去的!   哼!跟她斗!   书房的门关上,再回头,邬颜已经贴了过来,像条鱼一般靠着施傅兴:“夫君,颜儿想要你亲我。”   蹭的,耳朵尖就红了,施傅兴手足无措地推了推胆大的女人:“胡闹!现在是白天,岂可白日.宣.淫?!”   “那是等晚上才能亲吗?”   “没错。”   施傅兴握住女人在胸前画圈圈的手,也不知道是对邬颜还是对自己说,“晚上就能亲。”   ……   书房里有些幽暗。   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现在是初秋,天气不算冷,等到了冬天,再这么开着窗户借光,肯定会冻着人。   暂且得了保证,邬颜松开男人,转而在书房里逛起来。   书房不大,但摆放的书本却是很多,她走到有些凌乱的书桌旁,依着书案翻那些书:“谢士道?这是谁?”   她发现施傅兴这儿有很多书本都署名谢士道,内容晦涩,对于不懂的人来说,看起来很艰难。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不得不敬佩少年,虽然人傻了点儿,但在读书方面,恐怕少有人能比。   “谢士道是京城名儒。”说起这人,施傅兴不免夸夸其谈,眼睛里亮着星光,“此人三岁作诗,五岁读史,十五三元及第,若不是皇上看他年纪太小,故意给榜眼压一压,那年的状元肯定是他。”   然后又列举了对方写过的书,每一本听起来都不明觉厉,且对方的书卖价极高,施傅兴收藏的这些,实际上都是他自己家的手抄本。   邬颜明白了,这就是个还活着的文学大佬,而且看她小夫君的样子,大概很崇拜对方。   可以理解,毕竟谁没有几个崇拜的人呢。   下午,胖子拿着炒好的田螺准备走。   离开前,他来到书房跟施傅兴见面。   彼时邬颜已经不在,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施傅兴,胖子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施兄对不住了。”   施傅兴哼了一声,他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胖子和瘦子买通斋舍的同窗陷害自己,这种事情实在可恶。   所以,他绝对不会放过两人!   谁知却听见下一秒胖子便说:“爷实在不知道斋舍那位会撒谎,本来爷的小厮都等着花钱捞爷呢 ,谁知道他一撒谎,就变成了施兄受罚。”   胖子偷偷觑对面的人:“咳,不过施兄没有受伤吧,我让小厮提前打点过那些衙役,他们应该不会打。”   “是你?”闻言,施傅兴皱起眉头,他一直以为是贾子宏,毕竟贾子宏在之前便帮助过他一次,没想到其实是胖子?!   一瞬间心情有些复杂,生了一下午的气,不知道是值还是不值了。   “哎,刘彬这人实在偏激,爷根本不知道他会这样做,施兄放心,爷不会让你吃亏的,回去定好还说他!”   “不用了,”施傅兴纠结的面容冷静下来,“他既然无视王法,最终肯定要用王法来制裁,在下绝不会让他随心所欲!”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人气势高昂,胖子迟疑了刹那,转而一想,他和瘦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交情,对方最后会怎么样,和自己并无太大关系。   既然这样,施兄愿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第44章 ……   日头偏西。   施母从隔壁忙完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家已经乱成一锅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王老夫妇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期间老王氏哭晕过去五次, 到后面彻底流干了泪水,什么也哭不出来了。   他们的大儿子虽然没有多少出息,但却是他们俩的亲骨肉, 就因为这么一个女人, 现在全毁了。   老王氏又悔又恨, 没有把李氏扬灰挫骨已是看在她这些年为家里忙活的份上,更不用说给她下葬。   李氏虽死,可她做过的事情却没有消失, 罪名不可抵消,官府的人将真相公布于众。   致使荷花村的人听到后大为吃惊, 李家耻于有这么一个女儿,连尸体都没来收殓, 最后还是村长没办法,出钱买了一口薄棺,将人埋到后山。   人群中,一个头和脸全部包裹住的妇女死死地盯着这一切,眼底流露出畅快的恨意,直到搬着棺材的人看不见,她才垂下眼眸, 拉着小姑娘的手缓缓离开。   离开的方向, 是荷花村的村口。   有人不经意看到后,把她们的背影与荷花村的其他人对比,竟然发现没有一个对上号。   ……   施家院子。   “娘, 忙完了吗?”   林氏抱着小儿子走过来,看见施母手里提着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羊乳,老三家要的。”施母累得不行,咕咚咕咚喝掉大杯茶水,而后问林氏:“你大嫂呢,明天的田螺可准备好了?”   原来是羊乳。   这东西膻味重,不好喝,林氏问过之后就不在意了。   “娘放心,准备好了,我和大嫂一起去河里摸的,就是最近河里的田螺越来越少,儿媳担心,过不了多久咱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虽然她们家赚的不如老大老三多,但比施老二在码头干工的时候强上百倍,乍然不能干了,林氏难免有些着急。   施母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他们早就想到了,炒田螺只是季度生意,眼看地里的庄稼要收了,正好一家人收拾收拾,去地里干活。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期望,如果老三家能再想出一个吃食就好了……   院子里的鸡吃完草籽,排着队,摇摇摆摆扭着大.屁.股回窝。   邬颜占用了厨房。   她用手上的钱买了些糖,糖在这个时候是精贵物,既贵也不贵。   饴糖十文便可以买到一两,只不过掺着杂质,味道不是很好,相比起来蔗糖的工艺复杂,更为精致,所以价格也更精致一点,一两需要六十文。   邬颜两者都买了一些,才攒了几天的钱瞬间就花出去一大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吃穿住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做菜,还是需要用好糖。   把茶叶和糖放进锅中,用小火炒到慢慢融化,她打算做最简单的奶茶,因为爱喝焦香味,糖和茶叶便多搅拌了会儿。   等到锅里的糖变成浅浅的土黄色,这时候就可以停火了。   邬颜转身舀了一瓢热水倒进锅里,融化的汤汁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然后将煮过去膻味的羊乳,继续小火煮,大约盏茶的时间,灭火静放。   自古以来,糖分都是一种让人抗拒不了的摄入品,邬颜把奶茶倒入杯中,茶叶自动落底,只需要控制着方向让其不要掉出来。   邬颜端着杯子,抬腿跨过厨房的门槛,几个小孩在院子里玩跳绳——这是邬颜教给他们的新游戏。远远喊:“等会儿再玩,过来吃好东西了。”   “我早就闻到香味啦!”   “快快快,三婶又做好东西了,笨荷花快一点!”   “哼,荷花才不笨,哥哥是个大笨蛋!”   萝卜头们哧溜一下把绳子扔掉,兔兔赛跑一般跑到邬颜的跟前,看着杯子中焦黄色的水:“三婶三婶,这是什么好东西呀?”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三婶做的,都是好东西!   邬颜笑了笑,在小孩子的包围中解释道:“这是奶茶。”   弯腰将杯子放低位置,让每个人都能闻一闻。   “哇!”   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带着属于蔗糖的甜味,让孩子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虽然还未品尝,但是闻着就好香呢!   “这杯给你们,小州是哥哥,可以帮忙分给弟弟妹妹吗?”   “可以的,三婶!”施禹州拍拍小胸脯,高声答应。   一杯给家里的小孩子,剩下的一杯,邬颜端着去书房,准备给施三郎尝一尝。   彼时,施傅兴正在书房读书,比起往常,今日的他仿佛格外不在状态,时不时眼睛就要看向窗户外的天空,等到夕阳西下,暮色渐升,他的这种状态便愈发明显。   房门“吱哟”一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人的语气娇娇俏俏:“夫君看了一下午书,应该劳逸结合,适时休息一下,颜儿做了奶茶,特意端来给夫君尝尝。”   说着已经走到案旁,将茶杯放下,另一只手抽掉施三郎手中的书卷,“好了,天都黑了,休息一会儿吧。”   施傅兴脸上露出不认同的神情,但仔细看,又不像是生气。   他的左手边已然放着一个茶杯,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的,如果没有记错,那是一个时辰前由女人亲手送来的。   施傅兴抿了抿唇,抬头看向邬颜,像是在看待一个胡闹的小孩子:“颜娘,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用找借口。”   邬颜一怔,不明白自己找了什么借口。   白皙的手腕从袖中滑落,中二少年人时不时脑子抽风,邬颜已经习惯,她没有理会,将奶茶往施傅兴那儿推了推:“夫君尝一下。”   果然故作不知,仍在掩饰!   见邬颜转移话题,施傅兴哼了哼,面上露出已经看透一切的傲然。   他有些头疼,这种头疼是为因为小妻子这般努力,就为了亲自己一下,他当然可以直接点出对方的心思,但又怕伤了女人的自尊心,最后决定还是不说了。   但让他答应邬颜,那是绝不可能。   勉为其难端起那本颜色古怪的液体,   凑到鼻尖轻嗅:“这个奶茶,是用什么做的?”   “用羊奶、蔗糖和茶叶做成,味道甜甜的,不过夫君放心,颜儿并没有加太多的糖。”   施傅兴点头,他不是很爱甜口。杯口倾斜,放到嘴边小小的喝了一口。   奶茶入口的那刻,少年人神色顿了顿,而后从小口抿变成大口,奶茶本来就不多,几次之后已经见了底。   施傅兴放下空空如也的杯子,有些意犹未尽,心想,这个奶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白开水好喝。   如此,他就放过女人几次三番进来试图“勾引”自己的企图。   晚饭吃的是醋溜胡萝卜和豆腐胡萝卜汤,还有每人半杯奶茶,除了周氏不喝羊奶,其他人都对这个新玩意表示了赞扬。   施母甚至生了摆摊卖奶茶的想法,只不过在得知做奶茶要用很多蔗糖时,才打消了念头。   饭后,施傅兴继续回书房看书,邬颜端着一小碗剥好的石榴子回到东屋。   不一会儿,施傅兴回来了。   邬颜半倚在床头嗑石榴子,以往施傅兴不会这么早就回来,这次回来后,手里居然还带着一本书。   “夫君怎么回来了?”   施傅兴顿了顿,抬眼看了邬颜一眼,表情有些严肃:“书房的油灯烧完了。”   “哦。”怪不得呢,邬颜得到答案,继续躺下吃石榴子。   施傅兴:“......”   抿了抿唇,少年人坐到桌边读书。   过了会儿,邬颜吃完石榴子,起身漱口,回来后准备睡觉,忽而听到坐在那儿的人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邬颜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看了一眼外面:“酉时吧。”   “不是。”   谁知刚说完便被施傅兴否定,邬颜莫名其妙,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紧接着又听他道,“现在是戌时。”   啧,还以为是什么呢。邬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酉时是五点到七点,戌时是七点到九点,她看外面的天色,也就七点多的样子,和施傅兴说的差不到哪里吧   偏偏施三郎不这样认为,他看向邬颜,仿佛要让她承认现在已经是戌时。   邬颜:“……”   “好吧,现在是戌时。”   闻言,施傅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笑得,看着比不笑还要狰狞吓人,邬颜被逗乐了,乐着乐着,那边施三郎已经放下书,走到自己跟前。   “?”   施傅兴道:“戌时,要睡觉。”   邬颜:“好,那你睡吧。”   施傅兴蹙眉,他的眉眼其实很英俊,眼窝深邃,鼻梁又高又挺,可以在上面滑滑梯,哪怕此刻眼睛里都是不满,也不遮其霞:“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啊?”邬颜认真想了想,忽然拍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多亏夫君提醒,颜儿真的忘了一件事情呢!”   说完跑到衣柜旁,从里面拿出一件衣裙,衣裙的袖子上破了个洞,邬颜心疼道:“前些天在山上被荆棘划到,不小心开了一个口子,等明天要补一补。”   施傅兴的喜悦还未升到最高处便骤然坠底,脸色不好道:“还有一件事情,再想想。”   还有一件事情?   邬颜眨眨眼,突然颇为羞涩地说:“夫君说的难道是那件事情?”   施傅兴咳了咳,点头。   “那颜儿就先谢谢夫君了。”   “离院试还有半年时间,这些钱足够颜儿准备小生意投资,很快便能赚回本金,不会耽搁夫君的考试。”   准备说出口的话一顿,施傅兴越听越觉得邬颜所说和自己所想不同,“等等,你说谢我什么?”   邬颜疑惑:“难道夫君说的不是把钱全部都我的事情吗?”   施傅兴:“…………”   少年人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儿晕过去。   什么破衣服,破钱!他说的明明是白天约定的事情! 第45章 ……   两人站在一起, 邬颜歪了歪头,模样妩媚可爱:“夫君,不是这件事情吗?”   哼, 施傅兴眸光深沉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当然不是这件事情!   “那还有什么呢?”邬颜偷偷嘟囔。   女人有一个很漂亮的唇形,每次说话时,饱满的嘴唇便像被挤压似的压着风情, 外表水光晕染, 色彩鲜艳。   见状, 施傅兴眼神一暗,忽而伸手抓住了邬颜的胳膊。   邬颜:“?”   下一秒,眼前便放大了一张脸。   邬颜瞪大眼睛, 她的嘴唇被另一个柔软轻轻触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 不仔细追究甚至都无法察觉,只不过因为亲吻的那人呼吸太重, 暴露了行踪。   然后一下,又一下,学着小鸡啄米的步伐不停止,仿佛在释放一下午的压抑。   邬颜眼底流露出笑意。   离得近,她能清楚看到施傅兴颤抖的睫毛,浓密卷翘的小刷子轻轻蹭着眼睑下的皮肤。   能清楚感受到,对方微微发凉的单薄嘴唇, 像冰冻般有弹性,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会这种,亲了半天,也只是单纯的嘴碰嘴。   邬颜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于是在下一次对方亲过来的时候, 邬颜突然张开嘴……   对面闭着眼睛的施傅兴浑身一僵,倏尔睁开双眼,对上了邬颜的弯如月牙儿的眼睛。   “难道夫君不会亲吻吗?”   耳边响起调笑声,施傅兴仿佛被打开了新天地,那个天地间,有可以让人.欲.罢不能的新知识,他如同游于其中的学子,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从未获得过的学问。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注1]   没有什么东西,比教给一个学子新知识更为有吸引力。   邬颜把握住这一点,用手圈住施傅兴的肩膀,加深这个更.加深.入的吻。   他们唇.舌.纠.缠,口水交换,像旅行中的俩个旅人,时而重碾压,时而轻轻.抚.慰。   施傅兴的手往下,握在了女人纤细的腰肢上,如同一汪月牙泉的腰窝窝,可以撑起满目的妩媚。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长到甚至冗余的吻。   好半晌,两人才慢慢分开。   一道藕断丝连的羁绊,让彼此都红了脸。   施傅兴低着头,胸膛轻轻起伏,他垂着眼眸看邬颜,那眼神像狼一样,这让邬颜意识到,哪怕对方被当做狗崽子养大,每天只会耍乖讨闹,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留着狼的血脉。   一旦觉醒,那便是狼族的霸道和冷漠,天涯海角地盯着猎物,直到将其捕获。   至于捕获后会做些什么,唔,这个刚才她已经感受到了。   正想着,那边施傅兴已经休息完,再次亲过来。   他的吻不再局限于弹丸之地,逐渐往下,唇角、耳后、脖颈、锁骨,再往下......   肩头的衣裙褪下,邬颜忍不住咬住嘴唇,齿间发出一声轻哼。   这一声带着丝丝魅.惑的轻哼,无异于平地添雷,彻底炸醒了施傅兴的血脉,他拦腰将邬颜抱起来,总之,因为体格的原因,抱的有些吃力。   从桌边到床.上,成亲当夜的记忆隐隐唤起来,施傅兴蹙着眉,回忆着施父送的防火图,像个狼狗般糊了邬颜满身的口水。   然后,就在邬颜的兴趣也被调动起来的时候,他往旁白一趟,不动了。   邬颜:“???”   女人喘着气息,半遮半挡的衣裳下,胸.脯不停起伏,她的眼睛往下看去,那处分明精神地要命,然而施傅兴却白白晾着,这是做什么,她又没有拒绝?   “夫君,不继续了吗?”   忍了又忍,女人终是忍不住了,红着脸娇声问道。   施傅兴看过防火图,以他过目不忘的能力,自然知道邬颜所说的继续是什么,他摇摇头:“不用继续,我不喜欢。”   他还记得唯一的那次有多难受,而邬颜仿佛也不好受,甚至把自己踹下了床。他并非傻子,那种难受的事情不会尝试第二遍。   然而听到这个答案,邬颜却瞬间黑了脸。   仿佛是自己扒着他做这些事情似的。   满腔.欲.望.被怒火取代,她没有控制住脾气,又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只听“砰”的一声,正在平息身体燥热的施傅兴便四叉八仰地摔到了地上。   好吧,这下不用平息了,就连火都灭了,灭了个彻底。   第二天,施家人去县里卖田螺,施母突然发现了问题。   她瞅着一前一后,恨不得离着十万八千里的俩人,奇怪道:“你俩怎么了,吵架啦?”   邬颜扯了扯嘴角:“娘多想了,颜儿怎么会和夫君打架,他那么厉害的人,就是连施赖子都被制服,哪里会轻易被一个女人打到。”   句句都在嘲讽施三郎的羸弱,听的竖着耳朵的施傅兴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偏而施母还真以为是夸赞,乐呵呵道,“哈哈哈,三宝哪都好,你嫁进来就等着享福吧!”   享福?   “呵呵。”邬颜心里翻了个白眼,享一辈子的姑子福气吗?   走在前面的施傅兴莫名听懂了这句“呵呵”的真实含义,脚一颤,差点儿平地跌跤。   又是一阵紧赶慢赶,到了县城,施傅兴告别家人去县学,临走的时候,往邬颜那儿看了一眼,以往女人都会用不舍的眼睛目送自己,这次居然朝他翻了个赤.裸.裸.白眼!   施傅兴心里的火哦,他还没责怪她昨晚突然发疯踹人的事情呢,如果被施母知道,邬颜绝对吃不到好果子。   哼!不识好人心!   施三郎愤而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和自己的小妻子说一句话。   而邬颜,自然也懒得说话,因为她还在生气呢。   施家人依旧兵分三路,去老地方摆摊。   不过施母他们今天来的晚了,这地方已经有了商贩,而且是个和他们一样卖田螺的摊子!   施家三人一惊,邬颜的炒田螺之所以不容易被仿制,最重要的就是里面有一位调料,甜面酱,是邬颜自己炒出来,她和胖子打听过,这个时候还没有甜面酱的存在。   施父施母急的不行,邬颜想了想对二老说:“爹娘先找个地方摆摊子,我去探一探情况。”   “这行吗?”   “放心,娘,他们不会认出的。”   “而且媳妇看他们买的人并不多,说不定只模仿了个形,并没有学模仿到精髓,没有甜面酱,酱炒田螺的味道根本比不过我们。”   “哎,你说的对!”听到女人这样说,施母有了些信心,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开始下意识寻求邬颜的意见。   施父施母去其他地方摆摊,交了租金,然后开始吆喝。   “炒田螺,炒田螺,一碗只要六文钱,酱炒田螺,麻辣田螺,好吃不贵,新鲜美味!”   看到两人镇定下来,按照自己的说法有条不紊活动,邬颜放下心来,戴上面纱,去打探“敌情”。   “卖炒田螺咯~红灯笼炒田螺~五文钱一碗,哎!这位娘子,要来一碗炒田螺吗?”   邬颜暗自打量这个摊主,莫名感觉有些熟悉,她点点头:“麻烦店家给我一碗。”   “好勒!”   摊主是个个头不高的男人,年龄大约三十好几,和施老大施老二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仔细看,嘴巴间竟然长的有些相像。   这下邬颜不再是随便想想了,她是真的好奇,施家人的嘴随了施母,长的很漂亮,好比施傅兴,唇珠明显,人中较浅,唇瓣薄而满,颜色偏淡,用齿轻咬住的时候,会在上面印下一道明显的粉红痕迹。   咳,跑偏了。邬颜将自己的思绪拉回,趁着店家在那儿忙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问:“店家是哪儿人,前些日子有一老夫妇常来这里摆摊,今儿换了人,”   “哈哈哈,小娘子这些日子都没有过来吧,”那人舀了一碗田螺,手一抖,又抖下去半碗,“小人已经在这摆摊三天了,小人叫施牛牛,是荷花村人,您说的那两位,是小人的老爹老娘,这些日子下雨,路不好走,小人担心老人出事,这才让他们在家歇着,自己过来卖。”   “是吗?”听到摊主的话,邬颜神色古怪。   刚才摊主说什么?他是施三郎的......哥哥?   摊主没有察觉到邬颜的表情,依旧笑呵呵地大谈特谈自己的家世,把打包好的田螺递过来,“来,小娘子拿好了。”   邬颜接过去,放到鼻尖嗅了嗅,隔着包装,只闻到辣味,酱香的味道完全没有,她付过钱离开。   走出去没多久,有个摊子的摊主把她叫住。   “喂,这位小娘子,你被骗了!”   邬颜脚步一顿,颇为感兴趣地停下:“大娘为何这样说,这家店妾身已经买过多次,家里人都很喜欢吃。”   “嗨!口味根本不一样,说是麻辣田螺,但不知为何,和以前的味道不像了,反正我买过一次,根本不好吃,运气不好,还能吃出一嘴的沙子。”   老妇人气的牙痒痒。   邬颜忍俊不禁,怪不得生意不好,她邀请道:“我家也是卖炒田螺的,摊子就在前面不远处,除了麻辣田螺,还有酱炒田螺,如果大娘不嫌弃,就过来尝尝,我给您打五折。”   “打五折?啥叫打五折啊?”   “就是一碗六文钱,如果您过去买,只收您三文钱,而且保证味道和之前的老夫妇买的一样。”   哎哟,还有这种好事?   老妇人不相信,邬颜也不强求,本就是还对方好心提醒自己的恩情。   她拿着那包不知道放了多少辣椒的炒田螺,去找施父施母。 第46章 修错字   “老三家的, 怎么样?”   大老远看见邬颜回来,施母迫不及待地询问。   “这是他们卖的炒田螺。”把手中的东西往摊子上一放,邬颜左右看了圈儿。“娘你们呢?有人过来买吗?”   “有, 好几个呢!”说起这件事情, 施母就有些高兴,他们没来的这些天,居然一直有人盼着, 这让施母感觉很新奇, 也很激动, 一方面赚到了钱,一方面有了被需要的感觉。   “他们都说怀念这口味道,就码头那汉子你还记得吗, 哎哟喂,吃到咱们家的麻辣田螺, 眼泪唰的就掉下来啦!”   邬颜想起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想着对方哭的满脸泪的样子, 顿时忍俊不禁。   那边,忙完手上活的施父把打包田螺拆开,呛鼻的辣味扑面而来,老头子用竹签.插.起一个,细细品尝,在两位女人看过来时,不慌不忙点评道:“有腥味, 调料简单, 一口下去只觉得辣。”   顿了顿,嘴巴一撅吐了口唾沫,“呸, 田螺放的时间太少,没有吐干净,里面有沙子。”   邬颜简直要为老人家鼓掌了,这种临危不乱的风格,施三郎为什么不能学一学呢?   施母听老头子这么一说,也跟风尝了尝,恰好吃了颗辣椒多的,立刻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娘哎!这是放了多少红灯笼,简直要辣死人不偿命啊!”   见状,邬颜赶紧给二老舀了杯石榴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解了口中火气,这才重新活了过来。   也是这时,之前邬颜邀请的那位摊主婆婆,秉承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态度,过来了。   再一看摊主,还真是之前的老夫妇。   “喂,你们真给我打五折?”   施父施母没有听懂,邬颜笑了笑,道:“真的,六文钱一碗,您要是要,给您打五折,三文钱,不过只限购一碗。”   本来想多买几碗的老妇人:“......”   好吧,就是一碗她也赚了,当即拍手,“给我一碗酱香田螺。”   施父施母没有立刻问三儿媳是怎么回事,按照往常给老妇人包了大碗的田螺,真的是大碗,不缺斤少两,甚至还会多添几个,可比隔壁那个总是手抖的摊主好的紧。   “还是你们实在,这样吧,再给我来一碗麻辣田螺,不用那啥,就按六文钱来。”老妇人笑呵呵的,“我家那口子就爱辣口。”   “呵呵,老姐姐懂得疼人。”   很快,卖出去两包田螺,施父施母这才有机会问“打五折”的事情。   于是邬颜将事情全盘托出,包括那人下半张脸和施家子辈有些像,还有自称是两老的儿子,叫施牛牛。   施父眉头皱的高高的,脸上的褶皱恨不得垒起来一座高山,施母则更为直接些,直接破口大骂,听说过给人当爹的,没听说过上赶着当儿子的!   “不行,我得过去找他戳穿他!”   “等等。”   “老头子,你拦我干啥?!”   施父的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难看,他问:“你说,是不是施二牛?”   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见状,旁边的邬颜感到迷惑,怎么听语气,这还是一个熟悉的人啊。   而且听到这人,施母连火气也憋下去了。   两老变得缄默,对此事闭口不谈。   等晚上回到家,邬颜终于从话多的林氏那儿了解到这个施二牛是谁。   说来,施二牛的确施傅兴还有些关系,两人是表兄弟。   施三郎小的时候,因为挑食,长得瘦瘦小小跟猴似的,而且体弱多病,施家人实在穷的养不活,曾经把他送到施父的一个表亲那里几年。   表亲没有孩子,就把施三郎当亲子,细心照料。   谁知道没过半年,那表亲的媳妇就有了身子,这下没有办法,施三郎又被送回施家。   送是送回来了,但两家一直有来往,就连施傅兴最开始读书的那钱,也是表亲拿的。   邬颜点点头,心想原来是弟弟不是哥哥,只能怪这施二牛长得太老成。   “后来呢?”看着灶里的火光,女人好奇地问。   “后来......林氏叹了口气,“后来那个表亲夫妻生了病,死了。”   “死的挺突然,三弟也因此事大病了一场,后来三郎考进县学,就拜托爹娘帮忙照顾着施二牛,要我说,这照顾也不是这么个照顾法的,连看家的本领都让给人家。”   这还是林氏第一次和邬颜站在一个战线。   半个时辰前,施父在饭桌上说了此事,并且让他们装作不知情,这是打算让对方继续蹭着施家人赚钱呢。   林氏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小气,凭啥他们累死累活,施二牛就能抢他们生意:“三弟妹,你比我聪明,有什么好办法没?”   邬颜折了一把柴火塞进灶里,不以为意道:“爹娘不是说了吗,当做不知情,我们就当不知情罢了。”   “唉哟,这咋行呢!”林氏仿佛不认识邬颜一般,她一直觉得女人是一个不吃亏的人,怎么现在就退缩了?   可惜没办法,当事人都不追究,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只不过心里难免动了小心思。   既然施二牛可以卖,她林玉儿的娘家人也可以吧?   心里暗搓搓做着打算,但因为害怕被施母发现,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直到几天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县城里,又多了几家卖田螺的摊子。   这些人里大多数是荷花村的村民,和施二牛关系不错,问清楚田螺可以赚钱,纷纷加入进来。   施家那种酱香的做不出来,做麻辣的可不简单?反正红灯笼漫山遍野都是,不花钱,田螺都是河里摸来的,也不花钱。   就是废了些油,但无所谓,可以买些炸糕点铺子滤过几次的油,只需要几十文便能买下一大缸。   县城到处地都是卖田螺的,虽然口味差些,但还是分流了施家的客人,这些天下来,足足少赚了一半的铜钱。   可把施母给气的不轻,开始骂施父白.操.着那好心,别人管不到,荷花村那些人不就是看施二牛有利可图,才纷纷效仿嘛?   这下好了,管他二流子,四愣子,是个人就来卖炒田螺,荷花村那条河里的田螺,肉眼可见的变少。   施家人愁眉苦脸,邬颜倒是没有多少感受,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她估算着,这个生意马上就要做到头。   因为分红,她的手上积攒下了点儿小钱。   倒不是想像上辈子一样拼死拼活,最后反而因为一点儿差错,被家人怨怼。   现在的她想法很单纯,就想买辆马车。   或者干脆在县城买套房子,省得整日来回奔波,实在累人。   至于做什么生意……   邬颜想,王麟那边还没有找到小龙虾,火锅的话倒是适合冷天吃,但开火锅店的话手里本金不够,如此便不如卖地低配版的回锅——“串串”。   寒冷的冬季,街道白雪皑皑,呼出口的呼吸眨眼间就变成白雾,此时若有一个热乎乎的菜——对,不是包子也不是馄饨,就是菜,吃到嘴里,瞬间暖了肚子,冻僵的身体也仿佛热起来。   有了主意,对炒田螺被抢一事,邬颜自然不甚在意。   甜面酱的房子在自己这里攥着,对方只模仿了“表皮”。在这个产权不受重视的年代,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如果做生意连这点气量也没有,干脆什么也不做,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中午,施父看着摊子,其他人休息吃饭。   从包子摊买的素包子,配上卖剩下的田螺,几个人往阴凉地里一坐。   正吃着,田螺摊子来了一个老顾客。   同时还带来一个人。   邬颜听到动静,抬起头,她的嘴里咬着一个田螺,漂亮的脸蛋显得呆呆的。   “哎,施兄娘子,看我把谁带来了?”王麟乐呵呵地打招呼,同时拍拍身旁人的肩膀。   施傅兴顿了顿,依次和家里人打招呼,最后只剩下邬颜,他抿了抿唇,不自在道,“在吃什么?”   本想打开话题,谁料对方淡淡瞥了自己一眼,直接转身。   “呵呵。”   施傅兴:“……”   时隔半月时间,施三郎整个人胖了些,脸上不至于挂着人.皮.似的,原因得益于这段时间王麟的“烦扰”。   为了月试,胖子一计不成再生十七八技,见天堵着施傅兴带他去酒楼“联络感情”。   聚缘楼的食物自然是美味的,连施傅兴挑剔的口舌也挑不出毛病,时间久了,自然就胖了些。   当然,现在的他看起来还是瘦弱得像根竹竿,只怕哪天来大风,吹一吹就吹跑。   “哎,施大爷,给我来三碗酱香,两碗麻辣。”   胖子没有注意两人间的纠葛,跑到施父那儿点了一份炒田螺,尝一口,顿时咋舌:“还是你们家最正宗,其他仿的摊子,实在味差!”   “仿的,什么仿的?”   这时,在邬颜那儿碰.壁的施傅兴走过来,恰好听见这句话。   他平日里只懂读书,还不清楚施家炒田螺被效仿的事情。   施父施母没说话,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有他们的错,林氏想说,被施老二拉住,低声斥责:“给我老实点,别说话!”   林氏撇撇嘴,果然不说了。   但她不说,却想要让别人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落到邬颜身上。   于是用目光不停地朝对方示意。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接受到示意,拿着帕子擦嘴角的女人突然嗤笑一声,开口道:“夫君不知道吗?你那表兄弟在跟着我们卖炒田螺呢。” 第47章 剧情过渡章   女人的语气捻着酸儿, 施傅兴直觉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顿了顿,蹙眉道:“什么表兄弟?”   他的父母都是独个, 逢年过节不需要走亲戚, 哪里来得表兄弟呢?   邬颜不了解,只当这人在装傻充愣:“妾身刚嫁进来,对施家的亲戚也不清楚, 不如夫君亲自去看看, 免得以为我在骗你。”   话里话外确有其事, 施傅兴狐疑地看向众人。   施父欲言又止,施母则拉住施父,道, “三宝,你媳妇让你去你就去, 去了反而能看清一些人,是好事!”   于是施傅兴便去了, 很快黑着脸返回,这次身后还跟了一个尾巴。   却原来,是把施二牛给带过来了。   施二牛一见众人,先噗通一下跪到地上,声泪俱下:“大娘大爷,我对不起你们啊!”   “我施二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惦记着你们家的炒田螺, 可…可是侄儿真的活不下去了!”   施父心颤眼颤, 仿佛看到当初那表亲跪在自己面前,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二牛啊,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大爷不会怪你。”   旁边的施母见状,恨铁不成钢地捣了施父一胳膊肘。   被提醒后,施父面上有些不自在,稍微远了些,道:“二牛啊,你说家里活不下去了,咋了,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前段时间施二牛刚成了亲,施家可是拿出二两银子帮衬,怎么现在却说活不下去了?   施二牛长长叹了口气。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娶的这门亲!   施二牛看向施傅兴,眼底隐隐透着羡慕:“我没有三郎这般运气,能娶到贤惠的妻子。”   虽然刚开始的他的媳妇也是小意温柔,可是后面,就逐渐暴露本性,嫌弃他这不好那不好,说早知道施二牛这么穷,她是绝对不会嫁过来的。   几日前,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施家人卖田螺赚钱,便撺掇着施二牛也去卖,施二牛不愿意干这种事情,她就撒泼打滚,闹着要和离。   “三郎,都怪弟弟没有本事,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打我骂我,我绝不还手!”   施傅兴心里的确不舒服,这种跟风劲头,在县学里也非常常见,他的诗词便被人剽窃过,所以此刻,哪怕施二牛再怎么可怜,他也升不起原谅之心。   毕竟真要是悔恨,这一刻他就应该发誓不再卖炒田螺,而不是跪在这里哭诉自己多么惨。   用邬颜的话说,就是“道德绑架”呗。   女人冷眼看着施二牛的“表演”,之所以是表演,是因为她从对方那儿看不到一丝丝的真心。   其他人却是不知。   施傅兴的这么一番操作,倒是让他们看得愣住了。   毕竟施傅兴平日里对这个长相老成的弟弟多为照顾,现在居然无动于衷?!   别说其他人,就是地上跪着的施二牛也没有想到啊!   他像他媳妇说的那样,眼泪鼻涕都流出来,怎么施三郎没有反应?   心情慌乱起来,正此时,他听到施三郎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压迫着他无法抬头:“你还继续卖?”   “这,这…”施二牛一慌,很快镇定下来,“三郎啊,不是我想这样,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满口胡言!”   至此,施傅兴恨不得将手指到对方的鼻子上:“你我二人一同长大,在下岂不能了解你,二牛啊,二牛啊,你果真是变了!”   “行了,老三,你二牛弟也不容易!”施父拉了一把。   “他可怜叫可怜,咱们可怜不是可怜了?”   施母翻了个白眼:“这样吧,这炒田螺的菜谱是老三家的,要我说,就让老三家决定该怎么办!”   众人一听,这法子挺好,于是不约而同看向邬颜。   邬颜:“……”   还在看戏呢,怎么就把问题抛给自己了呢?   别以为她没有看到,施父施母并那个刚才还一脸愤怒损人的施三郎,悄悄舒了口气。   邬颜:无语凝噎。   “三嫂啊,可怜可怜我们吧,一个人卖也是卖,两个人卖还能卖的更多。”眼珠子转了转,施二牛道,“你就当我是个给你们打工的,六文钱我只要四文!”   “二牛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邬颜讶异挑眉。   “呵呵呵,就是这炒田螺,还是你们的正宗,如果教给我……”   一听到施二牛居然还想要甜面酱的做法,施家人全部怒了。   施母和林氏火气爆,直接破口大骂,施父还记着恩义,这会儿脸色忽青忽白,   邬颜没有受影响,依然很平静的表情:“二牛弟家对我们施家有恩,对我夫君有恩,所以这件事情,嫂子一直不想追究,现在也一样。”   顿了顿,在施家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话音一转:“不过也是因为有恩义,奉劝二牛弟一句,还是早些歇了摊子。”   “摊子坏了,还能再摆,人要是坏了……”邬颜笑了笑,笑容妩媚却带着点儿黑暗,“可就不好摆了。”   ……   施二牛可以继续卖田螺,走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等离得远了,才恨恨往地上唾弃:“呸!真拿自己当东西,真要是想照顾我就把菜谱给我啊!”   至于邬颜的“劝告”,施二牛压根就没有往脑子里进。   另一边,施家人却很懵,怎么老三家这次变好心了呢,尤其施傅兴,看着邬颜的目光都变了。   他可是记得,对方踹自己的时候,简直是没有心!   邬颜没有解释,她的目光仿佛是不经意地从某处划过,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反应迅速的躲了起来。   邬颜收回视线,轻松道:“走吧,从明天开始咱们就不用来县城了。”   因为这些人的缘故,荷花村的田螺只剩下些黄豆大小的,再摸,明年田螺都要灭绝了。   “哎,正好赶上秋收,不卖也罢。”   其他人或许还有不满,但因着施父这句话,都压到了心里。   临走的时候,邬颜把王麟叫到一旁谈了几句,回来后荷包里多了五十两银子。   施傅兴看到了,但他没有说。   或者说没有机会说,因为他的小妻子,今天还是没有理会自己。   施傅兴的心情更加不美妙了。   这点不美妙很快被其他事情转移,接连而来的月试,季试,以及即将到来的院试,让施三郎胖起来的那点儿肉又流水似的消失不见。   他陷入了忙碌之中。   卯时起,亥时睡,书不离手,偶尔宁邵和胖子来找他出去消遣,他也一并拒绝,只关起房门,埋头苦读。   日子重复的过着,远在荷花村的施家人,也在地里忙的不可开交。   自从他们不去县城卖田螺后,就对县城的事情不再了解,谁知隔天,施二牛就被人抬了回来。   年轻人被人打成猪头,腿也断了一条,不止是他,听说县城卖田螺的摊子都被波及,只因为施二牛自称是施父施母的儿子,所以被打的最惨。   想要喊冤?   人家县令千金亲自放出来的话,说施家的田螺不干净,吃了之后腹泻不止,人都瘦了一圈。   邬颜听到后笑了笑,她早就提醒过施二牛,只能怪他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落得个咎由自取。   很快,秋收冬藏,金城进入了冬季。 第48章 ……   这天清晨, 邬颜是被冻醒的。   她睡觉不老实,时常竖着入睡,横着清醒, 此刻便是如此。两只脚丫晃悠悠无所依据地落在床外, 在寒冷的空气中,不知待了多久,已经变得没有知觉。   赶紧蜷缩回温暖的被子, 像只慵懒的猫咪, 半晌才渐渐暖和过来。   起床开门, 发现外面下雪了。   呼啸的北风吹得地上雪花乱飞,邬颜眯起眼睛,她看见院子里几个小孩子在打雪仗、堆雪人, 竟是起得比大人都早。   回去多添了身衣服。今天是去县城准备年货的日子,恰巧赶上大雪, 也不知路还能不能走。   施母有些担忧,可想着施傅兴三个月都没有回来, 她这当娘的心就放不下,拿上几件新缝的厚衣服,不行,得去!   走前嘱咐施父看好家,路不好走的话,她们得明天才能回来。   出门后,路上积雪的确很多, 不过赶上村里有去县城的牛车, 几人搭便车到了县城。   施母的脸被风吹得黢红,嘴唇干裂起皮,周氏也来了, 她最近用凉水洗衣服洗菜,手指长了冻疮,看起来也是灰头土脸。   两人从车上跳下来,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起回头。   “娘,大嫂,帮帮我。”   女人声音带着羞恼,只见她整个人裹得像颗圆圆的糖球,浑身上下仅露出两只眼睛,别人都动作灵敏地从牛车上跳下来,换她的时候,动作笨拙,连蹲都蹲不下。   “老三家的,你咋穿这么厚?”   邬颜:“……”   她还想问,为什么古时候的人都这么抗冻,明明一个个两腮“高原红”、两手胡萝卜,偏而不戴围巾呢?   事实上,是邬颜想当然了。   这时候的冬装普遍缝有高高的领子,普通百姓就这样穿,有钱人家讲究点,也只是在领子上缝一圈“风毛”御寒保暖。   只有她嫌领子系不紧,漏风,找了一块破布裁下长长的布条。   围着脖子前前后后裹几圈,既可以挡住冷风,也可以护住更为娇嫩的脸部皮肤,可谓一举两得。   施母和周氏合力将女人从车上扶下来,周氏细心,注意到了不同的地方,忍不住问:“三弟妹,你这脖子里缠的是什么?”   样式古怪,但瞧着还挺好看。   “围巾。”邬颜被风一吹,又冷的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藏在围巾里面,其实她想买毛线自己织,那种才软呢。   到县学给施三郎送东西,周氏作为嫂子不方便同行,便自个先去买年货。   “老三家,你这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路上,施母忽然想起这事,担忧地询问。   要是以前,她可能上来就把问题推到儿媳身上,可是经过王家的事情,她现在不确定了。   毕竟,老三的身子……   听到施母的话,邬颜脚步一顿,她穿的厚,这一停顿还挺明显的。   施母眼睛立刻眯起来,像是嗅到味儿的老饕:“上次我就发现你们俩有问题,怎么,闹了?”   邬颜笑道:“娘,媳妇怎么敢和夫君闹呢?”   你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嘛!   施母心中暗自嘟囔。   嘴上说:“别瞒了!对你我可能不清楚,但三宝是我拉扯大的,一撅腚我都能猜出他想拉什么x。”   邬颜:“……”   “我看他那样子是不高兴勒,”施母声音低了些,“三宝要读书,这是我们家的大事,老三家的你比他年纪大,平时得多照顾着点。”   走在前面的邬颜闻言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娘。”   “那等会儿,这些衣服你亲手给他。”施母在后面操碎了心:“就说都是你缝的!”   ……   县学门口,施傅兴和几个同窗相携出来,一抬头,就见他的老娘眼含热泪:“哎哟三宝啊,怎么又瘦了!”   施傅兴有些不适应这种亲近,他最近忙于读书,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若不经风似的,他往后退了点儿:“娘怎么来了?”   “再不来看看你,你就快冻死咯!”施母佯装生气,“三个月不回家,怎么,还想在学院过年啊!”   “明年三月便是院试,近来课间,夫子时常给儿子查缺补漏,如此厚爱,儿不敢懈怠。”   一听是夫子的主意,施母一改之前的口风:“原来是这样,那你可得费些力,不能辜负了夫子的一片好心。”   “嗯。”   这时,施母想起什么,朝着旁边的邬颜招手:“天越来越冷,你媳妇给你缝了几件厚衣裳,赶紧看看合不合身。”   邬颜也来了?   少年人下意识站直身子,稍微精神了些。   眼睛往周围看了一圈,可惜没有看到想要看的人:“颜娘也来了?可是在其他地方等着?”   正拿着包裹站在施傅兴面前的邬颜:“……”   女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瞬间瞪大,什么啊,才几个月不见,就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呵!果然是不喜欢吧!   气得邬颜把衣服往人身上一扔:“衣裳都在这,不是我缝的,是娘缝的。”   “哎,老三家你……!”   施傅兴手中突然多出一包厚衣裳,连忙慌乱地抱住,随即低下头,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裹得只剩下眼睛的女人。   “颜娘?”   “夫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   明眼人都能听出话语里的嘲讽,施傅兴自觉理亏。但女人的打扮实在好笑,以往她恨不得将身材的曼妙曲线全部展现,此刻却里三套外三套,只露着眼睛,不怪乎他认不出来。   何况,有这么冷吗?   只着两件单衣的施傅兴不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邬颜呆呆、萌萌样子,忍不住嘴角抽动,笑了。   和施傅兴一同出来的宁邵听到“圆球”的真实身份,大为吃惊,“原来是嫂夫人,在下居然一时没有认出来。”   “呵呵,不怪你。”邬颜冷笑。   她现在觉得三人中胖子最可爱了,因为对方不仅没有笑话她,还穿得比她都厚。   胖子无视众人目光,得意道:“你们懂什么,这叫爱护身体!”   邬颜点头,没错,古人一点儿也不爱护身体,她抬眸看向自己的便宜丈夫,单薄的长袍将其身姿勾勒出来,修长如玉,好看是好看,但冻的脸色苍白,仿佛是从冰里出来的。   送完衣服,邬颜和施母去买年货,施傅兴本想同去,被施母嫌弃地打发走。   见状,胖子立马让自己的小厮跟着:“他是小子,力气大,帮着大娘搬点东西。”   这次施母没有拒绝,笑呵呵道:“你们先去聚缘楼等着,点一桌好菜好酒,到时候让我老婆子也尝尝金城第一酒楼的美食!”   “哈哈哈,施大娘就放心吧,保准给您上一桌子我们酒楼的招牌菜!”   临近年关,县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多了许多外来的行脚商。   年货是为过年准备,东西又多又杂,施母分给邬颜一部分,两个人分开买。   除了施某要交代的部分,邬颜自己还买了一些调味品和吃食,费了一番力气,终是全部找到。   路过一家店铺,看见进出的都是女子,邬颜好奇地停下脚步。   王家小厮有眼神力地解答:“那是首饰铺子,施娘子要进去看看吗?”   邬颜有些心动,除了自己,她还想给家里的两个女孩子挑些礼物,便将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小厮:“麻烦你先带着我娘和大嫂回聚缘楼。”   “施娘子放心,小的这就去。”   等人走了,邬颜收回视线,抬脚踏入首饰铺子。   铺子老板今天忙得上气不接下气,邬颜进去的时候,对方刚接待了一对母女。   看见邬颜,颇为有心无力,邬颜便朝对方摇摇头,表示可以自己看。   和现代人逛街一样,哪怕买不起,也要全部试一试。   这大概是金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里面的首饰可以用玲琅满目来形容,单就簪子,就有木簪、玉簪、金银簪,其中每一个类下又分不同种,不胜枚举,将长长的首饰台摆放的没有空隙。   邬颜恨不得每一个都买回去,考虑到现在的身家,最后只挑了一个桃木的簪子,比之头上簪的那支,这支更为精致,上面雕刻着金色的流云:“掌柜,麻烦把这支拿出来看一下。”   “好勒,小娘子稍等。”   掌柜将其拿出来,这时候,又有客人进来。   邬颜一边把玩着打磨光滑的木簪,一边听着身后掌柜的奉承:“哎哟,陆姑娘怎么来了,实在让我这小店蓬荜生辉!”   “今日听说来了新物,过来看看。”   “说那么多干什么。”一个娇蛮的女声,“掌柜的,快去把你们店里新来的首饰全部拿出来!”   “哎哎哎,好,两位姑娘这边请。”   侧边落下一片阴影,邬颜眼睛未眨,她将木簪放下,满意道:“就这个吧,麻烦帮我包起来。”   “哟——”   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将那支簪子捏在指间:“这哪里来的木头?掌柜的,你们店是不是坑人啊?”   邬颜蹙眉,抬头发现居然是熟人。   她挑眉:“庚姑娘,又见面了。”   “呵呵。”和上次相比,庚双沉稳了些,“怪我出门没有看黄历,居然在这碰上你,怎么,你也来买首饰?”   目光不屑地打量邬颜,看女人裹得像只熊,忍不住嗤笑出声。   同行的另一位姑娘拉了拉庚双,不满道:“双儿。”   邬颜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她收回视线,温柔地笑了笑:“不买首饰,来看猴。”   掌柜:“额…我们这里没有猴……”   庚双眼一瞪:“你骂谁猴子呢?!”   “谁承认谁就是。”   “你!!!”   仅三言两语,庚双就被激起怒火来,又回到上次针锋相对的场面。   一个熊孩子,实在无聊得很。   就在邬颜以为对方要踏入自己的圈套时,对方居然出奇地平息下来。   “想激怒我?呵呵,本小姐不会让你得逞的!”   邬颜:“……”   怎么看起来更蠢了?   庚双不知道邬颜心中的想法,她嘲讽地将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怎么,田螺摊子关之了后,连衣裳都买不起了?”   笑容一顿:“你说什么?”   “田螺摊子啊,你们家的田螺摊子,不是被人砸了吗?”   “原来摊子的事情是你做的!”   邬颜掐了把自己的手心,疼的眼睛发红,继而装作愤怒的样子,“摊子砸了便罢,但你的人打断了我弟弟的腿,他到现在走路都是瘸的,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听到这些话,庚双身后女子的脸都白了。   偏而庚双得意地笑起来,邬颜越生气她越开心:“你家的田螺不干净,我这么做是为了金城百姓的健康。”   “胡说!”   “怎么就胡说了,翠竹捉来的老鼠吃了你家的田螺,直接被猫给咬死了呵呵呵……”   邬颜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气得晕倒过去:“猫本就以老鼠为食,这和田螺有何关系!”   “哼,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庚双笑了笑,“看你这段时间过得不怎么好啊,居然连支像样的簪子都买不起。”   邬颜脸上露出被羞辱恼火:“与你无关!”   “别这样,本小姐还是很善良的,这样吧…”庚双从袖口中掏出一颗金锞子扔到首饰台上,“就当赏你的了!”   哐当,金锞子砸到铜台上,发出响亮的动静。   “你!简直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哈……”   终于,邬颜实在无法再忍受被人这般羞辱,连簪子也没有拿,掩袖愤而离去。   身后传来女子得意洋洋的笑声。   直到走过一条街,远远的,已经看不清首饰铺的影子。邬颜面无表情地将袖子放下,展开手心,里面躺着一颗足金的金锞子。   她嘲讽地勾起嘴角,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另外一家首饰店。 第49章 ……   不到半刻, 邬颜从铺子中出来,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已然拿着四支样式不同的银簪。   搏一搏,木头变银子。   欣赏了会儿, 邬颜满意地将簪子收起来, 而后拢了拢袖口,挡住往衣裳里面吹的冷风,抬脚往聚缘楼的方向走去。   听胖子的意思, 手底下的人找回来一种形似青虾的物儿, 外壳坚硬, 颜色呈青黑色,前腿为两个大钳,姿态威风凛凛, 仿若水中大将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要的小龙虾。   聚缘楼建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方,高达三层, 绿瓦高楼,隔着几条街便能看到它的屋顶。   邬颜到的时候, 正巧饭菜刚端上来。   分两个席位,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中间用屏风遮挡。   施母和周氏回来的早,处在这么个环境中,简直是坐立难安,这会儿菜上来了, 看看着满桌的"奢靡"的是食物, 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我了个老天爷,这得多少钱啊!”   周氏无措地扯了扯袖子:“娘,怎么给咱们上这么多道菜, 是不是弄错了?”   施母哎呦一声:“八成是这样!”   负责上菜的小二正巧听见这句话,笑呵呵道:“老太太,太太请放心,这都是我们家少爷给你们点的菜,没有上错。”   “这,这王公子咋这么好心呢?”   “老太太还不知道吗?我们家公子和贵公子是朋友呢。”   什么事情,只要与施傅兴扯上关系,施母就觉得理所当然。   比如此刻,她听到小二的话,立刻就有了底气,招呼周氏和邬颜:“既然是三宝的朋友,咱们就领了这份心意!”   “这个烤鸭,这个芹菜鸡蛋、还有这些、那个,都尝尝!”   周氏红着脸夹菜,而邬颜在施母和小二交谈的时候就已经夹起来一块肉冻。   用带皮的猪肉加花生米煮沸,放在寒冷的地方等它结成剔透的肉冻。   恰好咬到猪肉皮,非常有嚼劲,味儿咸咸的,正适合下饭。   其他的菜品,烤鸭肥而不腻,糖醋排骨酸甜可口,还有芹菜鸡蛋这种家常菜,也都色香味俱佳。   总体来说,不愧是金城最好的酒楼,厨子的手艺属于上等。   三人敞开了肚子吃,当然主要是施母和周氏,邬颜吃到七分饱便停下筷子,等另外两人撑到腹部圆鼓,再也无法多一口,这才停下。   “嗝!”   施母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看着桌子上仍然剩下大半的食物,有些心疼:“你说,我能不能把剩下的菜带走?”   这么多的菜,随便哪样拿回去,都是施家人没有吃过的美味。   邬颜点点头:“让小二帮我们打包,这么多,浪费了可惜。”   “嘿嘿嘿,老三家说的对!”   施母当即和小二说了诉求,对方满口答应,并没有露出鄙视的眼神。   很快,隔壁的男人也吃完饭,下人进来撤掉屏风,然后给众人泡上一壶热茶,关门退下去。   雅间安静下来,饭菜的味儿渐渐被熏香覆盖。   邬颜不知不觉被人推攘到施傅兴的旁边,两人对视一眼,一个翻白眼,一个静默无语。   施傅兴看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抿了抿唇。   那边,胖子王麟热情地给邬颜倒了一杯茶:“施娘子,东西都在这呢,什么时候去看?”   邬颜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做完后就能吃晚餐了,直接站起来:“现在吧。”   “得勒!”胖子高兴地直拍手,期待了那么久的“比炒田螺还要好吃的小龙虾”,他恨不得立刻就能尝一口,“几位先在这玩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和小二提,在下请客。”   众人不是那些没有眼神力的,知道胖子有事情,体贴地让人去忙。   当然,也有那没有眼神力的。   “做什么去?”   邬颜的手被人拉住,她回头,对上施傅兴一脸严肃的表情,淡淡道:“拜托王公子找了一样东西,如今找到了,让我去看看。”   说完这话,她垂下眼眸看向两人牵着的手。   施傅兴脸色发红,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在外和女人拉拉扯扯,但现在有袖子遮着,其他人看不见吧?   少年人学会了一个旧词——掩耳盗铃。   “正好无事,我也去看看。”   邬颜淡然收回视线,没说话。   于是施傅兴默认自己可以跟着。   聚缘楼建的豪华,不仅前厅大,后厨的空间也非常大,进去后,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香味,如若不是刚吃过饭,恐怕会馋的肚子咕咕叫。   看见胖子领着人进来,厨子们规矩行礼:“少爷!”   “龙虾呢,快把龙虾拿来!”   众人一听,赶紧从角落那儿拖出来一个大木盆,里面装着盈满的某种东西,爪子挪动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邬颜定睛一看,欣然跃于面上,可不就是小龙虾嘛!   “怎么样?”胖子问。   邬颜笑了笑,因在室内,她将围巾解开,露出一张满园春色的笑容:“来,今天给你们做一道麻辣小龙虾,绝对比炒田螺还要好吃!”   “呵呵呵,爷可终于等到了!”   后厨里其他厨子听到这话,纷纷竖起耳朵,这就是少爷说的新菜式吗?   还有这个漂亮的小娘子,难道是他们聚缘楼新聘的厨子?   其中里面最有权威的一个老厨子面露不满:少东家净是胡闹,一个年轻人,怎么能担得起大厨的位置!   可别是那沽名钓誉之辈!   ……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象,邬颜那边已经在施傅兴不认同的眼神中,撩起袖子,准备做饭。   吃小龙虾,最重要的就是要将小龙虾清洗干净。   大冬天的,盛着龙虾的水又冰又凉,邬颜的手指刚一沾,便冰得立刻收回,眉头簇着,不愿意继续动了。   一直悄悄注意的施傅兴咳了咳。   胖子哎哟一声:“施娘子,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来来来,你们过来。”   于是几个厨房打杂的帮工上前来,接过邬颜的工作。   有人帮忙,事情便简单多了,首先把木盘里的死虾挑出来,死虾有毒素,最好不要食用。   把头掐掉,洗净外表硬壳的沙土,然后抽掉虾线。   处理小龙虾的步骤是最麻烦的,因为邬颜害怕脏,便让聚缘楼的厨子们反复洗刷,最后确保没有一丝污泥,这才进行下一步。   “公子,那个,小人们是不是要出去?”   厨子们迟疑了会儿,从中间推出来一人代替他们发声。   每个厨子都有自己的独门手艺,哪怕是他们,彼此之间都注意这点儿规矩,所以接下来的步骤,不是他们应该参与的。   谁知道邬颜直接拒绝:“不用,这道菜本来就是教给你们少爷的。”   瞬间,这些厨子们便不说出去了,东家喜欢的菜,就是不好吃他们也愿意学啊!   邬颜自己亲自掌厨,然后随便指了两个年轻点的学徒帮忙备料。   花椒、八角、干辣椒、青辣椒,以及葱姜蒜,此外要炒出辣椒酱放在一旁。   起火热油,邬颜看着那师傅一点油一油的放,干脆直接接过来往锅里倒了大半。   “炒小龙虾要舍得放油。”   聚缘楼的老厨子看到后吹胡子瞪眼,放这么多油,炒出来的东西不健康!   邬颜忙得很,没有注意对方的目光,不过就算注意到也不会改变,小龙虾属于重油重盐的食物,自然不能每天吃。   炒香酱料和备料,将之前洗净的小龙虾倒入锅里,大力翻炒几下,加黄酒、生抽。   炒至变色,再加入没过小龙虾的水,大火烹煮便可。   这时候,那股子呛辣的味道就飘了出来,后厨的人一个个直打喷嚏,施傅兴肠胃差,对辣.敏.感,几次喷嚏后,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   眼看这味道要飘到前厅,学徒赶紧把窗户打开通风。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之前的老厨子终于忍不住大喊:“这哪里是做饭,简直是要拆家啊!”   如果单纯用辛辣调料刺激食客的味蕾,哪里称得上美食?!   咳咳,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旁边听到动静的施傅兴红着眼,冷哼一声道:“住嘴!”   老厨子:“……”   通风后,呛人的味道轻了些,至少可以继续做饭了。   邬颜面部不变地加大灶火,小龙虾的汤汁咕嘟咕嘟冒泡泡,香味越来越浓,整个后厨都被小龙虾的味沾染,甚至飘到了前厅那儿。   正在吃饭的食客只闻得一阵浓郁的香味,惹得口中.津.液不断:“掌柜的,你们又出新菜了?这味道闻着实在香,赶快给我上一份!”   “没错,我们也要一份!”   “来两份!”   掌柜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同时咽下口水,他也不知道少东家在搞什么啊,只能道歉:“这个菜式还在研究中,等推出来后,必定邀大家前来品尝!”   “嗐!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呵呵,见谅见谅!”   前厅一阵嘘声。   掌柜的脸上笑呵呵,眼珠子一转,突然道:“虽然这道菜还未出来,不过从今天开始,聚缘楼开始出售酱炒田螺、麻辣田螺,味道正宗,想要吃的客人现在就可以点菜了!”   短暂的寂静后,聚缘楼传出一阵巨大的哄闹声。   众人开始抢着要炒田螺。   直把外面经过的人吓了一跳,一打听,原来是那炒田螺又开始卖了。   说吃坏肚子?   呵呵,聚缘楼的厨子亲自出手,所用材料都是新鲜的,怎么可能吃坏肚子!   一时间想吃田螺的人奔走相告,小龙虾还未问世,就因为炒田螺让聚缘楼的门槛踏烂了。   衙门后院,庚双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她们!”   “小姐息怒!”翠竹跪在地上,崩起来的碎瓷碗划伤她的脸颊,疼得倒吸口气,她道,“小姐,不如请少爷帮忙?” 第50章 ……   聚缘楼后厨。   时辰一到, 邬颜将锅盖掀开。   刹那间,扑面而来的热气和香味,让后厨的诸位辣得……哦不, 香得眼泪都掉下来。   苍天啊, 这到底是什么美食?!   浓郁的麻辣伴着独属于番邦龙虾的肉香,味道鲜美,但又霸道至极, 在所飘之处停留旋转, 久久留香。   邬颜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小龙虾的味道。   她有些懊恼,赶紧把摊子交给胖子:“记得收汁后放入适量的盐,我先出去透一下气。”   说完不等胖子反应, 掀开门帘而出。   施傅兴看了一眼锅中的小龙虾,又看了一眼晃荡的门帘, 最终舍下前者,跟着女人离开。   等人走后, 一锅麻辣小龙虾也做好了,起锅盛碟,鲜红的汁水在空中划过弧线,随着流云般洒脱的动作,后厨的众人也是目不转睛,明明脑中空空,却像望梅止渴般, 口水流个不止。   “好香啊!”   胖子吸了吸鼻子, 他自诩饕餮,爱卖美食,也爱吃美食, 自打上次从邬颜那儿听说小龙虾,那是天天都在惦记。   此今终于可以吃到,一挥袖子,让人给送到二楼的雅间。   因为本就炒的不多,一半的麻辣小龙虾被胖子拿走后,锅中只剩几条残肢败体,上面浇了满身香辣红油,像穿着红衣的歌.妓,看起来相当迷人。   “这……”   不知道是谁咽了口口水,在安静的后厨,显得清晰可闻。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去,那学徒吓了一跳,喏喏道:“闻,闻起来还挺香,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说着说着又咽了口口水。   众人:“……”   学徒脸颊变成猴屁股,尤其看到他的师傅老厨子也在瞪自己的时候,心情开始惶惶不安,却不知,其他人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好意思付诸行动。   毕竟锅里就剩下一二根钳子、后腿,他们作为聚缘楼的老人,哪里能像抢食的乞丐般,如此没有底线!   就在众人纠结之时,后厨年纪最大、脾气最差、同时厨艺也是最好的老厨子,一把推开众人:“起开!”   众人大惊,这是终于忍不住,要将龙虾给扔掉嘛?!   思考着要不要拉一把,然后下一秒,就见老厨子夹起锅中剩下的龙虾钳子,放进嘴中咀嚼。   同时嘴中念念有词:“原来如此,这个味道,竟是与蜀地的菜品颇为类似!”   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迅速地把剩下的几根钳子全塞进嘴中。   众人:“……”   好家伙,这是吃独食吧!   虽然年纪大,但做人不能为老不尊啊!   当即不再犹豫,一窝蜂地冲上去抢剩下的几根龙虾腿……   后厨风波暂且不论。   另一边,邬颜来到院子里。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雪花,抬起头,飘舞的雪花缓缓落到脸上,一片冰凉。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邬颜闭着眼没有睁开。   直到比雪都要凉的指尖戳到自己的脸,邬颜才睁开眼睛:“夫君这是做什么?”   施傅兴抿了抿唇:“你还在生气?”   邬颜讶然:“你才知道啊?”   “……”   这句话就有些伤人了,施傅兴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他不懂邬颜生气的点。   本以为晾一段时间,女人便能消气,谁知如今再见面,居然比之更甚。   怪不得孔子曾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他现在,近了被踹下床,远了……远了就控制不住想这件事情。   施傅兴掩唇咳了咳,作为丈夫,应该包容妻子的小性子,他决定主动退一步。   能让施三郎主动退一步的,想来如今只有邬颜一人吧。   “夫君怎么不说话了?”   邬颜似笑非笑,她长得漂亮,做出这样的表情也让人生不起气来,“如果不说,那妾身先走了。”   刚转过头,手腕便被拉住。   “等等。”   少年人的手很凉,凉的邬颜有些想打颤,他蹙着眉,细看表情有些不自在,“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继续。”   邬颜一怔,没有明白:“什么?”   “继续,咳,继续那晚的事情。”声音越发低沉沙哑,雪花飘到耳朵上,冻的耳尖发红。   邬颜:“……”   冬日寒风凛冽,不知谁家的梅花飘到这儿,在鼻尖绽放冷冽的香甜。女人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抬眼看面前的人,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这还是那个宣称“白.日.不.谈.性”的施三郎吗?   别是被人换了壳子吧!   百班不思其解。邬颜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心里实际乐的不行。   可如果答应,仿佛显得她格外急不可..耐.似的,她摇头:“既然夫君不喜欢,妾身怎能勉强…”   “如果你想,勉强也无所谓。”   “算了。”邬颜摇头,颇为善解人意,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其实,除了继续那件事情,还有别的方法…”   “别的方法?”   “恩,夫君读书那么厉害,想必能说会道,嘴上关系了的。”   施傅兴听出这是夸自己,矜持点头:“尚可。”   “那便好了。”邬颜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等夜里颜儿再教给夫君。”   ……   回到雅间,那一大碟的麻辣小龙虾呈上来,立刻受到了追捧。   施母吸了一口大气:“哎哟我的娘,这味忒香!”   周氏认同点头,心里无比庆幸今天跟着施母来县城的是她,否则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吃到聚缘楼的饭。   等会儿得偷偷省下几个,带回去给小州他们吃。   “呵呵,这是施娘子做的麻辣小龙虾。”胖子笑呵呵道。   “什么?老三家做的?!”   施母不敢相信,转头向邬颜询问,女人点点头,如此收获了施母两排牙齿,并仿佛看待摇钱树的目光。   不过有件事情需要提醒:“小龙虾是番邦食物,比之田螺,渠道更为困难。”   “所以娘,卖小龙虾不会赚钱的。”   被戳穿了心思,施母有些讪讪,不免感到遗憾,只想着等明年赶快到来,他们再去卖田螺。   这个时候没有塑料手套,文人讲究风雅,不可能直接动手,胖子便叫来几位丫鬟帮忙剥虾。   都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模样娇滴滴的,站在几人的身后,柔荑小手细心将龙虾剥开:“公子,请慢用。”   看着施傅兴若无其事接过小姑娘剥开的龙虾,邬颜顿时冷笑一声。   “不用了。”她将面前的龙虾挪了挪,然后对着自己身后的小姑娘轻轻摇头,“我自己便可以。”   那姑娘有些惶恐地去看王麟,见状,邬颜又多说了一句:“龙虾还是自己剥着更好吃。”   对面的施傅兴动作一顿。   莫名的,他感受到这怒火是朝向自己的。   而胖子和宁邵虽然也是书生,却没有施傅兴那样穷讲究,听说还能更好吃,也打发走丫鬟准备自己动手。   如此只剩下施傅兴一人,少年人抿了抿唇,脑中灵光一现,将剥好的龙虾夹到邬颜和施母碗中。   “给你,颜娘。”   哼。   邬颜的表情这才好了些。   红辣油沾上指尖,动作熟练的将龙虾壳剥掉,白嫩的虾肉沾点儿汤汁,再送入口中。   一阵热辣的口感瞬间倾轧口腔,唤醒每其中一个味蕾。邬颜鼻子有些呛,呛得凤眼隐隐有些水雾。   她顿了顿,等慢慢适应辣味之后才又吃了一口,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不适应,她开始忽略辣味,品尝到了虾肉的鲜嫩。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感想。   食不言寝不语,这次大家却是真的顾不上说话,只埋头大吃。   等到回过神,一大碟的麻辣小龙虾居然只剩下汤水。   “果然是比炒田螺还要好吃的东西!”   胖子吃饭速度快,此刻撑的肚子滚圆,他看外面天色渐暗,打开窗户,竟然又飘起了雪,不尤问,“施大娘可还要出城?”   施母摇头:“不出了,一早就跟家里说过,路上积雪多,走夜路不安全,所以我们娘几个打算在县城住一夜。”   “那不如去我别院住一晚。”胖子热情地邀请,“客栈鱼龙混杂,还没人伺候,我那别院够大,平日空着也是空着,给各位暂住,还能免得荒废。”   施母心中一喜,不花钱就能住的地方她肯定是乐意的,只不过这事还得看施傅兴的意思。   果不其然,少年听到胖子的话,毫不犹豫拒绝:“王兄好意在下心领,就不去叨扰了。”   “哎施兄别这么见外,这次月试我能险过,都是你的功劳,还有小龙虾,实不相瞒,在下还有事情想向施娘子请教,借宿是假,请教才是真。”   说完朝邬颜笑了笑,偷偷指了指荷包。”   邬颜嘴角翘起弧度,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去吧。”   施傅兴:“……”   忍住,他现在是要退一步的时候。   到了王家的别院,施母和周氏已经累得浑身酸痛,别扭地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入睡。   别院,屋中灯火通明。   丫鬟被遣退下去,偌大的房间里,水声波澜,忽而“哗啦”一声,木桶中迈出一只白嫩的脚。   脚尖轻轻点地,然后是修长.笔.直.的腿。   最后女人赤.着.身子从浴桶里出来,湿淋淋的头发披散在后背,不断地往地上滴着水滴,她抬手,将搭在那儿的衣裙拿起披在身上,遮住傲然的身姿。   正卧,施傅兴看着踏步缓缓而来的女人,喉咙干涩地放下手中书本。   “颜娘?”   邬颜笑了笑,昏黄的灯光下,像个魅.惑.君主的妖.妃:“已经戌时,夫君,可以就.寝.了。” 第51章 ……   飘渺的雾纱缓缓关合, 烛影微晃,朦胧的光下,两个身影紧紧靠在一起。   邬颜的胳膊圈住施傅兴的肩膀, 因常年待在书房读书, 少年人的皮肤有些苍白,吻在上面,会有明显的痕迹。   看到这幅样子, 邬颜轻笑出声, 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强.迫良家夫男的坏姐姐。   她在施傅兴耳边吹了一口气, 调笑道:“几月不见,夫君的吻技怎么不见长呢?”   闻言,施傅兴脸色羞得涨红, 女人半坐在那儿,将他整个人压.在.床.铺上, 仿佛抓住唐僧的妖怪,害怕稍不留神, 那四个徒儿便会跑来把人给救走。   可是他哪有徒弟,不对,他根本不会跑啊!   恨恨地抬头吻住含笑的唇,施傅兴不愿做那等人来救的唐僧,只想也变成那嚣张的妖怪,不至于每次都被女人牵制,喉.结上下滚动, ......不知什么时候, 少年人身上竟然也有了男人的.性.感。   邬颜察觉到什么,嘴角扬起,故意往后坐了坐。   施傅兴的呼吸瞬间便重了些, 眼底藏着黑暗,他宽阔的胸膛不停起伏,里面压抑着属于他自己的节奏。   而后吻的更加激烈了,仿佛要将女人拆之入腹,仔细品尝每一份不同的味道。   邬颜被亲的喘不上气,她只是稍微撩了撩就被这般对待,只能说狼崽也是狼,男人这种生物,半点经不起眺豆。   寒冷的夜,火盆里碳木烧得只剩下银灰,热度在彼此之间蔓延,不经意燃起燎原之势。   邬颜半弯着身子,纤细的腰肢划过月牙儿的弧度,她身上披着的单薄衣衫已经似挂非挂,带着女人香味的衣纱在面前晃荡,施傅兴嫌弃碍事,咬住末梢将其拉到一边。   霎那间误入寂寥院亭,满园春色藏不住,巍峨的雪峰拍打在脸上,硕果仅存。   施傅兴突然觉得口渴。   他沉思,也不知沉思什么,或许是在内心询问圣人,可不可以品尝。   云船轻荡,洋溢着多余的湖水,激起一圈一圈向外跑的波纹。   邬颜忍不住轻轻低尹,她用宽广的心怀,承受着教予少年人的知识。   这是一场细腻而认真的钻研探索,没有人可以阻挡一个学子的学习能力,施傅兴将其做到了极致,甚至于举一反三、推陈出新。   到最后,邬颜昏申都酸了.。   疲惫的身子尚有感觉,意识却已经累得有些模糊,睡过去前,依稀记得施傅兴抬起头,湿润的嘴唇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吻。   第二天,王家的丫鬟在外面敲门。   “施少爷,施娘子,已经巳时,可否需要进去服侍。”   邬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头疼得厉害,她昨天被施傅兴弄了好几次,实在太累了,意识渐渐回笼,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圈抱在怀中。   那人过于瘦弱,胸膛上几乎没有多少肌肉,好在瘦是瘦了点儿,身材匀称,肩膀宽阔,腰......邬颜认真想了想,唔,腰细.屁.股.翘,也挺好的。   刚刚醒来的施傅兴:“......”   大早上的,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外面的丫鬟没有得到回应,大概猜到还未起床,便退下去。   只是不知道,内心如何看待主人家的这两位朋友。   邬颜被盯着也不害羞愧,摸都摸了,还要她赔回去?   她弯着眼角打招呼:“夫君也醒了?”   施傅兴嗯了一声,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   而后继续看着邬颜,恨不得将控诉具象地表现出来。   “好了好了,颜儿帮你。”邬颜败下阵来,实在对方的眼神让她想起狗狗,可爱又惹人怜爱。   施傅兴抿了抿唇,嘴角极快地动了动,他沙哑道:“用嘴?”   邬颜眼睛一瞪:“想得怪美!”   直接将手伸到被子里,于是施傅兴接下来的话说不出来了,他将头抵在女人的肩膀上,单薄的肩膀,在此刻仿佛能撑起一片天地。   晌午,胖子王麟来到别院:“施兄,昨晚休息的可好?”   喝茶的动作一顿:“尚可。”   “那就好,哈哈,”王麟自来熟后,一点儿也没有富人的架子,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施娘子呢,在下有事情需要和她商量一二。”   刚说完,嘴中的茶水差点儿吐出来:“呸,都是死人嘛!这都是泡的什么茶?!”   施傅兴还未说话,那边丫鬟已经吓得跪到地上:“少爷息怒,这是施娘子让奴婢们给施少爷泡的苦瓜茶。”   “苦瓜茶?”听着就苦的牙齿哆嗦。   这时候,施傅兴终于有机会说话:“让她起来吧,她说的没错。”   王麟摆摆手,丫鬟喜形于色地谢过恩宠,然后退到角落里候着。   不多时,邬颜来了,昨天的衣裳因为炒小龙虾,沾满了油烟味儿,此刻她身上穿的是丫鬟送来的衣裳,正红色的石榴裙,色.如石榴之红,勾勒腰身,外罩玄色披风,领口缝动物皮毛,穿起来足够暖和。   至于妆发,则是由王府的丫鬟帮忙梳理,最后的效果,让一群小丫鬟都看红了脸。   怎么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打扮偏爱内敛、内秀,而邬颜今天这身黑红色系的搭配,用她自己的说法,就是充满了女人味。   “王公子来了?”邬颜迈进正厅。   “施娘子。”看到来人,在场的两人眼底不约而同露出惊艳,施傅兴惊艳过后又有些不满,因为他听见旁边的胖子说,“施娘子这身打扮,简直就是七仙女下凡!”   施傅兴:“......”   “王公子过誉了,”被人夸好看任哪个女人都不会不开心,她在施傅兴的身边坐下,“王公子昨日说有事要说,不知是何事?”   “呵呵,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天的麻辣小龙虾,施娘子当真要白送给在下?”   邬颜面上露出讶然的神色:“怎么是白送呢,王兄上次助我们夫妻俩良多,这菜谱,本就是报答。”   亏的女人还记得那次交易,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实话不满你说,那次出手帮助,也是因为我欠施兄的。”   这下换邬颜惊讶了,她只真的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如果知道,当初肯定会直接趁此要挟。   “所以施娘子,你要是想要什么好处,尽管和在下提,只要合情合理,在下绝对答应!”   胖子拍着胸膛大方地说。   邬颜笑了笑,心想自己是傻了才信一个商人的话,她摇摇头,作出坚持的样子:“王公子说笑了,你与夫君之间的事情,同我与你之间的交易并没有冲突,何来现在再取利益之说。”   胖子眼睛闪过亮光,他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感兴趣了,轻易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么大的利益:“呵呵,施娘子真是性情中人,这样吧,我给你让百分之一的利,每卖出一份,你都可以从中获得百分之一的钱,只是希望以后再有机会,施娘子能够多想着我们聚缘楼点......”   说到最后,才暴露出真正的目的。   拿钱结交这么一个会做各种稀奇古怪美食的人,比买断一道小龙虾的菜谱来得更值。   王麟能够年纪轻轻就能从他爹手中接管一家酒楼,脑子肯定是不蠢的,那天掌柜的向他说起前厅食客的反应,以及亲自尝试过麻辣小龙虾的味道后,他已经能够想象,这道美食会给聚缘楼带来多大的利益。   邬颜迟疑了刹那,像是不忍拒绝他的真诚:“那好吧。”   王麟大笑,两人又商谈了些细节,比如这麻辣小龙虾的名字得需要改掉,不然对上面那位可是大不敬,传出去可是要砍头的。   这点作为一个现代人,邬颜的确没有想到,她沉思片刻:“不如叫麻辣红虾?”   炒过的龙虾外表颜色发红,仿佛晚霞般漂亮,而且这样的称呼简单易懂,且和青虾、白虾类似,让人记忆深刻。   王麟当即拍案同意:“就叫麻辣红虾!”   商谈好之后,时间也不早了,邬颜几人准备告辞。   这次施傅兴也一同回去,因为过年,哪怕县学也是要关门的。   王麟自然不能让几人走着,买来的年货全部装载到王家的马车上,因为马车够大,四个人坐上之后也不显得拥挤。   从王家别院到城门,路上经过一条街道,哄哄扰扰的动静让几人掀开马车窗帘,见是衙门的队伍,压着一群罪犯,是往外流放的。   这个季节流放犯人,可能不出多久,就全部冻死在路上。   邬颜蹙眉,很快她在队伍里看到了施赖子和王大郎,两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囚衣,冻的嘴唇青紫,瑟瑟发抖。   邬颜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坚定不移道:“哪怕冻死在路上,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邬颜一愣。   她一想也是如此。犯过那般罪责,就是死万遍也不姑息,哪能看他们如今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   倒是自己着相了。   邬颜放下挡帘,侧头看了一眼书呆子。   施傅兴被看的坐直身子,下意识抿了抿唇。   马蹄踏着白雪,拉着马车驶出县城,往荷花村的方向奔驰而去。 第52章 ……   “少爷, 那几个人不知道怎么抱上王家大腿,吃穿用度都和王家少爷在一块儿,坐的是王家的马车, 小的们无法下手。”   贵妃塌上, 一个衣衫半开的男人搂着女子嬉戏,闻言不以为意:“随便做做样子,到时候直接告诉小姐, 那些人狡猾逃了, 你们也没有办法。”   手下一听, 顿时明白男人的弦外之音:“嘿嘿嘿,小的遵命。”   眼见贵妃塌上的两人已经滚到一起,手下赶紧退下, 到了门外,严肃地叮嘱站在两边的丫鬟:“注意着少夫人点儿, 千万不要让少爷被打扰。”   “是。”   荷花村。   王家送人的气派马车引起了村民的骚动,等施母他们从车上下来, 纷纷围上来询问:“施家的,这是卖田螺赚了大钱,买马车了?”   施母翻了个白眼:“什么田螺,不都让你们给抢了嘛!”   问话的人讪讪:“哪能说抢呢,这田螺和红灯笼都是村里的,只准你家炒,不准其他人炒啊!”   “我呸!不要脸的玩意, 少跟我套近乎。”施母一口唾沫差点喷到人脸上, “就是因为都是村里的,我才没跟你们这群吸血虫计较!”   “看见马车没?那可是县城聚缘楼少东家的马车,少东家跟我家三宝一起读书, 关系好着呢!这不,专门送我们一家人回来!”   村民一听,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目光不约而同往施傅兴那儿看,对方就站在马车旁,身材高大,正伸手将打扮富丽的邬颜从车上扶下来:“小心些。”   “谢谢夫君。”   邬颜温柔地朝对方笑了笑。   施傅兴耳尖发红,他发现自己退一步之后,妻子又变回那个听话懂事的妻子。   还有昨晚被教导的新知识,简直打开了施三郎的新大门,他看过防火图,倒是知道有女子给男子那般.纾.解,却不知男子也可以给女子……   想着邬颜后来动.情.的声音,施傅兴觉得,对方应该是满意的。   回到家,施家的几个孩子闻声而动,像小仓鼠一般从屋里跑出来:“奶,娘,你们买回来什么好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施母撵鸡仔似的撵人,“这么一大堆东西呢,赶快帮忙提进堂屋。”   小孩子们吐吐舌头,赶紧跑开。   从聚缘楼带回来的剩汤剩菜,让施家人吃了好长时间。   过了小年,日子便越来越接近年关,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过年的东西。   施家人也是如此,连一向闲着的邬颜都被征了劳力,在厨房炸年货。   因着今年卖田螺赚了些钱,施家人炸的吃食就多了些。秋季时,施母在邬颜的建议下开垦了一块菜地,就在宅子的外墙边,种上白菜大萝卜,现在这些大萝卜都被切成馅子,用手捏成一个一个的小圆球,放进油锅里,炸成美味的萝卜丸子。   几个小孩子不知道是第几次偷偷跑过来,捏起出锅的萝卜丸子偷吃,施母骂骂咧咧,实际上只嘴上嚯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老三家的,这丸子尝着挺好吃,要不然过年后咱就卖丸子吧!”   邬颜摇头,沾水的手指挑开眼前的刘海:“娘,炒田螺有甜面酱,其他人不好仿制,这个炸丸子可就不一样了,只要种萝卜的人家都可以自己做。”   施母一想是这个理,哎!还以为找到好主意了呢!   邬颜见老太婆有些失望,想了想,是时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其实媳妇已经想好卖什么了,方便路人走着路吃的东西,又可以保持着温热…”   “娘,我们卖串串吧。”   。   晌午,施傅兴读书读得废寝忘食,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但未多想,正此时,屋外有人敲门:“夫君,吃饭啦。”   施傅兴应了声,放下书出去,看见邬颜裹得像个球似的站在那儿朝自己伸手,自从回到荷花村,女人便脱掉繁杂的衣物,换上农家的裳裙,继续过她的冬天。   施傅兴抿了抿唇,动作极快地拉住邬颜的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邬颜好笑:“恩,都听夫君的。”   至于下次这人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真真正正做一个柳下惠,那就不是她现在需要思考的了。   堂屋里,一家人入座等着吃饭。   今日的饭比较特殊,除了粗粮饼子,桌子中间还摆着一个大大的陶盆。陶盆下置一铁打的小炉子,此刻正燃着火苗,将陶盆里的东西煮的冒白气。   “可是来了,老三家的,这个串串能吃了吧?”   邬颜坐下,往陶盆里看了一眼:“蔬菜可以吃,竹竿猪肺猪心大约还要煮一会儿。”   “得了!”一听说可以吃,座位上的人纷纷开始动手。用竹条穿起来的大白菜、萝卜片、莲藕片,老豆腐、豆腐干、豆腐片,以及晌午刚刚炸好的萝卜丸子,在红彤彤的油锅里涮好,捏住竹签的一头,轻松将其拿出来。   别说,这样吃还挺方便。   迫不及待吃了一口,从竹签的顶端往下.撸……   “嘶……好辣好辣!”一个说。   “哇!好吃好吃!”一个说。   还有人夸赞:“真香啊,原来水煮大白菜也可以这么香!”   邬颜心想,那是因为有锅底啊,她今天做的是辣锅,其实还可以做些菌菇锅底和猪骨锅底之类的,适合给不吃辣的小孩子和老人。   拿出一个碗,在里面倒入不同的调料,邬颜推到施傅兴面前:“夫君蘸这个吃。”   林氏看见后哟了一声:“三弟妹这是啥,咋不给我们弄点儿呢?”   “你是我的夫君吗?”邬颜笑呵呵顶她。   林氏一噎,她就是个妯娌,还真比不上人家夫君呢。   一旁施母看见后乐呵呵的,又开始惦记,老三家什么时候才能怀上。   别是真的有问题吧?   想到这种可能,老婆子口中的串串都不香了。   施傅兴接过调料,因邬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示亲近,他的耳朵有些红。   先尝了一口藕片,切的薄薄的藕片,在红油辣锅里涮过,但时间不长,口感脆脆的,保留着莲藕的清甜,表面又被辣油包裹,其上.沾满白色的芝麻,一口下去,满嘴留香。   只是对他来说过于辣了,于是试着蘸了下邬颜调配的蘸料,洗去一部分辣椒,又有酸溜溜的米醋和提鲜的酱油,酸辣可口,比之前那样的吃法更为好吃。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比如施父就更喜欢直接吃,辣的嘴唇红肿都不停下。   大冬天,寒冷的屋里,吃上一顿辣锅热串串,火辣辣的感觉让身体出汗,竟是暖和了许多。   “爹娘,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你们觉得卖这个食物怎么样?”   “当然是好了!”施老大吃的满头大汗,没忍住激动地说出口。   刚说完,就意识到做主的是施父施母,赶紧加了一句,“我也不懂,就是瞎说,还得看爹娘的意见。”   施父咳了咳,吃辣吃多了,喉咙不舒服:“老婆子,你怎么看?”   “我觉得倒是比炒田螺还好呢。”施母吃得停不下来,说着话的功夫又拿了一串猪肝,“一来,咱们准备起来方便,二来,那些食客吃起来也方便,可以选择吃什么菜,不喜欢白菜就买萝卜皮,不喜欢猪肉就买鸡肉,多好啊。”   “嗯,有道理。”   “不过呢,缺点也有。”   “什么缺点?”   邬颜接过施母的话,道:“不是很难,容易被模仿。”   “没错,那些人,绝对会干这种事情!”   一听到会被模仿,施家人不免想起炒田螺的事情,个个义愤填膺,连小孩子都喊着要去揍施二牛。   施傅兴蹙着眉,他也厌恶这种事情,但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办法。   侧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少年人有一种预感,对方一定有办法。   这会儿,女人正垂着眼眸,桌上的食物她并没有吃多少,嘴唇却被辣椒弄得红润似血。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焦急,相反,表情很平静:“这种事情避免不了。”   “哎!那该怎么办啊!”   “别人卖就卖吧,只要我们先做,做好,做出名声,以后提起串串,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我们施家串串,如此才可做长远生意。”   邬颜想的还有,不只是串串,炒田螺,小龙虾,以及以后推出新的小吃,都可以打上施家小吃的牌子,像后世那些鼎鼎有名的餐饮,做一个连锁店铺。   众人没有明白邬颜的打算,倒是施傅兴听到后若有所思。   当晚.就.寝时,施傅兴提起这件事情:“什么叫品牌?”   邬颜慵懒地趴在那儿,山丘起伏.,她懒洋洋道:“独人连吃八碗的炒田螺是最香的,独人连吃二十串的串串也应该是香的,食客跟着独人,买到了好吃的田螺和串串,以后再听到独人爱吃的东西,肯定也会选择相信。”   施傅兴:“……”   乍然从女人口中听到这个诨名,少年人尴尬地不知所以。   邬颜笑了笑,她也是从王麟那儿得知 ,施三郎在县学里居然一个朋友也没有。   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女人翻了个身子,动作间,露出一边的香.肩:“夫君,要来吗?”   她抬起一边的腿。   “……”施傅兴表面绷着严肃,实际上却兴致高昂,上前一番“任劳任怨”的努力,木床吱哟吱哟响个不停。半夜起床解手的施母听了一耳,满意地回到自己屋。   看来,离抱孙子的时候快咯。 第53章 ……   过年这天, 要出门拜年,邬颜终于脱.掉她的那球似的衣裳,换上可以修饰身材的衣裙, 头发简单披散在背后, 从顶部取一部分挽髻,再把自己的买来的银簪子.插.上。   铜镜中映出一个漂亮女人的模样,邬颜满意极了, 正巧施傅兴起床, 女人欢喜地走到对方面前:“好看吗?”   施傅兴深深看了一眼, 虽然他很少与女性接触,不甚了解,但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妻子很美。   美到走在路上, 能吸引所有男人的眼睛。   点点头:“很,好看。”   闻言, 邬颜便笑了,踮起脚亲了男人一下。   之后, 把剩下的簪子分给两个小姑娘并施母。   这还是施母第一次收到礼物,她愣了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簪子也是银的,款式和小姑娘的自然不同,更为花哨,完全符合中老年人的审美选择。   这段时间她的确对邬颜态度好了点,但那是因为对方有菜谱, 从来没想过, 三儿媳会给自己买礼物。   施母没有闺女,她也不想要闺女,闺女长大后都是泼出去的水, 可女儿到底和儿子不同,就连她最偏向的三宝,也从未想着给自己买些东西。   “呸,又乱花钱了不是?”施母接过簪子,喜爱地摸了摸,嘴上却臭骂邬颜不懂的持家,要不是她帮忙看着,老三早就被她败坏光了。   邬颜翻了个白眼,没有和口是心非的施母计较,别以为她没有看见,老太婆偷偷转过去抹眼泪呢。   这时候,林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领着俩来堂屋,刚进来便看见施母手中的东西。   眼珠子一转:“哟,娘买簪子了?还真是好看呢。”   “呵呵,这是老三家给我买的。”   “三弟妹给娘买东西怎么不和嫂子商量商量呢,这下好了,嫂子什么也没有准备,倒显得嫂子不对似的。”   林氏这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爱占口头便宜,有时候对方不找茬,邬颜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此刻不慌不忙道:“二嫂嫁来多年,肯定经常给娘买东西,弟妹不同,弟妹才刚来,得好好讨好娘,才能让娘护着呢。”   这种“胆大”的话让她说来也充满俏皮感,想来只有真正亲近施母,拿施母当亲人的人才能够说出。   一瞬间,施母心里更满意了,想着以后就把三儿媳看作自己的亲闺女,邬颜对自己好,她老婆子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得多多照顾着点啊。   不满意?   呵呵,人家老三家的想着给她这个婆婆买东西,其他人谁想着呢?   新一年,就这样在施母的偏向中拉开帷幕。   早上在荷花村拜年,从村头走到村尾,再从山脚到山腰。林二叔卖手动椅的赚了一大笔钱,和儿子搬去县城生活,现在他们的旧房子,卖给了村长。   “哎呀,施家的怎么还在这啊,你们家来人啦!”   村长媳妇着急地喊。   “来人,来的什么人?”施母的娘家已经没人,大房周氏的继母又巴不得不来往,施母第一反应是林氏的娘家,谁知村长媳妇却说,“不知道啊,打县城那边来的,穿着打扮都像是大家户的,赶快回去看看吧!”   于施母带着儿媳和孙女赶回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院门口。   进门后,施父几个都在堂屋陪人喝茶,难得是施傅兴也在,邬颜看到后有些惊讶,然后把视线移到屋里的陌生人身上。   恰好对方也在找人,看见邬颜后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这位恐怕就是施三娘子了?”   邬颜一愣:“是。”   那打扮清雅的老伯喜笑颜开:“施娘子虽是女流,却有一副侠肝义胆,巾帼不让须眉,怪不得让我家小姐念念不忘。”   “你家小姐?”听到这里,邬颜表情有些古怪,虽然古人说话夸大,时不时就要“掏心掏肺”,但这句话听起来还是橘里橘气的。   坐在下位的施傅兴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没错,是我家小姐。”老伯捋了捋胡子,笑得慈祥,“当日街头有人纵马,多亏施娘子出手相助,我家小姐才能逃过一劫,小姐说施娘子不要报答,但逢年过节,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邬颜想起来了,慢慢将几个月前的记忆扒拉出来。   当时那位女郎的丫鬟便询问过自己身份,想要报答,被邬颜拒绝了,怎么过了这么久,对方又突然想起来了?   像是察觉到她的疑惑,老伯说:“前些日子我家小姐曾跟着老爷回去看望老夫人,也是近来才赶回。”   原来如此。   邬颜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时候,旁边听完事情起末的施母心中欢喜,听起来,这老三家救的还是个大户人家啊!如此给的救命答谢,肯定也不轻吧?   林氏则更为直接些:“这箱子里都是什么啊?”   邬颜:“......”   坐在上首的施父不满地咳了咳,心里为老二的小家子气丢脸。   于是林氏不敢说话了,虽然眼睛还一直往箱子缝上看,仿佛这样就能看到似的。   邬颜摇摇头,看向地上的大箱子,也是头疼:“贵小姐心肠好,不过妾身当日并未做什么,便是换成另外一人,也定会出手相助,所以东西实在受之有愧,还请这位...老伯将其带回去。”   “非也非也!”老伯当然不肯带回去,小姐可是亲自叮嘱过的,“施三娘子就是菩萨心肠,所以才觉得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其实,我家小姐也说过当日便有很多人袖手旁观。”   “嗯?”   老伯叹气:“听说有一书生,不仅无动于衷,甚至无理训斥我家小姐,哎!简直是世风日下啊!”   邬颜:“......”   施傅兴:“......”   忽然,邬颜回过头,捂着嘴笑得不能自已。   众人不明所以,老伯老神在在,又把邬颜给夸了一遍,最后干脆直接把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施母和林氏瞬间瞪大眼睛。   谁想下一秒,两人就失望了。   却原来,箱子里面装的并不是金银绸缎,而是一堆小物件。   大多数在集市上便能买到,价格也不贵,只是数量多了点儿,唯一算是贵重的,就是一摞书。   邬颜松了口气,不是贵重的东西就行,否则她肯定不会收下。   东西留下,老伯离开,走的时候,施家人还热情地给对方包了大包的萝卜丸子。   堂屋,邬颜从箱子里挑了些小玩意分给孩子,然后将东西搬回东屋。   过了会儿,施傅兴进来。   邬颜正在那儿“拆箱”,听见动静,回头瞥了他一眼。   依旧是大冬日单薄的穿着,头发高高竖起,用木簪挽住。进来后,施傅兴眼睛往天看,屋梁上,一只小蜘蛛独自结了个大大的网,而后大概累了,用一根线吊在那儿,静止不动。   他本来想让邬颜主动和自己说,奈何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施傅兴只能主动开口:“箱子里有书?”   “唔,有的。”邬颜翻了翻,“都是谢士道的书。”   施傅兴眼睛一亮,他走近了些,有些激动,“颜娘可否借为夫一观?”   刚才他便瞥见了,那些书都是他没有读过的,想来是谢士道新出的书籍,还未传到金城:“为夫读完便还你!”   邬颜笑了笑,起身:“可如果让那位女郎知道,颜儿把她的书借给骂哭自己的人……恐怕会不高兴的。”   施傅兴笑容一僵:“她不会知道。”   “啊,夫君的意思是偷偷的?”   施傅兴黑脸:“分明是正大光明,何来偷偷摸摸,小人作态?”   邬颜噗嗤一笑,不再逗他:“颜儿觉得,等到下次见面,夫君向那位女郎道歉,想来她是愿意提前预支给夫君看的。”   “道歉?”   “对啊。”   施傅兴皱着眉头:“哼,我为何要道歉。”   看对方一副欠揍的样子,邬颜觉得手痒痒,她柔声给对方将整件事情揉开:“虽然颜儿明白夫君是出于担心才说那些话,但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可以接受,有些心思敏感的,譬如那位女郎,就会被夫君短短的几句话打击到自尊心。”   女人的声音很轻,淡淡的,仿佛只是很平淡的告诉你一件事,并没有说教的意味。   施傅兴听的一怔。   这时候,邬颜把书从箱子中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想来夫君也不愿好心办坏事吧?”   她道。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上元节。   施家人准备好串串去县城摆摊。   眼下这个节点,地里的活还未开始,一家人全部出动,施三郎早在年后不久便返回县学,眼看着院试在及,家里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们推着小炉子和新鲜的穿好的串串,一路来到县城。   因是上元节,这天的县城比以往都要热闹,摆摊的商贩把路边占满,甚至于以前的一些小角落,也被人占了。   到了之后,施母准备去老地方摆摊,突然被邬颜叫住:“娘,今天不在那儿。”   “那在哪?”   邬颜笑了笑:“麻烦大哥推着车子,弟妹在前面给你指路。” 第54章 改了一下摆摊地点   聚缘楼门前, 人山人海,自从推出麻辣红虾后,这里天天都座无虚席。   没有办法, 实在是太好吃了, 香辣的汤汁浸透鲜嫩的虾肉,咬一口,又辣又香, 让吃的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如此导致许多人抢不到位子, 只能让小厮过来排队, 然后打包拿回去。   邬颜带着施家人在聚缘楼对面不远处支起摊子,有排队买小龙虾的人看见后,好心提醒:“喂,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里不能摆摊。”   施父几个被说的一愣, 邬颜上前一步:“没事,我和聚缘楼的少东家是朋友, 他允许我们在这摆摊。”   那人将信将疑:“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邬颜笑了,哪怕带着面纱,也挡不住女人笑起来时的风.情:“如果我骗你,聚缘楼少东家也不会找你麻烦。”   那人一听也是,邬颜看排队的队伍已经拐了弯长,便向他推荐:“大哥等了很久了吧?如果饿的话,可以先尝尝我家的串串——施家串串。”   “不了不了, 我得留着肚子吃麻辣红虾。”   “哎, 他不吃我吃。”正此时,前面一个大汉回过头,“一大早就过来排队, 我家老母爱吃这一口,我倒是觉得红虾的肉味道一般,不如青菜好吃。”   原来是个素食主义的大汉呢。   “那个小娘子啊,你们家那个...哦,串串长什么样子啊?”   邬颜便从施母他们摆好的摊子上拿了几串肉素串并肉串过来:“这就是串串,施家串串的食材力求新鲜,都是当天买的蔬菜和肉,只要往锅底里面涮一涮就能吃。”   “可这不就是水煮白菜吗?”听到他们的谈话,队伍前后的人注意力纷纷移过来。   结果一看,这小娘子在骗人呢!   大汉一听众人的说法,自己也觉得像,当即摇头:“老子最讨厌吃水煮白菜。”   邬颜笑了笑:“诸位误会了,我们家煮白菜的锅底可不是清汤寡水,这样吧,我请你们试吃一下。”   “试吃?”又是一个新词。   “对。”多说无益,邬颜回到摊子前拿了一串涮过麻辣锅的白菜,来这排队买麻辣红虾,想必本身就很爱吃辣,而且没有蘸料,还是麻辣串串的口味更为刺激些。   每个人都分了些,百姓对于免费的东西热情都很高涨,本来并不想吃,一听说是免费吃,纷纷抢着要。   然而等真的入口,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见状,邬颜心中难免有些惴惴。   难道是古人不爱吃串串?   不应该啊,她做的时候,施家几个人都接受良好呢。   正在她思考问题的所在,寂静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叹息,邬颜心中一个咯噔,以为是不满意,下一刻便就听那人说:“好辣!”   邬颜:“......”   汉子辣的直伸舌头,大约是吃不了辣的人,一点点辣椒都辣的他不行:“我勒个老母,串串也太香了吧!这不就是大白菜吗,怎么比我家娘们做的大白菜好吃那么多!”   “嘿,你家娘们要是也能做,不也出来摆摊了嘛!”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他们也觉得味道不错,等了一中午,肚中早就饥肠辘辘,眼下吃点儿串串,感觉像是吃到了琼浆玉露:“小娘子,给我来十串!除了白菜,再给我拿点儿.荤.串!”   “还有我,我要五串就行!”   “二十串!拿回去给我家孩子尝尝!”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点菜,能吃小龙虾的人都不差钱,可知聚缘楼一份小龙虾要卖两百文呢!   闻言,邬颜把施禹州和施禹坤叫过来,本来春桃更大一点儿,但小姑娘一直躲在人后,邬颜便没有叫她:“这个叔叔要十份麻辣锅底的串串,荤素参半,那位婶子要五串蔬菜的,大哥要二十串荤素参半......”   “好勒三婶!”两个小孩激动地眼睛亮晶晶,开始回来跑着传话。   生意刚开场便有了开门红,邬颜和施家人都很高兴,女人今天给自己的定位是推.销,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好多人都点了菜,反而之前的汉子迟迟没有说。   “啧,就是太辣了,舌头疼,小娘子,你们家串串有不辣的吗?”   一听是这个原因,邬颜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其实我们施家串串,不仅有麻辣锅底,还有菌汤锅底和猪骨汤底。”   “哟!这么丰富!”汉子惊讶。   “呵呵,不止如此,还有独家秘制的蘸料,配着吃,味道又可以不一样。”   “那赶快给我来点儿吧,骨汤和菌菇都要,还有那个蘸料,也来一份!”   ......   聚缘楼里,新来的小二焦急地找到掌柜:“掌柜不好了!”   “嘿!怎么说话呢!”掌柜一巴掌拍到小二的头上,“你家掌柜的好好的呢!”   小二顾不上说错话,一脸担忧:“哎哟,可是出大事了,咱们酒楼对面有人在摆摊,而且生意火爆,好多排队的人都去他们家啦!”   “什么?!”掌柜大惊,随即怒道,“居然敢和聚缘楼抢生意,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走!”当即叫上几个护院,“跟我一同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还有,那地方可是要留给少东家朋友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从酒楼出来,打眼一瞧便看见了那摊子。   不为其他,只因为排队买龙虾的人一大半都倒戈,跑到那里去啦!   瞬间掌柜的气的眼冒金星:“混账东西!”   点了两名人高马大的护院在前面开道,掌柜的跟着走进去,很多食客认出来他的身份,再看他的表情,哎哟!顿时为小娘子他们担心不已。   完了完了,等会儿摊子被砸后,可得问好以后去哪儿摆摊!   终于,“凶神恶煞”的聚缘楼掌柜来到摊子前,他先看到的,是施家的两个男人:“谁让你们在这摆摊的?”   施老大施老二正忙着,突然被人一吼,抬起头来还有些懵懂,等看到明显不怀好意的掌柜几人,立刻惊醒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呵呵,知道这是聚缘楼的地方吗?识趣点儿赶紧带着你们的东西走!”   “凭什么?!这里离酒楼几百步远,我们又没有摆在酒楼门口!”   “凭什么?”   掌柜阴阳怪气笑了几声:“凭这方圆白米之内,全都是聚缘楼的地方!”   口气之大,完全是在仗势欺人。   周围的食客不约而同捏了一把汗。有不愿意得罪聚缘楼的,也不敢再吃施家串串了,偷偷从边上离开。   邬颜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她简直要笑了,同时又觉得,幸好和王麟开口要了这个地方。   他们在这摆摊,其实就暗示着背后是聚缘楼。   如果没有人撑腰,以施家平民百姓的身份,很有可能经历上次的事情……   上前拍了拍那掌柜的肩膀:“是吗?”   女人的声音娇嫩又带着嘲讽,掌柜的地哼道:“当然了,就算去问县令,他也会这样说!”   一转头,脸上的得意消失不见了,反而差点儿吓到在地上:“......施娘子?!”   这这这这...这不是少东家说的贵人嘛!   眼前的女人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是在看什么笑话,掌柜的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可不就是看笑话吗?   话一转:“识趣点儿,也,也给我来几串。”   众人:“......”   小二、护院:“???”   就着?   一场风波还未开始便被化解,后来因为聚缘楼掌柜都买施家串串吃,摊子更加火爆了,几乎每个人都过来买些尝尝,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麻辣红虾,两者各有各的好处,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地掏荷包。   邬颜站在掌柜旁边,忽然小声说了一句:“县令再小也是一个官,所以……不要给你们家公子找麻烦。”   闻言,掌柜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刚才的话有多么不合适。   这下,他是诚心诚意向邬颜鞠了一躬:“多谢施娘子提醒。”   “恩。”   “广告”打出去,邬颜便不再拉.客,她看施母累得满头大汗,便去将人替下来。   晌午时候,街上的人流量达到了巅峰,施家人已经不知道换了几个荷包——因为都装满了。   等到晌饭点过去,人流少了,几人才有时间休息,邬颜累得坐在后面,摘下面纱呼吸。   忙活了半天,施家人也都饿了,邬颜想了想,便让他们去聚缘楼买些吃的,今天赚得多,吃的好些也无妨。   然而施母不愿意,哪有刚赚钱就花出去的,于是叫上儿子出去买肉包子。   摊子暂时让几个儿媳看着。   早上起得早,这会儿邬颜有些困顿,坐在那儿,听着来来往往热闹的声音和林氏的唠叨,全部变成了催眠曲。   就在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大的动静瞬间把她从梦中拉出来。   “哟,施家串串?又碰到了!”某位县令千金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拿着鞭子,刚才的声音便是她拿鞭子甩地弄出来的。   邬颜:“......”   金主,您来了? 第55章 ……   金主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着上次在首饰铺的那位女郎。   因着吵过架,林氏和周氏都对这个刁蛮的姑娘印象深刻,此刻一看到对方, 便瞬间警惕起来。   林氏往地上呸了一口, 贱女人。   “啧,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卖串串的啊。”走近了,庚双颇为新奇地打量施家的摊子, 她来到这里那么久, 还是第一次遇见熟悉的食物, 有些亲近,随后拿眼睛睥睨邬颜:“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邬颜:“......”熊孩子真的讨人厌。   清冷的上元节, 热闹的街道,两个女人彼此看对方不顺眼, 庚双站着,邬颜坐着, 前者本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身高,却莫名矮了几分。   可惜庚双自己没有察觉,今晨梳妆打扮时,丫鬟忽然说她眼角出现了细纹,这里的“庚双”如今才十四岁,怎么能有细纹呢?   庚双又慌又气, 于是出门的时候, 破天荒没有带她的贴.身丫鬟翠竹。   至于贾子宏,对方最近忙着院试,爹娘不让她去打扰对方。   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 不想在路上碰到了陆南蓉,对方就站在聚缘楼的不远处踟蹰不前,那模样,一点儿也没有学政女儿该有的气势。   庚双第无数次在心里鄙视这些古代的女人。   想着原身和这位关系还不错,庚双无聊地过去和对方打招呼:“陆南蓉,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南蓉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和恩人说句话,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吓得浑身一僵,回过头:“啊……是双儿啊。”   “哼。”庚双抬着眼皮哼了哼,“除了我还谁,你那丫鬟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这里。”   “她,她去买东西了。”陆南蓉握住手中的帕子,有些紧张。   “买什么?庚双狐疑地四处观看,结果一下子就看到施家的摊子,登时火气就上来了。   不是已经把人的腿打断了吗,怎么又开始摆摊?!   当即气势汹汹过去找茬。   “这位大娘,你在问我的名字吗?”邬颜歪了歪脑袋,问道。   “你瞎了吗!居然敢叫我大娘!”   被戳到年龄的痛点,加上自己心里有鬼,庚双整个人都炸毛起来。   邬颜挑眉:“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本小姐今年才十四!十四!”   “啊...”邬颜捂住嘴巴,做出惊讶的样子,“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是这位小姐的奶娘。”   庚双:“......”   陆南蓉:“噗。”   她看着恩人,眼睛里亮亮的,仿佛有星星。   “你们是来买串串吗?如果不是,还请往旁边站一站,不要挡了其他客人。”   邬颜讽刺回去后,懒得和熊孩子吵架,开始撵人。   然而庚双哪里会离开,她想找人教训邬颜,可今天她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身边没有下人。   如果只有邬颜一个人,她还能拼一拼,可还有林氏和周氏......   识时务者为俊杰,庚双不会硬碰硬,干脆耍赖说:“凭什么让我走,路是你们家的嘛,我就不走!”   “双儿,我们走吧。”陆南蓉皱着眉,开口劝道。   “要想走你自己走,别管我!”   陆南蓉眼底划过不耐。   这时候,坐在那儿的邬颜挑眉问:“真的不走?”   庚双梗着脖子:“你管我,就是不走!”   “那你要买串串吗?”   空气中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庚双悄悄咽了口口水,嘴硬道:“本小姐才瞧不上这些破东西,不过就是个串串,回去便让我们家的厨子做!”   “呵呵。”   邬颜回头对着周氏和林氏说:“既然她不愿意离开,麻烦两位嫂嫂将其挪开吧。”   林氏早就等不及了,闻言,裂开嘴:“嘿!早该这样做了!”   “你们干什么?不要碰我!滚开!给本小姐滚开!”   “我呸,真以为自己是大家小姐就得所有人都让着你啊,老娘今天就治治你这大家小姐!”   “啊啊啊啊!滚开啊!”庚双被古代这些泼妇弄怕了,她特意挑着施母不在才过来的,谁知道除了施母,这一家子人都是泼妇!   瘦小的庚双根本打不过林氏,像小鸡仔似的被推攘到一旁,情急之下,她闭着眼将手中的鞭子甩出去。   好巧不巧,这鞭子朝邬颜那儿打过去。   陆南蓉眼睛一缩,仿佛看到那日她站在马车前面的样子。   想都没有想,跑过去替邬颜挡住这一鞭子:“恩人小心!”   “啪——”   陆南蓉倒在地上,胳膊上的衣物隐隐渗出血迹。   见状,邬颜脸色瞬间黑下来。   原本看在庚双是县令的女儿,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可惜这个县令的女儿并没有自知之明,邬颜心里沉了沉,将倒在地上的女子扶起来。   “谢谢。”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陆南蓉抿嘴笑了笑,虽然很疼,但她不后悔。   “陆南蓉,你,你干什么!”对面的庚双吓了一大跳,她根本没有想伤人,这下不仅伤到了人,还是学政的女儿。   一时间眼神有些瑟缩,等到邬颜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庚双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   “不要过来!”   邬颜冷笑一声,伸手将鞭子夺过来:“会玩鞭子是吧?你家里人难道没有教过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县令的女儿!你要是敢伤我,我爹不会绕过你的!”   “是吗?正好我不想活了!”邬颜高高扬起手。   “啊-----”   紧紧闭住眼睛,庚双眼眶湿润,呼啸的风擦过耳际,在身后的墙上发出重重的鞭击声。   是那个漂亮到让人嫉妒的女人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冷漠:“你是三岁小孩吗,动不动就要找爹帮忙。”   庚双眼皮颤抖,那一刻,她承认她恐惧了。   “小姐,小姐......”翠竹终于发现自家小姐不在家,偷偷出来找,“小姐没事吧,快放开我家小姐!”   邬颜退后一步,鞭子.插.到了自己腰后,以防万一没有还给对方:“呵呵,你家小姐当然没有事,她只是想吃串串而已。”   转身从摊子包了几根串串,塞到庚双手中:“来,这是你的串串。”   “我不......”   “恩?”   话憋在嗓子眼里,庚双又气又怕,手心用力握住竹签,“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走!”   “哦?哦,来了小姐!”   “等一等!”   庚双愤怒地转身:“你还要做什么?!”   邬颜眨眨眼:“串串的钱还没有给,一共四十文。”   庚双:“......”   憋屈至极地付了钱,临走的时候,庚双地朝陆南蓉那儿看了一眼,眼底隐隐有些愧疚。   转过路角,忽觉手中还拿着东西,低头一看,是那些串串。   “翠竹,赶快给我扔掉!”   “是,小姐。”翠竹听话地接过去,准备要扔到路边。   见状,庚双面露纠结,过了会儿又改口:“算了算了,拿着吧,回去喂大猫!”   翠竹啊了一声,诺诺道:“小姐,猫不吃这个......”   “我说吃就吃!”庚双回头瞪了翠竹一眼,直把小丫鬟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另一边,庚双离开后,邬颜把替自己挡了鞭子的陆南蓉拉到一旁:“我带你去医馆。”   “不,不用了,恩人。”陆南蓉脸色通红,“只是擦破了皮。”   邬颜从对方叫自己恩人的那一刻,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此刻听到对方的话,一脸无语:“你看我像是好骗的吗?”   “啊?”   “擦破皮能流这么多血?”   撒谎被拆穿,陆南蓉的脸更红了,像是打翻了胭脂:“不用去医馆,小女子家中有女医。”   她是女子,不适合让外男看病。   邬颜一愣,反应过来后:“那我送你回去。”   毕竟是因为自己而受伤,她得亲眼确定对方没有大碍才行。 第56章 修一个字   “恩人, 马上就到了。”   陆南蓉语气欢喜道,她走的稍微靠前些,脚步轻快得像一只蝴蝶。   邬颜只看着, 便知道对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虽然她不懂对方为什么被打之后还能这般开心。   走过一条街道,远远的,看见一座大宅子, 从外面看, 和周围其他房屋并无区别, 然而进到里面,假山流水,兰亭长廊, 随处可见的梅花和绿竹,似乎让这个地方充满着属于文人的审美, 就连冬日的白雪皑皑的,不仅没有累赘, 反而成了一种洁白的衬托。   邬颜眼露赞扬,心里不免想,如果施傅兴在这里,一定会很喜欢。   陆南蓉带着邬颜回到自己的飞羽院。   丫鬟檀云迎上来,焦急道:“小姐,你可是回来了!”   “怎么了,可是爹爹发现了?”陆南蓉问。   “奴婢一直在院里守着, 老爷没有来。”檀云看了一眼邬颜, 认出这是小姐的恩人,嘴上接着道,“是县令千金, 她刚才派人来找您呢。”   闻言,身后的邬颜蹙起眉头。   陆南蓉顿了顿:“她来做什么?”   如果是为了欺负恩人,她绝对不会允许的。   檀云也有些疑惑:“奴婢也不知道,县令千金的丫鬟什么也未说,只扔给奴婢一样东西。”   说着将其从袖中拿出来。   邬颜和陆南蓉同时看过去。   是一盒膏药,从外表看起来,还是一个很贵的膏药。   “奴婢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只说会用到。”檀云迷惑极了,是有人受伤了吗。   陆南蓉接过膏药,表情有些复杂。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庚双还是一个很温柔的小姑娘。   那时,她随着爹离开繁华的上京,来到偏僻遥远的金城,除了丫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偶然在赏花宴上认识了比自己小两岁的庚双,交谈几句后,慢慢熟络起来。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好像是城外的踏青,年轻朝气的公子哥和大家闺秀恰好相遇,一番玩乐,庚双突然失踪。   等到贾子宏再次将人带回来的时候,惊吓过度的小姑娘已然性情大变。   邬颜拍了拍她的肩膀:“先找女医来看一看。”   “女医?啊!小姐你受伤了!”檀云终于看到了陆南蓉胳膊上的血迹,登时叫起来。   “檀云,噤声!”见丫鬟这般,陆南蓉忍不住蹙眉。   等到女医匆匆赶来,又是一番人仰马翻,仔细检查后,衣服下的皮肤的确被鞭子抽打到红肿,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忍住的。   邬颜看她浑身都在哆嗦,还在固执地看着伤口,便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轻声道:“害怕就不要看。”   陆南蓉脸色一红,被女人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恩人真的好温柔啊。   庚双送来的药是上品金疮药,女医看后便直接用了它,等到上完药包扎好,那边檀云慌慌乱乱从厨房端来一碗鱼汤。   是一大早就煮上的无鳞鱼,陆南蓉喜食鱼,今早出门前,曾特意嘱咐厨房那边做碗鱼汤。   “小姐,鱼汤好了!”   陆南蓉不满檀云的乍乍惊惊,偷偷去看邬颜,对方脸上没有表露出厌恶之情,松了口气:“先给恩人。”   “我叫邬颜。”邬颜见她一直叫自己恩人,便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   “啊,施邬娘子?”   邬颜蹙眉:“直接叫我邬颜便可。”   陆南蓉立刻改口:“那我叫你邬姐姐吧。”   邬颜点头,随即看向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鱼汤,忍不住问:“你要吃这个?鱼汤属于发物,不利于伤口愈合。”   “啊,这个,本来也没想到小姐会受伤。”檀云有些着急,“厨房的厨娘下午告假回家,眼下只有老爷那边有饭了。”   但总不能带着邬颜去找老爷吃饭吧?   陆南蓉脸色臊红,第一次请恩人来家中便发生这种事情,正想着要不要去聚缘楼打包,听着坐在旁边的女人道:“你们家小姐没吃饭?”   陆南蓉赶紧道:“已经在外吃过。”   谁知道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咕噜出卖了她。   这下不止脸红,连脖子也红到不忍直视。   邬颜忍俊不禁,那边檀云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糗态:“小姐晌午前便出门,现在已经未时,怕是早就饥肠辘辘了!”   “那可怎么办好呢?”   陆南蓉大着胆子拉了拉邬颜的衣袖:“其实不是很饿……”   邬颜回头挑眉看她,直把人看得话都说不上来,她轻轻叹气:“算了,麻烦这位小姑娘,带我去厨房看一看。”   檀云:“啊?”   陆家的厨房可比施家的小破屋好得多,不说环境干净,单就做饭的工具、食材就能称得上是一个小型集市。   邬颜进来后,一同跟着来的陆南蓉有些好奇,恩人家里是做摆摊生意,做的小吃她都吃过,不得不说口味很香,可恩人也会做平常的饭菜吗?   心里不见想着,如果待会儿恩人做出来的菜哪怕味道一般,她也要好好捧场。   极快地将厨房打量了一遍,邬颜看到案板上有一只已经拔掉毛处理过的鸡,不由得问:“这个怎么没有用?”   厨房的丫鬟便说:“是厨娘准备做小鸡炖蘑菇,打发去买蘑菇的小厮让人给骗了,从一个鲁商那儿带回一篮黑色的、臭臭的东西,根本不能用。”   “黑色的臭东西?”邬颜若有所思,“那些东西还在吗?”   她问。   “在的。”虽然不知道小姐带来的这个漂亮的娘子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厨房的小丫鬟还是将其找出来,原本都打算扔掉的,“就是这些。”   “啊,好臭啊,看起来也脏脏的!”檀云嫌弃地扇扇鼻子前的味道。   而邬颜定睛一看,俊秀的脸上却忽而露出笑容。   陆南蓉一直注意恩人的,此刻看到女人的表情,试探着问:“恩......邬姐姐,这东西难道是可以吃的?”   邬颜肯定点头:“当然能吃,这是松莪。”   说起来,她第一次见到松莪的时候,也向几人似的抗拒,知道真正尝到松莪的味道,从此便爱上了这种丑丑的家伙。   其实,松莪属于野生菌的一种,而且是不可人工养殖的野生菌,生长于落叶松林下,味道鲜美,营养价值丰富。   常见的便是用松莪炖鸡,是一道较为出名的鲁菜。   邬颜折起袖子,笑着对陆南蓉说:“今天便做一道松莪炖鸡吧!”   因为是野生的松莪,需要用温水加盐浸泡半个时辰,而后仔细.揉.洗干净。   这些事情交给厨房的小丫鬟做,邬颜要做的,就是把那只已经处理过的小公鸡炖上。   为了鸡汤味道的鲜美,葱姜花椒八角、老抽生抽、料酒之类的调味自不用说。   此外还要加一点点糖进行提味。   蒜直接成瓣扔到锅里,煮烂之后的蒜瓣也是很好吃的。   这时候,将松莪洗干净的小丫鬟愁眉苦脸将东西放到案板上,闻了闻自己的手,臭臭的。   邬颜将松莪倒入锅里,加盖小火慢炖。   一回头看见小丫鬟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回去用肥皂洗一下便可。”   “肥皂?”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南蓉忽然开口。   邬颜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肥皂。   唔,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很快就要用完,到时候,不会连洗脸的东西都没有了吧?   不行,抽空得做一些备用。   “是一种洗衣服的东西,类似于皂角,不过还没有做出来,等到做出来,我送你几个。”   陆南蓉眼睛亮亮:“好!”   慢慢的,锅里炖着的鸡的香味从盖子里钻出来,盈漫整个厨房的空间,出了鸡肉的香味,有一种更为霸道的香味,檀云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道:“这味道,难道是那些丑丑的松莪?”   “是啊,别看它们丑,味道却很不错。”   “哇,这也太!太奇怪了!”   陆南蓉笑着敲了一下檀云的脑袋:“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可不貌相,蘑菇也不能只看模样。”   “呵呵,陆小姐说的对。”   陆南蓉红着脸道:“邬姐姐不要叫我陆小姐,直接称我为南蓉便好。”   邬颜从善如流:“南蓉。”   某人又红了脸。   等到松莪炖鸡差不多了,放盐放胡椒粉,再加适量的醋:“好了,盛起来吧。”   热气腾腾的松莪炖鸡便做好了,等到上桌,陆南蓉亲自夹起一块看起来仍然有些丑的松莪,送入口中。   “怎么样?”邬颜看着一旁站着的檀云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忍不住替她询问。   “邬姐姐!这个松莪真的好好吃呢!”陆南蓉满脸欣喜,她其实也和檀云一样,抱着怀疑的态度,然而邬姐姐不愧是邬姐姐,果然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很厉害呢!   炖久的鸡汤汤汁浓稠,表面飘着薄薄的一层油花,但其实并不油腻,鸡肉松软,外面的鸡皮却仍然劲道,咬一口,浸满松莪的香味。   陆南蓉本身胃口小,然而今天,却喝了两碗的鸡汤。   到最后。鸡肉当然没有办法全部吃掉,倒是鸡肉里面的松莪几乎全部吃干净。   放下碗筷,陆南蓉没有忍住,打了个饱嗝。   顿时羞得恨不得将头埋到胸.前,她可是注意到,恩人只吃了一点点儿的食物,怪不得身材这么好呢......陆南蓉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这般吃啦。   当然,后来的她因为某人做出太多的新奇食物,又一次一次打脸。   邬颜看着陆南蓉的伤口没有大碍,又做了一顿饭算是补偿,离开的时候,甚至还打包走了一碗鸡汤。   鲁商可遇不可求,好不容易做出松莪炖鸡,得拿去让施傅兴尝一尝。   想来忙于备考,一段时间不见,书呆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掉下去了吧。   虽然有所预想,但直到看见施傅兴的时候,还是把邬颜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瘦到脸颊都凸.出来,被风一吹就要飘走的家伙,还是她那个可爱的书呆子吗? 第57章 ……   “颜娘?”施傅兴困顿地眨眨眼睛, 他刚被宁邵从斋舍里拉出来,这会儿脑袋昏昏沉沉的,第一眼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邬颜:“......”   女人眉目间皱起痕迹, 好半晌, 才不敢相信道:“夫君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一同出来的宁邵听到问话,叹了口气,恨不得将这段时间施傅兴是怎么度过的全部抖搂出来:“谁敢相信!他居然三天没有出门!如果不是在下去找施兄, 施兄怕是直接饿死在书案前啦!”   施傅兴蹙着眉, 不满宁邵这般大惊小怪:“上次你做水车模型, 也是三天未进食。”   宁邵一噎,这事确有其事,没有办法反驳。   邬颜无语极了, 原来是两个惯犯。   以施傅兴这般读起书来废寝忘食的状态,别说即将到来的院试, 可能连这个春天都熬不过去。   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等到邬颜将施傅兴带到施家人面前,不止施父施母, 就是周氏林氏两个作为嫂子的,也惊得不轻。   “哎哟,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啊!”施母对自己三儿了解的清楚,此刻一看,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把鸡汤盛出来,再涮一堆肉串串, “来, 快吃点,看都饿瘦咯!”   “三弟可得好好吃饭啊。”林氏是真的着急,“眼看着要考秀才了, 咱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要是考不上,可就完蛋了。”   施傅兴喝汤的动作一顿。   “你这婆娘说什么混账话呢!”施母听着林氏的话就不对劲,气的随手丢了个东西过去,“都挤在这干嘛,还不滚去看摊子!”   “娘,你别生气啊。”施老二拉扯着林氏走开,远了,林氏还在那嘟囔,“我说的没错啊,咱们家穷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三弟读书......”   “小点声,还有现在,日子不是慢慢好起来了嘛!”   “咋了,这摊子她邬颜没有拿钱吗?人家甚至不用和咱似的累死累活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勒!”   “呵呵,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别一边扒着弟妹一边嫌弃人。”   林氏讪讪:“我这不也是担心嘛,三弟现在可是靠着弟妹养啊。”   ......   施母把人给撵走,拍拍施傅兴的肩膀:“别听你二嫂那混人胡说,肯定能考过!我儿可是咱们老施家三代里最会读书的。”   鸡汤暖暖的,喝下去后,胃都暖和了许多,施傅兴听着他娘的盲目信任的语气,不由得蹙眉道:“考试尽人事听天命,娘,儿子只能尽力而为。”   施母哎哟一声:“那必须得尽力,娘可跟村里那些人说,你一定能拿个秀才呢!”   人群外,邬颜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平静到什么也没有。   耳边仿佛响起那些熟悉的、殷切的赞扬,一会儿又换成恶毒的咒骂。   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她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施傅兴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返回县学前,被邬颜喊住:“夫君,颜儿有话要和你说。”   “嗯?”施傅兴看她,“说什么?”   “悄悄话,”邬颜俏皮地眨眨眼,“不能在这里说,夫君跟我来。”   施傅兴:“......”   何事需要搞的神神秘秘?少年人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抬头看天,虽然很冷,但的确是艳阳高照。   大白天,如果女人提出那种事,他要不要答应呢?   小巷里太阳照不进来,阴阴沉沉的,邬颜贴着墙站着,对面的施傅兴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深奥的学问。   邬颜没有在意,因为此刻的她也在思考怎么说出接下来的话,但这是必须的,以少年人现在的模样,绝对无法顺利完成院试。   不行不行,她还要当官太太呢!   邬颜做好决定,刚一抬头,对面的男人便闭着眼亲过来。   邬颜莫名其妙,她现在要说重要的事情,怎么书呆子脑袋里还在想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即伸手将人推开:“不给亲。”   施傅兴睁开眼睛,被拒绝了,渐渐从尴尬变成恼羞成怒:“邬氏,你又戏耍于我!”   凭白被诬陷,邬颜简直要气笑了,她翻了个白眼,非常不厚道地说:“不亲,你现在变丑了,我亲不下去。”   施傅兴:“......”   卒。   荷花村施三郎,享年十九,死因,被妻子拒绝亲亲。   一想到后世的人会这样评价自己,施傅兴瞬间从死亡线挣扎回来,那可太丢人了!   “好啦,”邬颜看他生无可恋的表情,被逗乐了,不再挤兑,“颜儿把夫君叫过来,其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施傅兴没接话,只是黑着脸怀疑地看她。   邬颜便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夫君,你想从斋舍搬出来吗?”   。   上元节这天,串串摊子一共赚了十二两银子。   傍晚回去,家里的鸡鸭已经回窝,施母乐呵呵地把钱分了,邬颜按照分红比例,可以拿到四两。   她想着事情,便随手将钱收起来,看得林氏眼热不已。   周氏则把自家那些装起来,捏着荷包里面薄薄的铜板,半晌没说话。   晚饭的时候,施母宣布明天三家分开摆摊。   众人都没有异议,林氏眼珠子转了转,三家分开的话,赚得多分的也就多,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娘家人。   于是第二天,施老二破天荒在摊子前看到了自己岳父一家。   他脸色一黑,立刻看向林氏,林氏被盯得缩了缩脖子,随即想起什么,又硬气起来:“三弟妹都说过,这串串不难,迟早被人学去,谁学都是学,更何况我娘他们又不是外人!”   “对啊,女婿,你不会是把我们当外人吧?”林氏的亲娘语气尖酸刻道。   “不是,娘,这串串的方子是我三弟妹的,如果是我施二壮的,二话不说就告诉你们,可现在……”施老二说了一半停下来。   “嗐,我还以为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林氏亲娘摆摆手,“你放心,我这次来是帮你和玉儿,不拿你们的方子。”   实际上,林氏早私底下早就把方子偷偷告诉了老林氏了。   施老二敢怒不敢言,当天回去后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分钱,没想到居然是他们家卖的最多。   施母有些奇怪,林氏挺着胸膛:“今天可是把我累坏了,又去大户人家敲门卖,又让小乞丐帮忙跑腿,唉,这些钱赚的可不容易啊!”   闻言,施母脸色好了一些,没想到林氏也能变勤力,老太婆把钱推过去:“累是累了点,可多攒点钱,就能让小坤、小柯也有机会读书!”   “娘说的是,媳妇就是牢骚几句,这该卖串串的时候,还是愿意使劲的。”   晚上睡觉,施老二从媳妇那儿拿到一大包的铜钱,他那提着的心,慢慢就放了下来。   丈母娘家只是帮忙卖,又不和他们抢生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施老二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林氏的亲娘每天都兢兢业业帮他们卖串串,至此,施老二彻底放下心。   这天,他们又比平时多卖出去五篮子的串串,施老二约莫着赚到手的钱,比他以前在码头干工多十倍有余。   他心里不免有些高兴,听到林氏说她今晚要跟着老林氏回娘家住一趟,也一口答应下来。   而后推着车去找施父施母,等到了地方,发现施母正满脸愁容地对着邬颜说:“回去我再和你爹商量商量。”   施老二心里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这一丝疑惑很快抛到脑后。   因为他又分到了一大笔钱。   第二天,施老二热情高涨地推着车子到老地方摆摊,突然看见林氏娘家的哥哥,他的大舅子,也推了一个差不多串串摊来县城卖串串。   施老二当场就懵了。   “这是我们林家的独门方子,和你们那不一样。”大舅子如是说道。   林氏也苦口婆心,恨不得跪下发誓自己没有把方子告诉娘家。   施老二被说服了,然而当晚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实在熬不住心里那关,跑到堂屋和施父施母说了。   “好啊这个林玉儿!”   施母没想到,林氏还想着自己娘家,连他们老施家赚钱的东西都敢告诉别人,去年是施二牛,今年是她林氏,兜兜转转都是身边的人啊!   还有这个老二,施母知道自己偏向小儿子,老大老二成家后,各自都有了小心思,前几天老大家那位还来说,想从公里支点钱,送春桃去县城学刺绣.....难道真像邬颜说的,再让他们养弟弟,兄弟间难免生出嫌隙?   施母之前不相信啊,都是亲生兄弟,打断腿还连着筋呢,可是现在听到老二故意瞒着,心瞬间变得哇凉哇凉。   “爹娘,你们别气坏了身子,等林氏回来,儿子非打她一顿!”   “打打打!就知道打!”   坐在床头泡脚抽烟的施父一脚踢翻水盆,气的脸色铁青:“你自己是不是觉得打媳妇很厉害?啊?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玩意!分!就按三媳妇说的,赶快分家!”   一旁的施母叹了口气,分了家,她那小儿子该怎么办呢。   施老二大惊,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爹,娘,儿子错了,你们打儿子骂儿子都行,怎么能够分家呢!” 第58章 ……   邬颜被询问分家事宜的时候, 还有些懵。   她只是提了一句想在县城买房子,方便照看着夫君,怎么就成了闹着要分家?   更何况施家的生意越来越好, 如果在县城有房子, 就不需要每天都推着车赶来赶去。在路上浪费的时间,也能多赚一半钱。   原本还不理解,直到施父把林氏和施老二叫过来, 她才发现, 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老二家的, 你是不是把串串的方子告诉了你娘家人?”   “冤枉啊公爹,”林氏张嘴就嚎,“咱们家都指望着串串赚钱呢, 我林玉儿就算再傻,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啊!”   “哼!你那娘家大哥, 可是在县城卖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串串呢!”   林氏眼珠子转了转,狡辩道:“可是......串串那么简单, 看多了自然就能够做出来。”   施父听了这话,气的手中的烟.枪.哆嗦,施母也气的不行:“好啊,还在撒谎,我们施家供不起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媳,让老二给你封休书,回去和你那亲娘一块儿卖串串吧!”   “娘, 娘, 冤枉啊!”林氏哭的更厉害了,但就是不愿承认,她偷偷掐了一把施老二, 男人疼得面容扭曲,不得已开口,“娘,玉儿真的没有干那事,是我岳母最近一直在摊子上帮忙,可能让她给看去了。”   “没错没错!”林氏点头。   听完几人的争吵,邬颜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走到桌子旁,拿起上面搁着的林家卖的串串,普一入口,便尝出是一样的味道。   麻辣串串的锅里的辣酱是她自己炒出来的,老林氏就算眼睛尖,也不能只凭借.肉.眼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施母明显也是明白这一点,她可是自诩邬颜师傅的接班人,对串串的方子一清二楚。   越清楚越生气,最后想了想,突然就决定了:“分家!”   不就是供老三读书么,以前她和老头子只能种地,一年才收成十两银子。   现在有了串串和炒田螺,他们一天就能赚二两呢!   “娘,你和爹都在,怎么能分家呢!”施老大皱着眉,不认同,他长得人高马大,板着脸的样子有些可怕。   周氏也劝:“对啊,爹娘,二弟和二弟妹只是想差了,你们可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心里担心万一分家,这串串的生意,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做下去。   “老三家你看呢?”施母忽然问邬颜。   邬颜原本无所谓,可知道林氏主动将小吃方子泄露出去,就觉得分家反而是好事,否则以后再做什么吃食,全部给别人做了嫁妆。   “娘,媳妇也同意分家,如果分家,老宅子媳妇可以不要,近来夫君身体差,媳妇想去县城照看他。”   施母叹了口气,老三的身子骨的确才是最重要的。   她将几个儿子儿媳撵出去:“老头子,真的要分吗?”   一会儿的功夫,施父好像老了几岁,烟雾缭绕,遮不住眉间的痕迹:“分吧,不分,怕是兄弟几个的情意都留不住咯。”   “那分了之后,咱俩跟着谁?”   施母内心想跟着施三郎,她和老头子还能.干.几年,等到三宝考上官,他们就能跟着享福。   “自古以来,分开后都是跟着老大过,咱们没道理给老大难堪。”   “可三宝……”   “咱们赚的钱给老三,也不需要他照顾,不就行了?”   这算是十足十的偏向了,施母之前还确之凿凿,这会儿又开始犹豫,她道:“再想想吧。”   “哼!你就是妇人之见,这家可以不分,但这生意,可不能再这样干了。”   “那怎么办?”   “老三家不是说要去县城买房子吗?这次的事情是老二家做的不对,这样吧,买房子的钱就从公里出一部分。”   “就怕老大老二不同意。”   “哼,他们是帮着养弟弟,可这炒田螺和串串有多赚钱,他们不是不知道吧?老三媳妇心眼好,愿意白送给他们,他们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也是,这段时间赚的钱,怕是早就抵了施傅兴读书花的时候钱。   思及此,施母终于点头同意:“先买房!”   ——   牙人领着女人走到一座宅子前,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到其中一个打开大门,推开的时候,还发出吱哟吱哟的响动。   “这位娘子,您看看这座怎么样,离县学近,走路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屋子虽然只有三间,但天井大,住一家人足够了!”   风吹动脸颊的面纱,邬颜抬眼瞧了瞧。   她已经看了好几座宅子,这是最后一个了。   第一眼望过去,首先注意到的便是院子里的那株白梅。   白梅的花瓣是白色的,只花蕊处添了粉,像是躲藏起来的羞涩。前几日下过雪,这会儿有些雪还未化掉,压在枝头,和白梅不分彼此。   邬颜脑海中忽然就想起她在书房看到的诗词。   雪压寒梢玉作团,不教蜂蝶到阑干。   只应一点清香在,却被人间着眼看。[注1]   仿佛是心有灵犀,施傅兴一早就预料到他的新住处有这么一株梅花吗?   因着此,邬颜对这座房子的第一印象就有些好。   到后面,哪怕房子里的家具有些破旧女人也没有介意,反正都要换掉,正好可以让牙人少些钱。   “小娘子可是看到了?实话不相瞒,其实早上便有人来看过这户房屋,你要是再犹豫,可能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牙人拍着大腿极力劝说。   都是卖房推.销.的常用话路,再过几百年,那些房地产的中介也会这样说。   邬颜心中其实已经算满意,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还是有些太小,如果乡下爹娘哥嫂过来,都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住。”   “怎么没有,东西两间都可以啊。”   邬颜摇头:“东边这间要做成书房,西边这间倒是可以让爹娘住,就是太小了些,万一两位哥哥和嫂子也过来肯,定就无法安排。”   牙人:“……”   实际上,也是因为这房子太小,所以才迟迟无法出手。   想了想,牙人咬牙道:“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便宜些钱。”   “嗯?便宜多少?”   “五十两银子,只要你四十五!”   在牙人看不到的地方,邬颜翘了翘嘴角。   ……   “施兄,请留步!”   课下,夫子布置完功课匆匆而去,施傅兴合起整理好的书本,起身准备离开,被久不见面的胖子王麟给叫住:“施兄,有事相商。”   施傅兴回头,问:“何事?”   “嘿嘿嘿,这不是施娘子的分红吗,第一个月的分红。”   王麟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本来打算直接交给施娘子,但她好像最近都没有来此。”   “没来?”   “对啊,你爹娘倒是每天都来。”   施傅兴怔了怔,他最近忙于学业,很久没有去串串摊子,但每天中午,施母还会来给他送饭菜,最开始因为邬颜没有来,他还有些不悦。   说他长得丑?   哼,男子当抱鸿鹄之志,胸有沟壑,以封侯拜相为目标,以报效国家为己任。   或做一个像谢名儒那般不慕权贵,寄情山河,如同嫡仙一般的闲云野鹤。   启能仅仅以长相而评判好坏?   更何况他哪里丑了!   女人们果然肤浅!   “所以这分红的钱你就帮忙拿着吧。”王麟笑呵呵地把荷包塞到手中本想拍了拍施傅兴的背,谁料对方丝毫不给面子地避开:“多谢。”   啧。   经过几次“合作”,王麟也算甲字班唯二能和施傅兴谈得上话的人,结果对方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独人。   两人的聊天不尴不尬,但放到外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那么一回事了。   “哟,胖子,爷说最近怎么不见你呢,原来堂堂金城富商的儿子,自甘堕落改和这种泥腿子玩了?”   身后响起吊儿郎当的声腔,一个瘦弱的学子从外边横.插.过来,朝着施傅兴讽刺:“怎么,二十板子居然没要了你的命?!”   话语里阴阳怪气,看见少年人好好站在这儿,瘦子颇有些遗憾。   闻言,施傅兴倏然攥起拳头。   那日的经历一瞬间又回到眼前,被诬陷,被欺骗,被衙役拉着扔到地上……可恨他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县令大人也被这些混蛋蒙混,一时间分不清真相。   “呵呵呵,刘兄这几日还好吗。”王麟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令尊没有为难刘兄吧?”   本来是为了岔开话题,结果说起这事来,瘦子脸都扭曲了,如果不是施傅兴不识好歹,他的月试岂会不通过?!更不会被父亲请家法教训了一顿!   “独人,这件事情还没有完,上一次只是二十大板,下一次……呵呵。”   瘦子朝着施傅兴阴险地笑,一切不言尽在最后不怀好意的笑容中。   施傅兴听的眉头紧皱。   王麟不好让两人打起来,赶紧拉着施傅兴离开,嘴上笑呵呵说:“对了,施兄,要不要去聚缘楼一起吃一顿。”   施傅兴:“……”   一路逆着人流行进,施傅兴眉间沟壑难平,从刚才开始便如此。王麟说了几句都没有人接腔,也懒得赔笑脸了,更合理他还是富商的儿子,没有必要对少年低声下气。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聚缘楼。   施家的摊子还摆在那儿,施傅兴过去见施父施母。   “三宝啊?你怎么在这?”   施傅兴听着这话有些奇怪:“娘的意思?”   “嘿!你媳妇没有跟你说啊?她今天在县城看房子呢,等看好了,以后你就不用住在县学,不用吃县学那猪食,直接搬出来住,身边也有个体贴人照顾了!” 第59章 修字   邬颜当然没有和他说, 甚至于两人都没有见过面。   施傅兴抿了抿,问:“房子在哪边?”   “唉,就在那边, 走, 娘带你过去瞧瞧。”说着施母就要放下手中的活,不料这时正好过来几个食客,她又忙碌起来, 只能给施傅兴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三宝啊, 娘这里走不开,要不你自己过去?就在你们县学后面那条街上,你去找找看。”   县学后面那条街叫长风街, 因为比较偏,所以风穿而过如同鼓瑟, 平日里没有风的时候会很安静,甚至安静到有些寂寥。脚步踏着积雪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惊醒枝头的麻雀。   施傅兴一路走一路看,最后在一户敞着门的宅子前停下来。   刚才,他好像听到了邬颜的笑声?   心中不太确定,施傅兴停下来,站在宅子的大门外,藏形匿影般往里间院子里瞧。   不多时, 女人的谈话声变得更加清晰, 听动静是从屋里往院中来,先是一女子道:“邬姐姐,你以后就在县城住下了吗?”   被叫做邬姐姐的那位答:“嗯, 也不一定,万一夫君接连及第,再封一小官,我怕是要跟着他一块儿上任。”   女子听到这,语气有些疑惑:“邬姐姐也要一块儿去吗?可我爹来金城便没有带我娘,因为她是主母,需要留在家中侍奉祖父祖母。”   闻言,那“邬姐姐”噗嗤一笑:“他自己的爹娘都不侍奉,凭何让我替他孝敬。”   “可是,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唔,是吗?那这个规定是谁定的呢?”   里面一时间静了下来,大概是之前的女子在思考,院子外的施傅兴也不自觉跟着忖量:古来圣贤流传下来的思想和经验,她一女子居然敢质疑,也不知是无知还是傲慢。   少年人冷漠地想着,心中其实有些不屑。   “邬姐姐,我想起来了!”突然,之前的年纪小的女子高兴道,“是书上写的!书上颂扬守节的妇人,教导妇人应遵循三纲五常,告诉后人什么样的女子才受夫家喜欢......我娘请来的嬷嬷,便是一直这样规束我们姊妹。”   “那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啊?什么显而易见?”   被叫作“邬姐姐”的女人叹了口气,了然道:“写这些都是男人,唯二有那么几个女人,也是循着要被丈夫喜欢的心思进行创作,所以,书中写女子应该听丈夫的话,不是很正常吗。”   年纪小的女子讶然出声:“啊!好像是这个道理!邬姐姐,你真厉害!”   “尽信书不如无书,如果书中说什么都要相信,那便成了书本创作者的傀儡,何谈学习一词。”   听到这里,院外的施傅兴怔了怔,眉头不自觉皱起。   而屋内,从来没有人对陆南蓉说过这种话,她的眼睛亮亮的,从一开始,她便看出来恩人是一个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女子,忍住害羞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天底下像邬姐姐这般想法的又有几人呢,可惜邬姐姐不是男子,要不然南蓉一定嫁给邬姐姐!”   “嗯?现在也可以啊。”邬颜被小姑娘的话逗笑,开玩笑地抛了一个媚眼。   门外的施傅兴瞪大眼睛,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这都是什么胡言乱语啊!   “咦,夫君?”   正此时,走到院中的邬颜和陆南蓉已然发现了傻愣愣站在外面的施傅兴,而对方的目光则直直落到两人亲昵挎着的胳膊处,联想到刚才听到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惊悚。   邬颜可不知道少年人脑中的狂风暴雨,她走出来拉住他的衣袖:“夫君怎么找到这里的?正好颜儿已经收拾干净,想来傍晚时分便能搬过来。”   “......是娘告诉我的。”施傅兴抿了抿干涩的唇,说道。   “颜儿猜也是。”邬颜笑了笑,拉着人走进院子,“夫君要先看一看吗?”   虽然心中惊着,但施傅兴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于是点点头,随着邬颜将各个房屋看了一遍。   有外男在,陆南蓉不方便多待,和邬颜约好一起制作肥皂的时间便先离开了。   施傅兴想起什么,跟着出去。   不到片刻又返回来。彼时邬颜收拾了一上午,即便有陆南蓉的丫鬟和护卫帮忙,也累的不轻,正烧了一壶热水,坐在那儿喝茶。   看人回来,懒洋洋觑了一眼:“夫君做什么去了?”   施傅兴有些不自在,刚才单独把陆南蓉叫住,自然是上次说好的道歉一事,但他下意识不愿让女人知道,只道:“丢了东西,出去找了找。”   “可找到了?”   “嗯。”这次施傅兴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幸运了。”邬颜笑出声,只当没有看出某人的紧张,施傅兴咳了咳,在邬颜另一边的座位上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喝到嘴中,才发现并不是普通的茶,有些甜甜的滋味:“这是什么茶?”   “蜜桃乌龙茶。”邬颜用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声音渐渐有些飘,“是陈桃,等春天新桃子下来,颜儿再给夫君做新的。”   “嗯,这种事情你做主便可。”   等了会儿没有了动静,侧头,发现女人撑在桌子上睡着了。   半张脸被手掌压得变形,皮肤像外面的雪一样白嫩。淡红的唇微微启开,露出里面皓白的牙齿。   施傅兴看着看着,身子不由靠近了些。   离得近了,能够看清楚女人脸上的绒.毛,像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想咬一口。   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到,施傅兴摇摇头,轻轻将人从座上抱起来。   邬颜睡眠浅,迷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施傅兴后又闭上,还往少年人的怀中拱了拱。   施傅兴轻轻哼了声。   将女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施傅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怀中王麟给的荷包拿出来放到床头,而后出门赶去县学。   来来往往,竟然是连晌饭都未有时间吃。   傍晚下学,已经是饿的饥肠辘辘,宁邵过来约他:“施兄可要一起去食肆,听说今天有一道新菜,不知味道如何。”   若是以前,虽然施傅兴很冷淡,但大概率会答应同行,然而此刻却摇头:“不了。”   “难道施兄不吃了?”宁邵惊讶,随即不认同道,“民以食为天,哪怕施兄比我们之辈优秀,也无法脱离五谷杂粮。”   施傅兴回头看他:“谁说我不吃?”   “啊?那为何往斋舍走?”   “拿行李,回家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施傅兴语气里隐隐有些炫耀。   “回荷花村?”   “不,是县城的家。”   果不其然,宁邵听到后目露羡慕,施傅兴满意对方的反应,这才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宁邵的呼喊:“哎!施兄等等,在下帮你搬行李啊!”   “……”   夕阳西落。邬颜睡了一觉,醒来后又精神百倍,盘点了家中缺的东西,出门置办。   锅碗瓢盆等东西自不必说,买完后直接让店家给送过去,此外最重要的便是食物。   邬颜在粮铺买了一袋磨好的小麦,也就是面粉,吃了半年的粗粮饼子,她感觉自己咬肌都变大了。   因着是搬家的第一天,施父施母卖完串串后过来瞅了眼,邬颜把收拾出来的西屋给他们看:“爹娘,这事媳妇为你们准备的房子,以后若有不方便,就可以住在这里。”   “好好好!”施母喜笑颜开,这个西屋虽然不大,但里面摆放的东西却是一应俱全,邬颜心里果然是有他们的。   “老三家的,既然在县城买了房子,以后你可不能像在家里似的懒了。这早上,得早起给三宝做饭,中午得做了饭给送去县学,还有晚上的饭,也得好好做。”   “除了这些,你看你这院子这么大,不得养几只鸡鸭?再开垦一块地种点绿菜……”   “娘放心好了,”邬颜头疼地出声打断,“媳妇做的饭你还不放心吗,至于鸡鸭......”   顿了顿:“等天气暖和些再说吧。”   施母一想也是,放心下来,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位三儿媳,说是做饭,就真的只是“做饭”......   害怕天黑不好赶路,施父施母没有吃饭便离开,邬颜把他们送到巷子口,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下学的施傅兴。   对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施娘子,听说你们搬到县城来了,我和宁兄特意来庆你们乔迁之喜!”   每个人都背着一个书篓,是施傅兴在县学的全部行李。   邬颜的视线两人空空如也的手上掠过,心下叹气,得了,还来两个白蹭饭的。   厨房。   “施娘子这上准备做饭?”   王麟是酒楼的少爷,不需要亲自背东西,自然有小厮代劳,于是在其他几人去书房放书的时候,跟着邬颜到厨房。   邬颜洗干净手,看见他进来:“君子远庖厨,王公子怎么进来了?”   “嘿,上次我们不也一起进了聚缘楼的后厨?”王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眼睛在施家的新厨房里四处观看,“更何况我看见牛、看见羊便想吃它们,不必远庖厨。”   邬颜:“......”   果然是个吃货。   女人不再管他,继续忙手上的事情,她打算做炸酱面,甜面酱是现成的,拜托施母帮忙炒的,至于黄豆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五花肉剁成稀碎,和甜面酱、黄豆酱翻炒,渐渐渗出油花,邬颜怕太腻,便把多余的油滤掉。   香气惹得王麟吸了吸鼻子,自来熟地挤到旁边:“施娘子准备做什么饭?”   “炸酱面。”   聚缘楼也有炸酱面,但味道和做饭都与这个不同,王麟来了兴趣,眼睛盯着邬颜和面,结果女人只和了一下便不动了。   “怎么了,可是这面粉不合适?”   邬颜回过头,淡淡道:“不是,只是和不动了。”   王麟:“......”   邬颜娇娇柔柔把面盆往胖子那儿一推:“王公子想必力气挺大的,能不能帮一下妾身?”   没有带乔迁礼,就卖劳力吃饭吧!   王麟赶鸭子上架,他不会和面,但无所谓,邬颜是一个好老师,手法不对,重来!力度不够,重来!   和了几十下,王麟就受不了了,那边收拾完行李的施傅兴和宁邵走进来,胖子眼睛一亮,当即开口把人拉下水:“施兄宁兄,快来感受一下和面的趣味!”   施傅兴:“......”   宁邵:“......”   邬颜眼睛眨了眨,如此,和面的队伍里又加入两人,这三人半斤八两,平日里都不爱运动,等到和好面,两只胳膊都已经酸的抬不起来。   看得邬颜直摇头,这幅样子怎么能考试呢。   面擀成片,多次拉扯拉出粗细无差的面条,热水下锅,煮沸捞出来。   为了不太腻,还顺便煮了些青菜。   “吃多少自己盛吧。”   邬颜拿出刚买来的白瓷碗,给自己盛了一半,然后挖一勺炒好的肉酱拌面,便头也不回地端着出去了。   剩下三位难兄难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施傅兴实在饿的不行,学着邬颜的样子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   夹起一大半拌了肉酱的面条,一口下去,浓烈的酱香配合着肉.粒的味道,让人还未咽下便迫不及待夹起第二口,拉出来的面条劲道有弹性,咀嚼起来唇齿留香。   饿了一天的肚子,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不止他,其他两位蹭饭的同窗,已经吃的将脸都埋进碗里了。   邬颜看的好笑,摇摇头,这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她炒酱的时候注意着没有放太多盐,所以吃起来正正好,浓香的黄豆酱中偶尔能咬到一两颗豆子,觉得腻了,就把水煮绿菜吃掉,中合一下。   唔,就是肉酱的油还是有些多,下次买的时候要让卖肉的摊主少割肥肉。 第60章 ……   吃完饭, 临走的时候,王麟落后一步,悄悄往桌子上放了一个荷包, 用气音说:“乔迁礼。”   邬颜看着走在前面的宁邵, 了然地点头。   最近每个人都上赶着来给自己送钱,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等打开看到里面是一个金元宝的时候,这种很好的感觉立刻攀到了顶峰。   如此大的金元宝, 应该比上次“庚双”送给自己的那个金裸子更值钱吧?   邬颜毫不犹豫地将其收到自己的小金库里。   施傅兴回来的时候, 看见桌子上的东西都还摆在那儿, 邬颜的人却不在了,他走到里间,发现女人已经.脱.掉一半衣服准备沐浴。   白皙光洁的, 在烛光下反着光的肌肤,让施傅兴眼睛发涩, 他微微避开:“桌子未收拾。”   邬颜解衣裳的动作一顿。   这个意思,难道是让负责做饭的自己再去刷碗?   心中冷哼一声, 啧啧,便宜丈夫果然被施母照顾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然而邬颜不是施母,会惯他?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女人继续旁若无人地将衣裳拉下,露出圆润可爱的肩头,娇滴滴道:“颜儿在厨房待久了,身上一股味道,便麻烦夫君将碗洗了吧。”   施傅兴:“……”   “可以吗, 夫君?”半天未得到答复, 邬颜双手扒着浴桶的边缘,只露出一张脸,眼睛眨啊眨。   “...可以。”   于是施傅兴便出去收拾残羹剩饭, 邬颜乐呵呵泡着鲜花澡,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动静,嘴里不由哼起歌。   盏茶时间,施傅兴收拾完桌子进来,邬颜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浴桶里的水已经换掉,可以直接用。   施傅兴手放在领口,开始慢慢解扣子。   脱掉外面繁琐厚重的衣袍,只剩白色.亵.衣,刚过上元,近来气温开始倒春寒,哪怕说房间里也冷得厉害,施傅兴只想赶快进到热水中,只不过身后强烈的视线让他无法忽视。   少年人忍不住转头,蹙眉:“有事?”   邬颜嘴中含着一根秸秆管,含混不清道:“梅事,福菌继续。”   施傅兴:“……”   胸膛起起伏伏,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其他原因,红晕一路从脸荡到了脖子。   他愤然把屏风往旁边一拉,遮挡住半个身子,动作迅速地.脱.掉身上装扮。   水声“哗啦”响起,什么也没有看到的邬颜撇撇嘴,瘦猴子,当她想看似的。   把水杯放下,女人转身面对墙壁,心想自己迟早要出一本书,教导这些“愚蠢”又“自大”的男人应该怎么讨妻子欢心。   另一边,擦干头发返回里间的施傅兴,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睡着了。   他下意识放轻动作,直到躺到那儿,想着今晚吃过的炸酱面,不由得开始期待明天一早的晨食。   她做饭这般好吃,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第二天,外面的天堪堪亮,施傅兴在一片柔.软中狼狈憋醒。   睁开眼的那一刻,看见自己被什么东西包围,少年人瞬间涨红了脸,往后退了点儿,困顿的脑袋已经清醒。   女人睡觉一点儿不老实,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过来的,一身衣裳被拉扯得几近展开,而前.身的抹.胸,早已不知去向。   施傅兴喉咙有些痒。   他回忆起上次,她便是这般压.在自己身上,将全部送给了自己。   不免开始心猿意马。   犹豫着要不要做点什么,余光看到屋外已经大亮,第一堂课怕是要开始的时候,施傅兴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赶紧起床,动作间慌乱间,吵醒了睡觉的邬颜。   “唔,几点了?”   施傅兴没有听懂,气愤道:“为何不叫我起床!”   邬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户,日头大盛,让她叫人起床,简直是痴人说梦。   翻了个身,继续睡。   见状,可把施傅兴气得不行,眼下别说想象中的一日三餐,就连早饭他怕是都奢望不上,这哪里是熟读女四书的贤良妻子,根本就是那个说出“圣贤都是男人,所以女人不需要遵守”的狂妄之言的“邬姐姐”!   未吃饭,施傅兴匆匆离开。   一路踩着点进入学堂,王麟看见后露出了然的笑容:“施兄这是乐不思蜀了?”   施傅兴瞥了他一眼,没回应,因为刚坐下,县学的夫子便拿着书本戒尺走进来。   学子们纷纷收敛动静,拿出书本学习。   这课一上就上到了正午。   期间施傅兴饿得饥肠辘辘,眼冒金星,往常看见什么东西都不想吃,眼下却觉得手中带着墨香的纸张也是可口的。   好不容易挨到下学,施傅兴瞬间从座位上站起来,不顾宁邵和王麟的呼喊,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挑衅的瘦子一眼,匆匆而去。   望着施傅兴一绝骑尘的背影,宁邵和王麟叹息:“哎,果然有家中有妻相候,和我等茕茕孑立之人就是不一样。”   “尤其是一个厨艺惊人的妻。”   话落,两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去蹭饭呢?   日头渐高,邬颜睡了一个饱饱的觉,起床后先用温水洗漱,发觉自己带来的洗面奶已经.挤.不出来东西,心中再次把制作手工皂的计划提上前来。   去厨房转了一圈,昨日和的面还剩下一些,邬颜将它揉开,擀成薄如蝉翼的馄饨皮。   她最近吃了太多的串串类的重油重盐食物,加上不运动,自觉身材有些变胖。   于是馅子只放了一点点猪肉,与白菜一起剁碎。   包馄饨的时候,仿佛捏花一般,手指一拢一捏,漂亮如同船儿的馄饨便成型了。   烧开水下锅,邬颜拿着铲子起了下底,防止粘锅,最后等到差不多了扔进去一些虾皮和紫菜。   她自己胃口小,只煮了七八个,再调制一小碗的调味品,端上桌子开吃。   大冬天,冒着白蒙蒙热气的馄饨入口有些烫,邬颜吸着冷气,没舍得.吐.出来,猪肉的鲜加上白菜的嫩,合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再蘸点儿酸溜溜的调味汁,更加开胃,一口气七八个馄饨全吃光了。   邬颜只觉得胃中暖和和的,端起碗喝一口馄饨汤,虾米的鲜味,紫菜的那种独特的口感,鲜美清香,在没有办法吃到海鲜的季节,让人品尝到大海的味道。   依稀记得历史上,紫菜在宋代还独属于皇贡,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已经进入百姓的日常生活。   就是也不便宜罢了。   邬颜没有节约的想法,她这辈子身后已经没有人殷切地“鞭打”,她不想努力,只想舒心做个官太太,每天的吃食上自然不能委屈自己。   ……   施傅兴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新宅。   虽然对邬颜早上的行为气愤,但人越饿了,越喜欢回忆吃过的美食,比如昨晚的炸酱面,简直让舌头挑剔的施三郎都为之震惊,第一次产生了除了满意,还有期望的情绪。   所以哪怕生气,心中还是不免想,今天中午的邬颜会不会再做炸酱面?   毕竟他和的面还剩下一部分。   小巷清冷安静,这里住的人家仿佛都是不爱热闹的,如果不是有炊烟,甚至以为都是空房。   施傅兴踩着积雪,鞋子有些湿,刚到家门口,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想了想,有点儿东街馄饨铺的味道。   果不其然,一进门便看见自己的妻子正在吃馄饨,口中不自觉分.泌.唾.液,馄饨也行,现在的他只想赶快吃点儿东西。   谁知道女人却说已经吃没了。   施傅兴的心,一下子又从半空坠到了冰窖。   脸色忽白忽青,某人心如死灰地想着:她果然是不爱自己的。   试问有哪个妻子比丈夫醒的都晚,不仅不做饭,还偷偷摸摸吃独食?!   没有。   简直闻所未闻!   对面的邬颜漱完口,抬头就见施三郎满脸苍凉,终于升起一点点愧疚之心。   咳咳,说是搬到县城来照顾施三郎的身子,自己早上却起不来床,实在不厚道,当即道:“夫君稍等,还剩下一些馄饨皮,颜儿去给你做。”   有了现成的皮和馅,这次做起来便快多了,不到半刻钟邬颜便端着碗回来:“夫君,给你。”   因为馄饨不是很多,邬颜把碗放下后,又回到厨房,她拿出面粉,打算给施傅兴烙饼。   等不及面团发酵,做的是葱花饼,不需要特别难的厨艺,但葱花饼的味道确是很多人喜欢的。   面饼需要反复擀开,揉起,擀开……这样烙出来的葱花饼会起层。   在烧热的锅底抹上一层油,邬颜将擀好的面饼拍上,中火慢慢烙着。   等待的时间她也没有闲着,想起施傅兴的夜盲症,她又洗了几根胡萝卜,黑木耳,青椒,猪肉切成肉丝腌制一刻多种。   胡萝卜青椒木耳下锅翻炒,而后倒入腌够味的肉丝,为了美味,豆瓣酱也要加一些。   邬颜正炒着菜,正屋里吃完馄饨,闻着香味的施傅兴已经找过来。   “这是什么?”   “葱油饼和鱼香肉丝。”   单是听名字,施傅兴就又开始饿了。   他心想怪不得自己,那一碗馄饨实在太小,只能用来解解馋。   而鱼香肉丝和葱花饼才是真正的主食。   不知不觉中到了正午,邬颜虽然不饿,但也随着施傅兴一起坐下,少少吃了些。   鱼香肉丝没有鱼,成品色泽棕红,咸鲜酸甜兼备,葱姜蒜香浓郁,为了照顾施傅兴的胃口,邬颜特意没有放辣。   几筷之后,她看着虽然很规矩但速进食速度明显比平常迅速的施傅兴,讶然道:“难道夫君早上没有去街上买点儿东西吃吗?”   问完后,便看到对面的人黑着脸点头。   女人愣了愣,她不做就不吃,怪不得能饿的这么瘦。   施傅兴被看的不自在:“外面的食物,大多不干净。”而且没有你做的好吃。   所以他吃着那些食物,经常会第一口进去便吐出来。   邬颜点头表示明白,至于县学的食肆更不需要说了,她没有去过,都听说过其间饭菜的威力。   “有了!”想了想,邬颜忽然眼睛亮亮地道,“今晚颜儿做一道快餐,等明日起床后,夫君只需要放到灶中热一热便能吃,这样可好?” 第61章 ……   邬颜想做的不是别的, 正是现代街边随处可见的快餐。   荷叶饼、手抓饼、饼夹里脊、肉夹馍……等等,只需要准备好面饼和食材,小学生也可以做着吃!   哪怕施傅兴这种四体不勤, 刷碗能磕磕绊绊碰掉角的人, 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便干,下午施傅兴去县学的时候,邬颜跟着他一块儿出门。   先去施家串串那儿看了看, 因为林家的插.手, 这些天生意少了些——当然这是针对施老二的摊子来说, 施父施母的摊子摆在聚缘楼的对面,来往客人习惯性买上几串尝尝,日子久了, 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老三家过来了?”   摊子前围着许多食客,邬颜便在外面和施母说话:“媳妇正要去买菜, 恰好路过,爹娘, 你们还忙的过来的吗?”   “忙的过来,涮串串而已,又不需要做什么。”施母大嗓门,近来忙着生意,说起来老太婆最近是越来越春风得意了。   邬颜看了会儿,发现虽然人多,但需要老两口做的事情却不多, 她放下心来:“晚上要不要过来吃个饭, 媳妇正好做几道新菜。”   施母倒是想去,奈何有别的事情:“怕是不行,今天家里来人, 我和你爹得早点回去。”   “咦,什么人啊?”邬颜好奇。   “村里的王婆,你大侄子小州年纪也到了,最近你大嫂正给他相看着人家呢。”   闻言,邬颜嘴角抽动,小州才多大,虚岁十二?   放在现代才刚小学毕业升初中呢,谁能想到在这里就要开始相看另一半。   好险施傅兴成亲拖的晚,要不然她岂不是犯法了?!   食客听到施母的话,纷纷开口向施母道喜,又说起自家的孩子,一时间竟是更热闹起来。   邬颜离开串串摊,走的时候,施母塞给她一大包山楂,是荷花村后山上长得野山楂。   “村长媳妇给我的,家里还有一大袋子,这些给你和三宝。”   邬颜接过,带着去了杀猪摊子。   肉夹馍的肉需要五花肉,放在锅中熬煮到.酥.软,剁的时候,几刀下去便可以剁烂,应该不需要施三郎用多大的力气吧?   挑好猪肉,邬颜又和杀猪的摊主多要了些肥肉。   “小娘子要肥肉,可是炼油吃?”   大冬天,杀猪摊子的店家还赤着膀子,胸前胳膊上的肌.肉.遒.劲,肩头搭着一条脏兮兮的手巾,邬颜摇头:“是炼油,但不是吃。”   “那是做什么?”   邬颜忽然指了指对方肩头的脏手巾:“我要做一个东西,可以把你的手巾洗干净。”   汉子听到后就笑了,觉得邬颜在开玩笑:“我这手巾上的污渍,可是用皂角都洗不掉,不仅手巾,干这一行,连衣服都不敢穿新的。我家那口子因为洗衣服不知道和我吵了多少次架呢!”   邬颜捂着嘴笑了笑:“摊主等着吧,如果有机会,我送你一二。”   “啧,别说送了,如果真有东西能让我家那口子轻快些,掏腰包也要买!”   听完猪头摊的店家对媳妇的心疼,邬颜对拿上割好的五花肉和肥肉,慢慢走着回家。   当天晚上,她便熬好了一大锅的肉,又烤出圆圆的面饼,嘱托施傅兴:“明早夫君只需要将肉剁碎,夹进热好的饼子里就行。”   施傅兴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偷偷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问:“为夫可否再吃一个?”   “……”   五花肉滑嫩而不油腻,添了酱油和糖色,外表呈现出美味的棕黄色,肉质松软,甜咸得口。   同青椒剁在一起,微微爽口的辣意,让那股子甜咸更好地在味蕾绽放,口感丰富,回味无穷。   施傅兴之前已经吃过三个,多年来的挑食让他的胃口变小,邬颜最大的退步,便是只让对方再多吃一个。   “夫君吃完后怕是要撑着肚子。”   “无事。”   施傅兴表示无碍,实在是闻着香喷喷的肉夹馍,他就胃口大开,刚刚出炉的饼外表金黄酥脆,咬一口,咔嚓咔嚓,施傅兴直觉这几天的过得恍若神仙日子。   如果他的妻子愿意早上起床给自己热菜,那就更好了。   旁边邬颜深深叹了口气,没办法,看看施母的厨艺把孩子憋到了什么程度,一个肉夹馍都像是世间难得美味。   她从布兜里拿出施母给的山楂,趁着灶上的火未灭,煮了一锅山楂汤。   等到少年人动作得体地吃完肉夹馍,邬颜便顺手让人再喝一碗消食的山楂汤。   酸甜可口的汤水,稠稠的,一碗下去,肚子仿佛也舒服了许多。   今碗的施傅兴幸运的没有洗碗。   因为两人没有用碗。   吹灭蜡烛.上.床,月光撒进屋内,窗外的冷梅隐隐飘着清香。   施傅兴怀里挤进来一个人。   他动了动,悄悄将胳膊从女人头下抽出来,不外乎他这般做,否则明天早上整个胳膊定然会抬不起来。   “夫君还撑吗?”邬颜不小心碰到了少年人微微鼓起来的肚子,忍不住笑出声。   施傅兴被笑勾的耳根发红,吃的时候没有感觉,甚至觉得还能再吃几个,现在躺下了,才觉得饱腹。   但他没有说,这种事情有损他作为丈夫的威严。   邬颜哪里能猜不明白他的想法,她抬起被子中的纤纤细手,放到少年人的腹部:“那,颜儿帮夫君揉一揉吧?”   霎那间,施傅兴浑身变成石头,僵硬无比。   女人的手又软又滑,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其上的温度,像个小火炉似的,在寒冷的冬末,温暖着彼此。   她揉肚子的动作不重不轻,刚刚好,不到一会儿积腹感便有所好转,然而又出现了其他问题,因那手离得某处太近,让施傅兴却总是控制不住想起别的事情。   年轻气盛的青年,没有像其他学子一般整日在蹴鞠场上释.放.精.力,势必就要在其他方面释.放。   被握住手掌的那一刻,邬颜怔了怔,随即笑起来。   笑容很快被吻在唇.齿.之间,揉肚子的动作依然进行着,只是方位逐渐偏了些……   第二天,施傅兴起床后,动作笨拙地热了热饼子和肉,想着邬颜说的做法,给自己装了五个肉夹馍。   一顿肯定吃不完,这些是包括晨食和晌午饭,因为邬颜说她今天有事,要傍晚才能回来。   想到对方要去找的人,施傅兴就蹙起眉头,不太高兴。   但因着两人昨晚玩的尽兴,施傅兴这点儿不高兴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背着书篓出门,里面放着几本手抄的书籍,并一大摞油纸包着的肉夹馍。   今天来的早,甲字班只零星坐着几个学子在啃干粮,施傅兴独来独往,不认识他们,自顾自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座位在第一排,离得门口只有咫尺距离,肉夹馍拿出来后,香味立刻被风吹满整个教室。   眼下这个点在学堂里的,都是家中贫苦的学子,平日里只吃点儿干粮,硬是硬了点儿,但就着水咽下去饱腹即可。   然而今天偏偏让他们闻到了一股肉的香味,口中的硬饼子顿时不香了,几人顺着香味看过去,发现居然是班上的独人!   一时间心中复杂,同时又有些好奇,独人的另一个外号可是叫“泥腿子”,顾名思义家世一般,怎么能吃得起这么好的食物?   而且这食物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看起来像包子,但又有所区别,里面夹着满满的荤.肉,咬一口,汁水炸裂,着实把人馋的不行。   坐在最前边的施傅兴可不知同窗的想法,很快便吃掉一个肉夹馍。   虽然吃得快,但他的吃相并不粗鲁,自从读书后,施三郎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注意礼仪,此刻倒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   “一大早什么味道这么香,爷隔着大老远就闻到......”   “怎么,王兄未吃早饭?”   “可不,王福那家伙早上居然没有叫醒爷,实在是皮痒痒了!”   “哟,可是巧了,我那小厮那儿带着食盒,王兄要不要尝尝?”   “去去去,就你家厨娘那本事,还不如我爹房里的小妾,爷才不稀罕。”   王麟本身就是酒楼少东家,什么美食没见过,随意回了瘦子一句,先对方一步进了学堂。   “哼!死胖子!”身后,瘦子盯着王麟胖胖的身影,眼底淬着毒。   普一进学堂,香味更加明显了,胖子深吸一口气,视线环顾一圈,最后落到施傅兴身上。   随即眼睛一亮。   “施兄吃的是什么?”王麟自来熟地挤过去,双眼放光,“可是施娘子做的新吃食?”   施傅兴蹙眉移开肩膀上的手,冷漠道:“嗯。”   “哎呀,在下一猜便是施娘子,施兄可还剩下?”   听到这,施傅兴瞬间警惕起来:“做什么?”   “嘿嘿嘿,在下今早滴水未进,愿意出钱买来尝一尝。”   “不给。”   “哎!别啊,在下出五十文!”   施傅兴哼了一声,冷酷无情地把书篓合上。   这时瘦子进来了,看见后挖苦一句:“猪食都有人争抢,看来是不愿做人,争着做猪呢。”   可惜两个人都没有理他,胖子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说:“如果你卖给我,在下便给施娘子多加一份利!”   施傅兴动作一顿:“当真?”   “嘿嘿嘿,但是你要给我两个。”   书篓里一共只有五个,已经吃掉两个,剩下三个,若是卖给对方两个,自己还剩一个。   思量了一下利弊,施傅兴不情不愿拿出两个肉夹馍给王麟,直把一旁骂人的瘦子气得眼冒金星。   彼时邬颜还不知道自家书呆子居然有并不呆的一天,用两个肉夹馍便给自己多换来一分利,她正在陆府,和陆南蓉进行肥皂的“实验”。 第62章 ……   “小姐, 真的要用这个东西?”   院子里,檀云看着地上一大堆黑乎乎的草木灰,眼底透露出不可置信。   她简直要怀疑自家小姐是不是没有睡醒, 否则怎么宁愿推掉金城大家小姐们的赏梅宴, 跟着这个村妇做什么“肥皂”呢?   “让你做就做,邬姐姐说的,肯定没有错。”   可惜陆南蓉半点儿没有体会到丫鬟的担忧, 兴致高昂地拿着一根木棍搅弄锅里的东西。   又是邬姐姐!   檀云气的跺脚, 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人言甚微,眼看小姐被“邬姐姐”迷了心神,只能瞪眼干着急。   脏兮兮的草木灰和猪油混合一起, 胰腺捣碎,在锅中不停地搅拌。   这一步需要很长的时候, 小丫鬟们的衣服不小心沾上脏东西,又脏又臭, 她们敢怒不敢言,邬颜瞧了几眼,道:“南蓉,女子的手劲太小,不知道能否请你们家的护院帮忙?”   于是几个小丫鬟被替换下来,她们揉了揉手腕,悄悄站到后面。   护院个个长得人高马大, 能看护家宅, 肯定身手了得,只单纯搅拌东西对他们来说可轻松多了:“敢问小姐,这东西需要搅拌多久?”   陆南蓉看向邬颜, 邬颜从护院身上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想了想:“大约两个时辰。”   “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嗯。”   时间太长,她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等着 ,于是两人回到陆南蓉的飞羽院。   路上邬颜还在回忆刚才的护院:“如果我要找一个护院,需要去哪里找呢?”   “呀!邬姐姐需要护院?”   “不是我。”   那便是施三郎了。   想起对方的身体,陆南蓉不由得蹙眉,如邬姐姐这般的弱女子都不需要护院,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   哼!这人实在配不上邬姐姐!   “家里的护院大都是从京城带来的,普通的护院只是力气大了些,想必不会功夫。”虽心中对施傅兴不满,但陆南蓉还是尽心尽力地回答。   闻言,邬颜有些遗憾:“是吗。”   “不过邬姐姐如果愿意,可以把刚才的那位带走,他武功挺厉害的!”   那是陆南蓉院子里的人,说到底便是贴身护卫,女人摇摇头:“不用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看来找个武师父不容易,得从其他地方让施傅兴锻炼。   丫鬟端上来点心,是糯米梅花糕,吃起来软糯糯的,有点儿黏牙。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糕点太甜,邬颜非常克制地只吃了一块,然后便只喝茶水,抬头看见对面的陆南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模样带着傻气。   “没事,只是觉得邬姐姐好温柔。”   “嗯?”邬颜笑了笑,“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没有哦,刚才邬姐姐怕檀云她们累着,主动要护院来帮忙,南蓉全都看在眼里呢。”   “啊,那个啊。”邬颜不以为意,“我怕她们累着了,最后记恨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显檀云对自己有意见,与其让对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给陆南蓉上眼药,不如直接断了对方的念头。   陆南蓉摇摇头,她才不相信呢,偷偷嘟囔:“口是心非。”   邬颜喝茶的动作一顿,心里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个词有一天也能用到自己身上。   两个时辰后,丫鬟献上用模具做好的东西。   陆南蓉迫不及待拿起来看,因为已经冷却成型,四四方方的肥皂呈现出棕黄的颜色,质地有些像蜡烛。   “这就做好了吗?”   邬颜检查了一番,点点头:“去拿脏衣服试试。”   檀云木着脸出去。   她也不让别的丫鬟接手,非要自己亲手做,就等着一会儿失败后,狠狠挫一挫邬颜的锐气。   拿了几件未洗的衣裳,出门的时候,檀云的视线落到床头搭着白色的衣裙上,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是小姐送给她的,可惜前些日子在路上被一个新进府的丫鬟撞到,摔了一身的黄泥。   想了想,檀云还是没有拿,衣服洗一洗还能穿,万一被那个邬姐姐弄坏了,她可就没地方哭了。   邬颜可不知道檀云的想法。   她看见大冬天的,小姑娘要用凉水洗衣服,忍不住头皮发麻:“等等,用温水洗。”   檀云撅起嘴巴,越发觉得对方在心虚。   好不容易等到厨房送来热水,檀云不等邬颜说什么,迫不及待把“肥皂”搓到衣服上。   第一感觉是有些滑,檀云哼了哼,心想:毕竟用猪油做的,肯定会滑......   可等她按照女人的说话,双手用力搓动衣服的时候,发现居然起了泡泡!   漂亮的,在阳光下映出彩虹的泡泡,让包括檀云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了,衣服上的脏污也变干净了,冲洗干净后,仿佛新的一般。   “天啊!居然能洗的如此干净!”   “感觉比皂角好用!”   “檀云姐姐,让我试试可好?!”   檀云怔怔的让开位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其实,除了衣服,她怎么觉得手也变干净了呢?   反应过来,小丫鬟拔腿便跑回自己的屋子——啊!她的白衣裙!   “好厉害啊!”   陆南蓉亲眼见到衣服变干净,眼睛亮晶晶的,“对了,邬姐姐,这些圆圆的也是肥皂吗?”   盘子里除了四四方方的肥皂还有一种搓的圆圆的东西,邬颜笑了笑:“不是,它叫胰子,也可以叫做澡豆。”   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吸收洗脸洗澡用的。   因为里面加入香料,洗完手后皮肤又滑又嫩,还会留下香香的味道。   陆南蓉亲自感受了一番,顿时喜爱的舍不得松手,院子里,一群女人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   “邬姐姐,这个东西你打算卖吗?金城,不,甚至连京城,南蓉相信,所有的人都会喜欢它的!”   闻言,飞羽院的丫鬟们一个个喜形于色,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能买到。   没有女人能够拒绝能让自己变美变香的东西。   除了胰子,她们还想买最开始的肥皂,可以轻轻松松洗掉衣服的污渍,这得省掉多大的麻烦啊!   “卖肥皂?”   这件事情邬颜倒是没想过,她沉思了会儿,道:“我回去想一想。”   “嗯!如果有需要,南蓉会帮邬姐姐的!”   陆南蓉一脸认真,心里却觉得这般好的东西,以邬姐姐善良的心肠,肯定愿意让其进入百姓的生活中,已经开始打算怎么替邬姐姐宣传一下啦……   邬颜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肥皂和胰子,陆南蓉已经知道怎么制作,又加上人手充足,可以随意做。   冬日的太阳是耀眼的,气温却低了些,不足够让人感到温暖,邬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到一半,碰到来时的路上倒了一辆马车,把路给堵了。   好在人没事,就是路暂时不能通过,邬颜宽慰了马车的主人几句,原路退回。   这下只能绕路走了。   邬颜看看日头,时间还早,就当做是锻炼身体。   说起来,另外一条路恰好是要经过县学,也就是施傅兴上下学走的那条,邬颜是第一次走,看着路两边的陌生的环境,也算是消遣。   县学的学子正在上课,门口自然看不到人影,邬颜视线收回,步子没有停下的经过此地。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细微的动静,她顿了顿,抬头,与墙里面冒出头的几个学子对上视线。   邬颜:“……”   “哟~”   墙头逃课的学子朝她吹了声口哨,“哪来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千万不要乱说话哈!”   要是其他女人,听到这样的话恐怕早就吓得落荒而逃,而邬颜只是挑了挑眉,不过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子:“你们这是做什么,逃课?”   几人一看就是逃课的老手,跳墙动作娴熟,甚至还能把声音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什么逃课,小爷这叫体验生活!”   “嘿嘿嘿,小三爷说的没错!”   被叫小三爷的男人得意地打量了几眼邬颜,别说,他还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和平时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表妹表姐不同,眼前的女人带着一股成熟的魅力,他咳了咳:“识相的话什么都别说,要不然小爷饶不了你!”   “对,我们小三爷可饶不了你!”   闻言,邬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几个学子应该还有事,没有和邬颜多说,装作凶神恶煞的警告几句,便勾肩搭背往走了。   邬颜一看,他们离开的方向正好是自己回家的方向。   她顿了顿,跟着几人后面慢慢走着。   而前面几个逃课的学子察觉到后,开始附耳低言:“小三爷,那女人好像跟上来了?”   “啧,别又是小三爷的追求者吧?”   “八成是真的。自从咱们小三爷在蹴鞠场赢了虎大,那些小娘子都吵着闹着要嫁给他呢!”   “呸!别胡说,小爷对那些女人可没兴趣,小爷是要一生献于蹴鞠场的人!”小三爷握拳发誓,脸上流露出痛苦但坚定的表情,“时候不早了,虎大那群手下败将怕是已经等不及了,你们都给我走快点。”   转过街角,邬颜抬头再看,几个逃课的学子已经和自己分道而行。   她推开院门,想着陆南蓉的提议,铺纸研墨准备写计划书。 第63章 ……   日色渐暗, 眼见临近春天,天空的雪却又飘了起来。   县学下学后,施傅兴顶着鹅毛大雪, 一头黑发变成白首, 用比平时更加匆忙的脚步出了县学。   ”哎!施兄等等!”   听着身后的声音,施傅兴忍不住蹙起眉头,脚步更快了些。   好不容易把人甩掉, 结果差点儿撞到迎面过来的人。   虽然及时避开了, 但脚底打滑, 最后很不幸地摔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嘛!差点撞到小三爷!”   施傅兴从地上爬起来,融雪弄得满身泥垢, 他狼狈地整了整衣袍,因着这事是自己没有看路, 怪不得他人,只能随手一拱:“对不住了。”   说完便越过众人继续走, 仿佛一个没有脾气的木偶。   “嗤!还是个孬包呢!”   “本来就是他不看路,难道还想发脾气?”   “哈哈哈也是,这样说来,这人岂不是能屈能伸!”   “你说的可是当牛做马的那个能屈能伸?哈哈哈哈哈...…”   “行了。”   小三爷收回视线,他觉得刚才那人有些熟悉,“虎大这群瘪三,居然敢放小爷的鸽子, 下次小爷非得把他们打出蹴鞠场!”   “打出去后, 小三爷你那蹴鞠队能不能让我也进去玩玩?”   “呸!小爷那是玩的吗?”   “哎呀是我说错了,让我进去一起争夺今春的魁首!”   “哼,就你这样, 小爷还得想想......”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在大雪的冷漠下逐渐埋藏。   施傅兴回到家,刚摔倒的时候没有感觉,这会儿胯部的疼痛逐渐升起。   一瘸一拐走进屋,烛火跳跃,填满暖黄色的光。眼下,邬颜并没有在这儿,旁边的书房倒是也亮着光,仔细瞧,隐隐在窗户上看到一个人影。   施傅兴抿抿唇,动作迅速地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他也是方才发现,跌倒的姿势不巧,弄得腿间一大片黄色的污泥。   幸好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着实不雅观。   换上干净的玄色衣裳,施傅兴转身去了书房。   推门而入,清冷的室内,坐在书案前写字的女人正满脸严肃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大概太认真,没有注意到动静。   施傅兴顿了顿,放轻步子,待走近了些,看到纸上缺胳膊少腿的字时,没忍住蹙起高眉,不满道:“手腕无力,运笔停顿,你这是跟谁学的字?”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邬颜整个人吓了一跳,她抬头,看到来人是谁后松了口气,随之眉目间带上娇嗔:“夫君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呢?”   “有声音的。”施傅兴木着脸解释。   “可是颜儿没有听到啊。”   施傅兴抿抿唇,后知后觉女人在撒娇,耳根有些热,又问:“你在做什么,鬼画符?”   邬颜嘴角一抽,心想这字可是你爹娘亲口赞扬的,现在却被你嫌弃,真的不孝:“颜儿在写肥皂的计划书。”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施傅兴听不懂,邬颜便将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纤细如兰的手腕:“夫君闻闻。”   见状,施傅兴脸色臊红,斥道:“还未戌时!”   邬颜撇撇嘴,上前一步把手腕送到对方面前:“这是用澡豆洗完澡后的味道,已经过去半个时辰,现在闻起来是不是还很香?”   鼻尖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清淡香味,有点儿像梅花,施傅兴嗅了嗅,变得感兴趣起来:“这是‘肥皂’的功劳?”   “当然了。”邬颜高兴地把今天做出来的肥皂和澡豆拿给对方看。   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一下子就成功了。   不仅看,女人还亲自展示了一番,拉着施傅兴的手打上皂,很快,少年人手腹沾着的干泥土全部被洗得干干净净。   施傅兴平日便是个注重自身形象的人,见状满意点点头:“不错。”   邬颜有些得意,她不是理科生,还是回忆了好久才将方子摸索出来:“南蓉说,如果卖这个东西,会赚钱。”   听到钱,施傅兴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动的神色,因为他是一个只喝仙露的仙男,钱财铜臭都是身外之物:“你要做生意?”   邬颜点头。   最近化妆品都用光了,做这么一个生意,主要是为了方便自己。   于是,施三郎便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在某一天,突然听到自己温柔似水的妻子要像“男人”似的出去做生意,既惊讶,又有些轻视:“你会吗?”   “怎么就不会?”刚才炫耀的好心情一瞬间消散。邬颜笑了,这语气听着真不爽,“虽然颜儿没有夫君读书多,但做生意应该用不到谢士道的感怀伤秋。”   施傅兴一噎,谢士道是他最敬重的大儒,邬颜这样说,明明是嘲讽他不务实事。   少年人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邬颜居然拿谢士道说事,她一妇人,怎么能读懂谢士道?   “谢居士乃是当世名儒,曾在书中讲过女子从商的害处,他虽不为官,但却心忧天下百姓,为家国而居,值得世人尊敬!”   说着说着,施傅兴激动的脸都红了,稍微有点儿肉的双颊像抹了女人的胭脂,一时间倒有了气色。   见状,邬颜翻了个白眼,她不管这个谢士道厉不厉害,单瞧不起女性这一点,糟老头子就讨人厌得很。   为了家国安稳,所以女子不可从商?   对此邬颜只想送给他两个字:呵呵。   “尽信书不如无书,夫君不明白吗?”   “话虽如此,但书中也有黄金屋,也有颜如玉,我并非幼儿,自然知道何为正,何为歪,岂会不能分辨?”   邬颜笑了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谢士道对施傅兴影响深远,懒得争论:“这样吧,颜儿便和夫君打个赌,就赌这件事情能不能成功。”   “打赌?”   “嗯,没错,如果不能成功,颜儿随夫君处置,但如果成功了,夫君就要答应颜儿一件事情,且不能反悔。”   施傅兴因女人决绝的样子愣了愣,于是邬颜挑眉激他:“怎么,夫君不敢了?”   “哼,我有何不敢。”   自古世人大都逃不开激将法,施傅兴恼羞成怒道,“只不过失败了不要来找为夫哭泣。”   “呵呵。”邬颜不知道施傅兴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她道:“那赚了钱,夫君也不要用好了。”   “绝对不用!”   邬颜噌的站起来,一把将人手中的澡豆夺回来,“澡豆也不要用。”   施傅兴:“……”   夜里,内间的蜡烛常亮着。   睡在床铺里面的女人翻了个身,温软的身体离开了些,解放了某人的胳膊。   施傅兴皱眉将那根胳膊抬起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差点儿闹出声,立刻咬住下嘴唇才堪堪忍住。   而后坐了会儿,等到胳膊的麻意下去,才悄悄掀开被子,起床。   屋外大雪纷飞,施傅兴披着衣服,冷气不断往里钻,他从衣柜里将脏衣服拿出来,又走到妆台前,翻找半天,直到找到被邬颜藏起来的肥皂和澡豆。   昏暗的光下,触感神似蜡烛的两个物件散发着阵阵香味。   施傅兴将其握在手心,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正面朝墙壁睡的香甜。   施傅兴松了口气,开门出去,一手拿着脏衣服,另一只手上,拿着邬颜藏起来的肥皂。   木门呲啦关上,躺在床上的邬颜睁开眼睛,眼底划过疑惑。   厨房里,冰冷的水仿佛要将手指冻住,施傅兴洗一会儿就将手拿出来,放到嘴前呼一呼,刚开始还算有用,到后面,连呼出的气息也成了凉的。   不过这肥皂的确有用,他衣袍下面那一大簇黄色的泥土几下就被搓洗干净了,施傅兴露出舒心的表情,这是县学的统一衣裳,如果弄坏了,还要另外加钱补。   搁在以前,施傅兴绝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现在,他虽然仍对钱不甚在意,但同样知道自己不应该乱花钱。   搓了几下,随意拧了拧,便将咸菜般皱巴巴的衣服挂在院中晾晒衣服的绳条上。   而后蹑手蹑脚返回内室,床上邬颜的睡姿和离开前并无差别,施傅兴迅速脱掉外套躺下。   在外待久了,身上的冷气都已经渗透皮肤里,他不敢靠邬颜太近,怕冰到对方。   可这般,他自己也暖和不过来,躺了好半天,手脚也是凉的。   这时,里面的女人忽然翻了个身子。   施傅兴浑身一僵,以为自己偷偷用肥皂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过很快发现对方并未醒,只是往外翻了几圈,最后翻到了自己怀中。   暖暖的,软软的,闻起来香香的,和男人一点儿也不同的,女人的身子。   施傅兴被梦中的邬颜抱住,像怀抱一头大马,脸颊轻蹭着胸膛,亲昵又情切。   不知不觉中,施傅兴的身子暖和过来。   他将怀中的女人紧紧搂住,闭眼进入梦乡。   一夜好梦。   大雪下了整晚,在第二天的初晨迎来了太阳。   邬颜起床后,准备出门和陆南蓉见面,走到院中,忽然看见绳条上挂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冰疙瘩。   邬颜:“……”   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女人没忍住,笑得弯了腰。   噗哈哈哈哈哈哈。 第64章 解释一下,表妹是身穿   和陆南荣约好的地方在聚缘楼。   邬颜到的时候, 掌柜正在和一个吃过麻辣红虾的食客说话。   看见她后,掌柜眼睛一亮,立刻把人叫住:“施娘子?!”   邬颜顿了顿, 将半挂在一边的面纱戴上, 走上前:“王掌柜。”   “呵呵呵,施娘子今日来,可是要吃饭?少爷说了, 只要施娘子来,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不用记账!”   邬颜笑了笑:“王公子好意,妾身却不能这般脸大,不过今日是和朋友来此, 掌柜不用客气。”   闻言,掌柜点了点头, 随后高兴道:“来来来,我给陆老爷介绍一下, 这位娘子就是咱们聚缘楼招牌菜——麻辣红虾的厨娘,施娘子。”   邬颜半弯腰,朝对面的男人行了一礼:“您好。”   陆老爷年纪三十有余,留着短短的胡子,一身古代标准的文人气质,听到邬颜的招呼,怔然回了一句:“额, 你好。”   “呵呵呵, 陆老爷有所不知,施娘子虽是女子,但这厨艺却是比我们聚缘楼那群老家伙都要好!”   转头对邬颜说:“陆老爷爱吃麻辣红虾, 一直想见一见做出这道菜的厨子,赶巧今天碰上了,实在是缘分。”   一句缘分,让这场陌生人的见面变得有理有据。   邬颜谦虚道:“能得陆老爷喜欢,得大家喜欢,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呵呵,好一个物尽其用。”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老爷闻言笑起来,又听说邬颜将菜谱卖给聚缘楼是为了供家中丈夫读书,不仅没有向其他人一般轻视,反而满意地点头,“当有岳母之风。”   邬颜:“……”   不,她没有施傅兴这种儿子。   短暂的交谈,邬颜被下楼接人的檀云带到二楼雅间,那儿,陆南蓉已经等了好些时候。   “邬姐姐,你终于来啦!”   “抱歉,耽搁了些时间。”   “没事没事,邬姐姐的事情要紧。”陆南蓉眨着大眼睛,平时挺精明的小姑娘,一遇到邬颜就化成迷妹。   邬颜笑笑,早上用热水拯救施傅兴的衣袍,废了好大的劲,所以走的晚了点儿。   将自己的计划书拿出来:“昨儿回去后大概想了下,一个是走批发,一个是自己做店……不过不管哪个,我都没有本金,只能提供点子。”   毕竟她只是一个不想努力的穷人。   陆南蓉弯了眼睛,打包票道:“邬姐姐放心,南蓉没有点子,只有本金!”   两人商量了会儿,最后决定先开店,后面如果可以的话,再搞批发。   “肥皂和澡豆是最简单的,其他化妆品才是大头。”邬颜暗自嘀咕,她现在的包包里,只剩下五支不同色号的口红,其他东西基本都用掉了。   好在天生丽质难自弃,女人本身的模样就偏妩媚,凤眼长睫毛,眼睛像一把铁扇,展开后棱角锋利,若是眼妆重了,反而不美。   皮肤白皙嫩丽,所以日常妆容上,邬颜习惯只简单涂个口红。   对面的陆南蓉盯着邬颜的嘴唇,忽然道:“邬姐姐的口脂颜色好特别哦!”   时下口脂多正红和桃粉,多是用带颜色的花汁调和,像邬颜涂的,则是偏玫瑰的豆沙色,颜色较浅,就算不化妆也不会显得突兀。   “邬姐姐的口脂是从哪儿买的?颜色很漂亮,南蓉也想去买一些。”   邬颜一顿,轻轻抿了抿嘴唇:“是我自己的。”   “姐姐还会做口脂?!”   邬颜硬着头皮点头:“嗯……很久之前做的,不过因为一些情况现在不能继续。”   好在陆南蓉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并没有因此而让邬颜给自己做,她只是有些好奇:“其实南蓉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邬姐姐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待在金城呢?”   之前派去调查的护卫带回了邬颜的身份,女人是被人牙子拐卖到金城的,而且头部受创,记不得曾经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女人,大概会认命随便嫁人,但陆南蓉却觉得,邬颜不会。   她有其他女人没有的见识,有肥皂澡豆,甚至于,她做菜都比旁人好吃几分。   如果恩人想,她可以去任何地方。   但现实是,恩人很平静,陆南蓉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野心。   坐在座位上的邬颜又给自己剥了一只小龙虾,麻辣可口的小龙虾简直是人生美味,要是再配上一杯肥宅气泡水,想必会更好。   所以在听到陆南蓉的义愤填膺时,不仅没生气,还笑起来:“没有为什么,这样的生活挺好。”   “可……那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嗯?为什么嫁给施傅兴?”邬颜抬眸看她。   陆南蓉讪讪,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这个啊,”邬颜一边在心里回忆可乐的做法,一边道,“因为施母救了我,我要报答她们!”   说谎!   陆南蓉瞪大眼睛,虽然有恩必报,但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邬颜这次真的笑出声,她转头望着窗外,白雪积压的屋顶,如同大鸟的翅膀遮盖住鸟巢。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吗?”忽然间,她问了一句。   陆南蓉撅着嘴:“一点儿都不像!”   一个没有功名的农家子,除了会读书之外什么都没有,哪里能和邬姐姐比啊!   “我倒是觉得挺像呀。”邬颜眨了眨眼,低声道,“比如,我们都被人‘期望’着。”   陆南蓉一愣,没有明白这是哪门子的相同。   邬颜也不和小姑娘解释,陆南蓉还想再问,这时候,旁边的雅间传来动静,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得偿所愿!小姐与表少爷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翠竹在这里就先向小姐提前讨个喜钱了!”   “哼,你这丫鬟,竟想着钱。”熟悉的女子声音,细听,可不就是县令家的嫡小姐庚双嘛,“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和表哥就是最般配的,当初表哥将我救回来,本小姐便发誓非他不嫁!”   “小姐,这正是天意,天意让表少爷找到了您。”翠竹自然是又迎合几句,末了大快人心道:“以后,看那些莺莺燕燕还有没有脸往表少爷身上蹭!”   庚双得意地哼了哼,“娘还不相信我,表哥心中明明是有我的,之前是那些女人恬不知耻,尤其那个卖串串的村妇,已经嫁人了,还这般不要脸!”   说到后面,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隔壁已经嫁人的村妇邬颜:“......”   “双儿太过分了,怎能如此诋毁邬姐姐的名声。”   陆南蓉簇起秀气的眉毛,上次庚双让人送药,她还以为对方变好了呢!   结果背地里居然这般作态,着实把小姑娘气坏了。   反而邬颜这个当事人比陆南蓉镇定,吃着小龙虾,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恋爱脑。”   陆南蓉:?   “别管她,来,吃红虾,等下次我再做点可乐,红虾和可乐才是绝配!”   邬颜剥了一只龙虾送到陆南蓉嘴边,直把人弄红了脸。   就这样一边吃,一边听着隔壁庚双表演的节目——“白日做梦”,邬颜打了个饱嗝。   她吃撑了。   果然,小龙虾的威力,连立誓要减肥的人也抵挡不住啊。   心中微微有些懊恼,邬颜和陆南蓉商量好细节后便准备离开,刚出雅间的门,不巧隔壁的门也打开了。   两方人马就这样碰上了面,对此,邬颜给为自己表演了一场饭局长度的演员,致以一个赞赏的目光。   对面的庚双简直莫名其妙。   她看到陆南蓉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转而对上邬颜的视线,立刻像斗鸡一般支楞起来。   少女有些狐疑,莫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想向自己求饶?   哼,这村妇把她欺负的那么惨,最后拿几根串串便将自己打发,而且还特意多收她钱,实在是可恶!   至于她怎么知道多收钱,事后多次偷偷让丫鬟去买串串的事情,庚双就不想提了。   此刻,她眼珠转了转,想到什么,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   “哎,你叫什么来着,邬颜是吧?“”庚双拍了拍手,“本小姐记得,你是表哥的朋友!”   “呵呵,只是点头之交,称不上朋友。”   “怎么能不算呢,”庚双不满,自顾自道,“既然你是表哥的朋友,也就是本小姐的朋友,下个月本小姐要举办一场赏花宴,届时还请赏脸来,哦,陆南蓉,你也一起来吧。”   “小姐放心,奴婢回去便给两位姑......姑娘和娘子送帖子。”   “那就好。”庚双满意地点头,说是赏花宴,实际就是县令夫人让未成亲的两人多接触,届时还有金城的其他妙龄少女并公子哥,可谓是古代的相亲宴。   像邬颜这种身份的人,一般是进不去的。   哪怕进去,也是被人忽视的存在,陆南蓉想到这些,有些担忧地望向邬颜。   “邬姐姐,其实赏花宴没有什么好玩的,如果姐姐不愿意去,南蓉也可以陪姐姐去做别的事情。”   “别呀。”邬颜挑眉,她只在电视上看过古代的这种宴会,眼下能亲自体验一番,为什么要拒绝呢?   更何况以庚双的身份,应该能把全金城的英年才俊都请来吧?她都盯着施傅兴这么久了,不去看看帅哥多可惜!   远在县学的施三郎忽然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   这时候,宁邵抱着一叠卷子跑过来询问问题,离院试剩一个多月的时间,连他也开始紧张起来:“施兄施兄,麻烦你帮在下看一看这篇策论,可否合格?”   施傅兴蹙眉,他不太想看,但宁邵实在缠人的紧,想着早看完早回家,便顺手接了过来。   宁邵一脸欣喜,甲字班其他学子看见后,忍不住心里捻酸,不为别的,这可是夫子认可的独人,比贾秀才都聪明,得他一番指点,肯定进步的很快!   宁木头也不知道怎么就抱上独人这又臭又硬的腿,看刚才跟奴才似的样子,平日里肯定没少低三下四,阿谀谄媚。   即便如此,也有人羡慕不已。   终于,有学子鼓起勇气,在施傅兴给宁邵批完策论后,脸色通红拿着自己的卷子走上前:“额,那个,独,哦不,施兄,能否帮在下也看一看?”   施傅兴蹙眉,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不认识。   他这会儿腹中正是饥饿,急迫想要回家吃邬颜做的美食,便黑着脸将卷子从对方手中抽出,低头拿笔唰唰唰——   那学子本都做好被拒绝的打算,结果一眨眼,独人居然答应了!   震惊地他差点儿去雪地里跑几圈!   班上其他人一看,哟!原来在读书的问题上,独人这般好说话,一个个也顾不得害羞了,赶紧拿着自己近来的疑惑上前求解答。   导致施傅兴越想早走,越走不了。   于是,在看见卷子上狗屁不通的文章后,彻底将不满化作口雨腹剑,将这群学子给喷了个狗血淋头。   贾子宏从夫子处回来,碰到这番情景,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不过未多想,他带上东西离开学院,仆人驾着马车,往北街的方向驶去。   北街,金城夜晚最热闹的地方。 第65章 ……   “哟, 贾少爷来了,梅娘最近可天天盼着您来,都快要化作那望夫石咯。”   老.鸨看见来人, 赶紧凑上前, 用沾满脂粉气的帕子推了一把。   贾子宏心中不耐,面上却还是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扔到女人的怀里:“麻烦妈妈, 不要让人打扰。”   “呵呵呵, 放心放心。”   老.鸨.让路后, 贾子宏目不斜视上了二楼,一推门,便见一个二十多的男人在喝酒, 身旁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看见他后, 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贾郎来了。”   贾子宏任由对方跑过来挎住自己的胳膊,温和地笑了笑, 而后对座位上的男人道:“表哥找我来这种地方,怕是不妥吧?”   “啧,装什么装。”庚渊一把搂住旁边女人的腰,手伸.进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贾大才子红颜知己遍布整个金城?也就我那小妹,蠢货一个,吵着闹着非你不嫁。”   贾子宏不置可否, 和梅娘一起入座:“表兄说笑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不会有人能动双儿的地位。”   “哼,知道就好, 有我爹扶持,有朝中那位皇子的背景,你还怕走不远嘛。”   “自然,子宏以后还得仰仗舅舅和表哥。”贾子宏端起酒杯,抬了抬,“宏先干为敬。”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几番来往,推杯换盏,而后自是玲珑红帐,醉.生.梦.死,堪堪从天黑到天亮。   大雪化成水。   城郊外的柳树不知道何时悄悄抽了芽,绿草丛生,野花儿遍布行人视野,迎春绽放,桃花含苞。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离开荷花村的后,邬颜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舒服。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早餐是前一夜做好的各种快餐,晌饭和晚饭则视情况而定,因着施母带来的分红和聚缘楼每月一次的钱,邬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比如今天,她在集市上遇到卖榨菜的摊主,突然怀念起以前的咸菜。   眼下这个时候,因为食用盐的管控和昂贵,普通人家根本不会想到用盐去腌制食物,只有军队里,为了更好的保存食物,才会这样做。   邬颜把榨菜买下来,又买盐回家,准备腌咸菜吃。   唔,还有咸鸭蛋,她想吃咸鸭蛋黄了。   说做便做,榨菜很便宜,十几文就买一大筐,回去后,切条用盐腌上,然后再拿一个罐子,把施母送来的鸭蛋腌进去。   眼看时间要到正午,邬颜洗净手,开始做饭。   回来的时候,沿路路上折了几支桃花,花瓣摘下来,一片一片如同点在唇间的胭脂。   放入蛋液中煎成桃花鸡蛋饼,抹上用陈桃做的桃子酱,味道酸酸甜甜。   又熬了一锅白粥,原本什么都不放,想起某人已经连吃七天白粥,再吃怕是要发脾气,邬颜在里面加上绿豆,做成绿豆粥。   之所以这么清淡,是因为施傅兴吃了太多的辣椒,导致上火,嘴角长了几粒小红点。   所以两道小菜也是清炒苦瓜,清炒荠菜。   淡是淡了点儿,但好在健康,对吧?   ……   距离院试还有三天。   夫子解答完学子的疑惑,便让准备考试的学子早些回去提前做准备。   施傅兴一边收拾书篓,一边想着中午的饭,怕是又要喝白粥,吃苦瓜。院试过后,他们这些考生需要等考官阅卷,直到公布名单,中间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不用来这里。   于是,许多学子过来和他道别。   因为这段时间的“答疑”,甲字班大多数学子都对施傅兴的态度好了许多。施傅兴面无表情听着这些人的感谢,说实话,他都不认识。   之后宁邵和王麟也过来道别,宁邵从书篓里拿出一个手动椅的模型:“施兄,这个送给你,院试后,还不知道是否有缘见到……”   施傅兴冷漠打断他:“就算考上秀才,也要回来继续读书。”   说完,又抬眸瞥了宁邵一眼:“考不上更要回来。”   宁邵:“……”   好吧,东西收回去,等下次再送。   听着两人的话,王麟笑呵呵的,他倒是比所有人心态都好,毕竟王家不需要他考取什么功名,来县学就是单纯结交人脉。   “这次院试后我怕是不用再回来,我爹让我回去跟着他学做生意,哎!终于可以不用整天读劳什子的之乎者也了!”   宁邵听的羡慕,他也不爱读书,可惜他爹绝不会答应。   何况,他还有个走商的大哥,要是自己敢说不读书,对方立刻就能赶回来揍自己!   施傅兴露出不认同的神色,就算不考取功名,书还是要读。   收拾好书篓,背到后背准备离开,走了两三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要去我家吃饭吗?”   春风拂面,阳光和煦。   施傅兴走在前面,宁邵和王麟落后一步,一路上都在夸施傅兴。   “我就说施兄变了,咱们好歹认识这么长时间,乍然分别,施兄怎么会无情地走掉呢?”   “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麟不好意思道,“本来还在犹豫该如何向施兄开口,实在对上次吃过的炸酱面记忆犹新,总想来再次叨扰。”   “嘿嘿,其实在下也想着......”   身后的两人嘀嘀咕咕,一马当先的施傅兴嘴角翘了翘,很快抿住。   他当然不是舍不得他们。   回到四方小院,果不其然,今日的晌饭依然是清粥小菜,施傅兴咳了咳:“颜娘,王兄和宁兄难得来此,你去准备几道好菜,毋须太难,几碗炸酱面便可。”   “没错没错,我们不挑。”   邬颜:“......”   她本还在想为何两人突然而来,眼下看来,是某人故意耍花招啊。   当即娇柔地捂嘴笑道:“夫君放心,正好颜儿从集市买回来几块排骨,可以做一道糖醋排骨。”   “炸酱面还要揉面,时间太长,不如换成现有的米线-----过桥米线?”   单是听名字就必定很好吃,宁邵和王麟忍不住点头:“可以可以,我们什么都能吃!”   “如此麻烦颜娘了。”施傅兴差点儿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终于可以不吃白粥啦!   瞥到少年人的反应,邬颜似笑非笑,她道:“很快便能做出来,夫君先去照看两位同窗。”   “嗯。”   米线是之前做好的,施傅兴上火,邬颜自己可没有上火,不用跟着一起吃斋饭。   熬了一中午的鸡汤猪骨,加入蒜蓉陈醋辣酱调味,而后下米线,再加入蔬菜、肉片、豆皮、鹌鹑蛋、手工丸子等,中火熬一小会儿,便差不多熟了。   邬颜夹了一根米线尝了尝,不是太软,也不硬,正正好。   先放在一边温着,另起锅做剩下的糖醋排骨。   说起来,糖醋排骨也不难,属于家常菜。邬颜特意买的小排,为了方便,在杀猪的摊子那儿,就让店家提前剁好。   先在锅里将糖炒至融化,变成漂亮的焦糖色。   然后迅速倒入准备好的小块排骨,摇晃锅底使之均匀上色,加入调料,大火熬煮收汁。   狭小的厨房里,一时间充满米线和排骨的香味。   邬颜自己闻着也饿了,她将菜端上桌,煎熬等待的三人眼睛都直了:“这菜看起来就香!”   说的是外表漂亮的糖醋排骨。   ”嘿嘿,在下感觉过桥米线也不错呢!”   “两位可以都尝尝。”没有让人多等,邬颜舀了三碗米线,一碗给宁邵,一碗给王麟,两人刚到手,便迫不及待拾起筷子狼吞虎咽。   “呼呼,好烫!”   “这和面条似的东西叫米线?唔,滑滑的,和面条口感不同,但同样好吃!”王麟惊讶了,为什么他家酒楼的厨子做不出来呢,一用力,吸溜,整根米线入口。   “别只吃米线,赶快尝尝汤,是鸡汤的味道,还有猪肉的味道!”宁邵一边埋头喝汤,一边不忘给王麟推荐。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却硬是吃一口点评一口。   米线光滑劲道,青菜被鲜美的汤汁浸泡,爽口,还有鹌鹑蛋,一口一个,蛋清蛋黄齐齐在舌尖爆炸。   最绝的是邬颜自己做的手工菠菜丸子,软滑的口感,清清淡淡的菠菜口味,让两位学子香的流泪。   简直   太好吃啦!!!   另一边,施傅兴看着同窗的样子,口水不知道咽了多少次,转头直直盯着邬颜手中剩下的那碗米线。   什么时候给他啊,这碗应该是他的吧?   不料女人压根没有这个打算。   只见米线从自己桌前无情划过,停在了邬颜自己的位置。   “夫君,这才是你的。”   邬颜笑眯眯舀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绿豆粥,推到施傅兴面前。   施傅兴:“......”   不,这不是真的。   一顿饭吃的有人欣喜,有人忧愁。   宁邵和王麟的点评还在继续,只是他们时常感觉有一道刀子似的目光盯着自己,浑身痒痒:“聚缘楼也有糖醋排骨,我本以为不会有差别,然而现在...”   他吐出嘴里的骨头,朝着邬颜鞠了半躬:“施娘子实在大才!施兄真是好福气啊!”   施傅兴:“......”   低头看看碗中的白粥,夹一筷子苦涩的苦瓜,心也变苦了。   早知如此,他何必请这两人来,凭白碍眼!   饭后,两人鼓着肚子离开,施傅兴黑着脸收拾碗筷。   不知何时,不需要邬颜主动提,少年已经养成习惯。   邬颜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风景,手中端着一杯自制可乐,悠闲自在。   这时候,有人敲响院门:“邬娘子在吗?”   称呼的叫的是邬娘子,而不是施娘子。 第66章 修,铺子开在西街   “你是?”施傅兴打开门, 疑惑又警惕地看着来人。   “公子好,小的是陆府上的,我家小姐让我来告诉邬娘子, 铺子已经装好, 问邬娘子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一块儿过去看看。”   “咦,这么快就好了?”身后听到动静走过来的邬颜, 面上难得惊讶。   从铺子选址到装饰, 她只负责提点子, 后续基本都是陆南蓉的人在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肯定要去看看啊!   “麻烦现在带我过去吧。”   闻言, 施傅兴蹙起眉头。   邬颜看他的样子,便提议道:“夫君要不要一起过去?考试前不要太过紧绷, 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施傅兴抿了抿唇,迅速点头:“可以。”   答应之快, 让邬颜甚至怀疑少年人一早便是如此想的。   铺子在坐落在金城最繁华的西街,人流量自不用说,两边铺子多是首饰铺、裁缝铺,这是邬颜的想法,相似商品可以带动消费。   一进去便是几排书柜——当然,现在它叫做货架,比起其他铺子, 这里更像是一个现代的百货超市。   陆南蓉带着面纱开心地迎上来:“邬姐姐。”   因为忙生意, 之前只待在家中的大家闺秀也频繁出入市集,陆父近来繁忙,并未注意女儿在做什么, 远在京城的陆母那儿,陆南蓉倒是寄过去几块肥皂和香皂,算算日子,大概也才刚收到。   “南蓉,你太厉害了,居然能把我们的想法全部做出来!”普一进来,邬颜便惊喜道,房子里面的装修让她有种熟悉感,墙上挂着人物画,柜台摆着.插.花,一排排按照颜色、大小、香味区分摆放的肥皂、香皂……如果不是周围都是穿着古装的人,她恐怕要觉得自己穿回去了。   就连旁边默默站着的施傅兴也面露讶然,随后不知道想起什么,不由紧张起来。   “肥皂的方子是邬姐姐的,南蓉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出力。”陆南蓉被夸得脸红了,将两人领到后面,泡上热茶,“邬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邬颜笑了笑:“再过几日吧,等夫君考完院试。”   倒是把这事给忘了,陆南蓉悄然看了施傅兴一眼,点头:“嗯,那就等几日。”   从铺子离开,邬颜看向从刚才便不说话的人,眼里闪过狡黠:“夫君怎么不高兴,可是担心院试?”   施傅兴顿了顿,摇头。   他从来不担心考试,尽人事听天命,读了那么久的书,知识已经全部在他脑中,到时候只要输出便可。   邬颜唔了一声,头微微歪了歪,像是在思考,“夫君不担心,其实颜儿有些担心。”   施傅兴拿眼角觑她,他真的没有看得出女人有哪里担心。   对方的放松程度,仿佛只是去参加县学举办的小小测试,连带着让他自己都跟着放松下来。   这样想着,不经意瞥见对面街角一个熟悉的人影,个头矮小瘦弱,穿着打扮却是比常人富贵。   除此之外,那人身后跟着一穷酸书生,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不知为何却能走到一块儿,穷书生对富公子自然是卑躬屈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同一家茶楼。   邬颜注意到施傅兴的走神,顺着目光看过去:“夫君认识?”   施傅兴点头,因着上次衙门被坑的事情,他和瘦子也算结了梁子。   没有多说。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处蹴鞠场,里面的年轻人你追我赶,争先恐后,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一颗小小的蹴鞠,在脚上玩出百般花样,看着看着,都能让人露出舒心的笑容。   当今天子好蹴鞠,底下的百姓自然效仿,导致蹴鞠风靡全国,甚至每年各地都会举办几场蹴鞠比赛,赢得魁首者便有机会上京给天子表演。   邬颜的学生时代,也曾和朋友去球场给帅哥加油,然而落到古代,这里的小娘子们可就没有这般大胆了。   此刻球场上,有一些在初春的季节,踢得满头大汗的年轻人,干脆脱掉衣衫,只着下服,.赤.着.的上身露出遒.劲的肌.肉。   邬颜感兴趣地往那儿瞧了几眼,别说,常年在蹴鞠场上运动的人,身材都挺不错的。   “哼,莽夫。”   旁边传来施傅兴的不屑,袖子在空气中甩动,带起气流。   邬颜挑眉,这就莽夫了?可是这些莽夫的身材都比他要好啊。   而且不会稍微运动就累得.喘.息,也不会因为身体原因让她担心后面的考试。   说起来,这段时间邬颜并非未尝试拉着施傅兴运动,但对方一概采取不配合的态度,甚至指责邬颜做的动作不雅。   天知道,那只是最基础的广播体操好不好?   施傅兴嘴上喋喋不休,大概是在其中看到几位穿着县学学子的衣裳,这个时间点不在县学反而在蹴鞠场,不用想就知道是逃学。   邬颜听的好笑,她故意道:“虽然逃学不对,但看起来还是算赏心悦目。”   “都是莽撞之人,有何可观商?!”施傅兴不满邬颜往一堆男人那儿看,拉住对方的衣袖,“快些回去,我要看书。”   这会儿倒是要看书了。   邬颜对肥皂的赌注隐隐有了些想法,此刻顺由施傅兴的拉扯:“既然夫君想看书,那便回去吧。”   闻言,施傅兴拔腿便走。   可惜他想走,被他“骂”了半天的蹴鞠球却不让他走。   仿佛成精似的,那球不知怎的就从场中脱离轨迹,朝着施傅兴的方向砸来。   “你们两个!快躲开——”   噌——   千钧一刻,落后一步的邬颜及时拉了施傅兴一把,挟裹着冷风的蹴鞠从少年人的胳膊擦过,刺啦,留下痕迹。   不远处,地上的土被蹴鞠砸的四处纷飞。   施傅兴脚步僵在原地,额头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察觉到刚才有多么危险。   “夫君没事吧?!”邬颜担忧地问   少年人摇摇头,还未开口,那边的球场上就跑过来一人,“唉唉唉,你们怎么走路的!”   来人人高马大,刚才的球便是他踢得,此刻还在气喘吁吁,“下次走路,你们得用眼睛看看周边……这次就算了,把蹴鞠还给我!”   邬颜听了这话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的过错,居然还要怪行人不看路?”   那人啧了一声,将目光移向邬颜,本想骂人,待看到邬颜长相的时候愣了愣,突然转头朝球场喊:“小三爷,追求你的那个女人又来了!”   施傅兴:?   邬颜:“……”   小三爷?   熟悉的名字在看到来人模样的时候,女人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次逃学被自己撞见的学子吗?   小三爷见邬颜“偷偷”跑来看自己打球,脸上不耐烦,实际心里颇为得意:“你怎么又来了,小爷忙着踢蹴鞠,没时间搭理你,还有,小爷家风严厉,你和我是没有可能的!”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自然而然忽略了站在女人身边的施傅兴。   邬颜:“……”   她明明扎着妇人头,这孩子是瞎了吗?   “公子怕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哼,小爷知道你情不自禁想要接触我,但身为女儿家还是应该矜持……”   眼看旁边的施傅兴目光越来越奇怪,邬颜头疼地赶紧叫停。   “等一下。”   “呵呵。”小三爷得意地看向邬颜,“怎么?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娘说女儿家就要敢于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抱歉,”这下邬颜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公子怕是误会了,妾身只是和夫君经过此处,不幸被你们的蹴鞠打到而已。”   “何况,妾身并不认识公子您,还请公子不要败坏妾身的名声。”   小三爷瞪着眼,不愿意相信:“可以上次明明跟着我……”   邬颜木着脸:“哦,那次啊。”   眼底露出了然的神情,语气平淡,毫不留情打破小孩的美梦:“实话不相瞒,那条路是妾身回家的路,看到几位和妾身同行,妾身还以为是拐卖女人的人牙子呢。”   小三爷:“……”   什么鬼?!他这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人牙子啊!人牙子有他长的玉树临风?!有他长的风流倜傥嘛!!   一场闹剧,谁能想到会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小三爷似乎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恼羞成怒地拍了一巴掌叫自己过来的人:“废物,踢蹴鞠还踢出场,想进小爷的队还是做梦吧!”   “哎!小三爷!小三爷我错了!”   ……   年轻人回到球场,邬颜松了口气,上前拿帕子擦了擦施傅兴的胳膊:“夫君,我们回去吧。”   施傅兴没说话。   邬颜抬头看他。   背着阳光,施三郎的眼睛沉在暗中,他忽然抓住女人的衣袖,声音沙哑:“你当真不认识他?”   这是还在怀疑呢。   也不能说怀疑,实在是邬颜太漂亮,走在路上经常收到男人们追捧的目光,让施三郎心里隐隐有些不对劲。   邬颜眨眨眼,点头:“自然当真。”   随后眉眼弯起来:“不过,颜儿的确经常过来。”   施傅兴刚松下的眉头又立了起来:“你!”   “夫君先别生气,”邬颜笑了笑,而后认真道,“肥皂铺子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开业呢,眼看着之前的赌约要赢,颜儿最近忙着考察实验基地。”   “什么实验基地?”   “啊,当然是夫君要履行什么承诺了。”   闻言,施傅兴心中升起不好的想法……   直到回家,看到从荷花村过来的施父施母,施傅兴才暂时将事情抛之脑后,开始全身心准备三日后的院试。 第67章 修字   三日后, 院试。   从早晨起,天气便是阴沉沉的,好在施母受邬颜嘱托, 提前做了一套里面装着鹅毛的衣裳。   “三宝, 你今天穿这件,娘看天气怕是要下雨,晚上睡觉冻着可就不好了。”   施傅兴接过来, 看着膨胀如同充气的衣裳便忍不住蹙眉:“怎么如此奇怪?”   “是你媳妇让娘做的, 说是叫羽绒服, 别说,看起来不好看,但穿着可暖和了, 听娘的,赶快穿上。”   施傅兴无法, 只能在施母的催促下穿上胖胖的羽绒服。   时间不早了,需要出门往考试场地赶去, 施傅兴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邬颜,不由得问:“颜娘呢?”   刚问完,女人便提着考篮从厨房出来:“夫君,笔墨和食物都准备好了,都在这里面,你拿好。”   施傅兴接过去, 几人出门,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邬颜笑着解释:“夫君考试,还是坐马车方便些。”   施父施母点点头, 觉得还是老三媳妇考虑周全,一路到了考试的地点,施傅兴下车:“院试需考两日,待我进场后,颜娘你便带着爹娘先回去。”   “夫君放心。”   邬颜温柔地说,这会儿,她有一种送孩子参加高考的感觉。   以她的年纪,显然算是提前体会了。   这时候,宁邵和王麟也赶到地方,看见施家人后过来打招呼:“施兄可准备好了,要不一同进去?”   “嗯。”施傅兴点点头。   三人一前一后排队入内,金城不算大,大部分考生都互相认识,比如施傅兴便看见了昨天和瘦子在一起的穷书生。   “那个人,你们可认识?”   “哪个?”宁邵还是第一次被施傅兴问问题,有些受宠若惊,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是丙字班的学子。”   王麟也接话道:“的确是丙字班的人,叫什么不知道,但最近刘彬经常带着他。”   刘彬就是瘦子,施傅兴听到王麟的后半句话,皱起眉毛。   院试算是文人入仕的第一次大考,三年两办,总共分为两场,考试内容与县试、府试大致相同。   但场规却是比前两者要严格许多,进场前需要进行搜检,轮到施傅兴的时候,检查的兵卫将其考篮打开。   “这是什么?”   施傅兴怔了怔,他也没有见过。   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内人为学生准备的吃食。”   和其他学子普遍带着馒头锅饼不同,施傅兴的篮子里,装着一个奇怪的食物。   形状似盖,膨胀比发面馒头要大,表皮金黄,上面撒着许多白色芝麻。   将其从纸包中拿出来,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个兵卫对视一眼,将其从中间掰开。   没有见过的东西,以防万一,还是要检查仔细些。   等到掰的时候,更是让人惊讶了。手中这个和馒头类似的食物,竟然是异常松软,轻轻一掰就开了,且面上许多气孔,不难想象咬一口是多么的糯。   别说,连兵卫都想尝尝了。   其他人的饼子又冷又硬,他这个倒是反其道而行。   检查完毕后,兵卫将吃食重新包起来,又检查了旁边的东西,几块煎炸锅的肉片,几片生菜叶,一盒橙红色的酱料,没有什么奇怪,便挥挥手:“可以进去了。”   “麻烦二位。”   进场后唱名、各自找到号舍,说来也巧,施傅兴的斜对面便是刘彬。   瘦子显然也看到了施傅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两人的位置邻着,虽然未分到.粪.号旁边,却是在第一排。   这个位置,监考的官员和侍卫会时常走动,按照邬颜的说法,便是容易给考生造成压力。   施傅兴再聪明,未进考场前再淡定,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慌,主持考试的考官是学政,姓陆,站在最前面讲了几句话,施傅兴认真听完后,便开始做卷子。   原以为自己会被影响,真正投入进去后,实际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事情。   等到一气呵成答完题目,一抬头,发现外面竟然是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瞥到斜对面号舍里的瘦子,冻的嘴唇青紫,浑身哆嗦。   而施傅兴除了因为久不活动,双脚冻的有些麻木外,身上却是暖乎乎的。   他摸了摸穿着的衣裳。   时间不早,陆续有学子开始拿出干粮吃饭,说是吃饭,实际就是麻木填饱肚子。   施傅兴也将卷子放到一旁,打开考篮。   考场中,某个巡场的兵卫注意到后,不动神色往这边靠了靠。   这一切施傅兴自然不知道。   他将邬颜准备的“大金馒头”拿出来,并几道简单的咸菜。   东西放置了半天,虽然没有早上的时候松软,但因为包裹的好,此刻尚未变硬。   施傅兴咬了一口。   入口是松松软软,如同云朵似的口感,有馒头的甜,还带着羊奶的香。   细细咀嚼,那么大的一块食物逐渐变成小小的一点儿,然后在嘴中融化。   兵卫从号舍前经过。   吃过一口后,施傅兴的心情变得愉悦,不过他却放下了“大金馒头”。   虽然是第一次吃,口味也非常好,但他下意识觉得不是如此。   目光落到另一个盒中放的食物,脑中划过一个想法......   兵卫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附近。   天知道他为了看一下那个新奇的吃食,有多紧张,目光直视前方,余光却偷偷往某个号舍看去。   嗯?   兵卫眨眨眼,有些怀疑自己,他刚才没看错吧,那人居然把所有的东西都夹到了“大金馒头”中间!   厚厚的肉片,上面叠几层菜叶子,抹上橙红色的奇怪酱,一口咬下去,不管荤素,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尝到!   兵卫恍然大悟,正是应该如此吃!   神情恍惚地离开原地,心中想着,也不知道这东西外面有卖的吗,他老母今年六十多,牙齿掉了一大半,很多东西都咬不动,如果给她“大金馒头”,老人家肯定会高兴的。   夜里,施傅兴靠着羽绒服和考间里自带的潮湿被褥睡了一觉。   即便这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隐隐有些流鼻涕。   简单吃了些食物,继续答题。   今天的考场依旧和昨日一般严格,施傅兴精神状态不太好,这种情况下,反而做题的速度快了些,用了比别人快一倍的速度答完卷子。   如此便放松下来,四肢坐的酸麻,少年人起身活动了下手脚。   外间巡检的兵卫听到动静,走过来。   等看到施傅兴并未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后,才警告几眼,继续巡查。   施傅兴松了口气,也是这个时候,他看到斜对面的瘦子偷偷拿出一张纸条。   见状,少年人的眉头皱起。   脑海中倏尔想起昨天见到的事情,再联想瘦子和那个丙字班考生是联保关系,施傅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对方怕是早就准备舞弊!   顿时把他气得不行,这种行为对其余考生很不公平,他希望有巡查发现,然而瘦子很警惕,来来往往的巡查几次经过,都没有人看见。   施傅兴抿了抿唇。   于是等某兵卫再次经过的时候,心中一横,少年直接举起了手。   ……   考场里时间流逝,考场外,邬颜带着施父施母回到县城的小院。   两位老人是第一次陪考,紧张的不得了,坐立难安,眼看这样下去也不行,邬颜主动问起家里的事。   一提起家中事情,施母就变了脸,最近因为串串摊子,大房和二房关系越来越差。   亲兄弟明算账,现在三兄弟扯上利益,再重的情分也长久不了。   “林氏这个没脑子的,当初就不应该让老二娶她!看现在,她那娘家人干的叫什么事!”   原来,施家串串打出招牌后,很多人都只认施家串串,施母这人虽然抠,但有施父盯着,每天的菜和肉都确保新鲜,质量问题一直有所保证。   可林氏的娘家可没有这种觉悟,一开始还能用好材料,后面为了赚钱,直接用烂菜叶,发臭的猪肉、鸡肉。   以至于吃坏了食客的肚子。   食客哪里知道林家和施家不是一起的,只觉得都是施家串串。   “因为这,最近生意不太好。”   邬颜喝了口茶,有些奇怪:“娘说的不好是多么不好,赔钱?还是赚的少?”   施母讪讪:“往常能赚个三两,最近只能赚个二两。”   “怎么,二哥二嫂想要回去种地?”   “呵…呵呵,这倒不是,虽说赚的少了,但二两银子也比种地多。”   “那不就行了吗。”邬颜垂下眼眸,吹了吹茶杯中的水。   有些烫了。   这件事情让施父施母着急,但对她和施傅兴却没有多大牵扯。   当初摆摊便是为了赚些钱,让生活过的好一些。之所以带着大房和二房一起干,也是因为施三郎这些年对大家庭的亏欠。   现在她宁愿把串串方子卖断给他们,也不想与其有牵扯。   可能是施母自己的意思,也可能是二房让其来试探。   她的确有很多吃食,比如给施傅兴做过的肉夹馍、炸酱面、饼加里脊、汉堡包……但有又如何,就要给她们?   见邬颜表情淡淡,施母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   算了,老二家不想给分红,这事本就没有德行,她怎么脑子昏了来跟老三家说这事呢。   两日后,院试开门,施家人接到了满脸通红,发低烧的施傅兴。 第68章 修,铺子在西街   “哎哟, 这是怎么回事?”   施母扶住施傅兴,心疼地不行。   “没事,只是号舍太冷, 有些冻着。”   这话未说谎, 此刻的施傅兴还能站住,说明问题不大,反观其他直接从考场抬出来的考生, 别提有多惨了。   不光考试名额被撤, 有些甚至因为这个考试感染风寒, 伤了身子骨是小事,就怕熬不过去,连命都丢进里面。   “没事就好, 娘看见其他人刚从出来就倒地上,着实吓得不轻, 看来这段时间你媳妇把你喂的挺好。对了,考得怎么样的?”   一旁邬颜听到这话, 及时上前拉开施母:“娘,让夫君上马车,先回家。”   “哦对对对,先回家,老头子你别愣着啊,赶紧去请个大夫。”   急张拘诸一阵拾掇,马夫赶着马调转车头,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晕晕乎乎的施傅兴突然爬起来叫停。   “再等一下。”   邬颜皱眉,她收回试探施三郎额头的手:“夫君还有事情?”   施傅兴只道:“把帘子拉开。”   邬颜不解,不过那边施母已经等不及地拉开, 外面经过的考生神态丰富,或哭或笑,或疯癫或持重,一幅人间百态的景象。   没有等太久,马车里的几人就看见考场里面走出来一排兵卫,最前面,压着一个带枷锁的考生。   施母哎了一声,拍着自己的大腿:“这是干什么啊?”   亲眼目睹这一幕,施傅兴松了口气,语气沉沉地说:“科举舞弊,戴上枷锁在考棚外示众,革除生员称号,严重者动用刑法,发烟瘴之地面充军。”   “嗬!居然这么厉害?”施母一惊,眼角的皱纹都皱成燕尾花。   施傅兴冷哼:“不止他,互保的五人也会一起连坐,三年内不得科举。”   施母一个农户,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本来还因为刑罚过重不忍,听说作弊的人还要连累其他无辜考生,登时不同情了:“呸!那可真是活该!”   又着急地问施傅兴:“三宝,你和他不是互保吧?”   施傅兴摇头:“娘放心,儿互保之人都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   旁边,邬颜盯着戴上枷锁的那人看了会儿,越看越熟悉:“这人…好像是夫君的同窗。”   施傅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身子躺回去:“走吧。”   邬颜看他不愿说,只以为是施三郎不喜欢这种事情,放下挡帘,让车夫行车。   到了家,低烧转为高烧,施父回来了,却没有带回来大夫。   因为院试,大夫变得抢手。邬颜只能打了凉水,用冷帕子物理降温。   彼时施傅兴虽然高烧,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盯着面前的女人,眼睛一眨不眨:“颜娘。”   邬颜带着勾儿似的嗯了一声。   “颜娘。”   邬颜抬眼觑他:“夫君有什么事情,要喝水?”   施傅兴摇摇头,嘴唇是刚喝过水的湿润:“你怎么不问为夫考得如何?”   他娘一路上几次开口都被邬颜岔开,施傅兴可是都看在眼里。   邬颜好笑:“考都考了,结果已成定数。且问了还给夫君压力,颜儿就不问了。”   单是听着,便是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妻子。   施傅兴却抿住嘴唇,道:“为夫现在允许你问。”   “啊?夫君考的如何颜儿其实……”   “问。”   好吧,邬颜心想,感冒的人都这般固执吗?便顺着对方的心意:“夫君院试考得如何?”   施傅兴满意了,道:“今年院试并不难,考官出题稳重,不偏不倚,虽无法保证所做皆对,但上榜应无大碍。”   闻言,邬颜眨了眨眼睛,也就说,考试的题目施三郎都会做,他有把握考上秀才。   怪不得一直让自己询问考的如何,这是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了吧?   自以为明白施三郎心思的邬颜立刻真心实意恭喜了一番,又跑到外间将消息告诉了施父施母。   小院里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那可是秀才啊,考上秀才就能免除家中的徭役,以后见到知县也不用下跪,如果考得好,成为廪生,每个月还能拿到公家发的粮食 。   可把施母高兴坏了,恨不得立刻回荷花村宣扬一番,被邬颜拉住:“娘,夫君这般说也是怕您二老担忧,但如果提前告知外人,万一……可就不好了。”   被邬颜这么一说,施母仿佛当头浇了凉水,彻底冷静下来:“对对对,我老婆子可不能给三宝找麻烦,也就几天的功夫,等发案了,我和你爹再风风光光地回去。”   “串串摊不摆了?”   “那东西哪有三宝重要!”   邬颜有些头疼,不得不点出事实:“院试出成绩大概半月之久,这么多的时间,爹娘如果不去摆摊,岂不是让林家白白占了便宜,将施家串串的名头也抢了去。”   “要这么久啊?!”施母震惊。   “考生众多,考官评卷不易,时间自是久了些。”   好说歹说终于是让施母决定先回荷花村,半个月的时间不回去,她担心地里的肥没人施。   不过今天是不着急走了,等大夫来给施三郎把脉,开了几贴药:“风寒已无大碍,但公子身体弱,平日还是应勤加锻炼,练一练五禽戏,否则常年坐于案头,会对肩脖不利,且……”   大夫咳了咳:“且以公子现在的身体,房事还是要节制一些。”   邬颜站在头床,闻言,脸噌得就红了。   不止她,倚靠在那儿的施傅兴不比女人反应小,耳根烫的厉害,等送走大夫,邬颜返回室内,气得朝施傅兴扔了一个荷包!   丢死人了!   叫他不运动!   施傅兴咳了咳,被妻子看得有些不自在,怕被外间的施父施母听到,邬颜用气音警告:“明天去踢蹴鞠!”   施傅兴蹙眉,汗流浃背,你追我赶,实是不雅,还不如邬颜之前的“广播体操”,好歹可以关上房门偷偷做。   可惜邬颜这次不愿退步了,她决定提前享受自己的赌约的成果:“不运动别想碰我!”   施傅兴:“……”   晚上吃饭。   因为有病人,邬颜熬了鸡汤。   鸡是施母从荷花村带来的家中唯一一只公鸡,吃了施家这么久的粮食,也是时候贡献它的价值了。   切块洗净后下锅焯水,鸡肉和姜片一起翻炒,因为施傅兴刚刚退热,邬颜为其肠胃着想,便只放了一点油。   然后,邬颜往锅里倒入水,使之没过鸡块,将香菇剪成一半一半的,模样仿佛小伞似的,再放入红枣,颜色漂亮,营养丰富。   “娘,换小火。”   “好勒。”   锅内水煮至沸腾,慢慢小火炖着,约莫炖了足足一个时辰,加入枸杞和盐,起锅后,鸡肉已经炖的软烂烂,用筷子.插.一.插,立刻就松散开。   主食则是用鸡汤做的鸡汤面,熬煮出鸡肉精华的汤水,并加入几块撕好的鸡肉,端上桌子,浓烈的热气熏染了每个人的面庞。   “老三家做饭还是最香的!”   “娘谬赞了,这是您的鸡汤面。”   又盛一碗给施父,最后没有忘记施傅兴,端过去后却没有坐下,而是绕路去另一边。   施傅兴看着邬颜坐到自己对面,默默拾起筷子。   他胃口不好,但这个鸡汤并不油腻,也不浓烈,刚刚好,一口下去,肚子暖烘烘的。   在寒冷的号舍待了两天一夜,这会儿才仿佛真正活过来。   如此美味,自然不能分神。渐渐的,施傅兴便忽略了对面女人的目光。   尝一口鸡肉,因为炖的时间久,可以轻而易举咬下来,皮肉分离,变成一丝一丝。   香菇的味道类似于药味,但比药可好吃多了,里面包裹了满满的汁水,得稍微注意点儿,不然容易被烫到。   “不是我说,就老三家这手艺,完全可以开一座酒楼!”   “酒楼不敢奢想,但一家小小的食肆还是可以的。”施父笑呵呵道。   “没错没错!”施母听得直点头,面条吸得哧溜哧溜响:“到时候我和你爹也不用摆摊了,直接来给你们帮忙,反正三宝上京赶考,老三家也没有时间管唻。”   对面,施傅兴暗自点头认同。   不过一想到对方开家肥皂铺子就强迫自己去踢蹴鞠,要是再开一家食肆,岂不是要骑在自己头上?   骑在头上?   咳,好像也不错。   吃完饭,施母想起白天的事情,忍不住问:“娘看那考生穿的不错呢,家里应该非富即贵,官差是咋发现他舞弊的?”   施傅兴顿了顿,道:“有人揭举。”   一听是有人揭举,施母眉毛一立,态度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哎哟!那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三宝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咱们可干不得,事后要是让人找上门,就麻烦了!”   普通百姓不愿和官斗,不愿和豪斗,那人穿着明显是个富公子,施母可不就改了口风?   施傅兴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邬颜注意到了,虽然不解,但还是打断施母:“娘这话说的可不对了,秀才的名额是固定的,他舞弊上去,自然有人被挤下去,万一夫君正好被他挤下去,我们去哪儿说理?”   “三宝肯定是排前头,哪里能被他挤下去!”否则牵扯到施三郎,施母怎么会让步,老太婆叹了口气:“就是这责罚太重了些!”   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读了那么多年书,突然以后不得参加科举,要是她,死也得拉个垫背的,非得把揭举的那人给撕了!   月色渐高,陆家正堂,陆南蓉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第五次经过。   “爹还没有回来?”   丫鬟道:“小姐,奴婢让小顺子在大门口等着呢,要是老爷回来,他一准过来报信。”   陆南蓉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了,不过就是着急罢了。   正想着,远处黑暗中跑来一个人影:“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   陆南蓉立刻精神起来,让小顺子赶快找地方躲起来,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抱着盒子走出去。   陆元瑾忙完公务回家,往常这个时间,已是万籁俱寂,只留盏灯。   今日也是如此,他想着事情,脚步不急不忙,走到院中央,不想差点儿撞上人。   抬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陆元瑾那点儿不满消散,随即又升起疑惑:“南蓉,这般晚,怎么还未入睡?”   陆南蓉面色疲惫道:“女儿有些事情还未解决,等解决完,马上就睡。”   “什么事需要这个时候做?”   陆南蓉没说话,旁边跟着的丫鬟檀云口快道:“肥皂店后日就要开业,小姐心里担心的不得了,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呢。”   “檀云!”陆南蓉低斥。   檀云吐吐舌头,退下去。   陆元瑾皱眉,他近来忙着院试,隐约听说陆南蓉准备做生意,只当是小孩子无聊,找些事情做,现在看来,这事情还让她当真用心了。   目光落到陆南蓉怀里的木盒上,陆元瑾道:“盒子里装什么?是你说的那个肥皂?”   一说起这个,陆南蓉就兴奋起来:“爹,这是女儿和邬姐姐准备卖的肥皂,特别好用,可以洗衣服,人也可以用来清洁!”   “既然这么好,你担心什么?”陆元瑾看着突然变了一副样子的女儿,挑起眉。   糟糕!一激动便忘了收敛,陆南蓉赶紧讨好地抱住陆元瑾的胳膊,“虽然女儿知道肥皂好,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所以?”   “嘿嘿嘿,这一盒送给爹爹,爹爹和诸位大人近来忙着院试,批改卷子又脏又累,用肥皂洗洗手,岂不是妙哉?”   陆元瑾拿手指点了点陆南蓉的额头:“呵呵,你啊你。”   “爹爹答不答应?”   “你都求上门了,我还能不答应?”   陆南蓉开心地将盒子塞到陆元瑾怀中,“那爹爹顺便给女儿宣传一下,后天西街,颜色铺,来了可以买到最新香味的香皂哦!” 第69章 ……   颜色铺正式开业的那天, 邬颜起了个大早。   院子里的梅花谢了,化作春泥,枝头冒出嫩绿的小牙, 风一吹, 飘散草的香味。   难得见到初晨的太阳,不热烈,也不清冷, 照在身上暖暖的, 连呼吸的空气中都仿佛带着水汽。   邬颜心情愉悦地做了十份肉夹馍、十份汉堡包, 决定拿到铺子里分给大家吃。导致整个小院都充满食物的香气。   书房里,施傅兴拿着书,眼睛目不斜视, 看起来认真又努力。   事实上的确努力,哪怕院试结束, 少年也保持着早起读书的习惯,仿佛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所以外面的香味并不能动摇他的求知心, 施傅兴岿然不动,沉迷知识海洋。   这种状态,连邬颜看到都不得不敬佩。   女人很快便忙完,端着肉夹馍和汉堡包迈进书房,正听见少年人嘴巴里念出一长串文言文:“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公子围、齐国弱、汉堡包、肉夹馍、鸡蛋灌饼......”   邬颜:“......”   噗。   女人没忍住, 笑出声, 娇俏的声音在初春艳比百花。   案前,听到动静的施傅兴放下书,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走神:“吃饭了?”   “没有啊。”邬颜笑得脸色仿佛染了胭脂, 妩媚动人,她将纸袋包起来,“这些到铺子里再吃,颜儿是来叫夫君一起去的。”   “咳,为夫想起来还有篇策论未做...”   “别想岔开话题。”邬颜上前搂住人的胳膊,软糯的身体贴着,一股女人家的香,“夫君莫非是想不认账了吧?”   “什么认不认账?”   “当然是赌约啦,颜儿和夫君打的赌,如果颜儿的肥皂铺子成功,夫君要答应一件事情,而且不能拒绝。”   施傅兴抿抿唇:“哦这个,为夫没有忘记,只是真的有事!”   邬颜微微嘟起嘴巴:“颜儿不管,反正夫君今天要一起去。”   最后半拉半拽将人带去东街,一进铺子,早早听到丫鬟传达的陆南蓉便从里间迎出来:“邬姐姐!”   刚喊出口,便看见搂着胳膊,举止亲密的两人,小姑娘的笑容收起来,可恶的施三郎!   “吃过早饭了吗,我给大家带了些吃食。”到了人前,邬颜松开施傅兴,毕竟撒娇也要分场合。   笑眯眯将一大包自制快餐递给丫鬟,让其分下去。   陆南蓉也收到一个,虽然她吃过饭。   可看见邬颜和施三郎都有之后,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吃下去。   “啊,好奇怪的饼子!”有丫鬟已经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惊讶出声。   邬颜解释:“薄点的叫肉夹馍,里面的肉是五花肉,厚的叫汉堡包,加的是鸡腿肉和酸甜酱。”   在女人的解说下,众人开始吃起来,这一吃,才发现味道有多么好,肉质的鲜味和面食完美结合,仿佛把几道菜合在一起,营养丰富。   陆南蓉吃的是汉堡包,她对软软的面包表现了极大的兴趣,肥皂铺子还未开业,她已经又想到新的点子。   哎呀,邬姐姐真是一个宝藏!   辰时,东街上的商铺开门做生意,金城的百姓陆续出来买东西。   小到木柴、粮食,大到布匹、成衣,牛马......西街更多的是大户人家都丫鬟出门采购。   今日,这些人,像往常一般买完日需品,逛着逛着,突然发现街上开了一家新铺子。   “颜色铺?这是卖什么的,布匹吗?”   “看着不像啊。”同样路过的有人接话,“刚才我往里面看了几眼,和布庄不一样,里面摆着好几排木架。”   “木架?难道是个书坊?”   “哎哟,书坊怎么可能开在西街!”   那人一想也是,文人街另在其他地方,在西街开书坊,说不定连租子都收不回来,摆明不愿赚钱。   肥皂铺子里面,陆南蓉等的着急,她明明看到好多人在外面观望,为什么始终没有人进来呢?   丫鬟檀云,察觉到小姐的不安,主动道:“小姐,他们肯定不知道咱们卖什么,奴婢出去说一下。”   “对对对!”陆南蓉道,“快,檀云你出去,他们要是问卖什么,你就告诉他们是卖肥皂的。”   “好勒,小姐!”   檀云出去了。   这个办法的确有点作用,因为之后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进来,但大多数都在看到木架上摆的东西时没了兴趣。   最后,只有一个穿着打扮比较富裕的妇人要了一块桃花味的香皂,还是邬颜卖出去的,三十文钱。   “小姐,这样下去不行啊,奴婢说了肥皂的好处,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呢!”一会儿,檀云气喘吁吁从外面回来,她自己是知道这个肥皂有多么好,昨儿晚上,飞羽院的丫鬟们便从小姐那儿以十文钱一块的价买了许多块。   “不相信?难道还要亲自让她们看嘛!”陆南蓉扯着手中的帕子,有些难过,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而且爹爹也没有来给自己捧捧场,神情失望地看向邬颜,“邬姐姐,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别急。”邬颜不慌不忙,仿佛事情并不严重,她眨眨眼:“就听你说的,让她们亲眼看看吧。”   “啊?”   ……   “铛铛铛——走一走,瞧一瞧,各位大哥大嫂,大娘大爷们,今颜色铺开业,内售肥皂香皂澡豆若干,从此之后再也不用担心衣服洗不干净!”   巨大欢快的锣鼓声,瞬间吸引了西街上往来行人。   百姓有凑热闹的心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随着人群聚到铺子门口:“这位小哥,你们是卖什么的?”   “肥皂、香皂、澡豆。”小厮热情地回答。   “哎哟,这都是什么东西,没有听说过呢!”   “是我们家小姐做出来的好东西,可以将脏衣服洗干净,泡澡的时候也能用,洗完后不仅干净了,还带着香味!”   “哈哈哈,这天底下哪有这种东西,我看你就是骗人!”   问话分汉子人高马大,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身上隐隐有血腥味,是个卖猪肉的.屠.夫。   原本围观的人只是在心里想,如今有人说出他们的心中话,一个个也纷纷开口,直把现场弄得闹哄哄的。   然而听到汉子这般找茬,小厮不仅没有生气,还好脾气地点点头:“这位大哥的担忧,小的能理解,想当初小的也是这幅反应呢。”   “所以,今天咱们颜色铺,就让大家亲眼看一看,肥皂的作用!”   “怎么看?”汉子问。   小厮呵呵一笑:“大哥不介意的话,把你肩膀上的手巾给小的,小的用肥皂给你洗干净。”   “嗐,给就给!”   因为这个赌注,更多的人围到门口。只见小丝不慌不忙盛了一木盆的温水,将手巾泡进水里。   然后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蜡烛质地的东西,在手巾上擦了几下。   “诸位看好了!”   小厮用力搓洗手巾上的污渍,很快上面便起了白色的泡泡,百姓们惊得瞪大眼睛,等洗去泡沫后,看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手巾,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直到接过自己的手巾,卖猪肉的汉子才反应过来,“这么好的东西,应该不便宜吧?”   “呵呵,我们家小姐人善,卖肥皂不是为了赚钱,只希望洗衣服的百姓可以更加轻松,普通肥皂只需要十文钱,香皂和澡豆则贵一些,要三十文!”   原本以为很贵,结果却是这么一个价格,好像他们普通百姓也能买,毕竟这么大一块肥皂,能用好长时间吧。   “这么便宜?不行不行,我得赶快给我家婆娘买几块!”   反应过来,汉子动作迅速地跑进铺子,其他人见状,也像是被激起了,一瞬间,竟然是将颜色铺给挤满了!   里间,陆南蓉偷偷关上门缝,高兴的眼睛弯成月牙:“邬姐姐,好多人啊!”   “呵呵,开心了吗?”   “嗯嗯开心了,但还是有一点点担心……”   邬颜奇怪:“还有什么担心的?”   她可是把卖猪肉的摊主都请来演戏,对方演的不错,可以拿奥斯卡奖杯。   陆南蓉嘿嘿一笑:“担心肥皂不够,这次怕是很多人都买不到!”   不想一语成谶。   货架上的肥皂,甚至贵三倍的香皂和澡豆,不到半刻钟便被抢光,很多落后的百姓甚至没有看到东西,便空手而归。   西街路口,几个穿着便服的男人结伴往颜色铺子而来,一边走,一边奉承最前面的人:“陆大人,令千金可真是冰雪聪明。”   陆元瑾笑容和煦:“呵呵,李大人说笑了,不过是闹着玩。”   “哎,这就是陆大人客气了,别说我家那闺女,就是小子有令千金半分聪明,下官也不至于这般愁。”   陆元瑾嘴上依旧说着托辞,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很快几人便到了地方。   结果一看,别说买肥皂,就是连颜色铺的门都进不去。   陆元瑾愣住了,其他几位官员也愣住了,随后陆元瑾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他陆元瑾的孩子!   同样的,远在京城的陆母带着几个精致的木盒,坐着马车去参加宴会……   县令后院。   庚双正被县令夫人压着绣婚衣,翠竹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姐,西街开了一家叫颜色铺的铺子,里面卖的东西可好了,奴婢觉得小姐会喜欢,擅自买回来给您瞧瞧。”   “什么啊?”   绣东西太难了,如果不是县令夫人给她定下期限,庚双绝对不会老实坐在屋里,她要去找表哥。   “铺子的掌柜说,这东西叫肥皂!”   翠竹献宝似的拿出来。   闻言庚双一怔,猛地看过去。 第70章 ……   “你说这是什么?”   “肥皂啊, 哦,这种带着香味的叫香皂,还有一种圆圆的, 可以用来沐浴, 叫做澡豆。”   听着丫鬟的讲述,庚双脸上的表情变得奇奇怪怪,一会儿皱眉, 一会儿又有些惊喜, 重重复杂的情绪居然能在一块儿出现, 她喃喃道,“居然有老乡,我怎么没有发现呢?”   当即让翠竹再出去打听一下, 看看肥皂铺子背后的东家是谁。   这一天的西街,是在热闹的抢肥皂中度过。   临头算了算利润, 竟然有一百七十两。   还是因为第一次卖的少,很多百姓都没有抢到, 最后一个个拉着颜色铺的掌柜和跑堂问,什么时候能够再上新货。   当然,这些后续的事情都由颜色铺的掌柜考虑,彼时,邬颜半拉半拽着施傅兴 ,来到蹴鞠场外。   天格外的晴,风格外的轻, 施傅兴衣衫却拉扯的不太整齐, 像是被欺负的良家妇女,额头汗珠滚落:“颜娘,我还是选择做‘广播体操’!”   “不行, 广播体操是有时间限度的。”邬颜半步不让,她平时弱柳抚风,看起来柔柔弱弱,但颠勺的手臂其实有很大力气,对付施傅兴这种常年不运动的人绰绰有余,“谁让夫君当时不答应,现在只能踢蹴鞠。”   闻言,施傅兴简直想返回过去,敲自己的脑袋。   远远的,蹴鞠场上生龙活虎的小三爷,一不小心瞥到两个身影,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让他丢脸的女人怎么又来了?!   小三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虽然上次是他的误会,但不至于要把事情宣告与众吧?要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小三爷被一个女人拒绝,还自作多情觉得对方喜欢自己,简直没脸在蹴鞠场混下去!   一想到那种可能,就担忧不已,以至于在场上走神,差点儿被蹴鞠打到。   “王二你上来替小爷。”   “这才刚开始,小三爷有什么事啊?”   “怎么?出恭你也跟着,给爷擦屁股还是做什么?”小三爷满脸横蛮,一边让小弟替自己下场,一边大摇大摆从别的地方绕出去,等到众人看不见了,才一改步子,朝远处的人狂奔而去。   不行!他得将人拦在外面!   “这…公子这是做什么?”   半路,邬颜停下脚步,看着停在他们面前气喘吁吁的小三爷,面露不解。   “你,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赶,赶快离开!”小三爷生气地喊话,只不过因为不连贯,威力少了几分。   邬颜觉得好笑,施傅兴则是不满地皱起眉头。   “我,我告诉你们,爷才不是心软的人,如,如果你敢说出去,爷绝对饶不了你!”   “是吗?”邬颜笑着反问,尽管她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事情,眼睛眨了眨,女人意味深长道,“其实可以不说。”   没想到她会这般好说话,倒是让小三爷有些狐疑起来:“真的不说?”   别是坑他吧?!   “只要你帮我们一个忙。”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小三爷听到邬颜提出条件,反而松了口气,咬牙点头:“你先说是什么忙?”   邬颜笑了笑,这笑容,让旁边的施傅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开始为对面无知的小三爷默哀。   半炷香后,施傅兴发现自己错了,真正需要默哀的人是他才对!   十八岁前,他身子不好,很少出门干农活,十八岁后开始读书,接触的都是彬彬有礼的文人书生,以至于从未见过小三爷这般如此野蛮的人。   同是县学学子,对方却仿佛是没有受过教化,活在远古时期的野人。   施傅兴被小三爷勾着肩膀强行带走,他回头,他漂亮的妻子,正面带微笑,抬起一边的手朝自己挥动。   施傅兴面如死灰。   很久之后,有刚入朝的新人,无知无畏询问施傅兴第一次踢蹴鞠的感受,彼时已经成为御前红人,时常陪着天子踢蹴鞠的施大人冷漠吐出四个字:人间炼狱。   于是没过几天,就传出施大人喜佛经的传言。   之后的事情姑且不提,回归眼下,当晚回到家,施傅兴第一次没有读书,简单吃了些食物,洗漱完后便倒头大睡。   邬颜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酸疼的肌肉在梦中.抽.动,人却累到了极致,没有醒来。   邬颜叹了口气,烧了些热水,用热帕子替他敷身子。   第二天,施傅兴没有起床。   邬颜也知道不能把人逼的太厉害,刚运动都会产生这种情况,运动后的肌肉会产生酸,需要碱性食物中合。   她在厨房找出了几颗苹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剩下的,想了想,决定做道甜点。   苹果切丁放入锅中炒软,擀好的面饼一个放入盘中,一个切成细细的长条。   等待片刻,邬颜将熬出汁水的苹果块倒入装有面饼的盘中,白砂糖调和后的苹果酸甜可口,夹了一小块放入嘴中,只觉得满口留香。   然后在上面交叉摆放面饼条,刷一层蛋黄液,使其整个表层覆盖。   邬颜看着挺满意的,最后的步骤自然是烤熟。   因为女人时常烤东西,在买宅子的时候,特意从外面请来泥瓦匠做了一个烤炉。   此刻便是用的它,将做好的苹果派放进去,盖上盖子,大约烤制四分之一的时辰便成功。   施傅兴醒来的时候,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外加甜点,糖水。   他浑身酸疼,腹中饥肠辘辘,坐下的时候腿都不能打弯。   对面的邬颜又恢复了她温柔的样子,和昨天坑他的人完全不同,娇柔道:“夫君,颜儿给你做了几道新菜,尝尝吧。”   见状,施傅兴打了个激灵。   少年人在心中警惕,不能被迷糊,这些都是假象,只要吃过,他就要继续上.刑.场了。   一个克制着不让自己多吃,一个误会对方太过疲劳没有胃口,邬颜想了想,心疼道:“那就把苹果派打包起来,等小三爷过来后给他。”   施傅兴:“……”   算了还是吃吧。   晌午后,院子门敲开,小三爷如约而至,强拉着施傅兴去蹴鞠场。   临走时候顺了几块苹果派,尝到味道后,顿时惊为天人,被.强.迫的心理消失不见,小三爷拍着胸膛和邬颜打包票,会给她带回来一个蹴鞠魁首。   邬颜笑着送走两人。   等到人影消失在转角,邬颜收回视线准备回院子,关门的时候,庚双的丫鬟忽然出现。   “施娘子,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赏花宴帖,你可一定要来啊。”   小丫鬟递过一张烫金帖,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不怀好意。   邬颜接过去,打开一看:“后天?”   “可不就是后天嘛,奴婢要送的帖子太多,一时间把你给忘了……哦对了,像这种宴会上的人,都是金城有名的闺秀夫人,施娘子最好把你这衣服换掉,实在不行,就求求陆小姐,想必她应该会帮你。”   翠竹阴阳怪气,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鬟,对方简直把这句话诠释了彻底。   邬颜冷笑,啪的一下便把木门拍上了。   门外传来翠竹的尖叫,刚才那个距离,估计是碰到了鼻子。   邬颜心想,不就是衣服吗?她脑子里装了几百年的服装进化史,什么样的漂亮衣服没有啊。   就是西式宫廷装也能搞出来。   别到时候穿过去,一个二个跟在她屁股后面求同款就好了。   女人冷笑几声,对门外的破口大骂充耳不闻,只迈进书房画设计图。   有时候,女人之间的好胜心,都是逼出来的。   仲春之际,万物复苏,百花争艳。   由县令夫人一手操办的赏花宴,于一个晴朗的天气,在庚家城外的别院拉开帷幕。   当天,也是院试开案的日子。 第71章 ……   庚家别院在半山腰, 有一片桃花林,每年三四月,桃花便将无名小山装饰的如同仙境, 漫山芬芳, 落英缤纷。   众位小姐在丫鬟的指引下,往桃花林走去。   山下,庚双骑着一匹马从远处而后。   她的打扮依然是热烈如火, 妆容也偏艳丽, 就像她给别人呈现出来的感觉, 张扬跋扈。   然而如此的她,此刻却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满脸娇羞地被贾子宏圈在身前。   “吁——”   贾子宏拉住马头, 长腿着脚蹬从马上跳下来,而后朝马上的人伸手:“双儿, 来。”   庚双红着脸,大胆地将手递过去。   揽住腰的那一刻, 庚双突然抬头在男人嘴上亲了一口:“谢谢表哥!”   贾子宏眉头一皱,松手往后退了几步:“不要胡闹!”   庚双哼了声,不满:“爹娘都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成亲是迟早的事情,现在相当于谈恋爱,谈恋爱亲一下怎么啦?!”   “如若被人看到,会对你的名声有损!”   “本小姐看谁敢!”庚双眼睛一瞪, 她长得不算漂亮, 这么一瞪,眼睛倒是变大了许多,“谁敢乱说, 本小姐把她嘴给撕了!”   闻言,贾子宏眉头皱的更紧了,眼底划过不耐。   两人一同上山,一路上庚双都试图牵牵贾子宏的手,拉拉对方的胳膊,好不容易看到别院,贾子宏心中松了口气,立刻将其手拨开:“双儿你快去吧,舅母怕是等你多时。”   “表哥呢?”   “我去寺里见一下了尘大师。”   “好吧。”   庚双不舍地放男人离开,临走的时候,又亲了一口,美其名曰送别吻。   不知走出去多远,回头已经看不到人影,贾子宏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厌恶地将其丢掉。   “庚小姐来了?”   “庚小姐真是大忙人,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这些别院的桃花估计看厌姐妹们了。”   “呵呵,妹妹这话说的不对,庚小姐这身打扮比桃花都要艳,怕是来了,才让桃花无颜相比呢。”   金城只是一个小城,七品县令的女儿在这些人中已经是地位最高的,其他更多是富商的女儿。   比如胖子王麟的两个庶妹也来了,王老爷没有嫡女,两个庶女眼看着年纪到了,王夫人便带着人出来碰碰运气。   此刻看到庚双,不得使足劲夸赞。   赏花宴有男有女,男子显然不在此,他们由庚家嫡子带着,在围墙的另一面赏花,依稀还能听到声音。   庚双站在人群中间,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在以前绝对不会是她所能获得的。心情高兴:“好了,都坐下吧,翠竹,让后厨再做几道点心,就做那个什么,奶油小蛋糕!”   “好勒,小姐!”   “奶油小蛋糕?这名字倒是没有听过。”王家的庶女疑惑开口,“早就听说庚姐姐心思巧,想来今天有口福了!”   其他姑娘听了,笑道:“你们王家可是开酒楼,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比如那小龙虾,听我爹说,连京城那种大地方都没有呢。”   在场的都吃过小龙虾,连庚双也吃过,原本以为是古时候就有的食物,怎么现在听起来,好像不是呢?   难道也是那个“老乡”做的?   “姐姐们打趣了,虽是开酒楼,但也并非什么都吃过,庚姐姐这里的奶油小蛋糕,妹妹就没有吃过呢。”   另一个年纪小的王家庶女也点头,其他人这才相信不是谦词,一个一个被激起了好奇心。   “对了,说起来,最近我也得了个好物。”   这时候,有个年纪偏大的女子主动挑起话题,她是这些女子唯一一个已经说了人家都,说起来,和庚双还有些亲近,女子的未婚夫是贾子宏的堂哥,等以后庚双嫁过去,两人就是妯娌。   “哦?杨姐姐得了什么好东西?”庚双问。   杨怀岚笑了笑:“是陆大人送给我爹的,我爹又将东西送给我,我让丫鬟给带过来了,保准你们没见过。”   “哪个陆大人,可是陆学政?”   “自然是他。”   “姐姐快点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吧!”其他人一听是学政送的好东西,纷纷催促。   于是杨怀岚便让自己的丫鬟将东西取来,精致的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形状方正的物体,靠的近了,隐隐能闻到花香。   “呀,果然新奇,这是什么,点心吗?”   “我倒觉得像蜡烛,圆蜡烛。”   “杨姐姐,我可以碰碰吗?”   “呵呵呵,可以,不过不能用指甲,会把上面的东西刮下来。”   “妹妹们会注意的!”   得到准许,姑娘们开始用手感受木盒中东西,杨怀岚见庚双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过去,以为对方不愿意和其他人挤:“庚妹妹不看看吗?”   庚双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肥皂嘛,我那有好几块呢。”   杨怀岚一愣:“也是,以妹妹的身份,什么东西会没有呢。”   其他女子一听,赶紧问肥皂是什么,杨怀岚便给众人解释,最后听说沐浴后可以留香,都激动地询问可以从哪里买到。   这个杨怀岚便不知道了,庚双哼了哼:“西街新开的颜色铺,三十文一块。”   “什么?这么便宜?!”   “便宜是便宜,得买到才叫便宜。”庚双语气酸酸,“我让翠竹去排了两次队,总共才抢到五块。”   “这么难抢?不能直接和老板预定一部分吗?”杨怀岚听着皱眉。   闻言,庚双表情忽而变得古怪起来,她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别急,铺子的东家马上就来,等她到了,你们亲自问问不就行了?”   “啊?庚妹妹把他请来了?是哪家商人啊?”   “呵呵,等会儿就知道了。”   半山腰。   “邬姐姐,这件衣裙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重了,南蓉感觉现在都走不动了。”   在山下的时候,陆南蓉拒绝了坐轿子,她穿着漂亮的衣裳,画着精致的妆容,虽然路上没有人,但她也想展示一下。   这会儿却是后悔死了,宽而大的粉白衣裙让她像一朵绽放的桃花,然而层层叠叠的裙子,以及里面的裙撑却比一般的衣裳要重,尽管檀云在后面帮她提着,也走累了。   邬颜被逗笑了:“谁让你挑那件的。”   闻言陆南蓉回过头,笑嘻嘻道:“南蓉没有邬姐姐那样的好身材,可不敢穿你那件。”   女人同样穿了一件类似的衣裙,颜色却是浅黄色,裙摆小了许多,上半身收的很紧,紧到陆南蓉都穿不进去。   小姑娘只能看着邬颜修饰出来的玲珑身姿,红了脸的同时又忍不住羡慕。   不过出门后,邬颜便在身上披了一件披肩。   宫廷装的特点在于将肩膀和锁骨全部露出来,邬颜虽然很想尝试,但她怕走在街上被人抓起来,只能将上半部分修改成高领,尽管如此,也因为太过勾勒身形,选择用宽大的披肩遮掩。   陆南蓉调皮地摸了一把邬颜的脸,笑嘻嘻道:“邬姐姐这样美,南蓉当然要挑一件更华丽的,要不然风头就让姐姐给压下去了。”   “哦?那你不早说,为了配合陆小姐,妾身也得不穿了。”邬颜随着对方开玩笑。   “哈哈哈哈,那姐姐现在便脱了吧!”陆南蓉哈哈大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挠女人痒痒。   “呵呵,小.流.氓!”   两人闹作一团,檀云在后面看着,忍不住摇摇头。   之后说说笑笑,慢慢走到庚家的别院,不想在门口便遇到了别院的主人。   “陆南蓉!”   听到声音,邬颜和陆南蓉不约而同望过去。   “天啊!”翠竹捂着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仿佛公主的女人,一身奇特的裙子让其美的不可方物,真的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村妇吗?   不可能,她一个村妇怎么能穿的起这样的好衣裳!   对了!一定是陆南蓉施舍给她的,一定是这样!   翠竹咬牙切齿,捂着嘴的手掌不小心碰到鼻子,疼得她面容扭曲起来。   邬颜收敛笑容,她看见庚双和身后那个叫翠竹的小丫鬟全部看得愣住了,当即心情愉快起来。   熊孩子太过调皮,有时候,就要给她们点儿打击。   邬颜和陆南蓉牵着手走近。   另一边,看着熟悉的宫廷裙装,这是在这个时候完全不可能出现的衣裳,庚双眼睛直愣愣的,嘴巴嗫嚅:“果然是真的……”   “双儿怎么出来了?抱歉,因为没有坐轿子,上山用了些时间。”   陆南蓉淡淡解释。   这毕竟是庚双办的赏花宴,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现在还不能撕破脸皮。   庚双盯着陆南蓉,眼神怎么说呢,有些激动,有些紧张,甚至有点儿热泪盈眶,她张了张口,说出一个词。   旁边的邬颜一怔,随即垂下眼眸。   陆南蓉皱起秀气的眉,她没有听清楚,以为庚双不让她们进去:“如果是因为我们来晚而不让进去,双儿直说便是。”   “不是,我说手机啊。”庚双露出笑容,激动道,“手机,电脑,飞机,哦哦,还有最新出的果苹135,怎么样?你那里果苹135出了没?”   邬颜:“……”   陆南蓉皱眉:“什么?”   庚双看了一眼旁边,有人,顿时明白了,伸手将陆南蓉拉到一旁:“你们都别过来!”   她这老乡肯定是不敢当着土著的面承认呢!   邬颜看着离开的身影,目光落到其中着艳红长裙的女子身上,半晌,露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情况。   不过她没打算相认,这老乡的智商明显不太高,而且性子也不好,两人之间有龌龊,如果相认了,说不定引出一系列麻烦。   半刻钟后,庚双和陆南蓉回来,前者一副认定的表情,后者则迷惘居多。   方才双儿说的那些话,陆南蓉一句也没有听懂,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双儿好像又和自己亲近了……   三人回到桃花林。   彼时,一大群大户夫人小姐正在桃花林讨论肥皂的事情,看到两人身上的衣服时,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一阵风吹过,桃树上的花瓣从枝头飘走,卷着弯儿落到邬颜的衣摆上。   怎么形容呢?   她们早上精心的打扮,思索着要戴多少首饰,思索着这件可是京城那边刚兴的衣服,到时候肯定能艳压全场,结果遇上两人后,一切都蒙了尘,变得没有用处。   哦,或许还是有用处的,就是站在两人身旁衬托,她们反倒像是丫鬟了。   “陆小姐来了?这位是?”还是杨怀岚反应过来,起身招呼。   “这位是邬姐姐,闺名一个颜字。”   “原来是邬姐姐。”嘴上这要称呼着,实际心中迅速找寻,有哪户人家姓邬。   能和学政的女儿走在一起,家世应该很不一般吧?   说不定是京城那边的官员千金呢。   庚双听到后翻了个白眼,她们认识才怪呢,这分明就是个村妇:“这位邬姐姐和我们不一样,她可是已经成亲了,而且还嫁给了读书人呢。”   “啊!原来邬姐姐的夫君是秀才啊!”   邬颜一顿。   旁边听到这话的庚双差点儿笑得倒过去:“秀才?唔,也算秀才吧!”   他们家的串串挺好吃,算是卖串串的秀才吧。 第72章 ……   “说来, 贾家大房的少爷便是今年参加院试吧,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有姑娘往高墙那儿看了一眼,高高的白墙, 宛如一道鸿沟, 挡住了公子小姐们的交流,只能听着对面热闹的动静,猜想发生的趣事。   “庚府的小厮一直在案下等着, 只要出案, 立刻便能将好消息送来。”   庚双不急不忙地说道。   在她心中, 贾子宏可是县学里读书最好的学子,连爹都多次称赞对方的策论,区区一个院试, 肯定能考过。   其他女子也对贾子宏的名气有所了解,纷纷点头同意。   “看来咱们庚妹妹对贾公子关心的很呢。”杨怀岚笑着打趣, “不知道庚妹妹的赏花宴,贾公子来了没?”   “当然来了。”庚双才不害羞呢, 她恨不得所有女人都知道,金城最好的男子已经是她的未婚夫君,看以后谁还敢不要脸地上前来扒着表哥。   “院试结束后,表哥便答应来赏花宴,我说你们这些商户就是眼光低,不过一个小小的院试,有什么好在意的。”   庚双没有注意, 因为这句话, 在场的商户之女都露出难堪的神色,自顾自道:“我爹可是县令,就算是秀才也配不上我, 表哥的目标可是状元郎。”   “呵呵,那姐姐就先恭贺妹妹和贾公子了。”   其他人不管心中如何想,此刻也只能开口相贺。   见众人终于将视线从邬颜陆南蓉的身上移走,庚双心里变得舒坦了,不过她没有忘记邀请对方来此的目的。   她又把话转移到邬颜身上。   “本小姐没记错的话,邬娘子的夫君也是这次参加的院试吧?”   邬颜正拿着一块“奶油小蛋糕”品尝,说是奶油小蛋糕,其实和后世的蛋糕完全不同,大概是庚双不知道奶油是如何做出来的,府里的厨子只能研究到这个程度。   轻启嘴唇抿了一小口,甜的发腻,只尝了一下便将其放下。   听到庚双的问题,回答:“夫君和贾公子是同窗,今岁一同参加院试。”   庚双哼了哼,朝众人道:“听见没,人家还不是秀才呢。”   之前自顾猜测邬颜夫君是秀才的杨怀 岚尴尬开口:“原来是误会,不过我看邬姑娘不担心的样子,想来必然高中,提前称呼一句秀才郎也不为过。”   邬颜笑笑,虽然知道都是客套话,还是回应:“姑娘谬赞了。”   “怕就怕,榜上无名,这秀才叫早了呢。”   对面的庚双又悠悠开口。   这下不用明说,在场的大家闺秀也能看出庚双的故意针对。   不过她们不敢轻易站队,庚双虽然地位高,但陆南蓉来了之后,瞬间压她一大头。   陆南蓉有些不高兴,她不明白为什么双儿要一直找邬姐姐的麻烦,明明邬姐姐是那般好的人,虽不喜欢施傅兴,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施傅兴不好,其他女子只会嘲笑邬姐姐嫁给了一个穷书生:“我倒是觉得施公子读书好,双儿的担心多余了。”   “呵!一个卖串串的能有什么本事?!”庚双嘲讽,瞪了一眼陆南蓉,像是让她不要替邬颜说话。   “串串?难道邬娘子婆家是个卖串串的?!”   庚双得意地笑:“对啊,生意还挺大,西街、东街、南街都有摊子,名字你们肯定都熟悉,叫什么施家串串!”   话落一片哗然,摆摊的串串摊,可不就是普通百姓吗,这时候,势利点儿的姑娘已经开始离邬颜远点儿,别沾染上穷酸气。   原本还在羡慕这身衣服,现在仔细看看,衣服都是普通的布料,就占了个新奇。   当然,回家让人赶制一身的想法,其他人便不得而知了。   眼看事情发展成这样,陆南蓉气的不行,可偏而庚双说的都是事实,她无从解释。   有些着急地去看邬颜,却见对方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面对庚双的鄙夷,甚至露出几分不解。   陆南蓉之所以不知如何反驳,是因为在她心中,施家人地位的确拉低了邬颜的身份,哪怕她对邬颜真诚相对,但骨子里还是一个阶级利益的受利者。   可邬颜并不是,她不觉得卖串串摆摊便低人一等:“当今圣上外家便是从小摊做起,圣上登基后,因感念太后当年摆摊辛苦,特意废除商人不能科举的政令,庚小姐如今却瞧不起摆摊,可是瞧不起太后?”   “莫要胡说!本小姐何时说过这种话?!”庚双眼睛一瞪,被邬颜颠倒是非的本事气得脑子疼。   邬颜不理她,视线在其他女子身上划过,掷地有声:“莫非祖上也是凭空便有了如今家业,不用从小做起吗?”   有姑娘听了这话,面露羞愧,有的却仍然不以为意,邬颜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本来来此就是为了看看古代的宴席,结果宴席没有怎么看,全是这种熊孩子之间无聊的攀比。   她想着待会儿午膳的时候,便和陆南蓉商量一下先行离开。   早知如此无聊,她还不如去看施三郎踢蹴鞠呢。   “小姐,小姐,有喜事!”   这时候,院子门口小跑来一个丫鬟,一边跑一边喊着话,还未到近来,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喊什么喊,本小姐耳朵没有聋!”   丫鬟终于到了亭子,被骂了也没有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绝对会让小姐饶了自己:“小姐,出案了,表少爷中了第二名!”   “哗——”亭中一片哗然,不管之前如何说,此刻却全都羡慕得不得了。   秀才不值钱,但能考第二名,意义可就不同了。   “当真?“”庚双噌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的欣喜挡都挡不住,“你没有看错吧?”   “小姐,千真万确,杨小看了五遍才敢回来告知小姐的!”   “恭喜庚妹妹,能考第二名,贾公子以后要有大造化!”其他人纷纷上前贺喜。   “没错,杨姐姐说的对,庚妹妹这是慧眼识珠,挑了个好夫君呢。”   听着诸人的奉承,庚双得意极了,她想到什么,朝邬颜看过去,果然见到那张艳丽的脸上,露出里点儿波澜。   心中顿时更为得意,她今天将人请来,就是为了让对方看看,如此优秀的表哥,任凭她怎么勾搭,也只属于自己,而她只能嫁给一个穷书生,当一辈子的村妇!   “贾公子的才气整个金城人都知道,不知道第一名是谁,居然能压过贾公子一头?”欢快的氛围里,王家的庶女忽然好奇地说了一句。   这个丫鬟知道,他听见表少爷询问杨小同样的问题了,当即道:“说是一个叫施傅兴的学子。”   人群中,听到熟悉的名字,邬颜怔了怔。   她从刚才得知今天已经出案,便想立刻回去,这会儿听到施傅兴是第一,更是如此想法。   旁边陆南蓉立刻高兴道:“是邬姐姐的夫君!邬姐姐的夫君考了院试榜首啊!”   “什么?!”   “天啊!”   “不可能!”闻言,庚双的声音尖利地吓人,手中的奶油小蛋糕都被捏的变形,转头怒视丫鬟,“你再说一遍,第一名是谁?”   小丫鬟两股战战:“回小姐,奴婢听杨小说,是施,施傅兴。”   邬颜笑了笑,从位置上站起来:“庚小姐不必吓唬她了,今天的赏花宴花也赏了,妾身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情,便先走一步。”   “我也是,我也有事情!”陆南蓉站起来,既然邬颜不在,那她和这群大家闺秀没什么好聊的,“双儿,我和邬姐姐就不打扰了,谢谢今天的庚府的招待。”   庚双像被背叛了一般,不可置信:“你也要和这.贱.女人一伙吗?”   陆南蓉皱眉:“不允许你这样说邬姐姐!”   “好好好,走吧,都给我走!”   哼!走就走!   陆南蓉莫名其妙拉住邬颜的手,离开。   两人的身影出了院子,再也看不到了,庚双气得身体颤抖,亭中的姑娘没想能看到这么一出戏,面上担忧,实际心底都在幸灾乐祸。   只有杨怀岚真的担心,她让丫鬟带着小姐们去前院享用午膳,自己上前拉着庚双宽慰:“好了,别气了。”   “不过就是个卖串串的,你可是县令之女,何必丢了身段。”   “我就是气不过,不要脸的狐媚子!”   想着刚才女人的模样,杨怀岚心中隐隐有些猜想:“你都和贾公子定下了,还在意她做什么。”   “可那个泥腿子考了第一名!”   “嗤,不就一个第一名吗,这院试简单,再往后走,可不是会读书就能有成就了,没有一个好老师,再会读书又如何?”   杨怀岚见人平静下来,松了口气,心中却不由想起一件事情。   施傅兴?   这名字有些熟悉,好像爹爹说的那个揭举舞弊之人就叫这个吧?   蹴鞠场。   施傅兴跑出了满身大汗,从最开始只能被蹴鞠打,几天的日子,现在偶尔能接住几个球,当然,这球无一例外都是小三爷喂的。   正午太阳当头,蹴鞠场一群半大小子饿的腹中饥鸣,小三爷勾着施傅兴的肩膀,笑嘻嘻道:“怎么样,小爷这个师父不错吧!”   施傅兴冷哼一声,抬手想要将其胳膊拉下去。   结果没拉动。   小三爷哈哈大笑,搂的更紧一些,施傅兴只觉得肩膀都快断了:“小爷这么累,今天中午必须请吃饭!”   却原来是惦记着邬颜的厨艺。   施傅兴面色更冷,但他甩不掉对方,只能任身上挂着一块狗皮膏药缓慢前行。   前面的转角走出来一大群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看起来像是某户人家的家丁。   施傅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累得眼皮都不想抬起来。   突然,他走不动了。   愣了愣,才发现是身后的小三爷牢牢按住自己的肩膀,施傅兴气愤地回头,却突然听见对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等等,不太对劲。” 第73章 ……   邬颜和陆南蓉坐着马车回到县城, 路过西街聚缘楼,突然发现施家串串的摊子被人砸了。   一群人围在边上指指点点,却不见施父施母的身影, 邬颜立刻叫停马车:“等一下!”   “邬姐姐!”   百姓看到两人, 无外乎发出惊呼,邬颜却顾不得,她好不容易挤进去, 入眼满目狼藉, 推车被彻底砸坏, 串串和汤汁散落一地,食材倒是只剩一点,想必是被围观的百姓给拾走了。   “啊!发生了什么?!”   随后过来的陆南蓉震惊地捂着嘴巴, 担忧地看向邬颜,“邬姐姐, 你先别着急,两位老人肯定没有事情。”   “两位小娘子认识这家摊主?”   邬颜面色不好地点点头:“大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来是摊主得罪了什么人,我也是刚刚过来,本想买点串串吃,结果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就把摊子砸了。”   “没错,我也看见了。”   邬颜皱眉,第一反应就是庚双。   可对方现在还在郊外的别院赏花, 哪里有时间安排人手。   难道是提前安排, 调虎离山?   聚缘楼的掌柜听到动静出来,看见是邬颜,哎哟一声:“是刘家人, 施公子揭举刘家少爷科举舞弊,刘家人这是来找麻烦呢!”   闻言,邬颜脑海中立刻闪过几日前的情景,她向掌柜答谢,拜托对方帮忙收拾一下摊子。   “施娘子放心,这种事情老朽会帮忙,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邬颜提着裙摆返回马车,上车的时候,突然停下步子,回头认真道:“南蓉,帮我一个忙。”   ......   “我林玉儿今天把话撂在这了,这家必须分!”   并不宽敞的小院里,里里外外站满了人头,几个小孩子被撵去外面,隔着半开的院门,女人的吵闹声清晰可闻。   “爹娘,以前你们说三弟是咱们老施家最会读书的,只要大房二房供着三弟,等三弟考上秀才,这地就能免税。”   “我林氏傻啊,可不就像头牛似的,连自己亲儿子都读不上书,也得供小叔子读书,结果呢?”   “人家可说了,三弟没考过!”   施傅兴站在门口,他的嘴角有道小小的口子,身上的衣服也沾满尘土,还是蹴鞠场的那件衣袍,尚且没有换下来。   听着对面女人尖利刺耳的喋喋不休,眉头皱的能夹死飞虫。   他将视线转向施母,以往最爱自己小儿子的妇人,然而此刻听着林氏的话,破天荒没有反对。   施父身上还有红油锅底的油汁,他点着旱.烟,烟.草烧没了,没有吸一口。   林氏吧唧一巴掌拍到施老二身上:“施二壮!你还是不是男人,哑巴了?!”   “去你的!熊娘们!”施老二被揍的后背疼,他不敢看爹娘和三弟的眼,低头瞅自己快露出大拇指的鞋:“其实吧,分家不分房,说是分家,难道兄弟间有什么事情,还能不帮忙嘛。”   “对对对,三弟这次没考上,以后再考,要是缺钱了,我们也愿意帮忙。”林氏连忙接话,至于真帮还是假帮,以后的事情,谁又能保证呢。   正是因为明白这,施母迟迟下不了决定。   林氏越发觉得俩老人这心偏的没边,阴阳怪气道:“不过以三弟妹的本事,三弟以后别说再等三年,就是继续考个十几年,也能撑得住!”   “胡说什么!”施母骂她。   林氏撇撇嘴,这时候,看见旁边大房一家子跟锯嘴葫芦似的,登时在心里暗骂装模作样:“大嫂不是也想分家吗,咋到了地方反而不说话咯。”   周氏一僵,恨不得把林氏那嘴给撕了,不过她的确是想分家,三弟连院试都没有过,又得罪了人,不分家,这串串摊都做不下去了!   “…娘,二弟说的也有道理。”   闻言,施母胸膛起伏不定,看起来是气急了。   施傅兴冷言看着两个兄长和嫂子的表现,表情虽然冷硬,但却并没有多少生气。   他是第一次听到家里人说这些事情,比起难过、愤怒,心里更多的是讶然。   比如大房和二房,其实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供自己的读书,就像林氏说的,有那个闲钱,他们供自己的儿子不好嘛。   儿子到底比弟弟亲。   想来书中只有入孝出悌,兄弟友恭,强调宗族的重要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其中谁比谁重要,谁又比谁放在前面,圣人从不论述。   大概圣人胸怀宽广,不关心这些无聊小事。   明白这一点后,施傅兴更加不生气了,他本就愧疚两位兄长众多,既然他们愿意分家:“那便分吧。”   “三宝,你可是想好了?”   施傅兴点点头,他觉得嘴巴有些疼,用手背蹭了蹭,蹭下来一点点的浅红,抬起头,眼睛里多了些东西:“不过家可以分,道歉绝无可能。”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施傅兴喘了口气,忍不住问:“娘,你也觉得儿子有错?”   听着小儿子的话,施母浑身一哆嗦,不知道是着急还是生气:“三宝啊,咱们就是普通百姓,揭举的事情干不得啊,人家说了,你就算考成花儿,这次也不会让你上榜!”   “难道让儿子装作看不见,任由他行舞弊之事?”施傅兴声音大了些,因为许久未进水,嗓子沙哑得像破锣。   怪不得还未出案,家里人便笃定他落榜。   听着施母的话,施傅兴解决了心中疑惑,忍不住冷哼出声,不过一个小小的商人,难道还能操控科举?   “儿子这次有把握上榜,如若他真的有本事改变儿子的成绩,儿子也无惧于他们,定一纸状书,上告这些卑鄙之徒!”   “县令不会管这种事情的!”   “为何不管?”   “这,这......”施母就是一个普通百姓,连县令都没有见过,哪里懂得律法,只听对方威胁说他们是县令的人,就算告了,也是不会成功。   “反正得道歉,要不然这串串摊子就摆不下去了!”   “三弟,串串摊子可是咱们家的命根啊,你就低低头吧。”   “对啊,不过给人服个软,又不掉肉。”   施母嘴唇嗫嚅,她看到她的小儿子,因为这些话,脊背仿佛挺的都不直了。   施傅兴眉头紧皱,听着施家人的劝说,张了张口……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有力:“夫君没有错,不用道歉!”   邬颜提着宽大的裙摆,一脚将院子的门踢开,脸色愠怒:“不就是分家吗,分!立刻分!”   她的身后跟着小三爷,对方跑来跑回,这会儿已经累得脸色涨红。   同样的,对方嘴角也有伤口,不过比施傅兴那点儿伤严重,顺带多了两个熊猫眼。   施傅兴抿了抿唇,看着两个人,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邬颜快步走到施傅兴的身前,先是快速打量了一下人,确保没被揍傻,紧绷了一路的心总算松下来。   随即又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怒火瞬间涌上来。   女人转过身,她穿着这身改良宫廷装,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只不过面容是东方女性的模样:“想分家是吧?分吧,现在就分。”   施父敲了敲.烟.枪:“宗里的人都不在,哪能说分就分。”   邬颜勾起嘲讽的笑:“那爹先写下来,三家签字按手印。”   林氏一听,当然乐意:“爹,我们是没有意见。”   施老大沉默了会儿,抬头看施三郎。   可惜施三郎从刚才邬颜进来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对方身上,他叹了口气:“儿子也没意见。”   周氏扯了扯衣摆,小声问:“……那串串的分红?”   林氏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分红就算了,这么些年公里供老三的钱还少嘛。”   邬颜简直要气笑了,又想分家,又想白占便宜,怎么想的这么好呢。   当即冷笑一声:“二嫂想的可真是好,既然你不愿意交分红,那就出五十两银子买断吧。”   五十两,两家人凑一凑并不是难事,邬颜不愿意白让人占便宜,又想赶快分家,与其断了联系,便取了这么一个数字。   谁知道林氏当即便咋呼起来:“你怎么不抢钱呢!”   “二嫂当初未经允许把方子告诉自己娘家,不是抢钱?”邬颜抬起眼睑,一片嘲讽,“方子是我给家里改善生活,既然现在要分家,那也不用改善了。”   林氏还想说什么,大房已经答应了:“就按弟妹说的,五十两,买断方子。”   “那以后,弟妹可不能将串串方子再卖给别人了。”   “大嫂尽管放心,我邬颜可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林氏一噎,随即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施父和施母算是明白这家非分不可了,也就写了一张分家的契书,分的东西不偏不倚,因为三房在县城有房,家里的东西就少给了些。   “这样可满意?”   林氏听着念得那些东西,呵呵一笑:“满意满意,爹分的,肯定是最公允。”   言外之意,说施母偏心呢。   施傅兴被邬颜推了一把,他看了一眼女人。   邬颜没有表现得太过伤心,相反,她还笑了笑:“去签字吧。”   施傅兴抿了抿唇,最终上前在契书上签字按手印。   见状,林氏可谓是笑得眼睛都没了,她打量着这座宅院,心里有些记恨,但一想已经分家,以后他们靠着卖串串,能买更大的房子,顿时那点儿不满就消失不见了。   “这里可是是施案首,施傅兴的家?”   正此时,大门外来了一人,那人看着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立刻笑口道,“施公子中了院试案首,小的来报喜了!”   林氏裂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愣住了,她刚才是不是耳朵出毛病,幻听了?   不止她,施家其他人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官爷,你说什么?”施母上前一步,双手哆哆嗦嗦,像是要打人似的。   那负责报喜的官差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施傅兴可住在这里?他中了院试案首。”   官爷又重复了一遍。   “官爷,在的。”不远处,邬颜勾起嘴角,拉着施傅兴走上前的时候,宽大的裙摆隐隐摇晃,心想,可算是来了。   也不知道陆南蓉那边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第74章 ……   “事情办好了吗?”   “老爷, 已经派人去城外埋伏,只要压着公子的队伍一到,他们就会立刻救人!”   闻言,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做舞弊之事,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这张老脸都快丢尽了, 只悔恨以前没有亲自教导, 如今才酿成大祸。   “记住, 千万不要留下把柄。”   “县令那边……”   “放心,县令那边我已摆平,只不过陆元瑾那老家伙还在金城, 必须小心行事。”   “属下领命。”   中年男人,也就是刘老爷摆摆手, 等人下去,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手指捏着鼻梁:“二少爷呢,把他叫来。”   “二,二少爷……”   听到丫鬟慌张的声音,刘老爷终于察觉到问题:“怎么了,不是让你们看着他,不让他出去嘛!”   “老爷饶命!”丫鬟砰噔一下便跪到地上,仿佛察觉不到疼痛, 即便疼也要忍着, “二少爷说要替大少爷报仇,已经带着人出去了,奴婢实在拦不住啊!”   “你, 你!”刘老爷气得伸着手指着点上的丫鬟,喉咙里发出“瑟瑟”之音。   正此时,外面小厮跑进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门外来了一大堆官兵!”   话音刚落,刘家大门便被从外破开,一群穿着青裳,腰佩长剑的官兵直奔正堂:“刘恩呢,给我抓起来!”   刘老爷一口气没上来,脚跟后挪几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   小院。   邬颜送走官差,礼貌又强硬地替施家人租了马车。   施母本想留下来,毕竟施傅兴中了秀才,还是案首,这等光宗耀祖的大事情,多么值得庆贺一番。   结果转头看见三儿子的表情,瞬间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笑不出来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慌乱不安,上前拉住施傅兴的衣袖:“三宝啊,你不会怪娘吧?娘也是为了你好,今天那伙人把咱们摊子都砸了,娘就怕他们来找你啊!”   “可是他们已经……哎吆!”小三爷突然哀嚎一声,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施傅兴默默收回脚。   “儿子不会生爹娘的气。”少年人语气有些疲惫,“过几日便回荷花村祭拜祖宗,今日实在太累了,想要先歇息。”   听到施傅兴这样说,施母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只能诺诺道:“行,你好好休息。”   转头板着脸对邬颜嘱咐:“老三家,你可得照顾好老三。”   邬颜心中嗤笑,今天的事情让她仿佛回到自己被“亲人”逼迫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人孤独无助的站在冰天雪地,对面的人不是敌人,而是曾经无数次“鼓励”她的亲人。   他们变得面目狰狞,所有的东西在那一刻都变成施舍:“培养了这么多年,你就是拿这样的成绩报答我们吗?”   ——“三弟,你连院试都考不过,我们家可供不起你!”   两种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荡,邬颜吐了口气,勉强压住火气。   甚至还憋出来一个笑容:“娘放心,媳妇会照顾好夫君。”   “鸡啊,鸭啊,再多买点猪肉,不能像你似的天天吃青菜,还有晚上,换季的时候容易得风寒,得注意着点,被子盖好……”施母不放心,事无巨细地点出来。   邬颜点头。   这时,旁边的施傅兴忽然道:“她会比你们都更好的照顾我。”   闻言,施母一愣,邬颜也一愣。   前者的嘱托才说了一半,就被儿子的话怼的无地自容,后者则是更多的惊讶,惊讶于施三郎怎么变了一个人?   难道被揍傻了?   不行,过会儿得再仔细检查一遍。   关上院门,邬颜嘴角落下来,密布阴云,她走到施傅兴和小三爷面前:“说吧,怎么回事?”   小三爷嘿了一声,手舞足蹈地将事情描述了一遍,添油加醋自不用说:“你是没看见,那群家丁被爷打得落花流水,要不是为了照看三郎,爷早就压着他们去县衙!”   施傅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小三爷咳了咳:“当然,当然还是三郎重要。”   过了会儿又问:“施娘子,接下来该怎么办?舞弊还不让别人揭举,这些人简直是目无王法!”   他倒是可以来一个揍一个,两两个揍一双,但施傅兴没有那个本事。   一旦落入几人手中,乱棍下去,不死也会半残。   施傅兴狠皱眉头,这会儿他还是同样的态度:“我现在就去衙门状告他们!”   “等等!”邬颜头疼地将人拉住,露出疲惫的神色,“这件事情县令不一定会管,我已经找人去解决了,你们两个还是处理一下伤口。”   “如何解决?”   “让南蓉去找陆学政。”   两人同姓陆,施傅兴之前不知道,此刻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只会瞪眼的小姑娘居然是学政的女儿。   小三爷顿时用一种好厉害的眼神看向邬颜,半晌伸出手指:“女中豪杰。”   邬颜翻了个白眼,她可不是什么女主豪杰,拿出两盒跌打损伤膏,一份扔给小三爷:“自己用吧。”   而后走到施傅兴面前,看着面前丧丧的少年,心里的怒气消了大半,毕竟那些怒火并不是对着他的:“夫君,颜儿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施傅兴垂眸,眼睛里映出女人的模样,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卷而翘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挠在心上:“…麻烦颜娘。”   嘴角的伤口已经红肿起来,指腹按在上面,会有一点点儿不平,施傅兴绷着脸,因邬颜的动作很轻,他倒是不疼,只不过膏药味大,又冰冰凉凉,条件反射有些不舒服。   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说,不过最后也没有开口,反倒是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   施傅兴臊得耳根通红,邬颜抬起头看他:“夫君饿了吗?”   踢了一上午的蹴鞠,本想回家吃饭,却在半路被刘家的家丁拦住,一直到现在,可不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施傅兴还算矜持地点了点头,那边自己随便涂完伤药的小三爷却不客气了:“施娘子,小爷快饿死了。”   邬颜好笑:“那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小爷我为人仗义,三郎被你们一大家子审犯人似的围着,小爷干不出临阵脱逃的事情。”   不过他毕竟外人,不好.插.手家事,所以才会跑去找邬颜。   邬颜也明白这点,从当初对方答应带着施傅兴踢蹴鞠便看得出,小三爷是一个很简单、很重义气的人,一点儿甜食就能让对方不计前嫌。   既然对方帮了大忙,邬颜自然投怀报李,做些对方爱吃的东西。   目光落到施傅兴那儿,心情不好的时候,甜食也是最好的选择。   邬颜用拿着木桶出门,再回来的时候,桶里装满乳白色的液体。   没有打蛋机,人工搅拌时间太慢,邬颜决定退而求其次做几个蛋挞。   熬煮杀菌,牛奶鸡蛋倒入碗中搅拌,这次邬颜多放了一些糖,沙沙的白糖融入奶中,多了丝丝甜味。   面团揉均匀,擀成薄薄的面片,先横着折三折、再竖着折三折,卷成蛋卷的样子切成小块。   没有模具,邬颜便挑了几个小碗,将面团用手在碗中推开。   速度要快,这样才能保证后期烤制的时候能起层。   暂且将蛋挞放进炉中烤着,又起锅做了两道菜,都是家常菜,肉末粉条和焦溜豆腐。只不过粉条多费了些力气,因为需要自己做。   邬颜做菜已经是熟手,同时进行有条不紊,这边刚一出锅,饿到肚子疼的小三爷就闻着味闯进来:“施娘子,小爷来帮你端菜!”   邬颜立刻把烫手的碟子交给对方,指腹擦了擦耳垂,后知后觉:“小心烫。”   小三爷:“……”   啊喔!   人叫着喊着跑走了,约莫着时间,甜点应该也做好了,邬颜将其从烤炉中拿出来,斗大的蛋挞飘着热乎乎的香气,底皮呈现焦黄色,中间的馅则是浅黄色,像是鸡蛋羹,透而滑,不难想象味道会有多妙。   小三爷一口就吞下去半块,烫的舌头疼也不舍得吐出来:“呜呜呜呜,好吃!”   施傅兴看不得对方狼吞虎咽的模样,有些嫌弃,这时候邬颜亲自递给他一个:“夫君也尝尝,吃了能让人心情变好。”   施傅兴:“......”   少年顿了顿:“那我只吃一点。”   怀着哄自己妻子的心情接过来,他和小三爷不同,不爱吃甜,而女儿家喜欢的点心,却大部分都是甜的。   嘴中响起酥碎的声音,清脆悦耳,施傅兴眼底流露出讶然,居然不是很甜!   再咬一口,中间的馅滑进嘴中,鸡蛋和牛奶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香甜酥软。   说只吃一点,不知不觉中巴掌大的蛋挞全部吃了进去,这次不用邬颜给他,施傅兴自己就主动拿。   菜还没动,两个人就已经把五个蛋挞吃光,施傅兴浅浅打了个饱嗝,拾起筷子开始用餐。   可怜邬颜连蛋挞的皮都没有碰到,心想,幸好烤炉里还剩几个。   用过午膳,陆家派来丫鬟告知,刘家二少爷刘恩已经抓住入了牢,让邬颜几人顿时松了口气。   “小姐说,邬姐姐最近好好休息一下,就不用去颜色铺忙了。”   “帮我谢谢南蓉,对了,这几个蛋挞是我刚做的,拿回去给你家小姐尝尝。”   丫鬟接过去,颇为好奇地看了几眼,“奴婢告退。”   吃饱喝足的小三爷也向两人告别,一时间,家里只剩下两人。   放下心中巨石,邬颜的心情也随之放松,她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女人走到里间,施傅兴跟了进来,看起来有话要说。   邬颜觑了他一眼,自顾自将外面宽松的衣服脱掉,露出里面勒得细细的腰肢。   施傅兴眼神暗了暗,避开:“我有话要说。”   “嗯?夫君要说什么?”   施傅兴抿唇,有些不太相信:“你真的觉得我没做错?”   这是在问之前的事情。   “伸张正义什么时候也算错了?如果夫君觉得这算错,那就当错了吧。”邬颜头也没回,“唔,充其量就是办法蠢了点儿,本可以把自己摘出来。   听到女人说自己傻,施傅兴噎了噎:“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了。”邬颜的手够不到后面的系带,只能让施傅兴帮忙,“夫君过来帮颜儿解开……”又接着道,“方法有很多,有时候对待小人,不一定非要用君子的那一套,只有对得起自己内心,途径反而不重要了。”   施傅兴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修长的手指拉开浅黄色的系带,仿佛将一件精美神秘的礼物拆开,裙摆下落,露出纤细的腰肢,圆.翘的臀.部。   过了会儿,男人才声音沙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好像变了。”   “噗,哪里变了?”窗户外照进暖暖的阳光,邬颜一边拆掉发髻一边笑着问。   施傅兴走近了些,看着邬颜的后背,单薄的,能看见后背弓起的漂亮弧度。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最后堪堪停在咫尺间:“好像……变得不那么讨厌我了?”   邬颜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第75章 ……   空气因为这一句话变得寂静。   邬颜没有回头, 不敢回头。   因为她开始心虚回忆,自己嫌弃的有这么明显?   咳,虽然施三郎傻了点儿, 身材过于瘦了点儿, 但几次调.教后技术也还可以,不至于不及格吧?   难道是哪次,她在床.上不小心伤到了所谓的男人自尊心?   听说男人这种生物, 都是不允许说他们不行的。   “呵呵, 颜儿怎么会讨厌夫君呢, 一定是误会!”   想到这,邬颜立刻回过身,衣裙遮在身前, 露着白皙的肩膀和脖颈,“夫君相信我, 颜儿最喜欢你了。”   施傅兴嘴角抽动。   女人继续眨眨大眼睛,风.情.妩媚。   施傅兴终于忍不住了:“我是说, 你这次居然赞同了谢大儒的观点。”   作为一个终极谢老迷,上次被邬颜怼了崇敬的人,施傅兴一直耿耿在怀。   邬颜一脸懵逼:“啊?”   施傅兴有些激动:“谢老近期的新书中,讲了科举舞弊,他的友人年轻时也曾经历过一场舞弊之事,但友人却因为畏惧而选择视而不见,此后悔恨终生, 临别之际, 将事情告知谢老,由谢老著书立说,希望能对天下人有所警惕。”   随即眼睛正视邬颜:“以往是为夫的错, 颜娘虽为女子,却也有如此胸襟,实是让为夫感到欣慰。”   邬颜:“......呵呵。”   我有个朋友系列?   第二日,得知施傅兴考中秀才,许多同窗上门庆贺。   邬颜开门的时候,后知后觉,曾经被称为独人的施三郎,现在也有了很多朋友。   县学三人小队中,宁邵擦边上案,胖子没有考上,但他并不难过,相反还笑呵呵打趣两位朋友。   “我要是考上秀才,我爹那偌大的酒楼岂不是便宜了小妾的儿子。”   众人大笑,施傅兴也没忍住,嘴角动了动,被小三爷看见,当即咋咋呼呼地喊:”三郎居然笑了!”   施傅兴:“......”   一顿饭吃的几人都很开心,过后,连陆南蓉都派人送来庆礼,是一套笔墨纸砚,邬颜对这些东西不了解,但看施傅兴的喜爱程度,应该不普通。   接下来的几天,施傅兴则是去拜见之前的几位夫子,等到忙完一切,夫妻两人终于有时间回荷花村。   算起来,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回来。   村门口的大黄狗趴在太阳下打瞌睡,听到声音后抬起眼皮,然后又懒洋洋耷拉下。   门口和其他小姑娘玩丢沙包的荷花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蹦蹦跳跳的动作突然停住。   “荷花你跳错了!轮到我跳了!”另外一个小姑娘看见后,高兴地大喊。   结果荷花直接扔下绳子跑走了,欢快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不跳了不跳了,秀才三叔带着三婶回来啦!”   因着小姑娘这么一喊,周围的人家都听到动静出来:“咋了咋了,听说施三郎回家了?”   “施三郎现在可是考上秀才,我听施家人说,还是秀才头名呢!”   “哎哟,果真是三郎,这么久没见,人都变好看咯!”   “可不嘛,现在可是秀才爷的模样,旁边那是三房媳妇吧,啧,瞧这身段,好生养。”   对于这些女人来说,好生养是一个褒义词。   邬颜面带微笑,其实她和这些村民几乎没有相处过,甚至因为施赖子,她们中的有些人还传过自己的谣言。   果然今非昔比,听到这些村民为了夸施傅兴,还顺带上自己,女人压低声音好奇地问:“好生养是什么意思?她们怎么看出我好生养的?”   施傅兴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她们说你臀大。”   邬颜:“……”   “三叔!三婶!”小荷花跑起来像风似的,两条辫子随着摇摆,到了近前才停住,眨着大大的眼睛,“三婶,荷花好想你啊!”   邬颜心一软,弯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又将买的糕点和糖果给对方:“其他人呢,拿去分着一起吃。”   “谢谢三婶!”荷花接过去,咧着嘴巴笑:“爷奶他们都在地里干活呢,我去叫人!”   说完不等邬颜回应,就一溜烟跑走了。   “三郎啊,听说你在县城买房子了?”   村里的大娘大婶,甭管熟不熟,此刻都凑过来,塞鸡蛋、送花生,“我们家那小子麦口里也想着送去学堂,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块料。”   “施秀才,你是怎么考上秀才的,给我家小子讲讲。”这位大娘最大方,直接把家里的鸡抓来,往施傅兴的怀里送。   吓得施傅兴连忙后退:“不要不要。”   “咋不要呢,是不是嫌少啊,要不大娘再回家给你抓一只!”   施傅兴头都大了,赶紧求助地看向邬颜。   邬颜也被村民的热情吓到,眼看某个妇人的手都快摸到施傅兴的屁.股上,女人往前一步挡住:“大娘们,这次妾身和夫君回来,会多待几天,到时候有空再上门拜访,不过现在,是不是可以让夫君先去见一见爹娘?”   “侄媳妇说的是,施老太这些日子可是天天盼着呢。”   “可不嘛,我就瞧着她光去村口溜达,有次看见了问她干啥,说是害怕老三家回来不知道,一家人全上地里干活呢!”   身后,施傅兴听到这话,抿了抿唇。   邬颜笑着说:“夫君这些天一直忙着拜谢夫子,好不容易才忙完,这也是马不停蹄就赶回来了。”   “施秀才是个孝顺的。”   地里忙着春种的施家人,听到荷花叫人,马上放下手上的活回家。   隔着老远,施母就看到了施傅兴的背影,顿时有些热泪盈眶,抬手擦掉,可不能让三宝看见。   “爹,娘。”   “好孩子,站门口干什么,快进去,老婆子,去烧茶。”   施父笑呵呵的,施母想仔细瞧瞧儿子,又不太敢,只能先去厨房烧水。   大房和二房看见施傅兴都有些尴尬,毕竟事情才过去几天,倒是施傅兴主动向几人点头:“大哥大嫂,二哥二嫂。”   “呵呵,咱们家的大秀才回来了。”   两个哥哥憨憨地笑,周氏和林氏作为嫂子,没有多说话。   林氏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谁能想到她这小叔子真的能考上秀才,要是普通秀才她也不至于这样,偏偏是头名,听人说,能考到秀才榜首,后面最差也能当个小官。   施傅兴并不知道林氏的想法,或许知道,只不过不在意。   施母拉着几个儿媳妇做了一顿大餐,等到几个男人祭祖回来,宗里的几位老人也过来了。   除了分家,还有别的事情。   “三郎真是给我们施家争了气!我和其他老头子商量了商量,凑了点钱,在村里办一天都酒席。”   施父一听,忙摇头:“三叔,怎么能让你们出钱呢,这钱我们家自己出!”   “你们自己出的算什么,三郎虽然是儿子,但可不止给你们家长脸了,这事情听我的!”   施父又惶恐又为三儿骄傲,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各出一部分。   邬颜想了想,也偷偷往那里面加了些。   这种乡下办宴席,不需要多少钱,但这次施家弄了一桌六道肉菜,而且都是实打实的,不像其他人家似的,肉菜里连油花都挑不出来。   当天,施家人的院子门槛都被人踏破了。   大家都想来蹭蹭秀才都喜气,最后桌子不够,还有从家里拿来板凳坐在大门外的。   邬颜在厨房帮了会儿忙,直到菜全部上完才落座吃饭。   她的位置自然是和家中女眷一起,施傅兴由施父和几个宗里的长辈领着敬酒,恍惚间,仿佛回到成亲那天。   只不过那时候施三郎面黄肌瘦,穿着一身红袍,被别人拉着敬酒的时候,面无表情。   当然,现在的他也是同副样子,邬颜只看了一眼,就能猜到他内心想的什么。   无外乎怎么还不结束,要不就是在心里默默背书。   酒酣微醺,施家的露天酒席让村民吃得满嘴油星,肚子滚胀。   他们不急着走,帮着施家人把闹场收拾起来,热情的仿佛这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邬颜刚端起一个盘子便被其他妇女拿走,“这是秀才媳妇吧,以后就是官娘子了,这种活干不得,呵呵,赶快歇歇。”   邬颜拗不过她们,说了声谢谢,便走出院子散风。   傍晚的云烟如同泼墨画,在天际飘洒。   嫣红橙紫交.融在一起,绘出更多的色彩,耳边是院子中热闹的笑声,只听着,便能感受到那份快乐。   家里的几个小孩子也不知跑到哪里玩,邬颜沿着小路走,本来打算去河边看看,半路碰到施傅兴被几个小男娃围住问问题。   其中一个声音最大:“施秀才,我娘说你读书特别厉害,我叫狗蛋,今年麦口要去学堂读书,到时候我也能考上秀才!”   然后是施傅兴低沉的的声音,好像是勉励了几句,他一向爱管人读书,邬颜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听到最后,这人居然又多管闲事地让对方改个名字。   狗蛋气跑了,一边跑一边哇哇叫:“我娘说的没错,你虽然是秀才,但一点儿也不会说话,怪不得小红姐姐不喜欢你!”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施傅兴站在原地,夜色让其面容看不真切,半晌,他转过身准备回去。   结果就看到了不远处抱臂的邬颜。   “小红姐姐是谁?”   施傅兴:“......”   邬颜白了人一眼,小径上没有人,她便拦着不让过:“颜儿怎么不知道夫君还和小红姐姐有过一段呢?”   施傅兴蹙眉:“什么小红,我不认识她。”   “哼。”邬颜学着刚才的小孩,说:“虽然是秀才,但一点儿也不会说话,怪不得小红姐姐不喜欢你呢。”   女人语气捻着酸,像是山头结出来的橘子。   施傅兴闻到了醋的味道。   他忽然笑了笑,黑夜中,视线看不清楚,这点儿笑意便显得格外明显,邬颜气笑了:“怎么,不知道如何狡辩了?”   施傅兴往前走了几步,与女人面对面,低头时,近到呼吸都能感受到:“为夫什么也没有做过,不用需要狡辩。”   “可我分明听......唔!”   猛然间,邬颜被人抱住了,仰着头,后面的话变成轻轻的哼声。   池里的荷叶露出尖尖角,听取蛙声一片,前面收拾完的村民离开,施母的大嗓门隐隐传出去很远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邬颜被放开,她迫不及待呼吸新鲜的空气,运动后的施三郎力气都变大了,逃都逃不开。   “还问吗?”施傅兴问她。   邬颜气得锤了对方一下,转身就走。   施傅兴笑了笑,跟上去。   月亮升了起来。 第76章 ……   三年后。   夏末, 蝉鸣阵阵。   邱家的新妇嫁来十日之久,第一次出门逛逛。   她对这片儿的情况不甚了解,便约了几户靠的近的人家, 每家都有差不多年纪的妇人, 彼此也能聊得来。   走到一户房子前时,里面飘出饭菜的香味,也不知道做的什么, 香得邱家媳妇口中.生.液, 问:“要不要叫着这家的娘子?”   她不知道这家住的什么人, 只是有次经过门口,在院中看到一个小娘子的背影,如果不是穿着打扮, 看那身姿还以为是未出阁的小姑娘。   其他妇人闻言,不约而同露出笑而不语的神情。   邱家媳妇不明所以, 心中惶惶,难道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还是有个妇人笑过后给她解答:“怕是不行, 眼看要到县学下学的时间,施家娘子可有的忙咯。”   邱家媳妇恍然:“原来施娘子在县学食肆干工啊。”   以前她娘家的邻居也是在食肆干工,只不过对方是个汉子,没听说有女人也能进去的。   “说什么胡话呢,那种男人堆里怎么可能招女人。”妇人语气殷羡,“施娘子的丈夫可是秀才案首,她每天中午要去县学送饭。”   “要我说也是运气好, 秀才以前就是个穷书生, 看看现在,富的都流油咯。”   “可不嘛,但人家是真努力, 我家那口子夜里回来,说经常看到施家的院子里有光亮着呢。”   “哟,你家那口子确定亮着灯是读书?”   前个说话的妇人红着脸啐了一口:“你这婆娘瞎说什么,可不要脸!”   妇人们笑做一团,刚成亲的邱家媳妇面皮还薄,听了几句就羞得不行,正此时,有人说了一句:“话说回来,施娘子嫁过来三四年,这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对于她们女人来说,没有孩子可是件大事情,在婆家站不住脚,要不被休妻,要不就大方些,给丈夫纳妾:“这样下去可不行,前几日,我见施娘子的婆婆去过西街李菩萨那儿。”   李菩萨早年间做过接生婆,好多未生子的妇人喝了她的药,没过几个月就怀上孩子,是以被称为李菩萨。   众人一听,都知道施老太怕是已经着急,再这样下去,指不定闹出什么矛盾。   不远处的院门打开,几个背后聊人的妇人赶紧闭嘴:“哎哟,施娘子是准备去送饭啊,今天做的什么,香味都飘到我家咯~”   “嗯,夫君近来读书劳累,特意炖了点儿鸡汤给他补补。”   一个温柔似水的娘子声音,带着年轻女子的娇俏,邱家媳妇只听见声音,就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再一抬头,这下彻底被惊住了。   只见门前站着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子,着一身碧绿纱裙,挽桃花髻,巴掌大的鹅蛋脸,朱唇细眉,面容精致艳丽,比仕女图中仙女还美上几分。   大夏天,她的皮肤像是没有照过太阳一般白嫩,仿佛一手能掐出水,只看着,就让人羡慕不已。   “这位是新妇邱家娘子吧?”邬颜看着人群中傻乎乎看着自己的女人,从挎着的竹篮中拿出一块蛋挞,“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礼物,邱娘子不要嫌弃。”   又对其他妇人说:“今日做的少了些,等改天有空,再给姐姐们送些尝尝。”   “可好,那就等着施娘子的手艺。”   聊了几句,邬颜与几人告别。   巷子里的风吹起来,女人的衣裙往一边飘着,不经意勾勒出有致的身材。   邱家媳妇尝着口中香甜的蛋挞,望着远去的背影,忽然对这个女人有些心疼。   如果真的生不出孩子,她还能过现在的日子吗?   邬颜挎着竹篮,去往县学。   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宽大衣裙的女子在街头行走,这是最近流行起来的衣裳,听说是京城公主们爱的打扮。   上半身不改,只做衣的时候故意将下面的裙摆做大,然后用裙撑撑起,看着像朵花儿似的。   当然,也非常占地方就是了。   邬颜被宽大的裙摆挤到了路边,听着路过的女子约着去成衣铺买“花裙”,心里忍不住让她们多买几件。   多买几件,她拿的分红才多啊。   下学的钟声敲响,学子们纷纷扬扬从县学里而出,此时此景,倒让邬颜想起第一次来县学送饭的时间。   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弧度。   远远的,县学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宽肩窄腰,姿态如竹,一身玄色衣衫,将其修饰地越发挺拔。   因为走的急,额头微微出汗,皮肤红润,五官看起来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锋利而孤傲,浅薄的嘴唇紧紧抿着,视线四处,最后落到邬颜身上。   “夫君,这儿!”   邬颜朝他招手。   施傅兴绷紧嘴角,往那儿走。   结果刚迈出去一步,不知道从哪儿砸过来一个蹴鞠球,周围学子吓了一跳,纷纷避让,眼看球朝着施傅兴飞去,对方不仅不紧张,还突然弯腰,一个高抬脚,到了跟前的蹴鞠就转了方向。   “哎哟!”人群中传出一声疼呼,是一个约十七.八的少年,对方抱着蹴鞠球走出来,“我说施三郎,你这也太狠心了,要不是小爷技术好,说不定早被你踢晕了。”   施傅兴瞥了他一眼,理都没理。走到邬颜面前:“颜娘。”   “夫君。”   邬颜看着两人的交往,露出会心的笑容。   “小三爷,看来杨夫子今日又告假了?”   闻言,走过来的小三爷笑嘻嘻地一拱手:“姐姐饶命,下次再也不敢欺负三郎,你可千万别告状啊。”   少年人嘴甜,叫姐姐都带着甜味,邬颜逗笑了,拿出几个蛋挞给对方:“   喏,多做出来的。”   “哎哟,谢谢姐姐!”   见状,施傅兴气得差点儿把对方手中的蛋挞打掉。   好在是忍住了,立刻从邬颜手中接过竹篮,唯恐晚一秒,其他东西也没了。   邬颜眉眼弯弯:“夫君,那颜儿先走了?”   施傅兴抿了抿唇:“等会儿,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施傅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陆学政寄来的书中夹着的,为夫今日才发现,应该是陆姑娘的信。”   邬颜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说怎么好长时间没有收到南蓉的信,原来是不小心夹到了施傅兴的信件中。   两年前,陆元瑾升官被调回京城,陆南蓉自然也要跟着回去,临走的时候,小姑娘抱着邬颜哭了好大一场,最后还是邬颜承诺时常写信,才平复了离别之不舍。   这两年来也的确是如此,京城的信是一个月来一次,加上陆元瑾对施傅兴颇为看重,经常指点一二,久而久之,两家的交流反而比在金城的时候更多。   施傅兴没好意思看妻子的信,但又按耐不住好奇,当时陆南蓉离开,他怕是最开心的一个:“咳,说了什么?”   邬颜一目十行,而后将信件收起来,笑了笑:“南蓉的家人最近在给她相看人家,等我们去了京城,说不定正好赶上成亲呢。”   闻言,施傅兴嘴角翘了翘,终于。   “她还问我要不要在京城开一家颜色早餐店的分店。”邬颜有些迟疑,“夫君你觉得呢?”   施傅兴顿了顿:“颜娘决定便可,为夫对这些事情不太懂。”   邬颜也就是随口一问,施傅兴在读书上有多天赋,在经商上就有多愚笨,就算扔进铺子,也只能做个算账先生。   两人聊了几句,邬颜便先回家。   路上有人认出她的,大着胆子问:“施娘子,你们家早餐店什么时候上新吃食?”   邬颜带着面纱,风吹得隐隐飘动:“怕是要等年后了。”   “怎么这么久?”   旁边一人道:“你傻啊,马上要秋闱,施娘子要跟着施秀才去省城呢。”   “哦哦,也对!那就先祝施秀才高中!”   西街的菜式都是新鲜的菜,邬颜想着要坐半个多月的船,便一口气买了许多水果、蔬菜和肉。   水果做成果脯,蔬菜晒成蔬菜干,至于肉,做腊肠、熏肉、猪肉脯。   鸡爪鸭爪,鸡翅鸭翅做成卤味。   还有腌的鸭蛋,将蛋黄挖出来做咸鸭蛋黄酱,到时候抹到馒头或者面包片上,都是一道美味。   下午去肥皂铺和早餐店看了一眼,肥皂铺的掌柜是陆家人,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不需要担心。   倒是早餐店,邬颜也雇佣了掌柜,但因为不放心,又把施父施母请来。   至于大房和二房,邬颜自然不肯松口,分家后,她没有必要养着对方。   “老三家,后天什么时候的船?”   “下午申时。”   “哟,这么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施母担忧地问。   邬颜点头,笑了笑:“娘放心吧,只是这一次去,怕是要等明年再回来,房子和铺子都要麻烦二老看着。”   古时候交通不便,从县城到省城就需要半个月,如果施傅兴考过乡试,就得立刻动身去京城,要在次年二月便赶到京城参加会试。   如此匆忙,自然不能回来。   施母一听要走这么久,心里就开始担心,想说些什么,因着周围都是人,没有说出口。   只不过早餐店关门后,施母悄悄去了李菩萨那儿。   “李菩萨,这药快点儿配,多配点,得吃到明年夏呢。” 第77章 ……   施母从李菩萨那儿拿到药, 偷偷摸摸带回家。   吃完饭后,她去厨房把药煮上,彼时邬颜和施傅兴刚从聚缘楼回来, 施父在院子里抽.旱.烟, 闻着味问:“三宝她娘,你煮的啥药?”   “男人家别管这么多我们妇人的事情。”施母嫌弃地说。   施父嘿了一声,他就是担心家里人, 怎么还成了多管闲事呢。   施母将熬好的药倒进碗里, 端着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回来的两人, 赶紧道:“巧了,老三媳妇,来把药喝了。”   邬颜闻着药味往后退了几步, 月光下,碗里棕色的汤水还冒着热气:“娘, 这是什么啊?”   “是药,娘刚熬出来的, 赶快趁热喝了。”   邬颜被施母递到脸前的药熏的想吐,她干脆躲到施傅兴的身后:“媳妇问的是什么药?”   “哦,这个啊,”施母说,“李菩萨配的求子药,听说喝了之后十几天就能怀上。”   闻言,邬颜脸瞬间黑了。   这几年因为家里的收入都是靠她的铺子支撑, 所以施母不再向以前似的管她。   孩子的事情倒是说过几次, 邬颜忙着其他事情,没有放在心上,眼下大概是等不及了, 干脆直接背着她把药买回来。   女人拉了拉身前男人的衣裳。   施傅兴接收到妻子的小动作,咳了咳:“娘,把药给我吧,现在还有些烫,等凉些了,儿子再让颜娘喝。”   身后邬颜一噎,不是这个意思,她一点儿也不想喝啊!   施母不放心,不停嘱托:“趁热喝才有效果呢。”   施傅兴光是端着瓷碗都被烫的不行,无奈道:“也得能入口,现在太烫了。”   “那你看着你媳妇点,千万别忘记了,这一碗要十文钱呢。”   “知道了!”邬颜一边喊一边跑回自己房间。   过了会儿,施傅兴端着药进来。   看见邬颜像洪水猛兽似的盯着自己,施三郎以为她是怕喝药:“要是怕苦,我去前厅拿些糕点?”   哪里是这个问题啊!   邬颜简直要抓狂了,不满道:“是夫君想要孩子吗?”   要不然施母之前都没有表示,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让她喝药呢。   施傅兴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其实他对孩子没有什么想法,施家的孩子从小都怕他,而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好像也没有想过。   不过自古以来男人都要传宗接代,迟早会有一个孩子。   于是他点点头:“嗯,想要。”   “可是颜儿不想要。”邬颜蹙着细眉,语气有些淡淡的忧愁,以往每次她都注意着不让男人留在里面,偶尔几次,也很幸运没有中标。   她没有做好做一个母亲的准备。   而且古代的医疗条件也是让她担忧的事情,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夺走人的姓名,更不用说生孩子了。   邬颜有些抗拒,换句话说,假使孩子生下来,她也没有办法把精力分出来给对方。   闻言,施傅兴蹙起眉头,不解:“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   每次回荷花村的时候,邬颜都要丢下他,和大房二房的孩子玩成一片,一点儿也没有大人该有的稳持。   邬颜理所当然:“别人家的孩子又不需要我养,而且一年只见几次面,如果哭了,我可以立刻跑掉。”   施傅兴:“......”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得意表情,让人忍俊不禁,施傅兴把瓷碗放到桌上,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先把药喝了再想。”   邬颜:“嘤。”   满满的一碗汤药,也不知道药底是什么,熬出来的汤颜色深棕偏黑,邬颜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桌子到施傅兴面前:“夫君,颜儿真的不想喝~”   她拉住男人的衣袖摇晃,像院子里的那个小秋千,摇摇摆摆:“而且颜儿想陪着夫君考上状元,如果,如果突然怀了孩子,就不能照顾夫君了。”   也不能借着陪考的理由四处游玩。   想到这,邬颜不用挤,眼睛里便瞬间涌出泪水,将漂亮的眼眸遮了层雾气,看不清视线:“夫君,好不好啊?”   施傅兴低头,女人带着水雾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模样,像林间迷路的幼鹿,惹人怜爱。   他蹙眉,伸出手指轻轻蹭去泪珠:“不想就不想,哭什么。”   语气像县学的夫子似的。   “你还凶我!”邬颜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没有凶。”施傅兴叹了口气,随后上前将人抱住,邬颜趁机把眼泪全部擦到对方胸前,男人没有注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后背,“你说的对,会试之前的确不方便,爹娘不好离开县城,如果怀孕了……”颜娘怕是就要留下来。   如此,自己只能孤苦伶仃上京赶考,吃不好睡不好,晚上的被窝都是冰冷的。   施傅兴忽然觉得,孩子的事情可以不着急。   “那药还要喝吗?”邬颜的脸埋在施傅兴胸前,声音闷闷。   “不用喝。”   得到想要的答案,邬颜立刻挣脱男人的怀抱,身手敏捷地将桌子上的药倒进屋里的盆栽中。   动作之快,看得施傅兴目瞪口呆。   不是在哭吗?   这一刻,施傅兴除了之前的感想,又悟出一个新感想。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邬颜擦掉眼角的泪珠,换了副“嘴脸”,笑嘻嘻道:“这是颜儿和夫君的秘密,夫君千万不要和娘说。”   如果被施母知道,老太婆绝对会连着儿子一起揍。   明白这一点,施傅兴点头同意。   短暂达成协定,邬颜开心极了,只觉得放下心中重任,变得一身轻松。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女人打开窗户,让房间里的药味散一散。   西屋里的灯已经熄灭,大概两个老人已经歇息。   天上月牙弯弯如舟,繁星点点如萤,织起了一张浩瀚星河图。   几百年后的夜晚可看不到如此清澈的天空,邬颜索性胳膊撑在窗户边,欣赏起来。   施傅兴走到她的身后。   邬颜眼睛觑了一眼,又像没有骨头的鱼似的趴回去。   毫无礼仪可言。   哪怕见惯了,施傅兴也忍不住皱眉。   邬颜看他的臭脸,哼了哼:“又没有旁人,夫君不要太崩着了。”   他不嫌累,她都看得累。   施傅兴不承认:“为夫一向如此。”   邬颜翻了个白眼,她可真是瞧不得某人装出的正经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抬起胳膊圈住男人的脖子,吐气如丝:“真的吗?”   施傅兴一僵。   邬颜拉下自己的衣领,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是一片通红的印记:“哎,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做的。”   “啊——”   下一秒,整个人被抱起来,屁.股.撑在窗台上,上半身落空,沐浴在月光下。   “做什么?!”邬颜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赶紧怀抱住眼前的人。   施傅兴看她胆小的样子,喉咙里流出一丝轻笑,他现在可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子,唇落在那些印记上摩挲,声音沙哑:“想要?”   邬颜被吻的有些青.动,男人身上的气息将她包围着,挑战每一根神经。   不过好歹没有失去理智:“别在这里。”   施傅兴却不为所动,吻向上,落在女人湿润的嘴唇,撬开牙关,里外照顾,“为什么?刚才不是约定好先不要孩子吗?为夫怎么能不顾颜娘的意愿呢,哪怕颜娘想要,为夫也要忍住。”   邬颜呼吸短而促,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死!   施三郎这大猪蹄子,学精了!   以前恨不得天天都抱着自己,要那么多次。如果不要孩子,只最后注意点儿就行,他说这些话分明就是故意的!   然而她钮钴禄邬颜岂是好欺负的小白花?   她用了些力气一把将人推开,屁.股坐在窗户柄上,硌得疼,“…呼…夫君说的是,是颜儿欠虑了。想来以后再要孩子的时候,应该和娘说一声,不能光让我一个人喝药。”   “什么意思?”   “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颜儿觉得自己身体挺健康的,反倒是夫君……咳咳……想来娘会明白的。”   施傅兴听懂了女人的潜台词,脸色瞬间黑下来。   邬颜得意地挑眉。   面对她这么一个大美女都能无动于衷,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哼!   下一秒,哼声拐了几个调,因为她发现自己又看到了满天星河。   烛火蹿高,陡然熄灭。   月光洒下,映着黑影的纸窗户轻轻晃动,然而却没有风吹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屋传来动静。   邬颜吓得浑身僵硬,纤细的手掌不停地拍打男人的肩膀。   施傅兴毫不费劲地把人抱起来,胳膊上肌.肉.遒.劲,抬脚关上窗户,黑暗中,一路换到墙上,桌上,最后才到柔软的床铺。   自是软香温玉,翻衾倒枕。   第二日,施母把空了的碗拿回去,悄悄问:“你媳妇都喝了?”   施傅兴点头:“嗯。”   施母松了口气,笑呵呵朝施傅兴招手:“三宝,你跟娘过来,娘有些东西给你。”   而后从床底下拿出一大摞包好的药:“我看你媳妇不爱喝,你盯着她点,等明年我儿考上状元,正好也来个双喜临门!”   施傅兴:“…………” 第78章 捉虫   时间转瞬即逝, 动身去省城的这一天,王麟和小三爷都来码头送行。   因着院试榜上无名,王麟当年从县学离开后回家接手了他爹的酒楼, 每日不是吃吃喝喝, 就是听曲斗蛐蛐,真正当起了纨绔子弟。   时常还要拉着只会埋头读书的两人出去耍耍乐,当然只限于吃喝, 玩乐那一项, 王麟他不敢。   “施兄, 宁兄,省城那边已经托人看好房子,等你们到达之后, 可以直接入住。”   如此便省了很大的功夫,施傅兴拱手:“麻烦王兄。”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 我王麟没什么本事,就是交了你们两个会读书的朋友, 先在这里预祝施兄和宁兄金榜题名了!”   宁邵感动的不行,原来他在王兄那里,属于会读书的人。   施傅兴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对于他来说,接受别人好意,意味着他把对方当做朋友。   临到了要走的关头,施母开始抱着施傅兴泣不成声, 眼泪鼻涕糊了儿子一身, 看得旁边的邬颜幸灾乐祸,然后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 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她也会这样嘛?   女人皱起细眉,她想象不出来。   施母抱着儿子哭了一场,而后放开,就在众人以为她好了的时候,老太婆又跑到邬颜跟前,抱着人大哭起来。   邬颜:“……”   “呜呜呜呜,老三媳妇啊,你可一定要照顾好三宝。”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施母对这个三儿媳多多少少有些感情。   事实就是这般戏剧,住在一起的时候嫌烦,远了就变成香饽饽,还是个会赚钱的香饽饽,“你自己也照顾好身子,惯来是个体弱的,还有,到了省城记得给家里递个信。”   邬颜柔柔道:“娘放心吧,媳妇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夫君。”   旁边宁邵的父亲打包票:“老姐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这不是还有我老宁嘛,到时候住一起,互相也能帮衬。”   于是施母又朝宁父说了一箩筐好话,最后仍旧不放心,忽然来了一句:“要不让你爹也去!”   施傅兴头疼地赶紧拉着邬颜往船上走:“娘,快开船了,你们回去吧。”   声音随着风飘散在身后,船开了,岸上的人拼命摆着手,慢慢化成小小的黑影,消失在视野中。   从县城到省城,走水路要半月之久。   到了船上,两家的房间不在一起,便决定先回各自的房间休整一番,等到饭点,再出来相聚。   施傅兴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呛的他不停咳嗽,连忙退后几步:“是这里?”   “对啊,三两银子的上等房,颜儿特意让店家给我们留出来的。”身后缓缓来迟的邬颜听见施傅兴的话,愉悦地回答。   施傅兴愣了愣,差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在白天也坏掉了,他没有多说,只侧开身子:“你自己看吧。”   邬颜不明所以,走上前。   入眼是照不进去光的狭小空间,阴暗潮湿,里外随处可见蜘蛛网,大概很久没有住过人,只桌子上的灰尘就有厘米之高,打开水壶,里面泡着一只淹死的苍蝇。   见状,邬颜傻眼了,明明比旁人多花了三两银子,凭什么分给他们一个储物间啊!   当即愠怒地去找船家。   结果船家要退还他们二两银子!   “两位,实在对不住,之前那房间被一位贵客包下了。”   施傅兴蹙眉,像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做生意讲究信誉,船家先答应的我们夫妻二人,现在却临时反悔,以后还如何开门做生意?”   “哎哟,小的就是一个跑船的,实在得罪不起贵人啊。”船家也没有办法,歉意道,“现在这间就是看着破,等会儿小老儿找人给你们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就能住!”   施傅兴简直气笑了,这时候邬颜想了想,问:“还有其他房间吗?”   船家摇头,随即一拍脑袋,想起什么:“倒是有一间好房子,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前段时间出了些事情,”船家咬咬牙,他虽然爱财,但干不得那种坑蒙拐骗之事,“老头儿我也不瞒你们,那个房子本来也是间上房,结果上一个住户在里面吊死了,打那以后,一到晚上就闹鬼……”   闻言,施傅兴和邬颜对视一眼。   闹鬼?   邬颜面色古怪,虽然她实现了跨时空的穿越,但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你们确定是鬼?”   船家便把当时的那副场景描绘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船上有人听到孩子的哭声,而且半夜看到没有住人的房间有鬼影走来走去,可是白天进去,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   “为了买这船,小老儿可是把全部的身家都掏出来了,现在却出了这种事情,造孽啊造孽!”   “行了,”施傅兴可没有邬颜的委婉,他从上船来便有些头晕,直接不耐烦地打断,“带我们去看看。”   “夫君?”   施傅兴拍了拍女人的胳膊,似是安慰:“先看一眼。”   既然施三郎都不怕,邬颜这个不信鬼神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自然无所谓,两人在船家的带领下,来到所谓的闹鬼的房间。   同样是尘土飞扬,船家开门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开完门也不进去,站在门口赔笑道:“两位,你看...要不要你们自己进去?”   ……   除开因为久不打扫积了灰尘,这间房子的确比之前的好,从摆设和桌椅木材看来,都是上等房的水准,且因为闹鬼的时间并不长,东西都保存完好。   “如果你们愿意,不用多加钱!”船家在门口喊,“而且船上的三餐也不用你们另外付钱,就当是小老儿的补偿。”   “真的?”   “真的真的!”   眼下船上也没有其他的房间,与其住在潮湿的储物间,还不如住这间,思及此,两人答应下来,等船家找人收拾的时候,邬颜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不知道这船上的贵人是什么贵人?”   船家以为她想找麻烦,狐疑道:“小娘子问这干甚?”   “妾身怕日后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要是提前知道了,也好避免了麻烦。”   邬颜笑着塞给船家一块碎银,“还请老人家通融通融。”   既然给了好处,船家就不再隐瞒,本来这事也没有办法瞒住:“小老儿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京城那边的大人物,因为他们的船出了些问题,这才改乘我们这条。”   否则他一个小船,怎么能有机会拉载贵人呢!   想起对方给的金子,船家就忍不住激动,那么多钱,足够他下半辈子吃香喝辣,活的好好咯~   闻言,邬颜若有所思。   收拾好房间,邬颜和施傅兴也都累了,便简单休憩了会儿。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外面的天布满霞云,邬颜迷糊地睁开眼睛,脸颊红红的,身下铺着三层软糯的被褥,像躺在云端般舒服。她往旁边看,施傅兴还没有醒,女人凑过去亲了一口,一不小心便在脸上留下了口水印。   见状,邬颜心中偷笑不已,而后轻轻起身,准备出去看一看。   等到施傅兴醒来,大概也到饭点,她先去瞧瞧有什么吃的。   这个点,甲板上多了许多人,男人居多,邬颜为了避免麻烦戴上面纱,她找到宁邵和宁父:“宁公子,宁老爷。”   宁父黝黑的脸涨红:“使不得使不得,叫我老宁就行。”   邬颜笑了笑,她自然不能叫老宁,便换了个对方可以接受的称呼:“宁叔。”   “呵呵,施娘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施秀才呢?”   “对啊,怎么不见施兄?”宁邵问,“不会在房间里看书吧?”   他有些心虚,自己只想着休息,而施兄明明考了秀才案首,还这般努力,实在让人无地自容。   看到宁邵的表情,邬颜就想起读书时候,班上排名靠后的同学,想玩但是心里又惦记着,为了不吓到对方,出口解释:“夫君太累了,还未醒来。”   宁邵果然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笑容:“休息好,在下还是第一次坐船,感觉和陆地上有些不同。”   宁父却没有儿子的好心情:“我倒是觉得晕晕乎乎,肚子搅闹得厉害。”   大概是晕船了,邬颜问:“宁叔可带了酸东西,如果有,可以吃点儿,缓解一下。”   “赶巧了,孩他娘给带了几个山上摘的丑橘。”宁父说,“等等回去就吃。”   “对了,不知道这船上用饭的地方在哪?”邬颜始终没有看到,这会儿开口询问。   “要自己去后厨拿。”宁邵指了个方向,“我和我爹已经吃过,施娘子要是想吃,在下可以带你过去。”   “劳烦宁公子。”   后厨很小,这会儿吃食刚做出来,邬颜捡了几个看起来还算可以的饭菜,连同施傅兴的那份一同端回去。   而后和宁家父子分开,上等房在二楼,台阶沾了水,有些滑,踩着慢慢走。   正巧上面也下来一队人,其中打头一位身躯伟岸,高大魁梧,头戴帷帽,浑身煞气。   邬颜目光在对方身上顿了顿,瞬间猜到几人的身份。   这应该就是抢了他们房间的贵人。   她垂下眼眸,微微避开身子给人让路。   不料对方却在她面前停下,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其他看起来应该是侍卫的人唰的.拔.出剑,呵斥:“站住!上面不能去!”   邬颜吓了一跳,脚底打滑,整个人往后跌去。   于是等那人来抓她的时候,求生本能让邬颜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因这,一不小心拉扯到对方帷帽,三翻四覆下,帷帽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黄昏的暗色下,邬颜瞪大眼睛,这还是个帅哥啊! 第79章 捉虫   帅哥是个硬汉, 邬颜被他搂着时,能够清楚感受到他手臂上的力量,不是刻意练出的那种, 而是长年累月高强度使用臂膀后的结果。   她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不过未来得及细想,那人便把她扶正了。   邬颜柔柔道:“谢谢这位……”   “下去!”   硬汉帅哥不需要道谢,非常冷酷的对着邬颜吐出两个字。   随着他的话落, 那些侍卫又将手中的剑.拔.出来。锋利的刀刃在黄昏的映照下, 折.射.出刀光剑影。   邬颜眨了眨眼, 好吧,原本就是他们吓到了自己,不谢就不谢, 只不过她还要回房,便开口解释:“…那个, 妾身住在……”   “下去!”   可惜硬汉帅哥蛮横不讲理,听都不听解释, 就黑着脸让人滚下去。   以至于对陌生人脾气还算可以的邬颜也有些生气,她手中拿着从后厨打来的饭菜,这会儿被风一吹。热气散了。   “你这女人听不到吗?让你下去!”   “再不下去,小心漂亮的脸蛋被划花哦~”   “呵呵,话说勾引人也得露脸吧,不露脸,身段倒是不错, 但哥几个手中的剑不长眼睛……”   晚风吹动白色面纱, 像月光洒下的光辉,面对侍卫的威胁,邬颜无动于衷, 至少从表面看是这样的,她盯着殷焱:“敢问这位壮士,为何不让妾身上楼?”   壮士……   殷焱听着面前的女子称呼自己为壮士 ,难得顿了顿。   身后,打扮成侍卫实际是殷焱亲近手下的几位,有的嘴角抽动,有的肩膀抖耸,不约而同因为这个“壮士”的称呼破功。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将军居然被漂亮小娘子称为壮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状,邬颜蹙眉,不明白他们的反应,眼底划过深思,身体下意识紧绷,而后又警惕地问了一遍:“还请壮士回答妾身刚才的问题。”   殷焱常年风吹日晒麦色的脸上,因为这第二次的“壮士”,微微抽动。   比起中原,塞北的风格外大,近几年北奴对他们大颂虎视眈眈,殷焱常年在外行兵打仗,皮肤晒的黝黑,且因为战场厮杀,练出来一身的腱子肉,比起中原男子,可谓是五大三…咳咳,人高马大。   但他自诩模样还算英俊,当年尚未离京时,也有许多小娘子对他怀有心意,怎么就能被称一句壮士呢?   莫非这小娘子是个喜欢小白脸的?   殷焱想着问题,表情越发严肃,作为将军,他自然不用亲自开口,身后的手下便扬声道:“上面已经被我们包下,闲杂人等不要靠近!”   “可上面分明有两间房子。”   “切!我说小娘子,想靠近我家将……公子,也得打听清楚啊,难道船家没有告诉你,另外一间早被废弃了嘛!”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旁边的人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笑声戛然而止。   至此,邬颜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几人非富即贵,而且怀有武功,大概要隐蔽身份或者躲藏什么人,将二楼全部包下,且不知道废旧房间已经分给自己,以为二楼只有他们住,如此情况下,执意上楼的自己自然被当做那不怀好意之人。   “几位壮士怕是得到了错误消息。”   知道问题症结,对症下药即可,邬颜笑着道:“那间废弃的房间,船家已经分给了妾身和家人。”   “哼!别以为你随便编个借口哥几个就被你骗过去,适才经过,那房子分明漆黑一片。”   “不错!”   听到这里,殷焱眉头紧锁,越发觉得邬颜可疑,眼底一丝划过决绝。   他和手下行踪暴露,被北奴那群畜生咬上,好不容易弃船躲避,难道又被追了上来?   眼前女子戴着面纱,露在外面的眼睛凌波含水,且身段实在迷人,比起北奴女人也不遑让,看来对方已经掌握了他的喜好……   如果是那些人的奸细,他绝对不能留她性命!   对面的邬颜忽然打了个哆嗦,怎么感觉有些冷呢?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为奸细,且对方已经产生了杀意,敛了敛衣裳,正准备继续解释,突然,二楼传来一阵叫声:“啊!”   殷焱神色一凛:“什么人?!”   而邬颜则听出是施傅兴的声音,心忽然颤了下,想起闹鬼的传闻,顾不得几个拿剑的侍卫:“让开让开!”   “公子?”   殷焱望着女人的背影,蹙眉:“去看看。”   水上的船摇摇晃晃,拨乱一片忙乱的热闹。   邬颜踩着木板跑上二楼,她离开的时候,房间还是暗的,这会儿里面已经亮起光,且光线昏黄,摇摆不定,一个人影投映在纸窗户上,随着光源四处飘动。   邬颜皱眉,端着吃食的手隐隐有些发白。   这时候,殷焱和几个手下也过来了,看见房间里的情形,立刻拔剑冲上去。   狗娘养的,真是小瞧他们,居然能千里迢迢追到这里!   见状邬颜一惊,随手抓住了前面人的衣袍,语气焦急:“等等,里面是我夫君!”   “砰”——伴随着女人的话,木门被人从外面无情踹开。   房间内,施傅兴正撅着屁oo股往桌子底下钻,闻声惊诧回头。   他的右手上,点燃的蜡烛晃晃悠悠,在此刻发出昏暗的光。   ……   “呵呵,贵人啊,这两位的确是船上的渡客,刚从金城上船,准备去晖城参加秋闱。”   手下颠了颠手中的剑,嗤笑:“老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间房不是闹鬼吗,怎么能住人?”   “哎哟,闹鬼都是他们瞎说的,而且这位公子和娘子胆子大,不怕鬼。”   “不怕鬼,不怕鬼叫什么叫,是不是你们勾结起来,故意为之!”   船家哭丧着脸,简直要跪下了,果然金子是不好赚的:“冤枉啊,贵人冤枉啊,这船小老儿才买来三个月而已,根本不认识他们。”   “那就给他们换个地方。”手下软硬不吃。   闻言,邬颜忍不住皱眉,而施傅兴则是直接气得甩袖子,冷哼道:“尔等简直仗势欺人!如此作为,和强盗有何差距!”   “啧啧,强盗不光抢东西,还抢人,你要是觉得我们是强盗,怎么,想把这么漂亮的妻子推给我们吗?”   说着,那手下伸手想要摘掉邬颜的面纱。   邬颜立刻侧头避开。   气得标榜只动口的施傅兴都抬起手:“你!你们…卑鄙无耻!”   “哟,咋了,你这书呆子还想打架?”   那侍卫往前走了走,一手抓住施傅兴的胳膊,也是如此他才发现,书生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些软脚虾一样,居然有些力气。   当然,这点儿力气对常年习武的他来说不值一提,轻轻松松便可制服。   “壮士。”   眼看情况不对,这时,邬颜走到殷焱面前,男人坐的随意,叉着腿,能看出是个不拘小节的人,邬颜在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不是我们夫妻二人不愿意搬走,只是如今,整条船上就剩下这一间房。”   殷焱抬眸看她。   女人回视,面上不慌不忙,实际被盯得有点儿头皮发毛,对方的眼神充满煞气,像一把被血浸染的刀,“壮士是临时上船吧?”   “唰-----”所有手下脸色一变,手中的剑完全.拔.了出来。   “颜娘!”   施傅兴瞳孔一缩,猛地挣脱侍卫的钳制,跑到邬颜身前替她挡住:“有本事冲我来!”   殷焱盯着面前的小白脸,抬手。   “公子?”   “放下。”   几人不甘地收起剑,殷焱将目光转向邬颜,那双眼睛下,仿佛一切都无处遁形:“说,你怎么知道?”   邬颜拍了拍施傅兴,让其放心,转而对殷焱道,“那是因为壮士住的房间本是我们夫妻二人定下的。”   殷焱一愣,其他人也一愣,船家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兢兢战战道:“贵人啊,这位小娘子说的都是真话。”   如此,倒是他们的问题。   殷焱棱角分明的脸庞越来越黑,似是要吃人般,就在邬颜和施傅兴警惕着对方恼羞成怒时,忽然站起来,朝着二人略一拱手:“误会。”   然后大步流星踏出房间。   其他手下相见,对视一眼,也纷纷道歉离开。   房间终于清静。   邬颜肩膀一跨,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船家同情地宽慰了两人几句,临走的时候,不放心嘱托:“千万不要和贵人冲突,你们也看到了,他们都拿着剑 ,一不小心命都丢了。”   邬颜谢过对方的好意,送走人后,将房门关上,挂了插.销。   转回头,看见施傅兴已经坐下来,面色苍白无色,仿佛回到了当初营养不良的时候。   女人吓了一跳:“夫君没事吧?”   “没事。”剑虽然指着他,但其实并没有接触,只是头晕的厉害,想吐:“颜娘,那些是什么人?”   于是邬颜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期间掠过自己差点儿摔倒,从楼梯上滚下去的经历,末了疑惑道,“对了,方才可是夫君的声音?”   施傅兴顿了顿,点头。   “可是发什么了什么事情?”   听着妻子的疑问,施傅兴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我在房间里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第80章 捉虫   说来, 施傅兴也是被这奇怪的动静给吵醒的。   不知为何,上船没多久他就感觉不舒服,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 直到敲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门口并无人。”   邬颜一怔, 不可置信道:“没有人?”   看到妻子的表情,施傅兴反而不紧张了:“嗯,兴许是有人恶作剧。”   他想了想:“这条船是船家刚买来的, 上面的船夫却是上一届船家留下, 所以可能存在着瓜葛纠纷, 有人故意为之。”   听到施傅兴一本正经的分析,邬颜心中好笑,又忍不住为他的脑洞鼓掌:“仔细想想, 夫君说的不无道理,”   施傅兴有些得意, 下巴微微抬起:“书读的多,自然明智。”   好吧, 哪怕这几年稳重了点儿,骨子里还是那个施三郎。   从后厨打包的饭菜这会儿彻底变凉,夹了几筷子,油水冷腻,味道淡的几乎尝不出。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没有放盐。最后没有办法,两人吃的是带上船的干货。   哪怕如此,施傅兴在吃了两口之后也全部吐出来, 到这个时候, 邬颜才发现,她这里有一个比宁父晕船还厉害的人。   没有晕船药,只能早早的躺下休息。   水声粼粼, 皎洁的月色沐浴着其下船只,载着不同的人,朝着未知前路而行。   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船家特意过来询问,得知厨房的食物没有丢,房间也没有闹鬼后,满是褶子的脸舒展开来。   还好还好,如果真出了事情,他这船估计也开不下去咯。   今天是个艳阳天,施傅兴因为晕船吐的厉害,吃不下饭,只坐在房间里读书。   邬颜陪了他一会儿,听到外面的甲板上有热闹的声音,隔着窗户往外望,看见一大群人往河里撒网,像是准备捞鱼。   她想起昨天后厨做的饭菜,心思一动:“夫君,颜儿出去看一看。”   施傅兴翻书的动作一顿,几不可查的嗯了声。   于是邬颜兴高采烈跑出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幽怨的眼神。   不过就算知道邬颜也会出去,她又不是施傅兴的私人物品,需要时时刻刻陪着对方。   就算亲近的人,也应该有各自的自由吧?   甲板上的船夫往河里抛下去一张大网,一群人在旁边唱着调子,邬颜听不懂歌词,只听旋律,大概是加油打气之类。   鱼网下去再上来,里面多了十几条河货。小鱼从往缝里溜走,余下的都是个头大的大鱼,和野草缠在一起,哧溜一下,全部倒在甲板上。   “今天晚上的膳食可是这些鱼?”   二楼下来几个打扮利落的男人,看见夹板上的鱼,忍不住凑近询问。   邬颜闻声看过去,是昨天的那伙人。   不过看起来最危险、地位最高的硬汉并没有下来。   “几位爷想吃鱼?”   “怎么,你们捞鱼不就是为了吃嘛,今晚给我们做三条,挑大的做,到时候自会有人去拿。”   对于他们这些行兵打仗的人来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自在。   昨晚后厨五道菜,道道是素食,还是不新鲜的素食,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菜叶子都开始发黄,咬进嘴里软趴趴的,简直要吐了。   此刻看到鱼肉,可不眼热嘛。   “好勒!客人您放心,绝对给您挑三条最大的!”船夫看起来很激动,邬颜以为对方是因为“卖出去”而激动,不过鱼肉这种好东西,应该会有很多人买吧?   谁知道等黑衣人走后,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买鱼。   有渡客看她一个女子,不忍心道:“小娘子,我劝你千万别买。”   邬颜正在挑鱼,闻言有些讶然:“为什么?”   渡客压低声音:“这条船上的厨子做鱼特别难吃,之前有人吃了半生不熟的鱼肉,拉了三天肚子,差点就没有熬过去。”   邬颜:“……”   “哎哎哎,王大你干什么呢!”船夫看到渡客和邬颜聊天,立刻就猜到他的意图,“你可别瞎说,坏了我船上的生意!”   “哼!你问问大家,这是瞎说嘛。”   大家伙都受过后厨的摧残,此刻一听王大的话也纷纷抱怨起来,直把船夫气的半死。   他以为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没想到邬颜依然挑了一条鱼:“多少钱?”   船夫一喜,得意地朝王大比了个手势:“回娘子的话,只需要五十文。”   邬颜点点头。   古代鱼类的保存技术较差,所以内陆很多地方没有办法吃到鱼,导致价格偏高,但金城却是临着一条大河,鱼类的价格比果子都便宜,只需要七.八文,   就是做熟了,也才三十几文。   眼下,船夫一开口就要五十文,明显是宰.客呢。   这下换王大着急了:“你这小娘子怎么不听话呢。”   邬颜笑了笑:“谢谢您。只是我家夫君晕船,想给他做点儿好吃的。”   “哎哟,怕是你夫君吃了后厨的鱼,更晕了!”   闻言,邬颜忍俊不禁,看来厨子手艺真的很差。   她转头问船夫:“请问,如果只买生鱼,再借用你们的地方,可以便宜十文吗?”   ……   后厨,几个满身烟油味的厨子各自忙着手上的菜,余光却悄悄瞥向身后——不远处,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娘子,正在料理一条大鱼。   那鱼比她的小臂都要长,胖滚滚的,剃鳞的时候,总担心鱼会从她手中溜走,不过一直到结束,他们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邬颜自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为了施傅兴的胃口,她打算做一道酸甜可口的开胃糖醋鱼。   鱼是鲤鱼,处理干净后的鲤鱼两侧用刀划几条深口子,淀粉加水调和成糊状,涂抹上去。   然后起锅热油,放入鲤鱼煎炸至表皮酥起。   邬颜将炸好的鱼放进盘里,其他厨子看到后,纷纷撇嘴,不就是炸鱼,还以为有多么厉害呢。   厨子们没了兴趣,不再关注。   那边,邬颜炸好鱼,开始做糖醋鱼最重要的酱汁。   现在还没有番茄,所以邬颜用的是一种差不多味道的野果子做的甜辣酱。   葱姜蒜爆炒,在油锅中炒出香味儿,再挖几勺甜辣酱,一点点辣椒酱和白糖,翻炒至稍微冒泡泡。   这样的酱料做出来酸甜咸辣四种味道交织,放入之前的煎鱼,大火熬煮,期间需要不断地将汤汁浇到鱼身上。   香味飘出来,整个后厨都被吸引,之前心里嗤笑的厨子们,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谁知道最重要的步骤在后面呢?现在好了,除了煎鱼什么也没有看到。   邬颜误打误撞保护了方子,将做好的糖醋鱼摆盘,因为鱼太大,盘子太小,鱼头的部分女人便留在了锅里。   一道美食讲究色香味俱佳,她切了一些漂亮的葱丝,又摘了几朵香菜叶子,搁置到到糖醋鱼的表面。   黄绿结合,瞬间提升了菜品的颜值。   “可否允许妾身将这碗鱼端回去,再来收拾?”   邬颜问把她带来后厨的船夫。   对方一激灵,瞬间回过神:“不用不用,不用收拾,四十文钱,只需要做饭,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没错没错!”其他人眼睛一亮,同样反应过来。   邬颜心里惊讶,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他们?要价贵的原因不是宰客,而是因为服务态度好?   多想无意,道过谢之后,邬颜端着糖醋鱼离开。   等她走了,几个厨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凑到锅前,里面放着一只浇满金黄酱汁的鱼头。   “这味闻着太香了,赶紧盛出来尝一尝!”   “怎么都过来了?你们的菜做好了?”   “急什么,便是做晚了,让那群人饿一会儿又何妨。”   问话的船夫一听,觉得也是,“哎,别急别急,马上就盛,先拿一个碗来!”   有人递过来一个碗,船夫用勺子将鱼头舀出来,连锅底的酱汁也没有放过,全部舀得干干净净。   刚完成,还没顾得吃,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着黑衣,腰上别着剑:“喂,三条鱼做好了没?”   糟了!   闻言,厨子们猛然想起这一茬。旁的顾客的饭可以不做,但二楼那位可是得罪不起啊!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   被推出来拿饭菜的手下本来心情就不爽,看到几个厨子唧唧呜呜说不上来,视线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做好的鱼,顿时明白过来:“好啊,拿了我们的钱,居然还敷衍了事,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哎哎哎哎,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厨子们看到反着光的剑,一个个吓得跪到地上:“小的们不是没有做,就是做的慢!才刚刚做出一个……鱼头!”   “对对对,就是这鱼头,”船夫将刚盛出来的鱼头献过去,“因为给贵人吃,所用工序复杂,费事了些。”   “嗤,当爷是傻子,骗鬼呢!”手下不相信,然而等他看着碗中漂亮的鱼头,又闻着空气里的香味,鬼使神差接了过去……   。   “哎,李牛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快饿死我了。”   二楼房间,殷焱的几个手下饿的肚子咕咕叫:“急什么,就这点路,估计马上就到。”   “我这是为自己急吗,我这是为将军着急!”   “呸,我看你脸皮都掉地上了,真是大得很。”手下一边反驳一边偷偷看不远处的将军,见对方没有反应,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正此时,千呼万唤的李牛端着鱼头进来,“来了来了,刚出锅,还热乎着呢。”   闻言,几人迫不及待迎过去,结果只有一个鱼头?   “额,肯定将军先。”   没有办法。唯一的一个鱼头端到殷焱面前,男人眉间紧缩,像是瞧不上这鱼头,但实在肚中饥饿,便拾起筷子夹了一块。   第一感觉是酸甜爽口,格外开胃,鱼肉娇嫩,尤其鱼皮,被油炸过之后是酥脆的,再入锅一煮,又变得软下来。   因为常年征战,殷焱并不挑食。但美味谁都喜欢,吃过一口之后,接下来的速度变快了些。   几个手下张着嘴……他们等着将军的评语呢,然而将军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一筷又一筷地夹肉,鱼头本来肉就不多,最后将碗里的汤汁倒进米饭中,搅了搅,就着吃下去。   手下忍不住了:“将军,味道怎么样?”   殷焱放下筷子,啧,怎么已经没了呢:“尚可。”   “那再和后厨要一条?”   “两条。”殷焱道。   “好勒!”   结果再端回来,不仅颜色不一样了,连味道都不同。   “呸!这什么东西!”   殷焱听着手下的怒骂,心想原来不是他的错觉,一边淡淡将口中的鱼肉吐出来。   一墙之隔。   有娇妻照顾,施傅兴不懂殷焱几人的痛苦,自己一个人吃掉大半条糖醋鱼,末了只剩下尾巴和汤汁,因为实在吃不掉。   “夫君可感觉好些了?”邬颜双手托腮,笑着问。   施傅兴点点头,矜持地拿帕子擦了擦嘴,“听说宁兄找我?”   “嗯,说有问题想请教你。”   “趁着天色未晚,那我们过去吧。”   蜡烛熄灭,房门关闭,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传出“吱哟”一声。   一个人影凭空从床上出现,黑影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左右,而后晃晃悠悠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桌子前。   “哇,好香啊!”   声音软糯,居然是个小孩子。 第81章 捉虫   小孩爬到凳子上, 他个头矮,坐上去之后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目光落到桌面, 散发着香味的糖醋鱼只剩下一条尾巴和金黄色的汤汁。   但他一点儿也不嫌弃, 因为他已经饿了两天的时间。以前的时候,这个房间不会有人进来,小孩经常出来溜达。   可这几天, 躺在床板下, 只听见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念叨着让人打瞌睡的句子, 一直念一直念,念到眼睛闭上再睁开,念到从后厨偷来的吃食全部吃光光。   于是小孩的肚子开始饿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饿死的时候, 讨厌的声音居然消失啦!   好不容易等到对方离开,小孩迫不及待从床板下出来, 空气中的香味惹得他的肚子咕噜噜叫。   狼吞虎咽吃掉剩菜,喝着香喷喷的酸甜汤汁, 又翻出来好多的果干和肉干,终于,小孩打了个饱嗝。   小红姐姐说,到达京城前一定不要被人发现,否则会被坏人抓回去。小孩悄悄爬回床板下的狭小空间里,正要关上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到大包的干货上, 忍不住想, 这么多,他们应该吃不完吧?   月亮升高,邬颜和施傅兴从宁邵那里回来, 刚上二楼,便碰见隔壁的黑衣男人们趴在栏杆上吐。   “娘的,后厨那群龟.儿子,明天老子绝对饶不了他们!呕----”   “习武之人也会晕船吗?”见状,邬颜好奇道。   施傅兴看到这个场面,就想起自己吐到脱水的样子,顿时有些不舒服,赶紧拉着邬颜走开:“戌时了,你不是说要睡“美容觉”吗,应该休息了。”   “也对。”邬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概是秋季太干,她总觉得皮肤不是那么滑嫩了。   “夫君,你摸摸颜儿的脸,是不是不滑了?”   女人声音充满担忧,只恨上辈子没有从事护肤行业,眼下除了肥皂,其他东西都没办法做出来。   施傅兴被强拉着手蹭了蹭女人的脸颊,嘴角抽抽,不滑倒是没有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是遍地的野草,糙得很。   殷焱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两人亲密的动作。   女人没有戴面纱,露出来的侧脸,美到不可方物。   “呸,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人呢,真腻歪。”   殷焱收回视线,淡淡瞥了手下一眼,吓得对方赶紧赔笑:“呵呵,将军,我说的那个书生呢。”   “称呼错了,自己去领罚。”能背地里说人坏话,看来吐的不是很厉害。   手下哀嚎一声,顾不得酸施傅兴,又爬回去吐了。   点燃蜡烛,房间被温暖的光盈满,施傅兴自觉去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   糖醋鱼的盘子空空如也,鱼尾不知所踪,酱汁被抹了个干净,甚至都不用刷碗。   施傅兴皱眉,他刚才有吃的这么干净吗?   正疑惑着,身后邬颜突然“啊”了声。   “怎么了?”   “夫君,你快过来!”   女人语气古怪,施傅兴走过去,还未开口,便一眼瞧见地上翻的乱七八糟的行李,“......”   “有人进来过。”他笃定道。   “……”邬颜一阵无语,这么明显,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会不是是那个鬼呀?”邬颜没有出声,用嘴型和施傅兴悄悄说话。   施傅兴沉思,忽而想起什么,回去将反光的糖醋鱼盘子拿给邬颜看,严肃分析:“如果是鬼,一定是个饿死鬼。”   邬颜:“......”   一瞬间头皮有些发麻,她倒不是信鬼神,而是因为施傅兴的这句话,让邬颜突然觉得,这“鬼”怕是一直藏在房间里。   否则,为什么不拿钱财,只拿吃食?   联想到这些日子施傅兴并未出门,藏起来的“鬼”为了躲避,便一直无法出来找食物。   而且船家也说过,后厨经常丢东西……   心思一动,邬颜拉住义愤填膺去找船家的施傅兴,在耳边悄声道:“夫君,这样......”   第二天,床板下的小孩醒来后,在黑暗中摸出偷拿的果干,像小老鼠似的一口一口咀嚼。   他最爱的是桃子干,因为印象中,有一个女人会抱着他在树下哼曲,女人的怀抱很温暖,身上有甜甜的桃子味,像极了小红姐姐所说的娘亲,于是小孩偷偷把记忆中模糊的女人形象当做自己娘亲。   小红姐姐说自己的家在京城,等回去后,他就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再也不用睡在床板下咯。   小孩子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快啦快啦,他有偷偷听甲板上的船夫说,很快就要到京城啦。   迷迷糊糊中,床板外面又飘进来一股香味。   香味和昨天的鱼尾一模一样,且特别浓郁,仿佛就在鼻子边似的,小孩吞了口口水:哇,他们又吃鱼吗?   心中羡慕不已,这样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是那个总想让人睡觉的男人:“颜娘,今天的午膳吃什么?”   “夫君,颜儿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份糖醋鱼,一份红烧鱼,一份酸菜鱼。”   回答的是一个女人,小孩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一对夫妻,女人说话柔柔的,只听着,就知道对方的脸上必然带着笑容,小孩没有见过娘亲,但他觉得,娘亲一定是像这个“颜娘”般温柔。   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声音,略微不满:“怎么做了这么多,你我二人肯定无法吃完。”   “对不起,夫君,颜儿……”   “算了算了,吃不完拿去倒掉吧。”男人打断女人的话。   听得床板下的小孩震惊不已:那么好吃的东西,他们居然倒掉?也太浪费啦!   之后声音变小,窸窸窣窣的,像是离得远了些。然而糖醋鱼、红烧鱼、酸菜鱼饭香味却越来越浓,馋的小孩不停地咽口水。   手摸到果干,自己还有很多食物呢,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可是等听着外面的两人离开房间后,小孩终于还是被美食打败,伸手推开头上的床板。   “吱哟......”   阳光刺的小孩眯起眼睛,瘦小的身子灵活地钻出来,房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落地时,激起地上薄薄的一层尘土。   小孩蹑手蹑脚走到桌子前,定眼一看,三条香喷喷的鱼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动!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猛然间,身后有手按到他的肩膀上   “终于抓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让小孩腿一软,一屁股墩到了地上。   ......   大白天,甲板上热热闹闹,是船夫和渡客们在外面走动。   二楼邬颜将房门关上,回到位置上坐下:“原来所谓的鬼是个小孩子啊,怪不得船家说会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女人双手拖着腮,好奇打量对面的小孩。   ”你叫什么?为什么会藏在床底下啊?”   小孩低着头扣.弄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见状,施傅兴眉间拧着,板着脸道:“或许是船上其他人家的孩子,把他送到船家那。”   “不要!”   听到男人的话,小孩整个人吓得哆嗦,和施家其他几个孩子似的,“我不走,求求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哼,”施傅兴嗤笑,“你藏在我的房间里,偷吃我的食物,还让我留下你?”   “可,可是我一直都在这里,这是我和小红姐姐的地方,呜呜呜......”   眼泪啪嗒滴到地上,小孩吓哭了,他还要回京城找家人呢,如果被发现,就会被赶下船,还会被坏人再次抓回去,“我睡在床板下面,不会吵到你们,还有食物,我再也不会偷拿了,之前剩下的也还给你们!”   说着说着就跑回床铺旁,弯腰从洞里掏出大包果干:“只吃了两块桃子干,其他的都在这里,还,还给你们。”   看着小孩黑乎乎的手爪子,上面有许多小口子,像是被木刺划伤的,施傅兴抿了抿了唇,没有接。   “好了,夫君你别吓他。”邬颜把看贼似的施傅兴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既然偷跑出来,肯定是肚子饿了,她把桌上的菜往小孩推了推,“你不是想吃鱼吗,那,吃吧。”   闻言,小孩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年纪看起来也就十岁,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头发也像鸟窝般杂乱,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怯着,藏着满满的不信任。   邬颜笑了笑,眉眼弯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藏在床板下,但那个地方,船家也不知道吧?”   闹鬼后船家曾经在白天进来翻找过,如果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肯定就把人找到了。   小孩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那你藏在那一定是有理由的咯,放心,如果你不愿被船家知道,我们不会将你交出去......”   “真的吗?!”小孩有些激动。   邬颜眨眨眼:“当然,前提是,你能给出一个好理由。”   小孩的笑容僵住,小红姐姐说,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   可是,对面的女人笑起来真的好看哦,而且很温柔,比小红姐姐都温柔,像娘亲一样……   咬咬牙,小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说:“我想坐船回家。” 第82章 捉虫   “你的家在哪?”   小孩, 也就是豆子抠着黑乎乎的指甲,小声道:“小红姐姐说在京城。”   “小红姐姐?”   豆子点点头:“小红姐姐是从京城把我偷出来的。”   邬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她没想到这个小红姐姐居然是牙婆。   那船家说的吊.死在房间的女人......   “小红姐姐被船上的人抬走了, 她说后悔了,想把我送回家,可是后来她又说不想送我了, 让我自己回去。”这时候, 豆子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般, 自己就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指甲里抠出来的脏东西搓成圆球,本想弹出去,最后攥到了手心。   旁边的施傅兴冷哼:“死有余辜。”   声音凶凶的, 把豆子吓得直耸脖子。   邬颜轻推了男人一把。   施傅兴的眉头凝成一簇,他做什么了, 为什么小孩子都害怕他?   “豆子除了知道家在京城,还有其他的吗, 比如爹娘是谁,家里有兄弟姐妹吗?或者豆子的家长什么样子?”   豆子摇摇头,有些难过,他什么也记不得了。   只知道:“我有娘亲,娘亲总是抱着我哄我睡觉,她的身上香香的,和颜姐姐一模一样!”   小孩眨着大眼睛, 看向邬颜的眼神充满向往, 大概支撑他在床板下待一个多月,就是“娘亲”吧。   邬颜心里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也是被人牙子喂了迷.药.强行带走,当时大概也有其他小姑娘,可是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后,那些小姑娘早被卖掉了。   后来人牙子跑了,官府那边草草了事。   如今,不知道又有多少的女孩受其迫害。   邬颜心里想着事情,虽然不知道小红姐姐幡然悔悟的原因,但对方将一个十岁的孩子丢在船上,还让其躲开人,也不知道是真的好心还是蠢。   这时候,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打破了周围压抑的氛围。   邬颜和施傅兴看过去,发现是小孩的肚子叫。   被两人注视着,豆子脏兮兮的脸噌得就红了,他赶紧捂住肚子,低下头嘴巴嘟嘟囔囔。   邬颜靠近了些,听到小孩居然在威胁肚子听话,不要再叫。   果然是小孩子啊。   还是让人先吃饭吧。   “我不吃,不饿,你们不要把我赶走。”   “不会赶走你的,请你吃好不好?”   豆子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白白给人吃饭不要报酬的人吗,就连小红姐姐,都说送自己回去后,要给她盘缠费呢。   施傅兴看不惯邬颜对一个小屁孩这么耐心,他伸手将女人拉回去,坐下,而后走到豆子面前:“三条鱼,如果你不吃,剩下的就扔掉。”   小孩咽了口口水,怯怯道:“那你们先吃。”   到时候如果真的剩下,他再吃。   糖醋鱼酸甜美味,红烧鱼鲜美不涩,酸菜鱼酸辣爽口,豆子吃一口这个,再吃一口那个,直把嘴里塞的满满的,看得邬颜担心其噎住,帮忙倒了一杯子的水。   “慢点。”   “谢谢邬姐姐。”   动作慢下来,豆子最爱吃的是糖醋鱼,酸酸甜甜的口味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而且,他总觉得是娘亲的味道。   啊,马上就要到京城了,等他找到家人后,一定会好好感谢邬姐姐和施大哥!   晚上睡觉的时候,豆子执意要回到床板下,他之前就是那样睡的,现在也可以,但邬颜怎么能答应,一张床,三个人睡的有些挤。   以至于第二天醒后,施傅兴两边的肩膀都麻了。   他黑着脸起床读书。   同一时间,二楼的另一屋里,殷焱正在吃一盘清淡的水煮白菜。   他吃的很慢,每一次的咀嚼都仿佛是细细品味,不忍下咽。   其他几个手下没有他的“鉴赏能力”,吃的面露菜色,他们在塞北的时候,甚至吃过生.肉,但现在突然觉得,生肉都比这破白菜好啊!   船上的厨子到底是什么来历,能够把菜做的这般难吃?!   终于,有一个手下忍不住了:“公子,要不让隔壁那个女人给咱们做道鱼头吧。”   后来他们拿着剑去后厨,那群厨子吓得不用威胁就立刻把事情给交代了,原来,那道色香味俱佳的鱼头,是邬颜做的。   手下回忆那味道,虽然他没有吃到:“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酱汁,金黄的颜色,一路端着,香喷喷的酸甜味道直往我鼻子里钻,要是能尝一口,我能去砍十个北奴人的头。”   “你就吹牛吧,有那么好吃吗?”   “当然有!不信你们问将…公子!”   几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到老神在在的殷焱身上。   “你们很闲?”殷焱一皱眉,身上的煞气犹如实质,可惜这群手下已经被美食迷了眼睛,为了能吃到鱼头,命都不算什么了:“嘿嘿,将军,咱们又不吃白饭,到时候给那女人一点儿钱就是了。”   “对啊,我见她昨天又去了后厨呢,她肯定也瞧不上船上的菜,每天都要自己做着吃,这样的话,完全可以顺便给咱们做点……”   “我还可以给她打下手!她只要在旁边指导就行!”   “拉倒吧,那肯定是人家的独门秘方,哪能让你偷学去!”   “可以闭着眼嘛……”   殷焱眉毛一立,铁砂般的巴掌拍到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水漾出来:“都给我滚下去领罚。”   “啊~”   几个手下鬼哭狼嚎,殷焱听得心烦,干脆出门走走。   今天的甲板上又有船夫在捞鱼,殷焱目光四处看了圈,并没有看到那抹俏丽的身影。   走着走着,再一回神,已经走到了后厨门口。   殷焱愣了愣,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大概早饭实在难吃,肚子饱了,心情却没有饱腹。   脚步一转准备离开,也是这时后厨的门开了。   邬颜端着碳火出来,她一个瘦弱女子,却徒手搬着其他女子不会搬的东西,袖子拢起了些许,动作间,偶尔会露出其下雪白的皮肤。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殷焱被那抹白烫到,立刻避开,而邬颜则是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贵人便是京城人士,而且地位应该挺高,如果愿意,可以帮豆子找到家吧?   思及此,女人立刻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好巧,壮士。”   一声“壮士”,让殷焱瞬间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他绷着表情,实在没有忍住:“叫我姜二便可。”   “哦好,姜二,”邬颜顺杆儿爬上,她要是想讨好一人,那便是和煦如同春风,“我叫邬颜,夫家姓施。”   竟然是直接把闺名也说了出来。   殷焱手指颤了颤,看着对面笑眯眯的女人,哪怕带着面纱,那双眼睛也似秋水般妩媚,他冷漠道,“邬娘子。”   邬颜仿佛察觉不到对方的冷漠:“姜二,你可以帮我把东西抬上去吗,作为报答,我可以请你吃烧烤。”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先让对方吃了自己的东西,再将豆子的请求提出来,对方应该不会拒绝吧?   殷焱丝毫不知道面前女人的想法,哪怕邬颜不说,他也会帮忙,只是什么是烧烤?比鱼头还要好吃吗?   心里隐隐有些期待,铁血将军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接过女人手中的碳火。   望着高大的背影,邬颜眼睛发亮,果然是真男人!   烧烤架是之前找铁匠做的,收到货的时候,赶巧要出发,她便一同带上了船。   折叠的烧烤架,展开,其下点燃.碳火,铁架上刷一层油。   施傅兴在窗边读书,看到邬颜和殷焱在一块儿,眼睛一瞪。   前几天还刀剑相向,怎么现在开始互相帮忙了?   豆子也瞧见了,他偷偷往里面藏了藏,看着魁梧的男人,有些害怕:“他好凶啊,会不会打颜姐姐?”   闻言,施傅兴倏尔站起来,侧头瞥了小孩一眼:“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以防万一,他得出去看着点儿。   施三郎出去了,豆子挠了挠头,啊,他就是随口一说,那人虽然很凶,但看着不如施三郎凶呢。   “需要怎么做?”殷焱点燃碳火后,见邬颜将一大把食材拿出来。   都是从后厨买的,各种鱼虾和蔬菜,原来后厨也有新鲜的蔬菜,只是厨子太抠门,把新鲜的东西压着自己吃,给船上渡客吃的都是蔫吧的,邬颜花了一两银子,从中挑了许多。   土豆片,茄子片、韭菜叶,蘑菇……应有尽有,反正邬颜目光所及能够吃的东西,全都让她拿了出来。   只可惜没有羊肉,烧烤最香的羊肉串无法吃到了。   邬颜暗自打算,等到了省城安顿下来,闲着无事,可以烤只全羊吃。   “等会儿木炭燃起来,把这些菜摆到上面烤就行了。”   殷焱点点头,这个简单。   这时候施傅兴匆匆而来,看见穿成一串串的食物,忍不住问:“你要做串串?”   “不是,是烧烤。”殷焱说。   施傅兴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能够冒火花。   半蹲在地上的邬颜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的奇怪氛围,准备好东西后,女人朝他们招招手,“可以烤了。”   “我来帮你。”   “我来帮你。”   “呵,这是我妻子,就不劳烦公子了。”   殷焱淡淡道:“邬娘子请在下吃烧烤,在下理应帮忙。”   施傅兴:“……”   “好了好了。”邬颜笑起来,免费的白工,不用白不用:“那就都来帮忙吧。”   “……”   烧烤并不难,只要掌握好翻面的时间,蔬菜翻的勤一些,肉食可以慢点儿,等到烤熟便可食用。   殷焱成年行兵打仗,经常带着部下在野外狩.猎.兔子野.鸡,对于烤东西并不陌生,只是邬颜的烧烤比那种复杂,她多了一份蘸料。   辣椒、辣椒面、蒜蓉、白糖、孜然,混合一起,加少量冷油搅拌成酱,在烧烤之前,涂抹到串上,期间一边烤一边再刷几次,彻底入味。   即使如此,殷焱上手也非常快,只邬颜示范过一便,他就做的有模有样,与之相比,很快便传出焦味的施傅兴,显然弱了许多。   施三郎耳根通红,不是羞的,而是气的,他刚才看见,那个男人居然在嘲笑自己!   当即想要扔下东西转身就走。   可惜不能。   他抿了抿唇,重新拿了几串新的东西开始烤。   这次,他用了百分之一百的注意力,眼睛死死盯着架子上的食物,如此一来果然再也没有糊,只是因为靠的碳火近,脸被熏地通红。   邬颜走过来,拿出帕子替他擦汗,担忧地问:“夫君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旁边殷焱动作一顿。   施傅兴余光瞧见了,顿时升起得意之心,他摇头:“不累。”   一点儿也没有察觉,现在的模样跟求关注的小孩子似的。   两人憋着气的比赛,没会儿功夫便烤出来二十串,烧烤的味本就大,很快把殷焱那些手下给吸引了出来,烤串的工作顺利由他们接手。   邬颜将之前烤好的烤串洒上孜然粉和辣椒面,分给几个人。   “尝尝吧。”   早就被香味馋的肚中饥鸣,两个大男人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霎那间被浓郁的孜然辣椒味儿俘获,够咸够辣,充斥整个口中。   之后才是食物本身的味道,原来难吃的大白菜,加了酱料后,烤出来也变成了美食。   邬颜悄悄拿了几串,送到屋里。   她还没有忘记,房间里藏着一个小孩子呢。   一边烤一边吃,既享受了动手的趣味,又能吃到自己做的美食,当是人生一大趣事。   烧烤架一直从早晨持续到了太阳落幕,期间去后厨续加了多次菜,邬颜和施傅兴早就饱了,强大的战斗力自然是殷焱和他的手下,看得邬颜直咂舌。   “好厉害啊。”   闻言,施傅兴哼了哼,不过是有勇无谋的饭桶罢了,十个小三爷怕是也比不过他。   因为这一顿烧烤,殷焱的手下对施傅兴和邬颜客气起来,毕竟为了口.舌之.欲,以后指定得求人呢。   恰好邬颜心中也有所求,两方一拍即合,默契地达成共识。   唯一不高兴的,怕是只有施傅兴了。   可惜他的意见并不被注意到。   半夜,邬颜翻了个身。   她的侧边是施傅兴,一翻身应该会压到对方,结果却一马平川。   本来还是迷糊的,这下瞬间就清醒了。   批衣起身,邬颜推门走出去,果不其然在栏杆那儿看到了晕船的施傅兴。   “夫君?”   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施傅兴好受了些,但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味道,见邬颜要靠近,赶紧开口:“不用过来。”   邬颜:“嗯?”   施傅兴咳了咳,故意往风口站了些,希望能吹掉异味:“被我吵醒了?”   邬颜摇摇头:“是颜儿自己醒的。”   大概是晚饭吃撑了,又加上睡不好,所以才会半夜晕船,这时候,在甲板吹吹风反倒是好的。   回去端了一杯水,邬颜看着离自己远不可及的人,有些好笑:“夫君,颜儿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施傅兴耳根通红,他点点头,故意找补:“可以了,风停了,不是很冷。”   啧。   邬颜将漱口的水递过去,月光下,女人微微仰着头,皮肤像被月光亲吻过:“如果是怕冷着,夫君抱着颜儿就是了。”   “咳咳…”这下,施傅兴被水呛到了,一时间咳嗽不已,红晕从耳根飘到了耳朵尖儿,清冷的月光下,变得那么明显。   “这是在外面……”   “怕什么,又没有人。”   邬颜不以为意,而且抱抱而已,上次在窗边,他连那种事情都做了,还怕一个抱抱嘛。   施傅兴一时无语,也不知道是觉得有道理,还是偷偷在心里背书。   仿佛风也是支持他们的,没过多久,夜风习习,吹得二楼甲板上的两人衣袖偏飞。   邬颜嘴角勾起弧度,她朝施傅兴挑了挑眉毛:“夫君,风来了。” 第83章 ……   殷焱半夜听到外面甲板上传来动静, 眸光深邃。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男人走路如同飞鸟掠过天空,没有留下任何动静, 他抱着自己的剑来到窗边, 在纸糊的窗户上戳开一个洞。   “将军?”   剑柄碰到木栏,这次声音比外面重了些,几个手下从梦中陡然惊醒, 然后就看到他们的将军, 正背对着窗户, 看他们。   “没事,你们睡吧,下半夜我来守。”殷焱声音低沉,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本应该值夜却睡着的那个手下羞愧地将头埋到胸前, 哎呀,好长时间没有吃得这么饱, 谁料一不小心便睡着了呢。   手下们又躺回去,不一会儿,房间里响起轻微的呼噜。   殷焱倚着墙壁,冰凉的触感穿透衣物贴近肌肤,他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缓缓闭上眼。   及时止损,过犹不及。   半个月后, 船家告知渡客, 再过一天便可到达晖城。   对于这艘船来说,晖城只是路过,而对于邬颜一行人来说, 这里是他们的目的地。   豆子穿上他已经洗干净的衣裳,又被邬颜塞了大包的干货,几乎把剩下的所有吃食都给了对方:“等会儿,姐姐带你去找一个人,让他带着你回家。”   豆子有些害怕,他问:“可以不去吗,我能自己回家。”   邬颜拍了拍小家伙的头,笑了:“你自己怎么回去?你还是孩子,万一路上再碰见坏人,可怎么办呀。”   “我可以跑!”豆子大声道。   邬颜摇摇头。   “真的!”见女人不相信自己,豆子恨不得立刻就跑给她看,“我跑的很快的,连小红姐姐都追不上我!”   闻言,坐在那儿看书的施傅兴嘴中发出一声嗤笑,他并未对小孩逃跑的速度发表评论,只道:“没有通关文碟,你连京城的门也进不去。”   通关文碟是什么?豆子惊地鼓起腮帮子,哎呀!他没有通关文碟啊!   原来一个孩子被偷走后,想要回家是那么难。   邬颜说了好久没有说服小孩子,施傅兴一句话就让对方耷拉下头。   只能温声安慰:“放心,那位哥哥是好人,而且还会武功哦,绝对能保护豆子。”   “武功?”   每个小孩子都有一个将军梦,豆子也不例外,如果他会武功,就不会被坏人给偷走。   最开始的恐惧被好奇取代,小家伙问邬颜:“是像施哥哥那样厉害的武功吗?”   “嗯?”邬颜怔了怔,被问住了,她怎么不知道施傅兴会武功?   豆子手舞足蹈地给她比划:“施哥哥可以把圆圆的球在脚上跳来跳去,永远掉不下来。”   噗,原来是蹴鞠啊。   邬颜好笑不已,抬眸看向尴尬到装读书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这个吗.....”   某人耳朵竖起来。   “当然是比不过了。”   邬颜认真道,“那个哥哥可是会用剑哦,剑知道吗,长长的,可以佩在腰间。还没有听说,谁会把蹴鞠佩戴腰间呢。”   豆子被邬颜逗的哈哈大笑,施傅兴听见后冷哼一声,他就知道,女人绝对会挤兑自己。   “所以豆子跟着那位哥哥,等到豆子也学会武功,就不会被坏人抓走,还会把那些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没错,豆子要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小小的拳头攥起来,这一刻,豆子在心中坚定了影响他一生的信念。   第二日,船舟靠岸。   历经十五天的水上行程,几人终于到达晖城。   邬颜和豆子告别,小家伙红着眼,像是离群的大雁,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殷焱才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头:“行了,回屋去。”   “呜呜,我已经开始想颜姐姐了。”   殷焱抬头望天,白色的云朵飘来飘去,他轻轻道:“谁不是呢……”   另一边,码头口,邬颜几人刚刚下船,一个身材富贵的小厮看见后上前询问:“几位可是施秀才、宁秀才一家人?”   “你是?”   “公子好,小的是王家酒楼的人,奉大少爷的命令,带几位去住宅。”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块刻着王家标志的令牌,呈给几人看。   宁邵背着书篓挤过来,第一次来省城,年轻人很兴奋:“让我看看,啊,的确是王兄家的牌子。”   施傅兴点点头,他也认识王家的令牌,想来王麟派来接应的人便是这位,于是拱手:“如此,劳烦了。”   “哎哟,公子客气,几位这边请。”   晖城不愧是省城,繁华程度比起小小的金城,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邬颜一路走一路借着掀起来的窗帘往外看,入眼都是新奇的物件,到处可见商贩和百姓讲价,彼此来来往往,最后以买东西的百姓取得了胜利,因为邬颜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除了大颂人,时常见到黄发灰眸的外族人,王家的小厮笑呵呵给他们介绍:“那是波斯人,手上有很多波斯地毯,我家老爷便和他们有生意往来。”   马车驶过热闹的街道,拐过几个弯,来到一片寂静的住宅地,小厮从车上跳下去:“几位公子、娘子、老爷,咱们到地了。”   四人陆续下车,邬颜伸手,施傅兴将其扶下来,因为怕人摔倒,另一只手虚虚地搂了下腰。   邬颜朝着男人眨眨眼:“谢谢夫君。”   咳。   施傅兴咳了咳:“你我不必客气。”   前面,小厮已经把门打开,这座宅子不算很大,但足够两家人住,一前一后,彼此不会打扰。   小厮帮忙卸下行李,又安排了两个丫鬟照顾:“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晖城的聚缘楼告诉小的一声,小的马上过来。”   “麻烦你了。”邬颜递给对方一串赏钱。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见状,王家的小厮头摇成拨浪鼓,不敢要。   邬颜便说:“不是很多,讨个喜气罢了,正好有事情想要你帮忙。”   “施娘子有事直说便是,小的绝对给您办的漂漂亮亮。”   邬颜笑了笑:“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晚间有两封信,还请帮忙送出去。”   “没问题,包在小的身上。那小的先行告退,等傍晚再来?”   邬颜点点头,最后还是把赏钱给了对方。   简单的收拾后,晕车的两人歇息下,宁邵闲不住,自己出门闲逛,邬颜则磨墨,提笔写信。   一封寄回金城,告知施家人一切平安,至于第二封,则是邬颜回复陆南蓉的信。   首先将新的地址写下来,以防信件收不到,再然后,便是颜色早餐店的分店。   说实话,不论肥皂铺还是早餐店,都没有花费她太大的力气,只需要前期的投入和培训,之后便可以基本防守。   她将自己的经验写下来告诉对方,并表示自己出力少,分红应该少占一些。   否则以陆南蓉那个傻乎乎的样子,绝对要自己吃亏呢。   京城。   陆南蓉被母亲叫到前院。   “跪下!”陆母坐在上首,看见她后,脸色立刻黑下来。   陆南蓉顺从地跪下,膝盖落在坚.硬.冰冷的地上,有些疼。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下吗?”陆母问。   陆南蓉笑了笑,在邬颜面前是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在父母面前,却是一个端庄有礼的世家小姐,像今天这般行为,却是陆母完全没有想到的。   “娘说的是王公子之事?”   “哼,看来你自己也清楚,身为陆家嫡小姐,怎可做出如此没有教养之事,王公子是你未来的丈夫,你居然把他推到水里?!”   “女儿已经说过,是王公子自己掉下去的。”   “可王公子的丫鬟分明说,是你推他!”   陆南蓉抬起头,目光有些凄凉:“所以娘宁愿相信他们,也不愿意相信女儿?”   陆母不说话了,她又何尝不愿意相信自己女儿呢,可是……陆母神情疲惫地将陆南蓉扶起来,“你可知道今天早上你父亲因为这事被别人参了一本吗?”   陆南蓉的眼眶里瞬间盈满泪水。自从陆元瑾调回京城,那群言官便像盯上鸡蛋的苍蝇,阴魂不散,母亲责备她意气用事连累父亲,可她又能如何呢?   难道她真的要嫁给那个纨绔子弟吗?   泪水从脸颊滑下,陆南蓉开始想念在金城的日子。   如果邬姐姐在,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   ……   “阿嚏。”   离京城几百公里外的晖城小院里,施傅兴放下笔,不认同地看向对面昏昏欲睡的女人。   “颜娘,你应该去睡‘美容觉’了。”   窗户外的天色早已经变黑,秋闱在即,这些天,连宁邵都在宁父的监督下熬夜苦读,更不用说施傅兴了。可他熬夜,邬颜便陪着他一起熬夜,直到施傅兴放下书本去睡觉。   邬颜又打了喷嚏,她困到眼泛泪花,仿佛被人欺负了似的:“夫君睡吗?”   “为夫练完这篇策论便去,你先睡吧。”   所谓策论,即策问和议论,是秋闱的重点,也是施傅兴的薄弱之处。   他读书多,不论何种题目,都能迅速找到合适的切题点,然而等他按照严格的要求写下来后,陆大人却不满意。   施傅兴蹙眉,他其实有些高傲,陆元瑾知识渊博,但为人偏保守,从这方面看,自然瞧不上自己的文章。   “夫君不睡颜儿也不睡。”邬颜摇摇头,打着哈欠道。   她倒不是有多么的伟大,只是最近的施傅兴仿佛钻入了死胡同。   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写策论。导致常年不见太阳捂出来的“小白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直晃晃挂在那儿,半夜看见,仿佛遇鬼了似的。   “既然夫君觉得自己的文章好,那就把陆先生的话抛到脑后便罢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施傅兴噎了噎,他就是因为又有点儿纠结,所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定。   “要不我给夫君看看?”邬颜趴到书案上,侧脸压得扁扁,红润的嘴唇像小鸭子似的撅起来,“颜儿虽然不会写,但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你?”   “对啊。”   施傅兴不说话,低下头继续批改。   邬颜开始不高兴了:“夫君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啊。”   施傅兴皱眉,道:“你一女子,哪里能懂家国大事。”   “你又性别歧视!”听到这话,邬颜瞬间炸毛了,像个毛茸茸的猫咪,张牙舞爪,“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男女避趋之!我懂得不一定比你少!”   闻言,施傅兴好笑不已,他干脆停下笔,将带着墨香的卷子往对面推了推:“行,你看吧。”   看不出来也无所谓,他这妻子就是不允许别人反驳,到时候自己随意敷衍几句,这件事情便过去了。   男人做的好打算,谁知道邬颜拿过去后快速看完,见怪不怪的“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哪样?”   邬颜哼了哼,毫不留情地说:“怪不得陆先生不满意呢,要是我我也不满意。”   等着夸赞的施傅兴笑容僵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女人。   她在说些什么?! 第84章 ……   施傅兴脸色不太好, 毕竟他可是全村公认的读书有天赋,除了陆元瑾外,还从来没有人对他的学问提出质疑, 而且陆元瑾好歹是进士出身, 邬颜呢?   哪怕大颂最有名气的女子,也只是会做几首诗词,策论于她们来说, 格局太大, 不能把控。   所以, 此刻听到邬颜这般说,施傅兴隐隐有些生气。   邬颜细长的手指捏住纸张,在空中忽扇来忽扇去, 像蝴蝶的翅膀般:“夫君?”   她看他在发愣,便出声询问。   施傅兴反应过来, 眉目间有些傲然,接过卷子后, 仔细铺展在桌上,将邬颜不小心弄皱的地方抚平,用镇尺压住。   而后抿了抿唇,道:“你说不满意,可是哪里不满意?”   这样问着,实际心里想的是:如果待会儿她挑的问题过于蠢,他也要委婉些, 不能把人说哭了。   邬颜扭了扭身子, 坐正,高高跳跃的烛火将女人的脸庞照的清晰可见,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夫君写的策论, 先点出论点,后列举大量例子支持论点,条理清晰,且全文只有一个观点,所以通篇读下来,简洁有力、犀利练达,很容易让人信服。”   施傅兴一愣,这样不好吗?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对方的表情并不像在戏弄自己,心中甚至觉得对方想找问题,却实在找不出:“颜娘说的这些,为夫认为不需要改。”   邬颜点点头:“当然不需要了。”   施傅兴皱眉:“那你为何......”   “颜儿说的不满意的地方并不在此。”邬颜打断他的话,“夫君的策论可能会说服大部分人-----大部分没有常识,不懂农耕的人。”   施傅兴:“......”   男人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在说些什么?   “你看这里,”邬颜的指腹按到白纸的某一个地方,端正有礼的正楷字,“如何使塞北百姓归农务农,夫君答先平战事,后减税收,对于穷苦百姓,可免一年税。”   施傅兴皱眉:“不平战事,百姓的生活便无法得到保证,免一年税收可以使之留在塞北,后每年粟三石,不许多久,塞北的农事便能恢复。”   邬颜翻了白眼,她怀疑施傅兴根本不知道施家每年粮食的收成。   连她这个刚到这个世界,在荷花村住了半年的“现代人”都比他了解的多。   “那夫君知道,普通百姓交完税后,还剩下多少粮食吗?”   施傅兴没说话。   他当然是不知道的。   但施家人每年交完税后都留着粮食,他潜意识觉得,百姓交完税后依然能够生活。   “是能生活啊。”邬颜面带微笑,实际却说出最冷酷无情的话,“只是‘能生活’。”   要不然,像施父施母种了一辈子的地,为什么供小儿子读书后,家里一下子就穷到揭不开锅底了呢。   攒了一辈子的钱,结果只能勉强供一个孩子读书。   当然,邬颜知道,这其中还有各种其他因素,但不可否认,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女人说完后,就见对面的施傅兴眉头紧锁,他大概突然得知这么一件事情,有些想不明白:“大颂的土地税收并不苛严。”   如果再低,遇上战乱,恐怕国库便空,无法支撑国家运作。   邬颜点点头:“的确不高,只是如今亩产也低。”   如果是现代,精良的种子,科学合理的耕种方法,小麦的亩产可以高达五百至九百斤,更不用说玉米和红薯这种高产量粮食。   而眼下的时代,邬颜曾经问过施母,一亩地才产百斤出头。   所以施傅兴的策论,办法是好的,只是数据依然停留表面,并未深入,如果按照他的计谋,塞北的百姓恐怕都要喝西北风了。   更不要说,第一年开荒出来的土地,恐怕产量更低。   “颜儿听说,陆先生曾经在地方上任职,对于农事有经验,所以才会让夫君重写一份。”   不知何时,一直不忿的施傅兴彻底沉默下来。   他盯着自己卷子上的文章,眼底带着思索。   “好了。”说完那么多话,邬颜实在撑不住了,她打了个哈欠,眼角的泪被挤出来,从光滑的脸颊流下来,“颜儿先去睡了,夫君再想想吧。”   书房的门关闭,外面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大半夜,竟吹起了冷风。   施傅兴看着外面的天气,随手将卷子攒起,扔进纸篓。   第二天,邬颜饿得肚子咕咕叫,起床后,发现施傅兴正站在院子中间。   宁邵也在,两人在交谈着什么,声音时高时低,当然都是宁邵,施傅兴这人爱面子,哪怕很激动,语气也要控制得平平的。   邬颜看得惊奇,难为他了,熬夜居然也能起这么早,原来这就是年轻人吗?   自诩已经老了的邬颜去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过了会儿,施傅兴也进了厨房:“颜娘,为夫和宁兄出去一趟,早膳不用准备。”   “去哪呀?”邬颜回过头,嘴唇的上沿沾了一圈儿的纯白色奶渍。   见状,施傅兴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指,轻轻给人擦掉:“小心点,沾了东西。”   邬颜一怔,随即笑了笑,娇娇柔柔撒娇:“谢谢夫君~”   “不过这么早,夫君和宁公子要出门?”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女人好奇道。   “嗯,去城外的农田。”   说这话时,施傅兴耳朵有些红,昨晚邬颜的话让他有所想法,但也没有完全相信,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调查一番。   和宁邵说过之后,对方果然也很感兴趣,比起施三郎,宁邵更贴地气,因为爱动手做小物件,所以对百姓的生活比较了解:“我爹从小种田,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去?”   有懂行的人肯定是好的,施傅兴点头同意,并觉得,或许他可以比较一下晖城和金城粮食产量比较。   “听起来挺有趣的,颜儿可以一起去吗?”邬颜听完后问。   “今日风太大,你去做什么?”   施傅兴没有像以前一样说女人不能出门,说这话,只是单纯因为邬颜不爱吹风,也不爱晒太阳,而今天正好变天,看样子,怕是要下雨。   “好奇啊。”虽然没有种过地,但家里的老人爱种菜,在别墅后面开了一个小菜园,邬颜去看望老人的时候,会帮着一起侍弄,“可以带着面纱,那样风就吹不到脸。”   施傅兴无奈点头。   不过还是没有成功出门。   因为邬颜说让他们先走,她要吃完焖面后再出去。   焖面?   施傅兴的求知心在这一刻被短暂打破了,他觉得,或许可以吃完焖面再去城外。   面自然还是拉面,为了方便焖,特意拉得细细的,放入锅中蒸熟。   这时候,丫鬟闻声赶进来帮忙。   王家送来的两个丫鬟都是双十年纪,照顾邬颜的叫碧落,模样小家碧玉,一边烧火,一边看到邬颜拉得面细到仿佛头发丝般,嘴巴长的恨不得吃下一颗杏子。   用了些时间,准备了六人份的拉面,趁着蒸面的空隙,邬颜准备其他配料。   她自己喜欢吃焖面里面的蒜块,因为咬起来软软的,所以切蒜的时候故意切成大块,和姜片、八角一同下锅炒。   然后放五花肉,继续翻炒。   豆角切成长段,等锅中的肉片变了颜色,邬颜将豆角倒入锅里,生抽调味。   “味道真香,施娘子好手艺。”碧露性格活泼,此刻闻到锅里炒豆角的香味 ,笑嘻嘻夸人。   “还没有熟,等熟了更香。”邬颜笑道。   碧落听见后更开心了,因为她看到邬颜准备的量,知道自己和夜儿也有份。   原本以为是苦差事,现在看来比在聚缘楼洗盘子强多了。   锅里下水,把蒸好的面铺到豆角的上面,再盖上盖子蒸,一直蒸到水几乎没有,撒上盐和老抽调色。   “施娘子,我来帮你。”碧落见邬颜要盛面,赶紧上前接过去。   邬颜也没有客气,只是在她盛完四碗后,拿出一罐酱:“这是辣椒酱,如果喜欢吃辣,可以往碗里加一点。”   说着,给自己那碗挖了大大一勺,施傅兴那份只挖了一小勺。   丫鬟闻着空气中的香味,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也给自己加了一勺。   端上饭桌,四人坐下,宁父是农家人,倒是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男女不同席的讲究,更何况饭都是邬颜做的,他们有什么脸可以提出那种要求?   “时间还早,吃完再去城外。”   “施娘子说的有道理!”   宁邵迫不及待将自己那碗拿过来,不是第一次吃邬颜做的饭,依然被豆角焖面折服,焖到软绵的豆角,皮薄豆面,至于拉面,则咸香、软糯、入味。   里面的蒜块软软的,原本的辛辣味道轻了些,更多的是蒜香。   挑起来一大筷子焖面,全部吃进嘴里,那种幸福的感觉,怕是只有乡试过案才能比拟。   宁父第一次吃,赞不绝口:“施娘子这手艺简直没话说,我老宁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说出来不怕笑话,以前我都不知道原来面还可以这样吃!”   时下多汤面、拌面和浇面,金城乃是晖城的确没有焖面的吃法。   宁邵和施傅兴听见后,心想,他们也不知道。   施傅兴碗里的焖面只有一点点辣椒酱,只提了味,实际不辣,他猜出来是邬颜做的,因为从第一次他因为吃了太多串串而不舒服后,对方便一直记得。   夹了一筷子豆角,施傅兴忍不住蹙眉,据他所知,周边的地方都没有这种食物,邬颜是从哪儿来的呢?   邬颜一直活得随意,以前的时候,施母便总是骂她懒,施傅兴也觉得,她大概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后来,邬颜随随便便就能让施家人摆起小摊,随随便便和陆家嫡女开了肥皂店和早餐店,施家人努力了半辈子赚不到的钱,她好像轻易就能赚来。   不只是经商,她似乎还对很多男子所学有所涉猎,越相处,施傅兴就对对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优秀所震惊。   这样一个女子,会是普通家族养出来的吗?   而且,他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对方说想家。   是……真的不想吗?   不知为何,施傅兴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第85章 ……   吃完早餐, 四人坐着马车出城,后走了约一刻钟,原本荒芜的视野中, 片片农田映入眼帘。   正值秋收, 金黄的麦田随风迎展,穿着短打的农夫,拿着镰刀在地里忙活, 弯腰再直腰, 顷刻的功夫, 那一块的麦子就被连着秆割断。   女人负责用麻绳捆绑起来,家中的小孩则落后一些,捡地里落网的麦穗。   看到这幅场景, 宁父有所感触:“咱们家里的地也该收了,不知道你娘他们能不能忙过来。”   宁邵不以为意:“大哥不是说请人帮忙吗, 你老就别操心了。”   宁父一巴掌拍到儿子头上:“你以为好找人啊,这时候大家都忙着抢收哩, 你倒是好,不用管家里的事,不知道这农活有多累人!”   宁邵有些心虚,傻呵呵安慰他爹:“儿子这不是还要读书嘛,等考上举人,您和娘就等着享福吧!”   旁边的施傅兴听着父子俩的话,抿了抿唇。   下车后, 四处看了一圈, 见不远处的地头有个老汉在喝水,施傅兴走过去。   “老伯叨扰,在下是此次秋闱的考生, 因着学业问题,想问一下,咱们晖城的土地,亩产多少粮食?”   那老汉拿着一个陶罐,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罐子,听到施傅兴的话,抬起眼皮瞅他。   那眼神大概是觉得稀奇,毕竟还从来没有读书人和他搭过话:“我家五口人,六亩地,三亩良田,赶上好时候能有个十五六石,上交三石给官府,自己家能留下个十石左右。”   说完叹了口气。   施傅兴皱眉,不解:“老伯为何叹气,这样看来,你们家粮食富余,足以让一家人吃饱饭。”   “哎哟,公子是读书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老百姓的难过,家里好几个男娃,眼看都要娶妻,不得给他们盖房子啊,这大半粮食得拿出去卖钱,现在啥也贵,就是粮食不贵,实实在在卖不出价钱咯。”   话落又深深叹气,戴上草帽,回到地里继续干活。   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施傅兴眉间一道浅痕,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夫君问完了吗?”   穿着白衣裙的邬颜,走路都得垫着脚尖,还没有下雨,地上便湿漉漉的,“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施傅兴摇摇头,他又去其他地里打听粮食产量,这片都是良田,亩产也才百来斤,如果是塞北的荒地,能有现在的一半吗?   越了解,心中便越发沉重,再回想自己所做那篇策论,完全纸上谈兵。   心有所感,回到家后,施傅兴将自己关在书房,用了半天时间,将原本的文章全部推翻。   这次,他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亩产不高,减免税收治标不治本,百姓无法通过种田而得到富裕,如果可以改善亩产,百姓有余粮,国库富足,岂不是一举两得?   眼睛迸发出光亮,仿佛承纳了整片星河。   三天后,施傅兴打开门从书房出来。   这些天除了吃饭,男人几乎不眠不休,中间被邬颜强行压着睡了几次,无外乎半途清醒,继续研究。   导致现在蓬头垢面,穿在身上的衣裳也皱皱巴巴,和咸菜似的:“颜娘,为夫还要出一趟门!”   邬颜一愣:“没有写完吗?”   虽然疲惫,但施傅兴炯炯有神的眼睛,表明他此刻高亢的精神状态。男人点点头,语气有些激动:“还差一些东西,需要去城外看一看。”   说完便去前院,叫上宁邵,两人一同出门。   等到再回来,已经是天黑。   邬颜这次是见识到施傅兴学习起来有多么废寝忘食,虽然她不能认同,但也理解对方的态度,只能帮其做好其他事情,不至于让人饿死在书房里。   两天后,修改过的策论随着一封加急信送到京城。   。   这天,陆元瑾散值回来,刚进家门,管家就将信交给他:“老爷,晖城来的信。”   管家知道自家老爷贬谪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书生,大概有些欣赏,时常通信指导一二,虽没有师徒之名,但也和师徒差不多。   这段时间没有收到信,老爷时不时就要过问一下,所以拿到信的那一刻,管家立刻给陆元瑾送来。   陆元瑾坐到桌案后,接过。   说实话,他对施傅兴的策论没有特别大的期待,书上的知识容易教导,但有些东西受限于阅历和经验,以施傅兴的年纪,无法达到。   捏了捏鼻梁,信封比以往薄了一些,打开后,单看纸张,居然少了许多,他以为是自己上次的话打击到了对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还是太骄躁了……   下一秒,待看到宣纸上的文章,陆元瑾脸上失望的表情逐渐消失,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皱。直让旁边站着的管家有些发怵,这……莫非是那位施公子写了什么不堪入目的话?   “好!”   忽然,陆元瑾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厚重的墨台都晃了晃,管家哎哟一声,赶紧伸手扶住:“老爷息怒啊!”   陆元瑾哈哈大笑:“你家老爷没生气,是太高兴了!”   他怎么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施傅兴就能有这么大的改变,文章写的一如既往好,但比起之前的泛泛而谈,这次是实打实从百姓出发。   转而一想,对方本身就是农家子,对于农事有所涉猎属于正常,如果不了解,才是数典忘祖,让人奇怪呢。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啊,凭此文章,相信明年春天,就能在京城相见了。”   管家是陆府的老管家,听着陆元瑾的话,分明是有把握对方能上那殿试的,想起自家小姐,忍不住道:“既然如此,老爷为何不拉拢一下?”   陆元瑾侧眼看他:“文人多傲气,而且便是中了状元,历年多少状元,你看现在还在皇上眼前的有几个?”   管家呵呵笑:“老爷说的是,小的就是听说,工部尚书家准备榜下捉婿,施公子如此优秀,怕是还未出榜,就被那些大家大户给捉去咯。”   工部尚书的女儿体态破丰腴,这还是好听的,实际上就是长的太胖,京城的公子哥都避之不及。   工部尚书急的整天上火,思来想去,不如从进士中捉一个家境贫寒但有本事的,提前栽培。   “呵呵,工部尚书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管家一喜,以为老爷有意给小姐换一门亲事,结果就听到陆元瑾笑着说:“那位可是已经有了家世。”   “正好小姐……呃呃?”管家愣住了,什么?已经有了家世?   这……虽然许多读书人都考了好几次,年级大了不得不先成家立业,但这位公子,如今也才刚刚及冠吧?   脑海中浮现一个乡下女子的形象,古来多少读书人金榜题名后便抛弃糟糠之妻,管家也是茶楼的常客,说书人的故事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要是抛下原妻娶自家小姐,这种人可要不得啊。   另一边,陆元瑾可不知道管家的忧心忡忡。   他想起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温柔婉约,知书达理,同时又能卖方子,开店铺,冰雪聪明,着实是一妙人。   如果没有她,施傅兴未必能走到今天。   提笔写下回信,封起,正要给管家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你去问问小姐,有有没有一同寄走的信。   管家:“……”   他有些看不懂老爷了。   只不过从陆南蓉那儿出来后,管家踌躇多久,还是去了夫人的院子。   秋闱开始的前一天,邬颜拉着施傅兴和宁邵去外面散心。   搁在现代,高考之前学校都会给学生放假,苦学十二年,到了临头,需要适当放松一下,省得晚上失眠无法入睡,从而影响第二天的考试。   宁邵听了之后简直举双脚赞同。   他虽然坐在书房,但完全看不下去书,可惜宁父一直盯着他,幸好有邬颜解救,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观世音菩萨。   点了一壶碧螺春,要了几碟小点心,茶楼二楼的雅间,几人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楼下说书人的故事。   无外乎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穷书生上京赶考,夜宿破庙,偶遇躲雨的富商小姐,两人暗生情愫,却因为家身份地位遭到小姐家人的阻挠。   穷书生发奋读书,一朝高中状元,富商悔恨不已,主动上门提出两家结秦晋之好。   雅间内,邬颜端起茶杯,热气晕染出白雾,她轻启皓齿,吹了下,心想,果然草根逆袭,自古以来都受众人追捧。   接下来,应该就是穷书生迎娶心爱的人,走向大团圆了吧?   这样想着,却听下面的说书人醒木一拍:“莫欺少年穷,昔日本官是穷书生,而今却高中状元,富商你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本官自是不屑为伍,且本官已与宰相千金定下亲事,怎可背信弃义,辜负一个女子?富商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闻言,邬颜嘴中刚刚温下来的茶差点儿喷出来。   什么鬼?你和富商小姐月下的誓言呢?都把人家睡了,现在却说不能辜负宰相千金?逗人玩呢?   这个草根逆袭故事雷得邬颜内焦里嫩,然而其他人却不是同样的看法。   “好!状元郎做的好!莫要答应那富商!”   “哈哈哈,好一句莫欺少年穷!”   茶楼里喝茶的都是书生,这种故事,正好戳到了他们的点上,来此秋闱,谁不想考上举人呢?   听着听着,就觉得那穷书生已然就是自己,曾经被人嘲讽、看不起......不免产生共鸣。   甚至有个书生站起来,义愤填膺道:“富商这种人着实常见,在下便见过许多,瘠人肥己,视我等家贫书生犹如草芥,何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哼!此次秋闱,在下一定蟾宫折桂,榜上有名!”   邬颜一脸黑线,这位怕是将自己代入进去了,要是真的有这本事,怎么还在这儿听书喝茶呢?   咳咳,当然,她自己真的是带两个学子放松。   楼下“热闹”一片,雅间里,宁邵气愤不已,他觉得那富商着实可恶,状元郎居然只将对方赶出去,实在太便宜富商!   “若是在下,一定要将其嘴脸告诉世人!”   邬颜好奇,不由得出声问:“那富商小姐怎么办呀,不是许下终生了吗?”   宁邵一愣,仿佛是刚想到这个问题,不确定道:“如果还有情义,或许可以再续前缘?”   果不其然,宁邵话音刚落,底下的说书人便嘿嘿一笑:“状元郎娶了宰相千金做正妻,又将富商女儿纳为妾,最后啊,作享齐人之福咯。”   邬颜:“......”   绝世渣男。   宁邵挠了挠后脑勺,此刻,他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非常没有眼神力地问雅间的另一位:“施兄,你觉得呢?”   邬颜放下茶杯,眼神似刀子般看过去。   她就想看看这群普通的男人,是不是都是同一个想法。   施傅兴被突然提到的时候,正在走神。   他其实没有听几句,隐约听到后面作享齐人之福,男人四妻五妾很正常,只不过他没有多大兴趣,且承诺过只会有邬颜一个女人。   见宁邵有些着迷,不由劝道:   “话本而已,宁兄切勿太放在心上,如果是现实,当今圣上岂会钦点这种背信弃义之辈当状元?”   邬颜哼了哼,小声道:“算你过关。”   宁邵后知后觉问题所在,立刻摇了摇头:“施兄说的对,富商虽然可恨,但状元郎却据此抛弃富商小姐,也不是好人!”   雅间里的交谈告一段落,楼下的“共情”却还未结束。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只听见有一声巨响,木门拍打到墙壁上又反弹回来,一女子气势冲冲从二楼下去:“你这老头讲的什么破故事!本小姐看这状元郎分明就是一个渣男。”   说书人怒了:“哪来的黄毛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个女子,听得懂嘛!”   “就是,这位姑娘,还是早日回家绣花去吧!哈哈哈哈....”   “呸!”庚双对几个书生嗤之以鼻,她陪着表哥来考试,对方整日泡在书房,她觉得无聊,便带着翠竹出门逛街。   谁想却听到这么一个恶心人的故事。   “哄骗富商小姐,最后又抛弃对方。口口声声骂富商瞧不起人,他呢?不也是看宰相小姐家世好,才娶对方做正妻?”   “分明是富商小姐家里先瞧不起人。”   “是她家里人,不是她!”庚双翻了个白眼,烦躁道,“也就你们这种恐龙男,成天做梦想娶佳人,也不照照自己长的鬼样子。”   “你!”虽不知道恐龙男是什么意思,但后半句众人听懂了,顿时面露愠色。   庚双却不再管,她朝翠竹勾勾手,“本小姐好不容易出来,居然听到这种破故事,翠竹,我们走!”   “哼,你当想走就能走吗?”   这时候,被她骂的那几个书生突然站出来,脸色铁青地将她挡住。 第86章 ……   雅间, 未想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邬颜见状,忍不住皱起秀气的眉。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仅凭一人之力, 拉起了一楼所有读书人的仇恨。   这些读书人本就自视清高, 所以才会与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共鸣,庚双突然站出来踹醒他们,扬言你们自己也和富商一样, 嫌贫爱富, 对方可不就恼羞成怒吗?   邬颜有些头疼, 倒不是觉得庚双说的错,而是……   既然这么爱与人抬杠,为什么不带着几个会武功的侍卫出门呢?!   “你这黄毛丫头, 欺辱人后还想全身而退,莫不是在痴人说梦?!”书生指着庚双, 大声训斥。   庚双被人包围,这才觉得有些害怕, 她故作凶狠地推了一把书生:“滚开,好狗不挡道!”   “简直蛮横无理!”   读书人信奉动口不动手,庚双虽然被围住,但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只不过男人的嘴有时候也像刀子一般,划得人遍体鳞伤。   “你一女子抛头露面本就不知廉耻,现在又满口恶俗之言, 实可称泼妇二字!”   “没错, 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在下今日之前,竟不知世上有如此女子, 可谓是叹为观止。”   “滚开,滚开!”庚双捂住耳朵,她的丫鬟也是个傻的,在人群外面不停叫唤,却不知回去搬救兵:“放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是县令的女儿!”   七品县令,天高皇帝远,哪里能解得了近渴。   就在庚双以为自己要被这群人骂死的时候,人群中忽然挤进来一抹裹得严实的“白影”。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白影围着面纱,声音娇俏,是一个女人,从她过来后,周围的空气中隐隐飘散着股香气,和只知道做白日梦的臭男人不同,那是属于女孩子的香。   “你又是谁?”   “不好意思,妾身只是想离开,诸位挡在门口,只能借过一下。”   几个书生这才发现他们把茶馆的门给堵住了,连忙退开:“抱歉这位娘子,你可以走了。”   白影点点头,却在经过庚双的时候,一把拉住对方:“快跑!”   不等众人反应,两人便已经从茶楼跑出去,书生们大怒,想去追,突然听到二楼有人喊:“谢士道来了!谢士道来了!”   谢士道?   如此大儒的名声自然让读书人在意,一个个立刻回头观望,然而等他们看到空空如也的二楼时,才发觉自己被人耍了。   再一回头,哪里还有人影?   之前的两个女子,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卖糖葫芦咯,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哦~”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出炉的热包子。”   “窝门波斯的地毯,不贵,暖和,大家快来买啊。”   从茶楼出来,庚双被拽着跑了一路。   她平时就不怎么运动,时常带着的鞭子只是摆设,最后实在累得跑不动了,蹲到地上:“等等,我,我跑不动了。”   邬颜被迫停下来,胸膛微微起伏,她回头看她:“如果不想被打死,就站起来。”   “这位姑,姑娘,我们,先,歇一歇!”庚双气喘吁吁道。   邬颜没说话,因为运动,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   两人站在路中间,过往行人的目光难免落到她们身上,邬颜转身想走,被庚双拉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听你的声音有些熟悉,我们认识吗?”   面纱的遮盖下,邬颜嘴角抽抽,要不是刚才那些明明很普通,却很自信的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她绝对懒得出手,毕竟是某人先嘴贱的:“不认识,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啊,你帮了我,本小姐请你吃饭。”   这会儿翠竹也不知道跑没跑出来,庚双一个人无聊紧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有眼缘的,她还是挺开心的。   “不了,有事情。”可惜邬颜还是拒绝,庚双有点儿失望,“那好吧,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有空本小姐去找你玩。”   邬颜:“......”   她怕说出口之后,对方会后悔地跑回去,宁愿让那群读书人骂死。   正僵持着,这时,从茶馆里出来的施傅兴和宁邵一路找过来,远远的看见两人,宁邵激动地摆手:“施娘子,我们在这儿!”   邬颜顿时只想掩面。   “施娘子?”庚双疑惑地念了一句,随后看到施傅兴,脑中灵光一闪:“你!你是那个村妇!”   邬颜:“......”   这个词她听得耳朵快要长茧。   街道嘈杂慌乱,女人抬起白嫩的手,将面纱摘去。   庚双瞳孔一瞬间缩小,她瞪大眼睛,怒道:“果然是你!”   邬颜挑挑眉,对小姑娘的怒气不以为意:“所以呢?”   “谁让你拉我出来的!”   刚喊出口,庚双眼底便划过一丝懊恼,实际她想问:为什么要拉她出来。话一出口,却变了个味道。   “那你再回去吧。”邬颜翻了个白眼,“或者这位大小姐,您想让我把亲手你领回去?”   庚双:“哼!我才不回去!”   “啧,随便你。”   余光看到那个叫翠竹的丫鬟已经朝这边过来,邬颜知道已经没有大事,懒得与之多说,转身便走。   徒留庚双站在原地,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其他,气得直跺脚。   “小姐,小姐,翠竹终于找到你了!”   翠竹跑过来,满脸担忧,“小姐你突然不见,可把奴婢给吓到了。”   “蠢货!你的意思莫不是我的错?!”   “啊,抱歉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翠竹缩了缩脖子,“奴婢,奴婢就是没有反应过来您就被人带走了,多亏了一位公子告诉我,说您是被——“施傅兴”带走了。”   翠竹打抱不平:“那个穷秀才怎么敢对小姐不敬?亏得表少爷还把他当同窗,让小姐不要找他们家麻烦呢!”   庚双皱眉:“施傅兴?”刚才带走她的不是邬颜吗?   “那位公子是这样说的。”翠竹道。   “算了算了,赶快回去,表哥应该读完书了!”庚双听不明白,看天色不早,便想起了贾子宏。   两个姑娘的身影远去,在她们离开不久,旁边的摊子后走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   书生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裳,上面打着许多补丁,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哎哟,你这客人到底买不买啊,不买赶快起开,不要坏了我的生意!”商贩不满道。   这人在他的摊子前已经站了好长时间,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实在是无语。   呵,也是,就这幅穷样子,能买得起嘛!   闻言,穷书生抬起眼皮看他。   骂骂咧咧的商贩忽然打了个寒战,只见这人眼神阴惶惶的,像一条毒蛇,让人莫名不安。   书生随意拿了一个头钗,从荷包掏出几文钱扔下。   看的商贩脸都绿了,那个钗子要十五文呢!   但想着刚才看到的,不敢说话,算了算了,就当今天倒霉,碰见疯子咯!   另一边,邬颜三人放松完,相伴回家。   路上,施傅兴对刚才的提议表示了不满:“为什么要用谢老做幌子?”   他觉得这是对他崇敬之人的不尊重!   宁邵讪讪,刚才那几句都是他喊的:“其实…是施娘子的主意。”   闻言,施傅兴看向邬颜。   女人拿着一支糖葫芦,左右看看,鲜红的果子外罩透明的冰糖,无从下口:“没办法,托夫君的福,颜儿只认识他。”   施傅兴一噎,所以是他“害”了谢老?   回到家后,王家小厮过来了,一方面给他们带来明天乡试的所需物,另一方面捎来一封京城的来信。   施傅兴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幸好及时到了。”   却原来,是陆元瑾的回信。   大改过的策论,施傅兴不确定陆元瑾会不会满意,他只是针对自己目前所看的所学到的知识,给出一个切实的解决办法。   这个办法没有高瞻远景,也未必适用万世,但对大颂百姓来说,或许能够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一些。   怀着放松的心情,施傅兴拆开信封。   ......   观庆十九年,八月,城南贡院的门打开,排成长队的学子陆续受检入内,时间一到,兵卫敲打锣声,大门复又从内紧紧关闭。   外面送考的人家有的选择继续蹲守,有的则是让自家小厮在这儿,自己先回去。   乡试总共分为三场,每场考三日,在贡院门口等着倒是不划算,邬颜自然明白这一点,最后只留下一人,其他人暂时回到在晖城的住处。   天公作美,八月的天虽然多变,但连着三日都是大晴天,有时候正午号房被太阳晒到,还会热出一身汗,怎么看,都比二月的院试要容易。   三天后,乡试第一场考完,王家的马车将人接回来。   邬颜提前嘱托宁父,不管如何,都不要询问考试结果。   毕竟考完一门,那一门就过去了,如何保持良好的心态,拿到后面两门的分数才是最重要的。   宁父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问。   两位考生踏进门,普一靠近,邬颜便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她没有忍住,条件反射后退了几步。   施傅兴耳根变得通红,在贡院里面,吃穿拉撒公用一室,他自己的鼻子已经适应,却不想别人是第一次闻。   顾不得说什么,赶紧先去洗漱一番。   用热水洗掉满身污垢,换上干净带着肥皂香的衣裳,出来时,正巧邬颜端上来几道热菜。   都是低脂肪易消化的高糖食物,粗粮熬的粥,清炒时蔬,鱼肉蛋白,外加一碟可乐鸡翅。   邬颜给施傅兴夹了一块,也让宁邵自己夹着吃,她笑着解释:“吃了鸡翅就能吃.鸡,乡试必然能上岸!”   施傅兴没有明白“吃.鸡”和乡试有什么关系,而且从女人口中说出来,他总是不免想的复杂了些……   饱饭后,两位考生累得埋头大睡,等第二日,又提前一天进入贡院。   如此反复两次,三场试终于是结束。   这天,邬颜在厨房做饭,一早上,总是控制不住往院子门口看,隐约听着前院的动静,立刻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胡萝卜。   丫鬟碧落捂着嘴偷笑:“好像是施公子回来啦,娘子不去看看吗?”   邬颜瞪了她一眼,起身解下身上的“围裙”,装作若无其事道:“要去问一下宁叔吃什么。”   “呵呵呵,再不去,看不到亲亲娘子的施公子要闹咯~”   邬颜:“……”   前院,施傅兴和宁邵刚从马车下来。   两人的状态还算可以,尤其施傅兴,大概蹴鞠玩多了,这几年身体素质明显提高,比起宁邵的有气无力,他还能面色如常地扶一把对方。   “儿子,考得怎么样啊?”这次考完试,宁父能够询问了。   天知道这些天把他憋的嘴上都长了一圈火疱。   听到这话,宁邵瞬间面如菜色。   这次的出题实在偏门,他本身就不爱读书,对于书本知识掌握不牢固,做到最后,足足有五道题没有把握。   转头用眼神询问施傅兴:“施兄觉得怎么样?”   施傅兴淡淡瞥了他一眼,搁在以前,他绝对有什么说什么,大概这次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紧张,话一转:“难。”   “你也觉得难?!”宁邵瞪着眼睛,同时松了口气。   施傅兴勾勾嘴角:“嗯,的确很难,宁兄,这种事情多想无意,趁着没有放榜,不如早些休整。”   “施兄说的对。”连施兄都觉得难,他这种滥竽充数的只有五道题目没有把握,已经很不错了吧?!   这般安慰着自己,宁邵果真放松下来。   王家小厮将人送回来,笑着道:“公子们稍微休息下,等晚间,小的再来接几位去聚缘楼,小的主人要为公子接风洗尘。”   “王兄来了?”   “公子刚到不久。”   宁邵大喜,拍了拍施傅兴的肩膀:“如此正好,月余未见,三人正好聚一聚!”   邬颜从后院过来,正巧听见这话,笑着问:“这是要和谁聚啊?” 第87章 ……   “颜娘。”施傅兴看见来人, 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随后想起自己身上的味道,又连忙退后, “为夫现在身上污秽, 你我还是离些距离。”   邬颜娇声笑了笑,眉眼如同月牙儿:   “无妨,颜儿不嫌弃夫君。”   又道:“方才听宁公子说要聚一聚, 不知是在说谁?”   “哦, 是王兄来晖城了, 晚间去聚缘楼相聚。”   “没错,到时候施娘子和宁老爷一同,小的过来接几位。”王家小厮笑呵呵地开口。   邬颜点点头, 心里想着王麟为何突然来晖城......大概是这边有些生意需要他解决?   烧开的热水倒入木桶中,掺入凉爽的井水。邬颜撩起袖子, 白皙似雪的手探入其中,稍一碰触便拿了出来:“碧落, 再加些凉水。”   “奴婢知道了。”   碧落又舀了几瓢,等到邬颜说可以后,才提着木桶退下去。   并且体贴地将门带上。   门缝彻底关上的那一刻,碧落不小心抬眼,看到那位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施公子,居然将施娘子的手指.含.入口中!   !!!   小丫鬟整个人都震惊了,直到走出院子, 她的脸还是红的, 让另一位丫鬟夜儿好一番嘲笑。   此事暂且不提。   房间里,施傅兴皱着眉将邬颜的手拉起来,果不其然, 看到其中一根手指已经变得发红。   “怎么这么不小心。”男人语气低沉,听着有些生气。   邬颜笑了笑,其实只有那一刹那感觉到烫,偏而她皮肤白,红了很难消下去:“没想到水会这么热呀,幸好颜儿试了试,要不然夫君下去,怕是被烫成烤乳猪。”   施傅兴:“......”   好吧,还能调笑他,看来并不严重。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膏药拿出来,在女人指腹上抹了厚厚的一层。   邬颜顺势将胳膊搭放到男人肩膀上,十指.交扣:“亲一个。”   她翘着嘴角闭上眼睛。   施傅兴眼底划过笑意,看着面前漂亮的脸蛋,嘴唇似乎被咬过般红润,表面带着一层水气,男人低头吻住。   双唇碰触,摩挲,有些痒痒,而后咬住上下唇捻弄,仿佛在逗弄什么好玩的物件儿。   施傅兴双手捧住邬颜的脸,撬开女人的牙齿,深入其中。   或许不需要他撬,对方就半推半攘地顺势张开,两人你来我往,舌尖纠缠几次,弄湿了彼此的唇。   好半晌,邬颜睁开眼睛,胸.脯因为大口呼吸而微微起伏,她松开施傅兴,意有所指地说:“水要凉了,颜儿出去等夫君。”   施傅兴眼神一暗,等到邬颜出去后,男人解开身上穿了三天的衣裳,水温正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双臂搭在外围,全身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都消散。   洗澡用的澡豆是邬颜挑的,颜色偏棕,里面夹着许多柑橘皮,放到鼻尖闻一闻,有淡淡的橘子味。   施傅兴用其洗除身上的污渍,只用了不到盏茶的时间便披着衣服走到内室。   邬颜坐在床边等他。   外面阳光虽不大盛,但也只刚过晌午,施傅兴觉得不应该如此,但对面的女人像化成人形的妖精似的,他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想来志怪小说中的书生,便是如此被狐精给吸走了.精.气......   窗户将外面充足的阳光挡回去,只余细小的缝隙里,偷跑进来的阑珊光线。   邬颜朝着人勾勾手。   施傅兴过去,拉下帘幔。   红帐春里翻云雨。   她高高在上,仰着弧度优美的脖颈,细长如同昂贵的玉石,施傅兴手指有些颤抖,但这并不是害怕,他慢慢的、慢慢的替其脱掉累赘,最后只剩单薄的,如纱般遮掩着两抹山峰。   喉结滚动,男人低头亲吻。   一瞬间,邬颜的呼吸乱了。   细水长流,潺潺湲湲,娓娓动听。   男人动作缓慢,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   好比研究一项难以攻克的难题,大概比策论还要复杂,需要多次去城外求证,而后闭门修改,等到最后,只弄的两边淋淋浸浸,邬颜婉转地哼了哼,出口的声音如娇如媚:“夫君……快些。”   她催促他。   闻言,施傅兴鼻尖发出一声哼笑,只将人抱起来,手臂的力气比之以前,充满了力量和安全感,邬颜忍不住紧紧抱住,手指摸到男人后背的肩胛骨,如同展翅的蝶般。   就在两人水到渠成,马上要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邬颜突然觉得小腹一痛。   她愣了愣,与此同时,施傅兴的动作也停下来。   两人默默看着对方,半晌,施傅兴嗓音沙哑:“颜娘,你来月事了。”   邬颜:“......”   就很扫兴。   大概受了凉,这次来后肚子有些疼,虽不至于疼得厉害,但总归是不舒服。   邬颜变得丧丧的,连去聚缘楼的路上,也提不起什么力气,只轻靠在马车壁上,脑袋随着晃动不停地磕头。   施傅兴看不下去了,见其他几人未注意,手心绕过半个身子,贴到马车壁上,如此一来,邬颜的头便磕到男人的手心,不会太疼。   聚缘楼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乡试已过,大部分考生都选择留下等着放榜。   其中又有些人已经开始互相结交,大概是有所依据,觉得自己必定上榜,或者干脆知道自己没戏了,趁此机会广结人脉。   当中受众人追捧的,自然是周围几个县城的秀才榜首。   金城的榜首是施傅兴,但金城来的考生仿佛默契地忽略这点,隐隐以贾子宏为首,导致其他县城的学子根本不知道施傅兴是谁。   几人进来时,这些学子正好说着乡试的题目:“也不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怎么想的,题目忒是偏了些。”   “不错,在下翻过历年的考题,从农事方面提问,却是头一次。”   “你说会不会是主考官以前的时候就是农家子,所以才出此题目?”   有个学子喝了些酒,嘴上开始没有把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主考官的闲话。   其他人可没有醉,闻言脸色一变,纷纷离得他远些。   啧啧,这人怕是完了,说出这些话,今日之后怕是很快便传到主考官的耳中。   那喝醉的学子还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编排完考官,见别人不理自己,还以为是自己说的事情不够轰烈。   不由得大声道:“哼,除了这事,在下还知道一件,你们可想知道?”   “裴兄,算了,酒菜马上就要凉了,还是赶快坐下吃饭吧。”   一个同乡终是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将人拉着入座,见其还想说话,随手将馒头塞进学子嘴中。   “唔唔唔!”   二楼。   王麟听到小厮的通报热情地迎出来:“施兄、宁兄,两位准进士可是来了。”   “王兄,说笑了,几日不见,你这胸怀越发宽广。”宁邵笑嘻嘻打趣。   王麟听见后哈哈大笑,不用读书,整日吃得好睡得好,可不长膘嘛:“对了,今天还有一个熟人。”   “熟人?”   “都是县学的同窗,你们应该也认识,就是那个读书好,长的也好的贾子宏。”   话音刚落,正好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已然露出全貌。   施傅兴眉头一簇,很快又松开。   贾子宏起身拱手:“施兄,宁兄。”视线落到后面的女子身上,顿了顿,“邬娘子。”   “哼。”坐在贾子宏旁边的庚双不满,只是平常的打招呼,如果做出什么,倒是她无理取闹了。   而且前几天的事情,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邬颜救了她。   王麟不知道两方的纠葛,也是巧了,居然把几人聚了起来,落座后,两个女子互相临着,分别隔着“夫君”和“未婚夫君”。   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避开脸。   酒酣饱腹,男人之间聊起他们的话题,施傅兴话不多,偶尔也会接几句,主要是王麟和贾子宏,大概有所求,今日的王麟对贾子宏仿佛有些过于恭维。   对此其他几人看在眼中,并没有过问。   中途,碧落忽然瞧见邬颜面色苍白,凑上前小声问:“施娘子可是腹疼?要不要奴婢给你泡些姜糖水?”   邬颜咬住嘴唇,点点头:“热一点。”   碧落嗯了声,悄悄下去。   男人们没有注意这边,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一直盯着邬颜的庚双看见了,她移过来来些:“喂,你姨妈来了?”   闻言,邬颜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人到了古代可真的是毫无遮掩,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怎么才没有发现呢?   “切,不理我拉倒,本小姐爱理你似的。”   自顾自说完,庚双又想起一件事情:“不过你怎么还没怀孕啊?”她偷偷嘟囔,这个年代居然有女人可以四年不怀孕而且还不被夫家休,可真厉害……“对了,你现在还和陆南蓉联系吗?”   提到陆南蓉,邬颜终于理她了:“做什么?”   “她回京城后我就联系不上了,你要是有她的地址,给我一份啊。”   地址邬颜当然也有,她点点头:“过后写下来,让丫鬟给你。”   正说着,碧落端着姜汤水进来,邬颜接过来喝了几口,辛辣甜兮兮的味道,短暂温暖了小腹。   旁边的庚双离得近了些,闻着姜糖水的味道,忽然感觉一阵反胃。   她捂着嘴干呕了几下,引得桌上所有人都看过去,贾子宏皱眉:“怎么了?”   “唔,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吐……呕——”说着说着,又干呕了一下。   “没事吧?”   贾子宏上前扶起庚双,大概对方的脸色实在不好,他心中也怕出事情,朝着几位略一拱手:“诸位抱歉,表妹身体不适,在下需要先行一步。”   “此事耽误不得,贾兄先走吧。”   “没错,身体重要。”   于是贾子宏带着庚双先行离开,邬颜喝着手中的姜糖水,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隐隐有些猜测。   这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很近很低的声音:“在喝什么呢?” 第88章 ……   邬颜一怔, 发现不知何时,施傅兴靠了过来,她将杯子倾斜给对方看:“姜糖水。”   姜糖水是女人喝的东西, 施傅兴皱眉, 压低声音:“你不舒服?”   邬颜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才知道啊。   不过一顿饭马上就要吃完,她觉得自己能再忍一会儿。   “夫君不用担心, 颜儿喝了姜糖水后已经好多了。”女人声音柔柔, 她今天穿的是件鹅黄色的长裙, 头戴银簪,簪子是上次年底买的那支,如今样式已经不算新颖。   施傅兴侧头的时候, 正好看到簪头有些磨损,目光落在上面, 停了一瞬。   “如果想走,只需告诉为夫一声。”   “嗯。”邬颜颇为乖巧地点点头。   喝了大杯水, 这会儿便有些撑,邬颜带着碧落去聚缘楼后院,解决完个人事情后,女人洗净双手。   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邬颜净手的时候,发现水池边放着一块肥皂,有些讶然:“晖城居然也有肥皂?”   “娘子不知,肥皂这种精贵物可不是谁家都有, 只有我们聚缘楼才舍得给客人用呢, ”碧落语气欢快,充满了向往,“是我们家少爷从金城买来的, 听说不光能洗手,还能洗衣服,就是太贵了,一般人家用不起。”   “很贵吗?”邬颜不懂,“肥皂在我们金城,只需要十文,连带着香味的香皂,也只需要三十文。”   闻言,碧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便宜?!”   “当然了。”邬颜笑着拍了拍对方脑袋,“正好我那儿还有几块呢,等回去之后送给你。”   碧落大喜,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内心对肥皂的喜爱最终占了上头:“谢谢施娘子!”   “没事。”   两人聊着天,欢快如同雀儿的笑声传出院门,随着风儿飘出很远很远的距离。   金黄的银杏叶子落了满地,铺成一片软软的地毯。   金城聚缘楼后院有一棵梅树,换到晖城,替换成银杏树。   邬颜弯腰捡了一片,如同扇子般的树叶,被秋镀上黄金的颜色,女人眨眨眼,想起施傅兴每次都随意将书倒扣桌面,忽然觉得,或许可以用这个做成书签?   后院的侧门那儿,一个小童露头露脸。   碧落看见了,呵斥:“是谁?为何偷偷摸摸不出来?!”   “请问你们谁是施娘子?”小童被凶后也不害怕,从空门后走出来,双手规规矩矩背在身后,虽然身上的衣物普通了些,但还算干净,应该是附近人家的小孩。   “你问这做什么?”   邬颜按住旁边冲动的碧落,挑眉。   小童眨眨眼,目光落到唯二的两个女人身上,突然咯咯咯笑起来:“我知道啦!你是施娘子!”   他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指向邬颜。   “你猜错了,我不是。”邬颜摇摇头,表情有些可惜,她多捡了些漂亮的银杏叶,除了书签,准备回去再做一束花。   小童不信,语气笃定:“肯定就是你,他说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施娘子,你很漂亮,那个绿衣服的姐姐丑。”   “……”   穿绿衣的碧落闻言气得跺脚,声音像哨子似的:“你是谁家的小孩,小心我揍你。”   “不告诉你,略略略!”   又是一个熊孩子,邬颜叹了口气,吓唬他:“女孩子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美丽的生物,你这样说,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哦。”   被伤到自尊心的碧落重重哼了一声:“娘子,你的好心还是留给其他人吧,奴婢看这小破孩肯定找不到媳妇!”   “才不会呢,”小童大声反驳,他还举例子,“隔壁小兰就说要嫁给我。”   “嘿,她骗你玩的。”   “胡说!”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小童被吓到了,想起前段时间,小兰说长大以后给自己当媳妇,他不愿意,还嫌弃对方是个鼻涕虫,果然小兰就不再找他玩了。   天啊,难道他堂堂狗蛋将军,真的找不到小媳妇了嘛!   邬颜看他愣在那儿,心中好笑,不由得出声询问之前的事情:“你找施娘子做什么?”   “有个人让我要交给她一个东西。”   小童丧丧道,这会儿,他已然被两个女人给吓唬住了,没有一开始调皮捣蛋的精神,“你是施娘子吗?”   邬颜点点头,她听说有人要送给自己东西,而且还是让一个小童转交给自己,有些好奇:“是我。”   “那,给你。”小童将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肉嘟嘟的手心攥着一支簪子。   一支雕刻精致的木簪,木料像是桃木,不算很好,但也不差,至少有辟邪的功效。   碧落满脸羡慕:“哇,好漂亮啊!”   邬颜疑惑地接过来,她问小童:“是谁让你把它给我的。”   小童比划:“一个书生,高高的,瘦瘦的,他说我要是能送到你手里,就给我买糖葫芦吃。”   “一定是施公子!”碧落眼睛里亮起星星,转头高兴地看向邬颜,“施公子这是给娘子一个惊喜呢!”   邬颜歪歪头,是施傅兴吗?   总感觉对方不像这么有情.调的人,不过想来除了他,也不会有其他人,邬颜将东西收下,给了小童几枚铜钱:“想要吗,和这位姐姐道歉,我就给你。”   小童眼睛瞬间亮起来,立刻转头朝着碧落脆生生道:“姐姐对不起,你也很漂亮!”   “哼,小骗子!我才不相信呢。”   小童挠挠头:“真的,是……是和这位姐姐不同的美,唔,比如一个是糖葫芦,一个是烧饼,都好吃!”   “那谁是糖葫芦谁是烧饼?”碧落不甘心问。   小童手一指:“当然你是烧饼咯!”   碧落:“……”   啊啊啊啊啊!   调皮的小童拿着铜板蹦蹦跳跳跑走了,没想到帮忙送东西,居然能得到两个糖葫芦!   哈哈哈哈,他要拿着去给小兰吃,小兰吃了糖葫芦,肯定就会理自己啦!   “施娘子,要奴婢帮您戴上吗?”   碧落目光狠狠地盯着小童离开,转回头,看见邬颜正摩挲着自己原本的簪子,不由出声问。   邬颜想了想,嘴角不自觉翘起弧度,嘴上却不在意,“既然送我了,那就戴吧。“   碧露偷偷笑,也不戳破,施公子和施娘子的感情可真好啊,明明刚才还坐着一起呢:“那您坐下,奴婢挽发手艺很好的。”   “是吗?”   “当然咯,在金城的时候,奴婢还给老妇人挽过发呢!”   这话没有说谎,碧落手起手落,几下就将邬颜头上的簪子换掉,发型却纹丝未动,借着水面,隐约能看到斜.插的新簪模样:“哼,眼光挺好。”   “施公子一定是挑了很久,才能挑出这么一支适合您的簪子。”   邬颜不置可否,这书呆子还是第一次送她礼物,要不然,她也回个礼物?   唔,古代的男子希望女子送他什么呢?   “回去吧。”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   两人便从后院出去,经过大堂的时候,有个奇怪的书生在四处走动。   对方仿佛看不到周围人一般,差点儿撞到邬颜身上,女人皱眉,绕路上了二楼。   雅间里,只剩下施傅兴一人。   其他两位喝的酩汀大醉,已经在小厮和宁父的搀扶下离开。   施傅兴也喝了几杯,但不多,这会儿看着还是清醒的。   当然只是看着。   听到开门的动静,施傅兴抬起头,看见是邬颜后,摇摇晃晃站起身:“颜娘,你回来了。”   “夫君怎么喝醉了?”见状,邬颜赶紧上前扶住男人,她才离开多久啊。   施傅兴摇头,认真道:“没有醉。”   邬颜好笑:“颜儿又不是看不见,夫君都站不稳了,这是没有醉的表现吗?”   “我能站稳。”说着,男人就要将邬颜推开,想要证明自己可以站稳。   结果邬颜一松开,某嘴硬的男人又开始晃起来。   惹得邬颜哈哈大笑,笑得肚都疼了,施傅兴便不满意地皱眉:“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了。”   “不准笑。”施傅兴浑身散发着黑气。   喝醉酒的施三郎比平时都要霸道,估计这才是他的本性,平时装的太厉害,不熟悉的人都以为他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公子哥。   邬颜不听,还在笑,一边笑一边摆手:“不行不行,笑得肚子又疼了,碧落,你帮我扶着他点儿。”   碧落笑道:“好勒,施娘子。”   说完就伸手去碰施傅兴,结果却被对方避让,“让开!”   施傅兴皱着眉,那副嫌弃的表情,让碧落觉得自己像是掉到地上的馒头。   哦,还是馊了的馒头。   碧落:“......”   小丫鬟今天的心彻底被伤透了。   磕磕绊绊从二楼下来,因为施傅兴不让其他女人碰,最后还是王府小厮返回来帮忙。   大堂里,之前乱走的书生被人拉回桌子旁,嘴上仍旧絮絮叨叨:“在下知,知道一,一件大事情!”   他说话断续,明显是喝醉了,其他人便伸手拉他:“裴兄,有何事我们回去再说。”   “不,不,不能回去说。”打了个酒嗝,离得近的书生被熏的想吐,有其他人说,“你还管他做什么,小心被牵连。”   “哎,在下也不想管啊,可怕他胡乱说出些什么,影响了咱们这些考生啊!”   “话是他说的,和我等有什么关系?”   书生讪讪:“大概是在下想多了......”   谁知话音未落,喝醉的书生便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义愤填膺:“你们可知,这次秋闱中,有一人提前知道考题!”   邬颜脚步一顿,在众人的哗然中,转头看过去。 第89章 ……   “你在说什么?!”   醉酒书生的一句话, 让大堂所有的读书人都如坠冰窖,这种舞弊的大事情可不能瞎说,闹不好要砍人头呢!   之前劝阻喝醉酒书生的同乡, 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双腿战战兢兢,最后竟然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呵呵,你们不是觉得这次题目很偏吗......都不会, 只有他会, 呵呵呵呵。”   “你说的是谁!”   “是谁?书生哈哈大笑, “等,等放榜后,你们就知道了。”最后一个字刚落, 书上眼睛一闭,趴到了桌上。   不一会儿, 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   众人:“......”   因为这件事,原本热闹的大堂变得寂静下来, 虽然舞弊可恶,但题目泄露可不是小事情,如果是真的,他们这些人的成绩都得作废,这意味着,再想考,就得等三年后。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书生顿时哀嚎一声, 也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怎么样, 直接晕了过去。   后续的事情邬颜不得而知,她在听了几句之后,就扶着施傅兴回离开。   男人又高又重, 她一个女人,连同王家胖胖的小厮,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人弄到马车上。   “施娘子,马车夫会将您二位送到地方,小的还要回去复命,就不远送了。”   邬颜道谢,松下挡帘,还未坐稳,座位上的施傅兴便从后面抱住她,脑袋搁在肩膀上,有些沉。   “夫君?”   没有声音,再叫,还是没有声音,过于平稳的呼吸,彰显着对方已经睡着的事实。   邬颜头都大了,她实在搞不懂男人的脑子都是用什么浆糊填满的,既然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呀。   感觉肩膀被压得酸涩不已,女人反手摸到施傅兴的脸,啪.啪.啪:“施傅兴?”   “……”   脑袋晕晕乎乎,睡梦中的施傅兴只觉得脸有些疼,他迷起眼睛:“嗯?”   “到家了。”   施傅兴听着声音,有些熟悉,然而目光却直视着对面的马车壁:“颜娘?你在哪?”   邬颜无语,伸手抱住某人的大脑袋,转了个方向:“现在看见了吗?”   眼中映入一个娇媚的面庞,细眉凤眼,高鼻薄唇。唇珠小巧圆润,嘴角似翘非翘……的确是他的颜娘,施傅兴放下心,满意地点点头。   他的颜娘没有丢。   他凑过去亲了一口:“不能离开。”   邬颜没来得及躲开,一吻之后,被酒气熏的直皱眉,此刻又听着对方傻乎乎的话,心想这简直就是一个大酒鬼。   回到家,给人灌下一大碗的醒酒汤,邬颜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又不能洗澡,便简单擦了擦准备入睡。   至于施傅兴,邬颜让碧落把男人扶到书房,臭气熏天,她才不要和他一块儿睡呢。   “施娘子放心,等这事过去,施公子就会回来了。”碧落临走的时候,忽然安慰了这么一句。   邬颜一脸懵,是她自己不愿意和施傅兴睡的,怎么到碧落那里,自己反而成了一个小可怜呢?   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邬颜干脆不再想,她盖上被子,舒舒服服睡大床。   客栈。   庚双虚弱地躺在床上,请来的大夫正把着她的手腕,反复寻觅,闭目聚眉。   站在旁边的贾子宏等了半晌,有些着急,皱眉问:“大夫,怎么样?”   大夫表情先是凝重,后而松开,笑呵呵收手:“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贵夫人这是有喜了!”   闻言,贾子宏浑身一僵:“可否确定?”   “确定。”大夫被质疑了也不生气,只当贾子宏刚当爹,高兴傻了,“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确是滑脉之状,而且从脉象看,已经有月余。”   月余……   贾子宏眉头紧皱:“多谢大夫,石墨,送大夫离开。”   床边空下来,躺在那里的庚双在一开始的迷惘后,心中渐渐升起喜悦之情:“表哥,我怀孕了!我们有宝宝了!”   “小声些!”   贾子宏脸色铁青,看着庚双激动的神情,深呼一口气,“你是怕自己名声不被毁掉吗?!”   他们还未成亲,庚双便有了身孕,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对女子的影响有多大,她难道不明白吗?   庚双平静了些,但仍然不放在心上,她只关心一件事情,“表哥,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原本是等明年考过会试,两家再结亲,如今既然已经怀孕,怕是无法再等到明年。   听到这话,贾子宏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转阴,他回头看了庚双一眼,眼神深沉:“你先休息,我会尽快提亲。”   贾子宏离开房间,庚双吐了四五次,晌午吃进去的食物早就吐出来,此刻才感觉肚中饥饿,她道:“翠竹,你去给本小姐买点儿点心吃,要甜的。”   说完后没等到回答,庚双侧头,发现从刚才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翠竹脸色苍白,身体抖抖瑟瑟,一副极其恐惧的模样。   “你这是做什么?”庚双蹙眉问。   翠竹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她每天都和小姐在一起,怎么不知道小姐已经……“小姐,这事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他们会打死奴婢的。”   一向仗着自家小家“狐假虎威”的翠竹,在这一刻,终于感觉到恐惧。   不仅如此,她的小姐还用非常不以为意的语气说:“不就是怀了孩子嘛,反正我迟早要嫁给表哥,早怀晚怀有什么区别。”   “放心,我爹和我娘要是打你,本小姐绝对会护着你的。”   “可是……”   翠竹的话庚双已经听不进去,少女满怀春色,开始畅享以后的美好生活:“等成亲后,本小姐就放你出去,做丫鬟没出路,到时候给你找个男人,王三怎么样?他爹是管家,应该挺有钱的。”   闻言,翠竹咬住下唇,压得血色退去,仅剩苍白。   她从房间退下,出了客栈去买点心,路上心里隐隐不安。   如果被老爷夫人知道小姐未婚先孕,绝对会大动肝火,说不定连小姐也会挨打,到时候小姐自顾不暇,还能护得住自己吗?   还有王三,就算是管家的儿子,归根结底是个奴才,嫁给他,以后她的孩子还是给人做奴才!   不行,她得早些做打算。   第二天,阳光明媚。不知谁家的桂花满树盛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郁香味。   施傅兴宿醉后清醒,只觉得脑袋像是撞到墙上一般,脸颊也疼得厉害,闭着眼往旁边抱了抱,不料却落了空。   男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发现身边并没有人。   再然后,他又发现,这并不是平日睡觉的内室,梅兰菊竹,笔墨纸砚,摆放着各种书籍和名画——这是他读书的地方。   指腹捏了捏鼻梁,施傅兴有些不知情况,他从矮榻上起身推门而出,院子里洗衣裳的碧落看到他:“公子醒了?”   “颜娘呢?”   “施娘子还未起床。”碧落回答。   施傅兴闻言便往内室走去,碧落一看,赶紧把人叫住:“公子,您不能进去?”   施傅兴脚步一顿,蹙眉不解:“为何?”   这话能让碧落怎么说呢,小丫鬟羞红了脸,女人家来月事,排的都是污秽之物,而这个时候的女子,也是污秽之气最浓的时间,如果男子离近了,容易被.吸.走阳气,带来霉运。   小丫鬟支支吾吾,施傅兴等的不耐烦,眉间的痕迹越来越深:“如果没有事情,我先进去了。”   “哎呀公子,施娘子今儿身体不舒服,昨儿便让奴婢将您带到书房,所以您还是离得远些。”   一听邬颜身体不舒服,施傅兴脸色就变了:“胡闹!”他一甩袖子,“既然身体不舒服,我这当夫君的更应该照顾她。 ”   说完转身进了内室的房门,碧落无法,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泡沫,也跟着进去。   彼时邬颜听到外面的动静,醒了过来。   肚子有些疼,倒不是很厉害,大概昨天夜里把被子蹬开,有些受凉。   “颜娘。”   女人闻声抬头,见施傅兴走进来,身上穿的还是昨夜那件衣服,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巴掌大的脸:“夫君酒醒了。”   语气有些奇怪,施傅兴脚步一顿,灵敏的第六感让他觉得,对方这句话还有别的含义。   难道醉酒后,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正想着,床上躺着的女人突然哼了一声。   “好疼。”   男人立刻走过去:“哪里疼?”   “肚子。”邬颜眉头紧锁,仿佛拧成了一朵花,她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吃凉的东西,简直要了老命。   施傅兴在床边坐下,恰好被刚进来的碧落看见了,顿时哎哟一声,这对夫妻怎么这么不讲究啊!   “碧落,你去烧个汤婆子。”   “啊?哦哦,公子稍等。”   碧落刚进来又出去,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不过说了怕是也没人在意。邬颜和近在咫尺的男人对视,看见对方的脸颊红红的,像是扑了胭脂,不禁有些心虚,她明明没有用力啊?   伸手摸了摸:“夫君,你的脸疼吗?”   施傅兴没有回答,比起脸疼不疼,邬颜冰凉的手才是让人意外的事情。   “怎么这么凉?”男人皱眉,语气充满不认可。   邬颜讪讪收手,原本以为一个人睡会很爽,结果爽是爽了,却一晚上都没有暖和过来,不止手,还有脚,此刻都是冰凉的。   施傅兴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将手搓热,伸进被子,握住了冰块似的脚丫。   邬颜觉得痒痒,拿脚轻轻蹬他。   施傅兴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不要闹。”   他看她,像一个在玩闹的孩子。   男人的手又大又热,像个源源不断散发暖气的汤婆子,只一会儿,邬颜的脚便暖和过来,于是手又往上,一路顺着修长的腿到腹部,轻轻揉着。   说来也是奇怪,邬颜自己并非没有揉过,但都没有太大作用,然而此刻经施傅兴的“按摩”,很快,肚子便不疼了。   唔,看来自己的肚子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势利肚”。   等碧落将烧热汤婆子送来,有了替代物,施傅兴.抽.回手,看得碧落脸色通红,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前。   她扶着邬颜半坐起身,女人嫌头发太乱,懊恼道:“碧落,帮我把头发挽住吧。”   “好的,施娘子。”   碧落去梳妆台前,翻找一番,想着施公子也在,故意把昨天的新簪子拿出来。   于是挽发的时候,离得近的施傅兴正好看见了女人的新簪子。   他怔了怔,下意识问出口:“什么时候买的?”   邬颜奇怪地看他:“不是夫君送我的吗?”   施傅兴一脸疑惑:“我送的?”   听着男人的反问,邬颜蹙起秀眉,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那边的碧落却没有发觉,心直口快道:“对啊,送簪子的小童说,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书生送给施娘子的,不是您还是谁啊?”   闻言,施傅兴猛地看向邬颜。   邬颜:“……” 第90章 狗狗狗狗狗狗狗   那眼神怎么说, 分明是赤.裸.裸写着:你居然在外面有别的狗!   邬颜:“......”   不是,没有,别冤枉。   一瞬间, 女人忽然产生了一种渣男被抓住现场的窘迫感, 而且在这个故事里,她才是那个被迫变成“渣男”的人。   有些头疼,如果说不知道是谁送的簪子, 现在还来得及吗?   旁边的碧落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她“啊”了一声, 立刻解释:“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认定簪子是施公子送的,施娘子绝对不会收下!”   邬颜点点头, 偷偷为碧落的机灵点赞,二话不说将簪好的簪子拔.下来:“不用挽了, 我突然觉得散着头发也挺好看。”   碧落积极应和:“施娘子长得漂亮,怎么样都好看。”   “呵!”   闻言, 施傅兴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他哪个敏.感的点。   碧落吓得不敢说话了,拿着桃木簪子悄悄退下去,并在心里期盼,两人能够冰释前嫌。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邬颜悄悄打量对面的男人,却见施傅兴也在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嗯…颜儿真的不知道簪子是谁送的, 大概, 大概是哪个人恶作剧吧。”   “恶作剧到主动花钱送东西?”施傅兴尾音微微扬起。   “当然了,”邬颜瞪大眼睛,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有钱人就喜欢这样,而且送的簪子一点儿也不值钱,肯定是用来暗指什么。”   “暗指什么?”   “比如骂我们是穷鬼。”   施傅兴:“……”   一时间,他倒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施傅兴心想,邬颜虽然爱和自己开玩笑,但那些玩笑都是些无关大雅的小事情,像这种对名声有损的大事,身为女子,她不可能不在乎。   转而一想,他们当时明明在一起,如果是他买的簪子,为什么不亲手送呢……以邬颜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猜不到!   施傅兴的怒火迟疑了刹那,又拔苗揠长般燃烧起来,适才为了给女人暖手脚搓热的掌心,这会儿滚烫一片,一不小心便弄褶了腿上的衣裳。   然而……女子多内敛,心思藏于心中不予他人明了,颜娘收到“自己”送的簪子,怕是满心欢喜,哪里还有理智注意其他?!   施傅兴说不上来是欣喜于对方珍视自己送的东西,还是该气愤,明明已经成亲,却还总是惹其他男人觊觎。   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貌更无法更改,长得好看是她的错吗!   脑海中一边疑问,一边否定。施傅兴差点儿分裂开来,最后他想,或许真的如颜娘所说,送不值钱的木簪就是为了羞辱他们。虽然男人自诩没有什么毛病,但他知道,有很多“无知自大”的人憎恨着自己,而颜娘,只是其中被连累的“可怜”女子。   回想刚才自己的不信任,以及女人难过的表情,施傅兴越发后悔。   他羞愧地朝邬颜道歉:“是为夫的错,为夫不应该怀疑你。”   邬颜一顿,温柔地笑了笑,娇声道:“不怪夫君,都是那个人的错。”   同时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没有酿成误会。   就在她以为事情过去之后,傍晚,又一陌生的小童敲响院门,送来一包便宜的点心。   是那种街边小摊上的点心,甚至只有三块:“施娘子在吗?这是送给你的点心。”   邬颜:“……”   一同出来的施傅兴:“……哼!”   这下,男人彻底不和邬颜说话了。   邬颜皱眉接过点心,顺手让碧落扔掉。   陌生人的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   因着这一出,邬颜甚至都忘记和施傅兴说聚缘楼听到的事情。   她和施傅兴冷战了。   或者说,是施傅兴单方面的冷战,邬颜哄了几次,每到对方要松口的时候,就有新的东西送来,一开始还是些女子喜欢的小物件,到后面,变成一首首露.骨的情诗,有次被施傅兴亲眼撞见,气得扬言要休妻!   邬颜心情愈发烦躁,听到男人说休妻后,也懒得再道歉,甚至故意将收到的东西拿到对方面前。   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完全是是无妄之灾,施傅兴不想着去找出背后送东西的那人,却只对自己的妻子摆冷脸,算什么男人!   乡试放榜这天,施傅兴没有吃饭便黑着脸出了门。   贡院门口,大群学子围在那儿,堵的周围水泄不通,随着兵卫将红纸黑字的榜单贴出来,所有考生抬起头,拼命地去找自己的名字。   “中了!我中了!”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个考生的兴奋大喊,他穿的寒酸,看得出是一个苦读之人,先看头后看尾,恰好这次乡试的倒数第一名便是他,以至于比其他人更快找到。   因为这一喊,其他还未找到自己名字考生变得紧张起来,身边陆陆续续有人高喊,也有人痛哭大骂,后者都被榜单前站守的兵卫拉走。   施傅兴和宁邵站在外围,王麟也在,他们没有挤进去,因为王家小厮和宁父已经早早排队,眼看着要到最里面了。   宁邵紧张地不行,他望向旁边孤苦伶仃的施傅兴,有些好奇:“施兄,嫂夫人怎么没有一起来?”   王麟点头,他也好奇呢。   施傅兴表情越发难看:“不知!”   心中想的是,她怎么可能会来,怕是巴不得自己考不上,然后拿了休妻书 去找旁人吧?!   哼,他绝不会让她轻易如愿!   “额...”宁邵总觉得周边有些冷,他挠挠头,一针见血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施傅兴立刻否认:“在下是讲理之人。”   言外之意,就算是吵架,也是因为邬颜不讲理。   宁邵和王麟互相对视一眼,果然有问题。   夫妻两人的事情,作为外人不好干预太多,王麟偷偷摇头,宁邵看见了,明白对方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可他这人,是真心拿施傅兴当朋友,对邬颜也很尊敬,最后没忍住,憋出来一句:“虽然这话不该说,只是昨儿遇到嫂夫人,看她好像哭了。”   施傅兴手指微动。   美人连哭都是好看的,至少宁邵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碎,这么好的妻子,旁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偏而施兄一点儿也不温柔。   哎,难道女人只喜欢坏男人吗?   宁邵心里酸溜溜的。   从听到宁邵说邬颜哭的时候,施傅兴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皱皱眉,对这种反应有些不适。   他好像从未看到女人哭,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笑模样,偶尔炸毛了,也是小猫咪似的凶巴巴。   这样的她,真的会哭吗?   施傅兴想象不出来,他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的:“她看见你了?”   宁邵摇摇头:“嫂夫人倒是没看见我,她好像挺难过的,而且还说什么想回家......”   闻言,施傅兴双手猛地握成拳头。   回家?!她果然想离开!   怒火让施傅兴胸膛起伏不定,他甚至想立刻回去质问对方,这时候,前面的人群中有人大喊:“过了过了!施公子过了!宁公子也过了!”   闻声,等待的几人同时看过去。   只见王家小厮咧着大嘴,满脸喜悦之情地从里面挤出来:“宁公子中了第九十八名,施公子中了头名!是乡试的解元呢!”   “居然是解元,恭喜施兄,贺喜施兄。”王麟和宁邵惊讶过后,赶紧道喜。   至于宁邵自己,原以为是来划水的,没想到走了狗屎运,居然也过了,可真是意外之喜。   施傅兴愣了愣,这一打断,心中的怒火消了些,得知自己考了解元后,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她会高兴吗?   随即冷下脸,她怎么可能会高兴。   宁父比王家小厮慢一点,听着两人都考过之后,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挤到榜前,又确定了一番。   他不认识字,便拉了拉旁边人:“小哥,这乡试头名叫什么?”   那人瞥了他一眼,因为还未找到自己的名字,有些不耐烦:“不会自己看嘛,金城人氏,施傅兴。”   宁父哎哟一声,喜得合不拢口,“那第九十八名呢?”   “你这老头真烦人,九十八,金城人氏,宁邵。”说完后,忽然意识到两人都是从一地方,“金城是什么地方,居然一下子就有两人过了?”   心里羡慕,之后又愁眉苦脸继续找自己。   那边宁父亲耳得到证实,激动的面红耳赤,从人群中挤出去:“儿子,施秀才,你们都过了!”   “哈哈哈,爹,现在应该叫施解元了!”   “对对对!说的没错,现在可是施解元!”宁父高兴的不得了,又对自己的儿子说,“虽然我儿不是解元,但现在也是举人老爷了,百姓碰上都要磕头的。”   宁邵赶紧摆手:“哪有那么夸张。”   “这算什么夸张!”王麟怕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没想到我王麟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能交到两个举人老爷,今天晚上谁都别跟我抢,都到聚缘楼,我为两位兄长做一庆宴!”   宁父道:“这怎么好意思。”   “叔,这话就见外了,施兄和宁兄考上举人,我这个当兄弟的,和您一样高兴,必须庆祝,再叫上几个怜人吹曲,好好放松一下。”   “那现在就过去?”   闻言,施傅兴抿了抿唇,邬颜还在家里等着。   但一想,对方不仅逼着自己“休妻”,背地里还想偷偷离开,分明是一点儿情义也没有。   那他何必上赶着作贱?   于是在王麟表示去让马车接邬颜的时候,施傅兴冷哼一声:“不用,既然要听曲,就不要叫她了。” 第91章 狗狗狗狗   “噔噔噔, 噔噔噔-----”   “谁啊?”大白天,家里只剩下三个女人,碧落放下手中的柴火, 理了理鬓角的发, 这才从厨房走出来开门,“可是施公子和宁公子回来了?”   门外没有回应,依旧是“噔噔噔, 噔噔噔”的敲门声。   碧落准备开门的手放在.插.销上, 突然停住, 她觉得有些奇怪,又高声问了一句:“外面是谁啊?”   “噔噔噔,噔噔噔......”   “为什么不回答呢…”小丫鬟嘴里偷偷嘟囔, 难道是宁公子在作怪?对方虽然也是书生,但比起一副严肃做派的施公子, 俨然和她们两个丫鬟关系不错。   想到这里,碧落低下头, 透过大门的缝隙朝外面看过去。   下一秒,尖叫声划破巷子的宁静。   ......   “施娘子,我,我们该怎么办?”   宽敞的巷口,碧落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她的脸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恐惧,说出口的话颤颤巍巍。   哪怕过了好长时间, 这会儿也是浑身发抖, 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天知道她从缝隙里看到血肉模糊的皮时,吓得差点儿晕过去。   邬颜皱着眉, 目光盯着门口的死猫,捏着衣袖的手指隐隐有些颤抖。   死猫大概是野猫,被人活生生将皮撕下来,露出里面发红的血肉,它的眼睛瞪得如同牛眼般大小,呲着牙,表情痛苦狰狞。   这会儿,听到动静的人家都出来打探,正巧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一个个的反应不比碧落小。   “哎哟,造孽啊,好好的猫被剥了皮,做这事的简直不是人啊!”   “哼,别说人了,禽兽都不如!”   有带着孩子出来的,赶紧把孩子的眼睛捂住,其中一位年轻女子,面容悲戚:   “妾身家里也养着一只小玩意,狸奴最是可爱,还会捉鼠,怎么能如此狠心呢,看到它,妾身仿佛看到了自己家的猫。”说到后面,竟然是掩目哭泣。   也有旁的人压低声音悄悄说:“要我看,绝对是这户人家得罪人了,你们想想,他们才刚搬来几天啊,就有人往门口扔死猫,那过段时间,会不会是扔别的东西......”   众人一听,忽然觉得有道理。   涉及到自己,这些人可就不愿意了,纷纷转了口音,不再说可怜,只话里话外嫌弃新搬来的住户晦气,凭白给巷子里惹麻烦。   碧落听到后气得不行:“你们别胡说,我们家公子娘子都是好人。”   围观的人哪里相信?你越激动,说明越是做贼心虚呢!   邬颜拍了拍碧落,让她不要白费口舌。余光看到门口的夹缝里落着一张纸条,女人弯腰将其拾起。   普通的宣纸,上面的印着血迹,黑墨晕染开来。   ----赠美人。   邬颜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是那个不断送东西的人。   她原本以为对方是自己的追求者,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纸条翻过来,几个蝇头小楷,上书聚缘楼。   “施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碧落从小就在王家当丫鬟,虽然不识字,但聚缘楼可是天天都能抬头看到,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邬颜沉思,过了会儿她道:“不管什么意思,先去报官。”   只不过虽然这样说,邬颜心中却清楚,那人只是扔了一只死猫,没有实质性问题,官府八成不会作为。   果不其然,衙门的人只过来溜达了一圈,问了几个问题,看在邬颜是女子的份上,走的时候才多说了一句:“这种事情基本不会管,费时费力,小娘子要是害怕死猫死老鼠啊,最好请个护院。”   话到后面,竟然有些发笑,显然在几个男人看来,邬颜被死猫吓破了胆子,才来报官。   “你们怎么能这样!”碧落大喊,“这人已经三番五次送东西过来,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继续做!”   “哦?那他还送过什么?”   “还送过……!”碧落脱口而出的话突然顿住,随后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总不能说,还送过糕点和情诗吧?   见状,几个衙役嗤笑不已,他们觉得碧落就是睁着眼撒谎:“行了,要是想起来还送过什么,可以去衙门继续报官。”   碧落又气又恼。   邬颜倒是没有没有太大感觉,毕竟这个情况已经猜到,她用袖子遮掩,往打头那位衙役手里塞了几块碎银:“麻烦诸位跑一趟,以后有事了,还请多帮忙。”   衙役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少说也得二两,他收起嘲讽的表情:“你也不用担心,最近乡试,城里有巡查的兵卫,要是那人再来,你们就去街上喊一声,保准有人过来。”   倒是意外之喜了,邬颜谢过几位,等人走了,没过一会儿王家的小厮回来了,喜笑颜开告诉邬颜:“施公子中了解元!”   解元就是头名,邬颜惊讶,她知道施傅兴会读书,而且也喜欢读书,之前院试便拿了头名,但乡试算是初升高了,没想到依旧拿到第一。   她心里隐隐有些佩服。   又想起两人这些天的冷战,其实缘由无趣的很。   施傅兴出身不好,偏偏从小被家里寄予期望,十指不沾阳春水,生在农家甚至不知农事,养了一身的傲脾气,所以思考问题的角度有时候会很奇怪。   他觉得送礼物是因为那人喜欢自己,如今送了死猫,怕是可以解释清楚了。   当然,说要休妻的事情,邬颜还是挺生气的,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她就大人有大量,暂且原谅他,等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教训。   这样想着,女人将手中的热茶放下,她看见那剥皮的死猫时,强撑着没有像碧落似的,事后却觉得恶心,勉强喝了点儿花茶压下去:“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回来的早,大约是急着告知她们好消息,施傅兴几人走的慢,落后一些。   王家小厮回答:“施公子和我家公子他们去聚缘楼了。”   “聚缘楼?”碧落插话,她虽是王家的丫鬟,但在聚缘楼干活,向来心直口快,“那施娘子的汤岂不是白煲了?”   “这个……”小厮哪里清楚几个公子的想法,但他会说话,当即笑嘻嘻道,“肯定是施公子舍不得让施娘子下厨呢,这么好的日子,合该一起轻轻松松地庆祝一番。”   “哎呀,你说的没错,”碧落转头对邬颜说,“施公子真是疼娘子呢。”   邬颜笑了笑,她知道碧落这是把他们两人的冷战看在眼里,故意帮男人说好话。   “也不算白煲,既然是在聚缘楼,就把汤带过去吧。”   女人声音柔柔,她平时说话会压着嗓子,也不是刻意,只是习惯了而已。   做饭对她来说虽然是兴趣,但她不喜欢做了的东西,白白浪费。   碧落点头,利索地去厨房打包了。   邬颜坐上马车,路上,她把那张带血的纸条拿出来,沾血的地方已经撕掉,只剩下后面几个蝇头小楷——聚缘楼。   女人不由得皱眉,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胆子大到,主动约自己去聚缘楼相聚?   因为是放榜日,聚缘楼比之前还要热闹,一大群新鲜出炉的举人聚在那儿,几个人凑一桌,鹿鸣宴还没开始,这些人已经开始互相结交,拉拢人脉。   见状,邬颜暗自摇头。   当然,不是说会交际不好,相反,如果进入朝廷,比起施傅兴那种愣头青,八面玲珑的人更容易往上爬。   只不过刚过乡试,这些人就开始飘飘然,很难让人觉得他会走到最后。   目光轻轻掠过,这一掠,居然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比如之前茶楼里说自己必会蟾宫折桂的穷书生,以及那天喝醉酒胡言乱语的人……   目光停到后者身上,邬颜眉头轻蹙,因为和施傅兴吵架,那件事情便一直没有机会说起,如今乡试成绩已出,坊间并未传出任何消息,应该是醉酒之言吧?   邬颜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深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让我们敬兄台一杯,乡试第四名,以后还请多多照顾一下愚弟。”   “呵呵,好说好说。”愤青的穷书生蟾宫折桂,居然也能考了第四名,邬颜看着对方得意地表情,不得不感慨,成绩和人品无关。   她不再关注几人,收回视线,由王家的小厮领着去往二楼。   也就不知道,在她走后没多久,有人提起前些日的事情:“裴兄不是说有人知道题目吗?怎么至今没有动静?莫不是酒后胡言?”   他看不惯对方考得比自己好,说出的话也夹带着冷箭。   哼,如果消息是假的,那私下散布这种谣言,难道不应该抓起来吗?凭什么还能上榜!   被叫裴兄的那位,也就是醉酒的书生,起身对着众人拱手:“愚弟也是听来的消息,做不得真,只是听说乡试前,有考生总是往城外的农田跑,所以才有此怀疑。”   参加过乡试的人都知,此次策论便是从农事出发,所以当时的他才忍不住怀疑,并借着酒劲说了出口。   他顿了顿,“并非是故意谣言,只是提出自己的疑惑,至于真相如何,想必考官们自有定论。”   ……   厚厚的鞋底,踩在木质的楼梯上,留下沉重的响声。   比起大堂的热闹,二楼清静了些许,但还是在靠近之时,就听到了雅间里女人黄鹂似的笑声。   邬颜脚步一顿,王家的小厮没有注意到,上前殷勤地推开雅间门:“来,施娘子请进。”   打开门,里面的琴声和笑声更加明显,邬颜提着煲好的汤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对着自己的施傅兴。   对方面容冷肃,正从怜人那儿接过一杯酒水,动作潇洒,一口饮尽。   也不知道考上解元后是不是更傲了,旁边的宁邵和他说话,他都“不屑”于搭理。   邬颜嘲讽地勾起嘴角,将目光移到怜人身上,大秋天,那怜人穿着飘逸的衣裳,胸前的皮肤都要遮不住,邬颜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施傅兴嫌弃自己穿着打扮的时候,觉得有点儿可笑。   对面,施傅兴一杯尽了,抬头,居然发现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动作一顿,他承认,那一刻,自己心中不可忽视地升起欢喜,想着既然邬颜已经退步,那他作为男人,何必再斤斤计较?   “颜娘…我……”施傅兴站起来,想要和女人分享自己考上解元的消息,话刚出口,身边的怜人以为他要离开,赶紧抱住他的胳膊,“公子,再喝一口吧。”   女人身上的香味冲得人鼻子发痒,施傅兴吓了一跳,立刻退后一步,他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再一抬头,门口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地上放着一个饭盒,盖子开了一半,里面香喷喷的汤撒出来,弄了一地油渍。 第92章 ……   邬颜把煲好的汤喂了“地”。   看见施傅兴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的那一刻, 她立刻就转身走了。   对于男人这种生物,邬颜一向信奉:可以吃醋,可以耍小性子, 但不可以和别的女人有关系。   尤其是在他们冷战的时候, 他不仅不悔改,居然跑出来听怜人唱曲?   呵呵,既然这样, 邬颜觉得, 她也没有必要天天在家里看施三郎的臭脸吧?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离开, 一时间,房间里的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施傅兴脸色铁青地盯着空荡荡的门口, 半晌,听见旁边王麟心虚的声音:“施娘子是不是不喜欢在下叫怜人?”   这话说出来都心虚, 有哪个妻子喜欢自己丈夫在外和别的女人玩乐?咳,当然他们只是单纯的听听小曲, 可没有做别的事情。   “那位娘子是不是误会了奴家?奴家可是清怜,卖艺不卖身。”   这时候,似乎察觉不到空气中的尴尬,刚才被施傅兴躲开的怜人掐着娇滴滴的嗓子开口,明明比邬颜撒娇时候还嗲,偏而前者让施傅兴觉得可爱,后者只听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男人皱眉:“你能不能别说话?”   怜人:“?”   脸上的笑容差点儿没有撑住:“呵, 呵呵,公子的意思是嫌奴家吵吗?”   闻言,施傅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邬颜说他对女人太凶之后, 施傅兴便很少怼女人,但此刻是怜人自己猜出来的,施三郎心想,怪不得他吧?   怜人:“......”   一时间,怜人只觉得满脸臊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本看这位长的最好,又听着其他两位一口一个的“解元”,期盼着没准能抱上一个大腿,如今大腿没抱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呵,什么傻.逼.男人。   想起刚才那位的模样,哪怕怜人不想承认,对方都比她好看一万倍。   一个顶多是人间花,一个却是那天上仙。   ......   小院里,碧落坐在太阳底下打盹,突然听屋里传出动静。   她惊醒了,第一反应看向院门,以为是那个混蛋又来了,吓得浑身僵硬,然而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第二次的敲门声。   她后知后觉,刚才的声音好像不是敲门,而是从内室传来的?   额...不会是有老鼠吧?   碧落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她害怕老鼠,但一想到施娘子那般柔弱的女人,如果碰上老鼠,绝对会吓哭的,于是作为丫鬟,碧落决定先进去看看。   从座位上起来,推开内室的门。   窗户没有开,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碧落打开后窗户,发现窗台上落着些湿泥土,她皱眉将其擦掉,   温暖的阳光洒进来,房间瞬间变得明堂起来。   先是找床底、桌底,然后是墙角、梁柱,整个房间找了个便,都没有看到老鼠的踪影。   碧落掐着腰喘气,目光落到紧闭的衣柜上。   莫不是跑到了里边?   小丫鬟一步一步靠近衣柜,衣柜是黄花梨木做的,大约有碧落两个胳膊的长度,如果藏人的话,能藏两个男人。她抬起手,正要打开,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叫她的名字。   碧落愣了愣,手从空中滑下,她从内室跑出去,看到邬颜居然一个人回来了,讶然道:“施娘子可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邬颜深吸一口气,脸色冷肃:“不是,身体不舒服,回来休息。”   “哎呀,哪边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用。”邬颜疲惫地捏了捏眉间,她纯属是被施傅兴气的,“我走后那人来了吗?”   纸条上的聚缘楼不一定是约定地点,或许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碧落摇摇头:“只有京城那边来了信,奴婢给放到公子的书房里。”   以往京城来信都是给施公子的,所以碧落没有多想。   信?   听到这话,邬颜打算休息的脚步一转,去了书房。   她原本以为是陆家的来信,结果看到信封落笔一个“殷”字。   女人脸上露出怔然,随后想到某种可能,立刻将信拆开。   果不其然,这封信是殷焱寄来的。   信中消息有好有坏,好的地方在于豆子已经找到家人,对于这个一直期盼着和家人团聚的孩子来说,可谓是最幸福的事情。   至于不好的地方......   邬颜一目三行,看完后面的文字,眉头越皱越紧。   豆子的家庭并不像邬颜想的那般普通,他的父亲是一个小官,小官年轻时风流成性,成亲后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接连娶了六房妾室,豆子的母亲只是其中一位,孩子丢了之后,那位妾室为了稳住地位,很快又生了一个儿子。   “她,和你不太一样。”   短短的一句话,可以看得出殷焱的迟疑。   在船上的时候,豆子便总是说自己的母亲和邬颜一样温柔,如今连殷焱都说出“不一样”,邬颜觉得,这个“立马要孩子”的母亲怕是有些问题。   想起那个躲在床板下,靠思念母亲温暖怀抱支撑下来的孩子,邬颜深深叹了口气。   她现在远在晖城,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回信拜托殷焱帮忙照看一下。   之后又将施傅兴中了解元的事情分别写信告知陆家和施父施母。   不知不觉中,女人便将所有事情包办完成,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气得把信往桌子上一拍!   不行,凭什么他在外舒舒服服听小曲,自己在家任劳任怨?她的理想不是当咸鱼官太太吗?   女人忽然转头,因为生气而发红的脸颊如同桃花般妩媚,她严肃道:“碧落,问你一件事情。”   碧落瞪大眼睛:“娘子想问什么?”   “晖城有没有听男人唱曲的地方?”   碧落:“......”   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等到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后,噌的,小丫鬟从脖子红到了脸颊。   天啊,施娘子为什么要问自己这种事情?难道自己偷偷去买苏玉公子出的琴谱的事情被发现了?   碧落羞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娘子,您问这个做什么?”   邬颜看她的反应,轻蹙起眉头:“你只说有没有?”   “有是有,奴婢知道城西有一家小.倌.馆,只不过......”   碧落的话还未说完,邬颜便拍了拍桌子:“可以,就它了!”   不就是听曲吗,邬颜心想,到时候可以请十个八个一起唱,组建一个交响乐团,看腻歪了就换一个,反正她有钱。   想好之后的娱乐,邬颜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她把殷焱的信放回去,摞到旁边厚厚的一堆书信上面:“夫君回来后,记得提醒他看。”   虽然她现在很“讨厌”施傅兴,但这件事情对方有权知道。   之后吃过午饭,邬颜回房间休息。   右脚刚刚迈过门槛,女人想起一件事情,回头嘱托碧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那施公子晚上.....?”   “当然是睡书房。”   碧落:“......”   难道是施娘子又来月事了?   丫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主人家的事情,她还是不要想太多。   一边摇着头,一边退到院子里。   也就不知道,刚进内室里的邬颜,被人从身后困住,未来得及挣扎,口鼻便蒙上了布,瞬间迷晕了过去。   傍晚,施傅兴喝醉酒回来,晃晃悠悠往内室走的时候,被碧落拦住。   “施公子,施娘子身子不适,让您今晚去书房睡。”   扶着施傅兴的宁邵觉得头皮发麻,这一定是生气了吧?   原来施兄在家里的地位也不甚好过。   傅兴晕的厉害,但好歹还能听的进人话,他今天因为邬颜喝了许多闷酒,此刻听到对方连门都不自己进,当即扬高声音:“哼,如果今日睡书房,那以后我便只在书房。”   他说这话,本意是吓唬邬颜,谁知道内室关着窗户,里面静悄悄没有回答。   碧落小声道:“施娘子已经睡下了。”   施傅兴气得浑身颤抖,且因为喝了太多酒,头晕脑胀,当即踢开书房的门,整个人躺到贵妃榻上。   碧落跟进来:“公子,书案上有一封信,是从京城来的,施娘子说让您回来便看。”   施傅兴闭眼不说话。   碧落没有办法,想了想,大着胆子将信拿过来,放到贵妃榻上,如此等施傅兴醒来,便可以一眼看到。   做完这些,碧落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是鹿鸣宴,乡试揭晓次日,宴请主考、同考、执事各民及乡贡士于省城,以省、县长.官.主.席,以示皇恩浩荡,恩赐礼遇。   施傅兴是被宁邵晃醒的。   他难得因为醉酒睡了一个懒觉,起来后发现胸前放着一封信,随手塞到胸前,因为时候不早,连饭也没有顾得上吃,便出门离开。   邬颜没有送他。   经过一夜,施傅兴的火气消了些,他开始反思自己做的事情。   比如前段时间脾气上来说过要休妻,这的确是他的不对,他从来没有想过休妻,虽然邬颜倔了点儿,和施傅兴想象中的妻子有区别外,其他地方却是挺好。   尤其她还会读书,有自己的见解。   “要将施娘子叫起来吗?”   “不用了。”施傅兴轻轻摇头,“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不用叫醒她。”   顿了顿,又道:“等她醒来后,你告诉她我很快会回来,不是想要簪子吗,到时候一起去首饰铺子挑一支。”   碧落咧着嘴笑:“奴婢要是告诉施娘子,施娘子一定会开心的。”   施傅兴点头。   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不是无法推脱,他是绝对不会参加宴席,心里想着到时候敬完酒,等各位大人离席后,他也离开。   谁知刚到举办鹿鸣宴的地方,就被几个侍卫拦住:“施解元,还请和我们走一趟。”   施傅兴蹙眉不解,跟着几个侍卫离开,然而走到偏僻的地方时,几人突然把他绑起来,扔到了牢房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施傅兴大惊。   “呵,有人举报你涉嫌科举舞弊,等查明真相后,自然会放你离开!” 第93章 修字   “滴答, 滴答......”   昏暗潮湿的宅院里,破旧的木门被铁链从外面锁住,窗户上的纸经蛀虫腐烂, 早就碎成了粉末, 然后用木板钉住,整个房子透不进来半点光亮。   只能模糊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人,依着玲珑的身姿, 应该是一个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地上的“女人”忽然动了动。   邬颜慢慢睁开眼睛。   第一次睁开的时候, 她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复又闭上,再次睁开, 还是一片黑暗。   直到适应了黑暗,邬颜才发现, 自己是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   眉头微拢,她是怎么到这里的?   好像是内室里躲了一人, 在她刚进去的时候,就从身后迷晕自己,再睁眼,已经到了这里。   因为看不到光,邬颜不知道自己被绑架多久,碧落和......施傅兴有没有发现自己不在了?   邬颜站起身,伸出双手试探着往周边摸索, 她摸到了墙壁, 摸到了被封住的窗户,然后顺着一路摸到了房门。   用力拉了拉,外面传来铁链的哗啦声。   那人把这里封住了, 出不去。   邬颜深呼一口气,开始抬脚踹门。   木门很旧,旧到表面的木漆已经退掉,只剩里面的烂木头,且散发着朽木的味道。邬颜穿着的粗布纳的鞋子,只踢了几下,脚趾便开始疼。   她眉头紧皱,到底是娇气惯了,受不了,停下来。   她不知道绑架自己的是谁,大概是那个送死猫的疯子,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绑架自己。   至于绑架的地方,邬颜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外面安静到寂寥,连鸟叫声都没有。   心沉了沉,如此情况,说不定已经出城。   许是这个认知让她隐隐有些恐惧,邬颜脸色苍白,她忽然记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被人绑架了。   那时候她一睁眼,便是陌生的环境,不怀好意的人牙子,看她的时候,目光里全是.淫.邪。   可她并没有害怕。   不仅没有害怕,还想办法算计了对方,逃走,在对方追到自己的时候,撒谎自己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子,让施母买下自己。   那现在呢?   邬颜觉得,她好像有些害怕。   害怕死亡?   不,也许死了就能回到现代。   害怕......再也见不到某人?   黑暗中,邬颜沉默许久,才从鼻腔里发出带着不屑意味的哼声,她才不想见到施傅兴,只是说好去小.倌.馆里听曲,没有听到,所以可惜。   思绪胡乱想着,不多时,外面隐隐有动静传来。   邬颜警惕地退到墙边,脚在地上踢到一个木棍,拿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铁链哗啦哗啦,然后是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木门打开,强烈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邬颜的眼睛被刺得闭上。   木门关上,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不过这次点起了蜡烛,跳跃的火苗下,邬颜终于看到了来人。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女人长了一双凤眼,只眼尾的地方翘着伶俐的弧度,平时看人的时候,仿佛带着勾人魂魄的钩子,这会儿眯起眼睛,又让她看起来充满神秘。   总而言之,就是镀了层“淡定”的金。   “呵呵,美人不认识我?”   那人从光后露出模样,穿着洗到发白的书生装,个子不算很高,很瘦,和以前的施傅兴差不多,都是吃不饱饿出来的模样。   他一只手空着,一只手拿了包裹,里面装着鼓鼓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邬颜总觉得那个包裹在“动”。   女人皱眉,她在记忆中快速回忆,没有找到这个人。   见状,书生有些生气,他把烛台放到桌子上,一步一步靠近邬颜:“你们害得我从此不能科举,居然转头就可以忘记?!”   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邬颜脱口而出:“刘彬!”   “呵呵呵,刘彬那傻子,早就流放了,寒冬腊月,想必刚出城门就被冻死了吧……”书生笑得开怀,仿佛对刘彬的死很高兴,忽然,他拉下嘴角,“他该死,独人也该死!就因为他多管闲事,我被毁了!而他呢?!”   “他还能参加乡试!考那原本属于我的解元!凭什么!凭什么!”   到后面,已经歇斯底里地吼起来,邬颜吓得往后退了退,直到后背贴到了冰冷的墙壁上,无处可退。耳朵嗡嗡响,刚才差点儿成为聋子。   即便如此,外面也没有人找来。   “你冷静些。”邬颜知道他是谁了,那个帮助刘彬作弊的丙字班学子,看他精神状况不好,不由捏了一把汗,“条条大路通京城,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因为做下错事,而走上犯罪的道路。”   “闭嘴!”书生踹了一脚桌子,他对女人所说的话嗤之以鼻,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朝女人比划,“这些风凉话,留着你给独人烧纸钱的时候和他说吧。”   邬颜心落了一拍,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浑身僵硬:“你是想拿我威胁夫……施傅兴?”   书生哼了哼,不置可否,邬颜斟酌着自己的语气:“那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愿望怕是落空了,他已经写好休妻书,本来我都准备回金城,不想被你抓来。”   闻言,书生眼睛慢慢转向她:“才刚考上解元就迫不及待想踹掉糟糠之妻?呵,看来你也挺惨的。”   邬颜苦笑,低垂下眉眼,落寞的样子惹人心疼:“我只是一个女人家,无才无能,且你应该知道施傅兴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他有恩于我,一切就当报恩吧。”   语气悲凉,隐隐带着点儿啜泣,直把一个被负心郎抛弃的可怜、无辜女子演的活灵活现。   书生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将手中的匕首放下,不耐烦道:“哭什么哭,我不会对你如何,等到独人死了,便会你放出去。”   “可他不会因为我来……”   “谁说要让他来了?”书生突然打断邬颜的话,似笑非笑,“把你绑来只是以防万一,根本不用我动手,他怕是已经活不了了!”   “…...什么意思?”   “哦,你还不知道?”书生想起什么,顿时哈哈大笑,“提前知道乡试考题,可比我的罪名严重多了,尤其他是解元,哈哈哈哈,你说,他还有几条命可以活?”   一瞬间,邬颜只觉得坠入冰窖,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书生疯狂的大笑让邬颜既自责又后悔,她忍不住想,如果早点儿将事情告诉施傅兴,是不是就能有所察觉?   不对,就算她告诉了施傅兴,在根本没有泄题的情况下,施傅兴如何舞弊?   想到这,女人忽然冷静下来,她看向对面的人,虽然在笑,但却一直用余光打量自己,如今见邬颜冷静下来,书生收起笑容,脸色铁青:“还装吗?”   却原来,他根本不相信邬颜!   邬颜冷笑,这人比预料中难搞,既然被识破,她也就无所谓继续装下去:“夫君不会有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题目,那些人只需要去问一下城外的农夫,或者将他所做文章检查一遍便能证明,你不是也知道这一点,才把我绑来吗?”   “呵呵,看来你挺聪明啊。”   书生眼底露出欣赏,但这不妨碍他的计划,他转身将自己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   他拎着老鼠的尾巴,递到邬颜面前:“你说,独人会不会来救你?”   “不会。”   邬颜看着恨不得贴到自己脸上的老鼠,只觉得头皮发麻。   “哎,不会吗?算算时间他也快来了,如果不来,或者不是一个人来,我就把这只老鼠剥皮给你吃掉,然后再把你们两个杀了。”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老鼠剥皮,他也不杀死这只老鼠,就这样活生生的剥,吱吱吱的叫声让邬颜没忍住,转头干呕。   “当然,如果独人如约来这里,那这只老鼠可以给他吃了,你也可以离开。”   冷酷至极的声音,这是一个疯子。   邬颜闻着血腥味,默默蹲下身子。她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此刻,她改变了主意。   原本以为是谁去死的问题,现在换成吃老鼠,还是施傅兴自己来吃吧。   ......   “大人,城外的老伯已经带到,这是从施傅兴家里搜到的书信和文章,还有这个,是从他身上搜到的。”   手下将一摞纸张放到公案上,其上坐着的,是此次乡试的主考官,翰林院出身,知天命的年纪,谁想到第一次主持科举便遇到舞弊之事……当然,他曾经看过解元的卷子,为之惊艳,突然听到有人谣传,第一命令就是将传谣之人抓了起来。   “前面,怎么样了?”   “您离席之后,都在猜测为何解元不在,加之咱们把裴黎带走,一些人已经猜出来。”   主考官摆摆手:“随便他们猜,卷子本官一直亲身携带,不可能泄露。”   所以他才没有特别惊慌,只是让人悄悄去办此事,否则真相还未查出来,外面那些学子就能大闹贡院。   主考官先是翻看了一下施傅兴之前所做文章,翻了翻书信,陆元瑾落款只留一个姓氏,所以主考官并没有认出来。   直到他打开其中一封。   “咦?”   主考官嘴中发出疑惑的气音,不确定地问:“你说这是从施傅兴身上搜到的?”   手下点头:“属下亲自搜的,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哎呀,问题可大了去了!   主考官看着落款的两个字,心都开始打颤,难道这个施傅兴还有什么隐藏的身份,居然能和殷将军认识!   殷焱是什么人啊,皇帝的亲小叔,大颂就是因为他,才守得住塞北之地,让那北蛮无法侵.入。   当然,他可不敢想象是殷焱帮着泄题,就算是真的,也不是他一个翰林能掺和的事!   “去!赶快去把人放了!”主考官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指使手下。   手下愣住了,不知道信上有什么内容,能让主考官瞬间改变立场:“大人,不审一审外面的老伯吗?”   主考官想了想,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急于一时,便点头:“叫进来吧。”   都是和施傅兴说过话的百姓,乍然被带到这种地方,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事,主考官只问了一句,几人就全部交代出来。   原来,施傅兴的确在田间待了数日,但问的问题都是关于亩产和种地的细节,和乡试内容半点都不搭边,倒是和他做过的文章中,有一篇较为吻合。   事情真相大白,主考官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将此事压下来,否则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去把人放了,对了,传谣那个怎么样了?”   手下摇摇头:“已经去他所说的地方排查过,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许真的是凑巧。”   “哼,即便是凑巧,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可以说的,先关他个十几天,长长记性!”   “属下遵命!”   ......   施傅兴被放出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照的他眼睛微微眯起。   他身上穿的是靛蓝色的长袍,腰身勾勒有力,体态高挑,加之面如冠玉,模样俊朗,让放人的侍卫好一阵牙酸。   “查明真相了?”施傅兴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不太好。估计任谁被突然关进牢房,也不会有好心情。   侍卫面无表情:“大人已经将传谣之人关进大牢,解元现在可以走了,只不过鹿鸣宴已经结束,解元因‘病’错过,着实可惜。”   说着将一个紫檀木匣交给他:“这是我家大人交给解元的,大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京城与解元相见,望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施傅兴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没有告诉其他人,偷偷进行的。   又将匣子打开,里面居然放着一支象笔,笔长杆硬,刚柔相济,据说这种笔写字时,含墨饱满不滴,行笔流畅不滞,是笔中精品,不单是有钱就能买到,还要有一定的权势。   主考官将原本送予前几名的砚台换成这个,未免不是宽慰施傅兴。   从贡院离开,门外不远处,等待许久的宁邵看见后,立刻跑过来:“施兄,你去哪了,没事吧?”   天知道主考官说解元身体不适,今日无法前来的时候,宁邵的心都要跳出来。   明明他们两人是一同来的,怎么施兄就被迫生病了?   脑海中涌现无数不好的念头,整个鹿鸣宴,宁邵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掉,他也没敢回去,一直躲在门口等着。   “没事,大人只是问了些问题。”施傅兴心中微暖,宁邵虽然榆木脑袋了点儿,但为人仗义,是可以结交之辈。   就连他和邬颜闹矛盾,宁邵都会劝说几句……   想到这,施傅兴忽然有一种急切感,想要看见邬颜。   他和宁邵回去,巷子口,有户人家在泼水,看见两人后,偷偷骂了句晦气。   施傅兴听的不太真切。   他没有给对方太多的注意,临走之前,曾让碧落给邬颜捎句话,自己回来后会带她去买簪子,他手上有些钱,除去邬颜给他的日常花销,在县学抄书的时候,也攒下一笔,应该能买个好些的簪子。   女人家都喜欢这种东西,等到他送给她后,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怀着愉悦的心情,施傅兴踏进家门,却不想没有在内室找到邬颜。   “颜娘呢?”   “施娘子还未起床。”   闻言,施傅兴皱起眉头,又返回内室。   床铺整齐,没有睡过人的痕迹,他走了一圈,在后窗台子上找到了一张纸条。   诧异地捡起来,然而待看到上面的字后,男人瞬间黑了脸。   “颜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可来过其他人?”   碧落被施傅兴双眼通红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会儿,她也发现邬颜并不在内室,急的话都颠三倒四:“没有人来,奴婢,奴婢一直在院子里干活,还以为娘子在睡觉。”   “昨天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忽然,碧落想起一件事情,惊讶出声,“对了,昨天那个给施娘子送东西的人又来了,他居然给娘子送了一只剥皮的猫!”   剥皮的猫!   闻言,施傅兴气得差点儿晕过去。   这个混蛋!   当即转身往外走,碧落在后面喊他:“施公子,怎么办,要去报官吗?”   施傅兴脚步一顿,想起纸条上写的字,他抿了抿唇,声音沙哑:“先别报官。” 第94章 修字   虽然不报官, 但施傅兴也不会傻愣愣的自己一个人去。   他找到王麟,表示想借对方的马车,男人不会骑马, 且纸条上的地址远在城外, 他担心中途有何变故,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那里。   颜娘会有危险吗?   她会不会害怕?   宁邵说见过邬颜偷偷哭的样子,施傅兴凭着他贫乏的想象, 在脑海中勾勒了一番, 顿时觉得心情烦躁。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 以圣人之礼规束自己,到这种时候,满心担忧与愤怒, 也只能吐出两个字。   无耻!   在王家护卫的护送下,一群人快马加鞭赶往纸条上的地点。   彼时, 被关起来的邬颜,正经历了从几次苦口婆心的劝说, 到现在冷着脸,保存体力,不再做无用功。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胃里的灼烧感告诉她,至少有一天没有进食。   抿了抿唇,娇嫩的嘴唇,因为干燥起了层层的皮。   又饿又渴。   邬颜不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 穷书生很满意,他手上的老鼠已经剥了一半,他拽着细长的尾巴, 嘴角带笑,却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肚子饿了?别急,马上就剥完。”   之前只剥过猫皮,老鼠个头小,自然麻烦了些,剥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当做施傅兴,以此获得的快.感,勉强解了心头的愤恨。   桌子上的蜡烛火苗蹿高,蜡油流淌,凝结成一个似人的古怪形状,只剩下不到一节手指的长度。   “啧啧,时间不多了,独人再不来,这只老鼠就归你!”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镇定的书生逐渐焦急起来,大概是觉得施傅兴不会来,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之前的死猫吃了吗?想必老鼠的味道也是好的。”   邬颜一阵反胃,心里警惕起来,嘴上却说:“你威胁我也没有用,这种事情最好直接去和他说。”   书生:“……”   “你不是不想让他来吗?”书生傻眼了,随即想到什么,厌恶道,“女人果然都是贱.货!不能共苦,只想同甘。”   邬颜翻了个白眼,奇怪道:“他都要休妻了,我为什么要和他共苦?老鼠留给他吃,我才不吃呢。”   书生:“……”   忽然对女人这种生物产生了敬而远之的心情。   蜡烛越来越短。   书生的烦躁程度也越来越高。这时候,蹲在角落里的邬颜突然开口:“你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他来没来?”   “哼,走的时候,留下了方位,他如果想救你,自然会找来。”   “留下方位就知道是什么地方吗?”邬颜眸光闪了闪,心里迅速思考,如何才能凭借方位找到一个破旧荒废的宅子,“那肯定是标志性建筑。”   闻言,书生浑身一僵,邬颜看他的反应,瞬间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远离人烟,又破旧不堪,大概是寺庙之类的。   女人皱眉,这种地方可不好逃走。   书生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已经让邬颜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只觉得邬颜在耍什么小心思,不由恶声警告:“老实点,别想逃走!”   邬颜垂下眸,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一女人家,想逃也逃不走啊。”   不说书生是个男人,且手中有匕首,邬颜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不会轻举妄动。   “哼,最好是如此!”   又过了一会儿,施傅兴还没有来,书生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锁的时候,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邬颜:“别想逃跑!”   邬颜坐在地上,摇摇头:“没有想逃跑。”   书生出去了,又用铁链子将门缠住,哗啦哗啦,一如倾盆大雨,打得草叶低头,明火不再,行人狼狈如同落汤鸡。   昏黄的烛光下,邬颜突然站起身。   她蜷着腿坐的久了,乍然起身的时候,双腿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不敢跺脚,怕引起外面疯子的注意,只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鲜红变成苍白。   好半晌缓了过来,邬颜轻轻吐了口气,走到破旧的桌子前,将蜡烛吹灭。   房间一下子恢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   邬颜原本还对此感到害怕,眼下,却是有些庆幸了。   她费力将桌子底下滚倒的矮板凳搬起来,灰尘沾满女人的双手和衣裳,她悄悄的,悄悄的,走到了房门的侧边。   贴墙站好。   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举。   耳边寂静,有风吹过的声音,呼呼作响。这次书生走的久了些,邬颜抱着矮板凳的手开始累得发抖,她咬住牙支撑,不敢轻易放下。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回来,万一听到声音,她的计划就失败了。   圆滚的汗水从额头滑落,邬颜眨了眨眼睛,这么长的时间,施傅兴应该发现她被绑架了吧?   虽然那人讨厌了些,但邬颜知道,古板的书呆子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哪怕被绑架的不是自己,他也一定回来。   换成自己…可能不会那么着急?   环境越静,就越容易想的多,邬颜脑海中天马行空,一会儿想起对方说休妻的气愤样子,一会儿又想起两人初开始的相遇,那时候某人还是面黄肌瘦的样子,看人的时候拿着眼尾看,他听说她是从人牙子手中买的,皱着眉说会去报官。   想到这,邬颜脸抿了抿唇,她摇摇头,强行将某人从脑袋中摇晃出去。   正此时,外面传来了慌乱的脚步。   邬颜瞬间绷紧身子,深吸一口气,死死抓住手里的板凳。   她听着一门之隔,书生骂骂咧咧:“他娘的!这独人当真冷血无情,以为带着人来我就不敢动手嘛!非得让他看看,不听话的下场是什么!”   施傅兴来了?   听到这话,邬颜心中涌起希望,虽然身处黑暗,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此刻却仿佛有光照在身上,不再感到清冷。   她竖起耳朵,隐隐听到外面一大群人的动静,顿时相信了书生的话,房门推开,一个身影迎着光走进来。   “圣人讲究待客之道,他的妻子在我这里,怎么能够饿肚子呢,老鼠,给她吃老鼠,然后当着独人的面杀了她!让独人也尝尝无能为力的感觉哈哈哈哈!”   书生面容扭曲的走进来,身后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手上攥着血.肉.模糊的死老鼠,打眼一看,却没有看到本应该在房间里的人。   心中一惊,强烈的预感让他迅速转身,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快过邬颜的动作。   只听“砰”的一声,身材纤弱的女人,将高高举起的板凳砸到了书生的头上,对方因为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旁边,划过几道鲜红的血流,然后……轰然倒地。   “砰——”   邬颜双手一松,手中板凳也掉到地上。   “你,你居然......”书生张着嘴,试图爬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乎不定。   邬颜毫不留情一脚踹开他,赶紧逃走。   “颜娘!”   “施娘子!”   “施娘子你在哪?”   寺庙的门被从外踹开,书生回来的匆忙,根本没顾得上锁那扇门,几个人冲了进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跑了一路,满脸大汗的施傅兴!   “颜娘!”   “夫君,颜儿在这里!”   邬颜激动地朝他招手。   看到邬颜的那一刻,施傅兴感觉胸膛里的跳动声,已经压过了他自己剧烈.的喘.息,一瞬间,周围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对方。   “怎么样,没事吧?”两三步上前,将扑向自己的女人稳稳接住,横在腰间的手紧紧抱着,“别怕,别怕,我来了......”   听着男人近在耳前的安慰,邬颜忽然就觉得眼睛有些热。   她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施傅兴有多么后怕,对方不仅是自己所想象那般,是个单纯“正直”的书呆子,大概真的担心,以至于哪怕有这么多人,他也将自己抱在怀中,丢弃了所谓的“礼法”。   邬颜抓住施傅兴衣裳,将头埋进男人的胸膛。   有人来救自己,真好。   那边,王麟带来的护卫将晕倒的书生从庙里拉出来,像死狗一样在地上拖动。   “原来是你这贼徒?!”看见是谁后,王麟震惊极了,他之前和瘦子刘彬关系好,自然认识穷书生,也知道对方因为伙同刘彬科举舞弊,从此和科举无缘,“好啊,舞弊不成,现在居然绑架良家妇女!”   书生头上流着血,但这不耽误他大笑,王麟越生气,他越高兴,“为何?哈哈哈哈哈,自然是看美人孤独,亲自体贴安慰。”   褪掉读书人的壳子,里面露出来的,无外乎是低.俗.下.流的内在。   闻言,施傅兴瞬间黑了脸。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有几个护卫的视线偷偷看向邬颜——女人身上的衣裳有些脏,却是穿得整整齐齐,只是不知这个整齐是之前还是后来……   察觉到那些视线,邬颜简直想在心里骂人。   这疯子分明是看自己被抓住,觉得跑不掉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故意污蔑她的清白呢!   躺在地上的书生还在吐露着恶心的话语:“你们都来晚了!方才我和美人云雨之时,那细腰,啧啧……”   话未说完,施傅兴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对方的衣领,他的手背青筋显露,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像拎垃圾一样将人半拉起来:   “再敢说一句,我…决不轻饶你!”   男人眼睛里满是血丝,下颚紧绷着,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呸!”书生吐了口唾沫,被躲开,他有些可惜,“你夺走了我的科举路,我只不过玩玩你的妻子,算起来还是我亏了呢!”   “砰——”   施傅兴红着眼还未动手,旁边的邬颜直接上去一脚踹到人的肚子上。   想她被这个疯子迷晕抓走,既担惊受怕,又饥饿口渴,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遭对方污蔑,这会儿的心情已经无比糟糕。   “喜欢说话是吧?”女人冷笑一声,视线四转,看到不远处的死老鼠,她也不怕了,上前用棍子挑起来,“不是想让我吃老鼠吗?”   “啪叽!”   剥掉皮的死老鼠准确无误落到了对方脸上,邬颜蹲下身,伸手捏住书生下颚,将半只老鼠塞进去:“吃吃吃,吃你爹的老鼠!”   施傅兴:“……”   众人:“……”   怎么感觉他们不来,邬颜也能逃走呢?!   不对!本来就是她自己逃出来的!   邬颜一不小心表现出来的另一面,在回去的路上,让施傅兴欲言又止。   刚才生死危机关头的相见,两人亲密拥抱,眼中只有彼此,眼下犯人抓住了,倒是在马车里分隔两方,中间空着大块地方。   邬颜瞥了男人一眼,她肚子饿,见马车里有果盘,便顺手拿起一只苹果。   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使得施傅兴像被惊吓到的兔子一般,噌噌噌跑到了马车的另一头:“颜娘,我错了。”   男人瞪着眼,非常诚恳地说道。 第95章 ……   邬颜动作一顿。   随即她若无其事地将洗干净的苹果拿到嘴前, 咔嚓咬了一口:“夫君哪里错了?”   见女人并没有把苹果塞进自己口中,施傅兴松了口气,视线移到对方因为缺水而起皮的嘴唇上, 有些心疼:“先喝点水。”   他亲自倒了一杯茶水, 递过去。   邬颜接过,润了一下唇,而后全部喝掉, 她的确是渴了, 喝完后, 又问了一句:“夫君方才说自己错了,说的是哪一件呢?”   哪一件……   平平无奇的三个字,让施傅兴突觉后脖颈一阵冷风吹过, 阴凉无比,在他眼中, 如今的邬颜可不是之前的小可怜,而是一个能往疯子嘴里塞老鼠的大妖精。   他只是凡人, 不敢得罪妖精。   而要说自己做错的最大事情,便是没有想到,当时揭发一场科举舞弊,会引来后续一系列问题,甚至连累到家人,以及差点儿让邬颜受伤。   此时此刻,施傅兴甚至有些怀疑, 自己真的做对了吗?   “抱歉, 是我连累了你,以后……”他本想说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可又觉得不对, 憋了半天,没有憋出后面的话。   见状,邬颜轻笑出声。   施傅兴迷惘地抬头看她。   邬颜还是笑,怎么说呢,施傅兴这人,平时不爱笑,总是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两的臭模样,县学的学子不懂他,宁邵王麟也觉得他是孤傲,其实相处久了,这张脸挺容易读明白。   比如现在,邬颜就知道,他是钻了牛角尖。   “为何要把坏人的错事背到自己身上?”邬颜眉眼弯弯,语气娇柔道,“颜儿说的不是它呀。”   “不是?”   “对啊,至于夫君说的这件事情,颜儿肯定是无条件支持你的。”   闻言,施傅兴忽然抬手捂着左边的胸膛,那里,不知为何,跳的让人心慌。   他沉默了。   邬颜却不再给他思考的机会。   他想躲,她便主动靠近,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邬颜坐到男人的腿上,胳膊环绕住对方的肩膀,真真切切像个妖精似的:“颜儿没想到夫君会来救我,怎么办啊,有点儿不想被休妻了。”   近在咫尺的柔软,仿佛下一秒就要贴到脸上,施傅兴耳根红了一片,彻底忘记了什么可怕的“吃老鼠”,眼前的人还是他那个娇媚柔软的妻子,赶紧摇头:“是我的错,一时气话,颜娘未有七出,怎么会被休妻。”   “真的?”邬颜又近了些,她当然知道是气话,但气话也很伤人便是了,“那颜儿要是犯了七出,夫君就不要我了吗?”   女人声音娇滴滴的,说出的话却让施傅兴为之一顿。   不知为何,听到邬颜这样问,他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烦躁。   施三郎广读群书,自然了解七出是哪七出,分别指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自古以来,丈夫可以根据里面的任意一项休弃妻子,因为他们拥有绝大的权力。   仔细算算,邬颜只占了“无子”一项,但无子是两人之前商量好的事情,并不算邬颜的错。   他以为她在担心这点儿,便安慰地环住女人纤细的腰肢:“你怎么会犯七出呢?放心,孩子的事情不算数,我会向爹娘说。”   这是愿意为了邬颜,和催着要孩子的施父施母商谈呢。   邬颜勾了勾唇,这么久的相处,女人早已摸透施傅兴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但,还不够……   她没有失忆,依然记得,这臭男人去听曲的事情。   脸埋在肩膀上,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坦白从宽:“其实颜儿还犯了一出。”   “嗯?”   施傅兴一愣,下意识询问,“什么?”   邬颜咬住嘴唇,仿佛有些羞于启齿:“颜儿最近总是控制不住妒忌,怎么办啊,夫君?”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际,施傅兴浑身僵硬,搂着女人腰肢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沙哑道:“妒忌谁?”   他虽然和她吵架,但并未同其他女人有所接触,且从来没有过娶妾的打算,为何妒忌?   心中疑惑,却听到耳边酸溜溜的话:“谁靠近夫君,颜儿就嫉妒谁,比如那个唱曲的怜人……夫君还抱了她。”   施傅兴这才明白,自己的妻子是吃醋了。   他摸了摸对方温顺的头发,想了半天,才把“唱曲的怜人”想起来。   “颜娘说的,可是王兄请来唱曲之人?”他好笑地摇摇头,心想自己的妻子真是一个小醋坛子,“为夫不认识她,也没有抱过她。”   他以为这样说,邬颜便会放过,谁知道怀中人突然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夫君还在撒谎?当时颜儿明明看见了!”   “不,没有撒谎,是她自己贴上来的,而且为夫躲开了。”施傅兴语气真诚,恨不得当场发下誓言。   “夫君的意思是她自己贴上去的?那她为什么不贴别人?”   这下施傅兴被问住,忍不住皱眉:“她的想法,为夫如何得知?”   “是吗。”   邬颜意味不明地哼了哼,视线上下打量,忽然道,“夫君应该反思一下,故意穿这么修身的衣裳出门,还怪别的女人搂你?”   施傅兴:???   低头看,靛蓝色的长袍将身体遮挡,腰间系同色长带,勒出劲瘦的腰,这衣裳有问题吗?   马车一路从城外赶回去,进了城,颠簸的路途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较为平坦的土路。   而后直奔官府,目的明确,便是先将疯子送官。   下车的时候,施傅兴也没有看出自己的衣袍哪里有问题,只想着自己妻子不喜欢,大不了回去换一身。   邬颜敲了敲马车壁,待众人看过去,缓缓道:“此人曾说过夫君会被官府判罪,乡试泄题的谣言大概与他有关系。”   “乡试泄题?”   王麟不知道这件事情,脸上露出疑惑,不过施傅兴却是一下子便明白过来,重重哼了一声,“无耻之徒!”   因为这两个行为,外加之前便有科举舞弊的罪名,穷书生这辈子彻底毁了,大概会在牢中度过。   回到家,院子里听到动静的碧落跑出来,小丫鬟的眼睛都哭肿了,像两个红彤彤的大核桃:“施娘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看好你。”   邬颜轻轻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不,若不是奴婢没有看好院子,那混蛋根本进不来。”   不管邬颜怎么说,碧落始终自责,无奈之下,女人只能转移话题:“我饿了,家中有什么吃的吗?”   “有有有!”碧落不哭了,赶紧给人报菜,“锅里有蒸好的馒头,还有从外面买回来的糕点!施娘子,奴婢这就给您端来!”   一擦眼泪,再大的难过也得伺候好当家的主人,她虽然是王家的丫鬟,但被派到这里,就应该好好照顾新主人。   邬颜饿了一天的时候,吃饭的速度虽然快,却很优雅,施傅兴也坐下陪着吃了些,他从早至今未进食,进食速度不比邬颜慢。   刚出锅的大馒头,白胖胖如同大蘑菇,咬一口,甘甜柔软,细细咀嚼,面食的香味迸发出来,温暖了肚子。   到最后,一笼馒头竟然被两人全部吃掉。   邬颜轻轻打了个饱嗝,她洗漱完回房休息,家里唯二的两人都很紧张,施傅兴本要去找宁邵说明情况,见此情况,跟在女人身后进屋:“你睡,我守着。”   邬颜眸光微动,嘴上拒绝:“夫君不用浪费时间。”   施傅兴皱眉:“怎么算浪费时间?你我本是夫妻,之前是我没有尽到责任,平白连累你。”   回忆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自己乡试,邬颜很少出门,他有些愧疚,想了想,道:“如今乡试已经结束,临走之前,为夫陪你出去逛一逛,放松一下。”   邬颜已经躺下了,大红色的鸳鸯被盖在身上,衬得那张精致的小脸粉嫩嫩的,她问:“去哪都可以吗?”   “自然。”   “那颜儿想听曲。”邬颜眨眨眼,说出自己的要求。   施傅兴一口答应:“可以。”   谁知第二天他就后悔了。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施傅兴秉承着带自己妻子好好玩的念头,想去找王麟询问上次的几个怜人。   不过邬颜却拒绝了,并道她已经找好了地方。   “夫君确定要去吗?颜儿觉得你可能不喜欢。”   出门前,邬颜非常好心地又劝说了一句,那种地方,除了有钱的富婆,估计剩下的就是断袖。   施傅兴坚定:“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更何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昨晚说陪你一起,便一定会做到。”   旁边碧落听见后,心里嘀咕,前几天还说再也不睡内室,怎么那四匹马就追上了呢?   “好吧。”邬颜点点头,允许男人跟着自己出门。   一刻钟后,两人停在西街的小倌馆门口,邬颜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满脸兴奋和激动,反观施傅兴,被门口敷着白.粉的男人一推,吓得脸都绿了。   赶紧将邬颜拉到一旁,小声问,“是不是走错地方?”   邬颜笑了笑,“没有啊,就是这儿。”   “你来这做什么?”施傅兴有不好的预感。   邬颜理所当然道:“听曲。”   听曲需要跑到小倌馆听嘛?!   施傅兴火气上头,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要是想听曲,可以去茶楼,然后让茶楼的小二帮忙找几个怜人。”   “是男怜人吗?”邬颜眨着眼问他。   施傅兴一噎,怜人只有女人,哪里有男人?   “没有就算了,颜儿只想听男人唱曲。”邬颜非常不厚道地丢下这么一句话,抬脚进了楼。   徒留施傅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妻子的身影逐渐远去。   “公子,要不要进来听听曲?”   之前敷着白.粉的小倌走近,掐着嗓子问。   “哼,这种地方在下怎么可能进去!”施傅兴看都不看那小倌,气的转身便走。   小倌有些可惜,好不容易遇见个长的俊朗的客人,居然就这么走了。   刚可惜完,忽然见一个蒙着脸的“无脸怪”飞快从他身边跑进楼里,风带起月牙色衣摆,看起来,怎么和刚才客人穿得有点儿像呢? 第96章 ……   邬颜是第一次来古代的这种娱乐场所, 看哪里都觉得新奇。   比如小倌馆并没有像影视剧中的春.楼一样大厅里全是人,除了门口招待的几位,进楼后, 只有一个种满花的小的院子。   一个年纪偏大的男人, 大概是小倌馆里的负责人,把邬颜和施傅兴领到一间房内,语气不谄媚也不冷淡:“娘子, 你们是一起还是分开?”   来他们这里的有男人也有女人, 女人少一些, 毕竟有钱又有本事敢来听曲的不常见。   尽管如此,馆主还是第一次遇到男人和女人一起来玩的,为了不出错, 不免多问了几句。   邬颜坐到榻上,铺着波斯毛毯的榻子软绵绵的, 比起后世的沙发仍差一些,唔, 有机会,她要给自己做个舒服的沙发。   施傅兴不想坐,皱着眉站在原地,他个子高,身材修长,像根房柱似的:“什么也不要,你下去吧。”   “哎, 等等。”邬颜不乐意了, 她瞪了施傅兴一眼,转头对馆主说:“麻烦叫一位…不,三位会弹琴唱曲的公子, 模样要好看的!”   听到后面那句话,馆主笑起来,看来是这位娘子做主,他又问:“娘子还有什么要求吗,比如是高一点还是矮一点,壮一点还是瘦一点?”   邬颜有种自己在选妃的感觉,这可比上辈子给明星花钱爽多了:“要高的,壮的,但不要太壮。”   邬颜不喜欢将肌肉练得发达的男人,她侧头指了指施傅兴:“和他差不多就行。”   施傅兴:“……”   “好,娘子稍等片刻。”   馆主退了出去,施傅兴脸色更黑了一点,他靠近软榻上的女人,仿佛隔墙有耳似的压低声音:“颜娘,为夫突然想起,今日王兄邀请我们一起去贾兄那儿,听说他与县令千金将要返回金城成亲……”   闻言,邬颜惊讶了一瞬,从晖城到金城,走水路要月余时间,如果是陆路,可能快些,但又是回去又是成亲,贾子宏还能赶上明年京城的会试吗?   这么着急成亲,她不由觉得自己上次的猜测是真的了。   “是嘛,那要恭喜贾公子了,不过我与庚小姐有些不合,彼此看到后也不开心,夫君还是自己去道喜吧。”   没想到邬颜会拒绝,施傅兴沉默片刻,道:“我和贾兄也不熟,这件事情已经和王兄推掉。”   “哦,原来夫君已经推掉了啊,”邬颜做出意外的神情,心想施傅兴还是太嫩了些,妄图用这点儿把戏就想骗过自己,姐姐跟美食协会那群老油子耍心眼的时候,弟弟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馆主做事迅速,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这三位分别是苏玉、宋月、慕秋,当中,苏玉是我们这唱曲最好的,来,你们几个赶快跟两位客人打声招呼。”   三人上前做礼,离得近了,邬颜发现苏玉和宋月都没有敷粉,那位慕秋虽然长得也很高,但身材偏瘦,弱不禁风的,脸上不知道糊了几层,白得吓人,“娘子,公子有礼了。”   邬颜眸光闪了闪,随即高兴地问:“苏玉是吧,听说你会唱曲,还会弹琴?”   名为苏玉的男人走上前来,他脸上带笑,一看便知是个温柔的人,个头和施傅兴差不多,穿的长袍格外修身,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娘子想听什么?”   邬颜对古代的曲子不甚了解,便道:“都可以。”   苏玉颔首,眼睛不经意地看向女人:“那边弹一首《凤求凰》吧。”   说罢不顾施傅兴杀人的目光,坐到不远处的帘子后面,那儿摆着一张木琴,双手放到上面,轻轻拨动。   瞬间,古琴独特的音色便从指尖流淌出来,细雨般润物无声,初听犹如夜色孤寂,淡泊中带了些许忧伤,忧伤中带了些情切……邬颜眼睛亮了亮,果然弹的很好。   一个长的帅的男人,还会如此高雅的兴趣,无谓于是加分项。   这让邬颜不由得用欣赏的眼光看待对方。   忽而,视野中出现一抹月牙白,邬颜眨眨眼,抬头:“夫君坐这儿,挡到颜儿了。”   施傅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算是认清楚现实,听不到曲,邬颜是不会离开的:“听曲只用耳便可。”   邬颜:“……”   啧,小心眼。   苏玉在那儿弹琴,其他两位小倌对视一眼,眼底已经做好了打算。   只见宋月二话不说坐到了邬颜的左边,慕秋则坐到施傅兴的身旁,两人哪里会让客人自己倒水,纷纷亲自动手,势必将体贴的服务贯彻到底。   有帅哥照顾,邬颜自得其乐,她也不尴尬,这几位年纪怕是比施傅兴都小,也就十五六岁,在她眼里,还都是小孩子。   “姐姐,你要吃栗子吗?”宋月声音有点儿沙哑,大概处于变声期,他的样子和弹琴的苏玉比,颇为阳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小倌馆做事。   邬颜歪歪头,看他:“必须要吃吗?”   宋月垂下眼眸:“这些果盘如果没有动,馆主会惩罚在下。”   “唔,那就吃吧。”   于是宋月亲手将烤的金黄的栗子剥开,去掉皮,里面是黄澄澄的栗肉,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一个放到邬颜面前的果盘里。   旁边慕秋见状,有模学样,也拿起一颗毛栗子:“公子,你要吃栗子吗?”   施傅兴听着那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尤其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往自己身上靠。   他靠,他便躲着往邬颜那儿靠,一二二去,夫妻两人之间没有了空隙,施傅兴低头,正巧瞧见宋月亲手捏着栗子想往女人嘴里送,气得他一把躲过来,塞进自己口中。   刚烤出来的栗子又香又软,咽得快了,差点儿没噎在喉咙里,施傅兴见众人好奇地看向自己,硬着头皮说:“咳咳,味道欠佳。”   “……”   后知后觉有些尴尬,但比起尴尬,让自己的妻子吃别的男人喂的食物,更难以忍受,他摆出为邬颜好的样子:“而且,你不是要‘减肥’吗?”   邬颜一听,顿时想了起来。一颗糖炒栗子的热量堪比大碗米饭,于是她遗憾地将宋月剥好的栗子全都推给施傅兴:“那夫君帮我吃了吧。”   两人举动亲密无间,旁边的宋月一时插不上话,见状,施傅兴压了压嘴角:“可。”   而另一边,听着邬颜对施傅兴的称呼,慕秋震惊地瞪大眼睛,合着这是一对夫妻啊,怪不得男人一直对他不冷不淡呢。   慕秋撇撇嘴,他就说,像他这副模样,哪个客人见了能移得开眼睛?除非这人根本不是断袖!   他坐直了身子,不再试图往施傅兴身上靠。   一曲终了,邬颜连忙拍掌称赞,其他几位看她的动作,也学着鼓起掌来。   苏玉从帘后出来,他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邬颜很喜欢他,便打赏了苏玉和宋月几两银子。   如今有好多项收入,她也算得上一个隐形富婆。   反观负责照顾施傅兴的慕秋,别说打赏了,连客人的眼神都没有收到。   气的他下去后大骂施傅兴,穷鬼还来这种.销.金窝,莫不是他本身也是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吧?!   房间里,施傅兴打个饱嗝。   吃栗子吃的肚子有些撑,如今曲也听完了,他松了口气,心里庆幸自己跟着进来,否则,自己的妻子还不知道要被这些男人占什么便宜呢。   “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邬颜手指捏着一颗葡萄,红唇轻启,剥了皮的水润的葡萄便溜进去:“不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只听一首多可惜。”   施傅兴:“……”   “对了,”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给女人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邬颜想起什么,清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上次那个怜人唱的什么呀?正好让馆主找一个会唱的公子,给我们表演一下。”   施傅兴:“……”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子,宽阔的脊背如同松竹一般挺拔,背着光,同时也背着邬颜的视线。   邬颜以为他生气了,吃葡萄的手指一顿,心想自己莫不是过火了?   但,但这好像没有什么吧?古时候的女人都能做到对丈夫的妾一视同仁,怎么到了男人,就这么脆弱?   一边心中吐槽,一边莫名心虚,忽而间,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吟唱。   一开始只是用鼻音哼,听不清词,或者说,这首曲本就没有词……和苏玉的声音不同,前者如同黄鹂鸣翠柳,后者便是山间的泉水,夜里悄然流淌下山,撞到岩石上,叮当作响。   女人倏尔抬起头,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和红到滴血的耳尖。   ……   千里外,荷花村。   这天,从县城卖完串串回来的林氏,突然迎到了上门的娘家人。   “娘,您怎么来了?”   林氏累得浑身酸疼,自从分家后,串串赚到的钱都被她拿到手里,本来她还挺高兴,但随着林家也开始摆摊卖串串,客流量削弱,赚到的钱一天不如一天。   一开始,林氏还担心邬颜会将方子卖给其他人,或者继续摆摊,谁知道邬颜说不和他们抢生意,就果真不抢,因为人家转头开了一家早餐铺子,每天去吃饭的客人能把门槛踏破。   施父施母被请去看着铺子,每个月能赚一百多两,反观他们大房二房,因为分家一事和三房闹得不好,她去找邬颜说想帮忙,还被暗讽了一通。   可把林氏气得不行。   “娘,你要是想说早餐铺的事情,还是算了吧,连我们家二壮都进不去,别说你们了。”   “呸!”老林氏一巴掌拍到林氏的后背上,“老娘怎么有你这么一个闺女,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嗨,娘,你闺女我嫁进施家这些年,可没少往家里拿东西吧?就说这串串摊,要不然你非让我教给大哥,三弟妹怎么会和我们翻脸呢!”   “咋了,后悔了?分家可不是我让你提的。”老林氏半点儿不听女儿的指责,她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说,“行了,别吵吵了,娘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不管你之前和她多么不好,现在得好好巴结!”   “巴结她干啥?”林氏瞧不上邬颜,这点瞧不起里面,更多的是嫉妒对方。   “还干啥?你知不知道,你那小叔子现在可是举人了,说不定明年,就能考上进士,回来当官呢!”   林氏耳朵嗡的一声,只觉得自己没清醒:“娘,你不会是骗我吧?”   “骗你干啥!你大哥今儿去早餐铺,亲耳听到报喜的人说的!”   话刚说完,施父施母也坐着牛车回来了:“老二家的,老儿二人呢?赶快让他去一趟三老爷家,告诉你们三老爷,三郎中了举人咯!”   林氏:“……” 第97章 ……   暮秋时节, 考完乡试的施傅兴几人并还没有在晖城过多逗留,他们租了两辆马车,动身赶往京城。   晖城和京城并不遥远, 如果是现代, 坐动车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哪怕骑自行车,也仅仅需要十多天。   邬颜本是这样想的, 所以当马车夫告诉她, 此行大约有两个月的时候,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奇怪。   为什么要用这么长时间?   直到真正踏上路途,邬颜才知道,两个月都是说快的。   一开始还是好的, 走的地方多有人烟,只是路颠簸了些, 连不晕车的她最后也被颠晕了,更不用说本就晕车的施傅兴。   所以马车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后面越走越偏僻, 有的时候,一天一夜都没有村庄,他们只能在野外驻扎休憩。   一连吃了十几天的干粮后,邬颜终于明白,陆路是比水路还要残酷的事情。   如若不是马车夫说前面马上就到村庄,她绝对坚持不下去。   这天,又到了施傅兴吐的时间点, 这个时间点一般是有规律的, 大约在吃完饭后半个时辰,颠簸的马车让男人面色蜡黄,书读不进去, 娇柔妻子的抱抱也不管用,于是马车夫在路边停车,马儿吃草,施傅兴则脑袋昏沉地下车开始他的日常“活动”。   邬颜要扶他下去,被男人严肃拒绝:“不行,为夫还要净手,你一女人家,跟着不方便。”   邬颜好笑,眨着的大眼睛非常单纯:“颜儿又不是没见过夫君那里。”   “胡说什么!”施傅兴被她大胆发言弄的面红耳赤,他可以在行.房.事的时候无所顾忌,不代表可以大庭广众之下随随便便和邬颜聊这种事情。   丢下一句不用跟着,便扭头下了马车。   这会儿,他已经嘴里开始冒酸水了,但还是凭着意志力走的远了些,确定邬颜几人不会看见,才扶着树,一阵翻江倒海。   吃过的干粮带着肉干的咸味,全部吐干净后,嘴里也满是这种味道,施傅兴皱着眉直起身子,准备返回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草丛的动静。   他顿了顿,实在不知道这种荒郊野岭为何会有人,而对方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大声谈论着什么。   “你说主子让我们送东西,至于这么着急吗?”   “主子最近忙着和那位抢功劳,哪里有时间管这种小事,都是幕僚大人的主意,主子都不一定知道。”   “也是,关键那么一个小喽喽,还需要幕僚大人亲自拉拢,也是太奇怪了。”   “听说那个小喽喽和寺里有关系,所以……”   “哪个寺?”   “你忘了?当年主子受伤,被那个小寺的主持救了一命。”   “哦,你说金城那个小寺啊!”   施傅兴听到熟悉的地方,系腰带的手顿了顿,那边两人方便完,渐渐走远,他们的停歇点和施傅兴并不在一个地方。   只是不小心听了墙角,施傅兴也没有在意,他去河边洗净双手,回去的时候,邬颜已经从马车里出来,纤细的双手端着一杯花茶:“夫君,漱漱口吧。”   施傅兴心中一暖,接过去后仔细清理口中异味,也不知道是这花茶太甜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总觉得像是吃了黏牙的麦芽糖,打内心里升起一丝甜意。   因为晕车,后半路施傅兴不敢再看书,邬颜怕他无聊,便拉着男人聊天。   原以为施傅兴整日读书,只会一些书上的死东西,没想到对方对京城的事情也很了解。   邬颜有意引着对方聊天,所以问的都是一些朝廷和国家大事,而非女人家感兴趣的胭脂水粉和八卦,每当施傅兴解答完后,邬颜便用惊讶但不夸张的神情和语气:“夫君这都知道,真的好厉害啊。”   施傅兴心中升起一丝得意,面上却谦虚道:“咳,多读些书,你也能知道。”   邬颜歪了歪头,问:“原来书中还会写三皇子和太子不合吗?”   这是从刚才两人谈话中,她得到的信息。   好在是在马车里,如果在外面,这般编排皇室,必然会被抓起来,施傅兴严肃提醒道:“在别人面前不要问这种问题。”   “颜儿当然知道了,”邬颜撇撇嘴,她在他眼里就是那么蠢的人吗,明明自己比他聪明多了,“颜儿相信夫君,所以只和夫君说。”   听到这话,施傅兴脸色变得好了些,甚至因为后面那句“只相信他”,嘴角似翘非翘,“读普通的书没有,要想提前知道朝廷之事,就得每天都读邸报。”   “邸报?”   “没错。”   一边说着一边从行李中拿出一摞折叠整齐的邸报,递给邬颜。   “看看样子便可,小心晕车。”   邬颜接过去,因着男人的提醒,娇滴滴地笑了笑:“知道了,夫君。”   所谓邸报,在这个时代,也就是悉报天下的政府新闻公报,邬颜随手翻了一番,发现和后代的报纸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上面只有公文,且是国家发行。满目的繁体字,看的邬颜眼睛发疼,她没有翻出什么太子和三皇子的争斗,反而看到一篇夸赞太子殿下友爱兄弟的赞章。   像是明白她的想法似的,施傅兴主动解释:“三皇子如今才十二岁,太子却已及冠,他们之间的争斗,多来自于后面之人。”   后面之人?   邬颜沉思了片刻,她知道,古代这些皇子争权,一靠母族,二靠妻族,三皇子如今才十二岁,肯定没有妻子,所以……   “也就是说,三皇子的母族想要推三皇子上位?那他的母族应该很厉害吧。”   谁知施傅兴却摇了摇头:“三皇子的生母只是外族的一名歌姬,太子的生母是先皇后,虽先皇后已去,但太子还有宰相这一外祖父在背后撑着,不会轻易倒下。”   邬颜不明白了,既然三皇子出身不好,却敢于和太子争权,莫不是是个读书很好的天才?   “真要比起来,太子更胜一筹。”   邬颜:“……”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听起来,这个大颂的三皇子处处不如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蠢,居然想篡位。   难得看到女人这幅样子,施傅兴好笑不已,有些遗憾,手头没有纸笔,否则他一定会将此时此景画下来。   他不再卖关子,“三皇子的母妃受圣上宠爱,三皇子从小和太子一起接受同样教导,甚至比太子更受圣上喜爱,朝中和太子、宰相对立的臣子,自然而然会支持他上位。”   “原来是这样。”邬颜终于明白过来,同时又忍不住想,那三皇子岂不是被逼着去和太子争位子?   随即暗自摇头,如果不愿意,别人再怎么逼迫也是没有办法成功的。   马车又赶了半天,终于见到了村落的影子。   夜色渐黑,前路已经看不清楚,马车夫便和几人商量着不再赶路,先去村里借宿一晚,顺便补充一下干粮。   施傅兴和宁邵都没有意见,邬颜吃干粮吃的上火,有机会可以吃点儿新鲜蔬菜,自然也是愿意。   “这样吧,你们现在村口等着,我和车夫去探探路。”宁父是种地人,看见村子就感觉亲切,便主动担起去村里打听的任务。   “爹,你可小心点。”   “放心吧。”   宁父头也不回地进了村子。这个村子不大,从外面瞧着也就二十几户人家,不一会儿宁父就回来了:“找到了一家老伯,说是愿意给咱们收拾出两间房子住。”   “不过……”   “怎么了?”   见宁父一脸纠结的样子,众人不由得问。   “不过他不要钱,邵儿,施侄子,你们看这可怎么办?”   宁父是个厚道人,不爱占人便宜,更何况老伯家看着就穷,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去住一晚,再吃人家两顿饭,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为什么不要钱?”宁邵不懂,按理说他们愿意给钱,这些百姓应该很高兴才是。   宁父摇头,他也不知道,就是听说他们是上京赶考的人,便不要钱了。   “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先住下,等走的时候再将钱留下。”施傅兴缓缓开口。   这个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一行人进了村子,马车栓到老伯大门口的树干上,这下也不用给马喂干草了,因为地上的野草就已经没过了马的小腿。   马车夫夜里要看马,就在车里睡,所以收拾出来的房屋正好分成两家。   老伯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从他那里,几人得知这个村子叫石头村,虽然坐落在去京城的路上,但因为离了一些距离,生活不甚富裕。   前几年闹饥荒,一大群别处的难民往京城去,路过村子的时候,把他们给抢了个精光,让本就不富裕的村子更是雪上加霜。   “别看宅子大,现在就老朽和孙女相依为命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客人要是想吃饭,得去别家看看。”   邬颜的目光转向不远处晃动的门帘,那儿躲着一个人,大约是老伯口中的孙女。   “我等会解决吃食,老伯不用担心。”施傅兴主动道。   闻言,老伯叹了口气,他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站在施傅兴后面的邬颜,像是想起什么,微微叹气。 第98章 修字   “爷爷……”   老伯推门进了屋, 躲在门后面偷看的小姑娘跑出来,眼睛里隐隐有泪水闪现,“爷爷, 你要将安儿送走吗?”   闻言, 老伯叹了口气,他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行,自感时日无多, 活到这么大年纪, 他也活够了, 唯一放不下下的就是这个亲孙女,“这俩公子都是读书人,那个个子高的, 还是他们省城乡试的头名。爷爷本来打算让你跟着他……”   “不!爷爷,安儿不要跟他们!”   “哎。”听着孙女的话, 老伯忍不住叹气,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刚才看到的那位解元的娘子,怕是孙女给人当小都不够格,“能不嫁就不嫁,那种人家咱们也高攀不起,爷爷看那娘子脾气不错,跟着她做个丫鬟,也能活得下去。”   “爷爷, 那你呢?”安儿声音带上了哭腔。   “爷爷就不走了, 爷爷舍不得这里,以后逢年过节你爹娘回来,结果发现家里每个人了, 该有多难过。”   安儿哭的更加厉害。   她的爹娘,早就被山贼给杀死,爷爷怎么等也等不回来了。   “乖安儿,听爷爷的话,赶明儿爷爷就去求那位娘子,让你跟着她做个丫鬟,这解元啊,可是不是一般的人,最差也能当个小官,实在不行就是回去做个教书先生,也比普通百姓来得强,你跟着他们,爷爷也就放心了。”   老伯的声音越来越低,在渐渐变暗的天色中,虚无缥缈。   一如安儿害怕迷惘的内心。   ……   收拾出来的房子除了床没有别的东西,好在马车上有床褥和被子,搬进来铺好,这时,出去找吃食的几人也回来了。   邬颜闻声从屋里出来,居然看见施傅兴手上提着一只鸽子。   鸽子还是活的,在男人手中不老实地挣扎,每次挣扎,施傅兴就被吓得浑身僵硬,抓着鸽子翅膀的手青筋绷起,邬颜甚至怀疑,那鸽子之所以扑腾,就是因为被他抓疼了。   “夫君,这只鸽子从哪里来的?不会是信鸽吧?”   施傅兴摇头:“不是信鸽,路上碰到一个猎户,从他那儿买的。”   邬颜有些狐疑,她走进了点儿,看着鸽子白色的羽毛,总觉得像电视剧里的传递密文的信鸽,但听男人信誓旦旦,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道:“…不是就好。”   对面,施傅兴抬起手,试图将手中的鸽子递给她,不料邬颜只是满眼稀奇地看了看,并没有接过的打算。   施傅兴只觉得头皮发麻,刚才那一扑腾,他感觉鸽子的嘴巴离自己的手只剩咫尺,忍不住出声:“颜娘,你……”   “哎呀,居然还有山药豆!”   邬颜看完小鸽子,转头看到宁邵和宁父手中的东西,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见状,施傅兴张了一半的嘴巴紧紧闭上,脸色又白又黑。   邬颜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她估计也会装作没看见,实在施三郎害怕鸽子的样子太搞笑,她还想多看一会儿呢。   山药豆是好玩意,成熟的山药被看作有食补作用,也可入药使用。   中医上说它补肺益气,健脾补虚,滋润血脉,宁嗽定喘。正好连着赶路好些日子,邬颜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好好给几人补补。   “把这些都给我吧。”   “哎呀,哪里能让嫂夫人一个人忙活,虽然在下不会做饭,但洗一下山药豆还是会的。”宁邵没有把山药豆给邬颜,兀自抱着去井边清洗。   宁父也不好意思麻烦一个小娘子,正巧看见施傅兴手里拎着的鸽子:“施侄子,把鸽子给我吧,我老宁会处理。”   闻言,施傅兴赶紧递过去,用时松了口气。   余光瞥到邬颜正在看自己,被发现后也没有躲,反而问:“宁公子和宁叔都帮忙了,夫君要做什么呢?”   施傅兴被问住了,他会刷碗,除此之外几乎不进厨房,对于做饭更是一窍不通。   搁在往常,男人绝对不会做,但前有宁邵和宁父的主动,后有邬颜“殷切”的目光,他这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宁邵还在那儿瞎起哄:“施兄哪里会做这种事情,在斋舍的时候,他连衣服都不会洗呢。”   “真的吗?”邬颜讶然,当然这幅样子是她装出来的,因为她可是见过对方在大雪天将衣服晾在院子里的糗事。   施傅兴被人这般“瞧不起”,尤其邬颜还在现场,只觉得自己在妻子面前的形象有所损失,当即哼道:“宁兄可能是记错了,我什么都可以。”   “啊,施兄会做饭?”   “自然可以。”   邬颜眼睛眨了眨,差点儿被笑死,果然还是那个死要面子的施三郎。   不过既然他这么主动,自己也不好拂了男人的面子,便招招手:“既然夫君这般厉害,就跟颜儿过来吧。”   没办法,施傅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老伯家的房子有些年岁,厨房破旧不堪,墙壁被烟火熏成黑色,做饭需要的材料都是她们自己带的,包括油盐之类的必需品。   说来,像邬颜这种出门还要带锅碗瓢盆的,怕是全大颂独一人。   施傅兴原本还觉得麻烦,后来在船上吃过一口邬颜做的饭,所有的麻烦都变成了心甘情愿。   哼,她那么犟,不答应又如何呢?   有鸽子有山药豆,邬颜从脑中搜出一份菜谱——正好做山药药膳汤。   打定主意,动作麻利地准备好所需要的食材,切成块的鸽子肉,去掉皮的山药豆,此外还有马车上带的枸杞、麦冬,本是备好的常用药材,没想到会用来做饭。   做完这些,邬颜转头瞪了一眼像根木棍似的男人:“夫君不是要帮颜儿吗,怎么不动。”   施傅兴抿了抿唇,他哪里知道要干些什么呀,还未想好的功夫,女人便把所有的事情忙完,只能硬着头皮问:“需要为夫做些什么?”   “什么都需要啊,厨房里帮忙最重要的就是眼神劲,不能等我说了才动手,那样就晚了。”邬颜故意拿上辈子家里厨师教训帮工的词,教训施傅兴。   语气凶巴巴的,如若不是面若桃花的样子,还真以为她生气了。   施傅兴头疼无比,可刚才在院子里已经将大话吹下,这会儿反而不好反悔,斟酌片刻,用谦虚的语气道:“做事情讲究主次,为夫作为一个帮厨,胡乱动手的话,反而帮了倒忙,还是颜娘给我指派一个活吧。”   听着施傅兴讨扰的语气,心里笑开了花,没想到施傅兴也有向自己求饶的这一天。   她花了好半晌欣赏完施傅兴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般指了指黑布隆冬的灶台:“那夫君去把火烧起来吧。”   “……”   这下施傅兴彻底傻眼了,他宁愿去洗山药豆!   偏而邬颜还在旁边询问:“夫君不会?夫君不是说什么都会吗?”   男人扯了扯嘴角,硬生生从嘴中挤出来一个三个字:“自然会。”   “那就好。”邬颜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施傅兴将衣摆撩到身后,回忆着零星几次撞见施母做饭的场景,皱着眉,像模像样将几根树枝捡起来,然后找来老伯家里的火引子,点火。   因为常年待在书房读书,男人的手又白又长,指骨挺直,像竹子似的,此刻拿着脏兮兮的枯树枝,衬得越发葱白如玉。   仿佛一场完美的视觉盛宴。   邬颜不是手控,看到这幅场景也不免惊艳,她不自觉想到这双手有多么大,能将自己的小手整个包起来,甚至于每每近距离接触的时候,都会带给她快乐……   咳咳,说来,今天这顿又是鸽子,又是枸杞山药的,对于肾.精.不足也有很大的作用。   跑偏的思绪让邬颜脸颊发烫,算起来,他们很久没有亲热了,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也有生.理.需求的呀。   柴火点了半天终于点着了火,就是火苗似灭不灭,颤颤巍巍,施傅兴皱着眉,动作缓慢地往灶里放,尽管如此,那刚刚燃起来的火苗眼看着要熄灭。   “吹一吹!”   突然,厨房的门口传来一个小女孩脆脆的声音,施傅兴手一抖,火苗彻底熄灭。   见状,偷偷跑过来的安儿吓得瞪大眼睛,她,她不是故意的!   面对两个大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小姑娘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我,我会生火,我帮你们?”   。   木柴从一只大手中,移到了另一只小手中。   施傅兴退后一步,他倒是没有立刻离开,也非怀疑安儿无法生火,不过想着万一以后邬颜又让他帮忙生火该怎么办,不如趁着这次学一学,省得更多麻烦。   安儿有些惴惴,她和爷爷一起生活,几乎没有见过外面的人,唯一一次还是被土匪.抢.劫……但生火这种事情,不需要她思考,哪怕紧张得不行,几个动作间也完成了,灶里亮起亮黄色的火苗,噼里啪啦,烧的木枝作响。   “好,好了。”   安儿没有站起来,因为她看出来,那位公子根本不是做这事的主,为了防止自家的柴火被浪费,她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蹲着吧。   邬颜看了一眼施傅兴,对方有些尴尬:“其实刚才我也点着火……”   说到一半男人说不下去了,他发现邬颜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仿佛已经将自己看透一般。   于是,再厚的脸皮也没有办法让他继续说“善意的谎言”。   “你叫什么名字?”   另一边,邬颜没有赶人,虽然拉着施傅兴干家务活很有趣,但考虑到大家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女人选择适时放手。   她一边等着铁锅变热,一边和烧火的小姑娘搭话。   “我叫,安儿。”   安儿声音小小的,她记得爷爷说的话,眼前的漂亮的女人是她要伺候的主人,看起来好像很温柔的样子。   “安儿?”邬颜笑着夸她,“真可爱的名字,和你长得一样可爱。”   安儿脸噌的就红了,旁边施傅兴听得嘴角抽动,虽然知道邬颜这话是对一个小姑娘说的,但他怎么感觉有些不得劲呢?   毕竟平日里,她还从未对自己这样过。   心里酸溜溜的,施傅兴才不承认,现在的他其实有一丝丝的羡慕安儿。 第99章 大修大修大修   有熟练烧火的安儿帮忙, 邬颜接下来就轻松多了。   鸽子肉倒进吊好的高汤里,盖上盖子慢慢熬煮。剩下的大把山药豆也没有浪费,糖和水搭配, 在热锅中炒出粘稠的糖浆。   之后把山药豆倒进去滚一滚, 沾一身的糖汁,捞出来放在一旁放着,晾成雪白的糖花。   “这是什么?”   “山药糖雪球。”   邬颜一边回答, 一边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情瞬间愉悦起来。相比起来, 她更愿意吃山药豆的糖雪球,因为不会像山楂似的酸涩。   施傅兴是个不吃零食的人,没有见过这种食物, 只通过刚才的做法,知道糖雪球是甜的。   忍不住皱眉, 他不爱吃甜,等会儿邬颜要是亲自拿过来让他尝一尝, 他要不要拒绝呢?   如果拒绝了,她一定又误会,说不定还会控诉自己不识好人心。   哎,单是想到那种场面,施傅兴就觉得头疼不已,算了,左右不过是吃一颗, 他还是答应她吧。   想明白后, 施傅兴就站在原地,静静等着邬颜喂他糖雪球。然而他千等万等,等到女人抓了一大把的糖雪球给烧火的小丫头, 等到女人将山药鸽子汤盛出来,连同所剩不多的糖雪球端出去,也没有等来邬颜的“强迫”。   施傅兴:“......”   怎么回事?难道他隐形了?   饭桌上,众人果不其然对糖雪球表示了强烈的热情,男人也是爱吃甜的,尤其甜滋滋但不腻歪的山药豆。宁邵曾经多次在邬颜那儿蹭饭,这会儿吃起来半点不客气,施傅兴眼睁睁看着本就不多的糖雪球逐渐变少,脸色越来越差。   一阵摄入之后,宁邵还问:“哎?施兄怎么不吃糖雪球呢?”   闻言,邬颜将目光移到男人身上。   这个糖雪球非常甜,她知道施傅兴不爱甜口,只是没有想到,对方连一口都不想吃。   哼,不吃就不吃,她哪来这么惯着他。   施傅兴正要顺着台阶下,宁邵自己又恍然大悟道:“哦,在下忘记了,施兄不爱吃甜口。”   施傅兴:“......”   不就是山药豆糖雪球吗?!他的确不爱吃!   施傅兴将碗里的山药鸽子汤全部喝光,末了沉着脸,实际内心气冲冲地又给自己舀了一大碗,糖雪球不爱吃,这个汤他倒是可以喝了吧!   热乎乎的鸽子汤又香又有营养,夜晚的秋风吹得身上凉飕飕的,一口汤下去,也不冷了,只觉得由内而外的温暖。   鸽子肉鲜嫩,吃起来好咀嚼,又加了枸杞、麦冬,吊出来的汤咸中带了点点的甜。   除此之外,山药豆煮的酥软,根本不需要用牙齿,刚入口就像融化一般,施傅兴本来还是单纯为了多吃点儿,结果越吃越发现这道汤菜的美味,一不小心,三碗下去了。   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好在其他人大概是吃了太多的糖雪球,肚子被撑饱了,反而鲜美的鸽子汤只喝了一点儿,导致那一锅汤最后还剩下半碗。   见此情形,施傅兴干脆把剩下的也包了。   夜色渐浓,马车夫回到马车上,宁邵父子俩也吃饱喝足,回房休息。   邬颜烧了一壶热水洗漱,她可是女人家,不能像这些男人似的不讲究,直接用冷水洗漱。   漱完口又擦了擦身子,邬颜收拾得快,脱掉外衫后躺到了床铺的里面,裹着香喷喷的被子,真实感受到不用赶路的幸福。   虽然他们租的马车空间很大,足以让人躺下来,但再大也无法像床一般,而且两个人一直都是分开睡的。   想着今天能睡到一起,邬颜心里有些紧张,她把这归咎于“近乡情怯”,即便她在这方面开放了些,实际操作毕竟只有施傅兴一个实验体,日子久了,感到紧张也是正常的。   胡思乱想着,那边洗漱完的施傅兴终于进来了。   自从邬颜变着法子给他补充维生素A后,现在的施三郎已经不像以前似的,天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吹灭蜡烛,摸索着走到床边,然后窸窸窣窣开始解衣。   黑暗中,听到动静的邬颜脸色有些红,她主动将被子掀开一个角:“夫君,颜儿已经暖好了床,你赶快上来吧。”   女人声音娇柔似水,施傅兴手上动作微顿,喉咙莫名有些痒,心中疑惑今晚喝了那么多汤不应该如此,一边不自觉加快速度,借着对方掀开的位置,躺了下去。   刚躺下,旁边便贴上来一个柔软的身子。   施傅兴一僵,近在咫尺的香味让他忍不住有所遐想,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这是在旁人家,他们不应该太出格。却不想,放在身上的手没有停下,一路摸索着胸膛往上,沿着脖颈准确无误按到嘴唇上。   施傅兴喉结滑动。   寂静的夜晚,咽口水的声音显得非常明显,邬颜笑了笑,她问:“夫君,颜儿想亲你,可以吗?”   “……”   他能说不可以吗?   施傅兴后悔方才没有将耳朵捂住,他被女人的话勾得浑身燥热,她总是这般,能够毫不羞涩地说出其他女人不会说出来的话,而他理应该拒绝的,可是内心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怂恿着他,去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夫君?”   邬颜不知道施傅兴脑中的天人交战,她觉得好笑,还是第一次有人把纯情和热情结合得恰到好处,让她每次逗弄时都有新的发现:“原来夫君不让亲吗?哎,那算了,我还是睡觉吧。”   话音刚落,邬颜便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像吃了太多糖雪球,齁得沙哑:“…别闹。”   “谁闹了?”邬颜当即装作不满意,“颜儿想亲夫君,夫君不答应,那只好睡觉咯。”   闻言,施傅兴觉得头疼,心情却像泡在了蜜水里,他其实也想的,但没有邬颜那样厚的脸皮,纠结了片刻,干脆翻身压过去,直接付诸于行动。   只是亲吻而已,不会做到最后。   这般说服自己,施傅兴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他的吻像他这个人一样,待人接物套着礼仪的壳子,刚开始咬着邬颜的嘴唇慢慢厮磨,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后面邬颜实在受不了男人的慢悠悠,手臂圈住对方的脖颈回应,上面的人才放开了些。   水声交泽,呼吸急促。   吻得久了,两人都有些.情.动,邬颜娇嫩的手四处煽风点火,她熟悉施傅兴的.敏.感.点,就像对方也熟悉她一样,空气越来越热,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一切水到渠成。   就在这时,施傅兴却停了下来,声音好像破锣嗓子:“颜娘,这,这是在别人家。”   所以,他们不能继续了。   邬颜睁开眼,紊乱的.喘.息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睡吧。”   “……”   简单的两个字,邬颜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被拒绝后的羞耻感充满整个脑海,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愤怒之余,自然没有注意施傅兴话里的意思。   “夫君确定吗?”   女人垂下眼眸,非常坏心思地用手指弹了弹精神的某处,他今晚喝了那么多补汤,居然还能忍住,也不怕把身体憋坏。   施傅兴紧皱眉头,差点儿缴械投降,他点了点头,又想起黑暗中看不见,开口:“明天还要早走,颜娘,我们睡吧。”   邬颜嗤笑:“好吧,夫君愿意就行。”   说完将人推下去,自己转了个身子面对着墙壁入睡。   她生气了,决定再也不理对方。   月光皎洁,小院寂静到这剩下虫鸣。   有着黑暗遮掩,男人紧皱的眉头都不是那么明显,因为喝了过多补汤,他的心情连同着身体反应都莫名有些烦躁,仿佛胸口压着什么东西,让人觉得憋闷。   偏而他自己不清楚是补汤的作用,只羞愧于自己意志不坚定,越发沉溺于温柔乡。   不行不行,哪个读书人不是埋头苦读,自己这样实在不妥。   怀着羞愧与自责,施傅兴决定,会试之前,他都应该修身养性,认真读书。   第二日。   邬颜醒来的时候,想起昨晚丢脸的事情,恨恨瞪了一眼施傅兴。   然而对方仿佛更加害怕她似的,走路与她拉开距离,连吃饭的时候,也隔着一个空位置。   邬颜简直气死了,把原本决定在马车上就原谅对方的时间又推迟了一个月。   他不是瞧不上吗,干脆当一辈子和尚算了!   几人在石头村又吃了一顿早饭,准备上路。   这时候,不怎么见人影的老伯出来,另一只手上,牵着他那个年纪不大的孙女。   “你想让安儿跟着我们?”   邬颜惊讶地看着老头,她还以为他们偷偷留下钱的事情被发现了呢。   老伯点点头:“就是当个丫鬟,这丫头懂事听话,又能吃苦做活,我看娘子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不如让她跟着你们吧。”   邬颜没说话,余光瞥向施傅兴。   施傅兴皱着眉,在沉思。   见状,老伯有些着急:“也是家里穷,跟着公子和娘子,还能过的好一点。”   邬颜叹了口气,实际上她的确有到了京城就找几个丫鬟小厮的打算,现在有了闲钱,没必要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她转头问一直拉着老伯袖子的小姑娘:“安儿,你是什么想法?”   安儿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坚定道:“求娘子买下安儿吧!”   看到小姑娘的决心,邬颜挑眉,既然双方都有意愿,就这样,后半路上,队伍里多了一人。   作为邬颜的丫鬟,安儿又是女孩子,自然要和邬颜乘坐一辆马车,施傅兴只好转去了宁邵那里,因为这,两人不再有单独相处的时间,时间久了,邬颜也就将矛盾抛到了脑后。   加上施傅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的地方,所以几个人都没有意识问题。   紧赶慢赶,冬季来临前,一行人终于到达京城。   京城比晖城更加繁华,城门外到处都是房子,这叫外城区,毕竟内城再大也是有限制的,一些平民百姓和外地的流民,没钱没权,只能住在城外。   因为是外地人,城门口的侍卫自然要认真检查,之后放几人入城,并且及时将后面想要偷溜进去的流民挡住:“停停停,你们几个,给我滚出去!”   邬颜放下遮帘,看到安儿瑟缩的表情,不由地安慰:“不要害怕,此番如果顺利,我和夫君大概要在京城定居,以后可以的话,你也可以将你爷爷接过来。”   安儿眼睛一亮,因为这一句话,背井离乡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了,仿佛给她指明了未来努力的方向:“不麻烦娘子,等安儿攒够了银钱,自己把爷爷接过来。”   邬颜笑了笑,没有和她争论。   等施傅兴考上进士,一切都好说。 第100章 修字   (上一章大改了)   此行他们住的是客栈。   进入腊月, 京城的地方还未飘雪,但气温却是一天比一天的低。普一到地方,施傅兴和宁邵便投入到复习中, 以此弥补赶路浪费的时间。   邬颜懂得轻重缓急, 没有打扰对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施傅兴有点儿怕自己?   这个怕不是害怕, 只是晚上睡觉, 她侧身抱他的时候, 施傅兴就会立刻爬起来,说自己突然想出了一个难题的解答法。   久而久之,邬颜便有些恼了。距离上次在石头村歇息, 已经过去十多天,想起当时自己都脱.光了还被拒绝, 女人脸色越发难看,干脆睡觉的时候抱住一半的被子, 只留下冷酷无情的背影给对方。   凭什么每次都要她主动,虽然她不介意主动,但每次都这样,她也会累好不好?   不碰就不碰,他有本事一辈子不碰自己。   当然,要是敢去碰别人,她立马和离!   客栈里住了许多外地的学子, 每天都能听到有人争执学问, 邬颜将施傅兴读书的事情安排好后,便日日带着安儿出门。   她开始忙碌起来。   虽然从未来过京城,但邬颜在京城可是有好几家分店, 她先是往陆家递了拜贴,又根据殷焱寄信的地址,找了过去。   位置比较偏僻,开门的是一个老管家,邬颜自报家门,并表示想见对方的主人一面。   “见我们家老爷?”闻言,那老管家笑容真挚了些,朝着邬颜点了点头,“这边是别院,最近老爷都没有过来,小的会给老爷递信,不知娘子......”   邬颜道:“第一客栈,妾身暂时落脚于第一客栈。”   “娘子放心,小的会告诉老爷。”   没有见到人,邬颜只能带着安儿回去,路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两人边走边看,一不小心便用了些时间。   而安儿也从最初的紧张,逐渐被京城的繁华吸引,不管看到什么东西,对住在小村的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突然间,安儿的目光落到一个人手上。   对方刚从一间铺子里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圆圆的,热气腾腾的吃食,也不嫌天冷,迫不及待在大街上咬一口,一口下去,安儿听到了口水的吸溜声。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到是自己在吸溜口水。   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目光还是没有舍得从那人那儿挪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吃食,像金黄的馒头,上面撒着白白的芝麻,果然是京城啊!   邬颜看完摊子上的东西,转过头,见安儿傻呆呆地站在原地,顺着对方目光看过去,居然看到了熟悉的东西,不由笑起来:“想吃吗?”   安儿回过神,听到邬颜的话,吓得摇头:“娘子,奴婢方才走神了,是奴婢的错。”   “没事,我也是第一次来京城,看花了眼睛。”邬颜笑道,“你想吃那个东西吗,我请你。”   安儿赶紧摇头:“奴婢不吃,只是没见过,觉得新奇。”   哪有让主人家请丫鬟吃饭的道理,想着一路子自己什么活都没有做,却和主人家同吃同住,越发惶恐。   她在心中祈求老天让邬颜赶快离开,谁知老天偏爱和她对着干,邬颜抬头看铺子的牌匾,思索片刻:“走,过去瞧瞧。”   安儿:“……”   小丫鬟简直要哭了,没有办法,只能决定等会儿自己坚决不要任何东西!   “客官里面请,颜色早餐店欢迎你~”   穿着相同衣裳的小厮站在门口迎客,安儿缩了缩脖子,这些人居然对她一个丫鬟都这般客气,她不好意思地回了一个微笑,然后快步跟上前面的邬颜。   临近中午,早餐店依然有很多人,里面摆着七八个桌子,还有一个沿着墙壁的长长木板。   看见有人坐下后,安儿才反应过来——那也是桌子。   原来京城这么好嘛?和她之前见过的铺子一点儿也不同!   “看一下,要吃什么?”   邬颜熟门熟路领着小姑娘到柜台前,她仿佛对这里很熟悉,目光落到对面墙壁上挂着的食物图画,嘴角翘了翘。   还真做出来了。   “娘子,奴婢不饿,什么也不吃。”   “哎哟,姑娘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一下?”掌柜听见安儿的话,热情洋溢地开口。   他们小姐可说了,做这行最重要的就是服务精神——一切为了客官!   邬颜看她不好意思,干脆对柜台后的掌柜说:“不用介绍了,我们要五个汉堡,两个鸡腿堡,两个羊肉煲,一个鸡蛋猪肉堡。”   前两者是施傅兴几人的口味,后面的猪头汉堡是改良的中式汉堡,前不久才把菜谱寄给陆南蓉,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她只是想尝一下,不料却让掌柜大吃一惊。鸡蛋猪肉汉堡是他们准备推出来的新品,厨子们最近才练熟悉,原本打算过年前推出来,怎么这人已经知道了?   掌柜第一反应,就是后厨有人泄密,他们这早餐店主打“快餐”,和酒楼虽然都是卖吃食,但实际上并不冲突,只是生意好了,难免有些人看不清楚,被嫉妒蒙住双眼。   他悄悄朝着不远处的小厮打了个手势,对方点点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跑出了店铺。   “呵呵,这位娘子,您先等一会儿,后厨有些忙,待会儿会把您要的吃食一起做好。”掌柜笑呵呵的,他也不点破对方话里的问题,一口应承下来,目的就是稳住人,不让对方逃走。   邬颜哪里知道自己因为一句话,已经被看作是别家来的探子,她和安儿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喝着免费的茶水,静静等待。   安儿不敢坐,邬颜也没有强求,只是道:“你爷爷是让你跟着我做丫鬟,又不是当奴隶的,放宽心,我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   当然,安儿爷爷的打算就是签一张卖身契,可邬颜来自于现代,怎么能够人口买卖呢?最后拟了一张雇佣合同,没有五险一金,但包吃包住,比卖身契可好多了。   安儿点点头,遇到这个主家,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定是爹娘在保佑着她呢。   后厨来来返返上了几次菜,却始终没有邬颜两人的份额,等了半天,吃食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大冬天摇扇子的纨绔子弟。   “听说有人偷菜谱?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我的东西?”   还未进门,纨绔少爷的声音就大大咧咧传进来,瞬间吸引了店铺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听到这个动静,柜台后算账的掌柜愣住了,蓦地抬起头,正好碰见那人从外面走进来。   来人身材高挑,穿一身棕黄色长衫,外罩绣着金丝马褂,最外面再披一狼皮的披风,浑身上下写满了“爷有钱,快来宰”的气息。   可惜没有人敢宰他。   掌柜的两眼一瞪小厮:不是让你去叫小姐嘛,怎么把这位给带来了!   小厮也难过,回了一张比苦瓜都苦的脸。   正巧碰上了,他也没办法啊!   不过,小厮还是走到掌柜跟前,悄悄说:“小姐在后面,马上到。”   “钱少爷怎么来了?大驾光临,让我们小铺简直是蓬荜生辉!”   “爷正准备去喝茶,看见这小厮一副慌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拦下来一问,说是有人盗了你们家小姐的菜谱。就爷和你家小姐的关系,不得过来瞧瞧啊。”   被叫做钱公子的纨绔,全名钱廊,忠武将军的第四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整日混迹于坊间玩乐,二十四岁的人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的视线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奇怪的人,便问:“人呢,不会跑了吧!”   “没有没有。”掌柜连忙摇头,这会儿铺子里的客人几乎都拿到吃食离开,只剩下邬颜和安儿还在等着。本来也只是怀疑,谁料钱廊突然闹这么一出呢,只能手一指,“钱少爷,就是那个女人,咱们家的鸡蛋猪肉堡还没有推出她就知道了,肯定外面的探子。”   “好大的胆子!”钱廊啪的一声,将手中装.逼.的扇子往桌面一拍,“给我抓起来!”   正在喝茶的邬颜:“……?”   前一秒言笑晏晏的小厮、丫鬟们,下一秒就变成了冷着脸的“匪徒”,将邬颜两人团团围住,可把安儿给吓坏了:“你,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偷别人的菜谱,当然是抓起来送官!”   “我们没有偷菜谱!”   “哟,不是你们偷的,难道还是我们偷了你的?”   “我们家娘子才刚到京城,根本不认识你们!”   “哼!有什么话留着去官府再狡辩吧!”   说完就要抓人,被邬颜伸手挡住:“等等,是不是误会了?”   女人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刚才钱廊突然拍她们桌子,她还以为碰上了强取豪夺的纨绔,现在一听,居然是菜谱的事情。   回忆之前的对话,她看向早餐店的掌柜:“难道鸡蛋猪肉堡还没有上新?”   “你果然知道我们的菜谱!”掌柜怒道。   “不是不是,都是误会。”邬颜连忙摇头,谁知道事情会这么戏剧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落到钱廊等人眼中,就是被发现后的心虚。   钱廊本就是纨绔,想干什么事情还没有人拦过他,当即抓住邬颜的胳膊:“哼,别想骗过爷!”   “放开我家娘子!”   ——“钱廊,你这个混蛋!快放开邬姐姐!”   几乎是同时,两个声音一同响起,众人一愣,转头看向门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外面跑进来,被冷风吹得脸颊通红,进来后正巧看到钱廊“调戏”邬颜,气得上去就扇了一巴掌,“混蛋!”   钱廊:“……” 第101章 ……   一番鸡飞狗跳, 众人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不知道这位娘子是?”   掌柜好歹是撑起大铺子的人,懂得察言观色, 见自家小姐护着邬颜, 立马露出讨好的笑脸。   “这是邬姐姐,是颜色早餐店和肥皂铺的另一个老板。”   陆南蓉亲昵地抱着邬颜的胳膊向众人介绍。她今日刚从外面回家,就在陆母那儿碰到了拿着拜帖的管家, 一问, 才知道施傅兴已经进城。   那邬姐姐肯定也来了!   陆南蓉非常开心, 在听到早餐店那边传来的消息后,几乎不用猜,她便知道是邬颜, 当即迫不及待找过来!   也就没有注意到管家的欲言又止,和身后陆母难看的脸色。   “钱公子,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还请您先离开, 恕小女子无法奉陪。”   陆南蓉介绍完邬颜,便换了一副态度,开口逐客。   目光不善地盯着对面的钱廊,方才到达早餐店,她可是目睹了钱廊“调戏”邬颜的全部经过。   她就说,这个钱廊不是个好人,想到自己以后会嫁给这种人, 陆南蓉顿时感觉如坠冰窖, 连和邬颜重聚的喜悦都冲淡了些许。   “啧,南蓉,你说这话也太伤人心了吧?”   钱廊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虽说他皮糙肉厚,刚才那一巴掌只让他感觉到少女的手有多么滑,但他好歹是忠武将军的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面子都丢尽了!   作为父亲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爵,钱廊除了小时候被他娘打过屁.股,还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尤其对方还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本少爷明明是为你出气,你居然不管不顾就打人,看来本少爷要去问一下我那未来的岳父,贵府是如何教导。”   “你!简直是无耻之徒!”   女孩子面皮薄。其实陆南蓉打完人后就有些后悔,本纠结着如何道歉,如今听到钱廊的威胁,别说什么道歉了,恨不得再扇对方一巴掌!   一旁听到两人对话的邬颜,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原来这位便是陆南蓉的未婚夫君。   她默默打量对方,大概当纨绔需要骑马射猎,所以钱廊没有读书人的瘦弱,从这一点上说,还算可以。   而且还会维护陆南蓉。   “你敢告诉我爹!”   “本少爷有什么不敢的!”   陆南蓉好歹是大家闺秀,面对这么一个破皮,气得眼睛里蕴出泪水,原本洋洋得意的钱廊看见后,有些发愣:“哎哎哎,你哭什么!”   挨打的可是他呀!   陆南蓉不说话,钱廊烦躁地打开扇子:“本少爷就是哄你玩,不会找陆大人。”   陆南蓉还是不说话,只是掉眼泪,钱廊算是怕了,拜菩萨似的拜了拜她:“行了行了,我这就走。”   说完带着小厮转身离开,到门口的时候,还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   。   早餐店有个后院,掌柜的一家人都住在这里,掌柜娘子端上来一壶桂花茶,是早餐店最近推出来的新茶水。   “娘子请用。”   “谢谢。”邬颜接过去,对着掌柜娘子笑了笑,这会儿没有旁人,她摘掉了面纱,一张如桃花般粉嫩的脸颊让人惊艳,哪怕掌柜娘子是女人,也忍不住红了脸。   邬颜没有注意,她正在安慰哭泣的小姑娘呢。   “邬姐姐,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他。”被最崇拜的邬姐姐撞见未婚夫君,陆南蓉觉得又羞又恼,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钱廊这样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简直就是一个披了金纱的草包!   “别难过。”邬颜递过去一张帕子,两人分开多年,她对陆南蓉的生活不太了解,想了想,道,“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说一说。”   于是陆南蓉便把这门亲事从头到尾和邬颜讲了一遍。   总而言之,就是门当户对的包办婚姻,陆南蓉不见得不喜欢被“包办”,古代的婚姻大事,向来讲究媒妁之言,陆南蓉的心里也这样认为。   只是钱廊的名声在京城不算好,所以她下意识对对方有坏的观感。   “要是早知这般,还不如像邬姐姐学习,嫁给一个穷书生,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呢!”   邬颜:“……”   女人想起客栈里那个书呆子,心想,还不如钱廊呢。   至少钱廊有钱,而且喜欢陆南蓉。   哪里跟施三郎似的,像个刺猬,戳一戳后退三步。   “邬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陆南蓉难过地问。   邬颜顿了顿,想不到有一天,她居然要为别人的感情出谋划策:“你不喜欢他,是有其他喜欢的人?”   陆南蓉摇摇头,虽然这几年忙着经营铺子,但实际上铺子都是掌柜在管,她很少与外男相处,“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   闻言,陆南蓉脸红了。   曾经的她以为,自己会嫁给一个威武高大,能文能武,学识渊博的男子,那样成亲后,她便可以和夫君一起花前月下,读书做诗,像书上写的那般美好。   “可爹让我少看闲书,说话本中的男子都是不存在的,邬姐姐,真的吗?”   “怎么会不存在呢,当然存在!”   这话邬颜不爱听了,话本也是人写出来,天底下有那么多男人,他们自己不优秀,不代表别人不行!   “南蓉就知道邬姐姐会站在我这边!”陆南蓉一边擦眼泪一边道。   见状,邬颜有些想笑。   她不是觉得小姑娘的想法有什么不对,毕竟以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的。   优秀的人,傻子才不喜欢呢。   可优秀的人毕竟少,究其一辈子,也可能不会遇见。   邬颜抿嘴笑起来,她对陆南蓉眨眨眼:“听你说的,我觉得我也要喜欢上他了。”   陆南蓉被邬颜都话逗笑,终于不再哭。   “不过我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紧接着,陆南蓉又听到邬颜开口,语气带着点儿遗憾。   于是,小姑娘也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也没有遇见。”   邬颜眸光微闪:“既然这样的人很难遇见,倒不如你自己去养成。”   “自己养成?”陆南蓉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是,是南蓉想的那个意思吗?”   邬颜笑了笑:“一个人的性格与成长环境密不可分,听说钱廊是忠武将军的第四子,前面三个兄长都有所建树,坐到那个位置,想必也有很多无奈。”   陆南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忽然想起什么:“那邬姐姐嫁给施公子,也是养成?”   邬颜喝茶的动作一顿:“不是。”   “咦?”   邬颜认真道:“他太蠢了,要是养成他,我会被累死的。”   陆南蓉噗嗤一笑,心想幸好施三郎不在这里,听着邬姐姐的话,她感觉好像钱廊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唔,要不,先接触一下试试?   和陆南蓉待了一下午,傍晚离开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纷纷扬扬的白色大雪,晶莹如玉,洁白无瑕,落到女人的脸颊上,被滚烫的皮肤融化成一滴小水珠。   安儿赶紧帮邬颜戴上披风的领帽:“娘子,小心着凉。”   “没事。”   邬颜轻轻抹了一下脸颊,她伸出手,试图接到这些漂亮的雪花。   遥想去年下雪的时候,她还在荷花村,和施家的几个小孩子打雪仗,堆雪人,虽然被施傅兴嘲笑幼稚,但她自己很高兴,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容。   如今远离熟悉的地方,陪着施傅兴来到京城,反倒是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孤单。   邬颜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人,回到客栈,果不其然对方还在房间里读书。   “……”   “怎么才回来?这么大的人像个孩子似的贪玩!”   见她回来,皱了一下午眉头的施傅兴终于放下心来,极快地将一页书翻过,嘴上却喋喋不休。   闻言,邬颜翻了个白眼,驳斥道:“夫君又不出去,怎么就知道颜儿是贪玩。”   “公子,您误会娘子了,娘子是遇到熟人,所以才晚回来了些。”安儿怕两人误会,主动替邬颜解释。   “熟人?”施傅兴抬起头,他的第一反应是殷焱,“男的还是女的?”   “回公子,是位姑娘。”   施傅兴哦了一声,复又低下头,他得趁着晚上的时间快点把这本书看完,今日一下午只翻了半本书,速度实在太慢。   见他这幅样子,邬颜气得差点儿笑出声。   他自己不愿意碰她,且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原因,现在却要干涉她和谁见面,实在太不讲理。   于是女人故意道:“虽然没有和男人见面,但颜儿去拜访了殷公子,和他约好之后见面。”   施傅兴立刻蹙眉,想起那个男人,他心里有些烦躁,手中的书又读不下去了。   那边,邬颜说完后便故意坐到窗户旁边的软榻上,她身上落了雪,一到房间里,便将披风脱下,露出里面碧蓝色的百褶裙。   “安儿,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门看花灯?”   “啊!现在还未过年,京城就已经有花灯了吗?”   安儿天真地问。   邬颜一噎,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花灯吧。”   “如果娘子想去,安儿会陪着娘子的。”   “呵呵,还是安儿好,那我们收拾一下,等会儿就出门。”   安儿自然点头同意,从房间里退下去,她脑袋不聪明,娘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指定错不了。   另一边,邬颜站起身准备换衣裳,脱掉被融雪浸湿的衣裙,从带来的行李中挑了一件石榴红的衣裳,正哼着歌准备换上,身后,施傅兴忽然放下笔,语气不好道:“晚上不准出去。” 第102章 ……   碧蓝色的衣裙像百合花一样缓缓落地, 邬颜抬脚迈出来,细长的小腿如同汝窑的白瓷,光滑莹润, “为什么不准出去, 夫君要参加会试,我又不参加。”   施傅兴抿了抿唇,义正言辞道:“你作为妻子, 要照顾好参加科举的我。”   “嗯?我已经照顾好了啊。”邬颜穿了一半的衣裙, 腰间尚未系上, 纤长的带子半挂不挂,她走到书案前,伏案倒了一杯茶水, “来,夫君请喝茶。”   绯红的内衫勾勒山丘起伏, 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痕迹。   施傅兴眼睛像烫到似的,避开, 他动了动腿,尴尬地掩饰住某处的异常。   嗜欲者,逐祸之马也,他最近越来越难以自持,看到颜娘就想抱抱她,亲亲她,甚至每次她稍微做出一点儿出格的事情, 他就能想到更深的地步, 完全成为一个“色.欲.熏心”的人。   施傅兴觉得不妥,但自己无法控制,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接触, 等到彻底沉浸到书海中,才能忘记其他事情。   一个胸有大志的男人,不应该被情爱束缚手脚。   心中百般思绪而过,只听见耳边女人还在继续说话:“夫君放心,颜儿肯定安排好后再出门,客栈的小二拿了颜儿的银子,会时不时过来给夫君添热水,蜡烛多点几根,省得伤害眼睛,要是想出门净手,也不用害怕,小二会跟着夫君的。”   施傅兴:“……”   “净手为什么跟着?”   邬颜抬眸,一双凤眼在光下越发光彩,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风儿似的抓不住,“虽然夫君不想碰颜儿,但颜儿得保护好私人财产呀。”   说完,对着男人红到滴血的耳朵吹了口气。   施傅兴浑身不可察觉地一抖。   邬颜笑容明艳,她站直身子,双手将衣衫合拢,系上腰带:“不过这私人财产也不讨喜,想必没有什么人喜欢,我还是放心去看花灯好了。”   施傅兴:“……”   女人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带着安儿身影消失在门外,施傅兴默默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读书,这会儿没人打扰,翻书的速度却更慢了。   过了半晌,也只看进去两页,他干脆将书推开,不再强迫逼着自己看。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施傅兴打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吹尽了身上的热度。   望着远处的“明昼”,施傅兴捏了捏鼻梁,感觉头脑一片混沌。   他不是不想碰她。   。   邬颜带着安儿出门看花灯。   临近年关,京城越来越热闹,哪怕飘着雪,到处都是撑着伞来来往往的行人,彼此摩肩接踵,好不拥挤。   安儿用自己的小身体护住邬颜,娘子虽然戴着面纱,但还是有不少人故意往她身上碰,一看就是不怀好心的地痞流氓,她们没有男人同行,便让这些人起了坏心思。   好在京城的治安还是可以的,地痞流氓不敢做过火,万一瞎了眼撞上什么贵人,他们可就完蛋了。   一路从安静的客栈走到另一条街道的尽头,没有花灯,但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此外还有表演杂技的摊子,胸口碎大石,吐气喷火……看的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安儿自然是很开心的,邬颜刚开始还觉得有趣,后面便有些无聊。   旁边有对新人,大概成亲没有多久,看着恩恩爱爱,男子手上端着小吃,热气滚滚,每次都要放到嘴边吹一吹,而后才亲自喂给女子。   看着两人,邬颜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和施傅兴乞巧放花灯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也才刚成亲,因为施傅兴在县学读书,彼此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她在大庭广众下牵他的手,他不同意,也只是嘴上教训,实际上邬颜不放手,施傅兴也无可奈何。   她不是早就知道施傅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接受的教育和环境,让他无法像绅士一样彬彬有礼,也做不到八面玲珑温文尔雅,甚至于,施傅兴连女人的心思都猜不透。   邬颜忽然笑了笑,她想,等着施傅兴发现自己的错误,变得主动起来,无异于让他一下子抛弃过去二十年的,抛弃整个时代。   那她估计要等到天荒地老,猴年马月去了。   自己因为这生暗气,气得只是自己,施傅兴那大猪蹄子可半点儿没有影响,不如直接摊开说,而且这一次,哪怕他再推三委四,她也一定要听到答案!   打定主意,邬颜便有些想要回去,只看安儿眼睛亮晶晶的,到底还是忍住了,反正人在那儿不会丢,逛完街回去也不迟。   “铛铛铛——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兄弟几个不容易,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正指望着赚些钱回去养活他们。”   杂技表演告一段落,摊主端着锣四处走动,有闲钱的会扔几个铜板,大多数还是白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说要钱,视摊主为洪水猛兽,转头就跑。   铜制的锣来到安儿面前。   “这位姑娘,发发善心,小的老母好久没吃肉了,您施舍一点儿,小的趁着过年给她老人家买点肉尝尝。”摊主笑得讨好。安儿却有些手足无措,她也想拿出钱给他们,可是她身上连一块儿铜板都没有。   这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白嫩娇柔的手,一枚小碎银子随即落到锣面上,叮当作响,邬颜道:“这是我二人的。”   在一堆铜板中,碎银子显得那样显眼,摊主眼睛亮了亮:“哎哟,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好心人,菩萨保佑您平平安安。”   邬颜没有多留,她带着安儿走出人群,这会儿雪飘的倒是小了些,只是地上也有了一层白雪积攒,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像偷食的小老鼠。   “刚才的摊主真可怜。”安儿偷偷擦了擦眼睛,她看见对方,就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邬颜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那都是骗你的。”   “啊?可他不是说自己有一个老母和孩子,吃不上饭……”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邬颜挑眉,“那个摊主衣服看着破烂,实际都是新料子,故意弄成脏兮兮的样子。”   这点儿安儿还真没有注意,此刻听到邬颜这样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的不行,正想再说些什么,前面的邬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回头。”   安儿:“啊?”   邬颜蹙眉,余光瞥见一个男人在不远处盯梢,从杂技摊子离开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有人跟上她们,估计是自己出手阔绰,被人盯上。   有些懊恼,世人讲究财不外露,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倒是把这一点儿给忘了。   不由得加快步子,这片街道因为是休息的地方,所以夜市并不摆在这里,行人有些少,只剩挂着的大红色灯笼,温馨的光彩,在此刻却显得有些恐怖。   邬颜听着后面的脚步,一咬牙,拉着安儿便跑起来。   后面跟踪的混混没有料想到女人会跑,于是愣了片刻,人已经跑远才反应过来,啐了一口唾沫:“呸!居然敢耍老子!”   当即拔腿去追,结果刚跑出去几步,就被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人拦住。   “他娘的,给老子让开!”   混混被挡住去路,脾气暴躁地张嘴便骂,也没注意拦住自己的是谁,直到对面的人开口问:“撞人还这么嚣张?”   混混愣了愣,莫名从这语气中听到了煞气,一抬头,发现居然是一个穿着盔甲的兵卫。   在兵卫后面,还有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虽然没有露脸,但混混莫名就觉得,对方比兵卫更可怕。   “呵呵,误会误会,都是小的不长眼给,小的这就滚。”一瞬间,混混从猖狂的老虎变成了小绵羊,彻底傻眼。   做他们这“行当”,最怕的就是被官府抓住,混混眼珠子转了转,想要逃跑,被兵卫一把抓住衣领,“跑什么跑。”   “哎哎哎——”   混混吓得双腿颤抖,站都站不住了。   兵卫面露讥讽:“最近京城好多人报案家中女眷被人跟踪,就是你吧?”   “不,不是小的,小的冤枉啊!”   兵卫哪里信他的逃脱之词,他最近一直忙着调查这件事情,两天没有睡觉,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这些女眷出门怎么不带护院,竟给我们找麻烦!”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旁的殷焱斥责他。   “嘿嘿嘿,”被凶了,兵卫也不害怕,“属下说的都是实话,刚才那个娘子,居然只带了个黄毛丫头就出来,也不知道是大胆还是她的丈夫真的不在意。”   闻言,殷焱眸光沉了沉。   尤其听到后面那句话,心思不由跑偏。   兵卫没有注意,自己在那一通抱怨,末了问:“将军要一起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殷焱收回目光,邬颜和安儿已经跑远,他厌恶地看了一眼混混,“好好审一下,我先去见故人。”   “明白,将军!”   ……   另一边,邬颜和安儿甩掉跟踪的人,好不容易回到客栈,远远的,看见有人走动,松了口气。   “娘,娘子,那,那人…没有跟来…”   安儿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地说。   小姑娘跑的岔气,这会儿蹲在地上,双腿如同灌了铁水沉重。   邬颜比她好不了多少,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心想她怎么走哪里都能遇到危险啊,哪怕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眼下的她都开始认真想,要不然抽空去求个平安福?   想着过几天去陆府拜访,正好趁着那时候问问南蓉,京城附近有没有求平安福的好地方。 第103章 ……   邬颜和安儿站在雪地里歇了半晌, 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娘子,我们要不要报官?”   邬颜皱起细眉:“报官吧,今天对方虽然失手, 但这种人想来不会轻易放弃, 接下来的日子肯定继续作恶。”   “没错,娘子说的对。”安儿点点头,心底非常认同女人的话, 如果不报官, 就有其他的人受害, “那奴婢明早去官府走一趟。”   ——“不用,人已经抓住了。”   这时候,两人之间突然插进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乍然听到动静, 邬颜和安儿都被吓了一跳,回过头, 见是一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男人,对方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身后, 自始至终悄无声息。   邬颜眯了眯眼睛,背着光,忽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她不确定道:“殷公子?”   闻言,殷焱绷紧的身子松弛下来,庆幸自己没有再次听到“壮士”的称呼:“邬娘子。”   见真的是他,邬颜有些高兴,她今日刚到别院送了信, 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来了:“殷公子, 好久不见,最近可还好?”   “一切都好。”   顿了顿,道:“听别院的管家说你们已经来到京城, 想着有急事,便赶了过来。”   实际上他刚从练武场回来,收到别院管家的消息后就立马赴约,也幸好是他来赴约,否则刚才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邬颜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 她看到缥缈的雪花落满殷焱头顶,顷刻间对方已经满头“白发”,便提议道,“我们到客栈里再说吧。”   “好。”   三人踏着冷气迈进客栈,从二楼下来的店小二热情地迎上前:“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不打尖也不住店,这是我的朋友。”邬颜道。   店小二哎哟一声,做出惊讶的样子:“原来是娘子的朋友。”说着拾起肩膀上的毛巾使劲擦了擦板凳,“来来来,两位坐。”   又自作主张去给两人泡了一壶龙井。邬颜出手大方,小二光是拿打赏就拿了几两银子,知道自己应该巴结谁:“娘子,方才小的去二楼陪着施公子净手,又给他添了一壶铁观音,施公子让小的给换成菊花茶,说要败败火气。”   客栈的店小二殷勤地“汇报”自己的工作,试图让邬颜知道,他不仅没有偷懒,还把她交代的事情全部完成。   只是旁人听到这话,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殷焱,听到施傅兴需要让小二领着净手,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施兄,身子不舒服?”   邬颜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斟酌着回答,“夫君最近读书…有些累。”   看来是读的非常刻苦。殷焱暗自摇头,实在不能怪他瞧不上读书人,朝中那些文人也不是没有上朝时晕倒的,而后就被言官追着骂了一个月,以施傅兴的身体状况,以后当了官,估计得天天被骂。   几人不知道彼此并不在同一频道上,因为事关豆子的事情,邬颜让小二将施傅兴和宁邵叫下来。   于是等施傅兴听到邬颜已经回来,迫不及待下楼后,便在邬颜身边看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不由得想,难道邬颜看花灯是假,去见殷焱才是真?   那为何要欺骗自己,如果有正常的事情需要见面,他岂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   施三郎内心不停地控诉,倘若让邬颜知道,她必定将头点成拨浪鼓:你是!   可惜邬颜没有听懂别人内心的能力,施傅兴免遭被吐槽的命运,怀着十分的警惕,他坐到邬颜的另一边。   刚坐下,余光就瞥见殷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他回视过去,殷焱却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着实让施傅兴感到莫名其妙。   呵呵,不过这人本身就莫名其妙,是他一贯的作风。   “殷公子,不知道豆子现在过得如何?”   两个男人间的暗潮无人知晓,邬颜挂念着另一件事情,开口询问。   自从在晖城接到殷焱的来信,女人便有些担心,虽说与小家伙只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但豆子既听话又懂事,性格坚韧不拔,连不喜欢小孩的施傅兴后面都对他的态度都有改变。   邬颜还记得对方谈起自己娘亲温暖怀抱时眼睛亮亮的模样,不知道他那个小妾母亲有没有好好抱抱他。   “你问的是哪方面?”   一旁施傅兴忽然插.话:“什么意思?”   殷焱如实道:“豆子父亲虽然只是六品小官,俸禄较低,但豆子的生母却出身商户,所以豆子吃穿用度比之普通人家好的许多。”   邬颜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除了吃穿用度,他的爹娘对他怎么样?”   “不太好。”殷焱木着脸,实话实说。   至少他派去监视的手下,看到豆子的生母,那个六品小官的妾,对得了风寒的豆子不管不问。   最后还是手下偷偷给小孩掖住夜晚踢开的被子。   众人一阵沉默。   有些父母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却也仅仅只是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做不到父母的责任,孩子从小生长在一个缺爱的环境中,长大后发现,需要用更大的力气,去弥补童年带来的阴影。   偏而他们这些人无法插手。   毕竟豆子的生母偏爱小儿子,对于丢失了三年的孩子,她没有不管不管,只是漠视罢了。   邬颜心情变得郁闷,这让她难免想起以前的事情,只希望那个像竹子般坚韧的小孩能继续保持乐观,可以开开心心地长大。   思及此,邬颜询问殷焱能不能将豆子带出来见一面。   殷焱想了想,道:“他白天需要学塾,若是想见面,可以去学塾找他。”   问好学塾的位置,饭菜也端了上来,几人默默吃完饭,将殷焱送出客栈。   不知不觉中,地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灯笼的光晕映在雪地上使得,本藏在暗处的雪也被羞红了脸。   邬颜目送殷焱高大的身影离开,她心里想着事情,便站的久了些,不料让跟着出来的施傅兴误解。   “怎么,没看够?”男人语气有些冷硬。   闻言,邬颜扭头看他:“夫君,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施傅兴一噎,想不明白为何她还一副比自己有理的样子。   明明自己才是应该“委屈”的那位。   想着自己一下午都在担心她,书没有读进去多少,反倒是因为焦急把前些天吃辣的火气给逼了出来,口中长了许多小红泡。   此刻,施傅兴只恨不得张开嘴,让这个“无情”的女人看一看她的“罪证”!   邬颜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反而收到施三郎控诉的眼神,气的笑出声。   她生气地踢了他一脚,果不其然,对方连哼都没哼。   这人每次都是这样!有话不说,非要让别人猜测,可她又不是他肚中蛔虫,能猜到海底针般的少男心嘛!   女人深吸一口气,她瞥了一眼客栈门口,许多人还在那儿吃饭,透过大开的客栈门,偶尔有人看戏似的瞧一瞧他们。   而二楼也有人,安儿刚刚回去给她们整理床被。   邬颜突然握住施傅兴的衣袖,拉着他往旁边走。   灯笼的光亮被墙壁遮掩,夜色下,只剩皑皑白雪映衬着微弱的月光。   邬颜拉着施傅兴都到一处角落,一副绑.匪.绑.架人的样式,好在施傅兴没有挣扎,否则凭女人的力气,还真的拉不动。   这边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她松开手,语气严肃道:“夫君,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施傅兴避开女人咄咄的眼睛,指腹轻轻摩擦着手心。   邬颜依然直视着他,就像她的决心一般,百折不回:“颜儿想了好多天,但实在想不明白,索性不如直接问夫君,夫君是厌恶我了吗?”   她本来觉得有误会解开便好,但问出口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涌上一阵委屈,声音有些哑:“我,不是那种纠缠的人,如果夫君不喜欢我,我们可以和离……”   女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哭腔,像冬日夜晚的月光,凉到让人心疼。   施傅兴手指动作顿住,心脏被人刺了一下,麻的厉害:“谁说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忽而想到什么,脸色又跌下来:“是不是殷焱和你这般说?他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要出门看花灯吗,难道……”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在怀疑我红杏出墙?”邬颜不可置信,瞪着蕴满水汽的眼睛打断他。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   施傅兴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女人震惊的表情,下意识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一刻他觉得,如果自己承认了,会   便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哼,”听到这个回答,邬颜低声说了一句“算你识相” 。   “殷公子是我在客栈附近遇见的,白天的时候,我和安儿曾经去过别院找过他,想要询问豆子的情况,殷公子不在,后面大概他听到管家的告知,所以找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施傅兴松了口气,没有不相信。   好像就是这般,她说了他便相信,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敢去想不相信的后果……   冬日的风如同刀子似的,划在脸上,一道有又一道,他咳了咳:“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歇息吧。”   “等等,夫君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邬颜拉住他。   施傅兴停下步子,看着远处一片黑暗,半晌回过头:“颜娘,你放宽心,为夫并没有厌了你。”   他厌谁,也不会厌她。   “那你为什么不碰我!”   邬颜擦了擦眼睛,委屈道。   每次都推开她,连抱抱都不允许,搞的仿佛她.欲.求不满一样。 第104章 ……   施傅兴沉默了。   飘舞的雪花落到脸上, 冰的寒毛立起,他抬手将其擦掉。   过了会儿,才道:“为夫…近来忙于读书, 可能忽略了你的感受。”   这话不算假, 他最近的确从早读到晚,会试的压力对他来说并没有特别大,但这些日子心情却难得焦虑。   对面, 邬颜眸光闪了闪, 控诉道:“可是颜儿被夫君这样忽略, 很难过啊。”   他们一点儿也不像谈恋爱,以前的时候,施三郎虽然迂腐, 但还是一个纯情的少年,她稍微一撩拨便让对方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底下。   好不容易将人调.教出来, 结果对方翻脸不认人,又对她冷淡的很, 她觉得此行自己跟来就是当保姆的。   “抱歉。”施傅兴讪讪道,他,忽略了她的感受。   邬颜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府做什么。   但官府不管他们小夫妻的事情,邬颜张开双臂,嘴唇微微嘟着:“夫君这抱歉也太没有诚意啦, 要是真的想道歉, 那你抱抱我!”   施傅兴:“……”   见他不动,邬颜冷哼:“原来夫君说的都是假的,你果然不喜欢我, 还是和离好了,正好颜儿也能趁着年轻赶快找个新欢!”   说完怒气冲冲转身就走,施傅兴脸一黑,模样比阎王罗都要可怖,如果有儿童在这儿,必定会吓得哇哇直哭。   他一把拉住女人纤细如玉的手腕,压着脾气:“你想找谁?”   找谁也不找你!   虽然古代和离后的女人要承受很大压力,但邬颜作为一个现代人,完全没有她们的心理负担,向来不会在意那些愚昧的话,她自信道:“妾身长得好看又会赚钱,夫君不喜欢,想必有的是男人喜欢,听说殷公子还未成亲?唔,他身材好,还是将军,要是我去找他……”   话未说完,就被施傅兴按住后脑勺,用嘴堵住后面的话。   刚才那句话在他耳中,无外于她真要和离。   他不想听她说这样的话。   施三郎一个瘦弱书生,平时穿着衣裳像根瘦瘦高高的竹竿,此刻抱住人后,才发现力气有多么大——至少邬颜是挣不开的。   她一边因为对方做出这么一个“霸总”的动作而惊讶,一边又分出心思想——蹴鞠没有白踢。   凤眼瞪成了圆圆的杏眼,睫毛眨动,像是一把小刷子,擦到男人的脸,有些痒痒。   她本是不经意,可这一下,倒像是打开了施傅兴的某个开关,他开始吻的急促起来,与其说吻,倒不如说是啃咬,邬颜被弄疼了,想躲,却被紧紧扣.住。   她拿手拍男人的背,一点儿也没有留力气:“…疼!”   闭着眼睛的施傅兴顿了顿,终于是听进去了,吻变得越来越温柔,像海里飘着的水,轻轻浮浮。女人的嘴唇柔软弹动,漂亮的粉嫩颜色,几次玩.弄.后变成血的嫣红。   邬颜拍打的手慢慢停下来,整个人被男.性.气息包围,不知不觉中,变成搂住脖子,她仰着头,细长的脖颈如同鹄般妩.媚,而她本人却是比鹄更美更.诱.人的存在。   施傅兴觉得自己快疯了。   哪怕碰到了口中上火长的小泡,他也没有停止,冥冥中,身体仿佛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冷酷无情地抗拒着如今的自己。它不断地讲着书上的大道理,讲着存天理灭人欲。   一个却化作邬颜的模样,一颦一笑都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女人说:   “夫君,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娇俏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施傅兴的心上,仿佛点了一把火,将人推入火海……   ……   两人吻的投入,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人经过。   “咳!这这这…你们在做什么?!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某个经过此地的老头掩袖大骂,他穿着文人的装扮,看起来和施傅兴是同“行当”。   施傅兴动作一顿,邬颜喘着气低声道:“夫君放心,天色这么黑,他看不见你。”   施傅兴:“……”   他那点儿刚刚升起来的羞耻心,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让邬颜一棒子给打碎了。   放在以前,施三郎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决定。   大概是真的疯了,否则为何会觉得对呢?   火烧的更旺了。   两人视老头如无物,亲吻融化了雪夜的寒冷,最后还是那老头先一步离开,大概觉得自己再看就要气得驾鹤西去。   一吻终了,施傅兴抵着邬颜的额头,胸膛因为呼吸而起伏的厉害,声音恳切,带着几不可查的祈求:“颜娘,不要走。”   “哼,夫君不是当颜儿洪水猛兽,不愿意碰吗?”话里面的情谊怕是谁也能听出来,邬颜脸颊通红地推他,“亲也是你说了算,不亲也是你说了算,太霸道了,我才不要。”   那拳头打在身上,像是挠痒痒似的,一点儿也不疼,施傅兴握住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为夫想碰,可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邬颜瞪他,“我们两个拜过堂,洞过房,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圣人还说,食色性也呢,夫君不是信奉圣人言论如圭臬吗,怎么这次却不相信了?”   施傅兴抿了抿唇,不知道要不要说出这句话:“圣人还说……过犹不及。”   邬颜:“……”   “哪里过了?!”他们上一次得追溯到两个月之前呢!   大概施傅兴也想到了这一点,越发羞愧:“是为夫的错,为夫…我每次看见颜娘,都会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以至于他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原以为回避便可以解决问题,但实际上却适得其反。   书读不进去,还差点儿误会和离。   男人难得坦诚,邬颜听到这个理由,气着气着忽然就有些想笑,寒冷的风,夹杂着几片雪花,始终吹不尽脸上的热度。她抬手扇了扇,心想原来施傅兴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她试图站在对方的角度,发现也能够理解。   古代的性.教.育几乎为零,一个从小以圣人标准归束自己的书生,遇到话本里妖精似的妻子,因为这种事情怀疑自己,怎么感觉还有点儿可爱呢?   邬颜觉得不止施傅兴疯了,她自己大概也疯了。   这绝对是她的审美第一次遭遇滑铁卢!   心里不想承认,但邬颜还是越看越觉得施傅兴可爱,她没忍住,踮起脚来亲了对方一口,而后安慰他:“这很正常,因为夫君现在还年轻啊,当然也是因为你娶了我这样迷人的妻子,如果是别的女人,你肯定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说完假模假样叹了口气。   施傅兴:“……”   男人伸手将人抱住:“颜娘说的对,为夫思索良久,觉得还是继续烦恼吧。”   “真的愿意?”   “嗯。”   邬颜狐疑:“不会过几天又变成乌龟吧,戳一戳,你就吓得缩进壳里藏着。”   施傅兴嘴角抽了抽:“不会了。”   “那就好。”邬颜语气变得欢快,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她提出要求:“那你得按时交公粮。”   “交公粮?”   “就是,就是那个呀……我们还年轻,一个月最少三次!”   闻言,施傅兴终于明白“公粮”和“交”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将人抱的更紧了些,声音像微风划过石头,异常沙哑:“…今晚就能交。”   邬颜脸颊瞬间红得滴血,她娇嗔:“夫君如果早这般,颜儿哪里会说找别人。”   “我错了。”施傅兴乖乖认错。   也幸好,她给他机会,及时改正。   这一晚,二楼的灯亮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熄灭。   第二天,施傅兴早起看书,昨日翻了一半的书籍,这次只用了四分之一个时辰便翻看完毕。   他合上书,慢慢在脑中回忆,确保自己全部记住,然后默念出来,以此加深记忆。   一遍下来,基本全部记住,施傅兴便拿起另外的书读,累的时候,他会停下片刻,抬头去看床上睡觉的人,嘴角不自觉扬起。   邬颜醒来的时间已经是中午,刚一翻身,腰就酸涩得厉害,她在床上哼哼,施傅兴放下书走过来:“怎么了?”   邬颜将脸埋在被子里:“都怪你,腰好疼。”   完全不提昨晚自己尝试的好几个新姿.势,哼,她就是要这样怎么了,施傅兴有本事不听啊。   施傅兴心说他没有本事,在床边坐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邬颜被憋红的脸:“我给你揉揉。”   说着将手探进去,放到女人腰上。   “嘶,轻点儿。”   施傅兴便听话地放轻动作。   等按摩完,邬颜起床,肚子饿得咕咕叫,两人一同下楼用食,隔壁听到动静的安儿也跟着出来,一眼看到邬颜挎着施傅兴胳膊的场景。   小丫鬟脸红了,心里却很高兴,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得出来娘子最近心情不好,如今两人和好,娘子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笑容。   不止是安儿,很快,宁邵和宁父也发现了夫妻俩的变化,甚至于饭桌上,在邬颜给施傅兴夹菜之后,施傅兴还会礼尚往来地夹回去。   不知怎的,看到这幅模样的施兄,宁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赶紧摸摸胳膊,算了算了,他这个未有妻子的人,还是少看为妙。   省得心里的酸水堵都堵不住。   正吃着饭,那边,陆家的小厮找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陆家人退回了他们的拜帖。   “我们家主人最近身体不适,不方便接客,施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邬颜蹙起眉头,昨日她刚与陆南蓉见面,对方还说等她去陆家做客的时候,带着她参观自己的闺房,怎么突然把拜帖退了回来?   施傅兴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朝小厮点点头:“知道了,还请陆大人保重身体,等陆大人痊愈后,学生会上门看望。”   “公子放心,小的会将公子的话带给老爷。”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人都未放在心上,毕竟此次来京城,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科举。   几日后,邬颜在殷焱的帮助下见了豆子一面,她没有宽慰他,也没有讲一大堆的毒鸡汤,只是请豆子吃了饱饱的一顿饭。   分别的时候,邬颜说了一句话:“豆子要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哦。”   这是他们在船上,邬颜要把豆子送到殷焱那里时,曾经说过的话。   闻言,对面的豆子眼睛瞬间红了,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重重点头。   不能放弃,还有那么多坏人等着他打呢。 第105章 ……   时光荏苒, 远在千里外的金城,县令的女儿要出嫁,全城的百姓都跑到街上看热闹, 不过这热闹里面可是没有几个真心祝福的。   大家都在可惜。   可惜贾子宏, 一个金城有名的大才子,居然要娶刁蛮任性的县令女儿,也不知道是迫于无奈还是真正瞎了眼睛。   谁不知道, 县令女儿自从失踪后找回来, 简直是性情大变, 从当初的大家闺秀,变成一副疯疯癫癫,泼妇模样。   哎, 贾子宏娶了她,日子可不好过咯!   迎亲的队伍缓缓经过街道, 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八台轿子, 最前面的轿子坐着新娘子,被大红帐遮掩,只隐约看见个人形。   不过百姓不用看也知道,县令的这位女儿长得一般,有些大娘心里暗自嘀咕,还不如自个儿的闺女呢。   人群中,两个风尘仆仆的大汉恰好遇上这场迎亲, 多嘴问了一句:“是哪家有钱门户嫁女儿, 居然舍得给女儿备这么多的嫁妆。”   “嗨,还能是哪家,”看热闹的大娘们热情地给他们解释, “那台轿子看见了吗,里面坐的是咱们县令的千金小姐,今日嫁给贾秀才...不对不对,现在已经是贾举人呢~”   大汉愣了愣,县令他们知道,此行就是为幕僚大人给金城县令送礼,只不过县令的女儿?   “金城县令又生了一个女儿?”   闻言,大娘看他的目光变得奇怪:“这是哪来的话,县令只有一个女儿,话说回来,县令女儿之前还走丢过,后来被找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性子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后面的话大汉没有听清楚,他只听到前面的话,就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同伴,对方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当初那小姑娘可是他们亲手杀死的,拿刀抹了脖子又从山上推了下去,居然没有死?   想到对方撞见的事情,八尺大汉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得赶快传给幕僚大人,让幕僚大人将消息告诉......三皇子!   。   京城陆家。   陆南蓉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百无聊赖翻看铺子送来的账本。   说是看,但眼睛其实没有落到账本上,自从上次和邬颜在早餐店相遇,三天过去了,陆南蓉已经把对方提的意见反复思考了无数次。   她不确定,像钱廊那样的纨绔,也会有闪光点吗?   作为忠武将军的第四子,上有三个手握实权的哥哥,钱廊肯定不能参加科举,同样的,也不能从武,按照她爹爹的说法,当个纨绔反而是明哲保身。   陆南蓉咬住下嘴唇,有些纠结。   这个亲事她没有办法拒绝,以前的时候,她自暴自弃,想着如果要嫁给对方,还不如一尺白绫吊死。   可她并不想死。   倘若能将钱廊.调.教成自己想象的样子……   正此时,丫鬟檀云从院子外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夫人那儿的香梅姐姐送过来一件东西。”   陆南蓉抬头:“是什么?”   “说是钱公子给小姐带的小玩意。”   “他怎么又来了?”陆南蓉下意识皱眉。   “小姐,钱公子没有来,这是他让小厮送来的。”   好吧,陆南蓉抱怨的话说不出来了,沉默了会儿,不在意地伸手:“拿过来吧,我倒是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小玩意。”   结果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只草编的蛐蛐。   陆南蓉:“......”   什么意思?   陆南蓉不明白,她虽然和男子接触不多,但也见过施傅兴送给邬姐姐头簪,要不就是家里的表姐表妹,收到的都是胭脂水粉和首饰。   钱廊的“奇怪”礼物,陆南蓉是第一次见到。整个人都懵了,难道是想让她和他一块儿当纨绔?   又或者,故意用草编蛐蛐给自己传递秘密消息?   左想右想,始终想不明白,陆南蓉合上盒子,干嘛这么难为自己呢,不如去问问邬姐姐!   说起来,邬姐姐他们怎么还没有来呢。   陆南蓉领着檀云准备出门,刚出院子门便遇上了陆母:“娘,您怎么来了?”   “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去?”   “不做什么啊,”陆南蓉笑了笑,“对了,娘,上次的拜帖,管家有没有去回复他们吗?”   “你要去找那个书生?”陆母没有回答,而是面沉如水地询问。   去找邬颜姐姐,也的确会见到施傅兴,陆南蓉没有察觉问题,便点点头:“嗯。”   “哼,不准去,檀云,把小姐带回院子,这几天不能出门!”陆母突然变了脸,声色俱厉。   陆南蓉愣住了,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可惜,陆母却不再多说,安排几个护院将陆南蓉的院子看住,然后便无情地离开。   一个有妻的穷书生,还不一定能考上进士,她是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迈入火坑!   。   观庆二十年春。   京城内城东南方,贡院的大门打开,考完春闱的书生从门里蜂拥而出,各自脸上的表情都不同。   邬颜站的远远的,一眼便从人群中看到了施傅兴。   对方模样俊朗,身材高大,玄色衣裳让他穿出了冷肃的感觉。   春雨料峭,最近几日天气有些凉,大多数考生都冻的嘴唇青紫,这段日子施傅兴坚持运动,身子骨比其他只知道读书的考生强健,此刻只是有些疲惫。他一出来便四处观望,看到邬颜的那一瞬间,嘴角翘起弧度。   “颜娘。”   “夫君!”邬颜眉眼弯弯,面纱下的笑容比太阳花都灿烂,她伸出手,想要接过男人提着的考篮,“夫君辛苦了,恭喜你终于可以解放!”   施傅兴听得好笑,身子避了避,没有让女人提东西:“还有殿试,为夫不能懈怠。”   邬颜哼哼,娇俏道:“夫君肯定会考上的,秋闱和殿试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哦?万一考不上呢?”   邬颜笑呵呵贴近了一些,借着长袖的掩盖,她握住男人的手,开玩笑道 :“夫君这么厉害,肯定会考上的!以后,颜儿就当个咸鱼官太太!”   感受着手心里的软软的小手,施傅兴耳根红了些,但没有松开:“呵,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宁邵也出来了,值得一提的是,对方居然是和贾子宏一块儿出来的。   也不知道贾子宏是何时赶来京城的,邬颜看见他就想起庚双,那个恋爱脑的姑娘,算算时间,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吧?   贾子宏没有过来,远远朝着他们点点头,便坐上一辆看着就豪华的马车离开。   而宁邵,则完全没有施傅兴和贾子宏游刃有余的样子,整个人如同游魂,晃晃荡荡。宁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在对方跪地之前将人扶住。   “怎么了?”   “完了…爹,我考不过了……”都说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宁邵知道自己不是个读书的苗子,乡试凭运气考上,会试却没有那么幸运了,“爹,儿子对不起你啊!”   一边说着一边抱住宁父,大哭。   “……”   宁父大庭广众下被儿子这样抱着,只觉得脸皮都丢尽了,眼看一巴掌就要落到头皮上,最终还是轻轻摸了摸:“行了,也没指望你能考上,就你这水平,你爹我又不是不清楚。”   邬颜也安慰:“宁公子觉得题目难,其他人肯定也觉得难,大家都差,录取的时候还是按照排名。”   宁邵吸了吸鼻涕:“施兄呢?”   施傅兴顿了顿,斟酌道:“还行。”   宁邵:“……”   呜呜呜呜,完了完了,他考不上了,还是早早准备回家做木工吧。   不管怎么悲伤怎么欢喜,会试终究是过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邬颜拉着施傅兴出门,美其名曰好好放松一下。   只有休息够了,才能更加投入地准备殿试。   对此,一向不爱出门的施傅兴,居然破天荒地同意了。   邬颜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高兴地跳起来亲了对方一口。   而后脸颊羞得红彤彤如同喜烛,她发现自己最近在施傅兴面前变得有些幼稚,但这种变化,自己并不反感。   三月杨柳依依,草长莺飞,城外有一处广阔的草地,许多百姓来此踏青。   邬颜一大早,借用客栈的后厨做了吃食,又拿着一个用黑布裹住的东西,和施傅兴一同出门。   马车上,施傅兴瞥了眼自己和邬颜中间的“黑布”,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些天,女人一直神神秘秘,经常性避开自己出门,如今一看,应该是在准备这个东西。   也不知道是什么,足足有半个人的高度,薄薄的,四角有棱,像是装裱字画的框。   邬颜捂着嘴笑:“不告诉你,不过夫君可以猜一猜。”   怕施傅兴不猜,她故意用诱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猜对有奖励哦~”   “......”施傅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不说他也知道,总归是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但看邬颜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还是顺着对方的要求猜测:“木版画?”   邬颜笑着摇头。   “书画?”   “不对。”邬颜眼露狡黠,她有信心,他绝对不会猜出来的。   果不其然,很快,施傅兴便将能想到的类似东西都猜了一遍,眉间皱起一道浅浅的沟壑,忽然,转头看向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安儿。   安儿收到男人的视线,吓得立刻摇头:“公子,安儿不会说的!”   施傅兴:“......”   邬颜又气又好笑地推他:“夫君不要耍赖。”   施傅兴没想到这么难猜:“为夫实在猜不出来,不如颜娘告诉我吧。”   邬颜笑道:“不急,等到了地方夫君就知道了!”   到时候,绝对让他“惊喜”! 第106章 ……   京城的郊外也是和别处不同的风景。   听说这儿曾是前代皇族射猎之地, 草地宽广,一望无际,又沿着溪水建了一间间休息的小亭子, 每逢春季, 京城的百姓便会相约来此踏青。   施傅兴扶着邬颜下马车。   春风拂面,青草树木的香气冲淡了他身上的墨水味,连读七八天书的闷沉脑袋, 在此刻也仿佛变得清醒起来。   看来“放松”的确是有用处的。   侧头看向将自己拉出来的邬颜, 今日是他的生辰, 颜娘为自己精心准备礼物,他心里又感动又高兴,甚至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骄傲。   谁家的妻子会为丈夫花费七天的时间准备惊喜呢?   有妻如此, 夫复何求!   “夫君,我们去草地上坐着吧。”溪边的亭子本就不多, 他们来的晚,这会已经没有空余, 好在邬颜准备了野餐布,她找了一个远离众人的地方,将野餐布铺到草地上。   又让安儿把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吃食。   邬颜起了一大早,自然是做了无数种吃食,主食是海苔包裹着米饭和玉米肉粒,切成圆圆小块的饭团。   此外还有蛋挞、蛋黄酥、汉堡包、油焖笋、椒盐小土豆等零食, 一一拿出来后, 占满了一半的野餐布。   看得施傅兴目瞪口呆,怪不得安儿提着那么大的食盒。   紧接着,心里就被暖流盈满。   想到以前生辰, 他都是在县学读书,施母偶尔会来看看他,下一碗阳春面,大多时候,赶上春忙,这一天施傅兴只会独自在县学的藏书馆里度过。   有一个人会为了自己生辰而忙前忙后,这种感觉,和施父施母的偏向不同,让施傅兴陌生的同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偏头看向邬颜,女人正在和安儿说话,温柔的春光照耀在她如玉的脸上,细腻的皮肤没有半分瑕疵。   视线下移,涂抹了胭脂的嘴唇红艳如桃花,张张合合,每次都能看到皓齿和舌尖。   突然想抱抱她。   被心中想法惊到,施傅兴讪讪地避开眼睛,很快又忍不住转回来,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得已转移注意力:“颜娘,现在可以告诉我黑布下是什么了?”   邬颜恨铁不成钢:“夫君不再想想吗?哎,颜儿原本打算,夫君若是猜出是什么,颜儿便......”   “便什么?”   邬颜脸色红的赛过胭脂,她踮脚凑近施傅兴,在耳边说悄悄话:“便任夫君处.置.....”   施傅兴:“......”   他不是傻子,不会听不懂这个“处.置”的真正含义。   前些日子交公粮的时候,邬颜要和他玩什么“女皇臣子”的游戏,他累死累活伺候女皇半个夜晚的时间,后面天亮了,本到了他开始享.受的时候,安儿因为急事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当天,施傅兴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事情,等到夜晚,他准备继续昨晚的事情,邬颜却说,累了,不想做。   施傅兴:“……”   此刻,女人压低的声音柔柔的,带着撩人的气息:“除了女皇臣子,还可以玩公子丫鬟……夫君觉得如何?”   施傅兴喉咙动了动,明明被说动了,表面还装模作样道:“…不怎么样。”   邬颜翻了个白眼:“夫君肯定在撒谎,你们男人不就喜欢女人伏小做低吗?”   尤其施傅兴这人,以前的时候,对待自己可是说一不二,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她就不信他不动心!   施傅兴没有再开口,邬颜便作势要将黑布挪开:“好啦,既然夫君不愿意,颜儿现在就揭晓答案!”   她的手刚刚放到黑布上面,就被施傅兴握住:“咳,为夫觉得,做事情不能轻易放弃。”   所以他并不是因为因“奖励”才去猜的。   口是心非!   邬颜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看破不说破,狡黠笑了笑:“那夫君继续猜吧。”   施傅兴点点头,开始认真观察。   之前他猜测是书画框,此刻再看,却发现有所差别。   黑布下的东西虽然有棱角,但并不像书画框似的规整,而且体积大,半人的高度,他想到什么,抬头四处观察。   见状,邬颜好奇:“夫君在找什么?”   一望无际的草坪,柳枝随风飘摇,依如女人家婀娜的腰姿,相约而来踏青的百姓各自聚在一处,施傅兴的目光快速在他们身上掠过。   不远处,几个孩童跑来跑去,他们手上拿着一根形如木梭的东西,一头绑着细细的鱼线,另一头,则是天上飞翔的纸鸢。   施傅兴眸光微闪。   那些小孩子的鸢,大小只有黑布包裹着东西的一半,但想到邬颜的性格,施傅兴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夫君?夫君猜出来了吗?”邬颜笑嘻嘻地在男人面前走来走去,远离人群,她的面纱只挂在一边,露出的精致容貌,漂亮的如同仙女。   施傅兴勾起嘴角:“猜出来了。”   “是什么?”   男人伸手指着天上飞来飞去的风筝,笃定道:“颜娘带的,必然是纸鸢。”   说完后,他得意地看向邬颜。   他以为邬颜会惊讶,然而,施傅兴并没有在邬颜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   女人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他可以猜出来一般,或许说,邬颜提出这个赌约,便没有让施傅兴失败的打算,她眨眨眼睛,卷翘的睫毛随着闪动:“夫君你好厉害啊!”   施傅兴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但没有细想,因为那边邬颜已经将黑布掀开了。   也是如此,他差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   只见邬颜的纸鸢和别人都不同,它的大小并不仅仅有半个人,等到将折起的竹撑展开,已经扩大成两个人的长宽。   实际上也的确是两个“人”。   施傅兴震惊地看着邬颜画的卡通人,有些不忍直视。   这......是什么?   “夫君,颜儿亲手做的纸鸢,你喜不喜欢啊?”   邬颜为了展开这个“庞然大物”,累得出了一身汗,鼻尖冒出小小的水珠。天知道为了做这个东西,她和安儿接连忙了七天的时间,最终才在纸鸢师傅的帮助下,彻底收工。   她觉得施傅兴读书太累,远在京城,又没有小三爷和他踢蹴鞠,每天只在客栈读书,久而久之,怕是要抑.郁。   “你,亲手做的?”   闻言,原本觉得不忍直视的施傅兴顿了顿。   “当然了。”邬颜不知道什么叫谦虚,她只知道有些事情,做了就要说出来,她指着两个卡通人:“蓝衣服的是夫君,粉衣服的是我。”   施傅兴:“……”虽然很感动,但他为什么被剪短了头发!?   邬颜也不知道男人的纠结,她抬起脸,委委屈屈地撒娇:“为了做它,颜儿好累的,手都被竹片划破了。”   说着伸出一双柔荑,白皙的手指上面有几道浅红色的划痕,其实并不严重,但施傅兴看见后却心疼不已。   他拿出手帕,替邬颜擦掉脸上的汗珠,再看那丑丑的纸鸢,也变得可爱起来,这可是妻子亲手为他所做的生辰礼物,比那些孩童的纸鸢要好看!   放纸鸢并不难。   施傅兴本不想当着那么多人跑,这实在不和礼法,邬颜便说如果他不放,自己就去放,到时候专往有人的地方跑,才不管他呢。   施傅兴哪里同意,他接过来,在邬颜的摇旗呐喊下,将巨大的纸鸢放到了天上。   算了,反正也没有人认识自己。   ……   狗蛋今年八岁。   他的爹娘是卖肉包子的商贩,因为从小就能够吃肉包子,他比其他同龄的垂髫小儿长的都要壮,所以是个小霸王。   今日爹娘好不容易休息,带着狗蛋来郊外踏青。   小孩期待这天很久了。   为此,他拿出自己的压岁钱,跑遍整条街,才挑到一个老鹰的纸鸢。   其他小伙伴都是燕子、白鸽、黄莺这样的小鸟儿,只有自己是凶猛的老鹰,狗蛋很满意,他觉得老鹰非常符合他的身份。   此刻,他的身后就跟着一群伙伴,他们一边跑一边拍着手:“狗蛋的老鹰飞的好高哦!”   “老鹰是最厉害的,当然飞的最高!”狗蛋得意地说。   话音刚落,碧蓝如洗的天空,鸟儿的溪水,一个个老鹰、燕雀、锦鲤的纸鸢中,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正在草地上奔跑的孩童们愣住了,他们以引为傲的纸鸢在两个“人”面前,变成了如同蚂蚁的大小。   狗蛋不知道,他只顾着奔跑,跑着跑着,突然觉得周边都安静下来。   于是他回头,发现小伙伴们都不见了!   再一抬头,狗蛋也愣住了。   ……   “夫君,夫君你慢点!”   邬颜提着裙边,呼吸有些喘。   男人果然都是小孩子,一开始让他放纸鸢,表现得仿佛被强迫的良家女,这会儿追都追不上。   而且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群小孩子,跟在施傅兴的屁股后面,远远看过去,还有些壮观。   听到邬颜的话,施傅兴停下脚步。   放纸鸢不需要跑,只需要拉扯纸鸢线,便能一直不掉落。施傅兴看着围着自己的一群小孩,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围过来来的,有个高高壮壮的小家伙问他:“哥哥,你的纸鸢好大啊,我可以玩玩吗?”   “我也想要玩!”   “还有我,还有我!”   叽叽喳喳,听得施傅兴直皱眉头,他没有理他们,而是走到邬颜面前:“给。”   见状,一群小孩羡慕得不得了。   “夫君不玩了?”   “不是你想玩?”施傅兴挑眉。   他以为她想玩。   邬颜的确想玩,假意抱怨了一句,而后接过纸鸢,没想到纸鸢力量太大,拉到她微微趔趄。   好在施傅兴离得近,及时搭了一把手:“小心些。”   邬颜吓了一跳,经此一举,她想玩但又不敢玩,眼睛转了转,忽然想到什么,眼里闪过光芒:“夫君,我们一起玩吧。” 第107章 ……   施傅兴没有明白“一起玩”是何意。   邬颜歪歪头, 给他解释:“颜儿力气小,风稍微大些,一个人便拉不住纸鸢, 夫君可以握住我的手, 这样两个人共同使力气,不论多大的风,绝对能拉住。”   施傅兴:“……”   男人皱眉, 实际耳根红的滴血, 虽说两人关系越发亲密, 但大庭广众之下,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而且到时候,恐怕其他人也不在意什么春景, 直接转头看他们!   旁边眼巴巴的孩童们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就是要哥哥从后面抱住姐姐!”   “一只手放到另一只手上!”   “对哦,我见过我爹就经常那样帮助我娘呢!”   邬颜:“……”   施傅兴脸都臊红了, 越如此,他脸上的表情越认真,仿佛凭此能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想法:“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自个儿去玩。”   他教训几个小孩子。   “不,我们要看大纸鸢!”   狗蛋才不怕他呢,他爹说,读书人身子最弱, 他爹当年便是一拳打倒了对娘不怀好意的书生, 娶到他娘的。   狗蛋觉得,以他的拳头,揍翻眼前的大哥哥不在话下!   施傅兴不知道自己被小屁孩小瞧, 他摇摇头,不舍得对邬颜说重话:“颜娘,这件事情不妥,且人多眼杂……”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邬颜眼底流露出遗憾,不过想想大环境,她觉得没什么,是自己想当然了。   “没事,夫君,颜儿自己玩也可以。”邬颜反过来安慰施傅兴。人多眼杂,听说朝廷对文人的要求特别高,特殊时期,还是小心为妙。   虽然不能和夫君一起玩,但邬颜不缺伙伴,她高高兴兴地把安儿叫过来。   和安儿一起握住线,轻轻拉扯,天上的纸鸢随之变得一高一低,因为体积大,哪怕她们的纸鸢飞的最高,也能看清楚是两个丑萌丑萌的卡通人。   “为什么那个男娃是短发啊?”小孩子问。   “肯定是被他继母给减掉啦!”   有个生母离世,父亲又给他娶了一位继母的孩子心有戚戚。   “咦,你的头发怎么没被剪?”   小孩挠了挠痒痒的头皮,自得地挺起胸膛:“因为我跑得快!”   大家伙一阵称赞,过了会儿,又说起别的事情:“他们的眼睛好大哦,看起来特别好看!尤其是粉衣服的小姑娘!”   “比我家隔壁的小红都好看,嘿嘿嘿我长大后,要娶她做妻子!”   “醒醒!那只是一个纸鸢!”   “……”   孩子的审美和成人还是不同的,施傅听见他们的话,心想那粉色女子已经是他的妻子。   颜娘长得美,他从来没有见过比她还要美的女人,但没想到一个卡通人,也能吸引男人(小屁孩)的目光。   转头看向玩的开心的邬颜,施傅兴抿了抿嘴唇。   过了会儿,他忽然上前接过邬颜手中的线,低声道:“跟我来一个地方。”   ……   “七公子,七公子哦,您慢点跑,老爷和其他几位公子还在后面,要追不上您呢!”   农田外,一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的男人跟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屁.股后面,累的气喘吁吁。   小孩听到声音,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荣伴伴,你又胡说,父皇和皇兄们正在种地呢,我才不等他们!”   说完活蹦乱跳从一处田埂跳到另一处,动作灵活,让差点儿掉进坑里福荣又着急又心累——不愧是宫里最让人头疼的皇子啊!   殷七才不管他爹的太监伴伴怎么想。他今日是跟着他爹来的。   说起他爹,也就是大颂的第三任皇帝,有一个特别的爱好——热爱种田。为此在郊外有一块专门的皇家田地,每年春耕时节都要领着宫里的娘娘、皇子来此播种,奈何娘娘们身子弱,还怕脏,去年最受宠的兰妃跟着来了一次,结果不小心掉进粪坑里,今年死活不愿意来。   没办法,皇帝只能把几个儿子全叫上,除了还不会走路的八弟,连殷七也来凑热闹。   当然,他真的是“凑热闹”。   皇帝和年长的皇子自然不能让他一个孩子干重活,殷七闲的长毛,让小太监陪着自个儿玩了会儿泥巴,方才在农田里,他捏了一个小人,正准备送给父皇看,一抬头,居然看见两个人在天上飞!   再定睛一看,原来不是人,而是纸鸢!   好大的纸鸢啊!   殷七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比起无聊的种田,小孩子当然爱玩纸鸢,于是趁着大人们没有注意,偷偷跑走了。   他要去找大纸鸢!   “哎哟,七公子,七公子您等等奴才……”   纸鸢离他们并不远,福荣让侍卫骑马带着七皇子,一路找过去。   彼时,施傅兴半怀着邬颜,双手交叠,一起放风筝。   离得近了,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甜香味,白皙的后脖颈如同雪一般,施傅兴目不斜视,一眨不眨直视天空的卡通人,胸膛却砰砰砰乱跳,他没料到自己会做出这般举动,因为不想看到颜娘失望的表情,一冲动,便将人带到这里。   转而一想,今日是他的生辰,颜娘为他做了这么多,作为丈夫,他怎么能连对方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呢?   咳,反正没人看到。   “夫君不害怕?”   邬颜贴着男人的胸膛,清晰感受到施三郎的心跳,仿佛揣了一只兔子,扑腾扑腾闹着要逃走,心中顿时好笑不已。   她确实没想到,施傅兴真的满足了自己的要求。   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两个人可以无惧地拥抱在一起,可以亲密地玩游戏,可以手牵手在草地上肆无忌惮地奔跑。   果然,有误会就应该讲开,比起以前戳一下后退三步的乌龟,现在的他简直就是“小可爱”,至少这份关系里面,不是邬颜自己一个人在主动。   施傅兴“嗯”了一声,声调是三声的,他在问她,什么意思。   “颜儿是说,夫君不怕被人看到吗?”   邬颜侧仰头,她个头只达到男人的肩膀,这般动作下,眼睛看到的是对方下巴,下颚线分明,如同雕刻出来的,完美迷人。   如此帅气的容貌,也就是当时自己没嫌弃,才能守着一块蜡黄的石头,洗洗打磨,露出里面的白玉。   真好看。   邬颜心中窃喜。   施傅兴笑了笑,“这处几乎没有人会来。”   “啊?为什么?”   “如今是春耕时节,百姓忙着地里的活,且这处风景一般,那些踏春的人也不会过来。”   男人语气平缓,得幸于之前在晖城的经历,他对大颂百姓的生活有所了解,三月份,正是种植农作物的时间,大家都在地里忙着抢种,哪里会有人闲逛。   好呀,原来是早做好了打算!   听到男人的话,邬颜眯了眯眼睛。   这个男人太能装,说不定在客栈的时候,已经在心中反复想过不同情形,就是为了到这个时候,用来欺骗自己这个纯洁懵懂的小仙女!   眼睛眨了眨,想到什么,邬颜索性松开手,转了个身子。   再开口,声音变的怯怯,仿佛一个未见世事的小姑娘:“公子对奴婢这般好,奴婢该怎么报答呢……”   施傅兴怔了怔:“……颜娘?”   邬颜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又像是不敢看似的垂下眼眸:“公子不要这样叫奴婢,若是被老夫人听见,又要责罚奴婢了。”   也不知道她平时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话本,不论扮演什么,都惟妙惟肖。   施傅兴喉咙滑动,邬颜这幅样子让他忍不住笑出声,他不知道这次要玩什么故事,笑完之后开口问:“你叫什么?”   “公子忘了吗,奴婢叫翠花。”   “咳咳。”下一秒,施傅兴就被这个清新不做作的名字惊到了,没想到邬颜对自己也能下狠心,毕竟当女皇的时候,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葵恩。   邬颜见他不接话,自顾自往下走剧情:“奴婢只是一个丫鬟,公子理应娶一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如果被老夫人知道奴婢和少爷已有肌.肤之亲……恐怕会打死奴婢的。”   说到这,女人打了个哆嗦,像是真的想到那副场景。   施傅兴拉着纸鸢,空不出手,便低头亲了一下邬颜的头顶:“不要怕,我会娶你的。”   “不对不对!你的人设是一个纨绔!”闻言,邬颜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严肃瞪他,“啃老的富二代,某日看到院子里新来的丫鬟长的漂亮,所以豪取抢夺了对方!”   施傅兴:“……”   “听到没有,夫君?”   邬颜拉住他的衣服晃他。   施傅兴有些头疼:“为什么是纨绔,不能换一个?”   邬颜摇摇头:“换一个都没有意思,就这个和夫君差别最大,颜儿想试试嘛~”   好吧,施傅兴想着后面的奖励,没敢拒绝,而且有一个大美人娇滴滴的撒娇,他也拒绝不了:“翠…翠花,你自是放心,我娘不会知道。”   “那,那奴婢今晚还要去吗?”   邬颜颤抖着身子问。   施傅兴皱眉:“你说呢?”   “抱,抱歉,公子,奴婢会去内室提前暖好.床……”抬头怯怯看了一眼男人,邬颜踮起脚,在男人唇上轻轻落了一个吻,“那奴婢,先离开了?”   柔软的触感,轻如鸿毛,施傅兴额头的青筋直跳,他简直想现在就跨越到晚上,这个女人就是妖精!   “谁让你走的。”他气得咬牙切齿,倒像是真的变成纨绔少爷,“回来!”   “哦。”   邬颜垂着眼转回身子。   见她如此听话,施傅兴脸色不自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继续,继续放纸鸢。”   低着头的邬颜舔了舔唇,闻言有些失望,就这?   她还以为要让自己接着亲呢。   “大纸鸢!大纸鸢!”   突然,一个小孩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暧.昧.气氛,两人反应迅速,在对方赶来之前分开。   所以被侍卫带着来找大纸鸢的殷七并没有看到什么少儿不宜,他终于找到人,激动道:“大纸鸢是你的吗?快把它给我!”   殷七上来就要“强取豪夺”,可比刚才的施傅兴霸道多了:“你怎么傻愣愣的,我要玩大纸鸢,快把它给我!”   后面赶来的福荣公公一听小祖宗的话,赶紧下马,掏出一块碎银:“这钱买你的纸鸢。”   施傅兴后退一步,一边慢慢收起手上的线,一边拒绝:“不卖。”   福荣以为他嫌钱少,又掏出来一块金元宝:“我家少爷实在喜欢,你看能不能……”   “在下已经说过不卖。”施傅兴跌下脸,看都没有看那锞金元宝,这可是颜娘亲手给他做的纸鸢,不论多少金钱,他都不可能将其卖出去。   殷七作为皇子,从小便是被宠着长大,哪里被人拒绝过。   气得指使福荣:“荣伴伴,你快点把大纸鸢给本宫抢过来!” 第108章 ……   邬颜听到这个称呼, 怔了怔,莫名觉得有点儿熟悉。   她正想着,“豪取抢夺”的殷七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 大喊:“给我!给我!”   施傅兴立刻抬起胳膊。   他不能打小孩子, 见自己的衣裳被对方弄皱,满脸嫌弃:“不学礼,无以立, 你已经长得这么大, 怎么半点礼貌都没有!”   又看向一旁的面白无须的老头:“溺子如杀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这样放纵孩子, 不是爱他,反而是害他!”   闻言, 福荣吓得双腿发软,差点儿跪到地上。   哎哟!他可不敢认这位当儿子!   “哼!好大的口气, 本…我这就让我爹和哥哥把你抓起来!”听到施傅兴骂自己,殷七大怒,一张圆滚滚的脸蛋气得像个盛满馅的肉包子。   “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   施傅兴冷哼一声,他算看出来了,这孩子被家里人惯的不知天高地厚:“那在下就在这等着,看看你爹和哥哥是否也视王法于无物!”   见他不以为意, 殷七气得直跺脚, 扭头朝着侍卫喊:“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回去,回去把我哥叫来!”   侍卫不敢离开, 他还要保护七皇子的安危,于是福荣又骑上马,颠着老腰回去找人。   也是这个时候,邬颜一拍手,终于想起来了。   如果没有记错,伴伴应该是对年老太监的一种称呼吧?方才熊孩子称呼老人为伴伴,且对方五十多的年纪,却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看起来的确像是皇宫里的某个特殊职业。   哦,这熊孩子还自称“本宫”。   想到这里,邬颜深深地沉默了。   所以,他们是倒霉地撞上了皇帝的儿子?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脑袋里仿佛跑进去什么东西在跳舞,女人开始觉得头疼。   她在心里快速分析利弊,这件事情说到底是皇子无礼,如果对方的哥哥讲道理,便不能够对他们如何。   但……就怕他的哥哥也不讲理啊!   邬颜越想越头疼,对面的皇家熊孩子正像个螳螂似的在施傅兴身边蹦跶,奇怪的是,他带来的侍卫并没有帮忙。   直到施傅兴忍无可忍,拎住小孩的后衣领将其提溜到一旁,侍卫才有所动作。   他“唰”地抬起剑,放到施傅兴的脖子上:“不得无礼!”   施傅兴:“……”   见此情形,邬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住施傅兴的胳膊,小声道:“夫君忍一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世事讲究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她也知道,实际上在这个年代,普通百姓和王孙贵胄讲究平等,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平等放在心中,用来约束自己,而不是不自量力去一下子改变社会。   邬颜非常有自知之明,遥想社会变革,从来不是靠谁的一句话,靠一个和皇子斗争的举措便能实现平等。   她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牵挂,可不想让施三郎今天就挂在这里。   “这位小公子,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我们的纸鸢吗?”   邬颜知道熊孩子大都蛮不讲理,但她还是试探着问出口。   闻言,殷七抬头看她。   之前邬颜一直站在后面,低着头,殷七并没有注意对方,且小孩子,未到少年爱慕的年纪,不懂得欣赏美色,他只觉得邬颜说话声音很温柔,不像别人一样,刚一见面就讨厌或害怕自己。   小孩子的自尊心得到满足,破天荒回答邬颜的问题:“我喜欢这个纸鸢,它比我见过的所有纸鸢都要大,如果我带回去,其他人见了肯定都会羡慕我!”   “原来是这样啊。”邬颜笑了笑,“小公子,虽然我们很想将纸鸢送给你,但……”   “但什么?”   邬颜顿了顿,吊足了对方的胃口后,抱歉道,“但…这是妾身和夫君的定情信物,意义重大。”   女人模样好看,红着脸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楚楚可怜。   殷七震惊了,他生活在宫里,就算年纪小,因父亲有二十几个妃嫔,对一些事情也有所了解。   定情信物?类似于父皇送给母妃的玲珑簪?   可是有次他把母妃的玲珑簪偷偷拿出来玩,母亲并没有打他呀!   还说这种破簪子,根本比不上陛下送给兰妃的玉镯子,她才不稀罕呢。   殷七的小脑袋瓜想了想簪子和纸鸢的价格,觉得簪子再破,也比纸鸢贵重,便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贵重的定情信物,来换你们的大纸鸢。”   他以为这样就能取得两人的同意,谁知道对面的书生听见后更加生气了。   真是奇怪的人!   邬颜对皇子的智商表示了担忧,赶在施傅兴发火前,及时拉住:“不瞒小公子,妾身并不缺贵重的东西,只是纸鸢是妾身亲手所做,夫君很是喜欢,想必小公子这般大度的人,不会夺人所好吧?”   别说,殷七还真的想夺人所好。   但被邬颜率先戴了一顶高帽,小家伙不知该如何开口。   邬颜眼睛眨了眨,继续道:“其实妾身的纸鸢,还不是最大的,如果小公子带回去,到时候被最大的纸鸢压过风头,那该多丢人啊。”   本在纠结的殷七听到后面的话,顿时瞪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还不是最大的?!”   那最大的该有多大啊!   “当然了,如果小公子需要的话,妾身可以将最大的给你。”   “那我不要了!”   殷七当即大声说道。   于是等太子和三皇子带着侍卫骑马赶来后,发现原地只有殷七一个人,传说中欺负皇子的书生,早已不见人影。   “人呢?”   太子二十出头,已经有了老皇帝不苟言笑的样子,他走到殷七面前:“七弟,你不是说有人要欺负你吗?”   殷七一向害怕这位大哥,但想着和邬颜的约定,硬着头皮顾左言他:“额,荣伴伴听错了,皇弟是说这处风景好,想让诸位哥哥过来一同欣赏。”   闻言,落后一步的三皇子看着鸟不拉屎的地方,地上的青草都被山羊啃的只剩地皮:“老七,你确定这里风景好?”   殷七:“......”   “别胡闹了,赶快回去,保护父皇回别院。”太子肃着脸教训弟弟。   “哦。”   殷七低下头,一副被训斥后听话的样子,实际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太子哥哥没有发现。   刚刚窃喜逃过一劫,忽然听到头顶想起熟悉的声音,太子去而复返:“七弟,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殷七一惊!差点儿把奶油小蛋糕的外包装给捏碎,糟糕!他忘记把吃食藏起来了!   “没,没什么......”   见状,太子越发觉得有猫腻,板着脸伸出手:“拿出来!”   哎,这个弟弟太不省心,外面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入口呢!   走投无路,殷七只能可怜巴巴把蛋糕上交,同时揉了揉肚子,还好自己将其他东西都吃了,要不然可太悲惨了。   对面,太子看见他的“难过”的表情,心中叹气:“等太医查过之后,若无毒,便还给你。”   殷七哪里相信,就算没毒,也必定会被带去给父皇瞧瞧。   不过好在他已经完成了和邬颜的交易,作为报答,对方必须要帮自己找到最大的纸鸢,否则他堂堂七皇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小家伙苦中作乐地想着。   丝毫不知道,回去之后,太子和三皇子便各自找人去调查,等到施傅兴的信息呈到两人案前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黑。   京城客栈。   踏春归来,几人的心情各自美妙,邬颜向小二点了几道菜,问施傅兴:“夫君,你要吃点什么?”   施傅兴矜持地摇头:“颜娘做主便好。”   她为他庆祝生辰,心意弥足珍贵,菜品反倒不是最重要的。   “为夫先上楼将东西放下。”   画着夫妻俩的卡通人纸鸢被收起来,用黑布包住,回来的路上,都是施傅兴自己拿着。   回到客房,男人挑了一个他觉得安全的地方,将纸鸢细细保存,修长的手指碰到粉衣裳的“邬颜”,嘴角控制不住翘起。   她大概很喜欢自己吧?   “咳咳。”   施傅兴捂住嘴,将笑意掩盖下去,过了会儿,他突然走到梳妆台前,借着铜镜观察自己的模样。   镜中的男人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眉间常年带着一股子肃然之气,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颇为冷硬。   施傅兴不是一个在意自己外表的人,但他看着自己的模样,觉得应该还算可以。   至少比贾子宏和殷焱要好看。   放完东西下楼,菜已经端上来,施傅兴视线在桌子上掠过,笑容顿了顿。   怎么没有长寿面?   民间讲究生辰这天要吃长寿面,寓意长命百岁,施傅兴吃过几次,他以为邬颜会为自己准备,毕竟女人连亲手制作纸鸢都愿意,哪里会吝惜一碗面条?   心中疑惑,但他并未问出来,他也是有尊严的男人,如果问出口,倒显得很在意似的。   或许长寿面在后头也不一定。   怀着期待的心情,施傅兴吃完晚膳,然而等到客栈小二将剩菜端走,他也没有看到长寿面的踪迹。   “颜娘,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终于,自信的施傅兴忍不住了,在进房门之前,拉住女人的手开口询问。   邬颜娇羞一笑,以为他在想那什子的事情:“公子,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可是奴婢还未沐浴。”   施傅兴尴尬松手:“不,不是它,我只是奇怪,怎么今天晚上没有汤面,是不是后厨忘了?”   “怎么,公子没有吃饱?”邬颜一愣,她今晚点的菜挺多啊。   “我已饱腹,但生辰需要吃长寿面。”   邬颜更加疑惑了:“啊?今天是谁的生辰吗?”   施傅兴:“......”   一瞬间,他听到自信破碎的声音。 第109章 ……   邬颜见其反应, 后知后觉有些不对。   她自己的生辰在夏季,六月十八,宁家父子的生辰, 她一个女人家肯定无从得知, 且施傅兴也不会过来问她,排除种种可能性之后,只剩下最后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   邬颜心脏渐渐跳得有些快, 她背着手, 悄悄掰了掰手指, 等算出今天的日子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她居然把施傅兴的生辰给忘记了!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把邬颜惊得僵硬在原地。女人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 此刻,她僵硬在原地, 甚至不敢抬头。   头顶上,是施傅兴灼灼的目光……对方应该很失望吧?这件事情如果转换一番, 是施傅兴忘记自己的生辰,邬颜绝对会让对方尝尝拳头的味道,居然连她的生辰都能忘记,是不是不爱她呀?!   可现在,邬颜就怕施傅兴捏着帕子哭唧唧问:是不是不爱他?   不过好在,施傅兴并没有想象中小媳妇的委屈样,他推开门, 背对着人, 看不见面上的表情:“没事,为夫记错了,颜娘进来吧。”   一瞬间, 邬颜产生了心疼的感觉。   他没有戳破她的遗忘,而是选择将错就错,将此事揭过去。   邬颜咬住下唇,嫣红的嘴唇变成白色的痕迹,抬眸望着施傅兴的背影,男人的脊背挺拔如同松竹,这一刻,莫名笼罩了一层白霜。   方才,邬颜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比如古代没有台历,她每天过得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又或者她忙着做纸鸢,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事情。   然而现在,邬颜突然觉得那些都不是理由。   她跟着进了房间,房门掩上,邬颜走近了些,懊恼道:“夫君…我……”   施傅兴转过身,伸出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不用说了,为夫并不在意。”   只是一个生辰而已,忘了便忘了,他何必像小孩子似的扭扭捏捏。   虽然遗憾总是有的,但想到颜娘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他已经满足了。   施傅兴低头亲了亲邬颜:“我记得你说过,蛋糕在你们那儿,是生辰必须吃的食物,虽然没有长寿面,但蛋糕为夫却是亲口尝过,很好吃,谢谢你颜娘。”   “真的吗?”邬颜声音充满了悔意,“可是夫君很想吃面吧,你们不是都讲究生辰吃面吗?”   施傅兴心中叹气,捧着她的脸抬起来:“你现在应该叫我公子,本公子告诉你,比起吃面,我更想吃你。”   男人声音沙哑,仿佛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欲.望,他不想看到她露出这幅表情,那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邬颜脸噌的就红了,他们贴的近,她感受到对方的确.情.动,轻声哼了哼,便仰着头,迎接对方势如破竹的亲吻。   第二天,施傅兴是被香味吸引醒的。   他睁开眼,旁边的人已经不在,男人愣了愣,从床上坐起来,一眼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热气腾腾的面条。   施傅兴怔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单手撑着额头,低低笑出声。   他的颜娘,怎么这么好呢……   陆家。   陆南蓉被陆母没有理由地关了那么多天,心情郁闷地快要长蘑菇,前几天拜托檀云给邬颜递了一封信,却没有得到答复,邬姐姐不会讨厌自己了啊?   也是,任谁好心上门拜访却被主人家退了拜帖也不会开心。都怪母亲,若不是爹爹最近去南山山院拜访谢老,他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爹爹还是很欣赏施傅兴那个穷书生的。   “小姐,钱公子送来的小玩意。”   檀云从院子外进来,手上提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   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钱廊送来的第十八件礼物,陆南蓉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现在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一点点好奇,想要看看这次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快点拿过来让我看看。”陆南蓉一改无聊的状态,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打开黑布,底下是一金色的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五颜六色的鹦鹉。   “小姐好,小姐好。”   “天啊!”陆南蓉没想到这只鹦鹉会说话,惊喜道,“你还会说什么啊?”   “小姐好,小姐好。”   “看来钱廊只教给你这一句话。”见状,陆南蓉没忍住笑出声,她接过檀云手中的吃食逗鸟,一边问,“这次也是小厮送来的?”   “不是的小姐,钱公子也来了,正在前面拜见夫人。”   陆父不在,他一外男不能多待,出于礼貌拜见一下未来的岳母,之后再离开。   听到丫鬟的话,陆南蓉手一抖,喂鸟的食物便掉到了地上,笼子里鹦鹉没有吃到,气得扑棱扑棱飞,“她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本少爷看她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出来玩,会不会闷坏身子啊。”   鹦鹉声音又尖又利,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关心人的话,陆南蓉愣了愣,在檀云调笑的目光里,忽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羞得脸都红了。   这个钱廊!   她恨不得立刻堵住鹦鹉的嘴,只觉得脸都丢尽了,同时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原来,钱廊送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是怕自己在家里闷吗……?   想到什么,陆南蓉红着脸:“檀云,帮我给钱公子递个消息。”   檀云瞪大眼睛:“小姐,你要做什么?”   “他不是嫌我在家闷着吗?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带我出去玩呀。”   檀云:“……”   “怎么,连你家小姐的话都不听了?”陆南蓉佯装生气。   檀云慌乱摇头,再不敢,也拿着陆南蓉写的小纸条,偷偷溜出院子。   ……   几日后,会试出案。   报喜的喜官来来返返五次客栈。   报喜的顺序是从后往前,前四次都比较快,不愧是京城最好的客栈,一会儿的功夫,出现了四个贡士,几人激动之余,开始互相结交,聊着聊着,最后已经聊到了宴会上面。   “往年会试结束,都有学子组织宴会,不论是上榜还是落榜,大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总归是一种缘分。”   “今年不知是谁举办?”   “呵呵,不论是谁举办,反正在下是要去的,结交一份人脉,以后做事方便。”   其他几位纷纷附和。   角落里,邬颜听见几人的话,心中好笑。   如果点头之交也叫人脉,那被托付的人也才惨了吧。   “颜娘笑什么?”   施傅兴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眸带着深意地看向她。   今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他以为自己会担心,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又感觉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大概,颜娘已经把他的那份担心,一同承担了吧。   “不告诉你。”邬颜俏皮地眨眼睛,说别人坏话的事情,应该关起房门偷偷说,哪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呀。   而且,说不定施傅兴也会去宴会,那样她可就是把自己夫君一块儿给骂了。   施傅兴摇摇头,没有继续问。   太阳越来越高。喜官最后来到客栈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天的时间,宁邵自觉没有希望,这会儿反而是几人中最放松的,看着最为紧张的邬颜,笑呵呵安慰道:“嫂夫人不必紧张,以施兄的才气,怕是要等到最后几个呢!”   不料一语成谶。   太阳当头,报喜官满脸大汗地从外面进来,声音洪亮地吆喝:“金城施傅兴,会试第二名!”   “谁?!”   “好像叫什么施傅兴?”   “天啊!第二名居然在我们客栈!”   消息传来时,客栈一片哗然,掌柜笑的脸上只剩下两排牙齿,不外乎他这般高兴,原本有两个贡士老爷就算他沾光,谁想连第二名都在他们这里,果然是老天保佑啊!   以至于挥挥手,大方地将施傅兴的房钱全部免了。   唯一要求,就是让施傅兴留下一副墨宝。   他的眼光不会差,既然能考到会试第二名,几天后的殿试肯定也差不到哪儿,最差也能拿个二甲出身。   他需要做的,就是先把人稳住,千万不能被其他客栈抢去了这块香饽饽!   客栈其他考生反应也和掌柜差不多,他们在最开始的羡慕嫉妒之后,一瞬间整理好表情,纷纷上前道喜。   邬颜本想和施傅兴分享这份喜悦,没想到被这群突然涌上来的书生挤到了外面,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踩了她一脚,疼的邬颜瞬间红了眼睛。   嘶,好疼…!   人群中,看到这幅场景的施傅兴狠狠皱起眉头。   “恭喜施兄,贺喜施兄!”   “听闻施兄是金城人氏?巧了,愚弟正是隔壁蔺城人氏。”   “几日后咱们这些上榜之人,都要去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考试,听说有机会面见圣上,”这是一个已经开始攀关系的贡士,“施兄才学了得,不知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参加宴会?”   被人包围,施傅兴身上的戾气简直要具象化,他看见邬颜默默退后,没有再被人碰到,心里松了口气,低头不耐道:“嗯?”   他没有听见这人说的什么。   主动和施傅兴攀关系的贡士个子比较矮,大约一米六出头,站在施傅兴面前,对比不要太明显。   大概他自己也察觉到尴尬,往后退了退:“呵呵,怎么样,施兄有没有兴趣参加?”   施傅兴不耐:“没兴趣。”   贡士:“额,大家都参加,唯独施兄不参加,传出去可不太好……”   施傅兴懒得听他威胁,读书不怎么样,倒是总想着歪门邪道,他直接伸出手将面前的一顿人拨开,动作没有留情,这群瘦弱的学子像不倒翁似的往后仰。   “哎哎哎!”   没在意身后那些人的话,施傅兴走到邬颜面前,他拧着眉头,大喜的日子,却好像不是很开心。   邬颜不明白,因为脚疼,女人的眼睛像白兔子似的红彤彤,但她此刻却顾不上自己,只以为施傅兴不爱被人奉承,便道:“夫君不喜欢的话,我们先回房间?”   施傅兴沉默了会儿,点头。   邬颜转身上楼,不想被身后的人伸手扶住腰肢。   下一秒,整个人身体腾空,邬颜吓得小声惊呼,视线落得平稳的时候,正巧对上施傅兴深沉的目光。   “疼,就别撑着。”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抱了起来。 第110章 ……   施傅兴抱着邬颜上楼。   身后一群学子书生们看傻了眼。   尤其被施傅兴拒绝的贡士, 见施傅兴宁愿和一个女人说话也不理会自己,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气得浑身哆嗦, 同时心里升起一阵恶念。   他重重甩了下袖子, 大声道:“不过是考了一个第二名,人家第一名都没有他这般目中无人,哼!不去也罢!”   施傅兴脚步一顿, 跌着张欠债脸回头看他。   “怎么, 我说的不对?”   那贡士有些害怕, 但想着这么多人,施傅兴也不能打人,当即梗着脖子反问。   施傅兴不耐烦地看了贡士几眼, 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非要像条疯狗似的咬自己, 他点点头:“你说的对,在下的确不愿意去。”   说完转回头, 双手抱着邬颜颠了颠,防止女人掉下去。   众人:“……”   一旁的掌柜偷偷嘟囔:咳,说的好像你们能考上第二名似的……   不过刚才那位学子有点儿意气用事,都说读书人的嘴是那杀人的刀子,他还指望着对方挣个一甲传胪,给自己的客栈打打名声,希望对方千万别受影响。   “算了算了, 他不去我们去。”金城隔壁蔺城的贡士上前将人拉到座位旁, “这位听说是个农家子,没有什么人脉,就算最后取得了好成绩, 在官场上也走不长远。”   官场可不是仅仅看谁的学问好,人脉和说话办事的方式,也大有学问。   蔺城贡士不看好施傅兴,自古考上贡士的读书人犹如过江之鲤,然而最后能出头的又有几个呢,多少在半路就丢了性命,有些甚至做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是个小官。   “原来是农家子,”之前那人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呵呵,我还以为有多清高呢,原来宁愿和待在女人堆里,也不屑与我们这群人为伍。”   众人一阵大笑,然而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施傅兴木着脸,实际根本没把他们话听见耳朵里。   回到房间,邬颜有些生气道:“夫君不要理他们。”   仿佛到哪里都有这么一群人,不想着努力提升自己,反而处处想着结交人脉,若是没有真才实干,有再多人脉又如何呢。   反正要她选择,她是绝对不会重用这样的人。   她用双手捧住施傅兴的脸,呱唧呱唧拍了拍,由衷夸赞:“我的夫君可是考了第二名,没有人比你更优秀了!”   高兴之余,凑上前亲了男人的脸颊一口,“谁说你坏话,谁就是嫉妒你!”   施傅兴嗤笑:“不用管他们。”   他将邬颜放到床沿边坐下,安儿打了一盆热水回来:“公子,奴婢伺候娘子。”   施傅兴半蹲着,伸手:“给我,你下去吧。”   安儿看向邬颜,邬颜点点头,她这才递过去。   房门关上,施傅兴将邬颜的鞋袜脱掉,露出一只比他手心大不了多少的脚,因为不见阳光,这只脚白得发亮,如同玉石一般。   然而这么漂亮的脚,在脚趾的地方却有一片淤红,甚至被磨得有些起皮,不难想象踩的人有多么用力,才会这么久还没有消下去。   施傅兴皱着眉头,伸手碰了碰。   “嘶……”邬颜顿时疼的倒吸凉气,“夫君轻点儿。”   她娇弱弱地凶他。   谁知施傅兴不仅没有放轻动作,反而是更用力地掰了掰她的脚趾。   一瞬间,邬颜疼的眼泪流出来,滚烫的泪珠擦着脸颊落到地上,她拿脚踢他,却被施傅兴抱在怀中:“你做什么,疼死了!”   施傅兴笑了笑:“好了,没有伤到骨头。”   原来,他是在检查伤势。   前些年邬颜上山割猪草,不小心扭到脚,肿成大猪蹄子,那时候聂大夫开了一抹药,见效快且效果好。幸好他们一直随身带着,此刻施傅兴便拿出来给人抹上,清清凉凉的,短暂的缓解了疼痛。   邬颜抬起袖子擦掉眼泪,虽然知道施傅兴是好心,但检查也不需要用那么大力气啊,“哼,夫君方才那么凶残,颜儿还以为你要将那几根脚趾掰断呢。”   可怜她脚趾刚刚受伤就遭受到“摧残”,实在是悲惨极了。   施傅兴听着女人的娇俏的抱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里像是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抱歉,是为夫鲁莽了。”   “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邬颜佯装生气。   “嗯,你可以不接受。”施傅兴抬起邬颜抹了草药的脚,在脚背上落下一吻,然后好笑地抬头看她,“不过为夫想问问,葵恩怎样才能原谅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单膝着地的姿势,床边铺着波斯的毛地毯,并不会硌着膝盖,但大概骑士的姿势让他平添了几分男人魅力,邬颜突然觉得,施傅兴这张脸在光下仿佛镀了金光,差点儿把自己闪瞎。   “你,你做什么,突然叫我queen,而且我还没有洗脚!”邬颜羞得从脸红到脖子,她想将脚收回来,却被施傅兴紧紧按住,“为夫感觉,比起公子丫鬟,你好像更喜欢玩女皇臣子的游戏。”   邬颜反驳:“才没有,肯定夫君的错觉。”   “是吗?”施傅兴喃喃的声音充满磁性,仿佛山石擦过清风,他蹙起眉头,有些不解,“我以为陪你玩这个游戏,你可以原谅我呢。”   闻言,邬颜差点儿没立刻开口答应。   不对!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虽,虽然她的确很喜欢看施傅兴在听话的样子,但她并没有特别喜欢好不好?!   就只有…咳,一点点喜欢。   心里又羞又恼,以防施傅兴再胡乱说些什么,邬颜赶紧开口道:“好了,夫君也不是故意的,我决定原谅你了。”   “这么容易?”   “唔,那就罚夫君好好准备殿试,争取让颜儿当个官夫人!”   “……”   敷完脚,施傅兴扶着邬颜躺下,也是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娘子,之前那位汉堡包小姐找你。”   汉堡包?   邬颜怔了怔,反应过来安儿说的是陆南蓉。   不得已,她又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下楼见人。   大厅里,陆南蓉和钱廊坐在一会儿,相顾无言。   彼时,两人已经得知施傅兴过了会试的消息,陆南蓉由衷为邬颜感到开心,发现邬颜从楼上下来,立刻迎上前:“邬姐姐!”   “咦,南蓉来了?”得知她来,邬颜有些惊奇,毕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她还以为小姑娘很忙呢。   不过视线一转,看到陆南蓉身后的人,女人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刚谈恋爱的小姑娘和男友黏了些,能理解。   “怎么突然来了?”   “南蓉得知今天是出案时间,特地来向邬姐姐道喜啊!”陆南蓉拉着邬颜坐到另一边,和几个男人分开,她要和邬姐姐说悄悄话!   “邬姐姐,以施公子的成绩,保不准能拿到一甲传胪,以后你就是官夫人了!”   她也不用再生气,觉得施傅兴配不上邬姐姐,当然了,他就是考上状元,也只是堪堪到合格的标准。   邬颜笑了笑:“那我的梦想可是要实现了。”   陆南蓉瞪大眼睛:“原来邬姐姐的梦想是这个啊!”   她还以为对方这么多年跟着又是开肥皂铺又是开早餐店,立誓要做个女商人呢!   邬颜想了想:“准确来说是我一开始的梦想。”   至于这个梦想现在还存不存在,女人没有说。   聊了一下午的天,傍晚几人分开,陆南蓉得知邬颜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心头的大石头重重落下,她将自己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几本手抄的书籍,对施傅兴说:“我爹去南山山院了,这是他这些年当官的笔记,可以借给施公子看。”   施傅兴轻轻挑眉,他知道这位陆家小姐一直看不上自己,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当然了,我是看在邬姐姐的面上才借给你的。”   仿佛知道他的想法,陆南蓉憋着气解释,她最喜欢的当然是邬姐姐,没有邬姐姐,她才不会偷拿爹的笔记出来呢!   从客栈离开,钱廊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   他原以为未过门的妻子让自己帮她从后墙爬出来有什么好事情,结果就是来客栈和两个硬邦邦的男人对视一下午?   而且一个脸跟自己欠了他钱似的,一个傻得冒烟,实在无聊至极。   可等到陆南蓉向他道谢时,钱廊又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也不是多么无聊。   “钱公子,今天谢谢你了。”   钱廊耳根痒痒,装作无所谓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用见外。”   闻言,陆南蓉脸红了些许,她第一次背着父母和男人独自出门,意料之外自己会这么大胆。   借着竹梯,在身后人的帮助下,陆南蓉爬到院子的墙上,里面檀云已经放好梯.子,正要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回过头对着墙下的钱廊说:“钱公子,小女平时喜欢读些诗词,如果钱公子闲来无事,可以多读写诗词,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这还是陆南蓉第一次心平气和和他说话,钱廊受宠若惊,也没怎么想,点头的动作已经做出来:“爷回去就让小厮去买诗集!”   陆南蓉笑了笑,从竹梯爬回院子里。   直到看不见人,钱廊的傻笑也没有消失,他唰的打开手中装模作样的扇子,转身准备回去。   刚迈出去一步,突然顿住。   等等,陆小姐刚才说什么?   读诗?!   钱廊如遭雷劈——老天爷,他堂堂钱四少别说读诗,就连春.宫.图都懒得读啊!   然而已经答应了陆南蓉,没办法,钱廊只能灰溜溜地回去,赶快让小厮去买书……   院中,陆南蓉站在墙边,脸颊通红,好半晌才慢慢降温。   没敢看檀云的目光,她回到房间,逗弄鹦鹉。   同一时间,陆母收到两个消息,得陆南蓉偷偷跑出去后,气得脸色铁青。   “她怎么出去的?”   管家擦了把汗水:“夫人,是钱公子帮着小姐出去的。”   陆母:?   “小姐和钱公子去了鹤来客栈,小的打听过,老爷关注的那位施姓书生和他娘子便住在那儿。”   陆母越听越不对劲:“钱公子一同去的?”   “小六回来后是这样说的,”管家讪讪道,“夫人,小的觉得,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闻言,陆母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她道:“等过几天,老爷回来后再说。”   时光如梭,殿试和会试在同一月中,这一天很快到来。   清晨,邬颜起了一大早,亲自做了一顿没有太多水份的早餐给施傅兴,等人吃完后,又亲自帮忙整理好衣裳,最后深吸一口气:“夫君不用紧张,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已经胜利了!”   施傅兴垂眸,看着明明比自己紧张一万倍的女人,有些好笑:“你不是要当官夫人吗?”   那天两人的聊天,他恰好听见了几句。   邬颜一怔。   这的确是她的想法,上辈子累死累活,顶着个富二代的身份却活得比社.畜还要累,所以睁眼来到这里后,她的第一目标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   与其说想当官夫人,不如说不想再背负别人的期望而前行。   而且现在她赚的钱,足够她实现当咸鱼官夫人目标了。   于是她认真道:“颜儿并没有逼迫夫君的意思,尽力而为就可以。”末了开了个玩笑:“不过哪怕当了官夫人,以夫君那点儿俸禄,颜儿也得饿死。”   闻言,施傅兴笑了笑,她一直都如此,在大事上面为自己着想。   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女人的唇,虽然如此,他还是要给她拿回来一个官夫人。   天微微明,红墙黄瓦,宫墙重仞。高大威武的宫门发出庄严的号角,缓缓从内打开。   排好队伍的贡生,在一群内侍的带领下进入皇宫。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步,成,则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第111章 走剧情章   普进了宫门, 贡生们便在内侍的要求下,老老实实走路,期间不能交头接耳, 四处观看, 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以防冲撞了大人物。   施傅兴一向守规矩,内侍说如此便如此, 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周围人半分。   当然, 从来没有出去参加宴会的施三郎也不认识他们, 这么多人里面,他就和贾子宏有过交集,见面时候点了点头, 并未多说话。   这般“清高”的模样,落到内侍眼中, 倒是有了些好感,年轻人不骄不躁, 以后必定有所成就。   而在身后,之前和施傅兴吵嘴的那位贡士眼睛像是带着钩子,死死盯着男人的后背,奈何对方只是擦边上榜,位置排在大后面。   对此,施傅兴一无所知。   他只随着别人往前走,心里默默回温自己看过的知识。   不远处的梧桐树底下, 两个七八岁的孩童躲在树后面:“怎么样, 来了吗?”   “来了来了。”个头较高的那个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一群人往保和殿的方向去,立刻惊喜地拍了拍同伴的胳膊。   “是哪个呀?他真的有你说的全大颂最大的纸鸢?”   殷七将头从树后面露出, 在一群个头普遍不高的考生中找到鹤立鸡群的施傅兴,指了指:“白衣服那个。”   而后纠正自己的伴读:“有大纸鸢的不是他,是他的妻子。”   “哇!”伴读心生敬佩,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东西,“那他什么时候考完啊,等他出来后,奴才一定会帮殿下把他拦住!”   殷七也不知道,上次殿试的时候,他才四岁呢,四岁的记忆现在早就记不清楚了,只能道:“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他肯定跑不掉!”   ……   和之前的考试相比,殿试只需要考取策问便可。   虽然只有一门,难度却是最大的,对于不擅长策问的考生来说,可谓胆战心惊。   规则便是如此,再害怕也要好好答题,众贡士进入宫殿,由人领着点名、散卷、赞拜、行礼,最后颁发下策题,考试正式开始。   全程氛围严肃庄严,皇帝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出现,毕竟殿试需要一天的时间,皇帝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在这亲自监考。   离开前,皇帝从座位上下来,亲自在众考生之间走动以视重视,看到满意的,还会停下来看一会儿。   施傅兴因为人高马大,长相出众,被皇帝瞧见了,也得此“殊荣”,一开始他还紧张地绷紧身子,后面皇帝迟迟不走,他又灵思如泉涌,渐渐便把皇帝给忘记了。   等到一气呵成,再注意,才发现皇帝早已经离开。   天色还早,许多考生在奋笔疾书,施傅兴完成了大半,但没有立刻交卷,而是开始返回头重新检查一番。   其他人可没有他这样的定力,矮个贡士写完答卷,将卷子翻来覆去两遍,确保笔迹清晰,没有错字,当即举起手示意。   他脑袋反应快,写字也快,平日里写一篇策问只需要他人一半时间,此刻为了表现自己,更是提了速度,只用了半个时辰就答完交卷。   毕竟皇帝虽然不在,但诸位皇子和大臣却在保和殿里,他要的就是让这些大人物对自己有所印象。   旁边几位学子看他已经交卷,不可避免被影响,有个考生甚至一激动,墨水滴到卷上,白白作废。   那一刻,他恨不得将矮子贡士按到地上打一顿。   矮子贡士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给其他考生造成多么大的压力,如果知道,他估计会做的更过分些,好让这些人早些淘汰。   路过前排施傅兴旁边时,几不可查地停了下。   施傅兴握笔动作微顿,然后继续书写。   时间飞速流逝,不知何时,外面的光线变得柔和,施傅兴停下笔。   他面容平静,单薄的唇闭着,有一种严肃认真的感觉,确保整张卷子没有什么问题,男人抬手示意,由一旁守着的小内侍将卷子收走,之后再由人领着出宫。   日落红光,霞光满天,黯淡照耀着晴空,山峦与翠植互明。   出了保和殿后,施傅兴脚步变得轻松,有一种重担放下的感觉,倒不是说不用读书,书还是要读的,只是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地的满足感。   他自觉答得还算可以,想着回去后,邬颜肯定要问自己结果,到时候他要用什么表情,才能显得不是很自傲?   突然,视线中出现两个孩童,大喇喇地挡在路中央:“你这书生,可算是出来了,本宫等你好久!”   “没错,我们等的都快要睡着啦!”   施傅兴皱眉,认出眼前的小孩是踏春时候的熊孩子,却不知对方为何出现在皇宫,疑惑之际,旁边的内侍哎哟一声跪到地上:“奴才见过七皇子,见过鲁公子。”   施傅兴愣了愣,有一刹那的惊讶,随后恢复波澜不惊。   这下殷七可不满了,他迈着小短腿走到男人身前,质问:“你这书生,得知本宫的身份,怎么没有反应?”   施傅兴拱手见礼:“学生参加七皇子,不知七皇子想要什么反应?”   “额…至少得很惊讶吧,嘴巴长得大大的,能吞进去一个拳头!”   小家伙一边说,旁边的伴读一边握拳演示,结果嘴巴太小,拳头塞不进去。   看得施傅兴一阵无语。   但他骨子里是一个守着君为臣纲的读书人,之前对殷七讨厌的很,现在得知他是皇帝的儿子,态度变得有所尊敬:“七皇子若是无事,学生便先退下了。”   “等等!”殷七嘟着腮帮子把他叫住,半晌,抛出一个惊人的话:“我要跟着你出宫!”   。   客栈,宁家父子正在收拾行李。   此行宁邵落榜,除了一开始有些难过,后面便想开了,他自己无心科举,但宁父的意思,让他回去再考一次,索性早点回去,能赶上县学的今春的课程。   不过临走前,他们还是要等殿试的结果出来。   “娘子,您这是做什么,要不要安儿帮你?”   等待施傅兴回来的时辰,邬颜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坐在二楼客房的窗户边,手上抱着一个瓷盆,里面快要是搅拌成型白色乳状物:“不用了,我自己便可以。”   “那娘子若是累了,尽管叫安儿就行。”   这边正说着,一楼坐在门口的宁邵父子,远远看见一人往这儿走来,顿时激动地朝二楼喊:“三郎娘子,来了!有人回来了!”   闻言,大厅里的客人们个个精神起来,眼下天色大亮,居然已经有考生回来了?   邬颜第一反应也是施傅兴,她将瓷盆放下,从大开的窗户往外看,结果没有看到施傅兴,只有昨日那位咄咄逼人的贡士。   “王兄怎么回来的这般快?”   矮个贡士呵呵一笑:“皇上盛名,所出策问题目颇为高深,在下也是侥幸看过类似书籍,才做答得比旁人快了一点。”   “哎哟,这哪里是快一点,咱们客栈那位第二名都没你快呢!”   这句话说到了矮个贡士的心上,他越发笑得谦虚,“这,那位兄台可能对皇上出的策问有些不了解,在下出来的时候,才刚刚动笔。”   闻言,宁家父子和二楼的邬颜表情都不太好。   邬颜开始担心,难道施傅兴真的遇到了难题?   遇到就遇到,没有什么大不了,考试本就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她只是担心,对方会受不了落差,等会儿回来后,自己可一定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误打误撞下,夫妻两人都做好“演戏”的准备。   夕阳西下,霞光照应了正片天际,客栈的三个贡士陆陆续续回来,而施傅兴不出意料,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难得是,他并不是一人。   可惜一开始没人注意到他身后的两个萝卜头。   刚迈进客栈,就看到邬颜眉眼弯弯地走上前:“夫君回来了。”   她今天的笑容格外灿烂。   施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余光瞥见有人把视线落到邬颜身上,不满地错了错身子挡住:“颜娘亲自出来迎接我,为夫受之有愧。”   邬颜一惊,难道真的没有考好?这个猜测让她不由笑得更和煦,简直把毕生的温柔都在此刻拿出来,她提起别的话题:“夫君肯定饿了吧,颜儿做了点儿吃食。”   施傅兴点点头,正想告诉她殷七的事情,就被女人挽住胳膊往楼上拉。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不长眼的人挡住他们:“哟,急什么,不知道施兄这么晚回来,可是已经答完卷子?”   矮个贡士阴阳怪气道,“在下交卷时看到你才刚下笔,莫不是有困难?”   施傅兴闻言莫名其妙,他还记得当时对方在自己身边说的话,语气不耐:“劳烦兄台挂心,在下已经答完。”   “你答完了?”矮个贡士不相信,“呵呵,不会是为了面子故意撒谎吧,施兄可是想清楚,如果撒谎,到时候结果出来,打得可是你自己的脸。”   “我为何打自己脸?”施傅兴冷哼一声,实在烦这人的胡搅蛮缠,他面无表情道,“大家都交的慢,只有兄台很快交卷,在下看到,兄台交卷时诸位大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笑声戛然而止:“什么意思?!”   矮个贡士被施傅兴的一句话弄得内心惶惶:“呵呵,不要以为随便说几句我就能相信你,皇上如果只凭早晚就排出状元,和商纣又有何区别!”   到底是慌了,甚至已经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见状,施傅兴学着对方阴阳怪气笑了笑,点到而止。   别说,比起阴阳怪气,没有人能比得过施傅兴。   躲在门后看热闹的两个小孩直拍手,殷七咋咋舌,暗想原来不止自己讨厌木头脸,但怎么感觉那个矮个子更讨厌呢?   他还说自己的父皇是商纣!   殷七虽然不爱读书,但也知道商纣是个昏君,气得握住小手,不行,这人太坏了,他得去告诉父皇! 第112章 ……   回到二楼房间, 邬颜问施傅兴:“夫君说的可是真的?诸位大人果真不满你们提前交卷?”   施傅兴俊朗的面庞有些尴尬,咳了咳:“不,是善意的谎言。”   邬颜:“……”   意料之外的答案, 让女人思绪有一瞬间卡壳, 然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教坏了?   毕竟施三郎所理解的“善意”,在刚才的时候可是让那位矮个贡士, 吓得脸色像从坟地里爬出来似的。   “先别管他, 你的债主来了。”   那边, 施傅兴想起重要的事情,侧身将两个身份尊贵的萝卜头请进来。   也是这时,邬颜才发现两人。   没办法, 谁让他们太矮了呢。   “哼,你们居然敢忽略我!”   被迫听了半天墙角, 殷七心情不太美妙。他走进屋里,正要训斥两个大人, 忽而闻到熟悉的香喷喷味道。   这个味道实属熟悉,像极了他心心念念没有吃进肚子里的蛋糕。顿时馋的口中生出津.液,眼珠子四处转了转,没有找到香味的来源,殷七开口:“喂,你这女人不是说要把最大的纸鸢给我吗,为什么一直没有给我!”   邬颜讶然地看到突然出现的殷七, 几乎是瞬间, 便猜想到对方如何与施傅兴搭上联系。   这下,她倒是有些对施傅兴改观了。   不善交际的人居然能和皇子有联系,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小公子怎么能诬赖妾身呢, 明明是你没有留下地址。”   殷七一噎,想了想,的确如此。平日里这种事情都是跟着他的小太监负责,但当天带的那个侍卫,傻乎乎的,办事一点儿也不牢靠!   “你说的没错,所以本…公子来找你了,不要试图骗我,否则我会把你抓进大牢!”   伴读也装腔作势:“我也不会饶过你们!”   “您尽管放心吧。”邬颜无奈道,当初为了不得罪这位皇子才答应下来的要求,实际上她可没有闲工夫帮对方制作,“妾身给小公子一个地方,到时间您派人过去,和那位老伯说好要多大的纸鸢,不出几日就能拿到。”   “不是你亲手做?”   邬颜抬起眼眸瞥了小孩一眼,还要让让她亲手做?   呵呵,想的倒是挺美。   “妾身自然想亲力亲为,只不过妾身是初学,做的纸鸢经常飞不上天,小公子若是不介意……”   “算了算了。”闻言,殷七赶紧拒绝,他可不要飞不上天的纸鸢。   谈好之后,两个小家伙还不离开,施傅兴不好意思直接撵人,迂蜿着问:“七…小公子身份尊贵,在下这便送你回去?”   “不用,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才不要立刻回去呢。”   殷七拉着伴读坐到板凳上,板凳比较高,两人是爬上去的,撅着屁股一扭一扭,看起来像毛毛虫,有些好笑。   邬颜扭过头,将笑意憋回去,对方可是古代地位高的熊孩子,不能惹毛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遇到这种情况,施傅兴头疼不已,好不容易考完试,他还想和颜娘单独说话呢。此刻看着殷七,那点儿尊敬消散了些,只感觉对方浑身散发着光。   照的眼睛疼。   殷七摆摆手,让两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当着旁人的面,有些话不好说,邬颜便将窗边的奶油端起来继续搅拌,背过身子后,没有看到两个萝卜头亮晶晶的眼睛。   奶油搅拌成半液半固,撒进去少量白糖,尝一口,自觉不算很甜,应该是施傅兴可以接受的程度。   之后再让安儿把烤好的蛋糕胚端上来,黄澄澄的面包,柔软得仿佛天上的云朵,颜色浅而漂亮,散发着牛奶和鸡蛋的香味,手指戳一戳,比指腹都要软绵绵。   “给我尝一尝!”   等了半天,殷七终于忍不住了,他从来没有闻到蛋糕胚的香味,刚刚出炉的蛋糕比之前的还要香,闻一闻,就控制不住流口水。   父皇还说御膳房的厨子是全天下最好的厨子,什么都会做,可殷七就从来没有吃过“蛋糕”,哼,回宫之后他要去好好嘲笑父皇。   “等一等,还没有完。”邬颜头也没回,她拿起竹片,准备将奶油抹到蛋糕胚上。   这时候,施傅兴走过来,皱着眉:“我帮你?”   邬颜回头看他,不明白今天的男人为何如此主动。   不过,她喜欢!   当即二话不说将泛着光的竹片递给施傅兴,对方小心接过去,问:“说吧,需要怎么做?”   邬颜眨眨眼,讲解:“不难的,只需要把奶油抹到蛋糕胚上面,然后用竹片慢慢抹平。”   听起来的确不难,施傅兴点点头,毫无压力地开始动手,谁料奶油比较光滑,涂在蛋糕胚表面,容易凹凸不平,几次之后都无法做出效果,急的施傅兴的鼻头渗出小小的汗珠。   见状,邬颜笑得肩膀抖动,换来施傅兴责怪的眼神。   邬颜轻声哼了哼,她站起身,换了一个地方,走到施傅兴身后继续观看,结果看到对方手一抖,差点儿把手割破。   邬颜:“……”   原来某人除了读书厉害,动手能力并不怎么样呀。   女人叹了口气,突然从背后探身,绕过施傅兴弧度优美的脊背,握住对方的手,娇声道:“还是颜儿教给夫君。”   温热的呼吸不小心喷洒到耳后,激起一小片疙瘩。   施傅兴身子一僵,只觉得被吹过的那个地方,有些热又有些痒,让他心脏砰砰砰地跳动,以至于连手上的动作都忘了进行,直到比自己小了一圈的软乎乎的手覆盖在上面,他才反应过来,而后红着耳根,随着邬颜的力量涂抹奶油。   蛋糕并不大,有邬颜帮忙,速度变得很快,不到盏茶时间就已经完成。   邬颜起身的时候,施傅兴抿了抿唇,心中默默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再遗憾也没有办法,他转头看向坐在桌前的两个孩童,面无表情。   “还没有好吗!”   那边,殷七已经等得不耐烦,他本就是一个小霸王,又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从小被所有人哄着长大,能给这么多时间,完全就是因为太想吃蛋糕了。   以往要是他不耐烦,丫鬟奴才就会立刻想办法满足他的需求,然而在这里的两个人,一个不甚在意,一个没有听见他的话,因为注意力在别人身上。   邬颜拿着一个裹成奇怪形状的布,挤压着往蛋糕上面写写画画:“马上就好了。”   “哼,再给你一盏茶时间。”   “不用一盏茶时间。”邬颜笑了笑,话音刚落,便已经把做好的蛋糕端到桌子上,只见圆圆的白色奶油上面,写着几个红色的字——施三郎永远最棒!   末尾是一个比心的姿势,画的有点儿抽象,好在那颗红心还是很明显的。   气氛有一片刻的安静,邬颜见几人都未说话,脸色瞬间羞红,今日听到那些人的话,她怕施傅兴因为没考好而心情低落,特意为他写的字,现在看来,效果好像并不理想。   “我,我是瞎写的,大家随便看看,我去拿刀切开。”   邬颜转身去拿刀,施傅兴却快她一步:“我切吧。”   邬颜偷偷看他的样子,男人表情淡淡的,好像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她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帮着把蛋糕切成好几块。   “给我!我要最大的!”   “七哥,快给我一块,你说我要是陪你你就给我吃蛋糕!”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你!”   两个小孩子顿时你争我抢,最大的两块被他们霸占,邬颜将剩下的分给安儿和宁家父子,最后三块,则是她和施傅兴的。   邬颜拿起一块小的,正要咬一口,被施傅兴挡下:“等等。”   邬颜:?   他把另外一块推给她:“你吃这个。”   莫名其妙的举动,让邬颜一时间有些不解,直到她低头,看到那块蛋糕上写着施三郎三个字,心跳停了一下。   什么意思,连名字也要留给她吗?   被男人的小心思弄得心猿意马,女人嘴角忍不住翘起,她侧头看向施傅兴,对方却装模作样低头吃蛋糕,然而那通红的耳朵却是藏都藏不住。   丝滑柔顺的奶油,甜滋滋的,在舌尖融化,蛋糕胚香味十足,口味清清凉凉,且不像奶油似的腻歪,好吃到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邬颜不小心将奶油沾到指尖,她没有在意,直接伸.出.舌.尖将其.舔.掉,唔,甜味正好合适。   一旁看见她的动作,施傅兴突然感觉有些口渴。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仰头喝下去。   殷七看的咂舌:“那是凉水!”   施傅兴淡淡道:“我喜欢喝凉水。”   “哦,那你真奇怪。”殷七嘴唇上糊了一嘴的奶油,幸福地吐槽。   吃饱喝足,临走的时候,某位霸道皇子把最后剩下的一块蛋糕也带走,心想,有了物证,他才能回去好好嘲讽父皇!   ……   翌日,文华殿。   在监试大臣和八名读卷官的共同努力下,将此次殿试的几百份卷子全部评完分数,依照各自标准,初步选出一甲、二甲、三甲排名。   后面的排名几乎没有争论,只不过到前三位的时候,有几位大臣持不同意见。   原因无他,有一位考生,策问答题方向和其他人都不同,且没有太过华丽的文笔,整篇文章写的通俗明了,简单易懂。   “下官觉得,比起堆砌辞藻,能做实事更为珍贵。”   首席读卷官听到这话便皱起眉头:“一个只知道读书的年轻人,能知道什么真正的实事?这篇文章在本官看来,完全是一派胡言!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放到前三名,李大人这样说,倒是让本宫怀疑你有什么想法了。”   李大人一惊,他可真是冤枉啊。且对方比他官大一级,是三皇子那一派的人,他自是不敢与之冲突,喏喏道:“是下官,下官看岔了。”   闻言,首席读卷官重重哼了一声,将那张卷子从第三的位置抽出来,直接放到了二甲里面。   “好了,如此可以交给皇上了。” 第113章 ……   南书房。   皇帝一边品尝儿子送来的“蛋糕”, 一边听对方凶巴巴讲述出宫遇见的事情,末了道:“你是说,他提前交卷, 并和晚交卷子的考生发生冲突?”   “对!”   “既然提前交卷, 他的知识肯定稳扎稳打。”皇帝实话点评道,能考过会试的学子,不至于连殿试的策问都做不出来。   他对殷七说的事情没有兴趣, 反而对这巴掌大的蛋糕很满意, 雪白的奶油上面写着一个“棒”字, 味道酸甜,有些像果酱。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奶黄色的蛋糕胚有些噎喉, 像是放了很长时间。   殷七才不会承认,蛋糕是一天前从外面拿回来的, 他听到皇上夸矮个贡士,不高兴道:“肯定不是的, 那个人特别嚣张,一点儿也没有先生教我们的谦恭。”   “怎么个嚣张法?”   “就,就…”脑海中闪过什么,殷七生气道,“他说父皇是商纣!”   皇帝脸色一黑,手掌重重拍到桌子上!   “大胆!”   作为皇帝,一个励志流传芳古, 做出一翻大成就的皇帝, 最容忍不了别人说他昏庸:“他真的说朕,是那人?”   “真的!儿臣亲耳所闻。”殷七添油加醋,“而且他就是太大胆, 父皇,你应该给他一点儿教训!”   “反而那个木头脸,他虽然看起来臭脸了点儿,但却是个忠君爱国的人!”   前者给人抹黑手出于本意,后面夸赞施傅兴则是昧着良心了,当然,成不成还是要看真材实料,如果施傅兴的策问非常差,皇上不可能会多瞧一眼。   殷七走后,皇上收敛脸上的怒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小儿子是什么性格他还是知道的,又笨又呆,刚才居然破天荒给一个陌生书生说好话,而对方恰好是这次殿试的考生,这种情况不由让他多想。   招招手,空无一人的大殿内突然出现一名着黑衣的男子,皇上冷哼一声:“你去调查一下,看七皇子所说有没有差别。”   “尤其注意,那个叫施傅兴的,有没有让七皇子做些什么。”   哼,如果是想通过七皇子达到目的,他会让人付出代价!   读卷官用了两天时间,第三日早朝后,将排好名次的策问文章拿到皇帝面前。   一般而言,皇上只会翻看一甲的前三名和二甲传胪,稍作调整,把喜欢的人提到前面,或者干脆不调整。   如果有时间,大概会翻一翻后面的文章,但大多数时候是日理万机,皇帝根本没有时间管靠后的那些人。   但这次,因为殷七的那些话和暗卫调查出来的事情,卷子送来后,皇上先问了一句:“听说殿试时有人提前交卷?”   闻言,监考的臣子们怔了怔,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揣摩道:“是有一位,名叫王陶。”   皇上嗯了一声,旁边的福荣公公立刻从卷子中翻找出来,呈递给皇上。   “呵,这种东西居然在二甲?”   刚刚看了个开头,皇上就不耐烦地扔到一旁:“你们是怎么评的分,这种根本没有什么新意的文章,也能叫策问?”   首席读卷官双腿打颤,虽然是大家共同打分,但最后是他一锤定音:“皇上息怒,这…后面的还不如他呢。”   皇上:“……”   突然有些心塞。   他将卷子压到最后,昨日暗卫调查后回来,发现几名书生的确在客栈发生争吵,不过那位并没有说皇上是商纣,七皇子掐头去尾,故意阴人呢。   得知这一切,皇上是又生气又好笑,又想起另外一位殷七极力夸赞其才学的人,他翻开前三名,结果没有并没有在其中找到。   “皇上?”   “金城的施傅兴排几甲,把他的卷子呈上来给朕瞧瞧。”   皇上语气平淡,仿佛是平日里与大臣闲聊,然而却让几个读卷官都吓得不轻,李大人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这不就是当日他看好的那位考生吗?!   此刻皇上亲口点出他的名字,看来是早就有所耳闻,他开始庆幸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也是,那样一个有才华的人,若因为首席读卷官而被安排到二甲,想想实在可惜。   与李大人的欣喜不同,首席读卷官已经开始头冒冷汗,他心里暗骂那位考生事情多,同时怀疑李大人是不是早有风声。   哼,果然太子一派的人够狡诈阴险,他现在甚至怀疑,李大人是故意让自己上钩。   兢兢战战将卷子找出来,递由皇上,众位臣子低垂眉眼,不敢对话,不料忽然听到一声拍案声,顿时吓得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皇上大笑:“朕没有生气,只是高兴我大颂能有如此年轻人。”又嘴上喃喃原来是他,“哈哈哈,此等文章才能称得上我大颂读书人的榜样,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给安排到二甲去了?”   众人不敢说话,皇上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在意,他想到当时在保和殿,自己因为施傅兴的模样而注意过对方,笑了笑,提笔在卷子上写下几笔。   “填榜官填写发榜,礼部尚书安排好金殿传胪,接下来,朕要亲自见一见咱们大颂未来的栋梁们!”   观庆二十年春,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个是皇帝准备采选,目的是从中挑选些良德女子,替太子充实东宫。此消息一传出,全国上下为之震惊,遥想上次采选,还是皇上十六岁登基之时,距离如今已过去二十年。   有不愿将自家女眷送进宫的,开始打着灯笼,紧赶慢赶帮忙替子女张罗,当然也有愿意入宫的,毕竟皇宫虽然危险,动不动就丢了性命,但却有机会飞上枝头。   许多商人也由此看到机会,开始将穷苦人家的女子买下来,集中调.教,再做个假籍册,目的就是为了到时候一起送进攻。   可谓将人性丢弃,妄做那猪狗不如的畜生。   至于第二件事情,则是四月中旬,皇帝亲自在金銮殿为百位考生唱名,新科状元是礼部尚书的次子,榜眼是南方的一名学子,两人之前都名声传出,取得一甲不算奇怪。   倒是探花众人不曾听过。此刻,看着刚刚贴出来的黄榜上面板正端庄的毛笔字,有人好奇地问:“这施傅兴是何人,为何没有听说过?”   “在下也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是北方学子还是南方学子,真希望是北方学子,那样一来,今年便是咱们北方便压了南边一头!”   “哈哈哈哈哈…说得不错!”   “哎,这些我都不关心,”人群中,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人叹息,他的两边还站着四个强壮的大汉,“这位榜眼和探花,年龄几何?”   “榜眼已过而立,探花的话,在下曾经远远见过一次,看模样不过弱冠。”   工部尚书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他那闺女都快成老闺女了,眼看京城的富家子弟没有办法,他便想着榜下捉婿,最好是那种出身不好的书生,这样以后做官也得仰仗自己这个丈人,不敢欺负自己的女儿。   哎,他这当爹的,简直是事事都得操心啊。   正说着,一阵敲锣打鼓声传来,拜完皇恩的众进士,在鼓乐御杖导引下,出了龙门,由状元率领着前来“看榜”。   之后顺天府尹给一甲三位披红绸,赐高头大马,进士队伍便在由状元领头走天街,以此显示皇恩浩荡。   欢声雷动,喜炮震天,如此喜事,京城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将道路两旁堵的水泄不通。   状元率先翻身上马,掀起来的衣袍在空中划过弧度,增添了几分雅兴。   然而他的模样只算是清秀,所以看起来很帅的动作,并没有引起百姓多大欢呼。   状元有些尴尬,余光看到身后的探花并未动作,他小声问:“兄台为何不上马,早点儿上马,我们也好早些走完这条街。”   闻言,施傅兴眉头皱的更紧了。   目光落到只比自己矮一头的棕毛大马,心里难得发愁。   不是他不想上马,而是他根本不会骑马啊!   施傅兴有些慌,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前几日颜娘让他去学骑马的事情。   但他因为不喜,便直接拒绝了对方,遥还记得女人生气的样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妩媚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可爱。   咳。   施傅兴讪讪打散回忆,当时的他还奇怪,对方怎么没有继续“纠缠”,现在看来,是故意等他出丑呢。   “兄台?”   “大人怎么不上马?”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侍卫过来询问。   “额,这就上。”无法,施傅兴只能硬着头皮抓住绳子,一只脚蹬在马镫上,另一只脚用力踩地,借着力量翻身上马。   马儿打了个响鼻,稍微往前走动了些。   施傅兴刚刚上去,浑身僵硬地如同石头,突然遇到这种情况,笔直的背都吓得弯了弯,差点儿丢脸地整个人趴在马上。   好在侍卫及时牵住马头,锣鼓声响,游街的队伍开始缓缓往前走。   人群中,看到探花的模样,一直在榜前盯着的工部尚书眼睛瞬间亮了!   哎哟,这一下小翠应该不会不满意了吧?!   当即朝几个大汉招招手:“跟上去,等走完这条路,直接上去把人抬走!” 第114章 修字   同一时间, 京城最大的茶馆,二楼的窗口,站着两个打扮精致的女人。   其中一位身穿水绿襦裙, 妆容清雅淡然, 连唇脂的颜色都淡淡的,一双眼睛如同春日的湖水,潋滟多姿, 看人时候, 仿佛酝着无数深情。   陆南蓉被她看得脸色羞红:“邬姐姐, 你可别看我了,再看,我就不舍得把你还给施公子了。”   邬颜好笑地眨眨眼:“妾身倒是无所谓, 只是不知道钱公子答不答应。”   “哎呀!邬姐姐你莫要拿我打趣了。”   陆南蓉羞得跺脚,紧张地往屏风后看了一眼, 发现钱廊还未回来,松了口气, 而后闹着轻推邬颜,“好了好了,南蓉可不敢说施公子坏话了,姐姐还是继续等着某人骑马游.街吧~”   “谁说我是在等他。”   窗户清风而过,将女人鬓角的发丝往后吹拂,邬颜垂眸看向外面,“我只是听说状元郎游街要穿红袍, 戴金冠, 骑高头大马,想要一观风采罢了。“   ”哦?南蓉还以为邬姐姐要给探花郎投花呢。“陆南蓉坏心思地笑了笑,装模作样叹气, ”不过无所谓,以施公子的相貌,肯定有的是女人要给他送花。“   闻言,邬颜放在窗台上的手指蜷了蜷,目光一转,落到楼下将道路两边的女人们身上。   哼,他要是敢收,她绝对让他进不了家门!   锣.鼓.震.天响,路口转角处,一对举着红绸高旗,上书“回避”、“肃静”的仪.仗队突然出现,看热闹的人大喊:“来了!状元郎来了!”   “哎哟,别挤我,别挤我!”   “谁敢挤老娘,耽误老娘给状元郎投花,老娘回去就拿刀砍了你!”   “状元郎!状元郎看我!”   尚未看到人,人群中的女儿家们便激动的面色.潮.红,满心喜悦。状元游.街,不止以示皇上恩义,对于未嫁娶的女子来说,也是挑选夫婿的好时机。   榜下捉婿的风气由来已久,只要家中稍微有些小钱的商人,都会做此打算。   家里没有人能够跻身入士,捉个已经上榜的女婿,能够让他们跟着脱离商户。   “钱公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见游.街队伍已经到了,去买花的钱廊却未回来,陆南蓉开始有些着急,也就在她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钱廊带着小厮快步走进来:“可算赶上了,今日花都卖光,爷废了大力气,让人回家.拔.的。”   为此,他还特意找人将他娘引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钱廊语气得意,仿佛自己有多么聪明似的。丝毫没有注意,两个女人看到带着泥土芬芳的花朵时,静默无语。   邬颜:“......”   陆南蓉:“......”   投这个,真的不是来砸场子吗。   楼上事情暂且不提,楼下,骑着马的施傅兴脸色煞白。   也不知他不是格外倒霉,分给他的马是匹活泼的公马,走路咯噔咯噔,仿佛踩着高跷,表演杂耍似的。   以至于施傅兴根本没有心思像前面的状元和榜眼一样,朝着百姓挥手,他怕手离开马绳,自己就会落下马去,然后不幸马蹄下失命。   听着两边吵闹的呼声,男人在心中默默祈祷,赶快走完这条街。   然而,他想低调,百姓却不让他低调。   离得近了,路两边的百姓终于看到一甲三位的容貌。   状元打头,他年轻有为,长得虽然普通,但也算清秀,有部分女子开始心动地投花,红着脸大喊:“大人可娶妻?您看小女如何啊?“   状元笑而不语,投到他身上的花将其大红衣袍衬得如同花海,正正映衬了那句古话,人生喜事,莫过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与之相比,年过而立的榜眼则没有这个“好运”,他的年纪一看便已娶妻,街上投花的女儿家大多是未出阁女子,不会喜欢这么老的男人,于是她们将视线往后移......   忽然,尖叫欢呼的声音有一刹那的停顿。   春风肆意吹不住,落花飘入小红桥。京城的小姑娘大娘子们痴痴看着马上的男人,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好半晌,才有人喃喃自语:“果然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啊......”   这句话仿佛一个引子,瞬间点燃了百姓们的热情。   等到施傅兴察觉到问题的时候,接连而至的花枝把他砸的头皮发懵,他抬起袖子挡住花枝,为这“变故”而心生疑惑。   “大人,这是姑娘家们喜欢你呢。”侍卫牵着马,大概瞧出了施傅兴的迷惘,笑着解释。   “没错,探花郎一表人才,小女们心生仰慕!”   一位穿粉衣,围面纱的年轻女子挤到人群最前面,大胆地对着施傅兴投了一支花,“探花郎,接住!”   话落,一支漂亮的虞美人便从空中划过,施傅兴下意识伸手,等到反应过来时,虞美人已经落到手心。   “接了!接了!探花郎是小女的了!”   施傅兴一懵,他怎么就成了她的?   这时候,仿佛冥冥之中自有第六感,施傅兴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其他人见女子成功,投花的热情变得更为高涨,施傅兴不得不努力躲花,有一刻抬起头时,正巧在茶馆的二楼看见一个熟悉的的人。   颜娘!   施傅兴动作一顿,下一秒,手中的花儿仿佛烫手山芋般,被他立刻扔掉。不但如此,他隐隐有些心虚,等到其他花朝他“飞来”后,施三郎非常警惕地在半空中就将其打掉,手上动作快得如同一阵风,周身方圆半尺,再也没有一朵花幸免。   见此样子,那些投花的女儿家都看傻了眼:这,是嫌弃她们吗?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敢继续投,当然,心中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只有刚才那位被拒绝的粉衣女子已经哭着跑走。   探花郎,你没有心!   没有了满天的花,施傅兴终于松了口气。他拉住马绳,抬头去找邬颜的身影,哪怕是他,在今天这种喜庆的日子,也想让在意的人看见自己的“英勇”身姿。   应该还可以吧?   下意识挺了挺胸膛,这一刻,施三郎连骑在马上的恐惧都忘了几分。   二楼,邬颜本来还生气,看到男人的傻样子,又被逗笑了。   她手中拿着一支去掉泥土和刺的月季,带着陈露的水气,清清淡淡的香味,却是开的美丽,张扬,如同她本人。   邬颜对着楼下翘首以待的人笑了笑,嘴唇轻启——   紧接着,人便消失在窗口。   ……   人群拥挤得像一锅杂粥,里面的百姓就是颗颗混杂的米粒,粘稠得分不清一二。   邬颜从茶馆出来,随着大伙走动,好不容易从外面挤进去,脸上的面纱却不知何时被挤掉,索性就这样将容貌大大咧咧露在了众人面前。   看见她后,之前还对自己有信心的女人们顿时哑了嗓子。   她们面上平静,实际内心疯狂尖叫,京城什么时候有这等容貌的女人了?!她身上穿的襦裙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还有,她的脸上是新兴的妆容吗,为什么看起来既可爱又有女人味!连一甲的三位都朝她看过去了!!!   如果邬颜知道她们的想法,只能说想多了,她只是少涂了些粉,而不是像她们一样把脸抹的煞白。   不管如何,女人们嫉妒不已,有邬颜这样的人存在,三位大人还能看进去其他人吗。   忽然,有位女子眼尖道:“哎!她挽的是妇人发髻!”   “妇人发髻?好像真的是!”   众人闻声看过去,发现果真如此。心里的酸泡泡少了些,已经成亲的人,和她们没有什么竞争力,哪怕是三位大人看上她,也不可能娶一个成亲的妇人。   游.街的队伍缓缓前进,她们一边对着马上的男人尖叫,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邬颜,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正想着,就见排在第三位的探花郎突然拉住马绳,停在了女人面前。   马背上,探花郎穿着红袍,衬得本就白的皮肤更加白皙,他的一双眉眼如同山川星河,看人时充满深意。他微微弯腰,朝着水绿裙的女人伸出手。   邬颜听到了耳边的倒吸气。   她挑挑眉,丝毫没有扭捏,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的月季花插到施傅兴的衣领中。   众人:“……”   再看探花郎,之前明明不耐众人送花,此刻不仅没有将花扔掉,脸上还露出一个笑。   众人:???   一瞬间,京城女子的心都碎了。   施傅兴将花簪到衣服上,他直起身子,幸而这会儿马儿老实,没有趁机把他甩下来,男人深深看了邬颜一眼,对方莞尔一笑,朝他摆摆手,指了指茶馆。   她在那儿等他。   施傅兴明白了女人的意思,点点头,稍微拉了拉马绳,继续游.街。   心里想要结束的念头更加迫切。   ……   邬颜脸上带着笑意,返回客栈。   话本中的“糟糠之妻”总是苦苦守在家中,而她才不会那般傻,如此热闹不来看看,枉费穿越到古代。   心里想着事情,余光看到楼梯上有人下来,邬颜稍微往旁边避了些。   不料那人停下来,伸手将她拦住。   邬颜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滚圆的腹部。   她怔了怔,抬起头,发现居然是庚双。   比起之前瘦瘦小小的姑娘,怀孕七八月之久的庚双丰.腴了不少,脸颊上长了许多斑点,用白.粉也遮不掉。脾气倒是好了些,说话声音变得柔和:“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邬颜看她:“我的夫君中了探花,为什么不高兴?”   刚才的进士队伍中,贾子宏在二甲队伍里,虽然还不错,但比起施傅兴就差多了。   她以为她来找茬。   毕竟乡试时,便是如此。   庚双语气不太好:“有什么好高兴的,劝你还是看好他,像他这种穷书生,一朝考上一甲,最容易抛弃糟糠之妻了!”   邬颜听的皱眉,看在她怀着胎儿的份上,没有用重话:“如果你是来说这些的,还请你离开。”   “哼,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就算不抛弃你,三妻四妾肯定有的!”   “哦?那你的丈夫也有三妻四妾?”   庚双表情有些不耐烦,她其实没有变,还是之前那个嚣张的县令之女:“他不一样,反正你别陷得太深。”   说完后转身离开。   邬颜:“……”   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庚双这人一直奇怪,邬颜没有多想,回到雅间,和好友等着施傅兴过来。   。   与此同时,街头角落,几个大汉聚在一起,偷偷商量。   “怎么样,人来了吗?”   “听声音快来了!”   “啧,还是老爷想的周到!就看那小子受欢迎的样,指不定有多少家盯着呢。”   “所以我们得快一点,等会儿他一下马,小四小五就开始放鞭炮,小二跟着我趁乱将人抗走。”   几个大汉藏入人群里,将计划复查一遍。   人来人往,走到街头的进士们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最前面三人也停下来……   施傅兴双腿颤抖地翻身下马,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腿.内.侧被磨的发疼,他心想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骑马,还未站稳,耳边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一大汉扛起:“娘.的!怎么这么重!”   施傅兴:“……”   光天化日,强抢民男啊! 第115章 ……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   施傅兴长得人高马大, 被抗在肩头,一半的腿在地上耷拉着,“京城重地, 居然敢做出抢人之事, 你们眼中有没有王法。”   大汉扛不动人,赶紧让同伴帮忙,两个人好说歹说是把施傅兴给.制.服住:“嘿嘿, 探花郎大人, 您误会了, 这哪里是绑架呀,是我们家老爷欣赏您,想将小女嫁给您呢!”   闻言, 施傅兴大惊,他已经娶妻之人, 哪里能够再次娶妻,当即喊道:“在下已有家室, 此事万万不可!”   他说的情真意切,几个大汉只觉得他是为了逃跑所以撒谎。怀中的月季花儿顺着缝隙滑落,被施傅兴眼疾手快抓住,顿时眼睛一亮:“不信你们看,这是我家娘子投给我的花!”   “嗨,照你这般说,那状元郎岂不是有一群婆娘!哈哈哈哈哈…”   大汉们哈哈大笑, 全然不将施傅兴的话当真。毕竟他们刚才可是看到, 状元郎身上落了一堆的花,   其他路人看见后,也只是笑呵呵当个热闹看,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榜下捉婿,要是能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施傅兴气得脸色涨红。   他第一次意识到,被人绑.持之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且他还是一个大男人,却没有办法挣脱开来,如果换成女人和小孩,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想起颜娘两次被绑,施傅兴的心中仿佛落了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上气来。   人群外面,工部尚书看见几个大汉将人带来,立刻献礼似的对旁边胖胖的姑娘说:“爹的宝贝女儿,你看这个怎么样?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胖姑娘手上拿着一个汉堡,一边吃一边嫌弃:“只是探花啊,爹当初都是状元呢。”   闻言,工部尚书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遮不住了:“和爹比是差了点儿,不过爹以后可以帮帮他,主要这模样,爹瞧着比京城这群眼瞎的公子哥强多了。”   胖姑娘被说的有了些好奇,等着人抬过来后,一看,果然一表人才!   “爹,他长得女儿喜欢!”胖姑娘高兴地笑起来,脸上的肉肉将眼睛挤的只剩下一条缝。   “呵呵,喜欢就好,探花郎啊,你愿不愿意去老夫家谈一谈?”   施傅兴被人扛在肩头,颠得腹中恶心,此刻听到工部尚书的问话,赶紧摇头:“这位老人家,在下已经娶妻!”   工部尚书摆摆手:“没事,只要你愿意娶我女儿,到时候休妻或者和离,随你心意。”   娶了妻子可以休掉,在古时候的人看来,的确不算大事情。   然而施傅兴却因为这一句话变得脸色铁黑,他怎么能够和颜娘和离:“在下不会休妻,也不会娶令千金,还请将在下放下来,否则不管你是谁,在下必定告到皇上面前!”   男人语气冷硬,颜娘还在等着他一同回家,他们前些日子在京城买了一座小院落,找人打扫后,不出意料今日就能入住。   他连游.街的时候都在期盼着这件事情,此刻怎么会跟着这些人走呢?!   想到此,施傅兴开始挣扎,也不顾丢不丢脸,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被带走。   见他这番不识好歹,工部尚书和胖姑娘都不满意了,尤其胖姑娘,气得撅起嘴巴,她走到施傅兴面前质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是不是因为我胖!”   以前那些京城的公子哥,背后都是这样说她,说她胖的如同.母.猪,胖姑娘因此哭了无数次,后来她不哭了,谁要是再这样说她,她就带着人去把那人揍一顿。   此刻因为施傅兴的拒绝,胖姑娘被伤到心,已经不想嫁给他,只是,她要问清楚对方为什么不愿意娶自己:“如果你说了,我就放你走!”   旁边的工部尚书一听,顿时斥道:“胡闹!”   “爹,这事你别管了!”胖姑娘一抹眼泪,倔强地要听答案,“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胖才不愿意娶我!”   施傅兴听到对方愿意放走自己,有些怀疑地抬头,当然,他不理解小姑娘的问话:“在下说过已经有妻子。”   “有妻子和你不愿意娶我有什么关系?”   施傅兴皱眉,实在不明白这对父女是何想法:“因为有妻子,所以不能娶你。”   胖姑娘一愣:“可是我有钱啊。”   她看施傅兴身上的衣裳不算多好,以为对方缺钱,实际上以邬颜现在的赚钱速度,说不定比工部尚书都要富裕。   施傅兴不是一个重外在之物的人,至今为止,他也不清楚家中进项,荷包里的钱还是之前抄书所得,原本有三两多,在晖城时候給邬颜买簪子,如今只剩下十枚铜板。   “我对你无情,即便你再有钱,我也不会娶你。”   “你为什么对我无情,是不是因为我胖?”胖姑娘固执地要问这个问题。   施傅兴蹙眉,他虽然不喜欢对方,但下意识觉得情义和长相无关,正想说没关系,已经有人替他回答。   “小姑娘,这和胖不胖没有关系。”   倏尔,一个清亮柔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施傅兴听到后猛地抬头,“颜娘!”   他的声音又激动又委屈,活像一个受欺负的小媳妇。   也是,差点儿就被绑去做他人女婿,惨到让人落泪。   邬颜:“……“   ”夫君受苦了。“   邬颜安抚地笑了笑,实际看到对方被扛着的傻样子,眼角忍不住抽动,她转头对胖姑娘道:“感情容不得第三人插手,如果有,只能说明他已经不爱你了。”   她们几人在茶馆迟迟等不到施傅兴,便一路找来,没想到会遇见这种情形。   邬颜还算给施傅兴面子,钱廊这个大少爷可没有这个好心,直接笑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哈哈哈,施兄,你,你可真有‘福气’!”   京城中就没有人不认识工部尚书家的胖姑娘,诸位公子小姐对此都是避之不及,钱廊虽然和她不熟悉,但也不愿意娶这么胖的女人。   他上去把施傅兴解救,双脚沾地的那一刻,施傅兴感觉心落了回去,他走到邬颜那儿,牵住女人的手,对对面的人说:“在下已经有了妻子,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娶其他妾室。”   一句话,把工部尚书的行为,定义为上赶着让女儿当妾呢。   闻言,胖姑奶自觉脸面丢尽,她狠狠盯着几人,突然道:“所以长得胖,就应该被人嘲笑吗?”   邬颜一怔,摇头:“并非如此,妾身认为,美丑应该由自己定义,毕竟人生是你自己的人生,那些嘲讽你的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地上大笑的钱廊的笑声戛然而止,咳,其实他也没有觉得很好笑。   胖姑娘不相信,冷哼:“那让你长成我这样,你愿意吗?”   邬颜果断摇头。   “呵呵,所以你在撒谎!”   邬颜面上带了一丝温柔,她能想象出对方经历了什么,想当初,施傅兴未必不是如此,只不过前者因为容貌,后者则因为不圆滑的性格:“身体过胖的人容易产生多种疾病,寿命比其他人短,妾身只是为自己身体负责。”   胖姑娘一惊,她的身体的确不太好,最近时常觉得头晕。可她不愿意承认,只觉得这些人羞辱自己,手中没吃完的汉堡掉到地上,一脚踢开,胖姑娘捂着脸转身跑走。   “哎,乖女儿!”   工部尚书一看,哪里还顾得上施傅兴,也随即带着几个大汉去追人。   ……   “这下可以回家了吧?探花郎?”   邬颜收回视线,对着施傅兴眨眨眼。   施傅兴咳了咳,后知后觉到尴尬,耳根通红:“嗯,回去吧。”   然而他要走,邬颜却又喊停,“等等。”女人抬起胳膊,露出衣袖遮掩下交握的双手:“手?”   从刚才开始两人的手便握着,施傅兴用的力度之大,让邬颜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疼。   “怎么了?”施傅兴眸光闪了闪,假装不懂她的意思。   “没什么。”邬颜沉默了会儿,对着男人露出笑颜,算了,她还是照顾一下被吓到的施三郎吧。   施傅兴愿望达成,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想到刚才邬颜对胖姑娘说的那些话,心中有些感慨:“颜娘,你真好。”   “嗯?”   “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不以貌取人,就连为夫,有时候也会先入为主。”   邬颜侧头觑他:“不是啊,颜儿还是很看脸的。”   施傅兴“啊”了一声。   邬颜认真又无情道:“如果不是看夫君长得有潜力,颜儿当时才不会嫁给你呢。”   施傅兴:“……”   回去的路上,陆南蓉欢快地像个小孩子:“今天可是探花郎的大喜日子,必须得做点儿好吃的!”   说这话的时候,陆南蓉眼睛亮亮地看向邬颜,分离几年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邬颜做的美食,“我还记得邬姐姐做的松莪炖鸡,特别香!”   “松莪炖鸡?”钱廊是个纨绔,对吃玩都特别了解,“这好像是一道鲁菜。”   “嗯,邬姐姐的确说是鲁菜。”陆南蓉没想到钱廊居然懂这些,这样看来,对方好像并不是无知的草包?   “有这么香吗?”邬颜不懂对方。   “当然了!今天邬姐姐必须得满足我这个愿望。”   邬颜笑了笑:“行,正好我想新开一个铺子,和你商量一下。”   “邬姐姐要新开铺子?”闻言,陆南蓉有些惊讶,随后变得惊喜起来,不论是肥皂铺还是早餐店,都在京城掀起了一阵风潮,她有预感,这次也一定是特别厉害的东西。   看到她的反应,邬颜好笑不已:“不算什么特别的,是吃食,甜点之类,可能没有前两者好经营。”   然而陆南蓉哪里相信女人后面的话,这肯定是邬姐姐在自谦呢。   心中开始盘算,她娘给她准备的嫁妆里面有哪个铺子可以做糕点。   。   胖姑娘一边哭一边跑,本就被肉挤小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身上。   “啊——”   胖姑娘太重,惯性作用下把对方给推倒了,可怜刚和宁父从客栈出来的宁邵,本就瘦弱,此刻被胖姑娘当了肉.垫,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去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先关心对方:“姑,姑娘,你没事吧?”   胖姑娘看到自己撞了人,也有些尴尬,哼哧哼哧从地上爬起来:“抱,抱歉,这位公子。”   宁邵在他爹的拉扯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待会儿还要去见施兄,不能太狼狈:“没事,姑娘不要担心。”   胖姑娘正准备掏钱的动作停住:“你不要钱?”   “啊?”宁邵看着对方的动作,明白过来对方误会了,赶紧摆手,“不不不,也是在下刚才没有看路。”   所以他也有错,即便没有,这种小事情,哪里要讹人钱财。   宁邵傻乎乎笑了笑,他犹豫片刻,临走时还是真诚劝胖姑娘:“这个路段京城有马车经过,姑娘还是不要跑太快,以免出现意外。”   说完拱手作礼,将地上落的行李拾起,和宁父一同离开。   徒留胖姑娘待在原地,睁着一双小眼睛,看着背影越来越远。   原来,也有人会对自己笑。   工部尚书带着大汉们气喘吁吁追上来:“宝,宝贝女儿,别伤心,爹想了想,那个探花郎也没有多好,爹再去给你找个更好的。”   “不用了,爹。”   “哎哟,你跟爹客气什么啊?”   “不是如此,”胖姑娘擦掉眼泪,目光坚毅:“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减重!”   她不是因为别人的嘲笑而屈服,那女人不是说吗,瘦下来是为自己身体负责,她还年轻,还有好多时间去活着呢。 第116章 修字   京城寸金寸土, 邬颜是托陆南蓉帮忙买下的宅子,不算很大,但也不小, 有前后两进, 依她的意思,万一以后施父施母要跟着她们生活,也能前后分开。   为了买这座宅子, 邬颜几乎把手中的钱全部花出去, 所以才想着, 是不是要再开一间铺子。   因为人多,吃食上准备的是火锅,如今叫古董羹, 只不过外面的古董羹多是骨汤锅子,邬颜做的鸳鸯锅, 一半麻辣一半菌菇,正好顾及所有人的口味。   锅子煮沸的时候, 宁父和宁邵带着行李从客栈赶来,他们等待殿试结果,等到了施傅兴考上探花的消息,这可算得上是金城的大事,多年来考出的第一个探花郎。   “施兄这个名次,恐怕不需要我们将消息带回去了。”   宁邵感慨,同时心里羡慕极了, 当然他也就是羡慕, 清楚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恐怕过不了几天,金城的官员和商户就得到消息, 抢着去你们家送礼呢。”   施傅兴不置可否。   那样也好,好让他爹娘早些知道消息,不再担忧。   “对了,施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宁邵问。   施傅兴夹了一片切的薄薄的羊肉片,用公筷下的菌汤锅里,闻言摇摇头:“皇上还未授官,不知是否能留京,等一切安排好再告假回去。”   “也是,施兄不用着急,到时候我会帮你照顾好伯父伯母。”   众人聊了几句,便开始投入吃火锅的热情中。也不知道邬颜是怎么做的,麻辣锅又辣又香,肉片和蔬菜放入锅中一滚,不需要多长时间就可以吃,一口下去,辣的嘴巴直呼气,就这样还舍不得吐出来。   “快,快给我点水。”   钱廊吃过许多新奇的食物,甚至于吃过几次御膳。所以当陆南蓉夸赞邬颜的厨艺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客套话,此刻乍然品尝到美味,整个人都惊住了。   随即,便被那冲上脑袋的辣味给呛到,红着眼招手:“水水水!”   陆南蓉离得近,顺手将旁边的一碗茶水递过去,钱廊咕咚咕咚喝下去,舌头一阵噼里啪啦的酥麻感,他控制不住打个嗝:“这是什么?”   邬颜笑道:“这个叫可乐,又称肥宅气泡水。”   气泡,气泡……众人仔细琢磨,但是真有那么几分形象。   当然,为了庆祝施三郎考上探花,单肥宅气泡水是不够用的,钱廊让小厮带来三坛酒水,倒了满满一杯,豪气道:“敬施兄一杯,就祝施兄升官发财吧。”   施傅兴抬眸看他:“多谢。”   有他打头,宁邵和宁父也纷纷敬酒,一顿火锅,吃的众人在春天的清凉中,出了一身的汗。   到后面,几个男人都喝醉了,喝过醒酒汤后,各自回去。陆南蓉留了会儿,她还要和邬颜谈糕点铺子的事情。   不过这次邬颜的意思是,由她买铺子,陆南蓉感兴趣的话,再“加盟”。   “嗯,其实南蓉也觉得这样比较好,邬姐姐应该给自己准备些嫁妆。”   京城和金城不同,京城的贵女更是倨傲自负,捧高踩低,想当初邬姐姐便被庚双嘲讽身份卑微,现在邬姐姐成了探花娘子,以后肯定要经常和贵女夫人们交往,若是没有些身家,怕是会被人排挤。   当然,邬姐姐大概不会在意,但陆南蓉作为朋友,还是为她着想。   想起庚双,陆南蓉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对了,今天在茶馆遇到双儿,她问我什么时候会进厨房了。”   邬颜抿了一口醒酒汤,刚才饭桌上她也小酌了几杯,喝的时候没有感觉,这会儿才觉得酒水的后劲足,皱眉道:“她问这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咱们早餐店的吃食好吃吧,不过我告诉她,那些都是你做的,哼!让她再瞧不起人!”   噗。   闻言,邬颜被茶水呛到了,语调扬了三分:“你说什么?!”   陆南蓉看她“激动”的样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告诉她肥皂铺和早餐店都是邬姐姐的主意,当时她的表情可精彩了,以后肯定不会再欺负邬姐姐。”   邬颜:“……”   好吧,她终于明白为何庚双会对自己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送走陆南蓉,邬颜没有收拾桌上的狼藉,她回到内室,施傅兴侧躺在床上,因为醉酒而通红的脸颊被枕头挤的扁扁的,好在没有什么可疑的液.体,否则邬颜绝对要把人丢出去了。   “夫君?”她走过去拍拍施傅兴的脸颊:“醒醒,把衣服.脱.掉再睡。”   施傅兴一动不动。   邬颜有些头疼,捏住他的鼻子,这次因为喘不上气,男人终于清醒了。   他迷惘地睁开眼睛,眼底停留着一片困惑,像是不知道今夕何夕。视线虚晃了片刻,终于聚焦在邬颜的脸上,然后,眼睛一眨不眨。   邬颜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她觉得对方大概是听不懂人话了,干脆伸手帮忙解.衣。   然而,施傅兴却忽而往后挪退,脸色红了大片,一脸不愿屈服的表情:“女皇,此事万万不可!”   邬颜:?   怎么突然演上了呢。   女人一脸无语地看着保护自己“贞.操”的施三郎:“施卿放心,我没有想碰你的意思,只是你的衣裳弄脏了,我们把它换下来好不好?”   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对方,朦胧的灯光下,粉嫩的嘴唇有些湿.润。   醉酒的施傅兴喉咙混动,他像被烫到似的,连忙避开眼睛:“那只解衣,不做其他事情。”   “自然。”   邬颜看他答应,试探着靠近了些,这次果然没有躲开,她开始帮忙将男人的外衫解开,期间,施傅兴倒是听话,让他抬胳膊便抬胳膊,让他转身便转身,好不容易   做完这一切,已经累得出了一身汗。   邬颜又去外间洗了个澡,回来之后吹灭蜡烛,这次邬颜躺在了外面,一来对方已经牢牢将里面占据,二来她有些头晕,不想再动。   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挡不住睡意,迷迷糊糊中,邬颜突然被人抱住了。   随即滚烫的吻落到各处,伴随着男人的呼吸声:“翠花,你是我的人,永远别想逃!”   被弄清醒的邬颜:“……”   夜很长,睡意却渐渐在热情中消退,邬颜从男人的嘴中浅尝到了酒的味道,她觉得自己也醉了,醉的浑身滚烫,理智与感性之间绷着一根弦,拉得脑袋昏沉发疼,索.性.咬.断弦,任凭感觉占据整个身体,一切都不管不顾。   唇.舌纠缠间,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紧贴的心跳将彼此的心意传达到了终点。   一会儿是忠义臣子的隐忍和耐心,一会儿又变成莽撞的世家公子哥,平日里一本正经,哪里知道心中想的都是这种事情,真真切切将装模作样诠释出来。   女人能做的,就是迎合对方,随波逐流。   睡过去前,邬颜迷糊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们这次好像没有做保护措施。   胡闹了一晚上,第二天两人直接睡到了中午。   好在歇在前院的宁家父子也未早起,到最后一起吃了午膳,并且迎来了两个意想之外的客人。   “邬姐姐,施哥哥。”豆子从殷焱身后跑出来,比起上次见面,如今的他看起来白胖了些,而且很精神,他带来了一件礼物——可以充气的蹴鞠球,作为给施傅兴考上探花郎的贺礼。   施傅兴已经半年没有踢蹴鞠,不知道如今已经出现了“充气球”,他认真向小家伙道谢,再得知对方还在学四书,又将自己曾经做过的笔记借给对方:“不要着急,前期基础打牢,后面学起来才轻松。”   这可是探花郎的教诲,豆子郑重地双手接过,点点头:“我会向施哥哥学习!”   施傅兴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再抬头,发现邬颜不在身旁,而殷焱不知何时也不在了。   施傅兴心中一紧:“他们人呢?”   豆子挠挠头:“啊?不是刚才邬姐姐把殷大哥带走了嘛。”   嘴角的喜悦消失不见,昨晚虽然醉酒,但醒来后,施傅兴还是记起了那些事情,一开始他为自己的醉态羞耻得不行,后面见邬颜并未说什么,也渐渐松了口气,并且隐隐有些窃喜。   然而此刻听到豆子的话,施傅兴忽然产生了危机感。   他明白自己不应该如此,颜娘嫁给了自己,且以后只会是自己的妻,他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可是颜娘还曾去小倌馆听曲,曾夸过殷焱身材好,长相好呢!   施傅兴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想法,他问豆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豆子指了指院门外。   施傅兴抿了抿唇,抬脚往那儿走。   见状,豆子也赶紧跟上去。   院外隐隐有谈话声传过来,依然是娇俏的嗓音,也不知道殷焱说了什么,惹得邬颜咯咯笑起来,间或有惊呼的声音,充满暧.昧。   施傅兴原本走的还很快,临到门口,却忽然放慢脚步,他皱着眉头,心中开始担心,如果真的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置?   他要将她休掉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施傅兴就忍不住心疼,不,他不会休妻,如果邬颜真的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就把她关起来,让她再也无法和殷焱见面!   一时间,心中充满怒气和慌乱,即便如此,施傅兴还是故意加重脚步,扬声和豆子说话:“你方才说,颜娘去哪了?”   豆子莫名其妙,他们不是正往院子外走吗,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邬姐姐和殷大哥去院子外面啦。”   “嗯,知道了。”   施傅兴抿着嘴,觉得对方大概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才缓缓踏出院门。   --随即,眨了眨眼。   想象中暧昧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不远处的银杏树下,两人虽然站在一起,但中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殷焱牵着一头赤色的大马,任由邬颜伸手抚摸马儿的头。   “它看起来挺乖呀,为什么你说它很调皮?”   殷焱看着在军中霸道横行的赤兔马,在女人的抚摸下变成兔子的模样,不忍直视:“大概,和你亲近吧。”   邬颜被马舔了舔手心,痒的她咯咯笑:“哈哈哈,我也觉得是这样,不过它太高了,我怕是连上都上不去。”   “嗯,孤骓在战.马中也属于较高的。”说到马儿,殷焱冷硬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如果你要学,我可以帮你找一匹温顺点的母.马。”   邬颜想了想,有殷焱这个懂马之人帮忙,自然是好的,当即点点头:“好啊,麻烦将军了。”   听到邬颜的称呼,殷焱一愣,随即笑起来,也是,以女人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猜不到他的身份。   更何况,他也没有刻意隐瞒过。   “颜娘,殷兄,你们在这做什么?”从院中出来的施傅兴走过来,脸上挤出一个笑,他不能让颜娘察觉到,自己方才居然有那样的想法。   “在看马,夫君不是不喜欢骑马吗,所以没有叫你。”   邬颜头也没有回地回答,她以前没有骑过马,那日看施傅兴游.街的风光模样,突然有些想学骑马,正巧今日殷焱是骑马而来,她便提出想要看一看。   施傅兴的确不爱骑马,昨日他从马上下来的那一刻,便下定决心,此生不再碰马:“女人家学什么骑马?”   殷焱皱眉:“施兄此言差矣,我大颂也有很多巾帼英雄,她们骑马并不比男人差。”   施傅兴一噎,他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骑马很危险,担心邬颜的安危,此刻被殷焱驳斥,瞬间变成他的不是了。   果然阴险!   旁边的邬颜本来在生气,见男人吃瘪后,立刻笑起来:“对啊,夫君思想狭隘了,谁规定只能男人骑马?”   施傅兴:“不,我……”   邬颜打断他:“夫君不愿意学骑马,但是颜儿愿意尝试各种新鲜的食物,不仅学骑马,以后还要学其他的,到时候学会了,夫君可别再说女人不配骑马这种事情了。”   施傅兴:“……”   他并非这个意思。 第117章 修字   事后, 施傅兴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殷焱给算计了。   帮忙找合适的母.马,找到之后, 肯定不能不管不顾, 因为熟悉马儿习性,便可以顺势教颜娘如何骑马,或者干脆送一头和他关系亲近的马儿, 到时候, 岂不是有借口时不时来看一下了?   越想越觉得心惊, 施傅兴暗自在心中嘀咕,以往看殷焱五大三粗,他以为莽撞人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谁想到会有如此心机!   可恨他根本不会骑马,也没有地方可以买到好马儿, 看颜娘高兴的样子,估计这次是无法阻止。   心里想着事情, 等回到院子,宁家父子带着行李前来告别时,施傅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施兄,在下要先回金城了。”   施傅兴惊讶:“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哎,京城物价高,在这儿也没有办法静心读书,不如早些回去, 还能赶上县学开课, 等三年后的春闱再来京城与你相聚。”宁邵眼眶微红,他也不想离开京城,奈何落了榜, 只能回去继续读书。   施傅兴沉默了,理智明白宁邵说的都是对的,所以没有再挽留,只道:“帮我向夫子问安。”   “呵呵,夫子平日便最看中你,如今怕是得天天挂在嘴边!”   闻言,施傅兴也想起了县学里的几个夫子。   那时他每日沉浸在书本中,和同窗关系并不好,夫子却没有瞧不上他,甚至多次私下帮他解答疑惑。   想了想,施傅兴去书房,干脆把自己会试整理的笔记,以及和陆大人的书信交流打包给宁邵带回去:“好好读,有不懂的地方给我写信。”   宁邵感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就说,施兄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即便分隔两地,也会为朋友着想!   春来离别总堪伤,送走宁家父子,施傅兴和邬颜又恢复了宅在家里的日子。   不过两人并不无聊,一个读书,一个每天尝试不同的西式糕点,忙起来后,日子过得也算飞快。   终于,几天后,施傅兴再次去皇宫觐见。   今日他和状元、榜眼将接受授官,按照往年情况,不出意料会分到翰林院。   虽然是一甲前三,但科举和做官是不同的,进入官场,一切得从头做起,心中有准备,所以当听到尖细的嗓音念道“施傅兴,官赐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三日后上任”时,施傅兴欣然跪拜。   “微臣领旨,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出了殿门,身后同样授官翰林院编修的榜眼郭齐将其叫住:“施大人留步。”   施傅兴回过头:“郭大人有事?”   “呵呵,以后在一起应卯,还请多多帮持,对了,下官目前暂时住在客栈,不知施大人落脚何处?”   他隐约听说施傅兴在京城有故交,连皇帝都认识他,所以才会主动过来结交。   另外一位授官翰林院修撰的状元郎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他倒是想认识,但人家不搭理他。   “在下住在西平街。”   郭齐顿了顿,那个地方的房子可不便宜:“施大人是租的房子?”   施傅兴摇头。   郭齐顿时心里酸的淌酸水,他听说这人没有来京之前只是农家子,如今授官前便有了住处,指不定是贵人送的。   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运呢。   这人说了半天也没有说什么事情,施傅兴有些不耐,但想着邬颜告诫他的话,勉强没有将不耐表现在脸上:“还有别的事?”   郭齐笑了笑:“不知施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同去仙鹤楼听曲。”   一听到“听曲”二字,施傅兴下意识浑身发毛。   此事若是被颜娘了解,岂不是又要闹着去小倌馆听男人唱曲?再说他对琴曲并无特别大的喜爱,便回绝道:“没有空。”   说完略一拱手,转身离开。   郭齐:“……”   没有马车,除了安儿,家中也没有其他仆人,施傅兴一路步行回西平街小院。   进门后,在正堂未看见邬颜的身影,他去了后厨,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灶火不知点了多久,整个后厨热的像个蒸笼。   邬颜正站在烤炉前,一身水蓝色长裙将身姿勾勒有致,脸颊被闷成熟透的桃子,红润润渗着饱足的水份,只看这幅样子,施傅兴便知,从自己离开后,对方一直待在后厨。   哪怕这会儿他站到离她只有寸步的距离,邬颜也没有察觉,只满脸认真地盯着锅中的吃食。   施傅兴皱眉。   他上前拉住邬颜的手腕,轻声道:“还未做完?”   突然的动作,突然出现的人,让邬颜像受惊的兔子,吓得缩起脖子。   她这才发现男人已经回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卷翘的睫毛上沾了细小的水珠子,随着眨眼低到脸颊上:“夫君回来了啊。”   “先出去透透风。”   邬颜迟疑:“等等,只剩一点儿……”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施傅兴已经牵着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出去。   四月末的风还是凉的,乍然吹到身上,邬颜打了个冷颤,施傅兴见状,又将人领回到正厅:“怎么忙了这么久?”   语气有些心疼。   邬颜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茶:“糕点铺子已经看好,接下来需要确定商品种类,颜儿想在两天内做完。”   单是听着,施傅兴就觉得繁忙:“何必这么累,为夫现在是翰林院编修,过几日便能应卯,月底发俸禄,到时候全部给你。”   读了六年书,如今终于可以挣钱,他希望颜娘不用向之前那般累。   邬颜知道喝着茶,诧异地抬眸看他:“全部给我?”   什么时候,施三郎有如此觉悟了?   施傅兴点头,认真道:“爹的钱便都在娘那儿。”   原来,是有人参照。   放在以前,邬颜大概会愿意替施傅兴管一管,如今就七品小官的俸禄,她实在看不进眼里,还不如自己一天拿到的提成多,便道:“夫君刚进翰林院,怕是需要应酬,俸禄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闻言,施傅兴心中顿时划过一阵暖流,颜娘还是这般善解人意:“无妨,为夫不爱去那些应酬,用不到。”   “那可不行。”邬颜摇摇头,“夫君不喜欢应酬,其实颜儿也不喜欢,但如果遇上志同道合之人,还是可以与之结交的。”   否则以他的性子,刚刚进去,肯定会被人欺负。   施傅兴眉头紧缩,到底是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听颜娘的。”   “真的吗?”   “…真的。”   忽然想起今日刚把一位同僚给拒绝掉,施傅兴暗自思索:要不然下次见面,他和对方商量一下,换个不用听曲的地方?   虽然男人嘴上答应了,但邬颜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到施傅兴去翰林院的那天,她做了一大堆吃食和小零嘴,放在食盒中:“颜儿怕夫君吃不惯翰林院的食物,特意做了些新鲜的吃食。”   施傅兴接过去,低头亲了女人一下:“辛苦颜娘了。”   邬颜眼睛亮亮的,踮起脚环抱住施傅兴的脖子,把方才的吻加深。   一吻终了,邬颜胸膛微微起伏,她脸颊有些红:“颜儿多做了点儿,到时候夫君可以与同僚分享。”   翰林院编修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官,主要负责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对于其他人来说,大概很无聊,但对于施傅兴这种人来说,每天只需要坐在那儿“读书”就能拿到俸禄,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第一天应卯,学士给新到的两人安排好任务,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郭齐有些愤愤,觉得学士狗眼看人低,本来想和施傅兴抱怨几句,转头一看,对方已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捧着一本破书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这个蠢货!   郭齐顿时黑了脸,心中暗骂不已。   前些日他被拒绝后,又找人打听了施傅兴的底细,得知对方与贬谪至金城的陆大人有所联系,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施傅兴来京后曾往陆家递过拜帖,然而陆大人却并未见他。   如此情况,郭齐觉得自己也不需再巴结他,哼,左右没有了后台,再结交又有什么用处!   说不定反过来,自己还要帮他的忙!   索性不再注意对方。   郭齐坐到自个儿位置,一边随意翻着手上的书本,一边思考,他要如何才能和翰林院其他人打好关系……   中午休息,翰林院的人陆续拿着食盒去后厨盛饭,郭齐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特意找了一个同屋好说话的同僚,笑呵呵道:“不知咱们这儿伙食如何?”   那人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吃过就知道了。”   郭齐不明所以,临走前,看到施傅兴还在座位上,对方早上提来一个大食盒,想必是从家中带的。   哼,家中的饭哪里有翰林院的好,怎么着也是给大人们吃的,鱼鸭肉菜少不了吧?   结果等后厨的大娘给他舀了一碟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后,郭齐彻底傻了眼。   “呵呵,鱼香茄子,李大娘的‘拿手好菜’。”同来的同僚啧了一声,从旁边舀了一碗汤水,郭齐见他并未盛饭菜,好奇,“兄台只吃这些?”   “哦,下官带饭而来,只是过来舀碗汤。”那人答道。   郭齐:“......”   咬咬牙,不就是看起来腌臜、闻着味道古怪了些嘛,他还不相信能难吃到哪里去!   闭着眼一口下去。   “呕--”   正此时,对面的施傅兴终于放下书本,将所带食盒打开。   一瞬间,浓郁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郭齐干呕了半晌,闻到这味儿,突然变好了。   “好香啊!”不止他,其他人显然也闻到了,因为地方小,很快便发现是施傅兴带来的吃食,“施兄带的是什么?”   施傅兴还未回答,几人已经挤到了桌子前,定睛一看:“哟,是鱼干啊,闻起来真香,比下官从家中带的炒茄子可香多了!”   “你算什么,我可是从早餐店买的肉夹馍,放凉之后,闻着也不如施兄这个好。“   施傅兴受不了这种热情,表情冷硬,搁在平时大概会让人觉得他难相处,然而此刻大家都被他的吃食吸引,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   想起邬颜的嘱托,虽然心中不太情愿,但这么多的东西的确吃不完:“诸位不嫌弃,可以尝一下。”   “不好吧,这么多人?”   “无妨。”   本就是客套一句,听到施傅兴允许,众人不再推诿,纷纷厚着脸皮“分一杯羹”。   当然,他们每个人都只拿了一点儿,末了还剩下许多,施傅兴看向对面的郭齐,对方并没有过来,他便不再管他,自己开始享用。   可把郭齐给气死了。   “施兄这些吃食是从哪儿买的,下官明日也去瞧瞧。”   香酥的小鱼干,炸的脆脆的,鱼刺都融入肉中,一口嚼下去,不用担心会被刺卡到。   而且虽然都是小鱼干,但味道却不相同,有的是麻辣,有的是酸甜,还有孜然味,配合着施傅兴分给他们的可乐,简直快乐似神仙。   闻言,施傅兴嘴角忍不住翘起,他“漫不经心”道:“兄台怕是买不到。”   “哦?为何?难道那家铺子已经不做了?”   “不,这些吃食是内子所做。”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原来施兄年纪轻轻已有家室,单看为施兄准备的吃食,想必令正是个贤惠的妻子。”   施傅兴矜持地笑了笑,不置可否,颜娘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懒了些。   不过最近忙着糕点铺子,懒觉都不睡了,他的想法又随之改变,觉得女人太劳累,顿时心疼不已。   ……   听着同僚们的追捧,郭齐气得牙齿咬的咯咯响,因为一顿吃食,误打误撞让这蠢货获得了众人好感,反倒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手脚。   要不,明日他也让妻子做些吃食分给同僚?   陆家。   陆母坐在上首,身边是刚从南山山院回来的陆父。   “老爷这次可是跑的够远,妾身还以为要到除夕才能见到您呢。”   陆父呵呵一笑,对正妻的挤兑不以为意:“谢老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老夫怎么能不赴约?”   “看来谢老比嫡女重要。”陆母淡淡道。   “这是何意?”陆父不解,难道他不在的几日,陆南蓉出了什么事情?   当即沉下脸,他这才发现问题,自己离家月余,如今回来,他的女儿怎么没有出来拜见?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陆母气道:“你那乖女儿偷着出去找那个施书生了,哦,现在已经是翰林院编修,老爷,你到底是何打算,咱们陆家再落魄,也不能把女儿送去给七品小官当妾吧!”   “胡说什么!”陆父重重拍桌子,他和谢老头聊得欣忭,一时间把施傅兴要来京科举给忘了,“他如今在翰林院?”   陆母脸一跌:“原来老爷只听到那一句。”   “夫人你误会了,老夫怎么能让南蓉去给人当妾呢,她不是已经和钱家小子定下了嘛,而且施三郎那孩子已经成家立业,还不一定看上咱们闺女呢。”   “行啊,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陆父赶紧告饶:“错了错了,既然老夫已经回来,正好,让管家去送帖子,等见到人,你就放心了。” 第118章 修字   傍晚, 施傅兴散值,他收拾好桌面,提着空荡的食盒准备离开时, 突然被郭齐叫住:“施大人怎么走的这般早?”   施傅兴顿了顿:“下官已经做完今日的差事。”   郭齐不认同, 他走到施傅兴的面前,严肃劝导:“其他大人都还未走,你我是新来的, 更不应该急着散值, 下官便决定再待半个时辰, 以此来纂修史书。”   郭齐这人心眼多,被施傅兴拒绝后就看男人不顺眼,这是故意当着其他同僚的面, 给施傅兴安上敷衍塞责的印象。   他刚说完,其他注意到动静的同僚便看了过来。   郭齐面上越发严肃, 仿佛他是一个多么热爱工作的人。   不料同僚们却纷纷替施傅兴说话:“施兄和我们不同,他是有家室的人, 回去自有那解语花捶肩捏背,热汤热菜的伺候,何必像我们几个孤家寡人似的在这儿浪费时间。”   “没错,要的家中有人等着,下官也早回去了!”   “对了,郭兄也有妻子吧,怎么不急着回去?”   郭齐一噎, 他都活了三十多岁, 和妻子之间早就没有了感情,彼此相敬如冰,暗骂施傅兴装模作样, 嘴上假意道:“呵,呵呵,下官想多修一会儿史书。”   这时候,施傅兴忽然开口:“郭大人今日份差事还未做完,所以不能走。”   一句话便把对方的谎话拆穿,众人闻言,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郭齐:“……”   好啊,原来这个施傅兴如此阴险!   气得他面容有些扭曲,看起来,仿佛腹中绞痛一般。   正说着,消失一整天的学士从外面进来。   学士不惑年纪,脸上的表情永远不苟言笑:“今日施编修和郭编修来我们翰林院,以后不管怎么样,都是为皇上做事,不如一起去仙鹤楼喝个酒,好好迎接一下。”   郭齐立刻站出来说:“好!”   施傅兴轻蹙眉头,他不太想去,外面的东西未有颜娘做的好吃,但记起邬颜的话,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下去:“多谢学士大人。”   于是,翰林院的一众官员,浩浩荡荡往酒楼的方向去。   这种场合,大家都是单纯饮酒,顺便拍学士的马屁,奈何学士是个严厉的性子,最不喜属下好高骛远,其他人在翰林院待久了都有所耳闻,只有郭齐,几次马屁没拍成,反而拍到马蹄上,后面变得杯弓蛇影,不敢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学士突然道:“蹴鞠赛在即,今日皇上给咱们翰林院下了旨意,写一篇颂词,这个任务就交给施编修了。”   施傅兴正在夹菜,闻言放下筷子,起身鞠了一躬:“下官领命。”   学士摆摆手:“已经散值,不必做那些虚礼,赶快坐下吧。”   一般来翰林院的新人,少则要做几个月,多则半年甚至一年的杂活脏活,施傅兴这个任务看起来虽然吃力不讨好,但却是能在皇上那儿露脸的东西,学士愿意把机会给他,倒是出人意料的一件事情。   不过其他同僚往年也都写过颂词,这次听到学士将任务派给施傅兴,也只是惊讶了一刹那,很快便转移注意力,看着满桌的美食流口水。   施傅兴不爱应酬,但对学士的提拔还是明白的,就算不明白,旁边郭齐灼灼的眼神,也能让他懂得,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   以至于先是想着任务本身,直到吃完饭,众人离开仙鹤楼时,他才想起来一件方才忽略掉的事情。   蹴鞠赛?   之前似乎听小三爷说过,每年京城都会举行一次蹴鞠赛,届时,全大颂的蹴鞠手会来京,获得魁首者,会有御赐匾牌。   金城也有两支蹴鞠队,他们会来吗?   脑海中快速划过几段思绪,抬起眼眸时,与迎面而来的几个人对上视线。   施傅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在这里遇见贾子宏也不奇怪,倒是旁边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施傅兴总觉得他的眉眼间有点儿熟悉。   又认真想了想,确信自己未曾见过对方,他朝着贾子宏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陪着旁人来仙鹤楼的贾子宏,也未曾料到会在这儿碰到施傅兴,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毕竟他曾经是县学乃至金城最有才气的学子,乡试时被压过一头,他还能劝说自己是运气,可是现在,一个官至七品,进了翰林院;一个只是二甲传胪,运气不好外.派到不知名小县,若不是有三皇子帮忙,恐怕现在的他已经在路上了。   踏入仙鹤楼,一行人进了雅间,几个着便装的侍卫停在外面,守着周围。   “三殿下,这次选秀,皇上可是对太子殿下太偏心。”   十三岁的少年郎坐在上位,一身玩世不恭的气质,闻言嗤笑:“毕竟是太子,虽然蠢了些,但没有大错,父皇不会废掉他。”   “要是让太子有了嫡子,我们可就更如履薄冰。”说话的属下有些担心,他看向另外一人:“幕僚大人,您有什么主意?”   随着他的话落,众人也一同将视线移向在场唯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只见对方气淡神清道:“既然没有大错,那就让他犯些大错。”   “这?还请幕僚赐教。”那人低下头,虚心求教。   幕僚捋了捋胡子,“蹴鞠赛眼看着马上就要举行,以皇上的性子,今年不出意外也会下场,你说,要是因为太子的过错,让皇上的安危受到威胁......”   听到此计,三皇子下意识皱眉,他虽然和太子斗,但对皇上还是很敬重的,毕竟皇上因着当年宠妃对三皇子一直很父慈子孝:“没有其他办法?”   幕僚看见他的反应,缓缓道:“只是惊吓,以皇上的暗卫,普通人也无法近身。”   三皇子松了口气:“那就听嵇先生的,这件事情好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说着,又将目光移到自始至终当不存在的贾子宏身上:“这件事情你跟着王大人一起。”   虽然是庚知昉的外甥,但他却不太信任,不如趁此机会拉到一条船上。   贾子宏自然明白这一点:“草民谨遵三殿下命令。”   刚说完,门外便有人敲门,侍卫进来后凑到幕僚耳边说了什么。   幕僚捋胡子的动作一顿,点头。   见状,三皇子挑眉:“什么事情?”   幕僚笑了笑:“无事,只是林大林二回来,现在已经到了外府中。”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贾子宏总觉得对方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他浑身绷紧,可想到自己并未做过什么事情,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呵,还知道回来。”三皇子听到这个消息,显然不是多么高兴,他想起那只白鸽,至今没有收到那边的回信,怕是落入了别人手中。   如果是普通人还,就怕落到太.子.党手中......   西平街小院。   施傅兴带着酒气,踏着微凉的月光回到家。   散值后他曾派人回来递过消息,所以邬颜并没有等他,吃过饭后便休息。   施傅兴在院中看见安儿,问:“颜娘晡时一直在后厨?”   安儿点点头:“陆小姐下午时曾来过,娘子,哦不,是夫人,夫人做完吃食后便和陆小姐出去了。”   “去做什么?”   安儿摇摇头:“夫人没有让安儿跟着。”   “对了,老爷,夫人给你留了些吃食,奴婢这就去给您热一热。”   如今施傅兴有了官职,安儿便开始改口称呼,这让施傅兴总觉得别扭,“嗯,去吧。”   喝了一肚酒水,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   因为蛋糕铺子主卖西式甜点,邬颜给施傅兴留的都是不算很甜的东西,马卡龙、果冻、布丁、冰激凌。   果冻和布丁受到了施傅兴的喜爱,他吃了好几块,后面看到冰激凌,他以为是奶油,便用勺子舀了大块,一口进嘴,差点儿把牙齿冰掉。   内间听到动静,邬颜披着衣服出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夫君回来的好晚啊。”   女人声音充满困意,开口便是娇滴滴地抱怨。   施傅兴抿着嘴,勉强把那口冰激凌咽下去:“抱歉,要是困了,可以不用等我。”   “那可不行。别人家都说,作为妻子,要为丈夫留灯。”她靠近了些,伸手想要怀抱住施傅兴的肩膀,结果一靠近,就闻到了冲鼻的酒味,立刻嫌弃地退开,“颜儿作为一个好妻子,自然也要向她们学习。”   说的好像她为施傅兴留过几次灯似的。   以前的时候,施傅兴不知多少次摸黑回房,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磕破到桌角,弄出一身青紫。   此刻,他看着嘴上甜蜜蜜,实际对自己避如.蛇.蝎女人,沉默半晌,低头闻了闻自己袖子。   味道不算很大。   就算有,从仙鹤楼走回来,被夜风吹了一路,也该散了。   狗鼻子。   “夫君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很感动?”邬颜眨眨眼,眉眼弯弯地问他。   “……”施傅兴嘴角抽抽没有回答,只是狐疑地看向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次女人居然特意等自己回来,莫不是有事情相求?   果不其然,很快邬颜便继续开口:“夫君,颜儿今日和南蓉去看早餐店,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伟大的决策。”   施傅兴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嗯?”   “真的!这个决策说不定可以让早餐店更进一步!”邬颜夸张地抬起双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度,水袖滑落,露出纤细的胳膊。   见状,施傅兴眼神暗了暗。   可惜邬颜并未察觉,还在那儿夸耀她的决策。   她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原本打算抱着施傅兴撒撒娇,但男人现在臭臭的,她才刚洗完澡,身上擦了香喷喷的花露,才不愿意过去沾染对方的气息。   “所以呢?”施傅兴问。   “嘿嘿嘿,所以……”邬颜笑得敬业,“所以夫君可不可以帮一个小忙呀?”   听着女人讨好的语气,施傅兴心中有些想笑,和女人在一起后,他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爱笑,但此刻他忍住了。   回想以往,邬颜可没少这样和他提要求,风水轮流转,怕是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颜娘是我的妻子,为夫自然会帮忙,只不过……”   “不过什么?”邬颜瞪眼。   他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哎。”施傅兴深深叹了口气,离开营养不良的皮子,如今的他越发英俊,叹个气都颇为.诱.惑.迷人,薄唇轻启,“为夫以为颜娘是真心等我,现在看来,只是为了帮忙罢了。”   “哪有!”邬颜赶紧否认,“我可想夫君啦,没有夫君都睡不好觉!”   “那你离我这么远……”   “……这就过来!”   邬颜咬咬牙,心中暗骂施傅兴得寸进尺。   女人踩着步子靠近了些,离得近了,又闻到熏人的酒气。   她皱着鼻子,脸上有些嫌弃:“好了,已经过来了,啊——”   语调陡然高昂,下一秒,她被施傅兴搂着腰肢拉近,整个人坐到了对方的腿上。   男人身子.硬.邦.邦的,猛然那么一下,邬颜屁.股都硌疼了,气得拍打施傅兴的肩膀:“夫君做什么,吓死我了!”   施傅兴低沉地笑,这个角度,他比她矮了一个头,手放在女人盈盈可握的腰肢上,不经意地摩挲。   他的鼻尖与邬颜胸口持平,近了,能闻到女人身上的花露味儿,仔细品品,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   比酒都要醉人。   这一刻,施傅兴突然有一种自己是被对方需要的感觉。   这种感觉极大舒缓了他内心深处酸溜溜的小想法,他埋到女人身上,深深嗅了一口气,而后哼道:“颜娘不是有事求为夫吗?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邬颜:“……”想打人。   其实这件事情也可以找别人帮忙,比如殷焱,对方身为将军,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小叔,手下带的兵肯定比翰林院的人多吧?   不过,她还想看看施傅兴还能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便问:“夫君觉得,颜儿要用什么态度呢?”   施傅兴装模作样想了想:“亲我一口。”   邬颜冷笑一声,他身上的味儿都让自己受不了了,还想接.吻。当即准备站起身:“算了,颜儿想了想,这件事情或许可以找殷公子帮忙。”   说着就要起身,如此变故直接让施傅兴傻了眼,不对,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呢?! 第119章 修字   他连忙拉住邬颜的手, 不让她站起来:“不用找他,为夫可以帮你。”   “嗯?夫君不是有要求吗?”   邬颜低垂眼眸,琥珀色的瞳孔在夜里像天上的繁星, 皎洁, 又狡黠。   施傅兴讪讪,对刚才自己的“仗势欺人”有些尴尬,不过依旧没有放弃:“那, 为夫亲你一口?”   邬颜:“......”   一时间, 邬颜被对方的脑回路惊住了。什么时候, 连施三郎都变得这么聪明?女人没有及时回应,施傅兴却当她是同意了,仰着头, 借着颇为费力的角度,吻上另一个柔软的唇。   没有什么技巧, 只是单纯反复的亲吻,厮磨上唇, 抚弄下唇,舌尖试探着玩闹。   脖颈绷紧,喉结滑动。   邬颜直着背,挺着胸,低头捧住施傅兴的脸回应。   一开始被酒气熏到,还想将人推开,几次没有推开后, 反而被施傅兴拍打了一下屁.股:“不要闹。”   邬颜:“......"这么一个教训小孩子的动作, 让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通红,像熟透的桃子, 等人撷摘,如此看起来,两人之间倒像是她才是醉酒之人。   一吻终了,邬颜扶着施傅兴的肩膀.喘.息不停,而施傅兴目的达成,嘴角翘着,别提有多愉悦。   邬颜拿手锤他,生气道:“果然你们臭男人都是一样的。”   施傅兴也不躲,那力道轻的如同隔靴.搔.痒,不仅不疼,还让他觉得胸膛里热流涌动:“颜娘香便可。”   “可我现在也不香,都让夫君给熏臭了!”   “有那么臭吗?”   “有!”   “咳咳。”施傅兴尴尬不已,他保证,“以后为夫尽量不带酒味回来。”   “可是你自己说的。”   邬颜这才作罢。   闹也闹了,接下来就是谈正事的时候。她从男人腿上站起来,坐回原来的位置,“既然夫君已经亲了,现在可以帮忙吧?”   “嗯。”施傅兴点头。   “其实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早餐店的生意近来不太好,颜儿需要夫君做点儿贡献。”   做贡献?   施傅兴想了想,认真提出意见:“那我明日便去早餐店买晨食。”   邬颜:“……”   她看他表情认真,的确不像是在说笑,一时间有些无语。   “生意不好,仅凭夫君一个人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改变啊。”   如果被其他吃食铺子得知邬颜在喊生意不好,恐怕得气得吐血三升。   整条街的客人都上你们那去了,这还叫不好?!你们还要怎么要好啊,怎么不上天呢!   但施傅兴对此并不了解。以前颜娘从来不和自己说这些事情,看来这次真的遇到麻烦,否则怎么会撑着睡意也要等自己回来:“为夫能帮上什么忙吗?”   闻言,邬颜立刻笑起来,白皙的脸颊上两抹红晕:“不需要夫君做多难的事情,只要明日带着颜儿做的便当去应卯,等别人询问的时候,告诉他们是从颜色早餐店买的就好啦。”   “只如此?”   “嗯!”   听起来的确很容易,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说一句话。   男人点点头,心想自己到时候可以多说几句,争取让翰林院的人都去早餐店买“便当”。   第二日,施傅兴便提着邬颜做的“便当”去了翰林院。   众人看见他的大食盒,笑着打趣:“今日施夫人给施兄做的什么呀?”   要是做的多,说不定他们还能继续蹭着吃,昨日的小鱼干实在是美味,之后再吃别的东西,好像都差了些劲。   谁料施傅兴居然摇摇头:“其实下官也不清楚。”   这下众人倒是觉得新奇了:“怎么,施夫人还要给施兄保持神秘感?”   施傅兴抿了抿唇,想起邬颜,他的眼底便不自觉露出柔和的神色:“若真是像诸位所说,这食盒得晌午再打开。”   “哈哈,那到时候,施兄记得让大家都瞧一瞧。”   几位同僚气氛融洽,一旁的郭齐冷眼旁观,不就是一点吃的嘛,卖什么关子,哼,真当所有人都稀罕似的!   反正他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且今日他也让家中妻子做了许多东西,好带来分给同僚。   心中遐想着同僚们的感激,郭齐在漫长的无聊差事后,终于等来了中午的休息时间。   晌午时分,翰林院从寂静中变得热闹,李大娘高亢的嗓音从后厨传来,热情吆喝着让人多盛些饭菜。   近来后厨越做越差,李大娘担心再这样下去,她就要丢掉这份活计,于是一改之前的样子,对着来往的大人们露出笑脸。   可惜做的菜还是让人窒息的味道。   翰林院的某个屋内,几位同僚围在一起,嘴上叽叽喳喳讨论。   “这么一盒便当,居然放了有三道菜?”   “而且每道菜都是大菜,你们看,有红烧肉、糖醋排骨和醋溜土豆丝,单做一样就费劲,施夫人居然一下子做了三道,施兄可真是有福气啊。”   说这话的同僚,语气酸得冒泡泡,想着最近他娘正给他张罗亲事,他由衷地期望,那个女子也能像施兄的夫人一样,如此“贤惠”。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施傅兴,不紧不慢将便当端出来,这是其中一层的吃食,此外另外一层中,放着糕点铺子的“试吃品”。   “下官的福气只是顺带。”   “哦?施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傅兴牢记邬颜的要求,缓缓道:“内子近来闲着无事,便准备在铺子中上新品,这份两荤一素的便当,只是是她准备的新吃食,所以,下官说是‘顺带’。”   一边说着,一边将布丁、蛋糕分给几位同僚,面上大方,实际有些心痛。   这可都是颜娘给自己做的啊!   “还有这几个糕点,也是如此内子糕点铺中的新品,诸位兄台尝一尝吧。”   不用他说,同僚们已经等不及了,纷纷伸手拿起一块奶油小蛋糕,一口吞下去,绵滑的奶油在嘴中融化:“甚美!”   “这点心下官居然从未见过!”   “哎呀,有点儿甜,家母最爱吃甜口,施兄不介意下官多拿一个吧?”   施傅兴嘴角抽抽:“随意。”   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都是为了颜娘“伟大的决策”!   人群外,郭齐捧着妻子做的吃食,默默退回去。   算了,单是闻着味儿,他都觉得比不过对方。   谁让他没有一个厨艺好的妻子呢?   不过想起那施傅兴的农家子身份,郭齐暗自鄙夷,对方的妻子必定是一个无才无貌的无盐女,也就靠着这点儿厨艺,才能扒住施傅兴,不让男人休妻!   “不知施编修的夫人开的是什么店?”   就在屋里众人吃的开心之时,学士严厉的声音从窗户外传进来。   众人吓了一跳,立刻做鸟兽状散开,等回到各自座位,才反应过来如今是休息时间。   施傅兴看到学士,还有些惊讶,毕竟这位神出鬼没,他起身做礼:“学士大人。”   学士摆摆手:“施编修,你方才说这个‘便当’,和这些新奇的点心,都是尊夫人为铺子上新准备,不知道是哪家铺子啊?”   方才学士吃过后厨李大娘的饭,此刻盯着施傅兴的便当,若有所思。   施傅兴答:“回学士大人,便当是颜色早餐店的吃食,其实并非只有这三道菜,只是下官自己挑选的口味,至于这些糕点……”   语气停顿霎那,男人道:“可以从颜色糕点铺买到。”   。   学士问完之后就走了。   同僚们又围上来:“下官怎么觉得,学士大人要去买呢?”   “哎呀,学士大人可是天天吃咱们翰林院的后厨,肯定腻了,要我说,既然便当如此方便携带,还不如直接从施夫人的早餐店里买!”   “呵呵呵,若是真的这样那可太好了,三道菜,虽然不多,但足够一人分量,且离得不远,等送过来,还是热乎的,比从家中带饭便利!”   一时间,翰林院的几位已经开始畅想以后能吃到便当的美好日子。   “哼,施大人何必说谎呢?”   这时,一直默默无声的郭齐突然站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的扭曲,毕竟他好不容易才发现对方的漏洞,“颜色早餐店明明是陆家的产业,施大人难道当大家都是傻子嘛!”   经他一提醒,几位时常去早餐店买吃食的同僚想起来了,“对啊,颜色早餐店背后的东家不是陆家吗?”   听说还是陆家小姐自己拿着她娘的嫁妆铺子练手,结果随便一练,就差点儿把整条街的铺子给挤垮。   郭齐盯着施傅兴,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情。   他以为这样可以掰倒对方,谁知施傅兴并没有因为戳破而“慌张”,他甚至直接点头承认了!   “没错,早餐店的东家是陆家,只不过因为店里吃食的方子由内子提供,所以她的手上有一部分分红。”   “呵,怎么可能!”郭齐不愿意相信。   然而施傅兴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这种事情撒谎很容易被拆穿,施傅兴没有必要如此做,当即转了态度:“怪不得呢!下官就说,那汉堡包和肉夹馍,简直是只应天上有!”   “哎呀,没想到施夫人不仅贤惠,还是一个经商高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闻言,施傅兴笑起来,别人夸邬颜,他就高兴。   想到自己已经完成对方的“任务”,他心中有些小得意,做到这种程度,回去肯定要夸他了吧?   散值后,施傅兴心情愉悦哼着小调准备离开,细听,还是他和邬颜在小倌馆听的那首凤求凰。没办法,不通音律的施三郎只记住了这一曲。   不过还未出门,就被学士从身后叫住:“施编修,不知可否见一下你家夫人?” 第120章 修字   施三郎第一次坐马车回家。   还是蹭的学士的马车, 不算很大,坐在里面,两个大男人腿挤着腿, 颇为憋屈。   路上, 学士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突然道:“听说之前工部尚书想招你入赘?”   施傅兴一顿,斟酌片刻:“大人说的工部尚书, 可是一个身高七尺, 体格有些瘦弱的老丈?”   学士严肃的老脸带了些笑意:“是他, 游.街当天榜下捉婿,可能也只有他了。”   “……”   抿了抿唇,施傅兴不知学士为何问起这件事情, 听对方的语气,仿佛和那位工部尚书很熟稔:“承蒙那位老丈厚爱, 不过下官已有家世,便拒绝了。”   “呵呵, 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   学士捋了捋胡子,似是而非说了一句话。   马车驶进小巷,因巷子太窄,只能在巷口停下。   等到了家,施傅兴才知道学士此行是为了谈“生意”,倒是有点儿新奇。   更新奇的是, 他家娘子仿佛一点儿也不惊讶, 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接待了翰林院的学士:“不知大人想谈什么生意?”   学士见到邬颜的长相,想起方才马车上施傅兴的话,自觉有些理解:“施夫人做的便当, 不知道有没有兴趣长期供给我们翰林院?”   邬颜嘴角翘起来,她的计划果然成功了。   两人你来我往,棋布错峙,最后总算达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临走时,学士拍了拍出门相送的施傅兴的肩膀:“你做的没有错,年轻人切勿想着一步登天,懂得守住本心,明日本官进宫,蹴鞠赛的颂文记得提前给我。”   施傅兴为之一精神,深深鞠了一长躬:“多谢大人,明日下官便将颂文给您!”   送走学士,施傅兴回到小院。   方才他们是在前院谈的生意,邬颜在外人外面,一副运筹帷幄,让人信服的淡雅气质,这会儿人走了,原形毕露,高兴到像个小孩子似的,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施傅兴好笑,满心的敬佩瞬间消散:“有这么开心吗?”   邬颜听闻声音,回过头,看见是他后,突然跑上前跳到他的身上,搂住他的脖子:“谢谢夫君,开心!颜儿非常开心!”   盒饭可是方便又有营养的饭菜,翰林院只是第一步,打出名气后,不愁其他“集体”不会找上门来。   施傅兴被女人的重量坠的弯了弯腰,腰间肌肉绷紧,闻言好奇:“你们打算做什么,这种便当盒饭需要好几道饭菜,不会亏损吗?”   “盒饭的受众群体本身就不是富人,而且看着丰盛,其实成本并不高,都是大锅菜。”邬颜解释。   “哎呀!”   倏尔,她想起一件事情,赶紧松开施傅兴,“不行不行,我得去把确定下来的糕点送到南蓉那儿,过几天糕点铺子就要开业!”   施傅兴蹙眉将人拉回来:“不是已经教会安儿了吗,让她去准备。”   邬颜摇摇头,有些焦虑:“安儿还不熟练,我不放心。”   施傅兴不认同:“这几日安儿说,你经常在厨房一待待一天,是真的?”   “也不算待一天吧……”邬颜嘟着嘴小声反驳。   闻言,施傅兴眉头皱的恨不得夹死小飞虫,过了会儿,他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将女人拥入怀中:“为夫记得,你说过想当官夫人,如今为夫已经做官,虽然俸禄有些低,但相信我,会越来越好的。”   “所以…颜娘你,可以不用这样累……”   男人的吻落到耳边,话语里的叹息和心疼让邬颜为之一怔。   但她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而愣住,而是因为自己。   对啊,想当初来到这个时代,她的目的就是混吃等死,后来发现以一种低生活水平方式混吃等死,活的非常不舒服,她便想要当个咸鱼官夫人。   然而,好像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上辈子的生活状态——那种她曾经觉得自己会痛恨的生活方式。   可她真的痛恨吗?   邬颜在心里反问自己,事实上,这些天的她并没有难过,相反,她忙碌的充实又快乐。   这一刻,邬颜突然惊讶地发现,她讨厌的并不是“忙碌”。   不过施傅兴的话倒是让她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为想做的事情忙碌可以,但如今她并没有迫切的理由,不需要过度压榨自己。   思及此,邬颜改变主意,对着施傅兴甜甜一笑:“颜儿觉得夫君说的有道理,正是因为安儿不熟练,才应该让她练习,我决定休息几天,正好殷公子那儿最近得到一匹好马儿,过几日便去瞧瞧吧!”   施傅兴:“……”   几天后,京城颜色早餐店推出一款三菜盒饭,瞬间点燃了百姓的热情。   这个盒饭方便又美味,而且还能自个儿挑选炒菜,两荤一素,或者三荤、三素,前者贵三个铜板,后者则便宜两个铜板。但更多的人会选择两荤一素,因为店家说了,有荤有素才是最健康的饮食。   不过只在中午的时候售卖,这不,有人不信邪,非要一大早跑去买早膳,结果被颜色早餐店的小厮拒绝,对方笑容亲切地致歉:“不好意思,这位老爷,咱们的盒饭要到晌午才开始售卖。”   那人不高兴了,指着一堆做好的盒饭道:“不是已经做了吗,为什么不卖给我!”   “啊,您说那些啊。”小厮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与有荣焉,想当初他还对东家的决策有所怀疑,认为两个女人做不出什么,结果现在就被打脸了。   但他打得开心,卖的多,他们这些小厮也能拿到更多的“提成”:“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些都是送去翰林院,给官老爷们吃的!”   “什么?给官老爷?”   “没错,官老爷忙着差事,为皇上办事,为天下百姓办事,每天吃不上一口热乎饭,这不,我们每天中午给他们送盒饭,官老爷只需要出点儿小钱,我们东家说这叫什么,合作共赢!”   那人无功而返,郁闷地穿过街道,不远处的路边,一个大人正牵着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手,以防对方走丢。   他走过去:“太子殿下,他们说要等到晌午才卖那个叫做盒饭的吃食。”   高大的黑衣男子皱起眉头,他倒是没有想吃的念头,主要是七弟......   果不其然,殷七听到后,小脸气得涨红,当即要去找茬:“他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拒绝我,小心本宫让人把铺子砸掉!“   闻言,太子沉下脸:“七弟!”   他倒是不知何时,七弟竟然养成这种动不动砸人店铺的性格,看来是让老三给带坏了!   殷七激动之余,不小心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出来,被太子凶了后,吓得立刻缩了缩脖子:“额,大哥,弟弟说笑呢。”   太子拿着手指指他:“你呀!”   “嘿嘿嘿,”殷七吐了吐舌头,见好就收,“太…大哥别生气,我们不是还要去陆大人家吗。“   “说好去之前你要给我买吃的,盒饭吃不成......那这个蛋糕可行了吧!”   一会儿看不到,殷七就像脱缰的野马,跑进早餐店旁边的糕点铺子,这也是新开的铺子,刚开不到半月,就成为京城女人和小孩们最爱逛的地方:“给我两个,不,五个小蛋糕!”   太子俊朗的脸上露出无奈:“七弟,切勿随意乱跑!”   ......   陆家。   施傅兴收到陆家请帖,说是他们老爷病好,得知施傅兴已经金榜题名,且入了翰林院,特意邀他过去关问一番。   夫妻二人便带着拜礼上门,管家领着进了大门,穿过长路来到正堂。   彼时,陆父陆母正坐在上位,陆南蓉和钱廊也在,看见他们进来,热情地起身招呼:“施兄施娘子来了。”   “邬姐姐!”   陆南蓉跑到邬颜身边,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陆母看到后,眸光闪了闪,倒是更加相信了管家带回来的那些消息。   看来的确是自己多想了。   她将目光移到邬颜身上,随即有些被惊艳到。   邬颜今天穿了一身水袖长衣,淡绿色充满春天的气息,和街上那些红红粉粉区别开来,因为不显眼,恰好让人将视线落到女人的脸上,而她那张脸,却是足够美丽动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比自己女儿漂亮。   陆母不是一个心思狭隘之人,她懂得大局,否则也不会在丈夫赴任后,独自留在京城照顾家中二老,陆南蓉的本领,大约都是受其耳濡目染。   简单聊了几句,陆夫人带着邬颜和陆南蓉去后院赏花,将地方留给几个男人。   这四年来的书信交流,即便没有师徒之名,也让两人仿若收徒,施傅兴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向陆父托出,末了,得知对方并不在京城,他也没有表现出被欺骗羞辱的怨恨。   不卑不亢,和之前的样子相比,更加成熟了。   看的陆父暗自点头,越发满意。   “听南蓉说,你对谢老的文章很推崇,呵呵,实话不瞒,老夫这次出门便是与他见面。”   闻言,施傅兴惊讶地抬起头,露出他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明显的表情:“大人的意思是,谢老在京城?!”   施傅兴隐隐有些激动,胸膛里怦怦跳跃的,是他一颗曾经孺慕的心,可以说,他之所以喜欢读书,和谢老有很大的关系。   “嗯,他现在暂时窝在南山山院那个小地方,若是想去,老夫可以给你写一封信。”   如此,施傅兴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只能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陆大人。”   刚直起身子,那边太子和七皇子便来了。   两人在正厅遇上,施傅兴曾经在保和殿见过一次太子,只不过当时低着头没有看清楚,此刻,看到他和殷七相似的容貌,隐隐有些猜测。   身后,陆大人起身,恭敬道:“太子殿下,七皇子。”   “陆大人免礼。”太子亲自上前将人扶起,然后看向落后一步行礼的施傅兴,笑道,“这就是负责这次蹴鞠赛颂词的翰林院编修吧?” 第121章 ……   “回太子, 下官正是翰林院编修施傅兴。”   “哈哈哈哈,赶快起来吧,施编修写的颂文孤在父皇那里看过, 辞藻优美, 淋漓尽致,不止孤,连父皇也很喜欢。”   闻言, 施傅兴受宠若惊, 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的情绪:“多谢太子, 皇上厚爱。”   太子平易近人,哪怕是对施傅兴这么一个七品小官也礼贤下士,使得施傅兴心中感动, 看的殷七在后面直翻白眼,哎呀, 都是太子哥哥的奸计啦,木头书生好蠢哦。   “哎。”聊到起兴之时, 太子忽然叹了口气。   陆大人作为亲太子方官员,自然要为太子排忧解难:“不知太子有何问题,为何长吁短叹?”   “没有什么,劳陆大人担忧了。”   “太子为我大颂的太子,关乎国之命运,身为臣子,这是下官该做的事情。”   施傅兴点点头:“太子有何忧虑, 不如说出来, 下官和陆大人可以帮着一起思考。”   见他如此“单纯”,太子笑意更深了:“并非大事,只是孤自己的事情, 眼看蹴鞠赛在即,孤的队伍还缺一人,方才想起来,便有些着急罢了。”   “太子也要参加蹴鞠赛?”施傅兴惊讶地抬起头,这一下,不小心直视到太子的眼睛,他意识到不妥,很快又错开:“太子尊贵之身,不想居然要参加蹴鞠赛。”   毕竟在最开始,他觉得蹴鞠都是莽撞人的取乐,在蹴鞠场上你追我赶,禸.体.碰撞,着实不雅观。   “呵呵,不止孤,父皇也有自己的队伍。”   当然,皇上的队伍大家都挤着进去,他们几个皇子既要认真应对,又不能真正的赢过皇帝,每年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   施傅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震惊地想,原来踢蹴鞠是一件如此好的事情,连皇上都要亲自下场!   再一想,蹴鞠是颜娘强迫自己去踢的,当时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如今再看,施傅兴觉得,锻炼身体是假,高瞻远瞩才是真!   可她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   疑惑一闪而过,施傅兴并未多想,他抿了抿唇,对着太子道:“其实…下官会踢蹴鞠。”   “哦?施编修居然会蹴鞠?”太子讶然,随后笑着调侃,“内阁的大人们,可是从来不屑这种莽夫行为呢。”   不止是内阁,怕是大部分读书人只会读书,胳膊捏起来比女人家都要纤细。   这种如果上了蹴鞠场,别说和人争夺蹴鞠了,怕是要被人当成蹴鞠踢。   施傅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官之前身体不好,所以曾经踢过一段时间的蹴鞠,不过是玩闹罢了。”   读书人,还是习惯于谦虚,哪怕施傅兴觉得,自己的蹴鞠水平已经和小三爷不分上下。   “那正好!孤不需要厉害的队友。”太子爽朗大笑,“不知施编修可有兴趣加入孤的队伍?”   太子亲自相约,施傅兴如何能拒绝,立刻起身:“下官定全力以赴。”   这边男人们相谈正欢,那边,花园里赏花的女人,气氛倒是有些尴尬。   陆母对待陆南蓉严厉,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板着脸走在最前面。身后,陆南蓉偷偷朝邬颜挤眼睛,张嘴无声道:“可,不,可,怕?”   随即又调皮地学着陆母做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略略略…”   “你在做什么?”   突然,陆母转回身子,脸黑地看向她。   陆南蓉:“……”   因为没料到陆母会回头,小姑娘被吓到了,手足无措:“娘,我,我没做什么。”   “哼!”陆母狠狠瞪了她一眼,显然不相信,有外人在场,她勉强给陆南蓉留了面子,但那架势,怕是等人走后要发大火。   陆南蓉更加害怕了。   见状,邬颜笑了笑,决定替陆南蓉转移陆母的怒气。   不知为何,这位夫人似乎对自己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敌意,大概是因为自己拉着她的女儿做生意?   “陆夫人,听说贵府的小公子生辰是明日,正好妾身带来了一个生日蛋糕,想必小公子会很喜欢。”   蛋糕陆母了解,正是眼前的女人开的铺子,味道她也尝过,软绵绵的确很好吃,但生日蛋糕又是什么?   从字面理解,大概是生辰日吃的蛋糕,陆母有些奇怪,生辰需要吃长寿面,吃蛋糕又是为何?   难道生日蛋糕和普通蛋糕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咳,事实证明,没有。   口味还是相同的口味,只不过卖的就是创意,和裱着小花边的小蛋糕不同,生日蛋糕可以称得上一副“艺术品”。   平铺的雪白奶油是画纸,其上装饰的其他颜色果酱和奶油则是墨水,水果做山,中间立着一个手持金棒的毛猴子。   邬颜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她温和地笑着说:“留白处可以写字,比如由陆夫人亲自祝孩子生辰快乐,可能比其他珍贵的东西,对孩子来说更有意义。”   闻言,陆母没说话,过了会儿,她对身后的丫鬟摆手:“去把小少爷带过来。”   很快,睡眼惺忪的陆小公子便被丫鬟抱过来,他刚进来,便奶声奶气喊着要娘抱抱。   这是陆父的老来子,陆父被贬谪至金城的时候,陆母怀上了这个孩子,如今才三岁年纪,被家里的大人宠的没有边际。   陆母看见小儿子,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旁边陆南蓉撇撇嘴,小声道:“偏心。”   “娘,您叫儿子来做什么,是想儿子了吗?”   陆小公子嘴巴摸了蜜似的,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蹦,眼睛转来转去,一看便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孩子。   “施娘子送了你一个蛋糕,母亲叫你过来,是让你谢谢她。”   “哇!蛋糕,谢谢施姐姐!”听到蛋糕,陆小公子立刻就想起那种甜甜的味道,比糖果都要美味,可惜他只从姐姐那里吃到一次!   “母亲,蛋糕在哪呀?”陆小公子迫不及待问。   陆母便摆摆手让丫鬟端过来。   结果一看到,陆小公子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和大人的欣赏不同,小孩子对这些可爱的卡通动画更感兴趣,他指着中间的毛猴,激动道:“娘,是猴子!”   邬颜笑了笑:“其实,他有一个名字叫孙悟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里的人没有读过西游记,不知道这个在未来耳熟能详的故事。   于是陆小公子眨着星星眼:“我想知道这个孙悟空的故事!施姐姐,你给我讲讲吧!”   “也不是不可以。”   邬颜想了想上辈子看过的西游记,从中挑出一段大闹天宫的片段,“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叫花果山……”   ……   当晚回到家,施傅兴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他今日得到了太子的“赏识”,以他七品官的身份,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多少人在翰林院待了一辈子还只是个编修,施傅兴并非瞧不上这个官位,只是既然考取了功名,他更想为百姓做些实事。   可是如今的他,又能做什么事情呢?   夜幕休息时,邬颜看他满怀心事的样子,不由得出声问:“夫君在想什么?”   施傅兴回过神,黑暗中,他摇摇头:“谢老在南山山院,为夫想着,是不是要去拜访一下。”   一听到是那个对女人有意见的老头子,邬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好啊,夫君在床.上还想着别的男人,颜儿可太失望了。”   施傅兴:“……”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呢。   不过也是,想要做些实事并不是这么容易的,单不说朝中是否有人支持,就是他现在只会读书、科举,每日在翰林院和家两个地方往返,对百姓的生活并不了解,很有可能空有抱负,最后纸上谈兵。   抿了抿唇,施傅兴伸手拦住女人的腰肢,细滑的皮肤烫的他指尖发热:“为夫错了,以后只想颜娘。”   一边说着一边往上,碰到温凉的丝绸,边缘绣着的花线划过手指,磨蹭得有些痒痒。   邬颜笑着躲他。   施傅兴不放,他甚至贴的更近了些,从背后将人拢在怀中,下巴搁在邬颜的肩膀上,声音沙哑:“颜娘,到了交公粮的日子了。”   上次交公粮,还是醉酒的那次,如今过去月余,作为一个正值年轻的正常男人,他也有些按耐不住。   以往这般说,邬颜必然会热情地回应他,就是这会儿,他恣意摩挲着指下皮肤,也没有被拒绝。   身体的热度攀升,帷帐内,暧.昧的气息将两人包围。   施傅兴的吻落到白皙的耳后,邬颜肩窝颤抖,觉得有些痒,便笑着缩了缩脖子:“太痒了,起开。”   女人的话有些时候是不能相信的,施傅兴置若罔闻,吻更加用力,在肩窝处弄出红.印,仿佛要留下自己的烙.印。   一切都刚刚好。   偏而待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却被气.喘.吁吁的邬颜一把将手握住:“不行。”   虽带着娇如水的嗓音,却斩钉截铁,丝毫不让。   施傅兴愣住了:“怎么了?”   他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抱歉,颜娘,是为夫太急了,我会轻一点。”   邬颜深呼吸,勉强调整好说话的节奏:“不是的,夫君,只是颜儿这个月的月事未到。”   “月事未道?”施傅兴皱起眉头,“可是身体不舒服?怎么没找大夫来看看!”   语气有些担忧,他对“女人的事情”并不了解,事实上,如今这个时代,除了大夫,没有男人会对女人的月事了解。   因为他们会觉得污秽,不“干净”,每个月那几天都会避之不及,像施傅兴这般还关心妻子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啧,夫君你好蠢。”   邬颜并没有感到开心,她转了个身子,有些烦躁,这件事情也是她预料未及,她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颜儿月事之前一直都很准,这次拖了七天,可能是……有喜了。” 第122章 ……   第二天, 施傅兴散值后匆匆回家,他准备去请大夫,帮邬颜诊断一下身体。   “哎, 施大人且慢!”郭齐再一次叫住他。   施傅兴停下步子, 有些不耐:“有事?”   “哎呀,施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不是还答应下官, 要一起出去吃酒吗?”   郭齐作出难过的表情, 他近来在翰林院被人忽视, 潜伏了一个月的时间,这天终于从妻子那里偷来一笔钱,准备请同僚出去喝酒。   此刻看到施傅兴要走, 心里又开始冒小心眼,以为对方是看不起他。也是, 虽然是农家子,但娶了个厉害的妻子, 现在靠着妻子吃香喝辣住西平街小院,可比他这个榜眼都要好呀!   施傅兴皱起眉头,心里隐隐有些烦躁,甚至破天荒责怪对方为何选在这一天:“抱歉,下官家中有事,怕是要失约,下次定会亲自向郭大人赔罪。”   “什么事情?”郭齐不相信, 他像块狗皮膏药似的, 贴上就甩不掉,“没事,下官可以等您忙完, 再一起去!”   施傅兴:“……”   。   西平街小院,邬颜“生无可恋”地被施傅兴公主抱到床.上,再由对方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将自己的手脚塞到被中,无语道:“夫君,只是猜测,万一没有怀上身孕呢?”   “为夫想了一天,应该是真的。”   邬颜奇怪地看他,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有办法确定的事情,他一个男人哪来这么的肯定:“为什么呀?”   施傅兴眼神带了些温柔,他假意咳嗽了几声:“那日,颜娘你辛苦了。”   “啊?”   邬颜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顿时羞了个大红脸:“哼,夫君倒是自信。”   施傅兴笑了笑,他自然是有那个自信的,毕竟哪一次没让她不尽兴的?   两人聊了几句,那边安儿领着赵大夫进来。   对方是知天命的年纪,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看起来和普通老人并无区别,然而却是京城最好的妇科大夫,平时一般人根本请不到,也是巧了,今日因为一些原因赵大夫并未出诊,正好让施傅兴遇上:“大夫,内人最近身子不太舒服,烦请帮忙看一下。”   赵大夫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坐到床边,手指轻轻搭到邬颜的手腕上。   邬颜面上冷静,实际只有自己能听见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心脏,她脑子乱糟糟的,比起高兴,紧张更为多一些,毕竟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不论是自己,还是施傅兴都未做好当人父母的准备。   但没有办法,她不可能说不要,也没有理由不要,这毕竟是一个生命。邬颜深深吸了一个口气,她想,如果待会儿大夫告诉自己的确是怀孕,她要露出一个笑容。   “嗯,没有什么大碍。”   这时,大夫收回手,捋着胡子笑起来。看到他的笑容,邬颜和施傅兴瞬间紧张起来,施傅兴心中着急,不由得开口:“大夫,内子是不是有......”喜了?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赵大夫道:“气虚不摄,导致月事推迟,老夫开一副温和的药,喝几副下去月事便准了。”   闻言,施傅兴愣了愣。   不是有喜了?   想到什么,他下意识看向床上的邬颜,对方也是满脸惊讶,不过很快变得平静:“大夫的意思,这次推迟只是因为气虚不摄?”   “不止如此,”赵大夫问,“夫人最近是否常吃凉食?”   邬颜点头,她最近尝试做冰激凌,的确吃了些。   赵大夫摇摇头:“阴阳两分,女子本就阴气重,平日应注意少食凉食,少碰凉水,还有,老夫看夫人眼下发黑,想来最近休息不好,药需要吃,但最重要的是不再这般亏损身体。”   “妾身懂得,多谢赵大夫。”   送走赵大夫,邬颜仰头看着帷幔,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方才听到那些话,她的内心松了口气,那是一种重担放下的轻松,而之后,瞥见施傅兴的样子,她又有点儿自责。   夫君应该很失望吧。   当初的约定,是她陪着他上京赶考,期间自己为了方便“照顾”他,所以暂时不要孩子。如今施傅兴授官留京,一切都安定下来,孩子的事情也应该提上进程。   也幸好施父施母远在金城,否则,自己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可怕的“经历”。   邬颜暗自叹气,虽然无法想象自己会对一个“孩子”付出所有的爱,但逃避不是正确的解决办法,之后还是和施傅兴好好商量一下吧。   “老爷,外面有一位自称姓郭的老爷找您。”   门外,送走赵大夫回来的施傅兴还未进门,便从安儿那里听到消息。   他脚步未停下:“说我有事。”   踏过门槛进到内间,施傅兴一眼便看到发呆的邬颜,心揪似的疼了下,他抿了抿唇,走过去将人抱住。   “夫君?”邬颜回过神,以为施傅兴难过,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对不起,如果颜儿确定后再说,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   “不,是为夫的错。”明明已经这么难过,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对此施傅兴更加心疼了,实际上,他对孩子的执念并没有特别深,昨日得知颜娘可能有了身孕,他的第一反应是“善意的谎言”,后面见邬颜表情不似作假,才渐渐相信。   接受后,随之而来的是迷惘。   他要做父亲了?   在男人的记忆里,小孩子就是麻烦、不听话、脏兮兮的代名词,每一个都精准戳到施三郎的雷点。   当初,施老大家的禹州一岁时,施傅兴曾经出于“小叔的爱意”抱过对方,结果被尿了一身,自那以后,每次见到孩子,他都要避开两步远。   可是,如果是自己和颜娘的孩子呢?   脑海中浮现一个小小号的邬颜,穿着和邬颜同样颜色的衣裙,系着小红条的垂髫,甜甜叫自己爹爹……   好像还不错?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施傅兴消化了这个事情,然后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产”,最后发现自己除了那点儿俸禄,居然没有任何积蓄!   哦,还有金城的一座院子,但院子也是颜娘买的。   施傅兴:“......”   临到尽头,施三郎才猛然发现,自己可能养不起孩子!   现在得知是意外,施傅兴失望也有,但并不多,他和颜娘迟早会有孩子,而接下来,他会好好赚钱,至少等下一次,他不能连孩子的尿布都买不起!   夫妻两人都在宽慰彼此,一时间,空气中充满温馨的气氛。   正此刻,负责打发郭齐的安儿又回来了,小丫鬟在院子里有些委屈:“老爷,那位郭老爷说翰林院的各位大人已经去了,就等您呢。”   闻言,施傅兴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坚持。   邬颜从男人怀中起来:“夫君可是有事情要忙?”   “没有。”施傅兴否认,“只是翰林院的一位同僚要请大家吃酒,为夫已经告诉他,今日不太方便。”   “那他怎么跑到我们家了呀?”邬颜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或许那人有求于施傅兴,要不然,实在解释不清为什么执意要来请人。   “不然,夫君去看看吧。”邬颜建议。   “那你怎么办?”施傅兴看她。   “嗯?我怎么了?”   邬颜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她笑了笑,觉得施三郎温柔起来,也是可以让人心动的。   她道,“夫君放心,颜儿并没有难过,反倒是担心夫君会失望。”   施傅兴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刚开始确实有一点失望,后面想一想,你不是暂时不想要孩子吗,这个结果才是最好的。”   如果方才大夫诊断出喜脉,他或许会高兴,但颜娘却不一定。所以孩子和颜娘,他选择后者。   “那我永远都不想要呢?”邬颜突然问他。   这次施傅兴沉默地久了些,眉间的痕迹有些深刻,直到邬颜以为对方不愿意,想要解释自己开玩笑的时候,才听到对方开口:“放心,爹娘都不在这里,没有人会逼你。”   大不了从大哥二哥的门里过继个孩子。   施傅兴皱着眉,已经开始认真地思考,哪个孩子更合适一些……   难得听到施傅兴说这样的话,邬颜这次是真的被感动到了,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告白吧?一个在封建主义下长大的男人,可以选择不要孩子……算是最大的退步。   邬颜心里像乘着一碰温泉,源源不断的热量让她心生感动,她爬起来,半跪在床铺边缘,捧住施傅兴的脸吧唧一口:“谢谢夫君,颜儿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再让我想想好吗?”   施傅兴眼睛忽明,刚才的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几个侄子全部想了一遍,越想越不满意,这会儿听到邬颜说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峰回路转,心情瞬间变得晴朗,几个侄子被他干脆利落地抛到脑后。   “所以夫君便去吧,不用担心颜儿。”   既如此,又加上郭齐一直在门外等着,施傅兴无法,亲了了女人的唇:“那为夫走了?”   “记得少喝一些酒!”   “嗯。”   院子外的小巷里,郭齐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把人等到了:“施大人的事情忙完了,如果没有,下官也可以再等片刻?”   “不用,劳烦郭大人等待,现在走吧。”施傅兴清冷道。   “呵呵,都是应该的,今天这地方可是下官仔细挑选的,其他几位大人都很满意,这才想着不能让施兄落下。”   “哦?是什么地方?”施傅兴问。   郭齐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道:“到了地方,施大人就知道了。”   半盏茶后,施傅兴跟着郭齐,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下。   “呵呵,怎么样,下官没有骗施大人吧?”   郭齐被门口女人的香帕子拍出一身胭粉气,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种地方,其他几位同僚,平日对他爱答不理,如今来到这儿,还不是一口一个郭兄称呼。   虽说施傅兴有妻子,但乡下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容貌,他这还是做好事,特意不计前嫌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呢!   可惜,施傅兴没有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哎!施大人,您怎么走了呢!”郭齐傻了眼,不明白施傅兴都走到这里了,还装什么样子,“今儿这楼里可是拍卖花魁头夜,施大人不来试一试吗!”   闻言,前面步履匆匆的人突然停下步子。   郭齐松了口气,随即勾起嘴角,呵呵,他就说嘛,作为一个男人,听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舍得啊!! 第123章 修字   “施大人, 做事何必这么着急,有时候想反悔,话已出口, 都没有办法弥补呢。”   郭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把周边围着自己的女人推开,缓步走到施傅兴面前,“下官听说这里的花魁可谓是国色天香, 倾国倾城, 施大人若不瞧上一瞧, 岂不可惜?”   闻言,施傅兴仍旧没有施舍给他半分眼神,男人个头高, 稍微仰头,视线便随着不远处一人而移动, 过了会儿,他突然问:“郭大人没有看到?”   “嗯?看到什么?”喋喋不休的郭齐终于停下他的废话, “花魁?在下之前曾来过几次...可惜与花魁姑娘隔着帘子,并未看到真面容,不过也快了,今日戌时花魁姑娘便会出来。”   “不是,”施傅兴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抬起手指,顺着他指的方向, 郭齐看到一个女人, 正不顾众人阻拦,带着护院闯进.春.楼。   从背影看,女子身材“魁梧”, 和自己家里那位有些相似,第一眼把郭齐吓得差点儿跪下,还以为是自己妻子发现自己偷钱上.春.楼,特意前来抓人呢!   施傅兴看他双腿抖个不停,不解:“郭大人?”   郭齐瞬间回神,再细看,发现那女子并非是自己妻子,对方之所以看起来胖,而是怀孕了。   在春楼,这种事情不算少见。郭齐松了口气,男人吗,三妻四妾很正常,除非是妻管严,否则谁愿意在妻子怀孕还要在家当和尚。   “啧,看来今日又要被打扰了。”心中有些暗骂倒霉,郭齐想着要不要趁机换个地方。   这时,原本要离开的施傅兴却仿佛来了兴趣,他未多说什么,直接跟在那个女人后面进了春楼。   “哎!施大人等等我!”   从一处天地乍然到另一处天地,强烈的白光照的施傅兴眼睛眯起。他四处观望,试图找到方才的那名女子,却不料还未找到,就已经被一群穿着暴露的青楼女子,像狼群似的围住。   “哎呀,两位大人生面孔啊,这是第一次来吗?”   随着帕子的甩动,扑面而来的脂粉气让施傅兴立刻后退一步,脸上露出嫌弃。   “别过来。”   若是回去后被颜娘闻到,怕是要生气。   主动搭话的老.鸨.看到他的样子,咯咯笑起来,原来还是个雏,她对着一群“女儿”使眼色,于是众人一哄而上,或用香帕子调.情,或直接大胆的往男人身上靠,两人身上穿着的还是官服,更是吸引了注意力,毕竟,被官老爷看上,赚得可比普通人来得多。   运气好了,还能攀上枝头,被赎回去抬个小妾。   施傅兴瞪大眼睛,慌乱之下顺手将旁边的郭齐拉到身前作挡物。   郭齐:“......”   “呵呵,这位大人,这么多女人您都瞧不上吗?”老.鸨绕到施傅兴侧边,“要不您告诉奴喜欢什么样的,奴去给你找。”   “不用。”施傅兴赶紧拒绝,冷硬地问,“这位娘子,想问一下,刚才是否有女子进来?”   老鸨眸光闪了闪:“哟,大人说什么呢,这种地方哪里是女人家来的,您莫不是与奴开玩笑呢。”   “在下分明看到她进来。”   “呵呵,大概是您看错了。”   老鸨拒不承认,施傅兴也没有办法,他眉头紧锁,心想这件事情说到底和自己无关,既然找不到,他离开便罢了。   刚一转身,二楼就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贾子宏!你这个混蛋!”   施傅兴脚步顿住,猛地回头,只见一男一女从二楼下来,后面那人,可不就是之前看到的怀孕女子?   “双儿,不要胡闹!”贾子宏铁青着脸低吼,他陪着王大人来此谈事,之后各自点了一女子,软香在怀,是个男人就没有办法无动于衷,然而等他们正在事头上,庚双突然带着护院闯进来。   贾子宏能够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藏起来,只觉得市井泼妇般的庚双让自己脸面尽失。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为了仕途娶她是否正确。他不喜欢她,但成亲后也一直以正妻之礼相待,然而她呢,还是这般没脑子!   贾子宏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不出意外,明天这件事情便会传遍京城,三皇子也会知道......   “够了!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谈!”   “回家?回什么家!你这混蛋,贾子宏,我他妈的就没见过你这种渣男!”庚双被贾子宏拽住手腕,疼得挣扎,这时候,伺候贾子宏的青楼女子突然从二楼跑下来,跌跌撞撞,“娘子,不要打贾郎,都是奴的错。”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春楼的客人都是来寻.欢.问.柳的客人,见状,纷纷替贾子宏和青楼女子说话:“要是碰上这么个母老虎,老子也得天天往外跑。”   “哈哈哈哈,说的没错,女人还是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其他事情不要插.手!”   郭齐不停点头,众人说的这些,他可谓是深有感触,转头对施傅兴道:“要我说啊,丈夫为什么要往外?不好好反思一下居然还跑到这儿闹事,实在丢人,干脆休了得了!”   刚说完,便收到施傅兴不善的眼神。   郭齐愣了愣:“怎么,施大人有别的见解?”   施傅兴心情复杂:“为什么是女人的错,她好像并未做什么。”如果丈夫在外拈花惹草,妻子可以视而不见,不就说明她根本不在乎他吗?   若是颜娘那般......施傅兴忍不住皱起眉头。   郭齐用一副看野人的表情看他:“善妒便是她的不对,你看在场这么多兄台,有谁愿意娶这样的妻子!”   施傅兴沉默了,曾几何时,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对女子苛刻刻毒,而对自己,却放任姑息。   那时候,颜娘也是如同此刻的自己看他们一般,看待自己的吗?   着实有些可笑。   不远处,两个女人已经撕扯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却默默后退,贾子宏刚一靠近,就被庚双一脚踢到肚子上:“和离,立刻和离!”   她本就挺着一个大肚子,且胎儿已经有八月余,这会儿气急攻心,又加之抬脚动作大,贾子宏没有什么事情,她自己却突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耳边传来倒吸气的声音,强烈的预感让她低头,入眼鲜艳的红,大片,大片。   倒下前,她看到贾子宏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跑过来的,那个邬颜的穷丈夫。   他居然也在这里?   呵呵,看来,她们俩半斤八两罢了。   ……   亥时,邬颜为施傅兴留下的灯,终于有了用处。   她听到前院的动静,便知道是人回来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内室的门轻轻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邬颜嘴角的笑刚刚扬起,忽然收住:“夫君受伤了?”   女人鼻尖耸动,嗅了嗅,在空气中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吓了一跳,原本还坐在床边,这会儿已经跑到男人身旁,想碰又唯恐触碰到伤口:“哪里受伤了?”   “没事。”施傅兴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握住女人纤细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低声安慰,“不是我的血。”   他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手心里带着干涸的血迹,止不住颤抖。   “那是?”   施傅兴摇摇头:“不认识的人,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他不想多讲,邬颜也没有多问,不过还是等人脱掉衣服沐浴时认真检查了一番。   当夜,施傅兴抱着邬颜,睁着眼睛,不知道多晚才入睡。   几天后,京城里突然流传出一个关于“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据闻,故事从宫中传出来,是当今皇子最爱听的故事,刚开始只在官员的孩子间传播,甚至连父亲只是一名小官的豆子都听说了。   后来京城最大的酒楼请来说书人亲自讲述,从中添加了许多细节剧情,“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因此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   与之相类似的,是几家王公贵族的孩子,都在生辰日去一个糕点铺子,定做什么孙悟空的生日蛋糕,以至于京城除了流行起一个故事,也流行起了生辰吃蛋糕的习惯。   颜色糕点铺子生意越来越好,连铺子里负责安危的护院,也能多拿一分钱。   不过这些邬颜已经不关心了,殷焱找来的小母马已经送到家中。   这日,后院新盖起来的马厩,邬颜站在栅栏外,给马儿喂草。   草是安儿从外面割来的新草,马儿很喜欢,吃的开心时,会用嘴巴轻蹭它的新主人,看得邬颜眼睛里冒粉色泡泡,“它的毛色好可爱呀。”   女人都爱可爱的东西,邬颜也不例外。她一见小马就喜欢上了,尤其对方长着两只红棕色的耳朵,其他地方都是白色,看起来有点儿呆萌。   殷焱笑了笑:“这是孤骓和一匹白马的孩子,所以通体雪白,只有耳朵是赤色。”   “咦,是孤骓的孩子啊?”邬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上,暗自打算,这个事情还是不让施傅兴知道了,省得他多想。   “嗯,不过性子没有随了孤骓,很温和。”   挑马的时候,殷焱从各方面替邬颜考虑,毕竟像孤骓那样的马,除了他,军中没有人能驯服。   “谢谢。”明白这一点,邬颜感激地朝着殷焱点点头,她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对方的,幸而殷焱提起盒饭的事情,说想要为他带的那部分士兵定盒饭。   他如今回到京城,军队里的人有专门的伙食,不用他管,只是还有一部分伤残兵士也跟着回来,这部分人目前都在他下面养着。   这可算是一个大单子了,邬颜没想到自己又要占了大便宜,有些不好意思,在得知那些人都是为国而战退下来的兵士后,干脆直接便宜了三文!   她虽然不属于这里,但不论何时,对守家卫国的人都很尊重,能为他们出一份力,是她意愿做的事情。   谈拢之后,殷焱临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邬娘子找到骑马师傅了吗?”   ——   “骑马?”   蹴鞠场上,太子殿下穿着一身蟒袍,浑身清爽干净,与之相比,在场上跑来跑去,进球最多的施傅兴已然是满头大汗,衣服贴在胸口,露出其下.肌.肉。   “嗯,不知太子可否借下官一人?”   施傅兴交际圈子小,思来想去,只能找太子斗胆找个骑马师傅,恰好今日他见太子府的侍卫个个都会骑马,便提了出来。   本意是随便找个侍卫便可,可太子是什么人,哪怕对待施傅兴这么一个七品小官,也不能随便找侍卫糊弄,更何况,他压根没有往侍卫那儿想。   说起骑马,最厉害的还是他那小皇爷,似乎手下打听的消息中,施傅兴也和小皇爷关系不错。正好最近小皇爷闲着没事,想来很愿意教“好友”骑马。   当即应承下来:“施编修放心,孤这儿有一人选,隔日便帮你们引荐。” 第124章 ……   彼时, 施傅兴还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回到家,看到邬颜又在马厩那儿陪马儿玩, 心里就开始酸溜溜。   但转念一想, 陪马玩儿总比跟着殷焱练习骑马好啊!   听安儿说,殷焱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试图想当颜娘的骑马师傅, 幸而颜娘“看不上”他, 严厉拒绝了。   想到这, 施傅兴嘴角翘了翘。   他的妻子,自然由他来教,殷焱这辈子还是别想教他们家的人骑马!   隔天, 施傅兴哼着凤求凰的小调,在蹴鞠场见到了一身戎装的殷焱。   对方牵着他那头脾气如同倔驴的孤骓, 表情冷硬:“施大人终于来了,今天便开始练习骑马吧。”   施傅兴:“......”   三皇子外府。   “怎么样?”   “幕僚大人, 那女人命大,孩子没了,但她却被救过来了。”   “贾子宏是什么反应?”   属下想了想,道:“林二靠的近,听到产婆说,那孩子是个男娃,属下看贾公子很是懊恼。”   “呵呵, 也是。”   被称为幕僚的白发老人, 脊背略弯地站在廊下,他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眼睛里却仿佛毒蛇般, 血是冷的:“不过,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命没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你去把计划告诉他,就看他如何选择。”   闻言,属下打了个寒颤,抱拳退下,屋里传来三皇子的声音,幕僚抚了抚衣物上不存在的灰尘,走进去。   “还没办好?”三皇子坐在上首,语气狠厉,今日他收到一封未署名密信,只看了信上内容,他便知道白鸽八成是被对方截取,否则,他们怎么能知道自己和北奴有联系?   “殿下放心,庚双好像并未将听到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不过以防万一,属下会尽快让人将其解决,殿下的身份,将不会再有人知道。”   “哼,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殿下。”   三皇子见其未退下,不耐烦道:“还有别的事情?”   幕僚恭敬地垂下眼眸:“回殿下,太子那边,最近和一个七品小官多有来往,属下让人去查,发现那人也是金城人士。”   “金城?”三皇子似有所觉,“和庚双有联系?”   幕僚点头:“有过几次交恶。”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三皇子将纸条烧掉,阴狠道:“派人盯着,一旦发现问题,立刻报来!”   几个皇子间暗潮涌动,表面上却兄弟友恭,一派和谐。   施傅兴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他只是翰林院编修,一个七品小官,哪怕被太子看好他会踢蹴鞠的本事,也挡不住身份低微。   这些日子他会在下午时分,从翰林院离开,去皇宫里的蹴鞠场和太子的队伍一起练习,看得其他人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郭齐顶着一张眼角紫青的脸,时常在背后阴阳怪气,但也只是自己个偷偷说,毕竟施傅兴现在已经抱上太子的大腿,说不定哪天就能升官。   或者万一在太子面前说自己几句不好的话,可就完了。   于是,郭齐最近都是背着是施傅兴走。   看得众人新奇不已,还以为对方在家“摔跤”,一摔摔清醒了脑子。   骑马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施傅兴因为游.街对骑马产生了恐惧感,不管殷焱怎么示范,他也无法克服心中畏怯。   马儿跑起来颠簸地厉害,施傅兴很想放声大叫,可是那样也太过于无礼,有损君子形象,且在场那么多武人,只要他敢喊,必定会被人嘲笑他“胆小怕事”。   据他多日来的观察,太子对待文人和武人并没有区别,甚至热衷于鼓励武人看书,文人习武,以至于施傅兴想说“有勇无谋”,都找不到人。   此刻,他在马背上被马儿拖着跑了十圈,屁股仿佛裂成了八块,他甚至在心中偷偷想,若不然随便学一学,等颜娘过了这些天的热度,想必就放下此事。   他的想法刚出来,殷焱便一眼看透,绷着张脸,实在不知道这种柔弱书生哪里好,且强扭的瓜不甜,今日再练下去想必也没有什么效果,了然道:“今日先到这里,施大人先回去吧。”   闻言,施傅兴松了口气。   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匆匆拜别离开。   没想到刚出皇宫,就遇到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是新买的,马车夫也是不久前雇佣的,邬颜掀开车门帘,从马车上下来:“夫君。”   施傅兴有些惊讶,匆匆迎过去:“颜娘怎么来了?”   邬颜眨眨眼,眸光潋滟:“想你啊。”   施傅兴忍俊不禁,细看,耳根有些发红,不管多久,每次听到女人说这种话,他还是如此的反应。   因为练了一下午的骑马和蹴鞠,男人出了一身热汗,这会儿被风一吹,热汗变成冷汗,单薄的春装贴在身上,冷得让人打颤。   见状,邬颜亲昵地挎住施傅兴的胳膊:“起风了,夫君快些回去喝碗热汤,千万不要染了风寒,有什么事情我们去马车上再谈。”   “嗯,还是颜娘想的周到。”施傅兴看了一眼自己被抱住的胳膊,笑着摇摇头,算了。   两人上了马车,也就没有注意到,刚从皇宫里出来的几位大人。   “哼!世风日下!”   看到两人“拉拉扯扯”,其中一位言官当即不满出声。   “呵呵,林大人有所不知,”某人大人认出了施傅兴的身份,笑呵呵“解释”。说来也巧,这人正是殿试时阅卷的首席读卷官,“这位探花郎,现在可是太子手下的人呢。”   “哦?”林大人作为言官,品秩其实并不高,但却上能劝诫皇帝,下能督查百官,在朝廷中也是惹不得的存在,之前和陆元瑾对着干的便是他。   朝中众人都知道,林大人这人恐女,因着陆大人女儿整日抛头露面,他就觉得陆家家风不正,这样的人位居高位如何了得?于是时不时就要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读卷官不经意地开口:“林大人虽然是好心,但下官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和太子对着干。”   林大人一听,本来还没有多少的火气,“噌”得就燃起来了,他连皇帝都敢骂,还怕一个探花郎?!   当即甩袖离开,他要回家写奏章!   马车塞了一大堆物品,即有颜色新鲜的布匹,又有样式奇怪的推车,更多的是些小玩意,施傅兴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在眼前转了转:“怎么买了这么多小孩子的玩意?”   邬颜眨眨眼,坏心思笑着回答:“当然是颜儿提前为以后和夫君的孩子准备的呀。”   闻言,施傅兴手指一顿。   “怎么,夫君不愿意?”   邬颜原本以为男人会高兴,然而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   说起来,自从那晚回来后,他便一直有些奇怪。   比如自己想要和他谈一谈关于孩子的事情,但几次都被对方岔开话题。   她想不明白,明明那时候得知自己未有身孕,施傅兴是感到失望的。   “……”   回忆起那一晚的事情,满目的鲜红色,施傅兴抿住下唇,手指有些抖:“如果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可以不要。”   邬颜看皱眉他:“夫君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其实颜儿并不是不想要,只是有点儿害怕。”   女人生孩子可谓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邬颜没有经历过,但是听过、见过许多女人家因为此事而吃苦,尤其在条件不发达的古代,没有什么剖腹产,无痛.生.娩,也时常会遇见难产,就算生下来,许多女人因为没做好月子而落下一身的毛病。   所以,她会很害怕是人之常情。   ——害怕。   身旁的施傅兴自嘲笑了笑,作为一个男人,若是之前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会觉得可笑,可现在……   “为夫……其实也害怕。”   “啊?”邬颜讶然地看他,可惜施傅兴却不多说了,这时候,马车停下,安儿在外面敲了敲门框:“老爷,夫人,已经到了。”   施傅兴逃也似的下车,看见抱着一堆东西的安儿,问了一句:“你和夫人什么时候出去的?”   “老爷,奴婢晌午就陪夫人出门置办礼单,今日老太爷和老夫人传来消息,说是办完家中的喜事,便会赶来京城看望您!”   “我爹娘要来?”施傅兴怔了怔,又听到是置办礼单,所以,方才颜娘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身后,邬颜撩着裙子出来,马车比较高,平日会准备一个小板凳让车上的人下来,此刻女人懒得用那东西,直接朝着施傅兴张开胳膊:“夫君把颜儿抱下去吧。”   听着这话,旁边的安儿红了脸。   施傅兴没有拒绝,他也拒绝不掉,女人身子轻如燕,他稍微用力就将人抱下来,落到地上后,他问她,“家中有什么喜事?”   邬颜指着那一马车的东西:“应该是禹州的喜事吧,咱们走的时候,大嫂不就在给他相看人家了吗。”   “所以那些都是给禹州的?”   “不然呢?”邬颜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反正夫君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颜儿要是私自买了,某人怕是要气死咯。”   施傅兴:“……”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没有接话。   看他这幅样子,邬颜更加断定,那天晚上恐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施傅兴避开视线,看着马车夫搬下来的东西,有一瞬间的恍惚。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曾经见他躲得远远的小孩都要娶妻:“为夫那儿还有一套笔墨,一同给大哥他们寄过去添礼吧。”   “嗯。”邬颜没有逼问,她有预感,怕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还有一件事情,信是一个月前寄来的,算算日子,爹娘可能快要到了。” 第125章 修字   仔细算来, 他们离家已有一年之久,想到能和施父施母见面,施傅兴也渐渐生出些许期许。   与之相比, 邬颜便顾忌得更多。   如今, 施父施母在她的铺子里帮忙,每天能拿到几两银子,虽然不如摆摊卖串串赚的多, 但更为轻松。这个时候来京, 怕是有别的想法。   邬颜隐隐有所猜想, 但不管如何,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此事暂且抛到脑后。   次日, 她和陆南容约好去成衣铺挑衣裙。   说来,之前京城流行过“蓬蓬裙”, 邬颜这个带起风潮的当事人却只穿过一次,这次来成衣铺, 也只看款式简单的衣裙,惹得陆南容一直说她“太素”。   “邬姐姐这么好看,为什么只穿些素颜色啊。”   虽然邬颜穿的素色都很漂亮,但陆南容觉得,红色肯定更适合她!   像新娘子一样的大红衣裙,涂着艳色的唇脂,再簪一支凤凰簪, 肯定迷住所有人的眼睛。   听到陆南容的话, 邬颜忍不住抿嘴笑:“若是那样,夫君该不让我出门了。”   “他敢!”陆南容撅起小嘴巴,“邬姐姐你得好好教他一下, 怎么能限制你的出行呢,像你这样的大美人,就应该多出来走一走!”   “怎么,钱公子不限制你吗?”邬颜好笑地问。   未想到话题会一下子抛到了自己的身上,陆南容脸色爆红:“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呀。”   对于小姑娘的口是心非,邬颜体贴地没有戳破:“对了,最近为何没有碰见钱公子?”   以往钱廊总是跟着陆南容左右,可是比施傅兴这个做人丈夫的都要称职,几次没有遇上,邬颜以为是小情侣闹矛盾呢。   谁知陆南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钱公子最近在读我送他的诗集。”   邬颜:“......”   莫名吃了一口狗粮。   两人挑了几件衣裙,邬颜又帮着施傅兴挑了几件外裳,因为都是好布料,掌柜非常热情,她之前听到陆南容说邬颜长得漂亮,就应该多出来走走的话,这会儿也开始变着花样的夸赞:“这位娘子皮子白,穿什么色都好看,听说江南那边就爱穿素色,反而是咱们京城这边的颜色,那儿的女人家都不热切呢。”   “为什么啊?”陆南容没有去过江南,不懂,她觉得一件衣裳越是鲜艳越是能够展现出她的独特。   邬颜但笑不语,这就是审美啊。   掌柜就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原因,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流行,这都是正常的事情:“不过两位娘子最近还是少出门。”她劝道。   邬颜抬起眼眸看她:“掌柜为什么要这样说?”   “对啊,我和邬姐姐过几日,还打算出城玩呢。”   “哎哟,你们没听说吗,最近京城里不太平。”掌柜四处看了一眼,发现其他客官并未注意到她们这儿,压低声音道,“听说城东有女人丢了。”   邬颜一怔:“丢了?什么意思?”   “就是城东一户人家,他家女儿早晨出门买菜,结果迟迟没有回来,家里人出去找,只找回来一只鞋子。”   “没有报官?”   “没有,据说有人看见是跟着男人走了,他们家觉得丢人,不敢报官,只能私下里偷偷找。”掌柜叹了口气,“要我说那些人就是胡说八道,真跟着男人私奔,还能把鞋子跑掉啊,肯定是被人牙子拐咯!”   闻言,邬颜皱起秀气的眉。   又是人牙子。   从成衣店离开,女人心里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不论古代还是几百年后的未来,都存在这么一群如同过街老鼠般恶臭的人牙子,小孩和妇女深受其害,当初和她一起被卖的女人,以及豆子,都是受害者。   如果不是自己逃走,如果不是豆子遇到乘船的他们,一切还不知会如何。   邬颜无法坐视不理,她想着,得将这件事情告诉殷焱,对方身居高位,只要重视,至少可以让这些人牙子有所顾忌。   心中想着事情,以至于进了院子后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直直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哎呀。”男人胸膛.硬.的如同石头,邬颜额头都红了,她捂住额头,娇声抱怨,“夫君怎么不看路呀!”   真真切切是那恶人先告状,把施傅兴给逗笑了,他反问:“颜娘怎么不看路呢?”   邬颜有她的理由:“我当然在想事情,重要的事情!”   施傅兴挑眉:“哦?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事情?”   本以为邬颜会继续斗嘴,没想到这次女人沉默了,好半晌,才突然问:“夫君,你知道前些日子在青楼,庚双小产了吗?”   施傅兴嘴角的笑容倏然僵住。   。   这天,施傅兴到翰林院应卯,手上的差事还未做完,就被宫里的内侍突然带走。   众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纷纷议论开来,其中当属郭齐最为“激动”,甚至跑到学士那儿打探消息。   被学士轻飘飘一句“不是坏事”给打发走,郭齐刚升起的喜悦瞬间没了。   哎!他还以为对方要倒大霉了呢!   等郭齐离开,学士放下手中毛笔,叹了口气。   他对施傅兴平日里多为照顾,此刻也被打得措手不及,只隐隐听说是被言官盯上……他想了想,让自己的小厮去太子府上说一声,算是全了恩义。   至于有没有用,那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先不谈太子能否接到消息,另一边,施傅兴随着内侍进宫,此时此刻,他还单纯地以为是太子的命令,毕竟一个七品小官,平日根本没有机会进到大颂最尊贵的地方。   直到走的路和往日里去蹴鞠场的路相反时,施傅兴才觉察出问题。   他试探着问:“这位公公,不知太子殿下叫下官来有何事?”   小内侍看了他一眼:“奴才是奉皇上的命令,来请施大人的。”   施傅兴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皇上叫他来的?   可是皇上为什么会宣叫他呢?难道是上次的颂词出了问题?   刚想到这个原因,施傅兴自己便摇头否认,如果是颂词的问题,估计自己早被兵卫带走,而不是还能受到内侍这般竭诚相待。   想不明白,施傅兴只能打起精神来,等见到天子,他恭敬地跪拜:“下官拜见皇上。”   头顶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就是朕的探花郎?”   虽然是自己亲自选出来的人,但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能记得,所以才出此一问。   落在施傅兴耳中,却以为是皇上在敲打自己,他低着头:“回皇上,下官是观庆二十年的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当值。”   又是一阵寂静,施傅兴鬓角滑下一滴汗水,作为臣子,他不敢抬头,心中思量皇上此举的意思,正此时,他听到皇上再次开口:“今日早朝,有言官上谏说你行为不端,对此你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行为不端?施傅兴皱起眉头,他的目光落到光滑冰凉的大理石板上,隐约看到自己的身影:“下官不知,对方所谓行为不端是指何事,且下官自幼遵循孔孟之礼,所作所为都朝君子看齐,不知为何会受到如此控告!”   “哦,算起来也不是说你。”皇帝摇摇头,事情多,他有些记错了,“他是上谏你那妻子,说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守妇德。”   施傅兴愣了愣,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话刚出口,男人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是颜娘,还真的有可能。   “…………”   皇上没有注意到底下人的僵硬,他今日并非因为言官的上谏而把人宣来,毕竟林家那老头不是一次两次盯着官员的后宅,连皇上自己的后宫都不罢免,时不时要被他骂上一骂,着实烦躁。   巧就巧在,早朝上,在言官上谏完后,一向不爱说话的工部尚书突然站出来,非常积极地响应言官的话。   工部尚书可是老实人,皇上从未见过他如此看不惯哪个小官员,乍然见他给人下绊子,兴趣不知不觉中提了上来。   没办法,当皇帝也是很无聊的,整天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就连想玩蹴鞠,都需要打着增强大颂百姓体格的名号才办起蹴鞠赛,此刻得了点儿乐趣,仿佛古井中掉进去一颗小石子,瞬间激起波波涟漪。   退朝后,皇上当即让暗卫去查这位名叫施傅兴的小官和工部尚书有什么恩怨,结果一查不要紧,原来这位探花郎虽然官职小,但胆子却大得很,游街当日工部尚书榜下捉婿,探花郎半点儿没有留情,直接以自己有妻为缘由,拒绝了工部尚书的女儿。   想到这里,殿里忽然响起一声闷笑。   “噗嗤。”   这一声闷笑,让施傅兴紧张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看来皇上并非要惩罚自己,否则何必和他一个翰林院编修多费口舌?   沉思片刻,施傅兴斟酌着开口:“颜娘性格天真烂漫,那日见下官满身是汗,担心着凉,便着急拉着下官上马车,如果这也算不守妇道,烦请皇上责罚下官。”   “哦?听你的意思,是觉得林大人无理取闹?”   施傅兴没有承认,虽然他心中的确这样认为。他停顿了刹那,没有继续说这件事情,反而谈起最近的一件听闻:   “下官听说,城南近日庙会,有三名女子与家人走失,这三名女子且都是跟着丈夫出门,如若世人不是像言官这般,对女子过于苛求,想必她们不会与自己丈夫空开一段距离,也不会......被人牙子得手。” 第126章 ……   “庙会有女人被人牙子拐走?哼!禁卫军那么多人, 难道都是做摆设用的嘛!”   皇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他自诩治国严谨,但未料在他眼皮底下, 居然就有拐走妇女孩童的事情, 当即表情变得不好,他招招手,殿中凭空出现几个黑衣人, 皇上命令他们:“你们去查一查。”   暗卫犹如来时诡秘, 走的也悄无声息, 施傅兴跪在地上,膝盖隐隐有些疼痛,皇上仿佛将他忘记一般, 作为臣子,他只有受着的, 好在得到学士消息的太子匆匆赶来,解救了他。   “父皇不如让施编修将功赎罪。”   皇上一听, 觉得这主意不错,毕竟他并未想要惩罚施傅兴:“那此事就交给皇儿和施编修,务必将其一网打破,保护我大颂百姓!”   离开大殿,施傅兴向太子告谢:“多谢太子为下官说话,都是下官连累太子。”   太子依然是那副严谨又温和的样子,对待下属, 储君之气尽显, 他甚至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施编修不必自责,孤也是担心好不容易聚起的蹴鞠队伍又解散了。”   闻言,施傅兴笑了笑, 想起刚才之事:“不知太子有何想法,有用到下官的地方,还请告知。”   “其实人牙子之事,前些日子小皇爷便告诉过孤。”太子摸着下巴,“孤这里有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怕是需要施大人以身犯险。”   施傅兴的眼皮微动,听完太子的话,他义不容辞跪下:“下官定会完成任务!”   ......   “夫君怎么突然要去南山山院啊?”   邬颜围着收拾衣物的施傅兴,抱怨:“眼看爹娘就要到京,夫君突然离开,岂不是将烂摊子留给颜儿吗?”   闻言,施傅兴停下手中的动作:“什么叫烂摊子?”   “可不就是烂摊子吗,爹娘此次肯定要催孩子,到时候夫君不在,怕是又让我喝难喝的“偏方”。   前些日子妇科大夫开的那些药,邬颜差点儿喝吐了,现在单是提起来,她就觉得要吐:“我不管,夫君既然要去拜见谢大儒,那颜儿也要跟着。”   施傅兴手指顿了顿,他并未告诉邬颜此行是去替太子办事,只推脱说去拜望谢老:“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难道南山山院只有他吗,颜儿可以去看风景,听说南山山院坐落在半山腰,可以一览京城图景,想必很美。”   施傅兴还是不松口,此行不知有没有危险,如果连累到邬颜,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邬颜又撒娇又撒闹,百般武艺使出来后都没有让人松口,她心思一动:“不去就不去,当我稀罕似的。”   说完气愤地转头就走,木门哐哐当当,很快,院子里便传来女人的声音:“走,安儿,一起去喂马。”   施傅兴叹了口气。原以为她会继续纠缠,可事实上,接下来的几天,邬颜都没有再提过要一起去的话,只是让安儿准备了好些细碎的行李让他带着,使得施傅兴越发自责。   同时,他又松了口气。   夜色朦胧,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邬颜赤着的胳膊有点儿冷,她缩进被子里:“夫君后过几日便要走了,有没有什么想对颜儿说的?”   施傅兴轻轻拢着她柔顺的长发,轻轻道:“少出门。”   气得邬颜拿手拍他,施傅兴赶紧补充:“最近京城不太平,为夫是担心你的安危。”   邬颜哼了哼:“我知道,夫君离开后,要记得每天都想颜儿,不能比我想你想的少。”   虽然她背地里会偷偷跟着去,但如今对方不是还不知道嘛,所以要装出不舍的样子,认真督促男人做到“好丈夫”的职责,省得对方见到那个老头子,流连忘返!   施傅兴被女人这般撒娇弄得没有了脾气,他翻了个身子,凑到耳边用唇摩挲,声音沙哑道:“再来?”   邬颜脸色通红,昏黄的烛光下,白皙的皮肤仿佛抹了一层透明的蜂蜜,衬得越发秀色可餐,她这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最后关头,她拉着施傅兴,没有让他离开。   “虽然很害怕,但不论是我还是夫君,都不是一个人,我们可以一起承担。”   精神迷糊中,邬颜如此说道。   施傅兴浑身一震,他忍不住将人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不忍松开。   晨时,天际的明亮小心试探,戴着面纱犹半遮面。   山峦起伏,空气中充满清甜的水汽,京城百姓还在睡梦中,安儿梦到她攒了好大一笔钱,将爷爷接到京城来,然后爷爷给她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饭菜。   梦中的小姑娘砸吧砸吧嘴,正想再吃一个大包子,突然被耳边的砸门声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呆呆望着空荡的墙壁,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敲门。   从窗户往外看,天色微微亮,大家伙都没有醒来,安儿感到奇怪: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呢?   安儿皱着小脸,起床去前院开门。   结果刚一开门,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便闯进来:“邬颜呢?”   安儿没有将人拦住,且她看到对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不敢用力气,生气道:“夫人和老爷还未起来。”   以为这样说,这人便会知进退,毕竟一大早跑到别人家,多少要有点儿礼貌,谁知道安儿想错了,她眼睁睁看着对方不管不顾推开自己,然后闯进了主人家休息的主卧。   因为太过吃惊,安儿一时未将人拦住,再反应过来时,邬颜已经从内室出来,面色不好地让她去沏杯姜糖水。   红糖姜水现熬,热量透过杯壁传到手心,冷汗淋漓的手终于暖和过来。   邬颜看着对面的人,乱糟糟的头发如同鸟窝似的杂乱,脸色煞白,嘴唇更是白到褪色,若是天色再早一些,走在路上怕是会被人当做鬼。   她等了会儿,迟迟没有等到对面人的开口,不由皱眉问:“庚双?”   这一句带着试探的称呼,把庚双一下子从云游中拉回现实,她整个人浑身抖起来,双手紧紧抱住杯子,手背青筋崩起,继而如同开堤的河水,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娶了我,却和别的女人勾搭!”庚双面容扭曲,她记起自己那一晚看到的画面,只觉得恶心,但同时,她心里还有对贾子宏的情谊,如同救命稻草一样的曙光,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   邬颜默默抿了一口红糖姜水,余光瞥见施傅兴站在门口,大约是担心庚双突然暴起伤人,她朝他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没事。   虽然庚双的精神看起来很差,但邬颜却觉得对方不会那样做,表面看起来张牙舞爪,实际内心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施傅兴叹了口气,悄悄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个女人。   大概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倾听者,庚双没有奢求邬颜回应,自己一个人便把所有的话全说了。   从来到这么一个陌生世界起,庚双第一眼遇见的便是贾子宏,现在想想,未必不是雏鸟情节,他救了她,成为她与这个世界的一个联系。后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围着贾子宏在转。   如今猛然发现真相,庚双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幻想中,那个真相是如此的丑恶,以至于让她没有办法接受,甚至开始逃避。   “我原本觉得,现在的这一切都比以前好,有钱有权,还有一个放在原来,根本不可能会爱上我的丈夫。”   邬颜垂下眼眸,她明白她的意思,但出身无法选择,日子怎么过,还是得看自己。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庚双吸了吸鼻涕:“和离吧,我不打算和他在一起了,反正现在的身份挺好,后半辈子就四处走走看看,我以前可是没有这种机会的。”   邬颜皱眉:“你确定?”   庚双看她,她们是未来的人,其实骨子都里有所谓的坚持:“如果他这般,你还会选择继续过下去?”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施傅兴。   邬颜明白了,她摇摇头,斩钉截铁:“不会。”   其实这样未必不好,这个世界的女人被思想桎梏,被封建打压,所以她们接受了夫为妻纲,接受了三妻四妾,接受宁愿当牛做马也不会和离,因为和离后,周围人别样的眼光和指点,会让你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活下去。   好在对于她们来两个说,所谓思想才是最不容易改变的存在。   庚双抬起头,泪水从眼角滑下,顺着脸颊的弧度沾到唇角,味道苦涩:“邬颜,你想回家吗?”   闻言,邬颜指尖蜷了蜷,放在桌沿边缘轻轻蹭着。   “不知道。”   最后,她这样说。   ——   “老爷,您怎么在这啊!”   安儿抱着一堆干草来喂马厩里的小母马,刚过来,便遇上了施傅兴。   对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空,小母马凑到栅栏旁边舔他手中的点心,他都没有发现。   安儿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的房门,又转回视线,方才老爷不是要去给夫人送茶点吗,怎么又突然跑到马厩了呢?   小丫鬟的脑袋实在猜不透主人家的想法,她将人挤到一边,开始拿着干草喂马,一边喂一边嘟囔:“马儿马儿你快长,长大了才能载着夫人离开院子哦。”   离开……   听到这两个字,施傅兴倏然收手,手中的糕点滚到马厩里,沾了一圈的泥土。   颜娘,是想离开吗?   太子府的马车足够大,施傅兴离开那天,从夜间便下起窸窸窣窣的小雨,润物无声,清晨醒来,他帮着睡姿不老实的邬颜掖好被子,在额头落下一吻,轻轻道:“为夫走了?”   邬颜闭着眼,不耐烦道:“夫君赶快走,颜儿还要继续补觉呢。”   施傅兴没有在意她的小脾气,起身离开内间。想着前些日子不小心听到的话,他到底不放心,转去安儿那里:“昨日你和夫人出门,可是送人?”   “回老爷的话,那位庚双娘子离开京城,夫人将她送到了城外。”   看来是已经走了,施傅兴松了口气,只要没有人再撺掇颜娘一起离开便行:“最近京城不太平,不论夫人去哪,你都要跟紧她。”   安儿点点头,这个她明白的,她一定会照顾好夫人!   此去只是查明南山山院是否为人牙子们躲藏的地点,以防万一,所以太子派了几个侍卫近身保护施傅兴。   马车哒哒哒出了城门,施傅兴散下侧边的窗帘,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出发不久之后,西平街小院的后门,一辆小巧的马车从里面出来,向着城门外的方向驶去。 第127章 ……   半路, 负责护卫施傅兴的侍卫突然发现不对劲,他向施傅兴禀告了这一情况。   “施大人,后面有一辆马车一直跟着我等。”   施傅兴放下手中书籍, 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以为是不小心打草惊蛇, 让京城的人牙子有所发觉:“停下来,看对方如何反应。”   结果他们停下来,那小马车不仅不躲藏, 还朝着他们不断靠近!   “夫君!”   马车帘掀开, 里面露出一个熟悉的笑脸:“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好巧啊!”   施傅兴:“……”   巧什么巧!分明是故意跟着他!   男人气得不行,等到邬颜换了马车,坐到他的身边, 他因为生气故意不理对方,此行危险重重, 颜娘却偷偷跟了过来,如此他势必要将大部分精力放到女人身上, 这是故意给他添麻烦呢!   邬颜哪里知道男人的想法,看他生闷气的样子,挪动自己位置,更加靠近了些,桃子味的香气浸染了空气:“夫君不要生气啦,颜儿实在是担心你才跟着来的。”   “担心我?”施傅兴轻哼一声,斜眼看她。   “当然了, 夫君少说也要离开好些天, 没有安儿的照顾,饿瘦了怎么办。”   实际是不想单独和施父施母碰面,留安儿一人在家, 趁早溜之大吉。   施傅兴:“......”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要求邬颜到了南山山院,尽量不要与自己分开。   按照太子的意思,有人给太子传密信,声称南山山院是人牙子的一个藏匿点。   太子不确定真假,站在他的高位,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又担心信中的消息是真的,错过之后无法将人牙子一网打尽,所以才会让施傅兴以拜见谢老的理由来探查。   施傅兴不需要做什么,他的作用就是把那些太子的“侍卫”带进去,想清楚这一点后,男人心中的担忧消散了些许,他想,只要他和颜娘待在房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马车驶得快,好在车里铺着厚厚的毛毯,不算很颠簸,即使如此,身旁的人也仿佛受不住似的,越靠越近。鼻尖嗅到桃子的香气越来越清晰,施傅兴坐的肩背挺直,没忍住问:“你吃桃子了?”   邬颜一怔,随机呵呵笑起来:“现在的季节桃子还没有熟吧。”女人抬起胳膊,长袖下,纤细的手腕处香气更为浓郁,“这是桃子味的香水。”   语气娇嗔,说的却是施傅兴从未听过的一个东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施傅兴眼神暗了暗。   如今的女人家们只会用熏香熏衣服,他可以确定,大颂并没有香水这一说。那日邬颜和庚双的对话再次浮现脑中,虽然让人震惊,不敢相信,但事后施傅兴还是得知了一个消息:他的颜娘,可能并不是失忆,而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南山山院在京城外百里之内,一路上山,晴朗的天际映得春色繁荣,山院的学子尚未散学,施傅兴拿着陆父的信交由山院的院长。   “学生施傅兴,久仰谢老大名,听闻谢老在此,特意前来拜访。”   南山山院的院长年纪颇大,也是个有名的文人,他道:“谢老今日下山见友,恐明日才能回来,届时会举办一场讲坛,小友可以暂住一晚,待后便可相见。”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施傅兴答应下来,山院院长便让小厮给几人安排住所,毕竟是一个学院,没有多余空所,他们住的那个院子还暂住着另外几家慕名而来的访客。   简单收拾之后,邬颜便想拉着施傅兴出门闲逛,到院子中,看到原先的侍卫都不见了,还有些奇怪:“对了,一直没有问,夫君从哪找的护卫啊?”   “……是朋友所借。”   施傅兴回答的语焉不详。   闻言,邬颜看了他一眼,心中明了。   别是背着她这个妻子,来这里秘密做些什么事情吧?   当然,邬颜想的并不是什么坏事情,施傅兴这人虽然看起来迂腐了点儿,大男子主义了点儿,实际刀子嘴豆腐心,很容易被说服,不知道他和别人相处是否如此,反正和自己在一起,每次都是他让步。   对此邬颜没有半点儿自责。   想想以前施傅兴的那些“要求”,她没打人,都是看他长得不错的面子上了。   后来她发觉自己也挺喜欢男人,甚至因为对方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当然更不能随意答应那些“傻x要求”!   好好改造才能让他变得更(可爱)帅气!她是为他好!   拉着男人的手,强行把人拽出门。大概可能是公事?邬颜抬眼看向碧蓝的天空,任她怎么想,以生活在和谐社会二十几年的经历,也没有预料到是有危险的“公事”。   只反复思考自己的此次跟来的行为,他忙公事,她玩自己的,好像并不冲突吧?   南山山院不愧是建在山上的书院,远离俗世,一片清幽,施傅兴本不想出去,怕发生什么危险,但后面听见邬颜只在附近行动,想着院里那么多书生,应该没有大问题,便不情愿地应下。   眼睛微微垂下,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前些日子皇上的“敲打”的话还能清晰的记起来,施傅兴猛地反手挣脱。   走在前面的邬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怎么了,夫君?”   施傅兴挣开的那只手握了握,像是在舒展几根手指,过后他又将手伸过去,主动握住邬颜小了一圈的手,十指相扣:“没什么。”   他只是想主动拉着她。   邬颜一脸无语。   但她也允许了对方的动作。   两人走出院子,踏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牵着手,缓缓而行,春日松柏绿翠,几欲滴玉,清风吹拂,满院美色。   深吸一口空气,带着水雾和草树的清香。   耳际书声琅琅,枝头鸟雀低鸣,施傅兴牵着邬颜,恍然间有种回到县学的感觉。   那时候,他整日游走于斋舍和藏书馆两地,抱着一堆晦涩难懂的书籍,得知施母让他回去成亲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麻烦。   女人家,不是像他母亲和林氏一般整日喋喋不休,便是周氏那样没有存在感,施傅兴不知道娶妻有何用处,只听得她娘督促他,这么大年纪应该娶妻,所以才回去。   若是当时他拒绝了,现在会如何呢?   颜娘会在一开始就离开吗?   施傅兴皱了皱眉,右手不自觉用力,不,没有如果,既然已经成亲,他们便是一辈子的夫妻。   “夫君在想什么呀?”   邬颜的手被攥得有些酸涩,不由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施傅兴猛然回神:“…没事。”   “真的?”邬颜不信,她的手都红了。   “……”施傅兴抿了抿唇,他刚要摇头,突然想起以前邬颜说过,有误会就要讲开,或许…那日自己听到的并不是全部?   男人抿了抿唇,方才在屋里喝过茶水,这会儿,嘴唇还是润的:“颜娘,你会不会离开为夫?”   “离开?去哪呀?”   邬颜没明白,她拉着人踏过小径,鹅卵石在脚下按摩地舒服,脑中想着是不是可以把家中的浴室也铺成这样子,“夫君要是忙公事,颜儿也可以自己逛。”   “不是…”施傅兴知道她误会了,正想解释,前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邬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忘记了刚才的对话,她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有些了然:“他们也是来这里玩儿的?”   难道这个南山山院,还专门搞情侣旅游套餐?   那对男女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拉扯了半天,最后差点儿要打起来。   好在后面男人说了句什么,女人便被“安抚”下来,两人一同往其他地方走去。   看得邬颜直皱眉,她觉得那个男人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会要家暴吧?   脚步移动,想要跟近了看看。   施傅兴不知道女人的想法,只被人拉着往前走。   散学钟声敲响,每日讲课的小院中涌出来大量学子,邬颜和施傅兴两人刚刚走到此处,便撞见大群人,未来得及避开。   “我们走吧。”   见状,施傅兴皱起眉头,前路堵了,不好过去,且那么多人,被人看到他们牵手不太好,便想绕道离开。   然而邬颜不愿意,前面有个圆拱门的小院子,墙壁上挂着成片的白色蔷薇,看起来像是个花园,方才两人便是进了那里面。   僵持之间,学子们已经靠近,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带着朝气磅礴,他们刚散了文课,下午是骑射课,各位抢着去用膳,而后返回更换衣裳。   “哎,听说最近山院来了好几个外人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院长不是说像寺庙学习,给咱们也搞个香火钱吗?”   “啊?咱们又不供奉神仙,要什么香火钱。”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们来咱们山院玩几天,带家中孩童感受一下读书氛围,院长当然要收钱了。”   对此事不甚了解的学子:“……”   过了会儿,他才震惊道:“院长不去经商太可惜了,这脑袋,简直比我爹都要厉害!”   他自己家里是经商的,所以比其他学子更了解一点儿,又想起昨日遇见到夫妻,俩人带来感受读书熏陶的孩子甚至尚在襁褓中——哎哟喂,院长可真他娘的会赚钱啊!   学子嘴中啧啧称奇,一个没看路,就在拐角处撞到了人。   “啊!”   学子长得瘦弱,撞到别人身上反而被弹出去一段距离,他愤怒抬头,还未开口,见对面的男人侧身看向自己,竟是比他都要凶:“你是怎么走路的?!”   学子:?   好啊,这人看穿着打扮,好像也是外来的,居然敢在山院里找茬!   几个认识的同窗将他扶起来,哪怕对面的男人又高又壮,学子也顿时有了底气,挺了挺胸堂准备理论,忽而见那凶巴巴的男人又转回去,对着身后人道:“没事吧?”   那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喝了蜂蜜水,黏住嗓子呢!   学子被自己的想象一阵恶寒,他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原来男人后面还有一人!   而且居然是女子!   “没事,多亏了夫君。”邬颜拉了拉施傅兴的袖子,方才她都没有注意,被男人突然抱住的那一刻,吓得心脏怦怦跳动。   “哼!现在的学子真是‘无语’!”施傅兴嘴上向她抱怨。   “哎呀没事啦。”邬颜抬手拍了拍施傅兴的臭臭的脸颊,为从对方嘴里听到“无语”二字感到好笑,“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夫君这样,从小就那么完美。”   学子:“……”   施傅兴脸颊发红,他这人一向自信,甚至自傲,然而听到邬颜这样夸他,依旧臊得不行。他转过头,一瞬间恢复冷酷脸:“道歉。”   学子:“……”   学子们梗着脖子不愿意:“凭,凭什么?!”   “对啊,明明是你们不看路,我这同窗才撞上呢!”   施傅兴眉头一紧,看起来比南山山院的夫子都要可怕,直让撞人的学子有些虚。   好在邬颜及时站出来:“好了,夫君,颜儿想,他们肯定不是故意的。”   说着看向对面几位年轻人:“对吗?”   南山山院本就偏僻,乍然看到女人,几位学子脸都红了,又听到邬颜好声好气地说话,纷纷摇头改口:“没事没事,是我们的错。”   施傅兴:“……”   怎么变脸变得这么迅速?   “那如此可真是谢过几位公子了。”邬颜脸上笑意更深,又道,“不愧是南山山院的学子,敢作敢当,品行端良,哦对了,那边的院子可以去吗?妾身看到里面有花,想要赏一赏。”   “当然可以。”学子们将头点成拨浪鼓,这会儿,估计不可以,他们也会说可以。   邬颜温和道谢,牵着施傅兴的手越过几人,朝着花园过去。 第128章 ……   南山山院的花园也是和别出不同, 曲径幽密,竹林茂盛,花儿未见几颗, 倒是长出院墙的蔷薇, 居然是最大的一簇。   邬颜本意不在赏花,进了院子,却发现这里更不好找人, 秀眉皱起, 想要往里面更走一些, 忽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怎么了?”邬颜无奈。   这都是第几次了,今日男人是来大姨夫了吗,怎么事情这么多。   施傅兴不满:“你方才对着他们笑了。”   “嗯, 然后呢,总不能不让我笑吧?”邬颜敷衍着, 不远处那片的竹子有些晃动,应该是往哪儿去了吧。   “……”施傅兴一阵沉默。   邬颜松开两人牵着的手, 她隐约听到女人闷闷的声音,仿佛被捂住嘴巴,踩着鹅卵石走过去,离得越近,果然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楚,直到——   “啊,抱歉!”   邬颜只模糊看见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女人衣衫不整, 一看便是在做那种事情。   她吓得闭眼后退,一直撞到身后施傅兴的胸膛里,羞耻地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她是真的没想到, 会发生这种事情!   原本看两人的样子,女人似乎有些害怕,男人却一副不耐烦,甚至抬起胳膊作势打人,所以邬颜才会误会。   她反过身将通红的脸埋进施傅兴胸膛,催促道:“夫君快走。”   那边,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扰,竹子后面依稀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后,衣衫不整的女人突然哭着从竹子后面跑出来,片刻后,男人也出来了。   看见他们,对方眼底露出凶意,朝地上啐了一口,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到邬颜露出的半张脸,他眸光又闪了闪,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仿佛在打什么主意。   逛完了南山山院,回到暂住的小院子,那几个消失的侍卫居然也出现了,施傅兴看了几人一眼,又用余光悄悄看邬颜,后者了然,主动道:“夫君,颜儿走的脚好疼,想要先回房间休息。”   施傅兴立刻关心道:“为夫扶你进去?”   “也好,那就麻烦夫君啦。”   把人扶着回屋,过了会儿,施傅兴又出来,转脚进了隔壁侍卫的房间:“怎么样,有问题吗?”   侍卫摇头:“施大人,兄弟们已经把南山山院所有的地方都搜遍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娘的,看来给殿下送信之人是故意诳我们呢!”   施傅兴皱眉,故意给他们一个错误的消息,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故意多花时间走这一趟?   有什么好处呢?   从侍卫那离开,在院中站了会儿,外面进来一人。   施傅兴抬头,发现就是竹林那人,对方急匆匆回房,片刻后,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   原来还带着孩子。   施傅兴没有多想,抬脚进了自己的屋子。   下午,南山山院的学子上骑射课程,但因为无法骑马,只保留射箭。   对于他们来说,射箭才是最容易的,因为在山间,他们甚至可以去猎一些活物。   导致一下午的时间,整个山院都闹哄哄的,邬颜睡了一个被人打扰的午觉,醒来后,头皮嗡嗡响。   她怔怔坐在床上,深情有些呆,呼出口的气滚烫,嘴唇干的厉害。   渴了。   邬颜侧头,发现刚才那句话是施傅兴问的。   对方刚从外面进来,见她醒来,嘴唇干的起皮,顺手倒了一杯茶水过来:“给。”   邬颜移开脸,她不想喝茶水,也只有古人才每天都喝茶水:“要白开水。”   开口后,发现自己嗓音有些哑,邬颜又闭上嘴,心想她这是刚出来玩,就倒霉的上火了。   施傅兴转身又去倒了一杯白开水,这次邬颜喝了,她借着施傅兴的手,咕咚咕咚将一杯水饮尽,末了终于有时间开口问:“外面做什么,这么吵?”   施傅兴道:“南山山院学子在上骑射课。”   邬颜一听,来了兴趣,也不困了,当即从床上爬起来:“那我们出去看看吧。”   “……”   太子派来的侍卫已经将书院查了一遍,没有奇怪之处,两人出门后,自然不能混入学子中,找小厮借来同样两把弓箭,在山间练习。   临走之前,邬颜特意拉了一个年纪偏小的侍卫,她和施傅兴都不懂,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由专业之人教导。   在一处颇为空旷之地停下,邬颜向施傅兴招招手:“就在这里吧,夫君,把我的弓箭给我!”   他们一起走,两把弓箭却都是施傅兴拿着,到底是有些重,得亏现在的他不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否则此刻怕是要闹笑话。   施傅兴递给她,小心提醒了一句:“有点重。”   邬颜点点头没当回事,结果一接过去,差点儿闪到胳膊,她明明拿的是最小的弓箭,再小就是孩童用的,怎么还这么重啊。   女人娇气的模样看得施傅兴忍俊不禁,他已经在侍卫的指导下摆好弓箭,没有什么活物,射的是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不出意外,第一发脱靶了。   施傅兴有些遗憾,不过他本身骑射就不好,说起来,骑马这一件事情他还没有学会呢。   旁边邬颜拉了几次弓都无法拉开,气的把弓箭一搁,不玩了。   她本以为很容易呢,哪想到现在的弓箭又重又硬,根本无法靠她一个女子的臂力拉开。   施傅兴注意到了,顿了顿,开口道:“为夫帮你?”   “怎么帮啊?”邬颜看向他,沮丧的脸上立刻带上怀疑,那样子,仿佛非常瞧不上施傅兴的技术。   施傅兴:“……”   他咳了咳,没有立刻回答邬颜的话,反而对着小侍卫道:“你先回去吧。”   小侍卫抱拳退下。   不过走到半路,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的好奇心,像他教人射箭,若是拉不动弓,除了日日练习加强臂力,没有他法,难道这个文官竟比他还有办法?   怀着难言的心思,小侍卫悄悄回头。   然后“……”   回到院子,其他几个侍卫都陆续回来,看见小侍卫满脸通红,打趣道:“这是教人射箭,还是做什么其他事情去了!?”   “去去去!”小侍卫哄他们,他年纪小,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可谓是纯情得厉害。谁能想到那施大人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却做出搂着妻子射箭的事情来。   还说帮忙,啧,当他没有娶妻是傻子呢!   侍卫们闹了几句,正巧这时候窗户外有人经过,他们瞬间敛了笑意:“谁?!”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打开窗户,发现是同个院子的女人,对方抱着一个孩子,这会儿已经走远。   “没事。”探查的人回来,一屁股坐下来,他们这几天一直在搜查,恨不得将整座山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奇怪之处:“要我说,我看搜其他人,还不如咱们院子中这对夫妻奇怪呢。”   “他们有什么奇怪?”   小侍卫摸了摸下巴,突然道:“感觉不像是夫妻。”   “哈哈哈哈哈,小九,你怕是毛都没长齐,瞎说个什么!”   小九气得不行,他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他们这次的“主人家”,不就是一对夫妻嘛:“不仅如此,还有那孩子,哪有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出来游玩的,不怕出了什么意外嘛!”   他说的大声,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里鸦雀无声。   片刻后,几人对视一眼,眼底划过严厉的光芒。   另一边,邬颜正在开心地练习射箭。   她站在靠前的位置,双手紧紧握住弓箭,这是一把更大的弓,原本属于施傅兴的,此刻被邬颜拿了用。   “夫君,是握在这里吗?”   邬颜仰头,纤细的脖颈露出衣领,在光下更加白皙。   她这个动作,目光只能看到男人的下巴,隐隐带着些胡茬。   想着古时候的男人都爱留胡子,邬颜不由得警惕起来:“夫君不能留胡子!”   施傅兴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跑到了其他地方,他握住女人的手,移动到合适的位置,带着她拉动弓弦:“男人蓄须很正常,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忍伤之。”   “那你怎么还剪指甲。”邬颜呛他,“而且太丑了,你要是留,颜儿以后就不亲你了。”   恐怕嘴都亲不到,只能亲到毛茸茸的胡子。   想到那种画面,邬颜打了个寒颤。   施傅兴太阳穴一跳,松开手,箭“嗖——”得飞出去,又脱靶了。   “……”   “啊,一点儿也不厉害,还不如让那小侍卫教我呢。”   施傅兴牙疼,将人搂紧:“不留就不留,认真点,方才就是因为你乱动才会脱靶,为夫的技术岂会这么差!”   第二天,下山访友的谢老回来了,院长特意为他举行了一场面对诸位学子的讲坛,谢老亲自讲授知识,同时学子们可以提问,促进学习交流。   施傅兴起了一大早,精神奕奕,此行太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拜访谢老。   邬颜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撑着床铺,露出光裸的半个身子,语气捻酸:“夫君打扮得这么好看,不知道还以为是去见红颜呢。”   闻言,施傅兴侧头看她,哪怕听出女人话中的不满,也难免自己好心情。他对谢老仰慕已久,对方每一本著书都有读过,以前都是神交,如今终于有机会见面,当然激动。   看到邬颜的样子,施傅兴上前把衣服给人披上,笑着关心:“颜娘小心着凉。”   “……”邬颜哼了哼,实在高兴不起来,天知道别的妻子都是和一群女人吃醋,只有她吃的是一个老头子的醋。   眼睛眨了眨,忽然道:“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颜儿也去看看那老头的讲课,能讲出什么花样来。” 第129章 ……   讲坛的位置摆在南山山院最大的一间学堂里, 施傅兴起得早,和邬颜一同到的时候,学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要是放在平常, 此刻的他定然已经往里走, 然后坐到最中间最靠前的位置,如此一来,便可以更为清晰地听到讲课内容。   可是现在, 他不是独自一人。   施傅兴走在前面, 长袍的下摆在高高的门槛上划过, 留下轻轻的摩擦声,邬颜紧随其后,她个头比施傅兴矮, 所以迈过门槛时长裙更是费劲。   “夫君扶我一把。”   女人拉住身前人的衣袖,撒娇地晃了晃。   施傅兴回头, 手掺着邬颜的胳膊将人带进来。   目光在房间里游荡一圈,几个偷看他们的学子自觉收回视线, 施傅兴皱了皱眉,拉着人走到最后面靠近墙角的位置。   “在这吧。”   邬颜点点头,听话地坐下,薄薄的蒲团有些硌,只能半跪在上面:“这里会不会听不清啊?”   对于谢老头的讲学她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夫君心里惦念着,若是听不到就糟了。   “没事, 听得清。”施傅兴也坐下了, 他的位置就在邬颜旁边,因为身材高大,正巧能将邬颜挡了个半身。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没有让人等多久,南山山院的学子基本就都来了。   此外也有些穿着便装的外来人,谢老名气大,为了能听讲学,有些离得远的人几天前就从家中出发,好巧不巧赶上。   不过都是男子,女子……只有邬颜一人。   邬颜没有在意,她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了“适应”这些古人,勉强戴上面纱,趴在桌子上,手指缠着施傅兴的衣袖玩。   不一会儿,议论声大了起来,靠近门口的人激动道:“谢老来了!”   “什么?谢老已经来了!”   “快快快,赶快坐好!”   闻言,施傅兴也不由得挺直腰背,邬颜趴在桌面上侧头瞧他,见男人紧张的样子,心中好笑又吃醋,这老头有什么好的?讲的东西太偏激,还瞧不起女人,难道他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伸手摸了摸男人挺直的腰,当事人浑身一僵,随后告诫地看了她一眼。   邬颜才不害怕呢,不仅没有放开手,反而顺着腰慢慢往前,摸到绷紧的腹肌。   唔,这是几块啊?   施傅兴额头的筋一跳一跳,他咬牙切齿抓住邬颜的手,正巧谢老已经走到最前面的小高台上坐下,为防止女人再搞怪,施傅兴便没有松开。   “诸位好,今日大家赏脸来听老夫,老夫感到很欣慰,不愧是大颂的年轻人啊……”   台上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随着谢老开口,台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瞬间消失,邬颜被人“握”着手,没有办法直起身子,干脆整个人挪着屁.股.下的蒲团,往施傅兴那儿靠了靠。   施傅兴听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邬颜这才抬头看向前面。   和她想象中差不多,谢老是个头发花白的瘦削老人,表情严肃,大约年轻时候时常皱眉,导致年纪大了眉间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皱。他简单和学子们互动了几句,便开始讲他的学问。   至于他的学问是什么,邬颜大概听了几句,无非是针对君臣及君子之道,比较唯心,总体还是守礼克欲,符合儒道。   女人对这些不感兴趣,听了会儿便开始打瞌睡。   今日她算是跟着施傅兴起了个大早,和往常的生物钟不同,所以困也是正常的,加上前面讲台那催眠似的声音,渐渐的,难免频繁磕头。   施傅兴并没有注意。   磕头。   磕头。。   磕……砰!   邬颜一下子栽到桌子上,在安静的空间里,砸出了不小的动静。   最前面,苍老的声音霎时停止。   虽然年迈,但却如鹰的目光一下子投.射.过来,施傅兴绷着嘴角,心情非常不安地垂下眼帘。   然后,他看到自己娇滴滴的妻子,正轻就轻倒吸着冷气,空着的另一只手还不停揉着发红的额头。   完了……   施傅兴无力扶额,他不应该带她来的。   这会儿,邬颜也发现了自己闯祸了,本来她弄出来的声音不算很大,其他离得远的学子并未听到,偏而谢老耳力好,一下子就找到动静发出的方向。   “哼!这里是讲学的地方,如果不想听可以出去!”   谢老重重哼了一声,话语里透露着不满。   其他学子纷纷低头议论,施傅兴抿了抿唇,动作间像是准备站起来赔礼道歉,见状,邬颜赶紧将人拉住,这件事情是她做的不对,理应由她道歉:“抱歉,不小心打断了您的讲学,给您带来麻烦,也影响了诸位学子们,是妾身的错,妾身保证接下来不会再出一点儿动静!”   态度真挚,并没有说些什么挑衅的话,被按在座位上的施傅兴默默松了口气。   “女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谢老看见后方站起来的,居然是一个身材小巧的女人,脸上愤怒的表情更甚。   他一向瞧不起女人,尤其对方居然混进这里,在他的讲坛上制造麻烦……这让他无法接受,只觉得这场讲坛都因为无知女人的踏入而变得不完美,当即呵斥:“女人来这里作何?!立刻出去!”   邬颜一怔,施傅兴也一怔。   “怎么?听不见吗?!”谢老嗤笑,对着自己的书童道,“司墨,还不去将其轰出去!”   “……”   讲学的老师生气了,学堂里诸位学子大气不敢喘,甚至心里隐隐有些责怪,女人来这里做什么,她们听得懂吗!   邬颜深呼一口气,她知道,生气是必然的,毕竟在学校里,针对上课睡觉的学生,老师也会采取这种手段,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出去。   邬颜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点点头:“不用轰,我自己出去。”   她没有看施傅兴,男人那般崇敬谢老,自己在讲坛上弄出这一遭麻烦,他肯定很生气。   绵绵的鞋底踏着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她缓缓走到门口,正要抬脚跨过门槛,突然听到身后台上之人朗声道:“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没有求学之心,何必来此装模作样,做些肮脏之事,简直玷污学堂!”   邬颜脚步一顿,心里升起无端怒火。   这老头果然是因为她的性别,才赶她出去的吧?   还有肮脏之事,她做什么肮脏之事了?   本来不打算追究,结果听到这里,邬颜实在忍不住了,她转过头,目光冷漠地看向台上之人,“看在你是长者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计较,但莫要血口喷人毁人名声,不知妾身做了什么肮脏之事,让您这般看不惯呢?”   “哼,你一女子,跑到男人堆里吸引别人目光,想做什么还用老夫亲自说出口嘛!”   “哦!”邬颜恍然大悟,“您是说他们听课不认真,不是因为您讲的难听,也不是因为定力不足,而是因为妾身坐在最后排的问题?”   闻言,谢老砰的一章拍到桌子上,脸色气得涨红:“尖牙利齿!”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咯。”邬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她终于能够有机会,把这个对女人有偏见的老头怼的这人说不上话来。   轻轻拉起两边裙摆,邬颜跨过高高的门槛,果断离开。   她要呼吸新鲜空气!   人影逐渐远去,谢老深深喘了几口气,让书童把门关上,继续讲学。   刚刚说了一句话,忽而最后面那个角落里又站起来一人,谢老皱眉:“有何事?”   施傅兴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学生也做了肮脏之事,就不待在这里玷污学堂了。”   说完不再看曾经最崇敬之人的反应,开门而出。   谢老:“……”   从讲坛出来,邬颜在山院里随意逛了逛,恰好经过昨日的花园。   这次她没有在里面遇见昨日的夫妻,进去摘了一多白色的蔷薇花簪到发上,勉强把刚才的糟心事忘掉。   一路哼着小调回院子,到了院门口,听见里面传出婴儿的哭声。   邬颜下意识想,是同院中那对夫妻的孩子又哭了,听声音比前几次都要嘹亮。她推门进去,却发现原来那襁褓中的孩子是在院子里,怪不得声音那么清晰。   更奇怪的是,护送他们来的几个侍卫,正围着孩子和其母亲,仿佛在“看守”她们。   心思微动,邬颜走过去,好奇道:“怎么了?”   “施夫人,不知施大人现在在何处?”   “你们找他有急事吗?”邬颜询问,她猜想大概和“公事”有关,如果着急的话,就把施傅兴先叫回来。   至于公事是什么……目光转了一圈,只看到女人和小孩,并没有见昨日的男人。   邬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她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人牙子拐走女人和小孩。   几个侍卫商量一番,最后派年纪最小的那位去找施傅兴,不料刚到门口便遇上了:“施大人,您回来了!”   小侍卫带着欣喜的话音打断邬颜的思绪,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本应该在讲坛那儿的人站在门口,修长的身材仿佛青竹,玉树临风。   怎么回来了呀?   难道那老头被自己气得撂挑子不干了?   邬颜心里好奇,想问一问,但她没有来得及开口,更重要的事情便占据了几人的心神:“施大人,属下发现了一些问题,此女人和孩子都是被拐来的!”   闻言,原本满脸失望的施傅兴表情一凛,快步走近:“人牙子呢?”   侍卫停顿了一瞬间,道:“被我们抓住后,立刻服毒自尽了。” 第130章 ……   南山山院的确有问题, 施傅兴带来的几个侍卫搜了两天时间,好歹是在离开之前将人牙子抓住。   可惜这里并不是什么据点,只有一个人牙子, 但救下女人和孩子, 也算是一件好事。   马车带着几人回京,路上,邬颜询问施傅兴讲坛听得如何, 有没有获得什么新的感悟。   她不提他还能假装忘记, 此刻乍然将事情揭开在表面, 施傅兴一下子就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于是再次露出失望的表情,同时他告诉邬颜:“我没有听完。”   “嗯?夫君不是最喜欢谢老头……谢老的书吗?”邬颜打了个嗝, 差点儿把自己给人起的外号叫出来。   “…”施傅兴沉默了会儿,摇摇头, “书能有选择的读,人不能有选择结交。”   嗯?什么意思啊……邬颜撇撇嘴, 根本听不懂男人的话。   索性她也累了,便懒得再问。白皙纤细的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歪头倚在施傅兴的肩膀上闭眼小憩。   桃子的香味扑鼻而来,施傅兴浑身一僵,他感受着发丝轻轻蹭着自己脖间,有些痒,浇灌着胸膛变得滚烫, 过了会儿, 他慢慢放松身子,让自己的肩膀不至于硬的像石头。   回到京城,施傅兴让马车夫先将邬颜带回家, 自己和几个侍卫,亲自去拜见太子。   “南山山院没有人牙子的据点,但的确有一人牙子,下官猜想,可能他们会以南山山院为一个联络点,也可能只是恰好经过。”   施傅兴站在下首,将自己的想法和太子托出。   但太子并没有满意,他仿佛有些头疼,皱着眉,手指轻轻揉着一侧的太阳穴。   见状,施傅兴眼帘轻轻颤动:“太子?”   “这件事情,孤和你们都被骗了!”半晌,太子叹了口气。香盏炉飘出虚无缥缈的雾气,带着檀木的味儿,“施编修可知,你们不在的日子里,京城丢了五个女人,两个孩童?”   随着太子话落,施傅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脑海中忽而闪过某个思绪:调虎离山之计!   ……   “又丢了?”   小院里,邬颜离开多日,回来后,先去泡了个月季花瓣的澡,浑身都是月季的香气。   而后她去后院马厩里看自己的小马儿,安儿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小姑娘,一反常态,嘴上不停地向邬颜汇报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情。   “对啊,这些人牙子太过分了,不仅拐走有模样漂亮的女人,还有小孩子!”   闻言,邬颜眉头紧紧打结,忽然没有了喂小马儿的乐趣。   她已经提醒过殷焱,是对方没有放在心上,还是人牙子太过狡猾?   心中思考自己是否要亲自去找一次殷焱,这时候,前院隐隐有声音传来。   “你确定这是我家三儿住的地方,哎哟喂,比县城的大房子都要大呢!”   “大娘,我哪知道您那三儿是谁,您不是要找姓施的官员嘛,喏,这一片姓施的官员,就这么一家!”   声音越来越清晰,这下两人都听见了,安儿哎哟一声:“糟了,奴婢忘了关门!”   邬颜:“……”   小丫鬟蹦蹦跳跳超级地跑走,邬颜将手上的干草全部喂给小马,又抚摸了一下小马的头,之后也去了前院。   大概是夫君回来了。   这样想着,脚步都欢快了些,等到了前院,看见安儿领进来的四个人后,邬颜惊讶地瞪大眼睛:“爹娘,大嫂、二嫂,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却原来,是施家人到了。   邬颜惊讶过后,赶紧上前接过几人手中的大包小包,嘴上欣喜道:“怎么只有爹娘和嫂子,大哥二哥为何没有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媳和夫君好去城门口迎你们!”   虽然并未和施父施母相处太久,但邬颜对两个老人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尤其施母,说对自己好,那是真的好,以前觉得施傅兴随了施父,现在看来,分明也随了施母的性子。   “怕你们太忙就没说,而且迎什么迎,我和你嫂子又不是找不到地。”施母拉着邬颜瞧了瞧,她这三媳妇长得俊,以前穿着棉布衣裳也像花儿似的,现在穿金戴银,比那县令的夫人都要更像官夫人呢!   不对!她家三儿现在可不就当官了!   施母心里高兴地想着,一边四处打量,从外面看,这座院子就足够宏伟,门口两个小石狮子,栩栩如生,威武雄壮,本以为已经是极好,没想到进来后,里面更是豪华。   施母眼睛都不敢眨,这一年来,她和老头子在县城的店铺里帮忙,见识比在荷花村长,但此刻面对如此好的大院子,手脚都不知如何放。   跟着婆婆一起来的周氏和林氏更是恍然,才一年不见,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如同鸿沟,赶也赶不上。   邬颜只当没有注意到几人的拘谨,热情地将人迎进堂屋,又让安儿收拾出前院的屋子:“累了吧,先喝点儿茶,这是儿媳炒的桂花茶。”   施父慢慢喝了一口,施母则是牛饮似的,一杯吞进肚中:“老三家的,三宝在哪?”   “夫君有事出去了,怕是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闻言施母有些失望,邬颜看他们舟车劳顿,提议先去歇一歇。   施父施母坐了一路马车,眼下的确累得不行,于是点头同意。   他们的房间安排在前院,这是买下这栋房子时邬颜便做好的打算,周氏和林氏也安排在前院,安儿第一次见老爷夫人的亲人,有些好奇:“二夫人,这是您的房间,有什么事情尽管叫奴婢。”   “哎哟,三弟妹现在的日子可是舒服,都有人伺候了。”   林氏说话带着一股子酸气,这次来京城,施家的男人都留下做活,只让两个老人上路也不放心,于是周氏便说她可以跟着照顾爹娘。   林氏一看,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也站出来,三郎现在今非昔比,考中探花的时候,金城好几个富商都给他们家送礼,连县令都亲自拜访。   林氏想,她跟着来,说不定能占点儿便宜。   安儿听到林氏的话,不知道如何回应,好在林氏就是自言自语,之后各自关门休息。   一直到傍晚,天边霞光满目,成片成片的火烧云浇了满天金红色,衬着黄昏的空气温和又朦胧。   回到家的施傅兴与千里探儿的家人团聚,自是一番喜极而泣。   第一顿团圆的晚饭,邬颜特意做了铁板烤肉,牛在这里时代是非常重要的物资,不允许食用,所以邬颜用的牛肉是一头快要去世的老牛,花了她好大功夫才买回来的。   饭桌上施母拉着施傅兴问了许多问题,施父也时不时开口,这么久不相见,他们嘴上不说,心中实际担心的不行。   明白这一点,施傅兴有问必答,他在施家人面前话少,回答的也短促,但仅仅这样,施母也很高兴,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得知施傅兴现在在翰林院当官,两个老人不知道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但能在京城当官,说明他们儿子厉害,比金城的县令都要厉害!   肉片滋滋啦啦飘着香气,蘸一蘸磨擀成面的辣椒面,一口下去,又烫又辣,牛肉的厚软在舌尖绽放。   施父吃的满足,忽然朝着邬颜问:“有酒吗?”   邬颜一怔:“有,儿媳这便去给爹拿。”   她之前尝试过酿酒,家里有几瓶度数不高的果酒,和饮料差不多,适合女人小孩喝。且因为邬颜嫌弃酒的味道,施傅兴这个大男人也爱喝饮料。   邬颜又多拿了一瓶度数高的高粱酒,是给施父的。   回到桌上,施傅兴抬眸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动了动嘴没有说出来。   “哈哈哈,这酒闻着香!”施父.拔.开盖子,浓重刺激的酒气让他深吸一口气,“来,老三,跟爹喝一杯!”   施傅兴顿了顿,他知道那酒度数很高,颜娘酿出来后从来不让自己喝。   他点头,站起来替施父满上酒,然后瓶口一转,正要给自己倒的时候,旁边邬颜突然将果酒递给他,低声道:“夫君喝这个。”   家里只有安儿一个丫鬟,要是喝醉了,又得是她照顾,而且臭死个人,她一点儿也不想照顾。   听着女人抱怨的音,施傅兴从太子那儿回来后就绷着的嘴角终于落下来,然后几不可查地笑了笑。   父子俩一个喝白酒,一个喝果汁,最后直把施父喝的晕晕乎乎,还高兴地夸赞施傅兴:“老三这酒量,现在比你老子都要好了!”   施傅兴:“……”   邬颜:“噗。”   她这算偷偷坑了自己的公公吗?   “行了,老头子少喝一点。”   施母夺下施父的酒杯,今天这一顿,可是吃的她肚子滚圆,周氏和林氏也是敞开了肚子吃,这会儿同样撑的不行,正倚在座椅上休息。   “你别管我,我这是高兴!我,我施大海养出来一个探花儿子!以后去见列祖列宗,我这脸可是比我爹我爷都有面子!”   “哎哟,是你养的吗,当初还是老婆子我让三宝去读书呢!”   “哼!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是我拍板?!”   “行行行,都是你的功劳,看你在小辈面前醉成什么样,也不害臊!”   施父当然不害了臊,他都醉的不知道今夕何夕,甚至接下来直接当着另外俩儿媳妇的面,从兜里掏出一个荷包,“老三啊,这钱你拿着!”   那荷包一看就鼓鼓当当,不知道是老两口攒了多少年才攒下来的,旁边周氏和林氏看见后,表情瞬间就变了。   见状,施母脸一黑,赶紧斥他:“老头子,你这是干啥呢,还不收起来!”   “什么干啥,这不是你说给老三的嘛!”   给是给,但要偷偷给啊!   施母气得不行,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施傅兴自然注意到了两个嫂嫂的反应,他皱眉道:“爹,儿子不缺钱,这钱您收回去。”   “收什么收!”施父满身酒气,“这钱可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孙子的!”   闻言,周氏眼神更暗,之前家里的孩子可没有这个待遇,但她没有出声,她来这里有别的事情,钱反而不重要了。   可林氏不这样认为,哪怕分家了,老两口跟着老大家过,林氏也眼馋得不行,嘴上的话秃噜就说出来:“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三弟妹还没有身孕呢,哪来的孙子?” 第131章 ……   邬颜:“………………”   催生可能会迟到, 但绝不会消失。   邬颜心中早有准备,此刻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她悄悄叹了口气, 心想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安生了。手中的果酒放下, 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抬头看向施母。   施母没有注意邬颜这边,在听到林氏的口无遮拦后, 老太婆表情有一瞬的尴尬, 唯恐施父把他们夫妻俩的计划全盘托出, 赶紧道:“你爹喝醉了,我先把人扶回去。”   施母起身搀扶老头子,一旁伺候的安儿见状也上前帮忙, 不久后,施母气喘吁吁从外面回来。   “行了, 你爹喝醉了,刚才那事就当他放屁吧。”   施母睁着眼说瞎话, 那钱当然还是要给施傅兴,但至少不能当着另外俩儿媳的面给。   林氏撇撇嘴,一看老太婆的脸就知道打得什么鬼主意,她不好当面拆穿,倒是说起心里八卦的别一件事情:“爹虽然醉了,但看得出来,心里是盼望着三弟有孩子能传宗接代, 说来, 三弟妹嫁到我们家也有五年时间了吧,怎么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呢?”   邬颜眼帘轻颤,卷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眨动, 像小蝴蝶似的:“可能是没有到缘分。”   闻声,桌上喝着果酒的施傅兴手指颤了颤。   “哎哟,缘分这东西,的确是强求不来,不过……”林氏故意停顿了会儿,见施母没有阻拦自己,心下得意,“弟妹你也别嫌嫂子事多,嫂子也是担心你,这么久有没有去找大夫看看身子?呵呵,我记得弟妹刚来咱家那一年,不小心磕到头失忆,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否影响生孩子……对了,听说咱们县城的李菩萨有个偏方,喝几服药下去,这女人啊保准能怀上娃,要不三弟妹抽空也去看看?”   林氏喋喋不休,看起来倒像是真的为邬颜着想。   当然,着想的同时,不外乎想着占点儿便宜。   施母哪里会不明白她,一个当嫂子的过问小叔子家的房事,忒是不害臊!   但话又说回来,林氏这几句话的确说到了施母的心上。   去年出发的时候,施母给老三拿了好几包药,按理说两人早应该怀上孩子,谁知道一年过去了,他们当老的在县城盼星星盼月亮,终究没把孙子给盼来!   施母倒是没有怀疑李菩萨的药不行,毕竟其他人喝了可都怀上了,没道理换了邬颜就不行,此刻听了林氏的猜想,她的头脑中也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这事就不劳烦二嫂担心了,弟妹和夫君心中有数。”   “哎哟你有什么数,你要是有数不至于…”   “砰——”话音未落,在场唯一一个男人,施三郎把酒杯重重搁在桌子上,他现在当了官,端起架子的时候,浑身威严,一张俊朗的脸满是严肃,当真能哄的住人:“时间不早了,娘和两位嫂嫂赶路辛苦,还是早点儿休息为好。”   闻言,林氏缩了缩脖子,有点儿被吓到。   周氏退身事外,看施傅兴不高兴,便顺着道:“娘,三弟明日还要出去,让他们小两口早点休息吧。”   “对,老大家说的对,你看我这脑子,一高兴把这事忘了。”施母一拍手,刚才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情绪有点儿不对劲,走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邬颜。   那一眼,竟是颇为愧疚。   邬颜:?   房间里一下就空出来。   安儿动手收拾桌上狼藉,施傅兴仰头,将酒杯中最后一口果酒喝掉,起身头也不回往内室走,邬颜本想说话,看到他这幅样子,立刻落下脸,不高兴了。   什么啊,她被他的家人左右挑刺还未不高兴,他倒是有脸了!   邬颜撅起嘴,气得头疼。厨房里的洗澡的热水烧开了,以往都是施傅兴帮忙提,眼下她不可能再求让对方做这事,她叫着安儿,两个女人用木桶慢慢往内室提水。   木桶再小,提起来也是费力,刚提完一桶,邬颜娇嫩的手心便被木棍勒出一条红道道,她有些委屈,抬眼看向屏风的另一面,那里面,施傅兴不知道正在找什么东西,弄得声音有些大。   与此同时,对方并没有出来帮忙,气得邬颜把挡路的水桶一脚踢开。   “哗啦。”   “哎呀,夫人没事吧?”   这下动静大,施傅兴终于听见了,他还听到邬颜娇气的倒吸气声,于是脚步匆匆出来:“怎么了?”看到地上倒掉的水桶,弄得大片大片水渍,男人皱眉,“想提水为何不叫我?”   邬颜揉着膝盖,闻言重重哼了声。   他自己跑的比马都快,怎么叫啊!   更何况,他不是嫌弃自己吗,正好,她也不想看见他!   施傅兴:?   被瞪了,施傅兴绷紧嘴角,他手上拿着刚翻出来的东西,此刻,终于是发现邬颜在生气,抿了抿唇,手指摸索着荷包布,料子剌得指腹疼:“安儿,你回去吧。”   “老爷这水?”   “等会儿我提便可。”   既然主人家这样说,安儿点点头,小丫鬟悄悄退出去,并体贴地将房门带上。   邬颜低着头揉膝盖,方才她生气拿着水桶发火,不想水桶倒了,她自己也连带着摔倒了,膝盖擦到地上,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腿边蹲下一人,黑色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叠加,邬颜没好气地拍开施傅兴的手:“别碰我!”   “怎么了?”施傅兴没有生气,他将荷包放到邬颜腿上,柔和道,“我是你夫君,颜娘不让我碰让谁碰?”   “让谁也不让你,反正你不是讨厌我嘛!”邬颜娇气的声音带着怒火。   施傅兴怔住:“为夫何时讨厌你了?”他心中早就把颜娘当做一辈子相互扶持的妻子,且不止一次承诺不会休妻,只有她一人。   只要她不离开。   虽然没有明说喜欢,但施傅兴觉得,自己表达的已经很明显,那俩字施三郎也说不出口,他在这方面还是比较矜持的。   邬颜瞧着他故作不知的模样,更加生气了:“夫君虽然没有明说,可方才你家人嫌弃我没有孩子时,夫君一句话都没有说!”   明明她已经开始接受,是施傅兴自己被庚双小产吓到,所以两人又往后推迟,结果这个混蛋不仅不帮忙,还拉着一张臭脸,仿佛自己让他丢人似的!   “抱歉,是为夫的错。”   施傅兴果断认错。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做法让颜娘产生误会,他立刻开口道歉。   “而且,你可以不用在意他们。”   这是他和颜娘的事情,施父施母不了解,所以才会催促,“为夫明日便去和娘解释,让他们以后不催你。”   “真的?”邬颜狐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施傅兴伸手替邬颜揉膝盖,接着道,“娘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会理解我们,其他人……娘会管着他们。”   说的自然是大嘴巴的林氏。   邬颜心想,你娘对你肯定是善解人意,对我这个儿媳妇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男人愿意替自己出头,她还是满意的,嘴角偷偷翘起弧度,见对方看过来又火速耷拉下来,控诉道:“别以为这样就原谅你,方才夫君都不理人,也忘记给我提热水!”   “没有忘记。”如今哪天不是他收拾碗筷,帮忙提水?施傅兴指了指放到女人腿上的荷包,“为夫是去拿它了,东西收起来,给你的。”   “这是什么?”   邬颜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   施傅兴绷着脸:“咳,是钱。”   “钱?”正巧邬颜已经将荷包解开,湛蓝色粗布缝制的荷包看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拉开绳条,里面却是白花花的银子。   “夫君哪来的钱呀?!”数了数,不算很多,大概有三十多两,落在手心沉甸甸的。   “是俸禄。”   施傅兴道,“我说过,俸禄都给你保管,爹娘攒钱不容易,所以颜娘,我们就不要了好吗?”   他抬起眼眸,灯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一双星目熠熠生辉。   邬颜看到他的目光,里面的情谊并非感觉不到,脸羞红成牡丹花儿,听到前面还挺高兴,听到后面,顿时脸色一变,她又把荷包扔回去:“好啊,原来颜儿在夫君眼里,就是一个惦记长辈钱财的坏人!”   “不是,为夫不是那个意思。”施傅兴突然发现自己嘴笨,每次都好心办坏事,“总之,你先拿着,为夫去帮你提水。”   “我不要,我又不缺钱!”   邬颜不依,夺过木桶,娇声道:“也不用你提水!”   施傅兴:“……”   头又开始疼了。   眼见邬颜真的转身出去提水,施傅兴眼神一暗,伸手将人拉住,难以启齿道:“……为夫知道颜娘不缺钱,可我是你夫君,养家的事情交给男人便好,你的钱自己留着。”   憋了半天将几句话说完,昏黄的灯下,施傅兴只觉得耳根发红,这是他作为男人的可笑的自尊心,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俸禄比不上颜娘的铺子赚钱。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施傅兴蜷了蜷手指,眼底划过黯然。果然是太少了吗……也是,以颜娘的能力,这些钱还不如她一日赚的……   “啪——”突然,冰冰凉凉的手掌拍到施傅兴脸上,力气不大,却足够将他的胡思乱想打散,邬颜居高临下捧着施傅兴的脸,生气的面容变戏法似的,露出一个笑容:“好啦好啦,颜儿收下便是了。”   她心里暖暖的,仿佛煮着一个小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确如施傅兴所想,这点儿钱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但男人愿意全部交给自己,里面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怪不得结婚后的女人喜欢管着所有的财产,以前她还觉得麻烦,现在亲自体会到了,才发现,是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气来的快消得也快,邬颜捧着施傅兴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她将荷包收起来:“既然全部给我啦,这些钱可以随我处置咯?”   施傅兴点头,搂住邬颜的腰又亲了一口:“随你处置。”   邬颜笑嘻嘻地大方地掏出两块碎银子:“好啊,那颜儿决定每天给夫君二两零花钱!”   施傅兴也笑起来:“如此,为夫可多谢颜娘了。” 第132章 修字   提完热水, 浴桶里洒进去粉色的月季花瓣,白天回来时,邬颜已经洗漱过一次, 所以这次只随便泡了泡, 等她出来,施傅兴也没有换水,只借着女人用过的洗澡水冲洗身体。   蜡烛的火苗晃动, 在黑夜里被吹灭, 床铺外围沉了沉, 躺下一个人。   邬颜动都没有动,仿佛已经睡熟。   黑暗中,施傅兴的眼睛亮着光, 过了会儿,他突然抬起手。   装睡的邬颜只感觉一双有力如同铁钳似的手掌贴在自己腰窝里, 烫的她皮肤升起温度,她扭扭身子, 想要逃开那只手,却怎么也无法逃开。   滚烫带着湿润的呼吸喷洒在后脖颈,施傅兴身体贴近,光滑的衣料摩擦,发出呲啦呲啦的响动,他沙哑道:“颜娘,让我抱抱你。”   “不, 我要睡觉。”邬颜嗓音闷闷, 大抵是将脸蒙在被子中,她虽然这样拒绝,呼吸却越来越喘, 过了会儿惊叫一声,扑腾的双手被人按在了头顶。   ……   第二日,安儿将早饭做好端到桌上,看到几个施家人早早落座,尤其施父施母也在等待,她心里惴惴。   往主卧看去,自从老爷出来后,那门就又关上,夫人未起床。   安儿那叫一个担心。虽然她年纪小,但也知道做人儿媳,需得每日请安,哪怕不请安,也不能做出吃饭时让长辈等待的事情,要是如此,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就足够让丈夫休妻了。   安儿一会儿瞧瞧主卧,一会儿瞧瞧施母几人,担忧不已。   等所有菜端上桌,主卧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邬颜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她已经洗漱干净,今日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裙,外罩浅色纱披,头发挽了一半,剩下的全部披散在背后,双鬓簪漂亮金饰,显得整个人既漂亮又青涩。   古代婚后的女子习惯将头发全部挽起来,但对于邬颜来说,那样又重又不舒服,她当然是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   看见邬颜出来,安儿松了口气,她偷偷走到邬颜身边,小声提醒道:“夫人,老夫人心情不太好。”   嗯?施母心情不好?   邬颜眨眨眼,难道是因为昨日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是自己更让她头疼,还是醉酒后什么都说的施父更为头疼一些。   走到下位落座,邬颜顺便和施家人打了一声招呼。一旁目睹她“无礼”的样子,安儿心惊胆颤,总担心接下来会引起几位长辈的不满。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多余了。   施父施母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今儿起得这么早?是不是昨日我们来了,闹得你们没有睡好觉?”   “对啊,三弟妹以前在家,可是经常晌午才起床。”   邬颜瞥向施傅兴,待对方尴尬地咳了咳,才抬头浅浅笑道:“没有呢,娘,儿媳昨天吃的少,稍微一运动就全部消化了,所以想和你们一起用早膳。”   “哎呀,那行,赶快坐下吧,你这丫鬟手艺不错。”施母夸赞。   安儿受宠若惊:“都是夫人教给奴婢的。”   “呵呵呵,老三家自是会做饭的。”   施家人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要求,施傅兴不说话,其他女人便叭叭得说个没完,聊到进京后一路的经历,昨日没有仔细看,几人都有些遗憾,邬颜便提议,等夫君去应卯后,她带着施家人出去逛一逛,好好玩一玩。   “那可好!”林氏当即拍手叫绝,动静大的压过所有人。   施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早知道就不让老二家跟来,一惊一乍的,简直给他们家丢人。   反观周氏,虽然也是农家的闺女,但做事靠谱,时时刻刻为别人着想:“这样的话,会不会太麻烦三弟妹?”   “不麻烦,在家也是闲着。”   林氏眼珠子一转:“弟妹在咱们县城都开了俩铺子,怎么来京城后反而闲下来了?”   邬颜细细咀嚼口中食物,只听一句便知道林氏打的什么主意。说来,她没料到对方也会随着来京,比起施父施母挂念儿子,林氏这个嫂嫂来此的目的可就耐人寻味了。   她垂下眼帘,抹着辣椒酱的面包片融合了西式和中式的餐点,有些不伦不类,但味道是极好的,邬颜不好意思,只见白皙的脸颊倏尔飘起两抹红晕,娇滴滴的声音比蚊蝇都要小:“多亏了夫君怜惜。”   施傅兴脸一红:“咳咳。”   林氏:“……”   怎么这么不害臊呢!   林氏心里嘀咕,看着女人那张如同春水的脸就酸的不行,心中不由抱怨,怎么她林玉儿就没有这个好运,嫁给的施老二比不上大的,也比不上小的,竟是让她和孩子跟着吃苦!   “好了!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施母敲了敲桌子,分家后,他们二老依旧和两个儿子住一起,林氏整日在婆婆眼皮子底下,气焰被打压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施母发火,她就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大口扒饭。   这饭可真香,她得多吃点!   一顿饭吃完,众人简单回去收拾一下,等着待会儿出门逛街。   邬颜已经起床,这会儿精神百倍,想了想,干脆亲自去厨房准备施傅兴的午饭。   “夫君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吗?”当然,准备前,她不忘询问当事人的口味。   施傅兴目光温柔,未想便道:“颜娘做什么都可。”   一听就是没有诚意的回答,邬颜哼了哼,故意逗他:“那颜儿做麻婆豆腐、辣子鸡丁、口水鸡?”   施傅兴吃不了辣,这三道菜却都是非常辣的菜,单是听着他就觉得舌头疼,赶紧讪讪道:“…不要太辣。”   “啧,夫君下次想好再说。”邬颜嫌弃地摆摆手,转过身后脸上立刻露出憋了半天的笑,哈哈哈哈,也太逗了吧!   女人肩膀一抖一抖,身后,施傅兴无奈摇头,他现在可是一点儿威严也没有了。   施母眼睛瞥见邬颜去了厨房,上前偷偷拉扯自己三儿的袖子:“三宝,娘有事问你。”   施傅兴一怔:“娘有何事要问?”   “哎呀,不能在这说,你跟我过来!”施母着急地用气音道,四下注意,无人往这边看,老太婆拉着人往屋后走,一路走到马厩旁:“三宝,你这段时间和颜娘,有没有做那事?”   “哪事?”   “就是那事!”施母拿手比划,感觉自己一张老脸都快丢尽了,但为了儿子,这事必须得问,“咋样,没什么问题吧?”   施傅兴差点儿被口水呛到,一双狭长的眼震惊地瞪大:“娘,娘你说什么呢!”   “哎哟!娘这是为你好!你和颜娘这么久没孩子,她喝着药,结果还没怀上,要不……”   马厩里的小母马哼哧哼哧甩尾巴,施母压低声音,仿佛做贼心虚一般:“要不,你也去看看?”   ……   邬颜做完独一无二的午餐,打包,在放入改装后可以保温的食盒,又从院中的月季花中揪下几片花瓣放进去,摆成一颗心的形状。   安儿腼腆地笑:“老爷肯定会喜欢。”   邬颜心情不错,她提着食盒从厨房出来,没有找到施傅兴的身影:“咦?夫君去哪了?”   刚说完,就见施傅兴匆匆从后面回来,热的鼻头沁出汗珠。   “夫君!”邬颜娇俏俏地喊他。   闻言,施傅兴脚步僵住,抬眸看到不远处朝自己招手的女人,如同雀儿般夭娆,笑起来仿佛仙女或精怪,任谁看到都会欢喜。然而脑中回荡施母的话,一时间,又气又无语。   甚至于,脑海深处,也有点儿怀疑自己……   憋着一口气,终于到了出门时间,邬颜给人整理衣裳,把食盒递给他:“夫君慢些。”   施傅兴看着邬颜娇媚的脸,想起昨夜的事情,心中滚烫,定了定神,他肯定没问题!   因为太子和施傅兴调查人牙子一事失误,皇上不满,换了其他官员负责,且将两人各自罚了一场,施傅兴本就不多的俸禄,一下子被扣掉了三个月。   他沉重地“叩谢隆恩”,皇上这一惩罚实在来的不巧,本来他在颜娘面前做下承诺,如此一来,这之后三个月的俸禄,要去哪里拿呢?   施傅兴皱眉沉思,等郭齐过来“嘲笑”的时候,他忽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破天荒理会了对方。   “听说郭大人,有副业可以赚钱?”   施傅兴目光炯炯道,看着郭齐,如同看着一块大肥肉,还是放锅里能煸出半碗油的那种!   郭齐浑身一激灵:“……”   总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太子近日没有上朝,不过他也不着急,表现得知足常乐,每日在太子府上浇浇花,喂喂鱼,再就是和自己的蹴鞠队磨合练球,三皇子往他这跑了一趟,大概是不相信,后面看他的确是无所事事,便不再过来。   这日散值,施傅兴有事情要办,便来向太子告假,在太子府门口遇上了离开的三皇子。   作为臣子,他自然要行礼,他和三皇子不熟,且因为和太子走的近,与三皇子更是无交集,没想到对方却停在他面前,身旁那位长须的幕僚笑呵呵道:“施大人,这人想要活得长,就得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施傅兴眼帘轻颤,默默在心中觉得这句话像是威胁。   虽然不知道威胁的是什么。   幕僚又道:“听说贾大人前些日与其夫人和离,女方已经离京。要老朽说,这么长的路可不好走,贾大人实在薄情,也不派人护送,万一路上出了事情,可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施大人?”   贾子宏如今跟着三皇子办事,施傅兴觉得对方的意思,大概是斥责贾子宏没有人情?他点头:“的确如此。”   三皇子喉咙发出嗤笑,抬脚边走,他的幕僚笑呵呵向施傅兴拱手,紧随其后离开。   庚双和颜娘关系不一般,施傅兴对三皇子幕僚的话留了一个心眼,决定回去问一问颜娘。随即想起在南山山院时问过颜娘的问题,当时因为别的事情并未回答,眼下倒是没有了之前的冲动。   或许,再过段时间。   从太子府离开,施傅兴和郭齐去了一个地方。   地方偏僻,绕了两条大街,五条小巷,兜兜转转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停下脚步。   “到了,就这里。”   郭齐指了一个方位,面如黑土,这事他是偷偷干的,谁知道施傅兴是如何得知,现在不得已将赚钱之道分给对方,疼的他心脏抽疼!   明明有妻子养,还出来和他抢钱!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   春风拂面,吹得烟火气往天上缭绕,施傅兴抬头,面前的房子和周围其他房屋并无区别,甚至更破旧一点儿,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以防万一,还得让郭齐多带一下:“多谢郭大人好心相助,下官是新客,不懂里面的规矩,不如一起进去?” 第133章 ……   推开门, 嘈杂的吵闹声扑面而来,仿佛进入一片新的天地。   郭齐走在前面,当今圣上禁赌, 也就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 大颂各地的蹴鞠队进京,民间才会有机会开放赌局。   事实上,有人猜测这个关于蹴鞠赛的赌局背后站着皇家, 否则怎么能有机会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当然这只是猜测, 真相如何, 普通人怕是永远无法得知。   施傅兴皱眉四处打量,目光落到挤满人的地方,那些人或疯狂, 或紧张,人生百态, 都呈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桌子上,他轻轻一瞥很快移开。   “别乱看, 跟我往这边走。”郭齐憋着火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否则怎么会真的把人领过来。   烟雾缭绕,人声鼎沸,两人小心避开众人,往里走,到某个地方时忽然推开一门, 眼前豁然开朗。   温暖的阳光瞬间又回到视线中, 已然到了一处新天地。施傅兴眯了眯眼,等适应了光线后,他看到了更多的人。   这是一个客栈, 和前面的赌坊连着,此刻客栈的院中有许多男人在踢花样蹴鞠,各个身材魁梧雄壮,一看便是经常习武运动之人。   “这就是这次来参加蹴鞠赛的队伍了,你要是想写祝词,就自己找他们商量。”郭齐指着那些人道。   蹴鞠赛是一场大比赛,往年比赛期间,会有一个内侍专门负责读祝词。   祝词,顾名思义是为了祝福比赛的人,多数是同蹴鞠队的人写的,当然,随着比赛的进行,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为他们摇旗呐喊,心甘情愿手写祝词。   就因为写祝词的人水平参差不齐,所以往年没少闹出笑话,于是这些蹴鞠队的人学乖了,他们开始专门找一些文化水平高的书生替他们写!   郭齐家境贫寒,所以哪怕是外地人,来京之后也四处钻营,终于找到这么一个赚钱的活计。他不耐烦地将施傅兴领到此,交代了几句便将人扔下,自己率先往某个队伍的方向走去。   有人和他毕恭毕敬打招呼,并且很快帮着搬桌子过来给他磨墨,看来郭齐是他们的熟悉人。   施傅兴收回视线,原来各地的蹴鞠队已经来京,也不知道小三爷他们有没有机会来。   想当初,他们队伍整天放在嘴边的口号就是夺魁首,一别多年,往时经历依旧历历在目。   施傅兴心中感慨,他找了看起来老实的队伍,上前询问写祝词的事情。   这一忙完便忙了很久,天色大黑,施傅兴和郭齐从后院离开。嘈杂的赌.场里面收拾出一个大桌,已经有人开始针对这次蹴鞠赛下注。   施傅兴不经意瞥了几眼,不感兴趣收回视线。   回家的路上经过糖果铺子,称了几斤桃酥,准备带回去给家中的女人。   施傅兴猜想,这么晚的时间,她们应该逛完京城回家。果不其然,进门后,众人早就坐在桌前,激动地聊着今日见闻,同时等待安儿端菜。   “夫君回来了!”邬颜是第一个发现他回来的人,起身跑到男人身边,并且好奇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自己看看。”   打开后,邬颜发现里面是自己爱吃的桃酥,不由得心口一暖,细长的手指先捏起一块放进嘴里,酥脆甜口:“谢谢夫君,颜儿今晚也做了你最爱的番茄鱼,赶快过来吃饭!”   施傅兴笑着点头,然后被女人推去洗手。   桌上热热闹闹,和赌.场的喧闹不同,此刻只让人觉得温馨舒适,施傅兴知道,这一切都是颜娘的功劳,他本来担心爹娘初来乍到,不适应京城的繁华,没想到现在,爹娘比他都要放松。   他问起施母今日玩的如何,施母显然很高兴,笑着把行程说出来,细听,倒是严谨有度,既走了很多地方,又没有很赶,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恰当好处。   “可多亏了颜娘,要不然,我和你爹还不知道京城有这么多好地方。”   “可不,弟妹懂得多,做事靠谱。”   施傅兴不由得看向大功臣“邬颜”,他没想到,颜娘会替他将家人照顾得如此好。   心中感动,等到吃完饭后,这次不用多说,施傅兴亲自将浴桶倒满热水。   施母在厨房里搞了半天,看见他提完水,偷偷把人叫住:“三宝,过来过来!”   这幅样子,让施傅兴瞬间想起白天的事情,头皮发麻:“娘,什么事情?”   施母端出来一碗黑糊糊的汤水,小心翼翼道:“这是娘给你拿的药,来,喝了它。”   浓重的药味呛得人鼻子发酸,施傅兴:“……”   “快点喝,别让你媳妇看见!”施母见他不动,急的一巴掌拍到男人胳膊上,虽然不重,但在夜里也发出清脆的响声。   屋里人影晃动,邬颜的声从里面传来,带着疑惑:“夫君?”   施傅兴猛地回过头,接过施母手中的碗,仰头全部喝掉。   几滴褐色的液体从嘴角滑落,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慢慢蜿蜒,在进入衣领之前,被一张大手抹掉:“好了。”   “哎哟!这才懂事嘛!”施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她也不多留人,朝着屋里的方向挤挤眼,“行了你赶快回去吧,娘看她快等不及了!”   小两口就是恩爱,一会儿不见面就要叫人,当娘的,心里感到欣慰,没忘了提醒:“你那媳妇今天不小心伤到手,等会儿沐浴,注意着点儿,别让她沾水。”   施傅兴已经走出去几步,闻言脚步一顿,轻声点头:“嗯。”   屏风后水声响起,哗啦哗啦,还未用眼睛看到,施傅兴的眼前便已经浮现出那副画面——冒着热气的浴桶,女人的一只胳膊搭在桶壁上,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费力舀起热水浇到自己身上,柔嫩的皮肤,因为热水的亲吻,露出大片大片的红色……   “夫君?”   邬颜一抬头,看见傻愣愣盯着自己的施傅兴,吓了一跳,“夫君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呀。”她娇滴滴地抱怨,而后问,“方才听到外面有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提倒好,一提施傅兴就想到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他娘亲自“践踏”,眼神一暗,忽然走上前,隔着浴桶与邬颜交换了一个深吻。   口腔中浓郁的中药味随着唾液传递出去,然后作为相易,他也尝到了邬颜口中甜蜜的桃酥香,这味道让施傅兴眼角发红,不断扣紧邬颜的后脑勺……身前的衣裳被人沾湿,随着不停拍打水面,其他地方也沾了水,可他没有在意,只顾着那张如同毒药般的女人唇。   一吻终了,施傅兴将人松开,此刻他已经变成一只落汤鸡,虽然模样狼狈,不过心情却是变好了。浴桶中邬颜喘着气,妩媚的脸庞如同妖精般迷人,本就粉嫩的唇染了胭脂,红到低血,她气急败坏道:“臭死了,夫君是故意的!”   被戳破心思,施傅兴没有否认,恶作剧成功的感觉还不错,他喉咙中发出低笑,目光落到女人搭在外面的那只手,食指的指节处有些破皮,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他想起施母的话,渐渐从方才的旖旎中回神,拿来香喷喷的桂花香皂抹到女人及腰的长发上:“颜娘辛苦了,今日为夫帮你洗发。”   “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邬颜气得咬牙切齿,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越来越坏!也不清楚他吃了什么东西,一嘴的苦味,刚才的接吻差点儿没让她苦死!   “呵呵,即便如此为夫也要帮忙,因为舍不得颜娘受累。”施傅兴说着肉麻的话,同时动作生疏地按摩头皮,长发沾了香皂,慢慢揉出泡泡,桂花的香气在两人间弥散。   邬颜的头发又长又黑,撩起来后,露出后背雪白的美景,施傅兴眼睛定定看着,半天挪不开目光,他喉咙有些干哑,   “怎么不动了?哼,我就知道你只是做样子……”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解衣声,邬颜不可置信地回头:“你做什么?!”   洗头发还需要脱衣吗?!   女人像受惊的小鹿,眼睛瞪得大大的,水润无辜,施傅兴一边脱掉身上被水浸湿的衣物,一边认真道:“颜娘故意弄湿为夫,不就是此意吗?”   他是真觉得对方是这个意思,而且反正都要洗,为何不一起洗呢?   “什么…什么此意,你胡说八道……啊!”   水面高涨,之后的话,渐渐变了调子,水满金山,顺水行舟,后面施傅兴不仅帮忙洗头发,也好心地帮了其他事情。   且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那一夜的施傅兴总觉得有用不完的热情,最后的最后,邬颜趴到床上哼哼唧唧的小声哭泣,立誓要让狗男人好看。   第二天天未亮,邬颜被梦惊醒,醒来的那一刻,腰部传来的酸疼,仿佛做了一百八十个仰卧起坐,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气得一脚将身旁人踢到床下。   砰咚——   地上铺着地毯,从床上滚下去也摔不疼,施傅兴转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邬颜:“……” 第134章 修字   “庚双?她应该还没有到金城吧。”大白天, 邬颜吃着洗好的草莓,听到施傅兴的问题,想了想才回答。   满打满算, 庚双离开京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就算再快,也不能瞬移回去,更何况对方小产后的身体便一直有些不适, 此行路上应该会放慢速度。   “过会儿去问问爹娘, 说不定在路上碰见过。”   闻言, 施傅兴摇摇头。过来前,他已经问过施父。手中捏起一枚新鲜的草莓递到邬颜嘴边,昨日将人弄恼了, 他今天特意去集市上买回来一篮筐的草莓谢罪,用井水洗干净, 将一片片的绿叶摘掉,只剩下红彤彤的果子。   红果子被邬颜咬了一口, 粉红色的汁水沾到饱满的唇上,滋润有弹性:“夫君怎么问起这件事情,如果着急,颜儿往金城寄一封信,问问看便是。”   施傅兴收回灼灼的视线,想了想,道:“也好。”   说是杞人忧天也好, 因为他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以防邬颜多想,施傅兴将三皇子幕僚所说的话托出,这下连邬颜也觉得奇怪, 女人轻蹙眉头:“有点儿像是威胁人。”   想着这段时间施傅兴和太子走的近,邬颜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隐隐担心起来。   这日,施傅兴像往常一样,散值后去太子府的蹴鞠场训练。   太子的队伍一共有十二人,其他十人的身份个个比施傅兴厉害,但在球场上,却颇为懒散,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太子的队伍不能压过皇上,其他皇子也不会没有眼力去和太子抢风头,所以没有上心,倒显得认真练蹴鞠的施傅兴格外特别。   几个富家公子哥坐在场外休息,看见跑来跑去的身影,嗤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能和我等一块儿踢蹴鞠,怕是高兴疯了吧!”   “哈哈哈哈,王兄所说极是,在下看他还未搞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别届时赢过皇上,连累我等!”   “哈,别说,真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人摇摇头:“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将人带来,他一个翰林院的编修能有此机遇,怕是不简单,你们还是不要惹他。”   “哼!”越是这样说公子哥们越叛逆,“太子殿下心地善良,不代表我们就要对一个七品小官屈躬卑膝,别说太子殿下,就是殷焱那魔头亲自来,小爷我也不眨眼!”   话音刚落,就被人捅了一胳膊肘:“哎哎哎!殷将军来了!”   刚放下豪言壮语的公子哥:“……”   殷焱最近忙着调查人牙子的事情,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份师父的任务。   眼下正有空闲,他便来太子府看看情况,遥还记得上次施傅兴在马上颠了个半死,说不定此次不用自己开口,对方便主动提出终止。   高大的身影站在蹴鞠场外,四处打量,并未见到想要找的人,殷焱看到旁边坐着几个人,走过去问:“施傅兴在哪?”   不料他一开口,那几个大臣家的公子哥就像见鬼似的被惊吓到,浑身哆嗦不止:“殷,殷将军!”   殷焱皱眉,面上不耐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他不过几年未回京城,这些年轻人的身子骨怎么看起来比读书人都不行?   “好像…”公子哥低着头,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好像往那边去了。”   说完便闭上嘴巴,大气不敢二喘。同时心里惴惴,心想莫不是自己方才说大话被殷焱听到,故意过来教训他?   可谁知道那小子是真的认识殷魔头啊!   “多谢。”然而殷“魔头”并未发火,只淡淡丢下一句道谢,抬脚往那个方向而去。   留下原地颤抖的几个公子哥,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感想,不一而论。   ……   殷焱在一处角落找到乘凉的施傅兴。   对方刚从蹴鞠场上下来,那些公子哥虽然不练习,但会找侍卫和小厮替他们,施傅兴没有小厮,半下午的时间都在训练,离蹴鞠赛只有七天时间,他为了不辜负太子的“期望”,分秒必争。   天气越来越热,这会儿,施傅兴出了一身的汗,鬓角的发贴在脸上,少了文人的谦谦气质,多了一丝男人味,仿佛是从水中捞出来的。   殷焱没有多说客套话,只问他是否还要练习骑马。   施傅兴顿了顿,就在殷焱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对方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劳烦殷将军。”   闻言,本来没有兴趣的殷焱反倒是勾起了兴趣。   骑马的场地不在这里,殷焱带着施傅兴离开,几个时刻注意他们的公子哥看见后,心中的侥幸彻底被打败。   一个七品小官,怎么敢和殷焱扯上关系?   可真是大胆!   “上次施大人已经能够坚持在马上待五圈,这次就让马儿稍微跑起来试一试。”   来到宽阔之地,殷焱的手下将两匹马牵来,铁血将军一边看着施傅兴费力爬上马背,一边缓慢开口。   施傅兴咬住后槽牙,双手握紧缰绳点了点头。   慢点跑,应该没有问题。   殷焱用脚尖踢了一下马屁.股,棕色大马立刻跑了出去。   施傅兴更加握紧缰绳,皮革制的绳子又糙又硬,勒的手心很快火辣辣地疼,目光垂直往下看,只一会儿就觉得眩晕,身后传来殷焱的厉声:“抬头挺胸,直视前方!”   施傅兴猛地抬头。   ……   这一练就练到了天色转黑。   施傅兴被风吹干的汗因为紧张又出了一身,大概有了决心,这次明显比之前数次都要有用,堪堪领悟了骑马的步骤,现在基本能够单独一个人骑马。   只不过从马上下来后,施傅兴还傻愣愣站在那儿沉思。   殷焱走过去:“有问题?”   本随口一问,谁料施傅兴真的不客气地问了他一个问题,殷焱听完后,发现是大多数新学骑马的人都会疑惑的地方。   他从十三岁便在塞北骑马随征,对于别人来说苦难的事情,对他来说却很简单,几句话便帮对方解答,末了,他还亲自演示了一番。   “施大人可看懂?”   施傅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问:“如果这个地方是女子来做,她也要这样?”   女子?   这里可没有什么女子,殷焱若有所思地看了施傅兴一眼,不知为何,心情莫名有些压抑。但他还是解答了这个问题,且更为认真仔细。女子和男子不同,她们力气小,很多时候并不能莽着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施傅兴心下满意,他咳了咳:“多谢殷将军,如此下官算是学会了吧?”   “嗯,骑马需要多练,刚开始不要骑太快,也不要在人多的地方骑马……上次邬…施夫人说想学骑马,不知可找到骑马师傅?”   话音一转,殷焱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施傅兴顿时一凛,脑中响起刺耳的锣鼓声,他警惕地看向对方:“已经找到,就不劳殷将军挂念。”   “那就好。”然而殷焱面色如常,并未表现出其他情绪,“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慢走不送。”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身后之人已经离去,殷焱停下来,没有回头。   半晌,他继续迈开步子,这次走的快了些。   西平街小院。   邬颜陪着施父施母玩了几日,累得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   恰巧陆南蓉递了拜帖,想要上门找她玩。   明年春便是陆南蓉的婚期,近来小姑娘被陆母压在家中缝制嫁衣,无聊得很,只能跑她这儿消遣。   邬颜和施母提了一句,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于是施母决定当天不再出门,大家都在家里歇一歇。   邬颜自然没有意见,只不过周氏私下里却找到她,说想要去京城的秀坊看看。   施家一大家子,周氏算是家里最老实的一个人,不爱说话,平日里只默默做事,对待婆婆和妯娌都是一副和气的样子,但邬颜可没有忘记,周氏最开始让春桃作假的事情。   只是后来被自己发现,出于害怕或者其他原因,周氏一直没有行动。   小母马整日吃青草,长得越发油光水滑,邬颜每天都要来这儿陪它,此时,周氏就站在靠后的位置,她看不到她这位三弟妹的表情,紧张地双手不停扣着衣角。   “三弟妹,要是不方便,我就不去了。”   邬颜笑了笑:“没有什么不方便,夫君傍晚才散值,中间的时间陈叔都有空。”   “哪里用得着马车,我走着去就行。”   邬颜回头看她,好奇道:“大嫂知道秀坊在何处吗?”   周氏讪讪,她当然不知道,本来打算出门后找路人问问,想着一路走一路问,不怕自己找不到。   “既然大嫂想去,弟妹让陈叔载你过去就好了。”邬颜善解人意。   周氏却更紧张了,连忙保证:“你放心,看完我就回来,绝对耽误不了接三弟。”   “没事,大嫂随意便可。”   周氏出门的时候,正巧被林氏看到了:“哟,大嫂这是撇下我们,偷着干什么去啊?”   邬颜懒得和她这位二嫂打交道,对方的脑回路总是“别出心裁”:“二嫂若是无聊,我让安儿陪着你出去逛逛,弟妹有些困顿,就不多陪了。”   说完邬颜掩袖打了个哈欠,自顾回房补二觉。   唔,南蓉大概中午才会到,足够再睡一觉了。   身后,林氏撇撇嘴。当了官夫人的人就是不一样,还能睡二道觉,哪像她,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若不是这次她留了个心眼,跟着施父施母来京,如今还跟着施老二天天早起卖串串呢!   酸溜溜的心思层出不穷,目光渐渐飘向大门口,周氏已经上了马车准备离开。林氏开始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她就说嘛,老大家主动跟着爹娘来,绝对是打着什么自私想法。   不行,她林玉儿上次分家就已经吃亏,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吃亏。   都是老施家的人,她和邬颜没法比,和大房可没啥区别!   当即将人叫住,林氏笑呵呵地上了马车,万万不能让周氏一个人占便宜! 第135章 ……   邬颜的第二觉睡到了大中午, 直接错过了陆南蓉的拜访。   她困顿地从房间里出来,正堂里施母正陪着陆南蓉聊天,进门的时候, 邬颜看到一向苛刻的老太婆, 亲切地拉着陆南蓉的手道:“哎哟,陆小姐和我们家三…傅兴,原来很早就认识啊!”   “嗯, 当时邬姐姐救了我一命, 那时候施公子就在旁边。”陆南蓉想了想, 她和邬姐姐在金城的时候就结识,这样算来,也是那时候认识了施傅兴。   然而施母可不管邬颜的事情, 听着邬颜救了陆南蓉的命,四舍五入就是三郎救了陆南蓉的命, 这不就是缘分嘛!   黄花大闺女家见天往他们家里跑,施母不是傻子, 她活了这么多年,对女人家的心思不说懂得十分,也能有八分,内心里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可惜她儿子已经成亲,这么好的姑娘和他们家没有缘分哦。   这样一想,施母的好心情低落了几分,等看到邬颜进来后, 她那点儿小心思又逐渐被心虚取代, 不敢再表现出来。   老三媳妇也是好的,而且三宝现在这个样子,娶再多女人也没有办法传宗接代。   思及此, 施母的打算彻底歇菜,她心里琢磨着得抽空再多找几个偏方,给三宝喝。   邬颜不知道施母的想法,若是知道,她铁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白天睡了个饱觉,这会儿精神十足,和施母告退后,两个女孩子结伴去马厩里看马。   “这就是邬姐姐所说的小母马吗?长得可真漂亮!”   一定程度上,陆南蓉的喜好和邬颜相似,她伸手摸了摸小白马的两只红耳朵,呵呵直笑:“我那匹马不如姐姐的可爱,但是性子却比姐姐的马活泼,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约着去郊外骑马。”   “现在就可以啊。”邬颜眨眨眼,突然道。   陆南蓉一怔,看她不像是开玩笑,语气诺诺:“真要去吗,邬姐姐不是才刚学会吗?”   “嗯,刚学会,不过足够了。”邬颜跃跃欲试,前几天施傅兴在院中教她骑马,作为一个上可开四轮,下可骑两轮的现代人,邬颜学的很快,甚至没一会儿,就骑得比施傅兴还要好。   以至于伤了男人的自尊心,这些天对方说什么也不愿意这牵着马绳陪她一起练习了。   陆南蓉想了想,道:“这个好办,我让钱廊找两个习武的护院,有他们在,肯定会没事的。”   两人一拍即合,邬颜牵着自己的小母马,和陆南蓉一同出了城门。   彼时,翰林院的众人正在加班赶工。   几天的功夫,京城西边的平地上凭空建起一个蹴鞠场,场前搭一桌子,来自全国各地的蹴鞠队纷纷来此报名。   施傅兴是七品小官,正好被拉来做这种苦差事,从早登册至晚,只在饭点和同僚交换一下。   连郭齐这种人都嫌弃这件差事,可见有多不好。他坐在座位上偷偷划水,看见施傅兴在翻看之前同僚记录的册子,忍不住嘀咕:“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只负责把接下来报名的人登记好就行。”   因为对方给他介绍“兼职”,施傅兴没再装作听不见,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思绪:“闲着无事,翻一翻也无妨。”   闻言,郭齐嗤了一声,不再多问。   算了算了,他真是狗撵耗子——多管闲事。   那边,施傅兴将之前记录在册的名单全部翻看一遍,没有找到金城的蹴鞠队。   忍不住蹙起眉头,男人手指弯曲弧度,指弯轻轻敲打梨木桌。   这段时间虽然未说,但他其实一直在等小三爷上门。结果不仅没有等到,眼下报名的册子中也没有对方,难道是败了?   施傅兴不敢相信,金城总共两支队伍,小三爷带领的队伍能力不弱,怎么可能会输。   明日便是蹴鞠比赛,今天报名的人少了些,施傅兴和郭齐在在太阳下晒了半天时间,只等来三个队伍。   傍晚,太阳落山,空中刮起小风,郭齐被吹的打了个哆嗦,不耐烦地嚷嚷:“施大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施傅兴抬眸,天边的夕阳只剩下一丁点儿余晖,一天的时间过去,路尽头并未出现什么人,半晌,他叹了口气:“走吧。”   两人开始收拾桌子,施傅兴心里怀着一点点希望,动作便慢了些,也就是这时,几个少年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等等!”   见此情形,郭齐脸都黑了,趁着几人没有过来,压低声音对施傅兴说:“别管他们,赶快收拾。”   “喂!”   打头的那位黑脸少年在黄昏的打磨下,显得皮肤更加黑沉,他像风似的跑到桌子前,一把按住郭齐手中的东西,“等,等,我们,报名!”   施傅兴正在整理册子,忽闻身旁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有所感地抬起头。   这一抬头,见前一秒还在想念的人,竟变戏法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方同样注意到施傅兴,满脸欣喜道,“啊施兄!真的是你啊!小爷在远处看着就像你!”   郭齐:“……”   “呵呵,顾兄。”   终于,施傅兴严肃了整天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浅浅的,一闪而过。   ……   小三爷带来了十五人,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施傅兴朝着他们点点头,没有管郭齐的黑脸,招手:“先过来登册一下。”   “哦对对对!”被人一提醒,小三爷想起此行最重要的事情,一边上前登记,一边感慨,“幸好有碰上施兄,你不知道,我们路上出了点儿事情,差点赶不上蹴鞠赛!”   原来是这样吗?   “什么事情?”   “就进京路上,小爷我们为了赶路走一条小道,结果不知道谁家的马车翻了,挡在路中间,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其挪开。”   “没错,那马车可大了,看装扮像是女人家的马车,不过里面没有人。”其他队员开口应和。   小三爷挠挠头,和施傅兴开了个玩笑:“车里的东西倒是都在,说不定是碰上劫匪绑人呢哈哈哈哈…”   施傅兴:“……”   施傅兴没有笑,小三爷干笑了几声,也尴尬地收了声。看着对方将他们金城的蹴鞠队登记在册。   之后到了散值时间,施傅兴打听到小三爷住进了那家.赌.坊后的客栈,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邀请众人去酒楼,为他们接风洗尘。   “啧,来之前,胖子说让我狠狠宰你一顿,既然你主动请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施傅兴笑了笑:“诸位吃得尽兴,明日才能夺得头筹。”   “哈哈哈哈…借你吉言!”   一行人大摇大摆去了酒楼,然后点了一桌菜。   当然,小三爷几人实际只点了几道便宜的菜,毕竟他们人多,怕把人吃穷。   剩下的都是施傅兴主动叫小二端上的。   饭桌上,小三爷谈起分离大半年时间,自己什么都不念,就是想念邬颜做的甜食:“小爷把金城的糕点铺子全部吃了一遍,全都没有邬姐姐做的甜食好吃,邬姐姐的厨艺,可称得上是天下一绝!”   闻言,其他人笑呵呵打趣:“小三爷什么时候有一位姐姐?你要是想夸这位姐姐就直接夸,哪里还用拐着弯呢!”   这是不相信有人能做出“天下一绝”的甜食。   小三爷竖起眉毛,气道:“小爷什么时候说过谎话,不信你们问施兄!”   于是众人将视线移向对面的人,只见施傅兴皱了皱眉,不满地开口:“别叫她姐姐。”   “……”   小三爷挠挠头:“那我叫她什么?”   施傅兴老神在在吐出三个字:“施夫人。”   小三爷:“……”   夜里,施傅兴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正堂里灯光一片,施父施母以及从秀坊回来的周氏和林氏都坐在座位上,连安儿也在,唯独少了邬颜一人。   施傅兴心里一咯噔,脚步瞬间得加快,甫一进屋便问:“爹娘,颜娘呢?”   施母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奇怪道:“颜娘晌午后牵着马出门……”   话还未说完,就见施傅兴脸色煞白,他愣了愣,倏然转身。   “哎——你这孩子去哪啊!”   施傅兴胸口涌动着压抑悲凉之意,没有回头:“儿子去找颜娘。”   他想起南山山院的那一问,想起这段时间女人的配合。还有亲口说想要和他一起克服恐惧,怀一个孩子……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颜娘不会不辞而别,施傅兴更害怕她是出了危险,京城的人牙子还未抓住,万一颜娘遇到他们,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身后的施母莫名其妙:“她在里面睡觉呢,你这是准备去哪找啊!”   “不论去哪儿子都……”施傅兴一怔,猛得回头,眼底迸发出惊人的光,“娘你说什么?”   施母看他这幅着急忙慌的样子,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真正懂这个儿子,以前的时候,三宝根本不管家中的事情,对他们也客客气气,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她看得吃味:“你准备去哪找!”   “不是,前一句。”   “我说她在里面睡觉呢!”   施母恨铁不成钢。   但这句话,却是一下子打消了施傅兴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抿了抿唇,迫不及待转身去了主卧,推门的时候,下意识放轻动作……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大包,施傅兴走近后,看到被子里露出来的一张小脸。   脸颊抹了胭脂,熟透的红,水润的唇微微张着,吹拂着几根头发。   施傅兴静静地站在床前,颜娘没有离开,这个认知,让他紧张的心情得到了宽慰。   被子忽然掀起一条缝隙,纤细的胳膊从里面伸出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第136章 ……   “夫君做什么, 颜儿在这里都听到你的声音呢。”   大概是刚醒,邬颜的声音带着点儿困顿之意,白生生如同糯米糕的手指, 轻颤颤勾住施傅兴的衣袖, 秋千似的晃了晃。   施傅兴的心脏也随着来回晃动,那抹白色在眼底跳跃,让他哑了嗓子, 颇为委屈:“…我以为你离开了。”   “往哪儿离开啊?”邬颜打了个哈欠, 玛瑙石般的瞳孔沾了一层水雾, “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呀。”   撒谎。   施傅兴抿住唇,在内心深处反驳。他知道这个“失忆”只是真相的另一个说法, 但听到女人说想走,他还是控制不住心情一黯:“就算想起来, 你也不能离开。”   他堵着气似的说道,目光直直看着邬颜, 仿佛要得到她的回答。   邬颜翻了个白眼,不由得为男人的小孩心性感到好笑,白天施母的心思她又不是不懂,只不过老太婆没有说出来,她也就权当不知情:“那得看夫君的表现咯,你要是欺负我,让我不高兴, 颜儿肯定要走的, 不仅要走,还会走的远远的!”   娇俏的声音说着无情的话,下一秒, 便被一张滚烫带着干净汗味的手心捂住。   “不可以。”   施傅兴哑着嗓子,他听不得这些话,所以自欺欺人捂住邬颜的嘴,把那些“不好听的话”全部挡住,而后认真地保证:“我不会欺负你。”   男子汉大丈夫,他会做一个有担当的好夫君!   邬颜瞪大眼睛,“唔唔唔”乱叫,施傅兴看她的样子,略带窘迫,干咳几声:“颜娘,你答应吗?”   闻言,邬颜疯狂点头,像个拨浪鼓似的,有些可爱。   施傅兴没有怀疑,见对方同意便收回了手,乍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邬颜鼓鼓的胸脯大幅度起伏,那声音听到耳朵里,直让人遐想不已。   至少施傅兴的耳根已经红透,脸也有些发烫,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候,缓过气来的邬颜突然抓起他的手,张嘴就咬上了。   “嘶……”   这一口用了点力气,疼得施傅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他认了,咬着牙想,如果让颜娘咬一口就能选择不离开,那这一口可以咬到天荒地老。   等邬颜解气松开后,施傅兴垂眸一看,手腹处留下一圈浅红色的牙印。   还真是小狗呢。   那边,邬颜咬完人,眼角微微发红:“夫君就知道威胁我,你可知今日,娘想要给你撮合新妻子!”   本是随口的抱怨,谁知一开口就委屈地有了哭腔,“你们都欺负我,我,我就要离开!”   眨眼睛,一双眉目传情的凤眼被泪水浸湿,水汪汪的惹人怜爱。   “别哭。”施傅兴眉头死死皱起,只觉得心口被人一把扼住,拧成一股麻花绳,他手脚慌乱地抹掉邬颜眼角的泪:“抱歉,我,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和娘说清楚,永远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邬颜哭得打嗝,心想就是你愿意也没有办法,人家陆南蓉早就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君。   为着小姑娘的名声着想,这些话她没有说。   但另外一件事情却不能就此罢休,邬颜生气道:“骗人!最近娘动不动就拉着夫君说悄悄话,肯定是商量着给你纳小妾呢!”   “不是,”施傅兴脸都白了几分:“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   邬颜哭声一顿,抬头问他。   然后这次施傅兴却闭上嘴,死活不回答了,邬颜本来没有多少怀疑,现在突然觉得里面有大问题。   奈何不论怎么样都撬不开男人的嘴,邬颜气得眼泪又掉下来,她翻了身,将后背留给施傅兴。   一晚上,对方的示好都被她忽略。   第二日是蹴鞠赛,作为翰林院的小官,施傅兴有机会带家人入场观赛。   施父施母很高兴,这可是一睹当今圣上容貌的好机会,周氏自然也想去,但她想起此行目的,还是放弃了,林氏见状,也咬牙道:“呵呵,我怕大嫂吃亏,就陪她一块儿去秀坊吧。”   施母点头:“行,随便你们两个,老三家的,你收拾完了吗,咱们该走了。”   一早上没说话的邬颜“哦”了一声:“再等等,媳妇让安儿煮了绿豆水,晌午的太阳热,可以带上喝。”   “哎呀,还是你想的周到!”施母夸她。   邬颜不置可否,不远处,以为她会闹小性子不去的施傅兴悄悄松了口气。   实际上,施傅兴还是不了解邬颜,她才不会因为生气就把自己关在家中,越生气,她就越要出门玩。   一行人坐马车抵达京城西边新建的蹴鞠场,以施傅兴的身份,他带进来的家人只能在外围观看,只比那些老百姓靠前一些。   不过对施父施母来说,能进来就很高兴了,管它位置在哪。   倒是邬颜,不喜欢和那么多人挤在一块儿,施傅兴见有几个男人总是往她身边靠,立刻眉头紧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想了想干脆护着把人带到另一个地方。   “这边人少,也能看得更清楚,你便在这看吧。”   施傅兴带着邬颜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离比赛场地更近,几乎就在场外几米之内,而且比起方才百姓拥挤,这儿只有几个端水的丫鬟。   邬颜环视一圈,心里满意,嘴上却不领情道:“这么好的地方干嘛带我过来,爹娘还在外面呢。”   施傅兴有些尴尬,没敢说这是宫女们负责给参赛的队员递水的地方,他往前靠近一步,将邬颜别在两边头发上的面纱紧了紧:“爹娘喜欢热闹,没有人,会让他们不自在。”   这话说的不假,邬颜勉强接受了施傅兴的解释,又开始打量这块地方,忽然有个想法:“夫君把我领到这里,莫不是怕我偷偷跑了吧?”   “那你会跑吗?”施傅兴眸光深沉地看她。   邬颜微微抬起下巴,傲慢道:“只要夫君告诉我你和娘在说什么,我就不跑。”   施傅兴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情,事实上,他是不想说的,毕竟事关男人的尊严,但眼看躲不过去,他挣扎着点点头:“等比完赛为夫就告诉你,但这段时间,你不能离开。”   “哎呀,那颜儿想净手怎么办呀!”   女人撅着小嘴,故意歪解他的意思。   “……”施傅兴不是傻子,哪里不懂她是故意曲解?这种私密的话也只有她能够毫不遮掩地说出口,这让他耳根发红,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道:“可以在这里随便走动,但是不要像庚双一样,离开。”   后面一句话,咬字清楚,他几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邬颜一惊,下意识去看他的表情。   然而施傅兴已经转过身去,远远的,他看到了来自大颂各地的蹴鞠队已经进场,他的声音随着风吹拂来:“为夫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有事情可以找陆姑娘,她也在这里。”   说完不等邬颜的回答,脚步慌乱地离开,仿佛是害怕听到拒绝的回答。   五月的风已然带上了热度。邬颜愣愣地站在原地,恍惚间想——他知道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过往记忆在脑海中翩跹而过,与庚双有关,莫非是当时她们两人的谈话被他听了去?   邬颜拧着眉头,怕是真的如此。   本不应该泄露的,那时候,庚双突然跑到她面前,打的她措手不及,以至于根本没有想到要将门关上。   这样一想,这段时间施傅兴时不时抽风的行为,好像都有了一个所谓的解释。   邬颜突然有些后悔。   她抬起手放到胸口,那里钝钝的,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阻挡了空气。她和施傅兴闹小矛盾,口无遮拦说自己不开心就会离开,本意只是为了耍小脾气,却不知道,每一次都让施傅兴当真了。   他又是怎么想的?   邬颜牙齿不自觉咬住下唇,慢慢用力,桃花唇压出一道白痕,远处的身影在忙碌地走动,依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匆匆忙忙,偶尔会分出一丝视线望向这边,似乎是在看她有没有离开原地。   夫君一定很伤心吧。   思及此,邬颜泄气似的,两个肩膀一塌。一直以来她都自诩比施傅兴年龄大,比他成熟,没想到现在反而比对方都要幼稚,她暗下决定,等一会儿就和他道歉。   皇宫里,皇上批完今天的奏折,问一旁的福荣:“蹴鞠比赛已经开始了吧?”   福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笑呵呵道:“回皇上,奴才看这时间,怕是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   蹴鞠赛进行两天,第二天决出第一名,由皇上亲自接见赏赐。   而之后的第三天,则是皇家蹴鞠队的比拼,皇上现在心心念念盼着那天的到来。   皇上放下奏折,心情不错:“朕想着今年也能上场,这奏折啊,还真是有些看不下去。”   福荣是从太子时期九跟着皇上,感情自不必多说,也能开几句无关大雅的玩笑,“皇上虽想着蹴鞠,但这些奏折还是全部批完,足以说明皇上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啊!”   “呵呵呵……”闻言,皇上大笑,见此,福荣便知道自己的马屁是拍到了点上,趁着机会,他道,“这蹴鞠赛现在可是大颂百姓最爱的活动,连宫里的各位皇子都喜欢的不得了,听说今年太子和三皇子的队伍都做了充足准备,太子殿下甚至换了一名队员,想来几日后的比赛,几位殿下们会大放光彩。”   “哦?”一听到是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儿子,皇上来了兴趣,“前几年他们的队伍都输给了朕,今年若是再输,朕可得罚他们了。”   话虽这样说,但福荣知道,哪里会罚什么:“皇上宝刀未老,几位殿下怕是要有压力咯呵呵呵呵……”   实际心想,有谁敢赢过皇帝呢,怕是不要命了吧?! 第137章 ……   邬颜在空地找了一处地方坐下。   不一会儿, 陆南蓉过来了,看到她的位置,脸上露出惊喜:“邬姐姐你好聪明!居然能想到这儿!”   虽然陆父的位置比小官员的位置靠前, 也有专门的座位, 但哪里比得上直接靠近蹴鞠场来看清楚!   当即一屁股坐到邬颜旁边的草地上,高兴道:“那我不也回去啦,让我爹娘自己在那吧!”   邬颜:“……”   感觉她们两个有点儿像逃掉体育课的高中生。   她往旁边挪了挪, 给陆南蓉让出阴影:“怎么找到我的?”   “遇到施公子, 他怕你无聊, 给我指路让我来陪姐姐。”陆南蓉长叹一口气,“啊,某人居然也有求我的一天,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咯~”   邬颜好笑:“怎么,还记仇呢?”   “可不, 我这个人最记仇了。”陆南蓉撇撇嘴,虽然施傅兴早就和她道过歉, 但原不原谅,是她自己的事情。   “那就不原谅,谁让他不怜香惜玉,凶你。”邬颜坑起自己人丝毫不留情,她在场上寻找某人的身影,他长得高大,这么久的投喂已然不是原来面黄肌瘦的小男生, 哪怕穿着不起眼的官服, 也让人一眼便能找到,“你只负责原谅钱廊就行。”   “哎呀!”陆南蓉羞红了脸,每次都要打趣她, 为什么邬姐姐永远不会害羞啊:“我不过才说了一句,邬姐姐就已经护上了,你们刚才不是在吵架吗?!”   “…嗯?从哪看出我们吵架?”邬颜侧头看她,随即揉了揉脸颊,难道她表现得这么明显?   这时候,两支队伍已经上场,陆南蓉好笑地压低声音,凑到邬颜耳边:“因为某人说,他不小心惹你生气,让我看着点,可千万弄丢了他的妻子~”   呼吸吹到耳朵上,邬颜有点儿痒,她歪着一边头,才不相信施傅兴会说这样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跑什么跑。”   陆南蓉咯咯笑,不解释。   两人闹了几句,旁边的宫女悄悄打量她们,都是宫里的人,有人认出了陆南蓉的身份,但却不认识邬颜,哪怕蒙着面纱,也能透过眉眼,看出是一副好相貌。   邬颜在上场的蹴鞠队里看到了熟悉的队伍:“咦!那不是小三爷嘛!”   “小三爷?喜欢踢蹴鞠的那个少爷?”陆南蓉闻声也看向场里,邬颜给她指了指,“没想到他也来了。”   “肯定来,金城的蹴鞠队是他带领的。”   陆南蓉哦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始给小三爷加油。   小三爷还是当初的小三爷,个头高了点儿,皮肤晒的黢黑,显得牙齿特别白,人虽然变了些许,但踢蹴鞠的水平却始终厉害,一天的时间,竟是顺利赢过两支队伍。   也就是成功进入了第二天的比赛。   邬颜衷心为对方感到高兴,心想,不枉两个大美女给他加油了。   散场后,邬颜找到施父施母,将两人领回马车旁,见施傅兴并未回来,道:“爹娘,你们现在这等着,儿媳去找夫君。”   施母不放心,嘱托了几句:“行,注意安全。”   于是邬颜又返回场地。   蹴鞠场上穿着不同颜色衣裳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放眼望去,比之前更加眼花缭乱,邬颜正着急没有找到施傅兴,这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猛地捂着嘴巴,没有让自己的惊呼出口,再定眼一瞧,人已经不见了。   邬颜环视四周,还是没有看到施傅兴的存在,想了想,她干脆朝着方才二嫂离开的方向追去。   绕过巨大点蹴鞠场地,走入一片树林,绿树浓荫,遮挡了天上的光,脚下野草铺满,脚踩在上面,没有留下声响。   邬颜一进来便发现了远处的人。   然而并不是二嫂,是几个陌生的黑衣男人,正背对着邬颜,蹲在地上做什么东西。   因为离得远,邬颜听不到他们说话,只从这里面推测出来了一些问题——他们好像在做陷阱。   而且,正常人,谁会穿一身黑衣,头和脸也用黑色的布包裹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邬颜头都大了,她只是好奇二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已,谁知会遇到这种意外的事情。   此刻,她像只刺猬似的浑身警惕起来,同时脑海中划过无数看过的阴谋剧——这里是皇上重视的蹴鞠场,在这里设陷阱,到底是针对参加蹴鞠赛的队伍,还是针对皇家人。   不行,她得赶快告诉夫君!   邬颜悄悄往后退,想要不惊动几个黑衣人离开。   然而有时候,越是不想做某事,老天便越会使其成真,邬颜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树枝。   “咔嚓…”   “谁!”   远处布置陷阱的黑衣人瞬间停下手上动作,眼睛如钩般看向邬颜的方位。   “有人?”   “嗯,听到了动静。”   “过去看看!”   其中一位黑衣人站起来,朝着邬颜的方位慢慢靠近,邬颜躲在树后,眼看着身后便是树林的出口,只有一步之遥。   她要被发现了吗?   心口嘭嘭直跳,这一刻,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施傅兴。本来打算和他道歉,现在恐怕没有机会了。万一自己不见了,他会不会误会自己是离开?   一想到这种可能,邬颜心里就难过死了,有一种明明她没有做,却要被迫承认的感觉。更何况她一点儿也不想死,谁知道死了能不能再有一次生命。   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有了牵挂,老天为什么又要给她出难题呢。   黑衣人越来越近,邬颜紧紧咬住下唇,害怕一不小心弄出动静……手上没有称手的工具,且对方不像上次的书生一样瘦弱,反抗可能会让自己凉的更快,识时务者为俊杰,万一,万一真的被抓住,邬颜想,她首先应该表现的无害些……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出其不意捂住邬颜的嘴。   与此同时,与之相对的另一面的杂草丛里,响起些许动静。   “谁在那?!”   黑衣人迅速转身,持剑跑到杂草丛生的草地里,长剑几进几出,刹那间,一只翅膀受伤的白鸽慌乱地“跑”出来。   “咕咕。”   ……   邬颜几乎是被人半抱着从树林逃走,对方力气很大,她的后背贴在坚.硬.如石的胸膛上,热度传过来,仿佛要将她融化。   “唔唔唔!”邬颜害怕地挣扎。   “颜娘别害怕,是我。”   施傅兴用气音小声安慰。而后将头搁在邬颜的肩膀上,大口喘气,方才差一点被发现,他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夫君!”   听到熟悉的声音,邬颜嘴往下一撇,转身看到想要看到的人时,后怕的眼泪就控制不住流下来,“对不起夫君,颜儿,颜儿差点儿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施傅兴这会儿手都在颤,嘴角崩成一条直线。如果不是自己找过去,或许就像颜娘说的,两人再也见不到,一想到那种可能,施傅兴便心如刀割,他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直在抖,不由将人抱的更紧,手一下一下拍打邬颜的后背,“别怕,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邬颜哽咽,眼泪糊了施傅兴一胸口,“对不起夫君,我不应该骗你要离开,颜儿其实根本没有想过离开……”   施傅兴苦笑,没有相信:“若是离开,我怕是永远找不到你了……”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去哪找她。   听着男人语气里的悲伤,邬颜对自己又气又悔,她为什么要伤害他的真心呢。邬颜挣开怀抱,哭得通红的两只眼睛认真看向施傅兴:“夫君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反正这辈子已经赖定你了!”   女人娇气的声音说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话,眼睛里透露出的决心让施傅兴浑身一震,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庚双……”   邬颜伸出手指按在施傅兴的唇上:“她不喜欢这里,所以想离开,但我和她不同,我已经有了夫君,舍不得离开。”   这是她内心的想法,此刻,她选择一字一句认真将自己的想法向施傅兴托出,这个时候,坦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施傅兴听到后垂下眼眸,半晌没有说话。   邬颜有些着急,难道他生气了?   也是,就算开玩笑也应该有个度,夫君在偷听到那些话后,明显很在意,自己简直往对方身上插刀子!   “对不起夫君,以后颜儿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不用说了。”站在对面的施傅兴抬起头,细看,嘴角带着笑容,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庆幸,庆幸邬颜选择了自己。   原来,他在颜娘的心中,是如此重要。   他又一次将人拥入怀中,香香软软的身体,让心情泡入蜜水中。他不打算问邬颜,她和庚双的“家”在哪,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也没有必要问。   只要颜娘不愿意离开自己,一切都无所谓。   “为夫也决定向颜娘道歉。”   过了会儿,施傅兴开口。   “是你和娘商量的事情吗?”邬颜将脸贴在施傅兴的胸膛上,轻轻问。   也是因为那件事情,自己才说出伤人的话。   “嗯。”施傅兴点点头,“娘经常把我叫出去,不是说纳妾的事情,只是在谈孩子。”   “娘想让我们要个孩子。”   邬颜一怔:“娘为什么叫你出去?”孩子的事情,和男人说有什么用。   说到这,施傅兴语气不自觉低了些,大概还是觉得丢脸,“娘…觉得我们没有孩子,是我的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在偷偷给我煮药喝。”   邬颜:“……”   紧张难过的气氛,猛然间像肥皂泡泡似的,戳一下就被打破了。邬颜哭笑不得,所以,竟然是这么一个误会?   她想起那个带着苦味的吻,那时候施傅兴就在喝药了吧!   心情顿时颇为复杂。这种事情,对男子来说的确羞于启齿,她一会儿觉得施母脑洞清奇,一会儿又为施傅兴的做法感到感动,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会喝药……   这样想想,实在可爱。   两人从树林里逃出来,如今站的地方,正是邬颜之前看比赛的空地,站在角落,大半的身子被木板阻挡。   这是第一次,施傅兴抛弃了所谓的“束缚”,他在这里,在蹴鞠场的小角落里,吻了邬颜。   这个吻是细水流长,弥足珍惜的吻,包含着后怕与感动,以及各自内心深处暗自下的决心。   天色逐渐变黑,两人睁开眼睛,邬颜抱着施傅兴,渐渐想起之前的事情:“那些人是谁?”   “不知。”   “…会不会有危险啊?”   施傅兴安慰亲了亲她:“别怕,等会儿,我去将此事告诉太子。”   闻言,邬颜点头同意,太子全权负责这次活动,若是出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所以那些黑衣人不可能是太子的人。   “我忘了问,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施傅兴摸了摸邬颜的脑袋,语气沉沉。   邬颜一顿,突然想起自己忘掉的重要事情,着急道:“夫君,我刚才看见二嫂了!” 第138章 ……   和周氏一同去秀坊的林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怎么进来的,这让邬颜和施傅兴都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他们离开蹴鞠场,施傅兴先到太子府告知太子黑衣人之事, 太子听到后果然皱紧眉头, 背手在书房中踱步,过了会儿,有了主意:施编修, 此事先不要声张。”   施傅兴一顿, 点头称是。   他明白, 太子是对幕后之人有所猜测,故意等着放长线钓大鱼。   作为一个臣子,他无权干涉太子的决定, 哪怕他担心在揭穿之前会出现意外,此刻也只能退下。   回到家, 邬颜匆忙迎出来:“夫君回来了,太子怎么说?”   施傅兴叹了口气, 道:“太子让我们不要声张。”   “不声张?”邬颜轻蹙眉头,同样和施傅兴有相同的担忧:“意思就是假装不知道吗?这样岂不是很危险,要不然明日我们不去看蹴鞠了。”   “不行,”施傅兴摇头否决:“你们在家我更担心,蹴鞠场人多,有皇宫的护卫,反而安全些。”   顿了顿, 又道:“殷焱也在, 明日我便拜托他照顾一下你和爹娘。”   邬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好。”   “二嫂在吗?”   闻言,邬颜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施傅兴注意到了:“怎么,有问题?”   “二嫂说她今日一直在秀坊。”邬颜点头,“而且大嫂为她作证,她们在秀坊看了一天的绣娘刺绣。”   施傅兴:“……”   如此可就更加奇怪了,只能说明,邬颜当时看到的人,并不是林氏。   “可是她却穿着和二嫂一模一样的衣裳。”邬颜皱眉,将当时的经历又回忆了一遍。   就仿佛,仿佛是刻意将她往那边引似的。   这个想法让人头皮发麻,邬颜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以防万一,她决定明日将大嫂和二嫂一起带过去。   第二天是蹴鞠比赛的最后一天,需要从十六支队伍中选出一个最厉害的队伍。   邬颜看好小三爷的队伍,临上场前,特意找到小三爷,答应如果夺了魁首,会请他吃美食!   小三爷本来有七分拼劲,闻言一下子变成了九分!   邬姐姐,哦不对,施夫人做的甜食,简直天下第一绝!   九分的能力,加上一分的美食吊着,金城的队伍士气高昂,接连打败三支队伍,成为最终站在蹴鞠场上的队伍。   下午,宫里陆陆续续来人,皇上带着几位皇子亲自到来观看最后一场蹴鞠赛,为小三爷他们赐赏。   邬颜站的远,看不见皇上的脸,只隐约看到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不像其他人一样对皇权过于敬畏,行礼之后,便和施家人站到一旁。   林氏凑过来:“弟妹,你说昨天在这里见到我,不会是骗我吧?!”   “没有。”邬颜抬眸,“怎么,二嫂不想看比赛吗?错过今日,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么多贵人。”   “呵呵,这话说的,我当然想看了,这不是担心大嫂今日不能去秀坊学刺绣嘛!”   林氏故意这样说,一句话就把周氏做的事情给透了个底朝天。   一旁的周氏闻言,泛着黄的脸皮又白又红。   邬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来周氏去秀坊是为了学京城的刺绣啊。   为什么?她不打算继续卖串串吗?   这一日,蹴鞠场并没有发生意外,他们也没有再遇见“假林氏”。   皇上赏完小三爷的队伍后便离开了,邬颜看到施傅兴被太子叫到面前说话,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反而是林氏在耳边唠叨来唠叨去,一直唠叨到施家人回家都没有停止。   傍晚,邬颜和施傅兴提着一包从颜色糕点铺子里打包的点心,去客栈拜访小三爷。   再次经过前面的赌坊,这次关于明日比赛的赌局更加大,随便听了几句,都是压注皇上第一名,其他皇子则往后排没。   邬颜眨眨眼,突然一把拉住施傅兴:“等等,夫君。”   “怎么了?”   邬颜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这点钱对她现在来说只是毛毛细雨,她塞进施傅兴手中,笑得狡黠:“颜儿看都没有人压你们队,准备给你们贡献一点。”   “不用。”施傅兴皱眉,顺手把钱推回去。   “为什么不用,我觉得夫君的队伍一定会赢,所以让我赚点儿小钱不好吗?”   “你想赚钱?”施傅兴用眼角觑她。   邬颜点点头:“当然!”   施傅兴叹了口气:“不用你的钱,你去旁边等我。”   这里鱼龙混杂,且都是男子,他和颜娘走进来的片刻,就已经被许多人盯上,他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邬颜,心想以后绝对不能带她来这种地方。   邬颜听话地站到墙边,施傅兴确保她没有危险,这才独自挤进人群里,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压到太子队伍上。   “哟,压太子啊!”   有懂行的人劝说:“太子队伍得压第二名,你压头名,肯定要输咯,这位兄弟,要不要改?”   施傅兴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用。”   其他人见状,也懒得多说,有人上赶着白送钱,他们简直是求之不得呢!   施傅兴压完.赌.注,便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去,第一眼先看向邬颜的位置,不巧,正好看见有几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堵在那儿,嘴上调戏邬颜。   气得他脸色一黑,匆忙走过去,他以为邬颜是被欺负,恐怕这会儿要委屈哭了,结果近了才听到娇娇悄悄的笑音:“可惜了,妾身已经嫁人,夫妻两人颇为恩爱。”   那混杂的“鱼”道:“嗨,你那夫君能有我这样英俊?”   “夫君在我心中自然是最好看的。”邬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得罪人,“以公子的条件,自然会遇到属于你的真命天子。”   小混混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女人夸自己,吊儿郎当的站姿都不由得改变,挺直腰背:“真的?”   邬颜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自然。”   “呵呵呵,算你有眼光。”   可不就是嘛,他胡四什么媳妇找不到,何必在这和一个成过亲的女人纠缠啊!   这时邬颜看到走过来的施傅兴,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招招手:“夫君办完了吗?”   “嗯,已经办完。”施傅兴过来牵住邬颜的手,彰显主权,“我们还要去给顾兄送东西,走吧?”   “嗯。”   施傅兴牵着邬颜离开,临走前,他状似不经意瞥了一眼之前的混混,才发现对方大鼻子小眼睛,一脸麻子,着实比不上自己。   哼,就这还想和自己比?   给小三爷送完糕点,得知对方明日便动身回去,邬颜拜托对方帮忙打听一下庚双的消息。   之后两人回家,一番休息,终于到了第三日,是施傅兴上场的日子。   这一天从早晨起床,邬颜的眼皮就跳个不停,施母看了看,了然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跳的是左眼,是要发大财呢!”   “……”总之,邬颜不安的心情因为施母发大财的祝愿,稍微安了些许。   因为是皇上比赛,蹴鞠场便不能放太多人进去,所以施傅兴这次只带去了邬颜。   在场少不了带家中女眷去的官员,女人们有专门的观看位置,施傅兴将邬颜带到夫君,再往前一步就要踏入进去,他不好再动:“进去吧,陆姑娘应该也在,有事情可以与她商量。”   邬颜乖巧地点点头:“嗯,夫君放心,颜儿会照顾好自己,只是夫君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黑衣人在林中布下陷阱,指不定其他地方也有陷阱和危险,这让邬颜不得不担心。   施傅兴手指动了动,想要摸一摸女人的头。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握住对方的手:“为夫会注意,放心。”   施傅兴走了,邬颜目送着对方走到太子的一行人中,然而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女子们待的帐篷。   “哎,你们看好哪支队伍?”   刚踏入其中,便听到一群女人的交谈声,百花齐放,香味弥漫,就连说话声音都是温温柔柔,娇俏可爱。   邬颜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一边找座位,一边听着她们的对话。   “还能哪支,必然是皇上啊,前几年都是皇上获得魁首!”   “皇上可真厉害,比年轻人都厉害!”   邬颜心想,那是皇子们不敢赢他爹,否则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践踏皇上的面子嘛。   有人和邬颜想的一致,估计是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小姑娘,居然口无遮拦说了出来:“那是皇子们不能赢过皇上,反正除了皇上,我最看好三皇子的队伍,听说今年三皇子练习了好久。”   “我倒是觉得太子殿下不错,而且太子殿下引入新人,绝对有把握战胜其他皇子!”   这位姑娘说起太子,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烁,邬颜猜测,大概是位太子迷妹。   她终于在角落找到百无聊赖、坐得端庄的陆南蓉,笑着走过去坐到旁边:“躲得挺远,差点儿没有看到你。”   “啊!邬姐姐!”陆南蓉吓了一大跳,随后脸上绽放笑容,和方才的模样大为相别,“你可是来了,我自己一个人无聊死了。”   “无聊什么,不是有那么多人可以聊天吗?”   陆南蓉撇撇嘴:“我和她们聊不到一块儿去。”   “嗯?”邬颜不解,正这时候,就听之前大声交谈的几位道,“太子队伍的那位新人,就是一个只会读书的文人,说不定一上场就被打倒,怎么能赢得过全是武将的三皇子!”   “不止是个文人,听说是今年的探花呢!”   “探花又如何,如今也不过是翰林院的编修!”   陆南蓉朝邬颜挤眼睛,意思在说:你看。   邬颜:“……”   好吧,她和这些瞧不上施傅兴的大小姐,也没有什么共同话语。   短暂的等待后,比赛终于开始。   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停下话头,投入到紧张的蹴鞠场上。   能看的出来,这些皇子的蹴鞠水平比不得之前的民间队伍,所以并不是很精彩,几番之下,直到皇上的队伍和太子队伍亲自碰上,才将众人的热情推到了最高.潮。   有喜欢三皇子的姑娘遗憾道:“哎!三皇子怎么没有抽到皇上啊。”   “抽到有什么好的,又不能赢!”   “你懂什么,我爹说这个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在皇上面前露脸,只要让皇上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年纪小的姑娘一脸疑惑,显然不理解,过了会儿,小声嘟囔道,“这是什么理由呀……”   “邬姐姐,快看!施公子上场了!”   陆南蓉看到施傅兴后,立刻激动地告知邬颜,却不知,邬颜比她还要快看见,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落到队伍中的那个人身上。   太子队的衣裳是黑色短打,绣金边云纹,头系黑色抹额,施傅兴身材高大,体魄有力,那身队服穿在他的身上,真真切切将其修饰得身材如竹,露出两条夺目的大长腿,只见蹴鞠迎面而来,太子队伍中的人不小心踢了个高球,眼看球要落地,施傅兴不躲不闪,直接侧抬脚,将球踢进了对面的风流眼!   “天啊!施公子这么厉害!”   一击即中,陆南蓉惊呆了,她从未见过施傅兴踢蹴鞠,所以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只和其他人一样下意识看轻,却不想实际是一匹黑马!   “嗯,夫君很厉害。”   邬颜与有荣焉,若不是她把人拉去踢蹴鞠,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哪里能达到现在的水平!   四舍五入,都是她的功劳!   “厉害是厉害,可没有脑子,居然连皇上也敢赢!”   旁边有人听到她们的对话,阴阳怪气道。   邬颜瞥了她一眼,没理会,继续看比赛。   只不过才赢了一球,若是全输了,皇上打的还有什么意思?   演的真一点儿,让皇上险胜,才叫本事。   太阳从头顶渐渐西移,邬颜观察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心想,大概黑衣人被他们发现后,觉得事情败露主动撤退。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的太好了。   太子的队伍有些水,有几个队员甚至原地不动都能让蹴鞠落地,所以基本都靠太子和施傅兴抗阵。   皇上三十多的年纪,正值壮年,精神气十足,坊间有传闻,说当圣上喜欢蹴鞠,原本邬颜还不相信,如今看皇上“大杀四方”的水平,才明白此话不假。   时间飞快流逝,只剩下半炷香时间。   皇上心里算着分数,目前他们队领先一分。   未料到,今年太子的队伍这么厉害,皇上吃惊的同时,隐隐有些畅快,他很久没有棋逢对手了,宫里的人实在笨,几个儿子也是不如自己,以至于每次玩的都没有悬念。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面那个俊美的年轻人又冲了过来,皇上记得他,是自己钦点的探花郎,和其他柔弱的文人不同,没想到是个会踢蹴鞠。   看来自己的眼光着实不错。   皇上精神绷紧,余光里,他看到太子队伍中的另一人也从侧面跑过来,怕是准备传球……   他身子一动,直接挡在那位队员和施傅兴的中间。   就在那一刻,身后人袖中的匕首已经露出来。   太子大惊:“父皇小心!”   球擦着皇上的脚尖飞过去,皇上听见身后太子恐惧的呼喊,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可惜想躲已经躲不开了,在那匕首刺向他时,皇上心中悲叹吾命休矣,然后眼睁睁看着对面的探花郎,突然朝自己扑来。   “砰——”   “扑哧——”   蹴鞠在空中划过漫长的弧线,踢进了风流眼。   可惜眼下没有人再注意它,施傅兴被刺中的那一刻,疼得差点儿晕过去。   哪怕没有晕,他也站不起来,索性趴在地上,等着旁人来扶。   从远处看,仿佛咽气一般。   见状,刺客转身便跑。   太子一行人匆匆而来,率先将皇上扶起,这才大喊:“有刺客,来人啊!快来救驾!”   坐席中,女客和丫鬟们吓得纷纷离开门口,往里躲藏。   正此时,却有一人用力推开她们,提着裙摆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喂!你疯了吗!外面很危险!”姑娘们朝着女人的背影大喊,试图把人叫回来。   但对方并未停下,有之前听到邬颜和陆南蓉聊天的人诺诺开口:“那个,好像是她的夫君……”   闻言,空气静了下来。 第139章 修字   邬颜跑到蹴鞠场内, 尚未靠近施傅兴,便被侍卫拦下来。   “什么人,不能过去!”   邬颜勉强压下担忧, 解释道:“妾身是施编修的妻子, 他受伤了,妾身想过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人,皇上被太子护卫着离开, 这会儿现场一片混乱, 施傅兴却还躺在那儿, 没有人在意。   邬颜心惊胆颤,总害怕有人不小心踩到他的身上,出现践踏事故。   “不行, 刺客还未抓住,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侍卫不放行, 且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邬颜的求情,一瞬间, 邬颜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冲到了头顶,为了救皇上,施傅兴连命都快要搭进去了,这些人居然还这样对他!   邬颜气得眼角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正准备硬闯,赶来的殷焱从后面拎着侍卫的衣领, 生硬道:“放人!”   “将军!”   “殷公子!”   看到来人, 邬颜喜极而泣,殷焱是将军,肯定能让这些侍卫放行:“殷公子, 能不能带我去见我夫君?”   “…跟我来。”殷焱没有多说什么。   领着邬颜走到场地中央,那儿,殷焱带来的太医正在给施傅兴看伤,因为中了匕首,所以众人不敢轻易挪动他。   邬颜蹲下身,看见深可见骨的伤口后,眼泪顿时忍不住低落,砸到草地上,无声无息。   这几天心情起起伏伏,不爱在外人面前哭的她已经哭了好几次,邬颜伸出手,心疼地想要摸一摸施傅兴的脸。   “不能动!”   然而太医转头看见她的动作,以为她像其他人似的不知轻重,赶紧出声训斥。   邬颜手指一僵,果然不敢再动。   “你是想害惨他嘛!万一挪动血流的更快,怎么办!”   太医声严厉色,他最烦治病的时候女人家在一旁,哭哭啼啼,烦人的很。一边皱眉,一边拾起棉布,准备将流血的伤口缠住。   邬颜自觉理亏,没有辩驳,可随后下一秒,她居然看到太医用一个看着就不干净的布给施傅兴包扎伤口,终于忍不住了:“等等!”   “等什么等,再耽搁,人都要流血死了!”   “这块布不干净,你这样会让伤口感染的!”邬颜气得把布夺过来,仔细看,上面沾着些许草屑。   “感染是什么,你会治病还是我会治病!”太医不耐烦了,他在太医院本就不是受重视的人,眼下厉害的太医都被叫去给皇上看病,太医院没有旁人,殷焱只能把他抓来救急。   说到底,要是平时,施傅兴这种小官还请不到太医看病呢。   邬颜算是看出来,这人根本就是个混子!她干脆一把将人推开,掀开衣裙的下摆,用力撕下一块,而后转头看向殷焱的腰间:“殷公子可是有酒?”   殷焱一怔,点头。   “那还请借妾身一用。”   虽不知邬颜用酒做什么,但殷焱还是二话不说便将水囊解下,扔给她。   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呛得邬颜鼻头发红,她仰头将眼中的酸涩忍下,即便不是高浓度酒精,但这味道应该也是烈酒,聊胜于无。   邬颜轻轻用酒精擦拭施傅兴胸口的伤,她第一次目睹如此深的伤口,浑身因为害怕而哆嗦,染血的衣裳撕开,避免血液凝固后粘住,大概是很疼的,昏迷中的施傅兴眼皮动了动,半晌,费力睁开眼睛。   周围几人都没有发现。   匕首刺过来时,施傅兴避之不及,但还是努力躲开心脏的位置,让匕首扎到了胳膊下方,所以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流血过多,这会儿他的精神有些不太好,脑袋昏昏沉沉,连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带着一圈圈的涟漪。   施傅兴缓缓的挪动胳膊,伸手握住了邬颜的手。   “…没事。”   他扯了扯嘴角,开口第一句便是安慰邬颜。   酒精能杀菌,同样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施傅兴额头沁出汗水,嗓音低哑,像泉水敲击长满青苔的石头,他不是故意压低声音,只是如今的力气只能做到如此。   原本昏迷的人突然出声,正在包扎的邬颜愣住了,一旁的太医和殷焱也愣住了。   “醒了?”太医看得啧啧称奇,虽然避开要害,但匕首刺的挺深的,差一点儿就穿透身体,这人居然能清醒过来,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不过因为邬颜下了他的面子,太医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这里不是治病的地方,太医简单检查了一下包扎手法,没有问题后则由邬颜带人回家。   殷焱派了几个侍卫护送他们,他身为将军,出现这么大的事情,势必要留下排查:“此事有些复杂,你们近几日先不要出门。”   邬颜点点头,她惜命得很,就是让她出门她也不会出门。不过想起刚才,众目睽睽之下,那刺客是从太子的队伍中跳出来的,有些担心:“太子,会不会有事?”   不是担心太子,而是担心太子有事,和太子走的近的施傅兴也会受牵连。   殷焱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以我的了解,太子不会这么蠢,此事定有隐情。”   邬颜一怔,忽然记起面前的人可是皇上的小叔,太子的小皇爷。和太子接触的机会应该比其他人多。   她也觉得太子不至于这么蠢,相比起来,此次谋杀更像是其他人嫁祸给太子。   施傅兴说了几句话又晕了过去,此刻已经被扶上马车,殷焱收回视线,见邬颜鼻头和眼角红通通的,像是受惊又假装坚强的软绵绵兔子,忍不住放柔声音:“别担心,我保证施兄没事。”   邬颜苦涩地笑:“嗯,多谢殷公子。”   回到家,自然又是一番人仰马翻。   早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施母哭得差点儿晕过去,声音吵到隔壁的邻居都出门查看,以为是遭了贼。   邬颜太阳穴一跳一跳,她不得不上安抚家里人,下照顾施傅兴,最后累得浑身酸软,依靠在床榻旁边,腹部隐隐有些疼痛。   “夫人,喝点热水吧。”   这时候,安儿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小姑娘有些六神无主。她担心邬颜的身体,所以跑去厨房泡了红枣的热水,安儿递给邬颜时,不小心碰到了女人的手,冰块似的温度让她为之一惊。   “爹娘都睡下了?”邬颜接过去没有立刻喝,只疲惫地揉了揉鼻梁,飘渺的白气带着枣香味,透过瓷杯,温度渐渐温暖了双手。   施父施母年纪大了,邬颜不忍心让他们陪着,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不放心,就害怕施傅兴的伤口发炎,夜里突然发热。   “回夫人,老太爷和老夫人已经回去,奴婢瞧着,屋里的灯已经熄了。”   “嗯,你也下去吧。”   安儿有些踌躇,邬颜抬眼看她:“怎么了,还有其他事情?”   “夫人,让奴婢照顾老爷,您去休息吧。”安儿看着邬颜眼底下的青色,不忍道,“您已经一天没有休息了。”   邬颜摇摇头,施傅兴没有醒来,她怎么能安心呢:“我怕夫君夜里醒来,找不到我。”   安儿沉默了,过了会儿说:“那奴婢就在外间,夫人若是有事就叫奴婢!”   邬颜浅淡地笑了笑:“好。”   本是猜测,没想到后半夜,施傅兴果然发起热来。   好在邬颜未雨绸缪,提前有所准备,她先去外间叫醒安儿去熬药,然后亲自打了一盆凉水,浸湿的凉帕子擦拭施傅兴的额头、胸膛、腋下等地方,进行物理降温。   施傅兴大概烧的糊涂了,难受到眉头紧紧皱着,嘴唇苍白起皮,嘴巴不停的嗫嚅,邬颜将耳朵凑近,才听到他在说:不要离开。   短短的四个字让她差点儿哭出来,最后她忍住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接连换了三盆冷水,施傅兴高烧迟迟不退,邬颜又急又熬夜,导致额头起了一颗痘。   眼看不行,她开始用高浓度的酒精擦拭。如此多次,一直到天边光芒擦亮,施傅兴的体温终于是降下来了。   “药呢?”   邬颜对着明亮的窗户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宝珠蒙尘,身旁的安儿连忙将放置到变温热的药端过去。   紧接着又有一个新问题,施傅兴没有醒过来,这药该怎么喂?   安儿咬咬牙,大着胆子说:“要不捏住老爷的下巴,直接灌吧!”   邬颜:“……”   “可以吗?”邬颜怔了怔,熬了一晚上,脑袋都转不太动了,有点儿怀疑这个办法的可实施性。   “要不先试试看,若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邬颜一想也是,于是两人便努力掰开施傅兴的嘴巴,结果单薄苍白的唇都被揉红了,也没有掰开。   施傅兴的双唇,如同坚硬的磐石,坚不可摧。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安儿着急。   邬颜叹了口气。   看来,只有最后一种办法。   “把药给我。”   “啊!夫人你怎么把给老爷的药喝了!”   邬颜鼓着脸颊,心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昏迷的施傅兴乖乖喝药,否则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主动喝药呢。   只是囫囵在口中,她就苦得舌尖发麻,以防吞下去,赶紧低头吻上施傅兴的唇,想法设法撬开男人的双唇和牙齿,将口中的苦药渡过去。   安儿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随后小姑娘羞得低下头,默默道:不能看,不能看。   ……   一口喂下去,邬颜用手帕擦掉遗漏出来的药,又仰头喝下一大口。   期间不可避免碰到其他地方,但邬颜心里担忧,只是单纯的喂药,并没有其他想法。   直到施傅兴睁开眼睛,两人的目光忽然对上。   晚春的清晨,露水轻轻凉凉,一如邬颜的眼睛,清澈干净,她口中还有一半的药,却忘记继续喂……水雾朦胧的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的光:“夫君…唔咳咳!”   一不小心,剩下的药全部吞咽进自己的肚子。   顿时,施傅兴便看见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惹得他哈哈大笑。   结果“喜极而泣”,换成他倒霉。不小心扯上胸口的伤,笑声变成吸气声。   “……”   “夫君小心点,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口啊!”见他这幅样子,邬颜说不上是好笑还是好气,手背放到施傅兴的额头探了探,确定没有再烧起来,松了口气,明白这一难关算是挺过去了。   接下来,只需要在家慢慢养伤口。   心中想着事情,那边施傅兴看她一脸疲惫,心中感动交织着心疼,掀开一边被子:“为夫已经没事,颜娘一夜未睡,还是先上来睡一觉吧。”   被他一说,邬颜后知后觉感觉到疲惫,而且肚子凉凉的,有些不舒服,便听话地拖掉鞋子躺到床上。   暖和的棉被盖到身上,邬颜一躺下,眼皮就有些打颤,她往外挪了挪,一只胳膊堪堪到边缘,软软道:“颜儿在外面,这样就不会碰到夫君的伤口了。”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到,施傅兴歪头看,女人已经睡着了。   水润的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的皓齿,劳累了一晚上,眼下的皮肤发青,她最爱偷懒了,这次愿意独自一个人守着自己,施傅兴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还有昏迷的时候,半梦半醒中中,施傅兴隐约听到有一个人,一直告诉他,不会离开。   看着看着,男人脸上便是掩饰不住的喜爱。   幸好。   幸好自己没事。   他用没有受伤的那边,稍微用力,将快要掉下床的人拉回来,不能抱着,但是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和拥抱无妨。   施傅兴带着笑意闭上眼睛,天未大亮,他们还能继续睡一觉。 第140章 ……   就这样, 施傅兴过起了二十多年来,彻头彻尾的米虫生活。   吃饭不需要他动手,邬颜会亲自拿着调羹喂他, 还会细心吹凉, 不让他被刚出锅的热粥烫到。   看书不用自己读,邬颜会亲自捧着书,用娇俏的嗓音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念出来, 这让受伤无法做大动作的施傅兴忽然觉得, 原来读书也能变成一件“煎熬”的事情。   又加上邬颜各种好汤好饭的投喂, 养伤的日子过的比平时还要舒服。   唯一不好的,是皇宫里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只在七天后, 隐约听说太子被禁足,这些日子, 连早朝都不去了。   消息是陆南容带来的,邬颜听后一惊, 第一反应那刺客是太子的人,可太子为何会让刺客躲在自己队伍中,难道不怕失手后被发现吗?   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不甚了解,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此事告诉了施傅兴。   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们也好早做打算。   “此事可真?”内室里,施傅兴放下手中的书, 听到邬颜说的事情, 忍不住皱眉。   “嗯,南蓉从陆大人那儿打听来的。”邬颜点点头,随即提出自己的疑惑, “太子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啊?”   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邬颜说起话来无所顾忌,倒是把沉思的施傅兴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后,语气严厉道,“不能妄议皇子!”   邬颜眨了眨眼,卷长浓密的睫毛扇动:“颜儿知道啊,只当着夫君的面才这样说的。”话音一转,继续之前的话,“以前听夫君的描述,太子不像一个有勇无谋的人,何必做出这种事情,还平白连累夫君!”   后面几句带上了点儿娇气的不满,听的崩着脸的施傅兴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邬颜的头:“的确,太子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所以夫君也不觉得是太子吗?可若不是太子又会是谁呢……”邬颜撅着嘴小声嘟囔,突然间她想起之前来京城时,从施傅兴那儿听来的“八卦”,讶然道:“不会是三皇子吧?!”   这次邬颜倒是没有大声,反而刻意压低嗓音,一副发现真相的小心翼翼模样:“可我听说,三皇子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连太子都比不上,父子关系应该挺好吧?三皇子为何杀皇上,难道单纯为了嫁祸太子?”   她是真的疑惑,左右思考不出答案,但如今太子被禁足,对太子有敌意的人显然受益最大。   “不。”不料这时候,施傅兴却否定了她的想法,邬颜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笃定。   施傅兴抿了抿唇,眼前仿佛又浮现那时候的画面,搁置在床上的手紧了紧:“刺客的目标并非皇上。”   在邬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施傅兴缓缓道:“若没有猜错,应该是我。”   ……   皇宫中。   皇上面前的大太监福荣公公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而行。   路过的太监和丫鬟纷纷避开,惶恐地低下头行礼。   有刚进宫的小丫鬟没忍住好奇心,待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偷偷抬起头。   下一秒,便对上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表皮破开,里面鲜红的肉翻滚,有的地方已经发白化脓,脓.水随着几滴血滴在她的面前,侍卫拖着被打的半死的黑衣人紧跟在福荣公公后面,红色的鲜血在地上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   小丫鬟迅速低下头,紧紧咬住牙关,才没有尖叫出声。   她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恍惚间记起掌事嬷嬷对她们说过的话:要想在宫里活的久,有时候,就要做哑巴,做瞎子……   福荣带着人到皇上的寝宫。   他朝身后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众人停在门口,福荣公公整了整衣冠,自己进去叩见皇上。   “皇上,人已经带来了。”   “呵呵,福荣公公的办事速度依然很快。”   回复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语气轻慢却透着严厉,甚至比起皇上都要威严,毕竟当今陛下在很多时候都是温和的。   福荣公公磕头:“事关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大事,奴才不敢耽搁。”   皇上笑道:“行了,知道你忠心,皇儿说的那些人呢。”   如果有外人在,必然会惊讶于被禁足多日的太子,居然出现在皇上寝宫。   且和皇上关系相处融洽,并没有外界所传的剑拔弩张。   福荣道:“回皇上,那些人在外面。”   “带进来!”   于是听到动静的侍卫压进来四人。   其中三人是那天在树林中做陷阱之人,还有一人,正是当日蹴鞠场上行刺的“公子哥”!   不过这“公子哥”可不是原先的公子哥。太子蹴鞠队中的成员,除了施傅兴,都是皇家乃至京中官员家的孩子,且是太子党的人,所谓知根知底。   太子摆摆手,殿中随着太子而来的小太监上前在“公子哥”脸上胡乱摸,不一会儿便摸到什么,用力一撕——   刺啦一声,一张人.皮.面.具从“公子哥”脸上脱落,再定眼一瞧,哪里是什么公子哥,分明是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陌生容貌。   皇上眯了眯眼睛,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或许也被蒙蔽了。   一想到这,心中就怒不可遏,没有一个皇上允许别人把他当傻子似的玩弄,更无法允许在他正值壮年时,有人觊觎他的皇位。   想到太子说的话,皇上朝福荣递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刻便将几人在牢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四?   皇上神色更加奇怪,冷笑几声,底下几个黑衣人脸上露出屈辱,有人“实在受不住”,直接供出了是受四皇子指使,结果刚说完,其他几人便面色大变,突然爆起将人杀死!   随后像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剩下的几人也咬舌自尽。   皇上:“……”   这一点,也和太子猜测的相差不二。   太子勾了勾唇,这样做,反而让父皇更加怀疑。而且他们不承认便罢了,因为他还有最关键的证据。   眼看时机已经成熟,太子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皇上:“父皇,请看这个。”   ……   养伤的第三十天,施傅兴伤口已经开始缓慢愈合,倒是时常痒得很,邬颜几次见他抬手,立刻一巴掌过去将他的手拍下:“不准挠!”   施傅兴:“……”   “……可是很痒。”施傅兴尴尬地耳根发红,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不听话的小孩,而邬颜,就是那严厉的大人。   “痒也不能挠!”   施傅兴看向施母。   谁知对他百求百应的施母,这次居然和邬颜站在统一战线,语气嫌弃:“哎呀,你媳妇说得对,你一个大男人,痒忍忍就过去了。”   闻言,邬颜顿时喜笑颜开,捂着嘴露出弯弯的眉眼,还朝着施傅兴挑衅地抬眉。   施傅兴心中好笑不已,她比自己更幼稚。   不过到底是忍住了。伤口越来越好,近来只要不做特别大的动作,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施傅兴不再只躺在床上,偶尔会下地走动,去院中晒太阳,去马厩里看小马。   期间,陆南蓉和钱廊来过几次,拿了许多补品,甚至听说施傅兴受伤,某天连豆子都偷偷跑上门看望。   宫中的消息还是未传出来,倒是邬颜这边,始终没有收到庚双的来信。   按道理,对方速度再慢也应该已经回到金城,难道这人根本懒得给自己报平安?   想到这,邬颜突然觉得是庚双会做出来的事情,很多时候,对方都挺让人无语的。   她暂时将此事抛到脑后,反正小三爷也返回去,到时候从他那儿知道对方安全,她这看在“同乡”份上的最后一点儿照顾就算完成了。   在家待了许久,邬颜终于有点儿待不住。   尤其施傅兴已经没事,根本不需要她再贴身照顾,加上施父施母两位老人几乎将家务包下,连饭菜都不用邬颜着手,她自然闲得开始长蘑菇。   这日,家中的马车夫陈叔从外面拉回几袋米面,邬颜瞧见瘦瘦小小的安儿连忙放下扫帚,匆匆忙忙去抬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家里是不是该添置人口了?   这么大的家,也不能让安儿一个人忙,更何况,有些活还是更适合让力气大的男人来做。   思及此,邬颜决定出门去雇佣些新的人。   然而施傅兴却不同意,他总觉得当日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担心邬颜出去后会被人盯上。   这些日子,可是周氏和林氏都没有出门。   邬颜撇撇嘴,到底知道轻重缓急,同时也歇了出门的心。   心想,也不知道宫中之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若是有了结果,殷焱应该会来告诉他们吧?   结果傍晚,殷焱便上门了。   于此同时,他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谋刺皇上的凶手已经找到,不过没有看住,让他畏罪自杀了。   “太子呢?”邬颜问。   殷焱不意外她会这样问:“太子的禁足已经解除。”   言外之意,刺客和太子并无关系。   邬颜松了口气,施傅兴似有所感:“刺客背后的人?”   殷焱意味深长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说起另一件事:“三皇子入了天牢,贬为庶人。”   闻言,施傅兴和邬颜都露出震惊的神色,邬颜尤为不敢相信,她居然猜对了?   但按夫君的说法,刺客并不是想杀皇上,而是借此动乱给负责.操.办蹴鞠赛的太子找事,顺便将他灭口——虽然不知道三皇子为何对他存在敌意。   如果真的如此,皇上不至于直接将一位皇子贬为庶人吧!   仿佛知道两人的疑惑,殷焱放下茶杯,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几字。   “三皇子与外族密谋。”   邬颜和施傅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这可,真是神奇的脑回路。   邬颜心情复杂,以她正常人的思维,自然不懂三皇子的做法,只当他为了皇位才与外族联系,殷焱没有解释,默认了他们的想法。   至于三皇子有外族皇室血脉的真相,恐怕除了皇家人,皇上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为了两人性命,殷焱选择了隐瞒。   “不止三皇子,三皇子一派的大部分人也被皇上解决,还有你们那位同乡,也参与此事,已经也入了牢。”   “可是贾公子,贾子宏?”   殷焱颔首。   邬颜又是一阵唏嘘,她现在突然觉得,庚双和离的时机真的好,若是再晚几日,就会倒霉的碰上这件事情,然后无辜被连坐。 第141章 ……   蹴鞠场之事已经有了结果, 施家人的人生安全算是得到保障。   至此,邬颜彻底放下心来。   文人立志功成名就,报效国家 , 殊不知, 真正进入官场后,有多少人还能保持本心,又有多少人心怀理想, 却被迫.政.治.斗争而命丧黄泉。   贾子宏和三皇子一党莫不是如此。   邬颜心中感慨, 第一次觉得留任京城, 也不算什么好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来京多日,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 周氏惦记着着自己还未偷学会的绣法,心里焦急。   这日吃完饭, 周氏踌躇片刻,还是把邬颜叫住, 嗫嗫道:“三弟妹,那个,嫂子有事想和你谈一下。”   彼时,邬颜正百无聊赖,哈欠打了一半突然硬生生停住,转过头来两眼放光:“可以的!”   周氏:“……?”她方才未开口吧。   然而邬颜已经“噌”得站起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玛瑙似的瞳孔映着周氏的影子, “大嫂,快走吧!”   趁着施傅兴没有注意,她得赶快出门, 否则某位不能出门的人,绝对会因为坏心思把她也留下!   周氏眼睛闪了闪:“三弟妹说的去哪?”   “你是不是要出门,我和你一起!”邬颜在身后推她,态度亲昵,直让平日和别人不争不抢的周氏僵住身子。   眼看着两人要离开,屋里偷偷听她们说话的林氏扑通一下把门推开:“你们去哪,我也去!”   “……”   京城秀坊的位置不算偏僻,临着一片百姓居所,方便绣娘们上下工。   其次旁边还有一家成衣店,和秀坊是同一个东家,打着自给自足的产业链,生意经营得还算不错。   邬颜一路走走看看,不大一会儿,手上已经拿了许多小玩意。见状,林氏撇撇嘴,她兜里有钱,但不舍得买,看到邬颜又在一个女红摊前停下,忍不住唠叨:“我说三弟妹,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三弟不会生气嘛!”   邬颜拾起一盒胭脂,打开盒子闻了闻香味,闻言奇怪道:“我花我自己的钱,他生什么气呀?”   倒不如说,她舍下他偷溜出来,才是一件更容易让他生气的事。   林氏一噎,怎么把这给忘了,邬颜可是施家最会赚钱的人!   顿时心里酸溜溜的冒醋水,可惜除了在心中嫉妒,林氏别无他法。   邬颜挑了几盒胭脂,转身后,连同之前买的小玩意一起分给周氏和林氏:“喏,给侄女和侄媳妇的礼物,我和夫君估计短时间内无法回去,就简单送些东西好了。”   林氏抱怨的心声戛然而止,脸上变戏法似的露出真切地笑:“那怎么好意思呢。”   话虽这样说,动作却不犹豫地将小玩意接过去。   周氏迟疑了一刻,道谢。   顷刻间,邬颜变得两手空空,之后三人去了绣坊,路上周氏欲言又止,但邬颜打定主意,若对方不主动开口她便也不开口,果然后半路无话。   她一直好奇周氏为何往绣坊跑,如今正好有机会解惑。   秀坊是一个小绣坊,并非是当日邬颜交代车夫的京城第一秀坊,周氏进去后,熟门熟路坐到一个位置上开始绣花。   邬颜在一旁观察许久,发现她并没有做何奇怪之事,而是在借此学习京城的绣法。   想了想,邬颜走到她的身后,低首一看,周氏已经绣了大半。   “大嫂是打算转行?”   娇滴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氏指尖一颤,纤细的针头差点儿刺到手指,她方才太着急学习,把邬颜是跟着她一起来的都忘记了。   “我……春桃也不小了,出嫁后若是有一门技艺,在夫家也能受到尊重。”   旁边林氏估计也是如此想的,更多的,是看周氏占便宜,心里觉得这便宜不能让其一个人白占。   邬颜蹙眉,眼睛里变得有些冷漠。   过了会儿,她突然蹲下身,在周氏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大嫂是准备再次做假吗?”   指腹扎出一滴血珠,这次针尖没有再偏移位置,周氏笑了笑,听邬颜这样说,内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头反倒粉碎成末——果然,她当时是知道的。   处于一个偏心的大家庭,施父施母偏心小儿子,两个孙子,孙女不至于受苦,但却被彻底忽视。   周氏是个好母亲,她不想看到春桃的一辈子和她一样,在荷花村嫁人生子,所以彼时的她,只能铤而走险,想出欺骗施母的办法。   她想要将春桃送到县城学刺绣。   计划天衣无缝,施母并没有怀疑,可惜在半道,作假的事情被邬颜发现了。   那时候,周氏每日兢兢战战,总担心邬颜跑到施母那儿揭开真相,然后迎接她的是什么?被打骂,被休妻。   可是没有。   邬颜仿佛不知道一般,每日只懒散地待在自己房里。   后来……   周氏收回思绪,那张只算是清秀的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三弟妹,多亏你帮咱们家,现在我和你大哥,手上攒了不少钱,足够正大光明送春桃去学刺绣。”   邬颜一愣。   周氏是真心感谢:“所以,嫂子不会再做那件事情了,对不起。”   后面一句道歉几不可闻,伴随着叹息,再看,周氏已经低下头,继续绣手上的东西。   从秀坊离开,五月的天气越来越热,街上的行人衣衫逐渐单薄,几日后便是端午,小商贩开始.贩.卖端午的东西,从吃食到玩意,一应俱全。   邬颜肚子有点儿饿,她找了一家卖八宝粥的摊子。   坐下后要了一碗粥,热腾腾的莲子、桂圆八宝粥,紫米软糯香甜,几口下去,肚子暖烘烘的。   这时,摊前停下两位女子,打头那位道:“好香啊,真想尝一尝。”   商贩闻言笑道:“咱们家的八宝粥用料精细,小姐要不要来一碗?”   “还是不了吧,这东西容易长胖。”小姐遗憾道。   那商贩一噎,打眼瞧了瞧面前之人,胖的跟球似的,居然还担心长胖?   真是好笑!   商贩不再搭理她,胖姑娘看了一会儿,领着丫鬟不舍地离开。   邬颜抬头的时候,隐约只看到对方的侧脸,不过仅这样,她也把人认出来。   不就是上次抢她夫君的工部尚书之女嘛!   比起上次见面,女子的体重好像缩小了一圈。   思绪一闪而过,邬颜继续低头喝粥,她吃的慢,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一看便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周边打量的目光若有若无,但她始终没有在意。   只不过片刻后,这些目光突然瞬间消失了。   这下子,不在意的邬颜反而在意了,桌上放着的粥喝掉一半,已经有些饱腹。   她好奇地抬起头,想要看一下发生何事。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   “好巧。”   身着黑袍的施傅兴垂眸看她,嘴角似笑非笑。   邬颜:“……”   糟了!被抓住了!   女人一脸惊恐,见状,施傅兴心里的气变成好笑,他拉开长凳坐下:“颜娘出门玩,怎么没有告诉为夫呢,害的为夫一顿好找。”   “呵呵…这,这不是夫君的伤口还未痊愈,不能出门嘛。”邬颜心虚道。   施傅兴冷哼一声:“我看是颜娘不想照顾我吧?大夫都说现在可以适当行走,呼吸新鲜空气。”   “大街上这么多人,一人一口二氧化碳,哪里空气好了?”   施傅兴蹙眉:“什么?”   邬颜撅着嘴巴,知道对方听不懂:“没什么,但夫君不能冤枉颜儿啊。”   “哦?哪里冤枉你了?”   邬颜眨眨眼,瞬间心中就想好对策:“咳咳!颜儿之所以自己出门,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惊喜目前没有看到,惊吓倒有。   看男人的表情便是不相信,邬颜也不多说,将八宝粥推到施傅兴面前:“那夫君把这个喝掉,之后颜儿带你去一个地方!”   ……   一炷香后,两人站在一个偌大的场地上。   入眼到处是人,有穿着打扮良好的大家族管家,也有普通百姓,更多的,是来此找活干的穷苦人家。   这次出门,除了逛街,邬颜还想借此雇佣几个长期雇工。   不说她自己,单就是当官的施傅兴,身边得配上一个小厮和护卫,尤其是护卫,可以随身保护人身安全。   “颜儿想要给夫君挑几个小厮,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原来说的惊喜是这个。   施傅兴眼底涌上笑意,他垂下袖子握住邬颜的手,手指在手心挠了挠:“多谢颜娘,为夫甚是满意。”   这个小动作没有人看见,但做起来颇为挑.逗,邬颜面纱后的脸色发红,眼里.春.色.一片:“真的满意了?要不要再雇佣几个丫鬟给夫君?”   “丫鬟便算了。”施傅兴想都没想便拒绝,他是去上值,又不是去喝茶,“不方便,不过颜娘可以雇佣几个丫鬟照顾你。”   只安儿一个人还是忙不过来,施傅兴不想让邬颜太累。   闻言,邬颜心里偷笑,哼,算你识相。   她是故意这样问的,若刚才施傅兴答应,她也觉不会给对方雇佣丫鬟,这叫杜绝享乐主义!   挑了几个合适的人,双方签的依旧不是卖身契,而是邬颜写的雇佣合同。其中有一个壮汉觉得这合同上面的内容过于好,好的仿佛是陷阱。   主人家对待帮工都是趾高气扬,哪里会有不要卖身契还每个月发钱的?   天上掉馅饼的事,男人觉得都不靠谱。   他想起近来几天,便有几人时常来他们这里买人。   买的都是小姑娘,和模样漂亮的女人,给的条件更是好,一个月五两银子,所以很多人都跟着走了。   但壮汉却觉得有问题,什么活需要只招女人不招男人?而且据他所知,大户人家买下一个丫鬟,也才四五两银子。   跟着往前走的脚步突然停下。壮汉忽然看见那几人又来了,而雇佣他们的夫妻,正朝着对方走去。 第142章 ……   果然有问题!   壮汉心中大惊, 他的目光在他们一行人中迅速略过,除了自己,其他几位都是年轻的姑娘小子, 和之前那伙人买人的标准一模一样!   至于他, 大概有别的用处!   壮汉不动声色落到后面,看起来仿佛是两队不相干的人。心中思考着,一会儿他得想办法告诉这些姑娘小子, 不对劲, 赶紧跑!   “好啦, 先要这些人,以后不够再来。”挑完人后,邬颜拍拍手, 回头问施傅兴,“夫君走吧?”   她不太喜欢这里, 说她心肠软也好,说她圣母也罢, 只是看着这么多穷苦的人求着让自己买下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有吃不起饭的穷人,但她帮不了所有。   施傅兴点点头:“走吧。”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两人身上穿着一看就昂贵的衣裳,没有人会不长眼得往上撞。   施傅兴本来想牵着手,见此, 便只让一个刚雇佣的、名叫平儿的丫鬟扶着邬颜。   走到入场出口的时候, 前面的路上走来几个汉子。   因为路很窄,两边人就这样遇上,起初谁也不让谁, 你过不来,我也出不去。   那些人嘀嘀咕咕,后来大概不愿和贵人冲撞,便主动退到路边,让邬颜一行人先过。   “多谢。”   施傅兴颔首道谢,和邬颜先离开,身后的丫鬟小厮陆续跟上。   眼看着人已经走远,汉子们的嘀咕声便开始肆无忌惮:“哎,刚才那女人看见没?上等货。”   “连脸都看不到你就这般肯定?”   “哼,这种上等货老子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尤其那双凤眼,只要嘴巴和鼻子别长太残,至少能卖出这个数。”   汉子额头上长着一个黑痣,说话间伸手比了个五。   “五十两!”同伴惊讶。   “呸!没出息,至少五百两,若是再美点,卖给富商,五千两都不在话下!”   嚯!五千两,赶上他们这一趟所有货的价钱了!   同伴心思顿时活络起来,他拿胳膊肘捣了捣黑痣汉子:“要不要干票大的?”   “你说………?”   “咱们可以先想办法看看长什么模样,估量一下值不值得。”   黑痣汉子其实也有些心动,那双眼睛对他来说,不止美,还有点儿熟悉,但是想不出在哪见过。一咬牙:“行,干!”   下定主意后,他们便准备兵分两路,一人继续去里面挑合适的人,一人则偷偷跟着那对夫妻。   想法挺好,谁知道两人刚商量完,一个比他们强状的壮汉突然扭了下脚,朝着他们两个人的方向跌倒。   “哎哟!”   远远走在最前面的邬颜听到动静,下意识停下步子:“怎么了?”   施傅兴同样皱眉回头。   “老爷,夫人,是大牛被人打啦!”回答她的是刚雇佣的某个小厮,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排中间,为了补贴家用,特意出来找活干。   而大牛,邬颜记得,是她雇佣的一位力气大的护院。   几人离得远,不清楚那边发生的事情,只隐约看到大概,还以为是大牛被人欺负。   过去后才发现是误会,大牛从地上爬起来,惶恐地对着两个汉子拱手道歉。   “娘的!不长眼嘛!赶紧滚到一边去!”   黑痣汉子气得骂人,他还急着跟踪那个女人呢!   “唉唉!小的这就滚!”   大牛低着头走进邬颜的队伍,这时候,那黑痣汉子也转过头,邬颜本来准备离开,看到他的模样后,瞳孔猛地收缩。   是他!   三角眼,吊梢眉,皮肤黝黑,乍看和地里干活的农户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但邬颜清清楚楚记得,额头那颗绿豆大小的黑痣!   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拐走她的人牙子!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邬颜整个人都警惕起来,联想到京城最近一直走丢妇女孩童,她几乎可以肯定,和这个黑痣汉子有关。   心脏扑通扑通跳跃,这是一种过度紧张而引发肾上腺素分泌,促使心脏跳跃的生理现象。   邬颜咬住舌尖,疼痛让她勉强没有露出马脚,她仿佛没事人似的,安慰了几句跌倒的壮汉,然后和施傅兴一同离开。   ——直到离开看不见那些人。   邬颜突然用力抓住施傅兴的胳膊,纤细的手掌下的力量让施傅兴忍不住皱眉,他刚想问怎么了,女人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刹那间,施傅兴神情一凛。   ……   一行人回到西平街小院。   安儿给她的“新同事”安排好住房,之后被邬颜叫到书房,没想到老爷也在那。很快,施傅兴递给她一封信:“给殷公子送去。”   安儿没有多问,点头收下。   她跟着夫人去过多次殷将军的别院,所以知道路,没敢耽搁,几乎是一路小跑去的。   说来也巧,殷焱今日带着几位下属来别院,于是信被亲手交到殷焱手中。   对方当着安儿的面打开,片刻后,硬朗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管家,把他们几个召集起来。”   一瞬间,殷焱整个人的气质发生改变,如同一把出鞘的剑,他眼底闪着冷光,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再逃走!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太子府。   送完消息后,施傅兴便回到家,大门一关,不再出门。   不是他冷血,只是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盲目自傲的书生,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并不能做什么,更何况,剿灭人牙子的过程中可能还会有危险。   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若是再连累颜娘,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事实证明,有太子和殷焱的联手,加上黑痣汉子模样特殊,很快便把京城的人牙子团伙一网打尽。   太子因此又立下大功,当天,施傅兴从太子那儿回来,带回来两张银票。   他默默坐到书房的“沙发”上,面上却没有与之相匹的高兴。   另一边,邬颜刚听到人牙子被剿,救出来二十名女子和数十个孩子,高兴地给家里的佣人每人发了一两银子的零花。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孤助无援,没能将那些和自己一同被拐的女人救出来,如今,终于“大仇得报”,弥补了当时的愧疚。   她迫不及待跑到书房找到从太子府回来的施傅兴,扑到对方身上:“夫君!”   “慢点,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施傅兴伸手接住她,幸好沙发里面填充了大量棉花,足够软绵,使得他没有因为“冲击”而受伤,“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当然是人牙子被抓住了!”邬颜趴在施傅兴的肩膀上不愿意下来,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夫君不是刚才太子那儿回来吗,肯定知道更多的细节,给我讲讲吧!”   “……没什么好讲的,太子并未和我多说。”施傅兴淡淡道。   邬颜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一句话,疑惑地从施傅兴身上起来:“怎么了,感觉夫君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施傅兴顿了顿,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邬颜的感觉非常敏锐:“你…觉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邬颜想了想:“颜儿和太子解除不多,单看表面,似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而且礼贤下士,关心百姓,若是将来即位,即便成不了一代名君,也不会做对国家,对大颂百姓有害之事。   施傅兴听着邬颜的夸赞,心中深深叹气。   原本,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否则不可能跟着太子做事,在外人看来,他早已经是太子党的人。   可今天,他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树林中的陷阱以及把颜娘引去小树林的假林氏都是三皇子的人所为,彼时,他一直庆幸自己救出颜娘,却没有多想,自己之所以去树林,是太子党中的一位公子哥告诉自己的。   施傅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颜娘,如果我去地方当官,你会不会生气?”   “嗯?”邬颜一怔,明白过施傅兴的意思,这是不想当京官,准备去地方发展吗?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事关施傅兴未来在官.场.升职的步骤,如果按利益最大化,她现在应该立刻否定。   但太子和三皇子的争斗告诉她,远离京城,也就是远离斗争中心。   而且地方能做实事,以施傅兴的性子,这才是关键。   于是她很快做出选择:“如果夫君想去,颜儿也会跟着去。”   “确定?”施傅兴看她,表情认真,“不一定会调到什么地方,可能是穷山僻野,那样颜娘以后怕是要跟着我吃苦。”   邬颜眼睛一瞪,传情的凤眼眼尾凌厉:“怎么,那你要把我单独留在京城吗?夫君是厌弃颜儿,准备借此将我丢下?!”   施傅兴好笑地亲了她一口:“不要胡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那我要是说不愿意,你难道会不去吗?”邬颜推开男人,翻了个白眼。   她早就看准这人的心思。   果然,施傅兴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因为太子之事,他才发现在几位皇子的眼中,自己和家人不过是随便舍弃的棋子。   他不想再让家人曝于危险下。   “为夫大概还是会去,但同样不会丢下颜娘一人。”   “算了,你还是丢下我吧,我可不要去北疆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邬颜“改变”主意。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施傅兴拉的扑到他的胸膛上,那里的肌肉疙瘩邬颜胸疼。   “干什么呀!”她娇声质问,尾音里藏着气愤。   施傅兴眼睛直直盯着她,目光落到眼尾的红晕上,眸光微闪:“不想去也要去,其他事情都可以满足你,这件事情不行。”   他不愿和颜娘分开,也不能分开。   邬颜撇撇嘴,这话说的倒像是个霸道总裁:“既然夫君愿意去,就去吧,我是无所谓,不过爹娘那儿你得自己去说。”   省得两位老人抱着她哭个不停。   施傅兴笑了笑,爹娘那儿,反而是容易劝说的。   他躺在沙发上,将邬颜抱在怀中,闭上眼,岁月静好。   第二日,施傅兴准备去找施父施母,不料宫里突然来人,宣他进宫觐见。 第143章 [最新] 完 ……   施傅兴和邬颜对视一眼:“应该是之前的事情。”   “那夫君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不定是奖赏你呢。”邬颜眨眨眼,语气轻松道。   刺客的事情和太子无关,施傅兴又救了皇上一命, 不仅不应该惩罚, 还要好好赏赐。   施傅兴笑了笑,心里的担忧逐渐消散。   他跟着内侍进宫,丝毫不知道, 邬颜的话一语成谶。   “施编修有什么想要的奖赏吗?”   而立之年的皇上坐在龙椅上, 在奖励了黄金百两, 绫罗绸缎若干后,他又多问了一句,作为九五至尊, 他觉得这些奖赏有些少,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当日若非施编修护驾,他这皇位早就换人了。   “回皇上的话, 这些就足够。”施傅兴站在下首,实在受之有愧,因为他怀疑刺客的目标根本不是皇上,而是自己,“微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不值得皇上赏赐。”   “呵呵,这该做之事,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做。”皇上对他的拒绝充耳不闻, 转头问一旁的太子,“皇儿,你觉得呢?”   太子殿下笑了笑:“父皇, 您莫非忘记了当日蹴鞠赛,最后一球可是施编修进的?算起来,我们两队是打成平分。”   闻言,皇上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啊你,是替施编修要赏赐,还是自己也想要?人牙子一事朕可没少给你赏赐!”   “不一样,蹴鞠赛您能一下子赏赐两个人呢。”   在皇上面前,太子难得露出一点儿为人子的活泼。   皇上自然能感受到这份亲昵,他招招手:“行吧,蹴鞠赛成绩还未公布,今年的魁首可是两支队伍,福荣,你带人下去张贴结果。”   得了魁首,自然又有一份奖励。   施傅兴松了口气,虽然看着赏赐的多,但实际上都是些身外之物,不会过于惹目。他看着那些黄金白银,突然意识到自己暴富了,有种不真切之感,过了会儿,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拜谢皇帝之后,提出自己想要去地方的请求。   皇上的笑容停顿,好奇地问:“施编修想去地方,为何?”   施傅兴抿了抿唇,将那套想去地方做实事的说辞搬出来,实际上,最大的原因,是他想远离这些皇子的斗争中心。   如今天子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不可能传位,皇子们的争斗也会持续几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在地方上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施傅兴想的好,有对皇上的救命之恩,这个要求不算强人所难,皇上应该会同意。   然而,他低头等了半天,却听到皇上一口拒绝。   “呵呵,施编修,想做实事何必去地方,朕听说,你平日喜欢看一些案件记录,要不然,朕把你调去御史台去锻炼锻炼?”   闻言,施傅兴身体猛地僵住,他没敢抬头,低垂的眉眼里却是不可置信。御史台里最低的左右佥都御史职位也是正四品的官,他现在只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下子升三品,怕是服不了众。   好在皇上没有给他官职,只是让他去帮忙,末了意味深长道:“施编修做好了,朕才有机会给你升官。”   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施傅兴心中涌起一阵热火。既然不愿卷入皇子们的争斗,他倒不如抱紧皇帝的大腿。   于是不再提去地方的事情,虽然不知皇上为何留下自己,但结果是好的,他立刻叩首:“臣谢主隆恩!”   “起来吧,若是没事施编修可以退下去,哦,记得后日再进宫。”   后日进宫?   施傅兴顿了顿,大着胆子问:“微臣斗胆,不知后日有何事情,微臣好提前做准备。”   皇上摆摆手:“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朕上次和施编修对打尚未过瘾,选个日子咱们再好好切磋一下。”   施傅兴:“……”   他怀疑,自己不能离京是因为皇上看中了他踢蹴鞠的能力。   ……   怀着复杂又欣喜的心情回家,西平街小院的门口,几个大汉抬着红棕木箱,停在他们家门口。   施傅兴远远看见了这副场景,他不在家,出来应对的便是邬颜。   只见穿着一身水绿色单薄纱裙的邬颜,和几位大汉聊了几句,然后掀开箱子查看里面的东西。   随后女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让搬箱子的几个大汉都忍不住脸红,施傅兴的好心情噗嗤一下跌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当然,这坏心情不是针对邬颜,而是针对几个大汉,可惜等他过去时,大汉们已经合上箱子离开。   “这是什么?”   施傅兴的目光移到地上的红棕木箱,问道。   “是给你的东西啊~”   “给我的?”   邬颜撇撇嘴,佯装生气道:“对啊,本来应该是我的,奈何让夫君给抢去了。”   这话说的施傅兴更加云里雾里,他怎么不知,有什么东西是颜娘所描述的这般呢。   “不说这么多,先把东西抬进去吧。”   邬颜挽起袖子,准备动手。   一旁施傅兴看得眉头皱起,女人白皙纤细的手腕在阳光下几若透明,他道:“何必亲自动手。”   “没办法,爹娘都不在,大牛被我安排出去采购,现在家里剩下力气最大的,只有我和夫君。”   邬颜无辜地摊手:“所以,夫君要不要来帮我?”   箱子很大,里面的东西更是重如泰山,施傅兴作为男人,力气比邬颜大,但即便如此,他也抬不动。   只能用绳子绑住箱子,慢慢往院子里拖动。   “到度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施傅兴气喘吁吁。   邬颜额头沁出汗珠,她最近总是觉得身体疲惫……这会儿说是一起拉,其实自己根本没有用多少力气,全部是施傅兴在出力:“是钱。”   “呵呵。”施傅兴好笑不已,皇上的赏赐还未送达,哪里来的钱。   “颜儿和夫君说的都是真话,不相信拉倒。”   施傅兴无奈:“那你说哪来的钱,不会你送我的吧?”   邬颜翻了个白眼:“想得倒美,这钱是夫君下的赌注,今日皇宫门口张贴蹴鞠赛的结果,夫君的队伍和皇上打成平手,并列第一,赌.坊.那边可不就立刻送钱来了!”   施傅兴一怔,事情这么多,他早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如今再回忆,自己好像是曾经下过一两银子的注,看这红棕木箱的重量,他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今日是他的暴富日?!   两人费力将箱子拖进院子,之后大门一关,直接在院中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人眼。   “啧。”邬颜有些气愤,“看来夫君早知道能赢,所以才没有用我的钱。”   “胡说什么。”施傅兴的目光勉强从银子上移开,温柔地哄她,“我说过,家里的钱全部给你。”   不说这件事情还好,一说邬颜就想起来了:“好啊,那夫君拿去下注的钱是哪里的?”   “咳咳。”施傅兴顿时一阵心虚,那钱自然是他偷偷帮写祝词挣来的,但男人觉得没有面子,不愿意说。   他越这样,邬颜就越想逗他,眼睛转了转,突然上前抱住施傅兴,手往对方的胳肢窝里挠:“我看你说不说?”   一瞬间,施傅兴就痒得弯下腰,身体止不住打颤,他这人怕痒,邬颜挠起痒痒来又一点儿也不留情,施傅兴退无可退,只能往后坐到了木箱上,求饶道:“我错了,我说。”   “哈哈哈,晚了!”邬颜才不想听答案,她就是要看施傅兴又痒又逃不掉自己“魔爪”的样子!   院子里笑声不断,五月的杨柳在风中飘来飘去,柳絮纷飞,黏在地上,与土壤亲亲热热。   邬颜笑得太厉害,一不小心便笑岔了气,只觉得腹部有点儿不舒服,手上不由放松,而被她压在身.下.的施傅兴察觉之后,立刻见机行事,抱着人翻转一圈。   这下坐在那儿的,俨然成了邬颜。   邬颜:“……”哎呀,大意了!   “……颜娘,你可太坏了。”   施傅兴将下巴搁到邬颜肩膀,出口的声音低沉沙哑,落在耳边,仿佛墨石在砚台里面打转。   邬颜笑着躲他。   “别动。”   施傅兴呼吸越发急促,因为憋笑,他满脸涨红,此刻干脆惩罚似的咬了一口邬颜的耳尖。   “啊呀…”酥麻的感觉自耳尖传遍全身,邬颜软了身子,差点儿陷在一大箱的银子中。   好在被施傅兴及时捞住,他低头吻住眼前的红唇。   两人越贴越近。   柳絮在空中飘来飘去,每每落下前,春风都会吹着它,再一次起飞。   “等一下,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邬颜突然推开施傅兴 ,脸色煞白:“夫君,我肚子疼。”   ……   施父施母几人赶回来的时候,大夫才刚刚请来。   一大群人将床铺围得密不透风,眼睛不眨地盯着大夫把脉。   尤其施傅兴,这会儿已经自责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觉得是自己那一下没有控制住力气,让邬颜撞到了木箱上。   目光落到床上的人那儿,大概疼的厉害,邬颜闭着眼满头大汗,连毛孔都看不到的面庞上露出难受的神情,他赶紧拿帕子轻轻擦掉,并倒了一杯热水:“颜娘,喝点水。”   邬颜睁开眼,借着施傅兴的手咕咚咕咚喝掉,末了紧张地问:“我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或者是阑尾炎,现在这个时代又不能割阑尾,她大概会被活活疼死。   施傅兴赶紧轻声安慰:“没事,只是吃坏了肚子,春季本来就容易着凉。”   施母点头:“对啊,老三家你别乱想,这好好的,哪里来的绝症!”   其他几位纷纷附和,就连一向爱和邬颜作对的林氏,也开口说:“肯定是早上的绿豆粥,我吃完之后觉得肚子疼,但我比弟妹能抗,弟妹身体娇弱,所以才受不了。”   邬颜原本只是一说,如今见大家都在安慰自己,她心中的那点儿紧张反而没有了。   而且,她忽然想起来,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好了。”   正此时,把完脉的大夫终于受不了一家人的哭哭啼啼,若不是坚信自己的医术没有问题,他都快要被说服了:“这脉象可不是吃坏肚子。”   闻言,施母和林氏顿时闭上嘴,眼底透露出不安,而施傅兴则因为大夫的一句话变得如临大敌。   难道是真的?   脑海中升起一种无力而茫然的感觉,以至于他的耳朵里仿佛盈满了水,听到大夫的声音虚无缥缈,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恭喜,贵夫人这是喜脉。”   施傅兴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众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神,因为大夫说的话完全把大家伙给镇住了,直到施母反应过来,上前拉着大夫的胳膊道谢:“真的吗,大夫,不会是弄错了吧?”   “哼,‘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此是滑脉之状,老夫怎会弄错?!”   被人质疑医术,大夫不太高兴,出于医德,他还是把看出来的问题说出口,“不过这脉象有点弱,胎位不稳,得吃几副药好好调理,否则月份大了,会有危险。”   “哎呀!那大夫你可得好好给我儿媳妇补补,钱不是问题。”   大夫没好气道:“这种事情不用说老夫也会做,你们找个人,跟着我回去抓药吧!”   “好勒好勒,老头子,还不赶快出去送送大夫!”   邬颜手指一颤,果然如此。   比起上次误判,这次再听到自己怀有身孕,邬颜显然已经能心情平坦地应对,仔细想想,心里也有点儿开心,这预示着,她将步入一段新阶段的旅途。   如此喜讯,施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两个当嫂嫂的本来打算和邬颜聊聊注意的事情,转头看见施傅兴还呆呆地坐在那,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笑道:“看三弟,怕是高兴傻了!”   邬颜也笑出声。   “行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先出去准备午饭。”周氏和林氏出去,并体贴的帮他们把门带上。   房门关上,热闹的欢笑声隔绝在外,隐隐约约传递过来。邬颜抬脚蹬了蹬坐在床尾的人:“做什么啊,颜儿怀孕夫君不高兴吗?”   她记得,一开始是自己不想要孩子,后来变成施傅兴抗拒,如今肚子里突然有了宝宝,也不知道施傅兴的态度如何。   若他真的不喜欢,邬颜顿了顿……他敢不喜欢!不喜欢就别睡觉啊!臭男人!   事实证明,邬颜想多了。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尤其这个孩子是喜欢的妻子所生。   施傅兴的确反应有些大,但这个反应大的方向却有点儿偏。   只见那只蹬人的脚丫被施傅兴一手握住,包裹在温暖的手心,而后男人紧张道:“你忘记庚双是怎么回事吗,从现在起,不能乱动。”   “蹬脚都不可以?那我怎么走路?!”邬颜震惊地看向他。   “为夫背你。”   施傅兴认真道。   邬颜一阵无语。   但这副不会变通的样子,让她仿佛看见了以前的小迂腐。   不过现在,小迂腐变成了有担当的大迂腐。   她高兴地将手圈在施傅兴的脖子上:“好吧,那夫君现在就背颜儿去更衣吧。”   施傅兴:“……”   自己做下的承诺,哭着也要完成,更何况,他甘之如饴。   施傅兴毫不费力地就将人抱起来,双手往上托着邬颜,那副模样,也不知道谁才是孩子。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她呢。   施傅兴笑了笑,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把她当孩子。   然后是。   下辈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