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男主的恶毒小妈》 作者:七杯酒   作品简评:   沈迟意看了本狗血言情,里面的女配卑微仰慕男主数年,男主对她不屑一顾。后来女配被人算计了给男主的父亲瑞阳王为侧妃,成了男主庶母。原书里,女配对男主因爱生恨,利用美貌将瑞王迷得团团转,又尽职尽责地给男女主搞事添堵,里通外敌,最后凄凉惨死。沈迟意不小心穿成了这个女配,努力改变被男主一箭穿心的,却不小心被男主看上了!本文节奏紧凑,文笔流畅,将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 ====================== 第1章   数九寒天,蓉城下了一场浩浩汤汤的大雪,这时候在外头走上一圈,五脏六腑都被冻结了似的。   沈迟意站在山脚下的望山亭里,她一张脸被冻的青白,不由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她转向身旁候着的丫鬟,语调有几分凄惶,抬头向远方不住张望:“爹和大哥二哥已经被刑部派来的人带走了,此事怕是难以转圜…世子,世子会不会帮我?”   这里的世子指的是瑞阳王世子,名唤卫谚,也是自家小姐的心上人。   丫鬟绿涧强笑道:“您的信想必已经送到王府了,世子还欠着您的人情,想必会来此地和您相见的。”   沈迟意听她这话却惨然一笑。几年前卫谚羽翼未丰,仍有短板,她仗着当时家里的权势,以他军营中稀缺的粮草为要挟,逼着卫谚应下自己的三个条件。   她神色黯淡下来,这时,风雪中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沈迟意充满希冀地抬起头。   可惜,来人却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来的是个坐在滑竿上的嬷嬷。   这嬷嬷不是卫谚的人,而是薛姑娘身边的嬷嬷,说来也有趣,薛姑娘是卫谚的表妹,如今寄住在瑞阳王府,更是卫谚属意之人,而她恬不知耻地掺和在这两人中间,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是个人都知道薛姑娘的存在让她多么羡嫉痛恨,在最无助之时,卫谚却让她见得是薛姑娘的人,他对自己竟厌恶到如此地步吗?还是迫不及待想向薛姑娘示好,和自己撇清关系?   沈迟意脸色更白了几分,仍有几分不死心,嘴唇微颤地开口:“那封信…”   “那封信我们收到了。”嬷嬷神情鄙薄地从她脸上掠过:“沈姑娘信上一番剖白好生恳切,我们这些奴才瞧了也感动得紧,可惜世子明儿还有军务在身,就不便见姑娘了。”   她那番言辞恳切的剖白信,居然被卫谚丢给下人随意传阅,这嬷嬷字字如刀,一寸一寸仿佛要刮掉她的血肉!   嬷嬷不待她开口,下巴微抬,语调冰冷地道:“我劝姑娘也别想着自己上门去寻世子,上回我们家姑娘邀世子赏梅,沈姑娘却跑去大闹梅林,还差点把我们姑娘推进湖里,世子已是恼了,他已经放下话,再也不见您,您还是别去自取其辱了。”   这等羞辱!   这等羞辱!   沈迟意当时根本就没碰姓薛的,她自己跳向湖里,沈迟意还未来得及辩解,卫谚冷笑了声,撂下四个字:“无药可救。”,就将她赶出了梅林。   想起那日的不甘屈辱,她浑身轻颤起来,直到那嬷嬷走了,她便泄了这口气,紧闭双眼昏了过去。   ……   “小姐,小姐…快要到瑞阳王府了,您先醒醒…”   一辆布置精巧的马车里,沈迟意苍白着一张脸横卧在马车的榻几上,她在睡梦中哭的浑身轻颤,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什么。   青涧怕她被魇着了,小幅度地推着她,试图把她推醒。   沈迟意终于慢慢睁开了眼,她看清楚周遭环境,忍不住发出一声‘卧槽’,又赶紧闭上嘴,免得被青涧发现不对。   事情是这样的,沈迟意几天前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女配很巧和她同名,原书里的沈迟意向心上人求助受辱之后,连续几天高烧不退,这时家族尚在风雨飘摇之际,她遭到奸人的威逼利诱,又怀着对卫谚的满腔不甘,迫于情势走上了给瑞阳王为妾的绝路。   瑞阳王不知道沈迟意和自己儿子的纠葛,也有可能是知道了也不在意。他是个贪花好色的,沈迟意又是难得一见的国色,如今落难了才不得不依附于他,他自然是安然笑纳了。   沈迟意黑化得到瑞阳王宠爱之后没少给男女主添堵,还差点让人轮了女主,最后的最后终于被男主一剑穿喉,然而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沈迟意高烧的时候,她这个看书人居然跑到了原书沈迟意的身上,她一会儿觉着自己是原书沈迟意,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现代人的神色,就这么浑浑噩噩了好几天,终于在被送到瑞阳王府的路上清醒过来。   ——顶个鬼用。   沈迟意脸色相当难看,把整件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还未等她做出什么反应,马车门就被轻轻叩响,车外传来一把温润男声:“沈姑娘可醒了?”   话虽问的温和有礼,但沈迟意还未回答,车门就被粗暴地一把拉开,马车外站着一个眉目舒朗,温润如玉的俊俏男子,他见沈迟意已经醒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到瑞阳王府了,沈姑娘醒了我便放心了。”   沈迟意见到这人,脸上的厌恶再也遮掩不住。   ——他名唤李钰,本来沈迟意可以不走绝路,全是李钰以沈家性命相胁,对她又是引诱又是威逼胁迫,算计着让她进了瑞阳王府。令人恶心的是,李钰严格来说算沈迟意半个未婚夫,在沈家势大的时候,李家家境不若沈家,李钰便对沈迟意百般讨好追求,一副情深无悔的样子,这种态度打动了沈家父兄,觉着李钰是难得两人,一家子在官场上对李家处处提携不说,甚至想把沈迟意低嫁给李钰,只不过她心有所属,两人的亲事才一拖再拖。   后来沈家出事,沈爹想着至少闺女还有深情的李钰可以依靠,没想到李钰压根是个没心肝的东西,翻脸堪比翻书,半点不念沈家曾经的提携维护之情,不光在审理沈家的案子中落井下石,还以最快速度撇清了和沈迟意的关系,甚至为了结交藩王,强逼着把她献给了瑞阳王。   李钰瞧她厌憎模样,无奈轻叹,声调还是颇为温柔:“阿稚,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瑞阳王虽说年长些,但仍旧是少有的俊美风流人物,况且沈家遭此大劫,除了这些藩王,谁还能保住沈家嫡系性命?只要你父兄能活命,也委屈你牺牲清白了。我为你牵这个线,就是为了报答沈家这些年对我的培育之恩,将你送入瑞阳王府,我也是担了风险的,你心里可勿要怨我。”   这话说的何其不要逼脸?明明是他想对瑞阳王府献媚讨好,这话一出,倒显得他是沈家的大恩人一般。   他又笑了下:“阿稚,等会儿去了瑞阳王面前,你可得分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沈迟意忽收敛神色,慢慢笑了下,这一笑真如明月清辉,看的李钰都有些走神。她学着李钰的温柔声调,悠悠道:“你还怪会说话的,当年我沈家兴旺的时候,你上赶着跑来给沈家当狗,如今沈家败了,你想当狗都找不着门路,现在无非就是想换个门庭,去瑞阳王门下当狗罢了,我就是你讨好新主子的彩头,这些我可没说错吧?也不知道你这幅没骨头的样子,王府乐不乐意收。”   这话简直把李钰脸皮扒拉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他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手指骤然收紧。   沈迟意微微笑道:“怎么,想动手?”她眼睛往斜上方瞥了眼:“王府到了,你现在动手,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钰指关节微微泛白,显然怒极,却又忍下了这口气,语调冷沉:“下车。”   如果她现在贸然逃离,现在根本就跑不出去,就算侥幸能跑,一个无所依持的美人流落在外,下场不会比一剑穿喉好到哪儿去。最重要的是,她熟悉原书剧情,有些地方完全可以规避风险,而且瑞阳王身体不好,她倒可徐徐图之,谋求出路。   沈迟意心里思绪转动,压下想拔腿就跑的念头,面上神色不显地随着他入了王府。   ……   王府主殿极是奢华,却有一股药味浸润不散。   不过端阳王此时的精神倒还不错,他也不像沈迟意想象中的油腻大叔,非要类比的话,还挺像高配版吴秀波,除了老了点之外,举手投足间那华贵儒雅的气度颇为迷人。   他和李钰略略寒暄了几句,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满是惊艳地开口道:“果真绝丽佳人。”   在沈家败落之后,有人‘无意中’让端阳王见到了沈迟意的画像,端阳王当时便惊艳万分,如今瞧见了真人,发现画像竟不及本人十之一二。   沈迟意在心里暗暗酝酿说辞,边不动声色地行礼:“拜见王爷。”   瑞阳王满意含笑,目光一直不离她身遭。李钰颇为含蓄地开口:“沈姑娘一直仰慕王爷,却不好直接上门叨扰,下官便代为引见,也好让沈姑娘一睹王爷的风采。”   瑞阳王又看向李钰,面上多了些赞赏和满意,却不好直接夸他献美的事儿,含笑道:“李通判人情练达,办事周到,本王都瞧在眼里。”他跟李钰暗示过几句,不管李钰是威逼还是利诱,把人这么快就带来就是本事。   李钰听他这般夸赞自己,心头发热,想到日后的远大前程,唇角不觉上扬,他正要再表几句忠心,沈迟意在一旁突兀地开了口。   她重重咳了几声,加上脸色憔悴,颇有几分病弱的楚楚之姿:“王爷功勋卓著,为朝廷守一方疆土,我心里甚为感佩,又听闻王爷身体有恙,我本想早些前来侍奉汤药,不料自己身子也不争气,前些日子竟也高热不退,虽说李大人热心,我也怕过了病气给王爷,还望王爷准许我养几日病再来侍疾。”   这番话说的极漂亮,瑞阳王心下熨帖之余,又有些不悦地扫了眼李钰。他是好美人不假,但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反正沈迟意早晚是他的囊中物,她这般病重却被李钰急急逼了过来,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有时候功劳大小全看上位者心情,沈迟意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李钰献美的功劳抹杀大半,他心中恨得几欲择人而噬,面上还得向她行礼道歉:“是我无礼,冒犯了沈姑娘。”   瑞阳王也看向沈迟意,温言道:“沈姑娘只管在王府安心养病。”   沈迟意垂头,一脸为难道:“多谢王爷体恤,只是我这般不明不白地住在王府…”   他见到美人实在心喜,开口便许了个重诺:“沈家如今虽犯案,但沈姑娘到底出身名门,名份上不好委屈了,等过几日我会向皇上请旨,赐下玉牒宝印,封姑娘为侧妃。”言下之意是在沈迟意正式封妃之前,他暂不碰她。   这也不全是顾惜美人,他近来多病,大夫已叮嘱过他,近期暂不能沉溺女色。   沈迟意当然不是要什么名分,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目的达到,正要开口,忽听外面奴才高声报了句:“世子回来了——”   瑞阳王冷笑:“他还知道回来。”   人尽皆知父子俩关系不好,一个在军营一个在王府,常年隔着几百里地,所以他也不知自家儿子的情感纠葛。沈语迟半点不想见卫谚,正要告退,瑞阳王便道:“你以后是我侧妃,也是他庶母,让他提前见见你也好。”   沈迟意:“…”我喜提了个好大儿?   想想还怪刺激的。 第2章   卫谚回王府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军营里的一桩案子,多多少少有点心不在焉。   府里的侍从当即迎上来,轻声道:“世子,今天那位李通判又过来了,他这回还带了一位女子,两人一道进了主院,只是不知这女子是哪家的。”沈迟意进王府的时候带了幂篱,这些下人倒也没瞧清她的相貌。   只要是他爹的事儿,永远跟女人脱不了关系,卫谚毫不意外地嗤笑了声,解下甲胄交给身边的侍从,漫不经心地往主院走。   沈迟意此时斜坐在屏风后方,卫谚一时瞧不清她模样,他淡漠地扫了眼李钰,草草地给瑞阳王行了个礼。   他看不见沈迟意,不过沈迟意这个角度倒是能把他看个分明,她稍稍侧头,目光落到卫谚身上,忍不住轻轻呼了口气。   她继承沈迟意的记忆是零散的,严格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卫谚,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傲慢自我霸道凉薄,对沈迟意不屑一顾,对她的倾慕嗤之以鼻,但她见到卫谚的第一眼,就能理解原身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   他的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霸道和傲慢,只要他一出场,就能瞬间地占据任何人的视线,身边的美人和美景就会自动沦为陪衬,他就像一把奢华到极致的神兵,带着气贯长虹的锐利和煞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颤抖臣服。   偏偏这样一个人,眼尾还斜斜缀了一颗绛红泪痣,平添了几分艳丽风情。   夺天之色,不外如是。   沈迟意不无感慨地想,同时默默地压低脑袋,不想再横生枝节。   瑞阳王跟他不似父子,倒似仇人一般,见着卫谚便冷下脸:“民间都说养儿防老,我在这床上躺了五日你才过来,就怕我哪天死了,等你来瞧我的时候,我坟头的草已经两米高了。”   主院的椅子都是比较低的帽椅,卫谚一双腿又长的离谱,坐在帽椅里,一双长腿简直无处安放。他微微抬腿,似乎想把长腿搭在扶手上,转念又想到瑞阳王还在上首看着,只得遗憾地交叠起双腿。   待他在帽椅上坐定,语调慵懒地道:“父王放心,你的陵寝必然是汉白玉所建,不会生草的。”   周朝还是比较崇尚孝道的,就方才瑞阳王训斥的那番话,换成一般儿子早该跪下请罪了,卫谚倒好,生怕把他爹气不死似的,低笑着补了句:“何况父王也不会有事的,您若是有事,水之湄和月上瑶州的生意怕是要倒大半了。”   这两个地方都是显贵常去的缠绵乡,品流极高,里面的女子各有风情,瑞阳王身体大好的时候确实常去,不过这时候提这个…卫谚可真够会说话的。   瑞阳王给他气的脸色阴沉:“孽障,胡言乱语!”他还想说什么,忽瞥了眼在一旁垂首坐着的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淡淡道:“近来我确实身体抱恙,身边也缺人服侍,我已决定再纳一位侧妃,正好今日你来了,过来见见你庶母吧。”   卫谚皱了下眉,瑞阳王纳个把妾倒无妨,但侧妃是正经有品阶有玉牒的,自是不同。   瑞阳王见沈迟意坐着不动,偏头吩咐了句:“以后你为长辈,让他提前拜见你也好。”   沈迟意心里把瑞阳王骂了个半死,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走出屏风。   卫谚见到她的一刹那,眼神从漫不经心变为了愕然,浓冶的眉毛都不由抬了起来。   其实沈迟意挺理解他的,自己的追求者一下子变成自己的小妈,这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不过不得不说,卫谚这个错愕的表情…还挺值得回味的。   卫谚表情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他转向瑞阳王:“你要纳的就是她?”   瑞阳王难得冲他露出个笑脸:“沈姑娘端庄温雅,行止有度,甚合我心,只不过她最近有恙在身,我打算等她病好了,再行纳妃之礼。”   沈迟意配合地冲卫谚嫣然一笑,修眉联娟,她抬出长辈的派头:“世子不必客气,以后我虽是长辈,但你我年岁相差不大,世子在我面前也不必拘束了。”   卫谚并不答话,只是眸光骤然锐利起来,一寸一寸把她从头看到脚,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沈迟意被他看得有些不快,为了打破僵局,她取出随身装着的一枚金锞子:“身为长辈,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世子收下吧。”   卫谚看着那枚明显像哄小孩的金锞子:“…”   他轻轻吐了口气,收敛情绪转向瑞阳王:“我若是跟父王说,你断不能纳此人呢?”   卫谚平时也不会插手他纳妾的事儿,瑞阳王被他的语气弄的极不痛快,沉下脸道:“放肆!我这个做父王的纳谁娶谁,难道还要向你禀报?”   他想要发作,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闹笑话,看向李钰和沈迟意:“来人,先带沈姑娘去云影阁暂住。”   沈迟意见他们父子似要相争,忙低着头跟下人跑了,李钰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卫谚,也忙跟了出去。   沈迟意一路被引到了云影阁,她反身正要关门,李钰已经抢先一步,跻身进来了。   他笑的有些阴沉:“阿稚,我当初怎么没瞧出你有这般好本事,三言两语就引得王爷对我动了怒?”   沈迟意冷漠地哦了声,李钰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暗怒,低声道:“你和卫谚有什么关系?”方才卫谚那个阻拦的态度,一看就有些不正常。   沈迟意面无表情地道:“母子关系。”   李钰:“…”   他深觉再说下去自己就要气血逆行了,于是抬手拍了拍,一个相貌凶横的嬷嬷就走了进来,她见着沈迟意便微微抬起下巴,毫无恭敬地道:“沈姑娘。”   他扯着嘴角一笑:“瑞阳王府势力盘根交错,凭你一人之力怕是难做,我特地挑了一位得用的赵嬷嬷照料你,还望阿稚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他又含笑补了句:“若是阿稚拒绝,那我为表心意,只好派几个人去牢里‘照料’你的长兄了。”   这嬷嬷必然是来监视她的,沈迟意听他拿家人威胁自己,慢慢挑了挑眉,一语未发。   李钰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天真到有点蠢的闺阁少女,见她这般绝佳定力,面上不免有些讶异,说话的气势也放低了两分:“瑞阳王府有什么异动,你须得告知她,让她给我传信。”他似乎想缓和气氛,又添了句:“我会帮你照料你长兄的。”   沈迟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很快收敛神色,慢悠悠抛出了条件:“我现在身上一共就两身衣服几件首饰,你想让我帮你办事,总得给我些开路银子吧?”   李钰又惊讶地挑了下眉,似在诧异她何时有这等本事,不过他这回没多犹豫,把身上所有现银和银票给了沈迟意。   沈迟意接过之后大略扫了眼:“不够。”她直接拍板:“以后我每月问你要一回银子,你记得及时给我。”她准备逃跑的物资就可以全从李钰那里出了。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跟她才逼人就范的那个似的。   李钰差点给她气笑:“你敢得寸进尺?!”   沈迟意不禁笑了下:“你放聪明点,一点银子而已,你不缺这个吧?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按数给我,要不然…”她把一叠银票卷起来,拍了拍李钰的脸,轻笑:“我就去瑞阳王那里告上一状,看咱们谁先倒霉。”   李钰原本还想威胁她几句,没想到被她威胁的不轻,强压着狂怒点了点头,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沈迟意在原地慢慢收敛神色,如果李钰只是贪图献美之功的话,把她送进王府的那一刻,献美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但如今李钰又让她留心瑞王府异动,这可有点意思了,这是想把她送进来当细作?这李钰图谋不浅啊…但他凭什么以为她会听话?就凭一个赵嬷嬷?还是他有什么别的后手?   还没等她思量出个所以然来,赵嬷嬷便动作粗鲁地拉扯了她一把,语调不耐:“姑娘先跟我回屋去吧,老身年岁大了,受不了冻。”   沈迟意被拉扯的身子一歪,沉下脸正要开口,院门又被敲响了,赵嬷嬷愣了下,抬腿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正式卫谚,赵嬷嬷犹豫了下,还没来得及行礼,卫谚哼一声:“滚。”   赵嬷嬷身子一抖,低头缩肩地跑了。   卫谚大步走到沈迟意面前,凤眼微眯,打量她半晌,目光直接刺在她脸上:“你好大的能耐。”   短短六个字,却仿佛含了万钧之力。   沈迟意沉默片刻,才从他令人窒息的慑人气势中恢复过来,她保持住了微笑:“世子何出此言?”   卫谚看她客套疏淡的神色,略有讶异地挑了挑眉,又冷冷道:“这才没多久的功夫,你就混进了王府,成了王爷的侧妃,他方才还说,非纳你不可。这不算你的能耐?难道你没有别的居心?”   看他这神色,父子俩方才是吵过一架了。   “居心吗,还真有一点…”沈迟意露出个特诚恳地笑:“王爷不王爷的无所谓,我主要是喜欢老的。”   卫谚:“……” 第3章   卫谚的表情相当的一言难尽,狐疑道:“你怎么…”   沈迟意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沈迟意能看出卫谚的惊诧和狐疑,前一阵还追着他满地跑的人,转头给他当了小妈,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严格来说,现在的沈迟意其实和卫谚是陌生人,但她继承了原身的部分记忆和情感,尽管沈家的事卫谚没义务帮忙,想到那日因为求助卫谚所受到的羞辱,她心里就一阵不悦。   她也不打算跟卫谚解释,就算跟卫谚说了,对她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帮助,只怕还会自取其辱。她略略点头:“世子既然问完了,便先回去吧。”   卫谚低头,和她四目相对,只见她眼里澄澈一片,平静的好似幽幽的深井,眼里既无热切,也再无向往。   他唇瓣微动,沈迟意转身就要回屋。   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他势必要问个清楚,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沈迟意的手臂,扬眉问道:“你下定决心要入王府为侧妃了?”   沈迟意纤指抚平前襟的褶皱,瞟了眼他拉着自己的手:“世子,虽然我是你长辈,但到底男女有别,你该避嫌才是。放手,下不为例。”   当年沈迟意追着他满世界跑的时候,巴不得他能多跟她亲近一二,现在她这般嫌弃他的触碰,让卫谚多少有点不痛快。   卫谚长长哦了声,就在沈迟意以为他要松手的时候,他话锋一转:“不放。”   他嗤笑:“你去告我啊。”   沈迟意:“…”   她脸色微沉,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卫谚大概是觉着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了,这才松开手,挑起眼尾看她:“你虽算不得聪明人,但也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白了吗?”   沈迟意听他出言警告,也只是挑了挑眉:“这就是世子对待庶母的态度?”   卫谚不屑地嗤了声,直接转身走了。   沈迟意等他彻底走远了,才重重掩上院门,就这短短几个时辰,实在是出了太多事,她感到一阵头昏脑涨,抬手摸了摸额头,似乎又有些发烧,这时恰巧一阵冷风吹过来,她被冻的哆嗦了下,踉踉跄跄地回了屋子。   李钰送的那赵嬷嬷早已进了暖阁,挑了个精巧手炉揣在怀里,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见着沈迟意进来,哟了声:“沈姑娘和卫世子叙完旧了?”   她说完又啧啧道:“姑娘这身子可不大爽利啊,可要老奴扶姑娘一把?”她嘴上虽然问了句,但依然稳稳当当坐在榻上,半点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沈迟意淡淡地看她一眼:“滚下去,这是你该坐的位置吗?”她现在才想起来,这个赵嬷嬷原身之前见过,她原本在沈家当差,不过开罪了原身,被她撵出了沈府,看来李钰早就有所图谋,这才招揽了一位从沈府被撵出来的嬷嬷。   而且她和沈迟意嫌隙颇深,派这么个人来,可以和她互相牵制,不得不说这份心思实在巧妙。   赵嬷嬷愣了下,她向前跨了一步,人已站在榻前:“要我请你?”   赵嬷嬷权衡了一下,暂时没敢招惹她,只是看她的眼神不善了很多。   沈迟意这病猛然发作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看人都是重影,暂时没心思收拾她:“去把青涧给我找来,让她把膏药拿给我。”   赵嬷嬷再忍不住,神色尖刻:“吩咐谁呢?真以为你是原来那个千金小姐呢?不过是靠着皮肉侍奉男人的…”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已挨了重重一巴掌。   沈迟意活动了一下手腕:“李钰应该还没走远,你既不想干了,那便换人吧,不过你可想清楚了,李钰行事不留把柄,你若是被换下了,猜猜他会用什么法子让你永远保密?”   赵嬷嬷不由哆嗦了下,眼神怨愤地看了眼沈迟意,闷着头出了门。   没过多久,青涧就被带了进来,她见着沈迟意烧的通红的脸,有些紧张地扑过来:“小姐…”   沈迟意完全是提着一口气硬撑,这时候神志已经不大清醒了,被青涧服侍着吃了药,又擦了身子,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这一睡居然睡了一天,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头脑感觉清明了点,只是身上依旧发软无力。   床边传来争执的声音,青涧哀求道:“人命大于天,我们小姐如今客居瑞阳王府,她都病的这般厉害了,你们连一副药材都不能通融吗?”   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一脸为难道:“青涧姑娘,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王府行事自有规矩,王府药库里的药不能随便动的,除非王爷或世子准许,怕的就是主子出了什么意外,药材供给跟不上。”   青涧还想说话,那人已经欠身退了。   沈迟意低咳了声,勉强撑起身:“怎么了?”   青涧面有忧虑:“早上请大夫来给您瞧病,说您的病情又加重了,大夫重新给您配了一副药方,里面旁的药材都还好找,就是一味叫紫菀藤的药难寻,我方才讨药的时候,那边的人死活不给,我想去求王爷,偏生主院的人说,王爷现在也病了,暂时见不了人。”   她不安地扭着手指:“是奴婢没用,在王府里求了一圈,也没问您讨一副药回来。”   沈迟意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药得世子同意,咱们才能拿到?”她下地踩上鞋:“扶我去找卫谚。”虽然她半点不想见卫谚,但这点不痛快哪有命重要?而且她怎么着也算卫谚半个小妈,实在不行就抬出小妈身份强行讨药。   她被下人引着进了卫谚住的易空堂,卫谚正在院中练剑,旁边也没叫下人侍奉。   沈迟意颇有耐心地在一边等着,抬头看着旁边的松柏。   卫谚挽了最后一道剑花,利落地把长剑入鞘,这才瞧见沈迟意站在院子角落里,也不像往常那样咋咋乎乎地冲上来寻他说话,抬眸神色沉静地看着身旁的一棵树。   难道那棵树比他舞剑好看?卫谚心里泛起这么一个疑问。   他轻啧了声:“你来我院子做什么,不是说要避嫌吗?侧妃娘娘…?”   他戏谑地拉长了尾音,好像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毕竟之前沈迟意总是追着他跑的那个。   沈迟意没想到他还挺记仇,顿了顿才回答道:“世子的药库里可有紫菀藤这味药?”   之前沈迟意经常会用给他做好帕子香囊箭囊之类的无聊理由来寻他,不过被他一概拒了。今儿她的理由倒是出乎他衣料,他仔细瞧了瞧沈迟意,发现她确实面有病容。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紫菀藤啊…”他的声音华丽疏懒,单单是嗓音就颇有贵气:“这药可难寻得紧,我这里只剩最后一幅了。”   这可难办了,要是还剩几幅倒还好些,这种只剩最后一副的药多是准备来应急的,八成不会给她。沈迟意权衡片刻,不想多费口舌,便点头道:“多谢世子了,那我再去别处寻一寻。”   “慢着。”卫谚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干脆,不由出声叫住了她,上下打量她几眼,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不问我要?”   沈迟意压抑着咳嗽的冲动,有些烦躁地反问:“我问了,世子会给吗?”   卫谚勾唇一笑:“说不准呢。”他耸了耸肩:“看心情咯。”   抠脚大汉卖尼玛的萌…沈迟意腹诽了一句。   不过卫谚若是不打算给药,倒也不必说这么多,这是有门?她试探着开口:“劳世子给药?日后必当双倍奉还。”   卫谚眼尾一挑:“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了,那就…”   他话才说一半,就见一个嬷嬷矮下.身子,急匆匆走进了易空堂。   沈迟意侧头瞧见这嬷嬷,瞳孔就猛然一缩——她就是卫谚表妹薛姑娘身边的嬷嬷,也是雪夜里给原身最大羞辱的那人!   嬷嬷好似没瞧见沈迟意一般,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世子,我们姑娘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现在在床上疼的起不来,您知道的,我家姑娘这毛病犯起来最是凶险,偏她药里还缺一味稀罕药材,老奴只得厚颜来寻您了。”   卫谚一挑眉:“缺什么?”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沈迟意一眼,急促道:“紫菀藤。”她重重叩头:“只有您能帮我们姑娘了。”   沈迟意冷笑,薛姑娘这毛病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这时候犯病了,还偏偏差的就是对她至关重要的紫菀藤,多新鲜呐。   卫谚皱了皱眉。 第4章   沈迟意给这嬷嬷恶心的不成,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卫谚倒是挺吃薛姑娘这一套的,她也不欲留下来自取其辱。   卫谚若有所思地扫过这嬷嬷,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缓缓道:“这药,沈五也需要…”这药他也没说给谁,完全是陈述语气说出这话的。   那嬷嬷见她似要转身离去的样子,眸光微微闪了闪,忽又转向她,重重一拜,凄声道:“沈小姐,非老奴故意讨药,实是我家姑娘人已在病床上了,我知道我家姑娘素日不懂事,开罪过小姐,但这回事关我家姑娘身子…还请沈小姐发发善心,饶过我们家姑娘吧。”   沈迟意在心里暗暗道了声牛逼,什么‘不懂事开罪’什么‘发发善心饶过’,这话一说出来,好像她不让出这味药,就是她心胸狭窄记着前嫌,故意想害死那姓薛的似的。   难怪姓薛的明明身份家世美貌样样都不如原身,还能让原身多次难堪,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原身太在乎卫谚了,所以才会被姓薛的步步紧逼。   沈迟意本来是不想继续争下去,瞧她这德行,心里暗暗冷哼了声,不就是茶艺表演吗?谁不会。   她重重咳了几声,姿态孱弱凄楚:“可大夫已经瞧过了,我现在也等着紫苑藤续命,只怕再晚上几日,我就要药石无医了。难道你家姑娘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我若真因为没有紫苑藤续命而有个什么意外,你们姑娘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沈迟意一向是受不得激的,搁在往日早就开骂了。可现在这么眼含泪光的质问,嬷嬷总不能回一句‘你死了才好呢’,那她们姑娘的良善人设还要不要了?嬷嬷一时哑了火,磕绊着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不敢接沈迟意的话,只得转向卫谚:“您看…”   卫谚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似乎觉着有点意思。   他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悠然道:“既然你们都急需这味紫苑藤,那不如你们…”   等到两边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才施施然开口:“猜拳吧。”   嬷嬷:“…”   沈迟意:“???”   卫谚耸了耸肩:“或者你们打一架,谁赢了药归谁?”   沈迟意和嬷嬷权衡了一下,一声不吭地划起了拳。   古代的猜拳玩法和现代的还不一样,比划出来的是数字,沈迟意一时不大适应,这一把便输了。不过公平竞争输了,总比以憋屈的理由让出这味药能强点。   嬷嬷满怀期待地看向卫谚:“世子,您…”   卫谚又瞟了眼转身要走的沈迟意,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淡道:“三局两胜。”   沈迟意:“…”   卫谚就是这般喜怒无常的怪诞性子,嬷嬷神色憋屈,又不敢多说什么,沈迟意也只得收回踏出去的一只脚,继续和嬷嬷猜拳。   她上辈子专门练过一些酒桌上的小游戏,适应了之后赢的很快,剩下的两把杀的嬷嬷丢盔弃甲,嬷嬷又转向卫谚,惶然道:“世子,我们家姑娘的病…”   她话说到一半,想到卫谚的脾气,也不敢再哀求,咬着嘴唇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沈迟意给这般骚操作惊的微张嘴巴,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冲着卫谚福了福身:“世子,那味药…”   卫谚哼笑了声:“我只说让你和她猜拳,又没说你猜拳赢了我就一定给你。”   沈迟意现在当真是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她压着火:“世子要怎么才能给我?”   卫谚抬了抬手,底下人立刻取了药匣子过来,他扬了扬下巴:“说吧,你为什么会来瑞阳王府给王爷做侧妃?”   沈迟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又是猜拳又是三局两胜的折腾半天,就是为了拿这味紫苑藤从她这里问话。   她扫了卫谚一眼,半真半假地道:“沈家涉进了一桩私藏军械的案子里,家中女眷凄惶无依,我也难以自保,我实在走投无路,故而来投奔王爷…”   卫谚挑了挑眉,他自己就是手握重兵,令朝廷忌惮不已的枭雄,完全不觉着手握个把军械有什么问题,倒没想到这事儿会这般严重。   他沉吟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对此案略有耳闻。”   沈迟意心里暗嗤一声,她给卫谚写信求助的时候把沈家一案说的明明白白,现在卫谚却说‘略有耳闻’,委实装模作样。不过这种事,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卫谚这般倒也无可厚非。   卫谚和沈迟意的父亲曾经分属两派,彼此颇多摩擦,不过近来倒霉的不光是沈家,其他几个在朝中颇有名望的世家也多少遭了殃,沈家在其中反倒不那么起眼,这般大师,让他想不掺和一脚都不行…卫谚在心里把朝中局势过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些了然。   他扫了一眼沈迟意:“所以你才进了瑞阳王府?”   沈迟意平静道:“我已无路可退。”说白了,就凭瑞阳王千方百计把沈迟意弄到手,甚至不惜和李钰合谋的德行,就算她想走,瑞阳王也不会放人。   卫谚心念微动,瞥了她一眼:“你…”   沈迟意再次打断:“而且我已经和世子说过了,我喜欢老的,所以自愿侍奉王爷,这个问题世子就不必再追问了吧。”   卫谚给她噎了下:“你和李钰是什么关系?”   沈迟意面无表情地道:“这个问题是另外的价钱。”她有些不耐地撇了下嘴:“世子再这么追问,我会以为你倾慕我的。”   卫谚不喜她已久,她以为这话说完,他定然要恼,谁料卫谚打量她几眼,居然扶额笑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   等他笑了一阵才道:“药给你。”   沈迟意怔怔地伸手拿过药匣:“…”   这人指定沾点脑瘫。   卫谚若有所思地注视她背影良久,直到下人匆匆赶来:“世子,王爷醒了,请您去商量太后寿宴的事儿。”   他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去了。   ……   青涧瞧她终于拿到了这位紫苑藤,不由长出了口气,急急地对着药方熬煮起来。   沈迟意又跑去睡了会儿,知道傍晚才行,她醒来之后对着药炉出神,青涧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漆黑的药汁,终于长出了口气。   她似是想起来什么,皱眉问道:“小姐,您说那薛姑娘方才为何要派人过去跟你作对呢?”姓薛的针对之意太过明显,就连青涧都瞧出来了。   沈迟意又开始犯困,现在又不想睡觉,全靠闻着药味提神:“我要做侧妃的事儿还没传出去,现在又突然住进王府里,她自然慌了手脚,指不定以为我跟世子会有什么呢。”姓薛的估计没猜到,她是来给世子当小妈的…   青涧恨恨地道:“那贱蹄子!以为谁都跟她一样!”她又犹豫了下:“不过世子…”   沈迟意眼睛半睁半闭:“怎么?”   青涧踌躇了会儿,鼓足勇气地道:“世子待您可比原来好太多了,他,他原来对您,不是爱答不理就是一张冷脸,今天他,他见到您,一直在笑呢,而且药也选择了给您…”   沈迟意不大摸得透卫谚的性格,但也能瞧出他脾气有多古怪了。她随口敷衍:“嗯,毕竟他要讨好未来庶母。”   青涧:“…”   她是沈迟意的贴身婢女,自家小姐为了卫世子,用了不少小心机小手段,惹了世子的嫌不假,但她也愿意为了卫世子放下身段,去对他的乳娘常随赔笑脸,甚至曾经对跟卫谚有表亲的薛家人,也是颇为客气的。   青涧实不相信自家小姐就这样甘心放下卫世子嫁给老王爷,她还想再说几句,院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   沈迟意打了个哈欠才过去开门,发现门外的正是早上见的那位薛家嬷嬷。   薛家的嬷嬷笑了下,取出一只红木食盒:“我们姑娘心里极惦念沈姑娘的,听说您住进王府,我们姑娘高兴得紧,直念叨着要来寻您说话呢。她听说今儿早上和您有些误会,忙撑着病体下厨,给您做了几道江南点心,让老奴拿来给您赔罪了。”   姓薛的居然这般急了,连着一天试探两回?沈迟意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可别了吧,万一你家姑娘得的病会传人,她做的点心我还不敢吃呢。”   嬷嬷被挤兑的笑容勉强,沈迟意这才假惺惺问了句:“你们姑娘的病好些了吗?”   嬷嬷露出个笑:“多亏了世子派人出去寻了一下午,把蓉城大小药铺寻了个遍,这才翻出好些紫苑藤来。”她一捋鬓发,用凡尔赛地口吻道:“世子也真是,我们家姑娘要一株便够了,他拿那么好些过来,就怕耽误别人瞧病,最后岂不是我们姑娘的罪过。”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掩嘴:“沈姑娘可还需要?我们姑娘倒可匀一株给您。”   看来这段话才是这嬷嬷特地过来的目的。   沈迟意在心里啧了声,这话说的,老凡尔赛了。 第5章   沈迟意慢悠悠地笑:“这倒不必,我有世子亲手给的那株,足够了。”   薛家嬷嬷的笑脸僵了下,心中不免狐疑。   沈迟意几天之前还曾被她三言两语激的晕了过去,现在怎么这般好定力了?   薛家嬷嬷定了定神,继续笑道:“世子给的虽然好,但单单那一株,就怕姑娘不够用,我们姑娘那里正好多了几株,分姑娘一点也无妨。”   这话可就是实打实地炫耀了,沈迟意掠过她暗含得意的脸,轻笑了声:“那我可不客气了。”   薛家嬷嬷还待说什么,沈迟意已经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   ……   这事完全没给沈迟意造成什么影响,倒是第二天早上,青涧匆匆跑进来,低声道:“小姐,王爷醒了,邀您过去说话呢。”   沈迟意垂眸想了想,换了件低调素衣,也未曾梳妆,一副病倦模样去了瑞阳王住的主院。   等到主院,她才发现卫谚也在,不光他在,瑞阳王身侧还站了锦衣秀眉的少女,少女正依偎在瑞阳王身侧,神情温顺柔媚。   沈迟意瞧见这少女,脸皮子却微微抽了抽。   这少女名唤李茉,是知州家的庶女,也是知州最宠爱的女儿。有一次聚会,李茉带了一套红宝石镶银的头面,在聚会上张扬炫耀,非说自己这套头面是前朝古物,结果沈迟意到来之后,也带了一套跟她一模一样的头面,沈迟意这套才是正儿八经的前朝皇宫所用的古物,两厢一对比,谁都知道李茉带的是赝品了,让她丢了好大的人。   李茉从此就把沈迟意怨恨上了,可惜两人身份悬殊,后来知州过世,知州夫人为了给自己的嫡出儿子铺路,转手把李茉送给瑞阳王为妾侍,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没想到在这儿见上了。   李茉趁着瑞阳王喝茶的空档,饱含鄙薄和嘲弄地向沈迟意看过来,沈迟意淡然和她对视,神色从容。   瑞阳王正在和卫谚商量太后寿礼的事,两人一时都空理会李茉和沈迟意的眉眼官司。   瑞阳王面有忧色:“太后这回寿宴指名要咱们献上张琪瑞的释迦摩尼坐像…这画极难完成的,便是张琪瑞来画,只怕也要费上许久的功夫,咱们两个月前已经把这幅画交给他,希望最后能赶上吧。”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我方才派人去问张琪瑞的完成进度了,现在离太后寿宴还有一个半月,不知那副画能不能及时送进京城。”   卫谚则一脸无所谓,似乎压根不操心这个问题,低头玩弄自己修长手指:“献不上又能怎样?”   瑞阳王一脸不悦,沉声斥道:“混账东西,你以为太后和皇上是好打发的?去年太后寿辰,景王不过是晚送了几日寿礼,便被皇上治了不孝不悌,折损天家颜面的罪名,如今势力大减!景王和皇上是兄弟尚且如此,咱们这些异姓王,如何敢在这事儿上马虎?”   卫谚轻嗤一声,眼里有淡淡不屑。   瑞阳王怒道:“别以为你手握兵马就了不起了,朝廷若想整治你,有的是法子…”   沈迟意把目光收回来,看卫谚挨骂看的正乐呵,奈何脚下一绊,人不留神就跌倒在了帽椅里。   虽然她拼命维持优雅姿态的样子很靓仔,但她跌了一跤的姿势真的很滑稽。卫谚没忍住笑了声,又以拳抵唇,轻咳了下。   瑞阳王终于发现她过来请安了,他不欲在美人面前失了风度,哪怕这美人是他强逼进府的,便敛了神色,简单问候:“沈姑娘前些日子病了,近来好些了吗?”   沈迟意没想到自己不留神给卫谚解了围,心下不免啧了声,面上还是平静道:“多谢王爷垂询,已经好转了。”   瑞阳王目光在沈迟意脸上扫了几圈,越看越是满意,他心下开怀,正要再问几句,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就匆匆跑了进来:“王爷…”   这是瑞阳王派出去催问张琪瑞作画进度的管事,他瞧见这管事,瞬间把训儿子和撩美人都抛诸脑后了,急忙问道:“那幅释迦摩尼坐像完成的如何了?”   管事脸色青白,嘴唇轻颤着开口:“画作…已完成了八成。”   瑞阳王没觉察到他脸色有异,大喜道:“剩下的二成想必这几日就能完成,好,很好。”   管事嘴唇抖得更厉害了,他手捧出一幅画轴:“可,可张画师昨日在家中突发急病暴毙,今早咱们过去的时候,尸首都已经凉透了…”   此言一出,满室俱静,落针声清晰可闻。   沈迟意心中一动,身子跟着换了个坐姿,不过一时无人觉察。   稍微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这时候都能发现不对了,朝廷忌惮藩王已久,这次太后寿礼,那边先是指名要张琪瑞的释迦摩尼像,结果画作快完成时,张琪瑞暴毙,这画作自然不可能完成,朝廷也能名正言顺地降罪,去年他们就来了一波类似操作,今年不过是故技重施。   瑞阳王脸色难看,喃喃道:“怎会如此…”   卫谚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她不想接触瑞阳王府的私事,起身正欲告辞,瑞阳王忽急问了句:“张琪瑞可有弟子或者传人,能替他完成这幅画作?”张琪瑞的画作独特,风格独树一帜,若非他本人或者一脉传人,别人很难把他的画模仿出来,就算模仿完成剩余部分,也很容易被人挑出不对。   既然张琪瑞死了,他的画只能由一脉传人来完成。   管事正要摇头,一直在一旁温顺站着的李茉却开了口,她轻笑一声:“王爷,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瑞阳王不耐道:“要说便说。”   她看了眼起身欲走的沈迟意:“我和沈妹妹在闺中相识,听闻她…”   看来是瞒不住了…沈迟意在心里暗骂了声,面上还是维持住了镇定,主动打断了李茉的话:“我曾跟张琪瑞大师学过几年的画儿。”原身还真跟张琪瑞学过,而且原身于绘画一途上极有天赋,张琪瑞甚至动过让她传承衣钵的心思,可惜她身份注定不能当画师,便拒绝了。   她刚才听说张琪瑞死了就打算抽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与其让李茉捅出这事,不如她自己说出来,还能占据一定主动权,毕竟这事儿好查得很,她就算死不承认,瑞阳王只要稍微探听,就能知道她跟着张琪瑞学过画。   瑞阳王面有喜色:“当真?我记着张琪瑞并无传人。”   沈迟意心里暗叹:“我亦不算张大师的弟子,只是机缘巧合,跟他学过几年罢了。”她做戏做全套,又补了句:“方才就想告诉王爷的,只是我怕我画技不精,反而误了王爷的事。”   瑞阳王大喜过望:“那你可以把握完成剩下的释迦牟尼坐像?”   沈迟意脑海里迅速有了主意:“大师最善佛教画作,我临摹过他的不少佛教画作。”与其为这事焦虑难安,不如化危机为转机,她忽又垂下眉眼,神色郁郁:“只是这是献给太后的寿礼,画作应以吉祥明快为主,我近来记挂家人,不知能否…”   原身刚进王府的时候就是处处和瑞阳王反着来,这才让自己处境凄凉,沈迟意倒是觉着,与其一味强拧,倒不如化危机为转机,多谋些好处。   瑞阳王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会写信给几个同僚,让他们尽量照应沈家族人。”   李茉本来是想看沈迟意出丑,结果被她反手就要了这么大的好处,她被这波操作秀了一脸,瞧的一愣一愣的。   沈迟意含笑起身道谢,又转向李茉,浅浅一礼:“这画作内容繁冗,我一人只怕难以完成,我在闺中的时候就知道李姬能诗善画,画画技巧绝不在我之下,还请李姬来协助我,咱们一道完成这幅释迦摩尼像啊。”   协助完成的意思是,画作完成了是她沈迟意的本是,作画一旦失败…沈迟意甚至可以把锅推到她头上。李茉岂能答应,连忙摆手:“这不…”   瑞阳王已经拍板:“就这般定了。”又不悦地斥责李茉:“你既有这般本事,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李茉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恨不得拔掉自己的舌头,让自己没说出方才那句话!   沈迟意已经打定主意借题发挥到极致,拿个三杀了,悠悠含笑:“张大师画作的独特之处不光在于技巧,颜料也是他精心研制的,他会在颜料里加入几味独特的药草,使得颜料色泽鲜亮,历久弥新。”她转向卫谚:“调制颜料的方子大师传授过,只是…我这里还差一味紫苑藤…”   卫谚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她不光记着薛素衣的仇,连自己也敢一道算计。   按说他该生气的,他却反而扬起唇角,两手优雅交叠,微抬下巴,等着沈迟意下面的话。   沈迟意满脸写着记仇俩字,笑吟吟地道:“我听说薛姑娘那里还有好几些紫苑藤,劳世子亲自去薛姑娘那里取来给我吧。” 第6章   卫谚唇角扬的更高,饶有兴味地看着沈迟意:“我若是不应呢?”   沈迟意立刻转向瑞阳王,瑞阳王十分配合,皱眉道:“六娘那里留那么多紫藤苑做什么?”薛素衣是寄住在王府的,瑞阳王吩咐起来也颇不客气:“既然沈姑娘作画要用,就让六娘先把那紫藤苑拿出来,日后再双倍补给她便是。”   卫谚又看了看沈迟意,瑞阳王直接道:“你现在就去她那里,把几株紫藤苑讨要回来。”   卫谚这才慢慢收回目光,他平日对瑞阳王完全是阳奉阴违,这回难得没多话,起身便出去了。   薛姑娘住的小院叫朱绣阁,正暗合了她的名字,小院里布置的颇为清雅,翠竹掩映,绿水潺潺,只是这般美景,冬日里瞧来未免萧瑟了些。   卫谚刚在院门口站定,薛家嬷嬷就迎了出来,满面惊喜道:“世子来了啊,我家姑娘亲手做了几样点心,正准备拿去谢您呢。”薛素衣送沈迟意的是点心,送卫谚的还是点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开食品加工厂的呢。   嬷嬷边说边想将卫谚引进去,眼里的喜色压抑不住。   卫谚扫她一眼:“药是吩咐管家找的,倒也不必谢我。”   他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也不欲和人废话,直接道:“把你家姑娘用剩下的紫苑藤拿出来,府里有急用。”   薛家嬷嬷一惊:“可,可是我家姑娘的病…”   她话说了一半,卫谚含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薛家嬷嬷心里打了个哆嗦,她家姑娘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头再清楚不过,也不敢再扯得病的事儿,强笑了笑:“既然您需要,我们姑娘怎么着也得把剩下的紫藤苑拿出来,老奴斗胆问您一句,这药…您打算拿给谁?”   鉴于沈迟意方才算计他,卫谚毫无帮她隐瞒的意思:“沈迟意。”   薛家嬷嬷一下子怔住,脑仁嗡嗡作响,脸上浑似被人扇了无数个巴掌一般。   她昨日才去沈迟意那里炫耀挑拨了几句,说卫谚特地为她家姑娘搜罗了满城的药,结果沈迟意转头就讨走了她们手里的紫苑藤,而且还是卫谚亲自来讨要的,这是何等的打脸?   想到昨日的得意她都觉着无地自容,她算是理解沈迟意昨日那别有深意的笑是什么意思了,可是那小贱蹄子哪来这样的心机手段?!   她又是羞又是怒,身子都气的轻颤起来,冷不丁扫到卫谚的神色,她才回过神来,强忍着内心的羞辱感:“老奴…这就为您去取。”   薛家嬷嬷取完了药,才回了院中主屋。   薛姑娘倒真是一幅弱不禁风的姿态,跟下人说话还隔着厚厚的帘子,她在帘子中问道:“世子呢?”声音含了几分羞喜。   嬷嬷踌躇再三,不敢瞒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薛姑娘似是不可置信,过了许久才有了反应,重重地砸了个杯盏出来。   ……   卫谚才拿到药,下人就递来一张单子:“世子,沈姑娘说这些都是需要的材料,上面有宣纸画笔颜料等物,这些都得劳烦世子帮忙置备了。”   卫谚见她使唤下人一般,不由轻哼了声,表情莫测。   不过他办事倒还利索,而且沈迟意所需的这些东西,府里几乎都有,不过几炷香的功夫就置办齐了,卫谚转向下人:“把这些送到沈五那里…”   他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直接站起身:“罢了,我倒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他说完命人捧着那一堆东西,亲自给沈迟意送了过去。   今儿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沈迟意在院中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堆雪般的肌肤要在阳光下晒化了一般,眉眼剔透,给人一种疏淡无邪之感。   卫谚不免多瞧了一眼,总觉着沈迟意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手指轻叩院中石桌:“你要的东西备齐了。”   沈迟意头也不抬地吩咐:“帮我摆好。”   卫谚稍稍侧头看向她,微笑问了句:“蹬鼻子上脸?”   沈迟意放下手里的书卷,似乎才看到他似的,故作讶异:“我以为世子会派下人过来呢,没想到世子竟亲自来给我送这些杂物了。”   她说完又闲闲道:“世子这话可真让我伤心,这画又不是为我自己做的,我可是为了让王府免于朝廷责难,这才答应帮王爷作画,我一派热心快肠,世子竟这般出言辱我。”   两人隔着一方石桌,卫谚逆着光微微俯下身,白皙的脸被阴影遮盖住了一半,然后…他冲她勾了下手指:“有没人有跟你说过,你特别…”   沈迟意挤兑他挤兑的正痛快,听他话说了一半,难免好奇地探了探头。   他慢条斯理地道:“欠管教。”   沈迟意眉心跳了跳,觉着自己再说下去,恐怕要面临肉体伤害了。她权衡片刻,展开他带来的一卷宣纸,在底下垫上上好的羊毛毡:“我要开始作画了。”   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逐客令,卫谚便也直起身:“我从未听过你擅作画。”   这倒是真的,原身知道卫谚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对他生活的点滴了如指掌,而她擅长的,喜欢的,厌恶的,以及她为卫谚花过的心思,可能卫谚这辈子都没可能知道了。   到底事关朝廷和王府的微妙关系,他不免多提了一句:“释迦摩尼坐像用色大胆,色彩繁多,线条务必得清晰流畅,细节之处更是数不胜数,你真的有把握完成剩下的二成?”   原身对卫谚何等崇拜倾慕暂且不论,在沈迟意眼里,卫谚就是个只知道行军打仗的行伍中人,所以她听卫谚这个外行敢来她面前装模作样,指手画脚,这般做派让她心下难免不屑。   她提起勾线的细笔,打算先把释迦摩尼坐像临摹一遍,等到临摹的差不多了再动手补全。她口中敷衍道:“世子说的是。”   卫谚瞧出她眼里的不屑一顾,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突然跨了一步上前,直接站到沈迟意身后。   沈迟意冷不丁被一片阴影笼罩,悬起的手腕一顿,几滴浓墨在宣纸上晕开。   卫谚不由分说地握住她手中细笔的上半部分,带着这支笔和她的手在宣纸上勾描。   画笔一共就这么长一截,沈迟意的拇指时不时被他的小指擦过,几乎能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   他人就立在沈迟意伸手,她只要稍稍往后靠些,脑袋就能磕到他怀里。   按说这样的场景应该很暧昧的,但两个当事人全然没有暧昧之心,沈迟意更是莫名其妙,烦躁地皱起眉。   卫谚的动作很快,把她滴在宣纸上的墨汁晕开,勾画描绘,笔锋回转,转眼一朵傲然嶙峋的墨菊就在宣纸上徐徐盛开,这朵墨菊形神兼备,内蕴的风骨气度让沈迟意瞧的微怔,又瞧不懂卫谚这波操作的含义。   卫谚终于松开握笔的手,命人取来湿绢子擦着手:“觉着我装模作样,对你的画作指手画脚?”   沈迟意心思被他一字不差地道了出来,不觉挑了下眉。   卫谚抬了抬下巴,用下巴指着宣纸上的墨菊:“现在,我有资格说你了吗?”   沈迟意:“…”   小学鸡。 第7章   沈迟意被他的骚操作弄的愣了下,张了张嘴:“世子…”   卫谚横了她一眼,他本就生的俊美以极,哪怕是不悦的一眼也颇有风情:“怎么?难道本世子还不够格指点你?”   沈迟意:“…”这种莫名其妙地较劲跟小学生有什么区别?   她随口敷衍:“世子画的自然不错。”   卫谚冷笑了声,手指叩着石桌:“只是不错?”   沈迟意:“…”停止你的小学鸡行为!   她本着应付的心思,又扫了一眼桌上墨菊,菊瓣根根锐利细长,组合起来有一种锋利的美感,跟她之前见过的画风都不一样,倒是跟卫谚本人给她的感觉有些相似。   她为了把卫谚尽快打发走,自然不吝称赞:“世子作画风格独特,不拘一格,实在让人叹服。”她本来一直把卫谚归类到莽夫那一类的,没想到他居然会作画,而且画技颇为高超,前后反差之下,她这称赞里倒也多了五分真心。   卫谚听出她的叹服,凤眼微微一弯,似有几分得意,眼尾的泪痣都熠熠生辉起来:“知道就好,以后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别以为有些微末小技就狗眼看人低。   沈迟意:“…”   她懒得再跟卫谚多言:“想必世子身有要事,我就不耽搁了,世子请回吧。”   卫谚又弯了下唇角,讥诮道:“你既然敢算计本世子去给你取紫苑藤,我自然得留下瞧瞧你能画出个什么来,不然岂不是枉费工夫?”   沈迟意一边重新摊开宣纸,一边面无表情地道:“我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一旁瞧着。”   “巧了。”卫谚撩起衣摆,坐到下人送来的宽椅上,姿态张狂且桀骜,似乎要为难她到底:“本世子就喜欢强人所难。”   沈迟意压着火儿道:“世子就不怕耽搁作画,赶不上太后寿宴?”   卫谚悠然地撇嘴笑了下:“那又如何?难道皇上能亲自来王府问罪?”   这话说的既大逆不道,又底气十足,颇有枭雄气概。沈迟意感受到他和瑞阳王截然不同的态度,不觉讶然看了他一眼。她抬出皇上都撵不走人,干脆不再理他,低头一心一意勾画起来。   卫谚就是这样爱跟人作对的性子,小时候挨了多少棍棒也不见好,瞧见沈迟意拿他没辙,他坐在一边颇是愉悦。   勾线是个细致活,沈迟意低头画了会儿,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时不时掠一下鬓发,以免长发掉下来遮挡视线。   卫谚视线被她纤软的手指吸引过去,见她把一缕青丝别到耳后,目光又不由落在她圆润精巧的耳珠上,她身上没佩戴什么首饰,只有耳朵上戴了简单的翡翠水滴耳坠,衬的肌肤莹白剔透,真如雪中玉人。   再加上她姿态端正,神色清淡,琉璃珠似的眼睛稳稳盯着画纸,比之以往又多了别样魅力。   卫谚之前倒是知道沈迟意貌美,只是他从来没有多看过她一眼,一直是她对他百般缠着的,现在倒是奇了,他人就在沈迟意眼前,她竟是懒得瞧上一眼——可她不是对他甚为倾慕吗?   他不由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眼前的沈迟意从头到脚都变了许多。   为了验证这种无端猜测,他手指轻敲宽椅扶手:“沈迟意。”   沈迟意低头专心地看着宣纸,压根没听见他的声音。   卫谚不悦地眯起眼,目光落在她的画上,仔细看了眼,突然长臂一捞捡起一块碎石,曲指一弹,碎石直接打在画纸上,将画纸和画板打出一个小孔。   沈迟意彻底火了,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厉声呵斥:“你又作什么?!”   她觉着卫谚就跟家里养的狗似的,非得在主人干活的时候破坏点什么,好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向家养狗道了个歉,狗可比卫谚可爱多了,至少不会想让人一巴掌扇上去。   卫谚翘了翘唇角:“你吼什么?”他毫无愧意地道:“你有一处画错了,我提醒你,你没听见。”   沈迟意这才瞧了一眼方才勾的底画,果然有一处错漏,她压了压火,面无表情地道:“多谢世子提醒。”   卫谚坦然受之:“不客气。”   沈迟意实在不想跟小学鸡斗嘴,这样显得自己也跟小学鸡似的,拉着个脸继续作画。   幸好卫谚身上军务缠身,不能久呆,见沈迟意也不再和他针锋相对,他便站起身,有些意兴阑珊地走了。   沈迟意委实给他气的不轻,下午瑞阳王来瞧进度,难免问了句:“画的如何了?”   “只临摹了一半…”她神色楚楚,茶里茶气地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学艺不精,王爷千万不要怨怪世子。”   瑞阳王果然皱起眉:“世子做什么了?”   沈迟意在他的追问下,一脸‘为难’地将卫谚如何刁难她的事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瑞阳王勃然作色:“这孽障,他果然不想和朝廷…”他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该在外人面前道出此事,沉着脸出了小院。   这父子俩对太后寿礼的态度简直天渊之别,瑞阳王一心想和朝廷修好,卫谚倒巴不得搅局似的,还真是耐人寻味。   她本来以为依照卫谚老子最大的个性,就算她告状给瑞阳王也只能恶心他一下,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卫谚都没再过来烦人,虽然反常,她也乐得清静。再加上她把一些杂活都丢给李茉,瞧着李茉一脸愤恨却不敢反抗的样子,沈迟意更是通体舒坦。   张琪瑞的画技独特,幸好原身也颇有天赋,沈迟意先临摹了几幅释迦牟尼坐像找回了手感,等练的差不多了,她才在张琪瑞的原画上动笔,一些难完成的部分张琪瑞也都已经完成,因此她颇为顺利地完成了剩下的两成,相信就是请国手来分辨,也辨不出这画到底是不是张琪瑞完成的。   等到她完成的那天,瑞阳王旧疾复发,出不得屋子,只得派卫谚过来取画。   沈迟意吩咐李茉把酸枝木的画匣拿出来,她打开匣子,徐徐展开画轴:“世子先大略过目一遍,这幅画…”   她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了。   原本绘制好的释迦牟尼坐像上晕开了大团大团的浓墨,画上的释迦摩尼已经快瞧不清面目了,这幅画是彻底毁了!   沈迟意还没说话,旁边的李茉已是吓得手脚冰凉,她生怕这罪责算到自己头上,忙尖声指责:“是你,这幅画从头到脚都是由你绘制的,旁人再没碰过,定是你污损了这幅画!”   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跟沈迟意站近了就要倒大霉似的,急慌道:“我要告诉王爷!”   沈迟意面对李茉的甩锅,神色倒是稳当得很,半点惊慌也无。   她很确定她把这幅画装进去的时候,确认是完好无暇的,现在成了这般模样,必是有人动了手脚,问题在于…是谁故意损毁这画的?   卫谚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直望她沉静的眼眸中:“怎么回事?”   沈迟意并不慌乱,她正要回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卫谚明摆着是不想和朝廷修好,而且他这几日颇为反常,再加上这画是她一手绘制的,若是这画毁了,卫谚就是最大受益者,而她也会跟着倒霉,所以…   她想到这儿,霍然转过头瞧着卫谚。   只这一眼,卫谚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凤眼微眯,尾音上扬:“你怀疑我?” 第8章   沈迟意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很快就否定了,卫谚纵然和朝廷不睦,也没到毁了这幅画和朝廷撕破脸的地步,而且他如今差不多算王府话事人,就算想坑她,也没必要弄这种不入流的阴招。   所以她对上卫谚眯起的凤眼,突然感到一阵头疼…   卫谚冷笑了声,重复质问:“说啊,你瞧我是什么意思?”   “世子误会了,我并没有怀疑世子污损这画。”沈迟意按照对卫谚为数不多的了解,镇定道:“额…世子威势滔天,令人心悦诚服,我方才一时乱了心神,这才想着瞧世子一眼,平复心绪。”   卫谚神色果然缓了缓,眼尾轻轻一扬。可惜他说话还是那么欠打:“把你这哈喇子收一收,谁准你对我垂涎三尺了?”   沈迟意皮笑肉不笑地道:“世子,我可是你未来庶母,你这么说话不合规矩。”   她想着这次好歹蒙混过去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卫谚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欺身审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这回先给你记上。”   沈迟意面皮子抽了抽,还没来得及说话,卫谚又转了话头,有些嘲弄地道:“王爷对这幅画可上心得紧,现在它被污损成这样…”他屈指轻敲画轴,看了眼匆匆跑去告状的李茉:“你打算如何交代?”   沈迟意一脸从容:“这幅只是我临摹的,本来就只是拿出来给你们先大略瞧个样子,原画我自然妥善保管了。”   多亏她做事谨慎,原画她一直收藏着,画好之后再没拿出来过,被污损的只是她拿来练手临摹的。所以她倒不担心没法交差,只是想不通是谁污损的这幅画,破坏这画的人有什么目的呢?是单纯地想让她倒霉,还是想破坏朝廷和藩王之间的微妙平衡,让朝廷有理由降罪于王府?   卫谚的思路跟她差不多,他凝眉思忖片刻,心里大概有了章程。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忍不住把沈迟意审视了片刻,他久居高位,凡事有所应对有所思量不稀奇,沈迟意一个闺阁少女,有这般谨慎聪慧实在难得。   之前在他眼里,沈迟意就是一个咋咋呼呼有些烦人还没太多心眼的弱智女流,如今这般…还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若有所思地道:“沈迟意…”   沈迟意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他似乎在自语,轻轻颔首:“不错。”   这夸赞在沈迟意眼里简直是莫名其妙,但在自小跟着卫谚的人眼里,这已经是极佳的赞誉了,以前还没见卫谚对哪个女子这般赞过。   卫谚不欲解释,先一步出了小院。   ……   沈迟意和卫谚带着原画去了主院,李茉已经狠狠地给瑞阳王告上一状了:“…王爷请您明断,那画定是沈迟意故意污损的,妾碰都没碰一下啊…”   瑞阳王只听见画被毁了这件事,脸色难看地追问:“画当真被损毁了?”   李茉肯定地点头,继续个瑞阳王上眼药:“那沈迟意信誓旦旦说能帮您把这画补全,您予她这么大的信任,她倒好,但凡有一点上心,也不至于让画儿污损成那样。”   这是沈迟意已经走了进来,瑞阳王也顾不得在美人面前保持修养了,语带怒火,有些失态地质问:“那副画当真让你毁了?你让我如何向皇上,向太后交代?!”   沈迟意不疾不徐地展开手里的释迦牟尼坐像,轻描淡写地道:“哪有的事儿?被损毁的只是一副临摹画罢了,我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呢,李姬就急忙地来寻您了。”   李茉瞪大了眼睛,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尖声道:“怎么可能!我分明瞧见那副画已被污损,怕是你拿假画充替…”   沈迟意不以为然地画轴递上来:“是真是假,王爷一瞧便知。”   瑞阳王接过画轴仔仔细细瞧了几遍,确定是张琪瑞的真迹,这才大松了口气,神色和缓下来,对沈迟意道:“巧夺天工,你果然深得张琪瑞真传,这幅画只怕就是张琪瑞在世,也要以为是自己画的了。”   他心情放松,对方才大呼小叫的李茉就不悦起来,沉声道:“胡言乱语,分明是你没弄清事情,就上来对沈姑娘攀诬诽谤!”   李茉张嘴欲辩解,瑞阳王对她已经颇为厌烦,皱眉道:“来人,把李姬扶下去休息,没本王的允许,她不得随意出入清影阁。”   眼瞧着李茉哭哭啼啼地被人拖了出去,瑞阳王还有些不快,正要开口,屏风后传来一道张扬清亮的女音:“什么事儿啊?惹得王爷这般动怒。”   这声音与寻常女子的低柔婉转不同,高扬且妩媚,话音未落,一道艳丽华美的身影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这女子三旬五六,眼含风情,双唇丰厚水润,她进来之后,一手自然而然地缠上瑞阳王的手臂,这个动作很像少女对着情郎撒娇,她这般年纪做起来却一点不违和。她冲着瑞阳王笑道:“王爷可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妾身要心疼的。”   瑞阳王脸色稍有和缓,先冲她笑笑,然后转向沈迟意介绍:“这是林侧妃,如今王府庶务皆由她来料理,你若是短缺了什么,可以来寻她。”他大概是‘好心’想帮沈迟意和王府里的其他‘姐妹’提前相处,介绍的颇为详细。   沈迟意眼皮子抽了抽,不过由于原身把卫谚家里的事儿打听的一清二楚,她脑海里瞬间浮现了这位林侧妃的相关资料来。   说来林侧妃也是个传奇人物,瑞阳王一贯好美色,身边鲜花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对林侧妃的宠爱十年如一日,正妃都死了两个了,林侧妃依然屹立不倒。据不可靠传闻,瑞阳王当年还为了她宠妾灭妻,逼死元妻,也就是卫谚的母亲。   这传闻是真是假暂且不知,不过卫谚母亲早逝倒是真的,她过世之后,瑞阳王很快又续弦了一位王妃,第二任王妃也是留下孩子就早早病逝了,现在瑞阳王府正妃之位空悬,据说要不是林侧妃身份实在低微,这王妃之位早该是她的了,但她如今料理王府庶务,掌持中馈,除了缺个名头,比之王妃也不差什么。   沈迟意下意识地往卫谚那里扫了一眼,就见他神色如常,对着这位林侧妃也是波澜不兴,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已经历练出来了。   她垂眸行礼:“多谢王爷,见过侧妃。”   瑞阳王心中大石落地,心情颇为愉悦,瞧着沈迟意殊美的面容,心里越瞧越是喜爱。   想到这少女早晚是自己囊中之物,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沈迟意的一截皓腕,温柔含笑:“这回多亏了沈姑娘,沈姑娘想要什么谢礼吗?”他温声道:“只要本王力所能及,本王定不推辞。”   他这般举动一做出来,林侧妃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卫谚扫过瑞阳王搭在沈迟意皓腕的手上,眉心也不觉动了动,目光微凝。   他爹的性格他清楚得很,他好美人,最不在乎的也是美人,这些年他身边的鲜花四季常开,从来没缺过女人,也没为哪个女人费过心思。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挺喜欢沈迟意的,甚至不惜开口许下重诺。   只是…沈迟意的手娇嫩白皙,瑞阳王因为常年卧病,一双手早已枯瘦苍老,两只手交叠,这画面真是要多违和有多违和。哪怕是卫谚这等狗人,也不得不道一声糟蹋了。   沈迟意神色也不自在起来,她绷住了神色,淡然自谦道:“王爷过誉,我不过略尽些绵薄之力罢了,不敢居功。”   瑞阳王神色温柔,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你不必自谦,世子他素来乖张,和朝廷时有龃龉,这回若不是你,整个瑞阳王府只怕都要陷入两难境地。”   沈迟意还没说什么,卫谚听他这般说,眼尾已经扬了起来,轻嗤一声:“父王既这般心系朝廷,何不舍下王府去京城?”   瑞阳王得他这般讽刺,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我这般劳心劳神,还不是为了王府?你以为什么事都能诉诸武力吗?”   如今卫谚羽翼渐丰,眼瞧着王府大权已让他占据大半,再加上父子关系不佳,政见不合,许多决策上都有分歧。这次不单单只是一幅画的问题,更是体现了两人在对待朝廷态度上的天渊之别,也让父子俩矛盾加深。   沈迟意见父子俩争执起来,她便要趁此机会脱身。   谁知瑞阳王却又把目光落回到她身上,说了个看似无关的话头:“今日既然世子和林侧妃都在,正好知会你们一声,本王欲纳沈姑娘为侧妃,一些琐事交由林侧妃打理,其他的宾客礼宴,就由世子张罗吧。”   这话宛如平地一道惊雷,在屋中的主子下人耳边炸响。   沈迟意没想到瑞阳王在和卫谚撕逼的时候突然拿自己作伐,心里暗骂了声。   他似乎有意要给卫谚添堵,才故意在这时候提纳侧妃的事儿,他又看了卫谚一眼:“至于纳侧妃礼么…便定在腊月十二吧,也不远了。” 第9章   沈迟意拼命不让难看的脸色露出来,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其实她之前跟卫谚说‘喜欢老的’倒也不全是虚言,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小心眼,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疯狂记仇的性格,也因此,她对成熟稳重宽厚的异性就格外有好感,而拥有这三样优点的男性至少也都二十七八了,所以她上辈子欣赏喜欢过的异性,基本都是比她大七八岁的。   虽然瑞阳王相貌端正俊美,现在也说得上半老汉子风韵犹存,但实在是…老过头了,都过保质期了,而且想到他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沈迟意实在下不去嘴。   除了沈迟意之外,屋内人听到‘腊月十二’这个日子,呼吸都是一滞,就连林侧妃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屋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卫谚脸色更是异常冷漠。   瑞阳王看他一眼:“怎么了?”   卫谚声音冷沉,目光扫过沈迟意的脸:“那是我母妃的祭日。”   沈迟意心里更是把瑞阳王骂了无数遍,瑞阳王摆明着想打卫谚的脸,才会选在他母亲的祭日行纳自己为侧妃,但这样一来,卫谚不是连她一道怨恨上了?她倒是直接成了父子战争里的炮灰。   她虽然不喜欢卫谚,但更没必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结仇。   而且瑞阳王也太尼玛渣了,卫谚的母亲可是他的元妻,他居然选择利用元妻之死羞辱自己的儿子,这手段未免太下作了,这父子俩对感情上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狗。   瑞阳王还要说话,卫谚漠然道:“我那日要去祭拜母妃,有什么事,父王自便吧。”   沈迟意紧跟着道:“承蒙王爷不弃,我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我岂敢冒犯先王妃?不若择日再议。”   瑞阳吗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落到沈迟意身上,目光沉了几分:“沈姑娘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跟世子说。”   沈迟意唇角一动,还想开口拖延,只是眼瞧着父子俩剑拔弩张的,这时候张嘴只怕真要填了炮灰,她心念一转,福了福身退下了。   她才回小院,一阵冷风便送了过来,她被激的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原身被弄进王府之后,因为瑞阳王病情反复,她也是过了一阵才成为瑞阳王妃妾的,之后才开始仗着瑞阳王的专宠横行无忌。   没想到因为父子相争,侧妃礼居然来的这么快,她现在还没摸清王府局势,更遑论做什么准备了。   沈迟意慢慢皱起眉,也不顾青涧的劝阻,直接在院中思量起来。   她还没思量出个什么结果来,院门被再一次推开,卫谚神色莫测地走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迟意,就这么上下打量了许久。   沈迟意完全不想成为这父子俩之间的炮灰,主动表明态度:“我会尽力游说王爷,让他更改日子。”   卫谚顿了顿,微微皱眉:“更改日子?你真想给他当侧妃?”从始至终,他很难相信沈迟意真想入王府为侧妃。   卫谚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沈迟意被问的愣了下,她倒是不想当侧妃,但瑞阳王联合李钰,废了这么大周折才把她弄进王府,就凭瑞阳王那好色没够的性子,他会放人吗?要不是瑞阳王现在恶疾缠身,暂时不能行.房,她现在怕是早已成瑞阳王口中鲜肉了。   她暂时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在这段时间想法筹谋,借瑞阳王府的势力,摆脱李钰的控制,尽量把沈家上下捞出来。原书里写过一段,瑞阳王因病陷入昏迷,届时王府中要混乱一阵,等她两个目的达成,就可以想法脱身了。   沈迟意故意慢腾腾地答道:“世子我之前回答过了…”   就算是为了自己和沈家人的性命,沈迟意对做瑞阳王几天侧妃也没太多排斥,只是最近时机未到,她没谋划好后路,暂时不愿意虚与委蛇,等她摸清王府的底细,哪怕真成了瑞阳王侧妃,她也有一些自保的底气。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在意的不是贞.操和名声这些虚妄的东西,但她真正不愿的是一辈子困在一个男人的后宅,成为别人的禁.脔,所以她会在达成目的后,利用对原书剧情的了解,想法脱身。   当然以上谋划,她绝不会对卫谚说的,现在他们父子俩相争,卫谚问这话也是为了找回场子,她若是把嫌恶想要逃离瑞阳王的心思告诉卫谚,卫谚倒是可以转头去羞辱瑞阳王,也不用瑞阳王纳侧妃给她添堵了,可她岂不是要倒大霉?   她心思流转,慢吞吞笑道:“我喜欢老的。”   卫谚:“…”   他眼尾轻轻扬了扬,又盯着沈迟意看了好一会儿,眼底忽然划过一道极细微的,类似于遗憾可惜的神色。   “既然如此…”卫谚讥诮地笑了下,取出一方贵重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放着一对儿华美端庄的孔雀簪:“这算是我父亲送你的聘礼。”他脸上带了讽刺:“为表郑重,他让我亲手交给你。”   他顿了下:“日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已‘劝说’王爷,让他另择日子了。”   沈迟意面上不显地接过:“多谢世子,也劳世子替我多谢王爷。”   卫谚似乎出了会儿神,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王爷对你似乎真是颇为喜爱。”而且不知为何,这让他有点不痛快,甚至忍不住对沈迟意关注起来。   他又看了沈迟意一眼,转身走了。   ……   瑞阳王已经有意行侧妃礼了,自然不会把这事儿着意瞒着,很快,王府里不少人都知道了那位莫名住进来的沈家姑娘,即将要成为王府侧妃的事儿,这让许多人都心思浮动起来。   薛素衣就是其中一个,等到嬷嬷跟她把这个爆炸消息传完,她一脸的不可思议,忍不住打断道:“怎么可能?”她声音斯文甜美,很是动听。   嬷嬷站在棉帘外笑道:“姑娘,千真万确,王府主院里传出来的消息,难道还有假不成?”她不禁嗤笑了声:“现在沈家入罪,她再不能像之前那般仗着架势吆五喝六了,那些被她美貌所惑的男子,又绝不可能娶她这样的罪臣之女为妻,最多当个婢妾外室罢了,这么一比较,给王爷做侧妃已经最好的选择,不然她还能如何?”   她说完才意识到在薛素衣这样的未嫁小娘子面前提这个不大妥当,忙转开话头,嘴角噙着笑:“姑娘,您可以放心了。”   她说着心里一阵痛快,想到沈迟意那小蹄子再不能勾引世子,威胁自家姑娘,她唇角的笑就止不住。   薛素衣在棉帘后许久未动,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半晌才道:“世子呢?世子怎么说?”   嬷嬷愣了下,不大确定地道:“世子应当没什么说法吧,这世上哪有儿子管父亲的?再说世子又对那沈五娘无意。”她越说越是笃定。   薛素衣在棉帘里又沉默了会儿:“我是怕她还对世子纠缠不休…”   她顿了下,嗓音低柔地道:“既然王爷决定要纳沈姑娘为侧妃,咱们也只有道贺的份儿,你多派些人手,咱们好好地给沈侧妃备礼。”   嬷嬷果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由笑道:“姑娘放心,老奴必让这事儿传的人尽皆知,那时候就再无反悔的可能了。”   ……   沈迟意用了两天的功夫,才从那种焦躁的状态里缓和过来,开始重新思考。   谁知她早上刚泡了一壶茶,主院那边就派了人过来,冲她笑道:“沈姑娘,我们王爷请您下午去主院一趟。”   沈迟意正要搪塞过去,来人转身就走了,合着王爷就是派人来知会一声,根本没有问她意见。   好像有几味能让正常人喝了就打喷嚏流眼泪的药…她拿了瑞阳王给的王府玉牌,打算去药房找找。   她走出云影阁不久,就见卫谚立在一丈来高的假山凉亭上,他身畔不远的地方还站了一个纤丽柔美的身影,站在一起宛若璧人,两人的对话清晰可闻。   在原身留下的记忆里,对着女子的印象几乎比对卫谚还深,所以沈迟意毫不费力就认出这女子是谁——薛素衣。   那个让原身屡次难堪,在沈迟意最狼狈的时候让嬷嬷给她最大羞辱,偏生卫谚对她百般袒护,身后追求的男配无数,几乎原书中得到所有人青睐喜欢的女子。   薛素衣稍稍侧头,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过沈迟意神色,又恍若未觉,眨着一双秋水明眸和卫谚撒娇。   她从随身的锦囊里取出一只精巧的琵琶金梳,冲卫谚晃了晃,又在自己的流云髻上比划了一下,软声问道:“表兄,好看吗?”小女儿娇态显露无疑。   沈迟意瞧见那柄金梳,神色微动,没到薛素衣这时候把它拿出来了。   这金梳她印象深刻,因为她也有一把,是原身去年及笄礼,王府管事送来的贺礼,原身一厢情愿地把这把金梳当成了卫谚送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她爱不释手,睡觉都放在枕头边。   她印象最深的是,原书里,沈迟意到死的时候,手里都握着这把金梳。   她没想到薛素衣的手里竟也有一把卫谚送的琵琶金梳,而且跟沈迟意的相比,她的金梳雕工精巧绝伦,两厢一对比,薛素衣的就是让名师精心打造的珍品,沈迟意手里的那把,就是下人在店里随便买来应付的残次品。薛素衣这把金梳一拿出来,她手里的那把简直像是嘲讽,自己爱不释手的物事,居然是别人挑剩下的。   这大概也是卫谚心里,薛素衣和沈迟意的差别。   所以沈迟意到死都放不下。 第10章   沈迟意很快想到一些事情,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不是她背后说人坏话,只是这个薛素衣实在古怪了点,在原书里,薛素衣的人设就是圣母白莲,典型的古早玛丽苏,但这样的人,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说她哪里不对,因为书里的薛素衣就是一个真正的‘圣母’,肯为了别人舍身忘己的那种,绝对担得起‘善良’这两个字。   薛素衣也是靠着这份善良执着,一点一点赢得卫谚关注的。但现在…沈迟意穿进书里面对的薛素衣,她的一系列操作都透着股浓烈的茶味…是不是圣母不知道,绝对跟‘善良’不搭边。这可真够奇怪的,是什么导致薛素衣人设崩了呢?   不过卫谚倒是吃这一套,应该说大部分男人都挺吃这一套,这么一个温言软语体贴备至的美人就在身畔,卫谚想不动心也难。   卫谚正在凉亭中思量军务,没想到薛素衣突然过来了,他甚至不知道薛素衣问的是什么:“哦。”   薛素衣抿唇一笑,把金梳别在了发间:“表兄喜欢的,我也喜欢。”   这话说的有些撩人,作为原书女主,美貌自然是标配,薛素衣不光貌美,身上还有种甜美温文的气质,浅浅一笑,脸上便生出两个醉人的梨涡,令人怦然心动。   她抬手道:“表兄,你衣领皱了…”说着便想抬手为卫谚整理衣领。   凉亭里的卫谚半点没有动心的表情,他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大概和他的经历有关,他就像狼似的,讨厌别人侵犯他的领地,会毫不犹豫地攻击任何贸然靠近他的人。   薛素衣想要碰的还是咽喉这等要害,要搁在军营里,她的脖子这时候只怕都不在脑袋上了。   卫谚抬了抬眼皮,不着痕迹地避开。   薛素衣有些尴尬,识趣地转移话题,抿唇笑了笑:“杨巡抚家的三郎和四小姐在别院设宴,邀我去骑马赏雪,杨三郎也是在军营里任职的,正想向表兄讨教讨教呢,表兄要不要随我一道出去?”   卫谚看向凉亭外的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泊,哦了声:“这时候骑马?他们脑子被马踢了?”不得不说,在嘴欠这点上,卫谚对谁都称得上一视同仁。   薛素衣脸上梨涡若隐若现,继续道:“杨三郎和四姑娘把地方定在了一处温泉山里,那里的气候四季如春,并不冷的…”   卫谚翻了翻眼皮:“不去,我讨厌骑马。”   这是什么理由,他在军营里不是天天骑马吗…   她连着被拒了两回,面上难免尴尬,她很聪明地转了话头,佯做讶异地看向凉亭外:“那不是沈姐姐吗?”   她没等卫谚反应,抬手招了招,欣喜唤道:“沈姐姐,好久不见。”   她说完稍稍侧头,正露出鬓发间插着的那把琵琶金梳。   沈迟意本来想抬腿走人的,瞧薛素衣这般作态,她反倒不打算走了,慢悠悠地进了凉亭,浅浅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薛姑娘,好久不见。”   她这才近距离打量了一下薛素衣,才发现她居然是上了妆的,而且上了全套的精致妆容,着重突出五官的斯文甜美,擦上一点淡淡的口脂,在男人眼里几乎瞧不出她带了妆,再加上一身淡青长褙子配上素白马面裙,更衬的她甜美婀娜。   这又和原书不一样了,书里的薛素衣从来是不施粉黛,口脂都不怎么涂。   沈迟意心里正暗暗纳罕,薛素衣已是笑着招呼,素手不经意挽着鬓发,让人不由得去看她发间:“沈姐姐今儿是上妆了吗?难怪这么漂亮。”   这话明着是夸赞,其实就是说她因为点了妆才这般貌美的,她一开口,沈迟意觉着凉亭里的茶味快要冲天了。   沈迟意不禁笑看她一眼:“今儿薛姑娘出来我才真是意外呢,前几天你的那儿的紫苑藤被世子拿来给我了,我正不好意思,生怕你因我加重了病情,今儿瞧你无事,我总算是放心了。”   言语如剑捅人心肺,薛素衣脸上的梨涡浅了点,很快神色又有些委屈,不经意地向卫谚递去一个楚楚的眼神。   很可惜,卫谚听到沈迟意的话,不由低笑了声,没有给薛素衣反应。   薛素衣有些尴尬,很快又温文笑道:“沈姐姐,巡抚千金邀我下午去骑马踏青,不少姐妹都应邀去了,姐姐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啊?”   虽然沈迟意瞧见这把金梳没发作让她有些讶异,但沈迟意要为瑞阳王侧妃的事儿已经流传开了,她很想知道,沈迟意在面对昔日那些熟人时,还能不能端出这样一幅矜持高傲的面容。   她又瞟了卫谚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嗔道:“我刚才邀了表兄,可惜他下午有事,沈姐姐可千万别拒绝我啊,不然我要难过死了。”语气自带了亲密,好像她和卫谚之间流转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沈迟意想了想:“那你死吧。”   薛素衣:“…”   卫谚没忍住笑了:“…噗。”   沈迟意隐约猜到她想干嘛,她本来不想答应的,不过…她现在想躲开瑞阳王,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借口吗?假如瑞阳王问起来,她完全可以把锅甩到薛素衣头上,就说薛素衣硬把她拉走的。   她想到这里:“我刚才开玩笑的,薛姑娘大度,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她又嫣然一笑,眉目间霜雪融化:“我随你去。”   薛素衣先是暗怒,又没想到她答应的这般痛快,怔愣之后,唇角不觉翘了翘。   卫谚又瞧着沈迟意,一手捏了捏下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勾了下嘴角。   他忽的道:“我也去。”   薛素衣心里一凛,有些不自在地问道:“表兄方才不是说不去吗?”   卫谚这才扫了她一眼,吐出四个字:“改主意了。”   薛素衣不觉心慌,方才百般邀请,直接被卫谚毫不留情面地拒了,让她面皮到现在都火.辣辣的,怎么沈迟意一说要去,他当即就转了主意?这,这不似他以往啊。   不,不可能的,卫谚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沈迟意,他凭什么为沈迟意改主意?之前不会,如今更不会,应该是巧合。   只是巧合而已…薛素衣拼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神色逐渐镇定下来,面上的难堪却一时半会过不去,神色僵硬。   愣住的不光薛素衣,亭外立着的护卫也呆了呆,忙道:“世子,军营里还有些事…”虽然是一点小事,但卫谚也不是为了出去玩而耽搁公事的人。   护卫狐疑地瞧了眼沈迟意,本来自家世子没打算去的,怎么这女人一说要去,世子立刻转了口风…世子不是一直说女人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吗?!   卫谚已先一步走出凉亭:“交给参将料理。”他长腿迈出好几步,才发现沈迟意没跟上来,回首扬了扬下巴:“走啊。”   卫谚有点诡异啊,他想干什么…沈迟意立在原地不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笑看着薛素衣:“薛姑娘,请。”   薛素衣心中一跳,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下,姿态袅娜地迈了出去。   ……   沈迟意并不想惹人注意,下了马车之后就戴上幂篱,卫谚是骑马来的,他不欲和一群招猫逗狗的闲人多待,打了招呼之后,便骑马带着护卫在林中闲逛。   这处温泉山林果然比别的地方暖和许多,贵女和世家公子们三三两两地穿梭于花园里,或闲谈散步,或下棋烹茶。   沈迟意瞧这这一幕,想原身几个月之前还是这些世家子女中的一员,她难免百感交集。   沈迟意是存着躲祸的心思过来的,本不欲生事,没想到薛素衣笑颜如花,拉着她的手道:“沈姐姐也来玩了,你们好些人应该都认识她,我就不多介绍了。”   现在沈迟意要给那风流老王爷当侧妃的事儿已经传开,想到沈迟意曾经的风光,再对比现在的凄凉落魄,目光又纷纷落了过来,看着这位以美貌和尊贵闻名于蜀地的贵女,园子里竟直接安静了一瞬。   很多人都想看看这颗稀世明珠,落到泥地里是何等模样。   园子里有同薛素衣关系好的,也有本就和沈迟意不对付的,很快,就响起了几声颇为明显的,饱含嘲弄意味的嗤笑。   几声明显的嗤笑过后,杨巡抚的千金从主位上走下来,亲亲热热地挽住薛素衣的手臂:“你这回可迟了,得罚酒。”她一指园中的坐塌:“幸好我给你留了位,不然你都没地儿坐的。”   薛素衣含笑道谢,又有些为难地问:“既然没位置了,沈姐姐坐哪里呢…”   这位巡抚千金不愧是薛素衣的好闺蜜,含笑看了薛素衣一眼,一指薛素衣坐塌后方的卑位,那里置放了一张一尺来长的小杌子,对比薛素衣的宽大坐塌,那张小杌子不论位置还是座次,明显就是给薛素衣的婢女准备的。   “只剩这一张杌子了…”杨家千金扫了沈迟意一眼,笑:“委屈沈姑娘了,请坐吧。” 第11章   沈迟意扫了眼那小杌子,极明显地嗤笑了声。   杨四娘脸上有些挂不住,抬了抬下巴,半是胁迫地道:“我知道是有些委屈沈姑娘你了,但这儿也没其他位置,只是个杌子而已,你略坐坐也没什么的,莫要多心了,也别让我为难。”   沈迟意半点都不待犹豫,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杨四娘见她要落在婢仆位上,唇边笑意深了几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沈迟意一转身,直接坐在了给薛素衣预留的坐塌上。   她还拍了拍身后的小杌子,冲薛素衣招了招手:“来,坐这儿。”   薛素衣怔住,杨四娘脸色一变:“那不是你的位子。”   沈迟意笑:“怎么?这位置上写了个薛字?薛姑娘坐得,我坐不得?”她顿了顿,又轻松道:“方才杨四姑娘说了,这只是张杌子而已,薛姑娘你略坐坐也没什么的,你要是不坐,可就是让杨四姑娘为难了。”   她直接把方才杨四娘胁迫她的话扔在两人脸上,薛素衣若是不坐,可不就是杨四娘自打自脸?她若是在那个位置坐下,旁人准得以为她是沈迟意的仆婢,她如何忍得了这般羞辱?   薛素衣和杨四娘都是面色难堪,杨四娘大概是被家里骄纵惯了的,有些口无遮拦:“沈姑娘非逼着我明说?”她扬了扬下颔:“现在全蜀中谁不知道你要给瑞阳王为侧妃?既是婢妾之流,能在这儿有个位置,已是你的体面,我们家的婢妾,都是站着服侍的。”   沈迟意笑意一顿,上下看着杨四娘。   虽然这事儿大家心里都知道,但没人想到杨四娘敢直接挑明,四下都安静下来。   杨四娘见沈迟意不言语,越发得意,还要开口,忽然沈迟意猛然起身,在她脸上重重扇了一掌。   杨四娘被打的一个趔趄,雪白脸颊上浮现清晰指印,她愣了愣才尖声道:“你敢打我!”   沈迟意收回手,冷笑了声:“若我不是王爷侧妃,你这么说就是污我名声,打的就是你这贫嘴贱舌!若我真要为亲王侧妃,堂堂从二品侧妃,位份比你爹的官位都高,我就是命人烫烂你的嘴,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你还敢拿你府上地婢妾和王府侧妃比,怎么着?你是觉着巡抚府比瑞阳王府高贵?”   有卫谚在,瑞阳王府霸道惯了,她这话又骂的有理有据,杨四娘就是再傻也万万不敢接这个话,她不敢张嘴反驳,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抽了一巴掌,从出生以来就没丢过这么大人,真恨不得当即晕过去。   不光是被打的杨四呆住,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就是沈家风光正盛的时候,沈迟意也没有这般厉害过,怎么沈家落魄了,她敢这么盛气凌人?   杨四娘回过神来,红着眼睛就要命下人把沈迟意拖下去打死,她兄长杨三郎忽的道:“够了。”   杨三郎转向沈迟意勉强扯了下嘴角:“是我们妹妹言语有失,冒犯姑娘了,还望姑娘见谅,我们绝没有冒犯姑娘和王府的意思。”他又转向杨四娘,沉声道:“还不向沈姑娘道歉?”   他今儿听妹妹说要教训沈迟意的时候,没把这破落户放心上,便默许了,没想到沈迟意这般不知分寸,竟直接对他妹子动了手。他心中自然恚怒,虽然现在沈迟意会不会成为瑞阳王侧妃还是未知,但若她真的得了宠,再闹下去就会惹得王爷不悦…只能日后想法找整治沈迟意了。   不得不说这兄妹俩都够奇葩的,合着只能他家人欺负别人,旁人反抗了那就是不知分寸。   杨四娘神色愤懑不甘,嘴唇地翕动了下,这时有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带着护卫又进了花园。   卫谚骑马绕了一圈回来,瞧见花园里气氛剑拔弩张,居然带点遗憾地轻啧了声:“怎么没打起来呢?”   这话简直不叫人话,一时别人都不知道怎么接口,他大略扫了一眼,问:“出什么事了?”   薛素衣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怯怯不敢言语的模样,她惯是让人别人打头阵,自己在背后装可怜的。她对卫谚性子多少有些了解,见卫谚这般发问,心知不好,正要开口打圆场:“表兄…”   她就说了两个字,杨四娘便出口打断,她指着沈迟意厉声道:“不过我没留神,少放了一张坐塌,她便不依不饶地口出污言秽语,还动手打了我,听闻她最近寄居在瑞阳王府,还望世子给我个说法!”   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挺厉害的,不过杨四娘敢这般也不是没有理由,卫谚不喜沈迟意人尽皆知,曾经还当众把沈迟意赶出过梅林,有他在,必然不会向着沈迟意,若他出手整治,也算是帮自己出一口恶气了。   杨三郎也有心想为妹子出气,嘴唇一动,看着卫谚反应。   卫谚失笑。   他其实方才从沈迟意动手的时候就过来了,他还饶有兴致地看了许久,尤其是沈迟意抽人耳光那一幕,哪怕他依旧对她无意,也得在心里感慨一句,沈迟意这性子可真带劲。   沈迟意的性情比之前变化太大,从她进王府开始,浑身就充满了谜团,处处透着诡谲。再说如今局势混乱,沈迟意的父亲亡故之前和卫谚分属不同阵营,两人私下颇有纷争。   尽管沈迟意的父亲已经亡故,但就凭这么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对手之女已经进了王府,他不产生怀疑才不正常,而且她一进府,自己那个脑子糊涂的爹还对她着迷不已,他自然更得多家关注…不过这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毕竟这人…实在有趣。   他以拳抵唇,笑的眼尾扬起,过了会儿才道:“设宴请客却不给座位,难道这是你们杨府的特色?你们平时吃饭都是站着在食槽里抢食的吗?”   沈迟意已经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了,听到卫谚开麦,她又默默地闭上了嘴,给杨家兄妹俩点了个蜡。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损,杨三郎和杨四娘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杨三郎勉强压着火儿道:“世子,纵然我们有些错处,沈姑娘也不该动手吧?区区座次小事罢了。”   卫谚一眼扫到杨三郎,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笑:“这事儿也好办,既然没座儿…”   杨三郎意识到不好:“世子…”   卫谚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把把他掀翻到一边,带的整张坐塌都晃了晃。   杨三郎身高七尺,卫谚目测得有九尺,搁在现代那也是188左右的高挑身量,杨三郎在他手上半点还手之力也无,直接被掀飞了出去,众人都惊呼起来。   眼瞧着坐塌空了出来,卫谚动作毫不温柔地握住沈迟意的肩膀,把她塞进这个主座里。   他上下打量几眼,抚掌笑:“你看,这不是就有座了吗?”   杨三郎,杨四娘:“…”   众人见他霸道至此,有惊惧的,有不安的,有不赞成的,就是没人敢站出来吱一声的。   这位爷从小就是蜀中的大王,从小到大人生就贯彻了一个‘横’字,小时候打的同龄公子们满地找牙,长大更是不必说,原本瑞阳王一系都是老实藩王,由着朝廷揉圆搓扁,他这儿倒好,蜀中藩地被他治成了铁板一块,朝廷一系的官员给打压的比见了猫的耗子还老实。   他这般做派虽霸道,但杨三郎自己屁都不敢放一个,其他人更别提了。   薛素衣微微睁大眼,一脸狐疑地瞧着沈迟意。   卫谚问沈迟意:“坐着舒坦吗?”   沈迟意也是被这波操作秀的一愣一愣的,顿了顿,才轻笑一声:“谢世子赐座。”   她同时在心里感慨,卫谚多亏是世子,不然就凭他这等狗脾气,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不过说来也怪,卫谚为什么袒护她?他今日未免也太反常了,就因为她要当他未来小妈?她不着边际地意淫了一下,卫谚要是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以后多个孝顺儿子也不错。   这一笑真如新月清晕,芳泽无加,她一双桃花眼都因愉悦而弯了起来,煞是勾人。   卫谚心头莫名多了些痒意,就势在她身畔的坐塌上落座,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已敛了笑意。   卫谚又不痛快起来,他一向是任意妄为的性子,眯起眼盯着她:“再笑一下。”   沈迟意:“?”   她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下,尽管这要求很诡异,她还是垂眸认真想了想:“你先叫声小娘来听听。” 第12章   卫谚似乎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说的精彩,他又看了沈迟意几眼,忽然仰头笑了起来,他似乎遇到什么极有意思的事儿,笑的身下坐塌狂抖。   看着他笑的很开心沈迟意:“…”我在讽刺你!讽刺你啊!你听到了没有敲里妈!!   卫谚这种反应,让沈迟意毫无骂人之后看着对方无能狂怒的快感,她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卫谚笑够。   卫谚又笑了会儿,才勉强止住,他带着笑意地看向沈迟意:“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沈迟意顿了顿,到底没有继续挑衅,瞥了他一眼:“没世子心大。”   卫谚又低笑了声,居然没追究她言语辱及的事儿。   园中气氛被搅和的实在尴尬,有个年长些的公子出来打圆场:“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骑马吗?什么时候去选马?”   杨三郎得了解围,这才勉强站了起来,强笑道:“我和四娘身体不适,就先不去了,我命马奴带你们去挑吧。”他纵然心中愤懑,此时也得转向卫谚,客套一句:“世子可要去马场?”   卫谚这性子虽说招人烦,但不得不说,他还真挺招女郎们喜欢的,杨三郎话音刚落,在场七成的女郎们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并且不着痕迹地整理起发饰和衣物,希望卫世子能瞧见自己红袖走马的俊俏模样。   果然,这世上招女人喜爱的,既非一板一眼的大侠,也非十恶不赦的恶人,而是卫谚这样位高权重且霸道专横,个性捉摸不定又亦正亦邪的人物。   在场唯独沈迟意和薛素衣稳稳坐着,这里不得不夸一下薛素衣,她虽然对卫谚有所图谋,但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卫谚的乖巧表妹,绝不会有半分逾越之举,所以许多对卫谚有兴趣的女郎对她颇有好感,甚至着意结交卫谚的这个嫡亲表妹。   沈迟意扫了一圈,心中暗暗感慨,这时卫谚翻了翻眼睛:“没兴致。”他在军营里几乎都是在马背上过的,他怀疑自己以后就算娶了老婆,抱着老婆睡的时候还没有在马背上睡的时候多,也只有这些五谷不分的傻缺才拿骑马当个新鲜玩意。   此言一出,园子中不少女郎都露出失望神色,杨三郎勉强撑出个笑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有卫谚和杨家兄妹俩在,沈迟意在园子里待的不痛快,便起身跟着马奴去了马房。   马场有专供这些公子小姐换上便宜骑马的胡服的更衣间,沈迟意取出一套胡服,还没动手解开扣子,后背就被人轻撞了下。   她皱着眉转过头,就见身后站着个身量娇小,形貌普通,眉间带着股怯怯之意的少女。   她见沈迟意转过头来,有些局促地低声道:“阿稚,我方才不是故意不帮你说话的,我只是…”   沈迟意努力回忆了一下,才认出这少女是沈迟意曾经的朋友,是一个千户的女儿。她出身不显,相貌也寻常,在这种贵女云集的场合,自然没她说话的份,当初都是原身时时护着她的。   沈迟意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道歉:“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   少女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又左右看了看,忽凑近她,低声道:“阿稚,我从我父亲那里偷听了几句,你兄长现在是总督和巡抚两位大员审理,但之后可能会有变动,会交由别的人审理,也会移交别处看押,你,你自己当心…”   沈迟意愣了下,还想再问,这时更衣室已经有其他人进来,少女忙缩着头走了。   她给这少女突如其来的提醒弄的心情沉重,在原处沉思了会儿,直到仆婢催促,她才蹙着眉换好了衣裳。   杨府的马厩里果然心养了几十匹膘肥体壮的宝马,沈迟意上辈子出身就不错,而且她家做外贸生意的,时常会跟欧洲一些贵族出身的商人打交道。   这些人也会建立自己的马场,里面放上血统纯正的马儿,春天邀请朋友去马场游玩骑马,为了迎合这些人的兴趣,骑马健身都是她从小到大的必修课程。   眼光使然,哪怕她没怎么用心看,也很轻松就挑出了整个马场里体态最完美,最为高大健壮的一匹骏马。   走近之后,哪怕心里有事,沈迟意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下,这匹马通体赤红,毫无杂色,双耳峻立,四肢修长有力,体态健硕,实在是一匹罕见的神驹。   沈迟意欣赏了会儿,也不用马奴帮忙,自己就姿态熟练地牵起了缰绳。   她正要翻身上马,身后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松就按住了她牵缰绳的手。   沈迟意皱眉转过头,果不其然,又瞧见了卫谚。   她压了压火气:“世子有什么事?”他不是不想骑马吗?怎么又跟来了?   卫谚唇角一翘,指了指这匹神驹:“你骑了本世子的马。”他神情甚至有点愉悦,自己的爱马被沈迟意欣赏,这让他心情不错。   沈迟意愣了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马臀上烙着一个军印。杨府的马场是新建的,马厩拢共就一个,卫谚又是骑马过来的,他的马自然也停到这儿了。   她很快道:“既然这马是世子的,我另换一匹。”   卫谚又伸手拦住了她:“难得你有眼光,让你骑几圈也无妨。”   这话听的旁边的护卫一阵诧异,世子对这匹好不容易驯服的良驹爱得不行,寻常人碰都不准碰一下的,今儿还真是邪了门了。   沈迟意嘴唇一动,正要拒绝,卫谚懒洋洋扔来一句:“怎么?因为本世子来了就不敢骑了吗?   虽然激将法实在老套,但有时候人还就吃这一套,她扫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那就多谢世子了。”   她穿的是一身窄袖的玉兰暗纹素色胡服,长发高高束起,加上身姿轻灵,整个人飘雪一般的翩跹皎然,这般风姿,一时间让马场内地所有贵女都失了容色,也让不少世家公子或明或暗地偷偷张望过来。   卫谚目光都被引了过去,又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利落的身姿。   等她纵马出了马厩,他才挑了下唇角。   杨家的马场颇大,但这些贵女公子们平日选的都是温驯亲人的矮种马,也只能沿着河边散散步,根本跑不起来。   沈迟意这身份尴尬,实在不想凑人堆儿里,而且她身下马儿实在神骏,不跑起来都可惜了,她便拨马转了个弯,往另外的方向骑去。   这匹马神骏倒是真的神骏,也颇通人性,沈迟意却没想到它控制起来这么费力,她骑了两炷香的功夫,额上就已经微微见汗,两条大腿也被磨的生疼。   眼瞧着马匹速度越来越快,沈迟意下意识地用力勒起了缰绳,马儿似乎受到了激怒,长嘶了一声,前蹄微微抬起,马背上的沈迟意立刻坐不稳了。   她想到上辈子的急救措施,正要跳下马,身后突然一沉,一只修长手臂从她的背后绕了过来,用力一勒,便代替她挽住了缰绳。   马儿很快镇静下来,保持着不紧不慢地速度往前走着。   卫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低笑了声,狗嘴里难得吐出象牙:“不错,没几个人能在嘲风背上撑过一炷香的功夫。”   沈迟意微跳的心口平静下来,稍稍侧过头,就见卫谚在她身后坐着,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一臂的距离,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卫谚身上蓬勃的热气,隆冬腊月的,他身上倒是一点不见冷。   她目光落到卫谚那颗绛红夺目的泪痣上,莫名被那妖艳的颜色刺了一下。   两人离得颇近,卫谚这样好似把她拥在怀里一般,她收回目光,故意道:“世子不是讨厌骑马吗?”言下之意是现在可以停下来了。   过了会儿,卫谚才嗯了声,声音有种大猫一样的慵懒:“那是方才。”他又捏着下巴笑了笑:“我现在不讨厌了。”   沈迟意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气息,真是奇怪,这么一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糙汉,身上不但不臭,反而还带了清爽好闻的草木香气。   马背上仅有方寸之地,这气息简直无孔不入,太富有侵略性。沈迟意下意识地掩了掩口鼻,屏息道:“我不想骑了,劳世子放我下去。”   卫谚也是一个厌恶和人离得太近的人,两人这般近他也不自在,但见她的嫌弃之意丝毫没有遮掩,不爽地眯了眯眼,突然吹了声口哨。   嘲风停顿了一下,像一只利箭般疾驰而出!   沈迟意只觉得周围所有景色飞快倒退,身子被不住地抛上抛下,她这般定力都忍不住轻轻惊呼了声。   她气息不稳,声音惊怒:“停下!”   卫谚懒洋洋地道:“不要。”   沈迟意一向注重仪表,这时候头发都被疾风吹的蓬乱,珠钗花钿落了一地,脸上已经出了一层痛苦面具,她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敲里妈’都被吹散在了风里。   她现在总算明白卫谚这条狗为什么偌大的家世和通天的手腕能耐,却还是打了二十多年光棍儿!   卫谚有些得意地哼了声:“求我啊。” 第13章   沈迟意并不是一个过于强硬的人,只要是对她有利的事儿,她不介意略微让步或者低头。但是卫谚…这个头只要一低,以后还有宁日?   她被颠的胃里翻腾,惨白着一张脸,冷冷道:“世子想让我吐给你看吗?”   卫谚愣了下,沈迟意强忍住作呕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道:“还是世子想让我吐你身上?”   卫谚瞧她脸色当真不大好,这才又打了个呼哨,慢慢勒住马缰。   他心情不错地挑了挑眉:“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不恭不顺了?”   沈迟意压根顾不上理他,步伐踉跄地翻身下马,也顾不上注意形象了,扶着道边儿的树丛干呕了几声。   卫谚瞧她脸色惨白,玉雪一般的脸上残留着几分惊恐,看来当真吓得够呛,饶是他这等没什么同情心的,也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   他沉吟道:“方才只是瞧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在军营里,这速度算慢的了。”   他见沈迟意依旧不说话,又补了句:“有我在呢,摔不着你。”   沈迟意仍然不语,沉着脸转身要走。   卫谚啧了声:“没良心的臭丫头,亏我方才还救了你。”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鸟雀样式的步摇,是方才骑马时不慎落下的,他拿着在沈迟意眼前晃了晃:“你的东西不要了?”   沈迟意这才终于给他一个正眼,沉下声道:“再过些时候,我就要受封侧妃了,世子这样对待你庶母,不孝不悌,当心我请家法开宗祠治你。”   卫谚反而失笑:“只有王妃才有资格开宗祠,哪怕你真嫁给我父王,也不过是妃妾,你请的哪门子家法?”   “现在王府中馈无人掌管,世子安知我不能封王妃?到时候世子不还是得规规矩矩称我一声母亲。”沈迟意先挤兑他一句,不耐地伸出手:“步摇还我。”   卫谚反而伸直了手臂,把步摇高举过头顶:“不给。”   他这般个头,沈迟意就是蹦起来也难够得到。   他记着沈迟意口称他母亲的仇,不紧不慢地把步摇递的更高了些:“叫声哥哥来,哥哥给你戴。”   这话可有些暧昧莫名了,沈迟意不免皱了下眉。   卫谚才反应过来沈迟意是个女的,他在军营里做过的混账事多了去了,别说逼人叫哥了,便是让人叫爷爷叫祖宗的都有。   他轻咳了声,振臂把步摇抛了过去:“还你。”   沈迟意伸手接过,淡淡一摆手:“谢了,儿子。”   卫谚:“…”   沈迟意重新把步摇别于脑后,神色不愉地走了树林。   卫谚还是头一回见到像沈迟意这般小心眼爱记仇的,稀罕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牵着马树林。   薛素衣就在河岸边徘徊踱步,她先瞧见沈迟意从林中出来,又过了会儿,卫谚也从同个地方走出来了,她心中不免‘咯噔’了声。   她心思百转,牵着马上前,软声道:“表兄,我不太会骑马,方才上马的时候还差点摔了,表兄能否提点我一二?”   她这么一说,卫谚不免又想起沈迟意上马时候飒爽的风姿,他随口道:“沈五的马技颇有几分火候,你们身量相仿,你不妨去寻她教你。”   什么叫扎心,这便叫扎心了!   薛素衣笑脸僵了下,还要说话,这时又走来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走到卫谚跟前:“没想到世子今日居然过来了,卑职正要抽空去王府拜访世子呢。”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世子,借一步说话。”   来人正是这温泉别院的主人,杨三郎和杨四娘的爹——杨巡抚。   有一点不得不提,他也是现在沈迟意的长兄——沈九思的主审人。   卫谚看他一眼,跟着他到了一处清净的花厅,杨巡抚先旁敲侧击了几句,直到卫谚不耐烦地瞧了瞧案几:“巡抚有话便直说吧。”   杨巡抚有些讪然:“近来闹的颇大的沈家一案,世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卫谚自然知道,沈迟意还在王府住着呢。当然也不只是这个原因,这案子牵连甚广,被卷入此案的不止沈家,好几个世家大族都被牵连其中,族人亲眷尽数入狱,这桩涉及人数众多的案子,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都是清楚的。   卫谚颔首,杨巡抚这才瞧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笑道:“毕竟沈家绵延多年,身居高位者不少,圣上大抵是觉着卑职一人分量不够,便传下口谕,让我协助世子审理此案,毕竟沈家的案子和私贩军械有关,王爷常年在军营,审理起此案来必是有门路的。”   这话说的颇为谦卑,而且透着股以卫谚为主审,他从旁协助的意思。   沈家…朝廷还真能给他找事,这是怕军械一案和他有关,所以借故试探?还是有别的坑等着他?   不过既然圣旨已下,想抗旨自是不能的。卫谚也没打算拒绝,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并不曾推拒,淡道:“沈九思现在在哪里?”   这里得提一句,沈家族人是在各地为官的,比如沈迟意的父亲,之前在冀州当巡抚,军械案一出,他便是在冀州被擒拿归案的,现在人还压在冀州巡抚大牢里,而沈迟意的长兄沈九思,因为在蜀地当同知,自然是在蜀地问案,等地方把案情调查清楚了,再把这些沈氏族人押往京城。   杨巡抚忙道:“现在人在巡抚大牢,若您要提审,我即刻命人把他押往军备府,交由您发落。”一旦押到军备府,那可就是卫谚的地盘,出了什么问题自然是卫谚兜着。   卫谚并没点破他的小心思,淡淡瞥了杨巡抚一眼,看得他心凉,他这才收回目光:“好。”   杨巡抚知道他不喜人磨蹭,说完之后便起身出了花厅。   卫谚的贴身护卫周钊皱了下眉:“世子,此事蹊跷啊。”他拧眉道:“怎么那位沈姑娘才住进王府没多久,朝廷突然就决定让您主审沈姑娘的长兄了?”   他顿了下,又道:“这样一来,沈姑娘长兄的命可不就捏在您手里了?沈姑娘会有何举措?”   从花厅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瞧见沿河岸散步的沈迟意。卫谚凝眸看了过去,面儿上的刁顽气息尽数敛去,露出几分探究和猜疑。   他沉吟道:“你谴人盯着她。”   ……   虽然卫谚是个傻狗,但躲开了瑞阳王的单独传唤,沈迟意下午的心情还算不错。   到了傍晚一行人才回去,她随着卫谚薛素衣一并去给瑞阳王请安,瑞阳王面有不快:“沈姑娘年少好玩这也无妨,只是该派人知会本王一声。”   沈迟意轻松甩锅,为难道:“非我不知会王爷,只是薛姑娘临时把我拉了出去,我推拒几回,薛姑娘硬是不依,我实在无法…”   瑞阳王不善的目光立刻向薛素衣投了过去,觉着自己亡妻的这个族亲也太不知规矩。   薛素衣吃了算计,心里暗暗叫苦,偏偏上午真是她把沈迟意叫出来的,这下可好,她羞辱沈迟意目的没达成不说,还遭了瑞阳王厌弃。   她只得认栽,满面愧色地颤声请罪:“都是六娘的不是,还望姑父恕罪。”   瑞阳王也不好跟个小辈计较,目光掠过卫谚,想到卫谚也跟着出去了,他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说来瑞阳王也是个讲究格调的好色之徒,所以一直多加保养,才保证了俊秀的面貌和儒雅的风度,为的就是在美人面前保持吸引力。所以他心底隐隐介怀自己的年龄,纵然他觉着沈迟意蹦跶不出他手心,但瞧见沈迟意和自己年少俊美的儿子一道出去,心底还是难免有些不愉。   要不是他突然恶疾加重,这时候早享用过美人了,何至于一拖再拖?   他似要证明什么,忽对着沈迟意笑了笑:“我昨日碰巧得了李思训所画的《群山茂林》,我想你是爱画之人,本想今儿下午赠予你,谁知你下午不在,现在予你也是一样的。”   他说完便命人取来那副《群山茂林》,当着卫谚的面要递给沈迟意。   李思训的画价值万金,而且基本有价无市,沈迟意忙道:“无功不受禄,我怎敢受如此厚礼?”   瑞阳王又瞧了卫谚一眼,着意温柔道:“你上回帮了本王大忙,而且千里马也要伯乐相配,你是懂画惜画之人,这画赠你正合适。”   他既这般说了,沈迟意也只得收下,转身告退。   卫谚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那画轴掠过,不屑地轻瞥了下嘴角。   沈迟意捧着画轴回屋才觉出味儿来,一边是卫谚对她过度关注,一边是瑞阳王莫名其妙地赠她厚礼…这父子俩不对劲啊?   正在沈迟意走神的时候,这些日子一直专注于嗑瓜子闲聊的赵嬷嬷走了过来,敷衍地对她行了个礼:“小姐?”   沈迟意抬了抬眼皮,赵嬷嬷压低声音:“李通判想见您。”   李钰想见她? 第14章   沈迟意淡淡扫她一眼:“什么事?”   赵嬷嬷自打被沈迟意打过一回脸,现下已老实许多,只敢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老奴就不清楚了,李通判邀您明日子时在不夜茶楼相见。”   沈迟意现在倒是可随意出入瑞阳王府,一来因上次补画,成功解了王府困局之事,瑞阳王对她信任赏识,二来她一个弱质女流不可能逃了,她若是敢跑,三两天要被抓回来不说,就算能侥幸跑出去,下场绝不会比当侧妃强,给买到大山里,沦为父子兄弟共享的奴隶都算是轻的了。   瑞阳王听说她想去茶楼见见族亲,虽不以为然,到底也没拦着,还派了两个护卫跟着她。   沈迟意先把两个护卫打发走,又在长街绕了几圈,确定无人跟着,她才拢了拢斗篷,上了茶楼最顶层。   李钰果然在那里等着,他瞧见沈迟意艳色更胜以往,眼里掠过一抹惊艳,温文笑道:“都说你现在颇得王爷爱重,本来我还不信,今日瞧你气色,我才信了。”   沈迟意漠然扫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就说。”   李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道:“你兄长昨日被卫世子的人提走了,现在蜀中这边,沈家那桩案子,卫世子是主审。”   沈迟意脸色一沉:“你当初是怎么说的?”   当初沈父病故,沈家落难,沈迟意走投无路,几个有名的纨绔公子哥都敢上门来欺辱她,她被迫去寻了父亲的门生李钰,没想到李钰也是个人面兽心的,威逼利诱地把她送给了瑞阳王,他当时保证了会照料在牢里的沈家人,以沈迟意当时难以自保的处境,要么沦为几个纨绔公子哥的玩物,要么只能悬梁自缢了,除了答应李钰,没有更好的选择。   李钰摆了摆手:“皇上下的圣旨,我岂能左右?”   沈迟意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我要见一见我长兄。”现在这桩案子迷雾重重,多了解些案情,没准之后就有帮助,就算她帮不了什么忙,至少也能确定长兄平安,毕竟父亲死后,兄长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对这一世的家人感情很复杂,她继承了原身的部分记忆和感情,对她的家人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就算她没有继承这部分对亲人的孺慕之情,她既然占用了沈迟意的身体,也有义务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帮助她的家人。   李钰眸光微闪:“现在沈九思被关押在卫谚军备府的牢里,只有手持牙牌才能进入那处地牢…”他顿了下,看向沈迟意:“只要你能拿到从他那里取得那块牙牌,我就有把握让你见到沈九思。如今你人在瑞阳王府,这对你应该很容易吧?”   沈迟意嘲弄道:“拿到了又能怎样?难道你打算劫狱?”   李钰坦然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他又笑了下:“现在案情尚不明朗,见一见你兄长,同他通一通气,至少能知道不少有用的消息,说不准以后就有机会为沈家翻案。”   这话正中沈迟意的心思,她看向李钰:“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李钰一笑:“我只能说,在这桩案子里,我有我想拿到的东西。”   沈迟意垂眸思量,李钰笑看了眼窗外的一线暖阳,起身告辞。   ……   “她真的去见李钰了?”   卫谚看向周钊,神色有些莫测。   周钊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卫谚忽皱眉自语了句:“她和李钰有私情?”   周钊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在这儿,给噎了下才道:“这可就不知道了,沈姑娘谨慎得很,您又吩咐了不能打草惊蛇,我们便没敢跟的太近。”   他挠了挠头,又补了句:“不过毕竟当初把沈姑娘送进府里的就是李钰,两人若真有什么,李钰不是往自己头上套绿帽吗?”   卫谚这才颔首,轻声道:“李钰目的不明,怕是朝廷的人…”   周钊愣了下,问道:“您怀疑沈姑娘也是朝廷送来的细作?沈家败落之后,她和朝廷联手…”   卫谚缓缓摇头:“未必,存了逐鹿之心的其他藩王也不在少数,万一她投效的是其他势力,或是有别的什么目的,也未可知。”   他忽然歪着头笑了下:“不管她是哪边的人,光琢磨有什么用,得把鱼饵撒下去,那些鱼才肯游出来。”   ……   沈迟意回到瑞阳王府的路上,一直神思不属的,直到清涧提醒她去给瑞阳王请安,她才略整了整仪容,去主院拜见。   她刚走进正堂,就听见卫谚似乎在和瑞阳王议事:“…现在沈家一案皇上已交由我主审,我打算带人去沈家老宅再搜寻一番,没准会有新的线索。”   沈迟意听的心里‘咯噔’一声,脚步一顿。   现在瑞阳王已不大理这些事了,随意道:“你自己看着办,心里有章程便可。”   卫谚不着痕迹地往门外瞥了眼:“好。”   沈迟意还在门外想多听几句,卫谚知会了一声,便起身走了。   沈迟意定了定神,走进正堂给瑞阳王行礼。   瑞阳王心情颇佳,随口问道:“今儿见的是你哪个族亲啊?”   沈迟意有意打听,便笑了笑:“远房的一位婶婶,他们家如今在乡下也算是乡绅了。”她故意一顿,有些哀凄地道:“婶婶虽和我们亲缘不近,但她打小就极疼爱我长兄的,今日过来,拉着我边问我长兄情况边抹眼泪,我都不知该怎么回她。”   瑞阳王两撇美须抖了抖,打了个哈哈:“本王旧病缠身,好些日子没过问这些事了…”   沈迟意按捺住心思,轻声道:“我方才听见世子和王爷说,要去搜查沈府,这是真的吗?”   瑞阳王含糊道:“此事由世子经手,本王并不清楚…”   他对没到手自己又颇为心动的美人向来有耐性,温柔备至地哄她:“你也莫要多思多虑,若你长兄是清白的,世子也不会平白冤枉了他,你回去歇着吧。”   沈迟意还想说话,瑞阳王重重咳了起来,她微拧了下眉,只得起身告退了。   她本来想跟瑞阳王打听消息的,奈何瑞阳王这时候到精明起来,难道她要去寻卫谚?   沈迟意想到下午李钰说的话,眼里掠过一道晦暗的流光…   她不知不觉走到王府马厩,卫谚这时纵马从她眼前经过,卷起的风吹起她鬓边的青丝,沈迟意回过神来,忽然出声:“世子…”   卫谚稳稳停住马,懒洋洋地转头瞧着她:“何事?”   沈迟意直截了当地道:“明日世子要搜查沈家?我希望世子能带我一道去。”   卫谚扬了下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凭什么?”   沈迟意从容道:“老宅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敢说我对它比任何人都熟悉,世子若带上我,搜寻起来也能便宜,我相信我长兄没有作恶,若搜出能证明他们清白的证据,。”   卫谚敛了笑意,默然地看着她。 第15章   卫谚眸光莫名变得深邃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你当真要和我同去?”   沈迟意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这等事我岂会戏言?”   卫谚沉默片刻,神色突然冷淡下来:“好。”他顿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我会和父王言明,你后日早些准备吧。”   沈迟意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心中微松,难得露出点笑来:“多谢世子。”   卫谚没说话,直接拍马出了王府。   沈迟意慢慢踱回自己住的云影阁,掩好了门窗,确认了四下无人,她才唤来了赵嬷嬷:“告诉你们李通判,卫谚后日要去沈府搜查,若要动手,明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赵嬷嬷愣了下,神色一喜:“可当真。”   沈迟意不耐道:“我骗你做什么?”   赵嬷嬷眼珠子转了转:“姑娘说的是。”   沈迟意眼瞧她急匆匆走了,嘲讽地低笑了声,又捏了捏眉心,把接下来的计划斟酌片刻,确定无失之后,这才躺下睡了。   后日早晨,沈迟意为了出行方便,特意换了身男装,便是不施粉黛,也显得风流翩然,俨然浊世佳公子。   卫谚这人就特别没怜香惜玉之心,瞧也没瞧她打扮一眼,拽着她的肩膀就要把她往马鞍里塞。   沈迟意可是受够了跟他骑马,忙后退一步:“不劳世子费心,我坐马车便可。”   卫谚嘁了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又命人牵了辆宽敞的马车出来。   沈迟意利落地上了马车,这一路心情难免有些复杂,沈家原本也在高门贵地住的东街,离瑞阳王府并不远,等到了沈府,她才发现大门上已贴了封条,现下已是门可罗雀,偶有行人经过,也是缩着膀子匆匆绕开此地,生怕沾了一点晦气似的。   她凝眸注目了会儿,发现卫谚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她才回过神来:“进去吧。”   卫谚便命人拆下封条,两人并肩走进去,他这等身份,自是不用亲自动手搜府,两人便绕过垂花门往前走。   沈府现在由巡抚那边派差役重重把守着,寻常人不得随意出入,卫谚跟负责把守这里的差役打了声招呼,差役便开了二门迎他们一行人进去。   其实沈府也没什么可搜的,之前抄家问罪的时候已经被搜罗过一遍了,现在府里略值钱些的摆件陈设都被搜刮走,连凉亭上的兽首,湖边的花草,花园里养的鹤儿鹿儿都没放过,现在偌大府邸空空荡荡,更显得凄清,实在没什么看头。   卫谚却看得津津有味,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认真地看沈府,想到这里是沈迟意这等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他不免觉着有些奇妙,想看看什么样的山水宝地才能养育出这个心眼又多又小的小丫头。   虽然他不信任沈迟意,但现在除了她见过一次李钰之外,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她欲对王府不利,所以两人面儿上倒还过得去,他甚至有心思点评几句,指着小花园里坏了的秋千道:“那秋千是你的?”   沈迟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卫谚又指了指秋千旁歪倒的小木马和被踩的看不出原型的风筝:“这些也是你的?”   沈迟意脸色顿时有点不自在,毫不客气地道:“关你什么事。”   卫谚不知为何,脑补出了沈迟意荡秋千骑小木马的样子,噗的笑出了声:“你现在还尿床吗?沈迟意小朋友?”   沈迟意脸顿时拉了下来,转身要走人。   卫谚越想越觉着有意思,捏了捏下巴,叫住她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闺房是哪一间?”   沈迟意皱眉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卫谚一脸理所当然:“既然是来搜府的,自然得挨个搜彻底,你人既然在这儿,当然是先从你的房间开始搜证了。”   反正她的房间又没什么私密的物件,沈迟意也没再推托,扫了他一眼,带着一行人往后走去。   沈迟意的闺房现在就剩空荡荡的一间屋子,连床褥都被人搬走了,卫谚环视一圈,有少许失望:“搜吧。”   虽然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但到底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眼看着乌泱泱一帮人涌进来,沈迟意面上有些不愉,卫谚这时出声道:“罢了,你们先退出去,本世子亲自来搜。”   卫谚出身尊贵,没想到搜查问案也是一把好手,他沿着房间的边角线屈指轻敲,墙壁的每一处都没放过,地上的每块砖也细细踩过一遍。   不过大约是沈迟意常用熏香的缘故,这屋子虽然空了许久,但墙壁地板上依然浸染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跟她身上的香气有些相似,让人莫名的心思浮动。   他闻着闻着便有些出神,不由瞧了沈迟意一眼,她此时已经有些倦怠,掩唇打了个哈欠,眸中浮现薄薄一层水雾,嘴里轻轻地‘啊’了声。   卫谚发现自己走神走的更厉害了,略微恼怒地道:“你不准打哈欠。”打哈欠打的这么勾人做什么。   沈迟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作为报复,她挡着他的面又连打了三五个哈欠。   卫谚:“…”   他往前进了一步,足见动了动,脚下一块青砖便松动了,他看了沈迟意一眼:“你藏了什么宝贝?”   沈迟意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免愣了下,卫谚足尖一挑,就把那处松动的青砖踢开,露出底下埋着的一方精致红木匣子。   她这才想起来什么,忙喊了声:“别打开…”   可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卫谚挑开搭扣,挑眉道:“这是什么?”   里面放着一把琵琶金梳和一缕烧焦的青丝,金梳被摩挲的光亮润滑,显然是主人爱不释手的物件。   金梳就是是卫谚派人送给沈迟意的头个生辰礼,沈迟意爱的不成,又怕被下人不慎磕碰了,就剪下一缕青丝,和琵琶梳一并放在床底,隐约透着‘结发为夫妻’的意思,一点女孩子的痴心思罢了。   在原书里,沈迟意求助被羞辱之后,回来便烧了这把青丝,后面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又把金梳带回了身边,所以她死的时候才会握着这柄梳子。   卫谚信手取出金梳把玩:“你把这玩意放在床底下干什么?又不是多贵重的物件。”   沈迟意在他取出来的那一刻,本来以为要面临社会性死亡,想到他可能会问‘我给你的梳子你这般珍藏?’或者‘想不到你倾慕我至此,连我送的梳子都舍不得用’之类的怪话,没想到他竟一副不认得的样子。   她瞧他这般,反而想试探一句:“世子不认得这梳子吗?”   卫谚隐隐觉着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轻嗤了声:“你们女人用的玩意,我怎么可能会认得?”   果然…沈迟意一时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替原主难过,她心心念念奉若珍宝的东西,原来在他心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世子说的也是。”她纵然对卫谚无意,这时候心绪也受了原身影响,有些低沉:“我想去更衣,世子先搜着吧。”   更衣是如厕的委婉说法,卫谚颔首让她走了,他目光又落在匣子里烧焦的青丝上,眉间带了思量之色。   沈迟意是个颇在意容貌的人,每根头发丝都保养的精致,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毁了这缕青丝?   卫谚轻蹙了下眉。   ……   沈迟意去如厕的地方晃了一圈,正要出去,一个人影又晃了进来。   人影见她面有惊色,忙开口道:“我是李通判的人。”   瞧这人打扮,应当是负责看守沈府的差役,沈迟意定了定神:“李钰有办法了?”   这人低声道:“这是大好的机会,沈姑娘若不趁他在沈府取走牙牌,等他回了王府,沈姑娘那时候想要再取,就难如登天了。”   沈迟意冷笑:“你们李通判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卫谚这么一个大活人,我怎么从他身上取牙牌?”   这人声音更低:“李通判为您备了一瓶‘无忧春’,可使人昏迷几刻的功夫,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这药可溶于水,也可燃于香烛之间。”他顿了下:“您得手之后,我会在东府放一把火转移他的注意力,李通判用牙牌见完沈大公子之后就会归还,如此,卫谚也觉察不到牙牌丢失,便可天衣无缝。”   他把一个拇指大小的圆肚瓶递给沈迟意,里面装的正是‘无忧春’:“这就给世子准备的药,此事能不能成,全看沈姑娘的了。” 第16章   来人见沈迟意不语,忍不住加重了声音:“沈姑娘难道不想救你长兄了吗?卫谚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那些个手段,就是以酷刑著称的诏狱都要胆寒,沈姑娘就不怕他把那些刑罚用到你长兄身上?”   他沉声道:“晚一日救你长兄,他就要多遭一日的罪,你们兄妹二人流着同样的血,你于心何忍?”   沈迟意垂下头,脸上微露嘲弄,不过这人没有瞧见。   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已经变成了担忧凄惶,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微颤地接过那个小瓶。   来人面上一松:“这瓶无忧春色味极浅,可藏于指甲或是首饰里。”他再次强调:“这药可燃于香烛,溶于茶水,可惜卫谚的衣食查的极严,我们根本插不进去人手,只有靠沈姑娘了。”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颔首:“我知道了。”她轻声道:“我得手之后,该怎么通知你?”   来人笑了下:“这个不必沈姑娘操心,通判留在沈府里的差役不止我一个,只要你要了燃起香烛要了茶水,就代表你开始动手了,我们自然会进行下一步。”   沈迟意垂下眼眸,神色有些恍惚,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来人这才放心出去了,沈迟意等他彻底走了,脸上紧张凄惶的神色一收,面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她没急着去找卫谚,带着那瓶无忧春去了不远处隐蔽的园子,然后才慢慢折返回去。   卫谚带来的亲卫正在沈府四下搜寻,卫谚却还在她的闺房里,他昨晚上熬夜处理公文,这时候大概是有些乏了,便命底下人抬了一张躺椅搁进来,他慵懒地斜靠椅背,一页一页地认真翻阅。   他从小生活的决定了他在陌生的环境里一定会充满警觉,很难保持这样轻松的姿态,但稀罕的是,他在沈迟意闺房却呆的十分稳当,一双长腿微微蜷起,长眉都舒展开来。   沈迟意一回来,瞧见他这般堂而皇之霸占她曾经闺房,不由轻哼了声。她推开窗子,现在是隆冬,天黑的早,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她沉吟道:“这府一时半会儿搜不完,把烛火先点起来吧。”   卫谚瞥了她一眼,命人送了几只蜡烛进来。   沈迟意接过,把几只蜡烛插在了屋内的四个烛台上,又着意用指甲拨了拨烛火。   烛焰跳跃了几下,卫谚瞧了眼她明显有些多余的动作,不由眯了眯眼。   沈迟意等烛火将屋内映的通明,才又转向卫谚:“天儿太冷了,我想要一杯热茶,不知世子可允?”   卫谚往后仰倒,神色慵懒:“要吧,帮我也要上一盏。”   沈迟意对着屋外侍卫嘱咐两句,侍卫很快碰了一壶热茶回来,她亲手倒了两盏出来,小指不经意地摩挲茶盏边缘,把这盏递给卫谚:“世子请用。”   卫谚瞧着她不经意的小动作,不由眯了眯眼,伸手想要取茶盏,手指却滑了一下,这盏热茶便打翻在了地上。   他眼睛瞧着沈迟意,慢慢道:“这盏翻了,可如何是好?”   沈迟意愣了下,很快接口:“这有何难?我再给世子倒一盏。”   卫谚眼底掠过不易觉察的冷意,沈迟意又倒了一盏热茶递给他:“世子请用。”   卫谚扬了下唇角,眉间带了讥诮之意,他这回倒是没再打翻茶盏,痛快地把热茶喝了。   他喝完茶不久,似乎觉着有些倦了,以手背抵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好困,这是安神茶?”   沈迟意微怔:“就是普通的茶汤,你…”   她话还没说完,卫谚就已经合上了眼睛,很快,外面的护卫就走进来,给他身上搭了一条薄毯。   沈迟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睡了,看他一副睡美人的姿态,不由愣了愣。   尽管沈迟意心里依然烦他,但也不得不承认卫谚绝对担得起花容月貌四个字,这么安静睡着也跟往日欠捶的样子截然相反,多了几分沉静天真——卫谚大概就是那种静态远比动态欣赏起来顺眼的美人。   她突然露出犹豫神色,眸光忽然落到他腰间的蹀躞上,这种佩饰魏晋时传入中原,形似皮带,上面有多个小孔,不光能做束腰,还能在小孔上悬挂匕首短剑腰牌等佩饰,她扫了一眼过去,目光忽然顿了顿——就在蹀躞第五孔的位置,便悬挂着一个半寸来长的牙牌。   沈迟意凝眸瞧了会儿,忽然伸手探向他腰际,既像是要推醒他,又像是要在他腰间取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卫谚于睡梦中翻了个身,她手掌轻轻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虽然手掌下的肌肉结实富有弹性,腰线分明,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但沈迟意半点旖旎的念头都没有,她悄悄抽出手掌,指尖还没彻底脱离那篇温热的肌肤,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住她的手腕。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好玩吗?”声音清晰,带着戏谑,哪还有半分睡意?   卫谚见她不答,哼笑着又问了句:“想干什么?”   沈迟意在这一刹那有些紧张,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世子…”她很快编了一个理由,认真地道:“你的腰好细。”   卫谚:“…”   他嘴巴张了又闭,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调戏了。   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沉默了一瞬,突然啧了声:“臭流氓。”   沈迟意:“…”   卫谚这个被恶霸调戏的娇羞少女的画风还真是充满了违和,她有些讪然地想要抽回手,卫谚却牢牢攥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沈迟意微惊:“世子?”   卫谚执起她的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嘴上悠然道:“我在军营中的时候,遇到过不少刺客,很多女刺客□□于指甲缝隙内,这样不光便于下毒,且不易被人发现…”   他鼻翼翕动,一股温热的气流扑在沈迟意指尖,她心中微跳:“世子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那些女刺客大都相貌不差,我突然发现…”卫谚停顿了一下,笑看着她:“你长得也还凑合。”   沈迟意正要说话,外面护卫忽然匆匆报道:“世子,西院着火了!”   沈迟意意识到是那些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她抿了抿唇,望向西院方向,那里已经燃起冲天火光。   卫谚面儿上不见惊色,撂开沈迟意的手,起身道:“走吧,带你看个好玩的。”   沈迟意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往西府走。   西府的场景出乎沈迟意意料,她本来以为这帮人为了引开卫谚注意力,放起火来定然会不余遗力,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刻的功夫,火情竟似被控制住了一般。   接下来,更让她心惊的一幕出现了,方才来给她传话的差役和几个纵火者被五花大绑,直接押了上来。   周钊向卫谚抱拳行礼:“世子,火就是这几人放的,不若把他们带下去严加拷问。”   卫谚还没答话,传话的差役已经大喊起来:“冤枉啊,世子冤枉啊!”   他忽然恶狠狠地看向沈迟意:“是她,是这姓沈的让我们放的火,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收下她的财物,这才,这才跑去西府放火。”   这人倒也算机灵,他是李钰培养的死士,他为了掩盖李钰的谋算,自然得把罪责全扣在沈迟意身上。   沈迟意不由笑了声:“我为什么要让你放火烧沈府?”   这人答的极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一旦失败,就把沈迟意推出来当替罪羊:“定是西府有什么罪证,她不欲让我们知道,所以才让我放火烧了西府!”   他又转向卫谚,砰砰磕头:“世子明鉴,小人糊涂受贿,还望…”   卫谚极清晰地嗤了声,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笑了下:“我还以为你能编出有意思点的谎话,这才没割了你的头,真是无趣。”他瞥了眼沈迟意,笑悠悠道:“前日,沈五去见了你们主子,也就是李钰,我说的可对?”   沈迟意眼皮子跳了跳。   这人脸色大变,卫谚以看人惊慌失措为乐,怡然道:“李钰是个自认为精明的蠢货,以沈五的兄长为饵,让她从我这里偷取牙牌,今儿沈迟意和我一来沈府,你们就给了她一份好药,让她动手对我下药,她下了药之后,你们收到信儿,便在西府放火,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力,我说的可对?”   字字句句都说中了,仿佛他们谋划这些的时候,卫谚就在旁听着,这人一下子面如死灰,委顿在地上。   沈迟意也想到了什么,脸色跟着变了:“你是故意…”   卫谚根本就是故意设计的!他故意让她知道他今日要来搜查沈府,还特地把她带上,在李钰死士给了她忘忧春之后,他又给她创造下药的机会条件,甚至在喝下那盏茶之后假装昏迷,就是为了把所有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这等心机能耐!   卫谚偏头看她:“哟,反应过来了。”他忽然向前跨了一步,欺身挨近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谁给你的胆子敢给我下药的?”   本来敌我两方,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都很正常,他以往也没什么可怒的,随手处理掉就是了,偏偏沈迟意给他递来那盏茶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泛起一股怒意。   他神色不善:“在打翻第一盏茶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若你那时候收手,我可以暂且饶过你,没想到你还不死心?”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确实去见过李钰,这人也真的给我了一瓶药,但那药我没用,我拿去扔了,给你的两盏茶,都是无毒的。”   卫谚差点笑了:“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指尖轻敲眉心,似在自语:“只能罚的更重些了…”   沈迟意也知道自己种种行迹着实可疑,但她自有缘由,也并不惧怕:“世子若是不信,可以请人来搜身。”   周钊紧接着道:“我这就命人叫个军婆…”   “不用。”卫谚看着她昂然神色,微嗤了声:“我亲自搜她。” 第17章   沈迟意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卫谚要亲自搜查沈迟意的要求是在莫名,面色古怪的不止有沈迟意,就连卫谚底下的护卫都面面相觑。卫谚性子虽怪诞,但却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他既不喜欢靠近别人,不喜欢别人近他的身,如何会提出这等要求?   周钊亦是面有异色:“世子,沈姑娘她…王爷那里只怕不好说。”他言下之意是,沈迟意是瑞阳王内定的侧妃,卫谚若是搜她的身,于礼不合,瑞阳王知道了怕也不乐意。   沈迟意定了定神,冷冷道:“无凭无据,世子安敢如此折辱我?”   卫谚竖起一根修长手指:“你和李钰先有联系在前,又收下李钰死士给你的恶药,这是其一。至于其二么…”他盯着沈迟意,竖起第二根手指:“在你以点灯倒茶为号,让李钰死士动手的那刻起,你在我眼里就是细作,既是细作,在我眼里便无男女之别。”   沈迟意沉声道:“我说过了,我身上并没有他给的药,更遑论对世子用药了。”   卫谚轻挑眉反问:“证据呢?”   沈迟意微微语塞,就算她说她把那药瓶扔了,谁知道她有没有在身上偷藏?要证明她没给卫谚下药的唯一方法,还真是证明她身上没有□□。   卫谚盯着她:“你也不必心有怨愤,你和李钰既然见过,这便是最大的疑点,若你真没□□,搜身了也可还你清白。”   沈迟意抬眸直视卫谚,眸中暗藏怒火:“为什么非得是世子来搜?”   卫谚低笑了声:“你这丫头狡诈得很,别人搜我不放心。”他随手指着附近一个隐蔽的空屋:“请吧。”   沈迟意从两人长久的对视里,明白了卫谚在这事儿上绝不会退让,她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走进了空屋。   卫谚顿了顿,难得干了点人事,把附近的人遣的老远,这才跟她走了进去。   沈迟意进屋之后,面色无波地看向卫谚:“世子要从哪里搜起?”   她虽然觉着折辱和厌烦,倒还真不怎么担心卫谚会占自己便宜,原身倾慕卫谚那么久,他若有心想占便宜,早就该占够了,再说卫谚满心薛素衣,也看不下别的女人,至于搜身…罢了,就当被狗咬了。   卫谚被她问的反倒微怔,忽然间才觉察到沈迟意是个女人似的。   他在军营里抓到的刺客细作,不论是男是女,上酷刑之后剁了脑袋都是一个衰样,但沈迟意显然与这些人不一样,她眉眼纯净,唇若粉樱,通身便是冰肌玉骨,身段婀娜起伏,哪怕卫谚硬逼着自己,也没法把她当成男人看待。   这可…怎么上手搜呢?   卫谚略有些不自在,不过这时候也不能露怯。   按照搜身的惯用流程,上下把沈迟意打量几眼,简短道:“头发。”女子的发髻繁复多变,极易藏一些东西而不被发现。   魏朝有个独到的规矩,女儿是家中娇客,早晚要嫁出去的,便只给守孝三个月,儿子则要守足二十七个月。虽然沈迟意已出了孝期,但这些日子打扮也极低调素简,头上单簪了一枚长玉簪。   卫谚定了定神,往她发间看了一眼,伸手拔掉了那枚长玉簪。   如瀑长发瞬间倾落,沈迟意的长相其实是纯净剔透那一挂的,美自然是美的,但不会引起别人的欲念,这幅长发不整的模样,倒多出往日难得一见的慵懒和妖媚来,便是冷眼瞧过来,也别有一番勾人的味道。   卫谚神色微动,莫名冒出一句浓艳的诗词‘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他目光稍停了片刻,目光下意识地挪开,却正望进她清凌的眸子里。   他轻咳了声,干脆调开目光不看她,修长手指探向她的长发,沈迟意这时忽来了句:“自我进王府以来,世子便百般疑我,我想请问一句,这是何故?”   卫谚对她这个莫名其妙要成为他小妈的人,多留心也正常,但对她疑心到要派人时时监视她,这就不正常了。   卫谚手指顿住,低头扫了她一眼:“你猜?”   他是心怀野望的藩王,沈迟意的父亲却是一心向着朝廷的朝臣,两家的立场可以说是完全对立的,沈迟意的父亲又对他诸多算计,两人的关系可想而知,纵谈不上血海深仇,但也是新仇旧恨累叠。   所以他对沈迟意的百般倾慕无动于衷,不光是因为沈迟意性子实不讨喜,更是因为,他对沈迟意的亲近和喜欢,自始至终都抱着警惕。   如今沈父虽亡故,沈府一夜倾颓,沈迟意却顺势住进了王府,更是引得瑞阳王迷恋不已,他不能不提着小心。   沈迟意见他不说,也就不再多问。   卫谚手指落到她长发上,手指陷入那片温热柔滑的触感里,他莫名想到和那把琵琶金梳一并存放的那缕被焚烧的青丝,心下有些不快,指尖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不受控制地在她发顶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沈迟意眼刀当即飞了过来。   卫谚一张嘴就要开启挑衅技能,哼笑了声:“不错,比嘲风的毛柔顺多了。”   沈迟意脸色冷淡:“世子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卫谚还来劲了,略挑了挑眉:“恼什么?我这是在赞你。”   “赞我?”沈迟意面无表情地道:“那我说世子咬人比狗疼,吃的比猪多,世子一定不会恼吧,我可是在赞你呢。“卫谚:“…”他在嘲讽技能上一向独孤求败,没想到今儿居然遇到对手了。   他眼尾扬了扬,没再作声,倾身一寸一寸地搜索起她的头发来。   确定她头发里没藏了药粉银针等物,他这才收回手,感觉她长发的清雅花香缠绕在自己指尖缭绕不散,他越发不自在,又攥了攥指尖。   沈迟意身上几乎没什么佩饰,倒也不难搜查,卫谚检查了几个便于□□的地方,诸如手腕指甲袖口等处,并没有发现无忧春的痕迹,这些地方便于投毒,她是拿了无忧春匆匆回来的,就算是为了投毒方便,也不可能藏在太隐蔽的地方。   卫谚上下打量她几眼,目光忽然落到她腰间的香薰小球上,这种镂空的香薰小球外观精巧不易被人觉察,也很适合存放东西。   他突然欺身靠近她,一手探向她腰际。   这位置可不太对劲,沈迟意脸色微变,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你干什么!”   卫谚瞧她骤然紧张,眯了眯眼,手指一绕便勾住她腰间的绦子,一手牢牢扣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他若有所思:“你紧张什么?”他斜了她一眼:“方才你也是这般摸我的,我有吼你吗?”   沈迟意后腰被他的手握住,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腰上肌肤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别提多难受了。   她怒声道:“你给我放手!”   卫谚不大痛快,沈迟意刚才调戏他的时候,他可没这么小心眼。   他啧了声:“不放。”他懒洋洋地道:“你方才不是夸我腰挺细的吗?彼此彼此。”   沈迟意两辈子没见过这么欠的人,她心头火气,牟足了劲反手抽了过去。   他话音才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巴掌声在空屋里清脆可闻,屋里的空气都凝滞了似的。   卫谚长这么大都是横行霸道过来的,一贯是他揍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揍他?更别说挨耳光这么丢人的事儿了。   他眯起眼,神色危险,慢慢用舌尖顶了顶腮边,那是被她打过的地方。   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沈迟意腰间的银薰球咕噜噜滚在地上,里面确实空空如也,她通身都让他搜遍了,可见身上确实没有□□。   也是赶巧了,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周钊在外低声禀告:“世子,方才您用过的茶水和香烛都查验过了,里面确实无毒。”   卫谚现在脑海里就一个念头:他娘.的,这巴掌挨的真冤。 第18章   沈迟意并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但卫谚实在是太让人冒火了,她动手之后才意识到不好,生怕卫谚还一巴掌过来,就卫谚那体格,他一巴掌下去,沈迟意牙估计都要给打飞了…她可不想未老先无牙。   她脑补了一下自己挨揍后的血腥场景,尽管依旧冒火,但已经能保持冷静了,她岔开话题冷冷道:“我身上并未□□,周护卫也说了,茶里和香烛都没有毒,现在世子可以放心了吗?”   “毒或许是假的…”卫谚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哼了声:“你打我可是真的。”要换成别人,这时候早就被他废了。   沈迟意冷冷地呵了声:“是世子疑心我受李钰的利用,这才非要搜我的身,若是世子信我,根本就不会闹的这般难堪。”   卫谚差点给她气笑:“这么说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忘掉挨打的事儿,又把话头绕了回来:“你若是不打算帮李钰窃取我身上牙牌,为何又跟着我来到沈府,还做出那种种似是而非的举动?”   除了脸上真的挨了一巴掌之外,他方才真的以为沈迟意受了李钰的利诱,打算对他下手,毕竟李钰开出的价码丰厚,不是一个闺阁少女能抵御的,所以如今确认了沈迟意没有对他不利的意思,卫谚多多少少觉着脸上又被扇了一巴掌。   沈迟意瞥了他一眼,皱眉不耐道:“李钰此人两面三刀,阴险毒辣,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我打从一开始就没信他的话,不过我很好奇他非要得到这块牙牌的目的,所以才故意让人告诉他今日世子要来搜府,之后果然在府里遇到他安排的死士,我便故意点燃了灯烛,通知他们可以进行下一步,再以此看出他们将会有何举动。”这些话她方才就想跟卫谚坦白,奈何卫谚这人多疑,他一刻不搜身,一刻不能信她。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利用卫谚设计李钰,结果卫谚在后,连她和李钰一道设计了,甚至想钓出背后更大的鱼,这份儿心思可谓惊人。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后怕,幸亏她还算机警,若她真信了李钰的邪,跟他合伙给卫谚下了药,这时候只怕已经进了地牢。   卫谚听她娓娓道来,一直静静看着她,他扬了下唇角:“李钰以救你兄长脱困为条件,你难道就不动心?”   沈迟意抬眸道:“李钰不可能帮我,既然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儿,我为什么要动心?”   这当真是玲珑心肝,想不到她十六七的年级就这般机敏,当真与往日大相径庭。卫谚垂眸看她一眼,不免有几分讶异,又不禁想到沈迟意的父亲沈兰舟,也是一样的九转心肠。   他莫名有点不痛快,嗤笑了声:“颇有乃父之风。”他又摸了摸下巴:“还有个问题…”他忽然欺身挨近了沈迟意,低下头哼了声:“你方才既然没给我下药,为什么要轻薄我,还要摸我的腰?”   轻薄…沈迟意对这个词不敢恭维,面无表情地道:“正因为我没给世子下药,瞧见世子昏睡过去,我自然吓了一跳,当然要把世子推醒了。”   卫谚长长地哦了声,猝不及防地问了句:“小朋友,哥哥的腰手感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倾下了身子,那颗勾人的泪痣就在沈迟意眼前无限放大。   她没想到卫谚问这么不着调的问题,思绪一时跑偏…柔韧紧实,腰肢劲瘦,是为极品…呸,她想什么呢!   沈迟意思绪一乱,眼神不免呆了呆,卫谚瞧见了,不由嗤笑了声:“怎么?摸的上瘾了?”   沈迟意很快沉下脸道:“世子慎言。”   她着恼的时候,脸颊泛起薄红,秀美的桃花眼挑起,怒火要从双眼里喷出来了。   沈迟意这样可比往日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看多了,卫谚发现自己添了个喜欢看她生气毛病,瞟了她一眼:“上瘾了就直说,假正经什么?”   他显然记着沈迟意给她一巴掌的事儿,戏谑笑道:“下回还想摸就告诉哥哥,哥哥可比你大方,不会耳刮子抽你的。”   沈迟意给他说的快要翻脸,卫谚还想说什么,外面人声再次响起:“世子,您查的怎么样了?咱们该回去了。”   卫谚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子,顶着这玩意出去可不好看,他正琢磨找什么借口把他打发走,沈迟意却先他一步,直接把大门打开:“已经搜好了。”   这样一来,卫谚脸上的巴掌印就堂而皇之的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他的护卫一眼瞧见,吓得脸都白了,跟割麦子似的齐刷刷低下头。   卫谚:“…”   沈迟意任由卫谚经历社会性死亡,自己目不斜视地跨了出去:“既然搜完了,就先回去吧。”   卫谚差点给她气笑,也不好再管脸上的巴掌印,淡然吩咐下去:“走吧。”   这女人啊,还真是招惹不得,她摸你的腰就没事,你略碰她一下,脸上就挨了巴掌,多说几句话,就被她寻着机会打击报复,偏生卫谚还不好跟个丫头片子计较,真是没地说理。   沈迟意也没问他如何处置李钰,她等到坐上马车才长舒了口气,觉着今天过的真是精彩纷呈,但凡她走错一步,现在已经进牢里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两桩麻烦,卫谚明摆着不信她,就算今天没有从她身上搜出证据来,卫谚还是对她充满警惕的,现在她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卫谚摆明不信她的情况下,她能见到关押在卫谚那里的长兄。   她有些焦虑地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是不是忧思过重的缘故,她小腹居然开始酸痛起来。   她强自忍着,没过多久,一行人便回到了王府。   这时天上已经飘起了细雪,王府的角门外,有个纤弱的人影撑伞立着,被纷纷落雪衬的格外单薄剔透。   待卫谚带着人走得近了,才瞧清立在那儿的是薛素衣,她见卫谚过来,撑着伞笑盈盈地迎上来:“表兄今儿去哪儿忙了?”她不知卫谚今儿是带着沈迟意一道出去的,只是见自己终于等到了卫谚,心情颇为愉快。   她还特地踮起脚尖,努力要把伞举到卫谚头顶,这动作真是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卫谚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他瞥了薛素衣一眼:“你身子不好,冒雪出来做什么?”   薛素衣抿唇笑道:“大伯大伯母和堂兄来了,他们好久没见表兄,现在在王府里等着,表兄随我一道去见见他们吧。”   薛素衣是薛府二房的独女,她父母双亡,不然也不可能寄居在瑞阳王府,不过薛家人却没死绝,只不过如今人丁衰败,家中没几个有出息的子弟,她说的大伯大伯母既是她的伯父伯母,也是卫谚的亲大舅亲舅母。   卫谚缓了缓神色:“我等会儿去拜见舅父舅母。”   沈迟意坐在马车里,自然听到二人对话,她闭眼回忆了一下薛大伯这个角色,不由冷笑了下。   原书里的沈迟意这时候也没成为瑞阳王侧妃,不过她日子过得可比现在的沈迟意惨多了,原身被李钰强送进王府之后,一开始对瑞阳王百般抗拒,瑞阳王对付女人颇有一手,倒是没对沈迟意用强,只是把她丢在一边冷着,任由底下人磋磨欺凌。   这薛伯母为了帮薛素衣出气,明里暗里没少欺辱沈迟意,瑞阳王有心让沈迟意低头,还暗中推波助澜,沈迟意当初可没少被她羞辱,甚至还挨了耳光。   不过这两人可比原书里来的早了不少…沈迟意把车帘掀开一角,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薛素衣。 第19章   卫谚翻身下马:“我停好马就过去。”   他下马之后,轻敲了下沈迟意的马车:“到地方了,下来吧。”   沈迟意揉了揉酸胀的小腹,舒活了一下筋骨,这才掀开车帘。   瞧见她在马车里的一刹那,薛素衣的脸色瞬间变了,她脱口道:“你们怎么会在一处?”   沈迟意饶有兴致地看着薛素衣变脸,眼底闪过恼恨怨愤猜疑不解等情绪,她心情莫名愉快:“我有事要回一趟沈府,正巧世子也有事,便陪着我一道去了。”她故意含笑看了卫谚一眼:“今日多谢世子了。”   卫谚一晚上没得她一个好脸色,瞧见她这么眉眼含笑地看向自己,他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沈迟意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说的也确实是实情,但细品之下,薛素衣总觉着莫名暧昧,尤其是卫谚对沈迟意原本是百般嫌恶的,自打沈迟意进王府,两人反倒走得近了。   瞧见两人的眉眼官司,她一时指尖发凉,也没理会沈迟意,干脆向着卫谚福身,声调有些委屈:“我吹了这许久的冷风,身上有些不爽利,表兄自便吧,我先回去了。”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这话其实是以退为进,暗示自己为了等卫谚受了寒,再加上她这副孱弱姿态,十个男人听了,估计得有九个心疼不已地追上去嘘寒问暖。   偏生卫谚就是那个例外,他还在琢磨沈迟意那一笑呢,根本没细想,随口道:“大冬日的,你穿件秋衫站在风口,你在这儿练什么绝世武功呢?”   作为一朵娇弱纤细的白莲花,薛素衣总不可能大冬天裹的跟个熊似的,为了形象,她可不就穿了件绣着紫藤花的飘逸秋裳?   卫谚这话一出,周遭几个护卫忍不住低笑起来,薛素衣没想到自己反闹了这么大一个没脸,心中又羞又恼,彻底没脸在这儿呆着了。   沈迟意瞧她走了,也不禁勾起唇角,可惜她下马车的时候小腹又一阵酸胀袭来,整个人跌坐在马车里,模样狼狈。   她不想让卫谚瞧见自己这样尴尬,用手撑着车围子试图站起来,可惜腰使不上力气,几次都重新跌了回去。   卫谚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沈迟意气的呼哧呼哧,咬着牙冷笑道:“世子安敢不敬长辈?”   卫谚啧了声:“我的长辈可没有你这样,连马车都下不了的。”   等卫谚笑够了,猝不及防地伸出双手,桎梏着她的一把软腰,把她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   卫谚这回他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居然碰到了女人的腰,纤细柔软,花枝似的,仿佛他稍稍用点力就能折断,跟男人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沈迟意一落地就挣开他的手,面不改色地道:“我先回去了,世子请便。”   卫谚手里登时空落落的,他扬了扬眼尾,这才纵身下了马。   ……   沈迟意先回云影阁换了身衣裳,这才去拜见瑞阳王。   瑞阳王的堂屋里已坐了不少人,除了卫谚和薛素衣之外,还有两个相貌出众的中年男女,显然就是薛素衣的伯父伯母了,这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细长眉眼的年轻人,想必这一家三口分别就是薛素衣的伯父伯父和表兄了。   卫谚的人口风极严,瑞阳王显然不知道沈迟意被他搜身的事儿,再加上他今天好似遇到了什么喜事,见着她也是满面春风:“回来了?可有累着?”   沈迟意笑了笑:“劳王爷挂心了,帮些小忙而已,岂敢说累?”   瑞阳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薛家的一家三口,简单介绍了下:“这是我发妻的长兄和长嫂,也是世子的舅父舅母,六娘的大伯大伯母。”他等沈迟意见过礼,这才指着那个面泛油光的年轻人:“这时他们的长子,世子的表弟。”   这年轻人相貌不差,眉间还和薛素衣有三分相似,可他自打沈迟意进来,眼珠子就跟黏在她身上似的,表情一忽儿是惊艳垂涎,一忽儿是遗憾扼腕,沈迟意给他瞧的别提多膈应了。   还好卫谚这时候徐徐开了口:“父王有什么事?”   瑞阳王先道:“询儿过几日要回王府,你过两天就先别去军营了,他去外地游学也有大半年,你们兄弟许久未见,你该好好为他接风才是。”   他说的询儿是卫询,府里第二任王妃留下的儿子,卫谚的二弟。   卫谚随意哼了个鼻音出来,他一贯都是这德行,瑞阳王只当他答应了,又含香看向薛大伯:“还有桩事…罢了,让你大舅父说吧。”   卫谚看向薛大伯,薛大伯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前些日子晚上我和你大舅母做了同样的梦,梦里头有只仙鹤在天上飞舞,最后落到了瑞阳王府。这梦实在稀奇,我们就去观里请了一卦,道士说这是吉兆,我们还纳闷呢,结果可巧了,没几天沈姑娘就来到王府了,可见她和王爷是天定的缘分。”   他取出一张卜卦的卦纸:“这是我让道长根据那梦推算出来的吉日,最宜嫁娶。”   瑞阳王托着茶盏,含笑道:“之前就想定下日子,不过总是耽搁,这日子就在年后不久,我已拿定主意,就在这日行侧妃之礼。”其实魏朝没有当着女子的面儿讨论她婚事的理儿,不过沈迟意父母双亡,兄长亲族也皆入牢狱,也只能跟她商讨了。   更何况瑞阳王根本就没有过问她的意思,不过知会她一声罢了。他因着病情才忍着没碰美人,就算暂时碰不了,把人先收进房里也还使得。   薛大伯看了沈迟意一眼,眼里掠过一抹精光,转向瑞阳王笑道:“这日子跟立春挨得近,到时候春雪初融,万物生机勃勃。”   其实按照常理,薛素衣纵然父母双亡,薛大伯这一房也可以代为收养薛素衣,论亲疏也轮不到王府收养,这也显得不大尊重。但卫谚如今已经是拥兵自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了,薛家就存了些别的心思,上赶着把薛素衣送了过来,倘她真能成为世子妃,以后整个薛家都跟着鸡犬升天。   所以在薛素衣写信说了沈迟意对卫谚的百般纠缠之后,薛家人毫不犹豫就赶来帮忙了,他们选的法子也巧妙得很,反正瑞阳王也对沈迟意有意,他们便顺水推舟,趁早把沈迟意的名分定下来,薛素衣便可高枕无忧了。   瑞阳王还想说什么,卫谚轻叩椅子扶手的手指一顿:“若我不同意呢?”   沈家和他仇怨颇深,沈迟意身份不明,而且说白了,卫谚并不觉着瑞阳王配得上沈迟意这种女子,尤其是脑子方面,只怕以后要给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对整个王府来说,绝非好事。   也是他轻忽大意了,应该趁早打发沈迟意离开王府,另把她安置到别处的。   他这么三番五次的阻挠,瑞阳王不由起疑:“我要娶谁纳谁,用得着你来置喙?你总拦着我做什么?”他心里微沉,转向沈迟意:“沈姑娘意下如何?”   沈迟意不会也…虽然沈迟意是他强逼进府的,他也不打算放人,但对这位聪慧剔透的小美人,他着实有几分喜爱,便更希望美人对自己一心一意。   沈迟意对此早有准备,面上还是佯做含羞,笑道:“全凭王爷做主。”   她这般回答,瑞阳王面露满意。   卫谚眸光骤然深沉了几分,往日顽横之色尽敛,神色有些莫测。   她没看卫谚,直接起了身:“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临出门之前,侧头看了薛家那起子人一眼,薛素衣难得没有怯怯躲开,而是仰起头看着她,慢慢冲她绽出一抹笑来。   沈迟意大概能猜到薛家人想干什么,可惜这法子实在算不得高明。沈迟意日后若是真成了瑞阳王侧妃,堂堂侧妃对上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不是轻松就能磋磨去她半条命?再者说来,王府正妃之位空悬,沈迟意若是成了正妻,卫谚名义上的继母,那她薛素衣这辈子都别想嫁卫谚了。   如果她是薛素衣,一定想法把自己打发走,打发的越远越好,真是聪明面孔蠢笨心肠。   沈迟意越想越觉着有趣,也冲她温柔一笑,在她惊诧的目光中,款款出了主院。   ……   沈迟意压根没把薛家的事儿放在心上,她这两天都在琢磨怎么能见自己长兄一面,不料薛家人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薛伯母带了薛素衣,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仆从,个个手里捧着厚礼。   薛素衣和薛伯母交换了个眼色,薛素衣这才亲手捧了礼盒上前,甜美笑道:“前两日事忙,一直未曾来拜见沈姐姐,今儿终于抽出空来,特地来贺沈姐姐的封妃之喜。”   礼盒上的雕出了梨花压海棠的图样,比起贺礼,更像是讽刺。   薛伯母紧接着笑道:“沈姑娘貌若神女,和王爷天造地设,真是羡煞旁人了,沈姑娘心里想必也是极欢喜的吧?”   这话明着听像是道贺,仔细一品,就能听出其中满含恶意的嘲弄。   薛素衣抿唇笑:“都是沈姐姐的福气。”她轻轻抬眼,柔细的声音中仿佛带着尖刺:“或者现在该称沈姐姐一声…侧妃娘娘?”   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这就迫不及待来示威了?   沈迟意喝了口润喉的清茶:“你既叫我一声侧妃,我也不客气了,往后,我叫你端茶,你不能递水…”   她神色转为冷淡,一把掀翻了薛素衣手中的锦盒,呵斥道:“跪下!” 第20章   卫谚正在院里练剑,就见他刚挽了一个剑花,让利剑归鞘,周钊便进了院子,有些犹豫地问:“世子…纳侧妃的日子真的定下了?听说王爷还写信请求朝廷赐下金印宝册,这也是真的?”   卫谚翻了翻眼睛,从鼻中嗯了声。   虽然他对沈迟意没有男女之情,但不得不承认,昨日沈迟意笑盈盈地反驳了他,表示自己愿意嫁给瑞阳王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种微妙的挫败感。毕竟沈迟意当初对他殷勤备至嘘寒问暖,他哪怕不动心,瞧她转头要嫁自己年近五旬的亲爹,对自己半点留恋也无,这让他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周钊叹口气:“也不知这位沈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当初她父亲便害的您差点…”他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这是卫谚的忌讳,便转了话头:“当年她父亲为了辖制您,什么招数都用尽了。本来以为沈总督死了,咱们便能高枕无忧,想不到沈姑娘转头便进王府,成了您的庶母,日后还有清净日子吗?”   他说着顿了下,自语道:“难道她想报仇…”   这也是卫谚始终不信沈迟意,拦着瑞阳王的真正原因,奈何瑞阳王是个不争气的东西,给她迷的神魂颠倒,他又不可能把废物亲爹直接掐死,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纵然她想报仇,也寻不到咱们身上。”卫谚瞥了他一眼:“李钰那几个死士审的如何?”   提到这个,周钊脸色一变,跪下请罪:“是卑职无能,那几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今儿早上直接在牢里暴毙了。”   卫谚似乎并不意外,轻轻颔首:“李钰收尾倒还干净,不过他急着要这块牙牌,倒也露了马脚,这么瞧来,他果然是朝廷的人…”   周钊面露疑惑,卫谚继续道:“朝中有个衙门叫隐楼,专为朝廷监管百官和各地藩王,他们是朝廷密探,也专会为朝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之前张画师之死我就觉着蹊跷,顺着线索查下去,果然查出了隐楼在蜀中的据点,现在那些人尽数在牢里,也难怪李钰急着想把他们捞出来,还利诱沈迟意偷取牙牌。”   他唇角微翘:“算她有几分机灵。”   周钊还想说话,外面有人匆匆道:“世子,薛大老爷想要见您,说是有要事要和您商量。”   ……   云影阁这边,薛素衣听见沈迟意的‘跪下’,眼睛微微睁大,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怒意和鄙夷,很快她眼里泛起水光,一副被吓到怯懦模样:“沈姐姐…”   沈迟意微笑道:“怎么?我罚不得你吗?不是你口口声声唤我侧妃娘娘的?”   薛素衣不安地搅着手指,一脸的不知所措。   薛伯母当即把她护在身后,面色不善,沉声道:“沈姑娘,我们好心好意来给你送贺礼,你就是这般待我家素衣的?我家素衣哪里招惹你了?”   沈迟意挑了挑眉:“你在教我做事?”   她又淡淡道:“也没什么,我就是瞧不惯有人在王府里白吃白喝还不安分,麻雀巴望着飞上高枝变凤凰,好像自家人都死绝了一般。”   薛伯母没想到她说话这般难听,一双三角眼都瞪圆了。   她自身门第有限,不然也不会嫁进落败的薛家了,她本来就是个受不得激的,听了沈迟意的话,脱口道:“沈姑娘又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了?一家子锒铛入狱,自己没羞没臊地舔着脸勾搭王爷,沈姑娘还真把自己当成王府里未来的王妃不成?”   她话音才落,她带来的几个仆役便十分配合地发出嘲弄的笑声。   沈迟意悠然道:“既然舅夫人这般说我,那咱们就去问问王爷,看看王爷怎么说。”   按照辈分,薛伯母和瑞阳王是平辈,更何况她还是卫谚嫡亲的舅母,她怡然不惧:“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你们一家难道不都是贪赃枉法的货色?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抄家入狱,你少抬出王爷世子来压我,便是你成了侧妃,那也是区区婢妾奴仆,还敢与我平起平坐?”   这些年卫谚念在亡母早逝,血脉亲情的份上,对薛家颇多关照,不料却把薛家人纵的无法无天,他们在自家住的地方横着走倒也罢了,进了王府,还敢这般张扬,委实奇葩。   薛素衣比薛伯母还是多了几分头脑,前些日子她在沈迟意手里屡屡吃瘪,心里实在恼恨得紧,今儿又被薛伯母一蹿腾,她便带着厚礼上门,明则道贺,实为讥讽。她本想着把沈迟意的脸皮扒个干净,看她恼恨交加的样子倒也罢了,没想到这事儿竟有闹大的意思,她眼里掠过一抹不安。   哪怕现在还没行侧妃礼,沈迟意眼瞧着也是得瑞阳王欢心的。她见薛伯母越说越不着调,忍不住扯了扯薛伯母的衣袖,轻轻道:“伯母,别说了。”她咬了咬下唇,冲沈迟意福了福身,软声道:“沈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贸然上门道贺的,沈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遭吧。”   这话说的,半点不提她们嘲讽在先,倒跟沈迟意无理取闹似的。   沈迟意誓要把恶毒女二当到底了,不禁笑意更深:“想让我饶过你?行啊…”她慢慢拖长了音调:“跪下。”   薛素衣脸色一变,薛伯母气的脸色煞白,言辞间越发没了分寸:“好好好,你还得寸进尺了?我今儿便替我妹夫好好管教一下妾侍!”薛伯母大概是太久没和达官显贵打交道,平日又被捧得太高,压根不知道王府侧妃是个什么概念。   她话音刚落,身后带来的五六个仆役便哗啦啦站在她身后。   沈迟意这边只有从府里带来的清涧和紫潺二婢,赵嬷嬷又完全指望不上,两边一对比,高下立现——这一幕倒是和原书里一模一样。   尽管原书很多剧情她都记不大清了,但有几幕她还是印象深刻的,沈迟意不免暗叹了声,原身不愿屈服于瑞阳王,瑞阳王对付女人又极有手段,给她安排了王府最冷僻的院子住着,一日三餐顿顿简陋,时不时还有奴仆欺辱。之后薛伯母上门对沈迟意百般羞辱挑衅,沈迟意忍不住怒气回嘴,两边儿人闹将起来,她被人狠狠推到地上,混乱中似是被人抽了两巴掌,之后薛家人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两巴掌彻底打灭了她的自尊和矜贵,让她意识到自己作为天之骄女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她对卫谚和薛素衣也恨的刻骨铭心,所以她想办法得到了瑞阳王的恩宠,就是为了向这一对儿眷侣复仇。   ——好在她不是原身,处境也没差到那个地步。   瑞阳王对她还颇为欣赏,她住的也不是原书里的漏风小屋,服侍的下人拢共也有十来个。   这些人见舅夫人和未来的准侧妃起了冲突,面上都有些犹豫,站在一旁观望着。   薛伯母见状越发得意,想着怎么都有卫谚兜底,便威吓道:“把世子也请过来,好好看看他嫡亲的舅母是怎么被人折辱的!”   沈迟意淡淡看了这些人一眼:“便是世子来了,也得听王爷的。王爷派你们来服侍我,舅夫人要对我动手,你们就在一边干看着?若我磕了碰了,别人我动不得,但打杀个个把下人,不还是轻而易举?”   事关性命,院里服侍的下人也不敢磨蹭,放下手里的伙计护着沈迟意。   沈迟意一抬手:“让她们跪下,她们诋毁王爷诋毁王府,把薛家抬得比王府还高,这事儿绝不能轻了!”   下人听她提及王爷,上前就要动手,薛伯母大喊;“反了你们了!”正要让人动手,可惜人数相差悬殊,她直接被摁着趴在了地上,她身后的几个狗腿子更是不用说。   沈迟意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主儿,趁着薛伯母蒙头蒙脑的时候,上前就把那两巴掌抽了回来:“管教一个从二品侧妃,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你也配?”   薛素衣本以为自己稳赢的,却被这番变故吓傻了,她正要阻拦,没想到火直接烧到自己身上,她也被两个仆役摁着跪在了沈迟意面前。   她惶然道:“沈姐姐…”   沈迟意用帕子擦了擦手,稳稳当当坐在躺椅里,一手捧着热茶,笑道:“这不就挺好,你若是懂点事,直接跪下磕头,也没那么多事了。”   薛素衣面上划过一丝扭曲的怒意和怨愤,沈迟意有心让她多跪一会儿,便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茶。   没想到她这茶还没喝第五口,薛素衣忽然哀哭了声,身子忽然歪倒在地,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沈姐姐…是我不懂事,沈姐姐饶我一命吧…”   这跪了不到三十秒就成这样了?沈迟意给瞧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卫谚陪着薛大伯从云影阁走了进来,他瞧着云影阁里的一片狼藉,蹙眉道:“怎么回事?打仗呢?”   豁,沈迟意明白薛素衣为什么又是哀叫又是装死了,帮手来了。   薛伯母见卫谚过来,便以为来了助力,尖声哭道:“阿谚快来救救你舅母和素衣吧,姓沈的想害死我们娘俩!”   卫谚转向沈迟意,目光奇特:“你…”   “舅夫人和表姑娘对王爷,对本侧妃不恭敬,所以我罚了他们的跪。”是薛伯母先辱及瑞阳王和王府的,沈迟意占了大理,毫不畏惧地和卫谚对视:“世子若想帮腔,就和她们一道跪着吧。”   薛家众人:“…”   卫谚:“…” 第21章   卫谚怔在了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挑着眉重复:“你让…我跪你?”   不得不说,他真是在沈迟意跟前体会了太多第一次,第一次被人逼着叫小娘,第一次被人调戏,第一次挨巴掌,现在还要来第一次罚跪,还挺…新鲜的。   沈迟意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舅夫人言辞间屡屡冒犯王府和王爷,我罚她们的跪是为了王府颜面,便是回禀到王爷面前,我也有理,若世子胳膊肘向外拐…”她轻哼了声:“自然得一道受罚。”   她倒是有心让卫谚跪她,可惜卫谚自己跪下是不可能了,在场也没人敢下这个手,这话不过是为了堵卫谚的嘴,免得他阻拦自己给薛家人点颜色。   卫谚慢慢重复了一遍:“受…罚?”   他两个字说的慢极了,似乎在等沈迟意反驳,不过她只是微抬下巴看了他一眼,又淡淡调开视线。   薛伯母和薛素衣也齐齐吓了一跳,想不到这沈迟意竟是个疯的,卫谚长这么大除了天地祖宗和圣上,他跪过谁啊?   两人一惊之后,很快就回过味来,薛伯母更是殷切看向卫谚:“阿谚,这贱婢无法无天,如今还和王爷成婚,就仗着侧妃的名号恣意妄为,你可得为我和你表妹讨回公道啊!”   这话说的倒是颇有声势,可惜她现在还跪在地上,气势难免弱了。   卫谚刚回过神来,就不得不帮她舅母捋一捋逻辑:“她为何能罚的了舅母的跪?”   薛伯母恨的咬牙切齿:“还是仗着自己马上要当王府侧妃,不然王府哪有她狂吠的地儿?!”   卫谚便继续问道:“她为何马上要成为王府侧妃?”   薛伯母咬着牙根:“那自然是因为…”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悟了。   要不是他们一家自己作死,为了帮薛素衣扫平障碍,昨个儿急吼吼地把沈迟意设计成王府侧妃,今儿这小蹄子敢在自己面前这般嚣张吗?!   薛伯母瞠目结舌,沈迟意差点没笑出声来。   卫谚虽说不当人,但逻辑上可比薛家这起子人强了百倍不止。在这点上,她也不担心卫谚会护着薛家人,毕竟卫谚自己也不想让她成为王府侧妃,薛家人这般算计,简直是跟卫谚作对。   薛大伯忍不住道:“难道就由你舅母表妹这般跪着?”   卫谚捏了捏眉心:“她马上要给父王为侧妃,论身份,她是从二品,舅母表妹只是白身,论辈分,她还在我之上…”他略带戏谑地扫了沈迟意一眼:“我可怕她罚我跪呢。”   在这点上,他倒是难得和沈迟意保持了一致,他从不介意给自己外家一些优待,但薛家人贸然插手王府之事,在瑞阳王纳沈迟意为侧妃这件事上推波助澜,日后还不知会招来什么样的麻烦,这已是踩了他的底线,他倒也乐得让沈迟意给他们些教训。   卫谚这话一出,薛家三口人齐齐傻了眼,他们敢在王府横行霸道,全靠卫谚兜着,现在卫谚袖手旁观,他们都不知所措起来。   现在正是大冬天的,薛伯母和薛素衣跪在地上,觉着一股一股冷意钻进了骨头缝里,更别提云影阁一堆奴才侍婢看着,两人简直羞臊到无地自容。   薛素衣咬了咬下唇,忽然嘤咛了一声,双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院里霎时又乱做一团,卫谚若有所思地看了沈迟意一眼。   这是心疼了?沈迟意双手拢在袖管里,掐指数着时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大方地一挥手:“成了,把舅夫人和薛姑娘扶回去吧。”她懒洋洋地训诫道:“以后说话注意分寸,舅夫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莫要闹的自己难看。”   她提高了声音:“听到了没?!”   薛伯母也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居然叫一个小姑娘给拿住了,恨的咬碎一口银牙,还不得不低低答了一个:“是。”   卫谚虽有意让薛家人吃个教训,但也不好真让薛家老小在王府里出什么事,便跟着去安置二人了。   薛素衣进了暖阁才悠悠转醒,她醒来之后一个字也不说,只扯着卫谚的袖子,扑簌扑簌地掉眼泪,当真是娇弱堪怜。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比直接告状强。   卫谚捏了捏眉心:“你好生休息吧。”   他心里不免啧了声,若薛素衣觉着委屈,方才就该一脚踹回来了,在这儿哭哭啼啼,难道打算把沈迟意淹死吗?   薛素衣咬了咬唇瓣:“今儿都是我的不是,表哥别怪沈姐姐,我…”   卫谚心中有事,也没打算掺和女子之前的斗气使性,随意嗯了声:“知道了,我不怪她。”   薛素衣:“…”   卫谚命人请来了大夫,自己便动身出去了。   他到云影阁的时候,沈迟意已经命人打扫过了院子,她正在屋里用饭,面前的四个小碟儿都干干净净,手边的点心也只剩了小半。   卫谚啧了声,微有嘲弄:“你还挺能吃。”   要搁在往日,沈迟意早顶一句‘吃你家大米了?’,但转念一想,这可不就是他家大米吗?她暗暗翻了个白眼,随口道:“世子可用过早膳?”   她就是客套一句,不料卫谚居然在她对面坐下:“未曾,既然你诚心诚意请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在你这儿用些。”   沈迟意冷哼了声,看着下人慢慢摆上另一份餐具,她才问道:“世子有什么事?”她忽的一撇嘴,嘲讽道:“可是为你的薛表妹撑腰来了?”   卫谚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泰然自若地夹了筷子麻油拌熏肉丝:“撑腰?难道我也给你一巴掌?”他打量沈迟意的小身板一眼:“你也得受得住才成。”   他说完这句,抬手把屋里服侍的人打发了出去,转眼屋里就剩下二人:“我有桩事要问你。”   他撂下筷子,走到沈迟意身畔,眸光意味不明:“你知道我父王这人,身边美人不断,他宠幸哪个美人,从没有超过三个月的,现在他后院的姬妾如云,多是宠爱几回之后就撩开手,对吧?”   沈迟意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也搁下筷子:“知道。”   卫谚嘲弄地笑了下:“你也知道,他向来轻贱女子,只把女子当做玩物的,对吧?”   沈迟意一手撑着下巴:“知道。”   卫谚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他微抬下巴,话风急转:“你跟了他,不若跟我,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并无暧昧动情,有的只是思虑探究,以及一抹道不明的较量意味。   ……   薛家人本想找瑞阳王告状,不过今日二王子卫询归府,瑞阳王自然是挂心自己儿子,压根无心过问薛家那点闲事,淡淡回一句‘知道了’,便把两人打发走了。   他等了小半个时辰,卫询终于带着一身风尘进了主院,叩拜行礼:“给父王请安。”他拍了拍手,命下人取出早就备下的补品:“这半年儿子一直未能在父王身边尽孝,所幸这一路游历,寻到不少绵延益寿的补品,只盼着父王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卫询不过十七八岁,身量修长,外披着一件银白斗篷,跟衬的他如瑶台玉树,他眉眼和卫谚有些相似,只不过同样的凤眼,长在卫谚脸上是艳丽霸道,长在他脸上便似缱绻多情,虽不及卫谚夺目,却也是一等一的玉郎了。   瑞阳王往常从卫谚嘴里就听不到一句人话,见卫询这般体贴,心下舒畅,命人给卫询端上热汤热茶:“你有这个心就好,何必千里迢迢带这些外物?”他想到卫谚,不免哼了声:“早就跟你大哥说你今日要回来,结果他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卫询接过茶盏,在一侧落座,抿唇轻笑一声:“长兄事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瑞阳王听罢,果然更怒:“什么事儿能比你这个亲弟弟还重要?!这混账东西,上不敬父王,下不悌兄弟,孽障!”   卫询笑一笑,不再拱火,转了话头:“我一回王府,便见上下都在忙碌,王府要有喜事了吗?”他神色一动:“难道大哥…”   瑞阳王摆了摆手:“休要管他,这喜事与他无关。”他想到沈迟意,面上含笑:“年后我要纳一位侧妃。”   卫询也熟知父亲秉性,毫不意外:“不知是哪家女郎?”纳侧妃不算小事了。   瑞阳王笑意更深:“沈家五姑娘。”   卫询握着茶盏的手一顿。 第22章   沈迟意听到卫谚话锋急转,眼睛微微睁大,难得变了颜色。   卫谚盯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如何?”   蜀地多异族,又与西戎六蛮接壤,卫谚年少时几乎都在南征北战中渡过,对于他来说,美色带来的快感远不及征服一个城池,一个部落来的畅快。   他依稀记得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瑞阳王府远不及如今势大,上有朝廷威压,下有外族虎视眈眈,瑞阳王又平庸无能,他为了借势,不得不四处游说蜀地蛮族土司。比较有意思的是,蛮族并不似汉人重男轻女,那些异族土司里就有不少女性,这些女土司对整个部落有生杀予夺之权,跟女大王也没什么区别了,许多女土司都有豢养面首的习惯。   卫谚这般相貌,性转一下那就是倾城祸水,所以就有不少女土司垂涎卫谚年少貌美的。   有个年近五旬的女土司大概是在部落玩富婆快乐球玩多了,以为卫谚也跟她府中那些个小白脸一样好欺,便派人多次跟踪骚扰卫谚,甚至有一回差点给卫谚下了药,欲强行和卫谚成就好事。依照卫谚的性情,这事儿当然没成,事后直接被他带着铁骑踏平了整个部落。   不过这事儿多少还是给他留下了阴影,让他每每想到都厌恶反胃,以至于他现在都独身一人。   可他提出让沈迟意跟了自己之后,不但没觉着厌恶不适,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搔了一下似的,泛起阵阵轻痒,似乎又有点期待沈迟意的回答。   沈迟意似乎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理解了卫谚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诧异反问:“世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卫谚微感不耐:“知道。”   他的目的很明确,要打消瑞阳王的念头,除非杀了沈迟意,否则就剩下他自己要了沈迟意这一个办法,不然他就算将沈迟意送往别处或者另嫁他人,瑞阳王也不会死了这条心,他既信不过,也不放心沈迟意入府为侧妃,若沈迟意真有什么谋算,他相信在自己身畔,有自己看着,她也无法施展。   而且他也很期待瑞阳王知道自己心头好被夺之后,震怒愤懑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在起了让沈迟意跟他的心思之后,他居然没像以往那般排斥。   对沈迟意而言,跟了自己或者跟瑞阳王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进了王府,而且他哪里不比那个只知饮酒作乐的老爹强了?   他见沈迟意迟迟不答,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只要你愿意入我房中服侍,余下的事儿我去跟父王商谈,还有些闲言碎语,我也会妥善解决,所有事都不必你操心。”   只要沈迟意同意,那么这些事理应由自己来担着,若是连区区女眷都护不住,这还算男人吗?   沈迟意整理了一下被卫谚搅和成浆糊的思路,很快,她字正腔圆地道:“不行。”   她大概猜出的卫谚的想法,这条思路可够天才的,也难为卫谚能想得到。   不过卫谚可比瑞阳王难控制多了,瑞阳王就是再好色,又关她什么事?她要的只是利用王府拯救沈家,查清沈家军械案的来龙去脉,等瑞阳王死了再想法脱离王府,卫谚可至少还能再活几十年呢,嫁给瑞阳王这种庸人,她至少能规避掉不少风险。   而且卫谚以后注定要和薛素衣在一起的,她可不想跟男女主继续搅和。   卫谚捏着下巴的手一顿,脸色由势在必得转而明显的错愕:“不行?”   他似乎有些挫败和恼怒,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我哪里不如王爷?我没他俊俏?我不比他年轻?我不如他势大吗?”   他这时候连要沈迟意跟了自己的目的都忘了,沉浸在被沈迟意拒绝的挫败感里。   沈迟意看他跟小孩似的做了一串比较,不由一阵无语。她忖度着卫谚的性子,忽然婉媚一笑:“世子固然年少英武,又是天纵之才,可有一点…”   这一笑当真瑰姿艳逸,玉声婉转,卫谚眸光微凝。   沈迟意趁机伸手,拉下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笑了声:“你知道…‘服侍’二字的意思吗?”   她启唇的时候,温热的气流擦过卫谚耳朵,让他既感到不适,喉结又不由轻轻动了动。   沈迟意挺翘的鼻尖轻蹭过他的耳廓,桃花眼水润润的,恁般撩人,她媚声道:“世子…真的想让我入房服侍吗?”   她双唇丰润,唇珠分明,此时笑的既暧昧又揶揄,眼波水滟,仿佛在诱人采撷,真有些狐狸精的意味了。   短暂的失神片刻,卫谚很快反应过来被她讽刺了,脸色微沉。   书里写过,卫谚颇厌女子孟浪,沈迟意满意地看着卫谚铁青的脸色,琢磨着他应该不会再动这心思了,她直起身,轻嘲道:“世子不喜我,若只是心中疑我,又想跟王爷较劲,犯不着把自己也搭上,这话以后不必再提。”   她转身要往外走,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接着就被抵在了门板上。   卫谚脸色发冷,薄唇紧紧抿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带着松木香气的气息尽数扑在她脸上。   沈迟意想要挣扎,腰肢却被他轻松揽住,她被他搂的脚尖离地,压根使不上力气。她心中一惊,玩脱了?卫谚要动手?   卫谚垂了垂眼:“你以为我当真不知入房服侍什么意思?”   他又冷哼了声:“你给我等着。”   他似乎是真的被沈迟意讥讽的恼了,撂下这两句话,终于松开了手,拉开门扬长而去。   沈迟意紧张地拍了拍胸口,忍不住开始琢磨卫谚的话,等着?等什么?   ……   卫谚出了云影阁,才想起来自己有个二弟要回来,他整了整神色,起身去了主院。   瑞阳王已经命人备了酒菜,见着卫谚过来,便道:“你二弟许久未归,刚好军营又没什么事,你这些日子多陪他四处转转。”   卫询简直是卫谚的正面典型,先起身给瑞阳王奉上一杯薄酒,再给卫谚倒了一杯,才笑道:“这倒不必,大哥还是正事要紧,不过明日我一个同年好友为我举办了接风宴,大家一起去龙泉湖泛舟,我二姐也要过来,大哥可要同去?”   瑞阳王的第二任王妃留下一男一女,女孩是沁阳县主,名唤卫语的,年少时定过一任未婚夫,后来未婚夫战死沙场,县主两年前挑了一个世家子下嫁,不过夫妻二人感情不睦,县主便在别院住着,如今亲弟弟游学归乡,她自然得来接风。   卫谚扫了他一眼,接过他特意给自己倒的烈酒一饮而尽,随意哦了声。   卫询又抿唇笑了笑:“听说薛姑娘和薛表兄现在也在咱们府上?不若明日让他们一道去松泛松泛。还有那位沈姑娘…”他佯做思索:“咱们全府上下都出去玩了,撂下她也不好,把她也叫上吧。”   瑞阳王一想也是,再说他对沈迟意满意得紧,让卫询卫语两个晚辈见见新庶母也好,便点头应了。   卫谚漫不经心瞥了卫询一眼,无甚异议。   卫家三个男人一道用了午膳便各自散了,出主院的时候,卫询往沈迟意住的云影阁瞧了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唇角勾起毫无温度的笑。   ……   沈迟意完全不理解大冷天跑去游湖的行为,奈何她也是要恰饭的,只得早起被迫营业,只不过坐上马车之后,她昨晚上小腹又开始闷痛,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完全是被清涧和紫潺扶着上船的。   现在宾客不曾来齐,船也不曾开,只有零散几个宾客在甲板上瞧风景,沈迟意进了楼船船舱,找了个暖和的地方趴下了。   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一直莹白又有些消瘦的手伸到她面前:“吃一枚生姜陈皮丸再睡吧,仔细等会儿晕船。”   这声音清朗温润,隐隐有些熟悉。   沈迟意微皱眉,抬起眼来,就见面前站着一个皎若皓月的少年,少年笑看着她:“原来是沈五姑娘。”   她思绪停滞了片刻,这才想起此人是谁:“小月亮…咳咳咳,卫二王子?”   她一不留神把原身给卫询起的外号叫出来了,多少有些尴尬,用不自在地轻咳来掩饰。   她一边打招呼,一边顺道回忆起卫询的剧情,回忆着回忆着,她却忍不住蹙起眉。   其实原书她是跳着看的,没仔细看完。而且近来不知道怎么了,她脑海里关于原身的记忆越发完整,但随着她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儿,对原书剧情的记忆却逐渐模糊,就比如上回薛家那一段,她是听到了薛大伯大伯母过来,这才想起薛家欺凌过沈迟意的剧情…   至于卫询,她记着他和原身的关系还不错,但这个人的结局好像并不怎么好。这是为什么呢?中间出了什么事?   沈迟意思维一时发散,烦躁地揉了揉眉,卫询低叹了声,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又扬起嘴角:“真好啊。”   她不解地看向卫询,卫询目光仿佛不舍离她左右,托腮笑道:“能和沈五姑娘重逢,我既喜且忧,喜在得遇故人,忧在却不知如何称呼你了。”   沈迟意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给瑞阳王为侧妃的事儿,不以为意:“王子多思了,叫我一声沈五娘便是。”   “沈五娘?太生分了。”卫询眼尾晕开一抹粉红,好像揉碎的桃花瓣。   他不急不缓地道:“我更喜欢原来那样唤你。”   沈迟意有些疑惑,拧眉:“原来你唤我什么?”   他见她全然忘了,眼底淌过二分不悦,很快又勾起唇角,语调旖旎且撩人:“姐姐呀。” 第23章   沈迟意其实和卫询同年,卫询略小沈迟意两个月,他这一声姐姐倒也不算奇怪。   说来沈迟意当年还干过一件缺德事,她有位族兄和卫询拜在同一位名师门下,沈迟意便女扮男装去书院找族兄玩,正遇上了当时身量孱弱又风姿皎然的卫询,她和族兄冒了坏水,逮着卫询可劲欺负,给人家起了个损色的外号‘小月亮’不说,她还在女子身份暴露之后,硬逼着卫询叫她姐姐。   后来卫谚知道这事之后,哪怕是为着王府颜面,也得给自己亲弟来撑场子,他把沈迟意和那位族兄狠狠收拾了一顿,没想到沈迟意反而对他生情,就这么一见卫谚误终身了。后来沈迟意为了和卫谚拉近关系,也有意结交卫询,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她回忆完这段过往,总觉着卫询这声‘姐姐’格外别扭。   她战术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又笑了笑:“这样不妥,我和王子名份既定,这声姐姐岂不乱了辈分?”   卫询听她这么说,眼里掠过一道幽光,他一手仍旧托腮:“姐姐不还没有嫁给我父王吗?现在叫一声,并不算逾矩。”   沈迟意唇角一动,正要说话,卫询忽然垂下眉眼,神色有些黯然:“我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不适应年少的玩伴突然成了自己小妈?沈迟意亦是俗人一个,见小美人神色黯然,不免有些心软,更何况两人曾经关系不差。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道:“你想叫便叫吧,只是人前别混叫就是。”   “好。”卫询唇角一勾:“都听姐姐的。”   他摊开手掌,掌心摊开的帕子里放着一枚丸药:“这是晕船药,姐姐吃了吧。”   沈迟意先是谨慎地嗅了嗅,只闻出陈皮山楂这些寻常药材,这才放心和水服下。   卫询见她小动物般谨慎小心的动作,唇畔笑意更深,这时卫谚也上了船,瞧见两人面对面坐着,不觉扬了下眉:“你们在做什么?”   卫询从容递出一枚丸药:“今日湖面风浪大,我在分发晕船药,大哥可要来一颗?”   卫询轻啧了声:“不要,我又不是女人。”   卫询本来想自己吃一丸呢,听他这般说,默默把准备好的丸药放回去,和卫谚一道走出船舱迎客。   两兄弟站在一处,中间却相隔甚远,看似并不亲密,甚至颇有隔阂。   沈迟意瞧着瞧着,脑海里的一段剧情忽然又被牵了出来,瑞阳王对卫谚这个长子一直是又依靠又忌惮,再说父子俩政见也多有相左之处,瑞阳王便有意无意地扶持卫询,来打压卫谚,在他的挑拨下,兄弟俩积怨已深。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原书里卫询和卫谚看似不合,其实两人都是聪明人,不会被瑞阳王轻易左右,私底下早就达成共识。卫询假借游学,其实在帮卫谚管理一个隐秘组织,类似于朝廷的隐楼,专门打探情报,在朝廷和各个部族之间周旋。   可她隐隐记得,卫询的结局似乎是双腿尽废,他既然是男主的人,为何会落的这般凄惨下场?   沈迟意死活想不起来那段剧情,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还没等她想起什么,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你们怎么让这贱婢过来了?”   沈迟意被吵的不悦,循着声音往外看去,就见一个面貌和卫询颇为相似,却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立在甲板上,她尖纤的手指狠狠点着沈迟意方向,目光极为冷冽,眼里是毫不掩饰地冰冷和…厌恨。   她从这女子面貌中推测出她就是沁阳县主卫语,原书里她是卫询亲姐,卫谚同父异母的妹妹,还和薛素衣是好闺蜜,不喜沈迟意也算正常,不过这厌恨可就莫名其妙了,她好像也没哪里得罪过卫语吧?   卫询听她说话难听,微微皱眉:“阿姊,慎言。”   卫语被他轻斥一句,怒火反而更炽,转向身后簇拥的奴婢,不依不饶地厉声呵道:“来人,把这贱婢给我赶下去!”   沈迟意脸一沉。   卫谚天生对脑子蠢又爱咋呼的人缺乏耐心:“滚去你的位置好生坐着。”他冷哼了声:“没你说话的份儿。”   卫谚这霸道劲儿就没人不怕的,卫语若再敢开口,他真会把她一脚踹到湖里去。卫语不由瑟缩了下,见一兄一弟都不帮着自己,愤愤地一跺脚,矮身进了船舱。   她看向沈迟意的目光仍旧厌憎不已,但好歹没再作什么幺蛾子,沈迟意便也泰然处之。   宾客陆续到齐,气氛也热闹起来,卫语和薛素衣悄声说话,时不时瞧上沈迟意一眼。   卫询颇为周到,在楼船宴客的地方升了暖炉,又摆上全鱼宴和花果酒,外面一派冰雪剔透的琉璃盛景,屋里却暖意融融,这时候再喝一盏馥郁甜香的果酒,委实舒坦。   卫询的好友提议道:“干喝酒无趣,咱们来玩转轮吧?铜针指到谁谁就要回答问题,若不说便得自罚三杯。”   船上的要么是王府亲眷,要么是和王府极亲近的臣属,大家彼此都是极熟的,楼上又有长辈看着,众人便毫无异议地同意了。   卫询好友当仁不让,挽起袖子:“我来转铜针。”   他边说边把转轮里的铜针狠狠一拨,也是赶巧了,铜针恰好指到了卫谚,诸人皆是一静。   提出这个游戏的人面皮发紧,恨不得打自己手板,他是运道多差啊才会选到这个煞星!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个大众问题:“卫世子…额…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尽管明知道卫谚不大可能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但在场大半的女郎还是齐齐看了过来,就连薛素衣都眼睛不眨地盯着卫谚。   无聊。卫谚本来不想回答,正要端起酒盏自罚三杯,眼风无意间瞄到沈迟意,见她偏头赏着雪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半点不关注似的,他不禁想到沈迟意那日毫不犹豫的拒绝,心里暗暗冷哼了声。   他伸出去拿酒盏的手又收了回来,淡淡道:“能入眼的。”   转轮之人见他真的答了,胆气便也足了起来,顺杆儿爬:“世子说的也太宽泛了,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你的眼?端庄贤淑的?温雅高才的?活泼娇俏的?”   卫谚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毛遂自荐?”   这话夺笋呐!他被挤兑的臊眉耷眼,也不敢再问了,干笑着把转轮推给他:“该世子转了。”   卫谚随手一拨,也合该他和薛素衣有缘,铜针一停,便稳稳地指向了薛素衣。   薛素衣暗含几分羞喜,抬眸等着他提问。   卫谚心思已不在游戏上,问了个颇不走心的:“你多大了?”   “…”薛素衣强笑:“十七。”   卫谚哦了声,信手把玩酒盏。   转轮又转了几圈,最终落到沁阳县主卫语这里,她纤指轻轻一拨,指针稳稳指向了沈迟意。   沁阳县主笑了声,看向沈迟意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刻薄怨毒。   “沈姑娘,你为什么要勾引我父王?”   这话恶意饱含恶意和嘲弄,场面霎时一静,一时间船舱内的气氛凝滞,旁人连圆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还真是没一天消停的…沈迟意放下筷箸,就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卫语一挑柳眉,尖利笑道:“沈姑娘怎么不说了?你…”   卫询脸色一沉,呵道:“阿姊。”   沈迟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卫谚的手指忽然轻动了下,就听轻轻一声‘叮’,卫语手边的酒盏忽然炸开,酒水泼洒了她一身,吓得她轻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地站起身。   卫谚淡淡:“县主失仪,扶她下去歇着。”   卫谚的心情着实复杂,虽然沈迟意直接拒绝他这事儿让他羞恼,但瞧见别人欺辱沈迟意,他又有些不痛快。   这么一个对他都不假辞色的人,若是被旁人轻易欺负了去,岂不是显得他也很无能?出于这样微妙的心态,卫谚便忍不住出手回护着她。   他话虽平淡,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卫询也跟着附和,几个侍婢上前,半扶半拉地把卫语弄到了隔壁暖阁。   好好一场接风宴被搅和成这样,众人也不好多待,纷纷借故起身告辞了。   卫谚目送众人离去,正要下船,已经更好衣裳的卫语扶着丫鬟的手匆匆跑出来,语调尖利地道:“长兄,父王要纳沈迟意为侧妃,你为何不拦着?”   卫谚懒得看她:“你拦一个试试?”   卫语想到瑞阳王的德行,想必他是不愿放人的,她不由一噎,又咄咄逼人:“你平素爱与人作对倒也罢了,怎么在沈迟意这事儿上,你也古怪起来?你和阿询护着她做什么?”她脸色一变:“她父亲当初害死那么多人,就连,就连陈郎也遭了毒手…”   她说着说着眼眶便有点发红,直直看着卫谚:“那些旧事,你不会都忘了吧?沈迟意此次进王府为侧妃,绝对是心存歹意!”   卫谚斜靠在栏杆上,脸上有深思之色,语调倒一如往常:“你在教我做事?”   卫语又缩了缩身子,到底没敢再吱声,恨恨地转身下船。   ……   沈迟意下船之后便上了马车,她正要让车夫动身,车壁却被轻叩了两下,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姐姐。”   沈迟意听着这声音就有点头大,她掀开车帘,果然见卫询站在车外。   他面露歉然,却没出声道歉,这歉他来道也无甚意义,反而像是逼着沈迟意谅解一般。   他想了想:“姐姐,我送你回去吧。”   沈迟意摇头:“不用。”   卫询抿了抿唇,似有几分委屈:“姐姐是因为方才的事儿生我的气吗?”   沈迟意否认:“与你无关,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卫询垂下眼,神色伤心:“姐姐别骗我了,你都不愿理我,一定是在生我的气。”   沈迟意硬是给他看出几分愧疚来,她张了张嘴,最终叹气道:“你想送便送吧。”   卫询唇角微勾,骑马护在她马车一侧。 第24章   李府,李钰正对着烛火,认真读着一封密信。   待他反复读了几遍之后,这才用烛火一燎,转眼这封书信便落地成了灰。   他叹了声:“那几个死士已进了卫谚牢里,想必是活不成了。”   他身畔护卫宽慰道:“他们几个对您忠心耿耿,哪怕是死也不会出卖您,这尾既然收的干净,单凭几个人,卫世子也不能拿您如何。”他说完又皱了皱眉:“只是这几人为何会突然暴露?”   李钰冷笑了声,目中划过一丝戾色:“必是沈迟意出卖了他们,她倒是胆子不小!”   护卫目光微凝:“可沈迟意如今身在王府,您…打算如何处置她?”   李钰闭了闭眼,话风忽然一转:“我听说卫询近来回了王府?”   护卫点了点头:“卫询一直代卫谚在各部族之间游走,现在已培养出一批忠心耿耿的探子…”他面色凝重:“隐楼隐约探出些风声,西戎契柯部的三王子欲暗中投效卫谚,若他真的和卫谚搭上手,卫谚势力必然更上一层,而在两人之间牵线的,就是这卫询。”   “若再任由卫谚壮大,朝廷危矣。”李钰长长地呼了口气:“正是如此,卫谚咱们动不了他,卫询此人,绝不能再留。”他暗中冷笑了声:“既然沈迟意已成废子,不若趁她彻底废弃之前,好生利用一番。”   护卫面露犹豫:“可沈迟意已有了二心,她会听您的差遣吗?”   “放心。”李钰面露寒意:“由不得她不答应。”   护卫仍是迟疑:“纵然沈迟意会帮咱们,可经上回之事,卫谚也未必会再信沈迟意了吧?”   李钰听到这话,忽嗤笑了声:“卫谚或许不会,但卫询…”他低低冷笑。   ……   这一路上,卫询倒是十分体贴,没再多说什么,更没有提及今日发生的尴尬事。   两人路过一处坊市的时候,卫询在糖葫芦摊前下了马,买了一只山药一只山楂的糖葫芦,又敲开沈迟意的马车门,把两处糖葫芦递了过来。   “我想着女孩子都爱吃糖葫芦…”他抿唇一笑:“只是不知道姐姐喜欢酸口还是甜口,所以把山药和山楂的各买了一串。”   沈迟意其实不大爱吃甜的,也不好意思拂却他一番心意,随手把山药的接了过来,颔首道:“多谢,麻烦你了。”   卫询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只要是能让姐姐开心的事,我就不觉着麻烦。”   沈迟意默默地放下车帘,不免在心里把他跟卫谚做了一番比较,也不知道这兄弟俩到底像谁,一个混世大魔王,一个绝世小甜心,基因这东西真是奇也怪哉。   她咬了几口山药便觉着甜腻了,便把剩下的一半转手赏了清涧。   下马车的时候,卫询目光落在清涧手里的竹棍上,神色有几分幽邃,不过他脸上倒是没显出什么,周到地把沈迟意送回了云影阁。   沈迟意近来身上不适,回屋之后就觉着疲乏了,草草洗漱之后便想入睡。   赵嬷嬷跟个幽魂儿似的,突然飘到她身后:“姑娘。”   沈迟意皱了皱眉,啜了口温茶:“什么事?”   她之前没动赵嬷嬷,是担心和李钰撕破脸,李钰对沈家族人下手,如今她长兄已落到卫谚手上,她本来有心除了这赵嬷嬷,奈何最近事情不断,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云影阁,她也不能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赵嬷嬷笑了笑,眼尾的皱纹格外深刻:“李通判有事想跟您商议。”   也不知道李钰是哪方势力的神仙,赵嬷嬷虽然是王府一个仆婢,但李钰想在王府悄没声的通传消息,难度也是不低,凭他一个人怕是很难办到。   沈迟意正要张口,脑海里忽然乍然闪过一道灵光!   她想起来了!   她也猜出了李钰找她想干什么!   在被薛大伯欺凌之后,沈迟意彻底扭曲了心志,非要让卫谚薛素衣付出代价。这时恰逢卫询回府,她从李钰那里得知卫询其实是卫谚得力的臂膀之后,便开始了复仇计划。   不知是不是少年相识的缘故,卫询对她颇为信任,她就干脆利用这份信任,和李钰里应外合,将卫询弄成残疾,一辈子无法行走,一生郁郁不得志,也坏了卫谚的大计。   算来算去,卫询出事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也就是因为此事,卫谚和沈迟意才结下深仇大恨,卫谚对沈迟意真正是欲处之而后快,卫询出事便是极大的一个转折点,也因为如此,沈迟意死的时候才万般悔恨,因为辜负戕害了一个念着旧时情谊真心待她的人。   李钰为什么来寻她?难道他心中有了谋划,已经决定要对卫询下手了?   绝不能让他得手!若卫询真出了事,卫谚首先怀疑的就得是她,到时候岂不又要走原书的老路?况且卫询对她正经不差,她也不会眼瞧他被奸人陷害。   可原书里对两人的谋算只是一笔带过,只着重写了卫询出事,她现在还不知道李钰打算如何行动,进展到哪一步,他都知道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有了主意,决定先多探听些情况,便稳住了神色:“他找我有什么事?”   果然,赵嬷嬷抬了抬下巴:“老奴只知道和卫二王子隐约有些干系,旁的老奴可就不知了。”   李钰多疑,也不可能把谋划告诉区区一个下人,沈迟意压下心头焦躁,面上分毫不显,微露嘲意:“你们主子竟还信我?”   赵嬷嬷沉沉笑了,脸上有几分狞色:“李通判说了,这事儿您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沈迟意微微拧眉,赵嬷嬷低声道:“您近来就没觉着身上不适?”   沈迟意想到这些天小腹闷痛,精神懒散,脸色微变。   她本以为是因为月信将至,这才浑身乏力,但现在…李钰给她下毒了?他怎么有机会动手?不,不对,在她穿过来之前,原身还没进王府那会儿,李钰有大把的机会对她下手。   她就说李钰怎么敢放心让她入王府为细作,在外他控制着沈家族人,在内他把沈迟意这条命攥在手里,沈迟意焉敢不服从他?   而原书里,原身因为憎恶卫谚,一直十分配合李钰,李钰也自然没有提过下毒这一茬,只是到最后,沈迟意的身体越来越衰败,她也只以为是坏事做多的报应。原来如此!   果然,赵嬷嬷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通判在姑娘体内种了子虚蛊,须得老奴隔一段时日就给您的吃食茶水里投些解药,您这才能吊住一条命,之前没告诉您,是怕您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您现在全靠解药续命,若李通判一旦不给…”   她冷哼了声,表情森然:“所以,老奴劝您别动什么歪心思,配合着通判成了事,少不了您的好处。” 第25章   大概是上辈子的家教使然, 沈迟意在片刻的愤恨震怒过后,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药有没有解药?难道李钰想靠这药捆住我一辈子?”   她表情冷冽:“逼急了我就去世子跟前,把李钰直接捅出来, 大不了一起完蛋!”   赵嬷嬷往常被她拿捏惯了,本来想靠着这解药好好地抖一抖威风, 没想到沈迟意如此烈性,她愣了下, 想到李钰的叮嘱, 低下头道:“您放心, 这次事成之后, 李通判就会把解药给您。”   沈迟意当然不会相信这等鬼话,不过她套出这蛊毒是有解药的,不免暗暗松了口气。   她闭了闭眼,脸上掠过愤恨无奈等神色,最终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她恨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赵嬷嬷自然点头,叮嘱道:“不久之后, 李通判会传书给您,告诉您具体该怎么做。”她顿了下,又补充道:“您最好把事情做的干净点, 若是查到您头上, 那谁也保不住您。”   沈迟意沉着脸点了点头,赵嬷嬷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没瞧见她脸上的一抹深思。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段剧情大概是这样的,卫询要帮卫谚联络一个部族王子,这事儿自然不能惊动蜀中官员,两人便选择了一条隐秘的路线, 由东出发,迂回一圈赶往西戎,他们却没料到李钰和沈迟意里应外合,在卫询赶往西戎的路上设伏,导致卫询身受重伤,后面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成了个废人。   现在李钰怕是已经探听到了卫询要走的是哪条路,早已准备暗中设好陷阱,所以绝不能让他走原来那条老路!但问题就在于,该如何阻止卫询呢?她手无缚鸡之力,单枪匹马跑去救卫询那就是找死,只有把这事儿透露出去。   现在主事的人是卫谚,卫询也不能擅自更改路线,难道她要去说服卫谚?可卫谚对她心有猜忌,她跑到卫谚跟前说有人要埋伏你弟你赶紧换条路走云云,卫谚能信吗?会不会以为她在使诈?   沈迟意权衡片刻,还是决定先尝试说服卫谚,救下卫询,这不光是为了完成原身的遗恨,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走上跟原身一样的死路。至于她身上的蛊毒…如果这次能救下卫询,取信于卫谚,便可以此为条件,要求卫谚帮她找寻解药。   以卫谚之势,找解药总比她自己找容易,虽然她看卫谚百般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卫谚总归比李钰可靠。   沈迟意没有急吼吼地跑去找人,暂且按捺下心思,把和卫谚对话的场景在脑海里反复演练,直到天色将明,她才拿定主意。   也是天公作美,瑞阳王近来病情加重,他这个人笃信佛道,早起便出发去峨眉山上茹素斋戒,清修几日,他为了显得诚心,就连往常最好的美人都没带。沈迟意趁这机会,让清涧缠住赵嬷嬷,自己溜去寻了卫谚。   ……   卫谚正在和卫询议事:“…此去西戎,你有几分把握?”   卫询轻笑:“契柯部的三王子认定他们可汗偏心,头上两个长兄又想躲他性命,他已铁了心投效你,我此去不过是让他知道咱们的诚意,只要能准时到西戎,和他立下盟约,这事应当不会有岔子。”他说着说着,略微肃容:“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两日后就出发。”   卫谚手指轻点下颔:“我担心的不是三王子突然反水,我担心的是朝廷会从中作梗。”   卫询到底年轻,有几分不以为意:“咱们和三王子一直是密谋合作,朝廷未必知道此事。”   卫谚淡淡道:“不可轻忽,也别小瞧隐楼的能耐。”甭看他平时各种没个正形,虑事却极为周全。   他正要提点卫询几句,就听下人禀报‘沈姑娘求见’,他手指轻敲桌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卫询已是笑:“请她进来吧。”   沈迟意见兄弟俩都在,微愣了下,才跟两人见过礼。   卫询颇为体贴,见她似有话要说,主动开口道:“姐…沈姑娘有什么事?”   卫谚听到他的称呼,懒懒瞥了他一眼。   沈迟意简单调整了一下思路,直接问卫询:“二王子这次回来,打算在王府留几日?”   卫询似乎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个,怔了怔才道:“我…”   卫谚打断他的话:“你先出去。”卫询沉吟片刻,和卫谚对视了一眼,垂眸退了出去。   卫谚遣退屋里下人,上下打量沈迟意片刻,微哼了声:“你不是不打算入我房中吗?现在后悔了?晚了。”   他微抬下颔,姿态矜傲:“我卫谚难道会缺女人?”他眼尾一扬:“不过你若是肯苦苦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沈迟意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儿,微感不耐:“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世子就是玩男人也不关我的事。”   卫谚:“…”   沈迟意轻轻吐了口气,直视着他,单刀直入:“世子和二王子…其实关系没有明面上那般差吧?”她闭了闭眼:“是否在密谋一桩极要紧,让朝廷颇为忌惮的事儿?”   她以为自己这般直说出来,卫谚脸色多少会有变化,没想到他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嗤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面色转冷:“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宥了,你才敢这般造谣。”   沈迟意心中暗叹,能爬上高位的,果然没有一个庸人。卫谚这般自若,要不是她看过原书剧情,这时候也得以为自己弄错了。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声音沉肃:“世子现在应当知道,李钰送我进王府,是想让我成为他手中棋子,为他打探王府消息,和他里应外合,阻拦世子成事。”   卫谚不置可否。   沈迟意继续道:“昨夜…李钰已经传信给我,说明了此事,并且让我帮他阻止世子成事,他已在二王子要走的,去往西戎的山路上设下埋伏,只等二王子自投罗网。”   卫谚神色一顿,目光凛然,看着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   沈迟意觉得脖颈一凉,微昂起头,神色磊落地和他对视。   过了半晌,卫谚才扯了扯嘴角,有些嘲弄:“我凭什么信你?”   沈迟意毫不犹豫地把赵嬷嬷卖了:“我身边有一老婢,名唤赵嬷嬷,她是李钰派来监督我的探子,世子不妨把她拿起来,一审便知。”   卫谚双手交叠,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的颇有贵气:“上回事情败露,李钰难道不会疑你?我又怎么知道,你来投诚不是和李钰商量好的计策?”   “我不甘心。”   沈迟意声音虽轻,话却掷地有声:“我之前跟世子说过,李钰此人狼子野心,和他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且…”她冷笑了下:“我昨日发现,他怕我不受控制,不光控制沈家族人,还给我下了蛊毒。此人视我的命如草芥,我便是死,也绝不向此人妥协!”   她眉目楚楚,可性子却绝不是任人摧折的,若换成寻常女子,遇到这等事,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生得起反抗之心?   卫谚心头微动,简单道:“哦?”   沈迟意缓了缓神色:“所以我向世子陈明此事,一是为了不受李贼摆布,二也是为了自保自救…”她沉吟道:“若世子能够捉拿到李钰,能否能从他那里搜出解药,交予我?”   她这般提出条件,倒比什么都不提更可信些。卫谚瞥了她一眼,忽的伸手,修长五指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脉象有些虚散,不像是寻常康健的脉象,卫谚两只搭在她脉搏上,轻轻摩挲着细嫩幼滑的肌肤,似在思量什么。   沈迟意被他碰的极不自在,忍不住想抽回手,出声打断他:“世子?”   卫谚指尖刚触及轻微的脉动和细滑的肌肤,突然被打断,见她一脸介意,他有些不悦。   碰一下怎么了?   卫谚微哼了声,才收敛思绪,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忽问道:“对此事,你可有主意?“既然要向卫谚投诚,自然少不了献计,不然反倒显得可疑。沈迟意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言词:“此事刻不容缓,为今之计,只有换条路子,先避开李钰设下的陷阱,然后再想法儿捉拿李钰。”   卫谚不置可否:“此事我会查证。”他淡道:“你近来不要随意出入王府,也勿和外人接触。”   这是必要的隔离和提防,沈迟意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好。”   她也没指望只言片语就能打动卫谚,见火候差不多,便主动起身告辞。   卫谚神色微松,凝望她背影良久,眸光微深。   ……   卫谚当天下午就派人去捉拿李钰,但不出所料的,李钰府邸早已没了踪迹,把尾巴收的干干净净,他又派人去卫询将行的山道搜寻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赵嬷嬷倒也拷问了,只不过她一个传话的奴婢,知道也甚少。   看来看去,唯一能作证的,居然只有沈迟意的话。   这事儿事关卫谚安慰,他少不得来和卫询商议,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卫询:“此事颇为蹊跷,我疑心有诈,沈迟意未必能全信,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这种其实是正常反应,要是真的三言两语信了沈迟意,那才是真的古怪。   “此事不能再拖,契柯部如今也是颇多龃龉,就怕再晚些时日去,契柯部便再难收服了,我必须立刻动身。”卫询毫不迟疑:“我愿意相信她。”   卫谚神色一凝:“你真打算听她的改走其他路线?万一其中有险呢?万一正是因为原定路线不好设伏,她才和李钰故意设计,让你改走其他路子?”   “那她这番周折,岂不是把自己也折进去了,她如今人就在王府,若我出了什么事,她岂不是也逃不了干系,再者…”卫询倒也不全是感情用事,沉吟道:“咱们改了路线,她又不得而知,如何能设伏?”   卫谚轻敲桌案:“你凭什么断定她没法子知道?”   “总归是要冒险的。”卫询轻笑:“我愿意赌这一把。”   ……   说白了,李钰代表朝廷的人,代表隐楼的人,现在隐楼在暗他们在明,难免多了几分被动,不管走哪条路,这事总归是要冒险,走原定路线有可能被伏击,走其他路子亦有可能中李钰埋伏,但联合西戎之事,总不可能因为这些风险就不去做了,两相比较,卫询最终选择信了沈迟意。   兄弟二人都不是磨蹭之人,既然卫询拿定了主意,卫谚又笃定李钰会从中作梗,哪怕现在抓不到李钰的人,他自然少不了私底下一番布置,又不少精兵良将给他,极大地提高了卫询的安全系数。   卫询对契柯部之事颇为重视,这几日披星戴月地赶路,再加上此等事须得隐秘小心行事,他这两日走的颇为辛苦。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处能略微休整的地方,卫询便命人下马休憩,自己接过副将递来的水,抬眼望了望天边:“大概还有多久的路程?”   副将眼底精光一闪,笑:“若一切顺利,不出三日咱们就能进入西戎,您呐,只管宽心。”   卫询并没有因他的话放松警惕,仰脖喝了几口水。   这时,一阵劲风突然由远及近地袭来,一点寒芒离他越来越近。   卫询忙拧身一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箭。箭矢深深钉入石缝中,若非他躲开的及时,这时候已经被长箭贯穿了身体。   这只箭仿佛只是一个信号,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向他们袭来。   卫询脸色微变,他已经改了原定路子,却还是遇到了埋伏,这也就意味着…   又一片箭雨袭来,卫询来不及多想,从腰间抽出佩剑,拔剑抵挡。   ……   赵嬷嬷已被卫谚控制,她身上余下的两包解药沈迟意也已经掐着日子服食过了,不过赵嬷嬷自己也说了,她身上的药亦含了毒,只能拖延沈迟意毒发的日子,不能彻底为她解蛊,若是时常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所以她这几天过的并不舒坦,而且时常惊悸多梦,睡起来便是一身冷汗,心里恨不得把李钰大卸八块。   她夜里忽然梦见卫询出事,被人一剑贯穿了胸口,她一下子被惊醒,寝衣再次被冷汗打湿,有些担忧地望向窗外。   万万没想到,现在她的命数居然是和卫询卫谚两兄弟绑在一起的,若卫询出事,卫谚大事不成,她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清涧心疼地过来扶住她:“您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要不要请大夫来开一副安神的汤药?”中毒的事儿沈迟意就没告诉清涧,她帮不上什么忙,说出来反而让她担心。   沈迟意捏了捏自己的脸,约莫是身子不舒坦的缘故,脸上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稚气随性。   她的病哪里是几幅安神汤能搞定的?沈迟意轻哼了声:“别了,帮我烧点热水,我想沐浴。”   清涧有些为难,瞅了眼外面的寒天:“这时候沐浴容易着凉,您…”   沈迟意拧了拧身子,只觉得身上粘腻得慌:“不成,不沐浴我浑身难受。”   清涧无奈看她一眼,又觉着自家小姐这样也挺可爱的,就忙不迭地下去给她烧水了。   等一桶热水端上来,沈迟意往脸上撩了两把,使得神志清明了些,这才伸手探向衣带。   等她身上只剩下亵裤和兜衣,就听‘砰’地一声,外间的门被谁重重踹开了,一股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沈迟意被冻的哆嗦了下,疑惑道:“清涧?”   屋内静了一瞬,很快响起清涧的惊呼声:“世子?”   卫谚冰冷的声音接着响起:“滚。”   沈迟意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披上件衣裳,卫谚便一把撩开帘子,直直闯入了内间。   他脸色冰冷阴郁,眸中涌动着怒意,眼尾原本妖艳的泪痣都仿佛结了冰。   不同于往日戏谑蛮横,沈迟意能看得出来,卫谚此时正处在极怒之中,目光冷漠地直视着她,平时招牌的谑笑都不见踪影。   内间正中放着半人多高的浴桶,沈迟意就坐在浴桶外,身上只着了兜衣和亵裤,白皙圆润的肩头外露着,眼尾因为困倦有点发红,眸子被雾气蒸腾出一片水泽,错愕迷茫,瞧着可爱可怜,半点也瞧不出往日满身是刺的样子。   卫谚本能地调开视线,又很快移到她身上。他向前跨了一步,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你好大的胆子。”每个字都含着雷霆威势。   沈迟意心里一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面上还是竭力镇定:“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你不明白?”卫谚冷笑了声,一字一字地道:“老二在辉宁山遇刺,如今生死未卜。”   沈迟意脑中仿佛响起一个炸雷,手心都沁出冷汗来,一时不能言语。   卫询已经走了跟原书里截然不同的路,为何还会遇刺?他现在在哪?是否有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卫谚?   她既忧心卫询像原书里一般双腿尽断,又担心自己…毕竟说之前那条线路有问题的是她,卫询也是因为听了她的话才改走山道的,如今卫询却在山道遇刺,这意味着什么?   沈迟意身子一动,卫谚握住她的肩膀,让她一时动弹不得。   卫谚眸光极冷,忽然取出一封书信撂到沈迟意身畔:“你父当初曾想把你许给李钰?你们倒真是情比金坚。”他表情充满恶意的讥讽:“难怪你对他一片痴心,拼着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全了他的谋算!”   沈父意欲把沈迟意下嫁的事儿没有传开,他今儿早上查到这事的时候,心中便是一跳,果然没过多久就收到卫询出事的消息,这由不得他不生疑,更让他生出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沈迟意心中一跳,之前她父亲确实动把她许给李钰的念头,不过她没那个心思,这事自然也就揭过去了,但现在被卫谚查出来,更佐证了她帮着李钰谋算卫家兄弟俩的事儿,让她陷入极被动的地位。   她张了张嘴:“你…”   卫谚神情阴鸷,冷笑着打断她:“当初你父亲为了一己私欲,置蜀中近百万平民性命不顾,葬送了我手下五千骑兵,沁阳的未婚夫便是死在这场战役里,论自私冷血…”   他一字一字地道:“你颇有乃父之风。”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刚V,所以最近更新的时间会比较诡异,周五之后恢复正常,啾咪!   下章修罗场,气死卫狗,哦豁!   感谢在2020-12-07 09:48:04~2020-12-07 23:0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辞树 20瓶;读书的橘子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沈迟意忍不住闭了闭眼, 原来如此。   没想到卫谚和她父亲之间还有这等纠葛,难怪打从她进府开始,卫谚就一直提防着她。   越是这种时候, 越是不能慌乱,否则卫谚一怒之下掐死自己都有可能。   沈迟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世子, 我不否认我父亲动过将我许嫁于李钰的心思,但事情却跟你想的不同。”   她似乎迟疑了下, 伸手探向卫谚身后。   卫谚以为她想动手挣脱, 对她的不自量力嗤笑了声, 可发现她只是伸手绕到自己身后。   他不明就里, 就见她从自己身后的衣架上,取了一件外衣来给自己披上。   卫谚这才发现她被冻的嘴唇轻颤,凝脂一样的肌肤泛起细小的颗粒,他冷哼了声,到底没拦着她,由着她把衣带系好。   她身上沾了水汽, 薄薄一件外衣,勾勒的身条跌宕起伏,婉转诱人, 可惜在场的唯一异性却完全没心思欣赏。   她罩上外衣, 脸上这才多了几分血色,神色也沉静下来:“之前李钰在我父亲手下为官, 他表现的谦虚勤勉,聪颖伶俐,我父亲难免对他多了几分赏识,他出身虽不显赫,但为人才干都是一等一的, 我父亲确实动了许亲的念头…”   卫谚听到这里,不由冷笑了声。   沈迟意捋了捋微潮的发丝:“但我拒绝了。”她抿了抿唇:“我总觉着此人急功近利,对名声地位看的太重,绝非良配…”   卫谚低头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痕迹。沈迟意抬头和他对视,她眸子生的极好,明明是一双上挑桃花眼,却不见丝毫媚态,反而显得干净澄澈。   卫谚紧抿的唇角微松,冷冷道:“这跟老二出事有什么关系?”   沈迟意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之后发生的事儿也证实了我的感觉,沈家败落,李钰转头就威逼利诱着我进了王府,他为了控制我,甚至还给我下了奇毒。我说这些并非要博得世子同情,只是想说,我绝不可能和这等蛇蝎心肠的人为伍。”   卫谚神色依旧冷凝:“那这次出事,你又怎么解释?”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据我所知,李钰确实在原定路线埋伏了人手,我知道后便如实告知了世子,至于二王子为何还会遭到埋伏,这我亦是不知。但我若想算计你们,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告知你!何况李钰对我沈家落井下石在先,逼迫欺凌我在后,我怎么可能帮着他?若我对二王子有任何加害之心,天地不容!”   她轻轻拧眉:“或许是李钰从别的渠道得知二王子的行进路线,他背靠朝廷,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也并不稀奇。”   卫谚眸光沉沉,只是寒意一点点敛去:“你若有半句虚言…”   沈迟意淡淡帮他接了下半句:“我知世子不信我,若二王子出事,大可随意处置我,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卫谚沉默片刻,终于道:“老二平安回来之前,你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他边转身走向门外,边撂下一句:“若老二出了什么事…”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沈迟意已然在脑海中勾勒了地狱般的景象,一时静默不语。   又过了会儿,被沈迟意打发出去的清涧才走进来,含泪道:“小姐…”   方才又是被威胁又是被恐吓的,沈迟意不惊不怒是不可能的,这时心神骤然一松,无力地靠在清涧怀里。   ……   卫谚出了云影阁,脸上的神色已经沉淀下来。   说实话,卫询出事,他自然是担忧,不过他留了许多后手,在重重保险下,他相信卫询有能耐应付危险,所以担忧归担忧,却不怎么惊慌。   当然震怒是自然的,毕竟卫询换了路子还出事,这反映了沈迟意在说谎诈他,但单凭这点,也不能完全断定沈迟意就和李钰联手。所以他方才冲进云影阁,半是真的震怒,半是想从她嘴里诈出些什么。   沈迟意的镇定有些超出他的预期,方才她那番解释,他也不知不觉就听进去了,震怒和疑心不自觉消去大半。到最后,他才有心思关注她的模样,她这些日子好似消瘦了点,眉间隐隐透着倦色,下颔尖尖,她方才穿的又少,纤腰仿佛一只手都能折断,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他真怕自己动作再大些,沈迟意就要禁不住摧折,昏过去似的。   卫谚这人一向没什么同情心的,这时候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他强压下心思,令周钊派人,尽快确定卫询安危。   这回总算没让他等太久,到了第二日早上,周钊回来禀告:“世子,二王子无恙,只是受了点轻伤,李钰带去的死士尽数被我们击毙,剩余的几个也押送回来,唯独李钰带着一小撮人马逃了,目前燕汀带着人正在追捕,二王子也快马加鞭去往西戎的路上。”   卫谚音色微沉:“为何李钰会掌握老二的行进路线?”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对答案莫名有些排斥。   周钊叹了口气:“二王子手下的副将…哎,他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的错处就是贪图美色,有一回他去酒楼吃多了酒,见着个美貌的女子,便仗着酒劲强把人家拉上了榻,第二天早上,那女子就躺在他身边断了气。您和二王子都治军严明,决不许手下有这种事,他越想越怕,就没敢上报,没想到这正是隐楼下的套,错处越瞒越大,这才让他最后不得不听命于隐楼,后来…他为了保护二王子,被一箭射穿了胸膛。”   他收敛了一下情绪:“您还有什么吩咐?”   卫谚心弦一动,正要吩咐下去,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却是沈迟意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以及她那句‘世子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既然消息是老二身边副将传出去的,那沈迟意…这回好像真的是自己冤了她。   卫谚难得起了点愧疚之心,沉吟片刻,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从库房里挑些珠玉宝器,拿去送给沈迟意。”   周钊等了半天吩咐,万万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怔了怔才磕巴道:“拿,拿什么好?”   卫谚愣了下,拧眉道:“我怎么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你就捡最贵重的送过去。”   卫谚军营一向有从上到下打光棍的特色,周钊也不知道女子钟爱什么,便挑了几样花里胡哨的贵重物件命人送去云影阁。   没想到负责送东西的下人捧着一盒光华璀璨的…碎片回来了。   下人愁眉苦脸:“世子,沈姑娘…看也没看这些物件,直接把东西砸到奴才脚边了…”   卫谚捏了捏眉心:“啧,她脾气倒还挺大。”他蹙着眉多问了句:“然后呢?”   下人神色有几分惶恐:“奴才帮着说了几句好话,没想到,没想到…沈姑娘居然直接昏了过去。”   蛊毒发作了?   卫谚脸色霎时变了。   ……   沈迟意这一昏过去,便是小十天,这些天她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就算醒来也只是勉强用些吃食,连在佛寺清修的瑞阳王遣人来过问了好几次。   甚至连什么薛素衣林侧妃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过来探望了,卫谚担心她被人扰着,干脆把王府右端空着的跨院收拾出一座来,让沈迟意先搬了进去,至少能清净片刻。   卫谚特地唤了蜀中神医蒋千秋过来给她瞧病,蒋千秋搭着腕子诊了一时,忽然又站起身,想解开她领口衣扣瞧一眼。   卫谚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上前捏住他胳膊:“你干什么?”   蒋千秋疼的倒吸了口气:“世子说这位沈姑娘中了蛊毒,我便想着看她颈项,至少能推断出她中的是哪种毒。”   卫谚冷哼了声,把她身边的丫鬟叫过来,帮她解开寝衣的两颗扣子,露出光洁修长的一段脖颈。   蒋千秋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探了探沈迟意脉搏,苦笑道:“是我无能,若是寻常急病或是中毒我倒还能诊断一二,但沈姑娘说中的这种蛊毒,我却见所未见,世子若想为她解毒,只能去异族部落寻那些擅蛊之人了。”   他沉吟片刻,又提笔写下一副方子:“这汤剂叫□□散,倒是可以暂缓毒性,不过世子若想救她,还是尽快帮沈姑娘寻到解药吧。”   卫谚命清涧熬煮好汤药,回到自己的院子,唤来周钊:“现在可有李钰的踪迹了?”想解沈迟意身上的蛊毒,还得从李钰那里下手。   周钊神色振奋了稍许:“已经有些眉目了,再过一阵,想必就能抓到那贼人!”他又略显兴奋地补充了句:“对了,二王子已从西戎赶回来,明日大概就能到。”   卫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   卫询这一路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因此到达王府的时候,比原定还要早了一夜,他这日下午回了王府。   不过他既没去见瑞阳王,也没和卫谚通气,径直去了沈迟意养病的跨院。   也是赶巧,沈迟意上午被清涧喂了一碗□□散,身上恢复了点元气,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哑着嗓子道:“清涧,我这回又昏过去多久?现在几时了?”   “酉时三刻。”   床边传来的是一把清润男音,沈迟意一惊,就见卫询立在她床边,他微蹙着眉,正细细打量着她。   良久,他才叹了声:“姐姐消瘦许多。”他有些懊恼地低眉:“我本想擒住李钰,却被他跑了,我只得快马加鞭赶回来探望姐姐。”   昏迷醒来,有个老爷们站在自己床边可绝不是什么愉快体验,沈迟意先打量他几眼,确定他身上无伤,两条腿也是好好的,她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原书里欠下的罪孽,到她这儿总算是还了。   她很快又微微蹙眉:“你怎么进来的?”   卫询舒眉一笑:“姐姐大门关的太严,我自然是翻窗进来的。”   这等猥琐言语,竟也被他道出了理所当然的感觉。   沈迟意张口想叫人,卫询又抢先一步,笑:“姐姐别费功夫了,我已把跨院其他人都打发走了,你叫破天也不会有人应的。”   沈迟意脑子嗡嗡作响:“你想干什么?”   卫询端起桌上的药碗,亲手喂她:“姐姐先吃药,吃完药我再告诉你。”   沈迟意莫名想到那句‘大郎吃药了。’,嘴角抽了抽,才张嘴咽下那一勺苦药。   卫询见她喝了,唇角笑意更深,沈迟意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你…为何会遇刺?明明更改了路子…”   卫询又喂她一勺,这才喟叹了声:“我身边副将遭了隐楼算计,把我的行踪透漏出去,我这才遭了埋伏。”   这样一来便能证明她的清白了,沈迟意不免松了口气。   卫询似能猜出她的心思,低笑了声:“长兄也是一时急躁了些,这才来诘问姐姐的,还望姐姐勿要怪他,我在这儿代他向你赔罪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迟意就想到那日的惶然惊怒,心头一股火气便冒了出来,不由冷哼了声,撇了撇嘴。   卫询见她这般表情,不由轻笑了声:“不过要是我,定然舍不得诘问姐姐。说来我还得向你道谢,要不是你提早告知我们李钰有所图谋,我们未必会预备这么多后手,说不定就着了李钰的道。”   听听这话多让人舒心,混不似跟卫谚一个爹生的。沈迟意难免感慨一句:“你和你大哥倒不似亲生的。”   卫询搅了搅药碗:“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他目光掠过她眉眼,含笑道:“只姐姐例外。”   一碗药喝完,沈迟意嘴角沾了些药渍,卫询目光在她唇畔凝了片刻,突然掏出一方素白的绢子,要给她擦拭。   沈迟意锈住的大脑这时候终于开始运转,觉着气氛莫名暧昧,忍不住想别开头。   卫询突然伸手,温柔不失力道地捏住她下颔:“姐姐别动。”他用那方绢子,细细为她擦拭唇畔。   沈迟意全身乏力,根本挣脱不得,皱眉道:“你…”   卫询轻松一笑:“知道姐姐中毒,我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歉疚,就让我帮你做点小事吧。”   沈迟意仍是抗拒,却根本无力推开他的手,目光突然往门口看去,一下子凝住了。   屋子的大门被重重推开,卫谚高挑的身影显在了门口,他眸光莫名深了几分,目光逡巡片刻,又落在卫询身上:“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这谁顶得住啊   一共九千字,完毕~~~   这章留言的有红包~~~ 第27章   卫谚心里不大痛快。   他这人一向没什么同情心的, 但自从知道冤了沈迟意,心里便少见的有些愧意,他人在自己院子, 一直操心着给沈迟意解蛊的事儿,好容易有了线索, 他又听说沈迟意醒了,便急忙赶了过来。   本来这事儿, 他派个下人来也使得,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得了, 就这么上赶着过来, 没想到在这里撞见老二,老二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持着绢子,眉眼温柔地给她擦着嘴角,而是沈迟意虽然横起手臂抗拒,但眼底却隐隐有些受用, 瞧见这一幕,他莫名就不痛快起来。   平常他稍微靠的近些,她便一口一个小娘儿子的, 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做了他的便宜庶母似的, 怎么一到老二这里,她就百无禁忌了?难道老二就不算她儿子了?   更让他不悦的是, 沈迟意见他过来,本来还算能看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甚至冷哼了声,转过头去, 一副看他一眼就被玷辱的表情。   卫谚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心中不由生出一股闷气,重重往前跨了一步。   卫询微怔,似乎没想到卫谚竟也在这时候过来。   他见自家大哥表情不善地走了过来,微微移步,不着痕迹地将沈迟意挡住,很快笑道:“这一路走的顺当,我带着人早到了一日,想到这次能安然回来,多亏了姐姐提醒,又听闻姐姐身中奇毒,我心里担忧,所以便匆忙赶来探望姐姐了。”   卫询一身未来得及脱下的鹤羽氅衣,显得颇为磊落挺拔,回答的也是落落大方,半点瞧不出方才做了翻窗爬墙的举动。   卫谚对着亲弟也没个好脸,冷哼了声:“你姐姐在县主府里,这里有你哪门子的姐姐?”   卫询伸手摩挲着下颔,看了沈迟意一眼,含笑道:“大哥还不知道吧?我和姐姐认识的比你早上许多,从认识她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开始叫她姐姐了,现在已经叫习惯,怎么都改不了口,大哥不会介意吧?”   这兄弟俩说来也怪诞得很,他们虽然是相互信任,在大事上也绝不会拖彼此后腿,但在平时相处上,当真算不得和睦,也完全没有亲近兄弟该有的样子,也难怪府里府外都觉着两人不睦,瑞阳王更是想用卫询制衡长子。   他冲沈迟意眨了眨眼:“对吧,姐姐?”   沈迟意见着卫谚,彻底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更不想掺和兄弟俩莫名其妙的较劲,闻言含糊地‘嗯’了声。   再没什么比这话更拱火的了,卫谚眯了眯眼:“你既回来了,就先把手头的事儿处理干净,别忙着往女人房里钻。”他流露出嘲讽:“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你我的庶母。”   卫谚说完这话,自己心头的窒闷感又加重了点,委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卫询面色一滞,低头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道:“大哥又是为何而来?”   卫谚淡淡道:“我有正事寻她。”他又哼了声,转向周钊:“西戎之事耽搁不得,送老二回去。”   卫询又瞧了沈迟意一眼,叮嘱道:“姐姐有什么事,立刻遣人去喊我一声。”他说完才冲卫谚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卫谚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沈迟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哼了声:“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沈迟意根本不搭理他,信手玩弄床边的流苏,就是不肯瞧他一眼。   卫谚想到卫询方才离她那样近,忍不住向前跨了几步,径直走到她床边,稳稳立在卫询才站的位置上。   沈迟意这才有了反应,一拂袖便把药碗摔到他脚边,冷冷道:“离我远点!”   不过她现在全身乏力,自以为很有气势的一句话,也说的有气无力,声调软绵绵的,带着低低的喑哑,就如同撒娇一般,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卫谚似乎呆了呆,这些日子沈迟意要么昏睡不醒,醒来也是迷迷瞪瞪的,她还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他治人一向有方,这些日子费心费力帮她找寻解药,也是为那日之事做些弥补,没想到沈迟意却压根不领情。   他生出一种挫败感,心中颇是郁郁,忍不住又靠近了一步,皱眉打量她:“你才转醒,动那么大肝火做什么?”他轻哼了声:“又不是没离得这么近过。”   她冷声道:“怎么?世子上回耍威风还没耍够?这回是要过来拔刀砍杀了我?”   卫谚被她讥讽的微微拧眉,半晌才道:“上回遇刺之事,是我冤了你,你…”他卡了会儿,才道出一句:“我信你了,你确实帮了我和老二大忙。”   老天作证,他长这么大就没对谁说过软话,当年瑞阳王揍他,棍子都抽断了两根,他也硬是没低一下头,所以最后一句说的他臊得慌,耳根都隐隐有些泛红。   她冷笑一声:“那也是幸好二王子今日平安归来,不然等着我的,怕是世子的一碗毒酒了。”   卫谚咕哝了声:“我从不用毒酒…”   这话说的沈迟意脸又是一黑,卫谚这辈子没跟女人相处的经验,又张了张嘴:“不会的…”他迟疑道:“当时是我一时情急,事后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我岂会伤你?”   沈迟意又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卫谚只得抛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话题:“我来是想告诉你,抓到李钰了。”   沈迟意神色一动,果然肃了神色:“然后呢?”   卫谚沉吟道:“我正命人上刑,令他交出解药。”   沈迟意想到沈家军械案,心头一动:“我想单独见见他。”李钰是隐楼的人,对沈家军械案的内情应该知道不少,她实在想不明白,父亲那样忠于朝廷的人,为何会做出私藏军械之事呢?只怕是有人在背后蓄意陷害,那陷害之人又是谁?   卫谚皱了下眉,似有些不乐:“你见他做什么?”   沈迟意抿了抿唇:“李钰毕竟曾经和我家关系亲厚,我有些私事要问他。”   卫谚本想拒绝,瞧她一脸冷意,微哼了声:“给你半个时辰。”   沈迟意点头应了,又一瞥卫谚:“夜深了,我这人冷血自私,蛇蝎心肠,世子还是尽早回去吧,免得被我趁着夜深毒害了。”   “这时候该惧的是你不是我吧?”卫谚轻嗤:“你倒是跟我说说,这般深夜,你打算怎么毒害我?”   沈迟意面色一沉,又不说话了。   卫谚讨了个没趣,又哼了声,转身走了。   ……   卫谚虽说烦人,不过办事倒颇为老道,他没把李钰关押到军营里头,而是关押到别院的地牢里,毕竟李钰也是朝廷命官,若死在他军营里,少不得要和朝廷一番扯皮,只有死在别处,他才好把事情推给山贼恶匪。   沈迟意经过一晚上的休整,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了许多,裹上厚厚的大氅和兜帽,掩好面容,悄悄跟随卫谚去了别院。   这别院甚至没被记在卫谚名下,明面上是一个富商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她往进走了之后才发现内有乾坤,卫谚带着她进了一处空屋:“等会我让人把李钰押出来,你们最好别谈的太久。”   他不大放心地补了句:“若有什么事,及时喊上一声,我就在不远处。”   沈迟意打量屋内环境,闻言轻轻颔首。   李钰直接是被囚车押上来的,双手被千金锁锁住,脚上也带了厚重的镣铐,身上脸上血迹斑斑,四肢也微微扭曲,似乎已经被人折断了。   卫谚先问周钊了句:“解药的事儿审问的如何?”   周钊还没作答,李钰仰头哈哈大笑:“世子别白费功夫为着女人求药了,我给她下蛊毒之后,根本就没想过为她解毒,如何会留下解药?我连解药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钊面有愧色,卫谚面色一冷,沈迟意心下微微一沉。   卫谚这时却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好像有了后手似的,也没再纠缠解药之事。   他淡声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说完便带着周钊退了出去,自己在距离大门一丈来远的地方看守着。   要不是李钰手脚都被束缚,沈迟意还真不敢跟他待在一个屋里,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很快问道:“关于沈家军械案的内情,你知道多少?”   李钰似乎毫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冷嗤:“我凭什么告诉你?”   沈迟意眼里掠过一道寒光:“你自己不要命倒还罢了,可难道你亲眷的性命,你也不打算顾及了?”   作为一个国旗下长大的五好青年,李钰哪怕抵死不说…她只怕也不能对无辜的李氏族人做些什么,不过在李钰经受酷刑之后,这点威胁足够让他信念崩塌。   李钰脸色果然变了变,恶狠狠地盯着她。   沈迟意怡然无惧地和他对视,两人互视片刻,李钰深深地垂下头:“我确实知道一些内情…”他闭了闭眼:“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沈迟意脚下不动:“就在这里说。”   李钰脸色又幽暗了几分:“沈家…”   他才吐出两个字,眼里划过一丝冷光,沈迟意心头生出一股危险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呼救,只来得及踹翻脚边的一个凳子,就见牢车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李钰明明身受重伤,身上也套着重重枷锁,却仍有余力,直接向沈迟意飞扑过来。   他微微张开嘴,嘴里一点寒芒闪烁,这人竟在唇里藏了一枚刀片!   李钰恨毒了坏他计划的沈迟意,虽然双手双脚被束,却仍有把握击杀一个孱弱女子。   眼瞧着自己就要扑到沈迟意跟前,他指尖甚至快要触及沈迟意发丝,李钰眼底露出几分怨毒,舌尖的刀片正要从沈迟意脖颈间划过,他突然心口一凉,一柄雪亮长剑居然贯穿了他的胸口!   李钰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就见卫谚不知何时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身后,他神色冷厉,无声无息地把长剑往前递了三寸。   李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来,心中充满怨毒不甘,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奋力向前,凑在沈迟意耳边低声道出一句:“沈家出事…最受益的莫过于卫谚,你猜猜军械…一案,和他有没有关系?”   他说罢便绝了气息,尸首伏在地上,在动弹不得了。   但他临死前的那番话,无疑在沈迟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沈家军械案和卫谚有关?是卫谚筹谋设计的?   那为什么朝廷还要把这桩案子移交给卫谚?或者说…是卫谚暗中运作,这才让朝廷把案子交到他手里?   不!李钰亦是歹毒之人,此事疑点重重,他的话不能全信。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拼命压住翻涌的心绪。   卫谚长剑归鞘,盯着李钰的尸首,面上还有些凛冽冷意,又见她呆立不动,蹙着眉道:“你怎么了?”他眉头拧得更紧:“伤到哪里了?”   说着一副想瞧她伤处的样子。   沈迟意这才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我无碍。”   卫谚上下打量她几遍,确定她真的无碍,这才微哼了声:“李钰被我刺死了,不要怕。”   沈迟意心绪烦乱,随口敷衍:“我没怕。”方才那个椅子是她故意踢到的,眼瞧着李钰冲过来,她紧张是有的,还没来得及害怕呢,卫谚便进来了。   卫谚不知道又哪里不痛快了,眯起眼,重重强调:“方才我救了你,一剑刺死了李钰,你真的不怕?”   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就没注意到他英雄救美时的潇洒姿态吗?   沈迟意压根不搭理他了,卫谚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把周钊叫进来处理尸首,李钰这次能突然脱牢而出,负责看押的人自然逃脱不了责任,他处理完后续的一应事宜,这才又转向沈迟意:“你身上的蛊毒…不必太过担忧,我既答应了为你解毒,便不会让你出事。”   他沉默了下才道:“虽然李钰已死,但我已经找到了能为你解毒的人。”   难怪他这么轻易就杀了李钰,处理起后续来也不慌不忙,果然留有后手。   沈迟意就是再不爽他,这时也不由高看了他一眼,更何况这人方才还救了自己性命,她缓了缓神色:“是谁?“卫谚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才道出那个名字:“羌族的一位女巫医,汉名夏洵。”他沉吟道:“羌族已彻底投效于我,夏洵此人…”他难得踌躇:“擅医擅毒,对蛊毒也是造诣颇深,我之前去信给她仔细描述了你的症状,她有八成的把握可以一试。”   沈迟意听到夏洵这个名字,又勾出一段回忆来。   这个人在原书里没有正面出现过,至少截止到她看的地方没出现。不过卫谚却提起过她几次,每每提起来都神色奇特,还让薛素衣因此吃了飞醋,好多读者在评论区猜,夏洵是不是卫谚初恋或者白月光什么的…   卫谚甚少犹豫,提到夏洵的短短几句却停顿三四回…果然有些不对劲啊。   沈迟意哪怕中着蛊毒,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世子是要把她请来王府吗?”那薛素衣和夏洵碰面,一个朱砂痣一个白月光,岂不是很有趣儿?   卫谚摇头:“她不便前来,我也不会让她进入蓉城。”他瞥了沈迟意一眼:“我会带你去羌族,让她为你诊治。”   解毒救命要紧,沈迟意压下思绪,微微一笑:“我很期待见到那位夏姑娘。”   卫谚默了片刻,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转身走了。   沈迟意:“?”   ……   卫谚和沈迟意都是有决断之人,何况她身上的蛊毒也不允许他们耽搁时间。   从蓉城到羌族治理的地方约莫一日一夜的路程,两人略休整一番,第二日一早便动身了。   沈迟意并不欲太多人知道自己中毒的事儿,犹豫道:“王府里…”   卫谚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早布置好了,我让你身边的丫鬟在病床上冒充你两日,瞒过众人,王爷那里我也使了法子拖延,让他能在佛寺多待个五六日。”   这般妥帖有些颠覆沈迟意心里,卫谚鲁莽武夫的形象,她略有讶异,不过很快又把脑袋缩回了马车。   卫谚并非粗心大意之人,只是懒得对人费心思,他费心这般布置,沈迟意连个好脸也没露给他一个,让他又不痛快起来。   他用剑柄挑开车帘:“还在为那事儿生气呢?”   沈迟意琢磨着李钰临死前的那句话,跟这事相比,之前两人争执反倒是小事了。   她心绪烦乱,蹙眉看了他一眼,敷衍道:“没有。”   “真没生气?”卫谚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那就给哥哥笑一个。”   沈迟意:“…”   “或者…”卫谚顿了顿,忽勾起唇角,凤眼灿然生辉:“哥哥给你笑一个。”   沈迟意受不得他这轻佻无赖样儿,强行忍住了骂人的冲动,重重放下了帘子。   卫谚在外轻轻打了个呼哨,小丫头真不经逗。   去羌族辖地多是山路,幸好卫谚安排妥当,众人在傍晚的时候住进了山中的驿馆。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沈迟意两辈子都是富贵人家长大的,上辈子光照顾她的保姆阿姨就有三四个,这辈子更不必提,哪怕进了瑞阳王府,伺候她的人也有十来个,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所以在荒郊野岭住一个小破客栈,对她来说还真是新奇体验。   她一进去便警惕打量着布满污垢灰尘的桌椅和墙壁,又有些惊恐地看着疑似漏雨的屋顶,瞧的她一愣一愣的。   大概是常年在外打仗的缘故,卫谚这个王府世子倒是比她适应许多,稳稳落座之后,便命周钊端上吃食来。   摆上来的尽是主食,什么肉兜儿,素馅春卷,羊油煎饼,卖相实在不怎么样,入口更是粗糙极了。   沈迟意是一个非常矫情的人,这种矫情在锦绣窝里还显不出什么,生活条件一降低,立马就展现出来,同时她也是一个不愿意让别人说自己矫情的人,俗称——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方圆二十里再没有其他驿站了,又只是将就一晚,她虽不适应,面上却不显,慢慢提起了筷子。   她只把薄粥喝了大半碗便落了箸,起身道:“我吃饱了,先上去了。”   卫谚皱眉:“就吃这么点?”   沈迟意摇了摇头:“吃不下了。”   卫谚便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去了楼上。   那粥点指定不大干净,小半个时辰之后,沈迟意就有些不舒服,偏偏她这回又没带丫鬟出来,只得强自忍着。   在她坐立难安的时候,门突然被叩响,沈迟意愣了下:“谁啊?”   卫谚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我。”   沈迟意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开门,卫谚已经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端着个托盘,放到沈迟意面前:“吃。”   沈迟意疑惑地探头瞧了眼,托盘里放着个大碗,里面满满一碗的鱼兜子,皮薄馅大,汤色澄亮,味道鲜香,引得人食指大动,显然不是这驿站厨子的手艺。   沈迟意端起碗勺搅了搅,越发疑惑:“这是谁做的?”这荒山野岭的,卫谚难道还能找到厨子?   而且她方才脸上可没露一丝不好,卫谚怎么知道她肠胃不适,还特地送饭过来?   “让你吃就吃,啰嗦什么。”卫谚翻了翻眼睛,不耐道:“我做的。”   沈迟意眼珠子险没瞪掉了,表情甚至有些惊恐:“你,你做饭?”那是人吃的吗?   甭说卫谚这样的性子了,就是其他男人,在这个讲究君子远庖厨的年代,会做饭的也是少见。   卫谚被她的表情逗笑:“你寻思什么呢?”他长腿一伸,修长手指托着下颔,淡淡道:“又不是多难的事儿,我十三四岁进军营,最开始也是从小兵坐起,战场上可不认什么世子王爷的,也没人特地来伺候你。流落在外的时候,要是没两手本事,早就饿死冻死了。”   沈迟意这才信了几分,随口揶揄他:“除了做饭之外,世子还会干什么?缝衣服会吗?”   卫谚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鼻间重重哼了声,没说话。   沈迟意本来是随口一问,见他这般反应,嘴巴一下子张大了:“你,你真的会缝衣服?”   哎呦,这个世界错乱了!卫谚这样的居然都会缝衣服,没天理了啊!   卫谚脸色一变,有些恼羞成怒似的:“你混说什么?”他狠狠抢过沈迟意手里的饭碗,冷哼了声:“再敢胡说八道,仔细我揍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我会缝纫做饭洗衣服,但我知道,我是个大佬。   感谢在2020-12-07 23:12:38~2020-12-09 00: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家有二喵 138瓶;何处归程 50瓶;灯火系渔舟 20瓶;21136905、落妮唯 10瓶;玖十一 8瓶;子不语 5瓶;读书的橘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做饭缝衣服这事儿搁在别人身上半点不稀奇, 但放在卫谚身上,绝对称得上诡异了…而且还是带点喜感的那种诡异。   沈迟意已经脑补出卫谚捏着个绣花针的样子,奋力憋了半天, 到底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最后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一笑可把卫谚给笑毛了,长这么大谁敢这么笑话他, 他早就一脚踹断他的腿了!偏偏沈迟意这小身板, 打也打不得, 骂也骂不了, 他往前一步,拇指狠狠捏住她的脸颊:“很好笑吗?要不要我帮你笑个够?”   沈迟意用生平毅力绷住脸:“随意笑几声罢了,世子你太敏感。”她斜眼瞅着卫谚捏着自己的手指:“还不松手?”   他用的力道不大,不过沈迟意皮肤娇嫩,脸颊上被他捏出浅浅红印,卫谚愣了愣, 重重哼了一声。   卫谚把碗勺往她面前重重一放,表情不耐:“快吃,再不吃仔细我揍你。”   沈迟意的确腹中难捱, 也就没推辞, 拿汤勺舀起一个鱼兜子,又狐疑道:“世子没在里头下巴豆吧?”她怎么觉着卫谚突然这么热心快肠有点诡异呢?   卫谚听到这话, 反而嗤了声:“你现在拢共就剩下半条命,我犯得着给你下药吗?”   沈迟意一想也是,低头谨慎地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鱼兜子。   这味道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没她想象中甜的掉牙或者咸死人的味道,外皮晶莹薄透, 还颇有嚼劲,内馅约莫是放了鱼虾等物,鲜的人舌头都快掉了,居然意外的好吃。   卫谚瞧她小猫儿般谨慎的模样,唇角不觉勾了勾,带了点期待地问:“味道如何?”   他会的生活技能挺多不假,但这些本事,他大都是用来在战场上为自己服务的,平常在军营衙署王府的时候,他也不会闲的没事跑去做饭,所以就连他老子都没吃过他做的一粒米,但这次给沈迟意下厨,他不但不觉着别扭不悦,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他煮出来的东西,自己吃着倒是不差,就是不知道沈迟意觉着如何了?   沈迟意低头把一个吃完,简短评价:“好吃。”   她又舀起一个,见卫谚唇角上扬,隐有得意之色,便出声揶揄道:“难为世子公事繁忙,还有心思琢磨易牙之道,一碗鱼兜子也做的这般清鲜。”   卫谚心情不错,就没计较她的挑衅:“本世子天资过人,这么简单的事儿,随便学一学就会了。”他说完,便见沈迟意脸色一僵,他好笑道:“你不会下厨?”   这可算稀罕事,便是他妹沁阳县主那样刁钻跋扈,也学过几道菜充充样子。   别说下厨了,沈迟意连锅子是圆是扁的都没注意过,闻言冷哼了声:“我又不是厨子,犯不着废这个心思。”   卫谚啧啧:“你这样的若是嫁人,非得寻个会下厨的男人不可。”他略顿了顿:“可惜了,我父王这辈子也没去过厨房。”   沈迟意低头专心吃着鱼兜子,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卫谚便觉着无趣起来,微哼一声,也不说话了。   卫谚见她不搭理自己,本来有些不痛快,但见她吃的香甜,吃相规整还引得人颇有食欲,舌尖时不时轻舔嘴角,他唇角又不觉扬了起来。   她吃了几个,见卫谚还没走,有点纳闷他想干什么,奈何这饭是人家做的,她也不好直接撵人。   沈迟意平时吃十来个也就能饱,这回不知不觉胃口大开,竟吃了近二十个,她感到肚子都有点鼓了,忙放下瓷勺:“我吃饱了。”   卫谚是按男子饭量做的,见里头还剩下一半,不觉皱眉:“再吃几个。”   沈迟意摇头,尽量抿着嘴,不让自己打嗝:“吃不下了。”   她本来想让卫谚把剩下的倒了,他瞧她吃的满足,自己也有些饿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另外一把瓷勺,低头吃她剩的半碗鱼兜。   沈迟意张大了嘴:“那是我吃剩…”   卫谚风卷残云一般,很快把剩下的半碗吃完,见她满面错愕,不以为意:“急行军的时候,别说是剩饭了,有时候都得吃生的,刚好我也饿了。”   卫谚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吃完了东西也不急着走,叫了两盏滚烫甜汤,在她房里一口一口啜着。   沈迟意拧了下眉,忍下赶人的冲动,跟他比定力似的,也慢慢啜着甜汤。   这驿馆甚是简陋,隔音也不大好,左右房间的声音都能模糊听到一些,就在两人喝茶较劲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如泣似诉的低哭和男人沉重的喘息,隔壁两人似乎也怕扰民,忘情一瞬之后,连忙压低了声音,只模糊地传来木床摇晃的响动。   沈迟意脸色一僵。   卫谚余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沈迟意,听到这短促有力的声音,也没多想,随口寻了个话头:“隔壁两口子打架了?”   沈迟意没想到卫谚还是一纯情少男,脸上不自在之色更浓,没好气道:“不是。”她鄙夷地看了卫谚一眼:“不是世子想的那种打架。”   隔壁木床摇动之声越发剧烈,卫谚也逐渐回过味来,本来奇厚无比的玉面,也逐渐染上一丝尴尬。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眼瞧着沈迟意也是一脸不自在,他神色又松泛下来,慵懒地捧着茶盏:“不是我想的?你知道我想的是哪种?”   沈迟意沉着脸不说话,卫谚水墨勾画般的凤眼睇着她,不怀好意地翘唇,佯做好奇:“侧妃娘娘博学,不如教导教导我,他们究竟是怎么打架的?”   这时候倒知道叫侧妃娘娘了!   沈迟意真后悔方才接了话茬,把最后一口甜汤喝完,瓷碗往桌上一丢:“天色不早了,世子早些休息吧。”   卫谚心情颇是不错,难得没有再生事。他等两人都吃饱喝足,他用纤长的,看上去贵气无匹的手,麻利地收拾了碗筷,他虽然没伺候过人,不过干起这些活儿来也有模有样的,等桌面重新恢复整洁,他才端着托盘起身离去。   沈迟意给瞧的一愣一愣的。   卫谚特地留下来等她吃完饭喝完汤,不会就是为了收拾打扫吧?   原书里卫谚就是一个笑傲王侯,天资卓绝的贵公子,平素他表现的也跟书中描写相若,没想到他私底下还有这种爱好,这还真是…诡异。   ……   早上起来,卫谚的副将周钊神情颇为复杂。   沈迟意的房门是半开着,他出来起夜,看着自家世子颇为周到地给那位沈姑娘收拾杯盘,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世子居然伺候起人来了?世子什么时候会干这些杂活了?世子不是最厌沈姑娘吗,何至这般殷勤?   周钊小小的脑袋里装了几个大大的问号,不过他冷不丁瞧见卫谚有点愉悦有点享受的表情时,又默默地把疑问重新塞回肚子里。   这间驿馆距离羌族的居地也不算太远,众人一早出发,又赶了大半日的路程,终于在傍晚之前赶到了羌族袭居的地方。   她既欣喜于自己身上的蛊毒终于有解,又有些好奇夏洵此女,便下了马车,跟卫谚一道去了夏洵住的巫庙内。   夏洵的婢子却恭敬回报:“世子,我们大巫正在炼药,如今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还请您稍待一阵,大巫一旦出关,必来先知会您。”   卫谚似乎并不意外,微微颔首:“让她不必急,我们在她巫庙偏殿候着便是。”   豁,卫谚这么体贴可真是难得,沈迟意对夏洵越发好奇起来,若有所思瞥了他一眼:“世子没及时见到夏大巫,怕是很失望吧?”   卫谚却冷哼了声:“若不是为了解你身上蛊毒,我这辈子都不会来见她。”   沈迟意越发好奇,尝试着打探:“莫非…世子和那位大巫有什么龃龉不成?”她忍不住谑笑:“难道世子欠了她的情债?”   卫谚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她,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抬步进了巫庙。   沈迟意给他诡异的反应弄的满头雾水,又满怀兴味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进了巫庙。   两人在巫庙里等了近一个时辰,偏殿的门这才被缓缓开启,一个身量纤弱,身上带着淡淡书卷气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肌肤白皙,眉目深邃,容貌虽算不得上乘,不过气质显然是绝佳的。   她一身玄色巫祝的式服,上绣星辰日月,很有神秘的味道。   沈迟意怀着看戏的心态,难免在心里把她和薛素衣比较了一番,美貌上薛素衣显然胜过她不少,不过这般气质倒也可补足了。   她打量归打量,但眼前这人是要救自己性命的,她礼数上半点无缺,起身主动行礼:“见过大巫。”她客气且诚恳道:“我不幸身中奇毒,本来自觉无救,已打算闭目等死,幸听闻了大巫之名,又得知大巫愿意救我,我心下万般感佩,还请大巫受我一礼。”   说毕,又行了个大礼。   夏洵上下打量她几眼,忽而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卫谚便出声打断了:“我们还要赶着回王府,你尽快为她诊断吧。”   夏洵这才看他,不由抱怨一句:“我三月前给世子写信,世子怎么没回我?”   卫谚面上略有阴霾,沈迟意蛊毒能解,一颗心偏向夏洵,暗搓搓地拱火:“对啊,世子为什么不给大巫回信?”她转向夏洵,问道:“大巫因何事给世子去信?”   卫谚张口想拦,夏洵已出声道:“前些日子我忽有感悟,想要炼制一枚乾坤丹,奈何丹药里缺一味男子阳精,我便写信给世子,想求世子元阳,但世子并未理我,这枚乾坤丹的炼制也就耽搁了。”   沈迟意:“…”   她当即震了一下,捋了捋才理解夏洵话里的意思,她,她想要卫谚的那个啥,炼丹?这炼的什么药啊,这也太鬼畜了!   她可算是理解为什么每次卫询提到夏洵表情都那么一言难尽了…整个一古代版科学怪人吗…   她咽了口口水,艰难道:“为什么…非得是…世子的…?”后面两个字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夏洵理所当然地道:“这味乾坤丹需要弱冠之年的在室男阳液,羌族和汉族注重传承,男子大都早婚。我认识的男子里,二十多岁还是处子之身的只有世子一个,所以我只能寻他了。”   沈迟意:“…”   卫谚脸色铁青,面上似要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就喜欢写一些让卫狗尴尬的剧情感谢在2020-12-09 00:29:27~2020-12-09 23: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参片的年轻人 3个;23333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50瓶;^O^24161981 20瓶;夭夭 10瓶;读书的橘子、我要吃秋刀鱼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沈迟意张了张嘴, 目光呆滞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夏洵道:“这又不是很难,不过观人之术而已, 看其身形步伐便能知道。”   原书里卫谚自然是和薛素衣在一起的,不过文里也没提过他之前有没有别的女人, 大家也就默认他之前就是条光棍了——但默认和被人这般大喇喇地说出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且再说了, 哪有男人受得住光天化日被讨要…那玩意的?   沈迟意心里又是怪异又是想笑, 不过瞧见卫谚想杀人的脸色, 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不由鼓起两腮,试图通过鼓腮帮子憋住笑声,一左一右好似塞了两个汤圆,看起来好不怪异。   她这般模样,还不如直接笑出声呢。卫谚一偏头,就瞧见她这幅滑稽怪相, 顿时怒火更炽,‘戗’的一声,长剑出鞘, 直接抵住了罪魁祸首夏洵的脖颈。   卫谚还是颇要颜面的,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忌讳在沈迟意面前丢脸, 这会儿真是砍了夏洵的心都有了。   沈迟意吓了一跳,她身上的毒还指望夏洵来解呢,她一手搭在卫谚暴起青筋的手背上,轻轻下压:“世子息怒,夏大巫…额…不是诚心的。”她说这句的时候, 自己都觉着心虚!   夏洵还不知死活地喊道:“我是诚心想讨要世子阳精的!”   沈迟意:“…”   她差点没一头撞死,拼命压住卫谚绷紧的手背,干咳道:“世子,你可答应过我,要为我解蛊的,现在李钰已死,只剩下夏大巫能救我了,世子是诚信君子,必不会失言的,对吧?”   她手指柔腻,大约是因为体虚的缘故,手上冰凉一片,卫谚手背被她纤纤手指拂过,怒火不觉消去大半,又有些不甘自己被她三言两语就劝通了,轻轻蹙了蹙眉。   夏洵惯是这个德行,要不是她本事的确出众,能人所不能,卫谚早不容她活在这世上了,何必把她收为己用?嗯,就是这样的,他才不是因为沈迟意的几句话就打消火气。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噌’地一声,长剑归鞘。   他冷冷撂下两个字:“救她。”   夏洵总算有了点危机意识,让沈迟意坐到一边,先是问过她症候,搭脉诊治了一番,又命下人取出银针,取了她几滴指尖血,仔仔细细地瞧过之后,才断言:“是苗疆的子虚蛊。”   她脾性虽古怪,但论敬业没得挑:“解药我倒是能配,不过这子虚蛊霸道,极伤身子的,哪怕是解了毒也会亏了本里,日后体虚多病不说,就连子嗣上都会有些艰难。”   比起被毒死,身体虚弱也不是不能接受,至于子嗣艰难,更是不在沈迟意考虑范围内,她正要点头,卫谚却莫名有些烦躁,蹙眉道:“没有根除的法子了吗?”   夏洵沉吟道:“这蛊毒产自苗疆,用商陆、防己两味药草或可调养。”她做事靠谱,又补了句:“不过这两味药颇为贵重,又只有荆州才得,咱们川渝虽和荆州相去不远,但荆州却是祁阳王的地盘。”   卫谚眉眼微沉,不知在思量什么。   沈迟意颔首:“多谢大巫提点。”   夏洵提笔写了个药方,带着药童去给沈迟意配药去了。   卫谚忽打量沈迟意几眼:“我记住你了。”   沈迟意莫名其妙:“嗯?”   卫谚冷冷一哼:“方才夏洵折辱我的时候,你笑了。”   沈迟意:“…”对,我笑了,你能怎么着?   她见卫谚仍旧眉头紧蹙,没忍住翘了翘嘴角,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但凡天才,总有些异于常人的脾气,世子且忍忍吧,夏大巫本领出众,日后必有大用。”   “大用?”卫谚神色不善:“你指的是,她觉着女子生儿育女辛苦,所以研究用蛊怎么让男人怀胎生子,喂养后代的大用?”   沈迟意:“…”   他又冷哼了声,继续道:“还是指,她想让人死而复生,操纵蛊虫控制尸首,使得尸首尸变的大用?”   沈迟意目瞪口呆:“…”   男生子,男喂奶,丧尸末日…她,她穿的还是一本古言小说吗?   沈迟意差点吓出个好歹来:“这些实验都成功了?”   卫谚面皮一抽:“自然没有,不然早就天下大乱了。”   她忽的灵光一闪:“她,她讨要世子的…不会就是为了炼男生子药吧?”   卫谚冷冷看了她一眼,半死不活地哼了声。   假若男性真能生子,这倒不算坏事,不过这药材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了点,想想里面可能有卫谚的…那个啥,就怪恶心的。   她面色忽红忽绿,小脸微皱:“我,我不想让她给我解蛊了,咱们回去吧。”   卫谚瞟了她一眼:“有我看着她,你怕什么?”   沈迟意没想到夏洵居然是这种设定的怪咖,一时有些坐立难安,但现在夏洵已经端着熬好的药材上来,她先是探头嗅了嗅,奈何闻不出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接来喝了。   夏洵细细打量她一时:“子虚蛊性热,它的解药必然性寒,你是初次服药,恐你耐受不住,我已命人为你备了药草浴,等会儿你去后院沐浴吧。”她叮嘱道:“初次服用,小心些并不为过,日后倒不必如此麻烦。”   沈迟意被卫谚说了一通,忍不住脑补自己被夏洵搞成活死人的画面,斟酌着道:“非得沐浴吗?”   夏洵肯定地点了点头,沈迟意无奈,只得起身跟随她去后院。   卫谚瞧她一脸提心吊胆,手指轻点桌案两下,也起身跟了过来,轻声道:“我就在你隔壁房间候着。”   沈迟意平日虽不待见他,这时却颇为赞同他一道跟过来,忍不住颔首,引得卫谚轻笑出声。   巫庙的后院就是夏洵平日住的地方,布置的颇是精巧舒适,夏洵带着她到了浴房,里面已经摆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硕大浴桶:“进去吧。”   沈迟意压下脑海中一些恐怖画面,定了定神,除衣跨进浴桶里。夏洵时间掐的正好,她才入浴没多久,就感觉小腹冒出一股寒气,很快流淌到四肢百骸。   偏偏她现在泡在热水里,冷热交替,她额间冒出细汗,神志一时有些模糊,鼻间不由发出难受的轻哼。   卫谚倒也守信,就在浴房隔壁候着,他耳力绝佳,忽然就听见隔壁房传来少女的断续吟哦,她拼命压抑,声音中却还是带了轻轻哭腔,吟哦之声高低婉转,如泣似诉,听的人骨浮肉酥,神思不觉就飘荡开来。   他莫名想到了昨晚在驿站的夫妻俩,神色怪异起来,想伸手堵住耳朵,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没见识,一时坐立难安,不觉伸展长腿,换了个坐姿,轻敲桌面的手指都加重了力道。   他很想出去吹吹寒风冷静一下,奈何答应了沈迟意要在这里候着她,只得在这儿苦苦忍着。   沈迟意泡了小半个时辰,泡的骨头都酥了,这才被夏洵带着药童扶了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双颊绯红,星眸中似有宝珠流转,妩媚撩人之处,比海棠春睡犹胜三分。   卫谚表情越发不自在,又莫名庆幸,幸好看到她这般媚态的是自己,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夏洵问了句:“我瞧你全身乏力,要不要在这留一晚,明早再出发?”   卫谚还在斟酌,沈迟意脸上倦色一敛,人已经清醒几分:“不了,我们还得尽早回到王府,劳大巫记挂了。”   夏洵点了点头,拿出十好几包药材来:“这是你的解药,每隔三日熬煮服用,三个月内便可拔除身上蛊毒。”说完便命药童送一行人出去。   卫谚难得见沈迟意有害怕的人,好笑道:“你胆子怎么这般小?难道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卫谚说这话简直五十步笑百步…沈迟意裹紧大氅,淡定道:“我是为了世子的贞.洁着想,就怕你在这儿睡上一晚,连处子之身都没了。”   卫谚脸色一绿,怒道:“这话也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说出来的?”   沈迟意轻哼一声,飞快地爬上马车。   这样一来,一行人就不得不连夜赶路了,沈迟意靠在马车上凑合了一夜,也是她命歹,快要到蓉城的时候,马车忽然一震,得亏她平衡能力强,不然这一下非得从马车中甩出来不可。   沈迟意打了个激灵,当机立断地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怎么了?”   周钊忙带人上前查看,见车轮已经裂了大半,他皱眉道:“是附近猎户挖的兽坑,上面拿稻草遮掩了一番,咱们没留神,马车陷进去了。”   沈迟意也探头看了眼,这马车想走是不可能了,除她之外,其他人都是骑马。她叹了口气,倒也不矫情:“幸好所剩的路程不多,给我一匹马,我骑马回去吧。”   周钊正要说话,卫谚出声拒绝:“不可。”他蹙眉:“你身上蛊毒未清,全身虚乏无力,万一从马上跌下来了,难道是闹着玩的?”   他说着往后让了让,在自己的马鞍上腾出空地,不容反驳地道:“上来,我带你。”   卫谚说的有理,不过沈迟意委实对跟他一道骑马有心理阴影,便看向周钊:“我和周副将同乘一骑吧。”   周钊还没说话呢,卫谚不善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他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摆手:“不了,我这人有个毛病,和别人骑马我头晕,沈姑娘多担待。”   卫谚这唇角一勾,冲沈迟意笑道:“看吧,除我之外,没人愿意要你。”   他长臂一展,不容拒绝地揽着沈迟意将她拎上了马车:“别矫情了,走吧。”他想了想又补一句:“我不吓唬你了。”   沈迟意唇角一动,也没再为这点小事争执。   卫谚马技一流,在他的控驭下,嘲风稳当的简直不像话,半点没有往日的烈性。   他体温偏高,长臂一舒,便将飒飒寒风隔绝在了臂弯之外,沈迟意在他马上居然半点不冷,原本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盹,后腰却被一个坚硬的东西轻轻擦过,她本也没在意,奈何背后那玩意越发过分,开始只是试探着轻擦她的后腰,接着又碰了几下,到最后干脆直接顶着她腰背了。   沈迟意打了个激灵,看过无数影视剧和小说的她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变了…卫谚不会这么禽兽吧?他不是对薛素衣至死不渝的吗?   她忍了又忍,奈何后背棱柱状的硬物越贴越紧,她直接变了脸色:“卫谚!”   卫谚还是头回听她连名带姓地喊自己,愣了下:“怎么了?”   沈迟意差点反手抽他一巴掌,低喝:“把你的…拿开!”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字地道:“顶到我了。”   卫谚有些迷茫地蹙了下眉,半晌,他才似有所觉,撩起大氅,露出腰间的佩剑:“你说的可是这个?”   沈迟意:“…”   得亏她定力过人,才没当场崩溃,便是如此,她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呆滞了半晌,才艰难道:“对,我指的就是这个。”   卫谚挑了挑眉,调整了一下佩剑的位置。这时沈迟意的脸色红白交加,好不精彩,卫谚忽然神色一动,笑的有些轻狂得意。   “呦,有人在想不正经的事儿了。”   小丫头还挺会胡思乱想。   沈迟意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冲动行事了,僵着一张脸,没说话。   卫谚偏不是个安生人,五指张开捧住她的后脑,将沈迟意的脸转过来,谑笑:“你以为是什么顶着你呢?”   沈迟意嘴角一抽:“剑柄。”   卫谚唇角挑的更高:“真的?”他哼笑:“方才你当真没在心里猥.亵本世子?”   沈迟意把心一横,索性牢牢闭上嘴,装哑巴。   卫谚等了会儿,不见她反应,啧了声:“小滑头。”   沈迟意在万般难熬的尴尬中进了蓉城,她路上被这么一搅和,等快到王府的时候,她才有心思盘算起一桩事来。   虽然卫谚带她去解蛊的路上诸多尴尬,但她能感觉得到,卫谚对她的防备和怀疑降低了不少,似乎开始逐渐相信她,不得不说,这也是她救下卫询之后得到的一个回报。如果卫谚真的开始信她…那她是不是可以试着了解沈家案情?就算不行,至少让她见一面自己的长兄,好歹确定至亲是否平安也好。   她反复思量间,一行人已经快到了王府,沈迟意先一步下了马,有些踌躇地抬脸看他,轻轻道:“如今李钰已死,我身上的蛊毒也得解,这事儿算告一段落了…”   卫谚神色一动,不过没有主动接话。   沈迟意沉了沉心,主动续上:“实不相瞒,我那日想单独见李钰,也是想打听关于沈家的案子,奈何李钰狡诈,险些害我性命,今日我斗胆问世子一句,沈府之案…”   卫谚握住马缰的手一顿,本来颇为愉快的心情,瞬间生出一缕不悦。   他眸中带了淡淡警惕:“你救了老二,我甚为感激,也愿意全力报偿,不过沈家案和此事并不能因此混为一谈。”   沈迟意沉吟道:“我知道世子的意思,但我兄长如今还在牢中,我自知能耐有限,更无力插手这桩案子,只是记挂兄长的安危,血脉相连,就像世子和二王子彼此记挂,我和我长兄,亦是这般牵挂。”   她言辞恳切,卫谚眸中的警惕不觉散去,迟疑了下:“放心,我不会让你兄长出事的。”   沈迟意差点说出‘能否让我和长兄见上一面’,见卫谚神色,才把话咽了回去,只道:“费心了。”   她也不等卫谚说什么,主动转身回了住的院子。   ……   沈迟意身上蛊毒得解,所以也搬回了云影阁,她暗中寻找合适的机会,看能不能撬动卫谚,让他松口,她才能和长兄见上一面。   她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屋里调养身体,只是瑞阳王归来的时候,她才前去拜见了一二。   话说她以为自己气色就够差的了,没想到瑞阳王脸色比她还不好,赏赐了药就让她下去了。   这天早上,沈迟意是被一阵嬉闹声吵醒的,她揉着眼睛问清涧:“外面怎么了?那么吵?”   清涧一脸怒意:“王爷寿宴将至,沁阳县主便带人住回来了,说是要给王爷贺寿。这本也没什么,县主和薛表姑娘却非召集了些贵族男女,在云影阁附近的园子聚会,一行人放浪形骸,声量极高,这不是存心扰您养病吗!”   瑞阳王府一共三处花园,各个风景优美,云影阁旁边的园子只是最不起眼的,说沁阳和薛素衣不是故意的,只怕都没人信。沈迟意在屋里病的只剩半条命,他们一行却在外面欢声笑语,夺笋呐!   沈迟意啧了声:“还真是没一天消停的。”她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为我梳洗更衣。”   ……   卫谚才回王府,就奔着军营去了,忙了好几天才得了空,本想去云影阁探望沈迟意。   他才走到云影阁附近的桥上,便见沁阳领着一群人在此嬉闹宴饮,他拧眉:“沁阳跑这儿来干什么?她不知道沈迟意重病吗?”   管事为难道:“已跟县主说了,但县主…”   卫谚面色一冷,沁阳这时瞧见了桥上的卫谚,主动招呼道:“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她看了眼面色羞喜的薛素衣,颇为热情地招手:“难得你有空,跟我们一道玩啊。”   这么多人在这儿,卫谚反不好大喇喇地去见沈迟意,他面色冷淡地走过去:“听闻有人在这儿吵闹,我便过来瞧一眼。”   “哪里吵闹了?”沁阳绝对是个合格的僚机,对卫谚的冷言冷语半点不以为意,拿起一沓纸牌:“大哥你看,这是六娘新琢磨出来的小玩意,我觉着还怪有趣的,便邀了几个朋友一道来玩。”   她往前推了薛素衣一把:“还是六娘灵慧,我断想不到这样好玩的事儿,大哥你说是不是啊?”   薛素衣抿唇一笑:“哪里就灵慧了,一点小玩意而已,阿语你可别抬举我了。”她含笑看向卫谚:“不过这纸牌确实有一二妙处,表兄可要来玩一把,我告诉你规则。”   卫谚还没说话,凉亭外已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么好玩?薛姑娘怎么不来教教我?”   声音柔润,喷珠吐玉一般,在萧瑟寒冬格外清明,让凉亭里玩乐的众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沈迟意穿了身半新的天青色绣缠枝花卉的立领褙子,下配着素白马面裙,面上也是不施粉黛,但即便如此,依然让凉亭玩乐的薛素衣和沁阳失了颜色。   卫谚听到她的声音,神色不觉一松,斜靠在阑干上,偏头看向她。   沈迟意慢慢走上凉亭,轻巧拈起一张纸牌,似笑非笑地打趣:“薛姑娘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玩乐却不叫我,这可有点不厚道啊。”   也是赶巧,薛素衣今儿穿了身跟她颜色差不多的簇新衣裳,她本来也算得貌美,但被沈迟意映雪容光一衬,不光颜色有失,就连肌肤都黯淡了几分。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跟人撞衫,尤其是自己还落于下风。   她笑容顿时有些勉强。   沈迟意把目光落在薛素衣研制的纸牌上,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这套牌共有五十四张,分为黑桃、红桃、梅花、方块四种花样,玩法多样——这就是扑克牌,这居然是扑克牌!   老乡?   她错愕地看向不自在低头的薛素衣。   难怪这个薛素衣怪里怪气,跟书里的薛素衣半点都不一样,原来也是穿来的!   薛素衣做出怯怯样子,低头把玩纸牌。   她跟沈迟意的穿法还不相同,她这些年一直隐约觉察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好像知道的东西比别人多,脑海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却并不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个穿越的,只道自己天生聪慧,也有可能是有神灵庇佑。她甚至隐隐觉着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女主角,须得天下最厉害最深情的男子才配得上她。   靠着这些模糊的直觉,她来到了卫谚身边。   沈迟意很快定了定神,薛素衣穿不穿的,跟她也没多大关系,更何况穿越也不等于拔高智商,她观薛素衣平时作为,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不阻碍她行事便是了。   沁阳见沈迟意和薛素衣都呆愣不语,忽然笑了声:“六娘可不白教人,不若你学会了,和六娘比上一局如何?”   沈迟意一点一点扬起嘴角:“可以。\”   沁阳本来就有意让她人前出丑,顺便再抬一抬薛素衣,继续笑道:“光比倒也无趣,不如咱们再打个赌,添点彩头。”   沈迟意扬了扬眉,请教道:“不知县主想要什么彩头?”   沁阳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瞧你那云影阁不错,正好我们缺一个宴饮作乐的地方,若是六娘赢了,你就从阁里搬出来,把地方腾给我们。”她冷淡地补了句:“反正你也是客居在王府,这云影阁,本就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说来云影阁还是她出嫁之前的闺房,没想到瑞阳王居然把这里给沈迟意这贱婢住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沁阳这条件提的极过分,话又说的难听,众人都静默下来,卫谚眸光更是泛出冷意。   薛素衣以衣袖挡脸,看似惶恐,眼底掠过幸灾乐祸。   沈迟意捋了捋鬓发:“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基友的新文:公主驻颜有术[清穿] BY 晏央;   康熙朝八皇女生而带福,她出生时,百花齐放,   恰逢朝廷在对台作战中大获全胜,皇帝御笔一挥,封八皇女为固伦嘉和公主。   久病不愈的太后因为抱了八皇女竟好了,   佟佳贵妃因为八皇女,本来病恹恹的身子逐渐恢复了健康。   太皇太后因为常来抱八皇女,看着越来越年轻。   听闻此事的后宫娘娘们心痒难耐,都忍不住想来抱一抱八皇女,好让自己身体安康,美貌常驻。   穿成八皇女的前木系异能者表示,   治愈人什么的,帮人驻颜什么的,可是她的老本行了。   只要一个爱的抱抱,就能收获美貌,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没有爱的抱抱就免了。   感谢在2020-12-09 23:13:06~2020-12-10 20:2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吴小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读书的橘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薛素衣在外一向以温婉形象示人, 见沁阳咄咄逼人,她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想到这些日子在沈迟意手里吃的憋, 便轻描淡写地一笑:“阿语不过玩闹几句,沈姐姐可别放在心上啊。”   这话听着像打圆场, 其实等于是把沁阳的话默认下来了,把沈迟意推到一个很尴尬的处境。她生的貌美, 又仗着自己有些不同于人的地方, 一向自命不凡, 早把卫谚视为囊中之物, 这时候更是有意踩着沈迟意在卫谚面前露脸,若沈迟意真被赶出云影阁,她也算找回些面子了。   沈迟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会。”   她上辈子兴趣涉猎广泛,因为社交圈的关系,也经常接触国外一些对贵族开放的桥牌会所,刚成年还参加过一个专业度很高的国际桥牌比赛。上辈子经常有人问她, 明明家庭条件那么好,几辈子躺着也吃不完,为什么还把自己累死累活的?沈迟意觉着吧, 每个所学的技能, 以后说不准都用得到。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所以她为什么要放心上?她只会把薛素衣和沁阳的脸一起扇到桌子底下。   她优哉游哉地道:“不过既然小堵一场, 不能光我一个人出赌注吧?若是我赢了…”她看向沁阳,接过清涧早就准备好的心经,沉下脸直接把心经拍到沁阳怀里:“县主就滚回自己的院子,把心经抄上五十遍。”   卫谚不觉弯起了唇角。   沁阳自己就够跋扈,还没见过比自己更厉害的, 愣了下才尖声道:“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沈迟意闲闲地玩弄指甲:“就凭我是你的长辈,我算什么东西,要不要咱们一道去王爷面前问个清楚啊?”   沁阳气的直喘粗气,又不敢真闹到瑞阳王跟前。沈迟意不再理她,转向薛素衣,往她鬓发间瞟了眼:“至于薛姑娘吗,把你头上那把金梳借我玩两天,如何?”   卫谚送的那把精致金梳,薛素衣时时带在头上显摆,话里话外在沈迟意面前都充满优越感。沈迟意倒想看看,她没了这把金梳,还能不能露出这般得意嘴脸。   薛素衣表情一滞,她自然是万分舍不得,不过她一向有些瞧不上沈迟意这些光有皮囊没有内涵的恶毒女配,再加上沈迟意在她眼里就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薛素衣不信她能比得上天命所归的自己,便含笑道:“沈姐姐既然喜欢,便是不玩纸牌,我也愿意借给姐姐几天。”这便是默认了。   倒是卫谚有些疑惑,他记得很清楚,沈迟意自己也有一把琵琶梳,为什么要问薛素衣要?难道她喜欢这玩意?   他默默记下,瞧沈迟意神色从容,全然没把薛素衣放在眼里一般。他眼底掠过笑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有点意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做个见证,之后谁都不得拖欠。”   两边说定,沈迟意坐到薛素衣对面,佯装不懂:“纸牌怎么玩啊?”   毕竟‘扑克’是薛素衣‘发明’的,她不觉着沈迟意这个初学者能赢,为了充好人,讲解起来便格外耐心。   沈迟意含笑听毕,在薛素衣对面坐下:“那就开始吧。”   她拿的牌不好不坏,简单试探了一下薛素衣的深浅,发现她最多跟楼下打牌大妈一个水准,一些相对专业的记牌算牌她都没学过,甚至于压根没有记牌的意识。   开始薛素衣已经用这套扑克打脸了好几个跟她作对的大家小姐,就没把沈迟意放在眼里,神色也从容得紧。   沈迟意中间偶尔放水了几次,薛素衣不觉露出笑容:“本来就是助兴的游戏,姐姐若是不想玩了,现在认输也没什么。”   沈迟意面露不甘,咬牙道:“不必!”   薛素衣越发得意,直接钻了套里,没想到最后的时候,沈迟意却步步精准,仿佛能算到她手里的牌一般,眼看着沈迟意手里的牌越来越少,薛素衣手指直颤,额上也冒出细汗来。   沈迟意随手撂下最后一张牌,淡定地装了个逼:“没意思,我还以为多难呢。”   卫谚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薛素衣和沁阳两人的面皮彻底被扔在地上,还被沈迟意狠狠踩了几脚,尤其是薛素衣,在卫谚面前丢人,她别提多愤恨了!   沁阳尖利道:“怎么可能,你一个才学的人怎么能赢?定是你作弊了!”   沈迟意啧了声:“打牌靠的又不是经验,”她点了点太阳穴:“是脑子。”她看向沁阳:“你想抵赖?没用,世子这个见证人都看见了,五天之内抄完,交给我检查。”   卫谚摸了摸下巴:“她说的不错,你这些日子不得出门,在院里好好抄经吧。”   沁阳见亲哥都不帮着自己,气的全身轻颤。   沈迟意又似笑非笑看向薛素衣:“薛姑娘?”   薛素衣咬了咬下唇,指节发白地拔下发间的金梳,伸臂递给沈迟意。   沈迟意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没意思,我当什么好玩的呢。”随手插到丫鬟的鬓发间。   薛素衣见她如此羞辱举动,一下脸青唇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迟意慵懒起身,转头往云影阁走:“我先回去了,诸位自便。”   薛素衣和沁阳脸皮都被抽肿,也不好意思再待此处,一行人倒比沈迟意先一步出了凉亭。   卫谚倒是有话想问她,不过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好问些较为隐秘的事儿,便跟着众人暂先离了凉亭。   沈迟意出来为了就是把这伙人撵走,见他们滚蛋,她难免自得地翘了翘嘴角。   ……   沁阳知道自己大哥的脾气,言出必行的,她再没了玩乐的心思,便草草把一行人散了。   薛素衣在卫谚面前遭了羞辱,回去扑在薛伯母的怀里哭了一回:“我对沈姐姐向来恪守礼数,姐姐为何总是针对我?”这话说的,倒不似她和沁阳想先羞辱沈迟意一般,还真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薛伯母自然好言安慰,但想到沈迟意的精明厉害,也有些怕了,轻劝道:“那小贱人不好相与,不过你倒也不必和她相争,早些把世子笼络住才是正经,她如今虽靠着王爷,但王爷百年之后,这王府早晚还是世子的。”   这话倒正中薛素衣心思,不过她嫌薛伯母说的直白,轻轻皱眉。   薛伯母浑然不觉,踌躇叹道:“本来你和世子是极好的姻缘,可惜薛家如今门庭衰败,连累的你也跌了身份,咱们家和世子身份本不相称,我瞧着你自是千好万好,奈何世人娶亲多看重门第,咱们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她迟疑了下,有些尴尬地道:“咱家门庭摆在那里,你若是能先当个世子妃妾,日后才算有倚仗。”   薛家是想让薛素衣进入王府,能为世子妃最好,做不了的话当个妾侍他们也能接受,他们需要的只是延续巩固和卫谚的关系。薛伯母又忙补了句:“有咱们帮衬,你再生下一男半女,正妃之位亦是可期,你模样性子俱都出挑,不愁世子对你不动心。”   薛素衣脸一沉,她平日表现柔弱,但因为脑中有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再加上从小到大,她美貌罕逢敌手,身边也不乏为她倾倒的男子,这让薛素衣心里颇为自傲自负,瞧不上那些普通古人。   甚至有段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天宫神女被贬人凡间,认定只有天下最优秀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而且一定要对自己百依百顺,她视卫谚正妃之位为囊中之物,自不愿意当个妾侍,所以她哪里听得进薛伯母的话?   薛伯母犹自絮叨:“你如今已经十七,现下虽女子出嫁虽不及前朝早,但你也该准备着了,无事多去世子面前走走,在他面前展现展现,等他知道了你的好,自然会对你动心,别一味跟姓沈的斗气使性。”   这话倒是在理,薛素衣勉强缓和了一下神色,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   ……   沈迟意半只脚刚踏进云影阁,就听旁边唤了声:“姐姐~”   她转过头,就见卫询含笑冲她走了过来。   她疑惑道:“二王子怎么有空过来?”   卫询才办完事回来,听说自己亲姐在为难沈迟意,他念着沈迟意还在养病,忙赶来瞧她,没想到他才刚到,沈迟意自己就轻松把人解决了。   不过也好,这下两人终是可以独处了。   卫询眨了眨眼:“我好玩乐,姐姐是知道的,最近时兴打纸牌,我一直想学,奈何抽不出空来,今儿难得有空,姐姐来教教我啊。”   沈迟意婉拒:“我也是才会不久,二王子找别人吧。”   卫询垂下眼睫:“我方才瞧姐姐打的极好,比发明纸牌的薛姑娘的打的还好…”他声音里带了三分伤心:“姐姐可是嫌我笨,才不愿意教我?”   沈迟意面对卫家兄弟俩就忍不住的头疼,这俩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难缠。   她郁闷地捏了捏眉心,瞧在卫询对原身不错的份儿上,答应了:“好吧,我简单跟你说一下规则。”   她简略说了一下规则,卫询天资卓绝,哪里有不懂的?   不过他还是故作懵懂,轻轻蹙眉:“有些不大分明的地方,不如姐姐陪我玩上几把,让我好摸清规则。”   沈迟意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已经响起一声嗤笑,一把华丽低沉的嗓音传来:“不好。”   两人转过头,就见卫谚站在不远处,眼里有显而易见的不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更新恢复正常,还是下午六点更新~~~   感谢在2020-12-10 20:27:56~2020-12-11 19:1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朵儿 6个;48669035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空 60瓶;何处归程 10瓶;读书的橘子 2瓶;阿宁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卫询一挑眉, 神态无辜:“为什么不好啊?”   卫询和卫谚并非同母,性情又迥异,两人自小就是打着架过来的, 便是长大后,他明白了许多道理, 也知道长兄一人撑起王府不易,所以开始帮着长兄料理事务。这本来是好事, 但两人怪就怪在, 卫询一边儿觉着长兄不容易, 帮着他处理政事, 一边性子又跟他不合,两人常有相争,他总是暗中跟卫谚较劲,卫谚喜欢什么,他也要想法子抢先弄到手,从小两人的眼光就出奇一致。   沈迟意也是如此, 他本来一开始对这姑娘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觉着还算投缘,但明明沈迟意先认识的他, 却又是先瞧上了他兄长。他心里莫名不快, 却因为此事,逐渐对沈迟意入心入眼起来, 反正过了段时间之后,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喜欢沈迟意,才对长兄不满,还是因为对长兄不满,才倾慕沈迟意。   可谁想到造化弄人, 他离去不过半年,沈迟意竟成了自己庶母,他简直接受不能!而且比沈迟意当他庶母这事儿还让他诧异的是,卫谚似乎对沈迟意也有些不一样了…这让他更不痛快。   卫谚脸色晦暗,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微哼道:“她正在养病,你没事骚扰她做什么?你要是想学,我来教你。”   他迈出几步,横档在沈迟意和卫询之间。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见着别人站在沈迟意旁边就异常不悦,就好像…就好像沈迟意身边的位置只能属于他似的。   还有这老二,这么殷勤做什么?   卫询被他质问的微微语塞,他这时候若是执意要沈迟意教她,岂不是显得他很不体恤?他拧眉,语调微沉,不似在沈迟意跟前那般温雅:“世子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卫谚瞟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正因为她救了你,我才答应帮她解蛊毒,有几句关于解药的事儿要叮嘱她。”   卫询见他这般说话,不由危险地眯起眼,一改方才的腼腆柔和。   沈迟意站在卫谚身后,看俩人三言两语快打起来的架势,简直一脸问号,她清了清嗓子:“既然世子和二王子都会打这纸牌,不如你们打着玩吧,我就先不奉陪了。“卫谚,卫询:“…”   “打牌可以…”卫谚看向沈迟意:“你留下来看着。”   卫询亦是薄唇微勾:“姐姐不留下来指点,我会心慌的。”   这兄弟俩委实让人头皮发麻,沈迟意有点招架不住,她找人拿了副牌过来:“就在刚才的凉亭打吧,我只看一把。”   卫谚卫询在凉亭面对面坐着,两人表情不善,落牌的时候下手极重,恨不得用薄薄纸牌把石桌砸穿一般,简单打个牌搞得跟日漫里热血大决战似的,画风诡异又沙雕。   沈迟意迷之想笑,又不好笑出声来,只得假作看着树上鸟儿打架。   俩人都是初学,在沈迟意看来那就是菜鸡互啄,不过他们都是极灵慧之人,居然转眼摸索出一点算牌的法子,打起来你来我往地颇为精彩,最后还是卫询慢了一筹,卫谚把最后一张牌丢出,讥诮道:“难为你撑那么久。”   卫询面沉如水。   卫谚哼了声:“还不走?”   卫询神色忽委屈起来,垂眸道:“大哥真厉害,什么都会,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卫谚:“…”   卫询又转向沈迟意:“姐姐不会嫌弃我吧?”   沈迟意嘴角抽了抽:“不会…”卫询唇角一勾,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凉亭。   卫谚又冷哼了声,这才带了几分得意几分炫耀地向沈迟意挑了下眉:“我赢了。”尾音上扬,仿佛在求表扬尽管不想承认,但卫谚这般表现,真的让她觉着很像一只向主人求夸奖的黑猫…   这兄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沈迟意无语哦了声:“世子赢了,所以呢?”   卫谚一脸愉悦:“所以我留下来跟你说话了啊。”   沈迟意:“…”所以说…两人方才是为了她才打牌争斗的?这还真是有够沙雕的。她颇为无言:“世子有什么事?”   卫谚看她一眼,表情尴尬:“你最近…”略有犹豫地道:“月信可还正常?”   沈迟意:“…”她忍怒道:“世子问这个干什么?”   卫谚也是颇不自在:“夏洵传信给我,说她忘了叮嘱你服用解药期间的一些忌讳。”他收到信还有些愉悦,想着找到机会和沈迟意独处了,没想到却碰上一群招人烦的打岔。   他也是头回和女子讨论月信的问题,不自在地干咳了声:“你月信期间若是行血不畅,或是小腹疼痛,可暂停服用,等月信完了再行服用。”   沈迟意也觉着怪别扭的,抽着脸皮回答:“知道了。”   卫谚又看了她一眼:“伸手。”   沈迟意警惕起来,反而把双手背到身后:“世子想干什么?”她皱眉:“你想在我手里塞蟑螂老鼠屎?”   “…”卫谚差点给她气笑:“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霸道专横高傲烦人的幼稚鬼…沈迟意死活不肯松开手,卫谚不耐起来,攥住她的手腕,用五指轻轻分开,将她的五指摊平。   沈迟意还没来得及呵斥,他便硬塞了一个柔滑温热的东西到她手里:“夏洵赠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给你吧,这玩意可比手炉方便多了。”   她低头瞧了眼,就见是一块打造成手炉形状的暖玉,这暖玉煞是奇特,里面是实心的放不了炭火,却能自生温度,捧在手心里暖洋洋的。   沈迟意确实有手凉的毛病,她有时候自己都不记得了,卫谚是怎么知道的?她疑惑地摩挲了一下这块暖玉,奇道:“这暖玉能生温,怕是千金不止吧?夏大巫这般富贵吗?”   卫谚眼底掠过一丝不自在,哼了声:“你用就是了,管这么多做什么?多话。”他起身道:“话我也带到了,你好好养病。”说完便转身走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瑞阳王和沈迟意真有点孽缘,等沈迟意身上余毒渐清,瑞阳王病也好转了些,刚好临近他的寿宴,他更想大肆庆祝一番,冲一冲最近王府里的病气。   沈迟意等的也是这个机会,王府大摆宴席,自然要款待亲朋和下属,卫谚手下有一个千户,对卫谚颇为忠心,便被派去看守衙署大牢,沈迟意的长兄,正是关在那所大牢里。   当然,凭沈迟意的身份,自然没法直接去寻那位千户,不过她和千户女儿曾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熟人,这倒是可以迂回地打听牢里长兄的情况。虽然两人之前关系不太好,但沈迟意有把握能让她动心。   她趁着寿宴刚开始,人多忙乱的时候,悄没声地靠近了那位千户之女。   千户之女姓杨,被人称作杨三娘的,她好似不大待见沈迟意,见到她便嘟了嘟嘴,充满敌意地道:“沈迟意?你不是要给瑞阳王做小吗?”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你快离我远点,我可怕沾了你的晦气,”   沈迟意毫不在意她的敌意,不着痕迹地套话,神色略有伤怀:“我这些日子都闷在王府里,好些日子没遇到故人了,见着你,我心里感慨。”她微笑了下:“你呢?近来如何?父亲是不是又升官了?”   杨三娘放下些许戒备,嘟囔道:“升什么官啊?这些天我爹忙进忙出,我好几日没见到他了,最近衙署牢里好些人染了时疫…”她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警惕地看了沈迟意一眼。   时疫?沈迟意心中一跳,她知道古代的时疫,感染力极强,且难以治愈,她长兄会不会也染上了?卫谚知不知道时疫一事,他为什么没有应对举措?   沈迟意含笑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倒不妨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在王爷那里帮你美言几句。”   杨三娘仍旧摇头:“我才不要你帮忙。”   沈迟意心下焦灼,权衡了片刻,又凑近她几步,轻声道:“你不是一直倾慕世子吗?”当初原身也喜欢卫谚,所以两人关系才不好的。   杨三娘脸蛋微红,有些恼意:“你…”   沈迟意不等她呵斥,继续笑道:“我记着你做了个箭囊想要送给世子,只是之前一直没送出去?我包你今日把能单独见到世子,把箭囊赠出去,你再详细告诉我一些大牢里的事儿,如何?”   杨三娘又是羞窘又是意动,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沈迟意趁机添了把火:“你寻常一年也见不到世子两此,如今大好机会,你岂不珍惜?”   杨三娘被她说动,迟疑着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牢里突然闹起了时疫,现在已经病死了好几个,剩下的那部分人被隔离了起来,不确定染没染病。”   沈迟意心中急跳,杨三娘推她:“你可答应过我了,我该怎么才能单独见到世子?”   她强压下心中不安:“今天王爷大寿,世子免不了一番操持,光见客的衣裳就预备了三四套,宴席主院旁边有个花厅,世子就在花厅里就近更衣,你只要去花厅附近,便能和世子偶遇了。”   卫谚今天的行程府里上下都知道,也不是私密行程,并不影响什么,沈迟意说的毫无负担。   杨三娘双眸一亮,又有些娇羞:“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他喜欢…”沈迟意还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想到原书里卫谚和薛素衣这对儿:“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的。”   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矫揉造作?杨三娘有些不解,沈迟意已转身走了。   ……   转眼宴席开始,沈迟意的座次被安排在林侧妃附近,这已经隐隐昭示着什么了。   瑞阳王侧头就能看见沈迟意,瞧她容颜冰雪剔透,轻灵纯美,仿佛冬日的一抹新雪,眉间偏偏带着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恰到好处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他越瞧越爱,想着美人年后就要为自己侧妃,他心中一阵畅快,带了些显摆的意味,指着桌上一盏羹汤:“把这碗汤拿去给沈姑娘。”   沈迟意才不愿意喝别人的剩汤,只佯做端起来,含笑道谢:“谢王爷赏赐。”   瑞阳王这般举动,殿内自然有不少人把目光投了过来。   沈迟意之美貌,在蜀中无人能盖,便是放在美人如云的京城,亦是没几个比得上,所以沈家出事之后,沈迟意才会这么招人惦记,在家族繁盛之时,女子的美貌是加分项,一旦家族败落,这等美貌立即就会成为有心人眼中的肥肉。   场上男人看向瑞阳王的目光多少都带了艳羡,瑞阳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拈着胡须颇为自得。沈迟意虽不介意跟了瑞阳王,好求得查明沈家一案的机会,却十分厌恶瑞阳王这等显摆货物似的炫耀,面色不由微沉。   这时有个四旬上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风度翩翩捋须笑道:“老身实在是羡慕王爷啊。”这羡慕的自然是瑞阳王艳福不浅了。   沈迟意认出这男子,不由面露厌恶——这人本来和沈家交好,结果沈家一出事,他转头就倒向王府,更令人恶心的是,他和沈家交好的时候,沈迟意也是要唤他一声‘叔伯’的,可沈家败落没多久,他居然就露出急色嘴脸,头一个上门威逼沈迟意,想让她成为自己外室。   瑞阳王故作谦虚一笑:“李公谬赞了。”   这中年男子目光往沈迟意身上一扫,笑:“我听闻沈姑娘一手琵琶弹的极好,当年一曲《浔阳夜月》更是名嘈京城,老夫一直神往,只可惜沈姑娘却从不肯露才。今日赶巧,不知老夫是否有幸能在王爷寿宴上,听到沈姑娘一曲琵琶啊?”   虽然得不到美人,但能暗中臆想一下也是好的。在场不少男子都跟他存了同样心思,纷纷探头看了过来,含笑附和。   沁阳几回都在沈迟意手里吃瘪,前儿才把心经抄完,这时候抓住机会,更是高声笑道:“李公的提议极好,不过《浔阳夜月》却有些不应景了,我听闻水之湄的朱依依一曲《相映红》颇为动人,放在这儿也应景得很,不如沈姑娘就弹这这首吧。”   水之湄是转为大官贵人开放的烟柳场所,朱依依是水之湄的行首(花魁),沁阳这话分明把她当成乐伎之流,满屋都是一静,先看向沈迟意,又看向瑞阳王。   卫谚卫询俩兄弟脸色都有些不对。   瑞阳王虽说对沈迟意不错,但他这样的人,会把女子视为珍货视为爱宠,也绝不会放在心里,当成妻子爱敬,所以这么多人想让沈迟意献曲,他不但不觉着不悦,甚至还有些得意,就好像自己看中的货物其他人也跟着赏识了一般。   况且只是献上一曲琵琶,又不是让沈迟意跳什么淫词艳舞,便是他当年钟爱的林侧妃都在他寿宴上献舞取悦过他,他也不觉着让沈迟意献曲有什么不妥,便含笑向沈迟意:“那沈姑娘就为本王弹上一曲吧。”   瑞阳王话音刚落,便有侍婢捧了琵琶上来。   “朱依依?相映红?”沈迟意压根没接,冷笑一声,极不客气地道:“李公和县主当王府是娼妓馆吗?你们要这么惦念那位行首,何不去水之湄让她给你们弹个够?来王府里点什么相映红?”   她这话一出口,连带着瑞阳王的脸都一起打了,厅内又是一静。   沈迟意知道可能会因此得罪瑞阳王,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收回这句话。她上辈子最常听父母教导的一句话就是,别的都可以妥协忍让,关于自尊的底线一定要拉高,底线一旦降低,等着你的就会是身败名裂。   沈迟意不等别人反应,继续道:“你们当王府是什么地方?当王爷是什么人?今天是王爷寿宴,大喜的日子,在他寿宴上点这等下三滥的曲子,莫非是存心想让王爷寿宴难堪?这首相映红,哪里配得上今天这等排场?!我看你们是疯了心,才敢说出这话来!”   这话倒是句句在理,便是有些诧异于沈迟意大胆的,也觉着她说的颇对,他们是什么身份?往常私下去烟花柳巷倒也罢了,在王府里听下九流的歌,传出去岂不是要闹笑话?他们也忘了自己方才看热闹的事,看着李公和沁阳的的神色带了些指责。   她话里话外维护瑞阳王颜面,瑞阳王一听也觉着有理,看向提议的李公和沁阳的面色就有些不善。   李公和沁阳一个面色尴尬,一脸色苍白,嘴里发苦,难得住了嘴沉默下来。   他也不好在大喜的日子发作,便淡淡一笑:“不弹便不弹,多大点子事。”   他又忍不住看了眼沈迟意,哪怕她这话说的在理,心下到底不喜她这般强硬性子,在他心里,沈迟意就是区区一女子,为伺候他才入府的,个性实不该这般张扬狂悖。   他正要开腔,卫谚忽起了身:“父王大寿,儿子便为父王舞剑助兴吧。”   卫询这时候倒是和他心意相通,紧跟着站了起来:“我为长兄抚琴。”   从旁人角度看,两个儿子只是想哄瑞阳王欢心,为寿宴暖场,破除现在的尴尬局面。   卫谚如今大权在握,有他舞剑助兴,又有卫询在旁抚琴,两个儿子为他贺寿,对瑞阳王来说也是极长脸的事儿,便缓和了神色,笑道:“好,难为你们有孝心。”   他说完之后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卫询倒还罢了,卫谚哪里是这种给人舞剑的性子?他俩这是在…给沈迟意解围?   他看了眼两个儿子,又看了看沈迟意,面上不由露出狐疑之色来。   卫谚‘呛’一声拔剑出鞘,原本欢庆的场面一时肃杀起来,卫询纤细十指搭在琴弦上,配合着弹了一曲《战台风》。   他身量高挑,用的长剑也比寻常剑长了三寸,被他握在手里,便如一柄雪亮秋泓,他的剑舞跟一般表演的舞不同,真正是用来杀人的剑法,招招大开大合,式式狠辣伶俐,大有雷霆万钧之态,一时间满室皆是雪亮剑影,辉煌璀璨。   真应了那句‘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这般凌厉的剑法,再配上他那张夺天之色的脸,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美人舞剑谁人不爱?就是沈迟意原本对他颇有成见的,此时也被吸引了目光,面上隐隐讶然。   不知是不是巧合,卫谚舞剑的功夫,竟回首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沈迟意有些尴尬,稍稍侧头,卫谚却扬了扬唇,剑法越发恢弘,手腕一转,就挽出一道极漂亮凌厉的剑花。   幸好满室皆被卫谚剑法所吸引,无人觉察两人这一瞬的眉眼官司。   等到卫询一曲弹毕,卫谚长剑也归了鞘,他被下人引着插手净面,去花厅更换衣裳了。   卫谚一走,又有不少人目光看向沈迟意,她被看的心烦,强待了会儿,便告罪出了大厅,在外面透了会儿气。   她折返回去的时候,恰巧路过卫谚更衣的花厅,发现卫谚面色微沉地站在花厅外,杨三娘手里捧着个箭囊,正含羞带怯地和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沈迟意说的话,她姿态扭捏,动作娇柔,还真和薛素衣有些神似。   嗐,居然真让杨三娘堵着了!两人还挺有缘分。   沈迟意目光被吸引过去,杨三娘递出箭囊:“世子,我,这是我给你…”   隐约听到卫谚阴沉发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这不是宾客该来的地方。”   杨三娘显然心理素质不行,脸上的羞喜之色一顿,有些惊慌地道:“是,是有人告诉我,想寻世子就到这里来。”她吓得一股脑把沈迟意的话全抖落出来了:“她还说世子喜欢女子矫揉造作,装模作样,让我特地在这里等世子…”   “…那人还让你在这儿堵我?”卫谚冷冷道:“是谁?”   卫谚是背对沈迟意的,但杨三娘眼睛一斜,正好看到了没来得及跑路的沈迟意。   她抬手一指:“是她!沈迟意告诉我的!”   卫谚转过身来,不知道为何,本来只是冷淡不喜的脸色,瞬间蓄满了风雷一般,凤眼都凛冽起来,直直地看向沈迟意。   沈迟意打发别的女人来向她献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卫谚:我愚蠢的欧豆豆啊~   感谢在2020-12-11 19:10:39~2020-12-12 00: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灼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琉璃mind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颂言、爱宅在家里的咸鱼大叔 10瓶;35109013、lorna 5瓶;子不语 2瓶;阿宁、漂亮的宇智波、读书的橘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沈迟意定力再好, 这时候也不由露出些许尴尬,不自在地把脸扭到一边。   卫谚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转向杨三娘, 泠然问她:“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说这个?”   杨三娘吓得够呛,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磕磕绊绊地道:“她,她跟我打听衙署大牢的疫情, 说只要我告诉她, 她就能帮我单独见到世子, 我,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简略跟她说了几句。”她忽想起什么,慌张道:“世子,我真的没有泄密,我只略提了一句衙署大牢传了时疫的事儿,世子不要罚我爹爹啊!”   卫谚冷哼了声:“滚回去, 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提。”   杨三娘忙不迭点头,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跑了。   沈迟意正犹豫要不要趁机开溜, 卫谚已经转身向她走过来, 他唇角紧抿,面色凛冽:“你敢跑一个试试。”   这计划算不得多么周全精妙, 沈迟意也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让她诧异的是,卫谚的恼火程度。她泄露的又不是什么隐秘行踪,杨三娘随便扯个下人都能打听到,卫谚纵然着恼也有限, 瞧他神色,这火气可有些太大了。   她见卫谚如此说,只得站定不动,干笑:“世子,我可以解…”   她还没说完,卫谚便冷冷撂下一句:“少嬉皮笑脸的。”他欺身往前跨了一步,弯下腰,脸和她的脸几乎只隔了一掌之距。   “谁给你的胆子…”他一字一字地道:“怂恿别的女子来献好?”   沈迟意这般把别的女子往他怀里推的行为,让他一阵阵冒火。   这话说的沈迟意又是一愣,她以为卫谚着恼是因为她擅自打探衙署之事,她连辩解之词都想好了,没想到卫谚居然是因为这个恼怒的,他这关注点是不是歪的太狠了?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这样她很难狡辩的!   她唇瓣张合了几下,迟疑道:“世子…我瞧杨三娘倾慕你已久,对你一片赤诚,我一时恻隐,这才想助她一臂之力,何况世子也没损失什么,若是对那杨姑娘无意,直接拒了便是。”   “你倒是好心得很。”卫谚怒火更炽,讥讽地冷笑了下:“我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你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从你家表妹…沈迟意干笑了声:“玩笑,玩笑而已。”她干咳了声,抿了抿唇笑道:“再说我现在怎么也算世子庶母,瞧见合适的女子,操心一下世子的终身大事又有何过错?”   “你既然这般关心我…”卫谚伸手捏住她下颔,一时怒从心头起,冲口道:“干脆自己跟了我,倒还省的你一番费心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了愣,卫谚说完之后,心头涌上一股莫名感觉。   沈迟意反倒是第一个回过神来,毕竟之前卫谚也说让她跟了他的话,这厮奇思妙想太多,她要是当真,那可就犯傻了。   “世子别开玩笑了。”沈迟意笑意淡了几分:“我可是你庶母,你这般说,可就逾越了。”   卫谚眯了眯眼,他近来对沈迟意总是忍不住上心,偏偏她这张嘴着实不讨人喜欢,说出来的话都是他不爱听的,他莫名生出一种冲动来,想张口咬住她的唇,用舌尖砸弄她唇舌的味道,看她以后还说不说得出这等讨人厌的话来。   沈迟意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越靠越近,她不由惊了下,伸手去推他。   卫谚被她冰凉柔荑一推,神志清明了几分,心里偏又气不过,忽然捉住她腕子,重重在她皓腕上咬了一口。   他唇齿尝到那一块细嫩的肌肤,觉着自己吃过的什么虾仁蛋羹白玉豆腐,都不及齿间这一块软肉来的嫩滑柔腻。他一时有些出神,甚至忍不住探出舌尖,轻轻舔了舔那一小块嫩肉。   沈迟意没料到他又有这般惊人举措,居然抓着自己手腕子又咬又舔的,一时呆在当场,等到他舌尖滑过自己的手腕时,她才回过神来,惊怒道:“卫谚!你属狗的吗!”   其实卫谚咬的不重,但他柔韧粗糙的舌尖滑过自己的肌肤,不经意便带起一片战栗,这感觉实在太怪异了。   卫谚属狗的吗?一言不合就上嘴咬人?!   卫谚也没想到自己会干这种事,松开他的手,微哼了声:“给你长长记性。”   他低头看见沈迟意手腕上浮现一圈浅浅牙印,好像被烙下自己的专属标记似的,他心情又莫名愉快起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意给我让其他女人给我投怀送抱了。”   这要搁在平时,沈迟意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偏生今儿是她算计卫谚在先,有些理亏,她便深吸了口气,沉着脸就要转身走人。   卫谚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忽出声道:“你为何要打听衙署大牢?”沈迟意脚步一顿,他淡淡问:“为了你那兄长?”   沈迟意转过头,面色沉凝地看着他:“世子既然知道,又何须再问?”   “我给你个机会。”卫谚看她:“你想做什么,现在直接跟我说,别又跑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听,仔细被人卖了。”   沈迟意心头微动,权衡片刻:“我兄长是否染了时疫?”   卫谚一挑眉:“他是要犯,如今案子还没落定,谁得时疫,也不会让他得。”   沈迟意松了口气,又直言道:“我想见长兄一面。”她抿了抿唇:“至少能确定他现在状况如何。”   卫谚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撂下一句:“寿宴结束,在兰台等我。”说完便回了宴厅。   兰台是王府一处僻静地,寻常都是锁着的,且离沈迟意住的云影阁不远。   沈迟意皱眉看着他,又看了眼手上一圈牙齿印,恨恨地跺了跺脚,忙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掩,这才敢低头进了宴厅。   ……   厅内正表演着一曲寓意吉祥的歌舞《门人祝寿》,瑞阳王心情好了几分,命人赐下赏钱。   内侍本想唤下一只舞,却见门口走来一个身穿舞衣的娉婷女子——居然是薛素衣。   厅内众人面露讶然,她带着一队乐人进来,薛素衣向瑞阳王款款一礼:“承蒙姑丈多番照拂,六娘无以为报,便献上这一曲《长乐歌》,祝姑丈松柏长青,福寿绵延。”   作为女主,薛素衣金手指开了不少,除了一些现代的残留记忆,能歌善舞也是必备技能,她这人瞧着低调,实际也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就跟所有玛丽苏女主一样,她自觉该万众瞩目才是。   而且她这些日子倒是试探过卫谚几回,奈何卫谚油盐不进,她有心在卫谚面前展现自己的天人之姿,再压一压沈迟意的风头,便特地赶制了一套舞衣,想在瑞阳王宴上,无数高门宾客和卫谚面前好好地露脸。   薛素衣是瑞阳王元妻的外侄,她虽貌美,却也不算有一无二的绝色,瑞阳王倒没起过旁的心思,也只拿她当小辈看,微微笑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薛素衣选的《长乐歌》自然不是艳俗之乐,只是她不过体态姣好,从手臂到足尖全然盛放,身子飘逸如仙人,再加上有意显露袅娜身量,难免引得好些纨绔子频频看向她的纤腰玉臂。   薛素衣心下得意,若有似无地看向卫谚,眼底秋波荡漾,似在诉着无限情意。   宴上宾客看见这一幕,难免暗自摇头。方才沈迟意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琵琶,虽说性子刚烈了些,但这份儿傲骨确实令人钦佩,但是这位薛表姑娘…身为卫谚表妹,她身份也不低了,何必干这些舞姬乐女之流才做的事儿呢?   有些认识薛素衣的,心里更是觉着她扶不上台面,薛素衣有心世子妃之位久矣,偏偏她这般行事做派,处处都像个妾。   有好事者对着卫谚起哄:“世子房中如今无妻无妾,我看这位薛姑娘就不错,世子房里正缺这么一位能歌善舞的妙人儿。”   这话其实有些轻佻了,却正中薛素衣下怀,她刚做了一个拧腰旋跨的动作,忍不住含着希冀看了卫谚一眼。   卫谚厌烦地皱了下眉,听了这话,他却下意识地看了沈迟意一眼,见她无甚反应,他才不快地撇了下嘴,冷淡道:“我只拿六娘当妹子待,这话以后不必再提,休要坏了我们的兄妹情分。”   薛素衣本来满怀期待,见他下意识去看沈迟意,她心里才‘咯噔’了声,又听他拒绝的这般干脆,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厅内。   卫谚怎么可能对她全然无意?不,不会的!说不定他是想让自己为正妃,才不肯在这等时候轻佻应下,又或许是他受了沈迟意挑拨,才这般说。   薛素衣思绪如潮,卫谚轻弹了弹手指:“表姑娘身子不适,扶她下去歇着。”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侍婢上前,扶着薛素衣下去了。   薛素衣眸光深深地看了沈迟意一眼,重重咬了咬下唇,扶着侍女的手走了。   瑞阳王一场寿宴,就让众人瞧了两回好戏,直到瑞阳王宣布宴散,大家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归去。   沈迟意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想到之后有可能见到兄长,她决定信卫谚一回,遣散了左右服侍的下人,悄没声溜去了兰台。   她本来做好扑了个空,被卫谚耍着玩的准备了,没想到卫谚居然早就在兰台候着,见到她居然还嘟囔了声:“怎么来的这么晚?”   沈迟意捋了捋头发:“我在王府进出,自然没有世子方便。”她想了想:“世子这时候唤我来兰台,到底有什么事?”   这时一股冷风刮过,沈迟意站的正是风口,她身上又没有穿大氅,不由打了个激灵。   卫谚看了她一眼,长腿迈出一步,走过来为她挡住风口。   他其实也没想好把沈迟意叫过来想要干什么,只是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是想和她独处在一处。   他抿了下唇,檀黑凤眼睇着她,故意道:“方才寿宴上,有人让我纳妾,你听到了吗?”   这话题实在是莫名其妙,沈迟意皱眉想了想:“是让世子纳薛姑娘吗?”   卫谚眸光微亮:“你听了有什么感觉?”   沈迟意摇了摇头:“我觉着不大好。”   卫谚眼眸亮光大盛,勾唇道:“为什么?”   沈迟意道:“薛姑娘待世子一片情深义重,世子定是要娶薛姑娘为妻的,如何能收她为妾侍?”   卫谚:“…”他冷冷看着她,似乎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迟意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怎么又发起火,有些不耐,强压着性子直言道:“世子能否允我见长兄一面?”   卫谚平了平气:“想见你兄长?”他挑了下眉:“听说你琵琶弹得不错?”   沈迟意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尚可罢了。”   卫谚低笑了声:“给我弹一曲琵琶,若你弹的好,我便让你去牢里,见一见你的长兄。”   他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恼,他并不是公私混淆的人,在公事上一向不会容情的,这回却开了先河了,搞得他好似被美色所误的昏君一般。   他懊恼之余又有些得意和期待,就连瑞阳王都没听到她的琵琶曲,他现在却能听着了。   这条件让沈迟意颇为意外,不过弹琵琶又不是多难的事儿,她方才不允,只是为了免于遭受沁阳等人的羞辱,虽然不知道卫谚为什么对一曲琵琶执着起来,但能用一曲琵琶换见兄长一面,实在是再划算不过。   她皱眉左右看了看,有些为难:“我没有琵琶。”   卫谚到底早预备下了一半,从亭后取了一把紫檀木琵琶,佯做不在意地道:“祁阳王两年前送来的琵琶,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你要是喜欢就赠你了。”   沈迟意瞧见那紫檀木琵琶,却微微有些走神。   她上辈子是有过一次恋爱的,她刚上大一不久,报的社团就是民乐社,在社团里她选学了琵琶课,当时来给他们上课的是一位快要毕业的研究生学长,已经在忙实习的事情,废了很大功夫才抽出空给他们上课。她打小就知道自己身上有许多幼稚不成熟的地方,所以一直喜欢的是稳重成熟大度冷清型的异性,那位学长清俊从容,稳重端方,放在古代俨然是吟四书五经的翩翩公子,他几乎是沈迟意理想中的完美恋人,他捧着琵琶一出场,那般淡雅如竹,沈迟意就觉着心弦被什么撞了一下。   说句自恋的,上辈子从她十四岁开始,追求她的人能装满半个王府,所以她没费什么力就和学长在一起了,只不过后来因为家庭原因,和她自己的幼稚行为,两人谈了没多久就分开了,沈迟意甚至考虑向他提出复合,可惜还没等她说出口呢,就穿到这本书里了。   ——她记得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学长就送了她一把紫檀木琵琶,当然论贵重是比不上卫谚手里的这把,但两把琵琶造型材质都有些相似之处。   她盯着琵琶走神,卫谚趁她不注意,屈指弹了下她额头:“想什么呢?”   沈迟意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瞟了他一眼:“这琵琶谁送给世子的?”   卫谚随口道:“祁阳王。”   沈迟意收敛心绪,没怎么在意地哦了声,开始转动琴头的轸子,转轴拨弦,十根白皙纤细的十指上下翻飞,初时还有些生涩,越往后音色便越是柔润,倒真有声声玉落之感。   这琵琶曲也是缠绵悱恻,似乎还有着百转纠结之感。卫谚一向对这种你侬我侬的词曲没什么兴致,这时却被触动了什么似的,不觉靠近了几分,轻轻问:“你弹的是什么曲?我曾经倒是没听过。”   沈迟意边弹琵琶,边随口回答:“一首异域民乐,讲的是征战沙场的大人物,心悦上了一位不该喜欢的少女,在他动心之后的纠结心思。”   这时檐下又钻进一溜细风,拂动她散下的长发,丝丝缕缕,轻轻搔着他的面颊,脖颈和心口。   卫谚心跳骤然急了几分,喉结不觉动了动。   他眼中掠过一道异样的流光,缓缓道:“不该喜欢…”   等一曲弹完,沈迟意双手按在琴弦上止了音,看向卫谚:“世子觉着我弹的如何?”   卫谚收敛思绪,故作不在意:“技艺倒还看得过去,只是全无情绪在其中,炫技罢了。”   沈迟意已经意识到他不是不通文墨的莽夫,对他这番犀利点评倒是不以为怪,随意道:“对无意之人,弹出的自然是无情之曲。”   这话也是实情,卫谚眸光却忽然暗了两分,听到‘无意之人’四个字,他心头一股火气翻涌上来,这种恼意急宣泄,让他迫切想对沈迟意做点什么。   他忽然伸手,勾住她的腰肢,又微微俯下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面颊。   沈迟意吓得怔住,还没做出反应,兰台外周钊高声报道:“世子,王爷要见沈姑娘,还请您和二王子他们一道过去!”   卫谚突然被打断,终于回过神一般,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松开锢住她腰肢的手,冷哼了声:“去吧。”   沈迟意也来不及追究他莫名举动,略略理了下衣裳,匆匆跑出了兰台。   周钊进来催促:“世子,王爷那边催的急,您赶紧过去吧。   卫谚纹丝不动,嘴唇紧紧抿着,神色带了点恼意,耳根却有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神情可太不正常了,周钊联想到他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心头别别乱跳:“您,您不会真瞧上沈姑娘了吧?”   卫谚脸色微变,青一阵红一阵的:“你浑说什么!”他声量略高,不知是在反驳谁。   他之前也说过让沈迟意跟了他的话,但那是出于利弊的权衡,他说出来倒也坦然,但不知道为何,周钊来一句‘您瞧上沈姑娘了’,他反而震怒,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心虚。   他恼成这样也特别不正常,周钊有些委屈道:“可是…”   卫谚脸色冷厉,一字一字道:“没有可是,我不可能喜欢沈氏女,更何况她还是沈泽之女!”   ……   沈迟意早一步到了主院,和声问:“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瑞阳王先指了个位子让她坐下,然后才笑一笑:“不急,等人来了再说。”   沈迟意不明就里地坐下,很快,卫谚卫询沁阳等人都过来了,甚至连林侧妃和几个得脸的嫔妾都到这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瑞阳王一笑,命下人捧上一方宝匣,打开之后,里面放着铜印和宝册:“册封侧妃的印册已经下来了。”   他大概是年轻的时候放纵太过,如今一下病的狠了,暂不能人道。虽还是吃不到碰不得美人,但先把名分落实了,他方才能心安,毕竟他两个儿子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他有些害怕沈迟疑嫌他老…   更何况,两个儿子今日在寿宴上的举动,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目光扫过两个儿子,这才缓缓道:“从今日起,另寻个院子给沈侧妃居住吧,一应份例皆比林侧妃添上三筹,府中大小事宜…”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也由林侧妃和沈侧妃商议着办理。”   这话一出,屋里人脸色齐齐都变了。   卫谚脸色阴沉,卫询眸光幽邃,隔着老远都能感到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   林侧妃也是心中慌张,她辛苦服侍瑞阳王小半辈子,才拿到打理王府庶务之权,凭什么沈迟意一来就能得到掌理王府之权,而且份例也比她高上三分?   瑞阳王看向沈迟意:“你觉着如何?”   这可比原书里还早上一些,瑞阳王中邪了?   沈迟意完全没在意众人的百转心肠,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瑞阳王病的都快阳萎了,她也不担心瑞阳王能占她什么便宜,如果能完全拿到掌理王府的大权,她甚至可以考虑培养心腹,以后想做什么都也方便许多。   而且从今日起,她就真正当卫谚小妈,辈分上正经压他和沁阳一头,想想还怪快乐的。   她念及此处,含笑接过宝匣:“多谢王爷。”   她想了想又道:“云影阁我住惯了,倒也不必王爷费心,我仍住云影阁吧。”   瑞阳王见她应下,神色一松,柔声道:“只是这般,到底委屈了你,等我身子好些,再补上纳侧妃礼。”   沈迟意笑:“王爷身子为重,便是不办也没什么。”   瑞阳王更觉着她温柔体贴,他到底精神不济,虽有心和美人亲近,但今天寿宴忙了一日,他这时候浑身乏力,便叫众人先下去了。   卫谚走到阶下,看着沈迟意手中宝匣,薄唇几乎抿成一线,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薄唇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嗤笑道:“终于成了侧妃,你心里很得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不同人对小沈当侧妃的反应:狗世子大卫:“我不准!”   绿茶小卫:“qaq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小沈:“我辈分要升了,月前要涨了,以后可以逼着卫谚叫我妈了!哦豁!”   感谢在2020-12-12 00:36:41~2020-12-13 16: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笺小字 12瓶;朝朝暮暮 10瓶;丹漆随梦 5瓶;48109947 2瓶;流沙、阿宁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从某些角度来讲, 沈迟意觉着卫谚实在是个奇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想让人锤爆他狗头的?   不过卫谚的怒气倒也好理解,看见一个自己讨厌的女人成为自己小妈, 他自然痛快不起来。   沈迟意念在兄长还在他手里的份上,平了平气, 微笑回道:“自然。”她悠然道:“我不是和世子说过很多次了吗?我喜欢老的。”要是瑞阳王这时候嗝屁,她还能卷着财产跑路, 简直美滋滋。   卫谚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瞧上瑞阳王了, 但她能喜欢瑞阳王什么呢?喜欢他年纪大, 喜欢他不洗澡?   他薄唇抿成一线, 半晌冷冷道:“那我就祝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沈迟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面色微正,低声道:“世子能否带我去见我兄长?”   卫谚冷哼了声,撂下一句:“三日后辰时。”   沈迟意眉眼一松,本想道谢,卫谚已经冷着脸走了。   卫询沉默地立在长阶之上, 眸光幽邃的注视着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如今虽成了正经侧妃,不过她也没打算换院子, 因此除了月银高了些, 份例涨了点,能使唤的下人多了些, 跟以往也没有太大分别,更无须她费什么心思,唯一需要她挂心的,就是三日后去见长兄。   要去衙署大牢算得上秘事,沈迟意天不亮便换上男装, 用姜粉压了压嫩白的肤色,把两道长眉画的粗且浓长,她先对外宣称自己着了风寒,绝了其他人的探访,又让丫鬟买通了角门看守的婆子,这才得以在角门外候着卫谚。   没想到卫谚的时间观念比她还强些,刚到辰时就在角门外候着了,他今儿也没骑那匹惹眼的大马,不知从哪里寻出一辆低调的马车,头上戴了笠帽,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殷红唇瓣,身边也只有一车夫跟随。   他见着沈迟意的装束,先嗤了声:“你这是什么打扮?浑似太监。”   卫谚这身跟山贼似的,还好意思说她?沈迟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怕被有心人觉察,这才做此装扮。”   卫谚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嗯了声,便用眼神示意她上马车。   沈迟意先一步钻了进来,卫谚打量了一下四下无人,本想也跟着进来的,就见角门又显出一道倩影,见着他有些惊喜地唤道:“表兄?”   卫谚见到薛素衣出来,手腕一动,不着痕迹地放下车帘,遮住里面的沈迟意。   他随意问道:“你出府做什么?”   薛素衣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她一手按了按自己太阳穴,眉间颇见病态:“我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阿语说我是思绪不展,在王府里闷的,我便想着出来散散,顺便开两副静心凝神的方子。”   这话矫情的,沈迟意在车里险没给恶心吐了。   卫谚哦了声,并不在意:“那你去吧。”   薛素衣见他不接话,不由咬了咬下唇,往前一步,笑的娇媚可爱:“表兄要去哪里?不如捎我一程?”说着频频望向卫谚身后的马车,似乎想坐上来。   卫谚伸臂一拦,横在车门前,眉眼微沉:“不顺路。”   薛素衣有些委屈,心里却渐生疑窦,卫谚一向是能骑马就绝不坐马车的,今儿怎么坐起马车来,难道…车里藏了什么?   要搁在平时,见卫谚拒绝,薛素衣定不敢再开口,这时她心里生了疑云,忍不住又向前了几步,撒娇笑道:“表哥还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怎么就知道不顺路了?就让我上去吗。”说着探手要掀车帘。   沈迟意要去衙署探望长兄一事,卫谚和她都不欲被旁人知道,偏着薛素衣还不知死活的。   卫谚面色骤冷,淡淡瞥了薛素衣一眼,直接吩咐车夫:“走。”   薛素衣被他冷淡的眼神吓得不轻,手臂不觉收了回来,人也跟着倒退了几步。   等到卫谚的车架走了,她才恼恨地咬了咬牙根,望着远去的马车,渐升起一个大胆念头,马车上坐着的…不会是沈迟意吧?难道两人偷偷私会?   薛素衣心里一寒,眸中闪着冷光。   ……   等离了薛素衣视线,卫谚一掀轿帘,没弄出一丝响动地钻了进来。   这马车车厢其实颇为宽敞,不过卫谚身量摆在这儿,他一进来,车内空间立刻逼仄起来,两人膝盖都碰在了一处,他一双长到没边儿地腿还得委屈地蜷着。   沈迟意似笑非笑地调侃:“我还以为世子会怜惜薛姑娘,陪她去散心瞧病呢?”   卫谚一进车厢,就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兰麝香气,不觉心头微跳,神色很快又冷淡下来:“她又没病。”   沈迟意反倒怔了下:“世子知道?你瞧出来了?”她以为卫谚这种直男瞧不出薛素衣的手段呢,她紧着追问:“世子知道还由着她装病?”   卫谚嗤笑:“又不是傻子,谁能看不出来?”他一脸无所谓:“我说了,我只拿她当妹子待,她的一应份例都能和沁阳比肩,她愿意装病便装吧,反□□里不缺那几个汤药钱,内宅女子而已,又不可能惹出什么大乱子。”   薛素衣在卫谚心里虽不算单纯,不过却算得上无害了,顶多在内宅扑腾几下,卫谚看在亡母的面子上,也不会跟她计较。   沈迟意想到薛素衣穿越女的身份,不由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世子倒是自信。”   卫谚这也是典型的直男思维,不以为然:“她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孱弱女子尔,能捅出什么乱子?”   现在的薛素衣可不是原书的圣母了,种种举动看来,她怕也不是个安分的,没准哪天她就下药把卫谚强上了。   沈迟意还挺期待以后看他打脸的,她正要开口,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她的大腿便磕上了他硬邦邦的小腿,两人双腿抵在一处,疼的她轻嘶了声。   隔着衣料,卫谚感受到那绵软丰润的触感,心神微曳的同时,又更加心烦意乱了。   沈迟意下意识地想收回腿,没想到卫谚比她更快一步,把双腿往旁边挪了挪,冷哼:“离我远点。”   他脸色极为冷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甚至隐隐透着股不耐,就连脊背也挺得笔直,始终和沈迟意保持距离,生怕挨上她一星半点似的。   沈迟意只觉着莫名,其实自打她帮忙救下卫询之后,两人关系和缓了许多,卫谚也对她有了一定的信任,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浑身带刺的,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卫谚现在对她的脸色比她刚进府时还差,恨不得把她推到天涯海角一般。   难道就因为她给瑞阳王当了侧妃?   不过现在两人的地位并不相等,她的兄长还在卫谚手里,沈迟意也没权利挑选让卫谚怎么对她,便淡淡哦了声:“知道了。”说完往后靠了靠,尽力和卫谚拉开距离。   卫谚抿了下唇。   他之前也留心到自己对沈迟意态度的隐隐转变,不过他没多想,只当自己是感谢她救了老二,所以他才会对她上心。直到周钊无心问了句‘您不会瞧上沈姑娘了吧?’,这句话简直如明镜一般,让他这些日子的种种反常都有了解释,他才被冒犯了似的,整个人掩饰心虚般的恼了起来。   比起沈迟意成了他爹的侧妃,他更在意的是她沈氏女的身份。沈迟意这侧妃当的有名无实,连族谱都没上一个,算什么呀。就他这样横行霸道的性子,哪怕看上的是他爹的女人,他也一样敢抢,所以那个侧妃身份他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他怎么可能喜欢上沈泽的女儿呢?沈泽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坑他,当初不光害了他五千兵马,甚至害得他也差点丢了性命,他怎么可能瞧上这种人的女儿?他要是真看上沈迟意,沈泽那个死鬼不一定怎么在地下嘲笑他。   偏偏这时两人就挤在一处狭小的马车里,车厢里尽是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他只要稍微一动弹,就能碰到她的软腰或者擦到她的手臂,只好拿出平时练功的力道来,僵直了在车里不动弹。   王府离衙署甚远,沈迟意早上起得又早,坐了会儿马车便有些倦懒,靠在马车上闭目小憩。   她呼吸声浅浅细细,柔润的唇瓣轻轻抿着,她脾气那样臭,唇形却生的很好,嫣粉软嫩,圆嘟嘟地跟一块上好点心似的,让人不由想着尝一口会是什么味道。   卫谚本来着意调开目光,但她在睡梦中轻轻抿了下唇,他的视线便被吸引了过去,受了诱惑似的,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柔软唇瓣凹陷了下,又弹了回来,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软上几分,这样软润美好的触感,跟他之前碰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他甚至怀疑,自己在稍微用点力道,她的唇瓣就要破皮儿。   沈迟意睡的半梦半醒,正处在一片混沌中,嘴唇被轻触了下,她觉着有些痒,探出舌尖扫了一圈。   卫谚瞧见她的动作,霎时间心如擂鼓,手心都冒出薄汗。他失神了一瞬,心里生出一股源于她是沈家女的抗拒来,但没到片刻,这份抗拒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他呼吸微重,放弃抵抗般向着她的唇瓣凑了过去,渴望着用舌尖尝一尝她唇瓣的味道。   就在他要碰上的一刹那,马车又狠狠颠了下,沈迟意长睫动了动,很快警惕地睁开眼,目光先是散乱,接着慢慢聚焦,疑惑地看着卫谚近在咫尺的脸:“世子?“这一刹那,卫谚简直无地自容,脑中被惊雷劈了似的,神情都有些狼狈。   沈迟意见他离自己极近,不由往后让了让,看着卫谚古怪的神色:“世子,你怎么了?”   卫谚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把沈迟意推开,恼怒道:“你方才撞我怀里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卫谚此时的表情真的像被恶霸调戏的小姑娘似的,羞恼交加,还带了点诡异的失落。   沈迟意哭笑不得:“小事而已,我又没调戏世子,犯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卫谚更是被戳中心事一般,恼意更显:“本世子注重清白,不行吗?”   沈迟意本来想骂人,但想到卫谚当了二十来年的雏儿,被人碰了闹死闹活一点也可以理解。   她忍着笑:“原来是我冒犯了世子清白啊,我下回注意,免得碰了世子之后,你转头便去上吊寻死了。”   卫谚听她讽刺自己,怒哼了声,调开视线。   马车这时候已经慢了下来,卫谚整了整神色,淡淡道:“蒙上眼,别看到不该看的。”   沈迟意知道这地方的规矩,十分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卫谚取出一块玄色布条,手指触及她温热眼皮的时候,不觉轻颤了下,他竭力掩饰着异样,神色淡定地帮她蒙好眼睛。   沈迟意在他的引导下下了马车,只是眼前黑黢黢一片,她到底有些不习惯,额角在车门上轻碰了一下,泛出一小片红来。   卫谚下意识地伸手想扶着她,不过手才抬起来,他就跟触电了似的,又很快放下了。他声音隐有不耐:“笨手笨脚的。”   沈迟意淡定怼他:“可不是谁都像世子一般武功高强的。“卫谚唤了两个军婆扶着她,淡然道:“不该听的别乱听,不该看的别乱看。”   沈迟意嗯了声,卫谚便让两个军婆扶着她进了牢里。   他方才和沈迟意共坐一辆马车,身上都有些不对劲,他立在原处冥想片刻,又调了一下内息,这才平复了内心那股不着边际的欲望。   他转身要走,就见牢监拖着半残的腿走了过来,爽朗笑道:“世子怎么过来了?”   这人牢监本来是卫谚的贴身近卫之一,身手了得,后来就在被沈泽坑的那场战役里,他为了保护卫谚,这才断了一条腿。   卫谚对谁都是一副死相,对手下将士却没得挑,赏罚分明,一向颇得爱戴。他跟这些人说话也随意许多:“你不是才成婚不久?还有五天大假呢。”   “在家也没什么事…我和我那婆娘实在对眼,只要我俩待在一处,我就忍不住分心。”牢监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您不知道,娶了自己心爱姑娘就是这样的,虽然容易分心,但日子也快活,我只要一日不见她,这心呐,就飞到她身上了。”   他知道自家上司因为少时的心理阴影,一向是万年光棍的,他难免操心了句:“世子呢?现在可有意中人了?”   卫谚目光落到他短了半截的腿上,神色微冷,原本有些昏蒙的灵台为之一清。   他喜欢谁都不会喜欢沈泽之女。   他缓缓收回目光,语调冷清却斩钉截铁:“没有。”   ……   沈迟意被两个军婆扶着,在一片昏暗和哀嚎挣扎中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她微有惶然的时候,军婆才停了脚步,取下她眼上蒙着的布巾:“到了。”   另一个军婆冷淡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沈迟意轻轻点头,两个军婆转身站到不远处。   牢中的沈熠听到动静,身子微微动了下,却没有睁开眼。他双眸紧闭,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咳。   哪怕他不是沈迟意真正的兄长,但受原身的情绪影响,沈迟意见到原本俊美英挺的沈熠这般清瘦,不禁鼻尖一酸,微哽地唤了声:“大哥…”   沈熠眼珠转了几下,似乎在分辨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过了会儿,他才睁开眼,看到立在火把旁的沈迟意。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冲过来抓住牢门,声音却带了疑惑:“阿稚?”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大惊之下重重咳嗽了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你也被抓进来了?此案还未定下,他们安敢牵连女眷?”   不怪他面色惶然,他这等大男人犯案,最惨不过掉了脑袋或者千刀万剐,但阿稚若是被牵连入狱就不一样了,不是被狱卒轮番亵玩,就是充入教坊司为娼,一生沦为达官贵人取乐的工具,那当真是生不如死。   所以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朝中臣子犯案,除非案情定了,否则女眷是不能动的,这也算是对大臣家眷的一种保护。   沈迟意忙道:“不是的…”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把自己在瑞阳王府当侧妃的事儿说出来,沈熠已经沦落至此了,她怎能再给他添堵呢?   她拿出早就编好的一套说辞:“我写信给姑母,姑母暂时收留了我,我今日能进来,也是她托了关系悄悄让我进来的,不过只能待一炷香的功夫。”   沈姑母是沈泽亲妹,这份案子幸好没牵连到外嫁女头上。沈家才出事的时候,沈姑母拿出全部积蓄来帮忙,本来沈家出事已经引得夫家不满,沈姑母这般倾囊相助,更是让夫家那边直接把她拘了起来,后来沈迟意再给姑母去信,沈姑母就再回不得了。   沈迟意也不敢再联络她了,若她那夫家心狠些,直接给沈姑母灌药要她性命,这时候怕也没人管的。   这番说辞其实颇多漏洞,沈熠连日来受了不少折磨,精神已在崩溃边缘,见她无事就信了。他轻叹了声:“那就好,你先在姑妈那里安生住着吧。”   他又重重咳了几声,抬眸看了眼妹妹,强自忍着。   沈迟意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桩军械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熠重重一叹:“我亦是一头雾水。”他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军婆,薄唇紧抿,掩嘴轻咳:“当初朝中隐隐有风传,说父亲和藩王勾连,父亲忙上书自辩,圣上便要他回京陈明此事,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谁知父亲就在回京的路上出了军械案,大概是因为此事,父亲忧思过度,加上因为赶路的疲惫劳累,这才病猝在路上,咱们一家也因为此事入了狱。”   沈迟意先是微微皱眉,见到他的眼色,一下明悟了。   后面还有人看着,沈熠便是知道什么,也不可能直说。   她猜出沈熠心思,就不再多问,取出准备好的棉衣袄子递给沈熠:“这些牢监已经搜查过了,大哥你就放心穿用。”她忍不住叮嘱一句:“我听说牢里有人染上了时疫,大哥千万保重。”   沈熠咳了声,苦笑着自嘲:“我是要案重犯,怎么说都得独个关着,时疫再怎么也传不到我身上来。”   沈迟意叹了口气,这时,身后两个军婆提醒:“沈姑娘,一炷香到了。”   沈迟意正要起身,沈熠又重重咳嗽起来,咳的连腰都弯了下去。   沈迟意忙探手进牢门扶住他。   就在此时,沈熠凑近她耳边,边咳边轻声道:“小心…瑞阳王府。”   沈迟意一惊,不自觉想到李钰死的时候跟她说的那句话。   小心瑞阳王府?王府除了卫谚,还有谁可小心的?   她心中一沉,沈熠语速极快地冒出第二句:“若有机会,杀了周明,否则此案危矣。”   周明是沈父极信任的心腹谋士,沈迟意也认识此人,可自打沈家出事后,他就不知所踪了。   沈迟意心头一跳,但还是极轻地嗯了声。   这时两个军婆已经拉着沈迟意站了起来,重新帮她蒙好眼睛,扶着她走了出去。   卫谚仍在外面等着,神色带了些漠然,淡淡问道:“都和你长兄说了些什么?”   他问这话的时候,虽是看着沈迟意,问的却是她身后两个军婆。   军婆回想了一遍,并无不妥之处,便道:“回禀世子,只是问了些寻常的话。”又把她和沈熠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遍。   卫谚淡淡打量沈迟意几眼:“你倒难得老实。”   沈迟意已经踩着杌子上了马车,懒洋洋地道:“世子谬赞了。”   卫谚长腿一迈,一步便跨上了马车,两人一时无话,沈迟意不敢这时候回想沈熠的话,免得露出异样来,只得重新靠在车围子上,佯做闭目养神。   马车走着走着,她忽然觉着有些不对,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眼,就见车外亭台楼阁,水雾迷蒙,恍若瑶台仙境,还有一缕缕香风和女子的娇笑声争先恐后地钻入马车。   她一脸莫名:“这是哪里?”   卫谚冷淡回应:“月之洲。”   沈迟意脸色更不对头,月之洲和水之湄类似,都是高雅些的烟柳之地,卫谚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嫖?那也不对啊,就卫谚那个被女人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劲头,他敢来嫖吗?   沈迟意疑惑道:“世子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她生怕卫谚不说,又状似调侃地激将一句:“难道世子想来这儿卖身?那可有趣了,凭世子美貌,一晚上怎么也得千两黄金才是。”   卫谚深觉被她调戏了,嗤之以鼻:“淫者见淫。”   他倒也没打算瞒着,面色冷淡道:“来见祁阳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卫谚:‘我就是死,死在这儿,一辈子打光棍,都不可能喜欢沈迟意的!’   新文《我和死敌成眷侣》,悄咪咪地求一发预收:沈鹿溪,瑰姿艳逸,明丽姣艳,却为了支撑门庭,不得不假扮早亡的兄长,女扮男装入皇宫为侍卫,投效皇后一党。   皇后视太子裴观南为死敌,时常派人去太子身边监视,裴观南虽然身有残疾,却也并非善茬,皇后送去的人来一个死一个…   直到沈鹿溪也被派去了太子身边当侍卫…京中开了赌局,都在赌沈侍卫是怎么死的,有赌勒死的,有赌药死的。   沈鹿溪一脸绝望:“殿下打算让我怎么死?”   后来…东宫花园的隐蔽处,沈鹿溪眸含水雾,衣裳被揉皱,腰带佩刀散了一地,太子细细为她整理好衣衫,眉眼含笑:“快活死。”   感谢在2020-12-13 16:59:25~2020-12-14 17:2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109947 4瓶;阿宁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这里不得不提一嘴祁阳王, 他和卫谚虽然同为郡王,人家确实正儿八经的皇子,还是今上的长子, 只是因为宫闱纷争,他遭奸人算计, 这才委屈地来荆州当了个郡王。   所以他这身份颇为尴尬,既不容于皇室, 跟藩王们也隔了一层, 幸好他也算能耐, 在荆州慢慢站稳了脚跟, 只是和卫谚这等一地枭雄自是不能比的。让她诧异的是,卫谚居然和祁阳王的人有联系。   卫谚也没多解释什么,径直走进了最内间的雅阁。   里面坐着的是个中年文士,大约是祁阳王手下谋臣门客,他见着卫谚也不敢托大,忙起身行礼:“世子。”   卫谚略一颔首, 直接问道:“我给你们王爷去信,让他留意商陆、防己两位药材,如今可有消息?”   沈迟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商陆、防己都是夏洵跟她说过要帮她温养身子的药材, 她身子受了蛊毒影响,变得体虚寒凉, 且之后不易受孕,夏洵特地开了这么一幅温养方儿给她。   她本来自己都没当回事的,没想到卫谚特地找祁阳王的人,居然是为了讨要这两幅药材。   沈迟意心头微动,卫谚似怕她多想似的, 趁那文士给他行礼的时候,懒懒低声说了句:“我既然应了帮你解蛊,自然会帮个彻底。”   沈迟意难得多看他一眼:“世子真是重诺君子。”   卫谚一嗤:“药我想法帮你讨,至于是治死还是治活,就看你的造化了。放心,你若是被夏洵的药治死了,我也会帮你安排后事的。”   沈迟意默默把方才生出的一点感慨收了回来,这才是卫谚的正常画风吗。   文士见有沈迟意这个陌生人在,一时颇为拘束,行了个大礼,这才恭敬回道:“这两味药虽然只有荆州能产,不过商陆、防己实在珍贵,便是荆州也不多见,我们王爷已经派人去为世子寻了。”   他回答完,又沉吟道:“我们王爷有些事想询问世子。”   他这话才说完,卫谚抬手止了他的动作,又看向沈迟意:“你先出去。”   看来卫谚和祁阳王有什么事正在密谋,估计给她找药只是顺便,沈迟意心思一转,垂眸退了出去。   她这个生人一走,文士脸上立刻露了笑,显然和卫谚很是相熟,暧昧道:“世子果然风流人物,身畔竟跟了这等美人,真是让人艳羡。”沈迟意做的伪装不算高明,眼毒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卫谚心思正烦,闻言眉头微皱:“她与我无关。”   文士一愣,识趣地不再提这茬,笑:“听闻蜀地多美人,我早就想见识一下蜀女的风情,世子,咱们不妨先快活一时,再聊这正事。”   文士颇通男人的劣根性,知道先用美色迷晕人眼,才好谈正事,也不等卫谚拒绝,手掌一拍,雅阁的门便被再次打开,三四个各有风情的美人带着阵阵香风进来了,身姿妖娆地坐在屋里两个男人身边。   卫谚面皮一抽,面色发冷,活似在受酷刑一般。   ……   沈迟意出来之后,就很自觉地在门口等了一时,眼瞧着几个美人走进去,她不觉脑补了一下卫谚那副被人玷.污的表情,心里一乐。   能来这楚馆的,不少都是阅美无数的,双眼在她身上一扫,就辨出她在女扮男装。这些人心里暗暗咋舌,月之洲什么时候进了这等品貌的美人?还故意把她打扮成男子模样,莫不是吸引客人的新手段?也不知这小美人要多少银子一个晚上。   沈迟意自然察觉到庭院中好几道目光向她投了过来,她轻皱了下眉,脚步一转就要回到停马车的地方等卫谚。   结果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直接攀上了她的肩膀。   沈迟意微惊了下,转过头去,发现对她动手的人居然是卫谚的表哥,薛素衣的大堂兄,薛家那位大郎。   薛大郎是个颇好美色的,初见沈迟意就给她那般角色迷的神魂颠倒,奈何她是瑞阳王的侧妃,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肖想,前几日得知沈迟意已正式成了瑞阳王侧妃,薛大郎便跑到月之洲买醉消愁,正巧他喝的醉醺醺见到沈迟意,便想也不想地拉住了肖想已久的美人。   他双眸浑浊,边打着酒嗝边道:“你是…沈,沈侧妃?”   沈迟意面色一冷:“公子认错人了。”   她转身要走,薛大郎反而缠扯得更紧,痴笑道:“不管你是谁,爷今儿要定你了,爷可是世子的亲表兄,只要你把爷伺候舒坦了,多少银子都给你!”   沈迟意一时挣脱不开,眼瞧着薛大郎带着一身酒气向她凑过来,一只手还扯向她衣领。   沈迟意抬脚就要给他身下来一记狠的,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一把攥住薛大郎的手腕,直接把他掀翻了出去,痛的薛大郎连声惨叫。   卫谚面色冷厉,眼尾的泪痣都带了几分狠辣:“你碰她哪儿了?!”   他骨子里是个有着极强兽性的人,从小他对自己的地盘,自己看上眼的东西都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旁人那是碰都不能碰一下的。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平常对薛家人也称得上宽宥纵容,但见薛大郎敢对沈迟意伸爪子,他只想把他那手给折了!   薛大郎被这番修理,酒似乎醒了点,好像认出卫谚了。三人这番闹腾,旁边也有不少欢客看了过来。   沈迟意伸手轻扯了一下卫谚的袖子,压低脑袋提醒:“世子…不要闹大。”   卫谚也知道这个道理,强压了压火气,解开大氅把沈迟意遮起来,这才带着她回了马车上。   沈迟意等上了马车,才彻底松了口气,正要把身上的大氅还给卫谚,忽然轻轻‘咦’了声,拈起大氅上的几根青丝,含笑揶揄卫谚:“世子艳福不浅啊。”这青丝必然是方才进去伺候卫谚和那文士的几个女子留下的。   卫谚嘴唇一动,似乎想解释什么,又狠狠压下了这股冲动,不屑地冷哼:“本世子人见人爱,自然走哪儿都有女子亲近,几根头发算什么,便是香囊绢子,本世子也没少收下。”   沈迟意正要开口,就见月之洲后门走出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穿红衣裳的,正是方才进去服侍卫谚和那文士的。   另个黄衣女子一脸艳羡,对着红衣女子道:“姐姐好福气,今儿来的那位公子委实俊俏,我都不敢相信人间竟有这般俊俏的男人,尤其是眼尾那点泪痣,实在勾人,我都想狠狠地把他翻来覆去睡上几回。”   这说的显然是卫谚了,黄衣女子捧着脸,眸中春水荡漾:“瞧他那细腰长腿,显然也是个精猛的,姐姐方才可快活?”   红衣裳的妩媚女子则一脸晦气,重重啐了声:“别提了,瞧着是个美人,看着也厉害,没想到却是个不中用的,我一碰他就躲老远,我试探着撩拨他几次,他竟然直接翻了脸,让我们几个滚,这指定是有点什么毛病!等会儿我还不知道被妈妈怎么骂呢!”   被秒打脸的卫谚:“…”   沈迟意看他先是铁青,又慢慢涨红的脸色,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她这简直是在作死,卫谚原本泛红的俊脸,又慢慢罩了一层寒霜似的。   他猝然出手,一把把沈迟意按在车厢的厚绒毯子上,他慢慢地朝她靠压过来,冷冷地问:“很好笑?”   这姿势可够别扭的…   沈迟意一侧耳朵被他带出的热流吹拂,汗毛顿时都竖起来了:“额…”   卫谚面色更冷:“要不要让你体会一下,我到底中不中用?”   体会?怎么体会?   沈迟意微微打了个激灵,轻咳了声:“我笑是因为想到一桩笑话了,跟世子无关,再说又不是我说世子不中…咳咳的,世子跟我置什么气啊?”   卫谚抿唇盯了她良久,才从鼻间重重哼了一声,直起身,勉强算是饶过她,又撩起车帘,冷冷看了眼窗外还在暗中意淫他,忽然不觉危险将至的女子。   二女大概是出身欢场的缘故,言语大胆火.辣,提到卫谚的时候还说了许多下流话,卫谚就跟被流氓猥亵的美人似的,面色阴霾至极。   沈迟意不想再惹事,忙按住他的手臂:“世子息怒。”她忍着笑劝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子天人之姿,旁人难免多提你几句,这也是在赞你呢。”   卫谚手臂被她香软手掌一搭,火气倒下去了些,斜了她一眼:“怎么?你也觉着本世子俊美?”   他虽说脾气怪诞,但脸蛋绝对没得挑。沈迟意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好看,点了点头:“自然。”   卫谚心中漫出一股窃喜,又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个什么劲。   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喜意,他心头又开始别扭恼火:“肤浅。”   沈迟意嘀咕了声:“…有病。”   ……   沈迟意和卫谚别别扭扭地回了王府,等到了云影阁,沐浴洗漱完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她正在烛火下回忆今天见沈熠的情形,想他清瘦憔悴的身形,琢磨沈熠今天对她的叮嘱,不免叹了声。   这时就见瑞阳王身边的侍从走了进来,含笑道:“沈侧妃,王爷请您过去。”   瑞阳王身子不行,虽然封了侧妃,暂时也碰不得她,现在…深夜让她过去?未免有些突然。   沈迟意还在琢磨,侍从已给出了答案:“王爷今儿用了药,身子略好了些,召您过去侍夜。”   让她侍寝?   烛火微晃,沈迟意眸光动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基友的文:《三嫁重生后本宫想躺赢了》BY可口丁乐六公主姜令晗前世母后早亡,不受父皇宠爱,被皇兄骗了三次,嫁了三次人,最后惨死在花轿上。   重活一世,她回到了第一次出嫁当天,姜令晗叫停喜轿,反手将未婚夫送入天牢。   本宫的婚事与你们无关!   *   太傅赵定灼是前世斗争最大的赢家之一,但是姜令晗看着这个不近人情的太傅不敢上去投靠。   所以她为了躲过皇兄的坑害,决定自己挑一个靠谱驸马,不求百战百胜,只求安稳活到最后。   新科状元,学富五车,谈吐不俗,躺赢的不二人选。   “殿下!不好了,太傅为状元和尚书小姐请婚了!”   西南少将军,英年才俊,一表人才,绝佳的保命符。   “殿下!不好了,太傅把少将军送去镇守边关了!”   北域三皇子,与本宫一见如故……   “殿下!不好了,太傅请缨出战攻打,北域六国现在变北域六县了!还划进您的封地了!”   京中盛传六公主姜令晗嫁不出去了,姜令晗怒火中烧——嫁不出去,本宫不会自己抢吗?!   赵定灼:你试试。   姜令晗:为什么我抢回来的是皇位?还送了个太傅?   感谢在2020-12-14 17:28:38~2020-12-15 19:1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3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10994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从进王府起, 沈迟意对侍寝这事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更何况她今日才见过沈熠,看到消瘦伶仃, 面有病容的兄长,想到他嘱托的事儿, 她半点都没心思跑去给瑞阳王侍寝。   沈迟意默了片刻,倒也没有直接拒绝, 笑了下道:“请王爷稍等, 我换身衣裳就去。”   侍从倒见怪不怪, 虽然王府里没宫里那么多规矩, 不过但凡侍寝的姬妾,哪个不先得沐浴打扮一番?他含笑点头,躬身退下了。   沈迟意打开妆奁,取出一块璎珞。这璎珞瞧着并不繁复华丽,只最底下坠着一块镶金的红宝,她指尖轻按, 红宝轻轻转开,里面藏着些许褐色粉末。   这药粉是她上回去找夏洵解蛊的时候讨药的,本身无毒无害, 但能使男子产生一些旖旎的幻象, 吸入之后似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之前就防备着瑞阳王在不当的时候要她侍寝, 偷偷问夏洵有没有此类药物,夏洵自己就是个疯人,又见她是卫谚带来的,毫不犹豫就给她了一点祈香散。   沈迟意把璎珞佩好之后,又不放心地在指甲里藏了些许, 这才推门往瑞阳王住的主院走。这一路走过去,亮了不少灯火,看来她侍寝这事儿还惊动了不少人。   沈迟意才进主院,就见到了早在那儿等着的林侧妃。   林侧妃上下审视她几眼,下巴微抬,含笑道:“我才服侍完王爷汤药出来,妹妹不会见怪吧?”   这是来给下马威的?没想到瑞阳王那样既渣又狗的还能被人争宠,沈迟意颇是无语:“怎会?”   林侧妃笑一笑:“妹妹是第一次服侍王爷,我伺候王爷久了,知道王爷不少喜好忌讳,我不免要来絮叨几句,妹妹可别嫌我多话。”   这要是换成原身,指不定就被吓唬住了。沈迟意只想把这起子无聊的人赶紧打发走,忍不住一笑:“林侧妃既然这般清楚王爷的喜好忌讳,为什么今儿晚上被召的是我,而你却被打发出去了呢?”   林侧妃本来是想敲打她几句,她这些年虽得宠,毕竟年岁渐长了,论颜色自不能和小姑娘相较,沈迟意也让她有种危机感。没想到沈迟意这还没得宠呢,就这般张狂起来,林侧妃一时都怔住了!   沈迟意根本不欲搭理她,略一颔首算是见过礼,便径直进了正厅。   林侧妃被丫鬟扶着走出了主院,她美艳的眉眼微微扭曲,她又不想被人说自己善妒,走到空僻园子的时候,才重重搡开丫鬟扶着自己的手,恨声骂道:“这小蹄子…王爷不过贪她这一口新鲜皮肉罢了,她倒还得意起来!”   林侧妃怒的青筋乱跳,正要拿旁边丫鬟撒火,假山后突然传来一把温柔嗓音:“侧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林侧妃皱眉转头,却见薛素衣从假山后绕了出来,她一扬眉,懒懒道:“是表姑娘啊?表姑娘大晚上不睡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薛素衣是卫谚表妹,林侧妃是瑞阳王宠妾,两人寻常也没什么交集。   薛素衣含笑瞥了眼主院方向,有些含羞道:“王爷新纳侧妃,沈姑娘头回侍寝,府里不少人都睡不着,倒也不止我一个。”   沈迟意今天会被唤去侍寝,她并不意外,甚至这事可以说是她一手推动的。   她早上猜测卫谚马车上的人是沈迟意,回府一打听,沈迟意又称病不见人,她当即便觉着不好,便跑去瑞阳王跟前捕风捉影地说了几句,瑞阳王心中生疑,再加上这般美人放在嘴边看的到吃不着着实难受,他暂把大夫叮嘱抛到一旁,决定今晚召幸沈迟意。   但这还远远不够,哪怕沈迟意真被瑞阳王幸了,她还是会照样待在王府,照样在卫谚跟前晃悠,给她添堵惹事。所以薛素衣要的,是她被瑞阳王破身,成了残花败柳之后,再被赶出王府,她就不信这样,卫谚还能再看的上沈迟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沈迟意永远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林侧妃果然眉眼一沉,薛素衣看她一眼,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沈姑娘是出了名的美貌,之前未成侧妃之时,就以得了姑丈欢心,只怕今晚一过,这王府后宅就是她说了算了。”她轻呀了声,喃喃自语:“我们这些小辈可得尽快和她交好才是。”   林侧妃手指收紧,她是一路独宠过来的,甚至一度威胁过薛王妃的地位。薛王妃性子软弱,卫谚那时又年少,薛王妃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郁郁而终。正是因为她知道薛王妃的下场,才更怕自己失宠,现在卫谚又这般势大,若瑞阳王不护着她,她的下场必然比薛王妃凄惨百倍。   她深吸了口气,重重横了薛素衣一眼,僵硬着身子走了。   薛素衣看她森然的神色,脸上的怯怯之意一敛,微勾了下嘴角。   ……   卫谚这时还在院里练剑,他心里似乎凝着一股郁气,招招式式都颇为狠辣,一时间院内剑影交错。   他累的额间微微冒汗,心中的郁气才散了几分,把见递给身边的周钊,眼看着王府中灯火一亮,他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从正想回答,周钊轻咳了一声,制止他往下说,自己答了句:“没什么大事。”   卫谚挑了挑眉:“说。”   周钊见他这般神色,不敢再不答,略带尴尬地道:“是…王爷让沈侧妃侍寝,众人这才被惊动了。”   卫谚拿着茶盏的手一顿,一刹那把方才的纠结郁气都忘了,他心绪翻涌,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走。   周钊忙拦住他:“世子您这是干什么?沈侧妃是王爷妃妾,王爷让她侍寝天经地义,您…您想做什么呢?”   卫谚淡淡瞥了他一眼。   周钊不觉错开了身,卫谚沉了沉心,抬步向主院去了。   ……   瑞阳王的寝殿沈迟意还真没进来过,大概是他常年服药的缘故,这里凝结着一股苦涩的药味,陈设摆件虽奢华,却透着股腐朽衰败的气息,让人很是不适。   沈迟意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眉,慢慢向着床边走了过去。   瑞阳王一身松鹤纹的寝衣,大概是装扮过一番,瞧着颇有气度,也不像原来似的满脸病容。   他见着沈迟意,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抬手招了招:“过来。”   沈迟意瞥了眼自己的指甲,提步走了过去。   瑞阳王有些迫不及待,不等她走近,便一把攥住她手腕把她拉到身边。   他细细打量一番,带了些调笑地悠然道:“迟意刚进王府时还有些单薄憔悴,在王府精养这些日子,颜色倒是更盛了,当真是倾城国色。”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发沉,又扬起嘴角:“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难怪迟意能引得这么多人倾心。”   他手指保养虽好,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老态,沈迟意感受着他枯槁的手指抚着自己手腕,心里有些不适,好像被蛇信舔过似的,听到他说的话,更觉着有些不对头。   沈迟意忍住挣脱的冲动,微微一笑:“王爷说笑了,我自来多病,门都不大出的,何谈引人倾心?”   瑞阳王细细打量她神色,见她好似当真不知自己两个儿子对她有些微妙心思,原本不快的心这才平复几分:“我看迟意国色,难免心生几分感慨罢了。”   沈迟意有意拖延时间,看着旁边案几搁置的药碗:“王爷可要先服了药?”   瑞阳王似有有些迫不及待,忍不住凑近了几分,一手去捏她下颔:“汤药晚吃一时不算什么,只是良辰佳期,莫要辜负啊。”   沈迟意眼瞧瑞阳王越凑越近,不着痕迹地抬起手,就要对他下手。   就在这时,侍女在外道:“王爷,世子求见。”   瑞阳王面色一冷,毫不犹豫地道:“不见,就说本王已经歇下了。”   侍女声音有些为难:“可是,世子说…祁阳王过些日子可能要来蜀地,他想和您商议此事。”   祁阳王身份敏感,又是荆州郡王,他要过来,这可不是小事!   瑞阳王是个怂人,对待朝廷的事儿上尤其谨慎,不过这也有好处,他听了侍女传话之后,神色一肃,撂下沈迟意就匆匆出去了。   沈迟意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对瑞阳王动手,不然等会乐子可就大了,现在她又不好直接离开,只好寻了张杌子坐着。   等了几炷香的功夫,方才那个侍女再次走进来,躬身道:“沈侧妃,王爷暂时不能回来了,奴婢先送您回云影阁吧。”   沈迟意在心里长出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跟着侍女出了主院。   ……   堂屋里,瑞阳王急问道:“你如何得知祁阳王要过来?”   卫谚既然敢来搅和瑞阳王的好事,自然就想好了由头,随意道:“荆州临近蜀地,我自然少不了和祁阳王的人打交道。”   瑞阳王重重一叹:“他这身份…”他本来想感叹一二,但又想到朝中忌讳,忙闭了嘴,也不知道他在自个儿王府这般谨慎是给谁看!   他转了话头问道:“那你可知祁阳王为何要来咱们蜀地?”   卫谚耸肩:“这我如何得知?不过最近蜀地最大的事儿还是那桩军械案了吧,他来此地,怕也是为了这个。”他点了点额角:“听说他扶持的几个官员也被卷入此案里,他自然是上心的。他又是今上皇子,比咱们这些异姓藩王自由得多,当然可以离开藩地了。”   瑞阳王皱眉:“这…”他不解道:“他也没必要直接来咱们王府吧?”   卫谚对他的心思把握精准得很,讽刺挑了下唇:“这桩案子,沈家和其他几个世家牵扯最多,现在沈迟意在咱们府上,沈熠和几个要犯在我衙署大牢里,他不来找咱们找谁?”   他说完便起身:“他要来,你我都不能赶人走,所以我才来知会父王一声。”他一脸慵懒:“儿子告退了。”   瑞阳王还想问他几句,他已起身走人了。   要说瑞阳王也是个奇人,藩王不一定个个都胆大,但胆小如他的也不多见,他想到祁阳王这个祸头可能要来蜀地,关键是这个麻烦多少还和沈家有点关系,他心里头就有些不快,原本满腹欲念也消散大半,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   不得不说卫谚这招颇毒辣,三言两语就让瑞阳王觉着到嘴鲜肉瞬间不香了,哪怕瑞阳王知道卫谚可能是故意膈应自己,这时候还是胆小谨慎的性格占了上风。   就这么犹豫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瑞阳王还是觉着亏得慌,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吩咐下人:“再熬一碗药来。”   他自知身子不行,在召沈迟意之前,特意用了一副相对较猛的药方,现在过去几个时辰,药效自然也就散了。他为了占有美人,只得再来上一碗。   等这幅汤药熬好,瑞阳王深吸了口气,端起药碗喝了三分之二,这回却出了大事,烈药入喉,他小腹犹如火烧,喉间干痒发疼。   他手指一松,药碗便滚落到地上,他弯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歪,翻着白眼瘫倒在椅背上。   旁边服侍的下人尖叫:“王爷!”   ……   沈迟意一晚上没敢睡,本来心里正忐忑,没想到却等来瑞阳王突然病重的消息。   这对她倒是好事,瑞阳王突然病重,至少这段日子不能来骚扰她了,她也可以专心探查周明的下落。   不过她现在是瑞阳王侧妃,面上的关心还是得做一做的,她换了身素简衣裳,装出担忧模样去了主院。   主院里乱糟糟一团,瑞阳王几个儿女,除了外出办事未归的卫询,都在他病床前询问病情,就连平素几个得宠姬妾,这时候也在瑞阳王病床附近忙前忙后。   其中尤以林侧妃表现的最积极,最神奇的是,她百忙之中看见沈迟意进来,还能抽空嘲讽一句:“沈妹妹好生悠闲,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散步散到这儿来的。”   虽然都是侧妃,但沈迟意身份硬是比她高上三分,她也不理林侧妃,只是道:“王爷如何了?”   卫谚正要回答,林侧妃已经抢先说了句:“王爷这回病的蹊跷,说是吃了不当的药,又心绪起伏过大,这才魇着了。”她又看了沈迟意一眼,冷冷道:“怕是家里进了哪路灾星。”   据说瑞阳王喜欢明艳泼辣,脾气大性子烈的美人,难怪林侧妃这种脑子能得宠,感觉她三十多年都活到狗肚子上去了。   沈迟意在心里无声点评了句,好笑道:“王爷的病是多年前得上的,看来那灾星已经进门许久了,要不要请大师来瞧瞧啊?”   林侧妃气的一口银牙咬碎,森冷地看着沈迟意。   卫谚拧了拧眉,看了瑞阳王几个姬妾一眼,最后又瞧了瞧沈迟意:“请大师倒用不着,父王要令人去佛寺清修祈福…”   瑞阳王还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前些日子他病情不稳,便跑到佛寺清修去了,回来之后身体果然好了不少,这次病情加重,他想再去佛寺倒也可以理解。   沈迟意拧眉:“可王爷的身子…现在能挪动吗?”   卫谚正要开口,瑞阳王的帐子里传来几声重重地咳嗽,他嘶声断断续续道:“我病成这般…自然是亲去不得了…咳咳,幸好圆通法师说过,身边亲近之人代为祈福也是可以的…咳咳。”   “法师说,祈福之事人越多,心越诚越好…”他重重喘了几下,神志大概是有些模糊,含糊道:“你,林侧妃,还有李姬赵嫔她们这些女眷,都去…还有世子阿询阿语他们,都暂先把手头的事放下,一道去佛寺抄经祈福几日,法师还说,只有这样,才能为我延续寿命。“他不知道是怕死太过,还是被那些大和尚忽悠的神志不清了,也顾不得避讳,乌泱泱把一大家子都赶去佛寺为他祈福,为他祈祷佛祖续命。偏这话卫谚卫询还不好拒绝,本朝以孝治天下,哪怕老子提出这般荒唐的要求,他们也不能在这时候开口驳斥。   沈迟意亦是愣了下:“那王府…谁来打理?”   卫谚脸色颇为诡异,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张,王两位长史。”幸好最近军营没什么事,一些小事他手下人就能做主,实在不行,还能快马把公文送到佛系里。   沈迟意一时也是无语,瑞阳王先是吃恶药导致病情加重,转头又听信法师谗言来嚯嚯妃妾和儿女,这也是一奇人。   他神志有些模糊,强撑着吩咐:“你们…明日…动身。”说完便沉沉昏了过去。   他时间都吩咐了,众人也不好再多说,各自下去收拾些简便行李了。   ……   瑞阳王身体不好,沈迟意也没健康到哪儿去,清涧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抱怨:“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佛寺哪里是好住的?”   她说着话,一块玉佩‘当啷’掉了出来,这玉佩上面刻了沈府印鉴,沈迟意兄妹俩人手一块,打从出生起就佩着了,便是当初沈迟意为了救父兄散尽家财,她也没舍得卖掉这块玉佩。   清涧忙蹲下捡起,细细拂却尘土,神色有些伤怀:“要是知道您这样难,老爷和大公子指不定多心疼呢,哎…”   她这话说的沈迟意也是心下酸涩,清涧轻叹了声:“您和大公子都怕冷,您一到冬天就爱生病,天一寒大公子的咳疾也要犯了…”   沈迟意微愣了下:“咳疾?”   清涧疑惑道:“您忘了吗?大公子自小就有咳疾,立冬便发作的。”   沈迟意脸色不大好看,前几日沈熠跟她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咳嗽,她当时满腹心事,只当时沈熠忧思过度导致的,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咳疾犯了。   这病虽不要命,但沈熠的咳疾严重,有一回还咳了血,自然是极伤身的。幸好沈熠的咳疾是经年累月症候,她这儿就有相应的药方和丸药。   现在难就难在…怎么把丸药送到牢里?她探望一次沈熠已经废了大力气,卫谚能让她送东西进去吗?   虽然大哥提醒她要小心卫谚等人,不过大哥身份敏感,如今算是要犯,沈迟意倒不担心卫谚会在丸药上做什么手脚,毕竟他要是有心想害沈熠,沈熠现在早就不在人世了,而沈熠这个要犯在他牢里出了事,他也是要担责的。   关键在于,卫谚会不会答应她?   她闭了闭眼,拧眉片刻,撂下正在收拾东西的清涧,起身去了卫谚住的易空院。   ……   卫谚此时也在收拾东西,他一向不爱让女人近身,院里仅有的几个伺候的女子也都是三四十岁,已经成了家的嬷嬷,所以他一应事宜都是由周钊打点的。   卫谚现在处于一种莫名的情绪中,瑞阳王提出让他去佛寺抄经,他本来是可以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何,他目光扫到沈迟意,拒绝的话很快消散于唇齿间了。   他自动无视了其他人,想到要和沈迟意单独待上几日,心里既是尴尬,又是暗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   卫谚正神思不定的时候,周钊那边传来一声‘当啷’,原本墙上挂着的一把断剑掉在了地上。   卫谚有些不悦,一眼扫过去,目光在那把断剑上顿住了。   这剑是那场和异族的战役上折断的,当时他长剑折断,身边亲卫为了护他一个个死于敌人剑下,几乎陷入绝境,他便对着断剑发誓,一定要让陷害之人付出代价,硬是把这把残剑带回了王府。   他静默片刻,扫了眼周钊:“你觉着自己很聪明?”   卫谚这人瞧着粗枝大叶,其实心思灵敏远胜旁人,周钊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周钊正是有意提醒他,远离那个浑身是麻烦的沈姑娘,闻言讪笑道:“世子高视,卑职…”   卫谚打断他的话,正要说什么,外面的嬷嬷就报:“世子,沈侧妃求见。”   卫谚在椅子扶手上轻点了两下:“让她进来。”   沈迟意进来之后,先组织了一下措辞:“世子,我有一事相请。”她直言道:“我长兄有咳疾,犯起来颇为要命,我恳请世子…”她有一定把握说服卫谚,毕竟假如她哥在衙署大牢出事,卫谚也落不下什么好。   没想到她一番话还没说完,卫谚眸光微凝,扫了墙上挂着的残剑一眼,全然不在意此事一般。   他眼尾上挑,露出个讥诮表情打断她的话:“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5 19:11:55~2020-12-16 19:2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找找曌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136905 9瓶;咕噜 2瓶;48109947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凭我是你妈…沈迟意在心里腹诽一句, 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免得激怒卫谚。   卫谚理了理袖口,一手支着下颔, 轻哼了声:“你知道你大哥如今犯了要案,现在是在坐牢吧?难道你还指望他跟在你们沈府当公子一般, 吃喝生病都有人操心?要不要我再请两个丫鬟伺候他?”   “世子倒也不必说这气话,”沈迟意早有说辞, 抬眼直直地看着他:“若我大哥这个要犯兼人证出了事, 不是正好给了朝廷向世子发难的借口?世子一向高瞻远瞩, 何必置一时之气?”   卫谚确实没有帮她的义务, 她能做的便是把利弊分析出来,让卫谚自己去权衡要不要帮她这个忙。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沈迟意眼睛,见她眉心微皱,双眸略带担忧焦虑,神色坦然诚恳, 说的话也是有理有据,善体人心,让人不免感慨她的玲珑心思。   他心尖微动, 很快又硬起心肠, 一哂:“你这话说的倒有些意思,你大哥患的只是咳疾吧?又不是要人命的病, 倒似我不帮你,朝廷便要撤了我的世子之位一般。”   沈迟意为了达成目的,方才那番话却是略有夸大。卫谚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水潋的眸子带了几分低落失望:“这事儿也无须世子费什么心,只是把丸药送进牢里便罢了, 举手之劳,世子便可免于后顾之忧,日后也不会在朝廷哪里落下话柄,何乐而不为。”   她轻吸了口气,尽量敛去焦虑之色,起身道:“我言尽于此,个中利弊,还望世子权衡。”   她把要说的说完冲卫谚一颔首,也不等卫谚答应或者拒绝,转身告辞离去。   她走之后良久,卫谚原本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下来,好像方才打了一仗似的。   实际上也跟打了一仗差不多,他真担心沈迟意再多待片刻,他就忍不住要心软应下。于他而言,送不送药不算大事,但若搁在平常,他绝不会给沈家人这份优待,好像他一旦应下帮沈迟意送药,就等于违背自己昔日誓言一般。   他凝望那柄断剑良久,周钊走进来唤他:“世子,沈侧妃她…”   卫谚脸色微变,泠然打断:“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沈氏女,你无需多言。”   周钊:“…”   他张了张嘴,尴尬道:“卑职是想问您,沈侧妃过来是有什么事?要不要属下去办?”   卫谚眼底掠过尴尬,面上青红交替,脸色好不精彩。他默了半晌才道:“没事,你收拾完东西就出去吧。”   他等周钊走了之后,心不在焉地沐了个身,险些把洗澡用的皂粉当成牙粉塞到嘴里,半晌才一脸狼狈地出了浴室,意识到自己还在想沈迟意的事儿之后,他愤愤地把铜盆搁到一边。   ……   瑞阳王要去的清澜寺离蓉城不远,约莫大半天的功夫就能赶到,不过即便如此,一王府的人也不是好挪动的,卫谚便做主把人分了三批,一批一批地上路。   清澜寺是魏朝大寺,和帝都国寺如意寺并有‘北如意南清澜’的美称,往日香火鼎盛,来进香的香客能从山脚排到佛系,不过卫谚卫询想着王府不少女眷要过来抄经,便提前打了招呼,让清澜寺先闭寺几日,一时间整个佛寺倒清净得很。   方丈亲自前来,领着王府几个主子到佛寺后面住下,又细心地给每个女眷准备了专门用来抄经的禅房。   卫询按照王府里的规矩,每处都布置了护卫巡逻,只不过佛寺到底和王府不同,再怎么布置,也不及王府周密。   沈迟意坐了一上午的车,再加上佛寺自不比王府住着舒坦,她身子早已松乏得紧,清涧一边给她揉腰一边嘀咕:“佛寺没烧地龙,这样的天气您哪里受得住?”   别的不谈,沈迟意这身体素质绝对比娇花还娇花,听了清涧的话,更觉着浑身发冷手足冰凉。   她怀里紧紧抱着汤婆子,情绪更是低落:“咱们这样已是好的了,大哥在牢里,现在又犯了咳疾,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这席话说的清涧也沉默下来,沈迟意强打起精神,起身道:“不能再写着了,得去给王爷抄经祈福。”   清涧拉住她:“您手都冰凉凉的,暖和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沈迟意轻轻摇头:“别让人拿住话柄。”她虽然不在意侧妃的身份,但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跟人叽歪。   清涧既心疼她,又劝不住她,只得扶着她去了佛寺的藏经阁。   藏经阁拢共就升了一个炉子,她在藏经阁选了一本《药师经》,已经冻的有点受不住,不过也是她运道好,转头看见侍从抬了两个炉子进来。   她疑惑道:“这是…”   侍从抹了把头上的汗,笑:“天气严寒,世子便命人给每个屋里都送两个炉子过来。”   沈迟意不免摇了摇头,卫谚这人,你说他细心吧,他却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你说他粗心,他在这些事儿上又颇为周全。   等两个炉子燃起了火光,她身上的寒意为之一散,手指掠过书架的一排佛经,停在了一本《心经》处。   她正要垫脚把《心经》取下,有一只纤细白洁的手却快她一步,先把那本《心经》拿了下来。   沈迟意转过头,就见卫询立在她身后,手持《心经》,略带惊喜地笑:“姐姐也在啊。”   沈迟意一挑眉:“姐姐?二王子叫错了吧。”之前卫询非要那么叫还罢了,她现在已经是瑞阳王侧妃了,这么叫着实不妥当。   瑞阳王宣布沈迟意为侧妃这事儿,简直是横亘在卫询心里的一根刺,他当时甚至生出了许多对父不敬的念头,这些念头在他知道瑞阳王唤沈迟意去侍寝之后,简直变成了一股破坏性的冲动。   幸好卫谚半路阻拦,瑞阳王这才没成事,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眼底掠过一丝幽暗的光芒,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在我心里,阿稚永远是我姐姐。”   阿稚是沈迟意乳名,她忍不住看了卫询一眼:“你…”她皱了皱眉:“不要乱叫。”她伸手:“劳烦二王子把经书还我,我还要为王爷抄经祈福。”   卫询眸光微深,稍稍侧头,轻笑:“名字难道不就是给人唤的?”他神色有些狡黠,慢慢拉长了强调:“让我把书还给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姐姐得答应我一件事。”   沈迟意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什么事?”   卫询眼眸流转,越发显得灵巧清俊:“姐姐再叫我一声‘小月亮’吧。”他轻叹了声:“好久没听姐姐这么叫我了。”   沈迟意颇为无语:“二王子这么大的人了,就别玩搞情怀这一套了吧?”幼稚是不是卫家男人的通病?   卫询突然伸长了胳膊,把《心经》高举过头顶,就像两人年少时做的一样,他慢条斯理地道:“姐姐要是不叫,这本书我就不还给你了。”   他虽然是少年模样,但目测也得有八尺的个头,沈迟意自是抢不过他的,皱眉道:“二王子…”   卫询又是翘唇一笑,这回语调里带了点撒娇意味:“姐姐便叫我一声吧,长辈唤我总是直呼我名字,下属叫我又太恭敬,我身边一道长大的朋友也没剩几个了,已经许多年没听人这么叫过我了。”   沈迟意被缠歪的无法:“小月亮。”她扫了那本心经一眼:“书可以还我了吗?”   卫询笑笑,把书递还给她。   沈迟意转身,打算再挑几本风俗志打发时间,却发现卫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她无奈道:“你又想干什么?”   卫询手指轻点下颔:“姐姐知道,我不信佛道,便是想抄经为父亲祈福,也不知道抄哪本好,劳姐姐帮我选一本?”   沈迟意看了他一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给他:“祈求长辈身体健康诸事顺遂,这本再合适不过。”   卫询含笑接过。   沈迟意可算得了片刻清静,找了个桌案坐下,低头细细抄着经书。   她虽然打着给瑞阳王抄经的旗号,但心里想的却是身在牢狱的沈熠,抄起来自然是尽心尽力,只是眉间渐渐带了几分愁绪。   卫询一边心不在焉地悬腕抄写,一边注意着她的神色,忽然轻轻出声:“姐姐在为什么事发愁?”   沈迟意手腕不觉顿了下,一滴墨落在宣纸上,转头看着卫询。   卫询微微一笑:“不如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到姐姐呢。”   沈迟意心里一动,难得面露犹豫,不觉轻咬了下嘴唇。   她其实考虑过请求卫询帮忙,毕竟原书里他和沈迟意的关系很不错。但首先,衙署大牢不归卫询管,只要卫谚不松口,卫询想送药进去也并不容易,其次,卫询…总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好像欠这个人的多了,她一定会付出还不起的代价。   她唇色嫣粉,下唇丰润,被咬出了浅浅齿痕,卫询看到她的这个小动作,眸光骤然深了几分,忍不住欺身靠近了她。   他俯下身托着沈迟意后脑,不让她退后,逼迫她抬起头来,眸光不复之前的温雅,颇具有侵略性:“姐姐,说呀。”   若要外人来看,两人的动作着实暧昧,看上去似要亲吻一般。   沈迟意正要开口,藏经阁的门被粗暴地拉开,卫谚带着一身霜雪寒气走进来:“你们在做什么呢?!”   卫询扬了扬手里的笔:“我向沈姐姐讨教该如何抄经,哥哥要一起来吗?”   卫谚脸色冷淡:“你是自己没长手吗?抄个经还要向别人讨教?”他脾气是称不上好,但也不是随便撒火的人,他定力一向惊人,奈何每次遇到跟沈迟意有关的事儿,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沈迟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兄弟俩一见面就要吵架,吃了火.药桶似的。   不过她现在看卫谚有些别扭,这人不帮忙倒也没什么,反正救助沈熠也不是他的分内事,但他不帮忙还偏要来沈迟意跟前晃悠,真是够惹眼的。   她心中不愉,自然偏向卫询几分,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二王子不了解佛经,向我讨教一句,连这个世子也要管?”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卫谚见她隐有回护卫询之意,原本只是冷漠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森然了。   卫询似乎也没料到沈迟意会帮着自己说话,微怔了下,唇角勾起,向卫谚轻抬了下颔,啧啧两声:“大哥脾气也太差了,这点小事也要发火。”   卫谚看他还敢挑衅,一双凤眼危险地眯起,这已经是他极怒之前的征兆了。   沈迟意察觉到异常的气氛,只觉着要命,抱着经书起身:“两位自便吧,我先走了。”   这让屋里的两个男人都齐齐怔了下,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卫询似乎想留她,被她侧身轻巧躲过,径直出了藏经阁。   沈迟意往回走的时候,终于砸弄出卫询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去路突然被人堵住,卫谚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皱眉低头看着她。   沈迟意挑了下细眉:“世子有事?”   卫谚语调不善:“你跟老二倒是投机。”他抿了下唇:“送药的事…”   沈迟意漫不经心:“还成吧。”她见卫谚还想说话,直接打断:“世子放心,我没跟二王子提送药的事,我也没打算请他帮忙,这样世子就不必为难了。”   卫谚倒是没想到这茬,见她这般说了,只得顺着‘嗯’了声:“你知道就好。”   沈迟意有点不耐:“世子没什么事就回去抄你的经书吧,你再来纠缠我,我会以为你倾慕我这个庶母的。”   她说这话本来是故意恶心卫谚,没想到卫谚的反应比她想的还大不少,他一副被戳了肺管子的样子,脸色青白交加,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疯了不成!”   他声调冷冽地呵斥:“少自作多情了,我倾慕谁也不可能倾慕你!”   沈迟意:“…”至于么,一副被她强上了的样子。   她还想说话,卫谚已跟身后被鬼撵似的,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   沈迟意抱着经书回了自己的屋里抄写一下午,觉着差不多能应付差事了,这才略用了些素斋便歇下了。   方丈给每个人都配了个独立的小禅房,所以她每天不光要抄经,还得去自己的禅房里对佛祝祷。   沈迟意还是颇为敬业的,拿着侧妃的工资,赶早便去了禅房拜佛,禅房里有煮好的茶水和温茶的炉子,清涧还是觉着有些冷,又怕她冻着,转身要去给她取一件披风过来。   沈迟意诵经之后觉着有些口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觉着茶水味道不太对,这茶里带了些特殊香气,味道也比平常吃的苦涩一点。   她心头一动,连忙把茶壶里的水全倒入桶里,又立刻转身要离开禅房,没想到她推了推门,发现禅房的门窗不知何时已经从外被锁死了!   有人要对她下手。   沈迟意第一反应是卫谚,但转念想到卫谚应该不会用这么下作无聊的手段,她定了定神,正想呼救,禅房的暗间忽然传出一声响动,接着便是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禅房分为明暗两间,明间供人参悟拜佛,暗间则是让人休憩的地方,里面放了一张短榻,暗间本来是没人的,这男人是从哪里来的?!   就这么一转念的功夫,暗间里的男子已经跑到了明间——这人居然是薛大郎,上回在月之洲调戏过沈迟意的那个!   薛大郎好似被人下了药,神志已有些不清明,浑浊双眼里满是色.欲,他见着沈迟意,恍惚了一下才道:“沈姑娘?”他面露狂喜:“我莫非是在做梦?!”   沈迟意压住反胃的感觉,神色微肃:“公子不是要在做梦。”她特意压低了声音,让语调森然起来:“公子这是被人算计了,我如今是瑞阳王侧妃,公子被人下药和我共处一室,若是被人发现了,公子焉能有活路?”   薛大郎似乎恢复了些神志,听她这么说,面露犹豫,但他不知被人下了什么药,万蚁噬心般难受,神志很快模糊,向着沈迟意扑过来,嘴里含糊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能和沈姑娘共度春宵,我就是死也甘愿。”   沈迟意稍稍抗拒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既然如此…”她微微一笑:“公子先闭上眼睛啊。”   这一笑当真令人神魂颠倒,薛大郎瞧的愣神,下意识地闭上眼。   沈迟意微凉的手指搭上他眼皮,然后重重一按…   “啊!”   薛大郎惨叫了声,双眼瞬间肿了起来,一时不能视物,口中一边叫骂一边去逮沈迟意。   奈何这时候房门锁着,禅房外的侍卫也似乎被打发走了,这里无人来管,沈迟意只得左右躲闪,心里急急想着办法。   她顺手抄起桌上的青铜香炉,就要给薛大郎来一下狠的,这时一个身影破窗而入,就听‘咔擦’几声脆响,薛大郎的胳膊便软软垂下,他痛的惨叫了声,直接从破开的窗户翻了出去,踉跄着跑了,跌跌撞撞不知跑到了哪里。   卫谚暂没去追他,先看了眼沈迟意,见她衣裳凌乱,不过却还算完好,他神色这才稍稍一松,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沈迟意这才看清来人,惊愕道:“世子?你怎么会…”她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卫谚,更没想到卫谚居然会对薛家人下这般狠手。   卫谚眉梢眼角都罩着寒意:“我刚才瞧他有些不对,便跟了过来。”若是他晚了一步,那沈迟意…   薛大郎看着是跑出禅房了,但是又能跑到哪儿去呢?他绝饶不了薛大郎和设计这个局的人!   他拉住沈迟意的手臂:“我先带你出去。”   沈迟意还没说话,院外林侧妃拔高的嗓音传了进来:“沈侧妃荒淫无耻,在禅房与人暗中私会,给我进去,把那对儿不要脸的奸夫□□拿出来!”   沈迟意面色一寒,瞬间明白了,这是林侧妃做的局。是她疏忽了,这些天没顾得上林侧妃。   卫谚面色也是冷沉下来,正要推门出去,被沈迟意一把扯住,急急道:“世子别冲动,咱们先想法暂时避开。”   薛大郎这个活生生的人证跑了,两人现在衣衫不整,瑞阳王本来就疑心她和两个儿子不清不楚的,要是让林侧妃和她带来抓奸的那么多人看见沈迟意和卫谚在一处,那还得了?别的不说,就卫谚单独出现在她禅房这事儿,沈迟意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她就算解释卫谚是来救她的,有人会信吗?   而对林侧妃来说,这可是大喜事,她照样是来抓奸的,只不过抓奸的对象从沈迟意薛大郎,变成了沈迟意和卫谚,那瑞阳王估计想杀了沈迟意的心都有了,要整治林侧妃以后机会多得是,但绝非现在。   躲起来绝不是卫谚的性子,但身边还带着个沈迟意,他就不得不考虑到她的名声和难处。   卫谚硬是按下了一肚子火,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握住沈迟意的手臂,轻轻一个纵跃,便带着她躲在了房梁凹陷处。   与此同时,林侧妃带来的护卫下人也破开了院门,大步进来抓奸了。   她抬手一指:“给我搜,断不能让那贱人毁了王爷清誉!”   房梁凹陷处不易被人察觉,除非习武之人,一般人也搜不到这里。   不过这凹陷的地方拢共就这么大点,要塞下两个大活人实在勉强,沈迟意为了不被人发现,只得往后靠了靠,拼命和卫谚挤在一处。   卫谚瞧着脾气不好,其实定力心性远胜常人,现在却真的怒火中烧,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惩治林侧妃和薛大郎这两人。   他心里正发着狠,沈迟意的香软身子冷不丁紧紧贴了过来,后背平平密密靠着他胸膛,让他身子瞬间僵了下。   沈迟意现在是背对着卫谚的,他在这里看过去,能看见她修长白皙的一段脖颈,甚至连脖颈上的细细绒毛都能看清,鼻端尽是她身上的兰麝香气,他神色更加僵硬,咬着牙扬了扬头,似乎想避开那段入怀的暗香。?   沈迟意浑然不觉,只是觉着脖颈上多了股灼热的气流,让她有些不舒服,她连着调整了好几个姿势避开,目光却紧紧盯着林侧妃等人的动静。   这下简直要了卫谚的命。   她平日喜欢穿宽袍大袖,谁能想到那样的宽松衣摆下,居然藏了一副窈窕丰盈的身子。   她腰臀还不知死活地在卫谚身边蹭来蹭去,卫谚闭了闭眼,觉着九幽地狱也不过如此,他努力运起内力,抵抗着蠢蠢欲动的欲念。   怀中人给他带来的冲击越来越大,两人绝对是头一次挨的这般近,卫谚身体的躁动越来越明显,全然没想到沈迟意居然能这般动摇他的意志。   卫谚想到自己前不久才撂下‘喜欢谁也不会喜欢沈迟意’的狠话,便如被人掴了一巴掌似的,臊热又丢人,只能指望她不要发现任何异样。   所幸两人藏的隐秘,林侧妃和一干人等在底下也没觉察到什么。   倒是沈迟意渐渐觉着不对,觉得后背有个硬硬的东西膈着自己,相当不舒服。   之前两人骑马的时候,沈迟意已经误会过卫谚一次,这时候当然不会再自作多情,只当卫谚又藏了什么匕首短刃,她这时候不好出声,只能自食其力,一手慢慢地往下摸索,要把卫谚腰间的兵器拿远点。   卫谚:“…”   作者有话要说: 危 世子 危   这次是真的“刀柄”   感谢在2020-12-16 19:20:09~2020-12-17 15: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吃秋刀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卫谚也没料到她这神来之手, 感受着她温软的手一路向下,他便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沈迟意刚碰到卫谚佩着的武器, 猛然觉着手感有些不对,倒不似匕首刀剑扁平, 反而像棍棒暗器之类的玩意,而且还带了温度, 她才轻轻挨着, 那武器的形状仿佛又有变化…   她手指细软, 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卫谚在这一瞬连呼吸都忘了,既觉着自己入了天上仙境,又仿佛下了灼灼炼狱,既魂飞天外,又百蚁噬心般痛苦。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手指刚触及那把武器, 卫谚终于有了反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子,漂亮的凤眼瞪着她, 用极低的声音挤出几个字:“你干什么?”   沈迟意终于扭过头来, 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大对头,本来比女子还白的脸涨得通红, 额上细汗密布,浓冶的眉毛紧紧皱着,仿佛发了什么癔症似的。   这不大对头啊…沈迟意似乎意识到什么,把他上下扫了一眼,卫谚穿了身宽松的墨色圆领袍, 可依然遮不住身下异样,她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卫谚。   卫谚脑子里轰隆回荡着前些日子撂下的狠话,现在真想跳下去一死了之,奈何他功夫太高,这点高度偏还摔不死他。   两人就在房梁上大眼瞪小眼,林侧妃已把禅房里里外外搜了一圈,却没发现沈迟意的影子。   她心下慌张不安,她可是费了不少人手才敢这般设计沈迟意的,这次设计不成,万一被沈迟意发现,那倒霉的就是她了!   林侧妃犹是不甘,高声下令:“继续搜!他们定是藏在那个隐蔽处了,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她这话一出,房梁上的卫谚和沈迟意脸色更是青红交加,沈迟意上辈子也算名流之女,就算看在她父母的份儿上,也没哪个男的敢在她面前这般失礼,卫谚居然搂着她发情了,还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她又是尴尬又是恼怒,要不是现在情势危急,她真要抬手给卫谚一巴掌。   卫谚脸色比她还难看,拼命扯开念头,想让身上躁动平复下来,奈何反应越发不可收拾。   两人这般状况要是被人瞧见了,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禅房和院子拢共就这么大,底下人手又搜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林侧妃犹自不甘,还要令人再找,这时清涧终于返回来了,见着禅房里这么大阵仗,错愕道:“林侧妃这是在做什么?”   林侧妃冷笑一声:“沈侧妃在禅房里做苟且勾当,方才有下人瞧见了向我回禀,你倒是说说,你家主子哪里去了?”   清涧心里一跳,她也算是机灵的,忙厉声反驳:“侧妃娘娘休要胡言,我家主子一向坚贞自守,能做什么苟且事?她一直在自己房里未曾离开,只不过她昨日落下几本经书,这才命我来禅房取书。您岂能这般坏我们主子清白?”   林侧妃心下更是一沉,又闹不明白沈迟意到底哪儿去了:“下人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她不等清涧出声,立刻道:“既然你说你们主子在屋里,那咱们就去屋里瞧瞧,若她人不在,那必然是有鬼!”   清涧也是一头雾水,她下意识地想拦着,但压根阻挡不及,被林侧妃带人裹挟着浩浩荡荡往沈迟意住的地方去了。   这倒是终于给了卫谚和沈迟意从房梁上下来的机会,两人甫一落地,卫谚极力压抑着即将跳出胸膛的剧烈心跳,心虚又尴尬地挪开眼,看着神龛里的菩萨,颇为艰难地道:“你…不要多想,阴阳相合人伦大欲是世间至理,便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我会有…这般反应,咳,也是人之常情。换成其他女子,我也一样会…”   他说到这儿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换成其他女子,他压根不会让她们近身,更遑论起什么反应了,独独沈迟意…   卫谚重重捏了捏眉心,说到一半便卡了壳,重重地哼了声。   沈迟意两辈子都没被人这般冒犯过,一时脾气也上头了,压根没细听卫谚说了什么,指着他怒声道:“人之常情?世子都这样了,还敢说人之常情?!是不是哪天世子兴头上来,对着我宽衣解带了,那也叫人之常情?!”   卫谚从来没想过对着哪个女人宽衣解带什么的,但他发觉自己随着沈迟意的话,脑内居然浮现出一段旖旎的画面来。他越想越不敢看沈迟意了,悻悻却没什么底气地道:“我岂是这种人。”   沈迟意抄起桌案上的几本佛经就拍在他身上:“世子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把心经抄上十遍吧!”   卫谚还是七八岁那会儿被罚抄过书,后来越长大越没人敢罚他,他轻轻撇嘴,冷不丁瞥见沈迟意因为尴尬恼怒微微泛红的眼眶,他原本气人的话就咽了回去,顺手接下那几本佛经。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转移注意力,冷哼了声:“林侧妃现在已经往你屋去了,若是她见不着你人,这口黑锅还得扣在你头上。”   沈迟意闻言也从方才那种羞恼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想到今儿毕竟是卫谚帮了自己,便调整了一下神色:“禅房后面有条小道,我从小道绕过去。”   卫谚一挑眉:“麻烦。”   他不等沈迟意说话,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沈迟意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卫谚有些尴尬,还是长臂一展,牢牢地抱住了她。   卫谚仿佛化作了□□的一道幽影,在房顶屋檐间左右穿梭,所幸这佛寺甚是清净,白日里也没什么人,不然让旁人瞧见,非得以为大白天的闹了鬼。   他动作极快,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就带着沈迟意回了她住的院子——而这时林侧妃还没带人赶到。   沈迟意神色还是有些勉强,不过比方才可好太多了,她轻轻颔首:“麻烦了。”   卫谚被沈迟意连呵带骂一通,身上的反应已经消退了些,但方才搂着她纤腰在屋舍间穿梭,他又有些不对了,只得把速度加快再加快,跟身后有妖怪追赶似的。   这下他更不敢看她了,嘴里草草敷衍了句:“我等会派侍卫过来。”说着便直接提气纵跃翻了出去。   沈迟意回屋理了理衣裳,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林侧妃拔高的声音:“沈侧妃可在?”   沈迟意并不搭理她在外叫门,自顾自理着衣裳发髻,确认通身无误了,这才缓缓出了房门。   清涧愤懑的音调也传了进来,还有一阵推搡声:“我已经和侧妃说过了,我们主子身子不适,正在屋里歇着,侧妃何以这般咄咄逼人?”   林侧妃冷笑了声:“歇着?怕是会男人去了吧?”   她让手下侍女搡开清涧,自己上前重重叩门:“沈侧妃在吗?若是你再不应一声,可别怪我令人撞门了。”   她叫门之后,发现里面并无人来应,心里不由一喜,若是沈迟意现在不在屋里,她就能坐实她通奸的事儿,今就算没有白忙活!   林侧妃正要命人把院门撞开,就听‘吱呀’一声,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迟意就站在里头,面色冷淡:“你在我这儿鬼哭狼嚎的做什么?”她今儿诸多事情都是因为这林侧妃而起的,这时候对林侧妃自然没有好脸。   林侧妃没想到沈迟意居然真的就在房里,原本暗喜的心思也拦腰折了,她心中打了个突:“沈侧妃…”   她心中到底不甘就这么走了,微定了定神,微抬下巴:“也没什么,只是听下人说,沈侧妃秘会了一位男子,沈侧妃一向端庄持正,做出这等事儿我是万万不信的,不过为了避免些风言风语,我便带人来瞧上一眼,也是求个心安。”   沈迟意淡淡道:“现在人已见着了,林侧妃可以走了吗?”   林侧妃扬了扬唇角,她虽有些年纪,这么一笑仍是灼灼夺目:“只怕不成,无风不起浪,这事儿闹的这么大,沈妹妹总得容我去你院里瞧上一眼,这也是为了你的清白着想。”   她提着裙子跨上台阶,和沈迟意面对面站着,眉间带了三分逼迫和自得:“我这也是为了妹妹的清誉考虑,妹妹可不要怪我。”   沈迟意沉默不语,上下打量着她。   林侧妃被她看的不自在,拧眉道:“妹妹…”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沈迟意已经扬起手,把她剩下的话一耳光打了回去。   林侧妃在王府这么久,一向都是她给别人没脸的,还没哪个人敢对她动粗,她挨完打之后,竟然怔了片刻才捂着脸尖声道:“你…”   这句话仍旧没说完,又被沈迟意一巴掌扇了回去。   卫谚派来的护卫已经过来了,沈迟意淡淡吩咐:“把林侧妃扣下。”   这些护卫大概是得了卫谚叮嘱,出手半点不留情,重重一个膝顶就压的林侧妃趴俯在地上。   林侧妃嗓音发颤,尖利道:“你疯了,我可是王爷亲封的三品侧妃!你按敢如此折辱我!”   侧妃也是分等级的,林侧妃是正三品,沈迟意却有朝廷授的宝册铜印,是从二品,自是比林侧妃更尊贵了,虽只高了半品,那也是云泥之别。   沈迟意正心气不顺,让清涧取了把椅子坐下:“林侧妃先言语辱及我在先,屡屡害我清誉在先,方才我给王爷诵经祈福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来打断这等要事在后,罚的就是你这以下犯上不知尊卑,为一己私欲,全然不顾王爷康健的泼妇。”   她冷声道:“掌嘴二十!”   瑞阳王对林侧妃还是颇有情分的,她知道收拾了林侧妃会让瑞阳王不悦,但无所谓,反正她又不打算在瑞阳王那里争宠服侍,瑞阳王待她冷淡些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不收拾林侧妃不爽的就是她自己了…相比之下,那还是让林侧妃和瑞阳王一道不爽去吧。   护卫听她把瑞阳王抬出来,再没什么可犹豫的,几巴掌下去,林侧妃嘴角已经见了血。   沈迟意这才起身,吩咐道:“林侧妃罚跪半个时辰,清涧在这儿盯着,少一刻都不行。”   她叮嘱完又重新回了屋里,低头怔怔地看着碰过卫谚‘武器’的右手。   总觉着…它脏了。   ……   卫谚一回到自己屋,就冲周钊撂下一句:“一个时辰之内,所有人不准靠近这间屋子,违者格杀勿论!”然后‘砰’地关上了房门。   周钊一头雾水,但还是按照卫谚的吩咐把屋里所有人遣了出去,自己在房门不远处守着。   片刻之后,周钊耳朵动了动,隐约听见屋里头传出自家世子低沉又竭力压抑的声音,这可更不对头了,难道世子受伤了?   这下不知过了多久,卫谚终于打开了房门,他已从头到脚换了一套衣裳,神色淡淡地问周钊:“可听见什么了?”   屋里有股子奇怪的靡靡味道,周钊今年十八,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能贴身照料卫谚,他功夫办事能力自然跟上了,某些事上的阅历却没跟上,一时没分辨出屋里是什么味道。   他愣了下才答:“没有…”他神色关切,迟疑着问:“世子,您…怎么了?您在屋里干什么呢?”   卫谚眼尾一跳,又故作云淡风轻地吐出二字。   “练功。”   作者有话要说: 卫谚:耍刀   感谢在2020-12-17 15:17:33~2020-12-18 18:3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40瓶;花辞树 2瓶;48109947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沈迟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不就是一长得凑合的女子吗?他方才只是男子的正常反应,沈迟意哪有那么大能耐,能诱他心神至此?   再说…他自己不也解决的挺好, 又不是非她沈迟意不可。   ‘练完功’之后,心绪平复不少的卫谚这般说服自己, 这么想着想着,他也觉着方才的反应没什么了不得的了。   周钊脑子转过弯来, 愣愣地问:“世子…在屋里练功?练这般久吗?”   他这话说的卫谚面皮微胀, 冷冷斜了他一眼:“怎么?”他往屋里扫了眼:“让人来收拾屋子。”   卫谚转身取出屋里的佩剑, 就要去找薛大郎, 奈何方才‘练功’练的太狠太久,他右手手臂居然麻了,一时没拿稳沉重的佩剑。   他低骂一声,面上却硬是撑着,神色如常地挂好佩剑。   周钊正要令人打扫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屋里是什么味道了, 给闹了个面红耳赤。世子,世子方才居然屋里做…做那事,但未免也太久了…   世子当真是龙精虎猛, 天赋异禀啊。周钊不免在心里感叹了句, 又有些纳闷,他家世子在女色方面一向称得上冷静自持, 怎么突然就把持不住了?跟吃了媚药似的…   薛大郎眼睛被沈迟意弄伤,一条手臂也被卫谚卸了,跑出去没多久,便晕死在一个旮旯角里,卫谚细细审过他之后, 又担心他出去后胡言乱语,便将他暂先软禁起来,等风波平息再行处置。   这般处理一番,卫谚原本的旖旎心思总算淡了下去,以为这事儿便这么算了,看来白天的事只是意外,他对沈迟意没什么旁的心思。谁料晚上做梦的时候,他居然又梦到白天和沈迟意靠在一起的场景,这回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他伸手搂着她,一点点把手臂收紧…   卫谚梦到这儿便惊醒了,伸手重重捏了捏眉心,觉着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   他难得头疼,按了按额角,正要让人送些碎冰过来,目光冷不丁扫到桌上沈迟意给的那本佛经。   于是,自称清心寡欲,对沈迟意没半点兴致的卫世子,半夜挑了烛火,颜色严肃地抄着劝人戒色的《四种清净明诲》。   ……   林侧妃被掌嘴又罚了禁足,人很老实了些,沈迟意这些天过的都颇为清净,不过因为上回和卫谚的尴尬事,她这些日子都没再踏出房门,安心在屋里抄着祈福佛经,谁的面也不见。   她抄完一卷,正用热巾子擦着手,清涧小跑过来:“姑娘,世子求见。”虽然沈迟意现在为瑞阳王侧妃,但清涧还是习惯称她为姑娘。   沈迟意手一顿,觉着怪别扭的:“世子来做什么?”   清涧摇了摇头,沈迟意只得自己走出去,就见卫谚手里捏着一打厚厚宣纸,他见到沈迟意过来,把手里的宣递给她:“拿着。”   沈迟意不明就里:“?”   卫谚轻哼了声,神色淡淡:“你不是让我罚抄十遍佛经吗?”   沈迟意:“…”所以卫谚还…真抄了?   她那日是在气头上随口一说,但事后想想,那天卫谚特地过来是为了救她,两人挨在一处也是情势所迫,又不是卫谚蓄意冒犯的,她想通这节心气便平了很多,没想到他还真的自罚了十遍佛经。   卫谚见她愣神,便把宣纸搁在她手里,不耐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她张了张嘴,忍笑半晌,拿出长辈的派头:“不教而诛谓之虐,世子这般分得清对错,我甚是欣慰。”   她低头翻了翻,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张狂飞扬,很符合卫谚的性子,只是着力有些虚浮,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沈迟意挑眉问道:“世子抄佛经的时候想什么呢?”   她本来是随口一问,卫谚却眉心一跳,被人捉住痛脚似的,他很快调整了神色,故作冷淡地道:“我想什么做什么,还得事事向你回禀?”   沈迟意狐疑扫他一眼:“我略问一句罢了,世子恼什么?”   卫谚被他澄如明月的眸子一扫,浑身又不自在起来,正要糊弄过去,幸好沈迟意也未在此事上纠缠,斟酌着问:“世子,最近衙署大牢…”   卫谚听她的话头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有些不快:“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他又瞥了沈迟意一眼,微嘲:“我又不是衙署大牢的牢监,你问我牢里的事,我焉能知晓?”   他一说完,沈迟意果然住了嘴,只是眼底难免泄出几许担忧焦虑,他的铁石心肠霎时软了三分,挪开视线,轻哼了声:“你兄长是大案要犯,有的是人不想让他出事,现在不过是咳嗽几声,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沈迟意心中忧虑,嘴上敷衍:“多谢世子。”   她说完才觉着不对,卫谚不是说没留意衙署大牢的事儿吗?怎么对她哥的状况了如指掌?   卫谚被她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面上微窘,漠然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拂袖去了。   沈迟意若有所思,没有卫谚的命令,那药自然是送不进大牢里的,关键在于…该怎么让卫谚点头呢?   ……   王府众人在佛寺拢共待了三四天,卫谚和卫询都有正事在身,也没时间一直在佛寺耗着,反正祈福的心意已经尽到,祁阳王不久之后又会来蜀中,卫询第二日便忙碌接应事宜,第三天的时候卫谚便决定返程,沈迟意自然是无甚异议。   林侧妃脸上还有伤,要在佛寺多留几日,这也是个奇人,她自己不打算走,又怕瑞阳王的其余姬妾早一步回去分她的宠,便强压着其他姬妾一道在佛寺多留几日为王爷祈福,独沈迟意她招惹不起,只得由着她走了。   一行人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等回去的时候,正头主子就只有卫谚和沈迟意两个。   卫谚早就备下了马车,就见马车里暖炉裀褥毯子都一应俱全,便是外面风雪呼啸,马车里照样温暖如春,样样俱是周到妥帖。沈迟意面色不觉松了松:“多谢世子。”   卫谚撇开眼,淡然道:“周钊弄的。”   这马车是卫谚亲自打点的,周钊张了张嘴,只得认下这口‘黑锅’,干笑:“侧妃娘娘住着舒坦就行。”   沈迟意不疑有他,微微一笑:“多谢周护卫。”   这一笑让她容光大盛,夺目逼人,周钊看的都有点走神,痴痴地也回了个笑容。   卫谚又在背后冷哼了声:“后面护着。”   周钊:“…”世子真是越来越怪了。   一行人动身的时候,天上不过飘了点细雪,并不影响行程,谁知走到半山腰,这雪陡然大了起来,转眼山道上便覆上一层银白,马匹走起来也有些不稳,沈迟意被颠的有些反胃,人眼看着蔫了。   周钊与卫谚商议:“世子,这条山道多是陡坡,咱们要不要改道吧?”   卫谚一行护卫骑的俱是精良军马,倒不惧怕几个陡坡,不过沈迟意的马车却不方便,他很快做出决定,颔首道:“好。”   山上还有一条道,多少密林掩映,不光路远还偏僻,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平整,一行人转向之后上了这条道,沈迟意脸色终于好看些。   就在卫谚暗自纠结要不要去马车关怀一句的时候,密林中突然静了静,无数飞鸟从林中飞跃而出。   卫谚脸色一沉,厉声道:“有刺客!”他当即道:“护住沈迟意!”   他带来的人都训练有素,他话音一落就团团把沈迟意的马车保护起来。   密林中不知从哪里射出一只利箭,直冲着沈迟意的马车飞了过来,卫谚脸色一变,抽出长剑反手一撩,将那支利箭挡开了。   这是树上,石峰和山洞里,冲出了几十个黑色的身影,他们也不知练的是什么功法,身影一个个如同鬼魅一般,悄没声就接近了卫谚一行人。   卫谚带来的人虽厉害,但他不过是护送女眷回王府,拢共也就带了二三十个护卫,这里埋伏的刺客却是护卫的两倍多,局面转眼就胶着起来。   沈迟意知道卫谚这个男主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儿,她此时倒还镇定,轻轻把车帘掀开一角,看了眼外面的局面。   卫谚独自迎战对面的三个高手,刀光剑影之间,沈迟意瞧了都是心惊肉跳。   这帮刺客说来也怪,他们倒不似来刺杀卫谚的,反而对沈迟意的马车颇感兴趣,一波又一波地靠近马车,所幸都被卫谚和一众护卫挡在外圈,始终不得突进。   这时,一道幽影悄没声贴近了卫谚,看她体态身量,应该是个女子,她动作轻盈迅速极了,眼瞧着就要贴到卫谚身边,而卫谚和其他护卫至少一人对战两个刺客,竟一时没能觉察。   沈迟意呼吸骤急,想也不想地大喊道:“卫谚小心!”一边说一边扯下头上的步摇,重重砸向那女刺客。   女刺客迅速躲开,步摇砸落在一块大石上,珠玉‘叮当’碎了一地,但声音却让众人知道了这女刺客的方位。   她这么一躲,也给卫谚提供了反应的就会,他长剑一斜,好悬没看下女刺客脑袋,霎时间,她脖颈上血流如注。   女刺客眼看着是不能活了,神情怨毒地看了沈迟意一眼,嘴巴鼓起,吐出一枚精巧的竹管,她用力一吹,竹管里便飞出一枚毒针激射向沈迟意。   沈迟意心里知道要躲开,身子反应却远不及习武之人,她只能拉下车帘,毒针却刺破了车帘,在她肩头划破一道口子,这才掉在了地上。   卫谚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很快解决了正在对付他的三个刺客,一个纵跃向沈迟意过来了。   刺客没想到卫谚这般厉害,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他们却马上就要败了。   女刺客脖颈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自知活不长了,心下又是绝望又是怨恨,从怀中取出几只褐色圆球,她重重往地上一砸,圆球发出轰隆巨响,转眼间场上就弥出了一股灰败的粉尘,让人一时间难以视物。   卫谚一行经验丰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没想到这药粉不是对人下的,而是对他们□□马匹下的,除了卫谚的嘲风还算镇定,许多马儿都人立嘶鸣起来,场上局面更加混乱。   沈迟意还没来得及让清涧查看伤口,拉车的两匹马儿突然往前疯跑了起来,清涧坐立不稳,直接从马车里跌了出去。   卫谚当即催动嘲风在后追赶,她这两匹拉车马不过寻常家用马儿,这时候发起疯来竟比嘲风还快了两分,两匹马跑到一处陡坡上,受了惊似的猛然刹住,前蹄人立而起,却直接把身后的车厢给甩下了陡坡。   卫谚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见沈迟意被甩下马车,他足尖一点,毫不犹豫地飞身跃下陡坡,高声道:“沈迟意!”   他沉声道:“快从车里出来!”   沈迟意人在车厢里,被晃得不着四六,卫谚这么一唤,她才恢复了几分甚至,勉强打开破破烂烂的马车门。   她看着四周飞速变幻的景物,头皮一阵发麻,闭了闭眼,心一横才从车厢里翻了出去。   卫谚速度极快,几乎是她刚一出车厢,他手臂就揽住她的腰肢,接着,两人就听到马车落地的轰隆巨响。   卫谚搂着沈迟意,靠着一身的轻功,在陡坡上横伸出来的嶙峋巨石间纵跃了十多次,也终于稳稳地落到了山底。   即便如此,两人也是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卫谚身上更是磕出了几道口子,别提多狼狈了。   沈迟意惊魂未定,心口别别乱跳,一时都忘了说话。   卫谚趁机仔仔细细打量着她,见她没受什么伤,心里这才出了口气,又想到沈迟意就是因为喊了那一声,这才遭了这般大的罪,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震怒,几乎是厉喝出声:“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做什么?我用不着你来救,你不要命了不成!”   沈迟意虽然对卫谚感觉平平,但也没到想他死的地步,毕竟这人之前还帮过自己,方才情势危急,要是卫谚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得陪葬,所以她当机立断地出声襄助卫谚。   况且从卫谚费尽心思帮她解蛊之事看,他也并非不知恩义之人,让他这等身份的人欠下一个人情,以后必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不过她本来已经受了惊吓,方才在马车里颠出了几块青紫,浑身疼痛的厉害,又被卫谚这么一吼,她先是愣了下,眼眶居然微微泛红。   卫谚瞧她眼里还残留着惊恐错愕,几乎瞬间就后悔了,声调也降了三分,迟疑着道:“我并非责…”   沈迟意也不是给人吼一句就哭哭啼啼的性子,当即吼了回来:“世子说得对,我就该看着世子被人捅死才是,何必费心救你!”   卫谚给她骂的更是心理惭愧,原本最爱气人的性子,这时候也一言不发地由她说。   沈迟意略出了口气便住嘴了,卫谚皱眉看着她肩上被毒针擦破的伤处:“把衣裳解了。”他见沈迟意瞪圆了眼睛,又补了句:“让我看看你的伤,谁知道她针上有没有萃毒。”   小命要紧,沈迟意踌躇了片刻,就解开上衣的两颗玉扣,露出雪莹莹一片的肩膀来。   卫谚正惦念她的伤势,倒也没心思想其他的,那伤处乌肿发青,已经鼓起一指高,他长眉蹙起:“好像是抹了蛇毒。”他经验老到,很快断定:“应当是锦蛇。”   沈迟意脸色一白:“那,那该如何是好?”   锦蛇的毒性不烈,卫谚难得见她失态,本来想过过嘴瘾,但又瞧她吓得小脸惨白,又有些心疼起来。   他不再多说,从袖中掏出一只圆肚小瓶,掏出一枚丸药:“夏洵炼的青玉丹,据她说可以解百毒,锦蛇毒性不烈,幸好你也只是擦破了皮,用青玉丹足够了。”   沈迟意听到夏洵的名字,这才放心咽下那枚青玉丹,又觉着这解毒丹实在稀罕,她这样命运多舛的倒霉鬼若能留下一枚,以后说不定就有大用。   她迟疑着道:“青玉丹世子那里还有多少?能否再分我一枚?”   青玉丹虽然厉害,但极难炼制,便是夏洵那等怪才一年也只得五六枚,卫谚在战场上没少用这解药保命,他方才给沈迟意服了一颗之后,手上现在就只剩下一枚了。   他听沈迟意想要,没作犹豫,立刻把圆肚小瓶塞进她手里,讥诮地挑了下唇:“只你拿它当个稀罕玩意,我这里自然有的是。”   他又伸出手:“把你的绢子给我。”   沈迟意不解,但还是从怀里抽出自己惯用的绢子递给卫谚。   她绢子上绣了两只小黄鸭,自然少不了被卫谚一通嘲笑,卫谚一边气她,一边找到路边的干净溪水,把绢子投湿又拧干,向她凑了过来。   沈迟意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世子想做什么?”   卫谚目光落在她白莹莹的肩膀上,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调开视线,很快又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让目光落在她伤口处。   他撇了下嘴:“给你清理伤口。”   沈迟意本来想说我自己来,但这时候也没必要逞强,便垂头不言语了。   她褙子和内裳的扣子都已经解开了,浅浅露出一抹鹅黄色小衣和胸前凝脂般的白皙肌肤,卫谚无意中扫了眼,心跳便骤然急了几分。   他故作镇定地挪开视线,用绢子贴上她的伤处,这绢子沾了水之后已是冰凉入骨,沈迟意不觉颤了颤,胸前起伏更大了。   卫谚跟触电了似的,长睫颤了颤,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硬是挤出几个字:“别乱动!”   他努力收敛心神,给她擦拭完伤处,又背过身去,不看她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   等他穿好衣服,他这才哼了声:“这几日小心些,受伤的地方可能会酸胀疼痛,千万不要用手碰。”   沈迟意哦了声,抬头往上看:“咱们现在回去找周护卫?”   卫谚莫名警觉:“你老提周钊做什么?”他问了这一句,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咳了声:“现在回去未必能找得到周钊他们,倒是更可能遇到那伙刺客。前头十里处有个小镇,镇上有家官府开的驿馆,等到了驿馆再想法和周钊他们汇合。”   沈迟意点头应了,可惜走那十里路却差点要了她的老命,走到一半她脸都白了,就不说原身了,就是她在现代的时候,超过五百米的路她都一定要坐车的!   卫谚踌躇了下,想到上回两人紧贴在一起的尴尬,到底没敢提背她的事儿,而是伸出手扶着她:“走吧。”   沈迟意一开始还勉强能走几步,等到后面越来越气短。   卫谚感受到她香软丰盈的身子半贴着自己左边胳膊,一时尴尬一时为难,痛苦与享受交织,好不容易走到小镇上,两人额上都冒了汗。   沈迟意自己大汗淋漓倒还能理解,见卫谚额间薄汗密布,纳闷道:“世子也这么累吗?”   卫谚脸色可疑的红了起来,幸好天色已暗,不甚显眼。   他冷哼了声:“你沉死了!”   他说完也不等沈迟意反应,就匆匆跑去驿馆,开了间上房。   他让沈迟意在门口等着,自己先进去一步,过了片刻才让她进来,沈迟意扫了一眼,发现桌椅床褥都比其他房间的整洁不少,卫谚先进来就是为了收拾屋子?   沈迟意进屋落座之后,腹中立刻咕噜乱叫起来,她有些犹豫地道:“可要用饭?”她对山野驿馆的吃食实在没什么信心…   卫谚扫了她一眼,也知道她挑嘴的毛病,主动起身,没多久就端了两碗阳春面过来,细细的面条卧在清汤里,上面铺了一片荷包蛋和几片青笋,让人胃口大开。   沈迟意顾不得矜持,和他低头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之后,卫谚颇有自觉地收拾了碗筷,瞧的沈迟意忍不住感慨,卫谚上辈子估计是保姆投胎。   等收拾完之后,卫谚人却还赖在她房里。   沈迟意皱眉:“世子不走吗?”   卫谚啜了口茶:“万一夜里来刺客了呢?你是打算单枪匹马对付刺客?”他懒懒地斜了她一眼:“要不是为了你的一条小命,难道我乐意跟你住在一处?”   沈迟意还是犹豫:“可这里只有一张床。”   卫谚本来没想那么多,被她一提,心中快跳了几下,面上却鄙夷道:“想什么呢?美得你。”   他轻点了下椅子扶手:“我在椅子上凑合一宿。”   沈迟意没话说了,她今儿被挤兑的冒火,不冷不热地道:“那就劳烦世子帮我打点热水来,我要洗漱就寝了。”   卫谚呵了声:“你以为我是小二?自己打去。”   沈迟意自有法子拿他,有气无力地晃了晃受伤的左臂,装模作样地诶了声:“哎呦,我的手突然好疼好疼,动都动不了了。”她瞟了眼卫谚,优哉游哉地道:“哎呀,这下连热水都打不得了…它怎么就受伤了呢?”   卫谚:“…”   他瞪了沈迟意一眼,这才起身过去给她打热水了。   沈迟意找到拿他的法子,心情愉快地支使他一会儿帮自己取巾子,一回给她拿皂粉,可算是报了今天被百般挤兑的仇怨。   卫谚虽然不喜欢欠人情,但也不是那等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泥人性子,偏偏被沈迟意指使来指使去的,他竟半点发作不得。   甚至隐隐觉着,沈迟意这么作一作也…怪可爱的。   沈迟意心情愉悦地道:“劳世子先出去,我要洗漱了。”   卫谚抿了抿唇,难得老实地出了门候着。   三层只有这一间上房是住了人的,现在又是夜里,四下空寂得很,卫谚耳力又好,居然听见了她除下衣物的细碎声,他甚至能分辨出她脱的是哪件衣裳!   接着又是‘哗啦啦’的撩水声,卫谚不期然想到帮她上药那一幕,一时口干舌焦,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老天大概是诚心和卫谚过不去,他双手才捂住双耳,鼻间忽然一热,又忙伸手摁住鼻子。   沈迟意洗漱完出门倒水,就见他这般怪模怪样,疑惑道:“世子,你怎么了?”   卫谚:“…”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作精才能打败作精。   下章万众期待的男配应该要登场了?   感谢在2020-12-18 18:37:24~2020-12-19 17: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家有二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处归程 30瓶;楼仪月 10瓶;张三李四、就不李李 3瓶;花辞树 2瓶;余水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卫谚长这么大都是意气风发过来的, 明明最忌讳在沈迟意跟前丢人,偏偏少有的几次丢人,还都正好被她瞧见了, 他真是有苦难言。   沈迟意走近了几步,看他身上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伤口:“是伤口发作了?”   她刚才沐浴完, 长发披散到腰际,头发面颊都沾着晶莹水珠, 水灵灵的模样实在招人喜欢, 让人想托着她的脸, 这样那样的啃上几下。   卫谚食指动了动, 实在受不得她这般靠近,用力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确定那股热血没流出来,他才放下手,闷声道:“没有。”   他怒声道:“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回房去?!”   沈迟意觉着他简直莫名其妙,冷着脸把铜盆往他怀里一塞:“我出来是想倒水的, 既然世子让我回去,这水就有劳世子来倒了!”气咻咻地转身回屋了。   卫谚:“…”   他处理完身上的几处小伤,在外面徘徊了大半个时辰, 确定沈迟意睡了, 他才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也不敢往床帐里瞧一眼, 生怕又冒出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沈迟意一晚上睡的倒是难得踏实,卫谚木着手脚在椅子上枯坐一晚,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四肢都有些木了,略微活动片刻才舒展开身子。   昨儿夜里两人买了套衣裳, 今儿早上倒不怕没得替换,不过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沈迟意喜欢用的那只步摇昨儿为了帮他给摔碎了,头上的发簪珠花也掉的差不多,昨儿她就是蓬头乱发跑了十里路,今儿总不好再让她披头散发的吧?   卫谚瞧了眼床上的沈迟意,她显然还在熟睡,他放轻动作出了驿馆,在街上寻了几家卖珠宝首饰的店铺。   这小镇地界不大,便是赤金首饰也没几件,更遑论卫谚司空见惯的珠玉宝石了,他实在没几件能入眼的,将就着挑了一对儿赤金宝雀衔珠钗。   店铺老板娘这把年纪也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后生,笑嘻嘻地打趣:“小郎君,可是替你家娘子挑首饰啊?”   卫谚跟被人捅了肺管子似的,冷沉着一张脸:“胡言乱语!”   老板娘小地方的人,胆气倒是很足:“要不是给娘子挑首饰,哪个大老爷们会跑首饰店来买东西?”她嘻嘻笑道:“难不成小郎君是给你娘买?”   卫谚:“…”   他恼火得紧,又不好发作,撂下银子便出了首饰店。   也是赶巧,他刚走出来,就遇见迎头赶来,神色匆匆的周钊。   周钊见他无恙,大松了口气:“可算找着您了,您…”他看着卫谚手里的珠钗,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您这是…”   卫谚面皮眉心跳了跳,故作不在意地道:“沈迟意说她的步摇昨日因我而损,我被她夹缠无法,这才下来随便给她挑了一对。”   他淡淡扯开话题:“昨日的刺客呢?”   周钊被转移了注意力,面色沉凝:“他们瞧见您和沈侧妃坠下陡坡,便主动散了,我们抓了两个活口,本来想审问的,他们便咬破口中的毒囊自戕了,咱们人手不足,又记挂您的安危,就没敢分散去抓人。”他想了想道:“说来也怪,那行刺客的身手极好,不像是一般人能培养出来的,可他们却好像不是冲着您来的,而是沈侧妃…”   卫谚也有此感觉,他指尖轻点眉心,淡然道:“你先派人去查,此事不要告诉她。”   周钊忙应了,又问道:“幸好您没事…沈侧妃呢?”   卫谚慢慢调开视线:“她在驿馆里头。”他顿了顿,把手里的对钗交给周钊:“你遣人去唤她下来,再把这对钗交给她,别说是我买的。”   周钊见他行为言语自相矛盾,挺想问个一二三四出来,但看到卫谚脸色不怎么好,硬是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沈迟意很快换好衣裳,简单挽了个发髻,一下来好奇地问卫谚:“世子大早上人怎么没了?吓我一跳。”   卫谚听她这般说,暗悔没留一张字条,却嘴硬道:“我难道还要事事向你禀告不成?”   他说着不由看了眼沈迟意发间的对钗,他本来觉着这对儿发钗雕工粗糙,材质也不纯正,没想到戴在沈迟意鬓间却好看得紧。   沈迟意也懒得理他了,转头周钊:“清涧呢?”   周钊忙回道:“清涧姑娘无碍,我们已经派了两个护卫送她回王府了。”   沈迟意这才松了口气,周钊问她:“姑娘是坐车还是骑马?”   昨个沈迟意已经对马车产生了浓厚的心理阴影,毫不犹豫地选了骑马。   这里离蓉城已经不远了,沈迟意带上幂篱,和众人快马骑了两个时辰,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回了王府。   沈迟意面有犹豫:“世子…”   她帮了卫谚之后,两人关系难得融洽,她有心趁此机会提一提送药的事儿,既然卫谚不喜欠别人人情,想来这个小忙他应该不会再拒绝。   卫谚瞥了她一眼,似乎能猜出她心中所想:“我已经让牢监送药给你长兄了,还塞了暖炉进去,这下你尽可放心了。”   沈迟意愣了下,心中微微一松:“多谢世子。”   “你…”卫谚难得顿了下,他眼里掠过一道异样的流光,缓缓道:“昨日为什么出手帮我?”他淡淡睨她:“就是为了让我助你兄长?”   沈迟意帮他的时候倒没想那么多,但帮他之后,确实闪过这个的念头,被他这么一问,面上不觉一滞。   卫谚看她神色,面色很快淡了下来,轻哼一声,转身拨马走了。   他到瑞阳王跟前点了个卯便回了军营,西戎最近出了些事端,祁阳王不久又要过来,他一头扎进了军营里,好些日子没顾得上回王府。   沈迟意梳洗打扮了一番,才去拜见瑞阳王。   卫谚把一行人遇到刺客的事儿瞒住了,瑞阳王并不知此事,他还是一脸病容,咳嗽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番,跟她寒暄了几句,才神色有些冷淡地开口:“你命人打了林侧妃?”   沈迟意猜出林侧妃会跟他告状,倒也不慌,从容道:“林侧妃带着一群人上门辱我,言辞间涉及我清白,当时我正在为王爷祈福,她领着一群人打断我祝祷,就算不为我,为了王爷,我也不得不责罚她。”   瑞阳王神色缓了缓:“你罚她倒也没什么,不过她在王府也这么多年了,你的手段未免太过严厉了些。”   林侧妃受宠多年,和他还是有些情分的,而且瑞阳王心底觉着,沈迟意这脾性实在过于骄横刚烈了,他虽喜欢性子烈的美人,但却不喜欢自己掌控不住的。   念及此处,他神色又淡了下来:“你先回去吧,这几日不用来我这里请安了。”   沈迟意乐得轻省,问也不问缘由:“是。”   沈迟意回云影阁不久,就发现自己吃穿用度都减了一等,原本上赶着奉承巴结的下人都没了踪影,平时要茶要水总是慢上半拍。   在原书里,瑞阳王也对沈迟意用过这一招,就跟熬鹰似的,生生熬灭了她的自矜骄傲。   沈迟意还觉着清净,她前些日子抓紧扶植了几个还算牢靠忠心的下人,有这几个人手调配,她日子过得可比原身当时强上太多。   又过了七八日,一天戌时,沈迟意隐约听到正厅飘来歌伎乐师的靡靡之音,还伴随着阵阵欢声笑语,这不年不节的,正厅怎么摆起了宴?   沈迟意还在琢磨呢,瑞阳王身边的一个美貌侍女忽走了进来:“侧妃娘娘,王爷请您去正厅一叙。”   沈迟意扬了扬眉:“前厅?”   侍女欠身道:“是,王爷正在宴请祁阳王。”   沈迟意蹙眉不解:“既是宴请祁阳王,为什么叫我过去?”   侍女摇头:“奴婢不知。”   沈迟意只得略收拾了一番,随着侍女去了正厅。   正厅里,祁阳王正和瑞阳王说着话,他约莫二十六七,如瀑黑发松松挽着,一身月白色儒衫,袍袖飘逸,用暗银丝线绣着明月河海,身量不俗,坐在满堂华彩里,竟有种寂寥淡然的冷清之感,如天边寒星,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只能远观。   他音色清淡:“…我多年没见过表妹了,王爷费心。”   瑞阳王一笑:“本王也没想到,王爷竟和我府上的沈侧妃是表兄妹。”   祁阳王神色倒瞧不出什么,淡然道:“往日不见倒罢了,如今既然来了蜀地,总是要见上一见的。”   两人说话间,沈迟意就被侍女领进了正厅,有侍女奉上一本用锦盒装着的书册,上面写着《弦鼗乐谱》四字,侍女笑:“这是祁阳王给您的礼物。”   祁阳王给王府上下都赠了礼,何况一本乐谱又不是私密物件,瑞阳王就没说什么。   沈迟意没想到祁阳王一见面就送了自己一本琵琶乐谱,不觉愣了下,才伸手接过。   祁阳王这时也侧过头来,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那一瞬间,沈迟意呼吸都凝滞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一派魏晋名士的疏狂冷清风采。   这副模样,这副模样…沈迟意神色恍惚,掌心微微冒汗。   祁阳王见她这般,目中不觉掠过二分疑惑,他记得他只是少时和这位表妹见过几面,为何她见到他却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   他冷清叫她回神:“沈五娘子?”   沈迟意嘴唇微动,艰难地点了点头,几乎脱口而出一个问题:“您是…?”   她很快反应过来,他和瑞阳王并阶而坐,衣裳又绣着王侯才能用的图样,此人必是祁阳王无疑。   瑞阳王介绍道:“这便是祁阳王,还不向他行礼?”   “不必。”祁阳王目光淡淡扫来,眼波微动,调子还是那么冷清疏懒,竟直接道出了自己名讳:“我姓陆,名枕溪。”   作者有话要说: 买首饰的老板娘:“你是给你娘买首饰,还是给你娘子买?”   卫谚:“…全中。”   祁阳王不是穿越过来的,嗯,就酱!   感谢在2020-12-19 17:57:51~2020-12-19 21: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只孤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名字不一样…   沈迟意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又轻颤着松开,愣了会儿才勉强福身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也许是她难得失态,方才一直在旁不言语的卫谚, 忽然轻皱了下眉:“沈侧妃入座吧。”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勉强定了定神, 转身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有意无意地又落在陆枕溪身上。   她真的没想到, 她已经来到这古色古香的大魏朝, 居然还能看到这张脸——祁阳王居然和她大学时的初恋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发式衣裳不同, 两人就连眉眼间的一些小细节都颇为神似,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沈迟意抿了抿唇,开始回忆起祁阳王的相关剧情,她看的那部分书里,祁阳王出场的次数不多,不过人生却苦逼得很。   他其实是今上嫡子,元后所出, 这样的身份,原该是太子的。奈何今上专宠贵妃,后来元后母家又查出被谋反, 被废黜后位, 鸩杀于冷宫,陆枕溪也被牵连着不受皇帝待见, 本来是正经的嫡子,却被贬为了郡王,打发到荆州一隅待着,便是如此,皇上也对他不大放心, 在他身边埋了无数人手眼线。   更苦逼的是,他前后有过四任未婚妻,结果那四位姑娘都在跟他成婚不久前病死的病死,私奔的私奔,导致他现在还是个光棍,真正孤家寡人了。   他这身份说来也实在尴尬,既不受宗室待见,也不容于那些异姓亲王,在荆州勉强周全罢了,也就是这几年时局变换,他才有崭露头角之态。   大概是都有个渣爹的缘故,卫谚和他倒有些同病相怜,而且两人封地离的极近,近到什么地步呢?只要卫谚这边打仗,祁阳王那边必受牵连,可谓唇亡齿寒互相牵制。大概是因为这两重缘故,两人私下关系倒还凑合,时不时也有书信来往,只是这份私交自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她又低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来祁阳王和沈迟意也还有些渊源,沈迟意的一位曾姑祖母,是祁阳王的曾外祖母,俗话说一表三千里,这转了几道弯的亲缘也就比寻常路人略亲近几分罢了,再加上祁阳王自己也是身处困境,所以沈家出事的时候,沈家人压根没想过去信向他求援。   不过两人确实是相识的,祁阳王还算沈迟意半个琵琶师傅,两人少时都在京中,祁阳王指点过沈迟意几手琵琶,就连乐谱都是祁阳王教沈迟意认的,不过也仅止于此了,之后两人一个凄凉无助被困荆州,一个天真烂漫在锦绣堆里长大,一晃数年过去,两人又有了不同境遇。   长成这般模样…又是教她琵琶相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沈迟意咬了咬下唇,把陆枕溪瞧了一眼又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陆枕溪恰好塔头,正撞在她盈盈双眸里,他眼波微动。   沈迟意强压住复杂心思,低头看着桌上的酒盏。   卫谚目光有意无意关注着沈迟意,自然瞧见两人这番眉眼官司,他又蹙了蹙眉。   陆枕溪倒还罢了,沈迟意看过去的眼神,全然不像寻常表妹看表兄的眼神,倒似看旧情人似的!   难道沈迟意之前喜欢过陆枕溪?可据他所知,沈迟意五六岁的时候才见过陆枕溪,再说沈家没出事的时候,沈迟意不是咋咋乎乎地说喜欢他吗?!   真是个三心二意的!   卫谚心下颇为不快,陆枕溪看着沈迟意,轻轻道了句:“我在荆州的时候,就听说过沈表妹弹的一手好琵琶,堪称人间仙乐,说来沈表妹的琵琶还是我引着入门的。”   卫谚鄙夷地在心中呵了声,这陆枕溪见谁都一副死样活气,这下见着美貌小姑娘就这般连吹带捧,真个肤浅。   沈迟意琵琶弹的是不差,不过也就尔尔,什么‘人间仙乐’,亏陆枕溪说得出来。   瑞阳王笑:“那就让沈侧妃照着那本《弦鼗乐谱》为祁阳王弹奏一曲,祁阳王可以看看,沈侧妃这些年究竟练的如何。”他对着沈迟意的刚烈性子还有些打怵,不敢像上回一般强逼,笑问她:“迟意可方便?”   陆枕溪淡声补了句:“我想起来了便随口一提,表…侧妃不必挂心,弹与不弹,全在你自己。”   卫谚暗嗤了声,沈迟意上回便已拒了一次当众表演,想着这丫头的烈性,肯定要给陆枕溪甩脸子。   他挑了挑眉,等着陆枕溪闹个没脸。   听听这说话水平,这才叫人话!沈迟意心情不免又复杂起来,她从小到大都不缺追求者,独独会看上学长,完全是因为对方于成熟理智宏达中又带了点淡淡冷清的性子,陆枕溪就连处事说话上都和他有些相似,实在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静默片刻,吩咐下人:“帮我取一把琵琶过来。”   上回沁阳县主逼着她弹的《相映红》是青楼楚馆的媚俗之乐,陆枕溪赠的《弦鼗乐谱》,上面多是汉代乐府的雅致古乐,两者自不能相较,沈迟意又不是见人就怼的疯婆子,此时也没必要拒绝。   卫谚:“…”   下人很快递上一把曲颈琵琶,沈迟意选了一首较为简单的婉转乐曲,调节了一下琴头,转轴拨弦,一段珠玉落盘的声音很快传遍了整个正厅,她现在心情正复杂,弹的每一个音节都情绪饱满充沛,把曲中故事演绎的极好,在场宾客都露出惊艳之色。   卫谚本来还不以为然,听着听着神色忽然一顿,目光渐渐凝住了。   他之前听过沈迟意单独为他弹琵琶,他平日瞧着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混世魔王样,其实在音乐上自有造诣,凭良心说,沈迟意的技巧尽够了,但弹奏时并无情绪融合,所以远称不上厉害。   他还记得他问沈迟意为什么弹成这样,沈迟意答了句‘对无意之人,弹出的自然是无情之曲。’,让他又生了一场莫名闷气。   但现下不同,她今日弹的这曲万般缠绵悱恻,每一个音调都仿佛含着千言万语,悠扬婉转,萦绕不散。   对无意之人弹的无情之曲,那么对有情之人,弹出的便是多情之曲?   想到沈迟意为了糊弄事给他弹琵琶时的粗制滥造,和如今为陆枕溪演奏时的精雕细琢,两相对比之下,差距尤为明显。   卫谚面色微见冷淡,旁人要是知道他为了一首琵琶曲心里翻江倒海的,怕是要笑掉大牙,但他就是难以克制地恼怒起来。   沈迟意一曲弹完,陆枕溪难得笑了下,眉目间还是那么清冷:“沈侧妃果然青出于蓝。”   沈迟意神色动了动,愣了愣才道:“王爷谬赞了。”   陆枕溪似乎还想说什么,卫谚已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好久没见郡王,你我今夜必要痛饮一番,不醉不休。”   卫谚说完,自己先仰脖喝了一杯。   陆枕溪不好拂他面子,也端起手里酒盏,一饮而尽。   卫谚打了个眼色,又命人给他续上一盏:“之前我们能大败西戎,全靠郡王从中周旋,我敬郡王一杯。”   陆枕溪看了眼手里满上的酒盏,只好又痛饮了一杯。   这么几轮下来,明眼人都瞧出卫谚是有意灌祁阳王酒了,偏偏卫谚喝酒喝的颇有风仪,理由也找的漂亮,让人发作不得。   陆枕溪面上已浮上一层薄红,呼吸也重了几分,沈迟意皱了皱眉:“郡王,世子,饮酒适量即可,多喝容易伤身。”   她话才说完,卫谚忽然隔着满室衣香鬓影,重重瞪了她一眼,幸好众人都忙着饮酒作乐,不曾觉察到他这一眼。   沈迟意被瞪的莫名其妙,陆枕溪却终于得了喘息的功夫,轻轻一捏眉心,这才有些倦怠地淡声道:“改日我再陪世子喝个痛快,今日我过来,并非全为了饮酒作乐…”   他顿了下才道:“过几天就是立春,立春军演是惯例,不知世子对军演有何打算?”   陆枕溪这次来蜀中,除了要了解那桩军械案之外,还有一桩要事。去年年初的时候,西戎大举进犯,打了魏朝一个措手不及,卫谚所在的蜀中和陆枕溪的封地便是首当其冲,幸好卫谚也不是吃素的,他和陆枕溪临时商议了一番,由卫谚率大军正面迎敌,陆枕溪派人带小股兵力骚扰纠缠,如此一来,不到半年就平定了西戎之祸,这一仗放眼魏朝数百年历史,那也是数得着的。   西戎如今被彻底打服了,前阵便上了诏书请求和谈,这仗既然是卫谚打赢的,卫谚又早就和朝廷不是一条心,西戎赔款退让拿大头的是他,负责和谈的自然也是他,陆枕溪虽然是从旁协助,但也有一份功劳在其中,朝廷不欲卫谚一人独大,便把陆枕溪和其他几位武将也派来负责和谈的事儿,否则他这个郡王也不能随意离开封地。   至于开春军演,自然也是做给西戎人看的。   卫谚正要开口,方才一直没开腔的瑞阳王,这时忽来了兴致一般,抢在卫谚之前道了句:“自然是如期举行,必得让那些西戎蛮夷好好瞧一瞧蜀地的强盛兵力。”   瑞阳王自打病重以来,就甚少插手军事了,陆枕溪没料到他这时候接话,微愣之下才道:“瑞阳王说的是。”   瑞阳王心情愉悦了几分,含笑道:“届时军演,本王也会和祁阳王一同前去。”他这身子,撑下一场宴会都勉强,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撑下一场军演。   卫谚嘲弄地勾了勾唇角,眼底的不屑之意几乎没有掩饰。   沈迟意瞧的啧啧称奇,瑞阳王和卫谚这对父子关系不好倒不算稀罕事,不过两人大面上还算会做个遮掩,如今怎么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针锋相对了?在她被关在院里的时候,父子俩发生了什么?   幸好父子俩没有当场争执,等到一场宴会散了,卫谚瞧瑞阳王瞧陆枕溪都烦得不行,主动起身要送走这个讨人嫌的:“我送郡王回总督府。”   卫谚甚至觉着,今儿宴请陆枕溪都是给自己添堵,难道他特地令人办了一场宴席,就是为了方便他和沈迟意互诉衷肠?   陆枕溪淡声道:“世子不打算留我住在王府?”他慢慢补了句:“总督府有几处正在修缮,我住着也不大方便。”   他见卫谚沉默,语调冷清地继续:“正好我和表妹多年未见,也想问问她的近况,瑞阳王已是邀我住下了。”   卫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卡文,就一更,让大家久等了_(:з”∠)_   感谢在2020-12-19 21:58:27~2020-12-20 20: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3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adpool 20瓶;橙子 10瓶;花辞树 2瓶;48109947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沈迟意心绪不宁地回了云影阁, 一只脚还没踏进院子,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唤:“表妹。”   沈迟意转过头,陆枕溪缓步向她走来, 衣袂黑发翻飞,举手投足尽是魏晋风流。   她看见他的脸, 忍不住稍稍屏息:“王爷怎么过来了?”   说句实在的,陆枕溪容色比卫家俩兄弟差了一筹, 但他光靠那张与初恋相似的脸, 就足够让沈迟意心绪起伏了。   陆枕溪淡声道:“自然是跟着表妹来的。”   尾随什么的…沈迟意面皮微抽:“王爷有什么事?”   魏朝男女大防虽不严谨, 但也是有的, 像卫谚卫询这两人和沈迟意名义上是庶母子关系,私底下见一见倒也罢了,陆枕溪这等外男单独来见她,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陆枕溪打量她几眼,冷清的神色隐约多了些感叹:“我与表妹一别十二载,万没想到, 如今再次相见,竟是彻底的物是人非。”他再扫她一眼:“明珠蒙尘。”   他这话指的是沈迟意给瑞阳王为侧妃的事儿。   沈迟意也被他这话勾起些思绪,下意识地颔首:“世事无常。”   “无论世事如何, 我总是盼着你好的。”陆枕溪还是那般冷清神色, 却说了句颇为暖心的话,让沈迟意心尖微颤。   他沉吟道:“我除了负责和西戎和谈一事, 沈家的案子我也会过问,应当会在蜀中待上些日子,你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   沈迟意吸了口气:“多谢王爷。”她禁不住问了句:“您也会负责那桩军械案?”   “我只是略过问几句,不过现在案情已有些明晰。”他徐徐道:“关于这桩案子,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沈迟意有些警惕,两人少时虽有交情,不过对官场人物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交情了。   她秉持着谨言慎行的准则,摇头:“没有了,多谢王爷相告。”   陆枕溪并不勉强,冲她轻轻颔首,便转身去了。   沈迟意怔怔地看着他背影,有那么一瞬想张口叫住他,但又很快按捺住了冲动。   ……   转眼到了立春军演,一般藩地军演都会由王爷携王妃一同参观,不过瑞阳王多病,往年都是卫谚负责主持,作为一条光棍,他自然每年都是孤身来主持军演的。   今年瑞阳王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要自己亲自主持,现在他的妃妾里,位份最高的就是沈迟意,沈迟意等到立春这日还得早早起来,换上正装出发。   瑞阳王今日也是一身郡王正服,配合上他那张风韵犹存的老脸,瞧着还挺像回事的。   他看见沈迟意,有些奇特地笑了下:“这二品侧妃常服,果然极衬迟意。”他话里似乎带了深意:“侧妃穿着可还舒坦?”   沈迟意觉着他这话问的奇怪,谨慎答道:“常服是按身量定制的,自然舒坦。”   瑞阳王突然攥住她的手,小指摩挲她的掌心,带着那缕笑问了句:“不知这侧妃常服,比之世子妃常服又如何?”   沈迟意心头一跳:“王爷何出此言?”   瑞阳王笑了笑,眼睛堆砌出细细纹路:“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前些日子他有意驯化沈迟意的刚烈脾气,故意冷落她,下人都见风使舵暗中克扣她份例,他不光默许此事,甚至还吩咐管事推波助澜,加深对沈迟意的苛待,在瑞阳王的设想里,她每天该过的比下人还不如,很快就会来找他摇尾乞怜,再不敢生出二心。   谁知道竟有人在暗中庇护她,不光让她的份例和之前差不多,下人也一个个恭谨得很,没人敢去她面前显眼冒头,这也是沈迟意没觉着前些日子有多难过的原因之一,——而在王府里,能有这般能耐权势的,除了卫谚不做第二人选。   瑞阳王无端感觉到了惶恐,不光是因为和儿子瞧上了同一个女人,更是因为,他感受到了长子无孔不入的强大,好像这个王府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了,这让他无法不惊恐。   所以,他这些日子才强撑着病体,有意和卫谚争权,而作为父亲,他面对儿子时总是有极大优势的,这也给了他不少底气。   沈迟意心念微转,忽然眉毛一竖,冷冷道:“王爷怎么无端生出这种感慨?莫非是疑我和世子有什么?!”她说着就要扯下身上的侧妃常服:“既然王爷疑我,那我自行求去便是!”   瑞阳王没想到她居然敢直接挑明了说,更没想到她先一步发起火来。   这般厉害脾气…他居然给沈迟意发作的心虚,忙换出笑脸:“迟意何出此言,我是想到世子一直没有成亲,这才感慨一句罢了,迟意可勿要多心。”   沈迟意这才缓了缓脸色,扶着他上了车辇。   瑞阳王大话说的厉害,在军演台上吹了一会儿冷风,已经是面如土色了,卫谚和祁阳王忙让人把他扶了下去,然后他才宣布:“开始吧。”   底下军演场上,很快有两列将士很快驱赶着两队西戎奴隶出来,这也是每年军演的惯例了,这些西戎人本来是战场上的俘虏,每年军演大比开始的时候,就会这驱赶这些西戎战俘上台,把他们分成两队逼着他们厮杀,最后的胜者能获得自由和些许银两,胜者继续格斗,直到死为止——这般用西戎人的血为将士大比做个开场,谓之‘暖场’。   抛开民族观念不谈,沈迟意一个正经在红旗底下长大的好孩子,实在见不得这般胳膊腿儿乱飞的血腥场景,有些不适地侧了侧头,偏偏她这时又不好提前退场。   卫谚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让人给她换上一盏清心宁神的饮子。   沈迟意目光往场上敷衍的扫了一眼,落在关在西戎奴隶的囚车上,目光忽然凝住了。   ——那囚车上居然有她认识的人!   她几乎怀疑自己眼花,凝神看了半晌,才终于确认,囚车上那人居然是他们沈家原来的暗卫!   沈迟意面露震惊,几乎合不拢嘴。   那桩军械案一出,许多沈家族人都受了牵连,所幸朝廷有规矩,大臣犯案一般不会牵连外嫁女,但未嫁女并不在免罪之列。   而当时沈家只有原身和她一位极亲近的堂姐是未嫁之身,沈迟意那时候还没穿过来,原身难得做了一个颇为正确机智的决定,她请求那个忠心耿耿的暗卫把沈堂姐护送到登州的远房亲戚家,而原身是沈家嫡系,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就是她想走蜀中的大小官员也不会同意,便只能留下为家里的事情奔走。   可现在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什么这个护送堂姐的暗卫会被当成西戎奴隶?她的堂姐呢?堂姐没了暗卫保护,又会流落到哪里?   沈迟意现在已经逐渐融合的原身的记忆和感情,再受不得失去至亲的打击,她死死盯着囚车里的暗卫,这时囚车大门已经被打开,两边准备着要开始厮杀了,她掌心微微冒汗。   她急于知道堂姐如今的下落,便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转向卫谚:“世子确定场下的都是西戎奴隶?”   卫谚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都是战场上擒获的,你说呢?”   那暗卫因为身手了得,很快被几个人瞧见围攻。沈迟意垂眼道:“当中有一个,长得很像我昔年故人,世子能否把人带上来,让我见一见?”她又补了句:“那奴隶就算我买下的,想要什么,世子尽管开口。”   倒不是她有意隐瞒,当初沈家上下悉数被擒,这暗卫是难得的漏网之鱼,她万一说出这人的真实身份,卫谚再把他抓去可怎么办?   卫谚断然道:“不行,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哪来的故人在西戎?”   更何况这些西戎人多是骁勇善战,他断不可能把这般危险的奴隶交给沈迟意这样的孱弱女子,他怕是一只手就能折断她的脖颈。   这时那暗卫背上已经挨了一刀,鲜血四溅,沈迟意眼皮子颤了颤,不觉露出几分焦虑惶然,她还想再说:“世子…”   卫谚一下子看出她神色有异,他眼底掠过一道疑色,几乎笃定她有事瞒着自己,他眯了眯眼:“什么故人?”他身子靠近了沈迟意几分,带来风雷一般的威压。   他语调隐隐带了些冷意,砸下一个字:“说。”   沈迟意见那暗卫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唇角不觉抿了起来。   卫谚越发不快,正要再逼问,那边陆枕溪清润嗓音恰好传来:“怎么了?”   沈迟意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转身看向他:“我想讨要一个西戎奴隶,世子不肯给,反还威胁我。”   卫谚听她顺口就栽赃,气的翻了翻眼睛。   陆枕溪侧头默了片刻,转向沈迟意,缓缓道:“你并非任性妄为之人,就是讨要奴隶,想必也是事出有因的吧?”   沈迟意微滞。   陆枕溪嗓音清淡,循循善诱,跟卫谚恰成鲜明对比:“我并非有意探听你私事,只是西戎奴隶危险,若你不说理由,我们也不敢把这等人给你,万一他伤着了你,该如何是好?”   其实卫谚和陆枕溪的意思差不多,他自然也是担心沈迟意安危,不过这话让陆枕溪来说,就格外动听悦耳。   卫谚不觉皱了皱眉,目光有淡淡不悦。   他这张脸总是能引得沈迟意不知不觉就放下戒备,加上他话又说的无比中听,沈迟意迟疑了下:“若我说了,王爷和世子能否把人给我?”   陆枕溪颔首:“好。”   卫谚也哼了声,算是答应。   沈迟意想了想:“他是沈府原来的护卫,在家里出事之后,他本来要护送我一位堂姐去登州的,我也不知他怎么变成了西戎奴隶,而且也不知道我那堂姐如今在何处。”她紧着补了句:“不过他往日是负责保护沈家女眷出入的,和那桩军械案无关,这点我可以保证。”   卫谚见自己问沈迟意,她就死活不开口,不过被陆枕溪哄了几句就交代出了前因后果,他心里别提多烦闷了,宛如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球,真恨不得赶紧把陆枕溪撵回荆州。   他烦闷归烦闷,见沈迟意老实说了,他还是命人把那暗卫带了上来。   沈迟意纵然有满腹问题也不好这时候问,先让人把暗卫带下去,处理伤口换身干净衣裳,然后才强压住纷乱的心绪,强逼着自己看台下的军演。   场上奴隶很快厮杀的就剩两个了,这两人很快就躺倒在地人事不知,旁边的军士要上前把他们扶下去,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同时睁开眼,抬手就抢夺了军士身上背着的弓箭。   卫谚一向对所谓‘暖场’嗤之以鼻,也不许自己手下的人掺和此事,这些将士是朝廷那边将领安排的,平时训练惫懒得紧,远不及卫谚手下兵马精锐,这一下竟然被两个奴隶抢到了弓箭。   这番变故让在场所有官员都猝不及防,两个奴隶面带狠厉绝然之色,边向军演台的方向冲过来,边冲卫谚和陆枕溪放着重箭,显然对这两人已经怨毒至极,压根没管自己身上伤口崩裂。   卫谚伸手绝佳,哪怕事发突然,他身子一侧,也避开了那几只疾射而来的利箭,只是臂膀处的衣裳被擦破了。   他随手把沈迟意推到护卫身后,让人护着她,接着自己飞掠而下,长剑一出,便结果了一个正在放箭的奴隶。   陆枕溪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本就不大擅长武力,只能险险避开一箭,第二箭紧随而至,直接擦过他的臂膀,带出一片血花。   卫谚飞速解决了两个奴隶,皱眉问陆枕溪:“你如何了?”   陆枕溪伤的其实也不大重,现在已经止住血了,但不知道为何,他嘴唇微紫,面色惨白。   他缓缓摇头:“我无…”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卫谚低头看他伤处,伤处已经乌青发紫,脸色微变:“箭里有毒!”他厉声转向身后的文官武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负责看押奴隶的武将颤巍巍走过来,抖着嗓子道:“卑职怕那些奴隶作乱,便命人给刀兵上涂了蛇毒,没,没想到…”   这等蠢货,简直是往西戎人手里送人头!他的兵马和朝廷武将是两个体系,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能不靠谱到这个地步!   如果陆枕溪在蜀中出事,他自然少不得麻烦。卫谚气的额角跳了跳,厉声道:“解药呢?”   武将面白如纸:“在,在兵营里,来回至少要两个时辰。”等解药送来,陆枕溪差不多要凉透了。   演武场倒是请了大夫,不过多是擅于瞧跌打损伤的,卫谚当机立断:“命人快马去请大夫!”   他几个护卫正要领命而去,沈迟意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突然出声道:“我有办法医治祁阳王。”   众人齐齐向她看过来,沈迟意也不等众人说话,从袖中取出卫谚给的那枚青玉丸,递到陆枕溪嘴边:“这是能解百毒的丸药,王爷中的是蛇毒,服下此药,顷刻可解。”   青玉丹是她上回帮了卫谚,卫谚才送了她这么一枚解毒丹。   陆枕溪这毒耽误不得,卫谚当初跟她说这丸药还有不少,更没和她说过这青玉丸如何珍贵,她自然是信了,陆枕溪如果死在这儿,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就连卫谚和她只怕都要倒霉,相信就算让卫谚来选,他定然也会把这枚药丸给陆枕溪。   她是飞速权衡利弊之后,才给了陆枕溪这枚青玉丸,倒也不曾想太多,说白了,她自己什么也没捞着,还舍出一枚保命的丸药,完全是出于公事考虑。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王爷放心,我之前不慎中蛇毒的时候就是吃的这青玉丹,不会有害处的。”她本来想说这药是卫谚给的,又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她和卫谚的私交,便寻了个托词,之后有机会再告诉陆枕溪吧。   陆枕溪艰难地接过青玉丸,抬眸看着沈迟意,眼底掠过一道异样的光彩。他一生多受苛待,从未有人…   他强压住思绪,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丸药,和水吞服。   卫谚看着她把自己给她的唯一一枚保命丸药给了陆枕溪,心中仿佛被重物狠狠擂了一下,酸胀之意几乎要爆裂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卫狗要气死了,略略略。   感谢在2020-12-20 20:18:20~2020-12-21 18: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雲霜雪雩 40瓶;花辞树 2瓶;48109947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卫谚嘴唇一动, 想说些什么,但眼下这情形,他说什么话都不合适, 别说沈迟意给药没问题了,就是他自己身上若还有青玉丹, 也得给陆枕溪服用。   但他瞧着沈迟意专注看陆枕溪服药,心里的酸涩之意翻涌的越发厉害, 润泽的唇瓣几乎抿成一线。   陆枕溪吃下丸药之后, 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 向沈迟意欠身道谢:“这回若不是沈侧妃, 只怕我性命堪忧。”   沈迟意见他无事,也不免松了口气:“祁阳王无事,便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了。”   卫谚实在瞧不下去,命人扶着陆枕溪下去休息了。   军演出了这等事,自然是不能如常进行了,沈迟意作为女眷, 自然被护着送到了台下休憩的花厅里,卫谚等人留在军演台处理后续事宜。   陆枕溪竟亲自来,再次向她道了一回谢:“多谢沈姑娘援手。“沈迟意给药的时候真没想太多, 闻言更是摆手:“王爷不必谢我, 要谢便谢世子吧。”   陆枕溪有些讶然,一挑眉:“哦?”   沈迟意老老实实道:“这青玉丹是卫世子给我的。”   陆枕溪神色有些奇特:“表妹和卫世子关系很好?”   沈迟意随意解释:“之前我无意帮了世子一回, 世子把这枚药赏给我了,要不是世子,今儿王爷未必能得救。”   说实在的,要不是今天情况紧急,她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宝贝丸药给陆枕溪。   陆枕溪没想到她这般实诚, 半点不知居功,他有些动容地笑了下,淡道:“这般珍贵解药,说送人就送人,这亦是难得的善心,不管表妹怎么说,我心里照旧感激。”   他说完便起身,深深看沈迟意一眼:“以后表妹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大可来找我。”抬步出去了。   沈迟意终于得了机会,把那暗卫叫上来,紧张问道:“宁侍卫,你…如何会成了西戎奴隶?我那堂姐呢?她在哪里?”   宁侍卫二十六七,平日也是一英挺有神的青年,现下看他,神色却木愣愣的,仿佛才从地狱到人间,一时回不过神来,他身上伤痕累叠,有的疮口已经腐烂流脓,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他怔愣半晌,才找回了魂魄一般,双手捂着脸,潸然泪下:“是我,是我无能,辜负了五姑娘和堂姑娘的嘱托,我无颜面对五姑娘。”   沈迟意一颗心提了起来,越发慌急:“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侍卫哽咽道:“我这一路带着堂姑娘往登州走,谁料半路遇到了山匪,被他们裹挟着到了西戎,西戎那边战事未平,我们两人都被卷进了战事里,我被西戎骑兵胁迫着上了战场,最后又被卫世子的兵马俘虏,这一路都没有开口表明身份的机会…堂姑娘,堂姑娘…”   他重重顿了下,神色哀戚之极:“堂姑娘貌美,被那些西戎蛮子瞧中,几经辗转,被献给了西戎可汗的一位王子…”他额头抵在地上:“是我无能,才害的堂姑娘落到如此地步。”   沈迟意脸色发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个娇柔多病的堂姐,究竟怎么在那些异族人手里活下来的。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沈迟意才张了张嘴,叹一声:“不怪你,堂姐她…”就算沈家全盛的时候,想在西戎找一个女子也并非易事,更何况如今人丁飘零,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宁侍卫张了张嘴,犹豫半晌:“五姑娘…您,怎么会成了瑞阳王侧妃?”   沈迟意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苦笑了下:“说来话长。”她说完不由顿了顿,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西戎王帐马上要派人来蜀中和谈,或许她可以趁此机会,把堂姐接回来?   虽然此事执行起来困难重重,但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她念及此处,渐渐定下心神来。   ……   军演出了这样的差错,卫谚自然少不了责罚负责此事的武将,几个敷衍塞责平日里光拿月俸不干事的,都被他趁此机会打发了出去,一场好好的军演倒成了整顿大会。   蜀中军演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卫谚定下军演的地方就在阵亡将士的坟冢附近,每年军演之后,卫谚都会率领将士去祭拜那些袍泽,这让他手下将士对他越发爱重。   卫谚脑子里本来转着的还是沈迟意赠给陆枕溪的那枚青玉丸,祭拜时也险些出了岔子,还是周钊在一旁提醒:“世子,该您上香了。”   卫谚这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在那么多将士的坟冢前,想的居然是这等儿女私情,这让他心下惭然,从周钊手里接过三炷香,深深祭拜。   他目光掠过一排坟冢时,心中不觉一刺。   本来他和沈泽的阵营不同,官场上互有算计,这倒也是寻常事,但沈泽见他势大,为了除他,竟设下圈套,害他在战场上多有折损,不知失去了多少同寝同卧的袍泽。   他看着这一片片枯坟,想到这些日子被沈迟意牵动的心绪,不觉伸手捏了捏眉心。   这场军演祭拜完便散了,好些将领为这场军演忙碌许久,这会子终于放松下来,便叫上相熟的弟兄去酒楼快活。   有的人勾肩搭背地闲聊,卫谚隐约听见“世子…如今…还没有正妃…”“因为沈侧妃…世子和王爷颇是不对付…”   卫谚听的面色一沉,转头问周钊:“这群人说什么呢?”   周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半晌才道:“近来王爷和世子多有龃龉,便有人暗中揣测…揣测…”   卫谚不耐道:“你舌头被猫叼了?”   周钊不敢再吞吞吐吐,只得道:“说世子和王爷是为了沈侧妃,这才生了龃龉的。”   “胡言乱语!”卫谚面色一黑:“这起子人果然是太闲了,还有嚼舌根的心思,从明日起,每日给我加倍操练他们!”   之前被周钊说出他心悦沈迟意这句话,他已经十分别扭膈应了,不知道是哪个碎嘴子传的闲话,现在居然传的漫天都是,他心头涌上一股火气来,又是尴尬又是愤愤。   他揣着火气往前走了几步,恰好沈迟意正要上马车,他见到她那张俏生生的雪玉脸庞,今天因为她赠药给陆枕溪生的恼怒,祭拜亡将生出的郁愤,还有被这么多人知道思绪的别扭,这三件事在他心里横冲直撞,很快变成了一股无名怒火。   沈迟意踩了凳子,正要上车,就见卫谚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   她疑惑道:“世子?”   卫谚扣住她手腕,强压着火气:“你为何要把那枚青玉丹给陆枕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1 18:13:10~2020-12-22 00: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辞树 2瓶;48109947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卫谚想到沈迟意把自己给她的唯一保命丹药赠了陆枕溪, 这话就抑制不住地问出了口。   可是话一出口,卫谚又有些后悔,特别是瞧见沈迟意有些紧张有些错愕的神色, 他心里悔意更添了几分,一时心情颇为错杂。   沈迟意见他神色变幻, 定了定神才狐疑道:“那药世子那里不是有许多吗?我只是把世子给我的一颗拿来救王爷,世子恼什么?”她挑了下眉:“说来, 有损失的是我才对吧。”   卫谚面皮子抽了抽。   他想到当初自己嘴硬说那药还剩许多,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脸上被人扇了两掌似的, 火辣辣的难受,偏偏这时候他还不好开口解释,只得自行吞下苦果。   他长这么大,第一回 体会到打落牙和血往肚子里吞的感觉,真是要生生憋死了。   他讥笑道:“蜀中那么多神医,哪个治不了祁阳王?哪里就用得着你去献这个殷勤?”   沈迟意不懂他怎么就和祁阳王较上劲了, 莫名其妙地道:“祁阳王身上的毒可耽搁不得,请大夫固然可行,但有更简单更保险的法子, 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她皱了皱两弯远山眉:“如果祁阳王在军演台上出事, 世子只怕也要惹上一身麻烦,何必计较这个?”   卫谚只着重听了最后一句, 心头的郁气乍然就散了不少,竟有种清风明月的疏朗之感,他这气还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和缓了容色,挑眉道:“这么说…你是为了我,这才救了祁阳王的?”   沈迟意:“?”她都不知道他怎么脑补出这个意思的!   卫谚见她不言语, 竟还追问了句:“是不是?”   沈迟意颇为无语:“随便世子怎么想。”   卫谚不知在心里脑补了什么,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管怎么说…以后我赠你的保命玩意,你都不许再随便给旁人,听到了吗?”   就算陆枕溪长了一张像她初恋的脸,沈迟意和陆枕溪其实并无多少私交,送药完全是出于局面考虑,对陆枕溪并没存什么私心,闻言敷衍道:“多谢世子提点。”   卫谚瞧她这样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重重哼了声,翻身上马离开了。   ……   陆枕溪在卫谚的地盘上受了伤,卫谚心里就是再不悦,也得去过问一句:“郡王的伤如何了?应当不会缺胳膊断腿吧?”   一般人多少都会有些拜高踩低什么的,卫谚这嘴还真是一视同仁的欠。   幸好陆枕溪修养到家,脸色也未见波澜,平静道:“已经好多了。”他看向卫谚:“西戎和谈的事儿,世子可有什么章程?”   说到正事,卫谚神色倒也正了正,沉吟道:“如今已经开春,蜀中每年都有一场春猎,倒是可以在春猎上和西戎谈议和条件,一来可以让西戎见识见识蜀中军力,二来在这等非官面的场合,有些条件更好列出来。”   陆枕溪垂眸想了想,也觉着这主意不错,颔首道:“有劳世子操持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卫谚扫了他一眼,哦了声。   陆枕溪顿了下,又问了句:“那枚青玉丹是世子给侧妃的?”他淡声道:“不想侧妃却拿来救我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世子。”他又看了眼卫谚,眼底带了分探究:“只是我没想到,那般珍贵的保命丹,世子竟舍得拿来赠人。”   卫谚听了这话,越发不顺耳,淡淡顶了句:“因为我孝顺。”   陆枕溪:“…”   他无语的当口,卫谚已经抬腿走了。   ……   西戎使节没几天就到了蜀中,游猎那天,卫谚还着意打扮了一番,他换了身紫色交领的曳撒,上绣着腾云驾雾的神兽,腰间的玉带扣出完美的腰线,他身量本就极好,这一身更衬出他细腰长腿的好身材,利落之余又多出了几分华贵神秘,就连眼尾的泪痣都多了几分别样风情。   他这样的身材脸蛋,本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便是不打扮就够夺目了,如今稍一上心收拾,简直称得上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卫谚连着换了三身衣裳,直到这套才稍稍满意,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难得细心地抚平袖口领间的褶皱,确定通身并无不妥了,这才出了王府。   看着他跟个小姑娘似的来回换装的周钊:“…”   陆枕溪身为男子,见到卫谚这般打扮都怔了怔:“世子好生庄重。”   卫谚这几天总是有意无意跟他较劲,这时不着痕迹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还是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衣,打扮的并不出挑,跟卫谚立在一处,很容易就被比下去。   卫谚唇角往上挑了两分:“随便穿的。”   女眷和卫谚他们走的并不同路,女眷是从王府角门出发,卫谚等人则要从正门出发。   卫谚不知道在里想什么,居然还特地绕了一大圈,绕到角门处,故作无意地骑马散了许久,角门始终没有动静,反而引来了好些狂蜂浪蝶,可把他烦的不轻。   又散了片刻,角门才终于被打开,一顶女子专用的宝马香车缓缓驶了出来。   卫谚眉眼一弯,假作无意路过,淡淡瞥了眼那香车:“好巧,在这儿遇到侧妃了。”   沈迟意撩起车帘,疑惑道:“世子还没走?”   尽管她常见到卫谚,但今日瞧见他这华美倜傥的一身,眼睛还是给晃了下。   卫谚随意道:“有旁人先去猎场打点,我总得比西戎人去的晚些才是,不然倒似我心急和他们和谈一般。”   沈迟意哦了声:“那世子自便吧。”   卫谚不觉皱了皱眉,不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衣裳:“绣房为了这次游猎,特地赶制了一身猎服,我素不喜衣裳繁复,奈何这时候再换也来不得,倒影响我骑马,真够麻烦的。”   沈迟意这才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衣服上:“我瞧着倒不错,世子这样穿就挺好看的,可是要出去艳压群芳啊?”   卫谚不觉勾了勾唇,嘴上却轻啧了声:“轻佻。”   沈迟意:“…”   卫谚心情颇为愉悦,一抖马缰便走了。   ……   沈迟意一路操心着堂姐的事儿,也不知道这次西戎派来的使节是谁?能不能打听到堂姐的事儿?若是确定了堂姐真的在西戎,她又该用什么法子把堂姐赎回来呢?   就这么一路心不在焉的到了猎场,这场游猎至少要持续七日,众人先安营扎寨,这些天便都要住在帐子里了。   瑞阳王近来和卫谚相争,强撑着要主持这场游猎,他顶着冷风祭拜了天地,又取了把银刀放好兽血,身子已经撑不住了,被侍卫扶着进营帐休息。   沈迟意的座次在瑞阳王右后方,西戎使节在两人右手落座,这位使节是个褐色眼眸的年轻人,相貌俊朗,很有些异域风情,只是令她不舒服的是,他自打一进来,目光就频频落在沈迟意脸上。   瑞阳王做完主持仪式,身上又有些发热,但为了和卫谚一争,这时候还是强撑着。   他轻敲了一下面前的案几:“使节此次前来,是为了…”   他话才说了一半,西戎使节便开了口,他以手按胸,笑道:“王爷先不必急着说正事,我有样礼物想送给诸位。”   他一口汉话倒是流利得很,抬手轻轻一拍,十来位异族美人便走进了营帐,转眼营帐内便弥漫着一股香风。   他笑道:“这是各部族的一点心意,希望诸位笑纳。”   历来战败献美也是人之常情,他打了几个眼色,美人们便颇为识趣地在营帐内将领身边坐下,这些西戎女子身材凹凸有致,胸前巍巍引人注目,且肤色奇白,与汉人女子大不相同,众人自然也不会拂了西戎使节面子,除了卫谚这种终极寡王,就连陆枕溪身畔都坐了一位佳人。   卫谚就偏跟人不一样,有两个容貌最出挑的女子满面羞喜地要走向他,直接被他冷眼瞪了回去。   使节有些错愕:“这些女子都是各部族精心挑选的绝色美人,难道都入不得世子的眼吗?   卫谚闻到那股腻人的香气,挑了挑眉:“使节费心了,我不喜异族女子。”   他这话都说出来了,使节也不敢再劝,又转过头打量了几眼沈迟意,忽然笑道:“不知王爷身边的这位女子是否愿意赠人?”他紧着补了句:“我愿意额外出五个绝色美人和百匹宝马,来交换王爷身边的这位佳人。”   此言一出,卫谚和陆枕溪的脸色都变了,卫谚脸色阴戾,险些就要动手。   瑞阳王一头雾水,他也不觉着几个西戎女子能比得上沈迟意,便沉着脸斥道:“使节慎言,本王的爱妃,岂能随意拿来交换?”   西戎使节连忙致歉:“王爷勿怪,我并非有意冒犯王爷,只是王爷的爱妃和我房中一位小夫人生的有些相似,我那位小妇人也是汉人,我这才多问了句。”西戎没有魏朝三妻四妾的讲究,他们除了正妻叫大夫人,其余依次唤做二夫人,三夫人…不过除了大夫人之外,其余皆是奴隶姬妾一类。   沈迟意听到他这话,心里‘咯噔’了声。   瑞阳王倒是来了些兴致,好奇道:“当真?不知使节把你那位小夫人带来了吗?可否让本王瞧一瞧?”   西戎使节笑道:“自然。”   他叫来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下人很快领着一位打扮的妩媚妖娆的女子进来。   沈迟意忙抬眼去看,这女子眉眼轮廓和她有四五分相似,只不过沈迟意生的是桃花眼,她却是一双温柔如水的杏眼,唇瓣也比沈迟意的要薄一些,比起沈迟意的明艳纯美,她的容貌温婉楚楚,看起来温柔无害。   她目光一落在这女子神色,立刻就凝住不动了——这女子真是她堂姐!沈若渝!   她万万没想到,这回西戎派来的就是掳走她堂姐的那位王子,而这王子竟然还把她堂姐带过来了!   沈若渝目光空洞无神,和沈迟意的目光一接触,眼底这才泛起些波澜来,露出错愕讶异羞愧屈辱等诸多情绪。   沈迟意身子稍稍坐直,差点忍不住想站起来,沈若渝却按捺住了,垂下头,神色木然地任由那位西戎王子把她揽在怀里。   众人忍不住把两个女子看了又看,瑞阳王更是啧啧称奇:“果真生的有些相似。”他笑问了句:“难道你们有什么亲缘不成?”   沈迟意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若渝摇头否认,低声道:“回王爷,我跟沈侧妃素不相识。”   西戎王子也配合着笑问了几句,沈若渝一概低头以‘嗯啊’作答,西戎王子有些不满她这死气活样,自觉她让自己在人前失了面子,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责她,只得一笑而过。   游猎明日才开始,众人欣赏了会儿歌舞,瑞阳王便精神不济起来,略说了几句就让众人散了。   沈迟意被下人扶着回了自己营帐,她待的心神不宁,本来没见着沈若渝还好说,现在见到了她人,她便有些按捺不住,她急于知道堂姐现在如何,哪怕略说两句话也好。   她思量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出了营帐。   也是她命歹,才出营帐就被卫谚堵住了去路,她皱眉道:“世子没有别的事要忙吗?”   卫谚不答,挑了下眉:“去找那位西戎夫人?”   沈迟意踌躇片刻,直言道:“那位王子的姬妾应该是我堂姐,我想去见见她。”   卫谚扫了她一眼:“西戎使节的帐篷在另一侧,就凭你这样,还想过去?”   沈迟意有些焦虑地皱了下眉,卫谚突然丢给她一件衣裳:“明天乔装好,卯时来找我。”他似是看出沈迟意的顾虑,又补了句:“方才宴席结束,父王就发起了高热,现在人已是半昏半醒了,他顾不上你我。”   沈迟意:“…”这话说的,您可真是孝出强大啊。   她心里吐槽了一句,倒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卫谚把衣裳都准备好了,显然是打定主意帮她,她颔首道谢:“多谢世子。”   卫谚讥诮道:“这次和谈事关蜀中未来三年局面,我不过是怕你私底下胡乱行事,打乱我布局罢了。”   沈迟意就想拿针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既然卫谚愿意帮忙,她也不打算再一意孤行,冲卫谚再次颔首,主动返回了营帐。   沈迟意一夜没怎么睡,第二日便起来乔装打扮,等她穿好衣裳才发现——这不是太监装扮吗!   按照律例,郡王府可以使用阉人,不过数量有限制,也难为卫谚给她找出这么一套衣裳!   这衣裳十分肥大,穿上之后基本看不出身形,沈迟意就把胸口松松绑了一圈,她忍着别扭,把水灵灵的小脸涂成黑黄色,让清涧在自己的床帐内躺下,这才悄悄溜去寻卫谚了。   卫谚瞧见她这幅打扮,便笑的前仰后合,颇是愉悦地道:“你这打扮倒比真的公公还像公公。”   沈迟意斜了他一眼:“就是公公还能娶对食呢,独独世子身边连只母蚊子也没有,若说我像公公,世子岂不是比公公还不如?”   这话一下子戳到卫谚痛脚,沈迟意忍笑,忙转了话头:“世子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堂姐?”   卫谚瞪了她一眼,自己走出营帐,翻身上了嘲风,他也命人给沈迟意牵出一匹马来:“等会儿不要多话,跟在我身后。”   沈迟意一一应了,卫谚带着她和一众侍卫纵马去了狩猎的地方,那边西戎使节和一众武将正在候着,沈若渝跟在西戎王子身后,还是那副空洞麻木神色,情绪比昨日好似更低靡了些,瞧的沈迟意一阵心疼。   卫谚扫了她一眼,和那些武将以及西戎使节一并进了林子,众人在林子里分了道,沈若渝骑的是温驯的矮种马,自然而然就被一行人落在了后头,沈迟意蓄意放慢了速度,两人很快落单在一处。   沈迟意趁机凑近她:“阿姐…”   沈若渝如梦方醒一般,猛然抬头看她,许久才认出她一半,眼眶发红:“阿稚…”   沈迟意更是激动,忍不住上前握住她手臂:“堂姐,你的事宁侍卫都跟我说了,我会想法救你走的,你…”   沈若渝被她手指一攥,竟然痛的缩了缩下,往后倒退了几步。   沈迟意眼瞧着不对,一把捋开她袖子,见上面鞭痕掐痕累叠,胳膊上大大小小的淤青竟不下十处。   她瞧的红了眼眶,倒吸一口气:“阿姐…”   沈若渝再忍不住,脸扭到一边,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一开始…我不从,他们便不给我饭吃,还时常让人用鞭子银针…后来三王子强行把我讨了去,他觉得…汉人女子稀罕,倒是宠了我几日,只是…他那些夫人为此恨上了我,常趁他不在的时候,随便找个错处就开始羞辱责打我…”   她抽噎了下,不远处的西戎使节突然唤了声,她才回过神来,重重推了沈迟意一把,用力把她推搡开:“不要管我,你若有余力,就想法救下大哥他们,若是没有,就先保全自身,我,我…”她哭道:“我被不止一个男人欺负过了,已是辱没了沈家门楣,你只当没有我这个堂姐吧!”   这思想让沈迟意又怒又悲,她正要开口,沈若渝已经一把推开她,脸上挂着媚而无神的笑容,纵马向着西戎使节去了。   沈迟意极想跟上,但这事一个闹不好就是外交纠纷,还会让沈若渝的处境更加恶化。   她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愤懑哀戚,纵马奔向卫谚一行。   卫谚竟还在原地等她,挑眉道:“说完了?”   沈迟意极想请他出面,要回沈若渝,但一来卫谚对沈家有极深的敌意,八成不会帮她,二来瞧西戎使节那德行,就算卫谚出面讨人,他八成也不会给,只怕转头就会回去继续虐待沈若渝,甚至可能利用这点在和谈上狮子大开口,这是卫谚绝不会容忍的。   她张了张嘴,低叹了声。   一行人慢慢往密林深处走去,卫谚颇为甚少见她难过,此时见她眼眶泛红的样子,他心里也被什么堵着似的。   他张口要问,结果周钊这个不开眼的上来道:“世子,咱们今儿打的猎可不能比西戎少,要不要命人提前准备准备?”   卫谚不耐道:“不用。”   周钊这个没眼力劲的,劝道:“还是提前备下些猎物吧,咱们都知道您神勇,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咱们若是猎的比西戎人少,那也忒丢人了些。”   卫谚冷冷撂下一句:“你看着办。”   他每次刚要开口的时候,总有人上前屡屡打岔,烦的他直接把护卫打发开了,这才看向沈迟意:“怎么了?”   他忍住想伸手碰她眼皮的冲动,蹙眉道:“有什么难题,可以告诉我。”   要是别人说这话,自然是没什么分量的,不过卫谚这样的身份,这话一旦出口,便是千金之诺。   沈迟意心头一动,艰难地思量半晌。   就在此时,地上突然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地面隐约开始震动起来,仿佛有一只庞大无比的巨兽正在翻身。   很快,地面就震颤起来,马儿根本站不动,凄厉地嘶鸣起来。   很快有人高喊:“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了!”   川蜀这里,地震是常有的,但这般大的地震实在罕见,卫谚带来的护卫离的稍远,本来想冲过来救护,这时地面都裂开了深浅不一的缝隙,大树倾塌,阻挡了他们的来路。   卫谚当机立断地喝道:“散开!”   这时候骑马逃离自然是不可能的,就连他的嘲风都感受到了威胁,不安地蹬着蹄子,卫谚伸臂揽住沈迟意,带着她从马上一跃而下,他略辨了一下方向,带着沈迟意向一处空旷地飞掠而去。   卫谚带着她一路躲避乱石和飞树,不知纵身飞跃了多久,直到了林中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地动终于小了一些,卫谚才停了下来,带着她到空旷地坐下,一只手仍揽着她的腰,好处是两人暂时避开了地龙翻身之险,坏处是现在东西不辨,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林中的哪个位置。   沈迟意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见他额上细汗密布,有些紧张地问:“世子没事吧?”   卫谚方才只顾着救她,倒还没觉着什么,这时她香软丰盈的身子整个贴着自己,尤其是两处软绵绵的地方紧紧挨着他的胸口,他终于难受起来。   他很想回一句,你离哥哥远些,哥哥就没事了。   但这话只能想想,他抿了下唇,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乱看,淡声道:“没事。”   这时余震犹存,两人都不敢乱动,这回宛如上回在禅房之中的场景再现,尤其是两人这回还是正面相对,卫谚能清晰地意识到沈迟意是个女子,还是个身量娇媚婀娜的女子,简直比上回还要苦不堪言。   为什么女人要长胸口呢?就不能和男人一样吗?   沈迟意不大放心,还要再问几句,忽然觉着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擦过自己脚踝,她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脚。   卫谚的声音忽然沉了几分:“别动。”一手按上了腰间短刃。   沈迟意当即止住了动作,回首往脚踝处瞧了几眼,就见几只五彩斑斓的毒蛇盘踞在自己脚踝处,其中一只还立起了身子,嘶嘶吐出毒信,摆出进攻姿态。   本来春天就是蛇虫鼠蚁出动的季节,再加上这场地动,这些毒物也纷纷出了洞穴。   沈迟意暗叫一声命苦,怎么倒霉事全被她遇上了。   卫谚低头用眼神安抚她,沈迟意在他沉凝的神色里,莫名镇定下来,身子也摆正了不动。   卫谚动作极轻,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地抽出了腰间的短刃。   几条毒蛇似乎觉察到了危险,昂首冲沈迟意咬了过来。   卫谚刃风划过,前头的三四只毒蛇就被划成了两半,他手腕一抖,手里短刃激射而出,直接把最后一条也死死钉在了地上。   沈迟意刚松了口气,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最前面那只已经被砍成两半的毒蛇忽然张开了嘴,半个身子一拧,便死死地咬住了卫谚的手腕。   沈迟意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把那半条蛇身甩到一边,又把几条蛇尸重重踢开,有些惶然地唤道:“世子…咬到了吗?”   卫谚神色倒还镇定,手腕一翻让她瞧着,只见上面两个细小的血洞,旁边的皮肉泛着乌青。   她脸色一白,很快想到什么,当即扯着他的衣襟道:“青玉丹!世子快吃下一枚青玉丹!”   卫谚默了片刻,瞧她一眼,还是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我不想吃。”   沈迟意不知道他这时候犯什么轴,气的暗骂了一声,也懒得和他废话,一把扯开他的衣裳就要找药。   卫谚:“…”   他伸手按住她在自己胸口乱摸的手:“别找了。”   他斜了她一眼:“别白费力气了,我给你的那枚就是最后一枚,现在已经进了祁阳王的肚子,你就是把我全脱光了也找不着。”   沈迟意动作一下顿住,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有些错愕和懊恼。   卫谚对她把青玉丹给陆枕溪的事儿颇为郁郁,本来有心怄一怄她,见她这样的神色,仿佛真的被吓住了似的,心里又莫名泛起几分疼惜。   他顿了下,又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眼底的怜惜,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放心,我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谚的直男发言:“为什么女人要长胸呢!都像我一样什么都不长该有多好!”   安利基友的文,少有的武侠题材:《饮入喉》by鳗鱼别跑美少女殷梳千里迢迢赶到武林盟,   她对除魔卫道充满热情!   但魔教妖人屡屡溜走,是不是我们的队伍建设出了亿点问题?   内鬼到底在哪里!   ?   保卫武林,人人有责。   秉持此言的须纵酒是武林正道少年楷模。   新加入除魔队伍的少女满脑子坏主意还爱演戏,   她十分可疑!   但她人长得美丽心地也正义,   他还偷偷蹲在窗台底下听到她剖白说喜欢自己!   她这么可爱,魔教的阴谋一定和她没有关系!   ?   【真相版文案】谎言破裂后   须纵酒低下头看着贯胸而过的长剑,   他眼神依旧温柔,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   殷梳握着鲜血淋漓的剑柄,脑海中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如同一道诅咒:“此生注定,你再难回正道。”   她站立不稳就要跌落在尸山血海里。   须纵酒伸手扶住了她,他胸口还挂着她的剑,气息虚弱强撑着安慰:“小梳,别怕。”   ?   “小梳,人生百痛,刀剑磋磨,正邪对错,不囿于一念之间。你要坦然面对所有过去,才能继续往前走。”   ?   【这是一条迷雾重重的救赎之路,但从此身边也有了一束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光。】感谢在2020-12-22 00:00:35~2020-12-22 19:4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8705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沈迟意只当他在逞能, 仍是一脸懊恼:“我没想到,没想到…”她忍不住问:“你不是说青玉丹还剩下许多吗?”   卫谚上回说的话,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卫谚还是一脸无所谓:“反正有夏洵在, 让她再练一炉就是。“她咬了咬下唇,卫谚跟她说还剩许多, 她自然就信了,是当真不知道青玉丹就剩下一枚的事儿, 要是知道, 她不会那么轻易把这东西给出去的, 不对, 要是知道青玉丹只剩一枚,她压根不会向卫谚讨药。   她轻皱着眉,仍是颇为懊恼:“世子当时便不该把那药给我,我…”她咬了咬牙:“现在该如何是好?”   虽然说卫谚身为男主,自有光环护体,但这段可是剧情之外的内容, 要是卫谚因此而死,她这辈子都要心中不安,而且卫谚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要是他就这么平白枉死, 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岔子。   沈迟意越想越是心焦麻烦,恨不得方才那条蛇咬的是自己。   卫谚瞧她不安神色, 心下一软,不觉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想要的,我怎能不给?”   沈迟意果然愣了下,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卫谚顿时面红耳赤,得亏多年历练出来的定力, 面上还是强作淡定:“你当时毕竟才救了我,看在你办事得力的份儿上,那青玉丹就是赏给你的,要是赏赐的物件轻了,岂不是显得我的命很不值钱?”   这话才像卫谚说出来的,沈迟意皱眉看着他手腕上两个血洞:“这,这该怎么办?”她没有处理蛇毒的经验,想着前世电视剧里的法子:“要不…我把毒血吸出来?”   吸?卫谚看着她嫣粉的唇瓣,一颗心只差没跳出腔子,半晌才艰难道:“这蛇毒性不大,要不然我现在早该昏过去了。”他顿了顿才道:“我身上常备着几样解毒的药,我现在手腕不方便,你帮我取出来吧。”他多年在外打仗的人,一些基本的药丹身上自然会备着。   沈迟意并不扭捏,伸手探入他怀里找寻。   卫谚张了张嘴,就觉着一只细软小手在他胸前乱摸,所过之处均撩起一片火焰,特别是她手指无意擦过某一点,引得他心跳骤然急了几分。   他忍不住出声道:“别乱碰我,在左边!”   沈迟意果然从他内兜中找到几个药瓶,他心神不宁之下,险些吃错药,过了会儿才道:“那颗鲜红色,气味微甘的。”   沈迟意倒出一粒喂到他嘴边,卫谚张嘴含住,舌尖无意扫过她手指,让他又有些不自在。   他不觉瞄了眼沈迟意,结果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卫谚挪开眼,低头瞧着自己手腕:“这药也是能解蛇毒的,只不过比青玉丹还是差了一筹,得处理一下伤口…”   沈迟意试探着问:“要把毒血吸出来?”   划开伤口放血也可以…这话在舌尖转了转,卫谚还是没把它说出来,面上沉稳地‘嗯’了声。   他忍不住叮嘱道:“你小心些,不要误食了。”   沈迟意头一次干这种事,有些犹豫地道:“你要是疼,可得告诉我。”   她双手托起他的手腕,粉唇微张,小心凑近,最终含住了他的伤处。   伤处被她舌尖扫过,卫谚就觉得过电了似的,浑身酥酥麻麻的,往日力压三军的人,这时候简直连刀都提不住了。   沈迟意含住一口毒血,呸呸吐了出来:“疼不?”   卫谚浑身轻飘的,哪里能觉得疼?他抬了抬下巴:“还成吧。”   沈迟意继续低头帮他吸出毒血,直到手腕处的肿胀消退,她才找到一处干净的浅溪,把嘴巴里残余的毒血涮干净,又给卫谚简单清洗了一下,这番忙碌下来,眼瞧着天色就黯淡下来,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兽吼。   她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道:“咱们先去找周钊他们吧,等天色暗了,这林子里还不知道会冒出什么呢。”两人现在的状况,遇到猛兽可是万万经不起的。   卫谚却微微摇头:“不妥,地动之后,这林子里的路只怕都有改变,咱们现在未必能找着来时的路,再说等会夜神了,更容易被猛兽袭击,不如找个安全的山洞,暂避一时,等到明天早晨再出来找路。”   他野外生存经验自比沈迟意丰富许多,沈迟意也不再强拗,向他伸出手要扶着他:“好吧,那咱们先去找山洞。”   卫谚受蛇毒影响,身体虽比往日虚弱些,但也没虚弱到走不了路的地步,偏他被沈迟意柔软的身子紧挨着,又不想开口让她离自己远点,一时心下颇为复杂。   两人一路找寻合适的地方。眼瞧着天色就暗了下来,这时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簇火光,沈迟意大喜,以为是来找卫谚的人,扶着他就想走过去。   不料卫谚却冲她轻轻摇头,他反手拉着她,放轻脚步向着火光靠近,等走近了之后,他带着她躲到一处巨石后面,神色淡然地看向亮起火光的位置。   沈迟意自问不是个笨人,但论经验方面就比卫谚差了不少,暗自佩服他的谨慎,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她脸色都微微变了——那里燃起一个火堆,火堆旁围坐着两女一男,赫然是上回他们从佛寺回来遇到的刺客!   上回那些刺客都面覆遮盖,沈迟意能一下认出他们,全是因为其中有个女刺客当时差点伤了卫谚,还是沈迟意摔步摇提醒,卫谚才反应过来,她对这个女刺客印象可深得很!   后来那女刺客脖子上被卫谚划了一刀,沈迟意以为她肯定死透了,没想到她居然侥幸没死,只是脖子上多了缝针的痕迹,她此时面上没有遮覆面罩,沈迟意模糊能看到她的侧脸,竟眉目细长,异常秀美,此时正围在火堆边儿烤着火。   三人一边烤火一边说话,沈迟意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内容:“主上要的人…”“不知道在哪…”“地动之后,咱们的人手也损失了不少,谁知道那人在哪里…”“还是得尽量找到……”   沈迟意根据他们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了大概事情经过,他们不知道怎么混入了游猎的猎场,结果倒霉也遇上了这场地动,人手损失了不少,想刺杀的对象却没找到。   沈迟意直觉他们说的可能是卫谚,卫谚现在中了蛇毒,身边还跟着她这个战五渣,现在可不是动手的好时候。   她转头和卫谚对视一眼,示意两人先离开此地。   卫谚还没来得及给她反应,两人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猫叫,围在火堆边儿的三人瞬间有了反应,先拔出腰上佩刀,又很快罩上面具,厉声道:“谁?!”   沈迟意猛然转头,见身后立着一只长相凶厉的黑猫,黑猫冲她重重哈气,接着速度极快地跑到那女刺客的臂膀上,显然是这女刺客自己豢养,专门用来探查情况的宠物。   三个刺客步步逼近,两人自然是藏不住了,卫谚把沈迟意护在身后,神色平淡地抽出腰间佩剑。   甭看他平日种种不靠谱,此时一剑在手,颇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三个刺客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落单的两人,眼底都划过一丝喜色,但又摄于卫谚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两边一触即发,还是卫谚先一步出手,两边一交手,沈迟意眼睛都跟不上了,只能看到刀光剑影交错,兵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那个女刺客几次想突破卫谚,冲着沈迟意奔来,被卫谚展剑拦下。   不过卫谚身上余毒未曾散尽,到底比往日虚弱几分,加上对面人手又多,卫谚肩膀上很快挨了一刀,血花四溅。   沈迟意倒吸了口气,脸色发白。   卫谚却不退反进,反手一撩,直接杀了那个砍他一刀的男刺客。   他们以三敌一都不是卫谚的对手,更别说现在只剩下两人,两个女刺客身上还都带着伤,她们对视了一眼,最后竟然看了眼沈迟意,竟然飞身一跃,直接跑了。   要搁在卫谚平日,定然要上前追赶,不死不休的,但他看了身后的沈迟意一眼,强压下心中的冷意,长剑归鞘。   沈迟意也是目瞪口呆,上回这群人何等凶悍,就是拼死也要动手伤人,今儿怎么没有战意似的,没打几下就跑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迟意忙走过去扶住卫谚,紧张地盯着他身上伤口:“你怎么样了?”   伤口长约三寸,细长的一条痕迹,此时还有些冒血,卫谚身上就跟百宝箱似的,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瓶止血药,他往上洒了药粉,一手按住伤处,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去别的地方。”   说不准那些刺客就是回去叫人的,沈迟意点了点头,扶着卫谚走了一时,两人终于寻到一处隐秘的山洞。   她扶着卫谚山洞里的平整石块上坐下,皱眉道:“你身上有没有纱布绷带什么的?”虽然伤口已经涂了止血药,但若没有东西包着,还是很容易感染或者崩裂。   卫谚给她逗笑:“那些是军医带着的,我怎么可能有?”   现在两人的外衣都是脏兮兮的,用外衣给他包裹伤口指定要感染,沈迟意苦思冥想起有什么东西能代替绷带,忽然想到一样东西,脸色竟不知觉红了红。   她犹豫片刻,有些尴尬地叮嘱卫谚:“你可不准偷看啊!”   卫谚一脸莫名:“我偷看什么?”   沈迟意没搭腔,她走到山洞里头,低头解着系衣服的带子。   卫谚是那等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脾气,沈迟意让他看,他没准还不乐意看呢,沈迟意越是叮嘱他别乱看,他反而望了一眼过去,就见她正在解着衣裳。   卫谚:“…”   沈迟意挑的位置倒是隐蔽,要是寻常人八成是瞧不见什么,他却是天生的夜眼,清楚地看见她衣裳滑落一截,露出白嫩消瘦的双肩和柔腴的脊背,莹白的肌肤在黯淡的月光下反射着淡淡一层蓝光,颇有些妖娆勾人。   卫谚眼尾轻跳,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沈迟意今天为了骑马方便,特地在肚兜外缠了一层裹胸的布条,这玩意材质大小倒正合适给卫谚裹伤口,现在也没别的能帮卫谚包扎了,她总不能把肚兜拿出来吧?   她强忍着尴尬,一圈圈解开布条,又整理好衣裳走了回来。   卫谚愣了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哪里找来的布条?”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迟意想捏住他的嘴,没好气道:“我的裹脚布,世子到底用不用?”   卫谚嗤笑:“本朝女子又没有缠足的惯例,你哪来的裹脚布?”   卫谚瞧她脸上微微泛红,正想追问,忽然目光一凝,落在她前襟。   他眼睛毒辣是天生的,哪怕无意,他一眼扫过去,也发现了不对…唔,似乎比方才大了点。   卫谚终于意识到什么,面上也不自在了起来,难得乖顺,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臂让她给自己包扎。   那段软布是蜜粉色,还带了些温度,似乎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那一缕暗香盈入鼻端,让卫谚颇为不自在,但想到这软布是她从哪里取的,他又有些心猿意马,转眼间神色都不对了。   沈迟意给他包扎完又勒紧,额上已经冒出细汗,坐在地上拍了拍手:“可算是包扎好了。”   她不会系包扎的那种结,只能别出心裁地打了个蝴蝶结,要搁在平时卫谚早嗤笑起来,这时候他心思缭乱,竟只是含糊地低应了声。   卫谚主动调开话题:“那伙刺客,今日似乎有些古怪。”   沈迟意点了点头:“我也觉着奇怪,上回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亡命之徒,拼着自己性命不要都要完成任务一般,今儿倒似在顾忌着什么,明明还有余力,却主动跑了。”她迟疑着问:“难道是想回去找人,一道来围杀我们?”   卫谚暗赞一声机敏,又摇头:“若想回去找人,他们更不该跑,而是该留下两人拖住我,再派一个人回去报信。”他沉吟道:“或许他们这次并不想杀人,只是想擒活口。”   沈迟意又问:“世子觉着这帮人是谁派来的?西戎?朝廷隐楼?或者其他派系?”这帮人既然能混进来,想必能量不小。   卫谚忽看了她一眼,眼波微动,又淡淡摇头:“线索太少,得不出结论。”   这帮人倒不像是冲他来的,好像隐隐冲着沈迟意来的,这倒是有些古怪了。   沈迟意沉默下来,低头不知思量着什么。   今天实在是出了太多事,现在难得清静片刻,沈迟意便觉得全身乏力,坐在地上一动不想动,卫谚见她这般:“先在山洞里凑合一宿吧。”   恰巧山洞里有处平整的大石,两个人勉勉强强还是能挤下的,沈迟意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床让给伤员卫谚:“世子睡吧,我在旁边给你守夜。”   卫谚嗤笑:“你能守什么夜?”   沈迟意犹豫了下,委婉道:“总得留个人守夜,咱们一道睡…不大方便。”一男一女躺在一处,就是现代人也别扭啊!而且卫谚有不爱女人近身的毛病,她怕自己睡梦中有什么无意举动,卫谚明儿又闹死闹活的。   “你觉着我会占你便宜?”他撇了下嘴,一脸讥嘲:“倒似我瞧得上你一般。”   事急从权,他都这么多了,沈迟意也不再扭捏,爬上那块大石便蜷缩起手脚,和卫谚各占了一头,竭力和他保持距离,免得这位绝世寡王觉着自己被糟蹋了清白。   幸好如今已经立春,就是夜里也不大冷,沈迟意实在是倦极,原本通身的娇气毛病也没了踪影,躺在坚硬的石头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卫谚见她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可见是睡梦中冻着了,他解下身上大氅给她严严实实盖住,自己这才躺下。   两人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睡到半夜,卫谚这身体真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又是中毒又是受伤的,身上仍然热力十足,沈迟意仍是觉着冷,脸颊鼓了鼓,嘴里咕哝了声,本能地向着身边唯一的热源靠了过去。   卫谚一下被惊醒,见她像个虫子似的蠕动过来,有些得意地啧了声:“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他说归说,还是展开双臂,任由她滚进了自己怀里。   这下两人终于能安生睡下,卫谚惦记着早上出去打点吃的,就比她先醒了几刻,这一醒不要紧,他发现底下又有些异样。   早晨起来青少年男子多有这个毛病,哪怕卫谚是个寡王也不会陌生,搁在平时也好处理,要么运内力强行压下,要么自己想法解决了。   但现在…沈迟意就在他怀里,第二种法子肯定不现实,而且他平时清心寡欲得很,这回的异样却异常强烈,仿佛压抑不住一般。   卫谚想到昨晚的话,觉得一张脸简直没地方放了,恨不能消失在当场,强行运起内力,费了比平时多好几倍的力气,这才勉强平复下蠢蠢欲动的地方。   沈迟意被这番异动折腾的有些不舒服,却没有彻底醒来,只是轻哼了声,慢慢翻了个身。   卫谚生怕她从大石上摔下去,忙伸手揽着她。他不禁瞪了这个睡的不知此夕何夕的罪魁祸首一眼,却冷不防瞧见她胸口处。   他之前有意逗她,故意选了一套肥大的太监服给她穿,这么一番动作,这衣裳的襟口早已松散开来,里面的馥郁又没了软布的束缚,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眼底,他低头看去的时候,丰腴的轮廓清晰可见。   昨日牢牢贴着他的…   卫谚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时间魂飞天外,被雷电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底下的异样是止住,鼻端却是一热。   他手忙脚乱地捂住鼻子,只盼沈迟意这时候别醒过来。   奈何天不从人愿,沈迟意被这番动静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才看到卫谚一手捂着高挺鼻子,指缝里还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沈迟意吓了一跳,裹好身上的大氅,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世子,你怎么了?”   她有些惊慌地道:“是不是蛇毒又发作了?”   卫谚恨不得当场死了才好,勉强挤出两个字:“我不…”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闭眼认命:“对,就是蛇毒发作了。”   沈迟意忙从他怀里掏出那瓶蛇药,忙乱间也不知道倒了几颗,一口气塞到他嘴边,强行要塞进他嘴里的架势。   虽然蛇药无毒,但吃太多也没什么好事,卫谚自己做的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脸色难看地吃下一枚蛇药。   沈迟意仍是担心:“再吃几颗吧,一颗怕是不顶用,我瞧你还流着鼻血呢。”   卫谚:“…”   他艰难地道:“不必了…是药三分毒,解药也不能多吃。”   他终于生出一点力气,主动下床,离开她身边,这才觉着自己能呼吸了,他不敢看她,急忙走到山洞外,掬起几捧凉水,狠狠地拍到自己脸上,这才觉着脸上的燥热褪去了些,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跳下去洗个清净澡。   他简直没脸见沈迟意,在洞外磨蹭了会儿,猎了两只野鸡,处理干净之后才带进了山洞。   沈迟意已经整理好衣裳,见他神色有些颓然萎靡,忍不住问道:“这蛇毒这般霸道吗?”   卫谚还能说什么?只得装作无力模样,硬着头皮嗯了声:“我也没想到会如此。”   他把手里处理过的野鸡递给沈迟意,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想让她瞧见自己身下些微异样:“用些东西再走。”   作为一个矫情狂魔,沈迟意之前的人生准则就是绝不自己拉餐厅椅子,绝不自己打开车门,绝不亲自下厨——这些都是要别人为她做的。   不过卫谚就是因为救她了两回,才把自己弄的这般虚弱,更何况要不是她把青玉丹给了陆枕溪,卫谚现在早就活蹦乱跳的了。   她心下十分过意不去,见卫谚这般‘虚弱无力’,更不好意思让病号劳动,主动接过两只野鸡,手忙脚乱地用卫谚的火石生了火,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整出两只焦黑的烤鸡。   她自己也饿的够呛,瞧两只鸡烧焦的外皮都直咽口水,不过她还是把第一口给了卫谚:“世子先用。”   等卫谚接过,她还特地叮嘱了句:“小心烫,别吃太快。”   卫谚低头咬了口,凭良心说,沈迟意做饭的味道简直…天马行空,让人不能理解她是怎么在没有佐料的情况下做出这么诡异的味道的。   不过幸好卫谚在战场上吃过比这更诡异的玩意,他不挑嘴也好养活,低头吃了几口,随意点评:“还成。”   沈迟意对自己的水平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见卫谚能吃的下去,不觉舒展了眉眼,唇角微扬:“世子喜欢就好。”   他可真的不喜欢…不过卫谚从未见她对自己露出这般和悦颜色,不觉微怔,觉着手里的黑炭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勉强能果腹。”   沈迟意也扯下几块肉吃了,难吃的她直皱眉,越发觉着卫谚老惨老惨了…   她肚子里勉强有了东西,她这才起身去山洞外的溪流旁,想要用清水把帕子投湿,帮卫谚清洗伤口。   这溪流虽窄,却甚为湍急,她只敢蹲在河岸小心翼翼地打湿帕子。   还没等她做完,余光忽然一顿,她居然瞧见有个人从上流被冲了下来。   沈迟意吓了一跳,愣了下才回过神来,她以为因地动而死的附近猎户或者来游猎的将士,没想到等那人被冲的近了,她才发现被冲来的是个女子,而且女子的衣裳首饰颇为熟悉。   她惊呼了声,终于看清这人是谁:“阿姐!”右脚已经跨进了河里。   卫谚就立在山洞外,他瞧见这一幕,不觉皱了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 卫谚:我好难感谢在2020-12-22 19:41:58~2020-12-23 13:4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灼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8705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灼衣 15瓶;给你一点甜甜 13瓶;41187057、deadpool 10瓶;隅星菲菲、丹漆随梦 5瓶;应笑我 4瓶;48109947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沈迟意眼瞧着沈若渝要被冲走, 下意识地冲进去要把她留住,若是再晚上片刻,沈若渝只怕就要顺水冲入下游, 溺毙于水底了。   她一时来不及多想,几步就跨进了水里, 拼命扯住沈若渝的胳膊,奈何这水流实在湍急, 仿佛有一股巨力拼命拉扯着沈若渝往下拽, 沈迟意一个人自己站在水里都勉强, 更遑论把沈若渝拽上岸了。   沈迟意下意识地转向卫谚求助, 就见他面沉如水,她想到卫谚对沈氏一族的厌恶,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左右求人不如求己,她一手抓住溪水里横亘的巨石,想要把勉强维持住平衡,身体还是被水流击打的东摇西晃。   就在这时, 卫谚忽然几步跨了进来,他下盘可比沈迟意稳当了不知多少倍,本来到了沈迟意大腿一半的水流, 只到卫谚膝盖下方, 奔涌的水流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沈迟意大松了口气,卫谚忽然狠狠瞪了她一眼, 然后才一手拽住她的胳膊,又一把扯住沈若渝的领子,跟拖麻袋似的把沈若渝拖到了岸上。   沈迟意看着他奔放的姿势:“…”   她踉跄着被卫谚拽上了岸,忙不迭道谢:“多谢世子出手相助。”   卫谚又冷冷瞧她一眼,紧抿着唇角, 一言不发地返身回了原处。   被瞪的莫名其妙的沈迟意:“…”   她暂时先来不及照顾卫谚的情绪,先半抱半拖地把沈若渝弄到火堆旁为她取暖,又检查了一下她身周,确定她除了一些磕碰出来的伤痕,暂无别的伤势,呼吸心跳也算平稳,应当是惊惧疲惫过度导致的昏迷,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在沈若渝的脸上拍了拍,见她不醒,伸手要帮她把湿透的外衣除掉烤干,打算把自己湿透的裤子也一并烤了,只是卫谚在旁,好不方便,她犹豫着看了眼卫谚…   卫谚这点上倒还称得上君子,他对其他女人的身子半点兴致也没有,只是他神色莫名不快,冷哼了声转身就出去了。   沈迟意先用披风把沈若渝包裹好,帮沈若渝把衣裳烤干,再给她换上,这才长出了口气。   她得闲之后便开始思索,沈若渝不是和西戎人在一起吗?为何她会出现在水里?难道西戎有人害她?还是她自己跑出来,然后遭遇了地龙,不甚落水的?   又过了会儿,卫谚才回来,瞧她面色疲惫,轻啧了声:“没用。”   沈迟意被他挤兑的翻了翻眼睛,但卫谚也是伤员,她又不好呛回去。   她松泛了一下身体,随意哄他:“世子别恼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下我堂姐不过小事,世子犯不着为这个恼怒。”卫谚怕是为了救下个沈家人的事膈应。   “小事?”卫谚听完,脸色反倒更难看:“方才我若是晚过去片刻,只怕你和她一道要被冲走了,你还敢说这是小事?你救人之前不会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他想到沈迟意方才奋不顾身冲进去的样子,心头就揣着一股火。   沈迟意知道他性子一向别扭,却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才恼的,不由错愕地看着卫谚。   卫谚慢慢调开视线,没看她的双眸,不冷不热地呵了声:“你出事倒是没什么,可谁让你是我带出来的呢?万一我那死鬼爹找我要人,少不了一顿挂落,如今他正有意争权,我可不想无端落下什么把柄。”   沈迟意:“…世子真是孝感天地。”   卫谚有这想法倒也正常,沈迟意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有些忧虑地望了眼沈若渝:“阿姐怎么还没醒?”   她边说边拿来打湿的绢子,伸手给沈若渝细细擦着脸,时不时停下来探探她的额头,确认她有没有发烧。   她这般举动,让卫谚瞧沈若渝越发不顺眼起来,要不是沈若渝突然冒出来,现在他应该还在和沈迟意独处,沈迟意该悉心照料的人是他才对,就连她的帕子,本来也是给他一个人用来擦脸的,沈若渝算什么?   之前在王府里的时候,两人一见面,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冷嘲热讽,甚少有这么和睦的时候,卫谚并非真的莽人,在沈迟意的事儿上尤其细心,他甚至能觉察到沈迟意对自己的信任和靠近,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这让他心下颇为愉悦,同时也对搅和了两人独处时光的沈若渝越发不满。   卫谚不悦,忽然掩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沈迟意才照料好沈若渝,没想到卫谚又咳了起来,她抬起头,有些紧张道:“世子怎么了?”   卫谚轻描淡写地道:“那蛇毒本就能引得邪火入体,方才被凉水一激,冷热相交,大概是发热了吧。”他瞟了沈迟意一眼:“你只管照顾好你堂姐便是,管我做什么?”   沈迟意挑了挑眉:“世子这话就没意思了。”   她认命地重新走出去,把帕子在溪水里浸湿又拧干,手指在卫谚额头上触了触,皱眉自语道:“好似不曾发热。”   卫谚抿了抿唇:“可我觉着有些眩晕乏力。”   沈迟意不疑有他,一手托起卫谚漂亮的像是上天雕琢的下颔,轻声道:“闭眼。”   作为一个警觉性很强的人,卫谚在陌生的环境里,几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闭眼或者卸下防备,摆出放松的姿态,那等于给别人动手对自己不利的机会,他本能地迟疑了一下,看向沈迟意的眉眼,难得乖顺地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感受她呼出来的温热兰香。   他感受到沈迟意的鼻息微微靠近,一时间心绪浮动,额上又微微冒汗,倒似真的发热了似的。   他心里有些唾弃自己这般装病行径,想要睁开眼,但又享受沈迟意这般悉心照顾,恨不得时间停驻在此刻。   沈迟意拿起冰凉的帕子,细细帮他擦着脸。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卫谚这讨人厌的性子,得亏配上这么一长好脸,瞧这长睫毛,硬是比她的还长了几分,还有这红润润的嘴唇,多少妹子纹唇都纹不出这么漂亮的效果,还有这皮肤…啧啧,练武的人身上不都应该有很多疤痕的吗?怎么卫谚的皮肤就这么光滑紧致?   他愣是把一身破烂衣裳穿出种艳丽张扬的味道,委实夺天之色。   卫谚感受到沈迟意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滑动,既享受她的轻柔关护,又怕自己不小心再次出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沈迟意给他擦完了脸,把微凉的帕子搭在他额头上之后,手掌便离开了。   卫谚心里一时庆幸一时失落,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发现沈迟意还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专注地打量着自己。   他身子下意识地僵了僵,给她看的又是窃喜又是别扭,冷着语气道:“你看什么呢?”   沈迟意感慨道:“世子可真好看。”也不知道平时怎么保养的。   卫谚难得听她赞自己,虽然是他平日最不上心的容貌,但依然让他嘴角上翘。   就听她又嘀咕了句:“可惜长了张嘴。”   卫谚:“…”   “可惜?”他气的面皮一黑,忽然欺身凑近沈迟意,用极轻的声音哼了句:“你试一试,就知道可不可惜了。”   沈迟意没听清他含糊的话,却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他再往前一点点,两人的脸就要贴在一处了。   卫谚本来是有意吓唬她,但两人骤然离的这般近,让他也有些迷乱,不知该前进还是该及时退开。   就在沈迟意的神色逐渐从惊讶变为疑惑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高低不一的声音:“世子!”   “世子可在此处!”   沈迟意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是周侍卫,周侍卫他们找过来了!”她扯了扯世子的衣袖:“世子咱们快出去和周侍卫汇合啊!”   卫谚简直怄火,狠狠挤出一个笑:“好。”   他大步走了出去,果然见周钊带着一行人徒步赶来,一边走一边四处乱喊,卫谚没好气地道:“别叫了,我在这。”   周钊大喜过望,急忙带着人跑过来:“可算找着您了,昨儿我们被地龙冲散,直到夜里才整齐了人手,沿着您消失的地方一路找过来,可算是找到您了。“卫谚淡淡瞥了他一眼:“可有人员伤亡?”   周钊摇头又点头:“只有两个护卫摔断了胳膊和小腿,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轻伤,我们怕还有余震,之前又没找着您,暂时不敢贸然返回营地,在附近就近扎了营帐,您快跟我们回…”   他说到一半,就见沈迟意从山洞里出来,想到两人待在一处了一晚,愣了下才神色古怪地行礼:“沈侧妃。”   卫谚淡淡把话头扯回来:“先回临时营地。”   沈迟意忙返回山洞,费力地把沈若渝扶出来:“带上我阿姐一道吧。”   卫谚淡淡瞥了姐妹俩一眼,周钊忍不住道:“侧妃娘娘,这位是西戎王子的姬妾,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卫谚打断了:“回去。”   周钊还想再劝一句,见卫谚冷淡神色,到底没敢开口。   周钊临时扎的帐子离山洞不远,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沈迟意扶着沈若渝一头扎进帐子,虽说这帐子颇为简陋,但到底比四面漏风的山洞好了许多,沈迟意给她喂了点热水,见她脸上恢复了血色,这才大松了口气。   沈若渝被喂下一盏热水一盏姜茶,身上终于暖和起来,又过了会儿,她眼皮子颤了颤,慢慢把眼睛睁开一线。   她声音柔细,有些惊疑地道:“阿稚?”   沈迟意就在她床边守着,面露惊喜:“阿姐,你可算醒了。”   沈若渝张了张嘴,紧张道:“我怎么会在你这儿?那些西戎人呢?他们是不是也把你抓起来了?”   沈迟意忙安抚她:“没有,阿姐别担心,你之前被冲到一处溪水里,正巧被我看见,我急忙把你捞了上来。”她迟疑道:“阿姐,你怎么…会落到水里?”   沈若渝神色悲苦:“阿多那嫌我昨日对他不够恭顺,他惩罚人的法子极多,不限于打骂,昨日他勒令我骑一匹我根本驾驭不了的烈马,每次我快摔下来的时候,他才让那马停下,结果我在那烈马背上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地动,我也不知道被那匹马带到了那里,但眼瞧着离了西戎人,我便只想着赶紧跑,不想那匹马发起性来,把我甩到了河里,我迷迷蒙蒙地就昏了过去。”   沈迟意忙安抚她:“别怕,你现在安全了。”   沈若渝苦笑了下,语气低弱无力:“哪有安全不安全的呢?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能逃得出西戎了…”   她浑身倦怠无力,略说了几句之后,又半昏半醒地躺在了床上。   ……   卫谚暂时返回不了营地,便在帐子里和周钊议事,就在这时,帐子外有人报道:“世子,西戎使节求见。”   卫谚眉心微动,并没有直接叫西戎使节进来,淡淡问道:“什么事?”   帐子外的护卫回答:“使节说,他的小夫人因为地动,走失在这附近,恳请世子派人帮他一道找寻,还说若是世子瞧见了他那位夫人,务必及时告知他,他必有重谢。”   卫谚手指弹动,淡道:“请他稍待片刻。”   他脸上掠过一抹极怪异的神色,直接起身,去了后面的帐子。   沈迟意正在柔声安抚沈若渝,卫谚也并不隐瞒,一进来就直接道:“阿多那在找你这位堂姐,现在已经找到我头上了。”   哪怕是混沌中,沈若渝听到阿多那这个名字都不由身子发颤,嘴里喃喃地说着胡话。   沈迟意忙轻拍她安抚,又扶着她躺下,这才起身道:“世子,借一步说话。”   卫谚挑了挑眉,跟着她走出了帐子,沈迟意这才直言道:“世子,万不能把我堂姐交给阿多那。”   卫谚神色不见喜怒,淡淡问她:“为什么?”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阿多那对你那堂姐倒似喜爱得紧,若是不上心,他也不会来舔着脸向我讨要了。何况他这次来是为了和魏朝和谈,化干戈为玉帛,若是他知道我私扣下了你堂姐,一个闹不好,蜀中和西戎又得战火连绵。”   沈迟意知道他说的有些道理,忙道:“岂会?那西戎王子又不是没长脑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挑起两边战火?”   “但依然有风险。”他又瞟了她一眼,又露出那种微微讥诮的神态:“更何况她是沈泽的侄女,我凭什么为她担这个风险,收留于她?”   沈迟意知道此时不能犹豫,果断道:“若我有法子,能让世子免于担这份风险,只用对我堂姐提供庇护,直到西戎使节团离开蜀中呢?”   卫谚挑了下眉:“哦?”   沈迟意毫不犹豫地道:“可以在附近找一具身量和我堂姐相仿,但面容损毁腐烂的女尸,让它换上我堂姐的衣裳,把这具尸体交给我西戎使节团,再告知他们我堂姐已经死于那场地动了,如此一来,只要我堂姐待到西戎使节团离开蜀中,世子便可放心了。”   卫谚眼底掠过几分惊异和激赏:“如果瞒不过他们呢?”   沈迟意沉吟道:“反正尸首世子已经帮西戎人找了,哪怕他们发现什么不对,世子只说不知,难道他们还敢搜查王府不成?再说就算他们真的要搜查,偌大蜀中,难道还藏不下一个女子吗?”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这具尸首,只是让两边都过得去的理由,他们若是相信自然最好,若是不信,我想他们应该也不敢不识好歹,为了找寻一女子,将蜀中搅和的天翻地覆。”   她说到这里,突然放缓了声调:“世子以为呢?”   卫谚静默不语。   沈迟意拒绝是在意料之中,但拒绝的理由,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她一向聪慧,卫谚是知道的,若她是个糊涂愚笨的,卫谚自一开始也不会稀罕搭理她,更不会总是对她特别关照。   但她这回不光洞明局势,说话更是层层递进,颇有条理,给的主意也是奇妙且大胆,她的急智让他颇为欣赏,每回在他想要克制对沈迟意的欣赏喜欢的时候,她总是能轻易打破他的克制。   卫谚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交出沈若渝这件事上,他看着沈迟意,心头一时颇为错杂,好像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冲破理智的束缚。   沈迟意见他长久不言,忍不住问道:“世子意下如何?这法子已经让风险微乎其微了,难道世子还想把我堂姐交出去吗?”   卫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是一副认栽的表情:“要是我真的想把她交出去,压根不会来找你商议。”   若他想交人,直接强行让人把沈若渝带出来就是,根本不会过问沈迟意的意见,沈迟意也无力阻止。   在他起身来寻沈迟意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厌恶沈泽,也不必跟他说沈家其他人无辜,沈家族人无辜,难道他冤死的五千将士就有罪了?沈泽戕害他们的时候也并未留手。所以沈氏族人命数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若是搁在以往,他绝不会如此帮着沈家人,更何况这是邦交大师,尽管沈迟意给了个绝妙的主意,可最简单的法子,依然是把沈若渝交出去。   但在西戎使节那边来讨人的一刻,他想的居然是——如果沈迟意的堂姐出事,她一定会很难过。   也许他真的对沈迟意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吧,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3 13:47:37~2020-12-25 19:5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18705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家有二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的单身狗 20瓶;管好你自己 10瓶;Storyends、玖十一 6瓶;岭峤微草 3瓶;3322016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沈迟意把他这话细品了一遍, 双眸不觉微亮:“世子的意思是…”   卫谚瞟了她一眼,声音带了几分调侃:“你不是一向聪明吗?自己猜啊。”   沈迟意正要说话,卫谚已经返身回了之前的营帐。   他直接命人把西戎王子带进了帐子:“世子的那位小夫人丢了?”   阿那多忙拱手道:“正是, 不知世子见过她?若世子能将交还给我,我必有重谢!”   西戎女子虽也有不少美人, 但西戎女子热情大胆,在床笫之间一向放得开, 人有时候吃惯了重口味, 就想换着尝些清淡的, 汉女多是温驯自守, 在床上也颇为害羞含蓄,再加上沈若渝貌美难得,更稀罕的是她好像还是汉人贵族出身,阿那朵对她正在兴头上,人就这么丢了他还真舍不得。   不过他这话问的着实不怎么高明,听着倒似质问卫谚和他的姬妾有什么似的。   屋里的周钊自是知道那位姬妾跑到哪儿去了, 忍不住看了自家世子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卫谚神色淡然:“你自己的人自己没有看好,跑来问我?”   阿那多并不知沈若渝就在卫谚这里躲着, 方才也只是情急之下才有此一问, 闻言还满面歉然道:“我并非此意,只是我在蜀中人生地不熟, 昨日又遭逢地动之难,心下惶急得很,世子恕罪。”他又道:“我颇宠爱那位小夫人,还请世子留心帮我搜寻。”   卫谚神色不变:“我自会留心帮你找寻,但蜀中已经十余年没有这般厉害的地动了, 她又是一介弱女子,孤身流落在密林里……你心里得有个准备。”   阿那多脸色一变,也不敢真的胡搅蛮缠非逼着让卫谚给自己找人,微微欠身:“是。”   等阿那多走了,周钊才迫不及待地问:“世子,您…”   卫谚脸色微沉:“吩咐下去,知道这事的人都管住嘴,若是消息一旦传出去,我拿你们是问。”   周钊忍不住看了眼自家世子,瞒下此事倒不费什么功夫,这些侍卫都对世子誓死效忠的,但世子是个在公事上绝不含糊的人,他非留着那位明摆着是个祸秧子的姬妾,难道就是为了讨沈侧妃欢心?   这沈侧妃到底给他们家英明神武的世子下了什么药哟!   他不由往后面沈侧妃住的帐子瞄了眼,神色发苦地应了声:“是。”   卫谚压根没顾得上自己下属的复杂心思,想到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迟意之后,可能在她脸上见到的欢喜表情,他心下已经开始期待了。   他调整了一下神色,尽量让自己显得毫不在意此事,这才走进了沈迟意住的帐子。   这时沈若渝已经醒了,她情绪稳定不少,只是仍旧憔悴,嘴里反复念叨着让沈迟意把她送还回去,不要为此惹上麻烦。   沈迟意正耐心地哄她喝药,见到卫谚过来,她面色一喜:“世子…如何了?”   卫谚漫不经心地道:“已经将阿那多打发回去了,等过上几日,我会找一具被野兽啃食的面目全非的尸首给他,也算是能交代了。”   沈迟意方才虽百般劝说,但毕竟做这事儿对卫谚丁点好处都没有,她还是底气不足,听见卫谚这般回答,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多谢世子。”   沈若渝乍听之下,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居然这么轻易就得了自由!   她再三确认自己终于摆脱西戎人之后,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遭受的苦难,忍不住趴在床上放声痛哭,又在床上向卫谚不住道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迟意怕她乍惊乍喜身子受不住,忙柔声劝慰了她一番。   卫谚随意叮嘱:“这些日子让你堂姐不要露面,假扮成你身边的丫鬟侍婢什么的,或者换上男装,只要等到西戎人走了,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不禁轻挑嘴角,看向沈迟意:“这下你可放心了?”   沈迟意心情陡然放松,话里也带了几分打趣:“世子办事若我再不放心,那世上就没什么人能让我放心的了。”   卫谚难得被她赞一句,顿时觉着身上骨头都轻飘了几分,沈迟意又看了看卫谚:“世子身上的伤记着换药,蛇毒也该找个大夫来瞧瞧。”   别说此时让卫谚打发走西戎人了,就是让他和西戎在战场上再打一场,他也觉着值了。   不过卫谚面上还是一副矜持神色:“小事而已,你也记着让大夫来请个平安脉。”他说完便矜持地走了。   沈若渝此时已经从方才的大喜大悲情绪中抽离出来,看了看自家堂妹,又看了看卫谚,眸中渐渐泛起几分疑惑来。   卫谚返回自己帐子之后,又想到沈迟意那身破破烂烂的太监衣裳,转头问周钊:“营里还有多余的女子衣裳吗?”   周钊忍不住笑出声:“咱们军营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哪来的女人衣裳?”他见卫谚微露恼色,忙道:“您是要帮沈侧妃找衣裳?侍卫的衣裳倒还有两件,我给她拿去。”   卫谚自不会让沈迟意穿别的男子穿过的衣裳,想也没想就驳回了:“我记着我还有两套备用的猎装,你拿去给她吧。”   沈迟意穿他的衣服…卫谚不觉在脑海中想了一下,唇角微勾。   周钊打量一下他的身量:“您这体型…和侧妃娘娘差的也太远了。”   “啰嗦。”卫谚哼了声:“把衣裳给我。”   周钊只得取出他备用的猎装,卫谚打发走所有人,自己在帐子里待了几个时辰,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那身绣房赶制的猎装已经足足缩水了几圈,绣工针脚也比之前差了贼多,整件衣裳看着怪兮兮的,唯一称得上好的地方就是沈迟意勉强能穿了。   沈迟意接过试了一下,她人生的好,穿这套也不显得难看。   卫谚打量她几眼,想到这是自己之前的衣裳,心情颇为愉悦。   只是她忍不住奇道:“世子从哪弄到合适我身量的男装?”   她就随口一问,卫谚脸色忽然变了,重重把衣裳往她身上一丢:“穿就是了,啰嗦什么。”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又带着人在帐子里住了一夜,直到余震小的几乎对人构不成威胁了,卫谚才令人动身返回游猎的营地。   沈迟意回去之后先把沈若渝安置好,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去拜见瑞阳王。   幸好瑞阳王这些天也一直病着,也没顾得上旁的,不然沈迟意还得跟他费心解释。   也是卫谚倒霉,他不在的时候,瑞阳王一直病的昏沉,他一回来,瑞阳王恰巧就醒了过来,又恰巧听说西戎王子丢了姬妾的事儿,便揪住此事发作起卫谚。   沈迟意去的时候,瑞阳王正在沉声叱骂:“…你知道西戎此次前来是为了和谈休战的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半点不上心?稍有不慎,若西戎借机生事,我看你到时怎么收场,难道你要和西戎再打一场?!”   卫谚不由嗤笑:“父王这话说的有趣,若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丢的不是姬妾,而是王子自己呢。”   瑞阳王这病故意一大半都是给卫谚这个带孝子气出来的,他本想借机发落卫谚一番,好把和谈这事儿牢牢控制在手里,这样和谈所得的好处他至少能够拿捏住。   没想到卫谚还是这幅德行,他一时动了真火,当即声色俱厉地道:“不孝不悌的东西,这就是你跟本王说话的态度?!来人,把世子…”   沈迟意听不下去,接过旁边侍婢的药碗:“王爷,该喝药了。”她不禁想到了‘大郎,该吃药了’这句话,心中暗自腹诽了句。   卫谚毕竟是为了她才担责的,她自不能眼看着卫谚被瑞阳王发落,走进去打断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气氛,柔声道:“国家大事我不懂,王爷的病可耽搁不得,您还先用药吧,药凉了可就没效用了,您的病情若是耽搁了,我是万万不依的。”   瑞阳王方才是在气头上,其实也没想好该怎么发落卫谚,正好沈迟意这时候进来,他被美人温言软语一劝,怒火顿时散了不少,便就着这个台阶下了:“也罢,就给你个面子。”   他冷冷瞪了卫谚一眼:“孽障,还不快去找人?”   卫谚嗤笑了声。   沈迟意趁人不注意,给卫谚打了个眼色,示意卫谚先离开。   卫谚并不惧瑞阳王,却没想到沈迟意这般关切自己,他心下微漾,好像有什么东西漂浮起来,顺着她的意思转身走了。   沈迟意让瑞阳王喝了一碗药,看他又沉沉躺在病床上,她装模作样地呆了会儿,这才反身出了营帐。   没想到卫谚就在不远处等着她,他上下打量她几眼,唇角微翘地道:“还算你有几分良心。”   沈迟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从卫谚的角度出发,劝说道:“不管世子心里再怎么想,瑞阳王终究是你的父王,他跟你对上,世人只会说你的不是,就算他要跟你争权,你也不该这般强硬,婉转避开才是。”   她还要继续说话,忽然心头微动了下。   如今瑞阳王已经不加掩饰和卫谚争权的意图,这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机会,自打卫谚救了她两次,又帮着她救下沈若渝,她现在对卫谚已经很有些信任,两人也有了点交情。她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和卫谚合作,帮着卫谚哄住瑞阳王,套取些消息,一来是报答卫谚救她的恩情,二来也等于为未来多一重保障,这桩买卖怎么想怎么划算。   “如今王爷虽然沉疴久矣,却并不甘心放权,反而对世子越发提防…”沈迟意琢磨了一下卫谚的性子,干脆直接道:“世子…是否想跟我合作?”   这话显然出乎他意料,他疑惑地挑了下眉:“你要和我合作?”   沈迟意轻轻颔首:“世子这回救了我和我堂姐,我相信世子。”   她这话是真心诚意地道谢,神色诚恳,双眸湛然有神。偏偏卫谚对她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而且这份心思逐渐明晰,她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可就有了另一层意思。   沈迟意自打入王府以来,见人都是提防三分的,从来没对任何人表达过这般这般靠近信任之意,更遑论和人合作了,如今又是帮他又是剖白的,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存了亲近欢喜之意?   这么一想,卫谚这个人都飘然起来,目光不留神和她的眸子撞上,耳尖迅速染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卫狗这么自恋,真是让人想打脸呢【斜眼笑】感谢在2020-12-25 19:50:49~2020-12-26 00: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adpoo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10994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理智上卫谚清楚她说的是公事上的合作, 但感受到沈迟意对自己的信任亲近,他思绪止不住地飞扬起来。   沈迟意见卫谚不语,继续道:“我自问也算有几分眼色, 帮世子探听些消息应当不难,若瑞阳王对世子有什么不利之举, 我也会及时通知世子。”她等了会儿,见卫谚神色变幻,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忍不住轻催促:“世子觉着如何?”   卫谚不自在地掩嘴轻咳了:“你方才说什么?”   沈迟意一头雾水:“我自愿帮世子探听消息?”   卫谚挑了挑眉:“上一句。”   沈迟意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迟疑着道:“我相信世子?”   卫谚忍不住把这句话存在心里, 暗自回味了一时,才唇角微翘:“既然你都这般恳求了,本世子便勉为其难地应下吧。”   沈迟意总觉着他有点答非所问…   她早知卫谚性子别扭,不觉一笑:“那就多谢世子体恤了。”   卫谚勉强落定的心思,见到她这般冲自己甜甜一笑,一下子又上下起伏起来。   他微恼道:“别冲我笑了!”真够烦的, 冲他笑那么勾人做什么!   沈迟意:“…”   她只好回了句:“瞧见世子跟我母慈子孝,我心下大慰,所以才发笑的。”   卫谚:“…”   沈迟意一句话把他挤兑到天边, 心情颇是愉快地翘了翘下巴, 告辞离去。   卫谚自己是个嘴欠的,却颇讨厌别的别人跟他耍嘴皮子, 但他看着沈迟意得意翘尾巴的模样,非但不觉着反感,甚至觉着…她真可爱。   ……   沈若渝缓了这两日,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她是知道好歹的, 这几日猎场人多眼杂,她暂时离不开营地,便只在沈迟意房里缩着,充作她的贴身婢女,平时吃喝都在帐子里,绝不会踏出营帐半步。   不过沈迟意的营帐每天有粗使婢女进出打扫收拾,最近西戎又在遍地找人,她也不好拦着那些粗侍婢女不让她们进来洒扫,不然就更为可疑了,必然会被西戎人查到头上,她只得吩咐粗使婢女不要打扫书架衣箱等地,委屈沈若渝在这些地方先藏着。   沈若渝颇是机警,沈迟意一旦不在帐子内,她立时就藏在衣箱里,果然,没过几刻,就有几个粗侍婢女前来收拾打扫了。   王府之前用惯的家仆好些死在那场惊天地动中,这几个粗使婢女是临时提拔上来的,嘴巴自比不得之前的累世家仆严实,打扫着打扫着便压低音了闲话几句。   “方才王爷跟世子发了好大一通火,听说翠儿姐姐她们都被牵连了,幸好王爷那里不是我当值…”   “王爷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世子?这…”   “哪里是为着这事儿啊,王爷和世子不对付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打咱们这位沈侧妃来了之后,那更是…”   眼看再说下去就大逆不道了,几个粗使婢女互相推搡了几下,齐齐闭了嘴,不敢再继续嚼舌头。   沈若渝蹲在衣箱里,她听了这些话,心口别别乱跳,既慌张又悲恸…她以为自己的境遇已经万般凄楚了,想不到阿稚妹妹也没有比她强上多少。   她耐心藏了会儿,直到沈迟意进来道了:“阿姐出来透口气吧,有我在呢。”   沈若渝这才打开衣箱,神色伤感地看着沈迟意:“这些日子我一直东跑西窜的,都没顾得上问你,你怎么成了瑞阳王的…”她斟酌了一下,才艰难道:“侧妃了呢。”瑞阳王那好色性子蜀中都出了名的,想到明珠一般的妹妹给这样的人做了妃妾,她心里就难受。   沈迟意倒还淡定:“李钰把我送进来的。”   沈若渝脸色一变,红着眼眶:“往日咱们家大盛的时候,李钰在伯父在你这里挨前擦后的献殷勤,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她定了定神,存了几分天真地问:“我瞧着瑞阳王倒似对你不错,也没限制你的自由,你能否跟他陈情,离了王府,咱们姐妹俩去乡下谋生。”   沈迟意叹了口气:“当初就是瑞阳王和李钰合谋把我坑进来的,我又能跑到哪去?”倒不是她不想走,是瑞阳王不肯放人,她见沈若渝神色哀恸,忙道:“这其实也并非坏事,咱们家的案子一旦判下来,那你我都是罪眷,那可是要充入教坊司为娼的,现在做个从二品侧妃也没那里不好,更何况咱们家的案子还在审,我这个身份倒是能起点作用。”   沈若渝仍是心疼她:“你莫哄我了…”沈迟意劝了她好一时,她才止了泪,有些犹豫地把方才粗使仆婢的话复述一遍:“你既是和瑞阳王…那世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迟意没想到居然有这等流言传出来,皱了皱眉:“世子…”   ……   卫谚现在就如同才明确自己心意的少年一般,尽管他已经竭力分散自己注意力了,却还是时不时想着沈迟意,哪怕这会儿没什么事,也想着去瞧她一眼。   恰巧周钊这时赶来回禀:“世子,您让请的大夫已经请来了,他瞧过沈侧妃的脉没发现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心绪郁结,已是开了几副静心凝神的汤药。”他顿了下,又补了句:“也给那位堂姑娘开了几副治疗外伤的药,没让他见着堂姑娘的人。”   卫谚调换了个坐姿:“药呢?”   周钊忙道:“已经熬好,准备让人给沈侧妃送过去了。”   卫谚以拳抵唇,轻咳了:“她帐子里还藏了个人,你确定去送药的人靠谱?”   “自然是靠谱…”周钊话说到一半,突然开窍了一回:“不如您亲自把药带给沈侧妃?顺便问问她该怎么安置那位堂姑娘。”   卫谚唇角一翘,嘴上却道:“这跑腿的活…只这一次。”   他说完便看似随意,实则步伐轻快地去端药了。   如今已经是阳春三月,猎场上有几株野生的玉兰层叠开放,喷吐出馥郁花香来。卫谚素来不关心这些花花草草的,路过这株玉兰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莫名觉着和沈迟意十分相衬,让她簪在鬓边倒也不错。   他这样不爱花的人,都顶着太阳仔细甄选了一时,选出一朵开的最美的托在掌心,想着沈迟意看见这朵花的表情,不觉微勾唇角。   很快他来到沈迟意的帐子边儿,正要请人通报,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她和沈若渝的对话,隐约还夹杂着‘世子’二字。   他身子一顿,不觉抿了抿唇,停在了原地。   这帐子虽然隔音,但对他来说却不是问题,他既觉着自己作为有些丢脸,又忍不住想听听沈迟意对他的评价,沉吟了一时,最终还是留在了账外。   沈迟意道:“…那都是些流言蜚语,阿姐不必挂心。”   沈若渝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卫谚对沈迟意那样热切殷勤,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忍不住握住沈迟意的手,劝道:“还记着你当年苦恋世子不成,受到的那些羞辱难堪吗?你那时是天之骄女,才貌双绝,都落到那般难堪的境地,更何况现在…阿姐不想看你再伤心第二次了。“沈迟意被勾起些回忆,脑海里不觉浮现出卫谚呵斥她,薛素衣派下人来羞辱她的画面来。   沈若渝见她神色便知道她听进去了,轻道:“世子和瑞阳王一向颇有龃龉,当初你对他好的时候,他都百般不上心,如今却对你处处照拂,怕也有和瑞阳王相争的意思…”她有些犹豫地问:“你现在…应当对世子无意了吧?”   沈迟意没想到她是担心这个,楞了一下,语调轻松地回答:“阿姐放心,我对世子当真无意。”   沈迟意心里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这本书的命定女主是薛素衣,她一个恶毒女配掺和什么呢?再说卫谚态度恶劣,她也不觉着卫谚对她有意,充其量就是想借她让瑞阳王难堪。   而且她喜欢的也不是卫谚这一型啊!抛去其他因素不看,她两辈子喜欢的都是陆枕溪那样成熟稳重宽厚的类型,卫谚那个性简直…南辕北辙。   她轻笑着补了句:“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彼此算是信任罢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不会再对世子动心的,阿姐大可放心。”   卫谚在账外听的分明,尤其是听到那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不会再对世子动心的’,他宛如被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满心热意瞬间凝结成冰,又是尴尬又是难堪。   他低头瞧着手里的药碗,脸色青红交加。   他修长手指不觉收紧,手里的玉兰便被揉碎,花汁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   如今余震虽然平息,但众人已经不敢再深入密林,打算再宽阔的猎场中猎些兔子狐狸什么的,等到和谈之事彻底收尾,再送走了西戎使节,众人便可返回蜀中府邸。   这样的场景,瑞阳王少不得把沈迟意叫出来帮着应酬,沈迟意和卫谚如今是合作关系,私下里便告知他此事。   卫谚神色淡淡的,不知道为何,沈迟意觉着他情绪有些低落,见到她时总是无意抿着唇角,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过他事事安排周全,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沈迟意安顿好沈若渝,特地准备了一张女子用的小巧软弓,选了处人少的地方先练习准头,她上辈子也学过射箭,不过现代用的弓箭可比古代弓箭好操纵太多。   她还怪要面子地把下人打发走,放了好几个空箭,小心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悄咪咪地继续练习。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把清润泠然的男音:“弓弦贴紧脸颊。”   沈迟意转头看过去,就在陆枕溪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欠身行礼:“见过郡王。”她有些尴尬:“让郡王见笑了。”   陆枕溪还是那副冷清神色,走近她道:“摆好动作让我瞧瞧。”   沈迟意只得重新张弓搭箭。   陆枕溪手里的山水折扇搭在她胳膊上,轻轻往下一压:“高了些,对准靶子。”   因为这个动作,他靠的离沈迟意近了些,他今儿还是一身简单倜傥的装束,越发显得肤色冷白,飘然若神人,几欲凌风而去。   沈迟意下意识地避开几步,突然射出一箭,不过这箭失了力道,依然没挨着靶子,她越发觉着怪尴尬的。   陆枕溪语气平和地宽慰:“不碍事,你能射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头回学箭的时候,比你还差得远。”   这话听了实在让人舒心,沈迟意神色略微和缓:“郡王有什么事?”   陆枕溪缓缓调开视线:“西戎王子阿那多的姬妾丢了,如今正在猎场里漫山遍野的找寻,现在和谈的进度被耽搁下来,我左右无事,便出来透透风。”   沈迟意心头一跳,有些疑惑道:“阿那多王子那位姬妾我听说似乎是被野兽吃了?为何还要找寻?”   就算要交给西戎尸骨,也不能直愣愣地就交出去,所以卫谚暂时先放出那姬妾可能被野兽袭击而死的风,等消息传开坐实,再交出尸骨才算稳妥。   陆枕溪转头看着她:“阿那多王子不甘心。”他宛如寒潭的双眸直视沈迟意:“若我没记错,他的那位姬妾,应该是你的一位堂姐妹?”   沈迟意神色不动:“我唯一的堂姐已经去了山东登州,也有不少人问我那位姬妾为何和我们姐妹生的相似,我觉得只是巧合而已。”   陆枕溪轻叹了:“巧合啊…”他看着沈迟意眉眼,不觉放柔调:“她是你的堂姐妹,也是我的表妹,我对她一样牵挂,若有机会,我也想救下她。”   沈迟意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   这时阿那多也在和瑞阳王说话,他这回倒是学精了,没来找卫谚,直接跟瑞阳王道:“…王爷是怜香惜玉之人,应当能懂我的心思,我那姬妾颇得我宠爱,我真不忍心她流落在外,如今虽风传她被野兽咬死,但我心里总归不踏实。”   瑞阳王有意插手和谈之事,对着阿那多颇为和颜悦色:“王子有什么想让本王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阿那多面色一喜,面上故作为难:“…有人瞧见,我那姬妾最后消失的地方,您的沈侧妃曾在那附近出现。”他又补了句:“而且沈侧妃和她相貌相似,我总觉着两人似乎相识。”   瑞阳王皱了皱眉:“你怀疑是沈侧妃带走你那姬妾的?”   他不大相信,但又觉着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给阿那多一个交代也好:“她若是珍藏了人,想必也送不到别处,应当就在帐子里。”他唤来下人,随口道:“派几个侍女,搜查沈侧妃的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6 00:19:23~2020-12-26 19: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叶璃纱 20瓶;松一松毛团 5瓶;3444534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虽然陆枕溪的脸时不时能勾起沈迟意的回忆, 性子也是她最喜欢的类型,但毕竟两人接触的时间不久,她对陆枕溪的信任度不是很高, 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她隐约觉着陆枕溪好像猜到了什么,她只得一笑:“多谢郡王挂心。”   陆枕溪见她不说, 也不勉强,凝着她眉眼, 难得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见你太累了。”他一贯是冷清的性子, 这么一笑, 竟有些春雪初融之感。   沈迟意还没回话, 忽然见清涧匆匆跑过来:“姑娘,出事了。”   她神色慌张:“不知道西戎王子和王爷说了什么,王爷起了疑心,猜测您把堂姑娘带走了,如今王爷和西戎王子带了人,正要搜您的帐子呢。”   沈迟意眉心一跳, 脸色微变。若沈若渝在她的帐子被发现,不光她要惹上麻烦,沈若渝八成又会被带回西戎。   她下意识地想命人通传卫谚, 但此时显然来不及了, 陆枕溪则沉吟道:“她真的在你的帐子里?”   沈迟意脸色难看,迟疑了片刻, 陆枕溪目光温缓地看着她,轻声道:“我说过了,她既是你堂姐,也是我表妹,我断不会害她的。”   沈迟意咬了咬唇, 见他温和的目光中稳住了心神,想到陆枕溪和她们姐妹俩确实没有什么利害之争,他也犯不着戕害两人,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处理的,你先回帐子那边拖延一时。”他见沈迟意脸色有些发白,缓声补了句:“别太担心。”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有些焦虑地点了点头。   她才返回帐子,就见瑞阳王和阿那多带人站在她营帐前,瑞阳王随口道:“正巧你回来了,阿那多的身边的姬妾走失,他正在四下找人,说是有人瞧见你和他那位姬妾见过,为证清白,就让他派两个婢女去你的帐子里瞧上一眼。”   沈迟意冷下脸:“我的帐子便是我的寝室,里面多少私密物件,岂能容人说搜就搜?王爷把我的脸面置于何地?我一个女子藏你的姬妾做什么?我倒要问问,是哪个人看到我和你那姬妾有瓜葛了?”   瑞阳王并不喜她这过分刚强的性子,不悦道:“不过是让人进去瞧上一眼,怎么就不给你脸面了?”   阿那多跟人瑞阳王是同款直男癌,半点没把女人放在心上的那种,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正是,侧妃娘娘放心,我只是让人进去看一眼。”   沈迟意冷笑:“万一我的东西有个磕了碰了的,谁说的清?”   阿那多看着沈迟意和自己侧妃颇为相似的容貌,心中颇为笃定两人有瓜葛,微抬了抬下巴:“侧妃娘娘的东西若有损坏,我一概照价赔偿,等会儿我再亲自向侧妃道歉。”   西戎女子地位比汉人还低,阿那多也没怎么把沈迟意放在眼里:“侧妃娘娘既然没有藏人,又何必这般紧张呢?”   沈迟意隔着老远瞧见陆枕溪身边侍卫冲自己打了个手势,她心下稍定,重重一甩袖道:“若是我的帐子里没搜出人来,王子难道要向我磕头谢罪?”   阿那多见她心急之下撂下这般狠话,越发觉着自己的美人就是被沈迟意藏了起来,便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不光向娘娘磕头赔礼,还另有黄金宝珠相赠。”   瑞阳王本就不在意此事,见沈迟意有些松动,他便不再多言了。   沈迟意把阿那多和瑞阳王各瞟了一眼,让开身:“那王子就命人进去吧。”   阿那多也不迟疑,点出两个身形健硕的婢女就进去翻找起来,不过这帐子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一眼瞧得清楚,婢女搜寻了一时,愣是连根女人头发都没见着。   婢女搜寻一时,有些为难地出来回禀:“王子…帐子里并没有人。”   阿那多脸色有些难看,沈迟意想着陆枕溪想必已经动手了,不免讽刺一笑:“王子可仔细些搜,万一我床底柜子里藏了人,王子不得时时惦记着?”   阿那多被挤兑的脸色难看,正要命人扩大搜寻范围,阿那多身边的侍从突然匆匆来报:“王子,不好了,咱们的人惊了世子的马,世子正押着咱们的人审问呢!”   沈迟意见他有意大搜,本来心下忐忑,听见这话便知道卫谚那边也动了手,他在想法儿调开阿那多,她心下大安。   这回换阿那多脸色大变了,若是得罪卫谚,西戎只怕又要吃上一仗,这可是他万万承受不起的代价,跟得罪卫谚相比,姬妾丢不丢的反而是小事了。   他瞬间把姬妾的事儿跑到脑后,匆匆就要折回,沈迟意伸手拦住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王子这就想走?我可不是你们西戎的奴才下人,你这么大喇喇地搜了我的屋子,以为这就没事了?磕头呢?赔礼呢?”   阿那多勃然作色,沈迟意鄙夷一笑:“王子这事,往轻了说是折我一个人的颜面,往重了说是折辱我们整个王府,不知道还以为我们王府比你们西戎使节矮上一头,一个侧妃的帐子你想搜就搜。以后是不是王爷和世子的帐子,你也可以随意前来搜查啊?”   瑞阳王在旁一直没插口,他对女人一向是当爱宠看的,本来觉着这是小事,便被阿那多忽悠着来搜查了,听沈迟意这般说,他看向阿那多的眼神便有些复杂。   阿那多不怕得罪瑞阳王,却深惧卫谚,听她言语间带上了世子,心里顿时升上几分惊惧。   沈迟意想到沈若渝这些日子受到的折辱虐待,有心帮她讨些回来,微抬下颔,颇有些咄咄逼人之意:“王子?”   阿那多狠狠咬牙,面色狰狞半晌,单膝跪了下来:“是我受人蛊惑,惊扰了侧妃,还望侧妃恕罪。”   沈迟意眼神轻蔑:“这倒还有几分意思了。”   她说完突然自己还真挺像那些咄咄逼人,恃宠而骄的宠妃,不过她仗的是谁的宠?瑞阳王显然不可能,说是卫谚还有点像。   她很快给自己脑补震了下,不由打了个哆嗦。   阿那多其实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当和谈使节了,但他还是头回向一个女子下跪,简直恨不得把眼前女子撕成碎片。   卫谚那边还等着他解释,他再怨恨也只能强行压下,带着侍卫怒气冲冲地走了。   瑞阳王这时终于觉着有些对不住她,温声道:“迟意,我方才受那西戎王子蛊惑,又担心和谈出了什么岔子,才…”   沈迟意轻笑一声:“王爷不必挂心,我理解王爷的难处。”她哪里把瑞阳王当个人看呢,自然不会为他发火,只笑笑:“王爷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歇着了。”   ……   沈迟意暂时不敢回帐子了,她也急于知道陆枕溪把沈若渝藏到哪里,便趁着天色昏暗,却猎场上寻陆枕溪。   她暂没遇着陆枕溪,反倒遇到卫谚,他大步走过来,上下打量沈迟意几眼:“你没事吧?”   他问完这话,就想到沈迟意当时的抗拒言语,心头堵了下,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关切,神色淡淡地道:“你若是出了岔子,又少不得一番麻烦。”   沈迟意颇为感激:“要不是世子今天调开了阿那多,今天只怕瞒不住了。”   卫谚神色冷淡:“毕竟沈若渝是我带回来的,若她在你的帐子被搜出来,我也少不了担责。”   他挑了下唇角,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下:“真有你的啊,竟逼的阿那多给你下了跪,我说你这侧妃只挂了个名头,胆子倒是不小,比那些跋扈妖妃也不逞多让了,谁给你的底气啊?”   他就是没事干讽刺沈迟意一句,不料这话却让沈迟意回想起方才仗着卫谚的宠才敢嚣张跋扈的脑洞来,她打了个激灵,脸色顿时诡异起来,嘴上含混道:“阿那多那个德行,我要是不再强硬点,早被他逼死了。”   卫谚瞟了眼她古怪的神色,淡然调开话题:“沈若渝现在在哪?”   沈迟意正要回一句‘可能被祁阳王带走了’,就听旁边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在我这里。”   陆枕溪缓缓走过来,沈若渝就跟在他身后,她脸上大概是易了容,容貌离远看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只有非常熟悉的人离近了看,才能辨认出这是谁。   沈若渝神色有些惊恐,见到沈迟意才匆匆跑到她身后。   卫谚脸色直接变了:“怎么回事?”   沈迟意还没开口,陆枕溪轻声解释道:“今天阿那多王子过来要搜查表妹帐子,表妹一时情急,第一时间就请我帮她先将若渝表妹藏起来…幸好表妹无事,若渝表妹也平安脱险了。”   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可逻辑上却没什么问题,沈迟意迟疑了下,颔首道:“正是如此。”   卫谚面沉如水。   他有种独属于他和沈迟意的秘密被分享出去的恼怒,更让他恚怒的是,明明沈若渝这事儿他才是知情人,难道他待她还不好吗?为什么沈迟意第一个想到求助的居然是陆枕溪?之前给了陆枕溪那枚贵重丸药也就罢了,现在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他,陆枕溪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   他不禁又想到沈迟意那日的无情拒绝,她对他无意,那对谁有意,难道就是陆枕溪吗?两人还因为身份缘故不能在一起?真是好一对儿苦命鸳鸯。   他心中冷意翻腾,面上只是撩了撩眼皮:“郡王还真是热心快肠。   陆枕溪神色不变:“毕竟她们二人都是我表妹,我搭把手帮一帮她们也是应该。”   他又转向沈迟意和沈若渝:“这易容虽有破绽,但对一般人也够用了,你尽量让她减少走动,平时就假作你的婢女。”   卫谚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对沈迟意这般关怀,心绪更是奔涌。   沈迟意和沈若渝齐齐道谢,卫谚抬了抬眼,冷冷道:“既然事情已经了了,你们快回帐子待着去吧。”   既然沈迟意摆明了对他无意,他也不想时时看着她给自己添堵。   哼!   沈迟意一心担忧沈若渝,也没顾得上卫谚的神色,欠了欠身就带她走了。   陆枕溪平静开口:“世子好似有些不快?”   卫谚没被他牵着鼻子走,直接跳开这个话题,淡淡道:“她毕竟是我父王侧妃,郡王就算和她是表兄妹,也该知道避嫌。”   其实卫谚自己从来就没避过嫌,他之前简直恨不得没日没夜和沈迟意待在一块才好,不过人呐,就是这么双标的动物。   陆枕溪缓缓道:“实不相瞒…”他垂眸思量,宽袍大袖在随风翻飞:“我在荆州时听说表妹落难,所以这次过来,本是想带走表妹,妥善安置的,她总归是我表妹,血脉亲情难断。”   卫谚修长如玉的手指一动,差点搭在了剑柄上。   陆枕溪似乎喟叹了声:“我也是到了蜀中之后,才知道她成了瑞阳王侧妃,如今我自是带不走她,不过瞧见她,我心里自然记挂。”   卫谚漠然看了他一眼:“郡王这般心意,若当着沈侧妃的面说,她一定大为感动,跑到本世子这里来剖白什么?”   他说完转身便走了,陆枕溪凝望他的背影,居然淡淡笑了下。   ……   因为搜查的事儿,阿那多彻底把卫谚惹毛了,他这人还有点贱皮子,卫谚好声好气地时候他非闹死闹活地要找人,卫谚直接发作起来,他反而老实了,再不敢提姬妾的事儿。   卫谚令人寻摸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骨给他,阿那多见到姬妾的尸骨,更是心虚得紧,在和谈之中更是百般退让,和谈的事儿最终也顺利谈妥,卫谚和陆枕溪以及一众朝臣都拿到了满意的价格。   沈迟意早在猎场待烦了,沈若渝就在她身边,她也提心吊胆的,等和谈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沈若渝一直看着车外的风景怔怔出神,直到跟着沈迟意进了云影阁,她才找回一些归属感。   沈迟意拿到阿那多不少赔偿的珠宝黄金,本来想给沈若渝,让她去外面寻个地方安置好自个,但想到她一个美貌女子就这么出王府,怕是又会引来别人的觊觎,她又不可能时时照看着沈若渝,只得让她易好容,在她身边暂时假扮侍女,平时只要不出去露脸,倒也不会引人注目。   沈若渝站在云影阁,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来,她怔了怔才惊喜道:“宁侍卫?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迟意解释道:“多亏宁侍卫拼死回到蜀中,我才知道了堂姐在西戎的消息,他受了不轻的伤,我便打点好上下,让他留在王府里养伤,又做了府里的侍卫。”   沈若渝见到故人,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拼命捂住嘴,有些哽咽地喃喃道:“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宁侍卫抬眼直视着她:“回来了…”他很快低下头,声音沙哑地道:“我和姑娘都回来了…”   ……   陆枕溪来蜀中不光是为了和谈,那桩军械案他也是要过问的。   军械案发展到这个时候,证据案情其实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就是各个势力在背后的博弈。藩王朝廷都在围着此案进行一场角逐。   陆枕溪便和卫谚商议:“既然本王来了,这案子自得再审一番,以便之后的调查。”   卫谚不咸不淡地道:“军械案我一个人可说了不算,近来蜀中新上任了一位巡抚,姓姜名义的,郡王若是想审,还得叫来他商议。”   几个月前,那位和稀泥的杨总督致使,这位姜巡抚走马上任,政绩不政绩的先不谈,他倒是和卫谚走的很近,似乎有投诚之意。   姜义…陆枕溪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暗暗皱眉,很快道:“那就请那位姜巡抚过来吧。”   卫谚不冷不热地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沈家是军械案的要犯,王爷不打算避嫌吗?”   陆枕溪不卑不亢,神色从容:“朝廷律法,直系一脉不得互相问案,我和沈家早已出了五服,应当没这个讲究。”   卫谚嘲讽地挑了下唇:“都出了五服,郡王不还是对侧妃挺关心的嘛?”   他这嘴欠的德行,泥人看了都想打人。陆枕溪到底是个郡王,又是宗室嫡出,脸色也冷沉下来:“这就不劳世子操心了。”   卫谚撇了下嘴,命人去请姜义。   卫谚有事相请,姜义倒是来的颇为干脆,面有笑意地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吩咐这二字,已经把他放于一个低位,如今朝中积弊已久,党派林立,看来姜义的投诚之心颇为热切,私下和卫谚应当有了默契。   陆枕溪心思一转,卫谚淡道:“不是我,是祁阳王有事要和你商议。”   姜义有些疑惑地看过来,陆枕溪直言道:“我想提审军械案的要犯。”他顿了下,又补了句:“尤其是沈家一系。”   姜义下意识地去看卫谚的反应,见他无动于衷,这才道:“这自然是可以的,便是郡王不说提审一事,我也会遣人来问郡王。”他沉吟道:“不过沈家该审的人都审的差不多了,郡王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   陆枕溪听出他话里有话,淡声问:“巡抚的意思是?”   姜义一笑:“不如先从没怎么盘问过的开始,没准会有新的发现。”他见卫谚和陆枕溪不语,主动补了句:“沈侧妃。”   姜义曾经和沈泽有些龃龉,他的心思倒是好猜得很。   卫谚和陆枕溪齐齐皱眉,卫谚更是道:“不妥,她一个女眷能知道什么。”   姜义愣了下,忙补了句:“世子放心,只是我过去问些寻常问题,不会像案犯一样,开堂提审的。更何况沈家入案,沈侧妃也有配合审理之义。”   他这理由倒是找的漂亮,让人一时不能拒绝。卫谚还待说话,陆枕溪已经轻点两下折扇:“好吧。”   ……   沈迟意下午才知道他们要问自己案子的事儿,但这又不是坏事,若答的好了,没准对此案还有正面影响。   卫谚见她同意,又去回禀了瑞阳王,瑞阳王听说是案子的事儿就失了兴致,点头答应了,卫谚第二日就带着沈迟意去了衙署。   沈迟意难免有些忐忑,路上就跟卫谚打听了几句,卫谚不冷不热地道:“你去跟祁阳王打听啊,你不是和他关系颇好吗?”   沈迟意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忍不住笑:“世子怎么跟小孩似的,这又不是过家家。”   卫谚听她这么说,心里既尴尬又上火:“你才是小孩呢,你还是三岁小孩!”   发了句火,他就拂袖拍马走了。   沈迟意随着他到了衙署,衙署正堂坐着的陆枕溪她自然是认识的,等看到另个四旬五六,穿着巡抚官服的官员时,她心下不由一沉。   这人名叫姜义,曾经姜义进京赶考的时候,她爹沈泽正是姜义的主考,沈泽觉着姜义此人有才而无德,心中毫无忠义可言,那年便打回了他的试卷,让他落了第。   后来姜义自然还是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之后,和沈泽屡屡作对,俨然有死敌的架势,可见此人心胸当真狭窄。如今他居然任了这届巡抚,沈家焉能落下好?就是他今天叫她来,也未必存了好心。   沈迟意心下隐隐忐忑,姜义先和卫谚打了声招呼:“麻烦世子了。”   他的态度自然熟稔,瞧的沈迟意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卫谚和姜义联手了,这算什么?复仇者联盟?   姜义随手指了下首的一个位置:“侧妃娘娘请坐。”   这个位置颇为微妙,乍一看没什么,但坐上去了,倒像是他们在三堂会审她这个犯人似的。   沈迟意没搭理他,坐到左手边的一个位置上,淡道:“别说案子如今还没判呢,就算案子判了,我也不是大人抓来的犯人。”   姜义微怔,很快笑道:“侧妃说的是。”他慢慢扯开嘴角:“接下来的问话都和案情有关,还望侧妃据实告知,若有个错漏欺瞒的,只怕沈氏族人在牢狱中也不会好过。”   沈迟意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这般咄咄逼人,下意识地看了看陆枕溪,目光又落到把自己带来的卫谚身上,想从这二人的态度中得到一些提示。   她不是对他无意吗?现在瞧他做什么?卫谚心中微哼,挪开眼不和她对视。   沈迟意愣了愣,不知道卫谚又哪里不对了。   他目光离开片刻,又隐隐瞄见沈迟意的眼底有几分错愕几分委屈,他又不免有几分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下章我给大家表演一个醋海翻波。   明天要更九千,更不完每个人发大红包,冲鸭!   感谢在2020-12-26 19:58:12~2020-12-27 18:1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译帝殷 50瓶;何处归程 20瓶;迷啊迷啊迷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姜义一心落井下石, 没注意到余下三人的眉眼官司,轻轻捋了捋胡须:“世子郡王和本官都有公务在身,侧妃娘娘若没有旁的事, 咱们这就开始吧。”   他曾经做过多年的知县知府等职,颇通刑名, 此时也是当仁不让地开口:“侧妃所言,我都会一一查证, 希望不要有不实之处。”他警示一句, 沉吟道:“私藏军械一案并非小事, 沈泽想来也有不少信任的手下, 我听说沈泽私下蓄养了不少幕僚,侧妃娘娘可否告知我这些人的名字?”   沈迟意抿了抿唇,正要作答,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姜义这话乍一听是在问她幕僚之事,言语中已不动声色坐实了沈家私藏军械的罪名, 本来私藏军械和沈泽蓄养幕僚是两件事,经他这么一说,倒像是沈泽早有不臣之心, 这才暗中养了幕僚, 偏偏他说这话还让人拿不出错来,好高明的话术!   她冷冷瞥了姜义一眼:“我不知道, 父亲甚少跟我谈及这些,男女大防,我父亲有没有幕僚,也不会让我看见。何况如今这桩案子还没定下,巡抚话里话外坐实了我父亲的罪名, 怕是不大好吧?”   姜义捋须一笑:“侧妃勿要多心,本官可没这么说。”他含笑问道:“案发之前,沈家可有什么异常?沈侧妃之前一直住在沈府,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异常二字可大可小,大了说沈家哪个仆人突然得病,往小了说沈家哪个主子的猫突然死了——只要是往日不常发生的,这些都算是异常,要是沈迟意哪处说漏了,姜义更可以揪着她这点不放,借题发挥。   沈迟意越发小心,斟酌着词句:“我不知道姜巡抚指的是哪方面的异常。”   姜义一笑,不动声色地道:“自然是跟案情有关的。”   沈迟意斟酌着含混过去,接下来姜义的问题越发五花八门,甚至让人分不清哪个有坑哪个没坑,哪怕是微小的一个点,只要稍有闪失,姜义就能揪着这点一直审问下去,但旁人瞧来,他的问题没有任何毛病。   沈迟意中途多次试图叫停或者打断他的节奏,但都被姜义绕开了去,她有时停下来思考,姜义就会轻敲扶手或者轻叩茶盏,用小动作来打断她的思路。   两人的问答看似不到一刻,实则暗藏刀光剑影,这与聪慧与否无关,姜义光是案子至少就审了十多年,一些话术套路早已烂熟于心,沈迟意一不留神就要踩坑,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说出对沈家不利的话来,最可怕的是她自己可能还没有觉察!   她暗暗心惊,忽然伸手按了按额角,直接打断了姜义的发问:“我身子不适,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歇着了。”   她全无准备,这审讯是万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直接出手打断了这次闻讯。这话说的颇为自我任性,不过她本来就是这个人设,这话一出口,倒是无人怀疑。   姜义脸一沉,阻拦道:“侧妃以为这是小孩作耍吗?侧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比审讯问话,沈迟意自不及他,不过比跋扈蛮缠,她才不把姜义放在眼里,轻笑一声:“我又不是姜巡抚手下的犯人,今天前来,也是瞧在王爷的面子上,难道姜巡抚敢把我关起来不成?”   她说完就要走,姜义一抬手,令堂外两名衙役拦住了她,他看起来是完全没把这个侧妃放在眼里,面色阴冷:“侧妃纵然要走,也该等本官问完案才是,或者…本官亲去王府,向王爷陈明此事,让他来做个决断?”   沈迟意冷着脸正要开口,卫谚忽然出声:“让她回去吧。”他目光扫过姜义咄咄逼人的嘴脸,有些不快。   姜义一直颇为从容,知道此时卫谚表态,他才有些急切:“世子,明日就要提审沈家其余案犯了,今日必得把沈侧妃问个清楚才是。”哪怕沈泽已死,他当年在沈泽那里受到奇耻大辱,一定要彻彻底底地讨回来,沈家余下的族人他也不想放过,非得诛了沈氏一族,他才能一雪前耻!   沈迟意本来是他寻好的一个突破口,只要有了突破口,他就能一点一点定下此案,让沈家人永世不得翻身,没想到在这等紧要关头,卫谚竟拦着不让他继续!   沈迟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提审其余沈氏族人,眼皮一跳。   卫谚神色淡然:“她一内宅女子能知道什么?审完其他人再审她也不迟。”   姜义忍不住道:“世子…”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问一句,您不是也厌憎沈家吗?为何待沈迟意如此宽宥?   他求助地看向陆枕溪:“郡王…”   陆枕溪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端庄的就像神龛里宝相庄严的菩萨,直到姜义开口唤他,他才徐徐开口:“让沈侧妃先回去吧,她既身子不适,也不急于这一时。”   姜义没想到这两桩大佛都如此偏袒沈迟意,差点摔了茶盏子,然既然这两人都同意让沈迟意走,他岂敢拦着?咬咬牙让沈迟意放人。   沈迟意出了衙署大门,心情却不见轻松多少,手心涔涔浸着冷汗。   明日这个和沈家有深仇大恨的姜义就要升堂问案,虽然不知为何,姜义摆明了盯上她,而她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话该说不该说都不知道,就连提前和长兄通气都做不到,这桩案子如今正是风雨飘摇,姜义又摆明了蓄意寻仇,万一她或者长兄说了不该说的,被姜义抓住错处攻讦,他在凭空捏造些证据出来,很有可能再没有翻案的机会了!   明日若是急急升堂,长兄他们很容易就中了姜义的诡计,不行,得想办法见一见长兄,至少能提前通气!   沈迟意心神不宁地坐上了马车,忽然听马车外传来一把温润男音:“表妹。”   沈迟意忙撩开车帘,只见陆枕溪立在马车外头,卫谚却不知道在何处,她脱口问道:“世子呢?”   陆枕溪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他顿了下,缓声道:“他眼下有事,在衙署里和姜巡抚说话。”   沈迟意有些失望地哦了声,陆枕溪沉吟片刻:“方才…姜巡抚的态度你也瞧见了?”   沈迟意沉着脸点了点头,陆枕溪缓缓道:“姜巡抚和沈大人不和已久,他一向称不上心胸开阔,如今沈家落难,他更是欲置沈家其他族人于死地…”他顿了下,淡淡道:“我虽左右不了最终大局,但在这桩案子里,我还有些活动余地,明日提审我也会到场,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迟意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再次见一见兄长,不过陆枕溪和沈家早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了,他为何对沈家的事儿这般上心?从一见她开始,他就屡次表示可以在此事上助她。   她迟疑着拒绝:“郡王不必如此…”   陆枕溪轻轻摆手:“表妹先别急着拒绝。”他淡声道:“实不相瞒,这桩案子里,我暗中扶持的几个官员也被牵扯进来,而朝廷如今不欲留他们性命,姜巡抚为了报复沈家,又摆明了要拖着所有人一道下水,我帮你,也是为了自己。”   他说完淡笑了下:“本来今日见姜巡抚咄咄逼人,话里有话,我颇替表妹担忧,不料表妹机敏,未中他圈套,我甚为欣慰。”   这话倒是可信,沈迟意犹豫了下:“可是…”   陆枕溪又缓声打断:“你不必急着现在就答复我,明日午时升堂提审,你可以思量之后,明早再说。”   沈迟意咬了咬下唇:“多谢郡王美意。”   她道完谢就发动了马车,回府之后,沈若渝见她面色郁郁,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可是那巡抚刁难你了?”   沈迟意对她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姜巡抚和沈家有仇意欲报复,屡屡为难的事儿说了一遍。   沈若渝神色有些惶急,亦是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能见着大哥还好说,至少能彼此互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现在你和大哥见不着面,就怕姜巡抚有意隐瞒,再挨个套话,这样沈家的罪名不就落实了吗?!”   沈迟意轻声安抚她:“阿姐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她首先冒出的想法还是去寻卫谚,虽然陆枕溪的脸和性情都让她觉着舒适愉悦,但论及信任度,她自然是更信卫谚,毕竟两人是合作关系。甚至可以说,卫谚几乎是她了解这桩案子的唯一天窗,虽然他和沈泽颇有龃龉,但对她却称得上照拂,两人也算得上生死交情了。   在这偌大王府,除了卫谚,其他人她都不能信,也不敢信。   她倒不敢奢求卫谚再次带她去牢里帮她串供,但哪怕卫谚什么都不做,有他在那里镇着,姜巡抚至少不敢耍什么攀诬陷害之类的手段。   沈迟意犹豫了下,系上披风,趁着夜色去卫谚住的易空院。   没想到卫谚现在却不在,周钊回道:“侧妃娘娘,世子现在还在衙署。”   沈迟意沉吟道:“能否请周护卫帮我去通传一声?”   周钊想到卫谚对她的上心,自是不敢怠慢,快马就去了衙署。   卫谚此时还在和姜义议事,姜义口干舌燥剖白一通,见卫谚眉毛都没动一根,他苦笑道:“明日到底怎么审,您倒是给个准话。”   卫谚哪怕承认了自己对沈迟意确实有些好感,但他对沈家人的厌恶依然不减,更何况现在沈迟意明摆着对他无意,亲近陆枕溪,他难道要放下颜面凑在她跟前?尽管他心里清楚不该因私废公,但面上也很难给出什么好脸色来。   他眉毛都没动一根:“秉公处理。”   姜义想到他今日对沈迟意的袒护,生怕他再做出偏袒的举动,举棋不定半晌,咬牙下了剂猛药:“世子可别忘了,两年前您手下那数千将士因何而死,您又是因为谁才身受重伤,若非沈泽,您如今的势力只怕要更上一层楼,如今有正大光明处置沈家的机会,您…”   他还想说话,却在卫谚漠然的注视下,自动消了音。   卫谚神色阴翳,撩起衣袍起身:“天色不早,巡抚先回去吧。”   姜义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再开口,脸色微白地退出了衙署。   他才走了没多久,周钊就匆匆来寻卫谚了:“世子。”他想了想:“沈姑娘想要见您。”   卫谚几乎能猜到沈迟意为什么想见她,他眼底掠过一片霾色,难得心绪复杂。   周钊也不敢催促,就在旁边候着。作为卫谚的身边人,他其实挺能理解自家世子的心思的,世子一旦见了,必会对沈姑娘心软,那样又对不起战死的将士,若是不见,他心下又怜惜沈姑娘。   周钊等了半晌,张了张嘴,就听卫谚淡声道:“不见。”   周钊哦了声,一只脚刚跨出大门,卫谚又有些懊恼地补了句:“明日…不,后日见她。”   且晾她一日再说。   ……   沈迟意一直等到深夜才等来周钊的答复,卫谚后日见她?可案子明日就要提审,后日能来得及吗?卫谚这是有意晾着她?   她勉强定了定神,卫谚又是专门为她服务的,他什么时候见她是他的自由,但如今情势所迫,难道她只能…   沈迟意正在困扰,后窗忽然发出一声‘啵’的声音,烛火摇曳闪烁了下,拇指大小的纸团落在她脚边。   她捡起来瞧了眼,就见纸条上写着‘明日卯初,西角门外’,字迹清隽,八成是陆枕溪所书。   事到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沈迟意重重按了按眉脚,叹了口气。   她明日一早,先让沈若渝假扮她一时,自己换上丫鬟的打扮,买通了西角门的婆子等在角门外。   陆枕溪果然守时,卯初一过就到了这里,他将沈迟意的脸端详了片刻:“你今日要提审你长兄他们,为了审讯方便,将他先提到别处暂行看押,我有权提前去闻讯半个时辰,你届时假扮成我的护卫,跟我一道进去。”   沈迟意颔首:“多谢郡王。”   陆枕溪轻轻摆手:“不必谢我,我亦不希望姜义得逞,否则我也会有不轻的损失,帮你就等于帮我自己。”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神色幽深。   他顿了下,难得笑了笑,眸中幽邃神色散去:“更何况你之前也救了我一命,我这亦是在报恩,你不必挂怀。”   他说完也不再啰嗦,让下人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护卫服,等她换好之后,又有一命女子走出来,细细帮她易容。   他之前给沈若渝易容的时候,沈迟意就知道他手下必然有专精易容的人才,她还纳闷过陆枕溪一个王爷,手下养这些旁门左道做什么。不过今日自己试了才知道,这易容术果然精妙,若是不离近了看,她现在完全就是一个男子。   陆枕溪见她易容更衣完毕,也不再废话,令人驾着马车去了看押沈熠的地方,他手持腰牌,一路果然畅通无阻。   沈熠身为要犯,自然是有衙役单独看押,陆枕溪神色冷清地对着那几个负责看押的衙役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询问沈熠。”   几个衙役面色犹豫,陆枕溪淡淡一眼扫过去,这几人想着他堂堂郡王应当不会闹出什么岔子,便互视了几眼,齐齐退了出去。   陆枕溪走到几步远的地方,还对面有犹豫地沈迟意解释道:“非我有意向偷听你们兄妹说话,只是我不好离得太远,免得遭人怀疑。”   沈迟意点了点头,扑到牢门边,压低声音对沈熠道:“大哥!”   最近已经开春,沈熠的神色要比前一阵见他好上不少,只是仍然憔悴不已,他双眸一直闭着,听到沈迟意的声音才张开眼,见亲妹一身男子装束:“阿稚?”他错愕道:“你这次又是怎么进来的?”   沈迟意看了眼陆枕溪:“多亏了祁阳王,他念在往日的香火情分上,帮了咱们一把。”   沈熠知道自家和祁阳王有亲戚关系,不过这种淡薄的关系显然不足以让陆枕溪为他们铤而走险,送他妹妹来看他这个重犯,他疑惑地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陆枕溪。   沈迟意没有多说,压低声音,语调飞快地问:“哥你听我说,如今蜀中的巡抚已经换了人,现在的巡抚是和咱们家素有嫌隙的姜义,他今日还要负责提审你。”   沈熠听到姜义的名字,脸色不由一变,恨声道:“姜义老贼!”他拧眉道:“卫谚对咱们家已是十分厌憎了,若姜义和他联手,沈氏一族岂有翻身之日?”   沈迟意不知为何,不大想他把卫谚和姜义放在一处比较,她岔开话题道:“先说近的,姜义昨日已经问过我一遍了,几次意图算计我,被我侥幸避过,后来借病避开了,有些话哥你千万不能回答,如果实在避不开的,记着含糊应答,绝不能把话说死。”   她飞速把姜义昨日的提问重复了一遍,又问道:“哥,他有心拿我作伐,之后审完你们,怕是还要审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交代的嘛?有什么事是需要注意的?”   两人互相交流才是重点,要是沈迟意只是为了告诉沈熠姜义负责审理此案,直接请陆枕溪带一句话就是了,犯不着冒着风险和他一道进来。   沈熠神色逐渐凝重,重重颔首,跟她也叮嘱了几句,兄妹俩最后又核对了几遍,确定万无一失,不会掉入姜义的言语陷阱里,这才长出了口气。   沈熠垂眸思量一瞬,肃容道:“若是你在外能找到周明,一定要想法诛杀此人,至少保证他不会被姜义找到。”   沈迟意蹙眉疑惑:“哥,上回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问你,周明到底怎么了?他不是颇得父亲信重吗?”   沈熠深吸了口气:“周明是父亲身边的第一谋士,我原本也是十分信任他的,结果在案发之前我才发现,他一直吃里扒外,两面三刀,和旁人有秘密往来,我虽不知道他真正效忠的主子是谁,但父亲刚死,沈家才一出事,他立刻消影无踪,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他面色冷肃:“若是这么一个两面三刀又掌握沈家许多秘事的人做了人证,对咱们必然极为不利,须得尽快想法除去。”   沈迟意倒吸了口气,正色应下。   兄妹俩声音压的虽低,但陆枕溪还是能听到一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也未有变化。   就在这时,牢狱大门突然传来一声动静,几个衙役叉手行礼:“姜巡抚。”   沈迟意没想到姜义居然这时候来了,她和沈熠的脸色齐齐变了,不过这时候离开显然来不及,还会和姜义撞上。   她正思量对策,就见陆枕溪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   沈迟意几乎刚在陆枕溪身后站定,就见到姜义走了过来,他似是愣了下:“祁阳王?”   姜义还是拿不定卫谚的态度,便过来想着先恫吓沈熠一番,先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后面他再算计挖坑的时候就会容易许多,这也是他审讯时的惯用伎俩了,没想到竟在这儿碰到陆枕溪。   陆枕溪淡然解释:“我有些话要来问问要犯。”   姜义目光狐疑地从他脸上掠过,又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沈迟意,虽然他没识破沈迟意的易容,但还是凭借多年断案的直觉,觉着她有些古怪,昨日可没瞧见陆枕溪身边有这么个人。   沈迟意被他看得有些心惊,本来姜义就有意坑害沈家,若他发现她今日来了大佬,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吟道:“这位是…”   陆枕溪淡道:“本王的护卫。”   姜义疑惑捋须:“郡王来牢里审犯人,为何要带护卫?”   陆枕溪不带温度地笑了下:“姜巡抚不必拿对付犯人那套对付我,我只是习惯有护卫时时跟着罢了。”   姜义见他这里下不了手,声音微沉:“牢里的规矩,进出要犯监牢…”他阴沉的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必得搜身!”   ……   卫谚心思烦乱地在衙署里呆了一宿,早上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按捺住,骑马直奔回了王府。   他一进王府,就直向着云影阁去了,清涧拦着不让他进去,也被他轻松绕开,一把推开房门,就见床上躺着的是个和沈迟意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沈若渝。   他眉心一跳,瞧见这场景就猜出了些许,沈若渝脸色惨白,神色惶恐地要辩解:“世子…”   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慌乱辩解:“我,我是旧疾犯了,才在阿稚床上歇一歇,世子…”   卫谚压根没理她,‘砰’地一声甩上门,撂下她转身出了云影阁,唤来了周钊:“祁阳王呢?”   周钊愣了下,回道:“祁阳王说是去了关押要犯的大牢里…”   他话才说了一半,卫谚脸色阴沉地仿佛蓄满了风雷。   周钊又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儿早上人人都往大牢里跑,不光是祁阳王,就连姜巡抚也去了…”   姜义也去了牢里…卫谚脸色微变,低骂了声,大跨步地出了易空院。   ……   沈迟意只是脸上易容,身子又没变,若是给人脱光了搜查,羞耻不羞耻地先不说,身份一准是瞒不住了,那才是真的要命!就连陆枕溪都得受牵连。   陆枕溪神色平静,漠然道:“巡抚的意思,是要来搜本王?”   姜义一低头,不卑不亢地笑:“自是不敢,不过王爷若带了随行,自是要搜身的,这也是牢里的规矩,免得有夹带串供的,一时说不清。”他又看向沈迟意:“请吧。”   陆枕溪道:“本王的人,本王自己负责搜查,就不劳巡抚费心了。”   他虽然是郡王,但一不得皇上宠爱,二他的封地又远在荆州,又不是这蜀中的郡王,姜义还真不怎么怕他,就算得罪了,陆枕溪也奈何不得他。   姜义闻言立刻道:“这怎么能成?按照规矩,须得牢里衙役来搜,还请王爷见谅。”姜义见他推搪,心下越发狐疑:“王爷既然清白,让人搜上一搜又有何妨?区区下人而已。”   陆枕溪面色一冷,竟是不欲与姜义再争辩,抬步打算带着沈迟意强行出去。   姜义不料他做出此举,脸色一变:“郡王迟迟不让人搜身,莫非心虚不成?”他高喊道:“来人,拦住他们!”   他话音一落,就有几个差役围了上来挡在陆枕溪和沈迟意身前,一副要强行搜身的架势。   姜义冲陆枕溪一拱手,态度却是狐疑轻慢:“若搜错了,本官亲自上门向王爷叩头赔罪。”他一指沈迟意:“搜!”   陆枕溪横臂拦在沈迟意身前:“她是本王的人,没有本王的同意,谁敢?”   差役还在踌躇的时候,大牢的门被再次打开,门外的差役齐齐行礼:“见过世子!”   卫谚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沈迟意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心里打了个突。   卫谚很快走了进来,按说沈迟意脸上有易容,他不该认出的那么快才是,但他却一眼就落到沈迟意脸上,凝视良久,他的目光似乎燃烧着炽热的焰流,几乎要把人灼穿。   他看了半晌,才慢慢把目光转到陆枕溪身上,语调阴翳地反问:“郡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七千字没完成qaq今天这章留言的都有红包。 第50章   沈迟意听说卫谚过来, 更是心如擂鼓,低下头不敢看他,也不知道卫谚有没有认出自己…这易容术颇是高明, 卫谚眼睛应当没那么毒…的吧?   姜义倒还好打发一些,只要姜义敢对他动手, 他当即就能治下一个不敬之罪,陆枕溪没想到卫谚这时候也过来了, 一时心中亦是觉得棘手。   不过他神色沉静依旧, 看向卫谚的眸中甚至带了一丝冷意:“自然。”   其实两人的关系在之前还称得上不错, 但此时两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好,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似乎让牢内的温度更低了几分。   卫谚忽然往前跨了一步,突然和陆枕溪贴的极近,似乎下一刻就要动起手来。   这样强大的侵略性和威慑力骤然靠近,让陆枕溪眼神都变了,他甚至下意识地将腰间短刃拔出了一截, 以地狱卫谚带来的威胁。   卫谚轻蔑一笑,伸手按在他手掌上,把他还没拔出一半的短刃生生按了回去。他神色鄙夷:“郡王想对我动手?”   陆枕溪面色极寒:“世子离我远点。”   姜义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 都给看傻了。他本想着卫谚过来, 他就更可以让祁阳王把他身边那人交出来搜身了,没想到卫谚一来竟和祁阳王闹的剑拔弩张, 仿佛下一刻就会打起来的架势,这剧情他都看不懂了!   他这时候也顾不得搜身的事儿了,忙劝道:“两位息怒,小事而已,犯不着大动干戈。”要是这两尊神仙打起架来, 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池鱼?   陆枕溪自制力颇强,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他松开腰间握着的短刃:“是我一时冲动了。”他淡淡瞥了眼卫谚和姜义,已把两人归为一伙,他主动和他们错开身:“若是世子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姜义有心想拦,却怕两人再起冲突,一时有些踌躇。卫谚目光又从沈迟意身上扫过,慢慢地收回手,满眼轻慢和挑衅:“郡王当我这大牢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陆枕溪差点给他气笑:“不然呢?本王来审问罪犯违了哪条律法?难道世子要把我关进牢里?”   卫谚讥讽地扯了下嘴角:“那自然是不会,不过…”他又瞧了眼全程低着头的沈迟意:“姜巡抚说的没错,进出牢房的无干之人,须得搜身验证。”   姜义面色一喜,陆枕溪当即拒绝:“不行,本王自己的人自己会负责,凭什么要一些无感紧要的人搜她?”   卫谚嘴角鄙夷地弯起,眼底毫无笑意:“不是郡王说不行就不行的。”   姜义见他也同意搜身,面色一喜,卫谚直直地看着沈迟意,忽然道了句:“本世子亲自来搜。”   众人齐齐愣了下。   陆枕溪还没说话,卫谚却是在哪儿都是横着走的,他根本没和陆枕溪多废话的意思,老鹰抓小鸡似的把沈迟意拎到自己身边,陆枕溪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   卫谚眼睛仍瞧着沈迟意:“我会好好地搜一搜‘郡王的人’。”   他‘郡王的人’四个字上加了重音,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挟着沈迟意就大步出了牢里,来到一个黑黢黢的小房间。   沈迟意心里已经隐约猜出卫谚认出她了,虽然她不知道卫谚是怎么办到的,但卫谚现在八成和姜义一个鼻孔出气,两人没准还想联手对付沈家,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咬死抵赖,不然帮了大忙的陆枕溪和她哥都要倒霉!   她念及此处,越发咬紧了牙关,打算一见情势不对就找个横梁墙壁一磕,装晕装死糊弄过去,然后再联手陆枕溪借机逃跑。   卫谚在人前那般阴戾狠绝的样子,在沈迟意面前却气的心肝脾胃肾乱抖:“你好大的能耐,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了陆枕溪的人?”   这声音俨然怒极,甚至还夹带了一丝莫名的委屈,沈迟意听的眉心乱跳,越发咬紧牙关不敢开口。   卫谚见她这宁死不屈的样子,猜出她是不想牵连陆枕溪,心头怒意勃发,他指着小屋里放置的一处屏风,冷声道:“要么交代清楚你今天和陆枕溪来牢里的目的,要么你就去屏风后面,把衣裳除了,一件一件的让我搜查。”   沈迟意掩耳盗铃般的沙哑着嗓子开口:“我若是真让世子搜了,世子能放我走吗?”   卫谚一下顿住,显然已经恼到说不出话来。   沈迟意还真的绕到了屏风后面,低头解着衣裳系带,转眼就把外裳扯了下来,很快屏风里探出一只白玉玲珑的胳膊,她把胳膊往前递了递,示意卫谚搜查。   卫谚觉着自己再忍下去,一定会把自己活活气死,他大步走进去,重重擂了一下屏风:“你…”   他才冒出一个字就顿住了。   最近天气转暖,沈迟意身上拢共就穿了三件衣裳,一件最外层的护卫外裳,里面是一件薄薄的鹅黄色里衣,最里头的裹着的是同色的兜衣,衬的肌肤鲜妍雪白。   现在她那件里衣已经散开,露出薄削双肩和玲珑锁骨,鹅黄色的兜衣裹着那团莹润,两人都齐齐愣住了。   上辈子沈迟意倒是穿过搞定的低胸礼服,但如今情势不同,她双眉一挑,正要发怒,却没想到卫谚反应比她还大几分。   哪怕沈迟意现在顶了张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依然闹的他脸上忽红忽白,直觉得面皮烧得慌,想到之前流鼻血的尴尬事,再不敢多看她一眼,忙扯下肩膀披风,劈头盖脸地把她给罩上,懊恼道:“别脱了,换好衣裳出来说话!”   话虽仍带着恼意,气势却比方才弱了一半不止。   沈迟意也压下恼怒紧张的复杂心思,裹好衣裳走了出来,他披风上带着清爽疏朗的草木香气,说不上是哪种草木,让人闻之神清气爽,原本纷乱的心绪也镇定下来。   再面对卫谚,她神色已经沉静下来:“此事皆是我一人谋划,与其他人无关,世子要杀要剐,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吧。”她自己倒还好些,毕竟她现在是无罪之身,但若因为这事儿牵连到她大哥,那真是雪上加霜。   卫谚没想到她这时候还护着陆泽溪,他怒火登时蹿高了一节,冷冷砸下两个字:“偏不。”   他嗤笑道:“你们那点心思能瞒得住谁?陆枕溪自己扶持的心腹也被牵连进此案里,姜义又一心咬死了要置这些人于死地,陆枕溪自己碍于身份不好出手,所以让你来给他做棋,利用你们兄妹俩串供为他成事,你是不是还对他感激涕零?真当他是个好玩意啊?与虎谋皮,不自量力!”   沈迟意听他三言两语就把每个人的心中盘算道了出来,脸色不禁微变,脱口道:“我总不能看着姜义戕害沈氏一族!”   “所以你就铤而走险了?!”卫谚气的拿指头戳白嫩嫩的脑门:“你是不是傻?你平时不是瞧着挺精的吗?那姜义岂是好缠的,你以为你们那点剂量能瞒得过他,万一被他…”   他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了。   他特地赶过来,吃她和陆枕溪的飞醋倒还在其次。姜义精通刑名,颇有些识人之术,对沈家人又一向辣手,他一听说姜义也来了牢里,生怕沈迟意一个不慎就落到他手里,若是被姜义抓住了她的这等把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当即便骑马赶了过来。   他飞奔而来的一路上,又是愤懑沈迟意和陆枕溪走得太近,又是懊恼自己昨日故意晾着她,更加上担心她安危,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沈迟意额角被他戳的泛红,忍不住往后躲了躲,都没躲开他的纤长手指,被他硬是戳了好几下。   不过…她听着卫谚的话,倒不像要责问她串供之事的样子,她拧了拧眉:“首先,我不知姜义会临时过来,其次,除了铤而走险相信祁阳王,我也没其他法子了,难道我由着姜义陷害沈家吗?”卫谚昨日并不见她,她其实可以理解,但她今日和陆枕溪合作也是被逼无奈,卫谚责罚倒罢了,何必生出这么大的恼火?   卫谚手指一顿,听她这般说,心气反倒平了些。   沈迟意就是有这样的能耐,随便一句话都能牵动他的喜怒,他抿了抿唇,冷眼道:“你当真是因为走投无路才跟他联手的?”   沈迟意摸了摸泛红的额角,瞅了卫谚一眼:“我和世子既然合作,我遇到事情,自然是第一个想到世子的,但昨日世子不欲见我,恰巧我和祁阳王又有相同的目的,他既提出谋划,我自然会应下。”   卫谚莫名品出一丝别的意味,心头泛出喜意:“你遇到事,最先想到的是我?”   沈迟意愣了下,没想到他直接偏了重点,她愣了下才道:“自然,我和世子合作,最该信的自然是世子了。”   卫谚怒意不觉散了打扮,嘴角有些想要上翘,又忙以拳抵唇遮掩,他轻哼了声:“我不信。”   沈迟意觉着这个话题直接歪到爪哇国去了,两人方才讨论的不是她沈家案子以及她串供地事儿吗?她颇为无语地摇头:“信不信都随世子。”   “你既跟我合作,如今又背着我和陆枕溪有牵连,让我如何轻信你?你若真想合作,就该拿出些诚意来。”卫谚瞥了她一眼:“除非你立个字据,写上…你是我的人,”   他看见沈迟意微微睁大的眼睛,忙生生扭转了话头:“是我的合作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基友的文儿~~:《疯骨》by 有镹:【头脑清醒一心搞事业的大女主皇后 x 直男假受一心复仇的绝世美人暗卫】风歌儿在进宫前夜跪在祠堂内摘下她的昆仑奴银面,放下她的毕方湛金枪。   她说:“爹爹,你说女子终归是要出阁嫁人的。可你忘了,我也曾夜潜敌营,于乱军之中取人首级。我今日入宫便偿了你我父女之情。我风家满门忠烈,还请爹爹别忘了朝堂之外仍有黎明百姓在颠沛流离。”   从此,大楚宫中多了一位风皇后,军中少了一个风小将军。   多年后,风歌儿遭遇藩王叛乱,她披上龙袍引开叛军差点被射杀于陵水之中。待她在异国醒来却得知风氏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   她潜回风府拿回她的昆仑奴银面与毕方湛金枪。   从此,大楚传言,风小将军魂归金陵,要朝中奸佞血债血偿。   【阅读指南】:   1. 小虐,he。   2. 男主文案中不提,前二十五章买买股。   3. 1v1,双洁。   4. 女主非恋爱脑,金手指不大,不靠男人,只靠自己。   5. 不穿越,不重生,没有神仙指路,女主本身实力强。   6. 糖度不高,有家国情怀的大女主。   感谢在2020-12-28 18:59:37~2020-12-29 18:3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家有二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糖有吗、给你一点甜甜 10瓶;啦啦~、辞川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沈迟意自是诚心想和卫谚合作, 不过对立字据这事却有些排斥,这东西让人瞧见了,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而且立字据什么的…也太幼稚了。   她皱了下眉:“世子何必做小儿姿态?我若是诚心想和世子合作,就是不立字据又如何?若是对世子之心不诚, 就是立了字据,我也照样能反口。”   “巧舌如簧。”卫谚瞥了瞥她, 看着她白嫩的脑门, 忽然又有些手痒:“你知道私闯大牢是什么罪名吗?知道私下和重犯勾连又是什么罪名?若一旦出了事, 就是王爷也保不住你, 我不过让你立张字据罢了!立下字据,省的你到时候又跟人跑了。”   他说到后一句的时候,沈迟意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心头先是冷哼了声。   卫谚拿律法来说事,倒是让沈迟意一时语塞,她捏了捏眉心, 轻哼了声:“若要立合作字据,不该我一个人立吧,不若世子跟我一道立个合作字据, 一式两份, 咱们各执一份,如何?”   她以为卫谚不会答应, 没想到他却勾了勾唇角,眼底似乎掠过道不明的光彩:“好啊,那就各立一份,相互保管。”   沈迟意张了张嘴,卫谚令人取了两张宣纸, 郑重写下几笔‘愿与沈迟意坦诚相对,不离不弃’的话。   沈迟意瞟了他一眼,总觉着怪别扭的,又不是立婚书,用得着‘不离不弃’这样的词吗?   但她见卫谚已经动笔,她也只好提笔照着写了几句,然后捧起来给卫谚瞧:“世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卫谚上下打量了几眼,总觉着缺了什么似的:“按手印。”   沈迟意愣了下,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卫谚没等她反应,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上好印泥,飞速捉住她的手指按在了印泥里,又‘啪’地按在了契书上。   沈迟意:“…”年轻人不讲武德!   幸好卫谚也不光让她按手印,他自己也染了拇指,就把指印落在她那枚小巧指印的旁边,他把她的契书收好,贴着心口处放了进去。   他唇角扬了扬:“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沈迟意硬生给他气笑,揶揄道:“光立字据怎么够,世子要不要拉钩啊?”   卫谚还真伸出小指,一本正经地道:“你若真想拉钩,本世子也没意见。”   沈迟意忙把手背到身后“斥世子也斥了,字据也立了,接下来世子打算怎么处置我?”她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松了口气,卫谚既然要她立下合作字据,想必以后还是有用得着她的时候,应该…不会再治她的罪了吧?   她忍不住道:“祁阳王那里…”   卫谚听她嘴里又冒出陆枕溪的名字,神色微冷:“你自己都撞在我手里了,还有心思管他?”他瞥了眼沈迟意通身装束,还有脸上的易容:“先把这身易容去了再来跟我说话。”   沈迟意摸了摸脸:“还请世子给我一盆清水。”   卫谚瞟了她一眼,让人端了一盆温水过来,他也不假于人手,用软巾沾了水,抬手就想帮她擦脸。   沈迟意愣了下,下意识地要躲开。   卫谚一手拿着滴水的巾子,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他面色有些尴尬,手上仍旧用毛巾把她整张脸罩住,一边擦拭一边愤愤嘀咕:“你打扮成这样是在膈应谁?”   他手劲不小,沈迟意疼的嘶了声:“不敢劳动世子,我自己来吧。”   卫谚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闻言轻哼了声:“你当我乐意伺候你?这里又没有镜子,你若是卸的不干净该如何是好?”   这倒也是,沈迟意不吭声了。   卫谚瞧着粗心,实则对力道掌控的极好,他有意克制之下,沈迟意就好像一只在擦脸的猫,舒服地眯起了眼。   她脸上的一层厚粉已经被擦去,脸上的肌肤被温水浸润,透着一股浅浅的嫣粉色,让人瞧了便心生欢喜。   卫谚有些吃力地拔开眼,目光又晃到她两瓣柔唇上。   她的唇瓣颜色粉嫩,形状却丰润饱满,还沾了润泽的水痕,卫谚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吃的糖渍花瓣,他当时不喜欢那甜不拉唧的玩意,这时候却莫名回想起了那朵糖渍花儿的味道。   大概是他打量的时间太久,沈迟意有些疑惑地道:“世子?”   卫谚仿佛被蛊惑了似的,用软巾轻覆上她双眸,不知不觉向她的唇瓣靠近了几分。   沈迟意眼前骤然一黑,双肩被他双手固定住了,一片黑沉沉之中,只觉得他滚烫的气息拂在自己唇瓣上,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她的心跳也跟着快了两拍。   她怔忪之后,有些慌乱和莫名地再唤了声:“世子?”   卫谚被她这么一唤,终于回过神来,心里恼恨自己得紧,面皮被炭火烤过一般,烧得慌。   他忙松开沈迟意的肩膀,错身离远了几步:“你脸上有脏东西。”   沈迟意摘下蒙在眼上的毛巾,看着卫谚不太对劲的脸色,皱了下眉:“现在可擦干净了?”   卫谚嗯了声,被她看得不大自在,慢慢挪开眼:“换套衣服,我先送你回去,别跟陆枕溪继续纠缠了。”   沈迟意都卸了易容,自然不好再返回牢里,闻言便点了点头。   卫谚令人又给她取了套简便男装过来,沈迟意把胸前松开的软巾缠的更紧了点,这才推开房门。   卫谚这回一眼就瞧见她胸口的一马平川,他再次调开视线,又有些不满地道:“换个男装而已,你下手怎么这么重?你就不觉着难受吗?”   虽然有时候跟沈迟意离得近了,觉着女人长了对那玩意怪别扭的,但瞧着她对自己下这般毒手,他还是略微不满,万一…勒坏了怎么办?   卫谚给自己脑补的心曳神摇,又止不住有些尴尬。沈迟意没体会到他话中深意,疑惑地扯了扯衣裳,又把通身看了眼:“不觉得啊,我哪里难受了。”   她的动作带着股不自知的诱惑,卫谚深觉得再说下去,‘难受’的就是自己了,他忙把幂篱扣在沈迟意脸上,亲自把沈迟意送回了王府。   ……   卫谚这一来一回可耽误了不少时候,哪怕是陆枕溪这样好修养的人,也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姜义本来还想拱火,见陆枕溪面色冷厉,也不敢真把他得罪狠了,拼命安抚劝说,试图压下他的火气,又忙命人给他倒上一盏凉茶过来。   这时卫谚迈步进来,姜义大松了口气:“世子。”他忍不住往卫谚身后瞧了眼:“那位…护卫呢?”   卫谚故意看了眼陆枕溪:“自然是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陆枕溪撑起身,冷声质问:“她是本王的人,世子要送她去什么该去的地方?”   卫谚神色慵懒,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郡王的人我瞧着不错,现在归我了。”   姜义简直跟不上这剧情发展了,看了看陆枕溪又看了看卫谚,觉着两人的脸色简直像掉了个个。   陆枕溪手指动了动,似乎下一瞬就要动手,卫谚更是一脸不屑,姜义差点没给他俩吓出个好歹来:“两位都是万金之躯,何苦为一个下人这般争执?”   卫谚和陆枕溪已经用眼神杀了对方好几回了,只要姜义一个人还在认真地走剧情:“世子可审出什么了吗?”   卫谚这才收回目光:“没有,那人清白得很,问完之后我就命人把她送出去了。”他故意看了眼陆枕溪,加了重音:“我已仔仔细细搜过了,她并没有藏不当之物。”   ‘啪’地一声,陆枕溪手里的茶盏碎了。   姜义本来还对这个结果迷惑不解,见陆枕溪骤然发作,忙夹在两人中间:“既如此,全是下官误会了王爷,下官愿意亲自去向王爷叩首请罪,马上要开始提审了,咱们勿要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陆枕溪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漠然看了眼卫谚,率先起身走了。   ……   卫谚和陆枕溪暗自较劲,根本无心审案,沈熠又得了沈迟意的提醒,在堂上表现的滴水不漏,姜义实在独木难支,气的差点摔了手里惊堂木。   眼瞧着暂时无法审出什么,姜义让人把沈氏族人押了下去,他下堂之后,忍不住叫住卫谚:“世子。”他急着降罪于沈家,自不能忍受两次无功而返。   卫谚转头看了过来,衙署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姜义整了整神色,面上露出个笑:“世子可愿去巡抚府一叙?”   卫谚心中正有盘算,闻言淡淡颔首。   姜义请卫谚去了府里,在一处花园落座。   巡抚府这院子面积颇大,还有从山上引来的潺潺湖水,宛若玉带在院子里横亘,远处的湖水上还有几个少年少女在泛舟嬉戏,这些少年少女通身金玉环绕,打扮尊贵,显然应当是姜巡抚的家眷,其中以一个立在船头,眉目细长的女孩最为惊艳出挑。   姜义不觉看了眼卫谚,见他全无反应,甚至眼风都没往远处湖泊那里瞟一眼,他心中略有些失望。   幸好他今日叫卫谚过来也不全是为了此事,他稍作沉吟,缓缓道:“世子,这桩军械案进行到这个地步,各方都费了不少心血。而祁阳王…似乎有意帮沈家翻案,您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卫谚早有想法,不过他倒不全是为了这桩案子,而是…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般假公济私的一天,他收敛心绪,淡淡道:“想法让祁阳王回到荆州。”   这倒是釜底抽薪的好法子,姜义愣了下:“祁阳王过来是奉了旨意的,若他执意拖在此处不走,咱们如何能让他轻易回荆州?”   卫谚两手优雅交叠,瞟了姜义一眼:“他到底是荆州的郡王,总不可能一直呆在蜀中,若是有事需要他不得不回荆州呢?”   姜义把这话细品了片刻,眼睛一亮。   ……   陆枕溪一回王府,先派人问过了沈迟意,确定她没被卫谚占什么便宜,而且卫谚也没打算追究此事,他脸色这才缓了缓。   陆枕溪开始思量怎么打发卫谚,没想到卫谚的动作比他还快上不少。   卫谚平时瞧着就会带兵打仗远离官场的的样子,但作为将蜀地牢牢把控在手里的一地藩王,他所能动用的政治资源绝对不容小觑。   没过多久,陆枕溪就收到上面的传话,荆州如今闹了‘匪患’,要求陆枕溪暂时放下这桩军械案,回去配合治理山匪。   陆枕溪接过圣旨之后,细读了两遍,脸色慢慢冷沉下来,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是谁干的,他脸色越发难看。   他身边侍从有些惊愕:“王爷,这时候朝廷下旨让您回去,怕是不简单啊。您的筹谋…”   陆枕溪顿了顿,忽然问道:“给沈侧妃那两味调理身子的药,可备下了?”   沈迟意之前中了蛊,一直得用药精养着身子,偏生她需要的那两味药只有荆州才有,而且就算是在荆州,也是极为珍贵难得,陆枕溪一直在帮她搜罗。   侍从忙道:“已经备下了。”   陆枕溪并不多言,拿起装着两味药的乌木匣子,过去寻了沈迟意。   沈迟意正在阳光下的石凳上描花样作耍,见到陆枕溪还怔了怔:“郡王怎么过来了?”   大概是少时颠沛流离所致,陆枕溪是那种相处起来让人觉着很舒适,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一般来说,如果想要见她,都会命人提前通禀,绝不会自己突兀来访,给人造成困扰。   陆枕溪递出手里的匣子,淡声道:“听说你一直在求这两味药材,我帮你寻来了。”   沈迟意自打中蛊之后,确实有些体虚的毛病,冬天手脚冰凉,夏天体生虚汗,身体也比旁人娇贵了些,不过体虚的毛病对平时生活影响不大,她也就没太放心上,没想到让陆枕溪知道还记下了。   她有些讶然地伸手接过,福身道谢:“多谢郡王。”   陆枕溪盯着她眉眼:“我略懂些歧黄之术,你若是不嫌,能否让我搭脉瞧一瞧?我也好根据这两副药帮你开方子。”   说着探手想捞她手腕,这动作更让沈迟意吃惊,她往后缩了缩:“劳郡王挂心了,我已经请大夫瞧过了。”她和夏洵的关系发展的不错,还打算请夏洵帮她开药。   陆枕溪不是卫谚那等蛮横脾气,见她不愿,也不会强求。   反倒是沈迟意对他的反常有些疑惑:“王爷有什么事?”   陆枕溪清淡的音色恰到好处地染上一丝低沉:“本王不日就要返回荆州…”   沈迟意有些错愕,也不免叹了口气。虽然两人称不上交情甚笃,但在她认识的这些达官显贵里,对她称得上尊重并且抱有善意,而且相处起来舒心愉快的,也就只有陆枕溪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陆枕溪顿了片刻,轻轻问:“表妹可愿跟我一道去往荆州?那里的风水养人,调理你的身子再合适不过。”   沈迟意没想到他突然抛出这句话来,一下子卡了壳,愣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啊?’   陆枕溪并不急于逼她,缓缓起了身:“你不必急着答复,我只是觉着,瑞阳王贪图美色,视女子甚轻,世子心思无偿,难以琢磨,蜀中又处处暗藏玄机,你继续待在这里,就怕会落得个玉碎的下场。你应该在更宽广自由之处,享朱楼绣阁,而不是在这儿受这种种苦楚。”   这话讲的当真入情入理,令人心中酸涩,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他声音清润,颇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何况你和瑞阳王不曾有夫妻之实,你又没有入族谱,我会打点好一切,让瑞阳王放人的。”   他见沈迟意微张着嘴,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禁心生怜惜,把声音放轻:“阿稚,我等你考虑清楚。”   他说完便转身出了云影阁。   侍从也是方才被他那番话惊的目瞪口呆:“王爷,您,您真的要…”   陆枕溪神色平淡:“有何不可。”他又极轻地补了一句:“这回我会仓促返回荆州,怕是卫谚一手造就。”   可惜很快,卫谚就要后悔了。   ……   陆枕溪在蜀中的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瑞阳王府,他既然要返回荆州,王府自然少不了为他办一场送别宴。   陆枕溪不欲铺张,瑞阳王便没请多余的陪客,只叫上王府里的几个主子作陪。   卫谚巴不得陆枕溪赶紧滚蛋,因此宴席整治的格外用心,比宫里的御膳竟也不差什么了。   三巡酒过,陆枕溪先起身向瑞阳王敬了一盏:“这些日子在王府,承蒙王爷照拂,我感激不尽。”   瑞阳王见他在自己面前摆出晚辈姿态,心下大悦:“我和郡王同为藩王,封地又临近,我自该尽地主之谊。”   陆枕溪一笑,又轻声道:“本王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王爷允准…”   瑞阳王愣了下:“郡王请说。”   他见场上众人看过来,缓声道:“本王和沈侧妃是表兄妹,虽说并非近亲,但本王依然对她颇为挂念,不忍她流落在外,希望王爷将侧妃交还给我,我把她带去荆州妥善安置。”   这话一出,满堂果然一静,所有人的面露错愕。   被人当着面讨要侧妃,瑞阳王脸色难看,忍不住看了沈迟意一眼,虽然陆枕溪话说的漂亮,但他可不信陆枕溪会因为区区一个表妹破例向自己要人,两人难道有什么私情?沈迟意还真是红颜祸水。   他正要驳斥,陆枕溪淡声补充:“我愿以十位绝色佳丽,百顷马场,千匹骏马换取侧妃自由,这次也算我欠王爷一个人情,以后王爷若有什么事,只管写信给我,我必鼎力相助。”   沈迟意如今是瑞阳王的侧妃,他特意当着瑞阳王的面说,就是卫谚也不好明着反驳,难道他能在亲爹面前驳斥他的交换要求,直言对沈迟意有意吗?   那十位绝色佳丽倒还罢了,但马场和骏马都是每个藩王必备的东西,这直接决定了藩王能培养出多少骑兵,有多强的兵力,更何况陆枕溪还答应了要鼎力相助,光是这份承诺就千金不换了。   对于男人来说,不论多大年纪,事业野心远比美色重要,而如今瑞阳王正有意和卫谚争权,陆枕溪开出的条件对于他,还真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他恰好还顺道离间了卫谚父子,利用瑞阳王给卫谚添堵,这招着实漂亮。   瑞阳王看了眼沈迟意,难以克制地意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5500字_(:з”∠)_实在太卡了,欠下的更新尽量周末补上世子受到最大的刺激哈哈哈哈,很快他就要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感谢在2020-12-29 18:34:43~2020-12-31 19:3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有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奇形怪状 8瓶;coco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沈迟意没想到陆枕溪居然会在这时候提出这等要求, 简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瑞阳王固然好美色,而且沈迟意的美貌确实让他颇为心动,不过如今他这身子, 沈迟意再美他也未必能消受。   若是他碰过沈迟意,两人留有一男半女, 他还得慎重考虑一番,但他和沈迟意如今毫无牵绊, 一个美人能换这么多好处…真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只是沈迟意如今是他有品阶的侧妃, 就这么给出去, 未免有失颜面…瑞阳王心念一转, 出声道:“此事…”   他这字才冒出来,卫谚已经满面冷厉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从陆枕溪张口的那一刻,卫谚的脸色就变了,他很清楚瑞阳王的秉性,以他的性子,真有可能把沈迟意拱手让人。   这时候稍晚片刻, 沈迟意就要随陆枕溪远赴荆州,届时便是迢迢千里,他绝不会允许此事。   所以他当即出声打断, 直接抽出腰间长剑, 面色仿佛蓄了风雷:“祁阳王自己老老实实地回荆州吧,瑞阳王府的人, 谁都别想带走。”   陆枕溪没想到他居然敢当着瑞阳王的面直接发作,一时面色微变。   不过此时最难堪的不是陆枕溪,瑞阳王早就知道卫谚对沈迟意似乎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不过两人并未有逾越之举,卫谚单方面瞧中沈迟意罢了, 他还刻意利用此事做做文章。   但私底下卫谚对沈迟意有意是一回事,当着众人的面挑开又是一回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几乎怒吼出声:“孽障,你安敢如此放肆!”   陆枕溪也回过神来,冷冷道:“说到底,沈侧妃是瑞阳王的妃妾,只要瑞阳王允口,她的去留,跟世子有何干?我想带她走,难道世子要拦着?”   卫谚面色阴冷至极,双眸的寒意几乎要把人冻成冰碴子,连带眼尾的红痣都诡艳起来。   他声音如金戈相撞,字字冷沉:“我不允准,谁敢动她?”   他他剑尖本是斜指着地面,此时已经一寸一寸抬起来,似乎要正对着陆枕,这样一来,场上诸人的脸色都齐齐变了,瑞阳王险些高喊护卫。   陆枕溪脸色难看:“世子难道想刺杀本王不成?”   就在众人以为卫谚要动手的时候,他剑尖忽然向下一划,将面前的桌案从中斫开,上面酒水佳肴哗啦啦倾泻而下,他的侍卫立刻涌入正厅:“我再说一遍,瑞阳王府的谁郡王也别想带走,尤其是沈迟意。要么郡王自己老实返回荆州,要么我亲自带人护送郡王回去。”他在‘亲自’二字上加了重音。   陆枕溪面色变了数变,瑞阳王脸上也是青红交错,偏偏卫谚此时仿佛被激怒的凶兽,凡人根本不敢略其锋芒。场面一触即发,谁都不敢在此时有多余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卫谚,被他一剑斩杀了。   还是卫家一位辈分高点的长辈,颤巍巍地开口:“世子勿要动怒,祁阳王不过玩笑一句,做不得真的,没人会带走沈侧妃,世子先把剑放下吧…”   他转向陆枕溪:“祁阳王,您说句话…”   陆枕溪深深地看了卫谚一眼,目光又掠过沈迟意,最后面色冰冷地拂袖扬长而去。   这时候宴会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主动起身散了,沈迟意退出去的最早,瑞阳王咬牙切齿地把她和卫谚各看了一眼,被人扶着起身走了。   等众人都散尽,卫谚冷哼一声,长剑归鞘,大步出了正厅。   周钊闻讯赶过来,迎头和卫谚撞上,他一脸紧张地道:“世子,您,您真的为了沈侧妃…差点和祁阳王动起手来了?”   卫谚冷冷瞥他一眼:“是又如何?”   周钊简直要疯,自家世子在大事上何等稳重冷静,但每回遇到跟这位沈侧妃有关的事儿时,他简直跟迷了心窍一般。周钊忍不住问道:“祁阳王跟咱们虽不算盟友,但关系倒也还过得去,更别说王爷那里,您这般…怎么和王爷交代?就为了个沈侧妃…值得吗?”   卫谚有些厌烦地他这般紧着追问,漠然加快了步伐。   他之前承认了对沈迟意的确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感情,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庶母的女人,举手投足都让他神思不属,让他魂牵梦萦,有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儿,他已经连着许久做梦梦见沈迟意了,只是他自己一直否认而已。   但就在方才拔剑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喜欢沈迟意已经到了非她不可,不容旁人有半分觊觎的地步,哪怕隔着沈家的仇怨,他依然对沈迟意心动到忘乎所以的地步。   既然喜欢,那就去独占她,就像他攻下的每一寸土地,攻略的每一处城池一样。他父王也好,祁阳王还是别的什么人也罢,敢觊觎他心头好的人,都别想好过!   这事儿实在严重,哪怕周钊瞧出他的不耐,还得硬着头皮劝说:“就算您想留下沈侧妃,也该换个婉转点的方式,要不等祁阳王把人带出蜀中,咱们再想法把人劫回来就是,您又何必…”   卫谚面色冷淡地再次打断他:“我不能冒这个险,一出蜀中便是数百里,谁知道这路上会发生什么?”   周钊张了张嘴,还是道:“纵然如此,您当着王爷的面开这个口,这岂不是让王爷心存嫉恨吗?您这般忤逆他,觊觎…对沈侧妃动了心,王爷知道了焉能不恼?毕竟沈侧妃可是王爷的女人,您这样强硬,沈侧妃夹在中间也难办啊…”卫谚这回发作,不但是和陆枕溪撕破脸,更是狠狠地打了瑞阳王的脸。   卫谚一手把腰间佩剑扶正,面色不改:“周武帝原本也是唐高宗庶母,后来成了高宗的皇后,杨妃更是玄宗儿媳,之后成了玄宗独宠的贵妃。”   他既然已经为了沈迟意和瑞阳王撕破脸,就不会半点谋划也无,他也受够了沈迟意是别人的女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侧妃。   这还真是雷厉风行…周钊愣了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准备:“您的意思是…”   卫谚反问他:“你不是说她是我父王的侧妃?”   他露出今天的第一个淡笑,让人琢磨不透:“很快就不是了。”   ……   沈迟意被清涧扶着回到了云影阁,回来之后她才发现,手心和后背已经冒出了涔涔冷汗。   陆枕溪提出要拿马场和骏马唤她这事儿,已经狗让她惊愕交加的,更让她惶恐的是卫谚的态度。   就算她和卫谚是合作关系,卫谚也犯不着为了她和陆枕溪和瑞扬起撕破脸,但他今日的态度简直令人惊慌,完全是一副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态度。   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不是她自恋,排除种种不可能,剩下的原因只有一个——卫谚对她有意,正是因为对她有意,面对陆枕溪提出的交换时,他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沈迟意简直头痛欲裂,卫谚不是对薛素衣情根深种至死不渝的吗?他不是一直很讨厌自己吗?这又是搞得哪一处?这剧情简直宛如脱了缰的野狗一般…   而且卫谚为了她和瑞阳王撕破脸,瑞阳王暂时不能把卫谚怎么着,那点火肯定都要发到她身上,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清涧见她如此苦恼,忍不住上手帮她轻揉额角:“姑娘…”   她劝慰的话还没出口,易容成丫鬟的沈若渝走进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对沈迟意道:“阿稚,方才祁阳王派人来传话,说他今晚就要动身返回荆州,想最后再见你一面…”   沈迟意毫不犹豫地道:“不见!”她心烦意乱地靠在沈若渝身上,搂着她的腰蹭来蹭去:“阿姐你帮我回了吧,我现在心里烦得慌,谁也不想见。”   说她不怪陆枕溪是不可能的,其一,这事就是陆枕溪挑起来的,其二,陆枕溪这事儿做的委实不够周全,他就没有想过,万一瑞阳王拒绝了他的交换要求,或者出了什么岔子,他是轻松就能回荆州了,她留在这儿,岂能有好日子过?   沈若渝忙柔声安慰她:“别动气,不见就不见,我这就去回了他。”   陆枕溪那边收到信儿,他瞧了手里预备送给她的一本后汉乐谱,伸手轻轻在书脊上抚了片刻。   侍从轻轻来唤:“郡王,都收拾好了。”   陆枕溪最后往云影阁的方向瞧了眼,又慢慢收回目光:“动身吧。”   以后总有机会的。   ……   沈迟意本来一直担心瑞阳王作妖,不过幸好陆枕溪走后没两天就是上巳节,蜀中对上巳节颇为看重,以瑞阳王府为首,其他官员都要去鹿台祭祀神明,摆宴庆祝,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万事顺遂。   瑞阳王和卫谚就算有再大的龃龉,也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惹事,否则更是让全蜀中看笑话,就连卫谚为了沈迟意当众发作的事儿,都在王府里被捂的死死的。   沈迟意本来以为这次上巳节瑞阳王不会让自己出去了,没想到瑞阳王居然提早一天传了话来,特地命她明日沐浴更衣,和他一同赴宴。   沈迟意换好侧妃礼服,被丫鬟下人扶着出了侧门,门外已经立着一排威风凛凛的护卫,打头那个骑着嘲风的,正是卫谚。   她忙收回视线,没想到卫谚恰在这时转过头来,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卫谚细细瞧她,神色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又有些志在必得的架势。   沈迟意瞬间头大如斗,皱着眉挪开眼。   卫谚见她突然不看自己了,脸上又不痛快起来。   尽管他那天什么都没说,但他相信自己对她的心意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要不是对她有意,他何至于一口气得罪了瑞阳王和陆枕溪?   所以沈迟意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她要是知道了,为什么态度这么冷淡?   卫谚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还没等他做些什么,瑞阳王已经从王府大门出来,他坐在一架华贵步辇上,四角都坠着金铃,走动起来煞是招摇。   瑞阳王阴沉地看了眼卫谚,又瞧了瞧卫谚,忽然笑道:“侧妃过来,跟本王一道乘坐车辇吧。”   正准备上马车的沈迟意愣了下,婉拒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这不合规矩…”   瑞阳王笑的越发温柔,声调和缓地说着情意绵绵的话:“你是本王的爱妃,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本王让你过来,你只管过来就是。”   好油腻…这什么人间油物…   沈迟意硬生生给瑞阳王的情话说出两膀子鸡皮疙瘩来,她余光瞄见卫谚脸色冷沉,似乎想要发作,她怕又生出什么事端,忙走了过去:“那就多谢王爷了。”   这车辇甚是宽敞,偏偏瑞阳王紧紧和她挨在一处,消瘦的手指时不时抚过她手背,沈迟意强忍住皱眉的冲动。   车辇四面罩着轻纱,外面瞧不见里面,里面却能把外面景致看的一清二楚,瑞阳王瞧着车外一丛盛开鲜花,忽笑了笑:“如今正是青黄交接之时,草木茂盛,万物盛开,不知爱妃是爱那等年轻鲜嫩的鲜花,还是四季长青的松柏。”   沈迟意知道他话中深意,不过瑞阳王把卫谚比作鲜花倒还罢了,就他自己那个病歪歪的样子,把他比作松柏松柏都委屈。   她心里腹诽一句,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笑道:“王爷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瑞阳王追问,双眸紧盯着她:“这么说,侧妃是和本王同心同意,绝无违逆了?”   沈迟意被他瞧的心中一跳,缓缓嗯了声。   瑞阳王这才满意一笑,轻拍她手背:“这就好。”   卫谚走在众人之前,周钊见他面色阴沉,压低声音拼命劝他:“您再忍忍,再忍忍…没几日了。”   卫谚神色漠然,缓缓收回目光。   就这么各怀心思的到了鹿台,瑞阳王和卫谚为首,带着蜀中官员祭拜了神明,接着姜义匆匆走来,向卫谚行礼笑道:“恭喜世子得偿所愿,世子胸有韬略,下官自愧不如。”   这指的是卫谚撵走陆枕溪的事儿。   卫谚心思现在在沈迟意身上,随意嗯了声:“姜巡抚过誉了。”   其实姜义身后还跟着家眷,其中一位眉目细长的女子最为惊艳,可惜卫谚眼风都不曾落到她身上一下。   姜义心下失望,主动介绍:“这是贱内刘氏,这是家女,世子可唤她一声五娘。”他如今虽有心投效卫谚,但到底没什么保障,而他家里恰巧有一适龄嫡女,有什么比亲事更能有效结盟的吗?   卫谚这样的本事样貌,身后自是不乏追求者,甚至皇上还曾想下降公主,不过姜义却对自家女儿的素质迷之自信,觉着卫谚简直是自己的良婿啊!   五娘这个称呼触动了卫谚的一些心绪,他终于抬眸扫了眼姜五姑娘,轻声道:“也行五?”   姜义没听清,姜五姑娘本来还有些不快,见到卫谚落向自己的目光,心跳快了两拍,脸颊不觉微红,福身行了一礼。   卫谚没有多做理会,这时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众人正在三两闲聊,他转身去找了个视野宽阔又隐蔽的地方,暗搓搓地瞧着沈迟意。   沈迟意似有所感,微微转头,卫谚忙调开视线,不想让她发觉自己在看她。   结果沈迟意还真没看到他,只是瞧了瞧他身前的一个神兽雕像,这让卫谚又有些憋屈。   沈迟意一向是骄横的性子,他以为沈迟意知道他对她的心意,至少会嘚瑟一下呢,没想到人家没事人一般。   卫谚正在暗自皱眉,忽然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柔嗓音:“世子。”   他转头一瞧,正是那位姜五姑娘。   这位姑娘名唤姜莞,她相貌倒不是绝丽佳人那一款,不过眉间带着一股书卷气,这在女子中就很难得了。   不怪姜义对她颇有信心,她自幼饱读诗书,才学甚至胜过不少男子,这也让她眼高于顶,本来父亲让她来见卫谚,她还有些不乐意,觉着自己满腹经纶,凭什么献好一舞蹈弄棒的莽夫?但见卫谚相貌俊美入天人,气度也是雍容贵气,她这才有几分意动,暗暗觉着这等贵胄也勉强配得上自己了。   她含笑开口:“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这鹿台不光是祭神的地方,底下也是埋葬诸位英烈的地方,我瞧世子方才蹙眉不语,可是想到鹿台之下的一众英烈?”   她说完就有点后悔,生怕自己说的太深,卫谚听不懂什么的…不得不说,这人也是自信过头。   卫谚不欲理会她,瞥了她一眼,随意敷衍:“这句诗是香山居士悼念亡友元稹所作,上巳节是祈求上天眷顾,要使本年风调雨顺,用在这里不合时宜。”   姜莞微怔,很快赤红了双颊,心中越发觉得卫谚不凡,这样的人才堪与自己相配。   若是姜家想和卫谚结亲,这自然不是卫谚一个人的事儿,姜莞在这儿和卫谚说话,姜义那边也没有闲着,去寻了瑞阳王。   他态度虽委婉,但这些年想给卫谚说亲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瑞阳王一眼瞧出姜义心中所想,他看了眼正在和卫谚说话的姜莞,忽然笑了笑。   他抬高了声音:“世子过来,本王有话要问你。”   卫谚挑了挑眉,抬步走过去。   瑞阳王笑的颇有深意,缓缓逡巡了一圈,又转向姜义,低声道:“听闻巡抚家有一爱女,才情出众,贤德温婉,乃是蜀中世家女中的翘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慢慢道:“世子如今年已过弱冠之年,后宅仍旧空空,我欲为世子求娶巡抚爱女…”   姜义面露诧异,他虽然有意把女儿许给卫谚,但瑞阳王也太心急了些,不过这倒是好机会…他斟酌片刻,婉转道:“承蒙王爷不弃…”   瑞阳王听他这般说,又笑了笑,忽然转向沈迟意,一手攥住她手腕,眼里隐有胁迫之意:“爱妃亦是世子半个母亲,这桩亲事,本王瞧着不错,姜五姑娘…爱妃觉着如何?”   卫谚一向不把他这个父王放在眼里倒也罢了,如今连他身边的人也敢明目张胆地惦记上,这是何等猖狂?既然卫谚敢为了沈迟意,在那么多人面前不顾他的脸面,他便要逼着沈迟意亲口定下卫谚的亲事,亲自绝了卫谚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31 19:33:55~2021-01-01 18: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绿小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hw 15瓶;小花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姜义没想到沈迟意一个庶母, 居然能左右卫谚婚事,不觉面露错愕。   卫谚更是定定地看着沈迟意,似乎想听她怎么说。自打他表明心迹之后, 沈迟意还没给他过任何回应,他也很想借此事看看, 她会如何表态。   这下,全场的目光都落到了沈迟意身上。   瑞阳王这心思, 沈迟意心知肚明。   她虽然不齿瑞阳王的作为, 但借机婉拒卫谚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不管是从理智还是感情角度考虑, 她对卫谚目前只有感谢,真谈不上男女之情,就不说卫谚男主的身份,光是他那性子,就和沈迟意喜欢的类型相去甚远,更别说两人现在还是庶母子的身份, 还是趁早表明态度的好。   再说也由不得她说个‘不’字,瑞阳王一直扣着她手腕,若她敢拒绝此事, 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念及此处, 沈迟意露出标准的后妈笑容:“姜姑娘才貌双全,世子惊才绝艳, 王府和姜巡抚家又素来交好,我实在想不出比这更般配的了。”   她带着那副后妈的笑容,直直转向卫谚,话中带了些别的意味:“世子年纪也不小了,我知你向来一心公事, 于情爱之事素不开窍。我瞧着姜姑娘就很好,未免你一时冲动,选了错的人,不如早日请王爷为你和姜姑娘定下亲事。”她倒不怕乱点鸳鸯谱坑了姜莞什么的,反正这本书的天选之女是薛素衣,旁人都是插曲而已,她说这话也是为了表明态度。   瑞阳王神色一松,终于松开了沈迟意的手腕,带着几分不屑地笑意看向卫谚,仿佛在取笑他不自量力,也配和自己相争?   姜义也轻舒了口气,觉着沈迟意还算识趣。   独独卫谚,脸色骤然阴郁起来,丰润的唇瓣不觉抿紧了。   他自然能听得出沈迟意话中深意,她让他放弃对她的心思,转头去娶姜莞。   但卫谚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这样的高傲不光在战场和官场上,就连情场上,也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儿,即便是原书里,也是薛素衣倒追的卫谚,最后经历千辛万苦,才终于用善良和深情打动了他,让他起了怜悯之心。不管是什么时候,除了沈迟意,他从没对旁人这般上心过。   上回沈迟意在帐子里和沈若渝说对他无意倒罢了,毕竟是私底下,但现在,在他已经为了她和瑞阳王和陆枕溪翻脸的情形下,在这样的场景里,她居然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她对他无意倒也罢了,但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要把他推给别人…他就这么惹她厌憎?   尽管理智上知道沈迟意可能是身不由己,但她这样的态度,依然让卫谚感到极大的挫败和羞辱。   他竭力维持了最后一份镇定和理智,冷冷看了沈迟意一眼,才道:“多谢父王和侧妃美意,我忙于公务,暂时不想成亲。”   他拒绝的这样干脆,简直不给人留一丝余地,姜义不觉面露尴尬。   而那位心高气傲的姜莞姑娘,本来还觉着哪怕是卫谚有意求娶,她还打算矜持矜持呢,没想到卫谚这般直接拒了,让她闻言红了眼眶,颤巍巍地跑下了高台。   瑞阳王根本不在意和姜家的婚事能不能成,他目的达成,精神难得抖擞,举杯安抚姜义:“世子对亲事自有主张,本王也无奈得很,还望姜巡抚见谅。”   姜义自不敢怪卫谚,又不甘心放弃和卫谚联姻之事,勉强扯了扯唇,仰头灌了满满一杯。   瑞阳王又转向卫谚,呵呵笑道:“侧妃有心为你寻得佳偶,一番苦心劝说,你便是不欲成婚,也不该辜负了侧妃的一番心思。”他在‘一番心思’四个字上着意加了重音。   这话便是火上浇油,沈迟意都觉着后背一刺,就见卫谚放下了酒盏,淡淡道:“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父王和诸位自便。”   瑞阳王今日可算是在卫谚面前扳回一局,心情愉快之下便喝的多了些,走路都有些踉跄。   待回了王府,瑞阳王没有回自己的主院,反而跟着沈迟意一道回了云影阁,沈迟意皱眉:“王爷…”   瑞阳王不给她争辩的机会,一双眼睛透着几分朦胧醉意,仍旧死死地盯着她:“爱妃到王府已有数月,一直算不得本王名正言顺的侧妃,今夜便由爱妃侍寝吧,本王膝下子嗣单薄,若你能为本王诞下一男半女,也是你的福气。”   沈迟意:“…”   这瑞阳王还真是身残志坚,她忍不住道:“王爷,您的身子…”   “不过侍寝而已,这点本事本王还是有的。”瑞阳王重重喘了几口气,仍旧直直地盯着她:“莫非…侧妃不愿?”   沈迟意看瑞阳王醉成这样,定了定神:“不敢。”   “那就好。”瑞阳王缓缓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他声音喃喃,似在自语:“你记着,你如今已经是本王的人,就是死了,也要为本王守着…本王瞧上的女子,还没有哪个得不到的…”   他一开始只是惦念沈迟意这块鲜肉,后来他病的越发严重,身子不大行了,到手的美人吃不进嘴里,已经够让他憋火的了,偏偏这时候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也惦记着自己的禁脔,这让瑞阳王心里的愤懑,逐渐化成一股戾气和执念,唯有得到沈迟意,这股戾气才能消散。   云影阁的众人见瑞阳王随沈迟意一道回来,齐齐吃了一惊。   瑞阳王一进云影阁,就拉着沈迟意进了内屋,并且严令下人不许跟来。   沈若渝是经过人事的,见瑞阳王这般阵仗,更是脸色发白,有些惊慌无措地看了沈迟意一眼。   沈迟意冲他们打了个眼色,两人进了内屋之后,自己扶着半醉的瑞阳王坐下,亲自端上一盏醒酒汤,温声劝道:“王爷先喝了这盏醒酒汤,旁的事儿之后再说。”   说是醒酒汤,其实是酸水里掺和了大半烈酒,瑞阳王此时醉的分辨不出气味,见沈迟意捧了汤盏来,低头咕嘟咕嘟就喝完了。   他酒量倒是不差,这么一盏下去,只是眸光更朦胧了几分,有些神志不清的架势,但还是没有彻底昏过去。   瑞阳王伸手来扯沈迟意的胳膊,细细打量她容貌:“迟疑果真绝色,难怪本王的儿子会为了你神魂颠倒,连着得罪本王和祁阳王,这么一瞧,当初没把你给了祁阳王果然是对的…”   他伸手便想扯沈迟意衣带,沈迟意脸色微变,正要挣脱,这时一只玉手横插进两人之间。   瑞阳王已经把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此时屋里屋外都没人看着,沈若渝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走了进来,她轻抚瑞阳王手背,冲瑞阳王婉媚一笑:“我们侧妃身子不便,王爷先放她下去休息吧,让奴婢来伺候王爷。”   她此时虽易了容,但在黯淡的烛火下,眉眼仍然和沈迟意有三分相似,加上此时柔声媚色,刻意逢迎,瑞阳王呆了呆,不由握住她的手:“你是…”   沈若渝见他注意力终于放到自己身上,忙冲沈迟意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声音柔媚地答道:“王爷唤奴婢阿玉便是。”   瑞阳王已经醉的不辩四六,抚着她的皓腕,含糊道:“花容玉貌…这名字起的极好…”   他说完便揽住沈若渝的腰肢,要把她带到内屋的床榻之上。   沈若渝并不反抗,深深低下头,任由瑞阳王半搂着自己。   沈迟意瞠目欲裂,抄起手边的花瓶就给瑞阳王后脑来一下,也不知瑞阳王是命好还是命歹,恰在此时,他酒劲发作上来,‘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卸了大半力道。   沈若渝吓得呆了呆,下意识地蹲下身想扶他,被沈迟意一把拦住:“阿姐,先别动他。”   她低头轻摇了瑞阳王几下,见他还在喘气,只不过睡的死了,沈迟意又检查了一下他后脑,只是有一小块青肿,伤的并不严重。   沈若渝有些惊慌,含泪颤声道:“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沈迟意对清白并不在意,不过却对对象很挑剔,她越了解瑞阳王,就越对此人反胃,实在下不去嘴,如果女人也有阳.痿这个概念的话,瑞阳王肯定能让她一下就痿了。   她屈指轻敲眉心:“先把他抬到隔壁屋,明早上见机行事吧。”   大不了就说瑞阳王在动了色心的时候突然发了大病,自己不慎磕坏了脑袋,反正他现在人事不知,还不是由着人编。   姐妹俩费力把瑞阳王抬到了隔壁屋,沈若渝颤颤抓住沈迟意的手,轻轻哽咽:“瑞阳王贪花好色,一向只拿女子当个玩意,你绝不能就这么跟了他,也别信他说什么诞下子嗣就敬你重你的话!”她抓着沈迟意的手加了几分力道:“明日若他追问,你就拿我去顶嘴,我自问还有几分容色,想来他应该不会直接要我的命,你…”   “不可能!”沈迟意打断沈若渝的话,又好言安抚:“阿姐别慌,王爷病重已久,我不怕他占我便宜,何况他八成已不能起势,我也瞧不上这样的。”   沈若渝被她的镇定感染,心情终于稍稍平复,又忍不住瞧了妹妹一眼,起势这词她一听就懂了,只是妹妹从哪听来的…   沈迟意自知失言,忙含糊了几句,飞速推着沈若渝出去了。   忙完这些,她才进了自己的寝屋,准备想想怎么处理这事。   瑞阳王本来一直是老命要紧的原则,不过近来大概是被卫谚刺激到了,这才不管不顾的…她边说边点亮了屋中火烛,她这才瞧见屋里多了一道高挺人影,她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她忙捂住了嘴,定神一瞧,惊愕道:“世子?”   卫谚坐在她平时靠着的短榻上,手上捧着一本她常看的书,一条长腿踩在面前的案几上,另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支棱下来,见她开口询问,他才淡淡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现在沈迟意已经够头大了,可不想应付完老的再应付小的,忙沉下脸:“世子夜里来我这个侧妃屋里做什么?”   “侧妃?”卫谚轻嗤了声:“连侍寝都做不到,反倒用花瓶砸了王爷的脑袋,你算哪门子的侧妃?”   沈迟意听他这般说,就知道方才的事儿已被他全部知道了,她脸色微变,抵赖道:“我不知世子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卫谚面带讥诮,直接打断她:“你分明不欲给他为侧妃,但只要你在王府一日,侍寝这关你永远过不去,难道你还能每次都拿花瓶敲他?”   沈迟意听出些门道来:“世子的意思是…”   卫谚淡淡道:“若我能帮你摆脱他呢?”   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沈迟意心里打了个突,对着他比对着瑞阳王还紧张,她可不想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世子有什么条件?”   卫谚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她旁边。   沈迟意紧张地想要退后,肩膀却被卫谚握住,他微微倾下身,低声道:“别装傻了,我要提什么条件,你会不知道?”   沈迟意一颗心猛地往下沉,卫谚直起身,负手而立,眉间带了淡淡倨傲:“我要你发誓,余生只一心一意侍奉我一人,绝无违拗,绝无二心。”   即便沈迟意不说,他也不会允许她再做自己父王的侧妃了,但想到在鹿台时的羞辱,他就恨不得把沈迟意抓来,逼着她亲口说心悦他,仰慕他,一生只愿跟了他。   这还不如瑞阳王呢,至少瑞阳王没逼着她搞什么两情相悦…   沈迟意差点气笑,冷哼了声:“世子误会了,我从没想过摆脱瑞阳王,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喜欢老的。世子找你的姜姑娘去吧,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可真是…”   她惹毛卫谚是一惹一个准,正要再激他几句,整个人就被推抵在墙上,她甚至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方才还在张合的唇瓣就被重重衔住了。   这混账…   沈迟意微微睁大眼睛,唇瓣被卫谚的灼热双唇抵住,她被卫谚撑臂困在强上,他身上的草木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一时昏了头,这会儿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卫谚一时怒极,本能地就想堵住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可惜他全无经验,贴上之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难得无措了下,很快感受到她唇舌间的香甜气息,凭着本能想要平弄更多,舌尖试探着扫过她的唇瓣,比他想象的还要软嫩甜香,让人怎么尝都尝不够似的,轻咬住她的唇瓣,反复舔舐啃咬。   这绝对是沈迟意两辈子体验最糟糕的接吻,她人都傻住了。   卫谚少见她呆愣模样,一时心生爱怜,不觉放轻了力度,嘴唇贴着她的唇瓣,含糊呢喃了句:“跟书里的不一样…”他声音微微低喘,有些抱怨似的:“你嘴巴怎么不张开些?”   这话终于让沈迟意回过神来,她大惊之下,猛地推开了卫谚,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卫谚瞧她唇瓣泛红,还有浅浅齿痕,心中又爱又怜:“我并非全无责任之人,既对你这般,我自会负责的…”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天人一般的脸上微微泛红:“你也不用喜欢别人了,只心悦我一个吧。”   他似乎迟疑了下,想到方才沈迟意和沈若渝的对话,难得泛起一丝羞涩,有些尴尬地道:“你不是说你瞧不上不能起势的吗?我可以起势,保证比别人厉害得多,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重重‘啪’的一声,他脸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卫狗清新脱俗地表妹:我超厉害!   小沈‘啪’ 第54章   卫谚摸了摸玉面上泛起的手掌印:“…”   这一巴掌伤害性不大, 但侮辱性极强。   要搁在往常,沈迟意打他一巴掌还有点心里没底,但现下卫谚这欠打德行, 强吻她就罢了,还出言调戏她, 她只恨自己没本事一巴掌抽卫谚。   她哪怕开口想骂,这时候都骂不出来, 咬牙指着房门:“滚。”   她话都说的够明白了, 卫谚这狗德行…   卫谚挨了这么一巴掌, 本来还冒出点火星, 听她气的声音微颤,不解蹙眉道:“你恼什么?起势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这话我还是跟你学的。”女人真是奇也怪哉,起势两个字怎么她说就可以,他说了却要挨打?   他挑了下眉:“难道你觉着我不如父王?那是你没见识过我的厉害。”   沈迟意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顶着这么纯的一张脸说出这么骚的话来的!   她给他气的头昏脑涨,口不择言地叱骂:“我说什么世子便学什么?哪天我进女浴室,世子是不是也要跟着进来?!”   卫谚双眼微亮, 勾唇道:“你想我跟着?”   沈迟意:“…”   卫谚亲了她之后,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心头似有什么东西要飞扬起来, 这时他见她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着调。   他轻咳了声:“纵然我说话有不当之处,你打也打了, 该消气了吧?”   “消气?世子对自己庶母做出如此禽兽行径,让我怎么消气?”她摸了摸自己被卫谚啃的泛红的嘴角,冷笑道:“我怎么就没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呢!”   卫谚微微扫了她一眼:“禽兽行径?”   他瞧着她摸自己唇瓣的动作,想到自己片刻之前还在她唇瓣上肆虐,他眸光暗了几分, 抿了抿唇,不觉道:“若这就是禽兽行径,我倒真想再当一回禽兽。”   特别是瑞阳王方才就在隔了两间屋子的地方昏睡,他这个做儿子的,却在这里揽着她肆意亲吻…他的身子就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极度紧张也极度兴奋,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更深入地做些什么。   沈迟意恨不能掐死他!   卫谚见她已然怒极,他虽不怕挨打,却也担心她气坏了身子,缓了口气,转了话头:“你不必再给我父王做侧妃了,略等些时日,你就彻底自由了。”   他迟疑了下,又道:“我会护着你的。”   她当初被李钰和瑞阳王强夺是迫于无奈,只想着先蛰伏下来,等到救下家人,等到瑞阳王病重,她再逃离王府。她虽然自问有自保的法子,但如今若是能提早离开瑞阳王府,她也不会死心眼地待着不走。   至于沈家的案子…虽然离了王府,但她这些日子也结交下几条人脉,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为沈家奔走。   只是瞧卫谚这穷追不舍的架势,她实在没法相信卫谚,更何况她铜印和宝册都拿了,她实在想不通这事儿哪里还有更改的余地…   沈迟意深吸了几口气,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成了瑞阳王侧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世子拿什么向我保证?”   “自然不是现在,你得略等一阵。”卫谚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你想要什么保证?若我没有兑现承诺,我就以身相许么?”   沈迟意冷冷地看着他。   卫谚讨了个没趣:“无须保证,明日你自会知晓结果。”   沈迟意又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世子不会平白帮我,你想要什么?”早点问清楚,总比稀里糊涂的好。   卫谚纤长手指点了点自己唇瓣,轻笑:“我想要的利息,你已经先行付过了。或者…”他一挑眉:“跟了我,如何?”   沈迟意毫不客气地冷笑:“我宁可出家!”   卫谚不知想到什么,竟翘了翘唇角:“那就依你。”他手指轻捏沈迟意的下颔:“以后别随意把我推给别的女人,知道了吗?”   他也不等沈迟意打开他的手爪子,自己就先一步收回了手,接着伸手利落地翻出了窗户。   窗台上一个花瓶猛然炸开,不过可惜,没砸中他。   卫谚低笑了声:“脾气倒大。”   ……   瑞阳王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伸手摸了摸额头,隐约想起自己昨晚醉酒欲临幸沈迟意的事儿,为了方便得到他肖想已久的美人,他还特意把周围服侍的人打发了出去,接下来的事便半点想不起来了…   他不禁往床上扫了眼,床褥干净整齐…沈迟意人呢?   瑞阳王环视一圈,正要抬高声音叫下人过来,冷不丁瞄见个人影在对面坐着,他愣了下,皱眉道:“世子?”他语气不快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又扫了一圈:“侧妃呢?她怎么不来服侍本王?”   卫谚唇角微翘,满是嘲弄:“父王不必找她了,很快她就不是你的侧妃了。”   瑞阳王差点气笑:“荒唐!本王已授了她铜印宝册,她不是本王的侧妃,还能是什么?”他一拍面前的桌案,加重语气:“叫她过来。”   卫谚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父王若不信,下午等旨意过来就知道了。”   瑞阳王根本不信卫谚的话,结果下午真的来了两道旨意——一道是太后的懿旨,一道是皇上的圣旨。   太后和今上笃信道教,尤其信鬼神之说,也不知卫谚动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太后和皇上齐齐下旨,给沈迟意赐了一‘妙清真人’的道号,并且让她在蜀中官员的监督下,择一清贵,风水极阳的道观入住,为国运祈福,平日里得虔诚斋戒,日日诵经祷告。   至于服侍瑞阳王这事儿…沈迟意都已经被封为真人了,太后和圣旨里隐晦提点,认为出家之人,须得干净剔透些方好,瑞阳王自然是碰不得她了,大概皇上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了,另选了几个精心调理好的美人送给瑞阳王,以示弥补。   不过沈迟意到底是瑞阳王侧妃,瑞阳王虽说病歪歪的,但到底还没死,皇上也同意让沈迟意一个月回王府一日,只是期间瑞阳王还是不能碰她,就这么一月回来让瑞阳王瞧一眼,永远地看得着吃不着,直熬到瑞阳王嗝屁为止。   瑞阳王收到这方圣旨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卫谚唇角微勾,轻声提醒:“父王,接旨吧。”   ……   圣旨最先给的是王爷和世子,沈迟意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最后收到的。   她接了圣旨之后,也是一脸的震撼…卫谚是怎么想出这么天才的主意的?   直到卫谚来了云影阁,她还是捧着圣旨回不过神来,卫谚修长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高兴傻了?”   沈迟意一脸震惊:“你是怎么做到的?”   “太后和今上笃信道教,平时炼丹吃药的事儿都没少干…”卫谚讽刺地挑了下嘴角:“笃信鬼神的人还不好对付吗?让几个游方道士在他们面前装神弄鬼一番,再把你的生辰八字和方位给他们,他们自然就信了。”   沈迟意张了张嘴:“万一你玩脱了,太后和皇上要烧死我这个妖女呢?”   “那不是更好?”卫谚不以为然:“随便弄具尸首,再把你换出来。”他又瞟了沈迟意,轻笑:“只是那样就委屈了你,之后不好光明正大地见人。”   他顿了下又道:“再说我是军械案的经手之人,他们也未必想你和瑞阳王府走的太近,以免干预了案子。”   他沉吟片刻,干脆一并说了:“我也不瞒你,父王屡屡针对我,但我其实并没放在心上,之前夏洵曾私下为他诊过脉,他时日无多,长则两三年,短则五六个月,所以你大可安心在道观里待着,等过上一年半载,众人自然会渐渐忘了你做过我父王侧妃的事儿。”   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沈迟意了,就算旁人没忘也不要紧,他会想法让所有人‘忘’了的。   他又看了看沈迟意:“只是委屈了你。”   沈迟意慢慢把嘴巴合拢,和跟了瑞阳王那个老油物比起来,出上几个月的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以为然:“不委屈,出家又不算多难的事,只要情况需要,我可以出一辈子家。”不是她戴有色眼镜,就古代这个三妻四妾的环境,出家都比嫁人强。   卫谚呵了声:“那委屈的就是我了。”   沈迟意捏了捏眉心,转开话头:“以世子看,我该去哪个道观?”   卫谚心里早有决断:“一条街外的春秋观,它是我母亲昔年修建的,进出的多是高官女眷,里面的观主道姑也都是女子,更是王府里服侍多年的老人了,你在那里我才放心。”   沈迟意有些犹豫:“会不会离王府太近了?”她不想离瑞阳王和卫谚太近,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你担心我父王骚扰?”卫谚扬了扬眉,慢慢笑了下:“他一辈子被宗室欺压惯了,还没胆子抗旨,再说我会派兵去守着你的,怕什么?”   他见沈迟意不语,不由停顿片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想你离我太远。”   沈迟意脸皮子抽了抽,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哼了声:“毕竟你欠着我一大笔人情债呢,若是你跑了,我该找谁去还?”   沈迟意脸色相当复杂,她不禁想到了历史上两桩类似的故事,唐高宗迎庶母武则天入宫,唐玄宗强娶儿媳杨妃之前,都是让她们去寺庙或者道观做了几天出家人…   这么一看,出家简直就是乱.伦的天大flag啊!   想到这里,她看着卫谚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诡异,忽然觉着…出家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   ……   沈迟意成了出家真人的消息,很快就轰动了整个蜀中,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有人猜测她是惹了瑞阳王不高兴,才被打发着送去了庙里,还有人猜测是卫谚不想让父亲的庶妃给自己添堵,这才把她算计着去了庙里。   这些人自然都是瞎猜,不过也有些位高权重的人,能了解到不少内情,所以很快推测出了真相——姜义就是其中之一。   姜义在衙门里不敢表露,回到府里才一脸压不住的怨愤恨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万万没想到,卫谚瞧不上他女儿的原因,居然是为了自己的庶母?!卫谚甚至还不惜闹到京城,就是为了让那沈家女子当不成这个侧妃!   那妖女算什么东西,竟把世子迷惑到这个地步?往更深的地方想,卫谚近来对沈家似有袒护之意,是不是也被这妖女迷惑了?姜义平日里表现的圆滑,其实也是个极其高傲的,越想越是深恨沈迟意,一恨她阻拦自己惩戒沈家,二恨她勾引卫谚,让联姻之事不得成型。   父女同心,姜莞跑来冲着姜义嘤嘤哭道:“父亲,世子真的,真的…”世子被自己庶母迷住的事儿,他那庶母还是个罪臣之女,这样不三不四的女子,她都觉着难以启齿!   那日鹿台初见,其实姜莞就对卫谚一见倾心,不过她端着架子惯了,就是倾心也是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还没等她审视出个结果呢,卫谚竟闹出这等事来。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对那位沈侧妃,除了貌美之外,她再无任何印象,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想去和那沈侧妃争个高低出来。   姜义安抚了一会儿伤心的女儿,想到此事对这桩案子的影响,面色越发阴沉。   ……   沈迟意既然决定要离开,也不会再磨蹭,她甚至不想在瑞阳王府多留,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带上沈若渝和清涧等人就要出发。   卫谚长睫扇动,上下打量她几眼,皱眉道:“怎么就拿这点东西?”   沈迟意在这方面倒是警醒:“这些东西是我来王府的时候带的,其他东西要么是王爷赠的,要么是份例给的,我怕多拿一样,日后又牵扯出麻烦来。”   卫谚瞥了她一眼:“你就这么讨厌王府?”   沈迟意牵了牵嘴角:“还成吧。”   卫谚啧了声:“等你以后也成为王府之主的时候,就不会讨厌了。”   这话别有深意,他没再多说,沈迟意虽然要跑去出家,但到底还没完全从瑞阳王这里除名,走之前也得去拜见一下瑞阳王。   卫谚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全程陪着,瑞阳王面上阴郁之气浓重,眼神让沈迟意瞧了很不舒服。   卫谚不着痕迹地把她护在身后:“父王,我先带真人去道观了。”   瑞阳王冷笑了声。   卫谚就当他默认,领着沈迟意出了王府。   他把沈迟意送进了道观,和观长叮嘱了几句,目光在沈迟意那可怜巴巴的小包裹上多落了会儿,这才动身离去。   沈迟意很快就开启了出家生活,大概是得了卫谚的叮嘱,道观里的观主道姑俨然把她奉若上宾,不敢有丝毫怠慢,她每日除了抄经诵经,就是和沈若渝清涧闲聊,偶尔还能去后山上转转,时不时应付一下香客,日子过的还算悠哉,。   她今儿刚抄完道经,正要供奉到三清像前,就见一个打扮招摇的纨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沈迟意拧了拧眉,她依稀记着,当初沈家才落魄之时,这人垂涎原身貌美,还上门调戏威逼过她。   沈迟意立刻给清涧打了个眼色,让她去叫护卫,她淡淡道:“这里是女观,公子来错地方了吧?”   纨绔不知从哪里听说沈迟意失宠被发落到道观的流言,沈迟意虽八成被瑞阳王受用过了,但当个外室暗门之流,玩玩倒还可以,所以他便紧赶慢赶地来了这处道观。   来人见沈迟意面貌更胜往昔,不觉吞了口口水,舔着脸笑道:“本公子就是来见真人,想求真人舍身点化的,怎么会有错?”   他边说,边伸出手,想要拽住沈迟意手臂。   他手才伸了一半,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沈迟意身畔,他低低嗤笑:“点化是佛家的活儿,若你真的有意,我倒是可以来帮你超度。”   纨绔愣了下,就见沈迟意身边站着的是个白衣蹁跹的俊美少年,他正觉着这少年眼熟,还没等他回想起什么,人已经直接被踹下道观的长阶,摔得头破血流。   他此时终于想起这少年是谁,惨叫一声‘二王子恕罪!’便连滚带爬地走了。   沈迟意有些错愕地看向卫询:“二王子回来了?”   卫询在陆枕溪来荆州之前,就被卫谚打发出去,不知道办什么差事了。他身上还带了风尘,衣裳鞋子都有磨损的痕迹,可见是一回蜀中就来瞧沈迟意了。   卫询神色有些复杂,落在沈迟意身上许久,才轻声道:“一别数月,姐姐变了不少。”   沈迟意难得见到故人,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事情太多。”   卫询抿了抿唇,似有些紧张:“你和大哥…我听说是大哥帮姐姐求了圣旨,让姐姐入道观出家的?”他默了片刻:“而且…大哥似乎还为了姐姐,和父王,和祁阳王反目了?”   沈迟意有些尴尬,她忌讳谈这个,轻描淡写地道:“谣言夸大而已,做不得真的。”   卫询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更在意她的态度,见她提及卫谚时神色淡淡,他唇角不觉一松,露出些许笑意:“姐姐虽变了,但仍是姐姐呢。”   哪怕大哥占了先机,他也不会输个干净。   大门外,护卫已经用眼神频频催促他,他只好弯起一双笑眼,显得颇为愉悦:“我改日请姐姐吃饭吧。”   他说完也不等沈迟意拒绝,冲她挥了挥手,便身法利落地出了道观。   沈迟意一脸的莫名其妙。   卫询才走不久,观主就捧着一叠整齐的包裹过来,她亲手把包裹递给沈迟意:“真人拿去试试吧。”   沈迟意打开一瞧,里面是几件颜色清雅,款式精妙的夏装,上头的针脚绣花都是上等,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她换洗的衣裳拢共就两三身,见着新衣裳自然欢喜,又迟疑道:“这是…”   观主本想实话实说,但想到卫谚的叮嘱,又把话咽了回去,笑:“我瞧真人来的时候,带的行李不多,便擅自为真人买了几件衣裳,快拿回去试试吧。”   沈迟意忙道过谢,被她催促着回房换上一件,见袖口领口腰身这些地方都颇为妥帖,极为合身的,她心下越发熨帖。   她打开门,正要去向观主再次道谢,就见卫谚直直地矗在门口,他一手抬起做推门的架势,两人险些撞在一处。   沈迟意揉了揉撞疼的鼻子,皱眉不快道:“世子怎么过来了?”这人真是想来就来,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卫谚上回见她出王府的时候还捂着一件秋裳,想必是没多余衣裳的,他便找城中大家专门定制了几件,紧催慢催几日终于做好了。   他怕给她买的衣裳不合身,特地过来瞧瞧,见她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对着自己就一张冷脸。   他心下不痛快:“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他冷不丁瞥见沈迟意翻了个白眼,哼了声,故意拿她的话揶揄她:“我来是想问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我不光能起势,而且我敢说,便是全蜀中,也没几个能比我厉害的。”   这话倒不全是吹嘘,他在军营里见过不少军汉光溜溜的洗澡,比他更…威猛的,他还真没瞧见。   自打上回沈迟意口误被他偷听见,他就跟逮住了似的,老拿这个戏谑调弄她,沈迟意真想一巴掌抽死这个逆子!   卫谚早有所料般地躲开了,还颇为得意地嗤笑她:“以为我回回都能让你打着?”   沈迟意再瞧不下去他的得意嘴脸,一时恶向胆边生,低喝了声:“今日我便代替先王妃,好好地教教你规矩!”   她一把抄起手边的量东西的竹尺,狠狠地冲卫谚的屁.股来了下狠的。   卫谚:“…”   作者有话要说: 卫谚:‘以为我回回都能让你打着?’   小沈‘啪’   感谢在2021-01-02 19:01:23~2021-01-02 23:2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 10瓶;奇形怪状 6瓶;nyxanxus、suzuran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 这话放在卫谚身上也是一样的,何况卫谚可比老虎危险多了,沈迟意可不止是摸了, 还直接打了。   沈迟意大概是昏了头,惊恐惶然之余居然还回味了一下手感, 额…挺翘的。   卫谚长这么大,就没人敢捋这虎须, 他先是错愕, 继而瞪大了一双凤眼, 一副要捏死她的眼神,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免得她再下毒手。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还是沈迟意先开口了,她忍着笑,抢先一步发作:“这次就先饶过世子,下回若还敢言语冒犯, 世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卫谚差点给她气笑,却压根不吃她先下手为强这套,伸手狠狠捏着她的脸颊:“你还想怎么不客气?这回是打我…”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把那俩字略过:“下回是不是要解我的衣裳了?”   他说完这话, 自己才回过味来,心头不觉微漾。   “我岂是那等人?”沈迟意脸蛋被他捏的生疼, 嘀咕道:“我不过略施惩戒,又不是存心冒犯世子。”   这死丫头下手还挺狠,卫谚现在还觉着后面有点火.辣辣的,他眯起眼看她片刻,冷不丁诈她:“手感如何?”   他问的急, 沈迟意没来得及思索便脱口道:“挺翘结实,颇有弹性。”   她说完:“…”   卫谚面色不善地呵了声:“连手感都记得这么清楚,这还叫不是故意冒犯?”他瞥了沈迟意一眼:“这辈子都没人敢这么对我,你打算怎么赔我?”   沈迟意索性也学了他,摆出一副光棍脸,一扬眉:“世子想我怎么赔?”   卫谚双手环胸,一副得逞模样,轻笑了下:“打回来。”他扫了她一眼:“比比谁的更挺翘?”   沈迟意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这万万不成,换一个。”   “不想让我打回来也成…”卫谚有意逗她,手指搭在腰间玉带上,轻轻摩挲:“帮我瞧一眼伤处。”   瞧伤处?怎么瞧?她打的可是屁股啊…难道要卫谚去她屋里,解开裤子…沈迟意光是脑补了一下,脸色就有点发绿:“我帮世子请个大夫吧。”   卫谚眯起眼,定定地瞧了她一时,忽然弯下腰,在她腮边轻轻啃了一口:“小没良心的。”   沈迟意冷不丁被他咬了个正着,微怒呵斥:“世子!”   她沉声道:“我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在鹿台上,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偏偏卫谚像是没听明白她的拒绝似的,或者说即便听明白了也不在意,那种势在必得的架势,委实让人头大。   卫谚笑的像是偷摘了心爱果子的少年,他对沈迟意已是非她不可,沈迟意的几次拒绝,虽然让他难堪,更是恰到好处地挑起了他的征服欲和独占欲,难道他会因为她的拒绝,就把她拱手让人?做梦。   “你说的是挺明白的,但是…”他漫不经心地一笑:“我不答应。”   沈迟意给他这般强盗逻辑气的脑瓜子嗡嗡作响,冲口道:“世子这般,让薛姑娘怎么办?”   薛家祖母,也就是卫谚的外祖母病重,薛素衣得回家照料,已经几个月没露面了,本来沈迟意觉着烦人精走了还挺轻省,现在她巴不得薛素衣回来看好卫谚,让卫谚没空过来烦她。   卫谚反倒怔了怔,蹙眉道:“跟她有什么关系?”他又打量了沈迟意几眼,双眼微亮:“你莫不是在吃醋?”   沈迟意捏了捏眉心:“世子休要胡言乱语。”   他心情愉快,唇角微勾:“别吃这些没影的飞醋。”他自打发现自己对沈迟意有意之后,原本不开的情窍也如同被打通了似的,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句:“我心里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他说完也有点脸红,不等沈迟意回答,低咳了声,也不走大门,纵身一跃,就从屋顶上飞掠而去了。   ……   受宗室影响,魏朝笃信佛道之风浓重,光是烧香礼佛还不够,众人还约定俗成地定了个放生日,从达官贵人到平头百姓,每到清明节前,便会就近择一寺庙,放生家里的家禽家畜,以求这等善举能获得神佛庇佑。   春秋观的香火一直平平,不过道观倒也不靠香客赚钱,这回大概是沈迟意进入道观的缘故,不少女眷想来见一见这位被发送到寺庙里的侧妃,因此到了放生日这天,春秋观外已经是贵客云集。   一直以来,春秋观的逼格排场虽然高,但在观里的人手却不多,沈迟意见观主和道姑因为自己忙的脚不沾地,心下歉疚,也拉着沈若渝帮忙。   她正在正观帮忙,就听沈若渝轻轻哎了声,她拍了沈迟意一下,指着蒲团上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嬷嬷:“你看,那个是不是大姑姑的陪嫁嬷嬷?她怎么会在蜀中呢?”   沈家姑母是沈泽的嫡妹,也是沈迟意的嫡亲姑姑,嫁的也是门当户对的望族,夫君在保宁做知府。沈泽才智双绝,一路平步青云,相比之下那位姑父的官运就平平了,柳姑父虽和沈姑姑感情平平,但对沈泽和沈家小辈倒还是亲厚的。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敦厚好人,却在沈家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和沈家划清界限。   要不是沈姑姑作为出嫁女不会被牵连,她膝下又有嫡子做依靠,只怕柳姑父立时就要给她一碗毒酒,再报个急病了事。但即便如此,沈姑姑也吃了不少苦楚,她当初有意把举目无亲的沈迟意沈若渝接到保宁,结果直接被柳姑父给关了起来。   保宁是四川辖地,不过离蜀中却甚远,沈姑姑的陪嫁丫鬟怎么会到这儿来?沈迟意正要上前细问,奈何人流太多,直接把那位中年嬷嬷冲到不知哪里了。   沈迟意无奈对沈若渝道:“回头托人打听打听吧,咱们先去放生林帮忙吧。”   她刚走到放生林,就听林边的大道上一阵骚动,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有位通身身穿浅青色立领长褙子,底下露出素白马面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这身瞧着素简,其实用料绣花都是上乘,衬的她容颜越发清雅动人。   来人正是姜莞,她自觉才情美貌远高于世间女子,知道卫谚被沈迟意迷了心窍之后,颇为不忿,有意和沈迟意相较一二,今日特地盛装前来,美目一扫,就落在了沈迟意身上。   姜莞一向自负貌美,但目光落到沈迟意身上时,心头也是微微一惊,又是一凉。沈迟意不过简单穿了件银灰色绣银莲纹的道袍,头上松松挽着道髻,满头乌发仅用一根玉簪定住,但即便她打扮的如此随意,依然清艳纯净至极,把周遭的衣香鬓影都衬成了庸脂俗粉。   这已不是姜莞第一次见她,但仍是觉着心头发堵,觉得沈迟意的素净打扮,更显得她满头珠翠十分小家子气。   姜莞被嬷嬷扶着到了放生林立,观主便宣布放生仪式开始,这放生林通着后山,后山又连着一片茂密山林,若在此地放生,这些野物便会直奔后山。   好些显贵为显身份,都主动买些名贵品种再拿来放了,那些名贵品种的动物要么是外来物种,要么是存活能力低的宠物一类,估摸着一放生就要沦为其他野兽的美餐。沈迟意对这种破坏当地生态的行为不敢苟同,不过这时候出言那就是杠精了,她默默闭嘴。   姜莞是巡抚千金,在场的女孩们没有身份比她高的,其他人便主动退后了几步,笑:“姜姑娘先请。”   姜莞命人牵了一只一看就是特意买来的昂贵白鹤,走到直通后山的竹林里,忽然见竹林里锁着一只黑白相间,有两个黑黑眼圈,憨态可掬,浑身毛茸茸的动物,她瞧这动物可爱,忍不住轻轻咦了声:“这活物倒是稀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观主含笑解释:“这是贫道蓄养的貔貅,它一向爱吃竹子,贫道便把他养在了竹林里。”   其实貔貅就是熊猫,古代才称它为貔貅,甭看胖达君长得甜不啦唧,其实力大无穷,咬合力极强,它虽然被观主驯养熟了,但是今天贵客众多,观主不敢不小心,便拿手腕粗细的铁链把它暂时锁了起来。   姜莞一向是个自命不凡的,这类人有一大特征,遇到自己了解不了解的事儿,都爱胡乱发表意见。她随意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是放生日,观主是出家人,也该知道动物大都向往自然,怎么不把它放生了,还它自由?”   这话说的,好像别人不跟着放生就是没有好生之德似的,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沈迟意和观主交好,瞧姜莞这话咄咄逼人,皱眉道:“姜姑娘有所不知,熊猫…貔貅力大无穷,破坏力极强,不像仙鹤白鹅一类人畜无害的,观主是怕放了它,伤了来往的贵宾。”   观主含笑附和:“正是。”   姜莞是个自视甚高的,她那句‘姜姑娘有所不知’,已然让姜莞恼了,更别提说这话的还是她厌恶之人。   姜莞脸色一冷,很快又朗声笑道:“妙清真人说什么呢?当我不读书不成?貔貅兽一向亲近人类,又憨态可掬,哪里会伤人?万物有灵,若把它这么囚困在道观,那这道观弄出个放生日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岂不是伪善?”   她扫了一眼沈迟意,颇有些高傲地道:“我虽不才,但也看过《万兽谱》《方物志》这几本书,自是知道貔貅从不伤人,不知真人看过哪些书?又有哪本书说过貔貅定会伤人的呢?”   她身份不低,又是才名在外,众人听她说的有理,也觉着沈迟意见识短浅,有些小题大做。   看百度…沈迟意觉着这姜莞委实离谱,居然有人能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她都给气笑了:“姜五姑娘说的两本我都没看过,不过这貔貅若是为姑娘所有,放不放生都由姑娘,但这貔貅却是道观之物,姑娘觉着它不会伤人,可观主觉得它会,所以才把它锁了起来。姑娘何必越俎代庖,对别人的做法指手画脚?”   她这话说的颇不客气,姜莞觉着她是不如自己博学,又着意针对自己,一时脸色都变了。   姜莞这人最受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反驳,当即针锋相对起来:“这有何难?这貔貅就算是我出钱买下的,等会儿把银票交由观主,我这就把它放归山林。”   她在家受宠惯了,在外也颇有几分不容人反驳,也不等沈迟意和观主阻拦,当即上前一步,令身边侍女解开熊猫脖颈上拴着的锁链。   沈迟意想阻挡已经来不及,脸色微变:“住手!小心它…”   在姜莞心里,她已降级为只会卖弄皮囊色相,毫无内涵的草包美人,她根本没把沈迟意的提醒放在心里,轻蔑瞧了眼过去,笃定道:“貔貅一向温驯,不会伤人的,真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她的语气仿佛能洗脑,就是旁人也觉着貔貅是个温驯的,跟家里的猫儿狗儿一般,都纷纷凑近了围观。   说话间,侍女已经解开粗壮树木上缠着的锁链,这只熊猫小时目睹过父母被人类射杀捕猎,除了跟它亲近的观主,它本就对其他人类怀有敌意,现在竹林里围了这么多女眷,脂粉香气激的它越发不安,团团乱转起来。   姜莞笑着想摸它脑袋:“瞧,它多温驯啊,我…”   这个动作一下被熊猫视为了主动攻击,它当即躁动起来,后脚一抬,就冲着姜莞扑了过来。   林中女眷齐齐惊叫,四散奔逃,有一个贵妇人逃跑的时候,还不留神狠撞了沈迟意一下,让她差点扭了脚,这样的混乱场景,让熊猫越发躁动不安。   姜莞没料到这番变故,吓得傻住了,她手里牵着的仙鹤扑棱着翅膀大叫起来,一下被那只‘温驯亲人’的熊猫拧断了脖子,熊猫扔下仙鹤尸体,再次冲着姜莞扑了过来。   姜莞已经吓得只会尖叫了,幸好她身边一个侍女激灵,忙把她重重推开,姜莞幸好没受伤,广袖被撕裂,露出大半莹润白皙的膀子来。   观主才从这番变故中回过神来,忙高声唤那只熊猫的名字,拼命用言语安抚住它。   熊猫听到观主的声音,歪着头,圆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终于停下了伤人的动作。   沈迟意咬了咬牙,一瘸一拐悄没声从后绕了过去,小心把拴着熊猫的铁链重新系回到树上,一场不大不小的乱子这才消弭于无形。   沈迟意也吓得不轻,恨不得上前抽姜莞两巴掌,冷笑道:“姜姑娘果然聪慧得很呐,你读那么多书,怎么就没料到自己差点命丧貔貅之口?可惜姜姑娘道行尚浅,就算想学佛祖割肉喂鹰,以自身添进这貔貅的肚子,只怕也成不了金身!”   众人方才都因为姜莞受惊,险些受伤,这时候气性上来,也顾不得她是巡抚千金了,张口便明朝暗讽起来。   姜莞身份高,才学又着实出众,长这么大虽然一直我行我素,但一直有家里人兜底,还真没遭受过什么打击!她现在真正要放生的那只仙鹤已然西去,她自己大半膀子露在外头,虽然在场大半都是女眷,但也足够损她闺誉了!   她又受这些冷落言语,而方才笃定貔貅不会伤人的那些话,仿佛变成了无数巴掌,直接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眼眶发红,又是怒又是恨地看了沈迟意一眼,忽然‘嘤咛’一声,真个伤心昏死过去。   姜府其他下人也没脸再待,忙取来衣袍把姜莞罩好,半扶半抱地把她弄上了马车。   好好的日子出了这等事,观主也是一脸不快,她先安抚好这些贵客,又忙转向沈迟意,柔声叮嘱:“你脚上的伤瞧着怪严重的,赶紧回去擦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   姜莞哭哭啼啼地回了巡抚府,见着母亲便嘤嘤哭诉。   姜义中年得了这么一个爱女,一向视为掌珠的,听说姜莞险些被野兽伤着,急急忙忙地回了后宅,关切问道:“五娘怎么了?可有事?请大夫瞧过了吗?”   姜夫人道:“没伤着,就是受了惊,我也吓了一跳呢。”   姜义面色一沉:“好端端的放生日,怎么会被野兽伤着呢?”   姜莞哭哭啼啼,她又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脑子蠢笨才差点被貔貅扑咬,便颠三倒四说什么‘沈侧妃故意激我’‘我一时和她较真’‘放出野兽’‘险些要了我的命’。   姜莞这么颠三倒四说了一通,姜义只听得女儿受伤和沈迟意有关,沈迟意破坏他问案沈家在先,又毁坏他和卫谚联姻大计在后,他本就对沈迟意厌恶已极,闻言更是心中腾起一把火。   说来父女俩的性子还真有几分相似,姜义也听不得别人阻拦,当即坐上马车去了春秋观,令家仆重重砸门。   观主带着几个道姑有些疑惑地打开山门,姜义直接抬出巡抚身份来:“把那伤我儿性命的孽障交出来。”   他着意顿了下,又冷冷道:“再请妙清真人出来,跟我去巡抚衙门走一趟,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观主得了卫谚叮嘱,面色不由一愕,见姜义一脸要进去拿人的架势,她急急思索对策。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姜义身后的长阶之上,传来一把华丽疏冷的嗓音:“巡抚要拿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狂刷好感度中   感谢在2021-01-02 23:29:44~2021-01-03 20: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adpool、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圥 20瓶;应笑我 5瓶;匿名的好友(?▽? 2瓶;潇洨暮雨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姜义微惊, 就见卫谚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他原本发热的头脑霎时清醒了几分,拱手道:“世子。”他迟疑道:“世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卫谚淡淡瞥了他一眼:“这道观是我母亲生时所建,巡抚跑到这里来喊打喊杀, 难道我还不能问一句了?”   姜义心头一惊,有些不安地道:“唐突世子了, 只不过我家五娘在春秋观里险些受伤,我这个做父亲的, 总要来问上一句。”   卫谚挑眉道:“巡抚可知她因何受伤?”   提到这个, 姜义心头火起:“我家五娘心性单纯, 又一向耿直, 听说是那妙清真人出言相激,她这才解开锁着野兽的铁锁,险些被伤着的。”   卫谚面色一冷,看了眼观主,观主忍怒辩解道:“巡抚何以听信一面之词,就来这里叫门了?我这道观里养着的貔貅兽原本是锁的好好的, 它性子虽温顺,但到底是野兽,我又不是那不知深浅的?岂会不把它拴好?是姜姑娘上来, 非说书上写的那貔貅温顺无害, 妙清好言劝说了几句,奈何姜姑娘只是不听, 非命下人解开了拴着貔貅的铁链,这才被误伤了的!巡抚若说沈姑娘故意相激,这我们断不能认!”   这话一说出来,姜义面皮一阵发臊,简直没法信这是自己女儿干的!   观主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 淡然道:“巡抚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今天来放生的其他人,看我的话可有隐瞒疏漏。”   姜义半信半疑,仍是不客气地道:“我要见妙清真人,问她几句。”   观主还没说话,卫谚冷冷拒了:“不可,事情已经明了了,巡抚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己去查吧。”   姜义一意向他投诚,却没想到他这般袒护沈迟意,他一时又恼又惊,忍怒道:“世子,下官…”   卫谚面不改色地道:“无事莫要来扰妙清真人。”他看了观主一眼,直接关上了大门,险些没把姜义的鼻子撞了。   姜义心中更恨沈氏女狐媚,拳头松了又紧,阴冷地往沈迟意住的方位望了眼,这才带着衙役转身走了。   观主主动对卫谚道:“沈姑娘扭伤了脚,现在正在屋里歇着呢。”   卫谚拧起浓冶的眉毛,加快步伐去了沈迟意住的院子。   沈迟意还不知道姜义来了又走,她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脚踝青紫一片,又肿起老高。   她倒是不缺伤药,不过这得用力揉按伤处,才能把淤血揉散了,把药力揉进去,她自己不方便揉,稍微一碰就疼的两眼泪汪汪的,药倒是浪费了不少,伤处却还没见好。   沈若渝瞧的心疼,想帮她揉几下,结果刚碰到那红肿处,沈迟意就叫的跟杀猪似的,沈若渝就不敢用力了。   俩姐妹正相对欲哭无泪,卫谚在外听沈迟意疼的吸气,一时心急,直接推门走进来:“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沈迟意未着长裙,除了简便的立领上衣之外,只套了条宽松的裤子,此时裤腿被挽起一截,她也为着鞋袜,露出圆润饱满的一截小腿和脚掌。   他目光一下落到那只白嫩玉足上,脚掌嫩的跟块豆腐似的,上面隐隐泛着湛蓝的经络,脚趾晶莹白皙,还透着微微的粉色,让人想拢在怀里狠狠地揉按把玩一番才好。   他之前觉着那些好美足的古人怕是有点毛病,一双臭脚有什么可喜欢的?今日自己瞧见了,才觉着…古人的喜好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心中不觉生出些旖旎的场景,心跳都乱了几分,下意识地想退出去,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无措,掩嘴咳了声,强迫自己目光落到她伤处,皱眉道:“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沈迟意上辈子都是穿绑带凉鞋过来的,倒不觉得露个脚能有什么,沈若渝慌忙拉下她的裙子,想遮住脚掌,有些惊慌地道:“世子,您怎么…”   美景骤然被遮挡住,卫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快,漠然道:“我来送药。”他不喜和沈迟意说话的时候,有人在旁,淡淡瞥了沈若渝一眼:“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说。”   卫谚对沈迟意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见。沈若渝很是怕他,又不愿放他和沈迟意独处,硬着头皮道:“世子…”   沈迟意不想两人起冲突,轻轻扯了扯沈若渝的衣袖:“阿姐,你出去吧,我没事的。”   沈若渝还有些犹豫,深深看了沈迟意一眼,这才低头出去了。   沈迟意等沈若渝走了,才疑惑道:“世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卫谚一挑眉:“这里和王府就隔了一条街,方才姜义过来闹出那般大的阵仗,我岂能不来?”   沈迟意还不知道此事,惊道:“姜义来过了?他来做什么?”   卫谚一挑眉:“他来拿你问罪。”他故作不在意,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沈迟意:“已被我打发走了,你大可安心。”   沈迟意恍惚中看到卫谚身后长出一条尾巴,正冲着她摇来摇去,她莫名有点想笑,在榻上一欠身:“多谢世子了。”   卫谚心情轻快起来,脸上却淡淡的:“什么了不得的事,也值得你道谢?”他掏出一只白瓷阔口小瓶,盯着沈迟意的脚踝:“伤处让我瞧瞧。”   沈迟意终于觉得有些别扭了,她毫不犹豫地拒了:“不用了。”   卫谚却不耐烦起来:“你当我乐意碰你的脚?还不是怕你脚出毛病了,要哭哭啼啼的。”   沈迟意把脚往后一缩,不让他碰到。   卫谚没给她抗拒的机会,一把捉住她小腿,在膝上轻轻一点,就让她整条腿泄了力道。   他蹲身半跪在她身前,神色虽然一脸嫌弃,动作却颇为小心地捧住她的右脚,轻轻踩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瞧着那红肿鼓张,青紫交叠的伤口,眉毛皱的更紧了:“你是不是自己胡乱上药了?本来瞧着没那么严重,你乱按一气,反而让淤血堆积,伤处更严重了。”   沈迟意一直脚被他捧在掌心,心里别扭的不轻,忙想把脚抽回来,奈何隐隐牵动伤处,她倒吸了口气:“区区扭伤,我哪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世子放手!”   卫谚抬眸斜了她一眼:“放手?你脚不想要了?”他似乎踌躇了下,从阔口小瓶里倒了些药油在掌心:“你笨手笨脚的,这药还得我来上,忍着点。”   沈迟意还没来得及反应,卫谚修长手掌已经贴上了伤处,就着药油狠狠地按了下去。   沈迟意的身子那叫一个弱不禁风,她先是愣了下,很快就哀叫了声:“手拿开!”   卫谚啧了声,故意吓唬她:“万一你脚断了怎么办?”他控制着力道,手掌抚过她脚踝,哼笑了声,唇角微勾:“我可不想要一个瘸子。”   沈迟意出离愤怒了:“谁是瘸子?”她顿了下才发觉不对,怒道:“谁要跟你了?!”   卫谚又倒了些药油再手上,再加了些力道:“这可由不得你。”   沈迟意张嘴想斥责,嘴唇才启,就变成了一声痛哼,她很快顾不得和卫谚斗嘴,她这身子简直是一朵娇花,给疼的泪水连连,口中闷哼不住,上半身在短榻上乱翻,钗环散了一床。   卫谚本来一心挂念她的伤势,本来已经克制住了心中杂念,但见她此时云鬓蓬乱,嘴里小声痛哼,眼尾泛起两朵桃花粉,一副梨花被暴雨摧折过后的模样,明明两人都正经得很,也未做什么苟且之事,偏偏她这副样子就叫人胡思乱想。   他呼吸不觉重了几分,底下隐隐又有些异动。他捧着她的脚,怕她碰到不该碰的,小心翼翼地挪远了些,只是手下到底没方才那般稳当,指尖无意摩挲了几下她的脚心,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软嫩上几分。   沈迟意本来还疼的直冒泪花,脚心被他一碰,身子都震了震,脚掌连带着擦过他大腿一侧。   卫谚:“…”他颇是郁郁地低喝:“不要乱动!”   冬天还能稍稍遮掩,如今他穿的可是夏裳,一旦…底下可就藏不住了。   沈迟意深深觉得他用这么大力道是在打击报复,拼命想把脚掌抽回来,顺道在他胸口踹了一脚:“你撒手,别给我上药了!”   卫谚见她这幅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冷冷哼了声,忽然捉住她的这只脚,冲她阴恻恻地笑了下。   沈迟意没反应过来,他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是动物标记领地一般,在她脚掌上重重咬了一口,咬出一枚显眼的牙印。   沈迟意又疼又痒,忍不住‘哎呦’了声。   他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拇指在那处被咬的泛红的肌肤上爱怜地抚了抚,颇有些愉悦地勾唇道:“这样就顺眼多了。”   沈迟意:“…”   她有时候真挺怀疑卫谚是不是对她有意的,她自问见过的追求者也不算少了,但卫谚这样…追人跟结仇似的,她还真没见过啊!   卫谚瞧着那枚牙印,心情颇为愉快,帮她揉散了淤血,又亲手帮她穿好鞋袜。他长这么大从未给别人做过这些琐碎事,但如今真这么做了,他非但不觉着反感,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沈迟意暂时顾不上骂他,她心跳未平,此时还是一副气喘吁吁,面色桃粉的娇媚模样。   卫谚原本澄透的眸光逐渐深暗,猛然生出一股把她拆吃入腹的冲动来,他忍不住抿了下唇,尽量克制自己。   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守护猎物一般,卫谚慢慢凑近沈迟意:“除了我之外,你绝不可在其他男人面前露出这等情态,知道了吗?”   沈迟意忍无可忍,挽起袖子,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狠的:“不知道!”   当初卫谚被她打一下的时候还异常恼火,现在他都习惯了,甚至隐隐觉着…这样也颇有情趣。   他更凑近了沈迟意几分,几乎跟她鼻尖贴着鼻尖:“你不答应也无妨。”他颇是自信地一笑:“我不会让别的男人有机会瞧见的。”   沈迟意正琢磨怎么能收拾他一顿呢,外面沈若渝轻轻敲门,她声调充满惊喜:“阿稚,姑母来信了。”   沈迟意面色一喜,忙推开卫谚,开门问道:“信上都说了什么?”   沈姑母大概是颇有不便之处,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很多地方没法详说,上面说她隐隐听说沈迟意入了道观,本来还不相信,今天身边陪嫁丫鬟看到了她才相信,她打算明日来瞧瞧沈迟意,到时候姑侄俩再详谈,而且过些时候就是清明,姑侄可以一道去给沈泽扫墓。   沈迟意越瞧越是欢喜,卫谚神色却相反的淡了下来,随口问了句:“信上说了什么?”   沈迟意随意答道:“姑母从保宁过来了,打算来观里看看我,再过些天就是清明,我要和她一道去给父亲上坟。”   卫谚淡淡哦了声。   沈迟意确实让他很是喜欢,甚至隐隐到了难以自已的地步,但这不代表他有心胸接纳其他沈家人,更何况还跟宿敌沈泽有关。   他也不可能拦着不让沈迟意见:“你好好休息吧。”他抬步出了房门,又迟疑了下,叮嘱道:“最近多用些骨汤,抹药的时候小心点。”   沈迟意心情愉快,对着他也有了笑脸,一一含笑应了。   卫谚撇了撇嘴,转身直接走了。   ……   卫谚大概是不想和沈家人撞见,原本抽空就往观里跑的,这几日也没了踪影。   沈迟意也没功夫理会卫谚的别扭心思,她左盼右盼,还没等到沈姑母,倒是等来了卫询。   卫询也带着盛药的小匣子,拧眉的眉目一片忧虑:“听说姐姐的脚受伤了?”他歉然道:“我这几日一直东奔西跑的,今儿才回来,听说姐姐受伤,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他说着便微微蹲身,似乎想瞧沈迟意的伤处。   沈迟意颇为无语,心说你们瑞阳王府这一见面就扒人脚脖子的架势还真是一脉相承,她忙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劳二王子挂心。”   卫询直直地瞧着她,薄唇微抿,隐隐有几分委屈和伤心:“二王子?”他轻声道:“姐姐如今都不是府里侧妃了,为什么还这般称呼我?”   沈迟意揉了揉眉:“那我该称呼什么?”   卫询笑一笑:“姐姐若是不想叫我小月亮,就像小时候那样,唤我一声阿询吧。”   沈迟意正要说话,沈若渝满面是笑地跑过来:“姑母来了。”   沈迟意面色一喜,有些歉然地看向卫询:“二…你先回去吧,我一位长辈今日过来瞧我,只怕我顾不上你。”   卫询含笑起身,声音比少年人成熟,又比成年人清朗,煞是动听:“这有何难?姐姐的长辈便是我的长辈,我随姐姐一道去就是了。”   沈迟意一时顾不上他,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卫询也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沈姑母原本也是家里一等一的美人,望之如二十许人一般,沈迟意好些吃穿打扮美容养颜的法子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她如今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原本一身绫罗锦绣也不见了踪影,只穿了件半旧的鸦青色夏装。   沈迟意和沈若渝本来还颇为欢喜,瞧见姑母这般模样,两人鼻间不由一酸:“姑母…”   沈姑母更是哽咽了,把两个女孩搂在怀里,抚着两人鬓发:“你们都在就好,都在就好…”   三人哽咽着寒暄了几句,还是卫询温声打断:“这里风大,未免着凉,沈姑母和两位姐姐去内堂说话吧。”   沈姑母这才愣了下,看着这个俊美秀丽的年轻人,惊疑道:“这位是…”   沈迟意犹豫了下,解释道:“这位是瑞阳王府的二王子,也是我昔年同窗,在家里出事之后照拂过我。”   要是卫谚在这儿,她就得介绍‘这是瑞阳王府的世子,在家里出事之后一直照拂着我,我能得以从王府脱困,全仰赖于他。’可惜卫谚不在,她倒省了一番介绍的功夫。   卫询端出长辈最喜欢的乖巧笑脸,欠身行礼:“见过沈姑母。”   沈姑母又不是未经人事的,才不信区区同窗之谊就能让人施以援手,她隐隐听说沈迟意被迫去瑞阳王府为侧妃,又被人想法捞了出来再送进这处道观里,妥善安置,难道这就是卫询的手笔?   沈姑母想到这一重,又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秀美挺拔,且不显得文弱,她心下越发喜爱感激,连连道谢:“多谢殿下了。”   卫询引着她进了内堂,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他知道她们姑侄三人定有不少话说,贴心地道:“沈姑母和两位姐姐先聊,我命人去五味楼抬一桌酒席来。”   沈姑母连称不用麻烦,卫询已主动退了出去。   沈迟意这才迫不及待地开口,关切道:“姑母不是在保宁吗?怎么会突然来到蓉城?莫不是柳家…”   沈姑母摆了摆手:“我膝下好歹有嫡子,你们表弟还算争气,又一心孝顺我,他们暂不敢休了我的。”她叹道:“这些日子我被他们强行拘在家里,如今还是因为那姓柳的要往蜀中押送粮草,供给世子的军队,我这才强行跟了来,不然还真见不到你。”   沈迟意本来挂心姑母,听到这话不觉怔了怔,粮草?卫谚要打仗?   她不觉换了个坐姿,原本舒展的眉心,轻轻地拧了起来。   ……   卫谚这些日子虽没过去,却派人留心着春秋观的动静,他漫不经心般问周钊:“沈迟意那姑母去了春秋观?”   周钊点了点头:“去了。”他想了想,又补一句:“二殿下也去了。”   卫谚:“…”   周钊不知不觉在他心上又扎一刀:“二殿下一直言笑晏晏,卑职老远瞧着,倒和沈姑娘,还有那位沈姑母相谈甚欢。”他叹了口气,再扎下第三刀:“二殿下一贯讨长辈喜欢。”   卫谚低骂一声,撂下手里的公文,匆匆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的危机建设不是很行啊。   感谢在2021-01-03 20:01:13~2021-01-03 23: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87057 3个;橙子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沈迟意忍不住问道:“近来世子才和西戎和谈, 怎么又要打仗?”   沈姑母叹:“这回闹事的不是西戎,而是西南的一些土司。不过咱们魏朝一贯是先礼后兵,世子已经派人去和他们商谈此事, 若是和谈不成,那就只能打仗了。为了防患于未然, 我们这些地方官员,都得先把粮草备下。”   沈迟意不觉微怔, 卫谚常在她跟前嬉皮笑脸的, 导致她总觉着卫谚一天到晚都闲得慌, 谁知道他肩上居然抗着这么重的担子, 何况打仗可不是好玩的…   沈姑母眼眶微红,关切问她:“先不说我了,我的儿,这半年来你过得如何?你是怎么到这道观里的?”她又转向沈若渝:“若渝不是去登州远亲那里了吗?怎么又回了蜀中?”   这话问的沈若渝湿了眼眶,沈迟意心知瞒不住,便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被李钰送进瑞阳王府, 又受人相助,被皇上赐了一真人封号,如今在道观里诵经为国祚祈福的事说了一遍。   至于沈若渝, 她把她被人牙捉住, 卖到西戎的事儿略过,只简单说她去登州的时候出了些意外, 不得不折返回蜀中。   即便如此,沈姑母听的仍是泪水长流,神情哀恸欲绝,双手合十直念道号。   沈迟意怕她大喜大悲身子受不住,忙抬手给她拭泪:“虽说中途有些波折, 但我们到底都平安无事地聚在一处,我虽入了王府,但瑞阳王沉疴已久,也并未对我怎么样,阿姐虽然经历了些坎坷,但总归还是到我身边了,只要以后努力,日子总不愁没有奔头。这样总比那些给人做外室,或是贬为官妓的罪臣女眷要强上太多,姑母实不必如此难过的。”   这话倒是颇让人宽心,沈姑母勉强止了泪:“大哥亡故,阿泽和一干叔伯都被牵连进了大牢,若是你们也出了岔子,我日后到了地底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大哥?”   沈迟意见她又伤心,忙岔开话题:“姑母近来如何?我瞧你能自由出入了,想必你在夫家的境遇也好些了吧?”   提到这个,沈姑母面色一冷,淡淡叹了声:“我和你们姑父的夫妻情谊差不多到头了,沈家一出事,他就令人禁足了我,没两天就抬了个二房帮他打理中馈,他一心只盼着我早死,他好名正言顺娶了那二房,好在你们的表哥对我还孝顺,拦着没让他们往死里作践我,有他在,你们姑父也不敢做的太过。”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什么比儿子出息更令她自豪的,说到这里,沈姑母脸上露出二分笑意:“去年乡试,你们表哥中了中了案首,就连蜀中的几个名儒都说他年少高才,只要肯下苦功,将来必能登科,有这样的缘故,你们姑父也不敢过于苛待我,所以我如今才能出门来瞧瞧你们。”   案首就是秀才的头名,柳家表哥如今年不过十八,能有这样的好成绩,确实称得上才华横溢了。   她令陪嫁丫鬟拿出随身带着的包裹匣子,里头放着布匹首饰和一些家乡吃食,她略带伤感地道:“我手头的东西剩下的不多,本想多给你们贴补些,没想到东拼西凑的,也就剩下这么多了。咱们沈家的女儿,何尝有这般困窘的时候?”   沈迟意不敢再惹她伤心,和沈若渝接下东西,温声劝了她好一时。   沈姑母又垂眼道:“过两日就是清明,咱们一道去祭拜大哥吧,为他扫扫坟墓,顺道拜祭一下祖宗。”   姐妹俩齐齐应了。   沈迟意正想说些活跃气氛的话,就听外面一阵喧闹,姑侄三个走出去瞧了眼,就见卫谚卫询两兄弟立在门口,两人都面色冷淡,气氛隐隐有些紧张。   卫谚不想见沈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沈迟意没想到卫谚会在这时候过来,有些讶然。   卫询先一步回过神来,向着沈姑母温和笑道:“沈姑母和姐姐聊完了?正好,饭菜也差不多备齐,想必姑母和姐姐都饿了,咱们先去用膳吧。”   沈姑母方才从沈迟意口中得知,在她身陷瑞阳王府的日子里,卫询对她颇多照拂,再加上卫询长相举止实在讨长辈喜欢,她笑着道谢:“殿下有心了。”她甚至还主动邀请:“殿下可用过饭?要不要一道用点?”   卫谚瞧她对卫询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这般亲近,不觉皱了下眉,掩嘴轻咳了声。   沈姑母方才就瞧见这个过分俊美的年轻人,只是慑于他的气度,不敢轻易发问,等他出了声,她才有些惊疑地问沈迟意:“这位是…”   沈迟意生怕卫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抢过话头:“这位是瑞阳王府的卫世子,我这回能从王府中出来,多亏了世子从中周旋。”   沈姑母又是一讶,把卫谚和卫询各看了一眼,忙行礼:“见过世子,世子高义,多谢世子帮了我家阿稚,我真不知怎么感激才好。”   卫谚和卫询是两种性子的人,他也做不来奉承长辈的事儿,明明想给沈姑母留个好些的第一印象,脸上却仍是绷着。   他缓缓颔首,虚扶了沈姑母一把,让她起身:“夫人客气。”   他瞥了卫询一眼,顿了顿:“其实沈姑娘对我也颇多助益,我亦是十分感激,只是一直未能道谢,正好趁着今日夫人在这儿,我已令人在清凉台设宴,我好向沈姑娘正式道谢,也请夫人做个见证。”   卫询仍是笑吟吟的:“天凉风大,在观里吃上一顿家常饭菜倒也罢了,何必跑去清凉台呢?”   卫谚凤眼一斜:“如今已经入夏,清凉台风光正好,既能品尝佳肴,又能欣赏美景,哪里不好?”   沈迟意见他们又要争执,忙摆了摆手:“不必两位操心了,我现下要茹素,姑母也喜素,我们就在观里用一顿素菜便是。”   她话音刚落,卫谚卫询便齐齐向前跨了一步,一副要跟他们一起用饭的样子。   沈迟意可不愿这对儿别别扭扭的兄弟俩和她们一起吃饭,万一俩人吵起来了,岂不尴尬?她忙拦了下:“两位想去清凉台的就去清凉台,想去五味楼的就去五味楼,我们这是家宴,不便接待外客。”   卫询看了看卫谚,有些委屈地道:“原来姐姐一直拿我当外人啊。”   卫谚嗤笑:“难道你是内人不成?”   沈迟意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断把两人拒之门外,任由他们兄弟俩闹翻天去。   等沈迟意走了,卫询面上委屈之色一敛,他上下打量卫谚几眼,忽然笑了笑:“大哥又是何必为难自己呢?”   卫谚漠然看他:“哦?”   卫询啧啧两声,欠揍的神态竟然和卫谚有两分相似:“大哥明明不喜欢沈家人,何必为了讨好阿稚姐姐,这般委屈自己?”   卫谚目光一晃,卫询洞悉人心的本事了得,他根本不被卫询牵着鼻子走:“我什么时候讨好她了?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卫询神色悠然,继续挑拨:“大哥可别忘了,你手里还经着沈家的案子,沈家彻底倒了才正合你意不是吗?如今你却偏偏和阿稚姐姐走的这般近,难道想因私废公?”   卫谚鄙夷地看他一眼:“你长这么大,何时见我因私废公过?”儿女私情是一回事,公事利益又是一回事,卫询拿这个挑拨他,当真无聊得紧。   “既如此…”卫询笑看他一眼,拱了拱手:“大哥,咱们来日方长。”说罢便转身走了。   兄弟俩这般,沈姑母也瞧出不对来了,她有些犹豫道:“阿稚,瑞阳王府两位殿下…好似对你…”   沈迟意忙添了一筷子菜给她:“姑母别多心。”她拧了拧眉:“我现在是不想这些的。”   没成想这顿饭才吃了一半,柳家那边就匆匆派人来催沈姑母回去,这好像还是柳家那位贵妾派来的人,话里话外全然没把沈姑母放在眼里,只一味催促她回家。   沈迟意听的心头火起,‘啪’地一声撂下筷子:“姑母出来拢共不到两个时辰,怎么这就要回去?再说当家主母的行程,轮得到一个妾侍过问?”   沈姑母轻拍她的脊背安抚:“罢了,咱们清明那日再聚。”她揩了揩嘴角,对那婆子淡淡道:“我这就回去。”   沈迟意和沈若渝忙起身送她,一行人刚出了春秋观,卫谚卫询竟命人分别送上厚礼,卫谚送了一套稳重雅致的翡翠头面,卫询送了一副名家山水字画,珠光宝气直晃人眼。   沈姑母也是一惊,再三推拒不过才勉强收下了。   沈迟意:“…”这两人怎么搞的跟争宠似的…   来催促沈姑母的婆子见王府两位世子赠了这般厚礼,也不敢再怠慢,神态恭谨了许多,陪着沈姑母下了长阶。   ……   等到清明节那日,沈迟意和沈若渝特地换了身素净衣裳,跟着沈姑母一并去了沈家祖坟。   沈家祖坟和宗祠是连在一处的,沈府当时被抄了个底儿掉,所幸祖坟和宗祠这样的地方却没人来搜,侥幸留了下来,沈迟意给沈家一位积年老仆塞了些银两,请求他帮忙守着坟墓。   姑侄三人刚下马车,却齐齐愣了下,原本人迹罕至的宗祠外,竟然围了一圈差役,将整片祖坟围的密不透风。   沈迟意蹙眉靠近了几步,立刻被差役拔刀拦下了,她皱眉问道:“我是沈家五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凭什么围我沈家坟冢?”   差役没有回答,只是让出一条道来,姜义竟从这条让出的道理走了出来,他看着沈迟意,笑了笑:“真人,好久不见。”   他笑意未达眼底,有些轻慢地解释道:“今日有证人检举,说沈家宗祠也藏了不当之物,当时搜府的时候是我们疏忽,并未搜过这里,如今既然有人举证,我们自然是要围起来好生搜查一番,真人只怕暂时不得入内。”   沈迟意脸色微变:“荒唐!难道我们有什么罪证还会藏进坟堆儿里?巡抚这般,就不怕扰了沈家祖先安宁,使亡灵不得平息?”   清明节拦着不让探望亡父已经是奇耻大辱,姜义此人心胸之狭窄,怨妒心之强,可以说是她生平仅见,只怕他搜查是假,要借机挖了沈父的坟墓,让他死后也不得安生才是真!   “沈泽干出那样没脸的事儿,沈家祖先早就不得安宁了。”姜义冷笑了下,神色宛若逗鼠之猫:“我和世子已经决议要好好搜查,真人不必多言,若是搅和了我们搜查,哪个差役手下没轻没重的,翻了你父亲的坟,这可就不好了。”   沈迟意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竭力镇定下来,她听到卫谚也参与此事,心头一跳,沉声道:“世子也在此处?”她沉声道:“我要见世子。”   说白了,姜义只是卫谚下属,这事儿到底还是卫谚说了算,何况现在卫谚不在,谁能笃定这不是姜义私下自作主张。   姜义并不回答卫谚有没有在这里,只冷笑:“世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一甩袖:“把她们撵出去,不准再踏入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好卡,就一更,明天争取多更点。   感谢在2021-01-03 23:41:26~2021-01-04 20:5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砚 29瓶;41187057 10瓶;nyxanxus、suzuran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姜义话音刚落, 几个差役便齐齐涌上来,上前要推搡沈迟意几人,有两个手脚不干净的, 上手便要摸沈若渝脸蛋和头发。   沈姑母和身边的嬷嬷忙把两个女孩护住,又叫来两个家丁, 不让她们被差役碰到。   沈迟意本来对姜义的话半信半疑,见他这般, 心下也拿不准起来, 脸色更是难看:“国朝以孝治天下, 纵然大人要查案, 也没有不让后人祭拜祖先的道理,更别说今天还是清明,大人这般拦着我们,遵的是哪国律法?更何况大人手头可有证据,可有盖章的搜查令?否则凭什么封我沈家宗祠?!除非姜巡抚跟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我断不能容你搅乱我沈家宗祠!”   让姜义这个心胸狭窄之人进去, 搅和祖宗安宁已是轻的了,他必会对沈泽的坟茔下手,这事儿哪个为人子女的能坐视不理?   “真人莫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姜义捋须, 不屑一笑:“沈家一案已经证据确凿, 本官又是此案主审,只要是跟沈家有关的, 本官想搜便搜,更何况世子已经下令,搜不搜的,可由不得真人?”他神态轻蔑:“真人该庆幸现在宗祠还没搜出什么不当之物,若真搜出什么, 便是沈泽的坟冢,本官也要扒了看看!再有敢阻拦擅闯者,一律按阻挠办案者论处!”   这话说的狠毒至极,简直字字句句都在恶心人,别说沈迟意和沈姑母了,就是沈若渝都面带怒色,恨不得上前狠狠扇这姜义两耳光。   沈迟意本来已经怒极,但瞟见姜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她心头微跳,本来有些发热的头脑也稍稍冷静。   姜义若真的和卫谚商议过要搜查沈家宗祠,又不想让她们阻拦搜查,直接让差役把她们撵出去就是,沈迟意这边拢共就六七个人,想打发出去还不简单?何必跟他絮絮叨叨说这么多恶心人的话呢?   除非姜义的不是想真的拦着她们,而是激怒她们几个,让她们激愤之下把事情闹大,再以阻拦搜查的罪责,光明正大地拿她下狱,也符合姜义睚眦必报的性子。   沈迟意想通此节,神色便镇定下来,冲着一脸恚怒的沈若渝和沈姑母打了个眼色,缓缓道“既然…巡抚是和世子一起下的令,让我见上一眼世子,问个明白又何妨?”   她顿了顿,又冲着姜义微微一笑,并不遮掩自己和卫谚的特殊关系:“还是说…巡抚想让我私下去问世子?”   卫谚现在不在场,她也不能凭姜义一人的话,就断定这事儿是卫谚下令的。   姜义见她这么快镇定下来,反口就能胁迫自己,心头微惊。他很快冷笑道:“真人这是在拿世子威胁我?世子洞明,在公事上一向公正,不会因为一些不三不四之人的蓄意挑拨,就误了正事,我劝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背后的巷弄里就传出一把奢华漠然的声线:“你说谁不三不四?”   沈迟意和姜义齐齐探头看过去,就见卫谚骑着马,带人向他们纵马过来了。   姜义没想到卫谚来的这么快,眉心微跳,沈迟意莫名有些心安,但想到卫谚的立场,想到姜义方才说的话,看向他的目光又有些犹豫。   卫谚见她被差役团团围着,抬起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沈迟意抿了抿唇,不动,也不敢动。   山不就他,他只得向山而去,卫谚瞧出她眼底的不信任,心下油然生出一股闷气,他一抖缰绳,走到她的身边。   卫谚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义,淡薄问他:“你说谁不三不四?”   “世子恕罪,”姜义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下去,沉声道:“只是妙清真人一直恶语相向,有意阻拦下官搜证,下官一时激愤,这才错口说了不当之语。”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本世子,还有…”卫谚看了沈迟意一眼,微微俯下身,给人无声的压迫感:“我听说有人假传我的搜查令,巡抚可知道这人是谁吗?”   姜义手心冒出薄汗,神色倒还镇定:“我前些日子已经请示过世子,世子也批下了。”   沈迟意见两人对峙,忍不住蹙了蹙眉看着卫谚,心下难免起疑…这令到底是不是卫谚下的?如果真是卫谚下的,他这般作态…还真让人瞧不上。   卫谚自然看到她怀疑的小眼神,微哼了声:“那日你跟本世子说,多了几份新的证词,有些地方还没有搜,这倒还罢了,谁准你封的沈家宗祠?”   他近来一直忙着西南战事,姜义把那几份证词拿给他的时候,他自然是瞧过,没有那份证词跟沈家有关,他便没多留心,让姜义根据证词搜查,不料姜义拿根鸡毛当令箭,赶在清明的时候把沈家宗祠围了起来,他方才收到消息,便带人过来了。   姜义眉心乱跳,神色还算平稳:“并非下官有意欺瞒,只是突然有了新的证词,事急从权,今天又是清明,下官怕有人来破坏证据,便先带人封了沈家宗祠,世子恕罪。”   沈迟意毫不客气地讽刺:“姜巡抚是赶着投胎呢?急到通知一声的功夫都没有?”   卫谚嘴角扯出个讥讽的笑:“这便是你假传本世子搜查令的理由?”   姜义脸色微沉,并不和沈迟意拉扯,忽的向卫谚行了个大礼,沉声道:“世子,下官总有不妥之处,但搜查沈家宗祠一事,于下官有何好处?下官执意如此冒险,绝非存了私心,全是为了此案,为了世子。世子自可以惩罚下官,以儆效尤,但就怕世子是受到奸佞之人蒙蔽,为了一点儿女情长,误了大事。”   他重重叩首:“下官可以自行去领罚,但沈家宗祠,一定要搜!”   难怪他敢有恃无恐地封了沈家宗祠,算计沈迟意,他这话明摆着就是要卫谚做出选择,在盟友和私情之间做个选择!   他这话说的,若卫谚罚了他,那就是被美色迷了双眼,令臣下寒心。姜义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有几分信心,卫谚绝非儿女情长之人,沈迟意区区一女子,卫谚难道会为了美色,而放弃自己这个官属?正是有这样的信心,他今日才敢这般布置,就算今日不能除了沈迟意,也好叫她知道,到底是谁说了算!   姜义话说的明白,沈迟意自然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长睫不觉扇动了几下。   虽然卫谚表明了对她有意思,但依照他的性子,沈迟意直觉那心意充其量是征服欲加感兴趣的混合体,何况男人都是利益驱使的动物,她有自知之明,别说卫谚对她的心意来的莫名其妙,就算卫谚真的爱她入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无权无势,家族还和他有旧仇的女子,去惩处官位不低的忠心下属。   更有可能的是,卫谚嘴上也许会训斥姜义几句,转头便听了姜义的话,封锁搜查沈家宗祠了,至于她的意愿,卫谚根本无须考虑。姜义好深的心思,他今儿设下的套,不光是想让沈迟意中招,更是为了离间卫谚和她,经此一事,只要卫谚答应封锁沈家宗祠,两人之间必胜嫌隙。   沈迟意看了眼不远处的宗祠,想到亡父,心头便如被沉沉压上了一块重石。   姜义见沈迟意垂下眼,越发得意,语速极快地高声道:“世子也不要忘了,你麾下五千忠心良将是被谁害死的?还有,世子曾对着断剑立誓,要让沈泽血债血偿,难道这些仇怨,世子都忘了吗!如今不过搜查沈家宗祠这等小事,世子又何必犹豫?”   他又瞟一眼沈迟意,意有所指地喊道:“世子天纵之才,此事孰是孰非,世子一查便知,可不要被奸人蒙蔽双眼,听信歹人言语,下官对世子绝无二心啊,便是今日有些微过失,也是一心为了世子,倒是这位沈真人,方才屡次阻挠下官办案,该当入罪才是!”   姜义字字挑拨,却也句句都是实情,沈迟意不觉手心发凉,既想抬头看一眼卫谚神色,又不想知道卫谚现在是什么表情。   姜义喘了口气,还要再说,就听卫谚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够了。”   姜义就听头顶传来‘噌’地一声,卫谚的宝剑出鞘抵在他脖子上,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卫谚的脸色冷沉至极,冷冷嗤了声:“些微过失?你倒是会大事化了得很,今日敢假冒本世子传令,明日是不是就敢假冒我行军?我安能容你这样胆大包天的狂徒!”   姜义本来神色还算镇定,被卫谚直问关键,立刻冒出涔涔冷汗来。   他对着姜义,扯出个有些嘲弄的笑:“本来念在你这些日子还算忠心的份上,我本想从轻处罚于你,偏你要自作聪明,字字句句挑拨构陷于她,我问你,你今日设下这个套,也是为了我,没有存半分私心?”   姜义还没开口,卫谚就替他答了,他凤眼里有几分狠厉:“你心胸偏狭,我已提点过你多回,偏你屡教不改,不过因为上回她开罪了你,你就费尽周折这般算计,简直其心可诛,是不是本世子今日不来,你已经命人拿下她,押入牢狱了?”   姜义嘴唇颤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沈迟意见过卫谚嬉笑不正经的样子,也见过卫谚对她耍无赖的样子,独独没见他对谁这般狠厉,她心下紧张,长睫不安地动了动。   姜义方才那繁华,都快把她说服了,想不到卫谚竟不为所动,三言两语就让姜义辩无可辩。   她张了张嘴,姜义已经俯跪下,声音颤抖:“世子…恕罪。”   卫谚闭了闭眼,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憎和鄙意:“带姜巡抚下去,看押起来,等我向上回禀了再做定夺。”   卫谚如今差不多是蜀中的土皇帝,朝廷无道,哪怕姜义是朝臣,还是一地巡抚,卫谚若要真的一心想处置,只要向上走个流程,仍旧能发落了他。   姜义还欲辩解,已经被周钊带人半搀半拽了下去。   沈姑母和沈若渝已经看傻了,沈迟意怔怔瞧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卫谚凑近了瞧她一会儿,手掌轻轻拍了拍她脸颊:“怎么?瞧傻了?”   带了些薄茧的指尖擦过她细嫩的肌肤,她才终于回过神,张口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有气无力地道了句:“姜义毕竟是从三品巡抚,世子这般重罚,恐怕,恐怕…”她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她是真没想到,卫谚会在姜义这个盟友和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   尽管这么说有些逗,毕竟姜义只是个糟老头子,但从现实看,卫谚野心勃勃,正是用人之际,更何况站在天平另一边的,还是他最为厌恶的沈家,她真没想到,卫谚会在这时候帮她,还惩处了姜义。   之前知道卫谚对她的心意的时候,她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今日见卫谚这般毫不犹豫地选择她,她方才有了直观体会,心中不免动容。   卫谚显然不是那种能体会少女心思的情场老手,也没趁着沈迟意动容的时候顺杆爬,反而有几分不以为然:“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吗?”   若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护不住,由着她被人欺负,那还算什么男人?   他见沈迟意有几分不安的神色,难得缓了声音:“此事与你无关,姜义心胸偏狭,锱铢必较,设下此局竟然就是因为你前些日子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儿,无意开罪过他,就算没有你,此人我也不打算再用了,若是哪日不留神得罪了他,他也必会这般算计我。”   沈迟意冲他一笑:“多谢世子,世子明察。”   卫谚瞧她冲自己甜甜一笑,满腹郁气瞬间一散,也不觉扬起唇角。他低头看地上散落的纸钱寿衣,他顿了下才缓缓道:“你不是要去扫墓祭拜吗?这就去吧。”   他又迟疑了下:“我在外头看着。”   沈迟意思绪万千,又冲他一笑,和沈姑母沈若渝一并进了宗祠。   三人先叩拜过祖宗再去沈泽坟前祭拜,沈泽过世的时候没在蜀中,而是病故在了去京城的路上,当时又正逢流乱,沈家还遭了横祸,沈泽的尸首最后也没有寻回,便只能为他立下衣冠冢。   这时分头累的青砖已经有几块松动,沈姑母恨恨道:“必是那姜义使坏。”她忙跟身边的丫鬟道:“赶紧去找几个匠人来,把这坟头重新累一遍。”   沈若渝主动去帮忙了,沈迟意传来就没和沈泽见过面,但想到记忆里沈父的慈和温柔,心下亦是伤怀,主动道:“我去宗祠里寻了笔墨,给爹抄几卷道经烧了吧。”   沈姑母轻轻颔首,沈迟意向守墓的老人讨了笔墨,在宗祠的偏屋精心抄写,她才提笔写了两句,没想到卫谚居然进来了。   她以为卫谚绝不肯进沈家宗祠的,不觉怔了下,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假作没看见,低头继续抄着道经。   卫谚偏不如她的意,故意咳了声:“你们沈家的祠堂倒是挺大的。”   沈迟意嗯了声,又落下一笔:“毕竟传承百年,地方若小,便供奉不下那么多牌位了。”   卫谚瞧她眼风都不往自己这儿瞄一眼,心下不悦,斜靠在她正对的窗边:“方才…”他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迟意:“你是不是听信了姜义的鬼话,认为我与他合谋要害你?”   沈迟意心中发虚,被他说的有些惭然,更不敢看他眼睛了:“你想太多。”她停顿了下,叹道:“疑心自然是有些,我最多只怀疑世子和姜义合谋封锁沈家宗祠,我相信世子不会害我的。”   卫谚拖长了腔哦了声,故意逗她:“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觉着我不会害你?”   沈迟意一下子卡了壳,卫谚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仗着哥哥喜欢你,就敢胡作非为?”   尽管她知道卫谚对她有意,但这样大胆直白地说在她面前还是第一次。   沈迟意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她上辈子不知被人当面表白过多少回,这时候脸上却有些发臊,手腕一顿,拉出一条墨线来:“别闹了,我在抄书呢!”   卫谚偏不如她的意,伸手把她手边的书抽走,撂在一边:“那就别抄了。”   他身子一仰,以一个颇有风情的姿势斜躺在她面前的书桌上,一手撑着侧脸,勾唇问她:“书有我好看?”   他本就生的艳丽华美至极,还摆出这样的姿态,实在妖媚。   狐媚子…   小浪蹄子…   骚浪妖精…   沈迟意脑海里划过几个称呼,轻咳了声:“那自然是没有世子好看。”她弯腰捡起书:“世子满意了吗?能让我好生抄书了吗?”   “不满意。”卫谚第二次把她手里的书抽走,藏在身后,就像一只不许主人专心工作的大猫。   他凑近了沈迟意,和她脸贴着脸:“你还没谢我呢。”   沈迟意见打发不走他,便冲他一笑:“世子想我怎么谢你?”   卫谚瞧她眉眼舒展,软嫩唇瓣近在咫尺,心跳漏了两拍,嘴上还矜持道:“怎么谢得你自己想,要我来说,岂不是太没诚意了。”   沈迟意勾着唇角,慢慢靠近他脸颊…   卫谚心跳骤然乱了,手指忍不住动了动,不知是该主动搂住她,还是该更矜持些,等她自己靠近。   他还没想清楚,沈迟意的手就已经绕到他身后,轻松取走了他手里的经书。   她略带得意地晃了晃手里书卷:“多谢世子。”   卫谚瞪大了一双凤眼,恰好沈姑母在外面唤她,沈迟意冲着卫谚道了句:“世子有事就先回去吧。”然后便被沈姑母叫了出去。   三人给沈泽清扫了坟墓,又祭拜过后,这才出了宗祠。   卫谚说话算话,一直在外护着,见三人祭拜完了,这才带人离开。   沈姑母现在对卫谚的好感度又比卫询高些了,在轿子里的时候嘴里直念叨:“世子实在是好人啊,对你当真是上心,哎…若是搁在以前,你和世子也不算不般配了,真真天作之合。”   沈若渝亦是附和,又轻叹了声:“可惜齐大非偶,世子现在怎么可能娶罪臣家眷为正妻?更何况阿稚之前还被瑞阳王强纳了当侧妃,这便更难为世子正妻了,可若是做个姬妾外室,一辈子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人生还有什么意趣?还是罢了吧。”   沈迟意没想这么多,两人却瞬间想的这么远了,她一时哭笑不得。   马车这时到了柳府,外面有人粗暴地瞧着车门,催促沈姑母下车:“夫人快些,咱们等会儿还要去给朱姨娘当差呢。”   那朱姨娘沈迟意和沈若渝都没见过,但若不是她授意,一个下人敢和当家夫人这般说话?瞧朱姨娘这般没把主母放在眼里的姿态,姐妹俩都齐齐皱了皱眉。   沈姑母面色一冷,忽然想起一事,问沈迟意:“过几天我和姓柳的要去赴一个大宴,可恨我许久没有出门走动,蜀中的大半夫人贵女我都不认识了,你到时要不要跟我一道赴宴?倒可带我认认人。”   沈迟意知道她是不欲困死在内宅,自然满口应下。   沈姑母冲她欣慰一笑,心事重重地回了柳府。   ……   沈迟意手头的银钱搁在寻常地主家那不算少了,但对于她和沈若渝这样事事都需要打点的人来说,显然是不够的,不过为了帮沈姑母撑场面,还是咬牙做了身体面的赴宴衣裳。   衣裳料子是仿襦裙的制式做的,露出修长的脖颈,两片锁骨和胸前的一段白嫩肌肤,虽不名贵,却把她的身段比例拉的极好。   沈若渝欣喜道:“你穿襦裙就很好看,再别像往常那般打扮的冷冷清清的了。”这襦裙不似褙子保守,胸前露出一片白腻肌肤,使得人充满青春朝气,容光胜雪。   这襦裙颜色过于浓艳,沈迟意其实不大喜欢,不过为了帮沈姑母撑场面才选了这条,她笑着打趣:“你这审美,倒跟姑母一般。”   卫谚最近忙着西南战事,已经好几日没顾得上过来,赶在宴会前一日来了趟,正好瞧见沈迟意在和沈若渝树下讨论衣裳首饰,他听了一耳朵,随口问:“你明日要去赴宴?”   沈迟意吓了一跳,嗔:“世子也不打个招呼。”然后才点头:“姑母邀我去的,也不知是哪家摆的宴。”   卫谚莫名勾了下唇角:“挺好。”   他目光随意一扫,落在沈迟意手里那件款式略显暴露的襦裙和半臂上,凤眼微微瞠圆:“你要穿这身去赴宴?”   他想了一下沈迟意穿着齐胸襦裙赴宴,其他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样子,心头就止不住的火起。   沈迟意皱眉:“世子别大惊小怪的,时下流行唐风,穿襦裙的也不少。”   卫谚静默片刻:“你这里可有针线?”   沈迟意不明就里,把手里的裙子放到一边,取出一盒针线:“自然是有的。”   卫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针线盒,趁她不注意,一把抄起她手边的衣裙,居然拿针线给她缝了起来。   缝了起来…   沈迟意一脸莫名其妙:“世子…?”   卫谚这针线活儿,精细不精细的不知道,不过速度绝对一流,不过片刻他就把半臂改好了。   沈迟意目瞪口呆。   这条半臂已经往上提了一截,原本半臂前襟微露,现在已经彻彻底底被缝上了!   卫谚倒是颇为满意,用看着女儿去夜店蹦迪的老父亲语气,语重心长地道:“你长得本来就还凑合,不防君子也要防着小人,免得有人偷瞧你。”   卫谚也不知哪来自信,竟真心觉着自己缝过之后比方才的好看,他把手里的衣裙递给沈迟意:“换上吧,这倒还像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卫谚:父爱如山   安利基友的文:文名:《吃货侍卫宠夫手札》 作者名:九死而不悔视脸如命的九皇子怀颂对白月光表白被当面惨拒,为保全面子,他瞅着轮值的自家小侍卫,灵光乍现,对着白月光脱口而出。   “说喜欢你是骗你的,其实本王喜欢男人。”   为了证实,怀颂迎男而上,一把揽住了小侍卫的腰,噘嘴亲了一下。   “舒刃,本王的侍卫,又会做菜又会吟诗,腿长腰细,本王甚为中意。”   将主子暗中塞给她的南海明珠纳入袖中,舒刃立刻挽住自家主子的手臂,“是的呢……”   一个月后。   怀颂:本王听茵茵说我们看起来并非两情相悦,她似乎起疑心了。   舒刃:了解。   在白月光门前,舒刃对自家主子情话绵绵。   三月后。   怀颂:本王……   舒刃:明白。   怀颂深情握住舒刃的手:本王好像确实喜欢男人。   舒刃:……殿下你不对劲!   穿成九皇子怀颂身边假冒太监的侍卫,躁郁症患者舒刃每日遍体鳞伤不说,最要命的是还绑定了一个“不说话就必死”的系统,只能以主子为解药来延续生命。   生来寡言的舒刃从此被迫走上话痨营业的道路,每日在危险的边缘拼命试探。   原以为保住性命就是美事一桩,结果竟收割了生性喜爱嘤嘤嘤的九皇子一枚?   前期矜贵·后期不知脸为何物九皇子*真平头哥属性·假扮太监女侍卫感谢在2021-01-04 20:56:45~2021-01-05 20:3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oryends 4瓶;deadpool 3瓶;沧月、两只大鸡腿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卫谚瞧她不接, 还道:“穿上让我瞧瞧,若是不合适,我再给你改。”   沈迟意手指颤抖地接过来瞧了眼, 凭心说一句,卫谚一个大老爷们针脚还挺整齐, 反正比她自己的针线强多了,但这条襦裙的亮眼之处就在于微露的前襟, 卫谚最多点亮了缝纫技能, 设计感什么的是半点没有, 被卫谚这么一改, 这一大亮点彻底没了,整体瞧着怪得很。   她硬生生给卫谚那一脸得意气笑,低头弹了弹指甲:“世子,你脸伸过来一下。”她今儿非得挠花卫谚的脸不可!   卫谚生出一丝危机感来,轻咳一声,转了话头:“我觉着我改的还不错, 既然你不喜欢…”他迟疑了下:“我再让人给你定制几身就是,挑你喜欢的来就是了。”   幸好沈迟意本就不大喜欢这条襦裙,听卫谚愿意赔她几条, 她火气方才下去了些, 又敏感地抓了个重点:“再给我定制几身?”她疑惑道:“世子之前给我买过衣裳?”   卫谚哦了声,轻描淡写地道:“前几日家里清点库房, 多出几匹用不着的料子,绣娘便随意赶制了几身,谁想到你恰好能穿,我就让观主拿来给你了。”   沈迟意想到之前收到观主送来的几件夏装,均都是颜色清雅, 款式出挑的,衣料更是上等品,一针一线皆是精雕细琢,而且尺寸正好,穿着服帖舒适,哪里是能随便赶制出来的?   她心中不免生出一缕感动,又暗暗吐槽卫谚这性子,跟人沾边的事儿他一点不干,这种能让姑娘感动的细节他藏着掖着,惹人生气倒是一把好手,要不是原著薛素衣眼瞎倒追,他这辈子是别想讨到老婆了!   她瞟了眼卫谚故作不在意的脸,冷不丁问道:“我的身量尺寸世子是怎么知道的?”   卫谚随口道:“你都入我怀里几回了,区区尺寸而已,有什么难知道的?”   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又描补一句:“我倒是无所谓你穿什么,只是你到底是王府出去的人,若是穿的破破烂烂,岂不是要让人说我小气,没得苛待于你?”   沈迟意心头才生出的一缕感动,乍然消影无踪,她不由翻了翻眼睛,就见一位道姑匆匆过来:“真人,一位姓薛的姑娘来求姻缘签,点名让你给她解签呢。”   薛姑娘,薛素衣?听到卫谚的正经cp来了,沈迟意顿了下,笑:“好。”她带了几分调侃,看向卫谚:“薛姑娘回来了,世子要不要去见见?”   她现在差不多能笃定薛素衣是个穿越的,卫谚现在似乎对她这个原本的恶毒女配很有好感,不过毕竟人家是原书命定的一对儿,卫谚当初也没少为薛素衣出头,使得沈迟意难堪。这么一想,沈迟意对现在的局面又深感头疼,怎么就搅和进男女主的感情戏里了呢?   卫谚蹙了蹙眉:“这么快?”他沉吟片刻,解释道:“我外祖母病前些日子好了些,又苦于广汉那里没有名医,薛素衣便带着外祖母来蜀中寻找名医,为她老人家调理身子。”   沈迟意取过一边放着的拂尘,把手中拂尘一扬,悠然道:“世子的家事,跟我一个外人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卫谚见她这幅半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牙根有些发痒。   他凑在她耳边轻笑了声:“话别说那么满,如今是外人,以后说不准就是内人了。”   沈迟意脸一沉,抄起拂尘就要捣他一下:“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卫谚轻飘飘后掠了几步,避开她的拂尘,啧啧笑道:“我所言字字皆发自肺腑,你可恼什么?”   沈迟意不理他,扬起拂尘去了前殿。   卫谚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有心想让薛素衣把卫谚想法弄走,便也没阻拦。   两人几乎肩并肩进了正殿,薛素衣正站在神像前叩拜,见着卫谚和沈迟意站在一处,俨然一双璧人,她目光被刺了下,随即弯起唇角,柔柔笑道:“原来表兄在这里啊,倒让我好找。”   她又瞧了眼沈迟意,有些犹豫地轻声道:“我倒不知…该怎么称呼沈姐姐了。”这些日子的事她也听说了,心下越发忌惮沈迟意,幸好她自觉是天命之女,哪怕事态和她想象的不同,她也自信能扳回正轨——沈迟意不过是她路上的小小绊脚石,只要能解决此事,卫谚将来必还是她的。   薛素衣还是一身清丽装扮,茜色衣裙绣着莲花,眉眼温婉甜美,比之几个月前更为动人。   沈迟意没理会她暗含的讥诮,随意道:“薛姑娘是来求什么的?”   薛素衣浅笑,脸颊含着绯色,飞快瞟了卫谚一眼:“姻缘。”   沈迟意随意指了一个签筒:“摇那只签筒。”   薛素衣跪倒在蒲团前,很快,一只签子掉了出来,她递给沈迟意:“还请沈姐姐帮我解签。”   沈迟意低头一瞧,就见上面写着‘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暗香花影,疑是玉人来’,她轻笑了声:“上上签,恭喜薛姑娘了。”   薛素衣眼底掠过一丝得意,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请沈姐姐帮我解惑。”   沈迟意悠哉道:“心想事成,好事将近。”   薛素衣唇角微扬:“多谢沈姐姐。”她又转向卫谚,笑嗔:“祖母现在已经在王府里了,她许久没见表兄,正念叨着呢,表兄跟我一道回去吧。”   卫谚神色淡淡:“我还有些事,要先去衙署一趟,下午我自会去拜见外祖她老人家。”   他说完便动身走了,薛素衣转过身来,上下打量沈迟意两眼,面上笑意淡了几分,她敛衽行了一礼:“这春秋观是我姑母所建,我也常到这里诵经祈福,日后还望姐姐多多关照了。”   沈迟意仿佛看到她撂下一本无形战书,微微一笑:“好说。”   ……   卫谚倒是守信,催着几个大家加班加点地赶制,终于在宴会之前赔了沈迟意一套全新的赴宴衣裳。   这套是藕荷色的立领斜襟褙子,底下配着同色的天水纱罗裙,配色清雅精致,腰肢处微收,比上一套襦裙更合沈迟意审美,就连沈若渝都说这套精致许多。   她简单试了一下,果然跟上回一样,半分不差,就连胸口和腰肢的细节都恰好到处,她不免在心里暗骂了声,暗暗把卫谚捆起来抽了好几遍。   上回沈姑母不过是简单说了一句,沈迟意如今只知道摆宴的地方在城中有名的莲湖,旁的是两眼一抹黑,就连摆宴的主家是谁都不知道。   她坐上马车来到莲湖,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围了起来,每个进出的客人手头都有请帖,她自然是没这玩意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柳知府和沈姑母二人。   这时,府门入口处的管事走过来,拱手道:“姑娘可是今日赴宴的宾客?”   沈迟意有些许尴尬:“正是,不过我等的人还没来,我手头没有请帖。”   管事笑:“姑娘是跟柳知府和沈夫人一道来的吗?无妨,随我来就是。”   沈迟意暗暗纳闷,柳姑父可还没那么大面子,这摆宴的人是谁啊?就这么直接放她进去了?   她心下虽惊,面上不显地跟着管事进了园子,被引到了一处风景清雅的席面上,还时不时有小丫鬟给她面前添茶放点心,伺候的可比对其他人周全多了,她更是一头雾水,打算等姑母来了她再问问。   她刚拈起两枚芙蓉糕吃了,就见柳姑父领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生的杏眼桃腮,年轻貌美,却不是她姑姑,是那位朱姨娘!   这位朱姨娘穿金戴银,手上脖子上的都是翡翠挂件,打扮的比她姑母还煊赫,身后跟着几个侍婢服侍,满脸的张扬自得。宴上的夫人多是不大相熟的,见她这般排场做派,下意识把她当成了柳知府的正头太太。   沈迟意脸色一下变了。   再没有放着正妻不带,却带着个二房来交际往来的道理,这对哪个正头太太来说都是极大的羞辱,她一直知道柳姑父混蛋,万没想到混蛋到这等地步,宠妾灭妻,简直半点礼数都不讲究了,真个贱人!沈姑母没做什么错事,凭什么要受这般奇耻大辱?!   柳姑父瞧见席面上坐着的沈迟意,脸色多少有些尴尬:“这是官宦人家的宴会,五娘怎么也在此处?”   沈迟意冷冷道:“我姑母呢?”   柳姑父脸上有些不自在,朱姨娘却晃了晃手里的丝绢,巧笑道:“夫人呐,大概是知道沈姑娘要来,又觉得丢脸,便不敢来了。”   ……   这场宴席其实是卫谚主办的,为了在宴请来蜀中运粮备战的一些官员,不过他有心瞧沈迟意的瞪圆眼睛的惊讶模样,就坏心眼地没告诉她。   卫谚正在想着沈迟意等会儿会有的表情,就见周钊一脸头大地跑过来:“世子,有人在席间闹起来了…”   卫谚皱眉:“谁?”还有人敢在他的地方撒野?   周钊一脸绝望:“沈姑娘…”他又补了句:“她好像和柳知府的一位夫人,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说闹都是抬举那位柳夫人了,根本是沈迟意单方面输出,压的那人抬不起来头。   他想到沈迟意那脾气,心里打了个突,吞了口口水才道:“要不要…卑职去劝劝?或者卑职带人把两边人看起来?”若是闹大了,伤的可是卫谚的脸面。   卫谚眼底反露出几分笑意,啧了声:“脾气倒大。”他不禁轻笑:“由着她出气吧。”   他轻叩了一下桌案,瞟了眼桌上一盘水淋淋的荔枝:“把这个拿给她,等她气消了,吃两颗润润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5 20:39:18~2021-01-06 20: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朝暮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沈迟意瞥了她一眼, 一笑:“怎么个丢脸法?”   朱姨娘见她弱声细气,心下越发得意:“听说表姑娘去给瑞阳王当了侧妃,又因为犯了错, 做了有辱瑞阳王门楣的事儿,被王爷赶出了王府, 现在去了道观里当姑子,妾斗胆问一句, 这事儿不知是真是假?”   她故意拔高了声音, 旁边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人群中发出几声轻轻嗤笑。   沈迟意上下打量她两眼, 忽然抄起手边一枚汁水丰沛的鲜果,重重砸在朱姨娘脑袋上,她趁着朱姨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反手又抽了她两耳光。   众人一片哗然。   朱姨娘满脸狼狈,尖叫了声:“你敢打我!”   沈迟意冷笑了声,指着她道:“果然是贱.人无格, 谁给你的胆子,敢非议王府?!别说是给你这一下了,若是捅出去, 你这蠢货还想活着走出去?”   天见可怜, 沈迟意上辈子也是个名流淑女,现在奈何情势所迫, 好好说话根本没人听,她只能把宅斗剧演成武打戏,人生多舛呐!   柳知府一下没反应过来,忙把心肝肉朱姨娘护在身后,厉声对沈迟意道:“你疯了不成, 敢在这里对长辈动手?!”他脸色铁青,巴掌已经高举起来,一副要动手教训沈迟意的样子。   沈迟意哪能由着他打,往后退了两步,顺手抄起手边盛着滚烫茶水的茶盏,一把砸在柳知府身上,那茶水是新续的,大半溅到柳知府身上,烫的他连连后退,也顾不得上前追究沈迟意了。   沈迟意哈了一声,一脸鄙意:“长辈?她是我哪门子的长辈?区区一个妾而已,便是我沈家败落了,她给我姑母提鞋都不配,我姑母坐着她就得站着服侍,我姑母要喝茶她不能递水,一个奴婢也敢自称我的长辈?”   她轻蔑看向柳知府:“知府别嫌我说话难听,这宴会是什么场合你心里没点数吗?大家都带着正头太太来,偏你明明有正房的情况下,带了个妾侍出来,你到底是在羞辱其他宾客,想让个妾侍和他们交际?还是在折辱主家,觉着主家不配你带正室过来,所以你才带了个奴婢来赴宴?!你还让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比在座的三四品诰命还贵重,这叫逾制!枉你还是一地父母官!”   她倒是没那么深的封建思想,歧视奴婢怎么的,不过对于宠妾灭妻这事儿…啧,她是现代人也一样恶心。她给瑞阳王当侧妃的时候,虽也不是正室,但却是有品阶的妃嫔,和官员姨娘不可同日而语,何况王府也没有正妃,可不像柳知府这般,在明明有正室的情况下还带侍妾出来,这不是明摆着打人脸吗?   再说她当侧妃那会儿,穿着打扮也是谨守本分的,这朱姨娘倒好,穿戴都更跟她当侧妃的时候比肩了!   本来在旁凑热闹的众人还觉着沈迟意太过厉害,上来就跟人干仗,倒似野丫头一般,如今听她说了原委,心下不觉转了立场。   按照规矩,这等重大的社交场合,根本没有妾室姨娘出场的余地,都是官宦夫人之间的交际,除了柳知府这二百五,能来赴宴的官员,自然带的都是自己妻子,这些人多是有诰命在身的官宦太太,往日根本不把婢妾之流放在眼里的,现在柳知府却带了个没有封号品阶的妾过来,不是明摆着羞辱人吗!这些诰命太太焉能乐意?   若是柳知府的夫人故去,他勉强提拔一下侍妾,虽不合规矩,倒也情有可原,可他正头太太还没死呢!   更何况这妾室穿金戴银,把在场好多那正头太太都比了下去,实在是可恨!而那可怜正头夫人是沈迟意的姑母,她来出这个头,更是拿住了道理。   柳知府被她说的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朱姨娘顶着一头狼藉,更是气的浑身乱颤。   这时周钊拿着他家世子的爱心荔枝走过来,看见沈迟意的‘战果’,忍不住一阵牙酸,心里默默给他家世子点了个蜡。   他走过去,才开口:“诸位…”   柳知府当即扯住了他,指着沈迟意怒声道:“周侍卫,姓沈的没有请帖,擅自闯入世子的莲池宴,她还在这儿伤了我的家眷,大放厥词搅和了世子的宴席,还望世子严惩于她,以正规矩!”   沈迟意没想到这宴是卫谚摆的,不由怔了下,不过宴席是谁摆的都一样,她拿住了道理,就不怕人惩戒。她当即冷嗤了声:“也不知是谁搅和了这场宴席,柳知府瞧不上世子,带了个花枝招展胜过诰命的奴婢来赴宴不说,还由着那奴婢折辱于我,我好歹是圣上亲封的真人,她话里话外辱我不说,还捎带上了王府名声,这我如何能忍?!”   周钊皱了皱眉,淡淡看向柳知府:“真人是我们世子特地请的贵宾。”他搁下手里的贵重荔枝,放在沈迟意身前的桌案上:“真人,这是世子赠你的,让你吃两个甜甜嘴儿。”   他看了眼被沈迟意砸到朱姨娘脸上的苹果,犹豫着道:“真人记得吃啊。”可别拿着砸人了。   有人给沈迟意长脸,她自然满意,不禁一笑:“多谢世子记挂。”   周钊又转向柳知府,脸色微沉:“柳知府果真带了妾室来赴宴?可是对世子不满?”   柳知府脸色惶恐:“岂敢…”   周钊再瞧了眼朱姨娘,脸色更沉了几分:“区区奴婢,竟打扮的这般逾制,知府你寻常是怎么管教的?”   柳知府慌忙要解释,周钊又看了眼沈迟意:“不过她毕竟是知府的侍妾,打扮逾越,世子也管不着,但她敢在世子的宴席上言行无状,冲撞了世子的贵客,世子便得要个说法了!”他看向沈迟意:“她既然开罪的是真人,依真人看,该怎么罚她好?”   只有卫谚授意惩戒得罪她的人,周钊才敢做这个主,沈迟意很明白这一节,心头不觉微动了下,含笑道:“她毕竟是柳家的姨娘,我也不好惩处,便让她除去身上违制的衣裳首饰,再站到奴婢堆儿里听差遣侍奉便是。”   周钊一抬手,很快走来几个粗壮仆妇,不顾朱姨娘的惊恐挣扎,粗暴地扯下她头上的金银珠翠,又半强迫地给套上一件奴婢穿的素色衣裳,赶她和服侍的丫鬟站在一处。   自打沈家出事之后,沈姑母便没了依仗,朱姨娘既得宠爱,性子又张扬,一向是踩着沈姑母脸面过日子的,在内在外都是一气地抓尖要强,没想到今儿遇着对手了,她跟了柳知府这么久,就从未这般没脸过,此时这么多双眼睛都往她身上瞧,她羞怒之下,浑身发颤,真恨不能昏死过去!   若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见到沈迟意一定绕着走!   沈迟意慢慢剥了枚荔枝,果肉饱满,汁水丰盈,果然是上品。   她替沈姑母好好出了口恶气,心情不免愉悦,不光吃了好些荔枝,就连桌上瓜子桂圆柑橘都用了好些,就连一些辛辣的菜品都吃了不少,这么一顿上火套餐吃下来,她嗓子都热热的,忙喝了半盏清茶去火。   等到宴席结束,沈迟意正要随众人一道出去,周钊过来拦住她:“沈姑娘,我们世子请您过去一叙。”   虽然她对卫谚的性子实在是…不敢恭维,但不得不说,出了事有人不问青红皂白就站在你这边的感觉还挺好,她心绪难免有些复杂。   她想了想:“我还有事…”   她刚有抗拒之一,立刻就有两个身形粗壮的婢女围上来,一副要捉着她去见卫谚的架势。   周钊拱了拱手:“世子真的有要事,您别让我们为难。”   卫谚这狗德行…沈迟意刚生出的感动瞬间灰飞烟灭,恨的牙痒痒起来,无奈随着周钊来到了莲湖边上,周钊又引着她上了船,晃晃悠悠地到了湖心的相辉楼。   这楼分为二层,底下是书房,上头是供人休憩的内室,布置的清雅巧妙,只要推开窗一瞧,便能看见荷花十里的湖面,水波澹静,水雾濛濛,俨然仙境。   沈迟意赞叹了声,忍不住打趣:“这肯定不是你们家世子建的。”   周钊颇为不服:“真人这话就偏颇了,这虽不是我们世子建的,确实世子翻修的,这才有了你今日所见的美景。”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便主动离去了。   卫谚进出她的地盘都随意惯了,沈迟意被他带的也随意起来,推开门,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内室隐约传来说话声:“…世子,薛老夫人等着您回去呢。”   接着是卫谚慵懒的声音:“嗯,等会儿上完药我便回去。”   那人道:“老夫人身子不好,总念叨着自己时日无多,就想见见晚辈,劳世子奔波了。”   卫谚懒懒嗯了声:“我知道,外祖母的沈自强其实还康健,就是心病难医,我待会儿过去看她便是。”   沈迟意也没多想,打开内室的门便走了进去。   不成想这一下却坏了事儿,卫谚脸朝下躺在一方长榻上,他赤着线条分明的上半身,下巴慵懒地垫在玉枕之上,下面两条长的不像话的腿也只套了一条素白的长裤,后面一个医者打扮的侍从给他背上涂了一层莹润的透明膏药。   长榻前面仅仅只有一方半透的屏风挡着,沈迟意一眼过去,就瞧见好些不该看的,一时僵在门边,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卫谚和医者也没想到她就这么闯进来,一时也愣住了。   若只是这样倒还罢了,沈迟意上辈子那个网络发达的年代,想瞧什么样的大尺度瞧不着啊,哪怕卫谚的身材吊打她见过的所有人,可毕竟还穿了条裤子,也不会让她大惊失色或者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反应。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迟意吃了太多上火之物,她鼻间突然一热,便滴出两点猩红来。   卫谚凤眼瞪大了,他似乎想笑,又觉着自己一个良家妇男被冒犯了似的,脸上出现了羞恼和得意两种矛盾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更的比较少,明天争取多更!!   感谢在2021-01-06 20:54:53~2021-01-07 21: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adpool、灯火阑珊处、林巷末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丸豆腐 15瓶;何处归程 6瓶;淼淼鑫予怀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沈迟意忙掏出绢子来, 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把鼻子堵住。   她敢用自己才长出来的c杯发誓,她这鼻血绝对不是因为卫谚流的,但问题是…在场的两个人不信啊!   医者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卫谚更是一脸‘女人你就是馋我身子’的尴尬得意交织的表情。   他先对医者打了个眼色:“你先出去。”   医者慌忙退了出去,卫谚趴在榻上, 脑袋转向沈迟意,眯起上挑的凤眼, 口气不善地问道:“你想什么下流事呢?”   沈迟意很想反驳, 但看了眼自己沾着鼻血的绢子, 到底没什么底气:“世子过虑了, 我…出去候着吧。”   她往后退了几步就想开溜,没想到卫谚比她速度更快,他随手扯了件里衣披上,赤足几步跨到她背后,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把她拖回了自己方才躺着的短榻上。   卫谚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走, 有些恼怒道:“你把我看光了,又对我生出那等念头,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比起沈迟意看光他的事儿, 他更气的是沈迟意就这么要脚底抹油了!   他刚才披上的里衣也是白色的, 这么半掩半开倒是更为惑人,沈迟意甚至能看到那两点…虽然但是…卫谚要是不想被她看的更多, 现在就应该放他走好吗!   她忙收回目光,定在卫谚脸上,有点头大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世子好歹让我把血迹擦干净了,再来回话。”   卫谚有哼了声,取出水盆里的温热毛巾, 拧干之后在她脸上胡乱擦了几把,挑眉道:“现在能说了?”   沈迟意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是世子让我过来的,我哪知道世子什么都没穿…方才,方才我吃了不少上火的水果,这才鼻蛹了的…”   她说着自己都不信,卫谚果然一脸‘这个女人明明馋我身子还要欲擒故纵’的表情,他呵了声:“狡辩。”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哼:“你得给我个说法。”   沈迟意捏了捏眉心,稍稍避开他的脸:“世子想要什么说法?”   卫谚瞧她不住后退,心下又拧巴起来,故意凑近她,在她耳边呵了口热气,轻撇嘴角:“好看吗?”   沈迟意耳朵敏感地抖了抖,指尖轻颤了下,却顶着一张性冷淡脸:“世子天姿国色,自然好看。”   卫谚没有放过她的微小反应,不觉翘了翘唇角,温热呼吸徐徐洒在她耳畔:“既然这么好看,你看到之后,在想什么?”   沈迟意右耳温度明显高于左耳,她忍住了抬手摸摸的冲动:“我在想…”她认真地说:“怎么没长我身上呢。”   卫谚:“…”   他不禁低头瞧了眼沈迟意身量,最近是夏天,任她穿着宽袍大袖,也难掩丰盈窈窕,而且她好像比之前长高了几分,身材也更有看头了。   他发觉自己的放肆,慢慢收回目光,撇嘴:“你想得美。”他不禁咕哝了声:“你若跟我一样,那还有什么趣味。”   沈迟意趁机转了话头:“世子方才在上药?是哪里伤着了吗?还是先把衣裳穿好吧。”   卫谚瞥了她一眼:“没有,不过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带兵出征,所以唤人来刮痧涂药,这样在上战场的时候可以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瞥了那盒子里剩下一半的膏药:“医者被你吓走了,既然如此,剩下一半的药就由你来涂吧。”   这不是强行碰瓷吗…沈迟意刚想拒绝,卫谚就又哼了声,攥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重新把她按回榻上:“难道你看我是白看的?不过让你帮点小忙,就这般推三阻四。”   沈迟意下意识地地拒绝:“都说了我是无意的,世子这就不讲道理了,你让谁上药不行?”   “偏就要你。”他冷脸撂下一句:“或者你躺在这儿,让我瞧回来,我保证不流鼻血。”   人情是沈迟意的软肋,沈迟意给卫谚烦得不行,又挣脱不开他的手,于是瞥了眼那刮痧板一般,心说非得给你这大号熊孩子点颜色看看。她冷哼了声:“那世子先躺下,我试试吧。”   她故意阴森森地狞笑道:“世子小心着些,我手重,回头若是让你伤了残了,我可概不负责。   卫谚终于肯乖乖听话,重新趴回长榻,把一头黑发拢在一侧,有些期盼地看着她:“刮你的痧,废话忒多。”   沈迟意忍不住想到之前家里养的宠物,但卫谚又比任何宠物难搞得多…   她取了一旁放着的犀角板,沾了厚厚的膏药,沿着他宽阔的脊背重重刮了下来,从肩膀到腰背,刮出长长一道红痕来,她有意让卫谚知难而退,最好让他疼的吱哇乱叫,故意下手极重。   卫谚常年在外征战,也不知怎么保养的,皮肤就好像上好的光亮段子,绷在强有力的筋骨上,他肩背上肌肉分明,不是那等健身硬练出来的,而是流畅自然,纹理分明,配合着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极具美感。   沈迟意暗暗嫉妒,手下更是用了十打十的力气,巴不得卫谚现在叫停,向她求饶。   卫谚声音却还是懒洋洋的,像是被撸舒服的大猫:“用点力,你没吃饭啊?”   沈迟意:“…”   她气的险些翻白眼,干脆把半个身子的力道都用上了,却被卫谚的肌肉膈的生疼,他还是没什么感觉。   就这么刮了几下,沈迟意终于确定一件事——她跟卫谚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她刚才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想跟卫谚比力道?   最后沈迟意累的额上冒出细汗,还是卫谚起了怜惜之心,夺过她手里的犀角板,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她发红的手指:“娇滴滴的,真怕你摔个跟头就要碎了。”   按摩刮痧确实累人,更何况沈迟意还是非专业人士,她累的直喘气,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他往她指尖呼了口气:“还累吗?”作为一个常年在军营摸爬滚打的人,他虽然没有过女人,但荤话着实听了不少,沈迟意这般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娇气样,让他不由有些浮想联翩,干点小活她就累成这样,要是以后做些她这个年纪不该做的事的时候……她不得被弄的昏过去?   他不禁往她那把不盈一握的细腰上瞧了一眼,让人既心生怜惜,又想狠狠摧折…   卫谚想着想着,忽然觉着下腹一热,气息都不稳了,忙默诵起兵法来,给自己脑内的杂念刹车。   沈迟意积攒了些力气,一把抽回手:“世子现在好了吧?能让我走了吧?”   卫谚本来还有些脸红,现在骚话说多了也就习惯了,他一脸无赖样:“你对本世子看了又摸,便宜都被你占够了,就想抬腿走人?”他瞥了沈迟意一眼:“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般待我,你若是不负责,我以后怎么有脸见人?”   “刮痧是世子非要刮的!”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才有力气跟他掰扯:“男人还讲究这个?”   卫谚不知道是故意跟她抬杠,还是真就这么想,一脸认真地道:“旁的男人自不讲究,我可是自幼重贞…”他慢慢拖长了腔,微抬下巴:“现在我的清白毁在你手里了,你打算怎么办?”   沈迟意:“…”   她给卫谚整的都暴躁起来:“世子别胡言乱语,照你的说法,我再找其他男人看一眼膀子,我是不是都得负责?!”   卫谚凤眼微凝,神色瞬间冷沉下来:“你敢?!”   沈迟意正要回一句,外面就有人轻声催促:“世子,薛老夫人方才咳了血,醒来之后一直在问您呢!”   沈迟意想到薛素衣,有些讥诮地扬了下唇角,悠然道:“这不,能为世子负责的人来了。”   卫谚微微蹙眉,横了她一眼:“你当我人尽可夫…妇?”   不过他听到薛老夫人发病,当即起了身:“你先回去告诉外祖母,我随后就到。“卫谚飞速套上衣服,食指重重点上沈迟意眉心,仿佛定下某个契约:“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他说完便匆匆走了,沈迟意:“…”卫谚这是赖上她了?   ……   卫谚才回王府,薛素衣便匆匆迎了上来,她神色虽紧张担忧,但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簇新牡丹色衣裳,发间还插了一对儿耀目的赤金钗,她匆匆迎上来,蹙眉道:“表哥,你方才去哪里了?祖母还病着,我服侍她许久也不见她好转,只一心要见你。”   卫谚打量着她通身的鲜妍衣饰,停下脚步,淡道:“我去见妙清真人了,与她说了会儿话,这才耽搁片刻。”   薛素衣微微怔了下,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曾经在一次宴会上,有人提出让她跟了卫谚,卫谚就已经明着拒绝过,她那时候以为是卫谚不忍心自己当妾,这才拒了提出要求之人。   她知道卫谚对沈迟意很上心,她虽然嫉恨,但也并不觉着是很大的问题,世间男子大都得一想二,而凭沈迟意的尴尬身份,就算卫谚贪她美色,她也注定不可能嫁给卫谚为正妻,做个姬妾外室便顶天了,她以后自会想法子将沈迟意除去,让卫谚一心只对自己。她是一个隐隐能预知到未来的人,在她模糊的感知里,卫谚最后必定是属于她,属于薛素衣的。   但现在,卫谚竟面对着她提起了沈迟意,他毫不掩饰地说他方才和沈迟意在一起,还有上回,他也毫不避讳地和沈迟意一道出现在她面前,这意味着什么?   不,不光是她,卫谚费了那么大的周章,帮着沈迟意脱离了王府,摆脱了侧妃这个身份,他似乎就是想要告诉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他对沈迟意是何等的偏爱,甚至到了不顾礼法的地步。   薛素衣心里不禁生出两个问题,卫谚若真的只是瞧上沈迟意那张脸,想要纳他为姬妾,何至于为她大费周章?还有…她,她最后真的能得到卫谚吗?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心下慌乱,忍不住道:“表,表哥…”   卫谚收回目光,淡淡道:“在外祖母跟前服侍汤药,还是打扮的素净些方好。”   薛素衣脸色发白。   卫谚已抬步走了进去。   薛老夫人其实病得不重,不过老人家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她看到卫谚回来,揩着泪道:“我方才不过小睡了一会儿,就又梦见你母亲了。”   卫谚接过嬷嬷手里的汤药,亲自扶她起来,又服侍她用药,难得温和道:“外祖母不必如此,只要外祖母福寿康健,母亲泉下有知,自然会欣慰,若是外祖母因她而忧心难安,母亲若是知道了,反倒会自责。”   薛老夫人神色仍是郁郁:“我只你母亲这么一个闺女,你父王…哎,不提也罢,你母亲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后人,你如今却连个后也没留下,还镇日出去带兵打仗的,这让我,让你母亲,如何能心安?”   卫谚顿了下,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掠过沈迟意的脸,很快道:“我如今军务众多,就算娶了妻,有了孩子,只怕也无心教导,倒不若等手头的事定了,再想这些。”   如今朝廷无道,各路枭雄皆是心思飘摇,卫谚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也绝不止一个藩王,要搁在从前,他这话绝对是真心话,毕竟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不过现在吗…这话只能算托词。   他又想到沈迟意,眸中掠过几分笑影。   薛老夫人立刻叹道:“外祖母知道你心有鸿鹄志,但家国大事,哪里是忙的完的,倒不如先娶一位贤妻放在内宅,让她帮你主持中馈,绵延繁嗣,你也好放心去忙你的事。”   娶妻什么的…只要对象是那丫头,卫谚倒是肯的,可惜她未必乐意,更何况瑞阳王还活着一日,他就不好把沈迟意迎为正妻,幸好瑞阳王的身子也就这两年了,他倒还等得起。   他虽然孝敬外祖母,但并不是没有主意,以为愚孝之辈,闻言只笑笑:“外祖母说的是,不过择世子妃是大事,我也不愿将就。”   薛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卫谚已经把她把掖了掖被角,缓声道:“外祖母先好好休息,若有不适,立即命人来唤我。”   他抬步走了,薛老夫人长叹了声,等卫谚走远了,薛素衣红着眼眶扑到她腿上:“祖母…”她抽噎道:“表兄,表兄他…”   薛老夫人倒是真挺喜欢薛素衣的,不似家里的大伯大伯母,只拿她当婚嫁筹码。她瞧薛素衣哭成这样,颇为心疼,又是为难道:“我方才试探了你表哥几句,他还是不欲成婚,大概是…缘分未到吧。”   她既喜欢卫谚,又怜爱亲孙女,两人年貌相当,在她瞧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是真盼着两人能在一处。   薛素衣泪如雨下:“不是缘分未到,表哥他,他心里没我啊…”   薛老夫人愣了下,薛素衣哽咽着把沈迟意的事儿说了一遍:“本来我也不信,但如今瞧来,表哥真的被她迷住了…可是祖母,我自知身份低微,表哥瞧不上我也就罢了,那怕是配个宗室公主,重臣之女也好,可,可他怎么能被那样的女子迷惑呢?”   薛素衣用春秋笔法掩盖了好些事儿,被她一说,倒像是沈迟意主动入了王府,先勾搭上瑞阳王,又施展狐媚之术,把卫谚也迷的神魂颠倒。   薛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即用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拄地,怒道:“竟有这等不知廉耻的狐媚女子?”   薛素衣抽泣道:“如今她已经入了春秋观做了出家人,还引得表兄日日往观里跑,我略说了两句,她便出言折辱于我,我是实在没了法子…”   “春秋观可是你姑母所建,她居然在那里做下这等没有廉耻的事儿?”薛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恨,搂着薛素衣柔声安慰一时:“别怕,有祖母呢。”她眉眼沉沉:“等祖母身子好些,就去会会那位沈姑娘。”   ……   此时盛夏已至,春秋观香火一向淡薄,沈迟意无聊的用拂尘赶蚊子呢,就见观主和几个道姑齐齐迎了出去。   沈迟意好奇道:“观主,什么贵客,竟劳动你亲自出面接待?”   观主笑:“前王妃的生母,世子的外祖。”   卫谚他姥姥?沈迟意失了兴致,继续四处赶着蚊子。   观主很快陪着薛老夫人和薛素衣等人走进来,薛老夫人略扫了一圈,很快把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她冰肌玉骨,相貌轻灵纯美,一双圆眼更是沁着水雾一般,着实惹人怜爱。   她的相貌和狐媚并不沾边,偏生身子是道袍都遮不住的窈窕婀娜,这样的脸配着这样的魅惑身段,难怪让卫谚都动了凡心。   薛老夫人眼睛毒辣,当即断定她是沈迟意,温文笑道:“这位便是妙清真人吧?我耳闻已久,却一直不曾得见,若是真人不嫌,便请真人陪我在这观里转转吧。”   沈迟意手中拂尘一敛,扫了卫谚他姥姥一眼,这才缓缓走了过去。   薛老夫人简单和沈迟意聊了几句道经,两人走到后面的院子,她才遣退了众人,缓缓向沈迟意开口:“真人…”   沈迟意神色平静地看着她,这老太太在书里是个正面人物,一直很疼爱薛素衣,不过对来说薛素衣的正面人物,对她来说可未必了。   薛老夫人没想到一个小女孩有这般定力,微讶之下,这才慢慢道:“真人恕老身多嘴,老身听闻…真人和我那外孙关系不错,可是真的?”   沈迟意眼睛也没眨:“假的。”   薛老夫人险没给她噎死,缓了缓气才道:“若关系不好,那孩子公务繁忙,岂会三番四次往真人这里跑?”   她领教了沈迟意噎人的功夫,也不敢让她再说,很快续上一句:“跟他同龄的公子,好些孩子都能说话了,唯独他如今已二十有余,不光膝下无子嗣,房中连一位可心之人都没有,真人既和他这般要好,老身希望真人去劝劝他,让他早日成婚生子吧。”   这老太太话里有话啊,沈迟意瞧她一眼:“老夫人说笑了,你是他嫡亲外祖母,你都劝不了他,我一个外人如何能劝?”   “既然真人不愿相劝…”薛老夫人忽然抿了抿唇:“那就请真人离他远些,不要再搅了他的姻缘!”   沈迟意脸色微变,薛老夫人忽然神色哀凄,竟要冲她跪拜行礼,一副哀求弱态,饮泣道:“真人,算我这个老婆子求你了。”   她这般姿态,就跟沈迟意恣意欺凌这老太太似的。   这什么极品老白花啊,薛素衣的白莲属性可算是找到源头了。   她还没说什么,就见薛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引着卫谚走了过来,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7 21:35:14~2021-01-08 21: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灯火阑珊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托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沈迟意瞧见薛老太太这般做派, 不禁想到了曾经有一回,薛素衣约她去梅林赏花,她听说卫谚也在, 便兴冲冲地去了,没想到薛素衣不知怎么的, 直接翻身落在了水里,好巧不巧地也让卫谚瞧见了这一幕, 卫谚冷冷撂下一句‘无药可救’。   原身因为太在意卫谚了, 放下贵女的尊严, 边哭着边去寻卫谚解释, 没想到卫谚早就离了去。   ——这薛家人还真是一屋子的白莲学者。   她以为自己和原身是两个人,她虽然拥有了原身的记忆和身体,但对有些事她却可以做到冷眼旁观,但就在此时,那几段不堪的记忆翻涌上来,她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恚怒和屈辱交织的情绪, 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原本伸出去要扶薛老夫人的手,也收了回来,由着这老太太滑落在地。   薛老太太本以为她要把自己夫妻, 没想到她真敢让自己跪下, 身子不受控制地跪坐在了青石板上,眼瞧着卫谚要过来, 她干脆把心一横,哀凄道:“真人,算老身求你了,我拢共四个孩子,独独前王妃这么一个闺女, 可怜她去世得早,而她唯一的血脉,连个后也没有留下,老身眼瞧着也要入土,我死后该怎么跟我那苦命的女儿交代?”   她既要跪,沈迟意干脆让她跪个痛快,凉凉道:“这是老夫人的家事,老夫人自己拿主意吧,求我可顶什么事?又不是我说什么,世子便听什么的。”   转眼卫谚一行已经走近,沈迟意神色冷淡地站着,薛老太太却跪坐于地,倒真显得她张扬跋扈故意欺负老人一般。   这情景谁瞧了都得误会,卫谚旁边的几个下人都暗露怒色。   卫谚瞧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他走过去扶着薛老夫人手臂,动作虽温和,却强势不容人拒绝,直接把薛老夫人一把拉了起来:“外祖母,您这是干什么?”   薛老夫人虽然起来,却依然一脸伤感悲恸,又对沈迟意有些畏惧的样子:“老身本来对沈姑娘有事相求,却不留神冒犯了沈姑娘,倒是老身的不是…”   她这话一出,更得坐实了沈迟意逼的薛老夫人向她下跪的事情,周遭陪着的几个下人和道姑都面露不忿,觉着沈迟意仗着卫谚撑腰,也太横行霸道了些。   沈迟意冷冷嗤了声,不禁扫了卫谚一眼,倒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卫谚倒没有像当初那般,直接出言呵斥,他沉默片刻,眼里不经意地掠过一丝厌烦和不悦,他淡淡道:“外祖母言重了,你是我的外祖母,是朝廷封的三品诰命,纵然你有什么错处,也不至于见着人就跪来跪去的,没得失了身份。”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劝慰薛老夫人,其实却直接点明了实情,是啊,薛老夫人是堂堂世子外祖,三品诰命,她用得着这般畏惧沈迟意吗?更不可能被沈迟意威逼的直接跪下了!经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才觉出不对,觉着薛老夫人这般…实在有些作态过头了…   沈迟意没料到卫谚是这般反应,不觉愣了愣。   卫谚待薛老夫人一向温和孝顺,还没有这般不给她颜面的时候,难道就为了这个沈迟意?老太太神色有些紧张,怔怔唤他小名:“伯谚…”   卫谚的声音温和依旧,轻轻帮薛老太太拂过膝上泥尘:“外祖母不宜久晒,快别在这观里待着了,我令人送你回去,蜀中到底是不比广宁清净,委屈外祖母了。”   广宁是薛府所在的地方,薛老夫人听出他话中意味,她一张老脸都白了几分。   卫谚却不容置疑地让人把薛老太太扶了回去,等乌央乌央一群人走了,他缓了声音:“让你受委屈了。”   他觉察到沈迟意神色有异,垂睫想了想,没话找话地道:“最近西南局势吃紧,我这几日要去川蜀边境一趟,不过我会把周钊留在府里,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沈迟意面色冷淡,哦了声,转身便要走了。   卫谚心下莫名,他自觉方才对沈迟意称得上维护,却不知为何,沈迟意的脸色更差了。   他绞尽脑汁,蹙眉道:“这回从边境回来,我八成要动身出征西南,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迟意脚步一顿,很快神色自若地背过身去:“世子纵横多年未尝一败,我不通兵法,能有什么可说的?”   卫谚方才的确在毫不犹豫地护着她,为了护着她,甚至扫了自己亲外祖母的颜面。可以说在这男重女轻讲究孝道的古代,就算结为了夫妻,会在长辈面前这般维护伴侣的男子都不多见,但沈迟意心头却更为闷堵,仿佛有什么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原来卫谚并不是那么的粗枝大叶,原来他也可以瞧出内宅的白莲手段,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何会信了薛素衣漏洞百出的挑拨?   只是因为要维护喜欢的人罢了。   为了喜欢的人,让他不喜欢的沈迟意颜面尽失又有什么关系?   他当初可能真的很喜欢薛素衣,但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他又移情到自己身上,但说到底,这喜欢就像空中楼阁,他今儿可以给她,明儿也能给旁的人,她实在为原身感到不值当。   好吧,虽然她也喜欢不止一个,但人就是这么双标的动物啊!想到卫谚之前喜欢过别人,之后可能还要喜欢其他人,她心下莫名不痛快。   卫谚瞧她神色越发冷淡,觉着这女子的心思简直比行军打仗还难以琢磨,他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膊,拧眉问道:“你怎么了?”   沈迟意没瞧他一眼:“没怎么。”她不耐地抽回胳膊:“世子你好烦。”   卫谚瞧她眼风都没往自己瞟一眼,一阵气闷,冷冷道:“你好自为之吧。”   沈迟意没搭理他,直接走了。   卫谚重重哼了声,也转身走了。   ……   不知道沈迟意是替原身不值,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的,连沈姑母要回保宁的日子都差点忘了。   还是沈若渝提醒,两人这才去给沈姑母送别。   朱姨娘被沈迟意教训了一回,这些日子已经收敛许多,再不敢掐尖冒头,沈姑母趁机收拢家中大权,哪怕没了夫婿爱重,她儿子出息,现在又掌着内宅,日子照样过的风生水起。   她舍不得和姐妹俩就此分开,握着姐妹俩的手含泪道:“再过两个月便是会试,若你们表兄侥幸能中举,自此咱们也算有靠了,我到那时就想法把你们俩接过去,咱们姑侄三个以后就住到一处,再也别分开了。”   沈迟意忙道:“姑母说什么呢,表哥必然能中举的,日后必然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她又一叹:“只是今年事情不断,眼瞧着世子可能又要出去打仗了,咱们家里的案子也一拖再拖。”   沈姑母也只得道:“你大哥福大命大,定能平安捱过去的。”她又有些犹豫:“那位卫世子…”在沈家出事之前,她就记着自己侄女好似对他颇为上心,要是沈家没出事,两人说不准还是一段佳话。   沈迟意立即道:“姑母多虑,我和卫世子没什么。”   沈姑母欲言又止,还是跳过了这一茬,姑侄三人叙话一时,沈姑母抹着泪踏上了返程。   沈迟意和沈若渝走了几步,她似乎迟疑了下:“阿姐,我当初…”她斟酌了一下词句,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思慕世子的时候,在旁人瞧来…是什么样子的?”   沈若渝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微怔了下,神色犹豫。   沈迟意道:“阿姐只管说,我心里有数。”   沈若渝轻叹了声:“那时候啊…世子跟你说一句话,你都能欢喜好久,哪场宴饮有世子,你必要过去,在人群中偷偷瞧他一眼,等他目光转过来,你又做贼似的挪开眼,他之前不是送你了一个生辰礼?你留存许久,睡觉都要放在枕边的,可惜那时候世子对你无意,如今…哎,造化弄人。”   沈迟意静静听着,渐渐泛起一股不属于她的酸涩来。   诚然,卫谚这些日子对她很好,甚至可以说到了纵容的地步,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无条件地袒护偏爱于她,这些确实让她有些动容,幸好那位薛老太太的出现,让她很快醒悟过来,回忆起曾经卫谚对她的种种不喜。   毕竟薛素衣才是卫谚官配,哪怕薛素衣如今换了芯子,卫谚曾经只怕也是喜欢过她的,而自己,八成只是男女主感情路上的一小节弯路,没准就是两人以后感情路上的一段铺垫。   沈若渝犹自感叹:“如今世子对你情重,要是没出这些事,你们两人现下必是一对神仙眷侣。”   沈迟意理了理思绪:“阿姐多心了,世子的良缘不在我这。”   沈若渝还想再说什么,见沈迟意的冷淡神色,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   ……   那日从春秋观回来,虽然卫谚被沈迟意闹的火冒三丈,但还是认真考虑过请外祖母先回广宁的事儿。   他自不会被内宅女子那点手段哄住,薛老夫人想干什么,他心里自然清楚,但他若是会被这等手段拿住摆布,他也不叫卫谚了。   薛老夫人对沈迟意的敌意昭然,若她不能做到接受沈迟意,那留在王府也只是让彼此添堵,他并非不对薛老夫人尽孝,薛老夫人若回广宁,他会送去名医和补品,细心照料薛老夫人的身子和起居,他抽空也会去探望外祖母,唯独在沈迟意的事情上,薛老夫人越是用这等手段逼他,他越不会退让分毫。   他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吩咐周钊请薛老夫人回广宁,没想到周钊却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世子,老夫人起身的时候不留神跌了一跤,好像伤了脑袋和膝盖,现在人已经昏了过去。”   卫谚脸色微变,起身去探望一番,薛老夫人果然昏迷在床,薛素衣哭哭啼啼地在一旁照料,屋里忙乱成一团。   卫谚拧眉过问了几句,这才退了出来。   薛老夫人既然摔伤昏迷,现在自然不可能再动身,卫谚动身在即,只得叮嘱了大夫几句,又吩咐周钊看住这边,一有什么动静立马向他回报,交代完这些,他本想去见一见沈迟意的,结果沈迟意全程对他爱答不理的,卫谚胸中揣着一股火,负气去了边境。   倒是薛老夫人,她这一摔就是半个月,如今还是躺在床上,总也不见好,观主主动找沈迟意商量:“咱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老夫人?”   她见沈迟意皱眉,忙解释道:“非我有意劳动真人,只是咱们这春秋观是前王妃所建,和薛家颇有渊源,如今老夫人病重,咱们居于观中,若是不瞧上一眼,只怕说不过去。”   沈迟意倒是无所谓见不见薛老夫人,想那老白莲总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害她,见观主这般言辞恳切,她静默片刻:“观主容我换身轻便衣裳,再备些补品。”   观主颇是欣慰:“不急,咱们后日去瞧老夫人。”   等出发那日,沈迟意直接随观主去了薛老夫人暂居的别院。   薛老夫人已然醒了,手里捧着一封发黄的陈旧信纸,怔怔瞧着,薛素衣在她身畔侍奉,她一眼瞧见沈迟意,轻轻打了个招呼:“沈姐姐也来了。”   沈迟意嗯了声,随口道:“老夫人病况如何?”   薛素衣垂泪道:“劳沈姐姐挂念,只不过祖母上回才从春秋观回来,身子就有些不适,时不时头晕目眩,入夜更是跌了一跤,现在还没好全。”   从春秋观回来那日,不就是见过沈迟意那天?这是内涵谁呢?   沈迟意本想放下手里的补品就走,听薛素衣这般说,她便故作忧心地道:“老夫人是不是那日跪的太狠,伤着了?”   这话一出口,薛老夫人和薛素衣的脸上齐齐一僵。   沈迟意略挤兑了一句,便道:“老夫人安心养病,我和观主先回去了。”   薛老夫人忽的道:“真人等等。”   她转向屋里的一圈下人:“你们先出去。”   沈迟意见她这般,便知她有话想说,立在原地不动,等着看这祖孙俩还能作什么妖。   屋里只剩下薛老夫人薛素衣和沈迟意三人,薛老夫人这才长叹了声,递出手里的陈旧信纸:“这是我女儿过世之前写给我的书信,沈姑娘瞧一眼吧。”   沈迟意根本不接,免得自找麻烦:“老夫人有话还请直说。”   薛老夫人动作一窒,缓缓收回手,爱惜地抚了抚信纸:“我们薛家并不算高门,芸娘却生的貌美无匹,世子那般美貌便是随了她的,她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想名声传扬出去,一场诗会,王爷对她一见倾心,竟上门求娶…”   她说着说着便淌下泪来:“我本以为是天赐良缘,可谁想到,王爷竟只是贪慕她颜色,没过几年,夫妻俩便爱淡情驰,我那女儿也郁郁而终…”   沈迟意忍不住冷嗤了声:“老夫人可别说这话,若你当初不想攀着王府高枝,拒了王爷,难道王爷还敢上门抢人不成?”她不耐道:“老夫人有话就直说吧,我还有事。”   不能怪她无礼,薛王妃才死那阵,卫谚正是孤苦无依的时候,那时候不见薛家人这般热枕,如今卫谚得势了,薛家就一意要把薛素衣塞进来,任谁都会怀疑薛家有些个猫腻。   薛老夫人和薛素衣都被讽的面色发白,她深吸了口气:“芸娘过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世子,然后便是我们薛家,所以…”   薛老夫人故意停顿一瞬,等沈迟意看过来,她苍老手掌压在那张信纸上:“她临去之前,指了世子和素衣的婚事,此信便算契书。”   沈迟意呼吸一顿,眉头不觉跳了跳。   薛老夫人见她终于有些反应,不觉露出笑来,这婚书是极好的东西,可惜卫谚是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就算这是亡母的遗愿,一没婚书二没定帖,但想逼着他自己不愿意干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薛老夫人便想让薛素衣和卫谚先培养感情,若两人真有情意,便是没有这封婚书,两人照样能结为连理。   她之所以现在取出此物,并非为了逼迫卫谚,而是为了以此来强逼沈迟意,她尽管心下对沈迟意极为不喜,可也得承认,沈迟意是个有心气的,既有心气,这事儿就好办了。   她小心把信纸收好,在床上向沈迟意施了一礼,老眼泛红:“我也不与真人拐弯抹角,世子思慕真人,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只要真人还在一日,世子就不会安心和素衣成婚。还请真人避讳一二,我会为真人寻一处清净空悠的道观,让真人在观里潜心修行,不使旁人惊扰。”   哪怕卫谚和薛素衣暂时不能成,只要沈迟意肯主动离开,日复一日的,卫谚自然会忘了她,如今卫谚不在,正是逼走沈迟意的大好时机。   她再施一礼,伤感哽咽道:“这是世子过世生母的唯一遗愿,还望真人成全。”   ……   沈迟意到最后也没答应什么,不过薛老夫人和薛素衣却很放心,薛老夫人尤其能感觉到,沈迟意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薛老夫人今夜难得睡的安稳,她甚至在心里盘算,若是沈迟意还赖着不走,她便得再用些手段,将沈迟意撵走才行。至于卫谚那边…他可能会震怒不悦,可也总不会为了区区女子,和她这个外祖母翻脸。   她算盘打的倒是很美,躺在帐子里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薛老夫人吓了一跳,颤声高喊道:“是谁?”   外面没人答话,不过房门很快被推开,卫谚大步迈了进来,神色有些冷峻。   他手臂上裹着绷带,隐隐渗着血迹,应当是在边境的时候伤到了。   薛老夫人着意打听了卫谚的行程,却没想到他居然早回来了那么多天,此时难免有些心慌,一时竟没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她试探着问:“伯谚,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深夜来寻你外祖母,可是有什么事?”   卫谚不言语,立在一丈远的地方,似乎在思量什么。   薛老夫人一颗心提了起来:“你是不是…在外听到了什么流言?”   卫谚默了片刻,忽然单膝跪在床前:“外孙不孝。”   薛老夫人心头别别乱跳,有些惊慌有些哀求地道:“伯谚…”   卫谚神色冷硬,眸光漠然,分毫不为所动:“明日,外孙便会令人送外祖母和表妹回广宁,还请外祖母见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8 21:19:55~2021-01-09 21:1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钧寒 26瓶;沧月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卫谚话音才落, 薛老夫人瞬间睁大了眼,脸色微微发白,颤声道:“伯谚…可是你在外面听了些小人言语?我可是你嫡亲外祖母啊…”   卫谚慢慢站起身, 负手而立,神色淡然:“正因我挂念外祖母, 才不得不送您回广宁。”   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字却重若千斤:“我也不瞒外祖母, 我极中意沈迟意, 将来我必要娶她为妻, 外祖母既不喜她, 将来瞧见这一幕,岂不心生郁结?所以外孙才斗胆,请外祖母回广宁好生养病。”   “你…”薛老夫人神色又怒又慌:“你怎能娶那样的女子?你别忘了,她可曾跟了你父亲,传出去你有何脸面见人?!”她瞧薛素衣是千好万好,觉着沈迟意是哪里都比不过自己亲孙女, 若是卫谚若是只和沈迟意玩玩倒罢了,他执意要娶她而舍了薛素衣,她简直一万个不能接受!   卫谚笑一笑, 使得眉目华美无匹:“男子的脸面又不在女子身上, 若是男子在外丢脸,必定是他无能, 为何要怪罪到女人头上?相反,若男子有能耐建功立业,可御极问鼎,又有哪个人敢轻视他的妻子?”   他从来不觉得沈迟意当过瑞阳王名义上的侧妃是个问题,只要男人有本事, 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若男子无能,那一切琐事都会成为问题。   薛老夫人指尖发凉,颤颤寻出那张书信:“可是素衣…”她拭泪道:“我是一心盼着你和素衣能好,就连你母亲…她的遗愿,你也半分不顾了吗?”   卫谚并不见犹豫或者疑惑,显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母亲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和表妹都尚年幼,母亲当时并不知我和表妹性情如何,喜好如何,若我真按照这封书信来做,那不光误了我,也误了表妹。”   薛老夫人早知道这封信拿不住他,不然她早就把这信拿出来了,她心下仍旧不甘,嘶着嗓子道:“今日贸然去寻沈姑娘,是外祖母鲁莽了,你纵然要送我回广宁,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素衣她却无辜,你让她继续留在王府,我保证,她不会给你添堵的!”   她禁不住拭泪:“素衣她断不能回去,若她回去了,那人…那人又上门来扰该如何是好?”   卫谚神色平静:“外祖母放心,我会派人护着你们祖孙二人的。”   薛老夫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卫谚已经微微欠身:“外祖母早些安置吧,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他言毕便起身离去,薛老夫人委顿在床榻上,双泪长流不止。   薛素衣从一侧的偏间出来,搂着她抽噎道:“外祖母…”   薛老夫人心疼不已,搂着薛素衣不住哄劝,薛素衣慢慢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眼里露出一缕冰凉的阴沉之色。   ……   沈迟意被薛家那事儿闹的心烦,她甚至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去往别处,她已经不想再掺和进男女主的感情里了。   还有那封书信…沈迟意眼前莫名又晃过那封书信,想到那上面写着卫谚和薛素衣的婚事,她心头莫名闷了下,又忙晃了晃头。   单只是薛老夫人这个外祖母倒还罢了,如今连卫谚亡母的书信都拿出来了,难道他还能为了自己违背亡母遗愿不成?   沈迟意轻敲眉心,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自己慢慢地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正好沈姑母前一阵邀她去保宁,表哥又在科举上有所斩获,沈姑母在保宁还有些官场上的人脉,可以继续留心沈家的案子。   卫谚□□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在屋里点起了油灯,窗户上映着一道剪影,她正慢慢地收拾着东西。   他脸色瞬间变了,猛地推开门,‘啪’地一把按上沈迟意刚打开的箱子:“你在干什么?”   声音带着明显的恼火,细听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沈迟意吓了一跳,见到来人是卫谚,很快镇定下来:“收拾东西啊。”   她猛地一拍脑门:“糊涂了。”她取出一只木匣递给卫谚:“这是给世子的贺礼,世子收好。”   卫谚原本揣着的那股火瞬间就点着了,他随手把沈迟意手里的盒子扔到一边,强压着怒气道:“你贺的哪门子喜?”   沈迟意不以为然:“世子和薛姑娘都有了婚契,成婚不是迟早的事?”   卫谚气的用食指重重点她额头:“你这脑子都在给我想些什么?那封书信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才多大,我母妃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怕我没了依靠,想用这桩亲事帮我拉拢娘家。薛家在我少时从未帮过我,现在又如何敢拿这封书信要挟我?”   卫谚见事明白,只不过方才当着外祖母的面,他没把话说的这般难听罢了,沈迟意才不是你发火我就怕了的性子,她见卫谚着恼,想到这几日的烦闷,自己也生出一股火来,冷笑:“若是世子当真无意婚事,何必要把薛姑娘接到王府里来居住?”   接薛素衣过来王府居住,平日行事时时袒护于她,现在跑到沈迟意面前一径装样,当她是傻子吗?!   提到这个,卫谚却迟疑了下,沈迟意更自觉占了理:“我就不信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能让世子留她住在王府里,你方才不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怎么?被问到痛脚了?不敢说?!”   卫谚硬生给她气笑:“少用这些歪门左道激我。”他深吸了口气:“既然你想听,附耳过来。”   沈迟意不信他真能说出个花来,冷笑着凑过去。   卫谚缓了缓气:“你可知道今上三皇子?他是皇上与最宠爱的张贵妃所生,一直颇得皇上喜爱,他平日办事倒还罢了,只是有个爱好,喜欢收集各色美人。他昔年有一次去广宁办事,不知怎么的,瞧上了薛六表妹,想要纳她为姬妾,屡次威逼…”   沈迟意神色错愕,卫谚沉吟道:“后来外祖母哭求到我跟前,若她遇到的是寻常恶霸倒还罢了,有我在,断不会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可觊觎她的是当今三皇子,我若是把她留在广宁,只怕她不日便会落入三皇子手中,我只好接她来王府住着,三皇子这才有所忌惮。”   沈迟意没想到还有这茬缘故,原书里应当提过此事,只不过她看漏了…她张了张嘴,心头火气稍减,郁郁之气却不散:“纵然如此,她在王府住了也有一年多,难道世子没有半分动心?你若能和她成了,也是天赐的缘分。”   她慢慢瞧了卫谚一眼:“旁的不说,曾经有一回在梅林里,薛姑娘不慎落水,世子见我在旁,问也没问便斥责了我,关心则乱,我不怪世子,世子也没必要否认。”   卫谚微微拧眉,费了些时候才想起这事,他沉默片刻,居然冷笑了声:“你倒还有脸问我。”   沈迟意蹙眉,卫谚似乎想起什么颇为不快的场景,脸色相当不好看:“那日我约了人在梅林密谈,你们俩倒好,跟着我去搅了局,险坏了我的大事。”   他瞪了沈迟意一眼:“你是沈家女儿,我不好管教,只能先把你撵走,至于薛素衣…”他又皱了下眉:“我让人关了她一个月,她才终于老实了点。”   沈迟意:“…”   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被说一句可比被关一个月轻多了,卫谚还真是半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对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竟然半点情面不留。   她也没想到…自己和原身膈应了这么久的事,起因居然是卫谚过于直男…   她张了张嘴:“你…不是赠过她一把颇为精致的琵琶金梳?”   她说完又有些懊恼,她有时候也挺烦自己这么小心眼的,一点小事就能记仇很久,这时候拿出来说,倒显得她在发酸一般。   可原身倒死都握着这把梳子,可见不能释怀,她问上一句也没什么,沈迟意在心里宽慰自己。   “琵琶金梳?”卫谚似乎被触动了某些回忆,他唤来周钊,低声嘱咐了几句。   春秋观里王府只有一条街的路程,更何况周钊用上了轻功,两炷香的功夫便捧着一只半尺来高的厚重匣子过来。   卫谚打开匣子,里面金灿灿一片晃的人眼晕:“你问的可是这个?”   沈迟意闭了闭眼,躲开那金光,才发现里面摆放着几十把一模一样的琵琶金梳,跟沈迟意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和薛素衣的也颇为相似!她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什么鬼?”   卫谚轻哼了声:“蜀中常有官员女眷过寿,我又懒得琢磨给女子送礼的事儿,便命人按照模具打了三十把出来,以便日后送礼需要。就连我外祖母过寿,我送的也是这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迟意:“…”您还真是钢铁寡王…   这操作也太骚了…她还能说什么?抱怨卫谚送礼不走心?她纵然替原身不值,也说不出话来…毕竟人家外祖母都是这送礼待遇,她还能说什么!   她不禁道:“可薛素衣的那把…”她比划了一下:“要比这个精致许多。”   卫谚不耐记这些,他连步摇和钗子都分不清,不然也不会干出这等骚操作了:“那我就不知道了,给你给她,我都是一样的东西,或许她拿去改制了也未可知。”   凭薛素衣的性格,为了算计沈迟意,她还真的能干出改制这事儿来。   卫谚撵走周钊,随手把匣子撂在一边,哼了声:“这下你可明白了吧?”   沈迟意眨了眨眼睫,似乎还欲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多谢世子解答。” 她现在是真有几分信了,卫谚对薛素衣并无多余的心思…难道就因为薛素衣是穿的,所以被拆了cp?   卫谚却有些不快,仔细审视她神色:“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沈迟意摇了摇头:“没有了。”   卫谚皱了皱眉,语调不觉含了几分威势:“说。“沈迟意默了片刻,昂首看向一旁的灯柱:“其实在被李钰强迫入瑞阳王府之前,我曾找过世子…”   卫谚神色微动,眸光凝住,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这话题是有些敏感的,她本来不愿意提及,但既然开了头,那索性说清楚:“我向世子求助,约好在风雪亭见面,可来的却是薛素衣身边下人,她不光出言辱我,还直言世子不想再见我,我当时心中绝望至极,又有李钰逼迫,我才不得不入了瑞阳王府…”   烛影晃动,卫谚的神色由恼怒到愕然,漂亮的凤眼里自责懊恼等情绪交织翻滚。   就因为这件事,沈迟意成了他父王的侧妃,两人此生险些错过。   沈迟意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有句话想问世子很久了,那日…到底是不是世子派的人?”   卫谚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若我说…我那些日子一直在军营,并不知此事,你可信我?”   若不是他,那只能是薛素衣那日拦了送信的人,再假以卫谚的名义来赴约。   沈迟意定定看了他一时,缓缓点头。   其实她心里还有件事很好奇,若那日这信儿真传到了卫谚手里,他是否会帮她?   旧事不能重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让它湮灭于时光里了。   卫谚却似能瞧出她心中所想,他抿了下唇,忽然轻唤了声:“阿稚。”   阿稚是沈迟意小名,往常卫谚都是沈五沈五的叫她,她不禁愣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卫谚又唤了她一声:“阿稚…”他目光慎重,长睫纹丝未动,眨也不眨地凝着她:“我以往并不喜你,跟你有关的事,我自会避开,你靠近我,我也会主动避开。若是我对你无意,却也不拒绝你的示好亲近,一味欲拒还迎遮遮掩掩,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长出了口气,眼尾泪痣在烛光下平添几分艳丽华美:“但我如今既心悦于你,必会好好护你周全。”   沈迟意心头微跳,仿佛被他那颗妖冶夺人的泪痣灼伤,忍不住别开头。   他强行把她脑袋板正,逼迫她看向自己:“外祖母和薛素衣,我明日就会打发他们回去。”   沈迟意嗯了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谚又迟疑了下,带了点别扭地挽留:“所以…你留下吧。”   沈迟意也踌躇了下,缓缓点头:“好。”也不知为何,总觉着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卫谚神色一松,唇角微勾,简直是笔墨难绘的漂亮。他声线低沉华丽,带着说不出的惑人味道:“我有时候觉得…你和原来简直不像一个人。”   沈迟意心跳快了几拍:“家里遭逢大变,我若还跟以前一样才不正常。”   卫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沈迟意目光游移,想要转移话题,忽然瞧见卫谚胳膊上包扎的白布上,她忙问道:“世子受伤了?”   提到这个,卫谚神色淡了几分,歪了歪头:“这仗是打定了。”   他又扫了沈迟意一眼:“我不日就要出征。”   沈迟意道:“那我在此祝贺世子凯旋。”   卫谚蹙了下眉,有些不快地加重语气:“我过几日就要动身,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捎带回来。”   沈迟意无语…打仗能捎什么东西?脑袋?胳膊?大腿?   她脑子绕了一圈,隐约琢磨到点卫谚的脑回路,试探着道:“打仗能捎带什么?倒是我该为世子求一道平安符,世子随身带着,务必平安归来才好。”   卫谚心愿得成,唇角微翘:“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自打沈迟意从沈姑母嘴里得知卫谚可能要去打仗,她就已经为卫谚准备了一道平安符,不管她对卫谚有没有旁的心思,都不希望他战场上出事,何况只有他平安,沈迟意才好保全自身。   沈迟意从抽屉里翻出平安符,本来打算递给他,听见这话又给气笑了,转身要把平安符塞回去:“我看世子还是别勉为其难了,我不给就是了,这本来也不算你的。”   卫谚哪里会让她收回,也没瞧见他是如何动作的,轻松就把沈迟意双手桎梏在背后,让她动弹不得。   他一手轻易锢着她双手,一手把玩着手里的玉质平安符,只觉着入手温凉,显然她开始捣鼓平安符已经有段日子了。   卫谚有些得意,不禁瞧了她一眼,沈迟意正背对着他使劲挣扎,因为太过用力,莹润耳朵都染上了一抹绯色。   他喉间有些干渴,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在她耳根处重重亲了口:“那可不成,我瞧上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了。” 第64章   沈迟意的耳珠莹白丰厚, 她又一向不喜戴耳饰,卫谚重重亲吻下去,犹觉着不够, 凭着本能,张口含住白莹莹一点, 又轻轻啮咬着。   他的话一语双关,这时候还着意放低了音调, 酥酥麻麻在她耳边缭绕。   他的动作并不熟稔, 却十分自然, 好像两人合该这般亲近才是。   沈迟意耳朵霎时红了一片, 脸色忽青忽白的,身上发软,却奋力挣扎,低呵道:“你干什么!放手!”   卫谚属狗的吧,在她身上啃了好几回了,这人什么毛病啊!   卫谚却发了兴, 不肯理她,仗着她力道不如自己,缠缠绵绵地亲吻着她的耳珠, 时不时暧昧地轻‘哼’两声。   他眼尾泛着红晕, 带着惑人的暧昧。   沈迟意又是羞恼又是冒火,抬起脚来, 重重踩了他脚尖一下,厉声道:“放手!”   卫谚轻嘶了声,拿鼻尖不舍地蹭了蹭她的侧脸,终于松开她,沈迟意犹觉着不解气, 照着他手臂的伤口捶了下。   她虽然拿捏着力道,但他那处到底是伤着的,卫谚闷哼了声,倒退了两步,捂着伤口,有些委屈地蹙眉:“你下手也太狠了。”   沈迟意理了理衣裳,冷笑:“手爪子不老实,合该剁了才是。”   她想到方才卫谚那一语双关的话,冷冷呵了声,拂袖道:“世子,不是你是你瞧上什么,什么便该是你的,没有这么好的事!难道你以后瞧上了皇上的哪位公主,皇上也得双手奉上不成?”   卫谚低笑了声,不以为然:“那倒是不会,非我不能,只是我对公主没兴趣。”他瞅了眼沈迟意,不觉脱口道:“有你在,我哪里瞧得上什么公主?”   他难得讲出这样缠绵好听的话来,自己脸上先微微臊红。   这人可真够怪的,强吻沈迟意的时候不见脸红,讲这一句话却先红了脸。   沈迟意硬生气笑,直说:“不是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世子明白了吗?”   虽然今夜两人这番交谈,她对卫谚的隔阂和成见消散不少,卫谚这些日子对她的照拂也着实让她感动,但也不代表,她立马就会喜欢卫谚。   从哪个角度看,卫谚和她喜欢的类型都相差甚远,尽管她感动于卫谚的照拂,但之前的种种冷待,让她不可能不心生犹豫。   她冷着脸道:“我性子颇差,贪慕虚荣,又是罪臣之女,身份卑微,不是世子良配,世子关照,我铭感五内,但还请世子另择一名门淑女为妃吧。”   卫谚被她拒绝又不止一回了,脸皮早已变厚,‘哟’了声:“你贪慕虚荣,我富贵双全,你身份低微,我有权有势,这还不配吗?分明绝配啊。”他干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若非瑞阳王还活着,他现在早已昭告世人,要迎娶沈迟意为世子妃了。   沈迟意实在不想和他说话,沉着脸把平安符撂在他怀里,语气不善地道:“拿了就滚,别来烦我了。”   卫谚稳稳接过,贴着心口郑重放好,唇角微勾:“就冲着你特地求的平安符,我也得凯旋归来。”   沈迟意不禁翻了翻眼睛:“世子什么时候出发?”赶紧走吧,可别在这儿烦她了。   他脸上嬉笑之色一敛,难得露出几分正经。他凤眼幽深,认真看人的时候,颇有些勾人魂魄的味道:“十日之后我就要率军出发,你要不要来送我?”   沈迟意拒绝道:“送世子的人多了去了,我凑什么热闹?”   本来蓉城关于她和卫谚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了,她这个前侧妃要是跑去十里相送,这不是等着上蓉城八卦热搜榜吗?   卫谚撇了下嘴:“那些人算什么。”他低头,眼底似有星光流转,直视着她:“我只要你相送。”   沈迟意还想拒绝,被他的星星眼一瞧,嘴里居然卡了下。   卫谚见美人计得逞,略带得意地笑了笑:“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也不给沈迟意反驳的机会,身子一悦就翻出了窗,沈迟意在后面‘诶——’了声,卫谚已经没了人影。   ……   本来送行不算大事,若是以往,沈迟意去也就去了,毕竟她亦是期盼卫谚能平安归来,好好审理沈家的案子。不过卫谚提出这要求的时候,神色太过郑重,她总觉着一旦去了,就像是定下了某种承诺一般。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么过去,岂非坐实了她和卫谚的事儿?以后想抵赖都抵赖不得。   就这么纠结好几日,等卫谚出发的那天,她起的就有些晚,直到沈若渝来推她:“阿稚,观里养的那匹马好像受了伤,你快瞧瞧去。”   沈迟意‘噌’地爬起来,春秋观离城外三十多里,观里就养了这一匹马,若是这匹马出了什么事,大清早的,她借都不好借,必然是送不成卫谚的了。   她匆忙走过去,果然见那匹枣红色的马儿神色恹恹,后腿关节处刮伤了一块,观里的姑子已经上过药了,虽然它伤的不重,跑肯定是没法跑起来了。   难道这就是天意?   沈迟意心里说不上遗憾还是舒了口气,她伸手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语道:“昨儿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伤着了?”难道有人故意伤了她的马?可好端端的,弄伤她的马做什么?   周遭空荡荡一片,自是没人回答,沈迟意心下正在犹豫,就听见高处传来一声轻唤:“姐姐。”   她抬起头,就见卫询坐在墙头,他冲着她笑了笑,单手一撑,姿态倜傥地一跃而下。   沈迟意有些错愕:“殿下怎么在这儿?”他和卫谚还真不愧是亲兄弟,翻人墙头的毛病真是如出一辙…   卫询仿佛和她心意相通,一笑:“我主要为大哥做些刺探敌情,笼络军队的事儿,我们两人走的不是一条道,我倒可晚些出发。”   他眨了眨眼:“我想在走之前来看看姐姐。”   沈迟意避开他的视线,瞧着马厩里的马儿,唔了声:“多谢殿下挂念,殿下既瞧过了,就专心去打仗吧。”   卫询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微微一笑:“姐姐想去送大哥?”   其实她还没想到要不要去送卫谚…沈迟意听卫询这般问,神色动了下,拧眉有些恼怒道:“这马是你弄伤的?”卫询为了不让她去见卫谚,居然想出这么个损招来?   卫询扑闪了一下长睫,噗地笑了声:“姐姐生气的样子可真好看。”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一笑:“我不想姐姐去送大哥。”   沈迟意又不傻,她既然能觉察到卫谚对她的心思,自然也能觉察到卫询的…不过他们卫家父子还真是三只奇葩,对女人的审美竟如此一致。   她听卫询这般回答,一脸不悦:“去与不去,该是我自己决定,而不是你用这等阴损法子。”   卫询似乎被她训斥的有些难过,神色低落下来:“我只是不想让姐姐伤心罢了。”他幽幽叹了声:“姐姐聪慧,不会不知道大哥的意思,若姐姐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送他出征,那等于在全蜀中人面前坐实了你和他的事。”   他抬起眼:“届时…姐姐就再没有反悔余地了。”   沈迟意听出他话里有话,皱眉看着他。   卫询起了个看似无关的话头:“说实话,大哥绝非宽容大度之辈,昔年姐姐的父亲算计了大哥,让大哥差点死于战场,他当时便立誓要报复沈家,可如今…他却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姐姐这个仇家之女,姐姐就没有过猜疑过吗?而且…大哥一向信奉有仇必报,难道在沈泽算计他之后,他就没有报复过吗?”   沈迟意挑了挑眉,卫询笑了笑,一步一步递进:“根据我对大哥的了解,要么是他另有算计,要么…是他已经报了仇,对手下败将,他自然不会再深恨,所以才会喜欢上姐姐。”   沈迟意淡淡道:“殿下别跟我打哑谜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卫询笑悠悠的:“姐姐就不觉着蹊跷吗?本来沈大人极得皇上信重,简在帝心,可就在他算计大哥之后,本该更让皇上赏识的,但奇就奇在,沈大人盛极一时之后,却逐渐失了恩宠,如今甚至连累沈氏一族都入了大牢,姐姐觉着…这样的蹊跷背后,大哥真的没有做什么吗?”   沈迟意眉心微跳,她忽然想起李钰死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沈家一案,和卫谚有极大干系。   不过李钰是临死挑拨,卫询则是打击情敌,这两人的话再有理,沈迟意也不可能全信。   她定了定神,冷哼了声:“二殿下别忘了,世子和你同气连枝,是你的亲大哥,你们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般背着他挑拨,怕是不好吧?“卫询眯起眼,神情有些危险,他欺身靠近了沈迟意,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勾起沈迟意下颔,逼迫她瞧着自己:“姐姐这般说,可真让我伤心…”   见沈迟意露出怒色,他才慢慢放手,无辜一笑:“我只是不想让姐姐以后难过罢了。”   ……   卫谚军纪极严,他早就定下了今日午时出发,搁在往常,他既然说了午时,那就一刻都不会耽搁。   但今日不知怎么的,眼瞧着临近午时,卫谚还没有动身的迹象,只是时不时往城门的方向瞧一眼。   周钊轻声提醒:“世子,快到出发的时候了。”   卫谚蹙了下眉,轻抖马缰:“再等等。”   午时又过了一刻,卫谚丰润的唇瓣不觉抿起,此时正值盛夏晌午,他又一身戎装,额上很快沁出薄汗。   他似是不曾觉察,目光直直地望向城门方向,仿佛化成一樽雕塑。   又过了两刻,不光是卫谚手下的将士,就连来送军的百官都不禁低低议论起来,周钊忍不住再次催促:“世子…时候到了,咱们该出发了。”   卫谚终于确认等的人不会过来相送,他一寸一寸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闷痛,神色沉稳地一扬马鞭:“出发。”   ……   不管是因为卫询那番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迟意那天到底是没去送卫谚,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过去。   这两兄弟一走,她在道观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直到卫谚走了大半个月,观主匆匆来寻她:“真人,有位贵客要见你。”   沈迟意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那位啊?”   观主面色犹豫,踌躇半晌才道:“瑞阳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会虐虐卫狗的,不过我个人不太喜欢恶毒女配在男女主的感情之间搅和,所以先把薛素衣的事情说明,然后卫狗就可以单纯的追妻…火葬场了。   马上ko瑞阳王,冲鸭! 第65章   沈迟意心头一沉, 皱眉道:“王爷过来做什么?”   观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王爷指明了要见你…”她左右看了看,小心叮嘱:“我瞧着王爷来势汹汹…”   她自然是不想见瑞阳王的, 不过如今卫谚不在,瑞阳王若存心要刁难, 她也躲避不得,就算现在跑了, 可这蜀中是瑞阳王的地盘, 她又能跑到哪里去?瑞阳王若想抓她回来还是轻而易举。   她正思量该怎么打发瑞阳王, 忽然听见角门处传来一声轻唤:“妙清真人。”   沈迟意抬眼望过去, 发现周钊站在二门处,她面色一讶,忙走过去:“周护卫?你不是随世子出征去了吗?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她脸色微变,难得慌乱,一把扯住周钊袖子:“难道世子出了什么事?”   周钊不敢慢待于她,行了个礼才道:“真人放心。“他笑道:“世子挂心您, 恐王爷生事,也担心有心之人对您不轨,所以特地命我率了百余名护卫折返回来, 暗中保护您。”他又忙补了句:“真人放心, 世子心中自有谋算,这些护卫本就是要来保护您的, 也不会碍着世子征战。”   沈迟意这才松了口气:“你们怎么现在才露面?”这是好事,卫谚何必瞒着她呢?   周钊挠了挠头,又笑:“世子知道您心思细腻,怕您多想,特地嘱咐过, 若是没遇到什么事儿,我们不必在您跟前露脸的,这回要不是王爷过来,我也不会现身。”   他又补了句:“王爷一向…”他顿了下,把胆小如鼠四个字咽了回去,斟酌了下词句:“谨慎,他又处处忌惮世子,我随您一道去见王爷,想来王爷不会再起什么不敢起的心思了。”   沈迟意没想到卫谚对她这般周全,心思简直细到头发缝里,她心头生出一缕异样感觉,到底多了几分底气,欠身道:“有劳周护卫了。”   周钊就如往常对卫谚一般,护在她身后,随着她去了正庙。   许久未见,瑞阳王还是一脸的病容,只是神色阴沉了许多,他先瞧见沈迟意,冷冷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又见到她身后护着的周钊,笑意便是一僵,眸光森然。   沈迟意神色如常地和他见礼:“见过王爷。”   瑞阳王沉默地打量她片刻,扯了扯嘴角:“离开王府不过两月,侧妃倒是更见貌美了,想必被我那儿子照料的不错?”   这话说的极难听,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本来沈迟意是他一早瞧中的,他垂涎沈迟意容色久矣,本来好事将成,却被他那儿子半道截胡,这块鲜肉他竟是碰也碰不得了,偏偏那个儿子还是他招惹不起的,这让他怎能不恨?   自打沈迟意被卫谚夺走,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笑他无能窝囊,甚至还有人编出童谣嘲讽于他,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等屈辱?   他本想趁着卫谚近来不在,他恰好又能走动了,来道观里寻沈迟意,却没想到卫谚走了之后,竟还留下心腹看守这里,就像是猛兽守着自己心爱的猎物一般,这让瑞阳王心中的阴戾之气越发滋长。   若是不能得到沈迟意,他简直难消这股这些日子的耻辱,沈迟意面不改色:“相由心生,我近来潜心修道,一心为国祈福,自然是更见慈悲了。不过这侧妃的称呼,王爷就不必了,我已出了红尘,入了道门,现在法号‘妙清’。”她又看了眼瑞阳王,恶趣味地笑了下:“王爷瞧着精神也不错,想必又新得了几位美人?”   这话简直是朝着瑞阳王肺管子捅,他面色一戾,腾的站起身:“贱人好伶俐的口齿!莫非仗着世子的宠爱,便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无礼,口出狂言?!”   周钊向前跨了一步,挡在沈迟意身前,沉声道:“王爷息怒,别伤了身子。”   沈迟意沉吟道:“不过问候王爷一句罢了,王爷恼什么?”   瑞阳王心中那股狠厉之气横冲直撞,不过卫谚对他的性子预料的极准,他瞧见旁边站着的周钊,到底是忌惮世子,没把这口气撒出来。   他冷笑了声,连道了三个‘好’字,转身拂袖而去了。   沈迟意不免叹了口气:“世子猜的还真准,你在这儿就代表了世子,王爷果然不敢下手。”   周钊笑了笑,有些不屑:“王爷惯是如此,他忌惮世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沈迟意想到卫谚那脾气,忍不住笑了下:“世子和王爷真是半点不像。”歹竹出好笋,卫谚卫询兄弟俩都是人杰,卫谚更是天纵之才,谁能想到兄弟俩是瑞阳王这个草包生的呢?   提到这个,周钊一脸自豪:“我们世子半点不似王爷,倒是多年前故去的曾祖脾性相似,那位曾祖帮着太.祖皇帝打下了这半壁江山,这才得以异姓封王,蜀中无人不晓卫家名声,我们世子的天资性情皆随了这位曾祖,而且青出于蓝。”   沈迟意不禁一笑。   她以为这回把瑞阳王糊弄走,接下来安心等着卫谚回来便可,不料卫谚走的这两三个月里,蜀中竟人心惶惶的,来观里上香的客人陡然多了好些,她去问周钊,周钊这些日子一直就在春秋观附近驻守,也没打听到什么。   这天沈迟意刚擦完签筒,就听两个年轻女郎议论:“…我爹是押送粮草的千户,我听他说…世子这次大败…”   另个女郎惊叫道:“别乱说,世子什么时候败过!”   最先开口的那个女郎叹了声:“就是因为世子从未败过,这一败才更加可怕,要是搁在往常,捷报早传回来了,现在西南那边竟半点消息也无,反倒是四处流言四起,都说世子兵败了,这可是大事啊,若战败是假,怎么也不见世子写信回来否认?”   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说…世子会不会…”   跟她同来的女郎还没开口,沈迟意已冷声道:“两位休要妄言,世子纵横多年未尝一败,安能败在区区西南土司手里?若是两位再胡言乱语扰乱民心,别怪我告发上去,惩处二位!”   两个女郎不料隔墙有耳,神色慌乱,手里的签字掉了也顾不得看,慌慌张张起身跑了。   沈迟意慢慢蹲身,捡起散落一地的签文,深深皱起眉。   ……   卫谚兵败的消息流传甚广,瑞阳王府自然知道了,瑞阳王这个当爹的也是奇人,听闻儿子战败,他一下从病床上爬起来,精神都仿佛好了几分:“当真?”   来报之人面色踌躇:“跟世子一系的总督同知等人惩处了几个传出此事的,不过如今捷报未曾传来,蜀中仍是人心惶惶,至于世子是否兵败…卑职不敢妄言。”   瑞阳王心头震动,面上露出几分喜色:“你传令下去,本王要见一直不得世子重用的参知学政等人,还有统领本王亲兵的几个将领,让他们也一并过来!”   谁都知道他没多久活头了,偏他自己不觉得,还用这点残血可劲儿造作,觉着自己压制了卫谚便能一步登天。   他抖擞起精神,连着下了一串政令下去,忽然神色一动,缓缓问道:“妙清…沈侧妃近来有何动向?”   来报之人愣了下,迟疑道:“卑职不知。”   瑞阳王缓缓吐纳一口气,似要把前耻洗刷干净:“你去派人…”   他本想派人直接把沈迟意带来,但想到周钊,想到卫谚,又有些怯意,他敢背地里搞些手段,却不想和卫谚正面冲突,这样万一卫谚回来,他还能保全自己。   他迟疑了下:“令人去请林侧妃,让她去劝说沈侧妃,如今世子八成战败,他收拾烂摊子还来不及,只要沈侧妃肯乖顺归服于本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   沈迟意正在和周钊商议此事,周钊记着卫谚的吩咐,根本不曾远离春秋观,对战事所知也不多。   不过他对卫谚信心十足:“您放心,世子何时败过?这回更不能败在西南那群野人手里!”他又补充道:“再说总督同知等人也会帮世子处理蜀中内务,安定军心,您大可放心。”   沈迟意想到卫谚的男主光环,也跟着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两人就见林侧妃由观主陪着走了过来。   沈迟意许久不见这人,却也直觉她来者不善,不由挑了挑眉:“林侧妃?”   林侧妃勉强笑笑,见礼:“真人。”   身为女子,她当然不想让瑞阳王再多一个侧妃来分走宠爱,只是自打沈迟意被卫谚夺走之后,瑞阳王的脾气越发阴沉古怪,上个月就虐死了两个貌美宠姬,她虽然得宠多年,但又没有子嗣,境遇并不比其他人好多少,勉强保命罢了,根本不敢想争宠的事儿。   瑞阳王吩咐她来劝说沈迟意,她又怎敢不听?   沈迟意主动发问:“林侧妃有什么事?”   林侧妃左右看了看,示意她遣退旁边人,沈迟意仍旧让周钊留着:“侧妃要么直说,要么不说,不必鬼鬼祟祟地背着人。”   林侧妃无奈,勉强定了定神,端起侧妃的架子来:“瞧着侧妃近来落魄许多,也远不及在王府的时候光鲜体面了,也是,区区一个出家道人,如何能跟王府侧妃相比?”   沈迟意笑笑:“前几日王爷才说我气色更胜往昔,怎么到侧妃这里,就不一样了?”   林侧妃一噎,硬着头皮道:“沈侧妃在王府的时候,王爷对你颇为宠爱,如今在这道观里有什么趣味?不过一日一日虚度青春罢了。”   她干咳了声:“沈侧妃恐怕不知,其实王爷一直对你颇为惦念,咱们女人一辈子的荣华不就是看男人了?如今能做你依仗的世子出了事儿,性命堪虞,王爷也说过,只要你肯回王府,他可以对你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你…”   沈迟意懒得听她扯七扯八,直接打断:“侧妃自己享受吧,我没兴趣。”   她给周钊使了个眼色:“周护卫,送客。”   林侧妃还欲再说,已经被周钊请了出去。   ……   瑞阳王本来还算怜香惜玉,但瞧着长子强横,横夺了自己的侧妃,他也渐渐顾不上做惜花儿之人了,更何况林侧妃的年纪,也算不上鲜花了。   他听完林侧妃的回话,登时勃然大怒,扬手一耳光把林侧妃扇在地上:“废物!蠢货!枉本王这般宠你多年,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自打他性情大变之后,林侧妃没少收到责难,她也不敢辩解,勉强爬起来,颤声道:“王爷手下有三千亲兵,若真想让侧妃顺服,何不直接带兵请她回来呢。”   瑞阳王心头一动,很快又被一股惧意盖住,他重重砸了个茶盏到林侧妃脚边:“蠢物,你是想让本王与世子直接开战?”   瑞阳王还要再呵斥,外间下人匆匆禀告:“王爷,薛表姑娘求见。”   瑞阳王愣了下,不解道:“表姑娘?她不是回广宁了吗?来见本王做什么?”   下人低声道:“表姑娘说了,她知道您心中烦扰之事,所以特来为您分忧。”   瑞阳王拧眉:“让她进来吧。”   不过片刻,一身纯黑斗篷的薛素衣便被带了进来,她盈盈下拜:“见过姑父。”   说来薛素衣倒也无愧是玛丽苏女主,她被卫谚派人送回广宁之后,卫谚暂时腾不出手来和她清算,便着人先盯着她,不过卫谚没想到的是,三皇子居然对薛素衣颇为上心,她刚回到广宁,三皇子便派人过来了。   三皇子被她好生利用了一番,她这才得以重返王府。   瑞阳王虽喜美人,但对薛素衣也下不去嘴,主要也是担心惹怒三皇子,他不耐道:“你能为本王分什么忧?”   薛素衣摘下斗篷,温雅一笑,往春秋观的方向瞧了眼,直言道:“姑父思慕沈姐姐已久,我这个做晚辈的都瞧在眼里,奈何表哥独占春色,我瞧着都替姑父不值,如今恰逢表哥在外征战,王爷何不趁此良机,接了沈姐姐回来?”   瑞阳王眉心一皱,反问道:“这与你何干?”   薛素衣一笑:“我也不瞒姑父,我同样倾慕表哥许久,却不料表哥被沈姐姐迷的神魂颠倒,他还听信了她的谗言,赶走了我,我心中不忿,若姑父能接来沈姐姐,等表哥回来时,姑父和沈姐姐名分已定,想来表哥也不能再做什么,我也有把握重新回到表哥身边。”   其实回不回卫谚身边已经是次要的,她现在只想让沈迟意被瑞阳王恣意践踏折辱一番,否则她难消心头怨恨!   就看卫谚回来,还能不能看上沈迟意这枝残花败柳。   瑞阳王冷笑:“休要挑拨我们父子关系,我岂会为了区区一女子,与世子闹出不快?”   薛素衣既然敢上门,自然备好了说辞,她温言道:“若我没有记错,姑父有意收拢王府大权?”   瑞阳王表情一动,薛素衣继续道:“沈姐姐是表哥从王爷身边带走的,而在这之前已经请了沈姐姐两次,却依然没有把人接回来,我说的可对?”   她抬起眼皮:“我们自是知道姑父心慈,不愿用强,但若是旁人听了该怎么想?旁人会不会觉着,姑父连一女子都拿不住,甚至不敢与表哥相争,旁人安能惧服于姑父?”   这话恰撞到瑞阳王心坎,他脸色一变,双手猛然收紧。   薛素衣继续道:“况且表哥强夺您侧妃之事,已在蜀中传的沸沸扬扬,令姑父颜面尽失,这也不全是为争抢一区区女子,若您不能趁机一雪前耻,后面的您再有任何举措,只怕也无人会真心敬服于您,只会在背地里嘲笑,明明世子都不在蜀中,您却还瞻前顾后…”   瑞阳王神色一戾:“住口!”   薛素衣跪拜在地:“如今表哥杳无音信,甚至生死不知,您若要雪耻,这便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再往后拖,也不过是平白让人瞧笑话罢了。”   若没有薛素衣,瑞阳王断不会强行打沈迟意的主意,但此时瑞阳王面色瞠红,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身子竟轻颤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   沈迟意对卫谚的男主光环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不过她对自己这个恶毒女配就没什么自信了,近来蜀中流言四起,蓉城附近也多了不少流民,只怕再过些日子就会出现哄抢粮食物资一事,她提前令周钊准备,趁现在粮食还没有涨价,拿出所有积蓄先买了粮食。   粮食是永远的硬通货,就算她虚惊一场,物价没有上涨,这些粮食也能拿来救济流民。   周钊本来还不以为然,听她分析之后,不由感叹:“您真是高瞻远瞩。”难怪世子爱她不行,娶妻娶贤,有这样的老婆,以后还真是享福哩。   周钊得了吩咐,除了一部分应急的钱没动,他把卫谚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银两全部换成了粮食。   沈迟意才指挥着众人屯完粮,就见听观门处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在强行破门。   沈若渝吓了一跳,忙把沈迟意护在身后,这时周钊面色沉凝地走进来,沈迟意慌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周钊面沉如水:“王爷派了八百亲兵过来,把春秋观围起来了。”   他飞快抬眼瞧了瞧沈迟意,沉声道:“来人说…说…王爷身子不适,请沈侧妃回去侍疾。”   沈迟意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怒,而是匪夷所思:“王爷是不是疯了?”   现在前线正在打仗,朝廷和各路人马都看着蜀地,他这个王爷不做正事倒也罢了,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花费这么多兵力要带走沈迟意这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她拧眉道:“以王爷那般胆小如鼠的性子,绝对做不出这种激进举动,背后应当是有人挑唆…”   周钊打断她的话:“您别想这么多了,我先送您出去,您绝不能落到王爷手里!”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身边副手匆匆跑来,副手跟他一样,都是面色凝重:“沈姑娘怕是走不了了。”   副手匆匆道:“王爷的亲兵没急着攻进来,反而把整个春秋观围的密不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他们已经放话,沈姑娘一日不回王府侍疾,他们一日不会撤兵,这是要把咱们生生困死在这观里啊!”   周钊脸色一下变了,他们是囤了粮食不假,但这么一日一日围下去,这些粮食能支撑观里的百余人多久?只怕到最后弹尽粮绝,更是要命。   若是强行突围,王府亲兵八倍于己,而且还能源源不断派兵过来,他们则是死一个就少一个,他们哪怕可以悍不畏死,那沈迟意呢?谁来护她周全?   沈迟意倒还镇定:“咱们先别自乱阵脚,派人去大门守着,他们既然决定了要把咱们围死,现在想必不会用强,容我想想。”   周钊见她神色镇定,也缓了口气,命人摆阵轮流防守。   沈迟意回了自己住的屋子,打开妆奁取出一枚吊坠,沉思不语。   沈若渝天生就是性子弱,此时已慌的有些六神无主,握住她的手啜泣不止:“你断不能跟了瑞阳王,他本就不把女子当人看,如今更是性情暴戾疯癫,你若落在他手里,还不知要受到多少折辱…”   沈迟意轻拍她的肩头:“阿姐放心,现在还远没到绝境,我心里有些章程。”   她缓缓道:“世子如今虽不在蜀中,但他自有不少臣属,我们可以向总督同知等人求援,让他们派兵相救,就算他们不敢直接和王府交战,至少也能拖延一时,拖到世子回来。”   沈若渝目光微亮,沈迟意却不得不浇一盆冷水:“不过这法子未必管用,毕竟现在蜀中也人心惶惶,又多了不少难民,百姓安危在前,这些官员只怕很难腾出兵力来帮咱们,就算他们能腾出手,我一女子,自也比不过百姓要紧。”   沈若渝脸色发白,沈迟意看了眼手中吊坠,也不瞒她,沉吟道:“我不瞒阿姐,我之前从一位异族大巫那里得过一种奇药,对女子无害,男人闻了却会神志不清,沉溺于幻象,我打算给瑞阳王用药…”   她顿了下,缓缓道:“绝了他这个后患。”   沈若渝紧紧攥住她的手,当即道:“不成!哪怕你侥幸能杀了瑞阳王,自己只怕也不能活命!你不准这般妄为!”   其实沈迟意自己倒是更倾向于第二个法子,如果解决不了难题,那就解决给她制造难题的人。   不过现在计划还不周全,她宽慰沈若渝:“这不急于一时,我还没想好怎么下药,怎么杀他不被发现,怎么顺利脱身,阿姐勿急。”   沈若渝却知道她敢说敢做的性子,死死搂着她,嘴里反复念着不让她去送死。   沈迟意见吓着她了,忙宽慰她好一时,沈若渝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沈迟意柔声道:“不在这一时,反正咱们还有些屯粮,阿姐帮我端点饭来吧,我有些饿了。”   沈若渝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不过还是去了厨下,收拾出两菜一汤来。   她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了下…她之前总是心悸噩梦,夜不能寐,所以存了几瓶安神的药粉,可以和水吞服,安神药喝多了,便会即刻入睡…   她神色闪烁半晌,忽然咬了咬牙,从房中取出一瓶安神药,倒了小半瓶在汤里。   沈迟意的饮食习惯一向是饭前先喝两碗汤,她对沈若渝自不会提防,先喝了碗汤,又用汤泡饭吃了一碗。   沈若渝随便找了个借口避了出去,两炷香之后,她再次回来,沈迟意已经趴在桌上睡死过去。   沈若渝拿起薄被给她轻轻盖上,自己打开妆奁,对镜梳妆。   她和沈迟意本就有五六分相似,她又刻意收拾了一番,已经有七八分像沈迟意了,若非熟悉之人离近了看,只怕也瞧不出什么不对。   她深吸了口气,戴上幂篱遮住面容,拿起沈迟意盛放幻药的吊坠,缓缓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薛素衣:我又来作死啦!   有买堂姐股的吗?我满仓购入【狗头】 第66章   沈若渝戴上幂篱, 直朝着道观大门而去,门口护卫的周钊自然要把她拦下,有些迟疑地道:“真人…?”   沈若渝和沈迟意不光容貌相似, 身量也相仿,她大步走到道观的朱红门边, 抬抬手就能够到门栓的位置,她才掀开幂篱:“是我。”   周钊定睛瞧了许久, 才惊讶道:“堂姑娘?”他又上下打量沈若渝一眼, 疑惑道:“堂姑娘为什么要做此打扮?”   沈若渝竖指于唇前, 示意他小声点:“别吵醒了阿稚。”她抚了抚胸前吊坠, 缓了口气:“阿稚不愿意为王爷侧妃,我却是愿意的,所以我代替她去,日后自有前程,她也不必为难了。”   周钊却是不信:“堂姑娘别诓我了,你若也想当侧妃, 在王府的时候那么多机会,怎么没见你出头?姑娘老实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若渝有些焦急, 只得实话实说:“瑞阳王说只要阿稚同意进王府, 他便愿意退兵,我打算假扮成阿稚, 代替她进去。”   周钊当即拒绝:“这不成,堂姑娘和沈真人生的虽像,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若沈姑娘被发现,岂不是死路一条?”   沈若渝轻轻摇头, 素来软弱的神色倒多了几分坚毅绝然,她有些嘲弄地扯了扯唇角:“我自问还算了解男人,我相貌虽不若阿稚,但在蜀中也是数得着的,瑞阳王既然好美色,只要我曲意逢迎,想他也舍不得杀我,就算我被他瞧出破绽,保命还是绰绰有余。”   她又摩挲了一下颈项间的吊坠:“我这里有味好药,若我运气好,只要瑞阳王近身,我就能想法要了他的命,若我运气不好,他也能昏迷一阵,至少要拖延到世子回来。”   周钊仍是摇头:“堂姑娘别哄我了,王爷再好美色,他也不是傻子,只要你一旦起了杀心,他焉能饶你?”   沈若渝见他油盐不进,气的想指着他骂上几句,她暗暗咬了咬牙,趁着周钊不注意,忽然把门栓拨开一点,大门露出一个可以供一人进出的缝隙,她身子一矮就钻了出去。   她推开的大小仅供她这般纤弱身量出入,周钊显然是进出不得的,再加上他也没预料到她有此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钻了出去。   周钊大喊:“堂姑…”他意识到沈若渝已经钻了出去,唯恐泄了她身份,忙闭上嘴,心里恨得直咬牙。   沈若渝回过头,透过门缝给他一个深深的眼神,接着奋力把大门推上,不让周钊等人出来。   她大步走向围堵正门,略略掀开幂篱,露出一线眉眼:“我就是沈侧妃,我愿意跟你们回王府侍奉王爷,退兵吧。”   王府亲兵面面相觑一时,有个侍卫长站出来,颇为客气地道:“还得先请沈侧妃跟我们回到王府,见了王爷,我们才能退兵。”瑞阳王既然看重沈迟意,他们也不敢轻易慢待。   沈若渝心头微跳,缓缓点了点头,上了亲兵拉来的一辆马车。   王府里瑞阳王正在正堂来回踱步,他一会儿神色亢奋,一会又有些紧张,嘴里絮絮低语。   薛素衣坐在一旁,眉间透着股冷意。   王府和春秋观相隔不远,很快沈若渝就被带了回来,她撩起幂篱,低头盈盈下拜:“见过王爷。”   瑞阳王定定瞧了她一会儿,露出个冷笑:“沈侧妃倒是让本王好等。”   沈若渝抿了抿唇,轻声道:“不敢,迟意只是…有些心慌。”   暗灯下看美人,比往日更胜数分,沈若渝这一低头,恰好露出一段白皙柔腻的颈子来,引得瑞阳王食指大动。   权利和美色向来最能挑起男人的欲.望,自打卫谚羽翼渐丰,瑞阳王就再无胜过他的时候,想到能夺了他心仪的女子,瑞阳王就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薛素衣冷眼在沈若渝身上瞧了一时,忽的道:“劳烦沈姐姐抬起头来。”   沈若渝口舌发干,缓缓抬起头,看向薛素衣。   薛素衣下意识地觉得不对,笑了下问道:“许久不见沈姐姐,姐姐还记得,我们上回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沈若渝心头一跳:“是在…春秋观里,我记着薛姑娘在观里求签,还请我帮着解签了。”   薛素衣脸色一变,直接起身道:“不对!你不是沈迟意!”   这话答的倒没什么问题,但说话风格明显不是沈迟意的,倘换作沈迟意,只怕压根不屑搭理她。   听薛素衣这么一说,瑞阳王也头脑也冷却了几分,觉察到一些违和。   他几步上前,把沈若渝从地上拖拽起来,仔仔细细瞧了良久,面色一寒:“你是何人?!”   他见沈若渝还是秋猎那会儿,在西戎三王子身边,更何况沈若渝现在还上了妆,他自是没认出来的。   沈若渝没想到自己还没近瑞阳王的身,竟然就被发现不对了,她一颗心快从腔子里跳了出来,颤着嘴唇道:“我…”   她深吸了口气,柔声媚色地道:“我是沈迟意的阿姐,王爷可唤我一声沈三娘。王爷对迟意多好,我都瞧在眼里,一直颇为艳羡她有福气能够侍奉王爷左右,没想到她却还不识好歹,总是给王爷脸子瞧,我都替您觉着不值,您又何苦非她不可呢?”   她笑吟吟凑近瑞阳王,声音变得有些嗲:“她不珍惜侧妃的名分和王爷的宠爱,我却是求而不得的,所以趁她不留神的时候给她下了药,顶替她来侍奉王爷了,难道我不好吗?只要王爷准许我侍奉在侧,就是我的福气了。”   瑞阳王给她这一席话捧得有些飘然,说实话,沈若渝这等婉媚性子,才是他最习惯和青睐的,相比之下,沈迟意实在骄横了些,不过也勾起了他极大的征服欲。   “你倒是识趣。”他捏起沈若渝的下巴,慢慢笑道:“你和你妹妹确实颇为相似。”   沈若渝忍着避开的冲动,冲他笑的温柔妩媚。   瑞阳王还想说些什么,薛素衣在一旁轻咳了声,他被美人哄得发昏的头脑顿时冷了下来,别说这美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她真的想服侍自己,但只要沈迟意一日不回王府,他的颜面一日就会被卫谚踩在脚下,其他人就是再温顺柔婉,长得再像沈迟意也无用。   唯有沈迟意回来,才能让他一雪前耻!   不过这等绝色佳人既然主动送上门来,瑞阳王自然笑纳,他定了定神,看向沈若渝:“你不是想要侍奉本王吗?不在这一时,先去偏殿候着。”   沈若渝脸色一白,刚想说话,瑞阳王又沉下脸,仔细审视她神色:“怎么你不愿意?莫非你方才说的都是在哄骗本王?”   沈若渝慌忙摇了摇头,他捏了捏沈若渝的脸,悠悠调笑:“放心,你和你妹妹,本王会挨个宠幸的。”   他还是有几分头脑,让人先搜查了沈若渝一番,把她身上的能藏东西的首饰荷包等物都取走,这才命人看押了起来,令亲兵不要撤退,继续围着春秋观。   ……   沈若渝下了不少安神药,加上周钊左右为难,一时不敢去找她,沈迟意睡到天亮方醒。   她醒来才发觉有些不对,来回唤了几声,却不见沈若渝应答,叫来清涧一问,清涧亦是摇头:“不知道啊,昨晚上奴婢帮着几个道姑姐姐一并屯粮去了,也没见着堂姑娘在哪,她屋里也没人。”   沈迟意心头一跳,匆忙跑到大门口去寻周钊。   周钊正隔着大门和外面的王府亲兵对峙,外面厉声喝道:“…怎么?沈侧妃连她堂姐的性命也不顾了吗?”外面那人又冷笑:“只要沈侧妃还念着一分血缘亲情,现在就该老老实实走出来去王府侍奉,王爷已经说了,念及往日情分,只要她肯回来,必不会薄待了她,也不会伤了她堂姐,可若她再负隅顽抗,惹怒了王爷…哼!”   周钊喝骂道:“放你娘.的屁!”他毕竟是卫谚的人,不好直接骂卫谚亲爹,只得道:“王爷一向仁厚,你们必是哪里来的贼寇,蓄意抹黑王爷和世子的名声,我看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不要命了!”   沈迟意听了两人喝骂,已经把事情猜出了七八,手心霎时冒出冷汗来,她低喝了声:“周护卫!”她深吸口气:“怎么回事?”   周钊瞧她出来,脸色微变:“沈真人…”他单膝跪下,满面愧色地道:“是卑职无能,没有拦住堂姑娘,让她顶替你去了瑞阳王府…”   沈迟意心下一沉:“所以现在堂姐事败落到瑞阳王手里,所以瑞阳王拿她的性命要挟我们?”   周钊面上愧色更浓:“都是卑职的过失…”   沈迟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想到昨日的两个谋划,闭目思量片刻,缓缓理出一条思路来:“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去瑞阳王府了。”   周钊当即就要拒绝,双手护在大门边,一副拼死也不会让沈迟意出去的架势。   沈迟意忙道:“你别急。”她沉吟道:“现在堂姐落在他手里,他又派亲兵来抢人,这么一日一日地耗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若是不想法除了他,以后咱们再没有宁日了。”   周钊脸上抗拒之色更重,沈迟意凑过去,低低把全盘计划托出,又道:“你手上想必有卫谚的令牌吧?别看瑞阳王能使唤这么多亲兵,但他沉疴已久,这些人未必都是死忠于他的,一旦他身死,你拿出卫谚的令牌,以世子之命暂时接管王府,瑞阳王一死,聪明人都该知道这王府以后谁说了算,想来这些亲兵也不会非要跟瑞阳王一道赴死,这样我们的危险才能降到最低。”   她又道:“夏大巫曾经赠了我一味药,服用少许可以致幻,用的多了,便能让人悄无声息地暴毙,反正瑞阳王沉疴已久,到时候你就报个沉溺美色,虚弱暴死,谁能知道人是我这个天真无邪的弱女子杀的?”   周钊听到‘天真无邪’四个字,面皮子抽了抽,仍是摇头:“我岂能让您涉险?”   沈迟意劝人的本事可比沈若渝厉害得多,她沉吟道:“现在我就不危险了吗?”   周钊一时语塞,沈迟意缓缓道:“现在咱们身陷困境,与其熬到弹尽粮绝,不如放手一搏,你细想想,我留和我走的危险程度是不是都差不多?瑞阳王只是性好渔色,又不打算杀我,若我冒险去刺杀瑞阳王,只要你们配合得当,速度够快,咱们的生机反而要大得多,说来这项计划里,危险最大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周钊凝神,沈迟意用颇有诱惑力的语气,缓缓道:“况且王爷专和世子作对良久,若是王爷时时扯后腿,世子如今早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瞧如今的事儿就是例子,世子在前线征战,王爷却在想法毁了世子在蜀中的根基,若真让王爷得手,哪怕世子这仗打赢,回来之后又该如何自处?你势必要替世子解决这一心腹大患。”   这也是她想杀瑞阳王的众多理由之一。   卫谚命苦,和瑞阳王素来情薄,父子俩已然水火不容,周钊倒不担心除了瑞阳王卫谚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是…   沈迟意满含鼓励地瞧了周钊一眼,周钊被她看的脑子一热,咬牙道:“劳真人把计划与我细说一遍。”   沈迟意见他松口,心里缓缓地吐了口气,低头跟他又说了一遍。   周钊当即派人去布置了,等了约半天的功夫,他准备的差不多,沈迟意才道:“把门打开。”   周钊还是不放心:“要不…我派两个人跟着您?”   沈迟意摇头:“他们必然不会同意护卫跟随,再说我这一去王府,多两个人少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她沉吟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周钊重重咬牙,推开大门。   沈迟意拢着斗篷走了出去,外面的护卫长忙按住刀柄,他显然是吃了挂落的,上下打量一番,才迟疑道:“沈侧妃?”   沈迟意斜他一眼:“你瞎?”   这口气…沈侧妃无误了…护卫长干笑了声,请沈迟意上了马车,第二次往王府回去。   ……   瑞阳王听说沈迟意终于屈服,心下大悦,也把沈若渝叫来:“等会儿你妹妹要回王府,你也好生教教她,让她明白什么才叫温驯娴静,从一而终。她若有你一半和顺知趣,本王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沈若渝脸色煞白,勉强笑道:“等会儿妹妹过来,王爷能否答允妹妹和我单独说会儿话?我也好劝劝她,让她好好顺从王爷。”   瑞阳王正要开口,主院的门再次推开,沈迟意被人推了进来,大门又在她身后重重合拢。   瑞阳王面色一喜,又是一冷,几步走过来,重重钳住沈迟意下巴:“本王想见沈侧妃一面,当真不易啊。”   沈迟意上辈子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虽然家里是在商场上混的,但这种涉及生死的事儿,她还真没经历过,此时心中亦是慌乱惊惧,不过箭在弦上,她就是心慌,也不得不按着计划进行。   她竭力镇定下来,抿了抿唇,神色无奈地开始飙戏:“王爷不知我的难处…”   她轻声道:“我跟着王爷,好歹有个侧妃的名位,但跟了世子,什么名份也没有就不说了,还要忍受旁人的唾骂冷眼,难道这是我自愿的吗?自打进府,就知道要侍奉王爷,也从未想过其他,不料世子也瞧上我容色,强逼于我,我又能如何?从圣上下旨到出王府,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全是世子执意所谓,王爷都拿世子无法,我又能如何?”   瑞阳王面色一窒,沈迟意忙补了句:“世子哪怕不在蜀中,也要留人去观里看着我,所幸如今王爷重振昔年威风,又能把我接回来,身若浮萍无所依,只是哪里的风向大,我就跟着哪里走罢了。”   瑞阳王一贯只把女子当玩意看,这话倒是符合了他心中所想,他想着沈迟意还算懂眼知趣,原本的怒气不由消减几分。   “世子生死未卜,我既决定来侍奉王爷,自然不会再有其他心思…”沈迟意又轻轻扯他衣袖,软语道:“烦请王爷先把围在春秋观的亲兵撤了,春秋观的观主待我不薄,我不欲使她每日担惊受怕,也省的王爷日日麻烦…还请王爷允准。”   瑞阳王被她这么一拉,骨头都轻了几分,料想春秋观那边应当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抬手道:“让他们回来。”   沈迟意顿了顿,不经意般问了句:“王爷为何不早几日接我回王府,反而等到如今?”她得弄明白中间挑唆的人是谁,以后才好□□。   瑞阳王摩挲着她的脸颊,心不在焉地道:“六娘那孩子倒有些孝心,特意来提醒本王,也不枉本王往日对她的照拂了。”   薛素衣…沈迟意面色一冷。   瑞阳王瞧她一身银线莲纹道袍,多了几分超然物外的气韵,身上似乎还带了缕缕异香,勾得他越发兴致盎然,身子都轻了几分,仿佛病痛不再,恨不得狠狠地扒下这身道袍,用力占有他肖想已久的美人。   他已被沈迟意勾的太久,再忍不下去,还是沈迟意稍稍拦了他一下,微笑问道:“王爷既想和我说体己话,还留着这起子奴才做什么?”   瑞阳王深吸了口气:“是本王糊涂了。”他一挥手:“你们出去服侍,没有本王的传唤,不得入内。”   等屋里下人一走,瑞阳王就迫不及待地扯着沈迟意进入内间,沈若渝心下焦急,趁着瑞阳王全副心神都在沈迟意身上的时候,她急急倒出一盏酒,跟进了内室,递给瑞阳王媚笑道:“王爷有了妹妹,莫不是就忘了我这个姐姐?我对您亦是情意深重呢。”   她藏好的吊坠已经被瑞阳王派人搜走,她只盼着瑞阳王多喝几杯,最好能把他灌醉。   瑞阳王年轻力壮的时候,甚至叫过一屋子五六个美人同时服侍,看了看左右两个相貌相似的美人,心下生出一个淫.念来,越发得意:“自不会忘,既然三娘美意,本王喝了就是。”   他瞧了沈若渝一会儿,一笑:“三娘虽不若沈侧妃貌美,但风情犹在她之上,各有千秋。”   沈若渝忙一笑,插到沈迟意和瑞阳王两人之间,把两人隔开,遮挡住瑞阳王的视线,素手端起酒盏,亲手喂养瑞阳王喝了一盏。   沈迟意进来之前,自然也被搜身过,身上的什么簪子项链荷包这些能藏东西能伤人的物件早被取走了,不过她早有准备,把药粉在指甲缝和发髻里都藏了一些。   她趁着沈若渝纠缠瑞阳王的时候,稍退后一步,一手摸到背后香炉,挪开炉盖,把指甲缝里的药粉洒了进去。   这药粉颇为奇特,只对男子起效,对女子无用,男子用得少了,会颠倒神魂,如入迷幻之境,快活无比,若是一旦用的多了,则会沉溺幻境之中,快感没顶而死。   瑞阳王卧病多年,身子早已大不如前,这些分量,对他应是够了。   瑞阳王被沈若渝缠着喝了两杯,见沈迟意还在原地不动,轻轻皱眉:“侧妃还不快过来服饰本王?”   沈迟意在等药粉发挥作用,闻言有些羞涩地道:“王爷稍等,容我先把屋内蜡烛熄了。”   瑞阳王瞧她这般青涩,想卫谚应当还没来得及碰她,心下登时大悦,暧昧笑道:“可不准全熄了。”   瑞阳王内殿颇大,沈迟意故意挑了最角落的四盏灯,笨手笨脚地熄灭。   瑞阳王等的有些不耐,幸好沈若渝在旁慢慢解着他的腰带,故作拖延。   姐妹俩拖延了一阵,仙鹤香炉里的香气丝丝缕缕逸散出来,瑞阳王吸入不少,神情逐渐有些不对,双腿一软,倒在榻上。   他面色绯红,呼吸急促了几分,在他的脑内幻境里,姐妹俩已经为他宽衣解带翩然起舞,他嘴角不由露出笑容,伸手拉扯碍事的衣服,又在床榻上翻滚起来。   沈若渝惊慌地看了沈迟意一眼,沈迟意给她递了个眼色,又悄悄指着香炉,沈若渝这才安定下来。   姐妹俩只能瑞阳王自己毒发,就见他在床上翻滚一时,逐渐没了力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沈迟意心头别别乱跳,凑过去想探他鼻息。   谁料瑞阳王这时却忽然回光返照一般睁开眼,脑子清明了一霎,他瞧沈迟意和沈若渝都衣着完好,场景也不似他脑内那般香烟旖旎,他瞬间明白是中了算计。   他面色一戾,扑上来掐着沈迟意脖子,嘶声道:“贱人,安敢如此毒害本王!”他死死掐住沈迟意脖子:“贱人!”   沈迟意猝不及防,脖颈被他狠狠掐住,一口气卡在当中,却死活掰不开瑞阳王的手。   沈若渝脸色大变,她大急之下,捡起瑞阳王扔在地上金丝腰带,重重缠住瑞阳王的手。   往常沈若渝是一只鸡都不敢杀的,此时不知哪里生出那么大力气,死死地拽住腰带不放,拼命收紧。   瑞阳王没那个狠劲儿,掐着沈迟意的双手一松,他身上再没了多余的力道,无力地在空中挥舞几下,竟被沈若渝活活勒死了。   沈若渝不敢放手,又拼命勒了许久,快把瑞阳王颈骨折断了,她才一下委顿在地上。   沈迟意顾不上看自己伤势,先探了探瑞阳王鼻息,摇头道:“他死了。”   沈若渝脸色跟死人差不多了,双手抖个不住,她还是拼命退了沈迟意一把:“你先走,我,我留在这儿…”她颤声道:“王爷是我杀的…”   瑞阳王濒死之际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如果他方才不是想掐死沈迟意,而是大喊一声,叫人进来,那完蛋的就是沈迟意和沈若渝了,可现在他死的悄无声息,外间候着的护卫和奴才毫无觉察,自有沈迟意发挥的余地。   沈迟意忙一把把她扯起来:“哪里的话,咱们自然得一块离开,不然我就平白来这儿一趟了。”   她指着瑞阳王尸首,飞速道:“他若是没死,那死的就是你我,可他如今已经死了,世子和他素来不睦,更何况他这回还意图毁世子在蜀中的根基,周钊手里有世子的令牌,只要咱们能跑去出,不被抓现行,必会有人来保咱们,这事儿就不会算到你我头上。”   沈若渝的脸色这才泛起些活气,沈迟意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王府西南角忽然亮起冲天火光。   沈若渝一惊,沈迟意面色一喜:“周钊动手了!时候拿捏的刚好!”   她忙冲到窗外,大喊道:“西跨院着火了,你们还不快去救火?若是让火势耽搁了王爷的兴致,王爷定饶不了你们!”   她冷不丁这么一嗓子喊出来,主院服侍的人心里都打了个突,眼瞧着西院的火势确实极大,他们当即放下手里的差事赶去救火了,转眼主院里就剩下几个伺候的。   沈迟意飞速把蜡油倒在瑞阳王床边,又带着沈若渝跑到后窗,这时后窗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五姑娘,堂姑娘,好了吗?我带你们出去。”   说话的居然是宁侍卫,沈若渝不由怔了下。   宁侍卫就是当初冒死回到蜀中,把沈若渝在蜀中的消息告诉沈迟意的沈家护卫,后来他被卫谚安排留在王府做了亲卫,沈迟意在瑞阳王频频来扰的时候,就想法联络到了宁侍卫,今夜她来到王府的途中,悄悄递给了宁侍卫一张纸条,请他今晚在她们成事之后,接应姐妹俩出王府。   沈迟意轻声催促:“姐姐先出。”   沈若渝咬了咬牙,推开窗往下一跳,直接跳到宁侍卫怀里。   沈迟意踌躇片刻,一把推倒角落里的烛台,让屋里烧起熊熊大火,她这才咬牙跳出了后窗。   王府里这下彻底乱了套,自顾不暇。   宁侍卫准备好了护卫衣裳,让两人勉强套好,带着两人从小道出了主院。   他正要带着二人从角门出去,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呼呵:“你们是何人?为何不去救火?鬼鬼祟祟的在哪里做什么?”   沈迟意三人身子齐齐一僵,宁侍卫转过身,赔笑:“王爷另有事情吩咐,让我们先出王府办事,还望您通融一二。”   这谎撒的可不高明,沈迟意忍不住闭了闭眼。   现在王爷生死未知,正准备去救火的护卫长面色果然疑惑:“现在王爷的主院都走水了,有什么比王爷性命更要紧的?王爷又是从哪给你的吩咐?”   他瞪着背对着他的沈迟意和沈若渝:“你们是何处的护卫?还不转过身来!”   宁侍卫脸色一沉,拔出腰间佩刀,低吼道:“快走!”护卫长只带了两个手下,他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压低声音,飞速道:“快去西院和周钊汇合,他们可保你们无虞!”   护卫长自然瞧出不对劲了,他一把抽出腰间背后软弓,直接冲着三人放了两箭。   沈迟意眼瞧着其中一箭冲着沈若渝射来,她一把把沈若渝推开之后,就再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钉向自己脖颈。   她正准备闭目等死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忽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在离她咽喉一寸之处,稳稳地接住了那根箭矢。   手掌被锋利箭头划出鲜血,手掌的主人浑不在意似的,抬手一扬,箭矢就如同暗器一般原路射了回去,直接洞穿了护卫长的脖颈。   但利箭到底不比暗器轻便灵活,这人却能把箭矢用的如暗器一般精准狠辣,可见内力深厚。   沈迟意尚惊魂未定,就听见齐齐几声惊呼:“世子!”   她呆呆地抬头看过去,就在卫谚不知何时打开了角门,他骑马就立在她身畔,一身甲胄,隐隐带着铁血气味,面色有些倦怠,却不掩贵气,双眸亮如寒星,隐隐泛着猩红的冷意。   沈迟意不可置信似的:“世子…”   她心下莫名一松,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这些日子的担忧惊惧全部泛上心头,声音都是一哽,她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幸好卫谚及时扶住了她。   她哑着嗓子道:“世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卫谚抿了抿唇,瞧她脖颈有道分明的指印,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沈迟意又哑声道:“你爹死了…”   卫谚:“…”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千,明天补   安利新文《错把反派当男主》,戳进专栏可收藏~   沈呦看了一篇无女主男频文,里面的男主出身贫寒却坚韧不拔,是沈呦心中的白月光。   后来沈呦不慎穿进这本书里,男主还在落魄之时,在风雪天倒在她家门口。沈哟看着比书里描写还要俊美数分的男主:“男神我可以!”   沈哟把男主接回家悉心照顾,关怀他衣食起居,每日一撩不动摇。奇怪的是,她救下男主性子阴鸷桀骜,和书里的描写不大一样…   直到她撩到那人动了心,生了情,才发现自己救下的不是男主,而是原书里位高权重却杀人无数的大反派!   沈呦:“惹不起,告辞。”   ……   薛灵玺遭逢大难,不得不顶替一贫寒青年的身份,不料却被那女子看中,反复纠缠。   他本来颇厌她痴缠,之后才渐渐生出几分兴味来,愿意给她个名分。   不料她却是认错了人,对他的追求倾慕本应属于另一个男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她毫不犹豫地逃了。   本以为将人捏在手中的薛灵玺:“……”   感谢在2021-01-10 23:35:07~2021-01-12 22: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r*时光 6瓶;何处归程 3瓶;蜜蜜和黑塔罗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沈迟意方才一直被情势逼着不断行动, 根本没有矫情的时间,等对着卫谚把这件大事说出来之后,她心头宛如一块大石落地, 感觉灵魂都轻松了几分,又想到自己动手杀了个人的事儿, 忍不住有些反胃,脑海里浮现起瑞阳王临死时暴起的眼珠和可怖的神情, 她脸色忽青忽白的, 更难看了。   虽然瑞阳王不是自己亲手杀的, 但沈若渝动的手, 和她动手有什么区别?   卫谚听到她这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翻身下马,低头看着她脖子上的红肿,那五指印颇为分明,现在不光肿胀,边缘还泛着隐隐的青紫色, 被沈迟意白嫩的肌肤一衬,简直丧心病狂,他只要想一下沈迟意吃到的苦头, 心中就止不住的戾气翻滚。   他也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处了, 用未伤着的食指摩挲着她脖颈间青肿的痕迹:“我知道。”   他手指稍稍用力,轻按那处淤青, 沈迟意疼的嘶了声:“我方才见过周钊,他已经和我说过了。”   这时候卫谚手下将士都赶到了,方才追杀沈迟意的几个护卫已经悉数毙命,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卫谚便没什么顾忌了。   他微微倾身, 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横在她膝弯处,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我先送你回春秋观上药。”   沈迟意却摇头,伸手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先令人把堂姐和宁侍卫送回去。”她顿了下,悄声道:“虽然瑞阳王已死,你我心知肚明,但王府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在其他人瞧来,你父王被困火海你不去相救,反而带着我离了王府,若让有心人知道了,该怎么想?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于你不利。”   现在瑞阳王一死,卫谚就是下一任郡王,这没什么可说的,但越是在这等关头,越不能松懈,反而要把戏做足了,他继位才会顺利。   沈迟意又坚持道:“我跟你一道去,还能提点几句。”本来瑞阳王一死,她为了自己小命考虑,自然急着逃出王府,但既然卫谚回来,王府里已无人敢伤她,她自然要随卫谚一道走,还能顺便洗脱嫌疑。   大部分时候,卫谚都很喜欢她聪慧灵敏,一点就透,但有些时候,她这样处处考虑周全又着实让他恼怒,她就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任性胡闹一点吗?   卫谚有些恼意,但还是依照她的话,转头吩咐道:“先送他们回去。”   他没松开沈迟意,反是搂着她重新上马,低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桩桩件件记得告诉我,不得遗漏,不准欺瞒。”   时间紧迫,周钊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他就急着赶来救人了,所以对事情了解的并不详细。   沈迟意腰肢被他紧紧揽着,紧到她都有些难受了,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理了理思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你兵败的谣言在蜀中流传开来,王爷自觉遇到了大好时机,撑着病体想趁这段日子,取你而代之,他大概是心有不甘,所以屡屡上观里扰我…”   卫谚冷嗤了声,满面厌恶不屑。   她飞快瞧了卫谚一眼,又道:“本来王爷一直忌惮你,也只敢动动嘴皮子,后来不知为何,薛素衣又从广宁回了王府,怂恿王爷对我下手,所以王爷才干出了让亲兵围堵春秋观的事儿。”薛素衣既然敢算计她,就别指望她以德报怨。   卫谚皱了下眉,他不是不知道薛素衣的一些小算盘,不过看在过世母亲的面子上,他也不好重罚,而且在他心里,薛素衣不过一内宅女子,也扑腾不起什么水花来,他的确没考虑到的是,薛素衣居然真有那么大胆子。   他面色渐渐结了一层寒霜,抬眼瞥了眼自己的副将,副将领悟,转身不知去了哪里。   沈迟意接着道:“然后我和周钊敲定了计划…”她一边回忆一边叙说,直到说到杀死瑞阳王那段,她犹豫了下,看了看卫谚,轻声道:“瑞阳王吸入那幻香之后,通身虚软无力,我瞅准机会,便捡起地上的金丝带勒死了他,接着就被宁侍卫接应了出来,然后又遇到了你。”   不怪她撒谎,瑞阳王毕竟是卫谚的生身父亲,她也拿不准卫谚的态度,何况就算卫谚对他没有半分感情,也不会怨恨杀父仇人,但瑞阳王这么平白死了,卫谚总得给其他人一个交代,他对沈若渝的死活自是不妨在心上,万一他知道沈若渝杀人之后,把沈若渝推出去交代,那该如何是好?   她不敢拿沈若渝冒险,只能说是自己动的手。   卫谚不知怎么了,又有些不快似的,眯着眼审视她几眼,意味不明地冷哼了声:“你胆子倒是不小。”   沈迟意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态度,含糊道:“我也是被逼无奈。”瑞阳王要真只是惦记她美色倒还好些,但听说瑞阳王喜怒无常,性情暴戾,已经虐死了好几个美妾,她保不齐就是下一个了。   卫谚眯起眼:“这就是事情始末,你确定没有半分遗漏和隐瞒?”   沈迟意点了点头。   卫谚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她颈子上的伤口,又按捺住了。   一行人到了主院门口,主院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瑞阳王的尸首已经被抬了出来,卫谚轻轻捏了捏沈迟意的手:“进去吧。”   沈迟意竖起领子,遮挡住脖颈上的伤痕,任由卫谚牵着她进去了。   几个王府主事的都面色哀凄,见着卫谚,忙跪下道:“世子…”他们看了眼地上盖着白布的尸首,红了眼眶:“是臣等无能,救护不利,王爷,王爷薨了。”他们倒未必真的伤心,不过样子总得做一做的。   卫谚默了片刻,倒似哀伤模样:“我知道了,既如此…先料理王爷后事吧。”   本来卫谚就已经称得上只手遮天,现在瑞阳王一死,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也没人敢提出异议。偏在这时,有个一直跟着瑞阳王的主事,红着眼眶,恨声道:“世子,卑职以为,王爷死得蹊跷,暂时先不宜处理王爷尸首,等到查明真相,再让王爷风光大葬!”   他此言一出,众人齐齐静了静。   卫谚扫了他一眼:“长史觉着该如何查明?”   长史用怨毒的目光瞧了眼沈迟意:“王爷死之前,沈侧妃就在他房内,没多久西院和主院就纷纷烧起了大火,此事绝不寻常,卑职以为,沈侧妃绝对脱不了干系,该抓住她拷打审问,查明王爷的死因!”   主院里跪着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沈迟意早有准备:“方才我和王爷在房中的时候,王爷高兴,就多喝了几盏酒,还令我去把外间的蜡烛熄了,我才到外间,王爷似乎不慎踢翻了屋里的烛台,屋里瞬间燃起了大火,王爷似乎被浓烟薰的晕了过去,我本来想去救人,奈何火势太旺,我自顾不暇,就先跑了出来,一边呼救一边找人去救王爷,没想到,没想到…”   她掩泪道:“王爷就这么去了。”   现在主院被烧了个干净,证据全毁,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何况她这话合情合理,并无疑点,旁人听了也觉着,她一个弱女子,难道是她还敢刺杀郡王不成?   卫谚手指微屈:“西院的火是侍卫不慎,点燃了草垛,这等无凭无据的话,长史最好别说。”   长史大概是这王府里屈指可数的几个对瑞阳王忠心耿耿的,他赤红双目,嘶声道:“王府本来一直风平浪静,王爷一迎这妖女入府,王府便起了大火,王爷也丢了性命,世子莫非也被这妖女迷惑,蒙蔽了双眼,置亲生父亲于不顾?还是世子根本就是和她合谋,意欲…”   他这质问刚说了一半,一柄利剑就洞穿了喉咙,他瞠大了一双眼,直直地看着自己喉间利剑,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卫谚收回长剑,两指抹去剑上血痕:“李长史趁王府大乱,故意危言耸听,构陷本世子,其心可诛。”他淡淡扫了主院乌泱泱跪的一片:“还有谁觉着李长史说得对?可一道站出来。”   卫谚大战才归,众人有目共睹,李长史却想在这时给他扣上弑父的罪名,原本他还有三分道理,这下彻底没理了,死的着实不冤。   众人齐齐跪伏在地上:“李长史有意扰乱臣心,构陷世子,其罪当诛。”   卫谚继续道:“若是无其他问题,便着手准备处理父王后事,你们退下吧,本世子在这独自待会儿。”   有卫谚这话压下来,众人再不敢对瑞阳王之死提出疑问,欠着身退了出去。   卫谚低头看着地上裹着白布的尸首,微微皱眉,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迟意有些紧张,忍不住唤了声:“世子…”   卫谚仿佛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撇嘴笑了下:“别慌。”   他神色淡淡:“他这个人,本就不适合绵延子嗣,胆小如鼠又自私自利,他虽未在衣食上苛待我们,也没用心管过我们几个,自我记事起,只记得他日日花天酒地的快活,未见他有什么为人父的责任,他于我,就像是寻常路人,再加上这些年他忌惮于我,屡屡作对,我和他早就没什么父子情分了,也没兴致报所谓杀父之仇。”   他垂眸道:“自我出生,也就母亲对我还算看顾,可惜她也去的早。在我掌权之后,旁人对我是好是坏,是真心是假意,也都无关紧要了。”   不管卫谚这话是真的,还是为了让她宽心,都让她心头动了下,抬眼看向他:“所以世子才会对薛家人那般优渥?”   说句不敬的话,薛王妃有些个恋爱脑的,她和瑞阳王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一旦瑞阳王移情别恋了,她就镇日郁郁不快,最后更是主动踏上了死路,一副没了爱情就会死的架势,除了留下一封书信,她也不曾为年幼的卫谚考虑过什么,可卫谚仍然愿意在她死后,庇护她母家数十年无忧。   她这么想着,莫名有点同情卫谚,但又怕惹他不快,就没把这段怜意表现出来。   卫谚迟疑了下:“我只是不想她死后不宁。”他脸色微沉:“不过薛素衣做的这事儿,我断不能再容她。”   他又瞧了瞧沈迟意,似在允诺:“她趁乱跑了,我已派人去追,我带你回去上药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迟意就觉着浑身疲倦至极,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卫谚倾身把她再次抱起,搂着她一路回了春秋观。   卫谚随身带着不少创伤药,他洗净手,挑出一点膏药来,细细给沈迟意涂好。   他下手很轻,可是带着薄茧的手摩挲过她的颈项,依然让她起了一片栗子,有些疼又有些痒,别提多刺激了。   沈迟意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忽然攥住他的右手腕,哑着嗓子道:“你这里也该上药了,免得伤风。”   这是卫谚方才帮她拦下那一箭的时候伤着的,那箭头为三棱,把他掌心划的一片血肉模糊,瞧着忒惨了。   卫谚压根就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沈迟意却坚持掰开他的手掌,她现在从卫谚身上找药已经是熟门熟路,掏出伤药,用棉纱布蘸了药,要给他伤处涂好。   卫谚一脸的抗拒,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膏药,还要右手上的药擦掉:“都说了小伤而已,自己慢慢就好了,你涂了药,我还怎么握剑提笔?”   沈迟意不觉想起自己上辈子养过的一只大黑猫,猫有一回受伤了,也是像他一样上蹿下跳不老实,还老拿鼻子闻受伤抹药的地方,逼得她给猫带了好几天伊丽莎白圈。   可惜不能给卫谚戴…   大概是有了这样的联想,沈迟意对他难得耐心:“不能不抹药啊,万一你感染了,右手就废了。”她难得温柔地哄他:“等好了就不涂了。”   “啰嗦。”卫谚翻了翻眼睛,目光飞快扫了眼沈迟意,见她眉眼难得柔情,他心头一软,嘴上还是道:“我说了不必就不必。”   行军打仗的人,受伤涂药都是习惯了,但他莫名喜欢看沈迟意柔声哄他的神态。   他越这样,沈迟意越是联想到家里的猫,给他恼的实在烦了,下意识就按照对付黑猫的法子,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记:“别闹,乖。”   卫谚:“…”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迟意,眼神既恼怒又羞耻,仿佛在说“她居然如此不知死活,本世子平日果然是太纵着她了。”   沈迟意还十分勇敢地回味了一下手感,她上回是拿竹板拍的,已经觉着很翘了,这回直接上了手,手感更是绝了。她努力憋笑:“谁让你一直招我,给你涂药你就好好地涂着,你当我乐意动你呢?”   硬的完了,她自然也得来点软的,哄他:“我也是担心你,你这手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卫谚一直软硬不吃,不过倒是挺吃她这一套,见她肯哄着自己,于是哼了声,终于肯乖乖伸出手:“不准涂太厚。”   沈迟意跟他讨价还价:“写写字还可以,这两天别用这手拿什么重物,更不准舞刀弄棒的。”   卫谚又抿了下唇,是个极不情愿的表情,不过还是同意了,一副赏脸的表情:“下不为例。”   沈迟意细细给他涂好,还用绷带打了个特别美观的蝴蝶结,卫谚脸皮子抽了抽,努力克制住了解开的冲动。   卫谚也不知道心理年龄到底几岁,在官场战场都纵横无敌,一到某些小事上瞬间低幼,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用左手拆着右手的蝴蝶结,等沈迟意转过脑袋的时候,他又神态自然地收回手,跟捉迷藏似的。   如此反复了几次,沈迟意也发觉不对了,气道:“你能不能老实点!”   卫谚瞥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和她对视:“我哪里不老实了?”   沈迟意差点气晕,口不择言地道:“你再敢扯绷带,我可就哭给你看了。”   卫谚没见过有人这么威胁人的,不由噎了下,似乎想笑,又有点无语,不过终于是老实下来了,面上还是很不屑的:“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她跟卫谚斗智斗勇一番,终于把他的伤势处理好,瞬间觉得身体仿佛被掏空,几乎要昏死过去。   卫谚这个世子却不能闲着,他看沈迟意昏昏欲睡,不觉凑近了几步,低头用额头轻轻撞了下她的脑袋,又蹭了蹭她的鼻尖,这才帮她盖好被子,出了房间。   他接下来还要处理瑞阳王的后事,整顿兵马,收拢人心,向外对瑞阳王的死因做出交代,自然是不得闲的,很快忙的马不停蹄。   沈迟意晚上睡得也不好,梦里老看见瑞阳王那张脸在她身畔晃悠,她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惊醒了,脖子上的伤口肿的老高,嗓子疼的厉害,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人虽然醒了,却不想起床,就这么躺到日上三竿,直到清涧在门口轻唤:“姑娘,世子请您去王府一趟。”她轻声补了句:“世子说,薛素衣抓到了。”   沈迟意没想到卫谚动作这么麻利,薛素衣这个女主未免太没排面了点,她愣了下,才换好衣裳,起身出了房门。   薛素衣正跪在卫谚的院里嘤嘤哭求:“…表哥为何要抓我回来?”   卫谚一脸的漠然冷厉,让沈迟意又想起家里那只黑猫炸毛的样子,她想了想,走过去拍了拍卫谚的脊背,给他摸了摸毛。   她低头看了眼卫谚右手,还好,包扎的绷带还在。   做完这些,沈迟意莫名觉着自己像个驯兽师…   卫谚横了她一眼,神色冷漠依旧,不过不在那么饱含戾气了,他漠然道:“我素来不喜跟人废话,不过看在你是我生母族人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去的明白些,我之前让你回广宁闭门思过,你不但没有,反而又回到蜀中,挑唆我父王,让他强逼沈迟意,差点让她丢了性命。”   薛素衣看到沈迟意,心头一跳,凄声辩解:“我听说表哥打仗的时候出了事,一时情急才跑回了王府,希望探听些消息,我这次回到蜀中,全是为了表哥啊!姑父对沈姐姐早有心思,做出强逼的事儿也不稀奇,这样大的事,我哪有本事挑唆?”   她跪着膝行了几步,要扯卫谚衣裳下摆,哭的梨花带雨:“表哥可不要信了小人谗言,我是你母亲的嫡亲侄女,姑母自小就喜欢我,一直当着人赞我相貌性情和她相似,她还有意撮合你我,我自知不配,从不敢妄想,但也求表兄看在姑母的份儿上,别听信奸人一面之词,若是姑母在世,看到你疑我至此,定要伤心欲绝的!”   沈迟意暗道一声佩服,薛素衣哭的伤心已极,忽对着沈迟意砰砰磕头:“沈姐姐,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我,但我毕竟和表兄是表亲,你焉能看着他残害血亲?姑父已经薨了,我再不敢得罪姐姐,还请沈姐姐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发誓,此生再不出现在沈姐姐面前了!”   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沈迟意因为看她不顺眼,存心陷害似的,她还着意提起瑞阳王之死,意图让卫谚仇视沈迟意,真是把挑拨是非这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薛素衣倒好,死到临头了,错儿还要推到别人身上。   求生欲使然,薛素衣磕的额头红肿一片,真是我见犹怜:“表兄,纵你心中无我,但我这些年对你都是…”   卫谚冷冷打断她这番深情剖白:“闭嘴!”   他面上如罩寒霜,抬腿挣脱了薛素衣扯着自己衣摆的手,似乎厌恶以极:“你往日贪慕虚荣倒也罢了,王府也不缺你吃喝打扮的几个银钱,可你居然歹毒至此,怂恿我父王残害于她,如今证据确凿,多少下人听见了你那日怂恿言语,你非但不思悔改,还试图攀诬与他,心思阴毒肮脏,我生平仅见,你这样龌龊无耻的贱婢,也配提我母亲?”   他冷冷道:“按照律法,搬弄是非挑拨唇舌,酿成事端者,割唇挖舌,脸上刺字示众。”   对于一个美貌的女人来说,再没什么比这等惩罚更致命了,换成沈迟意,她宁可一副药了解自己,都不愿经受这样的酷刑,沈迟意没想到卫谚下手这般狠,不由有些讶然。   薛素衣更是面若金纸,她敢来挑拨瑞阳王戕害沈迟意,自然是留了后路的,哪怕卫谚这边无靠,她的美貌好歹入了三皇子的眼,委身给三皇子做个姬妾,至少能保住荣华性命,但被重罚之后,她这张脸还能看吗?她如何能依附于三皇子?   甚至不要说依附三皇子,她一旦被割唇刺字之后,连个人样都没有了,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真真阿鼻地狱,生不如死!   薛素衣呆愣之后,哭的绝望至极,伸手又来够卫谚的衣袍下摆,似乎还想哭求,这回绝对情真意切。   她很快被几个侍卫拖了下去,只留下绝望痛苦绕梁不觉,沈迟意有点走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到了寂静岭里好像就有个没有嘴唇的怪物,堪称她童年阴影,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卫谚扫了她一眼:“可觉着痛快?”   沈迟意回过神来,卫谚这般重罚,是为了帮她出气?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道:“还行吧。”   她想的是把薛素衣在牢里关个无期,没想到卫谚更是辣手,她红旗下长大的思想还改不过来,也谈不上痛快不痛快的,当然也不会圣母地同情薛素衣就是了。   卫谚抿了抿唇,又瞥了她一眼:“既然痛快,咱们之间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沈迟意一脸莫名:“嗯?”   卫谚捏住她的下颔,一脸不快:“王爷明明是沈若渝杀的,你为何要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2 22:12:50~2021-01-13 21: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怪力少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怪力少女 10瓶;奇形怪状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沈迟意没想到卫谚一张口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她着实磕巴了一下,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世子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杀人放火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我犯得着欺瞒你,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兜揽吗?”   卫谚冷冷一嗤:“接着装。”他敲着桌面的手指用了些力道:“若王爷真是被你勒死的, 你脖颈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俩对着掐不成?必是你被他掐住了脖子,然后沈若渝找准了机会, 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 从后一把勒住他脖颈。”   他差不多完全还原了当时的情状, 沈迟意嘴唇动了动, 一时竟反驳不出。   卫谚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呵了声:“你为什么瞒着我,我大抵也能猜出几分,不就是怕我拿沈若渝抵罪吗?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值得信?”   沈迟意头皮一阵发麻,没什么底气地辩解道:“世子多心了…”   她越解释,卫谚脸色反而更加难看, 好像恨不得咬她一口出去:“还敢狡辩。”   他这么想的,也这般做了,慢慢地靠近沈迟意,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当口, 忽然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她脸上咬了下。   沈迟意瞪大了眼睛, 甚至来不及推他,只能轻轻倒吸了口气。   卫谚见把她咬疼了,这才松了松力道,舌尖轻轻扫过她脸颊,触过那片剥了壳鸡蛋似的肌肤, 似乎在抚慰她。   沈迟意委实受不了他这逮着人就又咬又舔的毛病,伸手去推他的脸,微怒道:“世子!”   卫谚占够了片刻,这才松了嘴,满意地瞧见她脸上多了道牙印。   他仿佛宣示主权一般,又凑过去,用红润的唇瓣轻轻碰了碰那处牙印,低低在她耳边哼了声:“小骗子。”   沈迟意摸了摸脸,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捂着脸道:“反正…瑞阳王已死,只要王爷死了,世子就能顺利继位,世子既不欲追根究底,是谁杀的根本无妨,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卫谚撇了下嘴,声音里竟有一丝沈迟意不能理解的低落:“你骗我,我不高兴。”   这语调听的沈迟意心软了下,卫谚又捏着她的脸,又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仿佛要把账和她一气算干净:“你以为你招惹我的只是这回?在出征之前,我让你在城外送我,你为何不来。”   害他辗转反侧好几日,险些把情绪带到战场上。   “那日出了些变故,世子也得给我些时候让我想明白…”   沈迟意扯了个很不靠谱的理由,见卫谚还要逼问的模样,她想到昨夜对付卫谚的妙招,抬手按了按尚还肿胀的脖颈,放软了声音:“世子,我喉咙好疼…”   沈迟意如今虽在蜀中,不过祖籍却是江南,此时放软了声音说话,不觉带上了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乖巧,听的人身子都要酥麻了。   卫谚眼神明显和缓了几分,嘴上还是凶巴巴的:“该。”   他凶凶脸僵了下,逐渐露出几分担忧,瞬间把方才发火的事儿抛诸脑后,蹙眉道:“张嘴让我瞧瞧。”   沈迟意张嘴‘啊——’,卫谚仔细看了看:“幸好没肿,这两天别吃辛辣油腻的了,仔细伤了嗓子。”   沈迟意摸了摸肚子,叹道:“一说吃食我竟有些饿了,早上匆匆赶过来,到现在还没吃饭。”她有意让卫谚忘了之前的不快,试探着笑:“世子请我?”   卫谚先是皱眉斥道:“你赶那么急做什么?好歹先垫补些东西。”又高冷地呵了声:“你脸皮倒厚。”   沈迟意便顺势起了身:“既然世子不请,那我就先回去吃饭了。”   卫谚狠狠斜了她一眼:“你想吃什么?”   他嘴上虽然问了句,其实也没有真问的意思,竟直接起身,去了院里的小厨房。   沈迟意:“…”她就是为了转移卫谚注意力随口说了句,没想到卫谚居然要亲自为她下厨,搞得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些精致繁杂的菜肴卫谚自是没功夫学,不过一些简单的小菜他还是会的,很快便拾掇了三叠清淡小菜和一碗阳春面出来。   沈迟意探头闻了闻,又挑起面吃了几口,水准一如既往,能缝衣服能做饭,卫谚还真是标准的良家妇男,倘他性子再改改,她说不定现在真就收了卫谚,可惜他脾气实在难琢磨了点…   她在心里yy一时,不免有些暗爽。   卫谚瞧她吃个面也不老实,一会儿遗憾摇头一会儿唇角上扬,皱眉问道:“你想什么呢?”   沈迟意差点呛住,自不敢说心里想着把卫谚收为小老婆的事儿,她忙扯开话头:“我在想…”她心里冒出一个人来,随意问道:“二殿下呢?昨夜怎么没见他跟你一道回来?”   卫谚默了片刻,眼神瞬间恐怖起来:“你吃着我做的饭,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沈迟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是言情剧女主么?!   她脸上还顶着个牙印呢,可不想卫谚再来上一口,忙解释道:“世子想什么呢,之前你们兵败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你平安归来,二殿下既然和你一同出征,他人却没了踪影,我难免要多问一句。”   卫谚脸色这才和缓了几分,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仗虽然打赢了,他留在战场上扫尾,自然得过几日才回来。”他沉吟了下,又看着沈迟意:“兵败的事情也是我和总督密谋之后,故意散播出去的消息,征伐西南事小,我要借着此事,把其它势力留在蜀中的人彻底铲除,这些日子最出挑的几个,我自都不会放过。”   沈迟意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卫谚说的这般详细,她怔了怔,才意识到卫谚是为了让她宽心,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笑:“世子英明神武,又有二殿下在侧扶持,我自没什么不放心的。”   卫谚脸色又有点不好看,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么说,你这些日子都没有想过我?”   说来丢人,沈迟意那日没有如约来送他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发了狠,决定这些日子再不想沈迟意一回的,白天的时候还好说,他勉强能克制住自己的思绪,但等到了夜里入梦,沈迟意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他梦中,害得他半夜起来换亵裤。   他想沈迟意到这个地步,她竟半点感觉也没有吗?   沈迟意觉着自己今天一直在往坑里跳,无奈捏了捏眉心,哄他:“自然是想的,我简直朝思暮想,辗转反侧。”   “既然你这般说了…”卫谚嘴角微翘,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我也有那么一点想你。”他又看了眼沈迟意,喉结上下滚了滚,不觉却轻声道:“特别是夜里入睡之后…”   夜里入睡…沈迟意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撂筷子,皱眉瞪了他一眼,冷笑:“真不知世子想这些乌七八糟的,是怎么打赢的仗。”   “啧,有人又在想猥琐的事儿了。”卫谚手指刮了刮她的脸,羞她:“我想你在蜀中过的好不好,怎么就乌七八糟了?”   沈迟意终于被他气的撂了筷子,卫谚也学会见好就收,总结道:“所以,你想我就是了,想老二干什么?他有我厉害吗?长得有我好看吗?做饭有我好吃吗?”   他略带一丝自得,不遗余力地打击情敌:“他连烧个开水都不会,你想他也是白想。”   这小学鸡一般的攀比行为…沈迟意实在不想参与,嗯嗯啊啊了几声,低头专心吃面。   卫谚瞧她敷衍,有些不善地眯起眼,就在她吃饭的时候捣乱,要么手指缠着她的头发玩,要么按一按她的脸颊,跟一直手欠的猫似的,在沈迟意给骚扰的不耐烦,要伸手拍他的时候,他又动作敏捷的缩回手。   这一顿饭吃的好不辛苦,可沈迟意累的够呛,把碗一推:“我吃饱了。”   卫谚看了眼干净的碗底,话里仿佛含了一丝古怪意味:“真饱了?”   沈迟意昨晚上本就没休息好,跟他折腾一早上,现在已然乏了,打了个哈欠点头:“我先回春秋观去了。”   卫谚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可我还饿着呢。”   他不等沈迟意有何反应,忽然低下头,不容置疑地堵住了她的唇瓣。   沈迟意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被卫谚一手揽住腰肢,一手托住她后脑,他也不必用多大力道,她就靠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了。   比之上回的生疏青涩,卫谚这回可就厉害多了,他细细含住她唇瓣,就好像在品尝一块上好的点心,并不急着做什么,只是用舌尖反复砸弄两片娇嫩唇瓣,怎么也尝不够似的。   沈迟意微张唇瓣,下意识地要咬他,卫谚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战役一样,长驱直入,又去捕捉那条试图躲闪的丁香小舌。   她抗拒的越发厉害,卫谚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唇瓣,舌尖轻搔她的上腭。   沈迟意一下张大了眼睛,只觉着一股电流沿着四肢百骸乱窜,整个人仿佛点了穴道一般,再动弹不得了。   卫谚眼底掠过得逞的笑意,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却在这时候缓了攻势,一下一下蜻蜓点水般吻着她的唇瓣,搭在她后脑的手轻轻摩挲她的长发,带着与他一贯人设不符的温柔。   这是一个漫长到令人窒息的亲吻,卫谚把这些日子日夜想尝的尝了个遍,这才稍稍撤离,眉梢眼角都透着餍足,声调微哑地喟叹:“终于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为啥,耳朵嗡嗡疼,写晚了。   感谢在2021-01-13 21:51:42~2021-01-14 23: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烂文退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处归程 10瓶;就不李李 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沈迟意尚未来得及说什么, 唇瓣就被他堵住了,卫谚那张过分华美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眼尾那一点红色仿佛能夺人魂魄, 沈迟意鼻端尽是他身上的草木香气,她除了震怒之外, 心情还有些一言难尽,卫谚上回还是个吻技极烂的菜鸡, 接吻体验差到一言难尽, 现在怎么一下就脱胎换骨了?勾的她都有点魂不守舍。   他轻咬她的舌尖,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缘故, 她脑子一阵一阵发蒙,指尖微颤的要去推搡他,但唇上那一段酥麻入骨的触感很快流向了四肢百骸,让她的手臂也没了力道,无力地轻推卫谚肩头,与其说是抗拒, 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两人的气息纠缠,他的动作霸道而激烈,故意勾着他舌尖撩拨, 弄的沈迟意耳根都红透了。   她受不得这般挑衅, 用尖尖的犬牙在卫谚唇上咬了一口,他轻嘶了声, 其实不疼,倒觉着她幼兽一般张牙舞爪也挺可爱的。   卫谚占够了便宜,又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句:“终于饱了。”声线低沉暧昧,拖出长长的尾音,有一种慵懒勾人的味道。   沈迟意唇瓣被他亲的微微肿胀, 配上这般场景,格外的靡靡。   卫谚定定瞧了会儿,喉结上下滚了滚,伸出拇指要帮她擦拭,沈迟意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打开他的手:“离我远点!”   卫谚低笑了声:“小没良心的…”他斜睨她一眼,指尖点了点唇上的细小口子,就好像她在他唇上盖了个戳,轻哼了声:“这时候想起来让我滚了,方才你倒是热情得紧。”   沈迟意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方才冲动了,都怪死卫谚,要不是他撩拨的她一时忘形,她也不会这么反常,现在她就是想抽他,都找不着由头下手!   卫谚见她唬着一张脸不说话,唇角翘了翘,他大概还记着上回亲她的时候受到的嘲讽,便故意凑近了问她:“哥哥厉害吗?”   沈迟意差点给他气笑:“世子也就这点调戏姑娘的能耐了,还敢自称厉害?”   自打明确心意之后,卫谚旁的长进没有,人倒是变骚了不少,慢腾腾地道:“哥哥的能耐可不止这点…”他唇角翘的更高,笑的意味深长:“我别的地方也很厉害,你想领教一下吗?”   他之前说骚话的时候还会脸红磕巴一下,现在倒是越发流畅了。   沈迟意:“…”简直骚的不像话。   卫谚十来岁的时候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在那等遍地是大老粗的地方,他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哪怕他没有亲身实践,荤话也是听了不少的,只不过他原来对男男女女那些事儿都没什么兴致,只不过明确心意之后,着实偷听了不少‘妙招’,下意识地就对沈迟意用上了。   他抿了下唇,不好意思之余,又有些调戏小姑娘得逞之后的得意。   他还要开口,嘴上忽然一凉,沈迟意冷着脸,一把把他嘴给捂上了:“闭嘴!”   沈迟意正琢磨要不要给他一下出气,院外周钊报道:“世子,卑职有要事禀告,现在能进来吗 ?”   沈迟意一手还捂着卫谚的嘴,周钊要是进来,她可彻底没脸了。   卫谚闷闷地笑了声:“还不松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瓣轻轻开合,舌尖扫过她掌心,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痒,沈迟意忙忙地收回手,皱眉瞧了卫谚一眼。   卫谚脸上掩不住的笑意,转向外面:“进来吧。”   周钊进来见着沈迟意,也不避讳:“世子,朝廷那边遣了钦差到蜀中,大概三五日后便会进入蜀地。”   沈迟意非常知道避嫌,见着两人似有正事要说,主动退了出去。   卫谚看了眼她的背影,有些不快地微微拧眉:“可有说是为什么派人过来?”   周钊摇头:“具体的还没打探出来,不过如今先王爷去世,世子若要继位,总得知会朝廷一声,他们来的倒是巧。”   卫谚眉眼低垂,缓缓地哦了声。   ……   沈迟意回了春秋观之后,先一步去探望了沈若渝,她昨日受惊不小,居然发起低烧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总是惊惧不安地说着胡话,幸好宁侍卫周全,先扶着她吃了药,又柔声哄了她一时,沈若渝这才能好生躺一会儿。   沈迟意见沈若渝也是疲乏极了,不敢上前惊扰,有些担忧地问:“阿姐没事吧?”她想了想又道:“宁侍卫照料我阿姐怕是不方便,再说你想必也疲累了,我等会儿派清涧来服侍吧。”   宁侍卫温声道:“五姑娘放心,堂姑娘没事的,现在烧差不多已经退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愿意照顾堂姑娘,也不觉着疲累,清涧姑娘能来自然更好,只是我不在这儿守着,心里总是不踏实。”   沈迟意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宁侍卫了。”   她自己身上好些伤处还没处理,也不在沈若渝的屋里添乱,正要退出去,鼻端忽然闻见一股盈盈香气,她侧头看去,就见窗边的花瓶里,插着几只晶莹剔透的百合,她讶异道:“这是…”   宁侍卫越发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头:“堂姑娘睡的不大安稳,我听说百合可以清心凝神,所以特地出去买了几只给堂姑娘,好让她能睡的安稳些。”   沈迟意若有所思地瞅了他一眼,感慨:“宁侍卫真是有心了。”   她生怕宁侍卫再不好意思,主动退了出去。   其实自打姐妹俩重逢,宁侍卫和沈若渝就有些个心意了,沈迟意心里难免感慨,瞧瞧宁侍卫这贴心呐,连这点小事都上心了,有哪个姑娘能抵抗得住?这才是当相公的好人选。   沈迟意自打穿来之后,就再没收到过一朵花,心里既替自家堂姐高兴,又不由有点羡慕。   她想着想着,不禁又想到早上和卫谚那莫名其妙的一吻上,虽然一开始却是是卫谚强迫于她,但后面她也有点意乱情迷…就是当年跟学长恋爱的时候,她也没这么神志不清过,难道真的是因为卫谚技术进步的缘故?   她耳根不觉一热,有些郁郁地捏了捏眉心。   大概是她心里存了太多事,思量许久之后,只觉着胸闷乏力,头重脚轻的,她也没多心,裹好被子就沉沉睡了过去。   ……   卫谚除了早饭的时候见过沈迟意,一个白天都在忙着料理瑞阳王后事,还有迎接朝廷即将到来的钦差,这么一直忙到晚上,他才有空去瞧一眼她。   他来到沈迟意屋门前就发现不对了,屋里黑漆漆一片,也没点油灯,他抬手敲门也没有动静,他皱了下眉,猛然踹开门走了进来。   沈迟意身上裹着薄被,一张雪玉小脸烧的通红,长睫紧闭,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遇到了不快的事儿。   忽然的,她双手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身子维持不了平衡,险些要一头栽下去。   卫谚脸色微变,跨了一步接住她,他用微凉的额头探了探她的,果然滚烫一片。   沈迟意经的事儿不比沈若渝少,而且她脖子上还带了伤,她仗着自己体质一向好,本来没放在心上的,不想这回却中招了,现在烧的有些神志不清。   卫谚恼怒且心疼:“你怎么烧的这么重?”   沈迟意嘴里咕哝了几声,浑似含了几个汤圆说话,说的什么也听不清。   卫谚不敢再耽搁,忙唤了观主来,让他拎来王府的大夫,又是一番诊脉开药,期间他半步也没敢离开,一直在床边陪着她。   沈迟意平时多理智镇定,病中就有多磋磨人,一会儿嘟嘟囔囔想吃甜食,一会儿又哼哼唧唧地让人送自己花,可把卫谚折腾了个够呛。   沈迟意闹个不住,他忙令周钊去买鲜花,温声哄她:“你再等等,等会儿就把花给你。”   沈迟意半闭着眼,摇头,声音里还带了一丝软软的鼻音:“我要,我现在就要…”一副非要不可的架势。   卫谚被她缠歪到无法,犹豫了下,吩咐观主:“你去找几叠彩纸来。”   观主不明就里,还是遵循了他的吩咐,卫谚往常拿刀拿枪,指挥千军万马的金贵手指,竟然捏起了一张彩纸,灵巧地叠了起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就被他托在掌心,他递给沈迟意:“喏,花给你,可别再闹腾了吧。”   沈迟意也不管真花假花,抱在怀里就把玩了起来。   卫谚有意哄她高兴,又折了几朵递给她,沈迟意终于不再闹腾了。   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一碗闻着就让人舌根发苦的药汤终于端了上来,伺候病人的活卫谚当真头一回干,他有些笨拙地吹了吹汤药,喂给她:“喝药。”   这苦味让人闻着就害怕,沈迟意若是神志清醒,说不定一咬牙就喝了,她现在昏昏沉沉的,连人都快认不出了,哪里肯喝?拼命摇头,嘴里小声哼哼:“你拿走,我不喝。”   她难得露出这般任性娇态来,要是搁在往常,卫谚或许还觉着有趣,现在他只剩下无奈了,难得耐心:“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沈迟意一味摇头,哼哼几声:“喝了我更难受。”   卫谚差点被这滑头气的翻了翻眼睛,语带威胁:“你喝不喝?”   沈迟意眼波虽然迷离,但依然非常有原则:“不喝。”   卫谚相当铁面地哼了声,伸手捏住她挺翘的鼻子,沈迟意开始还能憋气,到后面不得不张开嘴巴,卫谚趁机一手扶住她,一手端起药碗,直接给她灌了进去。   旁边站着的观主看到卫谚这铁直男的喂药方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特别是卫谚这讨人嫌的,还趁机嘲了她一句:“不就是喝一碗药吗?有什么难的?”   沈迟意虽然干了一碗药,但给苦的快不成了,喝完之后拼命干呕了几声,眼里沁出几滴泪来,迷迷糊糊中仍不忘还嘴:“感情喝苦药的不是你,除了会说风凉话,你还能干什么!”   卫谚硬生给她气笑:“就知道犟嘴。”   他瞥见沈迟意唇边沾了几滴药渍,忽然凑过去,舌尖沿着她的唇瓣细细描绘了一圈,帮她扫走了唇边的药渍,他细细砸弄,唇齿间也跟着苦涩起来,难怪她苦的直掉泪。   这次亲吻倒不似早上那般激烈暧昧,他含着她的娇嫩唇瓣,没有急着掠夺,反而像是在尝着什么,温暖双唇覆着她的唇瓣细细抚慰,莫名让人心头既软又暖的。   沈迟意也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怒斥:“你又干什么!”   卫谚拇指抚过她的唇瓣,似乎不明白她在恼什么,有些疑惑地道:“陪你吃苦啊。”   沈迟意委实没搞懂直男的脑回路,她被他这么一气,倒是精神了几分,不过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实在没力道和卫谚挣扎,在床上挣扎片刻,终于缓缓掀开被子。   卫谚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下地,蹙眉:“你要做什么我代你去便是了,你现在不要起身。”   沈迟意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让开,这事儿你代不了。”   卫谚挑眉:“你尽管说说,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干的?”   沈迟意更没好气了,一把掀开被子,低声道:“我要小解,让我下去。”   卫谚还是不让,迟疑着道:“净室不方便,我抱你去吧。”   他说着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又分开她的双腿架在手臂上,没错,他现在摆的就是大人帮小孩方便的那个姿势。   这姿势简直羞耻度爆表…沈迟意拼命挣扎,一边拉扯他的手:“你撒手,不用你!”   卫谚生怕她要一头栽下去,只好把她放回床上,唤了观主过来扶着她。   沈迟意担心卫谚还要作什么妖,扶着观主的手道:“世子回去吧,这里有观主就行了,不用你在这儿。”   卫谚皱了下眉,不可置信地道:“没良心的,你这就要赶我走?”   沈迟意态度坚决:“多谢世子照料,不过天色已晚,世子还是先回去吧。”   放在平时,卫谚怕是要硬留在这儿看看她能把自己怎么着,也不肯就这么被她撵走,现在他瞧她一脸的倦怠疲惫,也不想她再继续折腾了,重重哼了声,一撩衣摆走了。   沈迟意经他这么一闹,也出了一身的汗,观主小心扶着她去往净室,这时床头搁着的一朵纸花盈盈落在她脚边,她愣了下,勉强弯腰捡起来:“这是…”   观主笑:“沈真人不知道,方才您昏睡的时候,一直闹着要别人给您送花,世子为了哄着您不难受,就亲手给您折了几朵。”   沈迟意微怔,指尖摩挲着花瓣,似乎有些走神。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我又来卖安利了,求预收《我当团宠那些年》,切片男主,哦豁!   文案一:沈啾是城南女掌柜的五岁小闺女,原本人生顺遂衣食无忧,直到母亲生了大病,临终前告诉沈啾她并非凡人,她爹其实是应龙一族的嫡子,因为意外和身为人类的母亲结合,诞下沈哟。   母亲死后,应龙一族有所感知,将人类幼崽沈啾接回了龙族。   不幸的是,应龙一族最重血统,她爹对这个混血闺女不咸不淡,大师兄敷衍客气,二师兄不屑一顾,全族都不待见沈啾这个人类幼崽不说…还有个天资血统远胜于她的养女在那里虎视眈眈。   沈啾挽起袖子露出小胖胳膊:‘…行吧,那就挨个攻略。’   后来…她那高冷不言笑的亲爹:“啾啾哪里是什么混血,分明就是为父的心肝小宝贝!”   刻板严肃的大师兄:“啾啾那么可爱,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眼高于顶二师兄:“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我们啾啾绝对不可能有错!”   应龙一族上下达成共识:“人类幼崽,真香!”   …   文案二:很快,沈啾这个人类幼崽的名声传遍三界,魔域那位以性格莫测著称的魔尊为了一睹奇观,出手抢走了应龙一族的心肝…最后还是后山那位神秘强大的祖师出手,才终于把沈啾夺了回来。   ……   沈啾最喜欢的人就是后山那位皎若日月的祖师,最讨厌的人就是那个恣意妄为,在她年少时把她抢走的魔尊。   直到后来…她惊恐地发现,这两人居然是一个人…   感谢在2021-01-14 23:28:32~2021-01-16 21:2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光不锈钢 10瓶;辞川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沈迟意的身体底子不错, 喝过药之后,没几日烧就退了,虽然身子还有些虚软无力, 不过病却是彻底好了,沈若渝身子不若她, 但有宁侍卫在一旁时时体贴,这回好的比她还快些。   最近钦差已经抵达的蜀中, 卫谚近来也忙的够呛, 这几日倒是不曾来作妖, 她病好之后,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反正是把卫谚给她折的那几朵纸花留了下来。   她看着花瓶里的几朵纸花出神,总觉着…应该去向卫谚道个谢?   她也是利落之人,换了身轻便衣裳就出去了。   现在王府上下无人不知世子有多宠这位沈姑娘,下人对她不敢有半分怠慢,也没拿她当外人, 领着她去了后厅,解释道:“钦差刚到王府,正在前厅和世子议事, 沈姑娘在这儿稍等片刻, 我这就去通禀。”   沈迟意忙摆手:“不必,我在这儿等一会就是了, 你去忙你的吧,别打扰你们世子。”   下人奉茶之后就退下了,王府的前厅和后厅其实是个鸳鸯厅,当中隔着门洞,从后厅能隐约窥见前厅的场景, 沈迟意出于好奇,往前厅扫了眼。   卫谚和钦差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钦差就算拿着圣旨,在他面前也不敢跋扈,姿态颇为恭谨。   但不知为何,卫谚面色有些冷峻,冲钦差略微颔首之后,就命人送他去客院休息了。   周钊很快走上来,皱眉道:“…世子,皇上派钦差来,是为了那桩军械案?”   卫谚面色更为冷淡:“这案子已经拖了大半年,皇上派人来,无非是催我赶紧下个决断。”   “确实拖得太久了…”周钊很清楚为什么卫谚会拖那么久,有沈迟意在,这案子自家世子必然要想法子捞人,他叹气:“王爷过世,您若要继位,还得在朝廷那边走了流程,皇上若以此胁迫您,逼着您做决断?”   要是搁在大半年前,皇上要求处置沈家,卫谚头一个拍手称快,但如今卫谚的头号死敌沈泽已死,他又倾慕沈迟意已深,现在皇上要求处置,还真是够为难他的。   卫谚撇了下嘴,神色轻鄙:“皇上还胁迫不了我。”   周钊犹豫着道:“如今沈家一案…证据确凿,但是您又…”他忍不住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卫谚垂下长睫,再抬眼的时候,眸光冷然:“钦差已经跟我透了圣旨,皇上的意思是…涉案人员,抄家问斩。”   周钊脸色一变:“若旨意真的宣了,可就再无反悔的余地了!”除非卫谚现在揭竿造反,否则皇上要处决沈家,那也是名正言顺,卫谚也阻拦不得,沈迟意一个女子他倒是能护得住,可沈家余下男丁…   卫谚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后厅传来一声响动,他脸色微变,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忙一把嫌弃帘子,去后厅查看。   沈迟意一手紧紧攥着雕花扶手,她手指轻颤,面色白的和尸首无异,再看不到一点血色。   卫谚脚步一顿,很快又大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双肩,沉声道:“阿稚。”   他深吸了口气,竭力放稳声调:“别怕,现在钦差还未宣读圣旨,此事仍有周旋的余地。”   沈迟意神色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世子…”   卫谚难得温柔,一手搭在她脊背,轻拍安抚:“别怕,蜀中毕竟是我的地盘,谁要在这里行刑,总得我说了算。”   沈迟意生就不是那等六神无主闹死闹活的人,她缓了口气:“可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世子如今毕竟是朝臣,皇上手里还攥着你承袭王位之事,他的旨意,你焉能不遵?”   卫谚纤长手指点在她眉心:“这都不必你操心。”他缓声道:“关于这桩案子,你究竟知道多少,现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沈迟意犹豫了下,直视他深邃眉眼,居然真的和盘托出:“关于这桩案子,我们家之前真是一点风声也没收到,那时候我爹在去京城的路上病故,我们全家悲痛万分,也顾不上仔细调查此事,后来我爹七七那日,便有官兵上门抄家,不知为何,官兵居然真的在我家搜出了军械,这样一来,我们百口莫辩,家里头除了一些女眷,其他人全被抓进了牢里…”   卫谚细细听她说完,才缓缓道:“其实这桩军械案,和你们家没有太大关联,最先被朝廷查出私藏军械的,是浔阳李家和泉州王家…”   这桩军械案最难办的地方不光在于牵涉几大世家,更在于横跨多地,有的世家在江南一代,有的在西北大漠,有的在川渝蜀中,朝廷也不可能一一处置,便交由地方封疆大吏先审理,等审理的差不多了,朝廷直接下判决,再加上地方局面复杂,面和心不和,因此审理的时候,各地的消息都是不通的。   沈迟意轻轻颔首:“这也是我一直纳闷的地方,一开始我们家就不在目标之内,后来沈家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牵扯进这桩案子里。”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卫谚轻叩案几:“有人告发你们。”   沈迟意神色一凛,卫谚淡淡道:“朝廷把告密之人保护的极好,再加上他们是在其他地域受审的,我竟一直疏忽了这人。“沈迟意心中一沉:“是谁?”   卫谚道:“泉州王家,王安。”他缓缓道:“因为牵连进来的几个世家里,只有沈家在蜀地,我对其他世家的人并没有多加关注,如今钦差要进行最后一次会审,自然得带着王安来蜀中和沈家人对质,我这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   他顿了下,又补了句:“王家一系也被查出私藏军械,意图谋反,独独王安这一支,因为举证了不少其他世家,所以逃了死罪,只判了流放充军。”   魏朝这些世家,私底下大都有些交情,就譬如这王安,曾经还做过她父亲的学生,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狼心狗肺之徒!   沈迟意冷笑,心中恨意翻涌,倘王安现在在她面前,她估计得上前捅上几刀:“他定然是为了免于一死,这才四处胡乱攀诬,拖了我沈家下水!”   卫谚沉吟道:“可官兵最后真的在沈家搜出了军械,又严刑拷打出了不少人证,这才是人证物证确凿,以至于无法翻案。”   那批军械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跑到沈家的,她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沈迟意正是怒火中烧,闻言忍不住看着卫谚:“这么说,世子也觉着我沈家判的不冤了?!”   卫谚难得没恼,反而摇了摇头,淡道:“冤和不冤,我不在乎,皇上也未必在乎,他要的,不过是个结果罢了。”   沈迟意被他说的心口发冷,半晌才艰涩道:“事情既出在王安身上,若是有法子能让他翻供,沈家一案说不定还能翻案。”   她说完,自己都觉着不可能,卫谚摇头,沉吟道:“就算为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也不可能改口。”   沈迟意有些痛苦地抱住脑袋,卫谚拧眉:“仓促之间,想替沈家彻底翻案怕是不能,若能轻判…”   沈迟意本来沮丧至极,但听到卫谚的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她低头仔细理了理思绪:“皇上之所以想触觉我们一家,其实并非因为我们家私藏军械,真正的罪名是…我们家私藏军械,意图谋反…”   她抬起眼:“若是换一个罪名呢?”   卫谚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既然一时不能翻供,我们家里又真的私藏了军械…意图谋反自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如今我爹已经过世,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曾经有过不臣之心,若是有人能证明,家里搜出的这批军械,并非为了谋反,而是为了自保或者倒卖,罪责是不是可以轻些了?”   即便是卫谚,也不由得惊叹她的奇思妙想,现在沈家私藏军械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可私藏军械用来谋反,和私藏军械用来倒卖,那自然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谋逆大罪,必要凌迟问斩,后者是私贩军火,最多充军流放,虽然过程是一样的,但判决结果绝对不一。   沈迟意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有些兴奋地道:“这事儿还得从王安身上下手,若他能在最后会审上,说明沈家私藏军火是为了倒卖而非心怀不轨,之前的判决结果自然不作数了,而且对于王安来说,只是让他改一段无关紧要的供词,并非让他直接翻供,说服他的难度要轻上许多。”   卫谚顺着她的思路,手指轻点桌案,自动帮她补全了计划:“如此一来,罪名虽一样,罪责却不同,想来皇上也不敢直接抄家问斩,至多判个充军流放,朝中罪臣流放,一般是去北漠或者西南等地,西南就在川渝边境,我有法子照应得到,等过个一年半载,给沈家族人报上一个重病暴毙,然后就可以悄悄接他们回来,和你团聚。”   其实就算没有沈迟意出主意,他也早有这般想法,先想法让上面把沈家改判成流放,然后再寻个机会,从流放之地把沈家人带出来。   说到不臣之心,他才是对朝廷有最大不臣之心的那人,所以他还并不在乎沈家是否真的有罪,若有朝一日江山易主,沈家这点破事也不会有人敢追究。   两人言辞默契,转眼就有了计划,沈迟意一时竟生出心灵相通之感,心头一股热流翻涌,双眸发亮地看着他。   她抿了下唇,压住内心得救的喜悦和异样感受:“此事难就难在,该让如何说服王安,虽然难度低了许多,但想来这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翻供。”   卫谚心里已经在斟酌计划了,闻言随口道:“这不难,此事交给我。”   他稍稍转头,正对上沈迟意激动惊喜的目光,他被看的心头一动,言语间也松泛下来,戏谑道:“怎么?是不是被哥哥折服了?”   沈迟意顿了顿,难得肃容道:“我是真心感激世子…”她略一踌躇,还是道:“我知道世子和我父亲旧怨颇深,世子做出救沈氏的决断,肯定很不容易,就冲这个,我心里也对世子不胜感激。”   卫谚眯了下眼:“只有这个?”他眼里掠过一道异样的流光,慵懒支着下颔,点了点自己脸颊:“小姑娘家家,感谢的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不如…以身相许怎么样?”   沈迟意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犹豫,凑过去,轻轻在卫谚脸颊上亲了下,又蹲身行了个大礼:“若沈家此次能得救,我必一世感念世子恩义,愿以身侍奉世子,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卫谚脸色好像更不好了,蹙了下眉:“你答应跟我…只是因为这个?”   这难道不是卫谚一直想要的吗?沈迟意愣了下,卫谚见她不答,眼里掠过一簇怒火,撇了撇嘴抬步走了。   ……   虽然有卫谚的保证,但这事一日没落地,沈迟意一日不能放心,终于到了会审那日,她和沈若渝作为证人,一道被叫去了堂上。   钦差既然代表皇上,他自然是主审,先是按照流程说明了沈家罪责,又摆好人证物证,询问过几个沈家族人,终于审问起最重要人证王安:“是你最开始指认沈家私藏军械?”   王安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脸上只剩下衰败木然,木然重复:“是。”   钦差问:“沈家私藏军械一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王安机械答道:“罪臣和沈泽是师生,关系紧密,暗中有所往来。”   钦差再问:“沈家私藏军械,是否是为了谋逆?”   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沈迟意一颗心提了起来,有些惊慌地看向卫谚。   卫谚并未做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漫长的沉默过后,王安终于再度开口:“并非如此…”他咽了口涂抹,缓缓俯首:“臣之前以为沈泽是有谋逆之心,后来来到蜀中之后才知,沈泽□□奢靡,喜爱收集名画古玩,又不善经营,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产挥霍不少,他私藏军火,并非对圣上有不臣之心,而是…为了□□,攫取银钱。”   钦差一顿,满堂哗然。   沈迟意搭在案几上的手先是一紧,再是一松,掌心已被冷汗打湿。   ……   王安修改证词之后,沈家这桩案子好些地方都得推翻重审,不过就如同卫谚所说,蜀中是他的地盘,就算不能判沈家无罪,他若是存心想要轻判,重重布置下来,证据环环相扣,就连钦差也奈何不得他。   很快,调查结果下来,钦差查明了王安所说,原来沈泽私藏军火,真的只是为了赚取暴利,他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写信把案情报给了皇上。   朝中上下都是一片哗然,倒卖军械虽然也严重,沈泽毕竟曾是有功之臣,只要他犯的不是谋逆大罪,这案子自然会有人为他求情,有言官为他上书,皇上也不能无视这些人,更何况沈泽已死,他只得改了判决结果,沈家男丁一概充军流放,三代子弟不得入仕。   这结果当然称不上好,但跟凌迟问斩比起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沈迟意和沈若渝喜不自胜,也没忘记给远在保宁的沈姑母写了封信,托卫谚的人送去。   沈姑母收到书信之后,先念了三声佛,又命人准备了好些金银财物,以便沈泽他们路上打点。   沈迟意犹豫再三,又向卫谚提出一个请求:“世子…能不能让我见一眼大哥?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卫谚自不会阻拦,亲自带着她去了衙署大牢。   沈迟意把自己和沈姑母准备的东西带进了牢里,见着消瘦憔悴的沈熠,眼眶发红:“大哥…”   她吸了口气,竭力压住落泪的冲动,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这些是你路上用的,银钱应该够使,若是遇到需要打点的地方,你千万不要含糊,该花的地方就得花…”   她说到这里,到底忍不住哽了下:“大哥,我本以为…以后再见不到你了。”   她本来有意和沈熠透漏一下卫谚的计划,但想到她和卫谚的筹谋是秘密,光告知沈熠倒还罢了,如果让其他沈家族人知晓,难保不会泄露出去,到时候只怕会给卫谚招来麻烦,还是等合适的时机,让卫谚自己告知吧。   沈熠的反应很古怪,他脸上并无劫后余生的激动,也无和妹妹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幽邃哀恸,他深深凝视沈迟意,良久不语。   沈迟意这才意识到不对,有些疑惑地道:“大哥…你怎么了?”   沈熠抿了抿唇,似乎要借助这个动作,掩盖翻涌的心绪,他半晌才开口:“你是不是…”   他道出这四个字,再按捺不住,沉声问道:“你是不是为了救我们,委身于那卫谚狗贼?”   沈迟意没想到他问的居然是这个,她也没空细想沈泽怎么知道的这事,下意识地反驳道:“哥…你别这么说他。”她忍不住补了句:“毕竟世子他救了你。”   沈迟意这么说便等于默认了,沈熠深吸了几口气,突然爆发:“卫贼口蜜腹剑,沈氏能落到如今地步,和他脱不了干系!”   沈家出事如何能和卫谚有关?这话可太有深意了,沈迟意微怔…   沈熠眼眶微红,紧紧攥住她的手:“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能,才让你受此折辱,早知你会受这等屈辱,我宁可在牢狱中自戕!”   沈迟意既然接受了卫谚的帮助,也等于答应了要跟卫谚的事儿,但意料之外的,她对这件事竟没有多少排斥,毕竟…卫谚对她真的很不错。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宽慰沈熠,索性挑明了直说:“哥,世子待我不错,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能把两人的谋划和盘托出,只得委婉道:“哥,你放心,即便到了西南,我们也能照应得到。”   沈熠仿佛陷入了某种自责自厌的魔怔情绪中,根本听不进她说什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喃喃道:“你放心,我定会想法救你逃出那歹人魔掌的,你放心,放心…”   他这话说的含糊,沈迟意听的更是莫名,此时探视的时间已到,她匆匆叮嘱了几句,便随着牢头出去了沈熠长久不语,赤红着双目凝望于她,仿佛一只困兽,神情狰狞又冷冽。   ……   卫谚既然有心救沈泽,自然得亲自送他去西南,既能护他路上无虞,也好打点布置一番。   这事儿交给卫谚,沈迟意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安安生生地在家等了一个月多,终于等到卫谚回府的消息。   这可比她预计快的多了,沈迟意想到家里人终于得救,心头雀跃,按捺不住去了王府。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去了易空院,到院外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易空院外居然驻扎了重兵,层层把院子围的密不透风,好像出了什么事一般,让沈迟意心里咯噔了声。   周钊就守在院外,见到她,神色有些警惕,竟是一副拦着不让她进去的架势。   不光是周钊,其他护卫见到沈迟意,也都露出惊疑神色。   沈迟意面露疑色:“你怎么了?世子呢?”   周钊支吾了两下,伸手一拦,正要打发沈迟意先回去,就见内里卫谚派人传话:“请沈姑娘进来。”   周钊无法,只得带着沈迟意走进去。   她一踏入卫谚住的地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伤药味,卫谚躺在帐子里,时不时轻咳几声。   沈迟意心头发慌,忙扑过去掀开帘子:“你怎么了?不就是送人去西南吗?如何能受伤?”   卫谚看起来真的不大好,肩背上或者厚厚绷带,脸色发白,唇色略淡,不复往日丰润,也没了平时的神采飞扬。   周钊脱口想说些什么,卫谚一眼制止了,他轻咳了声:“我没事,路上出了些意外。”   沈迟意当然不会信这样的鬼话,忙转向周钊,沉声质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钊一时按捺不住,就没顾得上卫谚冷眼,脱口道:“有人半道劫人,救走了沈熠!”   沈迟意瞪圆了眼睛。   周钊咬了咬牙,不顾卫谚阻拦,继续道:“本来凭我们世子的身手,那帮人是伤不着他的,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沈熠背后刺了我们世子一剑,跟着那起子人跑了!”   这事儿简直超出她理解范围,沈迟意头脑竟短暂空白了一瞬。   在卫谚带沈熠去西南的途中,有人跑来劫走沈泽,而沈熠居然和劫人的人跑了?   那些人沈熠认识?他为何要跟那些人走?   周钊顿了顿,极不放心地问道:“世子这回的谋划,沈姑娘不会全告诉沈泽了吧?”若是沈熠得知了卫谚背后动的手脚,现在他跟人跑了,卫谚的谋划一旦泄露,这麻烦可就大了。   沈迟意哪怕还在震撼中,也当即摇头:“我岂是那等不知分寸之人?”   周钊稍稍放心,卫谚又轻咳了声,张口仍是宽慰她的话:“你放心,这事我已经瞒住了,不会影响到这桩案子的…”他沉吟了下:“沈泽既然选择跟他们走,想必相互早有默契,那帮人应当不会伤他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世子身了红红火火恍恍惚   感谢在2021-01-16 21:20:36~2021-01-16 23: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自打沈迟意认识卫谚以来, 就没见他受过这等挫败,更何况是他明明打算救下沈熠,沈泽却反手来了个背刺, 这事儿若是换成她,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本以为卫谚定然会震怒乃至想取沈熠性命, 没想到卫谚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劝她宽心,她有些失神:“我以为世子会恼怒…”   卫谚仿佛能猜透她心中所想, 他不想她忧虑太过, 不以为意地道:“我倒是没什么可恼的, 细想也知道, 沈熠会做出这般举动,必然是听到了什么,我唯一在意的是,劫走沈泽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他瞥了她一眼:“放心,我既答应你救下沈氏余下族人,就不会食言的, 就是沈熠那边,我也会派人找寻。”   沈迟意也压住翻腾的心绪,切换回理智频道:“这些日子沈家一案重审, 大牢里来往的人不少, 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这帮人既然敢出手劫走我哥, 我哥也和他们里应外合,一并逃了,想必两边早有默契,到底是谁呢…”   周钊自打沈迟意过来,就对她有些提防, 这时更是忍不住插言道:“比起是谁,卑职更好奇的是,这帮人如何巧之又巧地知道咱们的行进路线,又赶在防御最薄弱的当口偷袭,劫走了沈熠,倒好似有谁把消息泄露出去一般…”   沈迟意皱了下眉,抿唇道:“你怀疑是劫人之事和我有关?”   从卫谚的角度看,他们这次遇伏,沈熠遭人劫走,整件事确实可疑。   她没去看周钊,反而看向卫谚,有些焦躁道:“我已和世子合作,又岂会再串通他人?别说是旁的人了,这计划就连我大哥我也没敢完全吐露,怕的就是影响世子…”   卫谚先冷冷瞥了周钊一眼,当即截断沈迟意的话:“你不必多言,我从未疑你。”   沈迟意在他脸上不见疑色,神色这才松了松,她轻轻捏了捏眉心:“这帮人到底是谁?他们如何蒙蔽的大哥…”   周钊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这时厨下给卫谚煎好了药,沈迟意心里正对他歉疚,主动去帮卫谚拿药了。   屋里就剩下周钊和卫谚两个人,周钊今儿违了卫谚的意思,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心下不免忐忑。   卫谚等沈迟意出去,一脸漠然道:“你去军营里,自领三十军棍。”   周钊身子一抖,跪下道:“世子…”他想着反正都要挨打了,索性咬了咬牙,直言道:“世子,您还记得沈泽当时意图刺杀您的时候喊了什么吗?他说‘卫贼何必惺惺作态,贼喊捉贼,我沈家沦落至此,全是你这奸人所害!’,我看沈泽怕是真的听到了什么…”   他把心一横:“沈熠是沈姑娘的大哥,他如今把世子视若仇敌,恨不得饮血啖肉,日后焉有不怂恿沈姑娘的道理?届时若他找上了沈姑娘,陈明您和沈熠的旧怨,恕卑职直言,沈姑娘会如何选择?”   卫谚神色淡淡:“五十军棍。”   他斜睨周钊一眼:“外加掌嘴二十。”   周钊脸都绿了:“世子…”他还想再劝,但卫谚摆明了不爱听这话,他只得把一肚子话烂在心里。   沈迟意已经端着药碗走进来了,周钊再不敢惹事,老老实实地闭嘴,主动要从沈迟意手里接过药碗:“我来服侍世子喝药吧。”   卫谚脸色不但没好看点,反而更沉了几分,面无表情看了周钊一眼:“你还有些事没处理,下去吧。”   周钊一脸的莫名:“我都处理完了…”他话说到一半,看了看卫谚又看了看沈迟意,恍然道:“多谢世子提醒,我确实有些军务没处理,这里劳烦沈姑娘照顾了,等会儿还要帮世子上药,沈姑娘记着轻些。”   他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卫谚看向沈迟意,眸中含着些期待:“听见没?周钊让你照料我呢。”   沈迟意哭笑不得:“周护卫和世子当真如出一辙。”这直男程度真是一样一样的…   她搅和了下汤勺,看着手里这碗漆黑黑的汤药:“世子总不至于还让我喂药吧?”   卫谚一脸不满:“你生病的时候,我是怎么待你的?怎么到我这儿你就懈怠起来。”   沈迟意看他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不由一阵无语,还得出声提醒他:“我生病那会儿,你可是捏着我的鼻子给我硬灌进嘴里的。”真是八辈子没见过这么直男的!   卫谚大言不惭:“我那也是为了你能好好吃药。”   沈迟意斜了他一眼,也懒得反驳,舀起一勺浓稠漆黑的汤药,轻轻吹了吹,喂到他嘴边:“喝吧。”   卫谚一口喝干净,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急忙抿紧了唇瓣,才没让自己把这口药给吐出来。   这药有调理内伤的功效,放了好些名贵药材,可惜苦劲比沈迟意当时喝的那碗还要苦个十分,哪怕卫谚不是个矫情人,也喝的眉头大皱。   沈迟意有意逗他,又舀起小小一勺:“世子快喝啊。”   其实仔细想想,喂药这事儿本身就挺反人类的,正常情况下,面对这么苦的药,就该闭上眼一饮而尽,这么一勺接着一勺地喂,简直是在反复折磨自己的舌头。   卫谚浓丽的眉毛跳了跳,眼里浮现出几分抗拒,但还是硬着头皮硬喝了第二勺。   他脸上被苦的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偏又享受沈迟意给自己喂药,尤其是她还有意逗他,喂一勺药还递来一个盈盈眼波,卫谚更不想在她面前露怯,硬着头皮这么喝了半碗。   沈迟意瞧他苦的薄唇抿成一线,也有些可怜起他来,从荷包掏出一枚乳糖狮子放到他嘴边:“张嘴。”   乳糖狮子是牛乳做的糖果,做成狮子头的形状,馥郁香甜。   卫谚不想显得跟个小孩似的,吃药还要人拿糖哄,头往后仰了仰,不屑地道:“什么哄小孩的玩意,也值当拿来给我?我用不着这个。”   沈迟意最瞧不惯他装逼,指尖落到他的唇角,轻轻摩挲了一下,拿捏着语调,柔媚又不过分夸张:“世子这么说,可就枉费我一番心意了…”她粉嫩指尖轻点他唇瓣:“张嘴。”   卫谚被她撩拨的心尖一酥,唇瓣不觉微启几分,沈迟意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把糖给他硬塞进嘴里。   卫谚:“…”   沈迟意衣着首饰上其实不大讲究,却是个非常注重生活情趣,重视生活细节,喜欢通过细处给自己提升幸福感的人,屋里的一本书一朵花都摆放的颇有妙处,就连买来甜嘴的糖都是上好的,并不甜腻,反而透着股浓郁奶香。   卫谚不大爱吃甜的,但大概因为这块糖是她喂的缘故,尝起来格外清甜,他吃完之后口中仍有余味,舔了舔唇瓣回味片刻。   这样无意识的动作,倒比平时更撩人几分,沈迟意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目光在他丰润的唇瓣上流连片刻,又忙收回视线。   她让卫谚吃完一碗药,又取来大夫调制好的膏药,她迟疑了下:“劳世子转身,我瞧瞧伤处。”   卫谚平常脸皮厚的跟什么似的,这时候却难得犹豫,他轻咳了声:“还是让周钊来吧,别吓到你。”   沈迟意轻轻推了下他的肩:“有什么好怕的,世子别废话了。”   卫谚只得转身背向她,他手指顿了片刻,才解开中衣,露出肩背上累叠的绷带,上面还渗着斑斑血迹。   沈迟意帮他把包好的绷带解下来,露出底下的伤处,这伤口长约一尺,入肉颇深,张牙舞爪地从肩背一直横亘到腰际,渗出的血渍和膏药混合,衬的伤口越发狰狞,瞧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她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沈泽那一剑绝对是奔着心脏刺入的,卫谚若是晚上半分,她现在怕是来参加卫谚的葬礼了。   她不由心生几分恼怒,本来卫谚是不必掺和进这些事里的,若是没有此事,他现在还好好地当他的枭雄,哪里会伤到这个地步?   她思及此处,心下越发歉疚,叹了口气:“世子当时肯定很疼吧?”   卫谚正觉着不自在,闻言越发别扭:“战场上,再严重的伤也受过,倒也罢了。”他吐了口气,没看沈迟意,缓缓道:“你不必自责,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自责不自责的,总不是嘴上说说,当务之急是照料卫谚尽快好起来,沈迟意洗干净手,取来淘洗干净的巾子,给他擦拭之前渗出的血污。   她就在卫谚背后,两人还贴的极近,她带着兰香的气息吹拂在他脖颈间,让卫谚身子不觉往旁边靠了靠。   沈迟意扫了他一眼,觉察出他的不自在和不配合,用指尖碰了碰他腰上受伤那处肌肤:“世子别扭个什么劲儿,按说该别扭的是我才对吧。”   她瞧着卫谚那把劲瘦细腰,不免有些羡慕,她平时吃的也不多,身材亦称得上纤瘦,但还是不及卫谚比例绝佳,细腰翘臀的,简直人间尤物。   怀着不能让这把好腰留疤的心态,她在腰上的伤痕处格外多涂了些膏药。   卫谚被她碰过的那处肌肤敏感地泛起战栗,背部肌肉不易觉察地轻颤了下,他开始尚且能忍,到后面她碰一下,他几乎就要抖一下,幸好沈迟意以为他是疼的,不曾起疑。   他有些羞恼地道:“我怕你占我便宜!”   其实别扭只占了一部分,只是每回沈迟意一靠近他,他就跟吃了夏洵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似的,简直克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幸好现在卫谚是背对着沈迟意的,不然肯定能瞧出他的异样,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鄙夷他呢。   沈迟意呵了声:“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卫谚没什么底气地呵了声,他一边舍不得沈迟意的悉心照拂,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唐突反应,当真有苦难言,这时候身上的伤倒在其次了。   他干脆紧紧抿着唇瓣,干脆一言不发。   沈迟意给他涂完膏药之后,才发觉他脖颈间出了不少细汗,不由纳闷道:“世子很热吗?”现在已经是深夏,周钊又怕卫谚伤口发炎,特地搁了几大盆冰块,她还觉着有些冷呢。   卫谚缓缓调换了一个坐姿,没有吭声,这时候倒盼着她早些弄完了。   偏偏天不从人愿,沈迟意有些担忧地打了盆凉水:“我给你擦擦汗吧,别把药膏化开了。”   卫谚:“…”   好容易上完药,沈迟意和卫谚都齐齐舒了口气,她瞧卫谚别别扭扭的,便有意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再过些时日,世子应当就要继位了吧?希望在继位大典之前世子的伤能好。”她打趣道:“说来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世子王爷了?”   卫谚缓缓地吐纳了几次,等底下一寸一寸平复,他才终于转身看着她:“大概下月,朝廷那边就会传旨。”他看了沈迟意一眼,略带不满地蹙眉:“你就只会世子王爷的这么叫我?”   沈迟意从善如流地道:“那世子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卫谚飞速瞥了她一眼:“我父王行三…”他停了下,声音倒多了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我母妃在家时,一向唤他三郎。”   沈迟意表情一言难尽:“…”   如果她没记错,卫谚在家里是老大吧?所以是…大郎?   她委婉道:“王爷和王妃俱都过世,不如换一个吧…”她想了想,试探道:“阿谚。”   卫谚掖了掖唇角,没什么反应。   沈迟意又试探着叫了几声:“阿谚,阿谚,阿谚?”   卫谚不耐道:“别喊了,你想叫什么便叫吧。”话虽说的不耐,耳根却略略红了几分。   沈迟意一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   卫谚体质绝佳,再加上沈迟意精心照料,他伤势大半个月的功夫就已经见好,结的疤痕也开始逐渐脱落。   今儿沈迟意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叮嘱:“伤口还在愈合,再痒你也不能挠,也别让伤口见水。”   说来也怪,每回她上药的时候,卫谚就跟被点了穴似的,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她又催问了遍,他才慢腾腾地哦了声,不自在地拢了拢披散下来的长发。   卫谚性子这般霸道强硬,头发却出奇的柔韧,丰厚乌黑,仿佛水流一般倾泻而下。   沈迟意这个脱发党难免有点羡慕,正好卫谚上药的时候也不搭理她,她忽然生了逗弄他的心思,从荷包里取出两根发带,费劲地给他绑了两个活泼可爱的萝莉辫子。   她又指挥卫谚变幻坐姿,换成了女仆专用鸭子坐,卫谚不明就里,由着她摆弄了会儿。   最后沈迟意欣赏了一下萝莉头加鸭子坐版本的卫谚,笑的差点没厥过去。   卫谚不是不好看,不过这种发型和坐姿怎么看怎么违和,就好像程咬金穿女装一样违和。   卫谚对着床边的立身铜镜瞧了眼,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笑的满地乱滚的沈迟意。   他恼怒地拆下发带扔到一边:“你笑够了吧?果然是我平时太纵着你了。”   沈迟意努力憋着笑:“不不,其实我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噗。”她话才说完,又笑的疯狂捶床。   卫谚正在着恼,见她还敢不知死神,便伸手把她拎过来按在自己的拔步床上。   他对沈迟意是打又打不得,便伸手给她呵痒,冷笑道:“你不是喜欢笑吗?那就笑个够吧。“沈迟意痒痒肉多,这下更是笑个没完,笑的都快岔气了,但卫谚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她又不敢乱动,只能扭着身子乱躲,好不辛苦。   卫谚本来是想教训她,但腰上,大腿和手臂被她挨挨蹭蹭了几下,难受的反而是自己,他忙住了手,不敢再乱动了。他紧紧抿着唇瓣,额角湛蓝的青筋浮起,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沈迟意终于止了笑,她似乎觉察到什么,干咳一声,转身道:“窗子好像还没关,我先去把窗户关上。”   卫谚没回答,她才迈出一步,腰上却横了一只手臂,直接把她横空抱回了原处。   卫谚微微撑起身,用手臂把她困在拔步床上的方寸空间里,他神色危险,额间隐隐渗出薄汗,好像在看爪下猎物。   这回不用仔细分辨,沈迟意也感觉出了异样,有东西在膈着她的大腿。   她鲜明地感受到了那物的尺寸,头皮不觉一麻,不过她很快让自己放松下来,卫谚许诺救她家人,她也承诺愿意跟了卫谚,现在卫谚是想…   她本身只占了个古人的壳,内里还是现代人的价值观,这种事本来就谈不上谁吃亏,何况卫谚的模样身材搁在现代也是万金难求,她并不觉着有什么委屈,唯一担心的就是卫谚的经验和事后措施…   她忍不住往下瞄了眼,心里拔凉拔凉的,有点担心自己的小身板,而且她现在也不想怀孕…   卫谚仿佛按捺不住,修长手指搭在她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眉间显出挣扎之色来…是那种既想下嘴,又舍不得下嘴的表情。   沈迟意犹豫了下:“世子…阿谚,等…之后,能不能让人给我煮一碗避子汤上来?”   卫谚微怔,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可思议地问:“避子汤?”   沈迟意嗯了声:“保险为好。”   卫谚满腹欲念瞬间散了个干净,胸膛起伏了几下,幽邃的眼眸里显出几分怒色:“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什么?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这话问的奇怪,沈迟意轻轻拧眉:“我既然答应要跟了你,就绝不会反悔,你问这话倒真是奇怪。”   这话不但没让卫谚消火,他面色反而更冷,直接起身下床:“无须什么避子汤,我没打算现在碰你。”   他直接背过身去,冷冷撂下一句:“你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6 23:54:54~2021-01-17 21:4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一松毛团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沈迟意被卫谚弄的颇为尴尬, 心头也窜出几分火气。   刚才一副痛苦模样的是卫谚,现在翻脸不认人,转头要把她撵下床的还是卫谚, 这什么人呐!   她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衣襟,没什么好声气地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世子自便。”   卫谚抿了抿唇,抱胸哼了声。   他方才确实有些忘形, 但到底也没想把她怎么着, 虽然这种事吃亏的必然不是男人, 可他既然想让沈迟意做自己未来的正妻, 就不愿在这事儿上委屈了她。   这些日子他能觉察到沈迟意对自己逐渐亲近,他本来还暗自窃喜,但方才沈迟意那番话,却滚烫的心绪瞬间冷了下来。沈迟意对他好,难道只是因为他救了沈氏族人,所以她为了完成承诺, 为了报答他的恩情,这才委身于他?   她还想要避子汤,她就这么不想跟他亲近吗?   若是之前倒还罢了, 但如今她已经开始和他亲近, 这时候却告诉他,她仍旧不喜欢他, 这个认知只要想想他就觉着难捱。   想到这些,卫谚越发心绪不宁,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了几圈。   周钊在外面轻轻叩门:“世子。”   卫谚没好气道:“进来。”   周钊最近没少被他收拾,见他脸色不好,声音都放轻了几分:“额…世子, 三日后您就要接旨继位了,您的身子可还撑得住?若是不成,仪式倒可以延后些时日,您的伤势要紧。”   卫谚对当不当郡王倒没有太多热情,就算瑞阳王还活着的时候,蜀中上下也都是他说了算的,郡王于他而言不过是名头罢了。   他沉吟片刻:“朝廷又派人来了?”他轻叩案几:“如期举行。”   周钊颔首应下,又有些犹豫道:“方才见沈姑娘一脸不快地出去了,那您要送给她的…还要置办吗?”   卫谚扫了她一眼:“自然。”他沉吟道:“图纸我已经给你们了,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和工匠商议着办,务必完全复原才好。”   周钊肃容应下。   卫谚的脾气一向是别别扭扭,沈迟意虽然不爽,倒也犯不着为这个记仇,卫谚即位那日,蜀中上下沸腾,更何况瑞阳王嗝屁,卫谚成功即位,这事儿多少跟她也有点关系,她也想来看看自己的成果。   王府主院里,朝廷派来钦差宣旨,卫谚走下高台,行大礼接旨,又接过郡王才有的玉牒和宝印。   整个仪式倒是不复杂,卫谚接过圣旨,叩拜过天地君王和父母之后,就算是正式的郡王了,按照一贯的规矩,他在王府设宴,宴请钦差和道贺的来宾。   卫谚此时端坐高台,一身朱紫郡王常服,很少有人能压得住这样浓烈华贵的颜色,但他着上这身常服之后,反倒让人觉着只有这般颜色才配得上他,雍容华美之气溢于周身,哪怕是漫不经心投来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俯首相就。   沈迟意不免多瞧了几眼,正好和卫谚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轻轻撇了下嘴,又撑不住似的,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笑意,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盏,遥遥冲沈迟意示意。   沈迟意也不想显得自己太小气,也端起酒盏,隔空跟他轻轻一碰。   卫谚得到回应,唇角不觉翘的更高。   此时偏有煞风景的,坐在卫谚左下首的钦差含笑问道:“若臣没有记错,郡王如今还未娶亲?您战功赫赫,弱冠之年便以位列王爵,可谓年少英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已完成了三样,何不再添一位佳人在身畔,打理内宅,绵延香火?”   卫谚压根没接话茬,只一笑带过。   钦差却得了皇上叮嘱,毫无眼力价地继续道:“郡王至今膝下连个传承香火的人也没有,皇上也甚是挂心,正巧圣上膝下有一位年幼公主,是如今皇后所出,四德俱佳,如今正当妙龄,郡王天纵英才,公主亦是金枝玉叶,若郡王和公主能够结亲,也是做了圣上的女婿,日后必是一段佳话。”   但凡求亲,为了两家颜面,就没有这样当着大庭广众说的,他当着蜀中达官贵人的面提起此事,倒似逼婚一般。   卫谚听他这话,心头一紧,他倒不是怕了这个钦差,主要是担心沈迟意多想,他下意识地瞧了坐在人堆儿里的沈迟意一眼。   沈迟意倒是完全没多想,她一手托着酒盏,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卫谚本来怕她多想,但瞧她半点没多想的模样,他心下又不快起来。   他对着钦差也没了好脸色,淡淡道:“李侍郎这话好生怪异,有何时公主的婚事,也能拿来大庭广众之下非议了?”   李钦差面上一僵,掩饰笑笑:“下官只是瞧着郡王妃之位空悬,又想到郡王人才,和公主可谓天造地设,故有此一言罢了。”   “公主千金玉体,岂能远嫁蜀中,岂不荒唐?”卫谚神色漠然:“何况我早有心仪之人,还望李钦差见谅,此事也不必再提,免得有损公主名声。”   李钦差没想到他拒绝的这般干脆利落,难免坐立不安。   等宴席毕了,李钦差还想和卫谚再说几句,可惜卫谚紧跟着沈迟意走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摸着。   沈迟意被卫谚拉到僻静处,她皱眉道:“你又干什么?”   卫谚眉梢眼角透着三分自得:“带你瞧个好玩的。”   沈迟意不免想到这句话‘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她一下子想歪了,又是脸红又是鄙视,啐了他一口,冷笑道:“过期不候,既然是好玩的,你自己慢慢跟自己玩去吧。”   卫谚被她训这一通,简直莫名其妙,还是瞧见她微微泛着绯色的脸颊,他才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跟我去个地方。”   沈迟意也发现自己想差了,老脸一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颇有风情地横了沈迟意一眼,指尖戳了戳她眉心:“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叫自己跟自己玩去吧?”   沈迟意面上一滞:“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多想。”   卫谚微抬下巴呵了声:“流氓。”   沈迟意忙岔开话题:“你要带我去哪?”   卫谚一笑不答,拉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沈迟意被他引得好奇起来:“你到底要去哪里?”   卫谚瞟了她一眼:“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他双手环胸,斜斜一眼看过来:“这个等会再说,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你,方才在宴会上…”他眯起眼,猝不及防地凑近:“听到我要娶公主,你倒是悠闲得很啊。”   沈迟意一怔,好笑道:“你又不会真的娶公主,我有什么好担忧的?”   卫谚挑了挑眉:“哦?”他唇边不由露出些笑意:“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会娶公主?”   沈迟意一脸理所当然:“自然,皇上要送公主过来,一为监视,二为拉拢,你若是真心想在皇上手下当个安稳权臣的话,娶了公主倒也不妨,偏你心有野望,若是娶了公主,卧榻之侧反倒多了一仇人之女,就连日后你的嫡子,都有一般宗室血脉,好不别扭。”   这答案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卫谚这脸,不知为何又黑了下去,他忍住捏沈迟意脸的冲动,冷冷一嗤:“你倒是聪明的很啊,若论尊贵,世间哪个女子能及公主,我凭什么听你所言?若我真的娶了公主呢?你要如何?”   沈迟意嘴角微抽:“那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卫谚:“…”   他深吸了口气,指尖勾住沈迟意下巴把她抬起来:“你给我听好了,郡王妃之位只能是你来坐,你最好给我坐一辈子,稳稳当当地给我坐着,若你敢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得不说,卫谚这咬牙切齿的语气,代换到‘我要杀你全家!’或者‘我要送你下地狱’,毫无违和感。   沈迟意嘴巴微张,面露愕然。   她很清楚卫谚对自己是有意的,却没想到卫谚会娶自己为妻,毕竟她曾经做过瑞阳王的挂名侧妃,就是搁在现在,只怕也没哪个男人能心无芥蒂地娶自己小妈,她心中理想的丈夫人选也不是卫谚这样的,露水情缘,对两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是真的没想到,卫谚的跟了他,居然是要娶她为妻??这事可有点难办了。   她错愕半晌,才把张开的下巴收回来,指了指自己:“世子,我之前可是做过你庶母的人,你想什么呢?”   卫谚冲她翻了翻眼睛,啧了声:“武则天是李治庶母,杨妃更是唐明皇儿媳,更何况你那侧妃是如何做的,你心里就没点数吗?你可有一天从心里把自己当成我父王的侧妃?别说我父王如今已死…”   他面上带了几分轻傲:“就算他如今还活着,也拦不住我娶你。”   沈迟意头大地捏了捏额头:“可是人言可畏…”   卫谚淡淡斜了她一眼:“都是放屁。”他不屑道:“谁敢在我面前说一句不好听的,我当即命人割了他的舌头。”   沈迟意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   卫谚戳了戳她嘴角:“怎么突然跟闭嘴的老蚌似的?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沈迟意淡定地双手交握:“我怕你割我舌头。”   卫谚:“…”   沈迟意根本就没想过和卫谚结婚的事儿,她甚至没想过结婚这件事本身,唯一幸好的是,卫谚现在没逼着要娶她,她再次岔开话题,伸手要撩起车帘:“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卫谚握住她的手:“都说了,到了你自然知道。”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段布巾,轻轻缠在沈迟意眼周,他低笑了声:“别偷看。”   沈迟意一度怀疑他想玩什么奇怪的play,不过这时马车已经停了,她也只好被卫谚扶着下了车。   卫谚带她来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宅邸或者别院,时不时要跨过门槛,绕过照壁之类的。   她有些紧张,卫谚却一直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在有磕绊的地方及时扶住她,让她在眼睛被蒙住的情况下也走的稳稳当当。   卫谚似乎带着她来到一处屋里,这才伸手帮她取下布巾,略带几分自得地道:“瞧瞧吧。”   他怕她眼睛被日光照到,伸手在她眼前挡了一下,直到她适应了光线,他才缓缓挪开手掌。   沈迟意环顾了一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里居然是她的闺房!是沈家没出事之前,她的闺房,屋里的陈设和她之前的闺房一模一样,就连廊下摆放的黄鹂鸟都是分毫不差的品种,妆奁的首饰,案几的茶具,竟都是她之前用惯了的。   她瞠大了眼睛,忙跑到窗边,推开窗向外瞧去。   窗边是一条潺潺绿溪,窗下是她亲手所种的海棠,如今开的泼辣鲜妍,馥郁浓香盈满屋室,窗外府中景象也是生机盎然,仿佛那场大变从未发生过。   沈迟意喟叹一声,似乎瞧的痴了,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水雾。   她喃喃问:“怎么会…”   卫谚立在她身边:“沈家一案判决之后,这处宅子自然要充公变卖,我就令人赎了回来。”他一手支在窗边,懒洋洋地道:“沈家有好些家仆家奴变卖在外,我也把他们一一赎回,又请来当初建造沈府的工匠,将整个沈府完全复原。”   他眨了下眼,尽管竭力掩饰,眼底还是露出几许求表扬的意味:“怎么样?喜欢吗?”   沈迟意心尖微烫,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卫谚这人说话难听,脾气也差,明明和她喜欢的性子相差甚远,可是也是这个人,会花费心血为她做这些旁人瞧来毫无意义的事儿。   她鼻根发涩,心头被什么狠撞了一下似的。   卫谚露出些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迟意怔怔瞧着后窗的景致,轻声道:“你为什么…”   她没有问全,卫谚却明白她的意思,侧了侧头:“因为你会高兴。”他凑过来,在她唇角点了下:“我喜欢看你高兴。”   沈迟意侧头看他。   这时天上飘起蒙蒙细雨,卫谚摊手去接那些雨雾,神情不觉带了几分向往:“何况郡王妃出嫁,没有宅邸怎么行?”   ……   沈家宅子得归,沈迟意欣喜感动之余,也没忘记给沈姑母去信告知此事。卫谚和各州府之间多有往来,她便托卫谚的人把书信转交给沈姑母。   沈姑母的儿子近来越发出息,就是柳知府也不敢小觑,几个姨娘也收敛许多,她这些日子在府里过的颇为舒心。   她收到沈迟意书信的时候,恰逢会试考完,她正焦急地在柳府里等着名次出来,时不时把沈迟意送来的书信反复看上几遍,借由侄女的好事抚平自己内心的焦躁。   这一等就是日上三竿,柳表哥终于匆匆回来了,她连忙问道:“如何?”又怕儿子太大压力,忙收敛神色,温声道:“娘已经亲自下厨给你做了爱吃的菜,想必你也乏了,先去洗漱用膳吧。”   柳表哥笑了笑,跪下叩首:“儿子得了头名,也算没辜负娘这些年的期待栽培了。”   沈姑母先是一呆,接着整个人都欢喜起来,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擦着泪道:“也就是说,如今你是解元老爷了?那就好那就好,娘这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你爹靠不住,你能凭自个的本事考上解元,日后的前程就有望了。”   她抚了抚儿子面庞,把手边的信纸递给儿子,轻叹一声:“你舅家其他人被判了流放,虽然辛苦,所幸性命无虞,我如今唯挂心你两个表妹,我之前也跟你商量过,你会试一旦考过,势必赴京赶考,你两个表妹留在蜀中也是伤心,不如趁着你风光,把她们接到咱们身边来,以后你若是出息了,她们也算有靠了,你觉着如何?”   柳知府是个管生不管养的渣,柳表哥和母亲亲近,和舅家表妹的关系自然也不差,闻言并不犹豫:“母亲尽快把两位表妹接来吧,若我有幸得中进士,入朝为官,也会带着表妹一道,到时候离了蜀中,我身边也有不少人品温厚的同年,更方便为两位表妹寻门靠谱亲事。”   沈姑母见儿子知道顾惜舅家,很是欣慰,忙提笔写了要接沈迟意和沈若渝到身边,还顺道提了提姐妹俩的亲事,她写好之后,恰巧卫谚派来送信的人还没回去,她当天就托人把书信送去了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刚发错了,把草稿发出来了,现在修改好了,大家可以返回重看。 第73章   卫谚瞧沈迟意高兴, 自己也颇是愉悦,拉着她的手:“我带你出去逛逛。”   两人一路走到后院,那架她从小玩到大的秋千已经被修补好, 旁边还放了两匹小木马。   卫谚牵着她坐到秋千上,饶有兴致地道:“你小时候就是玩这些小玩意长大的?”   想到沈迟意的小时候, 他就觉着非常有趣,他帮她推着秋千, 揶揄道:“难怪越玩越笨。”   此时惠风和畅, 丝丝缕缕拂在沈迟意面颊上, 让她心情极好, 她似笑非笑地问:“你小时候都玩些什么?”   卫谚琢磨了一下:“和老二打架,和镇北侯世子打架,和总督嫡子打架…”他说完,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沈迟意摘了手边的一朵鲜花,用花瓣刮着卫谚脸颊,羞他:“难怪你这般蛮横。”   卫谚挑了挑眉:“谁让他们在我面前放肆了?欠打。”   她脑补了一下卫谚小时候的混世魔王样, 忍不住笑:“你这样的霸道性子,还有人敢在你面前放肆?”   “嗯,我是霸道。”他微微低头, 用下颔轻轻蹭她脸颊:“只许你一人放肆。”   ……   帮忙送信的是卫谚派去各州府传话的心腹官员, 虽说信是帮沈迟意捎带的,不过他既收到回信, 自然得告知卫谚一说。   卫谚并未多想,随意道:“你派个人送去沈府吧。”沈府归还之后,沈迟意如今就住在沈府。   官员没有急着走,面有踌躇地看着卫谚。   卫谚搁下狼毫,蹙眉问他:“怎么了?”   官员迟疑了下, 很快道:“沈夫人的嫡子中了解元,下官隐约听见…沈夫人说,那位柳公子要入京赶考,到时候可以把沈家两位姑娘一道带上,到时候…若柳公子侥幸得中,还能把沈家姑娘带去任上照拂…”   卫谚手指一顿:“知道了,你下去吧。”他垂下长睫,眸光沉了几分:“把书信留下。”   官员不敢违抗,小心把书信放到卫谚手边。   卫谚拈起那封薄薄书信,对着光看了几眼,却也没瞧出什么来,他修长手指在封口处滑动一时,神色变幻,终于有些焦躁地撕开了信封,就连旁边用来拆信的竹刀都没顾得上用。   他把书信反复读了几遍,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沈迟意的姑母在信上说,沈家在蜀中这地界遭逢大难,惹了她们太多伤心,可见不是吉地,何况她们就是强留在蜀中,也会遭人非议,倒不如跟着自己表哥一同赴任,到时候天南海北的,也无人认识沈家姐妹俩,她俩也能安生过日子。   若只是如此倒罢了,她还在信上写了,自己儿子认识几位出众同年,沈迟意和沈若渝正当妙龄,等沈家的事儿彻底淡了,她倒是可以说和说和。   她要带走沈迟意?还要给她许亲?   卫谚两道冷冷的目光投向了信纸。   他记着沈迟意和她这个姑母很是亲近,还帮她姑母出手料理过府上妾侍,所以她会答应住到她姑母身边吗?自沈泽刺杀他之后,他虽然没有追究这事儿,也不打算计较,但对除了沈迟意之外的其他沈家人,都抱有戒心,更遑论好感,瞧见这封信,他的警惕心更是升到了极点。   但和沈迟意的至亲比,卫谚是没有半点信心的。   他看着信纸,眸中渐渐带了几分焦虑不悦。   这时,衙署大门被人轻轻叩响,周钊道:“郡王,沈姑娘来了。”其实卫谚许了她特权,不管是衙署和王府她都能随意出入,无须通传,不过沈迟意自己不愿落人话炳,每回来都坚持通传。   卫谚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轻轻把那封书信压到了公文底下,又把桌面收拾干净,直到看不出什么异样了,他才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沈迟意提着裙子进来,笑道:“听说上回帮我捎信的大人回来了?姑母可有给我回信?”   自从卫谚帮沈迟意重建沈府,她就待他亲近许多,不光是日常中的亲近,她在政事和农商上,也有许多独到见解,但从不插手干涉,只是委婉地提出建议,让卫谚觉着如获至宝,就好像你挖到了一块黄金,发现黄金里还藏着珠玉翡翠。   越是接触,他就越是深陷,渐有不可自拔之兆。   听到沈迟意这般问,卫谚面上顿了一瞬,神色平静:“他并未收到回信,不过最近是会试,你姑母大抵在忙着你表兄会试的事儿吧。”他漫不经心般提了句:“你姑母近来事忙,应该没空给你回信。”   虽然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但他能瞧出来,沈迟意心里依然存着许多事情,这让他有些挫败和懊恼,他拿不定她的心思,竟平生仅见地生了怯意。   他是真的担心,若沈迟意看见这封信,真的要跟她姑母离开蜀中该怎么办?甚至于她哪怕只动了离开自己的心思,卫谚都无法接受。种种复杂心思累叠,让他做出了瞒下这封书信的举动。   沈迟意不疑有他,一拍脑门笑:“我差点把会试的事儿忘了,也不知表哥考的怎么样。”   卫谚附和了几句,顿了下才不经意般道:“你和你姑母关系很好?”   沈迟意道:“自然了,她是我爹的亲妹,如今我爹不在人世,我就这么一个嫡亲长辈了,自然该好生尽孝才是。”   卫谚垂下长睫,轻轻嗯了声。   沈迟意又递出一叠银票,笑吟吟的:“这是给你的,多谢你帮我赎回宅子,若非有你帮忙,纵然我手头有钱也未必能把宅子买回来。”   当初沈家被抄,沈姑母拿出自己的嫁妆接济过她一笔,她私下还留了些私房钱,一直没敢动用,她在春秋观的时候,靠着这笔私房钱和认识的一些人脉做了几桩买卖,手头总算宽裕不少,本来是用来为沈家奔走的,现在倒是没了这个困扰,直接拿来还给卫谚便是。   她心里默算了一遍,又补了句:“这钱应是你赎回宅子和重修庭院的四分之一,我手里的钱不多,不过现在生意倒是走上正轨了,剩下的以年为单位慢慢还你。”   在她的观念里,即便是亲夫妻也该明算账,纵然她和卫谚亲近,卫谚帮她赎回旧宅的事儿也让她异常感动,但人情上还是一码归一码,她心里已经在考虑重新发展两人的关系,也不想总惦记着这事儿,以后在卫谚跟前矮半头似的。   卫谚这点上却和她半点不同,在他的观念里,男人让心爱的女子开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几两银子算的了什么?沈迟意这是什么意思?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又想到沈姑母送来的那封信,脸上出现一种受辱的表情,恼怒地把银票扔给她:“我稀罕你这几个银子?还不够扯几件衣衫的!”   沈迟意瞧他见到银子之后一脸羞怒和受辱交织的表情,整个人仿佛大写的凡尔赛…她奇道:“一码归一码,你帮我赎回宅子的心意自是感激,可我手头既然有钱,总不能平白欠你的,这本就不是一回事,你恼什么?”   卫谚怒火更炽:“你…”   沈迟意把他要说的话截断:“这银子世子就接了吧,不然我寝食难安。”她瞅准机会,一把把银票塞到他怀里,自己一溜烟跑了。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恨恨地一把拂开怀里的银票。   ……   那边沈姑母左等右等,既不见沈迟意和沈若渝过来,也不见沈迟意回信,她难免有些焦急,和儿子商量道:“就怕你们表妹那里出了什么事,我去蜀中看看吧,正好也许久没见她们了。”   柳表哥自无异议,还主动道:“正好我离动身赴京还有几个月的功夫,我先送母亲去蜀中吧。”   沈姑母和柳表哥带上仆从便去了蜀中,卫谚再只手遮天,也不可能派人时时盯着个内宅女眷,一时遗漏,竟让沈姑母直接去了沈府。   虽然这宅子是卫谚送她的,里面还配了一应下人和仆婢,不过沈迟意手头银钱有限,她总不能让卫谚帮她出仆婢的银钱,左右宅子里就住着姐妹俩,她便把人手裁撤了三分之二,只留下之前在沈府服侍的老仆,这帮人既对她们忠心,她手头的银子倒也够使。   沈姑母来时的心情颇为忐忑,生怕姐妹俩出了什么事,来到沈府之后,见姐妹俩气色颇佳,言笑晏晏,她这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   她又嗔沈迟意:“前阵你来信的时候,正巧你们表哥会试成绩出来,他侥幸得了头名,中了解元,我当即写了信过来,也想让你们一道高兴高兴,你怎么也不给姑母回个信?害的我巴巴等了好久。”   她握住沈迟意的手:“我信上还说了,要接你和你堂姐一并到我身边来,我左右没见着你人,只好自己来蜀中了。”   沈迟意先是一喜:“表哥中解元了?恭喜姑母。”她又纳闷:“我未曾收到你的书信…”   她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是卫谚跟她说,沈姑母压根没有写信,两人的话完全相反,何况姑母还在信上提及了要带她离开,可见卫谚不光偷窥了她的书信,还私藏起来,欺瞒于她。   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气血翻涌,还是深吸口气,勉强周全:“许是送信的在路上弄丢了。”   她安抚了沈姑母几句,先让沈若渝带她在宅子里逛逛,自己骑上快马,一路飞奔去了卫谚衙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沉迷吃瓜,只来得及写这么点,忏悔。   还是会虐一虐世子的,肯定要让他学习一下怎么正确地尊重爱人,迟来的虐也是虐吗,哦豁! 第74章   要是搁在以前, 卫谚这厮干多出格的事儿,沈迟意都犯不着为他发那么大的火,但就在前些日子, 两人已经有些恋爱的意思了,日常相处也称得上你来我往, 卫谚却转头欺她骗她,做出瞒下她书信的混账事, 她实在是恼火至极。   除了恼火之外, 她还隐隐有几分难过和憋闷, 两人的地位并不对等, 这个她是知道的,她也努力在缩小这种差距,结果卫谚倒好,他想怎样就怎样,她根本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这事儿说大也不算大,跟卫谚曾经干过的混账事比起来轻多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得很,若她还像原来一样对卫谚没半点意思,估计也不会恼怒至此, 就是因为他让她存了期待, 转眼又骗她骗的一脸坦然,毫无愧疚之意, 这就格外让人难以接受。   大概是为了配合她的心情,走到半路,天上突然飘起绵绵秋雨,如丝如雾地拂在她面上,等她到了卫谚衙署的时候, 衣裳也被洇湿了大半。   卫谚刚处理完手头公文,见沈迟意过来,面上先是一喜,见她衣裳湿了,脸色一变,忙让她卸下外面的斗篷,脱下自己披风给她罩在身上,抱怨道:“你有什么事非得下雨天过来,到时候生病抓药,岂不麻烦?”   他说话一贯是如此,轻斥了她一句就把披风罩在她肩头,把她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才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你就这般想我?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见我?”   沈迟意没接话,面沉如水。   卫谚这才隐隐觉察出不对,声音放轻了几分,皱眉道:“你究竟怎么了?”   沈迟意沉默地盯了他一会,才缓缓道:“今天我姑母过来了。”   卫谚脸色微变,很快又做若无其事:“既来了,你怎么不好好招待?”他含了一丝戏谑的笑:“莫非你想领我一道去见你家长辈?”   见卫谚还这般嬉皮笑脸的,沈迟意脸色更冷了几分,硬邦邦地撂下一句:“不必,我姑母未必想见郡王。”她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下:“她也不敢自称王爷长辈。”   卫谚听她这般称呼自己,心下终于觉着不好,轻轻道:“你恼什么?”   沈迟意抿了抿唇:“几日前,我姑母托王爷给我送来一封书信,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   卫谚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恍然神色,屈指轻点眉心,神色毫无破绽:“你说这个啊,那几日送信的官员忙昏了头,不留神把你的书信弄丢了,他又怕我责罚,跟我胡诌说你姑母不曾送信过来,昨日才敢告知实情。”   他伸手要摩挲她细嫩的脸颊,是个抚慰模样:“我让他过来给阿稚赔个不是,罚他几月薪俸如何?阿稚可别为他气坏了身子。”他说完就要把那官员叫来,让他认下这个黑锅。   这话说的,倘不是沈迟意心知事情原委,只怕真要信了他的鬼话,她见卫谚都到这时候了,还敢欺瞒于她,简直把她当傻子糊弄!   她气的身子轻颤,她一把拍开卫谚的手,指尖狠狠点上他的胸口:“郡王莫不是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精明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你还想用这等把戏来糊弄我?!”   她怒极:“你偷瞧了我的书信,看见我姑母在信上说要把我接去她身边住几日,然后你就蓄意瞒下这封信,还骗我说姑母没有寄信来,这些日子我说想去瞧瞧姑母,你也屡次阻拦,姑母想来蜀中,也被你使绊子拦了好几回,要不是今日她巧合之下终于见到我,只怕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沈迟意说的半分不错,卫谚瞒下书信之后,确实做了些手脚,好让姑侄俩暂时不得相见。   卫谚默了片刻,有些别扭地扭过头,轻哼了声:“我是为你好。”   他有些不以为然:“你大哥沈泽曾经想刺杀于我,沈家其他人也未必靠得住,谁知道你这姑母是否可信?再说你那表兄就算殿试得中,也不过一个进士吗,去荒僻之地任个县令便是顶天了,焉能护得住你?他简直痴心妄想!”其实就算没有沈泽那事,除了沈迟意之外,现在其他沈家人他都信不过,也瞧不上。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生出几分恼意,声音沉了几分:“他们还说要给你介绍几个同年,什么狗东西,也配到你面前显眼。”   这事儿也让他生出几分危机感来,毕竟沈迟意和他还没有任何牵绊,他是个掌控欲颇强的人,不能把沈迟意握在掌心这件事,让他隐隐有些焦虑不安。   他提到沈姑母和沈家其他人的时候,口吻中隐隐带着冷意,沈迟意见他这幅不知悔改,甚至半点没觉着自己做错的德行,心口一阵一阵发堵,双目彻底被怒火点燃了:“我信谁,要做什么,都该由我自己判断才是,而不是你在背后动那些手脚,蓄意欺我骗我!我都有你了,表兄随便给我介绍个什么人,我就得跟人跑了?!难道我和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水性之人?”   她厉声道:“你就算觉得不妥,也该直接和我说,凭什么用这等手段待我姑母?”哪怕两人感情渐浓,卫谚仍是对沈家充满偏见,又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任意欺瞒,简直半点不知尊重。   她气恼之下说的话简直振聋发聩,尤其是那句‘我都有你了‘,简直在卫谚心中擂了下,他张了张嘴:“我怎会如此看你…”   他迟疑了下:“我只是担心你受人蒙蔽…”他似乎没想到沈迟意会这般恼火,顿了半晌,费了平生最大的功夫,才终于放下身段说了句软话:“你别气了,这回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藏你书信就是。”   他又轻撇了下嘴:“我若真想让你和你姑母不再相见,就不会单单只瞒下一封书信了,她这般又是想带你离开,又是要把你另嫁他人,已然触了我的逆鳞,若非她是你至亲,我早不容她了。”   沈迟意很少心软,就算当初和学长正在热恋的时候,两人出了问题,她也毫不犹豫地提了分手,但就在方才过来的路上,她甚至想过,假如卫谚承认此事,也愿意诚恳认错,她或许会考虑把这事儿翻篇…也许她对卫谚,是有些不同的吧,正是因为不同,才会格外恼怒。   但他这般理所当然的姿态…沈迟意深吸了口气,脸色已经冷沉下来,眸中一片失望:“若你和我易地而处,我权势远胜于你,我也像这般对你肆意欺瞒,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你,你会是个什么心情?”   卫谚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沈迟意已经转身走了。   卫谚抬步想追,衙署人来人往的,好些下属齐齐探头看了过来。   他面上一赤,冷冷扫了一眼过去,伸过来的脑袋又齐齐缩了回来,他还想再追,沈迟意已经上马跑的不见影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意思再追上去,紧抿着唇角,气哼哼地转身回了衙署大堂。   ……   可惜卫谚这劲注定较不了多久,还没过两日,周钊就匆匆跑过来,有些慌张地道:“郡王,二殿下出事了。”   卫谚心下正烦,闻言冷冷皱眉:“卫询他怎么了?”   周钊语速飞快:“您还记得祁阳王吗?”他不等卫谚回答,快速道:“近来皇上那里好像有些异动,您知道,皇上和三皇子忌惮祁阳王这个长子嫡出已久,早就欲处之而后快,而祁阳王本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心下焉能没有他念?这回要么是皇上想对祁阳王下手,要么是祁阳王有什么谋划。”   他深吸了口气,飞速道:“二殿下得了消息,意欲多探听些情报,便冒险亲自带人跟了上去,但不留神中了埋伏…”他看了卫谚一眼:“受了重伤,现在人还在边界一带,暂时不能返回。”   卫谚就是相信卫询的能耐,才敢把探听情报的事儿交给他,没想到他这回一时情急,竟莽撞了。   不过他就是再恼,也得把人捞回来,他当即起身,语调极快地下令:“带上百余精锐,随我去边界一趟。”他沉声道:“只带精锐过去,别带太多人,免得打草惊蛇。”毕竟如今局势紧张,卫询又是在边界处中的埋伏,一个闹不好就得大动干戈,打仗他是不怕的,不过他并不想做第一个出手的人,一个不慎就让陆枕溪或者朝廷坐收了渔利,那就是为他人做衣裳了。   卫谚处事比卫询老道许多,披星戴月地奔袭七日,终于赶到边界,跑去了卫询藏身的一处农户。   卫询脸色比卫谚前一阵受伤的时候还差,身上更缠的跟粽子似的,他难得有些惭愧:“这回是我冒失,有负兄长所托。”   卫谚愿意来捞人,但也不代表他心里没有火气,他面色冷凝,眉眼仿佛罩了一层寒霜:“蠢货,你是什么时候得知的朝廷有异的消息?”   卫询轻咳了声:“大约二十几天前。”他沉吟道:“是我疏忽了,这才中了埋伏。”   卫谚声音带了几分凉意:“既然二十几天前知道朝廷那边有异动,为何不告知于我?为何要擅自行动!”他冷笑了声:“你若是就这么没了,我反倒还省事。”   卫询脸上有几分不以为然,显然不解他的恼怒,,他挑了下眉:“那时候父王新丧,大哥里里外外一堆事儿要处理,对你来说,尽快袭爵才是要紧事,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所以我瞒下了此事…”   卫谚再忍不住,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你知道隐匿不报是多大罪名?这回若不是你运气好,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卫询顿了下,竟有些理直气壮:“这回遇险是我疏忽,所幸也探得了一些消息,不过我瞒下这事儿可没有什么私心,全是为了你能顺利承袭王位啊,大哥要为这个治我的罪,我可是万万不能认的。”   卫谚看他这幅狗德行,气的青筋乱跳,恨不能帮埋伏的人给卫询补上一刀。   这混账,给他找了这么大麻烦,半点悔改之心也没有!作为一地郡王,他极为忌讳和恼火这种蓄意欺瞒的行为,哪怕卫询确实是出于好意,但依然让他有种被人当傻子愚弄的愤怒。   他恼着恼着,忽然觉着这话有些耳熟…就在前些日子,沈迟意因为他瞒下书信那事发火,他也是如此理直气壮地说了差不多的话。   卫谚一时呆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8 22:20:28~2021-01-21 21:5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处归程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有句老话‘鞭子抽不到自己身上就觉不到疼’, 话糙理不糙,卫谚瞒下那封书信,还暗地里阻拦沈迟意和她姑母相见, 被她发现之后,他是心虚多于愧疚的, 甚至隐隐觉着自己委屈,要不是沈姑母非要横插这一杠, 想要带走沈迟意, 他又怎么会蓄意欺瞒呢?   如今同样的事儿落到自己头上, 他才知道被信任之人, 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欺瞒是何等恼火震怒,尽管两件事并不相同,但他恼怒过后,隐隐能体会到她那时心绪了。   就连卫询这幅理直气壮,半点不觉着自己有错的德行,都和自己当时一模一样…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难怪她会那般生气…原来如此。   卫谚想到这里, 又有点不安,卫询做了错事,他尚且能打能骂, 他犯了浑, 沈迟意却不能拿他怎么样,难怪她那日会说“若你和我易地而处, 我也像这般对你肆意欺瞒,你会是个什么心情?”,她那日的恼怒和失望只怕要比自己现在再加个更字。   卫谚一时心绪翻涌,竟顾不上再训斥卫询,微微蹙着眉不言语。   卫询却支撑不住, 半躺下来,气喘道:“大哥恕我无礼,我现下伤重,不方便坐着回话。”   卫谚冷冷扫了他一眼,看着他和自己相似的欠抽德行,真觉着卫询是沈迟意派来惩罚自己作孽的。   他平了平气,压下烦闷的心绪,拉出旁边的椅子和卫询谈起了正事:“你费了这么大功夫,究竟探听到什么了?”   卫询也正色起来,沉吟道:“皇上传了道密旨,说自己重病,要求祁阳王立即回去侍疾。”   卫谚挑了下眉,有些嘲弄:“陆枕溪去了?”   卫询也有些讽刺地笑了下:“皇上一向偏宠三皇子,要不是一些老臣劝谏着,他只怕早就立三皇子为太子了,祁阳王是长子嫡出,他和三皇子哪有不忌惮的?只要此人一除,三皇子顷刻就能立太子。再说皇上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叫祁阳王回去?只怕皇上重病要人侍候是假,有意帮三皇子铲除障碍是真。”   他顿了下,又悠然道:“不过祁阳王也没办法,孝道在头上压着不说,他又不可能直接起兵造反,皇上下了圣旨,他怎敢不遵?所以匆匆赶去了京城。”他啧了声:“以后未必能平安回荆州。”   卫谚不知想到什么:“那也未必,他能耐可比你想象的大…”他瞟了卫询一眼,眯起眼:“既是密旨宣召,你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跑出来的?”   卫询笑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慢腾腾地道:“说来也怪,是一位我不知晓身份的神秘人给我襄助,他说他也是大哥安插在蜀中边界的人手,还说他一直暗中辅佐你,多亏了他,我这次才侥幸逃过一劫。”   卫谚眼底掠过异色:“你不知道那人是谁?”   卫询垂下眼,轻轻摇头:“不知。”才怪。   他之前跟沈迟意说过,卫谚曾经算计过沈泽的事儿,倒也并非他胡诌,他毕竟在卫谚手下执掌情报多年,若是存心打听,还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所以他这次来边界,看似冒失,实则早已有了谋算,一是为了陆枕溪和朝廷那事儿,二更是为了细查一些线索,没想到这一查,居然真给他查出一个人来——周明。   周明之前是沈泽的首席幕僚,极得沈泽信任的,之后沈家一倒,周明就不知所踪了,如今却出现在卫谚麾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周明一直都是卫谚的人,被他安插进沈家成为细作,沈家一倒,卫谚就帮周明换了个身份,派他来了边界打探情报,看到自己遇险,便出手救下自己。   其二,沈家倒了之后,周明投靠卫谚,成为他手下的探子。   这两种都有可能,卫谚既有野望,所掌握的情报渠道的线肯定不止他一条,必然是蛛网一般多线布置的。他这次明知有圈套还深入虎穴,除了为了帮卫谚探听朝廷和陆枕溪的动向,更是为了逼在边界蛰伏的周明现身,如今瞧来,他虽身受重伤,不过目的却达成了。   不论是哪种,这事儿可都太有意思了…卫询不禁玩味笑了下,抬眸悠悠地问:“我听说大哥之前帮沈姐姐救了沈氏族人,姐姐应该很感激吧?”   卫谚漠然看他一眼:“你哪来的姐姐?”   卫询翘了下唇角:“不叫姐姐叫什么,嫂嫂吗?”他每个字都别有深意:“现在可还不是呢。”   ……   兄弟俩大事上并不含糊,可惜天生八字不合,等到卫询伤好的差不多,能够动身了,卫谚便拎着卫询返回蜀中。   他一路记挂着沈迟意那边,难免分心,路上竟遭人埋伏,所幸没什么损失,只可惜他大腿被毒箭擦破了皮,虽然毒性不烈,但若是不及时处理,路上也是个麻烦。   奈何他伤的地方在膝盖上头半寸,大腿内侧那个位置,十分尴尬…卫询把他伤处瞧了半晌,有些担忧又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镇,要不要去城中叫来一位欢场女子,来帮大哥吸出毒液?”   别说卫谚不爱让女人近身了,就算他精通此道,也想不出这么离谱的主意!更何况老二这点小心思当谁瞧不出来,若他敢叫什么欢场女子,老二转头就得添油加醋告诉阿稚,他岂能上这个当?   卫谚冷嗤了声,看向周钊:“你来。”   周钊帮自家郡王疗伤那自然是在所不辞,半跪在他身前单膝蹲下,不过哪怕两人干的事再正经的事儿,这般姿势也委实难看了点,卫询笑的险些伤口崩裂。   卫谚回程的一路上,脸色都灰灰的,越发渴望见到沈迟意。   他顾不得伤口未愈,日夜兼程赶回了衙署,等回来之后,他心思又有些忐忑,踌躇半晌才吩咐周钊:“别让沈迟意知道我受伤的消息。”   若真不想让沈姑娘知道,瞒着不说就是了,何必特地吩咐?周钊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正色应下:“您放心,我定会把消息传出去的。”不特地让沈姑娘知道,那就让除了沈姑娘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届时沈姑娘焉能不知道?   卫谚见他领悟得当,唇角微翘,很快又放平了,淡淡道:“你倒机灵。”   看着周钊领命去了,卫谚大半个月不曾见沈迟意,心里既激动又雀跃,先是没事找事地把屋里收拾一番,又让后院的几株海棠遭了殃,被他拔下来插到屋里,预备着一会儿送给沈迟意。   他瞎忙活了一会儿,忙到伤口快要开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了伤,那就不好表现的这般生龙活虎,倒不如表现的虚弱些,好让她心疼一下自己,这样她应该就不会那般生气了吧?   他念及此处,忙给自己搭上一床薄毯,懒懒靠在榻上,一副虚软无力的模样。   他这么辗转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周钊回来,他心下又焦躁起来,是周钊那厮办事不利,没把话传到她耳朵里?或者她知道了也不相信他受伤,以为他在博取同情?   抑或是…她还在生气,所以不想搭理他?   卫谚想到这里,又腾的坐起来,低头看着大腿上快愈合的伤口,思量着要不要把伤弄的更严重点,夸张点,好去吓吓沈迟意。   他左想右想,心里一时冷一时热的,直到周钊进来,他抬起眼,满怀希冀地往周钊身后看去,却见他身后空无一人。   卫谚心下狠狠一沉:“她人呢?”   周钊叹了口气:“沈姑娘不在府里,跟她姑母走了。”他见卫谚脸色刷的变了,忙补了句:“郡王莫急,沈姑娘就是随她姑母去保宁住几日,散散心。”   保宁离蜀中不近不远,就在卫谚辖地之内,他心里一松,又是一沉。   他现在非常迫切地想见到沈迟意,偏偏这人不在蜀中,他心里的失落简直难以言表…而且万一…万一等沈迟意回来,他伤好了怎么办?她还会不会怜惜他?   卫谚越想越是按捺不住,抬步就冲了出去。   他忘了此时身在衙署,他这么急吼吼地赶回来,又急吼吼地冲出去,引得衙署官员不住探头围观。   卫谚被看的面皮一热,逐渐放缓了脚步,掩饰般地道:“本王突然想到,王府有些事还没处理。”   有个颇没眼色的文官上前了几步,谄笑道:“卑职恰巧有些事情想和您回禀,不如咱们就去王府详谈。”   卫谚才不想和糟老头子详谈,心头一怒,奈何话是他亲口说的,他只得冷哼一声,算作应下。   他带着人和那名文官骑马往王府方向行去,一路上内心实在焦灼,一行人路过青楼楚馆遍地的春朝路,卫谚听到男男女女高声饮酒作乐的杂音,他心下更是不快,他身为一地郡王都还形单影只的,这群人倒是大庭广众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他紧紧皱眉:“这起子人在吵什么?”   文官笑:“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蜀中摆了举人的鹿鸣宴,宴散之后好些举人却不急着回去,一是想在蜀中多快活几日,二也可以多结交些人脉。”   卫谚之前打听过柳解元的事儿,文官不免多提了一嘴,赞道:“那位柳解元在鹿鸣宴之后就回去了,他的好几个同年好友,都是丰神俊秀之辈,也不在蜀中温柔乡里流连,跟他一道返回保宁备考。”   沈迟意表哥的同年?   卫谚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阴沉至极,撂下身后一群人,一挥马鞭往城外的方向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将心向日万,奈何微博瓜太多…周六周日日万搞起还是要继续虐虐卫狗,我果然比较喜欢男配出来搞事嘻嘻嘻嘻嘻安利基友的狗血文儿~:名字《篡位世子的娇公主》by一窗明月【疯批偏执篡位世子&前朝娇美嫡公主】   【文案一】   镇南王世子李浥尘,自边境回来后,谋权篡位,囚尽皇室中人,唯留数年前背弃过他的三公主月兮。   “陛下,此女如何处置?”   李浥尘幽深的眼中波云诡谲,觑着脚下的人儿,少女粉颊若芙,紧咬着下唇,娇身瑟瑟,水润的眸中盈满了莹泪。   “送去朕的寝殿。”   【文案二】   我本是曌国众星捧月的三公主,月兮。   可自从那个曾经被我抛弃的男人夺了父皇的帝位后,我便沦为了他的侍妾,无名无分。   他肆意羞辱我,多次告知我,我只是他身边最低贱的侍妾。   为保住母后和弟弟的性命,我置若罔闻,不得不拖着残破的身子忍辱负重,苟延残喘,日日看着他与他的挚爱江妘成双入对,恩爱缱绻。   不想,巡游结束回宫后,他骤然对我极好,还总做些令人迷惑的事。   他遣散了后宫。   他杀了江妘。   他要立我为后。   他跪在我脚下苦苦哀求,求我不要药掉腹中孩儿。   【小剧场】   ①   陡崖上黑云密布,李浥尘看着被刺客劫持的女子,她身形单薄,清泠的眸子中却无丝毫惧意,也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他燥从心来,脱口而出:“朕救贵妃。”   当他放下江妘,心慌意乱地回到崖顶。   人儿永远闭上了眼,身下淌着殷红的血迹。   御医说,那姑娘,还怀着身子,已有孕月余。   ②   李浥尘重生了,重生到月兮被劫持的那一日。   感谢在2021-01-21 21:54:09~2021-01-22 21:4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卫谚那里受伤, 沈迟意在保宁待的也算不上顺当。   自打她和卫谚吵完架,卫谚就销声匿迹了,只隐约听说他又是有什么重务在身, 理智上她能理解,但感情上, 她还是止不住地冒火,正好沈姑母提出邀约, 她就随姑母来了保宁, 想着清净几天。   而沈姑母耳闻了卫谚和自家侄女的事儿, 她是对卫谚完全不看好, 倒不是卫谚品貌有什么问题,只是齐大非偶这四个字,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了,她是过来人,最清楚一个道理,任何亲事都不能完全寄望于对方的良心。   因此她也越发关心沈迟意的终身大事, 想给她寻个门第人品差不多的,恰好儿子的好几位同窗好友今次都中了举,她便让儿子频频邀约这些人来府里赏花赏景, 沈迟意简直哭笑不得。   今儿个保宁有处佛寺建成, 沈姑母又带上她和沈若渝,准备去新寺开光祈福, 在路上她嗔道“你啊,也别太拘着了,本就是来保宁散心,你这么一日一日地闭门不出,这是散心还是闹心啊?还是觉着我招待不周?”   沈迟意只得赔笑:“那倒不是, 只是我不喜人多吵闹。”   沈姑母再嗔:“你小时候最爱热闹了,怎么一到我这里,你就成了个清静人?”   沈迟意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随着她上了马车。   新寺里已经来了不少保宁的达官显贵,柳表哥那几个中举同年赫然都在,这些人多是官宦人家出身,最差也是乡绅子弟,毕竟在古代,念书也是门烧钱的差事,只有一位秦举人,身上都是半旧衣裳,袖口还磨了毛边,可见出身贫寒,不过他成绩却是极好,仅次于柳表哥了。   柳表哥也和他关系最好,平日多有邀约,上回秦举人去柳府的时候,惊鸿一瞥见到了沈迟意,一直念念不忘,而且知道她曾经出身名门,还是知府侄女,他心下颇为热切。   他才在寺中求了道好签,就见沈迟意陪着沈姑母进来了,他双眸微亮,含笑冲沈姑母一行行礼招呼。   沈迟意还了一礼,避开他有些热切的目光:“姑母,这里檀香味太浓了点,我想出去透透气,让阿姐先陪着你吧。”   沈姑母瞧她真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忙道:“去吧去吧,这里不用你陪着了。”   沈迟意走到佛寺后面的竹林里,谁知这时天上却飘起雨丝来,她正要返回屋里,不留神脚下一滑,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沈姑娘小心。”   沈迟意转过头,发现正是那位秦举人。   秦举人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收回手,浅浅一笑:“莽撞了。”   他手持一把油布伞,徐徐撑在沈迟意头顶:“我送沈姑娘回去吧。”   沈迟意正要道谢,忽然觉着背后一阵凉意,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见卫谚骑马立在竹林外,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浇的湿透,唇瓣紧紧抿着,面色冷沉,眸中隐隐还有几分气恨委屈。   ……   卫谚原本还一径装样,听说柳表哥的同年都已返回保宁之后,他彻底呆不住了,刚回蜀中不到三盏茶的功夫,便直接带着人策马赶往保宁。   他伤口本来就没愈合,这么一番折腾,伤口自然又裂开了,整个人一副惨相,都不必他再费心怎么在沈迟意面前装可怜了。   幸好保宁离蜀中只有一日的路程,他又快马急行,终于在第二日天亮的时候赶往了保宁府,柳知府见他过来,万般惶恐地出门相迎:“郡王…”   卫谚不耐与他缠扯,往后瞧了眼,也不见沈迟意跟出来,他连日奔波,到现在了连沈迟意一根头发丝也没见着,他又是疲累又是浮躁,冷冷问道:“沈迟意呢?”   柳知府心里咯噔一声,忙答道:“回郡王的话,沈家侄女和内子去申通寺进香了,大概傍晚才能回来,您要不要进府等一等,下官…”   卫谚压根没听见,一扬马鞭,直接去了佛寺。   他万没想到,自己在佛寺找了一圈,最后竟然看到沈迟意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书生就在树林里说话,两人仿佛幽会模样,他心肺都快气炸了。   这才几日,沈迟意真的认识新人了?她这就不要他了?!   沈迟意没想到卫谚居然会过来,愣了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倒是那位秦举人,以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认识卫谚的。他见卫谚容颜俊美,盛气凌人,心头竟然颤了颤,才惊疑道:“这位是…”   “他是瑞阳王,是我旧识。”沈迟意瞧卫谚这般气势汹汹,忍不住叹了口气:“秦举人先去别处吧。”免得卫谚作起来,误伤了旁人。   秦举人没接触过这等身份的强权人物,卫谚脸色又着实可怕,他不免吓了一跳。   卫谚听见她的话,反而更怒,攥着马缰的手微微泛白,声音冷冽地对秦举人道:“本王还没开口,你敢离开一步?”   沈迟意挑了挑眉:“既然王爷有话对秦举人说,那我就先走了。”   她也当真不留情面,抬步就要离开。   秦举人瞧两人这般你来我往的,哪里还不明白?他就是再对沈迟意动心,也没胆子大到和王爷抢女人的地步,脚下生风地跑了。   竹林里一时只剩下沈迟意和卫谚,沈迟意冒着雨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拦腰紧紧抱住。   卫谚的声音有几分霸道又有几分委屈,从她头顶飘来:“你不准走!”   他恼恨地问:“那人谁啊?”   寒窗苦读不易,沈迟意怕他脑子一抽跑去针对秦举人,皱眉解释道:“我表兄的好友,出来帮我送伞的,王爷连这也要过问?”   她被淋了一头雨,奋力挣扎了几下,伸手去推卫谚:“王爷还不放开我?”   搁在往常,她这点力气跟卫谚比自然是不够看的,此时不知道怎么了,她才推了几下,卫谚竟闷哼了声,身子微微晃了晃。   沈迟意摸到他腿上厚厚的绷带和渗出的粘稠血迹,忙低头一看,自己掌心鲜红一片,她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和卫谚置气,忙转过身问:“你怎么了?”   卫谚说来还真有些戏精天分,见沈迟意面露忧虑,他当即顺杆爬,放软了声音,有气无力地道:“老二出了点事,我前些日子去救他的时候,不慎被毒箭射伤了。”   沈迟意瞪大了眼:“毒箭?”   卫谚忙道:“毒已经解了,只是伤口一直还未愈合…”   沈迟意忍不住皱眉呵斥:“你伤口既然未愈就该在蜀中好好调理,跑到保宁来干什么?若是伤口恶化该怎么办?”   他迟疑了下:“我想你了…”他面皮发臊,放低了声音,轻抿了下唇瓣:“想得要命…”   他手臂紧紧缠着她的腰,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淡淡香气,有些委屈有些气恼:“谁让你跑这么远,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还和别人在林子里卿卿我我的。”   卫谚这人,气人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抽丫的几嘴巴子,但可怜起来也是真可怜,尤其是一个强势惯了的美人,忽然摆出这幅病弱可怜的姿态,便是铁人也会心软。   沈迟意见他这样,火气顿时消了不少,平心而论,卫谚帮过她不少,对她算得上极好,她不可能全然无心,他私藏她书信的事儿虽然让她极为恼火,但也没有到让沈迟意看着他受伤流血还无动于衷的地步。   她想了想:“你先放开我。”她又补了句:“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儿淋着。”   卫谚难得老实,乖乖地松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沈迟意又想起之前家里的黑猫,每回犯了错就这么眼巴巴地瞧着她,直看到她心软为止。   她无奈揉了揉眉:“先回柳府,得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她往前走了几步,见卫谚还在原地杵着,似乎想紧跟上她,又担心惹她恼。   沈迟意明知道这货有装可怜的成分在,心头还是一软,返回几步,主动牵起他的手:“回去吧,我帮你上药。”   卫谚唇角微翘,又不想让喜意表现的太明显,忙放平了嘴角。   沈迟意让下人简单告知了沈姑母,然后就带着卫谚回了柳府,柳府上下都吓得不轻,见沈迟意和这位郡王的关系不同寻常,越发不敢慢待,特地腾空了一处院子给两人。   沈迟意知道卫谚脸皮薄,把屋里人都遣退了,才道:“伤在哪里了?让我瞧瞧。”   卫谚就站在床边,他除了不好意思之外,更担心自己会在她面前出丑,一手搭在腰间玉带上,沉吟了下:“其实伤的也不算重,我…”   沈迟意瞧他外裤都被血迹渗透了,又急又不耐烦:“我是来听你废话的?”   她两手一用力就把他重重推坐在床上,一手按在他胸口,一手就去解他腰间金扣——是个标准的欺辱良家妇男的姿势。   卫谚:“…”   沈迟意很快把他外裤扒拉下来,她半蹲下来,给他卷起亵裤,拆下绷带,仔细瞧着那道隐隐裂开的狰狞伤口。   她光是瞧着,都觉着自己大腿隐隐作痛。   她问道:“余毒确定清干净了吗?”   现在卫谚躺在榻上,两条长到没边的腿耷拉到地面,沈迟意就半蹲在他腿前,画面简直…   卫谚往下一扫,就看见沈迟意嫣粉的唇瓣微微张合,他瞬间想到一些旖旎靡靡的画面,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沉沉地嗯了声:“周钊帮我处理的。”   他话音才落,就觉着腿侧一凉,有只柔弱无骨的手在他腿上按来按去,这时沈迟意在给他涂药…   沈迟意倒是没想太多,只是对着卫谚两条又长又直的腿有些唏嘘,这腿少说也能玩一年啊!   她动作轻柔地给卫谚涂药,嗔道:“你就不能小心点,这回幸好伤的是腿,若是下回有人冲你心窝来一箭,看你受不受得住。”   卫谚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他伤的是大腿内侧,这地方着实不好,再往上几寸就是…薄薄的亵裤根本遮掩不住什么,他用力抿了下唇,竭力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话上,声音微哑地道:“以后不会了。”   沈迟意很快给他把药膏涂完,顺道在那条长腿上模了几把,算是她涂药的报酬。   卫谚:“…”   趁着沈迟意去洗手的时候,他忙撩起衣裳下摆,遮住鼓囊囊的那处,他瞧沈迟意脸色和缓,趁机道:“既然药已经涂好了,跟我回蜀中吧。”   沈迟意摇了摇头。   卫谚皱眉不悦:“为什么?”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是一变:“因为方才那书生?”   沈迟意扫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想什么呢?”她哼了声:“姑母照拂我这么久,我纵然要回去,也该跟她道一声谢。”   卫谚不觉扬起唇角,有些迫不及待:“什么时候动身?”   沈迟意随手帮他理了理湿透的头发:“明天吧。”她不放心地叮嘱:“我和那位秦举人拢共没见过三回面,你不要无端生事。”   卫谚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见她微微皱眉,又难得老实地点了点头。   ……   在卫谚的催促下,沈迟意不得不一大早向沈姑母辞别,沈姑母就是再不看好卫谚,但他这回特地来保宁要带人,沈姑母也不可能拦得住他,红着眼眶拉着沈迟意叮嘱半晌。   沈迟意劝慰了她几句,终于能踏上归程,只是沈若渝想留在保宁多住几日,因此动身的只有沈迟意和卫谚两个。   卫谚本来想骑马,结果却被沈迟意硬拉进马车里,卫谚这般个头,坐马车实在拘束得紧,满脸不乐:“小题大做,这点伤怎么就不能骑马了?”   沈迟意只得拿出对付他的绝活,凑近了软声道:“骑马颠簸,我想坐马车,你就当是陪我了。”   卫谚被她香软气息在耳边一吹,身子登时麻了半边,也不再闹腾,反而得寸进尺地道:“那你亲我一下。”   沈迟意就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卫谚却有些不满,脑袋一侧,准确无误地含住了她的唇瓣,一手捧着她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亲吻。   沈迟意被他亲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的唇瓣。   幸亏两人是在马车上,不然这般动静,当真是要惊煞许多人了。   就这么折腾着回了王府,沈迟意扶着他到了自己院子,这时周钊匆匆呈上来一封加了火漆的密信,卫谚心情正好,展开一瞧,慢慢露出鄙夷神色。   沈迟意随口问道:“谁的信?”她又想到什么,忙补充:“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卫谚倒是没瞒她,一弹信纸:“是三皇子来信,要和我联手。”他故意瞧了眼沈迟意:“邀我一道对付祁阳王。”   陆枕溪?沈迟意乍听到这个名字,还怔了下,忙追问:“对付祁阳王又是怎么回事?”这局势还真是变化莫测啊。   卫谚见她追问,撇了撇嘴:“你当老二这次为何受伤?也是为了调查这档子事。皇上病重,下了密旨,召陆枕溪回京。皇上和三皇子早有对付陆枕溪之心,这回想必也是蓄谋已久,不过三皇子大概是觉着还不够保险,才来信给我。”   他又瞧了眼沈迟意,一手托着下颔,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说…我是否该和三皇子联手?”   虽然陆枕溪的相貌性情和她的初恋学长极为相似,初见时确实极为牵动沈迟意的心绪,但毕竟两人不是同一个,沈迟意也不至于移情到这个地步,再说她如今有了陆衍,初恋学长她都快淡忘了,只不过陆枕溪毕竟帮过她…   她迟疑了下,把问题抛回去:“我又不清楚局势,这等大事,自然该你自己拿主意,你意下如何?”   卫谚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又冷笑了声:“皇上和三皇子明明占尽了天时地利,却还搞不定陆枕溪,甚至写信要和我联手,我又何必为了两个废物趟这趟浑水?”   这是想坐山观虎斗…沈迟意若有所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卫谚突然调转枪.口,眯起眼看着她:“你对他倒是上心得紧。”   沈迟意对他的飞醋颇为无语:“还不是因为你提了,我这才随口问一句,怎么就上心得紧了?”   “刚说到他被皇上算计,你眼神都变了…”卫谚不觉又想到沈迟意当年为陆枕溪弹的那手满含情意的琵琶,他又是懊恼又是不屑地抬起下巴:“陆枕溪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会吟诗作对弹几手琵琶吗?哄的就是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   沈迟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挤兑回去:“人家好歹还会弹琵琶呢,你就会舞刀弄棍!无知少女偏还就喜欢这样的,我可没听说过哪个姑娘会喜欢刀枪棍棒!”   卫谚给她恼的眉心直跳,忽然欺身凑近了,在她耳珠上重重咬了口,声音恼怒里夹杂了点戏谑,贴着她耳朵说着下流话儿:“那得看你说的是那把刀,什么棍了。”   沈迟意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被他调戏了,重重呸他:“你要不要脸?!”   卫谚没想到她悟的这么快,掩嘴轻咳了声,扬了扬下巴:“不就是一把破琵琶吗,谁不会弹似的。”   他似乎要和陆枕溪较劲到底似的,命人从库房里取了一把琵琶出来,抱在腿上,气道:“你给我听好了。”   沈迟意:“…”   她幽幽道:“洗耳恭听,但王爷,你这是拉二胡的姿势呢…”   卫谚:“…”   沈迟意亲自出手,帮卫谚摆好了姿势,卫谚倒真是学过弦乐,他出身王府,琴棋书画都是必修课,少时也拜名家为师,只不过他不好此道,弹琵琶用的是古筝的指法,弹出来变调的曲子,别提多诡异了。   而且卫谚的长相本就是华美霸道的那种,琵琶曲音姿态柔婉,由女子或者陆枕溪那等飘逸之士来弹,姿态自然是优美至极,但换成卫谚…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他弹了一半,自己也发觉了指法有误,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定是这琵琶不好!”   沈迟意见不得他糟蹋东西,一把把琵琶抢过来,戏谑笑道:“这么劣等的琵琶,自然配不上世子高超的琴技。”   卫谚听出她的嘲弄,冲她翻了翻眼睛,冷哼了声:“我的琴技不配,难道陆枕溪的就配了?”   沈迟意瞧他这酸样,心里莫名想笑,她忍着笑哄他:“就算祁阳王是琵琶圣手,在我心中,亦不能与世子相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能从瓜田里拔出头来喘口气了_(:з”∠)_不出意外的话,二月二十号开新文,开《我和死敌成眷侣》这本,想到新文就好兴奋嘻嘻嘻。   感谢在2021-01-22 21:49:50~2021-01-23 21: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la包 5瓶;流沙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沈迟意逗了卫谚几句, 又帮他换好药,被他硬是留着在王府吃了饭,这才告辞离去。   她也从卫谚嘴里得知卫询重伤的事儿, 卫询不管是对原身还是对她都称得上很好,她当初是真没想到, 卫询居然倾慕沈迟意,虽然他喜欢的八成是原身, 她也担心引起卫询不必要的想头, 自己就没亲去探望, 翻出些贵重补品伤药, 派人送去给卫询。   近来朝里的局势大概真有些紧张,陆枕溪回朝的消息已经逐渐传开,有人说他已被皇上下旨圈禁,永不得见天日,也有人说皇上真的病重,陆枕溪和三皇子正在明争暗斗, 一时间流言四起。   幸好川渝有卫谚这尊大佛震着,任由外面翻天覆地,川蜀这边依然安稳。   不过陆枕溪如何, 也不是沈迟意能操心得了的, 她最近唯一关心的问题就是——大哥沈熠现在到底在哪?他究竟是被何人救走的?   一日找不到沈熠,沈迟意的心里一日不能踏实。   这日, 沈若渝难得有了买衣裳首饰的兴致,沈迟意也不想扫兴,便陪着她去商铺逛了逛,没想到沈若渝忽然肠胃不适,去如意所方便了。   沈迟意见到了一根男子款式的金簪, 她莫名觉着很适合卫谚,便蹲下来细细赏玩,打算买下来送给他。   这时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姐姐。”   沈迟意愕然抬头,就见卫询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眼一派喜悦。   他眨了眨眼睛,竟有些撒娇意味,低声道:“好久不见姐姐了,姐姐有没有想我?”   沈迟意登时头皮一麻,往后退了两步,用动作代替语言表明态度:“殿下玩笑了。”   她左右扫了几眼,幸亏两人在商铺二楼,二楼算是招待贵宾的地方,这时候基本没什么人,不然传出去,指不定又有什么闲话。   她目光在卫询身上转了一圈,随意问道:“殿下伤好了?”   卫询嗯了声,秀美凤眼熠熠生辉:“多亏了姐姐的灵药,我才能好的这般快。”   沈迟意保持着生疏的客气:“我送的不过是寻常药材,定是王府大夫医术精湛,这才保全了殿下。”   “或许吧。”卫询露出笑容,徐徐道:“但瞧见姐姐送的药,我就想到姐姐对我的一片关切之心,自然好的快些。”   这话沈迟意简直不好招架,她正想要不要把卫询委婉地赶出去,卫询忽然欺身靠近了几步,眼底掠过一抹异色,眼神深邃地问:“姐姐近来如何?和大哥还好吗?”   沈迟意眉心一跳,她这回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直视卫询,一字一字道:“我和王爷极好,多谢殿下挂心。”   这话几乎是把话说明了,卫询面色一冷,指尖动了动,似乎想做什么,又极力克制住了。   他面色复杂,半晌才慢悠悠地笑了笑:“姐姐这么说,当真让我伤心。”他的笑意未达眼底,便消失了:“看来我之前对姐姐的提醒,姐姐都没听进去啊。”   卫询不愧是搞情报工作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沈迟意心思一乱,她想到卫询之前说卫谚戕害过沈家的那些话,心下莫名烦乱,淡淡道:“无凭无据的事儿,还请殿下不要妄言。”   卫询轻笑了声:“是否无凭无据,姐姐何不随我一看?”   沈迟意皱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卫询不答,比了个请的手势:“姐姐随我一瞧便知。”   沈迟意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姐姐曾救过我一命,我不会害姐姐。”卫询抬头,目光坦然地和她对视:“姐姐若是真的对大哥深信不疑,又何妨随我一看?”   沈迟意心下更是焦灼,沉声道:“少对我用激将法。”   卫询一笑:“实话实说而已。”他勾起唇角:“来与不来,全在姐姐。”   沈迟意手指不觉收紧,闭了闭眼:“带路。”   她倒是想看看,卫询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卫询唇边笑意更深,沈迟意下去唤来清涧,让她告诉沈若渝自己有事先去了别处,然后才出了商铺。   ……   卫询显然早有准备,不远处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她深深地看了卫询一眼,抬腿上了马车。   卫询戴好斗笠遮住脸,就在外骑马跟着,这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拐到了什么地方。   沈迟意倒不担心卫询对自己心怀歹意,不管是原书里还是如今,卫询对‘沈迟意’都没的说,二来她身上还有搞死瑞阳王的药粉,并不如何害怕,只是两人走了一个时辰还没个定处,她心下难免焦躁,掀开车帘道:“你究竟要带我看什么?”   卫询仍是眉眼含笑,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姐姐莫急,快到了。”   沈迟意按捺住心思,两人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一处极为荒僻拥挤的巷子里,卫询让马车在巷子里的一处破旧茶楼停下,又命人把马车藏好,带着她上了茶楼二层,一个临窗的位置。   沈迟意四下环顾也没瞧出个花来,紧紧皱眉:“二殿下…”   “嘘。”卫询竖指于她唇上,一手点了点楼下的一个普通小院:“姐姐莫要惊扰了好戏。”   沈迟意皱眉推开他的手,卫询神色一黯,低头轻晃手里的茶水。   就在沈迟意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那处小院的门被打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出来,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周明!那人竟然是周明!尽管他做了易容,但沈迟意依然能一眼瞧出来,这人就是周明。   周明是她爹沈泽的首席幕僚,最得她爹信重,但她大哥在牢里的时候,直言此人不可信,要沈迟意尽量把他找出来诛杀,免得他对沈家不利!万万没想到,她竟在这里见到了此人。   卫询为何要带她来见周明?周明又为何在此处?   沈迟意心中惊涛骇浪,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知道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她强压下心绪,低头抿了一口劣等茶水。   周明谨慎地左右打量,在院门口烧起一缕不起眼的青烟,乍一看就像是寻常人家做饭的青烟,仔细分辨,才能发觉这烟雾隐隐泛着青色。   又过了会儿,两道戴着斗笠的身影从巷角转了出来,哪怕这两道身影也做了遮掩,但沈迟意依然一眼就瞧出来——这两人是卫谚和周钊。   卫谚和周明略说了一句,周明便错开身,让他进了院中。   沈迟意握着茶盏的手轻颤,比方才还要惊骇,卫谚为什么会认得周明?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卫询看着她隐隐发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快意,他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姐姐瞧出什么来了吗?”   沈迟意白着脸静默良久,死死盯着卫询:“你究竟想说什么?”   卫询垂下长睫,凤眼掠过一丝伤心:“姐姐聪慧,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他修长手指轻点下颔:“我之前在边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此人,不过他行踪隐蔽,性子狡慧,我不得不用些手段才迫使他回了蜀中,向大哥求援。这人极为谨慎,他如今的住址,大哥也是不知道的,还是我派人死死盯着,这才没让他跑了。”   他又转向沈迟意:“就是你想的那般…”他神色淡淡,竟与卫谚有几分相似:“他是大哥的人。”   沈迟意头脑空白一瞬,半晌才艰难道:“那又如何?良禽择木而栖,沈家一倒,周明跟了卫谚,也不算是稀奇事。”   “这倒也不无可能。”卫询轻笑了声:“只是姐姐自己信吗?”   他抿了口茶水,姿态优雅:“本来沈泽圣眷颇隆,可是没几年的功夫,忽然就失了圣心,姐姐不觉着奇怪吗?只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才会达成此事。还有…若周明一开始真是最得沈泽信重的幕僚,转头又来投效我大哥,这般朝秦暮楚之辈,我大哥岂能毫无芥蒂地就收下他,信任他?所以更可能的是…”   他倾身凑近了:“他一开始就是我大哥的人,是他派到沈府的细作,更有甚者…沈家这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我大哥一手谋划。”   沈迟意微微闭眼,双手下意识地握紧,是个抗拒姿势,既像是要抵抗什么,又像是在自我保护。   她良久未动。   卫询唇角微勾,纤长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他润泽的唇瓣慢慢贴近,眼瞧着就要碰触到他渴望已久的柔唇,他心跳骤急。   沈迟意却在这时张开了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冷冷抽回了手,避开卫询的靠近:“殿下自重。”   她起身道:“若殿下没有旁的事,我先告辞了。”   卫询眼底掠过一丝讶色:“姐姐…”   沈迟意脚步一顿:“殿下别叫我姐姐了,我当不起。”   她又沉声道:“这事儿虽然蹊跷,我也不会听信殿下一家之言,倒是殿下,身为王爷的亲兄弟,却瞒下他做出这等事儿,未免太不厚道。”   卫询怔了怔,不过眼底并未有任何挫败之色,反而露出隐隐笑意。   ……   卫询知道她这时候不想见人,只派人在后远远跟着她,一直护送到她平安回了沈府。   沈迟意这一路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尽管理智上她不住劝服自己,不能相信卫询的一面之词,但亲眼瞧见卫询和周明有所牵连,她实在没法让自己不怀疑。   卫谚真的戕害过沈家?那这次沈家出事…   沈迟意想到这里,心头便是一凉,拼命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若她真的对卫谚生疑,那当真是入了卫询的圈套。   或许周明真的只是在沈家出事之后,因为某些缘故向卫谚投诚,毕竟周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卫谚又不是死板之人,真就愿意收下他了。   又或许周明投效了别的势力,因为某些缘故,他要帮自己的主子联络卫谚,所以才会有她今天看到的这一幕。   按照逻辑,以上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她只见到卫谚和周明说了几句话,这证明不了什么。   她这般想着,心下终于安定了几分,只是夜里入梦的时候,她梦到了沈家败落,沈家被官兵强抄,她们这些女眷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场景。   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到底是没按捺住,在见到这一幕的第四天,她去寻了卫谚,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来到瑞阳王府的时候,她却怔了下,瑞阳王府似乎来了客人,成箱的金银珠宝往王府里送,而宴客的云台之上,除了坐了卫谚卫询这两兄弟之外,还有不少陪客,一群人欢笑宴饮,五六个眼生的绝色美姬在堂下翩然起舞,时不时飞来几个秋波,荡人心神。   还有个眼生的中年文士,指了指堂下翩然起舞的美人,谄笑着跟我卫谚说了几句,似乎在示意卫谚把这些美人收下。   沈迟意瞧见这一幕,不由怔了下,注意力倒被转移了几分,谁出手这般大方,给卫谚送又送珠宝又送美人的?   她思量无果,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去寻卫谚,正要离开,倒是卫谚眼尖,相隔甚远他竟然一眼瞧见她了,当即派了周钊来招待她。   周钊引着她到了王府里景致最好的花厅,陪笑道:“您先别走,王爷正在待客,等会儿就来寻您,您饿不饿?要不要我命厨下备些吃食?”   沈迟意摇了摇头,好奇道:“这回来的客人倒是豪爽,竟送王爷如此厚礼,只怕是有求于王爷吧?”   周钊不屑地撇了撇嘴:“是三皇子,他向我们王爷求援。”   前些日子三皇子给卫谚来信,还带了些居高临下的口吻,只说要和卫谚‘联手’,如今这般又是送美人又是送珍宝的,可谓谄媚至极,口吻也从‘联手’变成了‘求援’——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三皇子和陆枕溪的明争暗斗中,他处在了下风,甚至是极劣势的地位,所以才会放下身段求卫谚。   沈迟意转眼想通其中关窍,若有所思地道:“祁阳王还真是不简单啊。”   周钊见她如此慧敏,暗暗赞美了一下自家世子看人的眼光,又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沈姑娘…”   沈迟意见他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又是一脸为难又是欲言又止的,皱眉道:“痛快点,有话直说。”   周钊只得清了清嗓子,顶着满脸尴尬:“王爷特地叮嘱我,让我告诉您,三皇子送来那些美人,他一个都没收…”   周钊深深替自家王爷感到丢脸,停了半晌,才一脸难为情地道:“就是美人跳舞的时候,他都没看一眼,拿着酒盏挡着自己眼睛呢。”   沈迟意还以为卫谚出什么事了,没想到就来个这…   她怔了怔,又是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她正要说话,就见下人把方才三皇子送来的珍宝,流水似的送到她面前。   沈迟意一脸纳闷,卫谚就紧跟着进来了,他懒洋洋地道:“那起子蠢货,连个陆枕溪都收拾不下来,到来烦扰我。”   “也不知道他送了什么东西。”这些物件他还没看全,不过料想女子应当喜欢这些翡翠玛瑙珊瑚之类的珠宝,便先令人抬来先给沈迟意过眼了。   他懒懒撑着下颔,对沈迟意道:“你先挑喜欢的拿吧。”   沈迟意抿唇一笑,他又是一副求表扬的神态,华美的凤眼直直地看着她:“周钊跟你说了吗?那些女子,我一个都没收。”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喜欢茶弟,忍不住给他加戏。 第78章   沈迟意瞧他炫耀一般的表情, 没忍住笑了声,故意道:“三皇子性好美人,眼光绝佳, 那几人都是一等一的绝色,郡王不收, 当真是亏了。”   卫谚似乎就等她这句话:“又不是所有男子都好色,三皇子昏聩罢了, 我就不是这样的人。”他随意踩了一脚三皇子, 顺道吹嘘了一下自己, 一副天下男子都不如他的炫耀表情。   他又嗤笑了声:“再说那几个算什么美人, 我随意扫了眼,长得还没我好看呢。”   沈迟意:“…”这什么直男发言,正常人不都该说‘她们长得还没你好看吗。’   卫谚让人把箱子挨个打开,摆到沈迟意面前,有些期待地道:“快瞧瞧有没有喜欢的。”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见到什么好的, 总想着先拿来给沈迟意。   沈迟意随意瞧了眼,心思不在这些珍玩上:“你打算答应三皇子?”   卫谚懒洋洋地道:“自是不会。”   沈迟意颇为无语:“你不帮忙,难道要白收人东西?”还搞黑吃黑啊这是。   卫谚一哂:“三皇子自己要保存实力, 拿来这点小玩意就想让我出手, 他怕不是在发梦。”他低笑了声:“白拿又怎样?他现在也没本事找我来算这笔账了。”   沈迟意听出他话里的意味,迟疑道:“祁阳王真的这般厉害?逼的三皇子向你频频求援。”   卫谚就是心情再好, 听到她提陆枕溪,心情也得打个八折,他撇了下嘴:“倒也罢了。”他沉吟道:“我之前不是说皇上以病重之名传唤陆枕溪回去吗?说来也巧,陆枕溪刚到京城没几日,皇上竟然真的重病, 在龙床上昏睡不醒。”   这事儿可邪门了,若说不是人为的,沈迟意都不能信,她啧了声:“岂非天助祁阳王?”   卫谚嘲讽地笑了下:“皇上一倒,三皇子最大的优势便没了,陆枕溪私底下没少做准备,三皇子能耐远不及他,现在他被陆枕溪反咬一口,说他欺君罔上,意图不轨,三皇子还没来得及反击,陆枕溪便动用了人马,先一步要把他软禁起来,现在京城里,陆枕溪不能说只手遮天,但也占了极大赢面。”   他悠然道:“所以三皇子可不就急了,这才慌忙派人寻我。”   沈迟意亦是瞠目:“本以为祁阳王是自投罗网,没想到他转头就占据上风,厉害啊。”她瞧了眼卫谚:“你是打算坐山观虎斗到底了?”   卫谚低笑了声,吩咐了周钊几句,看着他下去,他才悠悠道:“暂时没到我出手的时候,不过现在给陆枕溪添点堵还是可以的。”   沈迟意不知道他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只得在心里为祁阳王点了个蜡,卫谚忽然一摆手,斜了她一眼:“先别说陆枕溪了…”   他有些期待地问沈迟意:“再过大半个月就是你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他不提,沈迟意自己都忘记这茬了,愣了愣才道:“吃点寿面将就将就吧。”   卫谚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似的:“这怎么能成?”他轻哼了声:“我已帮你准备布置了,你到时只管受礼便是。”   沈迟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自己生日的事儿这般上心,瞧他兴致颇浓的样子,只得道:“那就劳你费心了。”   卫谚唇角微勾,盈盈笑意在眼底漾开,瞧的沈迟意也忍不住笑了下,但想到那日见到的一幕,心头有些发涩,轻叹了声。   卫谚觉出她似有心事,挑眉问道:“你怎么了?瞧你笑的不大痛快。”   沈迟意静默片刻,心中竟升起一股怯意,仿佛在害怕面对答案。   过了会儿,她才缓缓道:“除了之前我知道的那些,你还有什么事儿欺瞒过我?”   卫谚蹙了下眉:“你还惦念着我私藏你书信那事?那次是我的不是…”   沈迟意摇头:“不是这个,你自己想想,不管是什么事,最好现在一并告诉我。”   卫谚见她神色认真,心头微动,缓缓道:“不曾。”他拧了下眉:“我岂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儿?”   沈迟意似乎喟叹了声,直视他的眼睛:“我能信世子吗?”   卫谚毫不犹豫地道:“自然。”   沈迟意凝视他良久,轻轻点头:“好。”   她起身,凑过去在卫谚唇边亲了下:“我信你。”   既然卫谚这么说了,她就信他。   这还是沈迟意头回在他没提要求的情况下,主动亲他,卫谚不觉怔了怔,他还想再问一句,沈迟意已经起身走了。   卫谚坐在原处,若有所思,心里隐隐捕捉到了什么,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一颤。   只是这念头刚浮现,就被进入花厅的管事打断了,他心思一乱,刚冒出星点的头绪瞬间没了踪影,他面上有些不耐。   管事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您之前要找的媒氏已经请来了…”他再次征询:“您是要在沈姑娘的生日那天,向她提亲?”   比起其他的,这才是正事,卫谚注意力被引开,当即点头:“自然。”   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慢慢浮出一丝笑意。   ……   沈迟意也说不上什么心思,尤其是想到那日卫询意味深长的笑,她总觉着只要开口问了,就落入卫询圈套一般。   比起卫询,她自然更愿意相信卫谚,既然卫谚这般说了,她也愿意信他。   转眼到了她生日这天,沈迟意作为今日主角,大早上就被拎了起来,还没等她洗漱完,清涧道:“姑娘,姑太太来了。”   沈迟意愣了下,欣喜道:“怎么不请进来?”   清涧摇了摇头,表情疑惑:“姑太太没过来,她只是命人传了话,说是在摇翠园里等您。”   摇翠园是沈姑母在蜀中的一处陪嫁小园,离沈府不算太远,这园子沈姑母当初本想变卖了的,只可惜当初怎么也没卖出去,便侥幸留存至今了。   沈迟意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换了身轻便衣服:“幸好离生日宴还有四五个时辰,我这就过去一趟。”   她坐上马车,约莫三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摇翠园,她被下人引到了园中的主屋。沈姑母亲自来给她开的门,只不过她眼角泛红,似乎才哭过。   沈迟意吓了一跳:“姑母怎么了?”   沈姑母脸上泪痕犹在,不过不是悲痛的那种,而是喜极而泣,她一把把沈迟意拉进屋里:“快进来。”   她又仔细掩好门窗,左右瞧了几遍,确定周遭无人,她才指着角落立着的一处身影:“你看看这是谁。”   窗边立着一道消瘦身影,那身影见沈迟意进来,霎时也红了眼眶,沉声道:“阿稚…”   沈迟意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不可置信地道:“长兄?”沈熠居然在这里?他被沈姑母找到了?   沈熠走到她面前,向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语调微有哽咽:“阿稚长高了。”   她又惊又喜,也忍不住有一丝哽咽:“长兄为何现在才来寻我?”   沈姑母在一旁解释道:“你大哥这些日子一直东躲西藏的,也是前两天,他才找到我,说想要见你一面,我这才把他带过来的。”她拭了拭眼泪:“苦了他了。”   卫谚这些日子也没放弃打听沈熠下落,也是沈迟意和卫谚上回闹了别扭之后,卫谚在对待沈姑母的态度上谨慎了许多,她进出城卫谚都叮嘱了不许严查,她这才得以把沈熠带进来。   沈姑母擦净眼泪,主动退了出去:“你哥说有要紧的话要对你说,姑母先出去帮你们看着。”   她一走,屋里就剩下了兄妹两人。   沈熠唇角一动,神色哀恸,似乎想说什么,沈迟意已经按捺不住,有些犹豫地问道:“长兄,你当初为什么要刺杀王爷呢?那日带走你的人究竟是谁?”这件事藏在她心头许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熠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微微一怔。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摆手:“在这之前,大哥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他直直地看着沈迟意:“你是不是被那卫贼…迷惑了?”   沈迟意愣了下,皱了皱眉:“大哥。”她眉头拧着:“你别这么说他。”   沈熠瞧她这般反应,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痛苦地闭了闭眼:“都是大哥的不是,大哥没护住你,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沈迟意越发不解,沈熠深吸了口气:“你问我为何要刺杀他…”他双手捂住脸,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恨意:“沈家能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赐!”   沈迟意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熠已经沉下声音,语调飞速地道:“还记着我当初要你杀的周明吗?那周明其实是卫谚派来的细作,只恨他演技出众,我和父亲都被他蒙蔽,这才重用于他,就是他!他和卫谚联手,才把沈家迫害至如此地步!”   说到最后,他已是疾言厉色:“这桩军械案,跟着两人脱不了干系!”   沈迟意头脑空白了一瞬,语调急促地问道:“是谁告知大哥这事的?”她心里闪过一道灵光:“是那日劫走大哥的人?”   沈熠却微微避开她的眼神:“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沈迟意飞快道:“非我疑心大哥,只是这人也未必可靠,我总得知道这人是谁…”   万一是这人蓄意栽赃卫谚呢?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沈熠截断:“断无可能,周明是卫贼的人,这点我已经确定了!”   他握住她的双肩,苦笑道:“是大哥没用,大哥如今无力为沈家报仇,如今大哥只盼着你平安顺遂,若非我无能,你岂能委身于那贼子?卫贼居心不良,对你绝非真心,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带你离开他,咱们兄妹俩找个清净地方,一辈子隐姓埋名,顺遂度日倒也罢了…”   沈迟意心乱如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兄妹俩神色复杂地对视半晌,沈迟意主动后退了一步:“大哥容我想想…”她轻声道:“至少容我查明此事。”   沈熠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最终也只长叹了声,苦笑道:“你去吧,只是别让自个身陷险境。”   他抬手想碰了碰沈迟意发顶,轻声道:“我在姑母这里等你。”   沈迟意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她出了摇翠园,头脑茫然地走了会儿,又往王府方向瞧了眼,咬了咬牙,上马去了王府。   卫谚才从衙署回来,这会儿刚沐浴更衣完,瞧沈迟意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他还怔了下,笑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沈迟意神色沉肃,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卫谚觉察到她不对,声音放轻了几分,轻轻皱眉:“你怎么了?”   沈迟意抿了抿唇,声音微嘶:“你知道周明吗?”她不觉迫近了一步,紧紧盯着卫谚:“他当真是你的手下?”   那一瞬,卫谚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周钊等人:“你们先出去。”   等四下清空,他脸上已经一派肃杀,沉声问她:“是谁告诉你的?”他不知想起什么,眯起眼:“老二?”   他这话等于是承认了,沈迟意心头一凉,恨声道:“你联合周明,戕害沈家,这桩桩件件,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卫谚见她美眸里仿佛迸射火焰,他被刺了一下,迟疑片刻:“周明是我的人不假,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   沈迟意厉声道:“并非我想的那般?本来我父亲独得圣眷,后来日渐被圣上疑心,屡屡出错,你敢说这不是你和周明设计的?!”   卫谚眼底有几分狼狈,仿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微微别过头:“那时我羽翼未丰,你父亲又处处与我作对,我不过为了自保而已…”   他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急迫,也不若往日沉稳了:“自打我之前被你父亲设计,在战场上失了五千精兵之后,那时我和你父亲是政敌,这你是知道的,他这般对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恰好周明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便示意他入了沈府,他做的确实很好,也极得你父亲信任,暗地里帮了我不少,但…”   他沉了沉声音:“这桩军械案,并非我所为。“   沈迟意忍不住扯住他的领子,恨声道:“不是你所为?沈家平白出现那么多军械,这才被坐实了案情,此事至今尚未查明是谁做的,周明又是最得我父亲信任,可以任意出入沈家,你让我怎么相信不是你所为?!”   卫谚抿了抿唇:“我亦不知是谁做的,但我可以保证,绝非我授意周明所为。”   他其实从没认真细查过沈家这桩案子,在他心里,沈家人除了沈迟意之外,其他人都是不值得他在意的,不上心的后果就是,在这时候坑到了自己头上。   这话听起来何等苍白无力,沈迟意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何不早些和我说明此事?”   卫谚面色一滞,之前两人关系不好的时候,他自不会和沈迟意解释周明的事儿,如今两人日渐情浓,他更不想因为周明那档子事破坏两人关系,所以便把周明打发的远远的…   沈迟意见他不答,胸膛起伏了几下,闭了闭眼:“我以为我能信你的…”   卫谚的做法或许有理,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没法相信卫谚,她默了片刻,转身离去。   卫谚下意识地追了上来,握住她的手腕:“阿稚…”   沈迟意抽回手,漠然道:“王爷让我静静吧。”   卫谚仍旧扯着她不妨,沈迟意回首看了他一眼,卫谚被她目光一刺,缓缓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他望着沈迟意离去,厉声吩咐周钊:“把老二给我带过来!”   其实不用他吩咐,卫询这时也已经过来了,卫谚双目赤红,一把捏住他脖颈:“谁给你的胆子…”   卫询一时窒息,他却怡然不惧,歪了歪头:“姐姐来找过大哥了?”   这称呼刺激的卫谚更怒,他恶狠狠地道:“你要不是跟我同姓卫,我现在就让你死无全尸!”   卫询和他性子一直不合,但兄弟俩在大事上却总是默契的,卫询这回背着他向沈迟意说这些,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卫询算了。   卫询神色无惧:“大哥恼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周明不是你的人?”   他瞧着卫谚怒极的神色,轻轻撇了撇嘴:“姐姐疑你一回,你就受不得了?曾经你对她多少猜忌试探,她不也挺过来了吗?”他微有嘲讽:“大哥,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难道只准你当初疑她,就不许她如今不信你?不过因果报偿罢了。”   字字诛心,卫询想到之前对沈迟意的种种猜忌狐疑,心头堵了什么似的,越发难受得紧。   沈迟意不过来质问了一句,他已如锥心一般,当初他百般算计试探就不说了,动辄就给她甩脸子瞧,她该有多么难受呢?   他心头一寸一寸凉了下来,一把扔下卫询:“滚!”   卫询倒是好整以暇,他理了理衣裳,还向卫谚施了一礼,嘴角噙着笑,转身走了。   ……   沈迟意神情恍惚地在外游荡半晌,直到天快黑了才回了沈府。   沈姑母和沈若渝早已找她半晌,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沈熠没和沈姑母说那些事儿,她犹自不知,伸手帮沈迟意拍了拍裙摆的尘土,嘴里絮絮念叨:“你这孩子,明知是你的生辰宴,还在为外面乱逛,多少客人都等着你呢,快过去吧,仔细耽误了吉时,一年都不顺。”   沈迟意又想起来,这生日宴还是卫谚一手帮她办的,她喉间发涩,被沈姑母推搡着去换了衣裳。   她完全没心情过什么生日,但宾客都已经到齐,沈姑母和沈若渝都殷殷盼着,她若要宣布宴散,必然得解释缘由。   她实在不想让沈姑母和沈若渝再操这份心,提线木偶似的由着两人摆弄,很快被推去了宴客厅。   现在全蜀中都知道卫谚把这位沈姑娘放在心尖尖上,她这次生辰宴,不少人都递了帖子,想过来攀个交情,卫谚想她不耐应酬,只收了往常跟她走得近的一些人家的帖子。   这时候卫谚的贴心反倒像讽刺,沈迟意舌尖发苦,满桌佳肴珍馐都没尝出什么滋味。   来的多是跟她年纪相若的少女,原本和她关系就不差,这时候更是笑闹不停,轮番上前给她敬酒。   沈迟意倒宁可痛快醉一场,对敬酒的来者不拒,就这么喝了两轮,哪怕喝的都是香甜果酒,她脑袋也有些发晕,对沈若渝道:“阿姐,我出去走走。”   沈若渝忙派了几个丫鬟跟着她:“出去醒醒酒也好,下回可不敢喝这么多了。”   沈迟意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含糊应了声。   她被丫鬟扶着到了一处凉亭,沈迟意半靠在阑干,眼波迷离,脸颊泛着微微的粉色,彷如桃花横卧,娇艳无比,两个丫鬟瞧的都有些失神。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声男子的轻叹,一道修长秀丽的身影从凉亭上翻下来,稳稳落到地面上。   两个丫鬟齐声尖叫,正要喊人,可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身影伸手在脖颈上一捏,齐齐晕了过去。   沈迟意脑子已经不甚清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影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审视。   沈迟意含糊地咕哝了声:“你是何人?”   来人又轻笑了声:“姐姐。”   沈迟意闭了闭眼,口齿不清地道:“滚开!”   卫询眨了眨眼:“偏不。”   沈迟意身子动了动,一个翻身想躲进水里跑了,却被卫询一把锢住腰肢。   接下来她的记忆越发混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似乎没过多久,这时水面吹来一阵凉风,沈迟意打了个激灵,神志清明了几分,勉强睁开眼…   卫询衣衫凌乱,脖颈上还有几道可疑的痕迹,就靠在她旁边,一副被欺凌过的模样。   沈迟意瞪大了眼睛,意识更加清明,也更加心慌意乱。   她揉了揉生疼的脑袋:“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询衣襟微敞,浅浅露出白皙却肌理分明的胸膛:“我是来给姐姐庆生的,方才见姐姐喝醉了倒在这儿,下人也不知干什么去了,我就上前扶了姐姐一把,哪想到…”   他神色有几分委屈:“你突然就扑了上来,然后…”   他话没说完,却让人更浮想联翩。   沈迟意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衣裙,还是完好无损的,她心里先松了口气。   对卫询的话,沈迟意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她迟疑了下:“若我有失礼之举,先在这里向你道歉,不过先让我见见方才那两个丫鬟,我总得问过她们,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卫询眸光微暗,语调似有几分低落:“姐姐这是不信我?”他轻声道:“也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沈迟意脑袋便如炸开一样疼,这时候什么话也不想说,只尴尬地笑了下。   他忽然慢慢倾下身,一点点靠近沈迟意:“可我不止想要你的道歉。”   沈迟意正要推开他,就见卫询身后亮起一道雪白的剑影,多亏卫询身手了得,急忙侧身避开,不然这一剑,必然要刺穿他胸膛了!   沈迟意忙看过去,就见卫谚站在卫询背后,双目赤红,一手持剑,招招狠辣,神色凌厉至极。   卫询衣衫不整,身上痕迹点点,沈迟意又是一副娇媚醉态,两人偏又挨在一处,这般场景当真香艳暧昧,任谁看了都要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绿茶の绝招   狗血什么的真香嘻嘻嘻嘻   感谢在2021-01-23 23:46:27~2021-01-24 21:0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usann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卫谚下这般狠手, 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卫询招架的也狼狈至极,转眼身上就被划出几道血痕。   他神色却不见惊慌, 嘴角甚至隐隐含着笑意,眉眼带着讥诮。   沈迟意见到这场景, 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当真是分不出半分心神在应付此事了。   “住手。”两人自是不会听她的, 她一手按着额头, 哑声道:“你们要打出去打, 别在我面前…”   她这话一出, 卫谚和卫询都齐齐顿了下,下手反而更狠辣了,简直招招致命。   沈迟意干脆逆向思维了一下,既然两人不走,那她走不就完了。   她扒拉着阑干,冲着亭外池塘来了个信仰之跃。   卫谚和卫询以为她轻声, 脸色霎时惨变,齐齐奔到水池边:“阿稚/姐姐!”   就见沈迟意慢悠悠地游着泳,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上了岸, 扬长而去。   卫谚:“…”   卫询:“…”   卫谚似乎感受到她的态度, 闭了闭眼,强压住心头的狠意, 用剑尖点着卫询的鼻子:“若换作旁人,我早已让他身首异处了,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离她远点。”   他想到方才场景,狠狠地闭了闭眼, 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杀了卫询。   卫询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冷:“我今日所为,和大哥曾经又有什么区别?你不也这般强迫于她,又比我好到哪去?”   卫谚面上掠过一道阴翳,知道他窥伺人心的本事了得,根本不接这话茬,冷冷撂下一句:“我会派兵看着你,今后没我的指令,你自此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卫询脸色终于变了,他似乎想说什么,卫谚已经抬步离去。   ……   沈迟意浑身湿淋淋的,真恨不得就此昏睡过去,再也不醒过来。   她也没心思应付那些宾客了,回屋解开衣裳,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不妥之处,她稍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卫询没来得及做什么,还是他良心未泯,没趁着她醉了就趁人之危。   她换了一身清爽衣裳,又擦干净头发,坐在镜子前走神。   本来卫谚和周明的那档子事已经让她够心累的了,谁曾想晚上卫询又来横插一杠,这事儿还被卫谚撞见了,她委实感觉身体被掏空,脑袋都不转了一般。   想到今日种种,她简直身心俱疲,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她正瞧着镜子出神,后窗突然被敲了下,她推开窗一看,讶然道:“大哥怎么到沈府来了?”   “我乔装之后,随姑母进来的,方才一直在找你,只是没找着人。”沈熠翻窗而入,他站在房里,见她一脸倦怠憔悴,有些心疼地道:“怎么短短几个时辰,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他似乎想到什么,轻声问道:“你求证了?如今确定卫谚是周明手下了?”   沈迟意倦怠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沈熠拍了拍她的手背,长叹一声,忽然道:“跟大哥走吧。”   沈迟意一怔,沈熠握住她的双肩,神色郑重:“我没能耐杀了卫贼,但若是想带你走,我还是有些法子的。从小处说,卫贼致使沈家倾颓至此,他还间接害死了父亲,我实不忍心你再委身于他,往大处说,如今朝廷局势正乱,卫贼只怕不久也要有所动作,未免麻烦,你也不该待在他身边,如今正是你脱身的大好时机。“沈迟意沉默片刻,还是道:“哥,这回沈家能免于死罪,也多亏了他倾力运作。”   “那又如何?”沈熠有些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他唯一忌惮的就是咱们父亲,如今父亲已死,他又垂涎你容色,自然不介意做个好人。”   沈迟意想要说什么,一时又说不出口。   沈熠温声道:“我自问还有些本事,咱们去些清闲小城,我也护得住你。至于姑母和堂妹…柳表弟过两天就要入京,一旦她们动身去了京城,卫贼也刁难不到她们…”   长兄声音温柔,言语谆谆,颇具诱惑力,在那一瞬间,沈迟意真有应下的冲动。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正要开口,屋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唤:“阿稚?”   这是卫谚的声音!   沈熠脸色霎时变了。   沈迟意忙用眼神安抚住他,对着外面道:“你有什么事?”   卫谚听到她的回应,才上前了几步,两人隔着一道薄薄的木门,他的身影被月光一照,透过门纱透了进来。   卫谚低头瞧了眼怀里的草贴和一对寓意极好的比目佩,他本想今日让媒人上门提亲,万万没想到,就是短短一日的功夫,两人竟划了一道天堑。   他摩挲了一下贴着心口放的草贴,轻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他似乎喟叹了声:“你能让我进来吗?”   比之往日的跋扈飞扬,他声音里明显带了些小心。   沈迟意毫不犹豫地拒绝:“改日再说吧,我今儿个乏了。”   她现在真是一眼都不想看卫谚,他说的话她也一个字都不敢再信。更何况沈熠还在屋里,两人彼此仇视,一旦见面,必要生出风波,她再没精力处理了。   卫谚在外头沉默了下,声音里明显有几分低落:“好。”   他淡声道:“既如此,你好好歇着吧。”   沈迟意没有回应,卫谚往外走了几步,回首道:“老二我已经命人惩处了…”   沈迟意愣了下,没想到卫谚这般爱吃飞醋的,居然没疑心自己和卫询有染,而是直接惩处了卫询。   他语调微沉:“不管你信与不信,沈家这桩冤案,绝非我所为。”   沈迟意神色一动,没有吭声。   卫谚静静等了会儿,垂下长睫,转身离去了。   等卫谚走了,沈熠才沉声道:“阿稚,卫贼狡诈多变,你万不能信他!”   他想过卫谚因为垂涎妹妹美色,这才逼迫她委身于自己,不过一好色之徒尔。但方才见到卫谚的态度,他对沈迟意的执着简直超乎沈熠的预料,他心下更生出几分不安。   他握住沈迟意手腕,声音里带了几分急迫:“阿稚,跟我走吧,你今日若是不走,日后怕是没机会了。”   沈迟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沈熠脸色沉了沉,忽然轻叹了声。   沈迟意猛然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下意识地就要喊人,可是却来不及了,他抬起手,在她后颈捏了下,她便人事不知了。   沈熠把她背在背上,确定背的稳当了,便带着她飞身出了院墙。   沈迟意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昏迷过去多久,等醒来之后,脑子先是懵了片刻,觉着身下晃动不止,她又扫了一眼顶上,终于确定自己现在在一辆马车里,她又闭了闭眼,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儿,脸色霎时变了。   沈熠一直在马车里陪着她,见她醒了,忙递来一盏蜜水:“先喝点这个,润润喉咙。”   沈迟意推开他的手,沉声道:“大哥,你疯了不成?!”她掀开车帘就想跳下马车:“我要回去。”   沈熠默了片刻:“你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出了蜀中。”   他见沈迟意一脸怒色,忍不住微微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你就当我是疯了吧。”   他脸色微肃:“就算我被你埋怨一世,也比瞧着你与豺狼为伍的好,阿稚你想想看,就算没有沈家的仇怨,凭卫谚的身份,难道他能和你白头偕老?”   沈迟意闭了闭眼,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扯开话题:“我们现在在哪?”她又微微皱眉:“凭你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带着我离开蜀中?”   沈熠轻敲了下车中案几:“之前我被押往西南的时候,被一行人救下…”   沈迟意打断他的话:“你是说这回帮你我出逃的,就是当日救下你的人?那人为什么无缘无故救你帮你,你凭什么觉得他可信?”   沈熠沉吟片刻,还没说话,马车却已经停下了。   马车外有一道和煦的声音替他回答:“自是…为了还当初赠药之恩。”   马车帘被一下掀开,站在外面的居然是陆枕溪!   他一贯冷清的脸上含着浅浅笑意,声音如春风般和煦。   陆枕溪?!   告诉沈熠沈家是卫谚所害,在流放西南途中劫走沈熠,今日又带着兄妹俩逃出蜀中的人,居然是陆枕溪?!   ……   卫谚这夜始终无法入眠,没过多久,他就又一次回到了沈府。   但这回他看到的,居然是一脸慌乱的沈姑母和沈若渝。   沈姑母见到他,也抛下了往日成见,有些惊慌地迎上去:“王爷,就在一刻之前我去了阿稚屋里,发现她竟然不见了!”   卫谚长睫一颤,当即追问:“府里找过了吗?”   沈姑母摇了摇头,有些慌乱道:“还没来得及找寻。”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卫谚:“不过在她的桌上发现了这个。”   卫谚展开瞧了几眼,这字迹确实和沈迟意的一模一样,信上寥寥几句,并非什么缠绵的情信,而是一封言辞简明扼要的‘诀别书’。   信上说昨夜亥时,她大哥来寻她,欲带她离开蜀中,而她不想再跟卫谚有任何纠缠,所以答应了沈熠,和他一道离开蜀中,信上字字句句冷漠至极,好似在给一个无关之人写信,末尾她甚至提到了沈姑母和沈若渝,就是不曾给卫谚留下只言片语。   亥时…他昨夜去寻沈迟意的时候,也是亥时…   也就是说,他去的时候,沈熠已经在她房里了,而她若是不想跟沈熠走,或是被人逼迫,大可以高喊一声,她却只是撵他离开,甚至不允他踏进自己的屋里。   她是自愿跟沈熠走的?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卫谚便觉着心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他不得不微微弯腰,以抵御这份痛楚。   周钊有些惊慌地道:“王爷!”   卫谚长睫低垂,让人瞧不出情绪,半晌才道:“查。”   他声音镇定的可怕:“他们要是昨夜走的,现在定然走不远,而且沈熠哪有那个本事在蜀中来去自如,身后必然有势力襄助,而帮他的那伙人,极有可能是当初劫走他的人。”   他不信她就这么走了,就算她真的不想再见自己,至少也会当面说个清楚,而并非像现在这般一走了之。   就算她是真的自己跑了,他也要把人抓回来,问个明白。   他在心里把人选迅速过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霍然看向周钊:“我记得之前一直让人留意京城动静,陆枕溪近来明明占据上风,却还对外称病,好些日子不曾露面?”   周钊回想了一下,确定地点了点头。   卫谚面色一冷,他安插人手的势力可不止沈家一个,陆枕溪和他毗邻,又精于城府,他自然有所防备。   他很快锁定了目标,漠然道:“传密信给南复,让他给我把陆枕溪盯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下本要写个轻松可爱沙雕的小甜饼,洒狗血太累了 第80章   沈迟意可不信陆枕溪会那么好心, 从他进京之后的一系列操作看,他野心不小,而且攻于城府, 绝对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儿。   她暂时稳住心绪,没有做出哭喊吵闹一些无意义行为, 她抿了下唇,试探道:“我以为王爷现在应当在京城。”陆枕溪放下京城大业, 千里迢迢跑到蜀中, 难道就为了自己兄妹俩?这事怎么都透着不正常。   上次蜀中一别, 陆枕溪和她再未曾见过, 不过沈迟意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身上的变化,他之前纵然温和有礼,但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忧郁,这回则多了些意气风发,就连脸上笑意都比之前多了不少,可见他在京城确实过得很得意。   陆枕溪并没有在意她的试探, 唇角微微一勾:“我不忍表妹流落在外,明珠蒙尘,所以稳住京城局势之后, 我特地赶来相救。”   这话沈迟意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她却悟出了一个道理,他挑拨大哥出逃在先, 唆使大哥带着自己出了蜀中在后,干下这些事…就是为了能拿她?   再说她待在蜀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陆枕溪这时候才想起来救她,这由头未免有点可笑。   沈迟意忍不住笑了下,有些讥诮意味:“若真是为了救我, 王爷来的可够早的。”   他眸光暗了几分,缓缓道:“这也该多谢卫世子…哦,现在该称呼他为瑞阳王了,若非他暗地里使绊子,我至少可以早来两个月。”   沈迟意心头一动,隐隐推测出他的目的,他千辛万苦把自己搞过来…是为了用她来要挟卫谚?   沈迟意很清楚卫谚对自己的心意,但如今局势正在胶着,她也不能妄想卫谚抛下自己的大计来救她,祁阳王未免太高看她了点。   她想到卫谚,心头又是一闷,于是闭了闭眼,慢慢道:“那就多谢王爷出手相助了。既然我和大哥如今都已经脱困,我们再不敢麻烦王爷,还请允准我们兄妹二人就此离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料到了答案,果然,陆枕溪微微一笑:“此事不急,现下还未全然脱险,等咱们到了京城,表妹自可随意去留。”   沈迟意对这个答案不出意料,她这话是问给沈熠听的,故意看了沈熠一眼,然后才淡淡道:“多谢王爷,我现在浑身疲乏,王爷能否容我稍事休息?”   陆枕溪自然应允,还极为体贴地帮她放下车帘。   沈迟意确定马车四下无人窃听,这才低声对沈熠说:“祁阳王狼子野心,绝非好意,大哥你还瞧不出来吗?!若他没有旁的心思,这时候就该放咱们离开才是!”   沈熠并不顽固,苦笑了下:“我何尝不知道他另有所图?只不过我急着救你出来,两害取其轻,这才答应和他联手。”他把声音放的极轻:“放心,我会找寻机会带你离开的。”他虽厌恨卫谚,但对陆枕溪也不会轻信。   沈迟意见他并没有一味被陆枕溪洗脑,心中怒气这才减去几分,又忍不住恼火:“谈何容易?若你昨夜没有那般鲁莽行事,今日你我焉能遭受此祸?”   “我当时一心想带你离开蜀中,一时情急…”沈熠轻抿了下唇,抬眼道:“我怕你舍不下那卫贼。”   沈迟意脸色一僵,沈熠轻声道:“若我没有带你走,你自己愿意离开吗?”   沈迟意避开他的目光,沉默半晌:“我会查清军械案是否和他有关,若真是他所为…”她心思一沉。   沈熠长长地叹了声:“那桩军械案至今扑朔迷离,除了他之外,我不信有人有本事能把那么多军械放置到沈家,唯有他和周明里外应和,方有可能成事。”   沈迟意抿唇不语。   这也是她至今疑惑的一个点…卫谚既具备对沈家出手的动机,也有对沈家下手的能力,她不得不疑他,若陷害沈家的人不是卫谚,那究竟会是谁呢?   兄妹俩未免打草惊蛇,陆枕溪面上云淡风轻,对两人关怀备至,衣食住都是上乘,实则看管极严,所以两人暂时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几日后,陆枕溪要走一段水路,在码头上恰好碰到一队巡查的官兵。   沈迟意和沈熠对视一眼,心中一喜。   沈迟意上前迈了一步,正要隐蔽地搞点动静出来,忽然颈间一麻,仿佛被人点了什么穴道似的,动弹不得。   她稳稳落入一个带着冷清香气的怀抱里,头顶是陆枕溪乔装之后的脸。   他轻轻喟叹了声:“表妹,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沈迟意除了眨眼,全身再动弹不得,沈熠本想反抗,但见沈迟意被辖制住,也不敢再动作了。   陆枕溪虚虚拦住沈迟意,离远了看,两人彷如一对儿爱侣,那些巡查的官兵大略扫过一眼就收回目光。   陆枕溪带着沈迟意一路上船,把她安置在船舱二楼的厢房里,他才给她解开了穴道,他还神色平静地解释道:“非我有意失礼,只是恐你受卫谚欺骗,做些不理智的举动,只怕会再次落到他手里。”   沈迟意以前一直觉着说话中听是好事,像卫谚那般嘴欠的才叫奇葩,她现在真想给卫谚诚心道个歉,陆枕溪这般一边挟持你,一边还得给你洗脑什么欺骗挟持强逼都是为了你好的大善人嘴脸,这才叫恶心人。   她修养再好,这时候也生出把陆枕溪的脸挠花的冲动,再见他这张和自己白月光相似的脸,也完全不觉着心动了。   陆枕溪似乎瞧出她眼底闪烁的怒色,微微笑了笑:“你是不是以为,我带你走,只是为了要挟卫谚?”   沈迟意冷笑一声,不言语。   陆枕溪姿态优雅地给她点了一盏热茶,慢慢推给她:“或许我有这样的考量,不过我会费尽周折带你走吗,是因为…”   他修长如冰玉的双手撑住桌面,微微向沈迟意靠近:“你。”   沈迟意皱了下眉,冷冷一嗤。   陆枕溪并不以为怪,缓缓道:“说来也怪,在蜀中的时候,我虽对你心生倾慕,但也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在我回了荆州之后,却总是反复做着一个梦…”   他直直地看着沈迟意:“梦里你和我在一个仪容礼数都很奇怪的世界,你我因乐曲结缘,暗生情愫,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无所不谈,我瞧着你,仿佛寻到了一生知己,每每醒来之后,都觉着心里被挖空了一块,大约,这是你我的前世吧…”   沈迟意一脸愕然,陆枕溪冷清的目光终于有些热切,他伸出手,覆在沈迟意的手背上:“你瞧,我们本就该在一处的。”   沈迟意下意识地想要挣扎,陆枕溪却更凑近了几分,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王爷,属下有事禀告。”   “南复?”陆枕溪神色有些不快,但正事要紧,他很快道:“进来说。”   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低低在陆枕溪耳边说了几句,引得陆枕溪轻轻蹙眉,他慢慢起身,随南复一道出去了。   南复落后陆枕溪两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回首看了沈迟意一眼。   等南复彻底把陆枕溪引出屋子,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是卫谚手下细作,能做到陆枕溪心腹的位置实属不易,而且陆枕溪此人多疑,这回的行动他压根不知内情,直到看到沈迟意,他才明白陆枕溪想干什么。   他自然清楚沈迟意对卫谚的重要,所以万万不能让沈迟意有失,方才陆枕溪和她共处一室,一时情动,好悬没把他给吓死,忙扯了个由头进去打岔。   得尽快避开陆枕溪,通知卫谚才是。南复长长地出了口气。   ……   自打沈迟意被带走之后,卫谚几乎没合过眼,此时双目遍布血丝,神色冷漠的下人。   他如今已经确认是陆枕溪唆使沈熠带走了沈迟意,因此心下越发不能平静,她是对他失望了?因为沈家的事儿对他深恨?她本就对陆枕溪有些不同寻常的情分,所以跟着陆枕溪走了?   她若是自愿跟陆枕溪走的,卫谚简直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来,光是想想就觉着心头闷痛。   可若她不是自愿的,卫谚亦是锥心般的难受,生怕她遭遇什么唐突,或者被人强迫做些什么。   卫谚闭了闭眼,画下几条陆枕溪要出蜀可能走的路线,正要派人挨个找寻,周钊就急忙跑进来:“王爷,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虐世子一章,下章解开误会_(:з”∠)_   感谢在2021-01-24 23:27:20~2021-01-26 19:3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ausann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陆枕溪既然敢冒险来蜀中, 手下探听消息的探子就不会少,至少沈迟意坐船的这两天,就见了几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渔夫船工, 转头却能为陆枕溪通传消息。   便是这样,陆枕溪轻轻喟叹了声, 用闲谈一般的语调跟她道:“卫谚这些年把蜀中看的宛如铁桶一般,便是探子, 也只能派些寻常人, 别说去卫谚的王府了, 就是王府所在的蓉城, 探子都很难接近。”   沈迟意听他这么说,不但没觉着受宠若惊,心下反而越发不安,她知道的越多,陆枕溪放人的可能性就越低。   她静默片刻,随意敷衍:“王爷确实有过人之处。”   陆枕溪含笑看了她一眼, 忽问道:“所以你心悦于他?”   沈迟意眉心微跳,干脆沉默下来。   陆枕溪半倚在软毯上,一手托腮, 神情随意地问道:“你猜…他这回会不会来找你呢?”   这话其实是明着挑拨了, 沈迟意眉梢动了动,不愿深想这个话题, 更不喜他这般掌控全局的姿态,略微调换了个坐姿:“敢问王爷,是否希望他来找我?”   若卫谚真的来救,陆枕溪固然会冒泼天风险,但也意味着在卫谚心里, 的确把沈迟意看得很重,他没有平白掳人。   若卫谚不来,陆枕溪固然没什么危险,但他费那么大功夫抓来的沈迟意,也等于没什么用。   陆枕溪眉目温和:“我自是想与你一路平安无险的回到京城。”   沈迟意冷笑了下,毫不客气地道:“可我不想同王爷去什么京城。”   陆枕溪只低头笑了笑:“你好生休息吧,莫要多想。”说完便动身出去了。   这些日子搜查明显严了许多,陆枕溪不得不调整路线,走一些少有人涉足的山林,山林多雾瘴猛兽,为了保证周全,他还特地调了一队死士暗中护卫。   为了防止兄妹俩私下逃跑,沈迟意和沈熠也被分别看着,两人乘了两辆轻便马车,一前一后穿行于浓雾弥漫的山林中。   沈迟意心下焦灼,忍不住掀开车帘,想要看一眼林中环境。   就在这时,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突然从树中窜出,只扑她面门而来,沈迟意忙闪身往后躲,眼瞧着那毒蛇快要钻进马车里,她正欲跳出马车,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突然从一旁射出,直直地把毒蛇钉在了树上。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翻身而出,一把拔下了匕首,冲沈迟意轻轻点头。   沈迟意猜测她是陆枕溪藏匿在暗处的死士,她有意探听些消息出来,便主动道谢:“多谢这位姑娘。”   沈迟意说完,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定,这女死士面容异常秀丽,身量也纤细柔韧,说她是哪个大家小姐,沈迟意只怕也是信的。   女死士看了她一眼,嗓音嘶哑地道:“客气了。”   这么一个貌美姑娘,声带却似被烈火烧灼过一般,沈迟意难免多瞧了她一眼,这一瞧竟然愣住了。   女死士虽然穿着严实,但隐约可见脖颈上横着一条长长的疤痕,好似被利刃所伤之后,又拿被大夫拿针线缝合,这伤痕,这姑娘的面容,好似有些眼熟…   沈迟意下意识地在心里回忆起来,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她记得刚封侧妃不久就遇到过两次刺杀,一次是从王府会佛寺的途中,一次是和卫谚打猎的时候遇到地动,两人流落在外,正巧遇上了刺客,之前那些刺杀她的刺客里,有一个女刺客被卫谚划伤了脖颈,落下了伤疤,她面罩也无意中落下,依稀就是眼前这人!   第二次刺杀不成,这伙刺客就彻底消失不见了,事后她和卫谚都颇为纳闷,因为这些刺客身手不凡,出手又毒辣,显然是重金培养的死士,却不是为了刺杀卫谚,而是刺杀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这可实在是诡异。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在陆枕溪手底下再次遇到了这个女刺客!她既然是陆枕溪手下死士,所以…陆枕溪当初为什么派人来杀她?!   再仔细想想…陆枕溪来蜀中的时候,对沈家的事儿上心的有些不正常…他派人来刺杀她在先,对沈家的事上心在后…他,他究竟想干什么?或者说…他究竟做了什么?   沈迟意把几条线索串起来想了一遍,心里浮现一个念头,霎时间手脚冰凉。   这时,前面骑马赶路的陆枕溪也闻声赶来,他淡淡看了一眼那女死士,用眼神示意她退下,又关切问了沈迟意一句:“是否有碍?”   沈迟意看见他都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她抿了抿唇,努力稳住声音:“没事。”   陆枕溪极快地眯了下眼,目光掠过她的脸,又瞥了眼那远去的女死士,忽然轻轻问了句:“你好似认识白芷?”   沈迟意心头一跳,轻掐自己掌心,故作疑惑地道:“王爷的手下,我怎么可能认识?”   陆枕溪笑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纵马离开了此处。   ……   一行人到了一处客栈,陆枕溪当即唤来了那位名唤白芷的女死士,他轻叩案几,语调还是那么温缓:“你可知错?”   白芷眼底一慌,跪下用那把嘶哑的嗓音道:“奴不知犯了何错?”   陆枕溪慢慢扯了扯嘴角:“你明知道我不欲沈表妹知道我曾经派人刺杀她的事,为何故意在她跟前现身?”   白芷那点小心思被陆枕溪看的透彻,心头顿时一寒,嘴上还想强辩:“王爷…”   陆枕溪缓缓道:“还想撒谎?”   白芷如坠冰窟,重重叩头:“是奴…是奴的错,奴嫉妒王爷对沈姑娘上心,不惜冒险来蜀中找她,她还半点不领情…”   她倾慕陆枕溪已久,但也知身份卑微,配不上陆枕溪,只想这么默默为他做事便是,她曾以为陆枕溪这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女子,直到沈迟意出现…他瞧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出于女人的嫉恨心思,她这才故意在沈迟意面前现身,就是为了提醒她一些事…   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陆枕溪发现不对,她慌忙辩解:“王爷,沈姑娘未必能认出奴,她…”   “不,她认出你了。”陆枕溪垂眼,指尖轻点桌面:“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不行。”   白芷浑身一抖,还没来得及再求情,已经被人拖了下去。   陆枕溪沉默片刻,忽然长长叹了声。   ……   等一行人进了客栈,沈迟意终于找到和沈熠单独说话的机会,她声音压的极低:“大哥,我方才才知道,祁阳王曾经派人刺杀过我。”   沈熠一下瞪大了眼,虽然兄妹俩受困于陆枕溪,但陆枕溪对他们并无杀意,但沈迟意这么一言,沈熠也不确定了,他忙问:“你当真…”   沈迟意打断他:“不光如此,而且我怀疑,他和…”   她话才说了一半,兄妹俩住的地方就被人团团围住,沈迟意声音猛然一顿,沈熠忙把她护在身后。   不出意料,陆枕溪开门走了进来,他冲兄妹俩微微一笑:“若你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来问我。”   他不等沈迟意开口辩解,手掌一拍:“把他们押走。”   他话音一落,就有几个死士走进来,强行把沈迟意和沈熠分开,如果说陆枕溪之前对兄妹俩虽然有所监视,但整体还算客气,这时候确实彻底撕破脸了,沈熠下意识地想反抗,被沈迟意打了个眼色,毕竟之前不知道陆枕溪想杀他们还好,如今已经知道陆枕溪对他们有杀意,这时候再来个拼死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兄妹俩被分别关押到两个房间,严加看守。   陆枕溪脸上再无前几日的温和沉静,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深邃,他手持一柄折扇,他用折扇抵住她的下颔,微抬起来:“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把你囚困起来?”   沈迟意有些嫌恶地皱眉避开:“也不算突然,王爷已经囚困我们兄妹数日之久了。”   陆枕溪一笑:“伶牙俐齿。”他收回手,慢慢一笑:“其实你上午认出白芷了,我说的可对?”   沈迟意看他一眼,两边既然已经撕破脸,陆枕溪突然对她和她哥这般,必然是瞧出了她的警惕戒备,现下倒也不必装腔作势了,她淡淡扫了眼陆枕溪,没说话。   陆枕溪一笑,竟也大方承认:“不错,当初我确实派了人刺杀你。”   沈迟意沉住气:“为何?我和王爷无冤无仇。”   陆枕溪手指优雅交叠,缓声道:“其实你心中已经有猜测,倒也不必这般试探,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他慢慢一笑,眼底掠过一丝奇特意味:“沈家一案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有能耐入瑞阳王府成了侧妃,我不想这事儿有任何变故,所以才派人来刺杀你。”   哪怕沈迟意心中有所觉察,听到陆枕溪亲口承认,她心中还是一沉,又是惶然又是愤恨。   他垂下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拢共派了两回刺客,头回确实是为了杀你,后来我亲自到了蜀中,遇到了你,你偏又喂药救了我的命…所以第二次遣人去猎场找你,只是为了暗中挟你回祁阳…”   沈迟意心中恨意难消,忍不住站起身,厉声道:“你要杀我灭口在先,后面又处处利用我打听沈家之案,为的就是掩盖真相——因为沈家,就是你陷害的!”   她越说声调越急,眼里仿佛被点燃两簇火焰,恨不能把陆枕溪焚烧殆尽:“后来沈家的案子彻底定了,你眼看更改不了结果,干脆转了主意,告诉我大哥,陷害之人是卫谚,然后再利用他刺杀卫谚,带走我!”   “沈表舅是能臣,只可惜太忠心于皇上了,屡屡与我们这些藩王为敌,我也是无法,只能趁着军械案这一良机,彻底除了沈家…”   陆枕溪神色平静地和她对视,又笑一笑:“这也多谢卫谚,若非他和周明联手,让沈表舅失了圣心,这桩案子也未必能扳倒他,他…”   “住口!”沈迟意神色憎恨至极:“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诋毁他?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卑劣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陆枕溪面上掠过冷意,声音却越发温缓:“阿稚非要惹恼我吗?”   他毫无笑意地笑了下,伸手捏住沈迟意下颔:“官场之争,我不欲跟你讨论对错,你要做的就是乖乖随我进京,安心嫁我便是。”   他并不如何在意沈迟意的意愿,反正她人如今已被他牢牢捏在手心,哪怕她瞧出了什么,也逃不了,这也是他今天会摊牌的原因——两边实力悬殊太大,就算他说了实话,沈迟意再恨他,又能如何?   沈迟意胃里翻腾:“你做梦!你这般戕害我的家人,还指望我愿意嫁你?”   陆枕溪装什么深情都是扯淡,他最根本的目的,只怕还是想用她来辖制卫谚,真是世上第一等歹毒之人!   “这也不由你说了算,再说…”陆枕溪垂眸笑了下:“卫谚不就是如此吗?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他站起身,自上而下睥着沈迟意:“难道你连你兄长性命也不顾了?”   沈迟意面如寒冰,陆枕溪不等她开口,已经起身走了。   ……   摊牌之后,陆枕溪便加快了行进速度,似乎想早日赶往京城。   沈迟意除了衣食住行颇为周全以外,现在完全是囚犯待遇,每走一步都有人死死盯着,她现在就是想见沈熠都不能了。   但奇怪的是,卫谚的追兵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在后面穷追不舍,任由陆枕溪怎么调虎离山也没用,陆枕溪甚至也在这场追逐中受了不轻的伤,再这样下去,陆枕溪别说带不走沈迟意,自己也很有可能交代在此处。   南复又引开一波追兵,面有焦急地劝谏:“王爷,再这样下去,不出五日,咱们就要被瑞阳王的追兵追上了!”   陆枕溪眉头轻皱,伸手按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肩头:“你可有主意?”   南复回头看了一眼沈迟意所在的马车,压低声音道:“瑞阳王这般穷追不舍,无非是为了那位沈姑娘,咱们不如…”   陆枕溪面色一冷:“你想我放了她?”   南复忙道:“自然不是。”他面色沉稳地道:“卑职的意思是,咱们兵分两路,您带着精锐从别处走,我带着沈姑娘引开瑞阳王,届时瑞阳王必然来追我们,您就可以先一步出蜀。”   陆枕溪仍然皱眉:“此计不妥,若卫谚带走了她,我岂非白来一趟?”   南复忙单膝叩首:“您放心,我自问在追踪上还有些能耐,且人少了,目标更容易隐藏,更不会被发现,我拿项上人头担保,一定带沈姑娘出蜀和您会和,您只管在前接应便是!”   陆枕溪长久不语。   但南复知道,他一定会同意,他清楚陆枕溪的性子,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绝非什么虚无缥缈的情意,而是他自己的野心权柄,在问鼎之前,他绝不会让自己有任何闪失。   果然,陆枕溪权衡片刻,淡道:“就按你说的办,若她有闪失,你便不必活着回来见我了。”   兵分两路归兵分两路,他还是留了一手,把沈迟意交给南复,自己带走了沈熠。   南复很快清点好人马,带上沈迟意出发,他带了不过三十余人,沈迟意听到外面动静,心头大大动了下。   南复带着她一路奔驰,直到入夜,他才带着她到了一处人来人往的客栈。   这简直是逃跑的天赐良机,天时地利人和俱备!   这机会好到沈迟意都怀疑这南复是不是想钓鱼执法,故意诱她逃跑再擒获了了,她斟酌片刻,还是确定冒险一试,若是这次再不跑,出蜀之后她就彻底没机会了,哪怕冒着被钓鱼执法的风险也是值得的。   她打开客栈二楼的窗户,掏出一枚早就藏下的火折子,二楼底下就是一处堆满干草的棚子,她打算点燃此处,引起骚动之后,再趁乱跑走。   就在她正要把火折子扔下去的时候,客栈的门忽然被打开,沈迟意惊了下,手忙脚乱地藏起火折子。   等她目光落到门口的黑衣男人身上的时候,脸上的惊色更是遮掩不住,就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卫谚!居然是卫谚!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卫谚斜靠在门边,唇边泛着冷冷的笑意:“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6 19:32:05~2021-01-27 21:2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卫谚瞧着着实有点惨, 双眼血丝密布,神态也不及往日意气风发。   他抿着唇,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用怒气遮掩着眼底的愤懑和委屈,仿佛被抛弃的大型动物。   沈迟意见他第一眼, 心中立刻漫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激动和心安,她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 但瞧见卫谚凶巴巴的神情, 她动作不由顿了下,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这个动作彻底把卫谚给惹毛了,他大步往前一跨,反手拴上门栓,直接跨到她面前,在沈迟意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他重重把她按在了怀里, 力道之大,沈迟意觉着自己腰都快要被他揉搓断了。   沈迟意轻哼了声,忍不住开口:“你怎么找到这里…”   她话才说了一半, 就被卫谚粗暴地打断了:“你别说话!”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 深深吐纳一口,慢慢放缓了声音:“容我再抱一会。”   他忍不住把人拥的更紧, 似乎想通过这个动作,确认她终于失而复得。   沈迟意愣了下,隐约体会到他的心情,也就任由他搂着了。   卫谚缓了半晌,终于开口:“你…”他抿了抿唇:“你那日帮沈熠遮掩, 不愿意见我,你是自愿跟沈熠走的吗?”   这个问题这些日子一直盘旋在他脑海,直到今日方才能问出来。   卫谚其实真没怎么把陆枕溪放在心上,他唯一担心的问题是,沈迟意若真是因为厌憎他,自愿跟沈熠走的,就算他找到了她,她是否还愿意回来?   这个问题,他只要想一想,就觉着仿若心头闷堵,仿若窒息一般。   沈迟意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不由晃了晃神。   卫谚轻轻摇晃她催促:“说啊。”   她迟疑了下,抬起眼:“那日我大哥打晕了我,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陆枕溪带出了蓉城。”   卫谚又沉默下来,神色却没有因此放松,更不安似的:“若没有陆枕溪这茬,你会不会要走?”   她抬起手,覆在卫谚的手背上,细软手指轻抚他手背,逐渐抚平他的焦躁不安:“就是因为我不同意走,所以我哥才会出手打昏我的。”   她闭目回忆了下:“那天出了太多事,我一时想不到如何处理,所以才让你先回去的。”她放缓了声音:“即便是我哥告诉我,是你害的沈家,我也没打算立即就走,毕竟就这么一走了之,对你,对我沈氏一族,都是不负责任。”   卫谚在她的安抚之下,思绪慢慢平静,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哼了声:“你当初若是多信我一分,你我之间就不会生出这般周折了,现在你该知道,那陆枕溪不是个好玩意了吧?!”   提到这个,他方才被抚平的火气又冒出几分,忽然伸手托到她臀下,把她举的高高的,还故意颠了两下:“说,以后还敢不敢不信我了?!”   沈迟意吓得轻叫了声,下意识地伸手缠住他脖颈:“你放开我。”   卫谚眯起眼,故意托着她走向窗口:“不说就把你扔出去。”   沈迟意明知他不会,但被窗口的凉风吹的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把他脖子缠的更紧。   她想了想,凑在他耳边软声道:“我以后只信王爷。”   卫谚心思一乱,被她撩的一时竟怔了下,又有些懊恼自己轻易中了美人计,恼道:“你,你当真?”   她一开始对卫谚确实诸多偏见,卫谚也表现的种种不靠谱,再加上她父亲曾和卫谚为敌,哪怕知道卫谚喜欢她,她对他仍存了不少提防,所以陆枕溪唆使沈熠来以此挑拨,她才会乱了心思。   后来知道陆枕溪才是戕害沈家的元凶,她愤恨之余,更对卫谚生出愧疚,她当时的的确确错怪了卫谚。   沈迟意抿唇笑了下:“我虽非君子,却也重诺然,以后除了王爷,我谁的话也不信。”她皱眉轻叹了声:“有件事你应当不知,机缘巧合,我前几日才发现,一手主导这桩案子,唆使我大哥刺杀你的元凶,居然是陆枕溪。”   她有些愧疚瞧着卫谚眼底血丝,轻声道:“是我错怪你了。”   卫谚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不,是我对不住你。”   沈迟意没想到他这时候道起歉来,又是一怔。   他闭了闭眼,一字一字地道:“曾经因为你是沈泽之女,我多番怨怪猜忌于你,但仔细想想,我和沈泽的龃龉,皆是官场浮沉,与你无关,你又不知他曾经做过的事儿,我实不该因为这个就对你生出怨意。在我心悦于你之后,也暗中懊恼过,你为何一直不肯对我敞开心扉,现在想来,皆是因为曾经种种,才让你一直没法信我。若换作是我,有人敢这般待我,我不光不会再信此人,更不会轻饶了他。”   他慢慢把她放下来,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你本不该受这些委屈的。”   卫谚一贯是老子最横的脾性,从私藏她书信的事儿就能看出来,这人有多专横自我,他最后也没诚心跟她道歉,沈迟意就从没指望他能设身处地地替旁人考虑,只要他能收敛点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谁让她就喜欢上这么一个货了呢?她当真是没想到,卫谚有一天居然也能学着体谅她。   沈迟意神色动容,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卫谚长这么大没说过几回软话,这辈子的软话全用在沈迟意身上了。   他说完之后,耳根微微泛红,似乎有些局促,见沈迟意没什么反应,他又不满起来,侧头咬了下她的手指:“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迟意没留神说了句心里话,感慨道:“没想到狗嘴里居然真的能吐出象牙来。”   卫谚:“…”   沈迟意见卫谚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她忙扯开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陆枕溪手下的能人可不少。”   卫谚横了她一眼,这才简明扼要地道:“南复是我的人。”   沈迟意一下子反应过来,难怪了!她张了张嘴,忍不住揶揄:“你还真是探子遍地,哪里你都能伸得进去手。”她想了想,有些犹豫:“咱们现在是…”   卫谚截断她的话:“自然是随我回蜀中,你还想去哪?”   沈迟意终于想起来被陆枕溪带走的沈熠,怔道:“你这般急着回蜀中?”   卫谚微抬下巴:“有大事未成,自然心急如焚。”   沈迟意:“什么大事?”   卫谚凑过去,重重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终身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张写的好卡   感谢在2021-01-27 21:25:15~2021-01-28 22:3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沈迟意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她想到自己年不过十八,就得考虑结婚的事儿了,心情委实有些复杂…   卫谚见她神色愕然, 有些不满地扯了扯她鬓边散乱下来的一缕青丝:“怎么?你不乐意做我的王妃?”   沈迟意眨了眨眼,青丝粘在脸颊边, 竟有些俏皮:“承蒙王爷厚爱,我岂能不乐意?”   两人情浓至此, 心结已经解开, 也彼此反省过往日的错处, 这时候再不答应, 那就是矫情了…   卫谚唇角不由翘的老高,得寸进尺地问:“这么说来,你也是心悦于我的?”   沈迟意瞧他神色,没好气地笑了下,嗯了声。   卫谚越发得意,手掌忍不住在她臀上轻拍了一记, 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是何时心悦我的?”   沈迟意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卫谚昂了昂下巴,一脸‘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早就暗中倾心。”   沈迟意揶揄道:“嗯嗯嗯,我早就对王爷心有所属。”   卫谚心情更好, 眸中得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边抱着她在屋中转了几圈,欣喜若狂:“我卫谚也要娶得佳妇了!”   沈迟意被他闹的, 也不由笑了起来,瞧他兴奋得紧,也不得不给他泼一盆冷水:“你快把我放下来,过头了啊,哪个男子不娶老婆?谁像你一样疯魔?”   卫谚哼笑了一声:“我与他们自是不同。”他眉眼盛满笑意:“这天下哪个女子能和你比?”   这话太过肉麻, 沈迟意都有点不好意思,卫谚忽然把她调转了个姿势,一手托着她的臀瓣,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彼此离得极近。   他低头凑过来,和她额头相抵:“阿稚,我真的很高兴。”   他微烫的气息吹拂在她眉睫上,让沈迟意心尖也是一烫。   她侧头,亲了亲卫谚的耳朵:“君心似我心。”   卫谚满足地喟叹了声,耳尖又是一痒,他也没想到,自己耳朵居然这么敏感,被她水做似的唇亲了一下,他就兴奋的要命,喉结不由上下滚了滚,他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态有多暧昧,他手掌还托着她的臀瓣,既软又弹…   他想要调整坐姿,奈何沈迟意就坐在他腿上,根本遮掩不住。   他稍稍侧过脸,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沈迟意被抵的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万万没想到,两人正甜蜜蜜说着情话的时候,卫谚来了这一下,这可真够毁气氛的!   转眼甜蜜时刻变社死现场了。   她不免瞪了卫谚一眼,一把拍开他不老实的手:“你又…”   卫谚这番历练之后,脸皮也厚了不少,故作淡定道:“我曾经就跟你说过,我可以起势,保证比别人厉害得多。”   沈迟意:“…”   他又强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别小气了,大不了我让你摸回来就是。”他还特不要脸地道:“阿稚当初不是夸过我腰细吗?如今让你摸个痛快,看到底细不细。”   沈迟意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儿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她给卫谚的强盗逻辑气笑,捏起拳头在他腰间轻捶了下。   卫谚趁机捉住她的手,掰开她的手指轻咬了两口,越发厚颜无耻地道:“不光是腰…”他掩唇轻咳了声,眼底分明带着几分暗示:“其他地方…你若是喜欢的,都可以随便摸。”   沈迟意居然真的向他探手过来。   卫谚眸光一亮,期待地看着她,暗自揣测她会摸哪里,会不会…   他脑海里荡漾着旖旎的念头,一颗心砰砰乱跳,仿佛要跳出腔子。   沈迟意伸手,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啧啧道:“你是不是把右脸皮撕下来贴到左脸上了,一边二皮脸,一边不要脸?”   卫谚:“…”   沈迟意挤兑了他一句,正要从他腿上跳下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他整个人按在榻上。   沈迟意惊了下:“你又作什么呢?”   卫谚舔了舔唇,轻咬一口她颈窝嫩肉:“别动。”   沈迟意力气敌不过他,被他按着亲了够,脸颊和脖颈都是亲吻的痕迹,脖颈一侧的那道尤为明显。   她指尖按了下,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气笑:“你属狗的啊?”   卫谚抱胸站在她身后,语调愉悦地回答:“属龙的。”   他还想说话,南复在外面轻轻叩门,两人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   沈迟意想到沈熠,有些紧张地问:“陆枕溪…他把我哥怎么样了?”   虽然沈熠不争气受了陆枕溪蒙骗,但毕竟是亲生的,况且那样的情况下,就是她都开始疑心卫谚了。沈熠若是出事,她心里也惦记得很。   卫谚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你大哥还算有几分本事。”   他有些嘲弄地撇了下嘴角:“陆枕溪犯得最大的错,就是把你和你兄长分开,本来你们在一处的时候,彼此牵制,反而不好跑,如今一旦翻开,你大哥居然趁乱跑出了陆枕溪手里。”   沈迟意先是一喜,又惊:“不过他怕是跑不了多远就要被陆枕溪抓回去。”   卫谚有心让陆枕溪和沈熠都吃点教训,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有我在,你别操心这些了。”   沈迟意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轻轻嗯了声。   卫谚先让周钊护着沈迟意回蜀中,第二日就派人去追击陆枕溪,抢回沈熠,也不知是陆枕溪真的那般能耐,还是卫谚有意放水,反正陆枕溪以重伤为代价,终于捡了一条命出蜀,卫谚也成功带回了沈熠。   沈熠本来对卫谚戕害沈家一事深信不疑,自打陆枕溪露出獠牙,他对此事也有些动摇,在见到沈迟意之后,沈迟意给他详细说了事情经过,沈熠如遭雷击,心中既愧对卫谚,又深恨自己错信了杀父仇人的鬼话,就此消沉下来,待在沈府旧居闭门不出。   沈迟意虽然关心这个大哥,不过她一向非常不喜欢男人遇到点事就意志消沉要死要活的,一脚踹开他的房门,硬是让人把他拖到宗祠:“这世上不平之事多了去了,若都像你一样,遇到点事就一蹶不振,大家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若真觉着心中歉疚懊悔,就该做点实事,别老是要死死不了要活活不旺似的!你这是存心做给我看,要让我也跟着不好过呢?”   沈熠被她说的越发惭然,倒也把这番劝谏停进去了,总算是稍稍振作了几分。   带回沈熠之后,沈迟意还是担忧:“南复是你在陆枕溪那里的探子,你救下我又救下我哥,陆枕溪就是再傻也觉察出南复有问题了。”   卫谚唔了声:“我已经让南复回来了。”   她皱眉叹了口气:“陆枕溪生性多疑,南复能取得他信任极为不易,如今白白丢掉这么一条情报线,浪费你几年的谋划,实在是莽撞了。”   两人正说着正经事呢,卫谚趁机偷亲了她一下:“再重大的谋划,也不及你重要。”   沈迟意嗔了他一眼,卫谚想了想,语调终于正经起来:“你不必担心,我自不可能在他身上就放了这么一条线,只是不急南复官位高罢了,不过官位可降可升,这个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急。再者说来,陆枕溪掳走你,也是为了胁迫我,说来倒是我连累了你。只要陆枕溪一入蜀想对我动手,南复必然要想法通知我,这条线保不住是迟早的事儿。”   沈迟意慢慢回过味来,跟着轻轻颔首。   两人回到蜀中也有些日子了,如今已经是腊八节,卫谚也没再说两人的婚事,沈迟意也不好意思问,倒显得自己多恨嫁似的。   卫谚近来要忙的事情不少,硬是赖在沈府蹭了一碗腊八粥,这才起身离开。   沈熠从她身后绕了出来,似乎欲言又止,沈迟意奇道:“大哥有话就直说,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沈熠踌躇片刻,索性直言道:“你和卫谚…他提过嫁娶之事没有?是否有说过要给你个名分?”   他怕沈迟意误会,忙补了句:“大哥如今也不反对你和卫谚的相和,只是你身为女子,天生在这事上就要吃亏些,若卫谚无意给你名分,却日日来寻你,只怕用不了多久,城中就会非议四起,这让你以后如何自处呢?”   沈迟意并不犹豫:“我信王爷。”她浅浅一笑:“他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再过两天就是年三十,如今沈府的主子拢共就剩他们兄妹三人,大家也不拘着什么,邀了沈姑母和柳表哥过来,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守岁。   卫谚身为蜀地王爷,到了年下必然是极忙的,沈迟意虽遗憾,倒也理解。   她正琢磨要不要包个红包鼓励一下卫谚呢,卫谚派来的官媒人,就带着浩浩荡荡地抬着三十种有象征吉祥意义的礼物来上门纳彩了。   哪怕沈迟意早有心理准备,瞧见这般阵仗还是惊了下:“这都是什么啊?”   官媒人抿嘴一笑:“纳彩的规矩,要赠予女方三十多件吉祥如意的物事,这些都是王爷亲自挑的,可见对您有多上心。”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沈迟意先是把老王爷迷的神魂颠倒,又被他儿子放在了心尖尖上,听说王府里那位二殿下也对她念念不忘,放在时下环境,绝对称得上一声妖姬祸水了,但大概是因为倾慕的人皆是拔尖人物,所以私底下骂她的人却不多,反倒是羡慕敬佩的居多。   毕竟卫谚卫询放在整个魏朝都是数得着的出类拔萃,绝非狐媚放□□子能迷住的好色之徒,能被这兄弟俩同时倾慕的女子,那得多惹人爱啊!   官媒人心下佩服得紧,让人打开了三十来个锦匣,挨个给沈迟意介绍起来。   沈迟意含笑一一听了,什么木雕大雁,蝙蝠云锦,瓜瓞绵绵等等她都能理解,就是最后一方锦匣里放了一枚形状奇怪的玉桃,她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官媒人也是疑惑:“妾也不知,王爷叮嘱了一定要放进去的。”她半是恭维半是打趣:“您以后亲自问王爷便是。”   她照例夸了男方几句,便由沈姑母主持,两边互换了草贴。   沈迟意以为卫谚提亲之后就不便出现了,没想到这货从来不走寻常路,晚上快到子时的时候,他悄没声翻过了沈府院墙,逮住了要去花园赏烟火的沈迟意。   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沈迟意见到他自也欢喜,大声向他道喜:“新年快乐!”   “同乐同乐。”卫谚嘴角微翘:“我亲自选的纳彩礼,你可一一瞧过了?”   沈迟意也笑答:“自然。”   “最后那枚玉桃你定也瞧见了。”卫谚眉眼微弯,喜悦又想显得不太在意的模样:“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给我的回礼准备好了吗?”   这倒是让沈迟意愣了下:“这我倒是真的不知,你送的是蟠桃?寓意长生不老?”难道她要回卫谚一樽王母娘娘像?   卫谚没想到自己一番心意,人家压根没领会,不满地皱起眉,脸色顿时臭臭的:“多明显的寓意,你不是自称饱读诗书吗?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这磨磨唧唧可不像卫谚的作风,沈迟意嗔了他一眼:“要说就直接说,别卖关子。”   卫谚一番心意错投,拿眼睛把她一斜,才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8 22:37:20~2021-01-29 21: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 50瓶;风色幻想 1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沈迟意这才反应过来, 没忍住笑了几声。   卫谚更懊恼了,再瞪了她一眼:“有什么可笑的?这话出自诗经,历来做男女婚嫁之用, 我引用此典,哪里不对?!”   沈迟意忍俊不禁:“这种事换成文人雅士来做不奇怪, 但你一做就特别稀奇。”   卫谚是个典型直男,直男有一大特点就是实在, 不会拐弯, 举个例子, 如果沈迟意同他发火, 他是宁可下厨给她做一桌饭,也绝对不肯送一朵花,说几句好话哄她高兴的,难为他能费这等迂回心思。   卫谚气的重重哼了声,沈迟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靠近点。”   卫谚扫了她一眼,抬着下巴地往她身边小小迈了一步。   沈迟意把他袖子重重一拉, 不满道:“再近点,我身上长刺了啊,你离那么远?”   卫谚这才走到她身畔, 还撇了撇嘴:“我一个粗人, 不配站在你这等文人雅士旁边。”   沈迟意斜了他一眼,突然解下璎珞上的玉佩, 猝不及防地给卫谚挂到腰间。   卫谚怔了下。   沈迟意踮起脚凑近他耳朵,一手挡着双唇,把声音拢在他耳畔,是个说悄悄话的模样。   她故意轻笑了声,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的琼琚, 不知世子可还满意?”   琼琚者,美玉也。   卫谚耳根一麻,瞬间也不恼了,只觉得骨浮肉酥,心神俱醉,恨不能立时把玉佩塞到怀里,日日夜夜拿出来回味赏玩。   他指尖摩挲了一下这块玉佩,故作不在意地道:“倒还勉强像个样子。”   沈迟意迟疑了下,干脆趁他高兴,谏言道:“你我纳彩之礼已过,你关着二殿下也有一阵了,是不是该把他放出来了?”   卫谚那脸活似川剧脸谱,霎时完成了从晴空万里到雷霆暴雨的无缝切换。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你对他倒是惦念得很呐!你可别忘了,他之前干了什么事!”   卫询上回对沈迟意的绿茶行为,沈迟意确实上火,也不介意让他吃点苦头,但总不可能为这事儿关卫询一辈子吧?   而且说白了,现下局势紧张,卫谚也需要卫询的全力相助,而且现在白天媒人来的时候说漏了嘴,在卫询被关的这些日子里,蜀中流言纷纷,都说兄弟俩为她争的死去活来,还说兄弟俩已经为了他决裂,又说卫询已经被卫谚杀害了,传的简直离谱。   最近这种情况,蜀中最好别再有什么乱子,她也不想无端再被人以此揣测攻讦了。   沈迟意对付卫谚自有一套,她主动在卫谚脸颊上亲了下,笑吟吟地道:“我要是还惦念他,怎么答应嫁你?”她面有忧色,轻轻皱眉:“只是你为我把二殿下关起来,这事让蜀中上下议论纷纷,好些老臣攻讦我是狐媚祸水,你…”   卫谚面有不快,皱眉道:“谁在背后议论?”   沈迟意一手覆上他手背,和他十指相扣:“是谁议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日不放出卫谚,非议就不会平息。”她见卫谚还要反驳,忙调笑似的补了句:“再说他是你亲弟,你我大婚的时候他必是要出席的,不然婚宴岂不缺礼?”   这话倒真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取了,让卫谚那口气平顺下来,他撇了下嘴,呵了声:“便宜老二了。”   沈迟意知道他这就是同意了,她也不再多劝,笑着调侃一句:“王爷胸怀宽广。”   这时天上炸开一朵橙色烟火,竟似菊花徐徐盛开,接着又是红色紫色嫣粉等等烟花乍然盛开,每一朵竟都是不同花朵模样,有梅花芍药桃花,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沈迟意注意力被转移,讶然道:“哪家放的烟火,竟如此巧夺天工?”   卫谚蹙了蹙眉:“让你打岔的,我差点忘了这一茬。”   沈迟意惊喜道:“你让人放的?”她传来的时候,已经紧了好几年烟花爆竹了,搞得一点年味都没有,她啧啧赞叹:“火树银花,满城华彩。”   卫谚颔首,浑似不在意地道:“小玩意罢了,也值当你这般赞叹?”   沈迟意目不暇接地欣赏烟花,压根没顾得上回话。   卫谚令人赶制烟花,就是为了哄她高兴,但寻常女子,这时候不该被感动的投怀送抱,再献上香吻吗?她倒好,眼里直接没他这个人了!   他像只不满主人注意力被引走的猫,瞟了瞟她柔腻的侧脸,故意哼了声:“我不想看了。”   沈迟意终于赏脸,匆匆瞧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卫谚拖长了腔:“外头风大,我冷。”   沈迟意头也不回地把手炉塞进他怀里:“用这个暖暖。”   卫谚恼的翻了翻眼睛:“这能顶什么用?”   沈迟意还没说话,忽然腰间一紧,被卫谚平平密密地揽在怀里。   卫谚下巴懒洋洋地搁在她发顶:“这样才暖和。”   ……   卫谚年初一还要主持王府年宴,虽然恋恋不舍,还得在子时之后离去了。   年初一戌时,王府准时开宴,如今朝廷风雨飘摇,卫谚却拥兵自重,俨然一方雄主,日后说不准又更大前程,因此这次王府年宴,蜀中中品之上的官员几乎都到齐了,卫谚麾下的几个老臣和卫氏一族的好些族老都赶来敷衍,王府云台高朋满座,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卫谚等到三巡酒过,正值最热闹的时候,他叩了叩桌案,徐徐开口:“诸位,我有一事要在此宣布。”   众人霎时一静,当即抬头望向他,有些敏锐之人,已经觉察到卫谚想说什么了。   果然,卫谚放下酒盏,悠然开口:“沈氏有好女,蕙质兰心,本王倾心已久,昨日请冰人去行纳彩之礼,欲以正妃之位相待。”   他话音才落,就有一位叔公辈的族老张口阻拦:“万万不可!”   这位卫族老语调急促高昂:“沈氏之女曾给老王爷为侧妃,您怎能迎她为正妃呢?这般行事,岂不是要让天下人吃笑!”   反正瑞阳王已经身死,内情怎么编还不是由得卫谚,他早有准备:“荒谬,不过谣传而已,沈姑娘当初是为国祈福,这才暂居在瑞阳王府,所谓侧妃,不过是有心之人杜撰谣传,若她真为父王侧妃,为何族谱和玉牒上却没有她的名讳?”   卫族老一噎,虽然瑞阳王把沈迟意封为侧妃,但却没有办过任何封妃礼,卫谚存心想抵赖,他一时还找不到证据。   诚然,瑞阳王和沈迟意同进同出过几次,蜀中不少官员都瞧见了,但卫谚铁了心想娶沈迟意,谁愿意这时候跳出来触霉头?   卫族老仍是满面阴沉,又换了个由头:“这事暂且不提,前些日子王爷和二殿下为了此女大动干戈,至今二殿下还被圈禁,可见此女狐媚,若娶此女,非王府之幸!”   卫谚这时候颇为庆幸沈迟意远见,提早把卫询放了出来,这不,果然有人找茬。   他淡淡道:“叔公糊涂了,我罚二弟,是因为他之前不守军规,擅作主张,在蜀中边境险些丢了性命,我这才把他关押起来的,况且…”他顿了下:“我本打算关他三五个月,好好磨磨性子,还是沈姑娘百般劝说,我我才于昨日把他放了出来。”   他声音泠然:“叔公若再听信这些谣传,横生事端,污蔑沈姑娘名声,别怪侄子无礼!”   卫族老没想到还有这等内情,却不敢再吱声了。   这时,卫谚麾下一员老将缓缓道:“若是昔年,沈家和王爷倒也算的门当户对,只不过沈家如今门厅衰败,正妃之位须得慎重,最好以门当户对为宜,王爷不妨许她姬嫔侧妃之位…”   其实这些人多少也存了私心,他们家也有适龄女儿,若能和卫谚结秦晋之好,关系自然更为稳固。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卫谚含着凉意的目光刺的住了嘴。   卫谚淡淡道:“卫家祖上便是草莽出身,本王从不以身份观人,何况如今情势,和本王门真正当户对的人家有几个?”   这话何其霸道,就差没指着这些人的鼻子说,你们都配不上老子,也别妄想打老子婚事的主意!   他径直起身:“沈家女儿,本王是一定要娶的,诸位自便。”   ……   卫谚想娶哪个女子,这些人自然拦不住,但是他们却可以用行动表明态度,纳彩问名纳吉之礼后便是纳征和送聘书,旁的倒也罢了,这两样务必得族中长辈亲去女方家里,才算得上礼成,否则就是缺礼,若长辈不在,便表示这桩婚事无人祝福,会让女方颇为难堪。   也是赶巧,恰好在纳征前几日,卫家的几个族老齐齐生了病,都说去不得沈府行礼。   卫谚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些虚礼,只是怕委屈了沈迟意,偏生这些人不是他堂叔就是他伯父,他还不好动粗。   加之这些日子京城频频传来动静,扰的他越发不清净。   更让他冒火的是,有位拿大的长辈,竟然直接上门骚扰沈迟意,见到她便直言道:“沈姑娘,老夫不能容你害了瑞阳王府,你和王爷本就不相配,你再倾慕他权势威仪,可身份门第摆在此处,如何能坐稳郡王正妃之位?还请你就此离去,免得日后彼此难堪!”   这位卫老爷子自觉很有道理,沈迟意先嫁瑞阳王,后嫁卫谚,跟的两任男人都是王爷,这不是贪慕权势虚荣是什么?   沈迟意瞧他一把年纪,本来想和他好好说说道理的,结果他却蛮不讲理,她轻轻抬眉:“我是晚辈,老先生开口了,我自然不敢不应,不过…”   卫老爷子皱眉:“不过什么?”   她慢悠悠拉长了腔调,轻轻道:“若我能嫁王爷,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凭什么你区区几句话就想撵我走?“卫老爷子面露鄙夷:“你想要什么?”   沈迟意低笑了声:“老先生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再奉上万金求我离去,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卫老爷子面色大变,用拐杖指着她:“大胆妖女,竟敢口出狂言!”   沈迟意抱胸冷笑:“再狂也不及你跑到我府上大放厥词来的狂,你不是关心王爷吗?怎么为他连磕个头都不肯,还有脸在这儿教我做事?“卫老爷子给她气的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昏厥过去。   沈迟意面有厌恶,拂袖道:“来人,把卫老先生请出去,免得他有个好歹的,还要赖在我头上!”   卫老爷子被推推搡搡送出了沈府。   卫谚直到此事之后,登时怒极,直接就要找人算账。   幸好沈迟意及时上门把他劝住了:“这帮人翻不出大浪,一些冥顽不灵之徒而已,不过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若是跟他们过不去,有人又得说我祸国殃民了。”   她甚至有心情帮卫谚宽心:“你也别急,本来局势就乱着呢,哪怕过了定礼,咱们也不能立时成婚,多等几日又何妨?”   卫谚冷笑了声:“谁在乎那些老不死的怎么想?我只是见不得他们无事扰你。”他漠然道:“他们子嗣有好些不成器的,以后多得是机会让他们跪着求我。”   沈迟意轻轻点在他微曲的眉心:“你有法子就好。”她垂眸想了想,岔开话题:“方才进来,瞧你和周钊等人商议着什么,可是京里有事?”   卫谚取出一封书信,懒洋洋地道:“陆枕溪回京之后,老皇帝便驾崩了,他以谋逆的罪名圈禁了三皇子,如今自己自立为摄政王。”   沈迟意愕然地微微张嘴,又疑惑地瞧了瞧卫谚:“陆枕溪强势至此,王爷不急?”   卫谚哼笑了声,刮了下她的鼻子,没说话。   沈迟意自己琢磨一时,忽然灵光一闪:“你不会是故意要让他称王的吧?”   卫谚挑眉笑道:“何出此言?”   她大脑飞速运转:“陆枕溪称王名不正言不顺,他虽是宗室嫡子,但到底没有受封过太子,名份上就落了下乘,如今又急着称王把持朝政,必然会引起朝臣不满,届时你再发兵,大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对陆枕溪下手,这样一来,你就占了‘大义‘二字,而陆枕溪必然会遭受诸多非议阻碍。”   她扫了卫谚一眼,颇为赞叹:“行啊你。”   卫谚被她赞叹的目光看的浑身发热,伸手刮了刮她的脸,戏谑道:“不愧是我的姑娘。”   沈迟意斜了他一眼:“还有旁的事吗?”   卫谚沉吟半晌,这次多了几分凝重:“陆枕溪执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遣时辰来我蜀中。”他想了想:“算了下日子,三四日之后使节应当就到了。”   ……   现在陆枕溪是摄政王,明面上是代表天子的,所以他派来使节,卫谚明面上总得意思意思,亲自带蜀中众臣出去相迎。   沈迟意如今对陆枕溪厌憎至极,也想瞧瞧他能使出什么手段来,便跟着卫谚一道去迎接使臣。   卫谚特意让沈迟意站在自己身畔,两人虽未成婚,他已俨然把她奉为王妃的架势,让那些有心阻拦着憋闷不已。   又过了片刻,一行仪仗簇拥着两辆华盖马车缓缓行驶而来,最前面那辆马车华贵典雅,镶以金铃珠玉,像是女子所用,沈迟意瞧的愣了下,难道这使臣还是个女人不成?   很快,那辆女子专属马车在卫谚面前停下,马车里走出一位衣着华贵,但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脸上沟壑密布,斑点纵横,只有眉目间还残存着两分年轻时的美貌。   老妇人下了马车,见到卫谚便红了眼眶,哽咽唤他小名:“狸奴。”   包括卫谚在内的所有蜀中臣子,瞧见这位老妇人都齐齐怔了下。   卫谚一脸讶异,又有些欢喜,亲自上前搀扶:“姑母。“沈迟意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子居然是卫谚的姑母,瑞阳王最小的妹子,昔年瑞阳王积弱,皇上有意削藩,瑞阳王府便献上这位嫡女入宫为妃,她在十多年前就已远离故土入了后宫,后面就杳无音信了,细算下来,如今也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级,竟被深宫磋磨的彷如五十多岁的老妪一般。   而且陆枕溪怎么把这位太妃送到蜀中来了?他有这么好心?   卫姑母哽咽不住,就在此时,后面那辆马车上,陆枕溪派来的使臣终于下来了。   他插入卫谚和卫姑母两人之间,朗声道:“宗室规矩,卫太妃本该留在深宫中养老的,不过摄政王感念瑞阳王多年镇守蜀地之功,特地将卫太妃送归蜀地,好让太妃得以颐养天年。”   卫谚自也不信陆枕溪好心,面上情却也做足,行礼道:“多谢摄政王宽宥。”   使臣顿了顿,又说了些嘉奖褒扬的客套话,还奉上摄政王赏赐的珍宝金银数箱,卫谚也一一客气谢过,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府中已摆上宴席,使臣可随本王入府一叙。”   使臣轻轻摆手,笑道:“宴会之事暂且不急,臣替摄政王前来,其实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王爷答允。”   卫谚并不接话,只轻轻挑眉:“哦?”   使臣也不急着说,只看向卫太妃:“这事儿臣来说不方便,还是请太妃来说吧。”   卫太妃默了片刻,缓缓道:“此事不妥,容我私下再和王爷细细商议吧。”她不觉该了称呼,语调沉重了几分。   使臣诶了声:“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乃是大喜之事,太妃只管说就是。”他笑一笑:“太妃若不说,那臣就斗胆开口了。”   他这话隐有威逼之意,引得卫谚眯起眼,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卫太妃似乎更不想让他开口,又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沈姑娘可在?”   她嘴里虽然发问,但目光已落到了沈迟意身上,似乎笃定她就是沈迟意。   她微微凝着眉头,似乎有些歉疚惭然。   沈迟意没想到卫太妃会认识自己,更没想到她这时候还会问起自己,迟疑了下,才上前行礼:“见过太妃。”   卫太妃嘴唇动了动,缓缓道:“听闻沈姑娘柔懋淑质,性行温良,摄政王倾心已久,欲聘娶为妻,愿以荆州四座城池与王爷交换姑娘,还请王爷允准。”   使臣扯着嘴角笑了笑:“摄政王乃是真心倾慕沈氏女,只是不知王爷肯不肯割爱,古诗云‘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只要王爷愿意割爱,割让城池的事儿还能商量,摄政王更有厚礼相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寂下来,空气为之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9 21:59:19~2021-01-30 22: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砚 17瓶;时叶香 5瓶;奇形怪状 2瓶;辞川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使臣这个条件一列出来, 蜀中众臣心里‘卧槽’了声,这买卖太划算了!   卫谚有意天下,区区一女子能换取几座城池, 还有比这更诱人的事儿吗?陆枕溪还真是个情种,比卫谚都不逞多让了, 他们都想替卫谚答应这交换条件!   沈迟意也是愣了下,不过她厌憎陆枕溪已久, 此时没被厚利蒙蔽, 头脑反而清明得多, 而且这使臣字字句句都透着挑衅和不怀好意, 她思量一转,转眼就意识到了陆枕溪的歹毒心思。   卫谚如今可是明面上的魏朝朝臣,若他答应以城池作为交换,那就是坐实了早有谋反之心的罪名,陆枕溪自可名正言顺地出征讨伐。   若他不应,而是以后执意娶了沈迟意, 蜀中的众臣定然要因此和他生嫌隙,埋怨他为了区区女子竟舍弃大片城池,于日后不利。   若他被激怒, 斩杀使节, 那陆枕溪更有了对蜀中发病的借口。难怪他送了卫太妃过来,由卫太妃开口, 更会让卫谚生怒,真是歹毒极了。   卫谚并不惧和陆枕溪打仗,但他绝不能让陆枕溪占了先机,他来背负逆贼之名!   卫太妃眼里满是担忧,直直地看向卫谚和沈迟意。   卫谚前一阵就宣布了要娶沈迟意为妻, 如今使臣当着他的面提出要以城池交换沈迟意,这是何等羞辱就不说了,更是把沈迟意架在火上烤!   尤其是他话里话外都带了轻蔑之意,极能挑动人的怒火,卫谚咻地眯了下眼睛,神色危险,他一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森然杀意扑面而来。   沈迟意见状,忙握住他的手,盈盈双眸直视着他,她轻声唤:“阿谚。”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卫谚瞬间冷静下来,他并非鲁莽之人,方才一时怒气翻涌,如今冷却下来,很快把陆枕溪的歹毒计策想了个通透,淡淡一眼扫了过去。   沈迟意又转向那位使臣,微微笑道:“使臣所言,其错有二。其一,我是沈家未嫁之女,自由之人,王爷提出这般交换条件,实在无理,我又不是谁的器物,岂可随意交换?其二…”   她神色悠然:“荆州的城池亦是国土,摄政王和我们王爷都是国臣,哪有国臣能把国土拿出来随便跟人做交换的呢?”   她此言一出,轮到那使臣冷汗涔涔了。   便是蜀中众臣,被她一语道破,原本利令智昏的头脑也冷却了些,终于回过味来——摄政王提出拿城池交换,送来的哪里是什么馅饼,分明是陷阱!要是卫谚真的答应了,摄政王当即就能翻脸讨伐,卫谚还不占道理。   众人想明白这其中关窍,看向沈迟意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沈氏女却能在短短一瞬反应过来,一边劝住王爷不要冲动,一边迅速做出反击,提醒众人,这份才智,堪称巾帼了。难怪王爷会非她不娶,所谓娶妻娶贤,这沈氏女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家门日后无忧矣。   他们难免暗中思量一番,在想起卫谚和沈迟意的婚事,就不如之前那般排斥了。   卫谚也懒得猜他们心里想什么,淡淡看向使臣:“本王一向忠心于朝廷,在蜀中抵御异族,为国尽忠,何来交换城池一说?倒是摄政王,难道他已经称帝不成,这万里江山如今难道是他的吗?他竟敢随便拿国土交换,其心可诛。”   使臣这次来蜀中的目的,就是为了说出方才激怒卫谚的那番话,如今见卫谚不但没上当,反被他捏住话柄,使臣双腿瘫软,掌心层叠冒着冷汗,几乎站立不住。   卫谚嗤笑了声,伸手扶住他:“宴会未开,使臣滴酒未沾,怎么就软了呢?”   他也不顾使臣意愿,直接把他半拖半拉地扶上了马匹,又令人着手修葺别院,妥善安置卫太妃。   沈迟意功德圆满,正要离去,就听身后卫太妃唤道:“沈姑娘。”   沈迟意转过身,卫太妃向她轻轻招手:“老身一别蜀中十余年,如今好些地方都认不得了,沈姑娘若是得空,可否陪老身四下逛逛?”   沈迟意隐约猜出她心意,含笑过去,扶住她的手:“太妃半点不老,何必自称什么老身呢?”   卫太妃不由一笑,和沈迟意共乘一车。   卫太妃先叹了声:“方才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没法子,摄政王跟我说了狸奴要娶你的事儿,他还说他也倾慕于你,在我动身回蜀中之前,他再三威逼我,让我亲口对狸奴说出那番话,我不得不…”她摆了摆手:“惭愧惭愧。”   沈迟意瞧她被磋磨的枯瘦苍老的面颊,心中只有叹惋,并不会怨怪与他,她笑一笑:“太妃放心,您如今平安归来,我和王爷只有高兴的份,说到底这事儿是那陆枕溪毒辣,我们岂会怨怪于您?”   她见卫太妃轻松了口气,才借机问道:“摄政王…是如何胁迫您的?”   卫太妃忧虑地叹了声:“他说,若是我不按他说的行事,便要出兵攻打蜀地,狸奴这些年虽在蜀中经营下不少家底,可如何能与朝廷硬抗?我心下难安,这才受了他的胁迫…”   这话倒让沈迟意愣了下,陆枕溪现在哪里顾得上打卫谚?他巴不得先腾空出来坐稳皇位。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卫太妃久居深宫不出,也不知蜀地现在有多强盛,只怕在她心里,蜀地还是那个积弱之地,所以她才受了陆枕溪的要挟。   沈迟意轻轻一笑,撩起车帘,让她看左右街道:“如今蜀地在王爷的治理下已经颇为强盛,人人安居乐业,百姓富庶,军队攻无不克,您为此做出的牺牲,没有半分白费。”   卫太妃怔怔瞧着,眼眶不觉湿了。   她心结尽消,边赏景边叹道:“狸奴这孩子,我当年带过一阵,打娘胎里就是倔骨头,脾气坏得很,自小就不容人,我在京里隐隐听说他一直未婚,我心中忧虑得紧,如今瞧见你…”   她轻轻拍了拍沈迟意的手:“我也就安心了。”方才沈迟意那番机敏性情她都瞧在眼里,心下颇觉着侄子有眼光。   沈迟意抿唇一笑,却还得给卫太妃打预防针,又有些迟疑道:“您知道我之前…”   卫太妃不等她开口,直接问道:“你是说你和老王爷的事儿?”看来陆枕溪还详细告知过她此事。   沈迟意有些尴尬地应了声,卫太妃冷笑,眼底带着一抹深恨:“当年我本来已经和青梅竹马的世家公子定了亲,我那好大哥为了向皇上献媚,压根没问过我的意思,直接令人将我送去了京城,我刚入后宫便被强喂了一碗红花,从此再不能生育,要我说,我那大哥死得好,死得快哉,只恨我没有手刃于他!”   她又轻拍沈迟意手背:“你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我最不在意女子名节的,再说你一没行封妃礼,二没上族谱,三也没正式侍寝,算哪门子侧妃?无非是老王爷垂涎你美色,把你硬拘在王府罢了。狸奴喜欢你,谁敢说个不字?!”娶妻娶贤,倘因为那劳什子虚无缥缈的名节,错过这等佳人,那卫太妃才觉着不值。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沈迟意从卫家长辈嘴里听到过最舒心的一句话了,她心头一暖,有些好笑地问道:“您为什么要唤王爷狸奴啊?”   提到这个,卫太妃也笑了起来:“你有所不知,那孩子小时候跟猫似的,你不搭理他吧,他非得作出点事要引起你的注意,你一旦搭理他了,他又躲得远远的,不让你碰他一下,恼人得紧。”   沈迟意笑出声,卫谚现在也是这个德行。   她更有意结交,便带着卫太妃在蓉城四下闲逛,无事便去王府别院帮卫太妃抄写佛经,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   这日沈迟意正在佛堂陪卫太妃诵经,忽然老嬷嬷通传:“太妃,族中几个族老前来拜访。”   卫太妃神色淡了两分:“怎么这时候想起来瞧我了?”   老嬷嬷有些为难地瞧了沈迟意一眼:“是…为了王爷和沈姑娘的亲事。”   沈迟意身子一动,卫太妃安抚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会护着你的。”她起身道:“你别出面,我去会一会他们,你在这里听着就是。”   沈迟意这些日子和卫太妃交好,一来是两人真的投缘,二来也是为了堵那些倚老卖老之人的嘴,她听卫太妃肯相护,微笑谢过。   卫太妃在亲近之人跟前没什么架子,见到这些老梆子,架子却拿捏的十足。   落座之后,众人依照规矩向他行大礼,她足足让这些人跪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扶了扶鬓边玉钗,淡淡道:“都起来吧,有什么事?”   上回去骚扰沈迟意的卫老爷子最先按捺不住,头先张口道:“太妃,如今在我们这些长辈里,也只有您说的话,王爷才肯听上几句了。”   本来反对卫谚娶沈迟意的,主要是卫氏宗长和卫谚麾下重臣,沈迟意前日在使臣前那番表现,已经让好些重臣熄了心思,毕竟他们荣辱皆系于卫谚,这些族老却没有这般顾忌,明摆着是要死磕到底了。   卫太妃神色淡淡:“哦?”   卫老爷子有些激动地起身:“王爷一心要娶那狐媚妖女,你有所不知,那妖女先是把老王爷迷的不着四六,又引得王爷和二殿下兄弟反目,前几日就连摄政王都来要人了,这女子委实祸水,咱们卫氏,断断不能让这样的女子进门!”   卫太妃心下鄙夷,眉目还是淡淡的:“四哥此言差矣,你说的这些事,王爷都已桩桩件件解释给我听了,你的言语怕是有失公道。”   卫老爷子神色一急:“若只是这些事,我也不愿意拿来污太妃耳朵,只是那日我们不过略说了几句,王爷就罢了我们儿孙的差事,她尚未入门就引得王爷和长辈反目,若是一旦进门,焉能有我们这些长辈活路?”这才是他们真正惧怕的。   他取出一张长约三尺的宣纸:“这是我等为了写的血书,还望太妃能与我们一道联名。”   卫太妃神色一冷:“你想让人拿你当长辈敬着,自己先得有个长辈样子,你们这么上蹿下跳的,谁瞧了不厌烦?”   算下来卫太妃还是这位卫老爷子的亲妹,他被妹子这般训斥,脸色挂不住,沉下脸道:“太妃在宫里这么些年,竟也没长进半分,你就是这么跟兄长说话的?可有半分顾念咱们兄妹之情?”   这话一说,卫太妃就跟被点着了似的,凤眼一挑,劈手直接赏了卫老太爷一耳光。   她疾言厉色:“少跟我提什么哥哥妹妹的,我当初被送进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顾念什么兄妹之情,在我进宫的那一刻,我的兄长就已经死绝了!我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太妃,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论兄妹?!”   可怜卫老太爷一张老脸都被打肿了,又被劈头盖脸一番责骂,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没受过这等羞辱,被弄的两眼发直。   卫太妃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血书,三两下扯了个粉碎,冷笑指着他:“我奉劝你,若想留下一条老命,就别再生什么事端,乖乖地让新妇进门,否则就是王爷饶你,我也饶不了你!”   她直接起了身,高声道:“送客!”   茶也没上一盏,直接把人给轰了出去。   沈迟意在一旁听的真切,她还觉着卫太妃性情温和,现在瞧来,不愧是卫谚亲姑…   卫太妃进来握住沈迟意的手:“别怕,姑母给你撑腰。”   沈迟意笑了下:“我倒是不怕,只是担心纳征的时候,无长辈来送聘书观礼。”   卫太妃当即道:“纳征的事无须你操心,我和狸奴商议着安排。”她冷笑了声:“他们到时候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沈迟意忍笑,欠身向卫太妃道谢。   卫太妃办事亦是雷厉风行,很快命人敲定好吉日,又张罗着准备好聘礼,准备纳征之日下聘。   一般聘礼和陪嫁都是大略相若的,沈迟意对自己的家底还是有数的,反正两口子过日子也不取决于聘礼多寡,没想到纳征那日,卫谚送来的聘礼竟足足填满了一条长街。   沈迟意人都瞧傻了,私下扯着卫谚:“你也太过头了吧,我这…陪嫁都没法置办了!”   卫谚一脸的不以为意:“要什么陪嫁,你人过来就是了。”   他见沈迟意皱眉瞪着她,这才取出个锦匣,很有暴发户气息地道:“这里面的东西,够你置办陪嫁了。”   沈迟意实在不习惯这种事儿吗,下意识地想推拒:“不必,陪嫁多寡也不耽搁我嫁你。”   卫谚蹙了蹙眉,有些赌气地撇了撇嘴:“你总是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之前置办宅子的时候,你就非要塞那几千两银子给我,夫妻俱为一体,你难道拿我当外人不成?”   他轻佻地捏了捏她下巴:“再说你人都是哥哥的了,还怕你拿钱跑了不成?”   他这般说,沈迟意不免自我反思了一下,之前还钱的做法确实很像划清界限,难怪卫谚总是有些缺乏安全感。   她推开卫谚不老实的手,笑盈盈地道:“那就多谢狸奴了。”   卫谚面上一臊,有些懊恼地把她捉到怀里,搂着她又亲又啃半晌才算放过。   纳征礼一行,两人的婚事便是板上钉钉,纳征礼由卫太妃亲自主持,几个卫氏族老也被逼着来了,不过脸色都灰灰的,沈迟意暗暗幸灾乐祸。   纳征过后约莫两三个月,两人便要正式大婚,可惜在纳征过后的第二日,京里便传来消息——,比耐心陆枕溪到底是输了卫谚一筹,他按捺不住,决定派兵攻打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30 22:03:07~2021-01-30 23: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i750128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本来卫谚和陆枕溪之间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两人谁都没有先动手,谁都盼着对方先出手,好占得道义上的先机。   也不知卫谚使了什么手段, 陆枕溪终于按捺不住出手,还发了征讨檄文, 搜罗了一堆有的没的的罪名硬扣在卫谚脑袋上,生生把他打成了乱臣贼子。   卫谚自然不甘示弱, 手下言官奋笔疾书, 先说陆枕溪毒杀先皇, 圈禁三皇子, 对父不孝,对弟不仁,简直禽兽不如,又说他如今不过区区摄政王,居然敢放狂言拿城池和卫谚交换,自己心存谋逆之意也就罢了, 还硬要把卫谚这等忠臣也拖下水,阴险毒辣至极!   陆枕溪虽是宗室嫡出,先时因为他下手太急, 先皇暴毙, 又急着圈禁三皇子把持朝政,这些事本已经引得诸多人不满, 两边口水仗打了一时,倒是卫谚占了上风。   不过口水仗只是前期开胃菜,真正的重头菜,还是在战场上。   卫谚出兵这日,天上应景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纳征之后,沈迟意已经是卫谚的准未婚妻,在他出兵当日,她便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出城相送。   众将士见状很有默契地退后,把场地留给这对儿苦命的未婚夫妻。   卫谚轻哼了声:“你可算舍得来送我了。”   沈迟意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还记着她上回没送他出征的事儿,这小心眼的!   她没好气地横了卫谚一眼:“放心,以后你出征一回,我送你一回。”   卫谚颇这才微翘唇角,重重搂了她一下:“陆枕溪也太会挑时候了,早不发兵晚不发兵,偏偏挑在行了纳征礼之后发兵。”   沈迟意回抱了他一下:“别恼了,就算行了纳征之礼,咱们正式大婚也得两三个月之后。”她含笑看了卫谚一眼:“我相信王爷的能耐,定能在你我大婚之前赶回来。”   卫谚低头:“亲一个?”   这成百双眼睛看着,沈迟意多少有些尴尬,她忍不住四下扫了一眼,偏那些人乖觉得很,动作整齐划一地背过身去。   卫谚有些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重复:“亲一个?”   沈迟意没法子,垫脚碰了碰他的嘴唇:“王爷此战必胜。”   卫谚有些不满:“王爷?”   沈迟意想了想:“阿谚此战必胜。”   卫谚仍是不满,搂着她重重亲了一记,才道:“等我归来,你便该称我为夫君了!”   他终于肯翻身上马,高呼道:“动身!”   沈迟意目送他带兵远去,面上虽含着笑,但眼里有些忧虑。   虽然明知道卫谚是男主,不可能轻易就死了,但见他要去跟陆枕溪打这关键一仗,她心里着实担忧。   卫太妃则是满脸骄傲,一脸自豪地向卫谚等人挥手作别。   旁边卫询的声音轻轻传来:“姐姐不用忧心,大哥必会安然回来的。”   卫询这些日子一直没怎么露面,卫谚忧心磨一磨他的性子,就没让他参与这次战役,只留他镇守蜀中,直到今日送行,他才松口让卫询来城门送别。   沈迟意淡淡扫了他一眼,轻轻重复:“姐姐?”   卫询神色微滞,眼底露出灰心挫败不甘挣扎等复杂情绪,直直地看着她。   沈迟意神色平静地和他对视,没有丝毫退缩。   卫询垂下眼皮,深深施了一个大礼:“未来嫂嫂。”   ……   论权谋诡术,陆枕溪是一把好手,但论打仗,他就不及卫谚了。   陆枕溪这回敢动手,也是仗着自己兵力强盛,人数多于卫谚兵马,奈何后有朝臣对他日渐非议,前有卫谚来势汹汹,短短两月的功夫,他已经战败了好几场。   现在已是深冬时节,天上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场大雪,增大了两边的行军难度,不过卫谚背靠蜀地,粮草辎重自不必愁,倒是陆枕溪的军队被大雪影响,又被卫谚亲自率人偷袭了机场,粮草也渐有不支之态。   沈迟意这些日子除了在沈府里待着,就是去别院陪卫太妃,两人一道看卫谚传来的捷报,再或者搭建粥棚,保全一些被战争所害,流离失所的百姓。   这日她忙活的有些晚了,卫太妃忙道:“天上还下着大雪,夜也深了,你今晚暂时在别院住下吧,免得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沈迟意也有此意,点头应了。   卫太妃刚派人给沈迟意腾出了一个雅致的空院,就听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这声音巨大至极,霎时传遍了整个蓉城。   她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听声音倒似从城门那里传来的…”沈迟意心头一跳,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忙出言安抚:“您先别急,我派人出去看看。”   结果她派出的人还没出门呢,卫询就带着人马,一身风雪地赶来了。   卫太妃握着他的手问:“二郎,出什么事了?”   卫询先是看了沈迟意一眼,见她无恙,才反握住卫太妃的手:“摄政王前线战事吃紧,竟出了个奇招,亲自率领精兵偷袭蓉城。他来的突然,竟无人知晓他率兵过来了,打了守城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就怕城中会有变故。”要是真让陆枕溪得手,卫谚的大本营落在他手里,那可真是手忙脚乱,腹背受敌了。   他神色沉凝:“姑母,我先带你和…嫂嫂去广汉躲一躲。”   卫太妃当即道:“我不去!生死存亡关头,我岂能跑了?”   卫询忙笑道:“您想什么呢?摄政王虽然带兵偷潜而来,但大哥也有所准备,在蓉城留了兵马,现在两边正在交战,怎么就到生死存亡关头了?”卫谚也防着陆枕溪来这一手,早在城里留下重兵,不过陆枕溪来的突然,局势这才胶着。   他天生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本事,忙扶着卫太妃起身:“您和…嫂嫂离了蓉城,我们才可免去后顾之忧,和摄政王的人马放手一搏。”   卫太妃不是顽固之人,听卫询这般说,当即就同意了。   卫询先扶着她上了一辆低调马车,正要让人牵来第二辆,沈迟意却摇头:“我不能跟卫太妃走,你带我去城门那里吧。”   卫询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城外正在酣战,你去岂不是危险?”他眼底带着几分关切焦急:“别闹了,快随姑母走吧。”   沈迟意拧了拧眉:“不是我不想随姑母出城,你应当知道,陆枕溪之前劫过我一回,就是为了胁迫你大哥,谁知道他这回会不会再动这个心思?若我随姑母一起走,那便是将她置于险境。”   卫询当即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去城门那里,我派人送你回沈府。”   沈迟意长睫上落了一片雪花,她伸手拂去:“陆枕溪带兵偷袭,只要他一旦攻城成功,沈府难道就安全了吗?若他攻不进来,我便是去城门之上,自然也是无虞的。我躲在沈府和去城门,都是一个道理。”   卫询一向自诩巧言,此时也被她说的微怔。   沈迟意已经夺过旁边人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别磨蹭了,快走。”   卫询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带着她去了城门。   沈迟意直接登上城墙高台,守城的周将军见着沈迟意来,不由怔了下,心下暗暗埋怨沈迟意添乱,面上还不得不行礼:“沈姑娘。”   沈迟意也顾不得大氅上的厚厚积雪,直接问道:“现在局势如何了?”   周将军下意识地回答道:“已挡住他们三次进攻。”   她往下扫了一眼,就见城下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杀喊声震天,她不免皱了皱眉:“为何把火把打的这般亮?这不妥吧?”   哪怕她是个门外汉,也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如今陆枕溪是攻城,众人是守城,留在蓉城驻守的都是在蜀中参军多年的老兵,纵然黑灯瞎火,也能把路程部署熟记于胸,可以趁着天黑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一样亮起灯火,他们精熟地形的优势就没用了。   周将军叹了口气:“不是咱们点的,是摄政王那边,令后排将士手持火把,照亮前路。”他面上有些忧虑,不过神色倒还镇定,转向卫询沉吟道:“摄政王此次攻的突然,咱们仓促防守,又失了精于地形的优势,虽然打退了对面几次进攻,但士气难免低迷。”   卫询干的都是斥候密探之类的活,正在思考怎么提升士气,就见沈迟意低头思忖片刻,忽然走到高台上的战鼓边,抽出鼓槌重重敲击起来。   作为一个和平年代出生的人,说实话,这等鲜血横流,残肢乱飞的战场她自然害怕,但此时此刻再怎么惊慌也无用,只能先镇定下来,把敌人赶出去是正经。   战鼓急促洪亮,节奏感极强,让人听了备受鼓舞,很多将士都是心神一振,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就见一个纤丽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上,为他们重重击着战鼓。   不知有谁惊叫了声:“敲鼓的好像是…未来的沈王妃?”   此言一出,众将士当即反应过来,神色振奋地望向高台。   哪怕沈王妃和卫谚尚未成婚,但在蜀地所有人眼里,已经认定了她是未来王妃,她肯在紧要关头站出来敲击战鼓,就是为了表达和蜀中将士同进退之意,一时让军中上下都备受鼓舞。   在敌军阵地的陆枕溪也觉察到这番骚动,他默了片刻,缓缓抬眼看向高台之上的身影。   灯火通明中,沈迟意似有所感,遥遥一眼看了过来,两人竟然对视上了。   陆枕溪看着她的脸出神片刻,沈迟意直接移开了目光,一下一下击着战鼓。   等一节战鼓击完,士气果然提升了不少,周将军大为感激,向沈迟意抱拳道:“多谢沈姑娘。”   卫询目光在沈迟意脸上定了定,又掠过视线,缓缓分析局面:“便是提升士气,也只是暂时的,若是还由着他们点燃火把撑到天亮,只怕局面就要不利了。”   周将军脸色立刻凝重下来,重重一捶战鼓,恨声道:“若是风雪能再大些就好了!”他一按腰间佩剑,面色沉肃:“我已命人把城中余下的将士调来大半,若下半夜战事依然胶着,便得调集城中达官贵人的护卫守城了!”   卫询也是这个意思,现下远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他缓缓颔首。   沈迟意在旁边一直三缄其口,激励士气的事儿她倒是可以做,但打仗她是绝对的门外汉,这时候必然不能贸然插口,影响卫询周将军等人的判断。   不过她听到周将军那句抱怨,忽然抬头看着天上的鹅毛大雪,心念一闪,隐约想起什么来。   她忙问周将军:“将军,这里可有熬金汤煮沸水的大锅?!”   周将军回道:“自然,守城少不了这些家伙。”   沈迟意面色一喜:“将军快命人多煮沸水,然后去城外四处扬洒,沸水越多越好!”   这吩咐有些莫名其妙,局势这般胶着,周将军也不愿白白浪费人力,有些犹豫地道:“这…”   沈迟意也不知道怎么跟古代人解释出众物理知识,要解释可太费时间了,忙道:“将军听我的吧。”   卫询也在一旁徐徐开口:“照她说的办。”   周将军想到沈迟意的种种神异之处,也不再犹豫,当即命人在城墙上架起数十口大锅煮水,又飞速向城门下泼洒。   这么一锅一锅的沸水浇下去,城门处立刻弥漫起大片白雾,能见度不足三尺,陆枕溪那边本来通明的火光,也在这大片白雾的笼罩之下,变成了朦胧星点的微光,再起不到照明的作用,让对面的军心为之一乱。   沈迟意沉声道:“结雾的时间不会太长,将军要做什么就赶快。”   周将军面色一喜,暂时顾不上向沈迟意道谢,忙命人传令下去,趁现在发起进攻!   这夜,沈迟意一直在城门上守着,直到城门的局势稳定下来,她才身心俱疲地回了沈府。   陆枕溪也是了得人物,本来偷袭占的就是一个‘快’字,他在蓉城外强攻三日,见攻不下来,也不再留恋,直接带兵回了主战场,继续和卫谚作战。   这回陆枕溪这么轻易就退了,沈迟意的贡献不可忽视,在周将军的高赞之下,很快她就被蜀中人民传成了美谈,有时候走到大街上,还能听见文人酸客为她编撰的诗词歌谣,只要一出门,就要人来奉上鲜花鲜果,夸赞之声不绝于耳,而且她还有了自个的私生饭,不少人还特地在门口守着,只为能一睹未来王妃真容。   ——俨然是顶流待遇。   沈迟意没想到自己在古代居然火了一把,卫谚和周将军却不放心她的安危,往沈府派了重兵把守。   在沈迟意突然爆红的时候,卫谚那边也是气势如虹,打的陆枕溪节节败退。   又过了数月,卫谚终于将陆枕溪逼至京城,陆枕溪拒不接降,竟在皇宫里放了一把大火,将一切努力付之一炬,最后卫谚在宫里找到了尸首,虽然衣饰特征都吻合,但也不好断定死的是不是陆枕溪,他便命人在京中仔细搜查。   但不管陆枕溪是真死假死,他此后便销声匿迹了。   卫谚打着‘铲除逆贼清君侧’的名号进京之后,并没有急着称帝登基,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反倒是一些老臣心下惶然,上书请封他为摄政王,卫谚暂时未应。   沈迟意接到这封捷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直到卫谚得胜,心中自然欢喜,目光又落到陆枕溪自戕那段,目光凝了片刻,很快付之一笑。   她琢磨着,卫谚虽然得胜,但估计京城里要忙的事不少,再回蜀中至少得三五个月了。   如今已然开春,沈迟意难得生了兴致,邀沈若渝一同踏青。   沈若渝还叫上了宁侍卫,她自然不愿意当电灯泡,主动落后了几步,让两人慢慢走着。   她瞧着两人背影,心下莫名羡慕,突然开始思念还在京城的死鬼卫谚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路边盛开的桃树,正要命人摘几捧去给太妃,这时一朵桃花飘零,眼看着就要落到她眉眼间,这时从旁伸出来一只纤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接住了这朵桃花。   沈迟意顺着放心望过去,就见卫谚立在她身畔,两指捻着那朵桃花,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沈迟意不觉上前了一步,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你回来了?”   卫谚本想调弄她几句,见她这般,面色不觉放柔,展开双臂把她紧紧搂住,温声道:“我回来了。”   两人过了一遍毫无意义的古龙体,竟然也没人觉着可笑,卫谚紧紧搂住她:“我再不走了。”   沈迟意鼻间一酸,轻轻问他:“京里的事儿当有不少…何以这么早回来?”   “自然是为了…”卫谚忽然抱着她转了几圈,朗声笑道:“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30 23:58:10~2021-01-31 20: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糖有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这年三月, 魏朝历经动荡,如今好容易在卫谚手中平息,他却撂下一堆摊子, 直接跑回蜀中来见娇妻了,搞得京中众人叫苦不迭。   这些卫谚自然是感觉不到的, 他巴不得下午就把沈迟意娶回家,今晚上就和她洞房。   当然想归想, 该有的礼数自然得有, 卫谚和她亲近了一番, 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回沈府, 急吼吼地和卫太妃商议婚期了。   纳征过后,王府上下就已经开始准备卫谚的大婚事宜,如今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只等定下婚期了。   卫太妃先嗔一句卫谚猴急,特地请人卜算一番,终于把大婚之日定在下月初三。   卫谚一脸不乐, 想到这个月已经二十有六,他脸色这才勉强好看点,又被卫太妃拘着这几日不准去寻沈迟意, 他心下颇为烦闷, 索性去军营把一群新兵折腾的哭爹喊娘。   转眼到了大婚吉日,沈姑母特地提前一天前来送亲, 她瞧着沈迟意,又是欣慰又是自豪,忍不住红了眼眶:“你爹素来疼你,若他今日还在,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她没等沈迟意劝说, 自己先擦干眼泪:“这是你大喜的日子,姑母当哭不当笑的。”   她沉吟片刻,忽然遣退屋里众人,有些担忧地望着沈迟意的小身板,又想到卫谚的高挑身量,她面上一阵复杂。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取出一本图册,委婉道:“大婚当夜,你知道该做些什么吗?”   沈迟意还以为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交代呢,没想到她是要说这个,她囧囧地应道:“知道。”   沈姑母还是不大放心,展开图册和她细说了一遍,沈迟意听的一阵汗颜,论起这方面的见识,她居然比沈姑母还丰富许多,上辈子可没少看一些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片子。   沈姑母目光在她稚美玉洁的脸上逡巡片刻,心里很怀疑卫谚的自制力,若他折腾起来,岂不是要沈迟意半条命。   她犹豫了下,强忍着尴尬,低声在沈迟意耳边说了几句:“若王爷发了兴,你可以这般…”   她红着老脸,低声说了几个能让尽早完事的法子。   ——听的沈迟意直呼内行。   沈姑母这样那样的交代一番,才不大放心地叮嘱沈迟意早点休息。   沈迟意觉着自己还没睡几个时辰呢,就被人硬从床上薅了起来开始梳洗打扮,头冠喜服皆按照王妃的仪制装扮。   给她装扮的姑姑皆是赞叹:“王妃貌若天人,气韵绝佳,无怪王爷珍之重之。”   沈迟意抿唇一笑,令人奉上红包,又由着姑姑给自己带上了金珠面帘,稚美容颜便被一片流光溢彩的金珠挡住。   等到了吉时,卫谚在院中行了奠雁之礼,之后沈迟意则被沈熠背着上了四角缀以玉铃,四面皆以纱罗金玉装饰的华盖马车,马车载着她在城中转了一圈,这才入了王府。   王府沈迟意是极熟悉的,不过今日处处装饰以红纱金箔,又是一番不同寻常的气象,让她难免多瞧了几眼,一个不留神,脚下竟然晃了晃。   媒人下意识地想上前搀扶,卫谚已经伸手过来,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   按照规矩,从下马车到王府这段路,该是由媒人搀着的,沈迟意却见卫谚没有松手的意思,难免挑了挑眉,透过金珠面帘,以眼神询问他。   卫谚不知瞧没瞧见她的眼神,不羁一笑,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牵的更紧了,就这么牵着她入了喜堂。   这人,偏要跟人不一样!沈迟意挣脱不得,只得用小指在他掌心重重一挠,含嗔看了他一眼。   两人跨进喜堂的时候,卫谚声音极低地在她耳边哼了声,嗓音低靡:“现在撩拨我做什么?把劲头用在洞房的时候。”   沈迟意面上一臊,借着面帘的遮挡,轻轻瞪了他一眼。   两人祭拜过天地祖宗,便被送进了喜房里,卫谚取过凤翅喜秤,挑起她面前的金珠。   挡眼的面帘被挑起,沈迟意才算看见卫谚今日全貌,他一身浓冶如火的大红吉服,体态修长挺拔,雍容艳丽,贵不可言,这般浓冶的颜色被他穿在身上,竟然没有半点违和,反而衬的他更为华美。   沈迟意暗搓搓欣赏了几眼,忽然觉着卫谚穿的浓艳些更加好看,以后得给他多做几身类似的衣裳才好。   不仅是她惊艳,卫谚也错不开眼,她今日带了金丝红宝额饰,衬的她面颊白腻至极,桃花眼盈盈含情。   饶是平日众人常常见她,这时仍觉着艳色逼人。   还是卫太妃笑着开口,示意礼官扶着两个新人在喜床上坐下:“好了好了,以后多得是时候让你们两两相望,眼下还是先饮合卺酒吧。”   沈迟意和卫谚又不是盲婚哑嫁,两人早已熟的不能再熟,她心态一直很平稳,如今两人同坐在喜床上,她才慢慢生出些紧张来。   卫太妃瞧新郎雍容清贵,新妇国色天姿,两人俨然一双璧人,她心下欢喜极了,从礼官手里接过两尊鸳鸯酒盏,分别递给二人:“先饮合卺酒,此生便不离不弃了。”   沈迟意心头微热,伸手接过酒盏,不觉看了卫谚一眼。   恰好卫谚也在此时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卫谚神情难得温和,微抬下巴,沈迟意抿唇一笑,微微低首。   她垂眼看着手里澄清的酒液,莫名生出几分责任感来,所谓托付终身便是如此,你用一辈子换我一辈子,彼此恩爱,携手白头。   她又和卫谚对视了眼,两人手臂交缠,同时饮下合卺酒。   喝完交杯酒,沈迟意今儿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九成,不过卫谚还有不少应酬,外面都是来道贺的宾客,他自得出去招待宴饮。   卫太妃轻声催促:“好了,你快出去待客吧。”   卫谚面上倒是没表露什么,眼底的不情不愿,看的沈迟意差点笑出来。   卫太妃含笑陪沈迟意说了几句,又命下人端上几叠菜,让她先垫补了几口,然后才起身去待客了。   沈迟意命人摘去凤冠,散下一头长发,在屋里边走边消食。   这时,卫谚忽然撩起帘子,带着些轻薄的酒气走了进来,两人差点撞上,沈迟意桃花眼瞪圆:“你怎么回来了?”现在还远不到宴散的时候啊!   卫谚也一脸错愕,几乎跟她异口同声地开口:“你怎么还穿着衣裳?”不是圆房吗?他急匆匆赶回来,本以为能瞧见佳人宽衣解带的美景呢。   沈迟意:“…”   她活活给他气笑:“你脑子想什么呢?”   “自然是想圆.房了。”卫谚一脸不以为然:“若非为了早些行周公之礼,我何必费那么大功夫装醉,早早地就赶回来?”   沈迟意:“…”这神逻辑她实在服气。   她本来还挺坦然的,但由于卫谚脸皮实在太厚,一口一个圆.房挂在嘴边,她有些招架不住:“先去洗漱。”   卫谚下意识地想反驳,被她瞪了一眼之后,也老老实实地去洗漱了。   沈迟意也去了另一个浴间沐浴,又换了身轻便寝衣,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慢悠悠去了喜房。   卫谚一头墨发还挂着水珠子,他也不说擦拭一下,就坐在床上一门心思地等着。   沈迟意给他这德行气笑,取了干净巾子扔给他:“先把头发擦干净。”   卫谚不满,本来想把巾子撂回去的,但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是有娘子的人了,于是扫了沈迟意一眼:“你给我擦。”   沈迟意无奈扫了他一眼,走到他背后,掬起他一捧墨发细细擦拭。   卫谚难得乖顺,老老实实地坐着,任由他摆弄。   他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一个人,头发手感却出奇的好,又柔又韧,握在手里便如鞠了一捧流水。   沈迟意细细给擦干,捏起他的一撮头发搔了搔他脖颈,打趣道:“怎么不闹腾了?”   卫谚喉结微动,忽然一个翻身,把她重重压在了身下。   他手掌攥住那把细腰,略带得意地挑了挑眉:“王妃想我怎么闹?”   沈迟意嘴唇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卫谚的亲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从眉眼到下颔,仿佛宣示所有权似的,每一寸都没落下。   他心头有些紧张,手指游移了片刻,点在她寝衣的金扣上,指尖轻轻一挑…没挑开。   卫谚不死心地解了一时,也不知沈迟意这衣服扣子怎么弄的,跟寻常扣子完全不同,他鼻尖都冒出细汗,硬是没解开这枚小小金扣,他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差点用上蛮力扯开她衣裳。   沈迟意乐得不成,她也不想成婚头天就玩撕衣这么刺激,伸手在鲤鱼金扣的鱼尾上轻轻一按,金扣‘咔哒’解开:“瞧,用用脑子不就解开了吗?”   她斜了卫谚一眼:“真个笨蛋。”   卫谚羞恼至极:“你以后不准穿这件衣服!”   沈迟意取笑他一遭,总得要哄哄的,凑过去在他鼻尖亲了下:“好,王爷说不穿,我以后就不穿了。”   卫谚还想矜持一下,结果手却不受自己控制,揽着她倒在了鸾凤被上。   帐子层叠飘落,遮住内里风光。   又过了会儿,卫谚低哑又像在压抑着什么的声音飘了出来:“你若是疼就知会我一声,我,我尽量轻些…”   沈迟意脑子里云雾缭绕的,一时顾不上回答。   约莫过了一刻的功夫,卫谚终于停了下来,他好像被雷劈了似的,一脸的难以置信。   亏他之前还和沈迟意夸下海口,他自己也自信的很,毕竟行军的时候大家在一处沐浴,他是没见过比自己厉害的,结果…就这?   沈迟意飞散的魂魄慢慢聚拢归窍,瞧卫谚这般神色,她大概猜到了什么,想到昨晚上沈姑母还特地教她几个能让男人尽早完事的法子,没想到她还没用到这般法子呢,卫谚就…   她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看的乱七八糟的科普,好像男人若是处子之身,时间约莫会短些?   这事儿实在可乐,她身上发疼,巴不得卫谚越短越好,忍着笑宽慰:“王爷别恼,以后慢慢会好的。”   她这话落在卫谚耳朵里,再配上这幅忍笑的表情,简直跟嘲讽似的!   卫谚表情精彩至极,很快又目露凶光,恶狠狠把她抓在身下…   让她用五个字来形容卫谚——器大活不好。   这回可比头回耗时久了太多,沈迟意被折腾的泪水涟涟,卫谚终于有了点良心,重重咬了下她的耳珠:“你服不服?”   沈迟意身上拆散架似的,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卫谚捏了捏她的下巴,自得道:“还敢不敢笑话我?”   沈迟意声音都没了力气:“我几时笑话你了?”   卫谚唇角微翘,伸手揽住她的腰:“咱们再来一回?”   沈迟意可算积攒了些力气,拼命摇头:“你…你要是再敢过来,我就去别的院睡了!”   卫谚瞧她一副被糟蹋的良家少女的表情,又是想笑又是着恼:“不准去!”他想了想,有些不满地道:“我答应你,今儿晚上不再闹你了。”   他把沈迟意打横抱起来,两人重新洗漱了一番,他这才心情愉悦地搂着她:“睡觉。”   两人还是头一回靠在一处睡,卫谚体温偏高,沈迟意一夜给他热醒两回,最后忍无可忍,把他连推带踹地往外挪了几寸,结果没躲开半个时辰…卫谚又靠过来了。   沈迟意气煞!   第二日早上,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幸好王府现在没什么正经直系长辈要她拜见,两人洗漱一番,换好吉服,去见早已等在堂中的卫太妃等人。   沈迟意没想让长辈久等,正欲行礼道歉,卫谚稳稳扶住她,不让她弯腰,自己主动道:“昨夜贪睡,今早我便起的迟了些,还望诸位长辈见谅。”   卫太妃倒是没什么,其他几个叔伯难免不满,不阴不阳道了几句:“哪有新妇刚进门,便让长辈久等的道理?”   卫谚还是那副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德行,悠哉道:“叔公得感谢新妇进门,若无她劝谏,叔公还得再等上一个时辰。”   卫老爷子一噎,也不敢吭声了。   沈迟意跟长辈见礼,又和小辈挨个回礼,接着去王府家庙祭拜天地祖宗,如此人亲礼便齐全了。   卫谚巴不得早些和沈迟意享受两人世界,瞧着一水儿亲戚心烦得紧。   卫太妃知道他心思,含笑叮嘱了他别忘了后日送沈迟意回门,便带着一众亲戚浩浩汤汤地离去了。   待人走了,卫谚才命人摆饭上桌,沈迟意被他逗笑:“行啊你,那些长辈过来一趟,你连顿饭都不管。”   卫谚慢悠悠地搅着粥碗:“非我小气,只是他们惹人厌得紧,再说和那几个叔伯一道吃饭,闹的你也没胃口,何苦来哉。”   沈迟意拿眼瞅着他:“这么说来,我还得谢你了?”   卫谚不知道是真的没听出她讽刺还是装的,唇角一撇:“今儿晚上你别哭着喊着求我停下,便算是谢我了。”   沈迟意气笑,再不搭理他,转头问身后服侍的下人:“可有绵糖?”她吃粥的时候喜欢放糖,卫谚显然是没这个习惯的,好好的一碗燕窝粥被他煮的没滋没味。   沈迟意舀了两勺糖进去,吹凉喝了一口,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卫谚瞧的眸光微深,比了个手势把屋里下人都打发出去。   他干脆放下手里的汤勺,一手撑着下颔:“加了糖的有那么好喝吗?““自然。”沈迟意把自己那碗燕窝粥往他那边推了推:“挺甜的,你也尝尝。”   卫谚一挺身,越过方桌,直接吻上她的唇瓣,他在她唇齿中肆意扫荡了一番,这才满意地舔了舔唇角:“果然挺甜的。”   沈迟意轻捶了他一下:“老实点。”   ……   卫谚有心在蜀中多留一阵,奈何京中事忙,先皇留下的几个皇子几乎被陆枕溪杀了个干净,只剩下还在襁褓中的九皇子,京城里连个主事的也没有。   现在那些老臣都想开了,管他卫谚想称王还是称帝,反正如今天下已没人能拒他登基,但国家绝不能没有主事之君,他们连着发了几十封加急信,恳求卫谚回来料理政事。   卫谚再舍不得和沈迟意分开,这回直接把她也带了去。   两人于五月初三抵京,由几个老臣牵头谏言,愿以摄政王之位褒奖卫谚铲除叛逆之功,从此朝中政事,交由卫谚决议。   卫谚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这帮老臣又求了几日,卫谚才终于应下,又奉还在襁褓中的九皇子为君上。   半年之后,也就是同年十一月,刚会走路的九皇子大仁大义,自觉无才无能,不堪担负国祚,便将皇位禅让于卫谚。   卫谚登基之后,改国号为宁,帝号为天授,霸道不羁之意可见一斑。   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册封皇后,确立中宫之位。   宁朝在卫谚手中发展强盛,使得异族闻风丧胆,百年内不敢来犯。   而今,才登基一天的天授帝,终于逮着空回到了后宫,来寻皇后腻歪了。   沈迟意在屋里悠然修建着花枝,见到卫谚过来,也没迎出去,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不知皇上纳了几位佳人啊?”   卫谚今儿才登基,就有几个大臣蹿腾着让他选秀充盈内宫了。   卫谚心头一紧,忙摆出大义凛然脸:“你可别冤枉我,那乱嚼舌根的几人已让我发落了。”   他凑过来,轻咳一声,观察着她的反应,慢慢笑道:“佳人也好丽人也罢,我有阿稚一个,足以。”   沈迟意还是有点自信的,卫谚和她没在一处的时候,自己也管得住自己,没道理两人如今正在浓情的时候,他没事干收几个美人回来吧。   她有意逗她,故意扫了他一眼:“哦?”   卫谚把他揽在怀里,眉眼在夕阳余晖里多了几分端正温和,倒不似在与她说笑,反像是立约。   “唯愿与你携手,享昌平盛世,直至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旧文正式完结,新文《我和死敌成眷侣》,下月二十号开~   沈鹿溪,瑰姿艳逸,明丽姣美,却为了支撑门庭,不得不女扮男装入皇宫为侍卫,投效皇后一党。   皇后视太子裴观南为死敌,时常派人去太子身边监视,裴观南虽然身有残疾,却也并非善茬,皇后送去的人来一个死一个…   直到沈鹿溪也被派去了太子身边当侍卫…京中开了赌局,都在赌沈侍卫是怎么死的,有赌勒死的,有赌药死的。   沈鹿溪一脸绝望:“殿下打算让我怎么死?”   后来…东宫花园的隐蔽处,沈鹿溪眸含水雾,衣裳被揉皱,腰带佩刀散了一地,太子细细为她整理好衣衫,眉眼含笑:“快活死。”   感谢在2021-01-31 20:56:39~2021-01-31 23:3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