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民国当首富 作者:茱寻   本文文案:   饭圈女孩唐豆蔻,追星追得拯救了世界,然后她就带着一座金山和淘宝系统穿越到了民国。   本来还想低调点儿当个隐形富豪,哪知道亲爸出轨女学生,为了追求真爱,把她和亲妈扫地出门了。   到上海投奔亲戚失败,咸鱼了两个月的唐豆蔻,偶然看到了长着爱豆的脸的电影海报,熄灭已久的粉丝之魂突然熊熊燃烧起来了。   前世,为了追爱豆她拯救了世界。今生,为了捧偶像她也能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   上海突然出了个挥金如土的女土豪,短短几年间,就成为了上海滩最炙手可热人物。   她开着最奢华的时装商场,最顶级的精品表行,最先进的汽车工厂,以及最富丽堂皇的现代商城。   整个上海滩都知道,这位土豪十分纨绔,喜欢扛着金条追着明星们到处跑。   没有被她拿金条砸过的明星演员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角儿。   气得某人咬牙切齿:你不是我的毒唯么?现在出门买包烟都能碰到十个你粉过的人是怎么回事?   几年后,当万人迷女主角几经辗转,终于被引荐到那位鼎鼎大名的传说中的土豪首富面前,她不由得愣住了,这不是……她丈夫失踪多年的那个女儿么?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天之骄子 甜甜文   主角:唐豆蔻 ┃ 配角: ┃ 其它:预收《穿成赘婿文女主》   一句话简介:霸道首富,在线追星。   立意:理智追星,谢绝掐架。 =============== 第1章   “你追个星,就拯救了世界?”   男人错愕加审视的眼神,让唐豆蔻义愤难平,就算是后来已经向自己道过谦了,也还是让她充满怨念。   追爱豆怎么了?追爱豆怎么就不能拯救世界了?凭什么看不起她们饭圈女孩?她们也是有信仰的好么?   虽然,但是吧,大体上,在众多开山劈海的军人,专研科技的学者,救死扶伤的医生,以及引领思潮的政治家们中间,她这个追爱豆追得拯救了世界的救世主显得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格格不入,可她货真价实好歹也是个救世主不是吗?   凭什么嘲笑她!   哼哼!   唐豆蔻想起他们说自己的爱豆本来是个灭世大魔王,因为被诬陷被欺凌,失去了所有的前途和光明,最后走上了邪恶道路,放出致命病毒毁灭了世界。但因为自己孜孜不倦哐哐哐地砸钱,硬生生把爱豆会遇到的坑和陷阱给砸平了,所以才没有变成灭世大魔王,她就不信。   她的爱豆是那么的天真善良,正直勇敢,又楚楚可怜,他纯洁的像一朵天山雪莲,怎么可能变成灭世大魔王?   那群黑子!   “想黑我爱豆,没门儿!”   唐豆蔻第一千零九百九十九次想起他们的话,心里就不高兴。   不是因为他们说她不像个救世主,而是因为他们居然敢黑她爱豆。   要不是当时她突然被拉到八维空间穿越部大厅里,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她肯定要跟黑子们大战三百回合。   “哎!可惜再也见不到爱豆了!”   那群黑她爱豆的八维空间工作人员判定她是救世主,所以给了唐豆蔻一次重生的机会,还允许她带上金手指。当然,作为用钱拯救了世界的救世主,唐豆也得到了一座金山。   但重生一次什么都好,就是再也见不到爱豆了,这就让她心情不好了。   没有爱豆,世界是如此的无聊啊!   唐豆蔻摊在躺椅上,连啃零食都没什么心情。   太阳暖烘烘的,晒得人昏昏欲睡,就像爱豆的笑脸,总是那么温暖治愈。   没有了爱豆的唐豆蔻,就是一条咸鱼,咸鱼的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七小姐,都晌午了,你还不起床吗?再不起来,老太太又要叫人来骂你了。”   丫鬟小声晃了晃唐豆蔻的胳膊,担心地说。   “我这不是起了吗?我衣裳都穿好了还不算起来了?”   在唐豆蔻的思想里,只要不上班不追爱豆,每个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的好或不好的日子,全都适合睡觉。   而现在,她穿越到了民国。   这里不仅没有她的爱豆,连手机电视无线网都没有,还起来干嘛?凑合把衣服穿上继续挺尸,已经是她最后的妥协了。   “可是七小姐,三爷回来了。”   “三爷,哪个三爷?呃!我爹,他回来了,然后呢?”   “同来一位小姐,说是个什么女师范的女学生,与……与三爷是,是……”   “是什么?”   “是,是……”丫鬟一跺脚终于把话说全乎了:“是三爷的女朋友,要来与三爷成婚。”   “成婚啊,成婚?”豆蔻猛地一下抬起头:“不对啊,我妈还在呢,她跟我爹成什么婚?”   丫鬟憋红着脸,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要离婚另娶呗。   “得,我明白了。”唐豆蔻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没错,这里是民国,新青年们刚刚睁眼看世界,还没学会自强不息,先把爱情自由给学会了。出门一趟,立马遇到真爱,回来不管不顾地要和原配离婚。   当然,在旧时代,大部分人结婚,都遵循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绝大部分都不是自己选择的结婚对象。   婚姻不和,想要离婚也不能说他们不对,就是……凡最后该倒霉的,总是弱势的女人们呗!   “离婚?离婚也挺好的。”刚才的那一点儿惊讶消散,唐豆蔻又趴下继续摊起了咸鱼。   就她的看法,自己现在的亲妈柳女士,要是离了婚的话,也真的挺好的。   真的,婚姻对女人来说,可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先不说后世那些对工作上的影响吧,就说眼下。   她现在的母亲柳女士,是一位旧家庭出来的千金小姐,绑着小脚,谦卑恭顺,大字不识,贤良淑德。   柳女士每天的日子,是从早上四点半开始的。起来之后,先要去厨房看火并安排早饭。等厨房的水烧好了开始做饭,她就要领着两个丫鬟,端着水盆去正屋伺候公婆。   家里佣人好几十个,为了享所谓的儿孙福,穿衣洗澡也要媳妇亲自伺候。公婆起床了,她伺候洗漱,等到吃饭的时候,她还得站在一旁伺候,伺候完了就剩一桌残羹冷炙,自己囫囵两口就算了。   吃完了饭,就开始盘账或者监督家里的长短女工干活。晌午十分,又是安排饭食伺候公婆。   到了下午,稍微轻松一点儿,却还是要陪在老人们身边说话,免得公婆觉得清冷失落。偏偏柳氏虽然是长子长媳,却并不得公婆喜欢,或者说,她爷爷奶奶一共四个媳妇,就没有一个是他们喜欢的。   就唐豆蔻所见,自己的亲妈以及几位婶婶们,每天都要在长辈们面前站规矩,没有自由没有自我,每天过的苦不堪言。   下午的陪伴时间,也大多是听婆婆的呵斥。运气好的被说一顿了事,运气不好还得罚跪罚站。   就这,也是身为正室的体面,因为那些个姨奶奶们,连走都走不到老两口面前。   唐豆蔻的父亲唐三先生常年在外,柳女士过的跟个寡妇没什么差别。每年在婆婆床边上打地铺的时间,都比和自己丈夫同床共枕的时候多。   最让她惊震的一回,是柳女士来了例假,居然因为被婆婆闻到了血味,狠狠挨了一顿打。   唐豆蔻看着她都觉得凄惨,偷偷帮了亲妈好几回忙,想要让她轻松点儿。   可耐不住家里除她之外还有三个媳妇,柳女士只要自己做得少了,就总怕德行有亏,于是加倍弥补。唐豆蔻的那点儿小忙,结果还给帮反了。   一看她这样,唐豆蔻就再也不管了。她是几千年社会造就的贤良女人,将吃苦奉献的精神刻在了骨子里。只要世上还有一个活人儿,她就是搭上一条命,也要坚持身为媳妇的孝顺操守。   不仅如此,曾经一度,柳女士还身体力行,奢望把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唐豆蔻教育成自己一样的人。   可惜事与愿违,唐豆蔻油盐不进,十几年过去,依旧是条不会翻面儿的咸鱼。   亏得她双胞胎哥哥们给力,聪明又长得好,很得长辈们喜欢。哥哥们愿意帮她说话,唐豆蔻这个不懂事的懒丫头,即便不讨喜,也没有被怠慢或者饿着。顶多,也就是不被家里人放在眼里而已。   为此柳女士无比自责,认为没有教好女儿,是自己的错,于是尝尝自我惩罚,对公婆越加愧疚。   那样的人生,当豆蔻是不懂的,既然不懂,那就算了。   所以她一直是条咸鱼。   此时听说她可能会被离婚,唐豆蔻还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离开了这个家,至少来例假的时候不用挨打。   她这么想,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在他们心里,身为唐家媳妇的柳女士要是被赶出去,那就等于死路一条。   丫鬟跟了唐豆蔻两三年,可不想看着他们被赶走。这才三番两次地来劝她:“七小姐,那边儿正商量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她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去瞅一眼。“那就去看看吧,毕竟要是我妈离了婚,我得跟她走。” 第2章   唐豆蔻今年十四岁,生的是明眸皓齿,钟灵毓秀。   前世是华国首富之女,家财万贯,挥金如土。父母是联姻结婚,婚后各自繁忙,所以她没什么人管。   本来差点儿成了个五毒俱全的大纨绔,却因为十二三岁就迷上追星,成了一名铁杆追星族,每天挥着钞票包着飞机,跟在爱豆屁股后面满世界跑。   跑着跑着,一不小心拯救了世界,所以虽然二十五岁早死,却还是被天道开了个后门,多给了她一条命。   当然,多的这一条命并不是在原先的世界了,她被塞到了民国时期。   来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前面十二年,唐豆蔻都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像其他小孩子一样长到十二岁,终于于两年前,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过去了十几年,八维空间那个工作人员的话,还让她愤愤不平。因为对刚刚恢复记忆不久的唐豆蔻来说,和八维空间工作人员说话,还是不久之前。   恢复了记忆,天道给她的金手指,也就是那座金山和淘宝系统,就都被她解锁了。   不过吧,解锁了也和没解锁也没什么两样,因为它们根本排不上用场。   没有爱豆,唐豆蔻打不起精神干任何事,有钱都没心情去花。   再说了,她金手指开的那么大,就唐家这群人发现她身上有利可图,还不得给她囚禁起来蒸蒸煮煮炖了吃下去?   于是伟大而万能的淘宝系统,就那么被她搁置一旁囤灰去了。   不过再怎么放着落灰,她也是个有钱人,根本不怕父母离婚。   唐豆蔻优哉游哉地出了小院儿们,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她脾气拗不受宠,天生就犟得像头驴,怎么掰也掰不过来,温柔孝顺是一点儿都没学会,很不受待见。因此住的地方也离主屋很远,七弯八拐的,又偏僻又狭窄。   走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才走到正院,远远的,就听见了亲妈柳女士的哭声。   “仲怀!你不能这么没良心!”那声音柔弱凄苦,带着嘶哑和愤怒。“我为你生儿育女,又伺候公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没有资格休我。”   “我不是要休了你,我是要和你离婚。”   唐三先生一副温文尔雅:“我们的婚姻,是一场错误的结结合。那是旧时代的印记,是没有感情,没有真心,是野蛮且不合理的。所以,为了我们各自的幸福,我们必须离婚。有爱情的婚姻才是婚姻,我和你之间,完全没有感情。”   “爱……爱情?我也不是不让你有爱情,你要让她进门,我答应就是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姨太太,我都可以……”   “柳氏,你怎么能侮辱我的感情!”唐三先生听到妻子居然想让自己的爱人为妾,心中愤怒不已。道:“三妻四妾,那是野蛮人才会做的事。现在已经民国了,讲究一夫一妻,我和我的爱人是灵魂伴侣,此生此世只有彼此一人,至死不渝,怎能让她做妾!”   柳女士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显然被丈夫震慑住了。   爱情?一夫一妻,灵魂伴侣,至死不渝,那是什么东西,在唱话本么?   她觉得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反驳面前的男人,可惜不善言辞,也习惯了忍让他人。方才几句宣泄已是极限,想让她辩赢丈夫,那是绝不可能。   幸好,此时她看到了女儿,脑子一动,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倚仗。   “你不看在我的面儿上,也要想想我们的孩子啊!我们有两个儿子,都十六了……”   柳女士生有两儿一女,儿子是双胞胎,聪明矫捷,很得唐家上下喜爱。   就是唐三先生自己,想到两个儿子,也只有满意。   不过……   “你放心,就算离了婚,儿子也依然是你的儿子,我不会禁止你们见面。”   是的,儿子反正还是自己的儿子,即便离了婚,儿子也不可能变成别人的。   唐三先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再说了,那一对并不出自爱情的双生子都那么聪明,他和自己爱人的爱情结晶,只会更加优秀。   想到这里,唐三先生满心热切,一心盼望早日离婚,好开始自己充满爱情的婚后生活。   他不惜一切也要离婚,柳女士可就惨了,发现儿子们并不能成为自己不被抛弃的筹码,立即嚎啕大哭,凄伤无比。   如果唐少虞和唐少宣在的话,事情可能还会有所转圜,可惜最受长辈们宠爱的双生子正在国外留学,完全没有办法替母亲说话,于是这悲惨的女人只能孤立无援地哭泣。   唐豆蔻本来没打算说话,可她觉得父母既然要离婚,自己肯定要表明立场,毕竟这会影响自己以后的生活。   于是她道:“父亲,您若是和母亲离婚,那我和哥哥们肯定是要跟着母亲一起走的,到时候不是你让不让母亲见我们,而是母亲让不让我们见你。”   从开始就没有说话,一直在装死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终于从棺材盖儿里爬出来了,呵斥道:“七丫头,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哥哥们可是我唐家子孙,怎么能跟别人走?世上没有那样的事儿。”   “抛妻弃子的人世上都有,还有什么可奇怪的?何况父亲不是也说了,现在是新时代了。旧时代没有的事儿,难保新时代就有了。再说,我们从小到大,一直是母亲照顾,父亲这些年在外面生活潇洒,每年也难见两面,我们除了跟着母亲,还能跟着谁?”   “你,你……”   “总之,这婚是必须要离的,安洁已经怀有身孕,她是我的爱人,我不能不管他们母子。”唐三先生对两个儿子看重,对唐豆蔻这个女儿却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见她这个小丫头都敢跳出来了,当即冷了脸:“这是长辈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插嘴?”   “行,我不插嘴,就是提醒一声,离婚的时候顺便把我也赶出家门。否则我立刻给哥哥们写信,让他们回来看父亲和母亲离婚。”   想到离家在外的孙子,老太太到底还是心疼,忽然插言,说道:“要不然这样,你们要离婚,那就离把。左右我们只认柳氏是我们的儿媳。就算是离了婚,柳氏也不用搬出去,依旧住在家里……”   老太太的说法,可算是折中照顾到了所有人。   唐三先生常年不在家,他现在的女友安洁自然也会和他一起生活。   这样的情况之下,柳女士离不离开,其实没什么两样。反而外面说起来,还要称赞一声唐家仁义,想必柳氏也心存感激,不会再闹脾气。   这打的是离婚不离家的主意。   可惜,这个想法根本通不过。   先不说安洁愿不愿意,唐三先生首先就舍不得。   “娘,安洁才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们能够承认她,她才是你们的儿媳。柳氏和我离了婚,自然应该回自己家,今后各自嫁娶,也总不好妨碍她的前程……”   “什么?各自嫁娶?你这混账,居然想让自己老婆另嫁,这是哪里来的混账话!”   老太太和老爷子虽然准备纵容儿子另娶,却不想媳妇再嫁。她是他们孙子的妈呢,真要是再嫁人了,孙子们回来后的脸往哪里搁?   坚决不许。   这时候唐家其他房的人过来了,开始分两拨,女眷们安慰柳氏,男人们斥责唐三先生。唐豆蔻猜测,大概柳家人就快到了。   唐豆蔻默默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退到了角落里开嗑。 第3章   柳家和唐家能结亲,是由于老一辈的渊源。   别看现在柳家比不上唐家,但在几十年前,唐家和柳家比,却还差得远。   与世代经商的唐家不同,柳家祖上世代读书,出过不少进士举人,唐豆蔻的外公还是个秀才。如果不是朝廷突然没了,一下子变成了民国,说不定柳家又会考一个进士出来。   也是因为这样,当初柳女士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求亲的媒人就踏破了门坎。   唐家更是托了好些人,好不容易才把柳氏娶进门。   不过柳氏刚刚嫁过来,她那德高望重的父亲就去世了,柳女士在唐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一夜间就从求娶进门的贵重儿媳,变成了不讨人喜欢的鸡肋。   尤其这些年,随着唐家生意越做越大,柳家却越加没落,柳氏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更何况柳氏与自己大哥的关系本就一般,所以就算柳家来人,唐豆蔻也不觉得他们能改变柳氏离婚的命运。   果然,唐家和柳家商量了整整三天,最终还是以唐家退回嫁妆,并给与八百银元做补偿,让唐三先生与柳氏离婚告终。   得到这些结果之后,柳氏直接找了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好在这几日家里人多,早就猜到她会干傻事,一直派人盯着。所以柳氏刚把自己挂上房梁,就被丫鬟婆子们给救下来了。   唐家看重她生的两个儿子,不想他们寒心,自然不愿意柳氏死在唐家。   可她这么三番两次寻死,柳家也不敢接人,他们更怕柳氏死在柳家。   到最后,只得唐豆蔻站出来,说:“母亲现在一无所有,自然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还是让我和她走吧,有我陪着,总要好一些。”   着急摆脱前妻的唐三先生立即就说:“你是好孩子,那就由你陪着你母亲。”   “光陪着可不行,你们登报离婚的时候,记得把我的名字也登上去,说明也和我脱离关系,要是你们不登报,那我就自己登报了。”   “你这死丫头,是要忤逆不孝不成?”   “不登报脱离关系也行,那我就在家呆着,要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等哥哥们回来好告状。”   唐老爷子无奈,终于不想孙子寒心,同意了她的要求。   柳方生本以为只用接个妹妹回去,哪知道还要跟个外甥女,一路上就在想回去该怎么安排。   幸好唐家退了嫁妆还补偿了八百块钱,养活他们母女应该没有问题。再一个,两个外甥都十六了,如今正在国外留学,等过不了几年他们一回来,肯定会给妹妹撑腰。到那时候,自己照顾了他们的母亲,两个外甥肯定得承这份儿情。   唐家不会愧亏待孙子,外甥们承了自己的情,自然会提拔自己的儿子们。   若是哄好了妹妹,把女儿嫁一个过去,那就一步登天了。   可惜他想得再好,刚走到家门口,就被老婆打脸了。   “哎哟,这可是要气死我了!我命苦啊,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   柳家门口鸡飞狗跳,原来是柳方生的小儿子惹是生非,和小丫鬟鬼混被妻子看到了。王氏正提着扫帚满院子追打,正好把从唐家回来的柳方生等人堵在了外面。   柳氏刚刚经历了离婚,回娘家还遇到这种事,当即羞得脸都红了。   舅妈王氏看见了唐豆蔻,更是惊呼地扔下了扫帚,夸张地说:“这是豆蔻,豆蔻也来了?哎呀不凑巧,家里出了个混账东西,快把我气死了。这要是旁的事儿也没什么,就,就是……不大好招待你这么一个好姑娘了……”   时下人都封建要脸,家里出了个登徒子,自然不好让别人家的女孩子做客,免得妨害了女孩子的名声。   王氏的借口足够冠冕堂皇,可放在眼下的情景,就是不想让小姑子和外甥女回家来。   柳氏又不蠢,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意思,当即木着脸痛哭:“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柳方生赶紧把妻子拉到一边,呵斥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妹妹归家,不住家里住哪里?再说了,外甥们过几年就要回来,你让他们怎么想?”   “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我得为我儿子想。”王氏咄咄说道:“豆蔻已经十四了,本就是说亲的年纪,你把她带回来,让别人怎么想?我们家老幺若是年纪再小些,或者干脆直接已经成婚了,那我也不闹这一遭。可……难不成我们还要赔上儿子的一辈子,去娶你外甥女?再说了 ,唐家那位新媳妇,可是治安局长的女儿。往后唐家都要看她脸色,咱们帮着她丈夫的前妻,算是怎么回事儿?你儿子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他们即便有意压低声音,可因为离得不远,唐豆蔻和柳氏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总算明白唐家老两口为什么那么支持儿子离婚了,原来是攀了高枝儿,当上了凤凰男。   如果真是这样,柳家不留他们,也在意料之中。   唐豆蔻那几个表兄,一直想在政府部门谋一份差事,为此花了好不少钱,在唐家还有欠债,自然不敢得罪唐三先生和他的准妻子安洁女士。   不过这样一来,柳女士就连娘家都回不了了。   果然,柳方生听见安洁的身份之后,也是一脸震惊,继而满面为难。   他们夫妻俩在旁边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迟疑地走过来,对柳氏说:“抱歉妹妹,家里出了事儿,怕是对外甥女儿名声不好。不如我先安排你们去镇上住下,等过些时候,再给你们腾个屋子出来……”   “不用了,我要去上海,投奔三哥去!”柳氏就算是再软弱,被翻来覆去地嫌弃,也生气了。“你们不用腾什么屋子,我有人管!”   相比起并不亲近的大哥,一向对她好的三哥,在柳氏心里要可靠得所。   王氏可不管她口气不好,听她说要去上海,只有双手赞成的。她马上抢过丈夫手里的行李,把唐豆蔻母女带到了镇上的客栈,为他们开了一个房间,而后拉着丈夫走了。   晚上柳方生夫妻又来了一趟,这次连火车票都给她们买好了。   生怕柳氏后悔,王氏一来就小声说:“妹妹你别怪你哥,不是我们不想管你,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还不知道吧,妹夫他马上就要结婚了,听说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真的?”柳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完全接受不了。   王氏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哎!听说那位脾气很不好呢!我们两家离得那么近,要是他们就在你眼跟前成亲,这得多难受啊!再说那位新夫人,可是治安局局长的千金,来头大着呢,要是听说你在我们家里,打上门来可怎么办?我们不怕连累,却担心护不住你呀!”   柳氏多胆小的人?这会儿也被气得发抖了。   “我要去上海,去找我三哥,三哥会帮我。”柳氏知道就算马上给儿子们写信,他们回来也已经晚了。只有找到三哥,才能在一个月之内回来阻止丈夫娶新人。 第4章   “我们真的要去上海?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何况柳三爷也有半年没来过信了……”朱婆婆听见柳氏铁了心要去上海,心里害怕得很。   柳氏当然也害怕,但再害怕,也挡不住她孤注一掷的决心。   婚姻是柳氏仅有的人生意义,是从小的教育和耳濡目染塑造出来的唯一信仰。   她十四岁结婚,十五岁生了双生子,十七岁又生了女儿唐豆蔻,到现在,也才三十多一点。   过去的三十多年,柳氏一直居住在镇上,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附近的几个村子。   封闭的环境和生活,养成了她怯懦胆小的性子,习惯了被人做决定。但再懦弱的人,也有自己的坚持,那就是捍卫自己身为妻子的身份。   没有婚姻的女人,没有活着的意义,这是她从小被灌输的观念。为了不成为那样的失败者,她不得不费尽一切力气,去和丈夫和以及丈夫的新人做斗争。   大哥是不会帮她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冷漠的人,从小就看不起自己和三哥。   所以去上海,去找三哥撑腰,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相信,只要自己有人撑腰,就能让丈夫回心转意,收回离婚的决定。自己当然也就能重新回到唐家了。   但是现在,即便下定了决心要去上海,她还是有些担心。   上海太远了,好像比天还要远,从前只在儿子们的口中听到过,那是一个大城市。柳氏没去过大城市,心里害怕也不敢跟人说,只下意识想要依靠女儿。毕竟她认字,所以希望她能像儿子们那样可靠,能把一路上的行程都安排好。   可惜柳氏的期望完全落空了。   恢复记忆之前的唐豆蔻,也被关在后宅什么都不懂,比柳氏还懵懂。甚至,她居然也和柳氏不熟倔强不听话的她不被唐家老人们喜欢。柳氏这个做亲妈的,也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反正她还有儿子可以依靠。   恢复记忆之后,豆蔻倒不是什么都不懂了,可她前世活了二十多年都不会跟父母相处,这辈子就更不会有什么长进了。   没办法,从小到大,不管是前世还是此世,唐豆蔻都几乎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过,连相对正常一点的交流都没有。   天生的冷漠加上后天的环境塑造,让她成了一个无比凉薄且自我为中心的人。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燃起她热情的,就是她的爱豆。   啊……   想起这个,她就难过,没有爱豆的日子,真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唐豆蔻又萎了,连话都不想说。   谁让她穿越了呢,连张爱豆的照片都没有,哎,伤心!   要不淘宝买一个?还是等以后又机会了再说吧!   这小地方没这玩意儿,贸然拿出来解释不清。   唐豆蔻无视了柳氏的期盼的眼神,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更换一个世界,也就只有睡觉这一件事请能干了。   其实她本来也是在思考该怎么离开唐家的,毕竟已经十四岁了,很快就要被说亲,她可不想被绑着糊里糊涂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   当然了,更加重要的还是唐家的日子难过,家里除了老太太之外的所有女人,活得都像头牲口,连吃口饭都要看人脸色。   现在挺好,自己什么也没做,只动了一次嘴皮子,就离开了唐家,不用面临被胡乱嫁人的危机了。唐豆蔻立刻散掉了仅有的那一末末精气神儿,再次恢复萎靡不振的样子,安心地等着换个地方继续咸鱼。   没有等到回应的柳氏,又开始哭哭啼啼。   一整个晚上,她起来睡下起来睡下折腾了好几回,终于没有等到女儿的安慰,到底还是安分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生怕被赖上的王氏早早把火车票给他们送了过来,甚至连路上要用到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   “你们路上小心些,到了后记得发个电报回来报平安。”   柳氏从唐家离开的时候,除开折合成钱的嫁妆和几个包袱,就只有年过五十的朱婆婆被放出来了。   朱婆婆上了年纪,唐家不惜的养着她,这才放给了柳氏。要不然,她们母女得自己提着包袱出来。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唐豆蔻猜朱婆婆绝对不想和她们走。她一把把年纪,一辈子在唐家干活,听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吓得比柳氏还厉害。   “呜呜呜。”柳氏又哭,心里害怕,却不敢明说,更不敢开口让大哥送自己去上海找三哥。   “哭什么啊,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去上海找老三的。大上海啊!一般人想去还去不成呢!我问过人了,从咱们这儿到上海,一天一夜就到了。”王氏安慰柳氏说:“到了上海,就到老三跟前了,有老三照应着,还有做什么可不放心的?”   唐豆蔻猜她是没出过远门,把上海当成小镇上了,以为下车打听几句就能找到人。   柳氏哽咽道:“我,我肯定能让他们把我接回去的……”   “行行行,肯定能。”王氏说:“我们也帮你打听过了,其他人也有要去上海的,跟你们同路。有老乡照顾着,绝不会有事。”   “真的?有老乡照顾着?”柳氏一听说还有人照顾,总算放心了些。到底不哭了,心气儿也跟着涨了上来,道:“等我从上海回来,定要让他们给我赔礼道歉。”   王氏可不想让柳氏改变主意,赶紧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催促道:“快点儿吧,别耽搁了时间,免得赶不上火车。”   柳方生一直没说话,闻言便扛着行李先上船。   柳氏擦干了眼泪,被朱婆婆扶着,颤巍巍地上了船。   唐豆蔻站在船头,看她们一个小脚一个年老,走路都颤巍巍的,十分吃力。到底皱了皱眉头,问:“妈,要不然还是雇个人吧,你连走路都走不动,多不方便。”   柳氏抿着嘴没说话。   唐豆蔻完全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只好打住话头,当自己没问。   倒是柳方生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然,待会儿到县城了,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卖丫头?”   唐豆蔻没接话,毕竟这是柳氏的事情,身为女儿,不应该越俎代庖。然而柳氏以为唐豆蔻会做主,所以也没吱声,柳方生也不清楚她们怎么想的,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镇上和县城隔了一条河,坐船过了河,再搭个牛车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县城火车站站台不大,火车也只停三分钟。   唐豆蔻无问了售票员,确定等的那趟车还没来,就安心坐在那里等。   车站人很少,大概是因为这个年代,小地方很少有人出远门。整个月台上,也就站了十几个人,其中大多数,还是来送别的。   前世坐惯了飞机火车高铁的唐豆蔻,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惨烈的晚点,整整晚了五个小时。   那辆老爷爷一般的火车呼哧呼哧到站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车终于来了,走吧!”   柳方生为他们放好行李就下去了,免得被留在车上带走。   三分钟很快就到了,火车冒着黑烟,开始启动。柳方生难得心理愧疚,伸手从兜里掏了掏,掏出几个银元隔着窗户塞进柳氏怀里。柳氏哭得更加大声了,几乎气绝。   然而再多的不舍,也比不过家庭和儿女的前途,柳方生到底没有松口,说让她回家去。 第5章   火车上人员繁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柳氏和朱婆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陌生人,害怕的不得了。   她们缩成一团,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为了不尿裤子,连水都不敢喝。   直到唐豆蔻一觉睡醒问她们要不要去上厕所,两人才交换着让她带去上了洗手间。   在这个年代,坐长途车是非常枯燥的,再加上车厢里全都是出远门的人,没法洗澡也大部分不洗脸,几天下来,身上味道很是难闻。   唐豆蔻本来就有点晕车,一天过后整个人就受不了了。   她悄默默给自己买了晕车药吃下去,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两天两夜的火车,吃了晕车药的唐豆蔻直接睡了全程。中途只有吃东西和上厕所的时候醒来几次,等火车到站的时候,她才总算有了活气。   迫不及待地下了火车的唐豆蔻,为终于不用再继续晕车而高兴,哪知道刚从车厢里出来,柳氏和朱婆婆的开始嚎啕大哭了。   唐豆蔻被她们吓了一跳,忙问:“你们怎么又哭?上海有这么吓人吗?”   “不,不是,我们行李被偷了。”   “行李被偷了?”唐豆蔻这才发现,俩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拿出来。   “在车上被偷了还是忘了拿了?回车上去找啊!”   “是,是在半路上被偷的,贼当时就下车了。”   唐豆蔻:“……”   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问:“你们当时怎么不说?”   “没,没敢。”   她们胆子太小了,眼睁睁看着贼人提走她们的箱子,刚想张口,被恶狠狠瞪了一眼,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朱婆婆从前也是个彪悍人,到了陌生地方,立马怂成一团棉花。想到被偷了箱子和钱财,她们立马什么都没有了,就吓得直哭。   一边哭还一边和唐豆蔻唠叨:“那可不是一般的贼人,我都看见了,三五好几个呢?定是一伙儿的,亏得我们没声张……”   唐豆蔻深吸一口气,也不好说她们什么。   幸亏她提前知道要出远门,而且本来也不打算回去了,所以做好了准备。   相比起柳氏的箱子,唐豆蔻出门只带了个挎包,这挎包看上去轻便,其实里面挺能装东西的。当然了,她装的也不多,就一些小钱,但暂时够用了。   “走吧,先坐车。”   唐豆蔻叮嘱两人跟好,然后带着他们出了火车站。   一出来,柳氏和朱婆婆就被拥挤的人群给吓傻了。   上海站可和上车时候的梨乡车站不同,这里四通八达人潮涌动,对柳氏和朱婆婆来说,可以算是人山人海了。她们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吓得鹌鹑一般跟在唐豆蔻身后,生怕走错了路,哭都不敢哭了。   火车站人多小偷也多,唐豆蔻想着早点离开,看见报刊亭,就去买了份报纸,而后询问了路线,拉着柳氏与朱婆婆上了电车。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柳氏头一回见这么多人,头一回坐电车,怕得很,上车就吐了。   但她火车上后半段因为被贼偷了行礼,心里害怕,什么都没吃,吐也没吐出个什么东西,只呕了几口酸水出来。呕完了酸水,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唐豆蔻却要带她们去哪儿。   “当然是和平路了,你不是要来找三舅舅的吗?”   “是,是,是去找三哥。”柳氏连连称是:“三哥他就住在和平路来着。”   来之前她翻来覆去背过哥哥的地址,生怕忘了,这会儿唐豆蔻一说,自然马上想了起来。   不过,之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上海是这个样子。这么大,这么多人,那么多商铺,还有电车。   早在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这个全新的世界震撼了。   惊慌,恐惧,一起袭上她心头,让柳氏恨不得掉头回去,马上回到那个安稳狭小的镇子上。   然而没有人会让她回去,所有的人都在往出走,她也只能跟着走。   那些人好像都有目的地,就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本以为在上海找人,就和在镇上找人没什么两样,可她听了一耳朵,发现别人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然而,和惶恐不已的自己不同,一直懒散蠢笨的女儿,却好像一点儿都不怕。   她一来就知道往哪儿走,知道怎么坐车,还听得懂那些人说的什么北平话上海话。   柳氏又一次震惊了,难怪儿子们要教女儿认字读书,原来认了字这么有用,于是佩服起来,儿子们可真有本事啊!   当他们坐着电车走了不知道多远,又下车换了一辆电车。再下车叫了两辆黄包车,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才找到了柳方延的地址。可是,照着地址上的门牌号敲了门后,发现开门的是个陌生人。   “你们找谁?”   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青布褂子,手里握着个铲子,仿佛正在做饭。   柳氏不敢说话,下意识去看唐豆蔻。   唐豆蔻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测,但还是问道:“我们找柳方延,他是住这儿吗?”   “柳方延?不认识。你们找错人了。”   “怎么会找错呢?和平路凤尾街233号,明明就是这里。”柳氏马上急了,噼里啪啦说出一溜烟儿的方言,小孩一句没听懂。   唐豆蔻说:“柳方延是我舅舅,我们来找他。他以前住在这儿,给我们地址留的是这里。”   “那就不清楚了,我们两个月前才搬过来。前面住着谁不清楚,要不你们去问问房东?”   “房东在哪儿?”   “就在前面那个挂着红灯笼的小院儿里。”   唐豆蔻和柳氏朱婆婆三人又去找房东。   一问,果然知道柳方延。   “柳先生之前的确是我的住户,不过他两个月前就已经搬走了。说是换个职位,要去广州工作,就把房子退了。”   房东的上海话柳氏听不懂,唐豆蔻倒是能听个八九不离十。幸好房东听得懂普通话,唐豆蔻问完了后,翻译给柳氏,柳氏得知哥哥人已经不在上海,只觉得天都塌了。   “广州?他怎么跑到广州去了?先生您行行好,晓不晓得他的新住处?我们来投奔他,路上还被贼偷了行礼,要是找不到他可怎么是好……”   “新地址?我可不知道柳先生的新地址。我就是一个房东,人家哪里会给我说这个?要不然,你们找别人去问问?” 第6章   找别人?他们哪里还能找什么别人。   柳氏抱着一腔孤勇,拿着一个地址就来了,根本不认识什么其他人。   柳氏找柳方延不仅仅是因为无处可去,还因为她指望哥哥给自己撑腰做主,避免离婚的命运。   本以为最艰难的部分,应该是回去和唐家谈判,哪知道根本找不到人。   柳氏嚎啕大哭,当着房东的面儿又哭又求又下跪,让人家给她想办法找到自己的亲哥哥,场面十分吓人。   唐豆蔻想把她拉起来,可根本不管用,人家就觉得只能求房东才能找到人,否则她们这三个人都的死。   唐豆蔻想说她们却没有用,她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年纪小是没有人权的,年纪小的女孩更是没有人权的。   即便从火车站过来一路上,全都是唐豆蔻领着她们,但她们下意识地,根本没有想过信任她这个人。   在柳氏和朱婆婆,当然了,甚至这个时代几分绝大部分人心中,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个女孩子,是不能做任何决定,承担任何责任的。   之前没有男人在,柳氏和朱婆婆也不识字,这才让她们不得不听唐豆蔻的话,那是没办法。   这会儿只要拉住个男性,即便是陌生男性,在她们心里,那也是比自己的女儿可靠的。   尤其这个人还认识她们要找的人。   唐豆蔻没办法,值得任由她们去了。   看她们喜欢下跪磕头,就放开让她们去求,自己在不远处的小店里买了份凉粉,一边吃,一边看着她们免得走丢。   柳氏和朱婆婆完全忘了肚子饿,硬生生哭求了大半天,引来一众围观的人。   最后房东被烦得没办法了,警告说,若再是赖着不走,他就要就要报警了。这才吓得两个女人连滚带爬地起来,跑到一边去了,不敢再哭求。   这时候,她们才发现唐豆蔻没跟在身边,吓得连连尖叫。   唐豆蔻揉了揉耳朵,赶紧走了过去,说:“走吧,先去找个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我们能住哪儿啊?没有钱,哪里能住人?”   柳氏丢了行礼,但并不是把所有的钱全丢光了。她贴身还揣了一些,但想着还要回去,得留钱买火车票,所以一点儿都不敢用。   “放心吧,我身上的钱没有被偷。”   唐豆蔻没管她的钱有没有被贼偷光,随口叫了两辆黄包车来,让车夫把他她们送去附近最好的酒店。   丽水和朱婆婆一听她身上还有钱,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当黄包车把她们放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俩人又傻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住宿的地方,走吧。”唐豆蔻直接推门进去了,但进到一半又被柳氏一拉拉住。   “住宿的地方会是这样?你,你……”   这里玻璃门窗,还有电灯,金碧辉煌,看上去十分吓人。里面出入的,全都是西装革履的时髦男性,自己身穿时装的新式女性,与一身老式旗袍大褂的柳氏等人格格不入。   柳氏和朱婆婆别说进门,她连看都不太敢往里面看。   唐豆蔻知道她们害怕,安慰了一句:“上海住宿的地方就是这样,走吧。”   “那,那这里,这里得多少钱住一晚上啊?”   “问问不就知道了。”唐豆蔻随手叫来一名印度门童,问了一下房费。说是根据房间规格不同,价格也不一样,从一块五每晚到五块钱每晚不尽相同。   “五块钱一晚上?”柳氏一听就炸起来了,镇上的客栈里住上一晚也才三个铜钱,到了这里,居然一晚上要花五个银元,这比抢劫还吓人。   “住不得住不得,我们快走。”   “要走你们走,我就住这儿。”唐豆蔻可不想大半夜跑去找什么客栈。她坐了几天火车,又等柳氏和朱婆婆纠缠完房东,早就腰酸背痛恨不得倒地不起了。   她直接给经理扔了一摞银元(这玩意儿太重了)要了一个房间。这才回头看柳氏和朱婆婆,问:“你们要不要住这里?不住的话就自己去找地方,明天想找我就到这里来找我。”   柳氏和朱婆婆畏惧地瞟了一眼大堂里来来往往衣冠楚楚的客人,然后小声呵斥唐豆蔻:“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乱花钱?快让他把钱还回来,我们没找到你三舅舅,还要去找人,还要回老家,钱得省着呢!”   “唔……”唐豆蔻想了想,觉得也是时候和她说真话了。   于是道:”母亲,我其实早就准备来上海了,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回去。本来是打算等你和三舅舅会和,我就开始一个人生活的。但是现在三舅舅不在上海,我们也不知道他的新地址,那之前的计划就不上算了。   你们要是想在上海待着呢,我会同意你们和我一起住的。要是你们准备回老家也行,我会找个可靠的人送你们回去。但我自己,是不会回去了。”   “你,你说什么?”柳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消化不了。   她开始纠缠不清,翻来覆去说些什么为人子女怎能不听父母之言,什么女孩儿家,怎么能孤身在外等等。   唐豆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于是告诉经理:“她们要是想在这儿住,就给她们开个房间。账先从我给的定金里扣。要是她们不准备在这儿住,那就随她们去吧,他们知道地址,有事会来这里找我。”   身为一个未成年,唐豆蔻并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教导一个成年人该怎么生活怎们做事怎么选择。   何况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和一个只会陷在自己世界和认知里的人讲道理。   最后,只能各过各的。   和经理说了话之后,唐豆蔻准备上楼去休息了。   柳氏和朱婆婆不想在这里住,却又不敢离开,一看她上楼,也跟着走。   唐豆蔻没办法,只能让经理再给她们开一个房间,并严厉拒绝了她们想要和自己睡一个套房的要求。   把哭哭啼啼的两人关在门外后,唐豆蔻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世界都清净了。 第7章   “你说……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柳氏被唐豆蔻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又气又怕。   想要拍门把女儿叫出来,可刚弄出一点儿声响,对面的人就开门看她,并露出不满的目光,让她只能无比畏惧地收回了手。   到最后,差点儿准备在门口打地铺的两人,终于被一直跟着的服务员给送去了隔壁房间。   这服务员年纪不大,却穿着西裤马甲,一看就威风无比。让柳氏和朱婆婆以为他是这座仙宫的主人,也不敢反抗,只能听话地去了隔壁。   进了门后,她们也不敢走动,竟愣愣地在门后面站了好半晌,才终于缓过气儿来。   “如果不是中邪了,那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柳氏气得不仅是她乱花钱,更气她不听话。   当然了,唐豆蔻在这个新世界的从容淡定更是让她不能理解。因为这绝对超出了自己的预想,就仿佛这个陌生的女儿,突然披上了什么画皮,画皮地下藏了另一个人。   要不然,她怎么那么有主意?   “七小姐是念过书的人,总跟我们不一样。”相比起完全接受不了现实的柳氏,朱婆婆可是看惯了脸色的人。   经过这一天的遭遇,她算是看明白了,至少在回乡之前,这里还得是七小姐说了算。   这样一来,自己当然得好生奉承能够做主的那个人,而不是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要不,我们先,先歇下?”   朱婆婆活了五十多年了,柳氏也三十好几了。   她们在小镇上,一直过着比大部分人来说,算得上养尊处优的生活。至少每年有新衣裳穿,这不好的年月,也不用为吃喝发愁。   传说中的城里人的生活,她们也是听说过的。但就是让她们发梦,她们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城里人住的地方会是这样。   看着那洁白的墙壁,光滑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地板上还铺着红色的地毯,柳氏就暗暗惊叹。   床是什么做的不清楚,总之很大,四周挂着薄纱一样的床围,被分别在四角挂起来,说不出的好看。   还有那柜子,也是白色的,上面雕着人形和花朵。窗户边上,放着一个梳妆台,梳妆台干干净净,铺着和椅子一样的流苏。   当然了,最好看的,还要数房顶上挂着的那盏灯。   它像是玻璃做的,也想是水晶做的,总之就是亮晶晶,看上去华丽尊贵无比。   总之,这是一个相当豪华的房间,干净得一层不染,完全超出了柳氏和朱婆婆多年来的见识和认知。让她们即便身处其中,也不敢轻易走动一步,生怕把哪里弄脏弄坏了,要让她们赔钱。   而现在,孤苦伶仃的她们,显然是赔不起的。   柳氏干咽了咽口水,心底对唐豆蔻的胆大包天又恨了一回。但事已至此,她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等明天见到人再说。   “左右钱都给了,那……那就先歇下吧。”   柳氏到底要比朱婆婆强一些,多少听儿子们讲过外面的生活,也听他们说过在外面住店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虽然畏畏缩缩,却到底还是不像朱婆婆那样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几天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柳氏也劳累得不行。   之前被一股气儿撑着,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闲下来,浑身的酸痛全部都向她袭来。   骨头痛,脑袋痛,当然,最痛的还是几天都没有解开裹脚布的小脚。   可她也不敢躺床上去睡,那床铺太干净了,粉蓝色的,比春天的花瓣还要鲜嫩。   柳氏找了张椅子坐下,拼命地想,终于才在脑海身深处,想起了儿子们和她讲过的话。说城里人住的地方,厕所都是在卧室里的,有一个玻璃门,推开进去就能上。   里面会有一个像椅子一样的东西,那叫做马桶,是洋人们造出来的东西,人家用那个来上茅房。上完了一按,水就流出来了,把脏东西全部冲走,所以房间里一点儿都不臭。   柳氏左右一看,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玻璃门一样的东西,她走过去推开,果然看到了那个穿的中的马桶。   这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回忆着儿子们说过的话,用马桶上了厕所,又在洗手池便洗了脸,把身上的灰尘拍干净了,这才敢上床去躺着。   朱婆婆照着柳氏的样子,也上了厕所洗了脸,之后没敢上床,只分了一条毯子,在床边的地毯上找了个地方躺下。   他们没找到关灯的地方,也不敢去关灯,于是就躺着,长久地沉默。   开着电灯,房间明亮得像白天一样。不管是柳氏还是朱婆婆,都不习惯在明晃晃的地方睡觉。于是她们默默地,开始在心里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先是离婚,再是离家,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还被贼人当面拿走了行李。   上海是这样大,这样新奇又可怕。   要找的人没找到,而且看起来,短时间也是找不到的。大哥不会帮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登报离婚,另娶他人吗?   柳氏又开始哭。   越哭越不甘心,便想着就是回去求,回去闹,死在家里,也要让丈夫改变决定。   柳氏决定明天一早就去买车票回家,然后又想起从火车站过来这一路来,坐了两趟车,那车跟着轨道走的,也不知道是哪一辆。   来时是女儿看着车上的,中间还换了一次,她完全记不住在哪儿下的车上的车,想来朱婆婆也是这样。   这一想,就想到了女儿,她的胆子是那么大,好像什么都不害怕,就像儿子们一样。   对了,她还心硬,居然不听自己这个亲妈的话,还把她关在了房间外头,丝毫不怕她会不会被人拐走。想到这里,柳氏就生气,生气完之后,又开始畏惧,因为她突然发现,以女儿这几天的表现来看,在这个新世界里,自己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很明显,她想到了这里,朱婆婆也想到了这里。   见她同样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朱婆婆说道:“七小姐大了,又是个有主意的人,往后咱们有事还是好好跟她商量,至少不能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以前那样是怎么样?柳氏完全想不起来,于是黑着脸说:“我是她娘!”   “太太当然是七小姐的亲娘。”朱婆婆想了一想,说:“可是现在,我们除了听她的话,根本就没有其他办法呀!” 第8章   是的,她们她们现在只能听唐豆蔻的话。   不管柳氏愿不愿意承认,她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在女儿那里,所谓的父母权威,其实是没有用的东西。   唐豆蔻是个天生的反骨,她一生下来就比别人叫得大声,会哭会闹又娇气,特别不好伺候。   生双胞胎儿子们都没有留下月子病的她,偏偏被这个小女儿折腾的留下了月子病。   她睡觉不愿意躺平,一定要趴着,还得趴在人的肚子上。爱哭,每天晚上通夜通夜地哭,哭够了才会睡着。粘人,不管是睡着还是醒来,一定要有人抱着,没人抱就能哭得惊天东西天昏地暗。   因为吵得全家不能好好休息,好不容易决定多在家留几天的丈夫,不得不提前启程去北平。   柳氏那会儿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伺候,生生被折腾了个半死。没等出月,就把孩子交给奶妈,另外分到其他院子里去了。   后来大一些,爱哭的毛病倒是没有了,可人却很不听话,把个奶妈当亲娘,凡事都依着奶妈。因为自己把奶妈送走了,还和她闹了一通。   不仅如此,在老爷子老太太面前,她也是个不省事的。从来不知道说好话,还强得像头驴,连老爷子都干顶撞。   连累的自己好几回被婆婆呵斥不会生孩子。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教训她,可那丫头真是个硬骨头,关祠堂她不怕,生冷的柴房也能睡着。罚饭也没用,三天不给东西吃,也从来不会低头。   也就是看见要挨打了,才会变脸色。但也是不怕的。人家知道跑,而且不仅仅是在院子里跑,□□跨院漫山遍野甚至往深山老林里跑。总之,绝对不会让人打上一巴掌。   偏偏她平时看着懒散没骨头,要挨打的时候却跑的格外快,跟个猴子一样谁都追不上。   也就是丈夫和儿子们惯得,说是新世界的女娃也不兴绑脚了,不准自己给她裹小脚,要不然,她哪儿来的本事跑。   那回她自己跑去了山林里,还是两个儿子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   找到了也不肯回来,还得儿子们求老爷子放话,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她了,她才跟着儿子们回来。   也就是从那回之后,整个唐家,就当没唐豆蔻这个人了。   她被搬去了最偏僻的小院子里,唯一会去那边的丫头,也只是送个饭。   或许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讨喜,一年到头也不出门往大人们跟前凑。也就是两个儿子心疼妹妹,专门教她认字读书,还给请了两年的女先生。   至于柳氏,虽然是亲妈,却因为这个女儿太不争气,总是让她没脸,所以也是不亲近的。   本来她的打算是,公婆不管的话,就自己做主,随便在乡下给找个人嫁了,以后少见面,不会再给她丢脸就是了。   哪里知道会有一天,自己得看她的脸色过活。   柳氏深吸一口气,说道:“也罢,就让她豪横吧!等身上的钱霍霍光了,看她还能横什么横。”反正自己身上的钱,她得藏好了!   做好了决定,等着看女儿大手大脚把钱花光了再来求自己的柳氏,终于困得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   她和朱婆婆起来,胡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也不敢多待,马上去隔壁敲门找唐豆蔻。   敲了半天没见有人来开门,找人一问,才听说人家下楼吃早饭去了。   那身穿西裤马甲的年轻人笑容很和蔼,跟她们说了吃饭的地方在哪里。柳氏和朱婆婆却不敢去,去也不舍得吃饭,毕竟这里花费高,一看就不是什么人都吃得起的。   于是两人都等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回了唐豆蔻。   “你们起来了?吃饭了没有?”看见等在门口的两人,唐豆蔻便问。   “还没有,这里的饭哪是我们敢吃的。”柳氏语气地很是不满。   唐豆蔻也没接话,直接开门进去,用房间里的电话打给前台,要了两份午饭让他们尽快送上来。   这边的房间和隔壁的一样,都是华丽明亮的卧室带着一个卫生间的格局。   唐豆蔻进门后,就把鞋子脱了下来,光脚踩着地毯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问:“你们想好了么?要回家还是要留在上海?要不待会儿我亲自出门去买衣服,顺便可以送你们去火车站。”   “你,你真的要一个人留在上海?”   “不然呢?上海有什么不好?”至少比那个偏僻狭窄的小村庄要好的多了。   柳氏白着脸,说:“上海我们又没有亲戚,你一个人怎么待?这里住起来倒是舒服,可花钱厉害,你就是藏了点儿私房钱,也经不起这样挥霍。等钱花光了,看你还能怎么办?”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唐豆蔻没法跟她解释自己怎么有钱,只是问:“你们只要告诉我,你们想回老家还是想留在上海。”   柳氏嘴皮动了动,话没说出口。   正好这时候有人敲门,朱婆婆去把门打开,两个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给他们送饭来了。   柳氏和朱婆婆饿了一天一夜,早前胸贴后背了。等服务员一走,她们什么也没来得及说,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发现唐豆蔻已经躺在床上又睡着了。   柳氏想叫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开口。   只等了两个多小时,唐豆蔻睡醒了,这才说:“你是我女儿,我把你带出来,自然要囫囵个儿带回去的。要么你跟我回老家,要么咱们就这么耗着,我看你有多少钱,能在这里霍霍多久。”   “那行,随你的便。”   唐豆蔻就真的由她去了。   反正她身上有钱,住个酒店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柳氏和朱婆婆等啊等,等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她把钱霍霍完。   相反,她身上的钱好像完全花不完一样,不仅住着每天晚上三块钱的酒店,一日三餐,还鱿鱼海鲜青菜水果不重样。   不仅如此,这丫头还很会享受,什么都要最好的。   可她又懒,就算是想买东西,也不愿意自己出门。于是又多掏了一份钱,叫了酒店的经理过来,把钱给了,让他找人给她去买。什么吃喝零嘴儿,花儿朵儿的,想一出是一出。   来时穿的衣裳,早在第二天就被她扔了,之后让服务员请来裁缝,加急做了好几身衣裳不说,还让他们去最大的百货楼,给买了几袋子的时装。   买的时候还问过柳氏她们要不要,柳氏和朱婆婆心疼钱,一开始都摇头,可是不过三天,发现没有换洗的,也只得让她买了。   而后整个酒店就知道,酒店里来了个姓唐的大住户。母女两人,带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人。做主的是小年纪的女儿,出手阔绰,非常有钱。 第9章   这么住了两个月,朱婆婆早就倒戈,柳氏也终于没脾气了。   她找到唐豆蔻,支支吾吾好半天,终于说:“你要是真想留在上海,要不然……咱们买间屋子?总不能一直在酒店里住着。”   女儿是真的很懒散,不,那不仅仅是懒散。应该说是颓丧,或者说意志消沉。   因为她干什么都漫不经心,甚至懒得去干。   每天的日子,就是躲在屋子里睡觉,发呆,或者时不时换个衣裳,就连下楼去餐厅吃个饭,都能算难得的有活力了。   以前柳氏没怎么和女儿相处,对她的了解有限。   再说家乡那个小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的做派。   所以以前,柳氏完全没有发现女儿不喜欢出门也不爱走动有什么奇怪。   可现在不同了,这里是酒店不是老家的唐家大院儿。即便是自己,呆在屋子里,时间一长也受不了。   以前虽然出门少,可事情多啊,每天总能找到事情做。   唐豆蔻可不一样,她是一个人呆着,不出门,不走动,什么都不做,每天萎靡不振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连话都懒得说。   柳氏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是不想办法,她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酒店住的再好,也太花钱了。你要是不想回去,咱们买间屋子,自己煮饭吃,吃的可口,花费还少。”   这两个月的生活,完全颠覆了柳氏的认知。   她这才发现,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够办到。   虽然一开始不习惯,可时间久了,却发这样挺好。   不用一大早起来操心灶上做什么饭,不用天没亮就去给婆婆站规矩请安。不用伺候婆婆吃了饭自己只能喝冷汤。   在这里,吃饭有人管,到时候就送来了,屋子不用自己打扫,一声招呼有人专门收拾。   高床软枕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挨骂没人给自己摆脸色。   如果不是坐吃山空而且还不知道能吃多久的话,这种日子简直跟神仙没什么两样。   但是女儿身上到底有多少钱,柳氏是真的心里没数也问不出来。   一个月前,她就和唐豆蔻闹过了。那会儿她心慌气短每天都着急想回老家去。因为算来算去,差不多丈夫的婚期已经到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破坏丈夫的婚事。可不论她怎么折腾,女儿就是不肯离开上海。   见自己一心想回老家,她甚至掏钱请了人来,把人家儿女扣在手里,出了一大笔钱让人送她们回去。   柳氏当时人都快到火车站了,想想来想去还是胆怯,又跑了回来。   她太害怕了。   怕在车上又遇到贼人,怕回去之后人微言轻,根本不能阻止丈夫迎娶新人。怕自己一无所有被赶出家门无依无靠,更怕身无分文,根本等不到儿子们回来撑腰。   所以最后,她哭着嚎着,又回到了酒店。   唐豆蔻倒是没有说她什么,只依旧让她住在隔壁,好吃好喝地养着,但除此之外,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给过她零花钱,没有想过要帮她回去求父亲不要抛弃她们。   她就像个冷血无情的人,每天无所事事地在酒店地待着,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以及发呆。   柳氏伤心了半个月,也就好了。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想怎么做,女儿都没有特别的反应,也就闹不起来了。   自然,她也问过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这两个月的花费,恐怕有一两千了,可唐豆蔻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每次一问,她都说是私房钱,可柳氏清楚,丈夫从来不管她,自己这个亲妈,更是没有给过她一分钱。   唯一可能给过她钱的,就只有儿子们了。可他们人在国外,又还在读书,花费本来就大,要是再分出一部分钱给妹妹,他们在外面的日子得多紧巴?   又想到儿子们给妹妹这么多钱,却没有给过自己,顶多回来了后买几样礼物送给她,柳氏就心里不舒服。   可不舒服也没办法,钱不在自己身上,她就说不上话。   柳氏想来想去,一边吃儿子们的醋,一边又不得不哄着女儿,让她省着点儿花钱,不要把儿子们的好意全部都霍霍光了。   唐豆蔻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就觉得住在酒店挺好,她完全可以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   不过再可以住在酒店,也耐不住柳氏每天见了面儿就唠叨。   她已经决定不回老家去了回去也没用,丈夫铁定已经结婚了。   既然要留在上海,唐豆蔻总不能强迫她们和自己一样永远住酒店。于是拖延了好几天之后,她终于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给柳氏买个房子住。   那天的天气很晴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觉睡到中午的唐豆蔻睡眼惺忪地起床了。因为要出门,难得打扮了一下,给自己穿上一套米白色的时装,脚上是买回来就没有穿过的红色儿童款小皮鞋她才十四岁,个子不高脚也小。   而后带着一身新旗袍的柳氏和朱婆婆出门。   路过大厅的时候,经理正领着新入住的客人准备上楼。   唐豆蔻看了眼迎面走来的打扮时髦的女客们,看了一眼柳氏,忍不住问了一句:“听说这里的医院可以放脚,你要不要去把小脚放开算了?”   柳氏吓了一跳,假装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时髦女性,心里不大乐意。   “你懂什么,我这脚可缠得好,正儿八经的三寸金莲,一寸也不多一寸也不少。”柳氏稍显得意:“那时候想给你裹你还不干,有这一双小脚,往后说起亲事来,也能说上一户好人家。”   “你高兴就好。”唐豆蔻漫不经心地说:“但那位安洁女士,我听说是新式女性,仿佛没有裹脚。”   柳氏脸上一白,再也不说话了。   唐豆蔻没管她怎么想,手揣在兜径直往出走。   出了酒店,三人漫无目的地到处逛,她们虽然在酒店住了两个月了,可对附近的一切都不熟。   就算是要买房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买下的,唐豆蔻决定先熟悉一下各处的环境,尤其是到相对安全的租界走走。   柳氏和朱婆婆自然没有意见,三人不仅到处逛了逛,还找了个地方吃了饭。   到了外面,柳氏才终于发现,就算是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也不是所有人都过着奢侈的生活,还是普通人居多。   唐豆蔻没观察来往的行人,想着买房子还是得找中介带着逛才行。   于是看见前面有个报刊亭,就走了过去。然后,在报停外的小黑板上,她看见了一张电影海报,那海报并不奇异,只是上面有着一张她前世见过的脸。 第10章   段匪兰,内地娱乐圈最著名的影视歌坛双栖艺人之一。   他少年天才,年少成名。十五岁以男团身份出道,凭借着一张完美的建模脸一炮而红,吸引粉丝无数。   当然了,对唐豆蔻来说,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终要的是另外一个身份,她是唐豆蔻的爱豆。   唐豆蔻粉了他十几年,就算是历经生死换了一个世界,只要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她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   温热的鲜血流入四肢百骸,让她忽然有了一种重新存活了的感觉。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年幼的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别墅客厅里,窗外电闪雷鸣。父母不在家,保姆也走了,所有的灯都开着,还打开了电视的声音。   但,世界还是那么的空旷,好像整个宇宙中,就只剩下了她自己。   已经想不起当时自己几岁了,唐豆蔻只记得她被轰隆的雷鸣声吓得瑟瑟发抖。   父亲的的电话打不通,母亲在照顾她和情人生下的新的小孩,保姆推脱回不来,让她好好休息。   抱着电话在沙发上缩了几个小时的她,那天特别需要一个人陪着,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照着电视屏幕上的号码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选秀比赛,比赛中有一个环节,是请观众和网民们为自己喜欢的新人投票。   当天获胜的前三名,可以随意接通一听电话,和自己的支持者连线。   唐豆蔻当时,就是机缘巧合地拨通了那个电话,然后又机缘巧合地被接通了那个电话。   被窗外的电闪雷鸣吓到的唐豆蔻,一听见电话那边有人接听了,马上抱着手机哭了起来。   接电话的少年很温柔,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很害怕,外面的雷声很吓人。   少年安慰她,还告诉她害怕就躲在被子里不要出来,就不会害怕了。   因为是节目环节,所以那一通电话时间很短,只有一分钟不到时间。但在节目结束之后,唐豆蔻又接到了少年的电话。他记住了号吗,大概是听出她年纪小,也猜到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不放心地打了电话过来安慰她。   那个晚上,陌生的少年在电话里安慰唐豆蔻,给她唱了歌讲了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哄着她睡着了。从那以后,她就爱上了那个人,知道他是一个偶像,于是就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追星族。   段匪兰的歌声和身影,陪伴唐豆蔻走过了她荒凉又寂寥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到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公司和人脉,又以粉丝和投资人的身份,参与了他最艰难的那段人生。   对唐豆蔻来说,爱豆就是她坚定的信仰,是光和热,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重生,对很多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但在唐豆蔻这里,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因为给与她身为人类情感和人格的那个人没有在这里,这个世界便空旷又荒芜,寂静得像一座时间荒岛。   找不到活着的兴趣,也无所谓要不要死去。   可是现在,她却在一张小小的海报上,看到了爱豆的脸。   当然报纸上有这张脸的人的名字叫尊斐然而不是段匪兰,但唐豆蔻还是知道,这个尊斐然与爱豆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自己现在是在一本书里。   那是一本名人传记小说,小说的作者是民国时期最著名的美女作家的后人。   她以华丽的笔触描写了自己太祖奶奶的个人生平。   那宛如万人迷玛丽苏一般的感情经历以及众星捧月的传奇生活,很是吸引了一大批读者的惊叹和追捧。   而在书里面,作者同样也杜撰了一些原本并不存在的人物,尊斐然就是其中之一。   那作者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蹭她爱豆的热度而已。书中的尊斐然是作者的太祖奶奶,也就是女主角的爱慕者之一。而作者曾经在公开场合当众说过,尊斐然是以段匪兰为原型写的。   为此她还画了尊斐然的肖像画,画中的模样,与海报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唐豆蔻是非常生气的,但她是全民皆知的段匪兰超级铁粉,为了不给爱豆招黑,所以只能忍了。   却没有想到,自己会穿越到了那本让她咬牙切齿好久的书里。   爱豆的长相成了原型不说,自己还成了一个炮灰。   是的,唐豆蔻两年来一直没有注意。因为在乡下小地方,身为儿女,是不能询问更不能称呼自己的父亲的名字的。   所以她即便知道自己的两个哥哥一个叫唐少宣一个叫唐少虞,却也始终没有把他们和女主的爱慕者之一唐怀安联系起来。   因为家里都叫他唐三爷,或者三叔或者父亲,总之,没有人直呼姓名。   身为儿女,是更不能向人打听父母的名字的。因为被当面叫父母的名字,等同于当面骂人(唐豆蔻是真的很不懂这个逻辑。)   至于柳氏,那就更不用说了,柳氏就叫柳氏,根本没名字。   就连唐豆蔻,别人也只叫她七丫头或者七姑娘,根本没有人给她正式起个名字。   唐豆蔻这个名字,还是她前世爹妈给起的。这一世的名字,两个哥哥倒是帮她想过,但他们是两个人,一人起了一个,相互说服不了对方。而名字的本人当时年纪小又没有恢复记忆,根本决定不了。   于是起名的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在小说中,唐怀安的原配柳氏带着女儿去上海投奔亲戚,最后一去不回,再也没有了踪迹。   这成了他与两个儿子产生隔阂甚至仇恨的最大原因。   据考据说,民国时期的著名文学家唐怀安的确与两个儿子不和。他们在世的时候时常出言诋毁自己的父亲,更是为了和安洁女士作对,想方设法污蔑她。直到他们相继死亡,一切才成为过去。   唐少虞和唐少宣去世后,和他们多年不来往的唐怀安,忽然生出了父子之情,写了许多文章来抒发父爱悼念他们。   当然,早就不知所终的女儿唐七丫,也会在这期间被提到一两句,成全了他慈父的身份。   但是对于唐豆蔻来说,那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顶着她爱豆的脸的尊斐然。   “这是什么?上面图画还挺好看对的。”   柳氏见她盯着海报发呆,问了一句。   唐豆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愣了愣,说:“是电影,我们去看电影。”   “电影?看什么电影?”   “不用管,去了就知道了。”   不顾柳氏的反驳,唐豆蔻直接把她们推上黄包车,让车夫拉着往电影院走了。   电影的名字叫做《乱世佳人》,尊斐然在里面饰演男二。唐豆蔻全程盯着银幕上的那张脸,心跳如雷。   虽然知道不是爱豆本人,但唐豆蔻还是完全不能淡定。   从电影院出来后,她马上行动起来,想方设法跟人打听尊斐然的行踪,决定找他去。 第11章   唐豆蔻的运气很不错,请王经理帮忙,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听,终于得到了尊斐然的确切消息。   因有新电影上映,这些日子尊斐然一直在上海广州重庆等地辗转,见了不少名流权贵,全部都是为了确保电影能够正常上映。   唐豆蔻根本等不及,得知他刚离开上海去了广州,当天就买了机票跟了过去。   因为人生地不熟又无人引荐,唐豆蔻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在一家电影院门口等到尊斐然本人。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唐豆蔻潸然泪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开心,那个人明明不是段匪兰,却顶着段匪兰的脸。   但即便明知道那不是她粉了一辈子的那个人,唐豆蔻也依然为因为见到那张脸而觉得踏实安心,这让她在这个世界里,忽然有了着落一样。   明明和自己毫无关系,却还是让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了联系。   就像上辈子那样,只要有他在,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听他一句话,就让她平白生出无尽的勇气。   他的每一个部分,对唐豆蔻来说都至关重要,能让她软弱无比,也能让她强悍得敢与世界为敌。   换一个世界,她本以为已经失去他了。但她再一次与他相遇,即便遇到的,只是他的一部分。   或许是她又哭又笑的表情看上去实在非常奇怪。   也或许是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让人可怜,远远地,站在人群中的尊斐然看到了她。   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便向她走了过来。   问:“这位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声音低沉清冽,面容俊秀迷人。   段匪兰是天生笑唇,平时就算面无表情,也总给人在笑的感觉,更别提温言细语地说话时的样子了。   他还有一双总是泛滥着春情的桃花眼,媚眼翻飞,脉脉含情。   据说就是圈内的女演员,也很少有人能和他对视超过三秒的。因为那双眼睛深邃又多情,总会让人产生被深爱的错觉。   但要是谁真的开始心动的话,最后收获的,除了心碎之外,就只有自作多情的难堪。   唐豆蔻是见过他好几次的,她比她们还不如。明明打定主意要做到心如止水稳如如泰山,可真的见了面,却连头都不敢抬。   铁粉群的姐妹们都笑话她,在商场她是战无不胜的霸道总裁,在爱豆面前,她就是个八丈开外都就能把自己羞死的含羞草精。   唐豆蔻也知道自己不争气,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选择远观,而不是跑到爱豆面前去丢脸。   但是现在,她听着属于他的声音,看着属于他的面孔,感受着他的眼神,她恨不得整个扑进他怀里嚎啕痛哭。   真疼啊!   死的时候。   血液渐渐冰凉,空气被挤出肺腔,还有思维开始涣散的感觉,都让她痛不欲生。   但她能诉苦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在,那些痛苦也都是麻木苍白的,提起都让人乏味。只有见到他,她才会感到难过,才会感到委屈。   可是现在,面前的人并不认识自己,因为他只是段匪兰的一部分。   “我,我太高兴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唐豆蔻哽咽着说:“我是你的影迷,特别特别喜欢你,所以,所以我想见你一面。”   “原来是影迷,能被您称赞一句,是我的荣幸。”男人的身份很符合这个时代的背景,说话斯文,举止得体。   见她哭的不能自己,脸上无奈地笑着,拿出一方手绢来地给她,说:“擦擦吧,小姑娘长的漂亮,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   “谢,谢谢。”唐豆蔻伸手接过手帕,刚把眼泪擦完,就听见有人在叫尊斐然了。   “尊先生,孙先生他们已经到了,正在等您。”   “我马上过去。”面前的人应了一声,对唐豆蔻说:“抱歉,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一步。你别在这儿哭了,早些回家去吧。”   说着笑笑,就跟看来叫他的工作人员走了。   唐豆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离开。   然而依然很激动,待回到临时住处,她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虽然只是爱豆的一部分,但他那样温柔,那样斯文,让人很容易就心生好感,更别说本就有天然归属感的唐豆蔻,根本就不能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与此同时,她又担心了起来,在前世,社会发展到那个地步,身为演员的爱豆也总是受到种种桎梏。更别说这个时代,演员的生存环境更加不好。   身为爱豆的铁粉,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身处困境或者陷入任何可能的困境中呢!   唐豆蔻其他没有,就是钱多。   而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偏偏就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系统。   淘宝系统都落了厚厚一层灰了,唐豆蔻随意扫一眼,没什么逛的心情,很快就把目光放到了另一边。   那是一座金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是堆积起来的金条。   按照穿越部工作人员的说法,这是给自己的补偿。因为她拯救了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资源会分很大一部分给她。   不过唐豆蔻为了保证换个世界后的生活质量,拿其中一大部分换了个金手指,也就是淘宝系统。   剩下的一部分,再加上她前世本来就有的资产,集合起来,就成了这座金山。   别看她死的早年纪小,可她祖上都是有钱人,积攒到她这一辈,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有多少钱。   否则她的父母也不可能为了继承家业决定联姻,只可惜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得到多少遗产,因为父母双方家族的产业,最后全部都落到了她一个人手里。   本来她早就立下遗嘱,自己要是死了的话,遗产就全部留给爱豆,而不是自己的父母和父母各自生下的弟弟妹妹们。   不过穿越部的工作人员说,爱豆根本不要她的钱,所以这些财产才会随着系统跟她一起走了。   也就是说,自己死去之后,她的所有资产都不会留在原来的世界,唐家会很快破产。这个消息让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连死得太早这种事都不遗憾了。   而现在,这些堆积成山的金块,又有发挥作用的机会了。   唐豆蔻买了一个漏斗形的木质花束,又挑了几张彩纸把它包起来。而后,她从系统里面拿出一摞金条,认认真真地在漏斗花束上面摆起来,摆成一个巨大的黄金花束。   第二天早上,她用一个外套盖在花束上面,掐着时间出门了。   身为一枚有钱的追星族,追星指南第一条就告诉我们,给爱豆送礼物的时候,一定要送得实用又与自己的身份贴合,这样才能让爱豆记忆深刻。   唐豆蔻觉得,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比黄金花束更实用也更能代表自己了。 第12章   荣华饭店大厅里,为了庆祝电影票房有了好成绩,《乱世佳人》剧组的演主创团队全部都聚集在一起。   当然,作为一个剧组,最引人注目的,肯定是身为演员的明星们。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光彩熠熠,十分养眼。   然而在这一片繁花似锦中,却充满了争锋相对的互相攀比。   尊斐然是童星,他很小就开始在片场打工了。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小小年纪就开始承担养家的重任。   幸亏他长得漂亮,人也机灵,机缘巧合入了导演的眼,得到了一个演出男主角少年时期的角色。   因为表现得好,所以渐渐有了其他的演出机会。开始辗转各个片场,出演男演员的少年时代。时间一久,居然困了几分面熟,在观众们心中有了几分印象。   但就像很多少年成名的演员一样,当他过了青春期,事业就遇到了瓶颈。   因为外形和年龄的原因,尊斐然再也不能出演男演员们的少年时期。但想要自己接戏担任主角或者配角,却没有那么好的机会给他。   尊斐然沉寂了整整五年,期间没能接到一部戏。   唯一的一次演出机会,还是一个只有三句话的炮灰角色。演完之后男主角对他过于出色的面孔不满意,强烈要求导演剪掉了他的戏份。   由于事业停滞,生活也面临巨大危机。但尊斐然并没有放弃,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读书学习,并且磨练自己的演技。   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才让他凭借自己的坚持和天分,得到了出演《乱世佳人》的机会。   这是他事业腾飞的起点,也是他电影事业的开端。   未来的几十年中,他会出演几十部电影,部部都是精品。很多名流权贵,都会是他的影迷。   然而显然,他还是一个刚刚崭露头角,但已经被其他演员视为威胁和竞争对象的新人。   所以在庆功宴这样的场合上,就有某些仗着前辈身份,对他出言讽刺的人。   这个时代的明星们,不像后世那样,一部电影上映后,很快就会聚集一大票粉丝。   由于传统媒体的限制,使得信息流通并不快捷。所以大部分明星,都是靠着一部又一部的作品多年累积,才有了一群稳定的支持者。   新人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没有什么优势。所以当同剧组的男演员被自己的影迷簇拥,怀抱鲜花嘲笑他的时候,尊斐然只能在一旁微笑忍着。   那男演员还是不满意,依旧咄咄逼人,嗤笑他道:“虽然你出完了男二号,却一个支持者都没有吸引到,实在是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了。然而无需,演戏是一门长久的艺术,天分和努力缺一不可。即便不能被观众接受和喜爱,也要努力奋进。待磨练个几年,总能找到自己的道路,在电影中得到一席之地。”   尊斐然长得好,一上大荧幕就他最吸引人。   虽然只是个男二号,却还是吸引了非常多的目光。男演员作为主角,心情自然不爽。   不过幸好,今天庆功宴现场来得多是自己的影迷,这让他心情畅快不少,这才忍不住出言教训尊斐然几句。   心里却在希望着,他最好能像那些运气不佳的前辈,明明有演技有长相,但就是不得观众喜爱。如此一来,自己的位置才能继续稳固下去。   可惜这个奢望注定破灭了。   就在他侃侃而谈,居高临下地指导尊斐然如何吸引观众让人拜服的时候,一个身穿粉红色洋装的小姑娘捧着一个巨大的花束挤了进来。   “尊斐然,加油,我支持你!”在这个大部分人追捧明星也态度矜持的环境里,女孩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挡在前面的女影迷心中不满,朝她呸了一句:“说话就说话,何必这么大声!”   “我支持我的偶像,你管我大声不大声!”   唐豆蔻话还没说完,就被工作人员挡住了。   那人微笑着对她说道:“这位小姐,我们这里是高级场所,大家要有秩序地和明星握手,花束也要放在一边。”   “花束要放在一边,那他的为什么没有?”唐豆蔻指着抱了两胳膊鲜花的男主角,表示不满。   工作人员干笑一声,说道:“那您可以把花束交给我,我帮您递给尊斐然先生。”   “帮我递给他?好啊!”   唐豆蔻看到尊斐然被挤到了后面,心里为自己的爱豆的脸感到委屈,于是轻轻一笑,把盖在花束上面的外套掀开了去。   黄灿灿的金条哗啦啦出现在众人眼前,现场刹那间死寂一片。堵在唐豆蔻面前的工作人员也傻了眼,完全不敢伸手把花束接过去了。   “这,这……”   “这是送给尊斐然先生的花束,庆祝他演出成功。你要帮我转交吗?”   这么一大摞金条,他怎么敢接?工作人员吓傻了,赶紧回头去看其他人。   见多识广的导演满脸通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不过他反应也是最快的,立刻把尊斐然推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斐然,快,这是你的影迷,你去和她说话。”   挡在唐豆蔻前面的人们,终于让出一跳路来。   而早就躲在一边开始休息了的记者们,也反应了过来,马上打开相机,哗啦啦地开始拍照。   尊斐然被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活了二十一年,见过追星的,没见过这么追星的。   他酝酿了好半天,才说:“姑娘,你……你是哪家的?怎么能这么不着调?快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不,还是让你家人来接吧,这不安全……”   她还记得面前的女孩儿,昨天还当着自己的面哭来着。   唐豆蔻丝毫不在乎他说的话,直接把花束塞进他怀里,然后道:“这是礼物,恭喜你演出成功。你看,别人送花我也送花,不可以拒绝的哦!”   “你要是送鲜花我可以收,但是……”   “谁说这不是鲜花?这就是鲜花。”唐豆蔻按住他推拒的手,说:“希望你以后演出更多的好电影,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怕他不收礼,唐豆蔻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   好不容易跑出一大段路,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她暗叹一口气,不管是想要追新闻的记者,还是别有用心的抢匪,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乐于见到的事。   看来,回去后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一条咸鱼了,没有身份和事业,就算有钱,也不能好好花出去。   支持偶像需要量力而行。   普通人支持偶像事业的方法,是买电影票,代言的商品以及偶像的周边。   要是有钱呢,支持的力度就可以大一些,比如定制专属活动,砸钱买热搜,找人拉资源。   这个时代没有热搜,活动和资源还是可以搞起来的嘛!   但想要办活动找资源,金钱都是其次,人脉和名望同样必不可少。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显然就什么都办不到。   唐豆蔻沉思半晌,想了想自己的优势,看了看街头林立的店面,最后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先赚他一个亿,不,先把商铺先开起来再说。 第13章   唐豆蔻当天下午就离开广州回到了上海。   既然决定要开店,买住宅的事情反倒可以先放一放了。   唐豆蔻经过深思熟虑,结合这个时代背景以及自己的优势,决定一个店铺,就卖衣服。   只不过服装店既然要开,就要往高端了来。毕竟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还是习惯于买布找裁缝做衣服,她的系统里的时装,并不能大面积地被普通人接受。   所以想开服装店目标客户就得定在最上面,而吸引高层客户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有逼格。   第二天,唐豆蔻早早起床,让柳氏和朱婆婆呆在酒店,自己就一个人出去了。   她跟酒店经理借了辆汽车,让司机载着她满世界的跑,专门去最繁华的地段。   上海几十家商行几百家时装店,唐豆蔻全部逛了个遍。花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终于决定要把自己的第一个店面开在公共租界的红霞路商业区。   只不过,红霞路本身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这条街上人流如梭客流量巨大,每个店面都日进斗金,根本没有人愿意出售。   唐豆蔻让掮客打听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打听到有人愿意出售店面。不过给她找了几家愿意出租的人。   不能买,那就只能租了。   唐豆蔻与掮客一起去见了东家,对方一百来平的铺子,原本的租价是两千八百块一年。但发现来租屋的是个小姑娘,不信之余,立马狮子大开口,把价开到了五千块钱一年,整整翻了一番。   唐豆蔻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容易被人敲竹杠,却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敲得这么狠。   她眨了眨眼,笑道:“五千块钱一年?也不是不行。但得说好,我把这铺子租过来,自己会改装,装修成什么样,就算是把房子拆了,你也管不着,干不干?”   “小姑娘这就是在开玩笑了,我租铺子不是卖铺子,怎么能让你把房子都给我拆了,不行不行。”   “这样啊!那就算了。”   唐豆蔻本来就对租房子没兴趣,当即就想走人。   对方见她要走,忽然又舍不得这块肥肉了,于是赔笑说:“唐小姐别走啊!做买卖嘛,又不是不能商量。我这铺子,可是个旺铺,您若把铺子开在这儿啊,保证您客来如云,赚的盆满钵满……”   唐豆蔻并不接话,反而指着对面摇摇欲坠的一间铺子,问:“那是谁家铺子?这么好的地理位置和面积,怎么一直关着不做生意?”   之前来逛的时候,她就注意到那个铺子了,不过当时她以为老板临时有事没开门,没料到今天来还是大门紧闭。   “呵!那铺子可不是姑娘您可以肖想的。”房东见她不想租自己的铺面,反而对对面的铺子感兴趣了,鼻子里便哼了一声。   掮客立刻赔着笑,对唐豆蔻说:“那铺子闲置大半年了,里头有大官司在呢,旁人可碰不得。”   “大官司?说说看。”   “这……”   掮客瞟了房东一眼,到底和唐豆蔻说了实情。   原来对面个铺面的主人,是一个姓林的老板。   那林老板的家里,从前应当也是很有几分来头的,因为他的铺子是这条街上最大的几个铺面之一。除此之外,据说在旁的地方,他家也有不少铺面。   不过前些年,这位林老板家里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便开始接二连三地把手上的铺子出手了。   自然,卖出去的都是那些位置普通的铺面,像红霞路这里的旺铺,是决计舍不得的。   卖出别的铺面后,林老板家的困境莫约是有所缓解,所以后来也没听说要继续出手铺子了。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白家二少爷忽然找上门,说要买下林老板在红霞路的这间铺子。   这白家二少很是霸道,只开价一千银元,就想入手林老板的这间面积足有两百平的铺面。林老板推说不卖,居然还被威胁,连在学校上学的儿子,也被追得撞上了洋马摔进沟里折了一条腿。   这一下,两方彻底僵持下来。   白二少铁了心要买,林老板咬了牙就是不肯卖。   可林老板一个开铺子的生意人,哪里是白二少的对手,求到商行去,也只不过被劝退一步海阔天空。   铺子见天儿的被白二少的人找麻烦,商店也开不下去,原先的租户都被吓走了,其他人也不敢租也不敢买,这铺子就这么关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猜测林老板能扛多久,总之所有人都觉得,这铺子最后必然会落到白二少的手中,差别只是时间问题。   唐豆蔻听完了前因后果,皱着眉头,问:“这位白二少是什么来头,这么豪横,没人管吗?”   “白家二少的姨丈是教育厅厅长,出身富贵,做事自然就直接了些。”掮客赔笑道:“何况白二少的做法虽让人气愤,却也没人能把他有办法。他也不是强抢林老板的铺面,只不过价钱给得低一些罢了。至于每天来找茬儿的人,谁也不能说就一定是白二少指使找的是不?林老板只能哑巴吃亏,自己忍着了。”   “白二少,教育厅厅长。”唐豆蔻想了想,问掮客:“那位林先生,你认识吗?”   “唐小姐的意思是……”   “反正是要开店,林老板的铺子如果愿意出售的话,总比租其他的铺子要合适一些。”   自己想开一个高端时装店,就不得不在装修上下功夫。而红霞路的大部分店铺,都是老式的木质一层样式,这完全达不到唐豆蔻的要求,所以直接把铺子买过来才划算。   掮客见唐豆蔻对白二少这么不放在心上,想到她住在大酒店里,出手又那般豪爽,以为她背后有什么过硬的靠山,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我与林老板自然是认识的,唐小姐如果真的有心作这笔买卖,我就安排你们见面。”   “那就麻烦你了。”   唐豆蔻起身,和他说再见。   “想截白二少的胡,小姑娘你莫不是异想天开吧?”房东见她不租自己的房子,反而想去买林老板的铺子,当即沉了脸,说道:“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或许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就不好了。”   唐豆蔻笑:“那就多谢房东您好心提点了,当然,您的铺子我也是非常喜欢的,如果您愿意卖的话……”   “那还是请唐小姐自便吧,我这铺子,只租不卖。”   “看吧,不是我不想和您做生意,是您不想要这笔生意,可不能怪我。” 第14章   “王经理,有空吗?”唐豆蔻吃饭的时候看到了王经理,便把他叫住了。说:“如果不忙的话,我们可以聊一聊。”   唐豆蔻是大客户,不管是吃喝穿住,都要的是最好的,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整个酒店的住客就数她阔绰。   当然了,其他大方客户也不是没有,但像她这般在酒店一住就是几个月的,还真的挺少见。   像这样的大金主,一直是王经理首先要讨好的那部分人,王经理的态度一向很好,每次见了她,都是嘘寒问暖的。   此时听见客户叫自己,他当然没有不应的,马上放下手边的活计,走上前来,对唐豆蔻说道:“是唐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   “自然是好事。”唐豆蔻指了指对面的桌子,说道:“请坐。”   王经理依言坐下,笑呵呵地等着唐豆蔻发话。   “仿佛听闻,您的儿子考上了师范学校?”   “是,小儿顽劣,唯一的长处就是读书。”   “那是好事啊,恭喜王经理了!”唐豆蔻说着,将手边的盒子递给他,道:“这样的喜事,怎能不送上一份贺礼?还望经理笑纳。”   王经理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只金笔,他脸色变了变,把礼物推了回来。   “唐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礼物太过贵重,实在不敢收啊!”   “一支笔而已,算什么贵重物品。经理您这几个月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这礼物,恰如其分罢了。”   “这……”王经理想了想,面前这位花钱大方的小姑娘,怕是有什么事情拜托自己。于是道:“唐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说无妨。如果王某能帮得上您,自然会竭尽全力。”如果是帮不上的,那就对不住了。   唐豆蔻的笑容果然更加灿烂了。“我听说您的东家,是一位归国留学生?对于那样的知识分子,我是十分仰慕的。所以想请王经理您做个中人,为我引荐一番,如何?”   “不知道唐小姐想见东家是为了……”   “生意人嘛,自然是对生意感兴趣的。我相信你们东家,也会很高兴见到我。”   能在上海这样的地方开酒店,对方的来头一定不小。   大唐豆蔻初来乍到,想开高端服装店,还想从那个什么白二少手里截胡一个店面出来,没有靠山是不行的。   之前在到处看商铺的时候,她就考虑过给自己找靠山得是怎么个章程。但想来想去,住了两个月的酒店的背后老板,成了她首个决定拜访的人。   在酒店住了两个多月,先前并没有任何要赚钱的想法的唐豆蔻,并没有关心这座酒店的主人。   直到她看到了尊斐然的电影海报后,才开始留意上海的权力机构以及各路权贵名流们。   当然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报刊以及酒店客人们闲聊时只言片语中得到的小道消息,并不能保证正确,也没有唐豆蔻结交的机会。   只有这酒店的主人,是一位海外留学回来的新青年,因为开了酒店,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上海,时不时还会来酒店转一转,见起来相对方便。   唐豆蔻想要见他也并不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但她既然决定要拉他做生意给自己当靠山,当然还是找个介绍人,正儿八经引荐,不整那些有的没的的萍水相逢比较好。   这个要求当然算不上过分,王经理没多想就同意了。   “唐小姐是我们的大客户,就是您不说,东家也想找个机会与您相见的。只因您和您母亲都是单身女性,身边并无男性陪伴,才没敢贸然打扰。”   “那就麻烦王先生了,如果他愿意见我的话,随时通知我一声就好。”   “是,是。”   王经理收起了金笔,当天下午,就去见了自己的老板。   老板住在法租界的陶公馆,在书房见了他。   “你说是那位唐小姐想要见我?不是她母亲的意思?”   “的确是唐小姐本人的意思。”王经理说:“那位唐小姐的母亲柳氏,是一位旧式女性,十分传统内敛。先生您一见她就知道了,那是一位裹着小脚,连字都不认识的内宅妇人,并没有做决定的胆量。”   王经理说着,将一份旧报纸放到了陶周业面前。   陶周业拿起报纸扫了一眼,在角落处看到了一则离婚公布消息。离婚双方一个姓唐一个姓柳,显然就是柳氏和她的丈夫唐三先生。   柳氏胆小又没见识,在去餐厅吃了几次饭后,就什么都被服务员套出来了。   所以一个多月前,王经理就大概知道了柳氏母女的来历。只不过那会儿唐豆蔻不出门,柳氏和朱婆婆也大多部数时间躲在屋子里。他们都以为那对母女只是被夫家抛弃,又不知道该如何生存,所以才住到酒店里大肆挥霍来了。   但现在看起来,王经理之前的想法,明显是错误的。   陶周业放下报纸,笑了笑。   “这么说起来,咱们这位唐小姐不简单啊!”   “那您的意思是……”   “去见,当然要去见一面的。”陶周业说道:“如果这个柳氏没有撒谎的话,她的两个儿子在国外留学。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法国,显然都是青年才俊。这位唐小姐小小年纪敢一个人带着母亲来上海,还落落大方一点儿不胆怯,她的哥哥们,必然会更加出色。为了以后能和两位青年才俊结交,稍微花点儿心思,也算不了什么。”   唐豆蔻出门,借的是酒店的汽车和司机,她去了哪里见了些什么人,自然瞒不住王经理。   这样一来,唐豆蔻想见酒店老板的原因他们也大概能猜知道了。   陶周业心想,那丫头还挺有眼色的,知道自己不怕那白二少,她想要红霞路林老板的那个铺面,却又都不想被白二少为难,这才想到了自己。   只可惜,到底年纪小,还是太天真了,即便到时候见了自己送份礼物,也不是能说服自己得罪白二少的。   不过虽然不会为了她得罪白二少,但做个中间人,替她想办法买个其他店面,还是做得到的。   这才是陶周业决定见唐豆蔻的原因。   “那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这就去替您安排,也好向唐小姐回复。”   “就明日上午吧,你不是说她这几日借了咱们的汽车,每日都在外面看铺子吗?咱们自然得替她着想,不耽搁时间。” 第15章   王经理当天晚上,就把陶周业约她见面的时间告诉唐豆蔻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吃完早饭,就去楼下的咖啡厅里面等人。   咖啡厅也是酒店的业务,平时很吸引那些追捧国外生活方式的新式青年们。不过这会儿时间还早,咖啡厅里没什么人。   九点一到,陶周业就出现了,唐豆蔻远远地看见了那个身穿彩丝长衫的男人,暗自打量起来。   “抱歉抱歉,让唐小姐久等了。“   陶周业也才二十八岁,在他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和大部分出国留学回来就立马离婚的所谓新式青年们不一样,陶周业和自己的发妻关系挺好,即便来了上海,也依旧带着妻子一起。   只不过,姨太太也没少纳就是了。   唐豆蔻暗自打量陶周业,陶周业当然也在打量她。   两人其实早前远远也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他们离得远,彼此也没想着和对方说话,所以才没什么太真切的印象。   这会儿走近了,再看对方,各自就有了比较明确的想法:中庸之才这是唐豆蔻对陶周业的看法。   姿色过人这是陶周业对唐豆蔻的看法。   两人打量完了对方,相视一笑,分别在桌子两边坐下。   “我要一杯咖啡,唐小姐您呢?喝的习惯吗?”陶周业先叫来服务员,点完自己那份,又问了一句。   唐豆蔻摇头说道:“我才十四岁,还是小孩子呢,对一切含有□□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妙。”   □□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搞错了?是咖啡不是□□!   陶周业不清楚唐豆蔻所说的□□的意思,但听明白了她是不想喝咖啡。便道:“那就来杯橙汁吧。”   “我要牛奶,加热一下。”唐豆蔻说完,朝陶周业笑笑:“我还要长个子呢,多喝牛奶能长高,”   “是是是,那就来一杯热牛奶吧。”   陶周业吩咐完,这才笑着问她:“唐小姐找我,不知所谓何事?”   “陶先生是生意人,我来找您,自然是因为有生意想跟您谈咯。”唐豆蔻笑笑呵呵地说:“我听王经理说,您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海归派,想来对洋装生意应该会感兴趣。”   “唐小姐准备做服装买卖?”   “是有那么一个想法,这不,就来邀请陶先生当合伙人来了!”   陶周业知道唐豆蔻想买店铺做生意,却没想到她想做洋装生意,有几分意外,但也多了几分谨慎。   洋装是不好做的,一开店就是在和现有的那几个最大的商行对着干。   除此之外,客人也有限,这个年代大部分人还是更习惯老式衣着。   “唐小姐说笑了,我虽开了一个酒店,看上去十分新潮。但其实对于洋装,了解的却非常有限。”   “您不了解没关系,我了解就好了。”唐豆蔻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说:“我了解服装,也有货源。而且我的货源十分可靠,不仅款式新潮,质量好,进价也比其他人底。所以销路,是完全不必发愁的。只不过您也知道,我一个小女孩,初来乍到容易让人欺负,所以才需要和陶先生您这样道德品质高的人合作,免得被人挡块肥肉咬了。”   陶周业哈哈大笑:“唐小姐可真是直白。”   “那有什么?反正今日咱们见面,彼此心里都是有数的。”说着从小皮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礼物盒,递给陶周业,说:“陶先生的腕表款式旧了,这块才适合您的身份和今日的这身打扮,不如试试?”   陶周业打开礼品盒一看,里面是一块非常精美华丽的腕表。   这腕表表盘圆润,表面精美,一看就是外国货,不知价值几何。   “这……太贵重了,陶某受不起,还请唐小姐收回去吧。”他笑了笑,又说:“合作贩卖服装的事,陶某不了解其中奥秘,还是不拖累您了。不过您是酒店的客人,咱们相识一场,陶某对您的性格也十分钦佩。如果您真的有困难的话,我也愿意伸出援手。店铺方面,我会着王青为你打探,虽不一定能找到如红霞路那样的商业街旺铺,稍次一些的,却也不是太难找。”   “稍次一些的商铺如果本小姐能看得上,也就不来麻烦陶先生您了。”唐豆蔻笑嘻嘻地说:“我就是挺喜欢红霞路那个铺子的,白家二少这胡,我是截定了。”   “这……呵呵呵,那就恕陶某帮不上忙了。”   不是帮不上,而是不想帮。   如果是为了自己,甚至其他更有来由的人,送出这么一个人情,当然划得来。   但唐豆蔻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弃妇,初来乍到来了上海,即便有钱,也不配让他去多得罪一个人。   那白二少虽然不算什么人物,他那姨夫也就是个清水衙门教育厅的职位,放到他面前自然不够看。   可唐豆蔻的来历,不是更不够看么?   陶周业也不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当然了,如果唐豆蔻心思活络一些,他也不是不愿意伸手。   毕竟面前这女孩儿,胆子大的惊奇不说,还长得漂亮。   她今年十四,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小孩子,其实年纪和自己去年抬进门的小妾也差不多。   这种有胆量有野心背后有两个青年才俊的哥哥,看上去还很有钱的小姑娘,是很对陶周业的胃口的。   可惜,面前的女孩儿完全没有利用自己优势的意思。   别看她说话态度端正,也仿佛很有礼貌,其实不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情。   仿佛找自己合作,是她的施舍。   这让陶周业很不明白,自己这样的青年才俊,她究竟有什么瞧不起的。   但实际上却是,唐豆蔻并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瞧不起他。只不过是他习惯了这个时代的女性宽容柔和,以及对男性的无底退让,忽然遇上这么一个有事相求,却还完全不柔软的,就觉得被冒犯了。   不过他怎么想,唐豆蔻真的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笑了笑,说:“不用抱歉,你会和我合作的,相信我。”   陶周业不置可否,起身告辞。   当天午间,王经理又找到了他,这一次,他还是带来了唐豆蔻送上的礼物。   打开礼物后,陶周业忍不住愣了神。   他瞪着礼品盒中依然是腕表,却整整十二支,看上去华美又瑰丽。   然而让他愣神的不仅仅是礼物的夺目,更是因为,这些礼物代表着唐豆蔻背后还有更大的来头。   陶周业深吸一口气,良久,吩咐王经理:“去请唐小姐……不,去问唐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第16章   王经理来找唐豆蔻的时候,她并没有在酒店,而是去见林老板去了。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茶馆,茶馆里有雅间。唐豆蔻到的时候,林老板已经等在哪里。   林老板四十多岁,看上去却像五十多的样子,愁眉不展,显然是生活上遇到了难事。   发现来的人果然和掮客说的一样,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林老板本就没有多少笑容的脸上,就更发愁了。   他也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听刘老板说,您想入手我那铺子。这位小姐,您大概不清楚,我那铺子虽好,后面却有一位大纨绔盯着,您若买下它,必会惹下一身的麻烦。”   “林老板高义,没想着欺瞒,就凭这一点,您的铺子,只要肯出手,我就要定了。”   林老板无奈地笑笑:“唐小姐谬赞,我那铺子被白家二少看上了,这事儿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想瞒也瞒不住。”   “那就开个价儿吧,您知道,我既然来见您,就是不怕被为难的。白二少再厉害,对我来说也不没什么大不了。”   “这……唐小姐,您可想好了。”   “放心,便是烂在我手上,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林老板还是下不了决心,左思右想,到底追问了一句:“唐小姐能做得了主?不和家里人商量?”   “我家的事,我自己做主。”   “那行!”   林老板也是真的顶不住了,三年前家中大伯去世,家里最有出息的侄子也因为得罪了人被夺了差事。林家一下子失势了,往年看他们不顺眼的人一窝蜂地扑上来,想方设法地给林家使绊子。   为了保全家人,家中的铺子卖出去一大半,就剩下两三个旺铺舍不得。   后来分家,红霞路这个铺子就分到了自己的手里。因他是多年来管着这些铺子的,所以知道这个铺面的进项和收益。原本还以为分到这个铺面,算是在分家中得了便宜。   哪里知道没有了大伯,就是这一个铺面也保不住,那白二少光天化日就想强夺。这么好的位置,居然只给一千块钱,这个价,就是租出去每也不止这个价钱。   偏他反抗不得,就是咬着牙不卖,也只能那么放着。日复一日没进项不说,外头知道自己得罪了白家二少爷,连其他买卖也不好做。   再这么下去,他和家人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因此唐豆蔻的出现,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大惊喜。可他又怕对方压价压得太狠,让他筹不到足够的本金换个普通的地方买个新铺子。   纠结了好半晌,林老板才说道:“我那铺子位置好,面积也大,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盯上。红霞路的铺子一向是有价无市的,去年街口卖出去一个,面积没我那大,成交价是四千块钱。当然,人家那个没官司,我这个铺子谁入手谁惹麻烦上身。我当然不敢按市面上价格向您开口,如此,我给您开这个价,如何?”   林老板在桌面上划了两笔,给唐豆蔻报了价。   红霞路两百三十平的铺面,五千块钱出手,的确算是低价了。   唐豆蔻没有压价,直接同意了。   “我没有意见,既然如此,现在我就把定金给了。咱们写个字据,等过户的时候,再补上剩余的款项,你意下如何?”   “可以,可以。”   林老板没想到唐豆蔻连二价都不出,心里高兴,也更放心。   既然对方这么有钱,说明大有来头,是个不用怕白二少的。   没有白二少捣乱,这买卖就能做得下去,好事一件。   于是在刘掮客的见证之下,两人立了字据,把定金交了。   分别之后,刘掮客这才对唐豆蔻说:“恭喜唐小姐,您入手了这间铺子,往后必定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承您吉言了。”唐豆蔻也心情很好,说:“对了,你是做掮客的,想必不止经营房屋租赁买卖这类业务吧?”   “不知唐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嘛,倒是算不上,不过我买了铺子,以后就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但你也知道,我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是很容易吃亏的。我就想着,您人面广,认不认识一些可靠的人选,介绍给我来看家护院。”   “这个嘛……倒是不好找。”刘掮客迟疑了一下,才说:“看家护院不比其他,到底登堂入室的。您和您的母亲,又都是女流之辈。即便咱们再仔细挑人,也怕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您是富贵人,不晓得那些个穷汉子们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也对,那就再等等吧。”   唐豆蔻叹口气,这就是她选择住酒店的原因。   不过以后也不行了,酒店离红霞路太远,她不可能一直占着人家的汽车和司机。   再说了 ,自己已经开始创业,没有自己的府邸怎么行?以后认识的人多了,来往交际,总要有个待客的地方。   失序的时代啊,就是这些比较麻烦。   唐豆蔻回了酒店,刚进门就遇到了王经理。   这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看见她马上就迎了上来。   “唐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今儿又去忙什么去了?”   “自然是去见林老板去了。”唐豆蔻说道:“您不是知道么?我看上了林老板的铺子,准备入手,这不,定金都交了。”   “不愧是唐小姐,您果然雷厉风行,说要买铺子,马上就得手了。”王经理夸完,又才降低了声音,告诉她:“方才我见了东家,他对您送的礼物十分喜欢。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他想再和您谈一谈。   唐豆蔻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笑道:“我随时都有空,王经理如果见到陶先生的话,就告诉他,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把律师也带上,方便我们当场签合同。”   “放心放心,一定把话带到,一定带到。”   王经理说完,目送唐豆蔻上楼。   等背影都消失不见了之后,他才摸了摸下巴,长长地叹一口气,暗道,能养出个这样女娃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不过又一想,唐家父母离婚,把这小姑宁也给扫地出门,可见也不是家里特意培养,是天生的机灵种。   就是往后真要把生意做成了,不晓得唐家会不会后悔。 第17章   唐豆蔻忙了一天,回来就睡了。一觉醒来看表,半夜两点半。   这个时间很讨厌,想睡睡不着,想起床又太早。在床上翻了一会儿后,她打开系统,继续往购物车里添东西。   服装鞋袜这几天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她挑的全都是经过时间考验的经典款。至于价位,挑的却是偏中档的服装。   唐豆蔻是商人,赔本的买卖她是不会去干的,真的把世界顶级奢侈品摆出来,即便是有差价,恐怕也会因为水土不服砸在自己手里。   因此,在挑衣服的时候,她更看重的是做工和面料,尤其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面料,在她的首选之列。   除了服装之外,唐豆蔻还准备开一家饰品连锁店。不过,那是服装店步入正轨以后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服装店开起来。   铺面就算入手,也不能马上装修的。唐豆蔻准备把原有的铺子拆了,全部推倒重建。   两天前下单订购的图纸已经画好了,因为是很常规的两层建筑,所以对方速度很快不说,还多给了她两个方案。   唐豆蔻看完之后,挑了一个最满意的版本付了款,又挑了装修会用到的钢化玻璃和地板砖等等,全部弄完,就已经天亮了。   柳氏和朱婆婆来找她吃饭,饭间小心翼翼地问:“七丫头,房子你看的怎么样了?”   柳氏还不知道她要开商店呢,以为这几天她跑来跑去,一直在看住宅。   不过相比起商铺,住宅可就要好买多了人。   “差不多快了。”唐豆蔻想了想说:“ 对了,我们要买房子的话,肯定是要户口的。今天我准备去把户口办下来,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户口?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是这儿的人了的意思。”   “不不不,我怎么能是这儿人,我还要回老家去的。”柳氏内心深处,依旧觉得自己的人生必须要跟唐家绑在一起,或者至少是柳家也行。   跟女儿重新办户口这种事,和死了入不了祖坟没什么两样,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那行,我自己一个人去办吧那就。”   唐豆蔻从不喜欢为难别人,真就自己去办了自己一个人的户籍。   这时候的户籍制度还是非常宽松的,即便唐豆蔻什么证明也没有,只要多交一点钱,还是能很容易给办下来。更不用说,陪她一起去的,还是王经理。   王经理会陪唐豆蔻跑一趟,自然是因为她已经和陶周业达成了合作关系了。   陶周业在看到唐豆蔻送的礼物后改变了态度。   所以两人第二次见面时,很顺利地达成了协议签了合作条款。于是,王青顺其自然地,对唐豆蔻另眼相看。   有他的陪同,唐豆蔻的户籍办得就更加顺利了,甚至在得知她想要购置房屋后,王经理也表示愿意帮忙打听。   所以当柳氏再一次追问起房子的时候,她手里已经有好几个房源了。   按照唐豆蔻的想法,她要买房子,自然是直接买一座公馆比较好,一步到位,住起来方便。   可是真要买了公馆,那就少不了要面临后续麻烦。   毕竟一套房子几百块钱就能买到,一座公馆,可不是几百几千快钱的事情了。   即便柳氏再好糊弄,也知道她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出几万块钱的人。就算有哥哥们给私房钱也不行。   思量一番之后,唐豆蔻还是决定先买一套小房子,三室一厅,只够三个人住,先把柳氏安排下来再说。   至于公馆,她当然也会先买了,但先不告诉她们,等服装店开起来,生意走上正轨再搬过去不迟。   那时候就算柳氏有疑惑,她也可以找到借口,说自己是做生意赚来的钱。   柳氏大字不识,任何触及她不懂的领域,都好糊弄得很。   因此,在带着柳氏看了几套房子之后,唐豆蔻很快就买下了其中一间。   那是一套八成新的两居室,有厨房有洗手间。是楼房,要爬三层楼梯才能到。   里面的装修也很简单,卖家以前没怎么住,连床都是坏的,还得自己买。与她们住了几个月的酒店比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可柳氏还是很高兴,她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指挥朱婆婆扫地,一会儿亲自拿着抹布擦玻璃。   她的腿脚不方便,不能长时间走动,就是站在那里,也要加快换脚的频率,否则脚就会疼得不得了。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打消她装扮新居的热情。   每次唐豆蔻回来的时候,都看见她在屋子里来回比划,说这里要放个什么那里要放个什么。   见唐豆蔻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便和她念叨:“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小房子,更喜欢住大酒店。可酒店再好,那也不是自己家呀!酒店怎么能和自己家比?那床和椅子都不是自己的,再好也没用。”   “就是,家里就不一样了,家里一根绣花针都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朱婆婆也喜笑颜开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能有这么一间屋子,那是睡觉都要笑醒。”   “别说你,就是我也好不了多少。”柳氏接茬道:“老太太管着一家上下,但凡大小事儿,全都要过她的眼。就是我住的房间,怎么摆桌椅,怎么摆床铺,都得她说了才算。我呀,从前就想着哪天自己当了婆婆,能依自己的喜好归置自己的屋子。”   说着说着,柳氏的声音就小了。   她幻想自己当上婆婆,那个背景,也是在唐家大院儿里。可惜没等到老太太去世自己当上老太太,就先一步被丈夫从唐家大院儿赶出来了。   于是所有的人生规划和生活设想,就全都不作数了。   朱婆婆见她又想起伤心事,便安慰说:“嗨!太太您快别想那些,咱们虽然离了唐家大院儿,可现在不是也过得挺好?那仙宫一样的大酒店住过了,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房子。瞧瞧,咱们现在用上了马桶,照亮还有电灯,窗户上还安着玻璃,还能自己做主收拾自己的屋子,可比在老家好多了。   别说其他几位太太们,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见得能住上咱们这样的房子,您啊,知足吧。”   “你说的没错儿,咱们现在,总算也没有流落街头。”   柳氏也明白自己应该知足的,儿子们不在身边,女儿却看上去十分能耐,什么都能办好。   可她高兴之余,心里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缺了点儿什么呢?   想来想去,还是因为没处炫耀。   不过这样炫耀的欲望,暂时是满足不了的。   何况她也就是那么一想,真要让她去炫耀,一想到自己被丈夫抛弃了,就算过的再好,她也炫耀补起来。   婚姻和丈夫,到底还是占了她人生百分之七十的成功观,至于剩下那百分之三十,自然是儿子。但现在儿子远在天边,她只能依靠女儿。   想到这里,柳氏看了一眼回来换了件衣服就又出门了的女儿,忍不住叹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七丫头这早出晚归的,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第18章   唐豆蔻在忙什么?她当然在干活。   相比起买了房子就开始安心过起日子来的柳氏和朱婆婆,她的事情就太多了。   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去红霞路见了自己的建筑团队。按照图纸,他们要在三个月内,把两层楼的商铺建完。   唐豆蔻舍得花钱,想要多请一些人好加快工期。   但是建筑公司的负责人并不同意添加人手,他们说自己能够在不添加人手的情况下按期完工。   唐豆蔻倒不是不相信他们的话,而是这个时代很多建筑工具都开没有开发出来,建一座房子,并不像后世那么容易。   所以她每天都要去一趟工地,确定没有偷工减料的现象。   离开工地之后,她也不能回家,干脆随便找了个饭店吃完了午餐,便到距离红霞路两条街的凤凰路,在自己新租来的仓库里等着。   招工广告她已经登出去了,除了家里的厨师佣人保镖之外,她还要招聘店员会计和营业员,这些人都需要她亲自挑选。   其他的都还算容易,就是想找个有潜质的预备店长比较困难。   期间刘掮客倒是来了一趟,见她工钱开的高,有心介绍几个掌柜(他理解的店长)。但唐豆蔻考察一番之后,觉得都不合适,只能暂时作罢了。   这个时代招工其实很麻烦,聘男工还好说,总能找到个招工的地方自己去挑选。可要是想聘女工人,就比较头痛了。   女人们通常不出门,就算想要找工作,也大部分都靠熟人介绍。   如果找报纸上面投放招聘广告,好了,绝大部分女性不识字。认识字的女性并不需要这份从导购干起的工作。需要这份工作的人,根本看不到这个招聘。   唐豆蔻没办法,只能一边拜托王青和刘掮客继续帮她想办法介绍,一边自己呆在仓库里等。   这日王青又带了三个女人过来,唐豆蔻打量了一遍够,依然摇头否决了。   他便忍不住问:“唐小姐,您能不能再把您的要求说详细些?我们按照您先前的要求找来了,可你一个都瞧不上,这……”   她之前给的要求是年轻,十七到三十五岁之间。相貌端正,不可肥胖,身体健康没有不良嗜好,个头要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识字最好。   王青和刘掮客都是按照这个要求帮她找的,但带来的人,唐豆蔻全部都否决掉了。   相比起一脸渺茫的他们,唐豆蔻也很无奈。   因为她也没有想到,想要挑个合适的店长人选,居然这么难。   “她们都挺好的,相貌身高的确都达到了我的要求,可最重要的一点……”唐豆蔻想了想说:“就是气质,气质你们明白吗?我希望她们身上有自信,有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魅力。因为等我的商店开门之后,她们在工作时,是要把店里的衣服穿在身上的。店长会是所有员工的榜样,她需要用自己的气质来影响其他店员,同时表达现代服装的理念。我卖的是时装,穿时装的都是千金小姐。如果我的导购们没有自信,畏畏缩缩地把店里的衣服穿在身上的话,最终的结果,就是不伦不类,谁也不会买我的衣服。”   王青恍然大悟:“您说的那是模特吧?”   “也……算吧,但也不全是。毕竟她们不需要拍照片也不用出名,但就算只是在店里工作,也要有相匹配的气质不是?”   唐豆蔻的要求是真的不高,普普通通长得干练就可以。   但被介绍来的女性,大多数都是被生活的艰辛压迫得喘不上气的家庭妇女。她们这样的出生,想要附和唐豆蔻的要求,的确是很困难。   刘掮客跑了两回都无功而返,此时听了唐豆蔻的话,想了想说:“唐小姐,您既然是想要那种吸引人的女人,就应该把年龄说小一点儿,或者直接说要找女学生。那种穿上时装像千金小姐的女孩子,还真的只能去学校里找。”   在这个时代,十七岁以上的女性大部分都结婚开始生孩子了。   她们日子好就不会出来工作,日子不好就被折磨的心气全无,还真的很难找。   可是学校里的话……   “学校里的女学生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唐豆蔻说:“但一来女学生们都要上学,不可能每天呆在我的店里工作。二来女学生们年年龄都小,身材都没长好,根本显示不出成熟女性的风采,同样也挑不出来。”   王青心里一动,按照唐豆蔻的要求,要年轻漂亮还吸引人,他倒是知道一个地方的女人能达到要求,就是……   那种脏地方的女人怎么能往这里介绍!王青果断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虽然说这样的人选不好找,但耐心一些,还是能够找到的。要不咱们再寻摸寻摸?”   唐豆蔻想了想,提醒他们:“你们也别光给我介绍没工作的,那些有工作的,你们也可以给我找啊!比如小学女老师啊,或者其他店铺里面的熟练工,只要能带来人,感谢费必不可少。”   王青好笑道:“您说的那些人,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您这铺子不是还没建起来嘛?连个工作地点都没有,我们就算给您介绍了,人家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跳槽啊!”   “有道理。”   唐豆蔻叹一口气:“得,那咱们就继续耗着吧。我还在想,趁着铺子还没建起来的这几个月时间,先培训一番呢。”   她想要的可不仅是导购,还有以后的公司骨干,什么部门主管店面经理她都很需要。   而且因为是卖女装,所以她更偏向于雇佣女性员工。这不好找,就算找到了有能力的,也要花时间培养,都是个事儿。   “要不这样,咱们选个地方,定个时间,然后把所有想要应聘的人都集中到一天,到时候请唐小姐亲自挑选,择优录取,怎么样?”   那不是海选吗?   刘掮客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样,咱们给起个名目,到时候咱们就说,要选出最具风格的时尚新女性,名列前十的,可以送上华丽时装一套。若再奉上奖金,必然会吸引不少人前来。”   唐豆蔻哈哈一笑:“可那样一来,真正想来工作的人,就会打退堂鼓了。”   找工作毕竟不是选秀,不可混为一谈。   真要成了选秀,选出来的女人们就得奔着当演员交际花去了,可不会安安心心帮他们开店。   再一个,就唐豆蔻现在的身份和能力,初来乍到的,还不足以支撑那种比赛。   王青也明白这一点,于是长叹一声:“我们国家的女性,可真是不争气呀,有这么好的一份工作,都竞争不上。”   “不是她们不争气,是她们过得太苦了,没有任何自信自强的机会。”唐豆蔻想了想,道:“对了,你们不是说也想过那些教师之类的人选吗?有名单和地址没有?我亲自去见一见。”   “有,这就给您抄写下来。” 第19章   九月初,天气乍暖还寒。   唐豆蔻出门前就着窗户看了楼下一眼,发现路人穿的单薄,以为天气不冷,便穿着裙子挎着小包几出门了。   不想刚到楼下,被清早上的凉风一吹,就冻得浑身哆嗦。   她赶紧又上楼去,给自裙子外面套了个中长款外套,这才重新出门。   车夫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们是唐豆蔻不久前才包下来的。   这个年代出行并不方便,汽车不是想买就能买的。自行车倒是能买到,但自己年纪小个头矮,市面上那种大横杠的凤凰牌,她根本上不去。朱婆婆就不说了,一把年纪看见自行车都害怕。   柳氏倒是年轻,才三十几岁,放到后世,还是个每天对着爱豆流口水的小仙女。可在柳氏看来,生了三个孩子的自己,已经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任何新鲜事物都没有让她接受的可能。   听不懂方言,也不想学普通话,当然,普通话在这个时候还是北平方言。   柳氏每天的日子,就是在家里洗衣做饭,顺便做做针线,然后等着唐豆蔻回家。   但唐豆蔻怎么可能每天按时回家?   她想要重新把生意做起来,自然每天都很忙。尤其在开业前一段时间,各种琐事多不胜数,连吃饭都经常没时间。   为此柳氏十分不满,总唠叨她一个女孩子成天往外跑根本不着家。大有强硬把她按在家里当绣花少女的趋势。   不过每当她想唠叨的时候,唐豆蔻一句要赚钱,就成功让她说不出话了。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赚过钱的人,柳氏自然不清楚赚钱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知道唐豆蔻买了房子,很大可能身上没什么钱了。终于不敢在明面上唠叨,只敢背后和朱婆婆嘀咕几句。   唐豆蔻每天跑的不见人,柳氏和朱婆婆就不得不自己出门去买菜了。   为了避免她们出去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再加上柳氏又是小脚,唐豆蔻这才雇了两个车夫。   这两个车夫都是本地人,对各处道路都很熟。   其中一个看上去十分苍老,不过问过年纪,也才三十来岁不到四十。年纪小一点儿,也才十八九岁,只不过因为从十四五就开始卖苦力,看上去也好像很大的样子。   唐豆蔻包下他们的时候就说过,必须随叫随到,就算她们暂时用不上,也不能到外面去拉活。   这边月钱给的高,两人也老实。   知道唐豆蔻每天都要出门,留在家里的,只用拉着柳氏和朱婆婆出门买一回菜,其余时候就是休息。   因此他们自己商量好了,每天换着陪唐豆蔻出去。   不过唐豆蔻今天要去的地方比较远,人力车肯定是跑不过去的。所以她没让车夫们跟着,自己转角上了电车。   根据刘掮客给她的地址,唐豆蔻今天要去的地方,已经出了市区。   她要找的人,是个小学老师。据说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以前在新式女学堂读过书,学习成绩很好,还考上了师范。   只不过因为父亲突然去世,这才不得不放弃学业。现在找了一份工作,在一所小学当老师,教的是低年级的学生。   刘掮客说那个女孩很孝顺,她奶奶上了年纪行动不便,母亲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弟弟才不过十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全家的胆子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样的家庭,生活肯定拮据,唐豆蔻觉得,只要自己发的工资合适,肯定是能把女孩挖过来给自己当帮手的,所以她才决定把她作为第一个拜访的对象。   但希望是美好的,道路是曲折的。   这个时代没有导航软件,唐豆蔻也不熟悉地形和环境,下了电车之后,硬是走错了好几回路。   等她好不容易,终于按照路人的指引找到刘掮客所说的小学所在的区域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一来肚子本就饿了,二来也不好在人家吃饭的时间上门拜访。唐豆蔻干脆找了个小饭馆先吃午饭。   附近不远处就是码头,来往不少客船和游轮。   唐豆蔻吃饭的时候专门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刚吃没一会儿,下面就打起来了。   唐豆蔻心里一激动,连碗都没舍得放,就端着跑下去看热闹了。   她前辈子忙里忙外,经常全世界到处跑,也看过不少体育比赛。但这种粗鲁野蛮型的群架,还真没见过那会儿她是首富,传说中的文明人,就算到了战乱的非洲大陆,也是被酋长国王们好好地供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不文明的行为出现在她的面前。   唐豆蔻看得津津有味,让怕她被殃及池鱼所以也跟着跑下来的小店员十分无语。   “小姐,您别往下去,小心撞到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驼毛大衣,里面是雪白领口的针织长裙、露出膝盖以下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圆头小皮鞋,单肩斜跨一个黑色小皮包,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间跑出来玩耍的千金大小姐。   不说浑身的气质,就是这身打扮,也和这里格格不入。   唐豆蔻自己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却都被她吸引着,时不时飘过来,却又不敢看。   只有小店员因为她在自己店里吃饭,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以后被找麻烦,这才跟上来小心翼翼地提醒。   “没事儿,我就看看热闹。这里经常打架吗?”   “每天都打,他们是为了争地盘。”   码头上大多数都是卸货工人,吃的就是辛苦饭。但就算这,也还要争抢。他们分成好几个帮派,各自都想霸占整个码头的卸货上货的工作。却又因为一时间不能吞并对方,所以时不时发生械斗。   或许是因为输赢代表着能多吃一口饭或者直接没饭吃,所提每个打架的人下手都很狠。   他们或挥舞棍棒镰刀,或直接老拳相向,方式虽然野蛮没章法,却仿佛每一下都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但是在这一群人中,却有那么一两个表现格外亮眼。唐豆蔻就看见其中一个男人,身高体长,矫捷如猎豹,身手格外灵敏有力,一直以一对三却没有一次被打倒,颇有千夫不敌之势。   “这个人,身手很好啊!”   看着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的械斗,唐豆蔻不由自主地感叹。   那个身手很厉害的男人,应该是赢家那边的头领。因为其他人都听他的话,赢了之后,马上就开始清理战场,不过短短三分钟,混乱不堪的码头,就已经恢复了原样。   唐豆蔻见猎心喜,但也知道,短时间内,这种人自己收服不了,也用不上。   于是叹一口气,吃完饭又继续去找自己的小学老师去了。 第20章   常家边小学堂二年级教室里,郑媛媛正在上下午的第一堂,也是最后一堂课。   由于学生年纪小,且绝大部分都是男孩子,所以课堂纪律并不好。课才上到一半,教室里已经闹闹哄哄,有人开始开小差偷偷说话了。   郑媛媛肃正了脸色,很是严厉地批评了几个不认真的学生,这才继续上课。   唐豆蔻就在门口站着,看她。   由于没有通用教程,学校用的课本都是自己编写的,内容非常浅薄凌乱,并不符合教学规律。   不过都是低年级学生,所有的知识点也都集中在读写以及简单的运算上面,没有太过复杂的知识,所以教材的简陋便不怎么显眼。郑媛媛讲解了两首古诗,吩咐学生们背诵,这才从教室里出来,问唐豆蔻:“这位小姐,您找谁?”   “当然是找你啊!我姓唐,不知道刘老板有没有向你说起过?”唐豆蔻向她伸出手,郑媛媛握了一下。笑着说道:“原来是唐小姐,我的确听刘老板说起过您。不过这会儿我还要上课,不如唐小姐先去校长室等一等?”   “我来是想从学校挖个人走,可不敢见校长。”唐豆蔻随意开了个玩笑,果然引得郑媛媛也笑了起来。   她摇摇头说:“唐小姐放心,校长不是那样的人。走吧,我带您过去。”   于是唐豆蔻便和郑媛媛去了校长室。   不过校长也要给高年级上课,这会人不在,办公室也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郑媛媛为了她泡了一杯茶,便回去上课去了。留下唐豆蔻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等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见她回来。   “抱歉,让唐小姐久等了。”   “没关系,我对自己看上的人一向很有耐心。”   郑媛媛这才在凳子上坐下来,问道:“不知道唐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自然是想要请郑老师来当我的左膀右臂了。”唐豆蔻说道:“我在红霞路开了个时装店,很需要识文断字的人才帮忙。刘老板介绍说郑老师您学问好又有才能,这才厚脸皮找上们来,想请您助我一臂之力。”   唐豆蔻态度很真诚,然而郑媛媛却摇了摇头,说:“抱歉,我恐怕要辜负唐小姐的厚爱了,我是学校的老师,我走了,学生们怎么办?”   “郑小姐很有责任心。”唐豆蔻想问她是不是准备当一辈子老师教书育人。可惜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又有人进来了。   来人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郑媛媛叫他校长。   即便想要挖墙脚,唐豆蔻也没有厚脸皮到当着人家校长的面,所以她适时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和郑媛媛谈跳槽的事。   反而是郑媛媛自己介绍了唐豆蔻,并向校长说明了她的来意,弄得唐豆蔻稍微有点儿尴尬。   看来郑媛媛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当导购,首先一点情商要高,她显然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但这个时代,想要找一个非文盲的女性,真的是太难了。   这让她有些苦恼,只好先行告辞。   不过在临走之前,唐豆蔻还是和郑媛媛约好过几天再见一面。   回去的时候,又路过码头,看见中午斗殴过的空地上,又聚集了一群人。   她十分诧异,以为又有人在打架,结果探头一看,居然是中午那个表现格外勇猛的男人,在单方面挨打。   “他们这是,干什么?”唐豆蔻看见了中午那个和她搭话的小店员,便把人叫过来问:“他犯了什么错吗?那个人干嘛要打他?”   “嗨!老黄历了。打人的那个是他哥,一天照三顿的打,我们这里的人都看习惯了!”   唐豆蔻掏出几枚铜钱塞给小伙计,便听他把这挨打的人的祖宗八辈儿都掏出来了。   原来挨打的那人叫黄友功,是码头三大帮.派中的第二大帮黄顺进的三儿子。   这黄顺进很是能耐,早年从老家来到上海就在码头上扎了根。   他有一群兄弟,从最开始的十几个人建立了帮会,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了几百人的大团伙。   黄顺进在上海滩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过是个小虾米,但在这个小码头上,却也是个人物。在成立了帮派之后,还开展了一些其他业务,渐渐有钱也有了些人望。   不过老子英雄,儿子们未必都是好汉。   黄顺进有三个儿子,前面两个都是发妻生的。   早年他离家来到上海打拼,妻子和儿子们就都放在老家抚养。   然而家里就剩下妻子和上了年纪的亲妈,几个女人又有没什么见识,只知道一味地宠孩子,自然教不出什么人物来。   亏的黄顺进没几年就起家,这才把儿子老婆接了过来。   然而从小被宠大的孩子,即便费劲心力地教,也教不出个什么来了。   偏偏黄顺进本人还极好面子,很在乎儿子们成不成才。   于是,这唯一一个比较聪明有才能的儿子黄有功,可就倒霉了。   黄有功是黄顺进后来纳进门的姨太太生的,这姨太太长得好,人也温顺,跟了他没过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儿子黄有功,早些年,在黄顺进跟前十分受宠。   但这样受宠的姨太太,自然招了正室的眼。   在被丈夫接到上海没多久,那黄顺进的正妻就联合两个儿子,想了个办法,把黄有功的亲妈骗到男人房里,被上门来做客的两个生意人给糟蹋了。   这事儿原本是正室的错,可丢人了的是黄有功的亲妈。   黄顺进立刻厌弃了这个受宠的姨太太,不过看在她生了个儿子的份儿上,却还一直养着她。   因为这,黄有功就不得不给两个哥哥卖命,没回打斗争夺的时候,都是黄有功出一力扛。得了好处全归家里,功劳全是两个哥哥的。   可那两个哥哥也的确不是东西,又想让他出力抢地盘,又嫉妒他能耐大。   所以每回强黄有功抢输了挨打,抢赢了还是挨打。   特别惨,为了折辱他,殴打的时候还总是当着人所有人的面。   就是普通人也看不过眼,可惜那是人家的家事,谁也插不上手。   唐豆蔻听完小伙计的爆料,问:“但我看那黄有功明明很厉害,为什么不反抗他们?”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娘呗!”小伙计小声说:“听那黄有利吆喝,说黄有功要是敢不听话,就让他亲妈在家待客。当儿子的,哪能眼看着亲娘被糟蹋,就只能……”   唐豆蔻摸了摸手里的铜板,半晌,沉吟一句:“哦……” 第21章   第二天唐豆蔻还是去见了郑媛媛,不过这次没在学校,而是去了她家里。   郑媛媛的家住在一条小巷子里,条件非常捡简陋,一条小巷子被棚户挤满,地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污水。   唐豆蔻的到来显然成了一件大事,引得附近不少人偷偷跑来围观。郑媛媛一家更是惊喜不已,跟邻居借了茶叶点心来招待她。   这让专程拿上雇佣合同的唐豆蔻,以为这次能得到郑媛媛的回复,结果却依旧不尽人意。   “我是个老师,学校里还有那么多学生,我要是走了,校长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人代课,怕耽误了孩子们的学习。”   唐豆蔻还是问了前一天问过,郑媛媛却没有来得及回答的问题:“我以为我开出的条件已经很好了,至少能为你改善一下家人的生活。但郑小姐你依旧迟疑的原因是什么呢?还是你有着崇高的理想,准备将一生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教育事业中去?”   如果她的梦想就是教书育人,那唐豆蔻肯定不会再跑一趟了,毕竟强人所难这种事,除非利益足够大,不然她是不会去做的。   然而郑媛媛笑了笑,却是摇头:“理想不理想的我不敢说,但当一天老师,我就要为我的学生们负责任,这是我不愿意离开的原因。至于生活困难,不瞒唐小姐,再过不久,我就要结婚了,我的丈夫也是读书人。”   唐豆蔻马上就懂她的意思了。   郑媛媛有未婚夫,等她结婚之后,自然会有丈夫帮她分担压力,所以对于工作的待遇,就不那么执着了。更何况,相比起教书育人,在商店卖东西,听上去总是不那么体面不是?   这才是郑媛媛拒绝她的主要原因。   唐豆蔻表示理解。   “既然郑小姐心意已决,那我就告辞了。”   识字的女人难找,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唐豆蔻不准备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起身就准备离开。   但郑媛媛却有些不舍,想要送她一本字典,以交她这个朋友。   唐豆蔻非常尴尬,她是来找员工的,并不是来交朋友的,只能快速离开。   从巷子里出去的时候,唐豆蔻一边皱眉看着脚上脏的不像样子的鞋子,一边考虑下一个见谁。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   她悄悄把手伸进兜里,握住□□,而后回头,看向跟踪自己的人:“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裤子,一件青布红花的褂子,搭配得很不好看。   但她有一张清丽尖锐的脸,见自己被发现了,便讪笑着走了上来,讨好地说:“我是媛媛的邻居,听说你想雇人。”   “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那你看我怎么样?”女人谄媚地朝她笑了笑,用手指理了理耳边的秀发。   她的身量很高,目测应该有一百七十厘米,又因为太瘦,就显得更高了。   不过正因为过高,所以习惯性地弯腰驼背,这让她的形体姿势看上去都很不好。   但是,她长着一张锐利且锋芒毕露的脸。   眉毛纤细高挑,眼睛斜斜吊起尾稍,鼻梁高挺,嘴唇薄厚相宜。最大的瑕疵,就是劳累过后丝毫没有过保养的皮肤略显粗糙。   这种长相显然不适合当今的审美,但很戳唐豆蔻的喜好。   她打量完了女人之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夏令,我生在夏令,爹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女人弯了弯腰,讨好地说:“小姐您放心,我手脚灵便,肯干得很。我从八岁就帮着我爹娘干活儿了,您要是雇了我……”   “尚寡妇,你在这儿干嘛?莫不是要哄骗人家唐小姐?”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中年妇女给打断了。   那妇人是郑媛媛的邻居,之前在郑媛媛家时,她偷偷跑来看过自己。郑媛媛的弟弟也是去她家借的茶叶。   因此她看见夏令拦着唐豆蔻说话,便自告奋勇地上来做好人。   “唐小姐,这也是我们的邻居,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死了丈夫,家里留着一个婆婆和一个亲娘,还养了一个半大侄子,日子很不好过。我们也都很同情她,乡里乡亲的,都愿意替她找活儿。可唐小姐您是要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雇个寡妇……”   寡妇在这个时代,可是有诸多忌讳的,尤其是年纪轻轻的寡妇,很是遭人嫌弃。   不过唐豆蔻并不在乎这个,她笑盈盈滴听妇人说完,这才道:“多谢你告知,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亲自和她聊聊。”   唐豆蔻说着,把夏令叫到一边,问:“我是想要雇人,不过首选是读过书识字的,你识字吗?”   “我识字,识字!”夏令马上说道:“我小时候也上学,跟郑媛媛是一个班。”   “行,那我靠考你几个字。”   唐豆蔻掏出铅笔和便签纸,写了几个常用字并两行常见的句子。   女人一脸紧张,磕磕巴巴地念了出来。不过很显然,她要么是读书的时间很短,要么就是太长时间没有回顾,总共二十多个字里面,她错了有一半。   不过虽然读错了近一半,后面的句子,却被她连蒙带猜,把大体意思说出来了。   唐豆蔻挑了挑眉,忽然问她道:“你对你的寡妇身份,怎么看?”   被唐豆蔻问这个,女人显然觉得自己自荐失败,不会被雇佣了,马上失望地垂下头,没好气地说:“我能怎么看,那死鬼要死我有什么办法!”   “哦?所以你跟着我一路跑来自荐,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会雇你吗?”   “我哪儿知道你会不会雇我?我就试试呗,反正又不吃亏。”说着她红了眼圈,愤愤地抱怨起来:“我又不比郑媛媛差,没道理她能干的我干不了。”   唐豆蔻看着她的脸色,以及眼中的愤怒和不满,猜测,这位年纪和郑媛媛差不多,而且小时候又是同学,想必两人以前要么是闺蜜,要么是竞争关系。   不过不得不说,在外形上,夏令没有郑媛媛有优势,郑媛媛是这个时代最讨喜的温润鹅蛋脸,整个人气质如兰,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在软件上,郑媛媛是小学老师,识文断字数学也很好,社会认同感也高出一大截。   夏令在她面前可以说是完败,但唐豆蔻却对她这种不服气表情很有好感。   她喜欢一切不服输的人。   “这样吧,我给你个地址。”   唐豆蔻唰唰唰把自己租借的临时仓库的地址写了下来,说:“你敢来自荐,说明你比别人有勇气,我很喜欢你这一点。但是我对我的员工要求很严格,想要成为我的员工,就要经过考验。我会准备一个为期两个月的培训,只有培训合格了才能签下雇佣合同。当然,培训期间,我也会开工资,只不过工资只是正式工资的一半。你回去想,想好了就照这个地址过来。”   “正式工资是,是多少?”   “二十块钱一个月,没有奖金的话。”   “二十块钱!”夏令整个人都激动得发抖了,培训期间只有一半,每个月也有十块钱。   要知道,在码头上扛大包的壮劳力,一个月也顶多赚上七八块,而她要是成了正式员工,每个月就有二十块钱!   “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绝对不会让您失望,我,我……”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   唐豆蔻笑笑,说:“要哭回去哭,我得走了。”   “我送您。”夏令眼泪一抹,便咧嘴笑着,对她说:“我送您出去,这儿乱,地上又脏,您以后就是我东家,我怎么能看着东家一个人走……”   “真的不必,我还有点事要办。”唐豆蔻这么一说,才终于打消了她的想法。 第22章   小巷尽头,狭窄矮小的窝棚里,尚家老婆子夏家老婆子,以及刚满十二岁的尚瑞,都沉默着,气氛压抑。   他们搬来窝棚已经两个月了,节省下来的房租,也只够吃饭。但是尚瑞的腿断了,如果不看大夫,很可能就会变成一个瘸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天气越来越冷,而他们全家所有人的厚衣服,都已经当掉了。如果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再想不到办法添置一些厚衣服,这个冬天,他们恐怕都挨不过去。   但是工作不好找,两个老太婆拼了命地接活洗衣服,也挣不下几个钱,有时候还会被欠账。如果再想不到办法,为了活命,就只有夏令……   她年轻,但是长得不好,就算是去卖,怕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再说夏老婆子作为亲妈,哪里舍得让女儿走到那一步。这附近多得是过不下去卖女儿的人家。开了小门,成了暗娼,解了一时燃眉之急。但总是过不了多久就染上脏病,少有能活多几年的。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托人给女儿找说媒,想要找一户过得去的人家把女儿嫁了。   可是这年景,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不少嫁了丈夫的,在生了孩子之后,为了养家糊口,也还是不得不走上进暗门子的路。   找不到活路,真要看着女儿卖肉吗?   夏老婆子木木地坐着,从漏风的棚缝儿里望老天,又想骂它,又想求它。   若没有郑媛媛那贱人就好了。   不是她,杨家小子也不会向夏家退婚,如果杨家不退婚,女儿不会嫁给尚大宝,不会早早成了寡妇,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每每想到此处,她就暗恨不已。   恨郑媛媛不要脸勾引男人,恨杨家小子没良心。更恨自己早年心高气傲,不想旁人嘲笑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便处处娇宠,纵得她心高气傲不会讨好男人。   杨家小子不喜欢的女儿那副戳破天的高个子,是她好吃好喝养出来的。杨家小子不喜欢的女儿的倔脾气硬骨头,是自己撑腰给纵出来的。   若她多饿她几顿,不长那么高,脾气不那么硬,就不会被挑剔,这婚也退不了……   夏老婆子爬起来,在茅草铺就的床下面翻了翻,翻出一块半尺不到的布条来,在手里拢了拢,准备出去。   尚老婆子见状,马上问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郑家丫头,给她磕头。”   不管心里多恨郑媛媛抢了自己女儿的亲事,被现实打断了骨头的夏老婆子,还是不得不向她低头。   尚老婆子说道:“你这会儿去干什么,人家今天贵客上门,你去不坏事儿?再说郑丫头昨天都答应了要帮令儿引荐,肯定不会食言,你干嘛多跑一趟?”   实际上她是舍不得那半块布头。   “多跑一趟怎么了多跑一趟?我去多求一回不行?遭罪的是我闺女,你儿子倒是死了两眼一闭干净,倒把你们这群吃白饭的留下拖累人!给你说实话吧黄豆芽,要是真过不下去了,我就一头跳到黄浦江里找她爹去,绝不连累我女儿进那脏地方。我这个亲妈都不用她养,你们一老一小的,就更别想巴在她身上喝血吃肉。”   尚瑞紧紧抿了唇,垂眼不语。   尚老婆子立时委屈得哭了起来:“我,我也没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怕咱们又脏又臭的,碍了贵人的眼,反而坏事儿……”   听她这么一说,夏老婆子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也对,郑老太太之前炫耀的时候就说了,那贵人是顶富裕的千金小姐,要在红霞路开洋装铺面,住的都是大酒店。若不是看上郑媛媛,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们本就是求人的,若让郑媛媛丢了脸,这引荐的机会,可不得弄没了?   郑媛媛自己说了不大想去洋装店,她们求了好长时间,才让她点头同意,帮忙介绍夏令去店里,这机会很难得,万万不能出错。   于是她又踱了回来,那半块布条,却还是踹在手里,只等着万一不成,再去求一遍。   一家三口,就这么默默地等着消息,明明没过多久,却总觉得度日如年。   终于,就在夏老婆子快要等不下去了的时候,女儿的脚步声近了。   两个老太婆都站了起来,无法站立的尚瑞也抬眼看向门口。   很快,夏令就一弯腰窜了进来。   “成了成了!”夏令一进门就欢天喜地地说。“娘,我能去洋装店里做工了!”   “真的?”夏老婆子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高兴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多亏了郑家丫头,我这就去谢她,我把这块布送给她做鞋穿。”   “对对对,是得谢谢郑丫头。”尚老婆子也跟说。   夏瑞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紧绷着了,整个人放松地往后仰了回去。   一家四口欢喜不已,夏令却拦住了想去郑家道谢的夏老婆子,说:“娘,你谢她做什么?我能找到这工作,可不是郑媛媛的功劳,是我自己亲自去跟唐小姐说的。”   “你自己?”   “对呀!我自己找了唐小姐。”夏令欢欢喜喜把自己见了唐豆蔻,被问话,还被考了学问,这才得到了培训机会的事情说了。   夏老婆子听完,说:“这么看,的确是你自己被看上的。但这里面,说不定也有郑媛媛提起过你的功劳呢?”   谁也不知道郑媛媛有没有推荐过她,说不定是推荐过的。只是一开始人家不上心,等见了人,再看在郑媛媛的面子上给了这个机会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人家一开始的目标可是郑媛媛,她们不知道有没有她推荐的功劳,就得当有功劳来看。   “所以这谢,还是要谢的。”   “行吧,那就依你。”夏令心情好,这会儿什么都不乐意计较。   “培训期间工钱只有一半,十块钱一个月。成了正式工,每个月就能赚二十块钱。等拿了工钱咱们再好好去谢郑媛媛,这块布条,你还是先留着吧。咱们这会儿去找大夫,把尚瑞的腿治好。”   “找大夫,那也得领了工资才行啊!”   没钱找大夫也看不了病。   “等有钱了尚瑞的腿就坏了。”夏令咬了咬牙,说道:“唐小姐给了我一个地址,是我工作的地方。我拿着它去也给大夫看,告诉他我找到工作了,绝不会欠钱不还。王大夫心好,肯定会愿意赊账。”   夏老婆子刚才刚说了绝不会让他们连累女儿,但这会儿女儿已经找到了工作,眼看着不会沦落到脏地方去,她的心也就软了。   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行,咱们先去给瑞儿治腿。” 第23章   同一时间,唐豆蔻也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常家边码头上。   这回码头上没有人斗殴也没有人单方面被虐待了,所有人都在老老实实地搬东西。   唐豆蔻拿了两个铜钱交给饭馆小伙计,让他去把黄有功叫过来。小伙计马上就从小斜坡上跑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对方回来了。   “这位小姐,听说您找我?”   黄有功身量高挺健硕,面色却带着一股挥不去的暴戾和阴沉。   他端端地站在唐豆蔻面前,态度不卑不亢。   唐豆蔻让刘掮客帮自己仔细打听过,黄有功也是读过书的。不过只念了没几年,就被哥哥们搅合得学不成了。   “那天我看见你了,身手很好。”唐豆蔻笑了笑,指指椅子,吩咐道:“坐下,我们聊聊。”   “我还有事要忙,您有什么事尽可吩咐。”   显然他是不打算和唐豆蔻打交道,也不想和她有太多接触的。   唐豆蔻猜测,大概是因为即便有好处,他也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并不想争取。   唐豆蔻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把我的地址给你,如果哪天你想通了的话,就来找我。”   男人皱了皱没有,没说话,也不打算接下唐豆蔻给的地址。   “不用拒绝的这么早,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会被逼到绝路不是么?”把纸条塞进他怀里之后,唐豆蔻笑着说:“要知道有的事在你看来难如登天,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易如反掌。我就是给你一条出路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男人没再说话,看了纸条上的地址一眼后,当着她的面撕碎,然后转身离开,又回去扛大包去了。   店里的小伙计唉声叹气,气他不知道把握机会。   唐豆蔻却明白黄有功的想法,和郑媛媛一样,怕是不信任自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她自己觉得自己有多少能耐,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财。但在其他人看来,她终究还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能办事儿的。   唐豆蔻面庞显小,还带着点婴儿肥,圆溜溜的眼睛,穿的比较幼齿,看上去真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   想黄有功的事情,又那么麻烦,他不相信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唐豆蔻早就有心里准备,自然也并不失望,她有的是时间等待。   回到家,时间还早。   柳氏和朱婆婆做了猪脚饭,唐豆蔻吃完饭,洗了个澡,就不准备出门了。   她拿出报童早上送来的报纸,靠在躺椅上翻阅,发现除了时事新闻之外,并没有多少娱乐头条。   也是,这个年代,还没有专门的八卦报纸,所以关于明星的新闻,是很少的。   唐豆蔻翻了几份不出名的小报,才终于再广告横行的版面上,找到了一些和尊斐然相关的报道。   说是报道,其实多数都是八卦,全是些不只真假的信息。   她又只好往前翻,终于才在几份旧报纸上找到了尊斐然的头条。   这条新闻唐豆蔻能确定是真的,因为上面的内容,正是之前尊斐然在广州的时候,唐豆蔻捧花送金条的事。   明星被追捧,在每个时期都很常见,但像唐豆蔻这种直接送金条的,毕竟还是少数。于是果然被当做异闻报道了出来。自然而然的,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评论。   唐豆蔻找了找之后的报纸,发现评论这件新闻的作者中,好些在这个时代都挺有名。   他们率先对追捧明星这种行为作出了响应,直道人心不古,戏子当道。   又转头批评起了唐豆蔻,自然,当时没人认识她。照片上也只有一个背影,却被当成了典型。直叹不知谁家纨绔挥霍无度,追捧一个明星,居然这么大的手笔。字里行间,满是酸气。   这才哪到哪儿啊!   唐豆蔻心想,自己的追星事业还没起步呢。等她真正站稳了脚跟后,才叫他们开开眼,什么叫做追星!   翻完了所有的报纸,看到了他们对尊斐然的羡慕嫉妒恨,唐豆蔻十分满意,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点心。   柳氏小心翼翼地问:“七丫头,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新闻啊!时事政治啊,什么都有。”   “啊,那样呀!”   唐豆蔻听她的语气,仿佛想和她说话,便转过头,问:“你想说什么?”   “嗨!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活儿干的怎么样?东家和气不和气。”   柳氏并不知道是她自己开店,以为她在给别人工作。唐豆蔻也不想解释,便说了一句:“还行。”   “那,那……那挺好。”说完又没话了,只把脑袋支起来,盯着唐豆蔻手中的报纸看。   唐豆蔻想了想,问:“你好奇报纸上写了什么?”   “是啊,都写了什么呀?”她最近老呆在家里,除了一日三餐,还真没什么可忙的。清闲是清闲,就是太闲了,又无聊的慌。   出门买菜,看到人家打发时间都看报纸,就想知道报纸上写了什么。   唐豆蔻见她好奇,就说:“那你想不想读书?我有认识的教书先生开了女学班,你想学的话,可以和她们一起。”   “我才不去。”柳氏听说让她去读书,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气鼓鼓地说:“读书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只晓得勾引男人。哪户好人家送女儿去读书?都是些……”   唐豆蔻直接回房间去了。   把门一关,柳氏的声音被隔绝在了外头,她躺在床上继续看报纸。   尊斐然前天路过上海,现在去了北平,报纸上说是因为要接新戏,下个月还得去香港。   至于大家更关心的被送上的黄金,尊斐然并未过多回应,只道不认识送礼的人,如果有缘再见,自然会设法归还。   唐豆蔻心想,这些人对这件事孜孜不倦地报道,果然还是见识太少。等她忙完了这一段儿,再去找尊斐然,让这群无知的记者们好好知道知道,什么是资本的力量。   夜幕降临,唐豆蔻准备睡觉,隔壁柳氏开始哭。   她告起表,等她哭过半个小时,便起来收拾衣服和行李箱,准备出门。   朱婆婆见状,赶紧来问:“七姑娘,这天都快黑了,你要去哪儿?”   “后面几个月我的工作都会很忙,来回跑太花时间,所以决定去酒店住着。”   “这,这……七姑娘你怎么能一个人去住酒店呢。你娘她心情不好,要是有个什么……”   “娘心情不好,你就劝劝她呗。”唐豆蔻完全不想去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成年人,要有自己的生活,身为女儿,是不应该过问的。唐豆蔻说道:“最近我太忙顾不上其他事儿,要是你们实在有重要的事的话,就去找王经理吧,他会帮你们带话的。” 第24章   陶周业的酒店离红霞路太远了,唐豆蔻当然不会住到那边去。   她在红霞路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入住,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就直接去了工地。   地基已经打好了,工地现场尘土飞扬,工头正热火朝天地指挥着工人们砌墙。   因为要赶工,所以工人们全都是两班倒,这段时间他们辛苦,附近的住户也同样辛苦。唐豆蔻为表歉意,亲自选了礼物送去赔礼,大家见她年纪小,即便心里有想法,也没有计较。   看完了工地,唐豆蔻这才去了仓库那边,员工们已经开始培训了。   因为打算长远培养,所以唐豆蔻还专门花钱请了一个教书先生,每天上午教应聘上的女孩子们读书写字。   培训时间以商店建好的时间为准,唐豆蔻的估算是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两个月的学习时间,女孩子们并不能学到多少东西,但唐豆蔻的要求也并不高,只用学会三四百个常用字,以及最基础的加减运算,就可以了。   至于以后,对于她看好的店长人选,自然会加强学习教育,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暂时不用提上日程。   这也是她之前想要聘用郑媛媛的原因,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可以一人两用,十分划算。可惜,没把人给哄来,原计划就只能放弃了。   下午是形体训练,由唐豆蔻亲自教学。   之前她忙着和建筑公司见面,又想雇佣读过书的女店员,一直没有来得及把形体培训提上日程。   现在,已经放弃了郑媛媛,在时装店开业之前,也不打算再找其他人后,形体培训自然就要开始了。   站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唐豆蔻看着自己面前的十六个全都比自己年长且高大的员工。   说:“我想你们已经发现了,我这里的工作,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我要开一家全国,甚至整个亚洲最顶级的时装店,店里的一切,都与现有的规格不同。我们的服装,是专为新时代女性所准备的,它代表着新时代女性的精神,优雅,自信,博爱,坚韧。而作为员工,你们也将是它的一部分。所以,我希望你们的身上,也拥有这样的特质。”   说到这里,唐豆蔻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一圈,指了指站在后排的两个个头较高的女人。道:“首先第一条,那就是优雅。外在的优雅是最表面的,也是最容易做到的。而优雅的第一要务是什么呢?是从容。所以,驼背弯腰是绝对不允许的。”   夏令双手一紧,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心下担忧,便试探着把胸挺了挺,却又不太敢,最后只能含着胸,把头高高昂起来。   “挺胸,抬头,直视前方。”唐豆蔻同戒尺在她背上敲了一尺子,严厉地说:“我不管你们从小受到的是什么教育,也不管你们是否觉得挺起胸部就不好意思。我只需要你们知道,在我这里,你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怯懦佝偻的丑态。把身体站直,你们要是做不到,随时可以离开。或者两个月后,达不到我的培训效果,我也依然不会给你们签雇佣合同。”   “可是小姐,我们太高了,不好看。”夏令旁边的女孩忐忑地举了手,说:“而且我们卖服装,客人进来看到我们态度这么……这么高傲的话,会不会觉得不满?”   “我教你们仪态,不是让你们学会高傲或者卑怯,而是希望你们在面对不论何种身份的客人的时候,都要保持平等从容的态度。如果对方连这一点都不能接受,一定要让员工像下人一样服侍的话,那她肯定就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我们的时装,只卖给配得上的人。”   奢侈品营销套路嘛!逼格首先得搞起来。   唐豆蔻这么一说,店员们心下一动,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自己以后的工作仿佛很不一般。   唐豆蔻把她们的态度看在眼里,心中满意,这本身就是她的目的。   对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女性来说,优雅或许可以经过培训学个表面,自信在没有物质支持的情况下绝对是一句空话。   她不可能把她们当成千金小姐养起来,却可以通过身份认同感,让她们对工作产生自信,继而对自身拥有自信。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由于唐豆蔻严格要求,谁做不到就得不到这份工作,所以每一个人都很努力。   形体训练包括站立,微笑,语言,走路,刚开始不习惯,是很痛苦的。但没有人懈怠,都很刻苦。   下午六点,培训结束,唐豆蔻开了仓库后面的小房间,带她们去拿衣服。   “形态举止,其实和穿着有很大关系。今天你们的训练很努力,但是效果依然不尽人意。不过没关系,从明天开始,你们可以穿着工作服训练。”   每一个被留下的预备员工,唐豆蔻都找人测量了尺码,所以早上看他们学文化课的时候,她就把员工服买好了。   这是一套及膝裙式套装,银灰色,双排扣,简单大方,穿上很显身材。   除了裙子之外,还有一件中长款外套,这个就是她好心了。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她可不想自己的店都还没开,预备员工们就被冻疮找上门。   “先把衣服穿上,鞋子各种尺码都有,自己拿自己合脚的。”顾及到她们的家境,唐豆蔻连袜子都准备好的,也就是内裤实在不方便她准备。   十几个女人惊呼着把套装穿上,然后相互推搡着,极不好意思地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个个看着唐豆蔻,把她当成了大好人。   唐豆蔻笑道:“不用太感激,这是工作服,不是送给你们的。这些衣服在我这里工作要穿,但是如果培训结果不理想,拿不到我的雇佣合同的话,你们还是要还回来的。当然,就算成了员工,以后不想干了要辞职的话,工作服也要还回来。所以,一定要爱惜,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人把我的工作服卖掉或者送人了,懂吗?”   “谁会送人?我们绝对不敢。”   “就是就是。”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那就好,以后培训期间就按照今天的流程,上午学文化课,下午形体培训。每半个月考核一次,不合格的要加训。最后一次考核如果依然不合格,就只能离开,不要怪我心狠,明白吗?”   “明白,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那就好,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解散。” 第25章   “小姐,有人来找茬儿了!”   工头在仓库外面等了有半个小时,看见唐豆蔻出来,就把来人找麻烦的事情告诉了她。   唐豆蔻问:“找茬儿?是什么人?”   “仿佛是白家那位少爷。”   其实这段时间总是有人来找麻烦,但都是小麻烦,扔个砖头偷跟钢材之类的,工头原本不想打扰东家,就自己把事儿忍了下来。   但这两天找麻烦的人看上去有越来越过分的趋势,他好不容易托人打听了消息,才才知道是因为铺面的原因,自己现在的雇主和白家二少别了苗头。知道不是混混惹事,而是上面的人争斗,他就明白这事儿不是自己能兜得了的了,这才趁着找茬儿的又来时,告到唐豆蔻面前。   唐豆蔻当然知道自己把白二少给得罪了,不过她原本以为,这件事陶周业会解决。然而现在看来,对方即便答应合作,也依旧准备给她一个下马威,想让她先在白二少那儿吃个教训,再站出来做好人。   这种机会,唐豆蔻当然不会给。   在工头的带领之下,唐豆蔻来到了施工现场。   一个身穿华服,但面色干黄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猫,说他们的建筑工人失手,把她的波斯猫给砸死了。   “要赔偿?”   “不要赔偿,就要猫活命。”工头回了一句。   唐豆蔻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朝工头摆摆手,她自己溜溜达达走到女人的面前,左右看了一眼,问:“怎么你一个人来,白二少本人不在?”   女人眼神闪躲,显然对她有点儿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虚张声势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来让你们赔猫的。你们要是不赔我的猫,哼哼,我也不是好惹的!”   “赔猫?可以,我又不是说不赔。”唐豆蔻笑笑,道:“不过这件事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请你们主家来吧,就说我请客,明日中午十二点,在琅嬅饭店。”   女人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敢。最后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抱着猫走了。   唐豆蔻自己就是纨绔,自然对纨绔们的行事了解颇深。   她以为白二少好歹也会端端架子,另外再寻找一个气势汹汹的机会,才会见她。所以到了约好的时间,她也没有着急,而是捧着冰激凌,慢慢悠悠地晃到饭店。   不料,这位不仅来了,来的时间还比她早。   看见唐豆蔻进来,那人不屑又不满地说:“哟,大小姐人忙啊,我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儿,不准备赔我家亲戚的猫了呢!”   得,还演戏演上瘾了。   唐豆蔻笑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说:“怎么会?我可是梳妆打扮,花了好长时间做准备,才隆重地来见二少的呢。”说完叫来服务员,颇为豪迈地吩咐:“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色,全部送上来,我今天好不容易请了白二少吃饭,你们可不能让他扫兴。”   “客人放心,我们的主厨,是御厨的传人,绝对让您和白二少吃得尽兴。”   “那就好,去吧。”   唐豆蔻说完,这才回头看白二少,对上了他打量自己的眼。   白二少本名白宴歌,江省洛市人,家中独子。他上面有四个姨妈,两个姑姑,是个真正的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宝宝。明明是独子,却被称为二少,就是为了欺骗鬼神,免得看他太珍贵,提前给收了。其实上头既没有哥哥也没有姐姐,可见全家人有多宠爱。   被宝贝的白二少生平头一次在女人身上吃瘪,心里不满得很。   他上上下下挑剔着唐豆蔻,把她从头到尾骂了个遍。然而到底不会骂到明面上来,只能嗤笑她的性别:“唐小姐好好个千金小姐,不乖乖在家等着嫁人生孩子,抛头露面和男人抢生意,是什么意思。”   “二少青春貌美,人比花娇,不同样没有在家等着娶妻生孩子?”   白宴歌:“……”   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把男人和女人这么放在同一个天秤上比。   正想怼回去,却听她又说:“不过要不是因为我们正好都没乖乖跟家待着,又怎么有机会一起联手做生意呢?”   不说做生意还好,一说做生意,白宴歌就想到了自己计划好久,眼看就要得手,最后却落入唐豆蔻手中的铺子,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   “联手做生意?和你?”他嗤笑一声,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当然是和我。”唐豆蔻从来不把别人的目光看在眼里。她轻笑一声,说道:“我听说,白二少从江省搬来上海,也有两三年了吧?生意似乎一直做不起来?之前想要买下林老板的这间铺子,仿佛是为了贩卖药材?恕我直言,药材生意的确赚钱,但要是没有人脉的话,恐怕是要赔本的。”   “那就不用唐海小姐操心了。”白二少冷声道:“今天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赔我家的猫的吗?”   “当然不是,一只猫而已,怎么配让二少你放在眼里呢?我是请你来合作的呀。”唐豆蔻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吧,我这个铺子是做服装生意的。不瞒你,服装店对我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我下个计划,是开一家腕表行。我有全世界最优质的货源,最低的进价,只要把表行开起来,以后就能躺这赚钱。只是我初来乍到,容易得罪人,没有靠山的话,赚钱的生意也要成为赔钱的买卖。这才想到了白二少,就是不知道,你有兴趣没有。”   白宴歌这回不仅眉毛皱了,连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女的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是来找她麻烦的,她一点儿都不在意,反而和她谈起了生意。   但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被她说服?毕竟她可是刚刚才得罪过自己。   然而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   自己背后是有靠山,但靠山并不算硬,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自己看上的铺面被抢走之后,查到背后有陶周业的手笔,他就没有大肆报复阻挠,而仅仅是找几个混混上门找茬的原因。   陶周业比自己靠山硬比自己信息充足,他都在和面前这小丫头合作,显然是有原因的。   可他凭什么觉得,如果真的有这么好的生意的话,面前的人不选已经有了服装店股份的陶周业,而选自己?   白宴歌这么想,自然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唐豆蔻轻笑:“腕表行之所以不和陶老板合作,正是因为白二少您呀!” 第26章   “我不明白唐小姐的意思。”   唐豆蔻笑:“二少要是不明白的话,不妨多想想。”   正好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唐豆蔻站了起来,说道:“合作的事,二少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有兴趣的话,就来找我,我们谈谈细节问题。”   “我凭什么信你?”   “不信也没有关系,等我的服装店开业之后,二少可以看完再做决定。我服装店都还没开起来,还不那么着急。”   白宴歌咬了咬牙:“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唐小姐,别怪我心狠手辣。”   “怎么会?我还等着白二少为我们的表行拉来更强势的靠山呢,怎么会骗你?”唐豆蔻说完,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很抱歉不能陪二少用完餐,我还要培训员工,就先走一步了。”   唐豆蔻说完就走,留下白宴歌一个人食不知味地盯着一桌山珍海味,咬牙沉思半晌,终于急忙忙回家去,找自己最聪明的大姨帮忙去了。   “那位唐小姐说,腕表行之所以不和陶周业合作,反而选你,是因为你?”   “是呀,他的确是怎么说的。”白宴歌纠结地问:“大姨,你说她这个话是什么意思?那小丫头是不是看上我了?”   “呵呵,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们宴儿生的俊俏。”   白宴歌没听明白自家大姨在开玩笑,以为她说的是实话,便得以地哼了一声,说:“虽然我看不上她,但她的确很有钱的样子,要是愿意把手里的进货渠道送给我,我也不介意和她谈一场恋爱……”   “呸!你这混小子,快别做白日梦了。真要落她手里,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是道。”贾温婉用扇柄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把白宴歌的头都敲疼了。   “大姨,有话好好说不行?你干嘛打我?”   “不打你怎么行?谁让你做白日梦来着?”女人轻笑一声,揪着他的耳朵,说道:“我来告诉你这位唐小姐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没有看上你,人家这是在向陶周业示威呢。”   “示威?”   “废话!你想啊!唐豆蔻为什么会和陶周业合作?当然是因为她买下了林老板的铺面得罪了你,需要一个你不敢得罪的靠山。这个靠山的用处,自然就是帮她拦着你给他找麻烦了。但陶周业虽然同意了合作,却并没有给你打过招呼。你没有大闹,只是派了几个小混混去找麻烦,他也一直假装不知道,这显然是违背了他们合作的基础的。但陶周业为什么这么做呢?自然是不想被一个小姑娘拿捏,想要给她一点教训,好让她以后学个乖。”   经贾温婉这么一提醒,白宴歌总算反应过来了。   “所以唐豆蔻那小妞对陶周业不满,所以转头找我合作,让陶周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转过头跟姓陶的联合起来收拾她一顿吗?”   “要收拾她,哪里用得着跟你联合?”贾温婉冷笑一声:“你笨,人陶周业可不笨。不管有没有被那位唐小姐惹怒,他们的合作计划已经确定了。如果时装店开张后,发现唐小姐不过是沽名钓誉,并没有有可靠的进货渠道的话,他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碾死那女孩儿,还能将她刚刚建好的店铺收入囊中。”   “如果成功了呢?”   “那姓陶的就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好和唐小姐做生意,当她的合作伙伴。毕竟这事儿是他自己失信在先,他不仅不能计较,还要向唐小姐赔礼道歉。”   白二少奴怒气上头:“感情从头到尾,我就是被他们拿来当玩意儿的?”   “你生气什么?那小姑娘既然敢把咱们和姓陶的耍着玩儿,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是对自己手里的渠道十分自信。不管是哪一条,对咱们都是有好处的。所以她邀请你合作的事儿,你答应就是了。”   “姨妈,那小贱人把我当傻子耍,你还让我同意合作?”   “为什么不同意?要是她赚不了钱,证明不了自己的能力,姓陶的能把她吃了,你就不能分一杯羹?要是她真有能力,这个机会,岂不是正好让你的生意步入正轨?你闹了两年要做生意,不是一直发愁什么都做不好吗?”   白宴歌气呼呼地想了半晌,到底还是被说服了。   但即便被说服,心里还是很不满。   于是气呼呼地在那儿骂:“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就该让她吃点苦头!”   “与其在这儿生气,还不如好跟人学学。宴哥儿,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家里还得靠你呢,你要是有人家一半能耐,我们也不操心你了。”   “能耐能耐,一个女人要那么能耐干什么?以后还不是被男人……而且那么精明,谁会愿意娶!”   最后,还是在性别上找回优越感的白二少,终于不那么生气了,决定听从姨妈的劝告,考虑合作的事。   唐豆蔻和白宴歌见了一面,之后工地上再也没有人找麻烦。   陶周业多少也猜到两人和解了,心里失望之余,到底还是要给自己的不作为扫尾。   于是没过两天,便安排了一场饭局,邀请了唐豆蔻和白宴歌见面,为两人当和事佬,以化解争抢铺面的矛盾。   见面哪日,白二少看到陶周业,发现他果然像姨妈说的那样,没打算把糖豆怎么样。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运筹帷幄的优越感即便这种优越感,是来源于姨妈的提点。   看着身份比自己高,年纪比自己大,靠山比自己的硬的陶周业,一举一动都不出姨妈的预料,他就暗爽。   可还没爽完,又反应过来,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们都被唐豆蔻玩弄于鼓掌之中,心里就又不畅快了。   于是这一顿和解饭,虽然看上去皆大欢喜,其实过程中一直磕磕绊绊。因为白二少总想找茬儿,让唐豆蔻出点丑。   可惜不管他做什么,都被陶周业化解了,唐豆蔻不动如山,反而把他气得吐血。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结束了。   没有白二少的从中阻挠,工程进展很顺利。   两个月之后,铺面正式竣工。   唐豆蔻亲自指挥的装修,短短十天,一座两层高,总共四百多平的现代化商店正式与大家见面。 第27章   “天哪!这是什么?这么大块的玻璃。”   “好明亮啊!”   第一次看到装修好了的店铺门面,女孩子们十分震撼。她们叽叽喳喳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谁都不敢第一个进去。   巨大的玻璃橱窗,地板光可鉴人。等身高的试衣镜,摆在各处,做工具的同时又是装饰品。   夏令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的房子,她的心砰砰直跳,总觉得那地板和墙面反射的光线,比太阳还要明亮。   她忍不住往后腿了两步,生怕走进去一不小心弄脏了地板。又想起唐豆蔻从不允许她们猥琐胆怯,于是下意识又把腰挺了起来。假装不在意地扫视一周,发现后面不少路人都开始停下来围观,而她们这些衣着光鲜的店员,也仿佛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好了,都不要看了,全部进来搬东西。”   唐豆蔻拍拍手,把店员们全部叫了进去,说:“上下两层都已经做过清洁,今天上午我们的任务是统计货物,然后将服装都摆出来。下午分配宿舍以及打扫仓库。今天晚上,大家就住在宿舍里,谁也不能请假知道吗?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模特们就要过来是试衣服,所以你们必须六点就在这里集合,随时准备帮模特们试装,懂了吗?”   “明白。”   “好,那就行动起来。夏令,七萍,跟我去清点货物。牛丫,夏春华去搬塑胶模特。其他人去把衣架挂起来……”   唐豆蔻暂时没有得力的助手,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忙了一上午,总算是把衣服挂好了。   检查一遍没有遗漏之后,唐豆蔻锁了仓库,让店员关上了店门。   服装店一堵墙都用的是玻璃,看上去明亮好看,但也给人一种脆弱之感。承建人怕有人心怀歹念,砸碎玻璃闯进去抢东西,提出在外面再加一层铁门的建议。   这个时代社会治安毕竟没有后世那么好,不说街头巷尾的混混和江湖社团,就是那些有职务在身的公职人员,也不少监守自盗,借着职务之便,伙同不法人员为非作歹,他的建议也是好意。   不过唐豆蔻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因为她对治安这一点早就有心里准备,所以一开始就用的是防弹玻璃。这花了很多钱,效果也是杠杠地,就是不好跟建筑公司的人解释。   店门一关,员工们就进不来了,只能呆在后面的生活区。   唐豆蔻让店员们自行分配宿舍,自己先走了。   她没来得及吃饭,径直去了酒店跟陶周业见面。   为了明天的开业典礼,她不仅委托他俜请了模特,邀请了记者,甚至连作家和评论家们,都开出了高额润笔费,专门为她写营销稿。   自然了,除了扩大名气的炒作,邀请名人剪彩,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这一点唐豆蔻力不能及,自然就交给了陶周业去办。   陶周业原本没打算太花人情,只想请一位关系好,又不欠帐的商界名人来剪彩。可一回头发现,唐豆蔻大手笔,把花钱就能请到的人全都请了,自己要是不拿出一点本事出来,岂不是要被看笑话?   这丫头因为白二少的事,已经摆过他一道了,这次自然不能再丢脸。   于是陶周业舍了大脸面,终于请动了上海商会副会长来为他们剪彩。   并且以自己的名义,送出十几份请帖,邀请相熟的富家太太们,参加明日的开业典礼。   今天下午,就是为了剪彩一事,引荐商会副会长廖先生,与时装店真正的大东家唐豆蔻见面。   “一个时装店铺,唐小姐就拿出了这样的大手笔,实在是前所未见。”在等待廖先生的间隙,陶周业和唐豆蔻两人一边品茶那一边闲谈。   唐豆蔻心知此人对自己心怀不满,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说:“我这个人就是比较浮夸,喜欢一切吸引眼球的东西。”   “难怪唐小姐行事那么高调,连向白二少抛出橄榄枝,合作开腕表行这种事,也没有隐瞒。”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的确有心与白二少合作。毕竟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初来乍到来了上海,如果不多交一些朋友的话,生意是很难做的。”   “你舍我就白二少,这般言而无信,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   “陶老板这是什么话?”唐豆蔻一脸惊讶:“我好像并未就腕表事业向您承诺过什么吧?何况,我是一个商人,商人眼中利益为上。陶老板没能解决白二少的问题,让我怀疑起了您的价值,转而寻求其他人合作,这没什么问题吧?”   之前陶周业做了和事老,做东邀请唐豆蔻额与白二少见面,让他们握手言和。   那时候他只是知道唐豆蔻见了白宴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白宴歌没有继续找茬儿。但唐豆蔻邀请白宴歌合作的事,他是不知道的。   直到几天前,唐豆蔻的时装店装修完毕,悄悄调查过了的白二少这才按捺不住,把自己将会和唐豆蔻合作的消息放了出去。陶周业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幸好为时未晚,反正腕表行的事情还早,他只想让唐豆蔻打消与白宴歌合作的计划,好让自己成为腕表行唯二的股东。   毕竟,当时唐豆蔻送了自己一套腕表,和就是暗示合作的意思。   只是腕表行不必比装店,投入巨大,他需要考验唐豆蔻的能力。   然而唐豆蔻的话也没有说错,她的确是送了腕表做礼物,却并没有说明腕表行就是开给他的合作计划。   陶周业想合作,就得自己想办法。   两人各怀心思,相视一笑。   “段先生……”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唐豆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跳了起来。   段匪兰?   她想都没想地冲了出去,那人已经走远了,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但仅仅是一个背影,也震得唐豆蔻差点失了三魂七魄。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追上去,一把把人抓住了。   “段匪兰!”   “这为小姐,你有事?”   被抓住的人回过头,一脸排斥地瞪着她,唐豆蔻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认错人了。面前的人剑眉星目极为英俊,但并不是段匪兰。   “抱,抱歉。”   唐豆蔻松开手,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默默往回走。   不远处,带着墨镜的男人脚下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问身边的人:“刚才是不是有人叫我?”   “没有,公子听错了吧?”   男人想了想,往回走了几步,没看到自己以为的人。只见两个年轻男人在打趣另外一个,说他魅力极大,又被钦慕他的女孩子占了便宜。   而这时,回到雅间的唐豆蔻,发现缪先生已经到了。   于是她赶紧放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打起精神,开始应酬客人。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马上要开业的时装店。   廖先生答应剪彩,还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和他们见面,谁也舍不得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陶周业下了血本,用了陶家的一个人情。唐豆蔻却难得地出手小气,只送了一支钢笔。可她嘴巴会说,三言两语,就把廖先生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捧得对方心情很好,很容易,就把明天的剪裁以及宴会流程确定了下来。 第28章   “姐你快点儿!”白宴歌急得不行, “时间马上就快过去了,我们去迟了怎么办?”   “迟了就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铺子嘛。”李思婷完全不懂表弟为什么着急,要知道平常就是让他去逛街, 他也是拖拖拉拉, 极不愿意去的。   “你要是再弄不好, 我就先走了!”   白宴歌才是家里的命根子, 一向就只有别人让着他,没有他让着别人的道理。等了表姐二十分钟,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要不是因为这是姨妈的硬性要求,恐怕他连这二十分钟都不会等。   听见他果然不再等了, 李思婷终于不敢继续拖沓, 赶紧换了双鞋子追了上去,好说歹说道了歉,才终于把这脾气大的表弟哄好了。   俩人乘坐汽车到红霞路时,已经过了十点了。   这时候红霞路外面停了不少车子, 花篮长长地,一路摆到了红霞路外面。   街道上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天上还标着红黄蓝绿各种颜色以及形状的气球,十分好看。   白二少望着天上的气球惊奇不已:“这些气球可真怪,居然是一直往天上飘的, 都不落下来。”   “我仿佛听老师说过, 有一种气比空气还轻,所以是往天上飞的。”   “世上还有比空气还轻的东西?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总之……总之咱们今天是来看铺子的,又不是来看气球的。”   姐弟俩从车上下来,跟着人群挤来挤去, 好不容易,才挤到了街道中段。   前面的人不再走了,都停下来望着前方,那里是一个搭得高高的台子,十几米长,上面铺着红色的地毯。   台子两边各有两派椅子,坐得全都得是衣着光鲜的体面人。   这些宾客的后面,是记者们的位置。他们一人守着一台照相机,随时准备着拍摄照片。   白宴歌拉着表姐,好不容易挤到前排,却因为没有贵宾请帖,只能站在记者们后面的位置。   放在平时,白二少必然要闹起来。可这会儿他完全没有计较的心思,反而认认真真地看着前面那群他也熟悉的人,半天没有看明白他们坐在那儿等什么东西。   “不是说是时装店开业吗?没有鞭炮舞狮,反而办起了酒席?可就算办酒席桌子也不能搭那么高,客人可够不到,这东家脑子有问题是不是?”   白宴歌这么嘟囔了一句,不想恰巧被站在面前的小个子记者给听到了。   那小记者留着学生头,穿着天蓝色改良短款旗袍上装,下面穿着过膝长裙,非常秀气。她回过头来,瞪着白宴歌不满地说:“你懂什么?鞭炮和舞狮,甚至连剪彩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时装展示的时间,刚刚模特们穿着学生装走完,马上就是名媛专场了。唐小姐可是一位非常英明的女实业家,想出了全新的点子。你什么都不懂还胡说八道,才是真正的脑子有问题……”   “哟,你对那女的还挺有好感的,她做什么了让你们这么为她说好话?”   “哼!剪彩的时候唐小姐跟我握手了,还夸我眼光好呢。”   小记者话刚说完,音乐又响起来了。她不再和白宴歌说话,立刻回过头看向T形台。   很快,就看见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红色小高跟的女模特走了出来。   她撑着一把小圆伞,白色长裙将她纤长的身材衬得更加窈窕。裙摆随着脚步,在小腿处摇曳生姿。   走到T形台最前面,模特摆好一个漂亮的姿势站定,记者们马上咔咔咔开始拍照。   十秒过后,女模特转身,从另一边走了回去。而她后面,又有一位女模特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   这一位同样是长款白色长裙,却不是同样的款式。   与前面的v领大排扣不同,第二位女模特身上的裙子,领口呈圆形,上半部分没有任何花色以及装饰。只用高超的剪裁和设计,将女性的身段优势全部凸显,使得模特的身材更显纤秾合度玲珑有致。   在接下来的十几位模特身上,白二少看到了同一种风格的不同裙装设计。就在他以为这一场就要结束时,开场的女模特又上场了。   这一次她身上还是那条长裙,但是在长裙外面,还搭配了一件长款大衣。有了大衣的搭配,使得这身装扮,在冬天穿出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大衣的长度款式,那裙摆的摇曳幅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生出一种格外高级时髦的感觉。   白二少一个纨绔公子哥儿,完全说不清这里面的原因,他就是觉得,台上的那些女人穿上这一身,就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即便她们面无表情,展示服装时冷着脸,活像被谁欠了千八百万,丝毫没有平常模特妩媚风情的样子,但他就是喜欢。   甚至开始在心里捉摸着,等时装展示结束之后,找个什么机会,包养那么一两个来。   他心里千回百转,他的表姐,表现的就要明确多了。   “那裙子,天啦,我想要,我今天就要把它买下来。”女孩捧着心,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跟着模特身上的衣服走了。   “知道知道,待会儿就陪你去买。”白宴歌心情也挺好,不光表姐喜欢那些衣服,她还看到前面那几位坐在贵宾椅上的千金小姐和富太太,也是一副心动不已的样子。   “就是模特个头太高,我要矮一些,不晓得穿在身上好不好看。”   “肯定好看,你知道时装是分不同码数的,你换个比模特穿的小一些的码数不就是了。”   “也对。”   姐弟俩说完没多大一会儿,展示的第三场又开始了。   这一场用小记者的话来说,是贵妇专场。   模特们换了妆容和发型,身上的衣服,自然也不同了。   与上一场的长裙大衣为主的服装不同,这一场风格更为多变,款式更为超前。从带着小斗篷的连身红裙,到以皮草为装饰的围脖坎肩,层出不穷,风格百变。   颜色从轻快明亮到成熟稳重,线条从娇俏活泼到端庄锋利,每一套都让人惊艳,每一套都让人赞叹连连。   在场的女人们双眼放光,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她们恨不得这场展示永远不要结束,好让她们继续大饱眼福。又希望展示马上结束,好让她们冲进后台,立刻买下所有服装,然后全部穿到自己身上。   “太惊奇了,太震撼了!”   男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时装店。那简洁的建筑和明亮的窗户,以及巨大广告牌上的‘霍普力思’四个大字,无不宣示着,一位重要人物,即将在上海滩这个唱台上,粉墨登场。   “也不知道老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位合作伙伴,这位的想法和能力,也着实让人惊叹。”   “是呀,唐小姐才十四五岁的模样,谁能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位卓尔不群的女性呢。”   他们眼睛里欣赏着T形台上女模特们窈窕的身段,脑海中回忆着唐小姐那娇美的容颜。不由自主地想,就凭长相来说,老板的容貌,是比模特们还要出色的,想必今天之后,会引来不少富家公子的追求。看来以后,自己也要多多和陶周业走动了。   好不容易招呼完朋友的陶周业,终于得到了机会与属下面前。   他是借口方便出来的,因此见面的地点就选在了不远处的厕所外面。   闻着臭味儿等了好长时间,才等到一身青布褂子的年轻男人出现。   陶周业连忙掐灭了香烟,问道:“查出来了?货是从哪个港口下的船?”   “没有,没看到。”年轻男人小声回答说:“我亲自跟了唐小姐两天,她的确是去过码头一趟。不过他很谨慎,我刚跟到码头就被甩脱了,并没有见到她的接头人。之后也让人盯着码头,但并没有见到有人把送货过来。所以我猜,唐小姐应该是很早以前就把货卸下来了,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只等开业。”   陶周业一想,也的确有这个可能,毕竟那丫头根本不像是个普通小姑娘,反而像是商场老手。   或者至少,她后面还有指点她的高人。但不管是哪一样,都说明她的货源不是自己轻易能吃到口的。   就今天的效果来看,‘霍普力思’这个名字,显然会传到全上海所有的富家太太和千金小姐们耳朵里去。自己有霍普力思的股份,想要赚她时装店的这份儿钱,自然就不能和唐豆蔻对着干。所以,至少短时间内,打探货源的想法,得停下来了。   “行,我知道了。”陶周业虽然没有达成目标,却也很高兴。至少这份儿生意,是铁定能赚钱的,这就是好事。   “那老板,我们下面还要不要让人盯着?”   “暂时不用了,她既然有能力,又是合作伙伴。我又何必做恶人,把好好的生意搅和坏了?去吧,把你的人都叫回来,以后安安分分的,别扰了唐小姐的铺子。”   “是,明白了。”   *   唐豆蔻一眼不错地盯着模特们走秀。从前台到后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都卡得死死的,绝不允许出现任何一处错漏。   这样的严防死守下,这场开业典礼兼粗糙版时装秀,总的算是圆满完成了。   在后世看过千百场顶级时装秀的唐豆蔻眼里,这场秀怎么看都简陋得人神共愤。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却足够以标新立异,吸引眼球了。这样一来,她的目标也算达到了。   从早上忙到下午,唐豆蔻没有任何一点时间休息。就是午饭,也是在招呼宾客的时候见缝插针地塞了几口。   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事情还没算完。   展示结束之后,还要开为看秀看得心动不已的贵宾们开订单。   不过到了这一步,唐豆蔻就轻松得多了。她只示范了两遍,就把开订单的事情交给夏令和七萍。这两人是她给自己挑选的店长人选,除了最开始的阶段带她们几天外,之后唐豆蔻就准备全权把店里的事情交给她们了。   会计是陶周业的人,大概是在账务上信不过唐豆蔻,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陶周业只安排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对此唐豆蔻也没说什么,她又不是那种喜欢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抓在手里的人。更何况,现在的她无人可用,任何有能力的人,他都愿意委以重任。   只要没有对方给她找事情,她就愿意把他当成自己人。   忙到晚上,一共签订了几十单出去。   今天模特们展示过的服装款式,几乎全都被卖了一遍。   当然,女宾们大都是给自己买,男宾们都是给家中女眷买的。   不管他们给谁买,钱是都花出来了,光是这一天,进账就十好几万。   对此夏令瞠目结舌,无法想象售价这么高的服装,这些人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买。   唐豆蔻随意看了一眼账面,却觉得不尽人意。   “还是太少了,毕竟今天请的人,全都是看陶周业的面子才过来捧场的。他们还不算上海最有头有脸那批人。”   “您的意思是,咱们以后还能卖得更好?”   “那是自然。”唐豆蔻轻笑:“哼!要不然,我凭什么请你们当店员都得花这么大的价钱?”   夏令一想也是,要是不赚钱,光她们这群店员的薪水,都开不起。   “这可真是……”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过去十九年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笑话。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好了,把账单收起来。开始整理衣服,把订单上要送的衣服全部都装好。明天你带着人,亲自送上门去。对了,由于是第一批客人,记住态度一定要好,但绝对不能谄媚,懂吗?对了,礼物还是要送一样的。价钱不用太贵,但最好要稀少。”   唐塘口想了想,要送什么呢?   就给每一个下了订单的客户,送上一个水钻手镯吧。淘宝上三十块钱一打那种。   “那东家您明天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我可是东家,陪你们去送衣服,多掉价儿?”其实她是想睡懒觉,不想跑。   这短时间她可忙坏了。   夏令有些担心,毕竟是第一回 去富贵人家送东西,总是有一些胆怯的。   唐豆蔻见状,也觉得一开始就让她们自己去,似乎的确有点太为难了。便道:“这样,我给王经理打个电话,让他明天过来陪你们去送衣服。”   “王经理会来吗?”他可还要管着酒店呢,不见得有那么多时间来给她跑腿。   唐豆蔻轻笑:“放心,他会帮这个忙的。”那可是一个聪明人。   夏令和七萍这才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带着其他人分装衣服去了。   唐豆蔻去仓库找了十几个礼品盒,把临时加购的水钻手镯放了进去,然后和夏令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去了。   夏令听说她一个人回去,马上道:“东家,让尚瑞送你吧,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出门多让人不放心?”   店里有电灯,店员们不回家可以直接住宿舍,唐豆蔻住的酒店虽然里离红霞路不远,可但她到底是个小姑娘,白天还没什么,晚上的确让人担忧。   尚瑞自从腿好了之后,就每天都被夏令叫来帮忙。   她一开始的想法,是想让侄子跟着蹭课学认字。后来是想让他在唐豆蔻面前混个眼熟,以后有了什么好活计,也好想到他。   显然这个打算是十分聪明的,唐豆蔻这两天忙得团团转,看见人就抓过来用,果然很快就记住了这个帮她跑了不少腿的小男孩。   不过,不论显得多机灵,尚瑞到底也才十来岁,让他一个小孩子送另一个小孩子,显然是没意义的。   唐豆蔻摆摆手,没让。   “我让车夫送我就是了,反正也不远。”   她当然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安全,猜到今天会忙到很晚,早就让车夫提前过来了,只为送她去酒店。   那车夫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她不喜欢被家里人管,所以每次来接送她之后,被柳氏和朱婆婆问起来,都是一问三不知,从来不说唐豆蔻去了哪里。   时间一久,唐豆蔻也感觉到了,于是越发喜欢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夫车,准备在买了汽车后,也不把人打发走,而是依旧雇佣他给自己干活儿。   回了酒店,唐豆蔻吃了一碗油泼面,洗了个热水澡,往床上一趟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早上被饿醒,起来洗脸刷牙吃早饭,吃完继续回床上补觉。等她真正清醒,已经到下午了。   夏令没来找她,说明店里一切顺利,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唐豆蔻心下稍安,也懒得出门。只叫了个服务生出去,把今天所有的报纸都买来给她看。   服务生告诉她,说他们的经理帮她记着报纸的事儿呢,所以早就买好了,随时可以拿来给她。   遇到这种会办事儿的人,唐豆蔻心情很好。去餐厅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报纸。   果然,几乎所有的报纸头条,都是关于她的时装店霍普力思的报道。   唐豆蔻认真研读了报道内容,虽然角度不同,但字里行间,全都是推崇和夸赞,没有浪费她花出去的钱。   “唐小姐真乃少年英才,女中豪杰啊!”酒店经理知道唐豆蔻来吃饭了,便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赞叹道:“知道昨日您的新店开业,我还亲自前去捧场。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开业庆典,不成想竟然看到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服装展示。唐小姐想他人不敢想,做他们不敢做,让您的开业典礼一鸣惊人,不可谓不足智多谋啊!今日的报纸上面,全都是对您的夸赞之语,想来不久之后,上海滩,就要多出一位手腕通天的女实业家了。”   经理是个生意人,和所有生意人一样,最会说好话。   唐豆蔻闻言一笑:“经理说的没错,上海滩有了我,是她的荣幸。”   经理没料到她这么脸皮厚,喜欢听别人夸,夸完了自己还要再夸一遍,一时间居然夸不下去了,总觉得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所幸唐豆蔻也不在乎他还有没有马屁要拍,干脆把人拉过来,让他陪自己一起看报纸上面对她极尽吹捧的彩虹屁。   另一边,段之峥也看到了今天的报纸,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都在说同一件事,这让他十分惊讶。   “今天的报纸……”   “对呀,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家时装店卖的究竟不是时装,难道还是什么秘密武器不成?一个店面开业,犯得着这么大肆报道?”秘书闻言也跟着感叹了起来。   报纸内容他们都看了,即便店铺华美,时装精致,用模特走动展示时装的方式也算是新颖。但所有的报纸不约而同地花这么大篇幅的报道,也实在是让人诧异。   就好像显得,上海滩突然间除了时装店开业,就没有其他什么大事了一样。   “峥哥你不知道,这家时装店昨天那场时装展示实在是吸引人得很,不少人看了报纸,都跑去凑热闹。我妹妹出去一上午,买了几套衣服,几千块钱就花出去了。中午家里打电话回来,让我回去教训她呢。我一想我敢说妹妹一句,铁定要被哭上半个月,就只好躲了,中午饭都是在街上解决的。”   “一套时装上千块,什么衣服这么贵?该不是金子做的吧?”   “金子也没这么贵的!跟你说,我妹妹买的还都是店里面最便宜的基础款。按照她的说法,还有其他更贵的,光是一条裙子就好几千银元。她问了一句就没敢接茬儿,但这心病却是留下了。”   “我的老天爷,这是卖衣服还是抢钱?这,这也没人去管管?”   “管?怎么管?人家手续齐全,又是正经买卖,总不能因为人家的价钱不和你心意,就说人家的店有问题吧?”   “啧!我看这报纸得早些藏起来,可别让家里人看见了,免得都被勾引去开眼,到时候钱包扛不住。”   “谁说不是,一件衣服买回来,全家跟着喝西北风。我看谁穿这家的服装,谁就是败家子儿!”   “不过这上面有东家的采访,说这还只是女装店,再过不了多久,男装店也会开起来。到时候咱们要不去看看,是不是也是这么贵?”   “这……”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到这里,忽然也生出了好奇心,想知道几千块一件的衣服,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他们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少年,却拿着报纸看了半晌,忽然指着中间剪彩那张照片上的一个人道:“你们难道没觉得,这个女孩儿挺眼熟吗?”   “眼熟?有吗?该不是哪个女模特?或者你是看人家漂亮就觉得眼熟?”   说完拿起报纸仔细看了看,嘿!别说,真挺眼熟的。   “峥哥,快来瞧瞧瞧。中间这小丫头,是不是那天追着跑来牵你的手的那个?”   其他人伸着脖子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像。   “我的老天,没想到啊,居然是个熟人!”   “不愧是咱们峥哥,这魅力就是不一般。话说这女孩站的位置,不是东家就是东家家里人吧?”   “正是正是,这位唐小姐,正是‘霍普力思’的东家。那时装展示的方法,就是她想出来的。再过不久还会开一家男装店的话,也是她在采访的时候和记者说的。”   “居然是个实业家!峥哥,咱们以后去‘霍普力思’能拿到成本价了。只要峥哥您舍下脸面,替咱们去向唐老板卖卖脸……”   “不胡说八道是不是能憋死?”被调侃的男人沉着脸,夺下他们手里的报纸放到一边,呵斥道:“都没事干吗?赖在这里干嘛?都给我滚!”   “滚滚滚滚滚了这就滚!峥哥你别生气,我们马上滚!”   几个年轻人火速跑走了,留下段之峥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生闷气。   因为长得过于好看,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欺负调戏的那一个。   为了逃避被七奶奶八姑婆们掐脸的命运,从小他就学会了冷脸。   然而就算是冷着脸,他也依然杜绝不了那些为着这张脸疯狂扑上来的狂蜂浪蝶。   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和对方见了一面,就会被说成了谁的梦中爱人,死皮赖脸地黏上来。这让他不快极了,偏偏身边的人,却很得意。   就好像报纸上的这位女青年……不,小姑娘,他过目不忘,自然很快就想起来之前见过她一面了。   实在是那女孩的模样很好,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掉。即便她看上去年纪小,一副还没长开的样子,但绝美的姿容,却已经初见端倪。   段之峥想不起来,在那次她跑来牵自己的手之前,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还她有过交集,让她开始放心暗许。但他觉得,对方毕竟年纪还小,就算是一时情迷,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谁让他的确是英俊得世间少有呢?但凡小年纪的姑娘一不小心见到他,的确是很容易陷入情网的。   哎!看在她这样努力,并不是一个空有脸蛋,只想着风花雪月的女孩儿的面子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段之峥板着一张棺材脸,默默地把报纸叠起来,全部放在了一边。   下午还要上班,去红霞路为母亲添置服装的事情,就等到明天再说吧。作为一个年长,又成熟稳重的男人,他是很需要审视自己的言行,以避免让本就迷恋自己不可自拔的女孩子们陷入更加深沉的爱恋泥潭中的。   谁让他一心公务,给不了她们未来呢?以后还是尽量躲着点吧。   被恋爱的唐豆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单方面上了某个人的黑名单了。   她吃完了饭,一路溜溜达达到了红霞路,看着店员们有条不紊地工作。   员工们全都是第一天上班,不过由于开业之前就有过场景模拟演练,所以店员们虽然有些紧张,却都还算应对得当,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对此唐豆蔻十分满意。   她也没有过多地指手画脚,只在一旁看着,等下班关店做结算的时候,才向他们提出了几个以后需要注意的问题。   解散后,留下两个人做值日,唐豆蔻把夏令和七萍教叫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听她们复述今天去送衣服时候的见闻。   由于有王青领着,她们一路上只用多听多看,除了介绍服装之外,并没有多说话,一切还算顺利。   唐豆蔻又问了她们见客户时客户们的行为和说的话,以及两人对她们的看法。   夏令和七萍一人一遍,把自己见的客人和自己推算出来的她们的脾气喜好说了,唐豆蔻思考半晌,问道:“这里面有没有那种,性格十分高傲对自己的审美非常自信,又特别虚荣热爱出风头的女人?或者男人也行。”   “出风头?我就觉所有人都喜欢出风头,否则也不会看了一场服装展示,就花那么多钱下单买服装了。有几位明显是觉得我们的服装太贵负担起来吃力,也依然咬牙买了,只为面子。”   “是呀,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好处风头的。差别就是有的人喜欢出风头喜欢的低调,有的人喜欢出风头喜欢的明显。”七萍笑嘻嘻地说:“可要说道对自己的审美自信,我认为非颜家那位大小姐不可。她虽然没有买我们的衣服,但我们送衣服去的时候,她正好在。相比起其他人,她的点评算是头头是道,有那么几分道理,和东家你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的差不离。”   “颜家小姐?是哪一位?”   “昨天来的孙太太的外甥女,孙太太和颜家是亲戚,现在借住在颜家。所以我们送衣服过去的时候,是送到颜家去的。听王经理说,那位颜小姐,也是留过学回来的,难怪眼光比一般人高上不少。”   唐豆蔻摸了摸食指上的扳指,吩咐道:“这位颜小姐,看上去有几分用处。这样,你们下次如果见到孙太太,记得一定要热情。她若再买服装让你们送上门,记得想办法结交一下这位颜小姐,把她引到店里来见我。”   但是那位演颜小姐看了孙太太买回去的服装,却并没有马上下单,可见要么是眼光太高,要么是心高气傲,不想显得自己在跟风,是个不容易接近的。   如果没有特殊理由,想把她引来见自己,恐怕并不容易。   唐豆蔻想了想,对夏令说:“这样,下次你若是再见到那位颜小姐,就说你是‘霍普力思’的店长。身为店长,你每年都有四套免单权限在手里,春夏秋冬各一套。现在冬装已经上市,但是作为一家顶级时装店,我们已经开始为明年的春装做准备了。你吹捧一下她的审美,问她有没有兴趣,帮你甄选一下明年的春装款式。”   “这……东家,这是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你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唐豆蔻没兴趣打入名媛圈,但她需要这块市场,所以需要借用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撕开这一道口子。   颜小姐或许是个合适的人员,如果见面后发现她不合适,她还得重新选。   夏令不敢质疑她的决定,只到:“好,我明白该怎么办了。”   她完全没有把唐豆蔻所说的她是店长的话放在心上,但一旁的七萍,显然注意到了。唐豆蔻看了七萍一眼,发现她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没有明显表现出不满,唐豆蔻对此很满意。 第29章   孙文文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同学生日, 她穿着母亲为自己新添置的衣服,狠狠出了一次风头。今天一上午,班里男同学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女同学们为了打听自己的衣服是在哪里买的, 一样捧着她说了不少好话。   回来的时候, 遇到了几个表姐。她们往常在自己面前, 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今天却一直在留意自己身上的衣裳。这让她心情洋溢,就算是被酸上几句,也不放在心上。   由于寄人篱下,平常孙文文在颜家,一直都是个透明人。   就算是稍微和蔼一点的四表姐颜芳丽, 也是为了拉拢自己和另外两个表姐抗衡。   但说实在的, 作为一个亲戚,她一点儿都不想参合到颜家几房的争斗里。可是没办法,谁叫他们太欺负人呢。   她的亲事是祖父在世时就定下的,那时候他们都还小, 根本不知事。未婚夫想要退婚,孙文文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退婚就退婚,当众嘲笑她老土丑陋就太过分了。   就算是再不喜欢争斗,孙文文也是是有脾气的。   她家里有钱,即便是寄人篱下, 也不靠颜家吃喝。相反, 每年的的伙食费,他们娘母三人,都上交得不少。之所以受气也还是要呆在颜家,只不过是因为颜家当家好脸面, 不想外人说他不顾念恩师遗孤不准他们离开而已。既然不论如何都要被拿来作牌坊,她又何必一直小心谨慎?   孙文文想到那个为了追求大表姐,每次见面都嘲笑她的前未婚夫的脸色,就觉得有趣。   不是说她老土吗?不是说她不懂时尚吗?   不过就是换一身衣裳而已,谁又不是不会。   先前母亲出去给她买时装,回来就被大表姐调侃讥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把母亲给她买的衣服挑剔得像一团抹布。   她之所以能这么做,只因为洋货行里面的服装,全都是她买过的穿过的,她自然能够站在那里对别人指手画脚。   这回却不同了,‘霍普力思’是新开的时装店。而且肉眼可见的与其他洋货行里面售卖的时装不同,这是一家规格更高,能专业,更加时髦的时装店。   母亲花了大价钱,却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因为霍普力思的衣服不仅款式好,面料新,格调还很不一般。   穿在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气质一下就不同了。更不用说这次是自己先买,大表姐终于没有机会再站在过来人的立场发表言论了。   即便她想吹毛求疵地挑剔,也要谨慎说话。因为其他不少女孩子,也穿上了霍普力思的时装。   孙文文大摇大摆地展示着自己的新战袍,仰首挺胸地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到了客厅,发现姨母婶婶们都在。   见她回来,率先就有人笑道:“哟,文文今儿可真不一般,这身打扮,比电影里面的那些明星还好看。”   自然好看,否则今天怎能能把你们的女儿比得黯然失色?   不过明面而上她还十分自谦:“好看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其实还是舒服。这条裙子是混纺丝绸面料,集合了丝绸的顺滑与羊毛的保暖厚实,使它不仅摸上去十分柔软,穿在身上也垂坠感十足。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服帖又透气 ,给人轻盈舒畅的感觉,我真是十分喜欢。姨妈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买一件回来试试,她们家的所有衣服都很大气好看。我母亲都说,要是霍普力思出夏装的话,以后的衣服,就全买他们家的了。”   “呵呵呵,是吗?”   颜夫人表面笑嘻嘻,心里MMP。谁不知道她上面有个厉害的婆婆?平常吃饭就是多烧一个汤,都要说她这个主母浪费白菜。真要让她像别人那样为个穿着大肆挥霍,婆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也就是孙家这对母女,时不时都要被拉出去为丈夫撑面子,这才没人敢说她们。   但就是这样,婆婆也没少在背后说怪话。   孙家巨幅,给孙文文母女留下了不少钱财。原本他们想着,把她原本的亲事搅合了,然后直接把孙文文娶进门来。   到时候她们手上的大笔遗产,不就是他儿子的了?   为此,颜夫人多数时候都捧着孙文文。   虽然这捧着她们母女让自己觉得难受,但一想到,不管怎么说自己比起他们来,虽然总是被挑剔,但有丈夫儿子在,以后的日子总比孙文文母女好过,这才把自己安慰下来。   哪里想到,自己还没找机会说起亲事,这对母女就先在她面前支棱起来了。   看看孙文文这洋装穿的,打扮得跟个大明星似得,这得花多少钱?据说那新开的‘霍普力思’里面的衣服价钱高的很,随随便便就是几大千,她们这穿在身上的,可都是她儿子的钱。   颜夫人笑容有些扭曲,半晌说不出话来。   颜芳丽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下轻笑,自己这位嫡母,心里恐怕都快滴血了。   这只活在阴沟里的臭老鼠,还在盘算骗别人的嫁妆钱,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女儿已经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不过自由的爱情嘛,想必三妹妹坚定得很,就是不知道等事情爆发以后,她这位嫡母,还有没有那个脸面,来教训她们不守本分。   想到这里,颜芳丽心情大好。   她把孙文文叫起来,说:“我听说姨母又为你定了一双新鞋子,还是这家的吗?什么时候送来,让我也去看看?”   “正是今天,我看这会儿她们人也该到了,要不一起去看看?”孙文文笑道:“之前他们还送了一个手镯给我呢,说是第一批客户才有的礼物。我看那镯子样式新奇,就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搭配,这才没敢戴。要不表姐过去帮我瞧瞧?待会儿送鞋的过来,让她们直接送到我屋里就是了。”   “也好。”   两人上了楼,把房门一关,刚才亲热的态度,立马就消失了。   不管是孙文文还是颜芳丽,表情都非常冷淡。她们一人坐了一把椅子,各自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或者裙子,比陌生人还懒得客套。   两人各怀心事地等,等了有一会儿,终于把霍普力思的店员给等到了。   夏令从门口进来,看见颜芳丽,眼睛一亮,笑容从礼貌,变得热切了起来。   唐豆蔻是吃饭的时候见到颜芳丽的。   夏令借口感谢颜芳丽帮她就明年春装提出了建议,请她去酒店下馆子,正好遇到了过来找陶周业谈完事情准备吃饭的唐豆蔻。   于是马上上前打招呼,一来二去闲聊了起来。   颜芳丽到底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又在格外看重血统的国外待过好几年。即便因为想要得到一分旁人没有的体面而愿意和夏令来往,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对夏令本人不太看得起。   不论夏令现在是否衣着光鲜生活体面,但不久之前,她的确还是一个贫民窟里混日子的寡妇是事实。   因此一见到唐豆蔻,颜芳丽的态度马上就变得放松起来了。   至少在她心中,暂时还不清楚来路的唐豆蔻还是能和她平起平坐的。如果半路偶遇认识的人,也不会被人笑话与贫民搅和到了一起,于是和唐豆蔻说起话来,要热切很多。   她的态度太过明显,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唐豆蔻自然看在眼里。   尽管已经开始怀疑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究竟能不能胜任接下来的事,但唐豆蔻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于是在和颜芳丽就时装的历史,发展,款式,面料,以及各国流行趋势谈论了半个多小时后,唐豆蔻表现出了一副无比惊喜的样子,赞叹道:“颜小姐不愧是留过洋的先进女性,不论是学问见识,还是审美情趣,都比旁人高出一大截。能和你交谈,实在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谬赞谬赞,唐小姐小小年纪,就以一己之力开办霍普力思,并受到诸多赞誉,才是真正有见识有能力的先进女性。”颜芳丽也开始吹起了糖豆蔻的彩虹屁:“要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即便人人都说要抛弃旧俗换新生,提倡女性自由平等。但在大多数人眼里,终究还是男性才能做出一番事业,并不对女性的才能抱有期望。唐小姐的作为,才是值得新时代女性们学习的榜样。”   “我开时装店啊,一方面是为了赚钱,另一方面是因为喜好而已。却没有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实在是出人意料了。”   “的确没错,洋装现在在大部分人眼中,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衣着,还代表着一种身份。”颜芳丽道:“唐小姐你是不知道,就因为我从国外回来,习惯了穿洋装。一开始见到我的人,要么故意在我面前吹捧西方装扮,以贬低本国旧式服装。要么就觉得我穿洋装乃是崇洋媚外,是背叛国家,缺乏对旧式服装的认识。一黑一白,互不相容。其实不管是洋装也好,旧式长袍也好,它们的本质都是服装,都是穿在身上的衣服,相互之间,并没有好坏,但凭各人选择不同罢了。”   唐豆蔻连连点头。   颜芳丽又道:“可惜大部分人并不这么认为。再说,国人的审美,本就与洋人的审美截然不容。我们的旧式服装,不管是旗袍还是现在的改良旗袍,和洋人的人服装,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两者发展与成因截然不同,自然做不到审美互通。因此在着装上,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少人学人穿洋装,却因为不懂得如何穿着,反而闹出了笑话。”   “是呀,毕竟是个新事物,又没有人引导,如果人人都像颜小姐这么懂得如何穿衣那就好了。”唐豆蔻说着说着,忽提议:“既然如此,唐小姐为什么不投稿到报社,发表一篇关于时装的文章,尤其是评论呢?像颜小姐这样审美高超的人物,如果愿意对他人的服装搭配作出点评,可以算也是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情了。”   “评论他人服装?这恐怕不太合适……”   “时事可以点评,文章可以点评,为何服装不可以点评?正因为从前无人做过,不才更应该开创先河,作领军人物嘛?”唐豆蔻笑道:“何况写文章点评而已,像那些作家一般,用的都是笔名。即便一开始不能为人接受,时间久了,大家习惯了也就好了。更何况,我听我哥哥说,在法国,还有专门的时尚杂志,每一期都请人点名评论名人们公开场合穿着的服装呢。”   “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颜芳丽果然心动了,她在英国时,的确是看过时尚杂志的,上面关于每一季度的服装都有点评。尤其是对于影视明星们的衣着,着墨很多。如果过碰巧哪一位明星衣着不好看,便要受到嘲笑。   但是这种事,颜芳丽从来没有和自己产生过联想。她那时看到这种文章,只想着,如果有别人点评衣着,自己应当如何惊艳众人被人夸赞,却从未想着要成为点评别人的一方。   经唐豆蔻一提醒,她果然就不那么平静了。   再说了,现在的社会上,哪种人最受追捧?自然是那些被追捧为才女的女性作家女诗人。   她们凭借着自身的才华和名气,在文人圈里如鱼得水大受追捧,那才是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自己读书多年,曾经也好奇尝试过写一些小诗寄给报社。但尝试几回,都被婉拒了,发觉自己没有那个天分,她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成为一个才女的想法。   但唐豆蔻说的没错,自己即便在写故事诗歌上面没有天分,但论起穿衣打扮,却很有信心。如果自己也起了笔名,用评论的方式对服装发表看法,是不是也算是才女的一种?   见她无比心动,却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唐豆蔻干脆说道:“那这样吧,颜小姐可以先写一则简单的服装小品,就方才你说过的,关于今时今日社会上众人对于洋装与旧式服装的态度发表一些看法,我认为就很好。正好我有一位相熟的编辑,到时候我将颜小姐的文章拿去给编辑过目,看看是否能够发表,如何?”   “这……”   “一次小小的尝试而已,颜小姐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学识和审美,至少在上海滩,你值得一席之地。”   在唐豆蔻的吹捧和撺掇之下,终于说服了颜芳丽写这篇文章。   然后,她拿着文章亲自去见之前合作过的报社主编,再一次走了后门,把这篇文章刊登了出去。   自然,主编那边她是有过约定的,对外绝不可提起他们之间的交易。至于发表文章的报酬,也是唐豆蔻自掏腰包,借着报社的名义寄送出去的。   颜芳丽在被唐豆蔻拿走文章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焦急不已地等待着结果。   她明明告诉自己不应该有所期盼,却又忍不住满怀希望。直到两天后,真的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文章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要知道,文章在报纸上被刊印出来,和手写在纸张上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无比的陌生又熟悉,却绝对让人足够兴奋。   颜芳丽捧着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定,那文章是自己的,笔名也没有错。   更何况,随着报纸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信封,信封里还有五块钱的付款凭证作为稿费可以领取。   那种激动和恨不得到处宣扬的骄傲,让她差点没能抑制住自己出去跑两圈的冲动。   她当天就去了邮局,把五块钱兑出来了。   五块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的第一笔钱。太有意义,根本舍不得用,就干脆找了个小盒子,当藏品收了起来。   然后,自然是重新拿出笔,开始写新的文章。   唐豆蔻接到主编的电话,告诉她说颜芳丽又有文章寄过来了。   知道自己的目标达成,唐豆蔻当即给自己起了个笔名,也写了一篇同样关于时装的评论文章,投给了另一家报社。   接下来的几天,两家报社一直都有服装评论的文章见报。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注意,直到有一天,某位写出过畅销小说的作家,忽然写了一篇文章,就这几日有关时装的评论文章做了点评。   文章中,将两家报纸上刊登的关于服装的评论文章批得一无是处。   糖豆蔻一见有名人下场,马上真身上阵,以霍普力思老板的名义,对这位作家的文章进行了全方位的反驳,并对其他两位关于时装的评论以及看法表示了高度赞扬。   自然,这一篇文章,唐豆蔻是为了给被作家批评了的作者站台的,字里行间自然比较严厉且傲慢。   而身为一名作家,对文字的情绪的感受,是非常敏锐的。作家在发现自己堂堂文人,居然被一介商贾之流的瞧不起了。马上跳起脚来,对唐豆蔻以及霍普力思进行了攻击。   并未为了言之有物,他还旁征博引,将传统服饰拉出来,占到了霍普力思的对立面。   这一行为,正好应证了颜小姐的第一篇发表的文章,于是刚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进入文坛了的颜小姐马上发文回击。   中间夹杂着唐豆蔻的十几个马甲的煽风点火,一场见诸于各大报刊的文斗火速拉开帷幕。   转眼间,原本只是对该不该以评论时装做文章的争吵,直接就变成为了洋装和国装两大阵营的战斗。   写文章的都是文人,而稍微出名一点的文人都喜爱追求时尚,所以这些人中,其实很多人都是洋装的推崇者。   但另外一部分文人,虽然对洋装并没有什么偏见,但家国情怀使得他们天然地站到了就旧式服装一边。   这样一来,两方的力量就不相上下了,没有一方优势明显的情况下,争吵自然没完没了。并且随着被波及加入的文人越多,逐渐进入白热化。   而这个时候,唐豆蔻已经功成身退,隐匿人间。   她没有再用自己的身份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用公司的名义,每隔一天,发表一篇介绍霍普力思的理念的文章:优雅,自信,果敢,坚韧。这是霍普力思服装的宗旨。   之后还把公司来年的计划,以及男装上市时间公布了出来,反正就是来回打广告。   这一番洋装与传统服装之间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渐渐熄灭,并且还没有争吵出一个结果。   但霍普力思却出尽了风头,营业额直接翻了几十番。   同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为洋装代表,成了整个上海滩耳熟能详的名字。   其他售卖时装的店铺和商行慢了一拍,后知后觉地,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洋装已经被霍普力思踩在脚下了。   然而为时已晚,没有挽回之力的情况下,只能眼睁睁地被霍普力思抢走市场份额。   大功告成的唐豆蔻,才终于满意地清理完所有的扫尾工作,宣布时装店正式走上正轨。   *   “今儿天气好,你怎么还在屋里睡懒觉?”   经过这几个月的风雨洗礼,颜芳丽已经单方面把唐豆蔻当成至交好友了。   不过之前为了与文人论剑,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写文章,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出门闲逛。等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可不是马上就来找她了?   只是唐豆蔻懒得很,常常一觉睡到大中午,颜芳丽来时,她还没有起床。   幸亏服务生已经对颜芳丽眼熟了,才没有把她拦在外面。   唐豆蔻打着哈欠给她开了门,问:“都快过年了,你不用帮着办年货?”   这会儿已经十一月中旬,家家户户都开始办年货,街上也热热闹闹,一派过年的欢喜景象。唐豆蔻家里现在只有三个人,但人再少年也得过,年货还是要办的。唐豆蔻昨天就帮着柳氏逛了一天的菜市场,为了十几斤肉,差点没把鞋底走坏。   颜芳丽的情况却又和她不一样,一听她的口气,就是被年货折磨过一顿了,炫耀道:“年货家里有人置办呢,用不上我。”   自从她在服装争论中有了名头,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就变得不同了。   现在父亲十分得意家中出了个才女,对她格外看重。就连嫡母,也再不敢给她摆脸色,更别提家里的姐妹们了。   有了才女的身份,不管是花钱还是出门,都比以前要方便许多。不论谁问起来,一句要找灵感,便无人再敢置喙一句。   对于这一切,颜芳丽自然是满意的,因此对鼓励过她的唐豆蔻也格外亲切。   “快去洗脸吧,咱们今儿得好好逛逛 ,难得这样的好天气。等开始过年,就没机会一起玩儿了。”   “过年我在家里没事儿,你要是想来找我,直接过来就是。”唐豆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梳头发。   颜芳丽瘪瘪嘴:“过年我爹大概要带我出门访亲拜友,待到空闲,怎么着也在十五过后了。呵!以前这种好事可轮不到我,他带出门去的,就只有大姐和几个哥哥们。”   她那得宠的能把她送去留学的亲娘早就过世了。   “说明你地位提升了呀!恭喜恭喜。”   “走吧,我在鸿湘楼定了桌儿,咱们去吃烤鸭。”见唐豆蔻收拾好了,颜芳丽便拉着她往出走。   出了酒店,叫了一辆黄包车,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鸿湘楼。吃完饭还是逛街,逛得最多的自然是商行和各种服装店。   唐豆蔻什么都没买,颜芳丽倒是狠狠血拼了一把。   到了下午,她又被拉去戏园子,说要看什么红角儿的新戏。   唐豆蔻的国粹品鉴力着实一般,她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唯一的爱好就是给爱豆花钱。戏剧在她这里,也就是能分清楚剧种不同的程度而已。   但这不并不妨碍她凑热闹,就当是体会风土人情了。   然而等看到戏台上,那花旦伸出芊芊玉指后,唐豆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台上是谁,不说是花老板戏吗?”颜芳丽的脸色也很难看,不过难看的原因,和唐豆蔻不相同。   颜芳丽是个票友,喜欢看电影,也爱听戏。所以在得知花老板编的新戏要开唱之后,就马上买了票,带上唐豆蔻一起来。   她是有心给唐豆蔻安利自己的爱好的,所以买的座位,是靠近戏台的最好的位置。   戏台上的演员唱腔气息,这里都清清楚楚,所以台上的人一出来,她就看出不是花老板。只不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忘了质疑。等台上的人一开口,那差了一大截的唱腔,马上就让人忍不住闹起来了。   而唐豆蔻脸色难看,是因为戏台上那人的手,和她爱豆的一模一样。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唐豆蔻心里各种MMP接连刷屏。   她突然反应过来和她粉同一个爱豆的是一个作者的话,她的喜好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会代表很多东西。   比如她是个土豪粉,就可以孜孜不倦地砸钱,那位是技能粉,就会孜孜不倦地造粮食。她不仅无所不用其极地蹭了爱豆的人气,想方设法接近她的爱豆,还迷恋她爱豆的身体。   看,她都干敢把爱豆的脸写到小说里了,再把爱豆的手脚屁股腿拆个七零八落,分别安装在不同的角色身上,又有什么不可能?   而台上这位的手上,在中指,无名指和尾指的指背上,分别都有一颗圆润明显的黑痣。   三根手指三颗星,排列整齐连成一条线,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这也是他爱豆的标志之一。毕竟世上人类千千万,只有他长了那样华丽的一张脸,只有他那么奇迹一般地,在手指上长着像人为画上去一样的三颗痣。   在粉丝们心中,这三颗痣是上帝打的记号,免得自己的杰作流落人间再也找不到了。   身为一个热爱yy的作者,那女人果然不舍得放过这个苏点。   唐豆蔻心潮澎湃,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给气的。   这个时候,在场的观众们都已经闹开了。贵宾席位上的体面人矜持地皱眉,在等班主出来给说法。后面那些普通观众,脾气不好的,已经开始大声吆喝咒骂着,一边嘘台上的人,一边往台上扔茶杯子。   而台上的演员年纪不大,委委屈屈地颤着声儿,唱着拐了调的曲儿,都快哭了。   但他/她还依然在坚持着,想要把戏唱下去。   唐豆蔻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她对陌生人从没有多少怜悯。但她无法忍受任何与爱豆相关的人或者东西,受任何委屈。   “都给我闭嘴!”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对着后面闹事的人大吼一声,道:“今天这场戏我包圆儿了,谁像听就听,不想听就滚。”   说完回头看向台上被自己吓得也闭嘴了的人,道:“你继续!”   那人朝感激地朝唐豆蔻笑了笑,果然又继续开始唱起来了。   唐豆蔻偏过头问颜芳丽:“戏园里不是兴打赏吗?我想打赏,要怎么弄?”   颜芳丽以为她是可怜那戏子,便指了指旁边的小伙计,道:“园子里备的有绢花,一块钱一朵。你若是想打赏,就跟他们买,买完了绢花往台子上扔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唐豆蔻点点头,挥手把招呼人的伙计叫过来,说自己要打赏。   “你们有多少绢花,全部拿出来,我要打赏。”说完拿出笔唰唰唰签了支票放在桌子上。   那小伙计双眼一亮,马上点头哈腰地下去了。没过一会儿,就见他带着两个人,一人端着一个大篓子,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卷花儿。   颜芳丽吓了一跳:“这得几千上万朵了,你,你……该不是想全部打赏吧?”   “这算什么?一万朵也算少的!”   唐豆蔻也没数,直接捧起绢花就往台上扔,扔了两下觉得累,干脆叫伙计们帮着自己扔。   绢花洋洋洒洒,雪片一样飞到戏台上。   那上面正在唱东厢夜游的小花旦,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也不知道是高兴得还是羞愧的。   楼上贵宾席的观众目瞪口呆,更别说楼下普通人了。   他们争相伸长脖子看唐豆蔻,唐豆蔻不怕看,倒是把一旁的颜芳丽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这,这该够了。你就是想帮他一把,到现在也仁至义尽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要回你回吧,我等他唱完。”   其他人看她花这么多钱眼睛都不眨一下,猜不到她什么来路,都小声议论着,却不敢真的凑上来。   真正来听戏的票友们瞧不上台上的演员,见等不到花老板,干脆起身走了。   剩下一部分想看热闹的,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热闹可看,也纷纷离场。   只有唐豆蔻捧着茶杯磕着瓜子儿,真的等到整台戏唱完。班主这才擦着脑门上的汗,领着小花旦出来给她问好。   一听说话,唐豆蔻才知道这是个男生,年纪莫约十四五岁,和她差不多大。身量却细瘦高挑,很有一股弱柳扶风的味道。   他的身上,除了一双手外,没有任何一点儿和爱豆相像的地方。   但是仅仅这一点儿,就已经足够了。   大约是紧张,少年一直低着头,因为自己没唱好,于是羞愧不已地站在那里。但唐豆蔻人坐着,正好能看到他的脸。   “这位,这位小姐,多谢您捧场。我们,我们花老板身子不适,所以才临时让英官儿替他上台,不是故意哄骗大家伙儿的……”   唐豆蔻没理班主,而是看向身边的少年,问:“你叫英官?姓什么?”   “姓杨。”   “杨英官啊!”唐豆蔻想了想:“你喜欢唱戏吗?”   少年半晌没说话,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想了半天想不出她的用意,终于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把视线转到另一边,半晌,才在班主的催促下,小声说:“喜,喜欢唱戏的。”   “真喜欢?”   “真喜欢。”主要是除了唱戏,他也没有接触多其他东西,除了唱戏什么也不会,那喜不喜欢就都是喜欢了。即便,这戏他也还唱不好。   唐豆蔻不清楚他的心里历程,但不管他是不是真心这么想,对她来说,都没什么要紧。   “既然喜欢,那就好好唱吧。明天还有你的戏吗?”   “有的,明天我还上台。”少年急忙说了一句,然后开心地朝她笑了一下。   班主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仿佛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行,那明天我也来听你唱戏。”唐豆蔻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怕,唱的不好听也没关系,大不了多唱几年嘛,练多了自然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别担心,我会捧你的。”   “这……”   班主不太自在地看了唐豆蔻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捧角儿的金主不少,但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女金主,年纪还这么小。   少年显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红了一下,没好意思说话。   唐豆蔻忽然想起旧时代的陋习,戏子地位低,总是被欺凌,于是警告班主一句:“从今天开始,我要捧他,他就是我的人了。如果让我知道你们送他去陪什么人喝酒吃饭进堂子,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   “不不不,绝对不敢,唐小姐您放心,我们英官人是干净的,也从来乖巧,绝不会让您失望。”虽然还不清楚面前这位的来历,但先把话应承下来总是没错的。   听了他的保证了,唐豆蔻这才点点头:“我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忙,就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   唐蔻摆摆手,赶紧走了。   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原著当中到底提到了多少明星和演员。   已经见到过爱豆的手和脸,难保其他人身上还有爱豆的零部件。   想想那该死的作者拿她爱豆做原型,给这个角色身上安一点,给那个角色身上安一点,她就受不了。   她得尽快找到他们,即便只是爱豆的一部分,她也绝对不能让它们流落在外,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被欺负受委屈。   从头到尾围观了好友捧戏子的颜芳丽站在大街上,看着匆匆离去,只剩下一个背影了的唐豆蔻,风中凌乱。   “你……你就没发现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那个见色忘友的混蛋,把她落下了啦! 第30章   唐豆蔻回去之后, 火速打开系统,买了原著小说来研究。   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她花了一个通宵加半个上午的时间,逐字逐句地阅读做笔记。生怕错过一个一个小细节, 从而遗漏了爱豆的零部件。   幸好, 原著是一本传记体玛丽苏小说, 并不是一本娱乐圈爽文。所以涉及到的关于明星艺人的部分很少。唐豆字缝儿里扣名字, 总共也才抠出了七八个有名有姓的,再加上其他只有侧面提及,连名字都没有的背景人物,也就十几不到二十个。   有名字的唐豆蔻写了名字,没名字的就把有可能的身份的人或者团体都列了出来, 交给刘掮客去帮自己去把人找出来。   到了年底, 所有人都很忙。   刘掮客自己开了个小铺子(所以有时候他也会被叫做老板或者东家)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在带着儿子到处收欠账。   这次早上刚想出门,就被尚瑞给叫来了,看见唐豆蔻给的名单, 他表示难度有点儿大。   “我是个掮客,这三教九流的人的确是认识不少,可那也仅限宝山和嘉定这一亩三分地儿。您这名单上的,别说好些我听都没听过,有些还都不在上海呢, 这, 这您让我怎么找?”   “你找不着,不会找人帮着找?”唐豆蔻斜他一眼:“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有钱办不到的事儿?刘老板啊!你帮我跑腿也有些时候了,我难道还让你赚的少了?”   “是是是, 那是,唐小姐您高义!”剃了新胡子的男人嬉笑着竖了个大拇指,说:“自从认识了唐小姐您,小的才见识了什么叫做大手笔。不过,找人毕竟是个大工程,想必要来犯唐小姐多等些日子了。”   “得,找到了回来告诉我就行,我去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你别做多余的动作。”   唐豆蔻一夜没睡,困得不行。这会儿把任务交代下去了,却还不能去补觉,毕竟说好了好去听杨英官唱戏的。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出门,刚起身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想买几套房子,你是干这个的,去帮我留意留意,最好年前就能过户。”   “您新买的公馆不是都快装修好了么?那新房的用处是……”   “给旁人买呢,你看好了把地址给我,我带着人自己去挑,看喜欢哪个就买哪个。”唐豆蔻推手赶人:“快去干活儿去吧,办事认真一些。”   “是,明白。那我先走了,唐小姐您忙着。”   刘掮客点头哈腰地走了,唐豆蔻也打着哈欠出门。   尚瑞一大早来给她跑腿,见她要出门,也跟了上来,问她要到哪儿去。   “去戏园子,我包了个唱戏的小哥哥,长得可漂亮了。”   尚瑞眉头一皱,不甚赞同地说:“包,包戏子?唐小姐您怎,怎么可以包戏子呢!”   “为什么不可以?”唐豆蔻轻笑:“别人可以我就可以,别人不可以我也可以。”   尚瑞小朋友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可是先生说,包戏子是纨绔子弟才做的事情。”   “哈哈哈哈!”唐豆蔻被惹得哈哈哈大笑:“尚瑞小弟弟,你难道认为本小姐不是个纨绔子弟?”   尚瑞:“……”   他以为纨绔子弟是个贬义词来着,怎么唐小姐看上去,居然很为这个身份骄傲?   “因为这就是事实嘛!”唐豆蔻又打了个哈欠,就不再说话了。   没过多久,车夫把他们送到了戏园门口。   唐豆蔻进去的时候,好戏已经开锣了。   她这次没坐外面,而是直接上二楼进了雅间。   雅间是隔开的,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唐豆蔻往椅子上一坐,就差点儿睡过去了。   不过她记得自己今天的来意,于是开了张三万块的支票给尚瑞,让他去买绢花,待会儿等到杨英官上台了,就帮她撒。   “记住不要弄错人了晓得吗?要是弄错了人,咱们的小哥哥会被笑话的。”   “知道,我会跟伙计确定的。”   “那就好。”唐豆蔻把耳塞和眼罩拿出来,说:“我先睡一觉,等杨英官戏唱完了,让他来见我。”说完眼睛一罩,耳塞一插,往躺椅上一靠,就睡着了。   尚瑞捧着支票,低着头等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本来想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她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不过这种事,到底还轮不到自己管。他就是一个借着婶婶的面子蹭上来抱大腿的,能不被赶走,每天帮忙跑个腿都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哪里还敢说三道四。即便,他是真的真的觉得她包戏子这种行为,很不好。   不过好不好的,也只能这样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埋怨那个小戏子不要脸,平常勾引人也就算了,连唐小姐这样的小女孩也不放过。   哼!待会儿等他上场,他到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然后等啊等,等到戏都快唱完了,小伙计才提醒他,说是杨英官要上场了。   尚瑞马上直起身来,严阵以待,准备全方位审视这位勾引了唐小姐的男狐狸精。   本以为是个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哪知道下面的人一开口,立马引来嘘声一片。   头一句就破音了,这种人,居然能上台?还能被唐小姐看上?   尚瑞很是不可思议地愣了半晌,终于想起来唐豆蔻交给自己的任务,而后吩咐伙计帮自己撒绢花打赏。   “或许是唐小姐有其他的用意!”   尚瑞的心情不可思议地好了一些,后悔自己胡乱揣测唐小姐的决定。   又被揣测了一通的唐豆蔻毫无所觉,依旧睡得昏天暗地。   几个小时后,戏终于唱完了,观众们陆续离开,雅间的门,也被敲响了。   尚瑞看了一眼。伙计示意,是班主带着杨英官和他们的台柱花老板过来了。   尚瑞这才摇了摇唐豆蔻的肩膀,把人叫醒。   “小姐,花老板和杨英官他们来了,就在门口。”   “啊!让他们进来吧。”   唐豆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终于缓解了一点被躺椅睡出来的酸痛。这时候,杨英官已经进来了。   当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昨天见过的花戏班班主,另一个没见过面,但戏园子外面的海报上有他的广告,是花戏班的台柱花老板。   花老板二十来岁,个头比杨英官要高上不少,态度也更加坦然自信,甚至带着一股魅惑众生的风流意味。   又是一个雌雄莫辩的美人,嗯,唱花旦的好像基本上都是这个款。   唐豆蔻没接他抛过来的媚眼,指了指后边的凳子,说:“坐。”   “在唐小姐面前哪里有我们坐的份儿?我们站着就是了。”   “那你站着吧,其他人坐。”   花老板:“……”   杨英官和班主尴尬一瞬,到底听话地去凳子上坐了下来。   唐豆蔻这才打了个哈欠,说:“昨天我在忙其他事,一直忙到今天早上,又怕耽误约定来看戏的时间,所以也没来得及打听别人想要捧人,是个什么流程。不然这样,杨英官你自己说吧,你需要什么?”   “我,我这……”   杨英官下意识地去看班主,见他没反应,又去看花老板。   花老板嘴角一扯,不继续站着了,也扯过一条椅子坐下,问唐豆蔻:“唐小姐的身份,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听说您是做服装生意的?”   “暂时是这样没错。”   “那不知道您的家里……”花老板说着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您也知道,像您这样的千金小姐,咱们以前从未接触过。多少得问一声您的夫家……自然,您年纪小,自然没有结婚。但以后的夫家……”   “夫家?没有夫家。”唐豆蔻不在意地说:“放心吧,不会有以我家人名义的人来找你们的麻烦的。”   花老板和班主对视一眼,才又不太理解地问:“没有夫家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的意思呀!”   唐豆蔻刚要解释,尚瑞就先不满起来了。   他不屑地瞪着花老板说:“小姐说的话,你们照做就是了。只有我们问你们的份儿,轮不到你们发问。小姐的事,不是你们该打听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吧,尚瑞的态度才是这个时代的金主该有的态度。   唐豆蔻是后世的新一代金主,多少会披一下文明的皮,便笑着说道:“没关系,他们想问一问也很合理。毕竟要评估风险,才敢做决定不是么?”   “抱歉唐小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班主立刻赔礼认怂:“我们只是怕给唐小姐您惹麻烦。”   “没事儿,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你们只需要知道,本小姐很有钱就是了。”   “呵,呵呵,多谢唐小姐对英官儿的厚爱。”班主点头哈腰地说:“我们没什么可要求的,唐小姐您要是喜欢英官儿的话,那就多来听听他唱戏就是了。我们这个戏班有些年头了。花老板是我们的台柱子,他戏唱得好,我们戏班现在全靠他吃饭……”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想看她对花老板的态度了。   毕竟她想捧杨英官,可杨英官现在根本不能独当一面。   但是一个戏班子里,又不能有两个台柱子,这就是个麻烦。   唐豆蔻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她不在意地说:“我没有打乱你们原来的班底的意思。杨英官现在不能独当一面,这个台柱子自然还是花老板的,杨英官只需要学学唱戏,时不时上台历练一下就行了。等哪天他能独挡一面了再说,放心,就算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亏待花老板对杨英官的提携。”   “唐小姐,您高义。”   “那就这么着吧,从今天起,你们这个戏班的所有开销,就全都由我负责了。你们只用专心唱戏,其他的一切应酬和关系,全部停掉。这个没有问题吧?”   戏班之间,就和其他行业一样,内部都有规矩的。   不过再大的规矩,总是硬不过金钱,对他们这么行业来说,谁给钱吃饭,谁就说了算。   唐豆蔻昨天提过不准杨英官出去应酬,班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是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人,这也很常见。   “一切凭唐小姐吩咐。”   “那就好。”唐豆蔻招招手,把杨英官叫过来,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已经让人帮你去找了,等明后天把资料送过来,喜欢什么样的,你自己挑。”   “谢谢唐小姐,我,我……”他本来想说自己有住处,但一想到那是一套房子,就舍不得拒绝。毕竟,一套房子,那得是多少钱呀!于是舌头打了个弯儿,说了一声:”让唐小姐破费了。”   “没关系,不破费。”唐豆蔻笑着说:“我既然给你花钱,那提几个要求,想来不会有问题吧?”   “唐小姐您说,我一定听话。”   “别紧张,说实话,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唐豆蔻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想进豪门当大少爷,我也能帮你办到。不过有一样,杨英官,不可以碰□□,懂吗?这是唯一,也是我硬性要求。任何我身边的人,如果让我知道谁碰了□□……”   她轻笑着牵起少年的手,笑容不达眼底:“比如你,如果让我知道你沾了那东西,我会亲自砍掉你的这双手,让你连戏都没得唱,明白吗?”   “明,明白……”   “明白就好,所以你要听话。而你身边的人,不管他是谁,如果被我发现引诱你或者劝说你抽烟,他们只会更惨。”   杨英官吓了一跳,班主和花老板同样也吓得不轻。   因为唐豆蔻这句话,分明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在梨园这个行业里,不碰烟的基本就是凤毛麟角。杨英官现在还没碰烟,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还没出师还没钱。   但再过几年,或者等他有钱了,基本上就和其他人一样了。   这个要求让班主和花老板的脸色都不好看,因为他们就是这抽烟群中的一员。   昨天花老板之所以没能上台,就是因为嗓子出了问题,临时不能发声了。   俩人表情煞白地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唐豆蔻这才拿出支票,随便填了个数字塞给杨英官,说:“这是给你的零花钱,你先拿着。戏班的开销,过两天我会让人送来。去吧,我要饿死了,得找个地方吃饭。”   “您饿了吗?这里正好可以吃饭,我这就让师傅给您上一桌席面?”   戏园里虽然不主营餐饮,但戏班那么多人吃饭,自然还是有专门做饭的人的。   不过手艺没法和外面的厨师比,但杨英官又没有下过馆子,他哪里知道这里面差距?不过是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就光顾着高兴了,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不过唐豆蔻这会儿正好饿的很,也不挑食,闻言想了想,干脆道:“那行,就随便上几道菜吧,我懒得再往饭店跑了。”   班主立刻高兴地去叫人做饭去了,让花老板和杨英官留下来陪她。   不过他刚转身,伙计就推门进来了,说白二少听说唐豆蔻在这儿,专门跑来找她来了。   “我才知道你突然迷上了听戏?早知道就不用到处跑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伙计话刚说完,唐豆蔻就看到了白宴歌从外面进来。   “你找我做什么?”她问。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为了咱们的生意。”   白二少一点儿都不客气,一来就直接坐下了。   唐豆蔻只好对杨英官说:“你们先下去吧。”   杨英官这才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和花老板一起出去了。   到了后院,花老板一直伪装着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拉住正忙着招呼厨师炒菜的班主,问:“你真的打算让英官跟着唐小姐?那可是个姑娘,谁晓得什么时候就被她家人或者丈夫找上门了。而且我们总是打听不到她的来路,不知道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以后要是出个什么事儿……”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唐小姐的身份的确让人不安心。可你替英官想过没有?跟着唐小姐,总比跟个男人强得多,不是么?”   花老板顿时无话可说了,班主说的没错,跟着唐小姐,不管能跟多长时间,她好歹是个女的。   “哼,他运气可真好!”花老板觉得自己的嫉妒之情都快溢出来了:“也不知道唐小姐究竟看上他什么?明明我长得比他好。”   正是因为自持美貌,他才专门去见唐豆蔻的。可惜她从头到尾,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31章   “唐小姐, 咱们的腕表行,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段时间白宴歌一直在观察唐豆蔻的时装店,那叫个一鸣惊人,横扫一片啊!   才刚刚开业, 就借着新旧服装之间的争斗, 打出了自己的名头, 把其他同行全部踩在脚底下了。   关于前段时间报纸上吵个不停的那场官司,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白宴歌却不相信那事儿和唐豆蔻没关系。   虽然是个女的,但不得不承认,这位唐小姐的确手段了得,换做其他人, 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种法子的。   其他那些卖时装的店铺老板, 这段时间日子都不好过,生意不生意先不说,这种不按规矩来,莫名其妙就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的确让人如鲠在喉。   白宴歌却很高兴,因为唐豆蔻要是这么厉害,说明什么?说明她的下一个生意,依然是稳赚的。   一想到那时候,自己便能借着她的手段坐享其成, 那感觉真是, 让人太迫不及待了。   所以就算是马上要过年,他都等不住,每天就想来找唐豆蔻谈他们的腕表行生意。   不过……   唐豆蔻并不像白宴歌这么心急,她听了白宴歌的话, 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说:“怎么想?不怎么想呀!我时装店这会儿才刚开业没几个月呢,资金得先收拢收拢。再说了,腕表可不比时装,那是真正吃钱的大买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二少的姨夫是就职于教育厅吧?以您姨夫的官职,怕是罩不住这腕表行的生意。我让你找的靠山,你找到了吗?”   腕表行开起来,必定冲击现有的各大商行及买办,到时候人家联合起来随便卡一卡,他们就得……当然,玩儿完不见得玩儿完,可对付起来实在麻烦。   唐豆蔻并不是一个喜欢被动挨打的人,她做任何决定,不说保证万无一失,也必定提前做好准备 。   腕表行她当然会开,但现在最重要的先决条件还未就位,却是事实。   白二少失望地皱着眉头,问:“何必那么麻烦?我们不一定要一开始就弄出太大的动静,完全可以一步一步来嘛!”   “这你就说错了!腕表是顶级奢侈品,而顶奢市场,一向是赢家通吃输家滚蛋。如果不做好准备,我们除了赔钱就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顶奢什么市场,白二少完全搞不懂。   但赢家通吃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这种大口气和野心,很符合他的心意。白二少也不想承认自己还没有一个小丫头有魄力,于是咬了咬牙,说:“行,那你等着,不就是靠山嘛!只要你拿得出货,我就能给你拉来最硬的靠山。”   反正只要能赚钱,谁也不舍得不参一脚。大不了自己少吃一口肉就是了。   白二少急匆匆地走了,唐豆蔻一个人吃完了饭,慢悠悠地离开戏园。   去时装店看了一眼,没什么事儿,就回家去了。   柳氏和朱婆婆正在洗腊肉,可唐豆蔻刚进门就问到了一股屎臭。   她整个人都窒息了,捏着鼻子往洗手间一看,得,马桶堵了,脏水流的到处都是。   “怎么不找人通一下?”唐豆蔻赶紧把厕所门关了,转身就像出门找人来修。   却被柳氏挡住了,她说:“你干嘛去?这眼看就要吃饭了。”   “在这里吃饭?”   唐豆蔻觉得自己会吐。   “这么点儿臭味都忍不了?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哪天下雨外面不是这味道……”   农村路不好,一下雨就大坑小窖满地泥泞,雨水蓄满各种粪坑,会从里面溢出来,味道的确不好闻。   但那时候她宅啊!每天呆在唐家大院儿自己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里根本不会出门,自然闻不到路上的臭味儿。   何况,那味道再难闻也是在路上,而不是在吃饭的地方。   唐豆蔻坚决没法忍。   “算了,我们还是去外面吃吧,进今天也别回来住了。等找人来把厕所修好了再说。”   “不回来?又住酒店?自己有房子怎么还花那个冤枉钱,七丫头我跟你说,咱们现在到底不比从前,你虽然去工作了,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挣多少?还是要省着点儿,一个女孩儿,不会过日子怎么成……”   柳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唐豆蔻看着朱婆婆颤巍巍的手脚,憋着气道:“算了,我们搬家吧。我在外面买了房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干脆今天就搬过去。”   “什么?”   柳氏和朱婆婆都吓了一跳,忙问:“什么房子?你又买房子了?你那儿来的钱?”   “不管我哪儿来的钱,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唐豆蔻催促道:“走,赶紧走。你们不走我走了,这味道实在太恶心了。”   唐豆蔻转身就走,柳氏个朱婆婆见状,马上跟了出来。   她们不是着急搬家,而是着急问她究竟哪儿来的钱,为什么又要买房子。   但是路上人多,唐豆蔻又一个人坐了一辆黄包车,她们没机会问。等到了地点下车,看到所谓的新房子的时候,两人都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了。   新房子,不,新住处,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   通体白色,带着花园和阳台,是那种出门在连看都不太好意思多看的公馆。   比起之前住过的酒店,这所房子更加精致美观,更适合生活。   但不管是柳氏还是朱婆婆,都没有想过这样的房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们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豪宅,又看一眼毫无所觉的唐豆蔻,然后哭了起来。   “七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唐家可是要脸面的人家,可不兴做那种丢祖宗脸面的事儿……”   “你现在问不觉得太迟了吗?”   唐豆蔻大松一口气,终于才有了一种从屎味当中解脱了出来的感觉。   她翻了翻皮包,掏出钥匙,带着两个畏畏缩缩的女人进门。   “我开了个时装店,卖衣服的,很赚钱。然后就从别人手里买了这个公馆,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   唐豆蔻把皮包随手一扔,整个靠在沙发上,说:“装修没有花什么功夫,就简收拾修了一下,换上了新家具。本来想等年后招到人手才搬过来的,但你们把房子弄得太恶心了。”   “开店?开店能这么赚钱?”   “这里可是上海!”唐豆蔻拿起电话拨号,从酒店订了饭让人送过来,然后带着柳氏和朱婆婆去看房间。   这栋房子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客厅和游戏棋牌室之类的休闲场所。二楼是几个卧室。   三楼算是半开放式的,一半阳光房,一半顶层花园。   佣人的住处单独建在外面,左右两边各一排,男女佣人分别居住。   花园面积不大,但胜在精雅观,只有中间那个不伦不类的喷泉有点碍眼。唐豆蔻本想拆掉,可装修的工人说,那人造喷泉放在那里,是为了风水,劝她别拆。唐豆蔻想了想,也就把它留下来了。   由于没有打算今天就住进来,所以房间里的家具虽然摆好了,其他生活用品,却都还在柜子里放着没有拆开。   唐豆蔻让柳氏和朱婆婆自己收拾自己的房间,然后等明天再雇人过来。   厨师,园丁,这些都要介绍,打扫房间和洗衣服的要求可以低一点。   看门的护院,唐豆蔻准备留下之前雇佣过的那两个车夫,还有就是,以后帮她开汽车的司机,需要提前开始找,免得到时候车备好了,没有司机开。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什么了。   唐豆蔻拿了几件衣服出来准备洗澡,朱婆婆探头进来在她房间看了一眼,赞叹道:“七姑娘这个房间好,又大又亮堂,跟别的房间不一样。”   “是要大一些,这里是主卧。”   “主卧?那不是一家之主住的地方吗?”   “对呀,我现在就是一家之主呀!”   朱婆婆嘴皮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她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位眼里,亲妈柳氏根本就没什么地位。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佣人房在下面呢,赶紧去收拾了,咱们好吃饭。”   柳氏在震惊过后,火速接受了唐豆蔻有钱又买了大房子这个事实。   她欢喜不已地到处看完,终于端起了当家主母的架子,开始规划以后的生活。   “到底还是人太少了,冷清。等你哥哥们回来就好了,人多热闹。虞哥儿和宣哥儿都大了,成亲正好能用上新房子……”说着也探头看了唐豆蔻的卧室一眼,道:“这个房间好,以后就给虞哥儿住。他是长子……哎,就是委屈了宣哥儿,不过他们还没回来呢,七丫头就先住这儿吧,等他们回来了你再搬到楼下去……”   唐豆蔻:“……”   柳氏太高兴了,根本顾不上留意唐豆蔻的脸。看了她的房间后,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又火速下楼去欣赏别的房间去了。   那双标准的三寸金莲仿佛不之疲倦,一直得得得地在地板上游走。   酒店送饭过来的时候,她甚至都不舍得过来用餐,还想继续往地下室钻。   那里可是唐豆蔻的秘密基地,她不可能让任何人进去,所以虽然现在还是空的,却还是锁得死死的。   柳氏进不去,也以为那下面顶多就是藏个红薯或者白菜,便也没有太坚持,终于恋恋不舍地坐到了餐桌前。   在之前的小房子里时,朱婆婆是和她们一起吃饭的。但到了这里,柳氏忽然又讲起了规矩,不准朱婆婆上桌了。   朱婆婆也听话,真就在一旁站着,打算等他们吃完,好捡剩饭。   唐豆蔻是个不温柔的主人,但再不贴心,也不至于克扣一个老人家的晚饭。便道:“今天这里就我们三个,也别讲究了,跟以前一样,坐过来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我毕竟是个下人……”朱婆婆毕竟还是要看柳氏的脸色的。   唐豆蔻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当什么下人。明天我会让人过来看看,挑几个合适的人过来工作。家里的活儿,就让他们干把。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就当养老了。”   朱婆婆一愣,没想到唐豆蔻说这个。她以为这位连自己亲妈都不在乎的七小姐,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   “既然七丫头这么说,那你就过来坐吧。”   柳氏一听明天会重新招人,也就没说什么了。她的确觉得朱婆婆上了年纪,用起来不顺手了,还是换几个年轻的好。   于是朱婆婆又拘谨地坐上了餐桌,吃完了在主人桌上的最后一餐晚饭。   饭后,唐豆蔻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去去检查了各处的门锁,确定没有被打开的,这才回去。   柳氏站在楼梯口上等她,见她回来,便道:“七丫头,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   唐豆蔻上了楼梯,问她。   柳氏小心翼翼:“你说,要是你爹知道咱们有了这样的房子……”   “那她肯定会希望带着安洁女士一起搬进来住的。”   “凭什么?这是我们的房子!”   “是我的,不是你们任何人的。”   “可我是你娘!”   “是呀,但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呀!”唐豆蔻冷笑:“你该不是又想回老家了吧?这回你放心,我手里有可信的人了,保证能完完整整把你送回去。怎么样?要不我现在就叫人去给你买车票?”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氏也就是这么一想,然后这么一问,并没有被送回去的打算。   当然,她并不是不想回去,她是不想一个人回去。   她所希望的衣锦还乡,是唐豆蔻带着她,风风光光地回去打丈夫的脸。帮她赶走狐狸精,抢回三夫人的位置。然后带着丈夫公婆来上海,住这个明亮又宽敞的大房子。   但女儿不愿意,她就只能放弃。   被迫放弃梦想的柳氏,又是欢喜又是遗憾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畅享公婆和丈夫知道了自己现在的生活会怎么样,肯定会后悔得痛哭流涕。   然后向自己道歉低头,保证归回家庭,再也不说离婚的话。   那个时候,自己再宽宏大量地原谅他。想必公公婆婆才会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唐家媳妇。   幻想太过美好,想得太多的后果就是整夜都没能睡着。第二天天刚亮就爬起床,指挥着朱婆婆收拾房间了。   她还想回之前的住处一趟,把穿的衣服和用具全都拿过来。当然了,还有准备的年货也要搬过来。   不过唐豆蔻睡觉不喜欢被人打扰。之前柳氏大清早吵醒过她一次,被当场吼了一顿,后面一个月都没有回去。   没有生活费的柳氏只好拿出自己仅剩的私房钱,好不容易才紧巴巴地凑活过了那一段日子。   有了教训的柳氏,不敢吵唐豆蔻,硬是挨到她起来,才过来提意见。   唐豆蔻当然不想跑一趟小房子,她之前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酒店,相比起那间套房,她的很多用的东西反而在酒店里放着。   于是决定兵分两路,让柳氏和朱婆婆带着车夫们去套房那里搬东西。自己去酒店整理自己的东西。   柳氏一看有两个男人可用,就不纠结女儿不和她们一起回去搬家了。   唐豆蔻去了一趟酒店把东西收拾好,让酒店的服务员开车送了回来,给了依依不舍的服务员们一大笔小费。   接下来就是招佣人。   刘掮客帮她找人去了,之前唐豆蔻交给他的找房子的工作,就被转到了他的大儿子手里。   那年轻人也很努力,短短两天时间就差不多准备好了十份资料,全都是适合独居的房子。   唐豆蔻让他到时候拿着资料去见杨英官,让杨英官挑好了,找她来付钱就是了。   不过在此之前,新公馆需要人手,得先帮她找好。   刘老大告诉唐豆蔻说,内宅帮工的事儿他没有他/妈的眼光好。毕竟在看女人这件事上,女人的眼光更为精准。   于是当天下午,刘掮客的妻子于氏,就领了十几个年轻女人来给唐豆蔻过目,可见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唐豆蔻看完,发现都是很老实的样子,就挑了几个顺眼的留下了。   柳氏自然不甘落后,表示要选两个贴身丫鬟伺候,于氏便又带了几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过来,让柳氏挑。   搬了新家,有了人手,唐豆蔻算是正式有了落脚的地方。   店里一切顺利,男装店的修建和装修有陶周业负责。刘掮客帮她找的人还没什么消息,一时间,唐豆蔻没什么事干,只用等着过年。   可她是个一忙就停不住,一闲就动不了的人。   发现自己没事儿干了,就又当起了咸鱼。除了时不时去戏园子捧捧杨英官的场之外,就哪儿都没去。   连颜芳丽约她出门逛街,都被她拒绝了。   本以为这么悠闲的日子,怎么着也得维持到年后过完十五。哪知道某天中午,原本应该在店里上班的夏令突然过来,   说有一个姓黄的人找她。   姓黄?唐豆蔻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黄有功。   这大过年的,他突然过不下去了? 第32章   唐豆蔻缺人用, 当然不会不见黄有功,相反,她还得表现的很热情。   才几个月不见,原本就一脸阴沉的男人, 浑身都被阴郁笼罩了。   他看见唐豆蔻, 就站了起来, 带着几分焦灼, 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唐小姐……”   “新年好啊黄先生,年货办的怎么样了?”   先生这个称呼,并不像后世那样作为男性的统称,而是带着对文化人特有的尊重意味。   不过唐豆蔻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称呼了,毕竟她现在年纪小, 直接喊名字好像不礼貌, 礼貌一点儿的叫个大哥或者叔叔吧?更不合适。   因为她是上位者,本来年纪小就不太能震慑住别人,要是再给自己降个辈分,就别想让任何人听从自己的命令了。   “不敢当先生两个字, 我今天来找唐小姐,是有事相求。”   “你能来找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放心,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肯定会帮你。小冷, 给黄先生上茶。”   “谢谢。”   “坐啊, 站着干什么?坐下慢慢说。”   黄有功略显拘束地重新坐好,这才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是不久前,他出门干活儿的时候,遇到一位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那千金小姐不满家里给定下的婚事, 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孤身在外的女孩子完全没有社会经验,运气还不好,出去吃个饭就遇到了小流氓。   正好当时黄有功为了赶时间走的小路,就顺手把人给救了。   这一下,黄有功成了对方的救命恩人,女孩的家长找到她之后,对黄有功千恩万谢,并有意提拔他作为报答。   眼看他就要踏上一条青云路了,黄有功家里那两个哥哥嫉妒之心又一次爆棚,当天就和黄有功打了一架。当然,跟以前一样还是单方面殴打。   不过就算是站着不动任由哥哥们打,这么长时间过去,对他的哥哥们而言,这毫不反抗的表现,不仅没有了乐趣,反而还有几分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于是两人转过头,又去折腾他母亲。   那姨娘被打了一顿躺在病床上不说,他们居然还跟父母提议,想把黄有功的生母送到货船上去当人羊,黄有功无力阻止,这才求上门来找唐豆蔻帮忙。   唐豆蔻听完男人的话,表情非常为难。   “说实话黄有功,如果你遇到的是金钱上的困难的话,我肯定想都不想就会帮你。但这是你的家事,你娘又是你父亲的姨太太……不是我不想帮你,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女孩子,甚至还没有成年。之前看好你,就是想要雇佣一个得力助手而已。让我去插手别人的家事,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唐豆蔻说的是事实,在这个时代,家庭内部的矛盾,基本上不会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更何况一个妾而已,当家人是随时都有权力决定她的生死的。   当然,真的要救人,唐豆蔻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她想要收服黄有功给自己干活,就不能让他就觉得自己的恩情来的很容易。   唐豆蔻一脸遗憾地让人把黄有功送出去了,转头就叫来尚瑞,让他想个办法,悄悄去打听一下黄有功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别看尚瑞年纪小,他脑子很聪明。很多事情交给他做,比一些大人都还做得好。   唯一的桎梏和唐豆蔻一样,就是因为年纪小,很容易被人轻视。   不过幸好,在打探消息这种事情上,容易被看轻的人,反而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所以没过几天,她就从尚瑞那里,听到了黄有功遇到的事情的真正原因。   “那黄有功家里的确出事了,但他没有跟您说实话。事实是黄有功救了那位小姐后,两个人私定终身了。黄有利和黄有能嫉妒,那千金小姐家里也看不上黄有功的出身,不同意他们成亲。”   “所以呢?”   “所以黄有利压着黄有功的生母,逼他和那位小姐一刀两断。那小姐的家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着黄有功做决断。”   唐豆蔻轻笑:“所以他是舍不得自己的亲娘也舍不得千金小姐这个登天梯?”   “小姐,黄有功和那位小姐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好吧,就算他们是真心相爱吧。”唐豆蔻见尚瑞一脸认真的样子,便随意地摇了摇头,说:“反正跟我没关系,我想找个手下,可不是为了成全别人的真爱。这事儿,再等一等吧。”   尚瑞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再说什么。   *   过年前一天,唐豆蔻和陶周业一起去了‘霍普力思’时装店,亲自为员工们派发了新年礼物以和年终奖,然后为他们放了为期七天的的新年长假。   唐豆蔻自己,当然也是要过年的。   但她对过年其实并没有多么喜欢,因为平时就算是再忙,过年那几天也闲下来了。秘书和助理以及家里的保姆等人,都会放假回家。   这样一来,唐豆蔻过年的时候,身边基本上就是一个人都没有。   自然,国外不过春节,她当然可以跑出去旅游。但那种外在的热闹,对唐豆蔻来说,其实和在国内没有任何差别。   后来她也就不出国去过年了,干脆一个人在家里折腾,越是无聊越是折腾。   什么飙车蹦迪召集一群人开趴体,各种极限运动也都尝试过。   不过现在,飙车没条件,蹦迪没场地,想开个趴体都找不到人一起扭一扭。   唐豆蔻干脆在花园里开辟出一块空地,准备放一个通宵的烟花。   烟花当然是从淘宝上买的,几百万一箱的那种高级货。   当烟火升空时,整个街道的人全都聚集起来了,一起跑到唐公馆附近来看烟花。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烟花还比较普通,不像后世那么五彩缤纷花样繁多。   更不用说,炸得还大。   这样的烟火还没有任何人见过,整个法租界都被惊动了,两队身穿制服的警/察守在门口,根本记不得维持秩序,只顾着跟其他人一样抬头看天。   其他人不知道唐公馆住的是什么人,陶周业和白宴歌以及颜芳丽却是辗转听到了消息。他们刚开始只是听见亲戚们之间打电话议论,说是法租界里有人放烟火,地址差不多就在她家附近。   于是纷纷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真的,唐豆蔻哈哈一笑,直言放烟花的就是自己。   于是这几人干脆拖家带口,都跑到唐豆蔻家里看烟花来了。   唐豆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而头一次在大晚上接待这么多客人的柳氏,吓了一跳,在房间躲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她不愿意唐豆蔻和陶周业白宴歌这类男士来往,但幸好这次他们都带着家人,柳氏才终于没有嘟囔些什么不好听的。   倒是颜芳丽很得她喜欢,因为她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又是个没结婚的女性,和自己的女儿做闺中密友,再合适不过。   高兴过头的柳氏拉着颜芳丽聊了好一会儿,原本挺开心的,说着说着,却不知怎么拐到了她的事业上面。于是,柳氏便知道颜芳丽是一位作家的事情了。   小说作家,诗人,或者评论家这些东西,柳氏是分不清的。   在她心中,所有读书的和写书的,都是一种人。   然后火速将颜芳丽和勾引了自己丈夫的安洁女士画上了等号,当场脸就冷下来了。   在老家时,柳氏是个伏低做小的小媳妇儿,别说给客人冷脸,就是不满的情绪都不敢有。   但到了这里,她的想法有了变化。现在家里除了自己没有外人,能来做客的都是女儿的客人。但女儿是小辈,女儿的客人自然也是小辈。   再说了,女儿的客人哪里又有公婆的客人尊贵呢?身为长辈的自己,给个冷脸又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耍起了脾气,开始对颜芳丽横挑鼻子竖挑眼。   颜芳丽的心情马上也不好了,要说高傲,她也是个高傲的人,能来唐家做客,算是给唐豆蔻面子,哪里想到自己会被对方的母亲摆脸色?   见她皱着一张脸,在马上甩脸走人以及忍耐下去之间摇摆不定,唐豆蔻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在意,她是把你当安洁了。我父亲你可能不知道,是个教书先生,嗯,还是个比较出名的作家。他和他的学生相爱了,然后回来跟母亲离了婚。从此以后,所有读过书的女学生,就全都成了她的敌人。”   听她这么一说,颜芳丽脸色总算才好了一点儿,甚至有些同情柳氏。   “你父亲那样做,也是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抛弃你母亲呢?”   “不是很正常吗?他们都说现在是新社会,要提倡自由恋爱。”唐豆蔻不在意地耸耸肩:“虽然我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所谓的真爱就是了。”   “你不生气嘛?”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他们其实和我关系不大。这么说吧,在老家虽然我待了十几年,但和我父亲见面的时间,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三天。除了血缘之外,你对一个只认识三天的人,会有多大的期待?”   颜芳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幸好他在金钱上没有亏待你。”   “那你就错了,我被扫地出门时,他们没有给我一分钱。我的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毕竟整个唐家再加上整个柳家,连我的资产的九牛一毛都不到。”   “这…… ”   “别这啊那的了,走,看烟花去吧,我准备了一仓库的花炮呢,今天晚上把它们全部都放光。”   唐豆蔻拉着颜芳丽,在浓重的硫磺烟味中,爬到楼顶上,裹着被子看了一整晚的烟花。   这位文艺女青年,望着那刹那既逝的烟火,很是伤感。第二天天一亮,就拿出纸笔,准备借着灵感,书写她新得的诗句了。   陶周业和白二少都走的早。   这俩人虽然拖家带口地来了,却没怎么和唐豆蔻闲聊。他们各自为了腕表行的事情不满对方,于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揭对方的短。   而他们带来的女眷,原本应该是为了和唐豆蔻表示亲近的。   可她们两句话说完,不是化妆就是孩子,跟糖豆阔完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尤其是,在被介绍了唐豆蔻之后,年纪大的两位,开始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身为一个女孩子,最好不好干捧戏子这种事,免得有损名声。   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她是上海第一女纨绔。毕竟金主常有,而女金主不常有。她这么个标新立异的小姑娘,干着只有男人在干的事,非常招人眼球。   作为合作对象,为了维护自己的丈夫的名声,她们这么提醒唐豆蔻,的确情有可原。   但是,唐豆蔻不喜欢。   她不喜欢,就直接不搭理了。   弄得几个女人讪讪的,也不肯自讨没趣了。   颜芳丽离开后,唐豆蔻吃了饭,又回房间补觉去了。   一脚醒来已经是下午,不少人来到唐公馆拜年,都是拖家带口的,给她干活儿的员工们。   唐豆蔻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这个年代,员工还要上门给老板拜年的。   赶紧让春桃分了红包,给跟来的小孩子们做压岁钱。   好不容易把拜年的人打发走,柳氏又闹起来了。   她突然说身子不舒服,做梦梦到了爹娘,说是他们托梦在水里泡着,怕是坟地有问题。   唐豆蔻:“…   “你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外公外婆棺材进水,不是该找舅舅们,找你干嘛?”   “你这是什么话?我也是爹娘的女儿,就算嫁人了,也是爹娘的孩子。”   “唔~你说的有道理。”唐豆蔻想了想,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亲事,是爹娘在的时候定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他们去世了,也不能更改。你外公外婆去世好些年了,以前都好好的从来没有托过梦给我,现在突然出事,肯定是知道我离婚了。”   柳氏本就想回老家,虽然因为唐豆蔻不同意,让她不敢自己走所以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但过年的气氛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自己家冷冷清清,她就心慌的没办法。忍不住回忆过去的结果就是,更疯狂地想家。   唐豆蔻静静地听着,没插话。   柳氏便有了胆量,继续说:“七丫头,死人不安可是大事呀!要是不管不顾,那就是不孝,是要天打雷劈的。你现在有钱了,能耐了,就当帮帮你娘吧。娘不想死了不能入祖坟,不想让地下的爹娘不安生。”   “所以,我们应该回唐家去?”   柳氏眼睛果然一亮,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七丫头,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以后是要嫁人的,如果没有娘家,岂不是要被人欺负?再说了,你爹到底是你的爹。他如果知道你这么有本事了,肯定会高兴的……”   “原来你还是想和唐怀安复婚啊,可离婚的事是唐怀安坚决离婚的,你想复婚,人家不愿意怎么办?”   “离婚又不止是我和你爹两个人的事!只要你祖父和祖母看到你这么有本事,肯定会说你爹的。到时候肯定会接我们回去。”   唐豆蔻点点头:“好吧,我懂了。”   柳氏大喜。   唐豆蔻却站起来,吩咐所有人:“从今天起,太太不吃饭了。她因为思念前夫,太伤心,就让她冷静冷静吧。”   此话一出,不仅柳氏,房间里其他佣人全都吓了一跳。   从来只见过老子娘教训儿女的,没见过哪户讲究人家故意饿亲妈肚子的。   唐豆蔻的吩咐,说句没有人性都不为过。   可没人敢说话,所有有人都知道,这个家里,是这位小姐当家。   柳氏先是呆愣一瞬,继而暴怒,气哄哄地站起来,就想来揪唐豆蔻的头发。   唐豆蔻轻松后退一步,就把她让过了。   说:“当然,你是我娘,我不应该罚你,那这样吧,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上来了,我就不罚你了怎么样?”   “我是你娘!”   唐豆蔻啧了一声:“我的问题很简单的,你只要说出我的名字,我就送你回老家去。”   “什,什么?”   “名字呀!”唐豆蔻轻笑:“你不是说你是我娘吗?那我叫什么名字你总能回答上来吧?”   “七丫头呀,你的名字不就是七丫头?”   “呵!”   唐豆蔻冷笑一声,吩咐朱婆婆:“送她回房间待着,三天内除了白开水之外,不准拿任何东西给她吃。任何人要是敢给一点食物,就立刻离开这里。当然了,母亲您要是觉得我太不孝,想要离开我家的话,也不会有任何人拦着,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第33章   “小姐你别难过, 父母这种事,本身就是看缘分的。没有缘分,也不是你的错。”   尚瑞见唐豆蔻又上楼顶了,便跟上来安慰她。   他当然不是觉得她让亲妈饿肚子没有问题, 而是知道, 只要是人心, 就都会难过。   先不要说他经常出入唐公馆, 听到过好几次唐豆蔻介绍自己的名字,这是公馆招佣人时候的必要过程。她好像有第一次合作或者招工时自我介绍的习惯。   其他的不说,招工的时候,柳氏是就在旁边站着的。   更不用说,昨天晚上颜小姐等人上门做客, 陶先生和白先生都向自己的家人介绍了唐小姐。颜小姐更是一口一个豆蔻, 一晚上不知道叫了几次她的名字。   但身为母亲的柳氏,记下了家中所有的佣人的名字,甚至连刚刚上门做客的客人的名字都询问了一遍,却从没想起留意一下亲生女儿叫什么。   或许在她心里, 只要知道女儿有七丫头这么一个代号,就足够了。   但代号就是代号,并不算名字。   何况这个代号还是跟家里其他堂兄弟姐妹们一起排出来的。在那样的农村,叫七丫头的有很多。   柳氏会以排行称呼她,说明这位自恃母亲身份的女人, 并没有给女儿起过任何昵称或者乳名。   这么一想, 唐小姐就太可怜了。   父亲一年到见不到面,母亲根本不在乎她,祖父祖母更是不把她打放在眼里。   在家默默无闻地活到十几岁,被跟着母亲一起被扫地出门。到了上海, 人生地不熟不说,还要做生意养活自己和母亲。   偏偏母亲一心想着那个抛弃她了的丈夫和家族,只希望她奉上好不容易挣来的产业,回去讨好长辈,帮她要回唐氏夫人的身份。根本不想为了那个店面,她的女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和那些心思深沉的大老爷们耍了多少阴谋诡计。   一腔泛滥的怜爱之心,汹涌地从心腔迸裂出来。   尚瑞在唐豆蔻隔壁的藤椅上坐下,沉默半晌,才慢慢地说:“其实我的母亲也不喜欢我。当然了,我父亲也不喜欢我,只是表现的没有那么明显罢了,反正他也很忙。和你不一样,他们不喜欢我的原因,是我出生的时候,家门口路过了一个算命先生。那先生帮我看了面相,说我是天煞孤星,很可能会害死全家人。”   唐豆蔻见他突然满是惆怅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和柳氏之间的矛盾,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想着小孩子心理健康很重要,反正自己也没事,就和他聊一聊。   便道:“那种封建迷信是骗人的,根本不可信。”   “是啊,我也不想相信的。”   尚瑞皱了皱眉头,说:“但是我娘信了,我爹也相信。他们认为我是个天煞孤星,肯定会害了全家人,所以对我很不好。之所以没有把我扔掉,是因为当时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   唐豆蔻想起尚瑞没有跟在父母身边,而是被送给了夏令的丈夫尚大宝家抚养,想必家里肯定出现了一些问题。   果然,没等她说话,尚瑞就说道:“但是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弟弟,所以在有了弟弟的第二天,就把我扔了。我自己走了一天一夜找回家,他们把门锁着不让我进去。还是村里的老堂叔看不下去,就把我送到宝叔家里来了。所以我想,以后我长大了,是绝对不会认他们的,所以你不要因为你母亲的事难过。他们……他们就是生孩子而已,老天爷要让他们生的,他们就生了而已。   唐豆蔻这才反应过来,人家是在安慰自己呢。   不由失笑:“不用安慰我,我一点儿都不伤心,真的。”   见尚瑞不相信,她哈哈笑了,说:“我不过就是在尽为人子女的责任而已。想必你也看到了,我的这位母亲,是一位生长在旧氏族的女人。她是几千年封建社会培养出来的优秀成果,普通的方法,并不能改造她。当然,我也不想费那个力气去改造她,毕竟那是她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和思想信仰,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置喙。可是,她的行为已经妨碍到我的生活了,我自然不能任由她继续下去。”   尚瑞皱眉,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听身边的女孩儿懒洋洋地说:“她本身就是一个被驯养出来的人,在娘家时,被父母调.教成了一个合乎父母心意的乖女儿。到丈夫家后,又被夫家调/教成了合乎他们心意的好媳妇儿。现在到了我家,我为什么不可以把她再调/教成合乎我的心意的乖母亲?”   唐豆蔻的微笑,让尚瑞毛骨悚然。   她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那样天真烂漫地说:“反正,沿用之前她受到的教育方法,比起花大力气改变她的思想,要简单且容易多了不是吗?”   尚瑞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说:“你……是谁告诉你的?告诉你,你可以调/教你的母亲?”   “唔,我爷爷教的,不过他的初衷并不是让我教育我的母亲,当时我需要教育的对象是我父亲。因为当时我和父亲在争夺继承权。父亲有身份优势,为了和这种天然的身份优势做对抗,祖父和外祖父一起商量出了这个对策战胜天然身份的捷径,那就是站在对方的父母的立场,教育他,改造他。”   “后来呢?”   “后来我就成功了呀!”想到前世自己那位风流多情的父亲,唐豆蔻心情很不错。   毕竟父亲很厉害,她可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和他斗智斗勇。最后要不是她母亲和母亲的情人加入战场,她恐怕还要跟他斗上好几年。   想到这里,唐豆蔻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她一边咬着薄脆的小圆饼干,一边和尚瑞聊起往事。   “我的祖父是一个坚定的蓝血主义者。”   “蓝血主义是什么意思?”   “就是贵族主义,他认为血统至上,血统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一个人的天分甚至命运。所以他和他的所有祖辈们一样,迎娶了一位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为妻。嗯,也就是我的祖母。   和祖母结婚之后,生下了我父亲。但是,我的父亲并没有达到祖父的愿望,他虽然也从小受精英教育长大,但在很多事情上面,都很容易情绪化或者感情用事,这让我的祖父对他并不百分之一百的满意。   在父亲二十几岁的时候,他果然被发现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佣人家的女儿相爱了。但是那个女孩儿,对我组祖父来说,不过是个佣人的后代,并不配成为唐家主母。”   “所以你祖父逼他们分手了吗?”   “没有,祖父没有逼迫他分手,却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   “是柳……”尚瑞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一眼,以为她说的是柳氏。   唐豆蔻轻笑着摇头,告诉他说:“不是哦,我的那个母亲姓李,是一个家世合乎祖父心意的名门千金。”   尚瑞眉头皱的死紧:“他们生下了你,所以他们结婚了?”   “那当然,我父亲虽然和保姆的女儿是真爱,但他也同样觉得她不配生下家族的继承人。”唐豆蔻想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笑了起来:“你说怪不怪?父亲那么爱那个女人,甚至为了她不惜和祖父翻脸。但是他同样不把他当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独立平等的人,他把她当成一个附庸,一份礼物,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偏偏就没有当成另外一个人。”   尚瑞无言以对,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或许是富人天然的思想?   他很糊涂,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唐豆蔻有两个母亲。   唐豆蔻还在继续:“所以,为了继承人,他娶了我母亲。我母亲之所以愿意嫁给他,自然也是利益使然,她同样希望自己生下的孩子,能够继承两个家族的财产。于是,在结婚一年后,他们生下了我。阶段性目标完成后,他们开始了各自的生活。但我当时还小,并不能看出天分,所以他们暂时不能离婚。因为我如果不是他们盼望的优秀继承人的话,他们就将不得不继续备孕,重新再生一个继承人。   因为这样,父亲的真爱特别恨我,为了向我的祖父证明自己,她一口气整整生了六个孩子。其中四个男孩,两个女孩。如果不是后来身体太差,被医生警告不可以继续生育的话,她可能还会继续生下去。可是不论她生了多少,不论她生下的孩子多么优秀,祖父都不承认他们。父亲心疼他的真爱,想要让我帮他向祖父求情,至少承认这些弟弟妹妹们的身份。母亲那边呢,她倒是很心疼自己,只和最受她宠爱的小狼狗生了一个孩子。但为了这个孩子,她可是在帮我斗赢了父亲后,直接想把我干掉,好给她和小狼狗生的那个孩子让路。”   唐豆蔻笑嘻嘻:“所以你看,父母和我,天生就是竞争者。在对付他们这件事上,我可是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所以你放心,现在的这个妈妈,只不过是个被驯养的毫无思考能力的傻瓜,稍微饿两天,很快就会听话。”   尚瑞咽了咽口水,半晌才问出了那个压在喉咙里的问题。   “唐小姐你,不是柳女士的亲生女儿吗?”   “是亲生的呀,不过我还有另一个亲生母亲而已。”   尚瑞更加迷惑了。   唐豆蔻解释道:“你知道孟婆汤吧?有人可能再投一次胎,不过没喝孟婆汤而已,我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尚瑞目瞪口呆,感觉脑子都被她透露的信息给炸开了。   他愣愣地望着不知名处,一动不动,跟木头桩子一样。   唐豆蔻见他傻了,也就不说话了,继续专心吃小饼干。   好半晌,尚瑞才回过神来,问她:“唐,唐小姐,你告诉我这种事,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说出去?”唐豆蔻轻笑:“然后呢?就算说出去 ,谁又能奈我何?”   尚瑞:“……”   他无言以对。   “但是万一呢?”   “没有万一,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推导和计算的,因为它们全都在一个规律模式下运行。”她从来没有算错过。   而这个世界上,她见过的唯一的意外和惊喜,只有那么一个。 第34章   尚瑞恍恍惚惚地回到家, 听见婶婶和奶奶她们商量说搬家的事。   自从夏令婶婶找到了时装店导购这么一份体面的工作之后,家里的情况马上好了起来。   家里一共才四个人,还上了自己治伤欠的钱之后,第二个月就没再愁过吃喝了。   婶婶是店里的员工, 穿的是员工统一的新式服装, 和这里的窝棚格格不入。   之前她就说过想搬家了, 毕竟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 本来就很容易招人欺负。   等婶婶有了好工作,知道她能赚钱了后,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就全部都凑上来了。   那些人非常可恶,一边想要把她娶进门赚钱,一边又嫌弃她是个寡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小混子, 总是在他们家的窝棚附近转来转去, 让人很不安心。   过年这几天,婶婶和夏奶奶搬家的想法,就更加急迫了。   因为唐小姐很大方,给员工们开的工资很高, 过年之前发的年终奖金额,是过去几个月工资的总和。   这一大笔钱拿到手里后,就很是让人不放心,总觉得随时都会被闯进来的坏人给抢走。毕竟窝棚毫无安全可言,不过就是几张毛毡子和几捆茅草扎起来的地方, 风一吹都能倒, 哪里抵抗得了蟊贼?   所以这几天,婶婶一直都在计划租房子的事,就是对租在哪里,三个女人都拿不定主意。   尚瑞脑子里灰蒙蒙的一片, 全都是前世今生和孟婆汤的事。   他不知道唐小姐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又好像是在骗自己。   但是世界上真的有人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吗?自己不记得是因为喝了孟婆汤?那么自己前世是什么样子的?   或许依然是个普通人,不像唐小姐那么厉害。   不……   唐小姐前世或许不是一位小姐,而是一位少爷。她说了前世她的父母是为了生继承人才会生下他来,可见她应该是一位少爷无疑。   难怪平常她的做派像个男子,行事高傲恣意,手段老辣灵活。高兴了就捧个戏子,还说自己不会成亲。   也对,换做任何人,魂魄是个男人,身体却是个女人,也会不知道是该嫁还是该娶……   白想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尚瑞肚子也饿了。   正想去找东西吃,忽然听见外面一片哭声传过来。   他一开始没在意,尚奶奶跑出去看了一趟热闹回来,才知道是杨家出事了。   “杨家?是杨老爷子病故了?”   好像那位老爷子的身体,从年前就不大好,一直躺着,这段时间天气冷,就连们都不出。   “不是那老家伙,是杨荣海没了?”   “杨荣海?”   尚瑞也吓了一跳。   杨荣海不就是婶婶的前未婚夫,郑媛媛现在的未婚夫么?   俩人的婚期还有几个月就到了,只等出了十五就办酒席,怎么会突然没了?   就连在一旁默写文章的夏令都被吸引过注意力了。   “杨海荣?他能有什么事儿?他不是出门都有小厮伺候着的么?能莫名其妙就没了?”   “伺候个什么?说是杨荣海打着在外读书的招牌,实际上暗地里早就抽上烟了。伺候他的小厮,也染上了瘾头。昨儿夜里他出门会友,在朋友家里也吸了一遭。结果回来的路上抖起来,和小厮一起滚到臭水沟里去了。本来那边上就是大路,随便吆喝一声都有人能把他们拉起来。可坏就坏在这俩全都上了头,往沟里一趴就神鬼不知,等杨家人找到时,身子都硬了……”   “我的个老天,他这一走,郑媛媛可就没靠头了。她那一家子,还指望着他接济呢。”   “可不是?方才外面哭的,就是郑家人。杨家来传话儿的时候,郑家哭的比杨家人还要伤心,他们现在算是什么指望都没了。”   说到这里,尚老太太看了夏令一眼,道:“得亏你和杨家退婚了,要不然,外头哭的可就是你了。”   “有差别吗?我不早就哭过一回了!何况人家还没成亲呢,郑媛媛大不了再定个别人家,总比我这个寡妇好。”   “你,你……我们大宝就是再死的早,那也不是被大/烟霍霍死的,他就是信错了人给害得!”   “他那是信错了人?他那是没脑子,我早就说过那群人不可信不可信,他偏不听。看见了吧,把自己搭进去了!还害得我们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了。”   夏老太太见女儿又生气了,赶紧劝道:“别气了别气了,咱们下回找女婿,铁定找个聪明的,不要那种大傻子。”   尚老太太闻言大惊:“什么?你还想给她找女婿?想都别想,我不准!”   “管你准不准,我女儿想找就找。她才刚满二十呢,不找女婿难不成守一辈子寡?再说了,我女儿养着你这个婆婆就已经够孝顺的了,换成别人家,哼……”   “尚奶奶,夏奶奶,婶婶,你们先不要吵。”尚瑞眼看她们又要闹起来,赶紧打断她们,问道:“杨家要办丧事,我们家要不要去帮忙?杨家和夏家,我记得以前是有交情的。”   杨家和夏家是老一辈的交情,要不然夏令也不会和杨海荣定亲了。   虽然因为退婚的事,两家断了来往,但这会儿杨海荣人都没了,如果他们不去看一趟,好像不合适。   但真要去,就夏令这个身份,仿佛又有点看笑话的成分……   夏令也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夏老太太拍了板,说:“不管是帮忙还是其他,我去就是了。夏令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复习你的功课,不要去凑这种热闹。”   尽管已经成为正式员工了,但唐小姐的话很有道理,想要再进一步,必然得继续文化学习。   她不知道再进一步还能怎么样,却知道努力学习文化会让唐小姐满意,她自然会努力去学。   所以虽然平时要上班,但只要空闲,夏令就会抓紧时间学习。这几个月来,她的成长速度,是所有人里最快的。   当然,因为看出来唐小姐喜欢努力读书认字的人,其他员工在下班后也没有放松,都在学习认字。毕竟对于她们来说,目前没有什么事,比这一份薪资高昂又体面的工作更为重要的了。   所以夏老太太的意见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连尚瑞都没有出去,而是专心在家和婶婶一起读书。   他以前在家时是进过学堂的,虽然时间短,但也算是正式启蒙了。所以他的进度,是比夏令还要快上不上。   唐小姐需要用人,他知道自己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还帮不上忙。但他相信,只要努力读书做好准备,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能被她重用的左膀右臂。   *   正月初七,唐豆蔻出门看戏,黄有功再次找上门来。这次他的态度比上一次诚恳,也焦急多了,估计是想过其他办法,却最终没能帮他。   想来也是,嫉妒这种事,是不可能化解得了的,除非他那两个兄弟一夕间双双暴毙,否则只要他们活着,就会不间断地折磨这个让他们不断嫉妒的人。   唐豆蔻这次态度松动了一点,说:“这你得让我想一想,毕竟你也知道,我身份年纪是一方面,码头那边,我又鞭长莫及……”   “只要唐小姐肯帮我,小的一定付犬马之劳……”   唐豆蔻摇摇头,说:“你先回去吧。”   黄有功还想说什么,但他知道面前的小女孩已经不愿意多说,只能深吸一口气,听话地离开了。   杨英官小心翼翼地问:“那是谁呀?看上去好凶。”   “唔,一个命运不济的人。”   “命运不济,这世上多的是命运不济的人,哼!”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英官发现唐豆蔻对他宽容得不得了,于是胆子也大起来了,时不时耍一点小脾气。   这孩子大概是看其他同行和金主们的相处模式看多了,居然以为撒娇卖萌是一种小情趣。   唐豆蔻可不是吃这一套的人,她更喜欢优雅沉稳的贵公子,谁要是在她面前装娇俏小奶猫,她得立刻把人扔出去。   不过想到面前这人有一部分爱豆的零部件,她就觉得什么都能忍了。   于是笑呵呵地问:“你怎么感叹这个?你的命运难道还不够好?”用有了她的爱豆的一部分作为身体,还有她这个金主可以养他一辈子,他的命是世界上顶好顶好的那一群了。   当然杨英官并不这么想,他现在就把唐豆蔻当成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刀两断的临时金主。   毕竟,唐豆蔻虽然花大价钱养着他,顺便连花戏班都养起来了,可他对她究竟看上了自己什么,心里完全没数。   因为没数,自然没有安全感。   要是换成其他人,不外乎贪色或者猎奇攀比撑面子,那样他还可以按照同行们的例子努力。   可唐豆蔻是个女孩子,她要是想占自己便宜那是他的荣幸,要是他想勾引一下她,那就是找死。   所以这段时间杨英官虽然花钱花的爽,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的没个底。   刚才也是随口插了一句话,听见唐豆蔻反问,他抿了抿嘴春,决定试探一下。   道:“能遇到唐小姐,我的运气当然是比其他人好很多了。但这样的运气,实在让人心里没底。论唱戏我唱的没别人好,论长相我不能算顶尖,唐小姐究竟为什么对我另眼相看呢?”   “这个啊?当然是因为命运给了你一样特别珍贵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我能看到。但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只需要好好唱戏,永远都不会为钱发愁就是了。”   唐豆蔻的说法依然让杨英官云里雾里,但他谨遵师兄们的教诲,明白即便再受宠,也不能让金主感觉到不耐烦,便不敢多继续追问。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服了服身,对唐豆蔻说:“下一场西厢记,轮到我上台了,唐小姐您先坐着,我得去后台准备准备。”   “去吧,我等你唱完一起吃饭。”   唐豆蔻话刚说完,就见小伙计端着绢花上来了。每次只要是杨英官上台,她都会给很多打赏,所有人都习惯了,因此伙计们每次在杨英官上台前,都会帮她把绢花准备好。   由于杨英官唱的实在没有花老板好,虽然不像第一次上台那样吓得声音都打颤了,但不论是唱腔还是气息,都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所以每一次,他都是花老板唱完后才会上台,全当练胆。有唐豆蔻撑腰,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反正他们想听的戏已经听完了,想走可以走,不想走就只能忍着听杨英官唱。   所以,等杨英官上台后,不少老票友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一部分人还没走,有些或许是瘾头还没过足,有些是专门等这看唐豆蔻撒钱。   她这个全新出炉的女纨绔,现在已经成了一道风景线。毕竟别的女戏迷,顶天了也就是送个礼物花一份儿打赏钱,像她这样连人带戏班一起包了的还真的挺少见。   少见的后果就是,看热闹的引来不少,找麻烦的也跳出来了。   就在杨英官开唱后,忽然发现有人开始跟唐豆蔻比扔绢花打赏了。   唐豆蔻刚开始还挺开心的,本来嘛,身为一个追星族,当然高兴有人和自己一样有眼光。虽然说杨英官不是她的爱豆,但难保会有人发现他有一双精美绝伦的手呢?   但不管你如何又眼光,也不应该挑衅自己。   “跟本小姐抢榜一,是不信任本小姐的财力?”   然后大笔一挥,又签下一张支票。   楼下那位大少爷脸色变了变,马上也吩咐自己带来的小厮:“去银行取钱!”   说完又狠狠抓了一把绢花扔到台上,眼睛却看着唐豆蔻这边,满是轻蔑。   唐豆蔻挑了挑眉毛,她前不久才刚往银行账户里存了几箱金条,拼财力,别说小小一个上海,就是全世界,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拼得过自己。   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呢?   她轻描淡写地又签了一次支票,这次连数字都懒得写了,只等打赏完了让杨英官自己填就好。   齐大少原本准备拼打赏拼赢了唐豆蔻,就把杨英官叫出去狠狠羞辱一番来着。   结果计划到拼钱这一步就搁浅了,他自然不满意。   不等戏台上唱完,这位便气狠狠地到了楼上雅间,瞪着唐豆蔻冷笑:“杨小姐豪横,齐某自愧不如。不过本少爷不算不得什么人物,却有的是人收拾你。正月十五玉华楼堂会,咱们不见不散!”   “等等等等等会儿!什么玉华楼什么堂会?什么意思?难道我想花钱,还得让你们给我挑个地点?”   “你!你该不是怕了,不敢来了吧?”   “唐小姐,玉华楼堂会是梨园行的比斗大会,每年都会有各大戏班登台唱戏,比斗输了的,都是要让出场子的。”   “比斗的输赢是看打赏的多少?”   “是。”   唐豆想了想,这种牌面肯定得争啊!于是点了点头,对气呼呼的齐大少说:“行,正月十五玉华楼是吧?我知道了。” 第35章   唐豆蔻有点自责, 她觉得自己现在追星追的一点儿都不认真。   光记着花钱,对他们的事业和前途完全没有了解和规划,实在是不应该啊,不应该。   自我反应了一下后, 赶忙找人去打听, 才知道原来唱戏这个行业, 居然还要划分势力范围。   比如某个戏班在某一个地方唱戏, 那么其他戏班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是不能在这个区域搭台唱戏的,俗称抢饭碗。   可地域有贫富,每个戏班的情况也不尽相同。最红的名角儿也不能长命百岁,后来人如果唱得不好, 又凭什么占着好地方?再说了 , 其他人也不会服气。   自然,凡事都有例外,那些真正的大戏班红角儿不在这个限制范围之内。毕竟同行们闹得再厉害,也没人敢闹到贵人们面前, 贵人们会请自己想请的任何戏班,并不在乎哪儿是谁的地盘。   但大部分普通人,一年到头难有机会看一场戏,也就婚丧嫁娶过年过节办大事,才会请个戏班唱几场。老百姓看戏看的少, 也分不出好坏, 这就是普通戏班活命的营生。   然而不管是为了多赚钱还是为了长唱出个名头,同行之间,就都少不了有矛盾。   有矛盾就有争端,不讲规矩的地方打架斗殴看谁拳头硬, 讲规矩的立方就立规矩讲传统。   于是上海这个地方,就有了每年的梨园行比斗。   那齐大少口中所谓的玉华楼堂会,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花戏班不算是个当红的大戏班,至少和传闻中的四大戏班没法比。台柱子花老板的名气,也同样没法和鼎鼎大名的徐九红百灵飞相提并论。   但是,它最近异军突起,有了一个大金主。   大金主是大金主,想捧谁就捧谁,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坏就坏在,早就有人看上了花戏班的这块地盘,想着趁花老板嗓子出问题,把花戏班赶出去。当然了,齐大少之所以这么气大轰轰地找上门来挑衅,也是因为唐豆蔻得罪了人。   “据坊间的传闻是,几天前西美建设公司总裁的大公子为了追求百灵飞,一掷千金,送上了一套珍珠头冠。被有心人拿来和您比较,说您为了捧花戏班,短短几天花费近百万,说他,说他……?”   “说他小气吧啦连个女人都不如?”   “嗨,嗨!那些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刘大贵干笑着挠了挠头,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那些起哄用唐豆蔻来笑话别人的,正是不久前在时装评论战中吃亏了的外贸商行的人。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给唐豆蔻拉仇恨,借别人的手来对付自己。   虽然他们这么做是借刀杀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方法很有用,卞成田果然恨上她了。   “卞成田,商务部部长的继甥孙,的确不好对付呀。”   民国有个四大家族的说法,卞家虽然只是凑数的,但最近几年,也的确和其他几家联姻起来。比如卞家家主卞炀的小女儿,嫁给了唐家五少爷做继妻,当然,唐豆蔻的唐和那个唐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卞炀的嫡长孙迎娶了华家二房三女儿。   这还不算,为了和大统领蒋家扯上关系,卞炀还把自己的小孙女嫁给了大统领被休的前妻娘家的侄子。这样一来卞家子弟就能和蒋大少称兄道弟。   可以说,先不管其三个真正的权倾天下并富可敌国的大家族怎么就看待卞家,至少卞家的态度做得足足的。   通过忠心表现和联姻,卞家已经和其他几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一开始只是被调侃所以拿来凑数的卞家,这几年也真有了四大家族之一的样子。   卞成田作为卞家第三代的孙子,在蒋华唐几家面前,或许不够看,但在其他人眼中,却已经是最不可得罪的那一群人了。   唐豆蔻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是一个孤零零毫无根基但是胆大包天的小丫头。一般人不清楚她的来路不敢轻易动手,但到了卞家这种级别的大家族手里,却什么都不上算。这也是那些人通过这种方法对付自己的原因。   毕竟现在整个国家的财富和权利,几乎都集中在这几个大家族手里。卞成田看谁不顺眼,随随便便就能整死。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也只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子弟。可其他几个家族的子弟,凭什么不帮着自己人,反而要帮外人打自家亲戚的脸呢?   换做任何人,除了下跪求饶,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退路了。   那些想教训她的同行们想做的恐怕还不止于此。唐豆蔻猜测,即便自己低头认了怂,恐怕也依然会被发动舆论,说卞家仗势欺人,羞辱她一个人未成年的小姑娘。   到时候卞家名声受损或许不在意,但卞成田这种公子哥儿,绝对是会一气之下,直接把她拍死。   刘大贵低着头等她发话,看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要遭这个跟头的话,他们一家恐怕都得早点儿和她一刀两断。   然而唐豆蔻哼着歌儿想了一会,突然道:“你跑一趟,去帮我把黄有功叫来,说我有事找他。对了,让他来时带上几个人,信得过的,我有事他要吩咐他们去办。”   “是,我这就去。”   刘大贵虽然不清楚她准备做什么,但看她一点儿都不带怕的样子,就猜测她肯定有依仗。   父亲在认识这位唐小姐后,回去没少发出感叹,说这位手段不一般,来历恐怕更不一般。他听了不少,也和父母兄弟暗暗分析过,这位唐小姐非常厉害,一般人办不到的事情,在他这里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见她一点都不害怕,刘大贵猜测,这位必然已经想到应对之法了。   如此一来,自己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如好好帮她办事,说不定哪天就鸡犬升天了呢!   刘大贵信心满满,可他想错了,唐豆蔻根本就没有他所以为的倚仗。不过呢,有一点他猜的却没错,一个小小的卞成田,还真不是她会放在眼里的角色。   不管自己现在是不是毫无背景,但让一个会被一群乌合之众当刀使的小丑不敢朝自己出手,却还是很容易的。   在见到了黄有功和他带来的人后,唐豆蔻挑拣了一遍,留下了五六个。   又给黄有功发了一张请柬,让他回去交给他父亲黄顺进,正月十五那天,带着全家人来玉华楼。   之后便让黄有功把其他人带回去了,留下的这几个人,被她分别交代了一件任务下去。她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开心心地喝茶看戏去了。   直到元宵节当天,唐豆蔻才跟白二少以及陶周业借了几个人来为自己搬箱子。   一直忙着到处拉关系找靠山的白二少,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准合作对象唐豆蔻,居然莫名其妙地和卞成田对上了,他吓个半死,马上跑来求她来了。   “我的大小姐,唐豆蔻,我管您叫一声姑奶奶行不?您得罪谁不好,偏偏和那种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对上,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怎么着?”   “我有一位好友,与卞家有些矫情,我去请他帮忙,或许能帮忙化解这个误会。”陶周业也坐不住了,癫癫儿地跑来帮唐豆蔻出谋划策。   他可没有想到自己之前暧昧的态度,为合作对象留下这么一个后遗症,让那群商行老油条,用这种方法对付唐豆蔻。   男装店马上就要开业了,他可不希望紧要关头,出现这种麻烦。毕竟要是没有唐豆蔻提供的货源,这男装店是绝对开不起来的。   来迟了一步的颜芳丽,同样一脸紧张。   她是最不希望唐豆蔻出事的,除了她帮助过自己走上文学道路,成了她真心结交的朋友之外,她的豪爽和大方,也同样让她喜欢不已。   这位开着时装店,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时髦东西的朋友,常常随手送的一件礼物,拿出去都让人艳羡不已。   她劝唐豆蔻道:“那位卞少的名声我也听过。据说十分傲慢且桀骜不驯。从来不喜欢别人不给他面子,谁要是得罪了他,必定会狠狠报复。   他背后又有卞家做靠山,随便在亲戚面前说一句话,就能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这样的人,咱们完全没有必要得罪。我认为还是陶先生的话有道理,先找人说项一番,上门道歉,才是正确的选择。”   “那恐怕不行。”唐豆蔻轻笑:“我已经和人说好了,今天要带我的朋友们去观赏咱们的梨园堂会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招待什么朋友?”陶周业看她一点儿都不把卞成田的事放在心上,很是着急。   唐豆蔻却眨了眨,笑嘻嘻地摇头:“那你们就别管了,总之放心,我不会有事”   说完告别三人,带着一群从他们手里借来的帮她搬箱子的手下,去了海外大酒店。   酒店大门口,经理和服务人员全部严阵以待,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看见唐豆蔻出现,经理眼睛一亮,马上迎了上来。   “唐小姐,您真准时。”   “爱丽丝说要和我一起去看堂会,我来接她出门。”   “他们正在房间里等您,这边请。”经理一脸热切地走在前面,亲自为唐豆蔻带路。   不放心地跟来的陶周业和白宴歌等人没有跟着上楼,他们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看见唐豆蔻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来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他鼻梁高挺眼神矜傲,走路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唐豆蔻和她并排,手里还牵着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那女孩同样一头金色卷发,眼睛冷幽幽地一抹蓝。   他们的身后,是几个头戴假发的仆人,他们表情冷厉,庄严肃穆地打量着周围,那傲慢的态度,仿佛身为一个仆人,都比其他人高贵。   陶周业和颜芳丽都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妆容,默契地站了起来。   从来没出过国的白二少更是傻了眼,怎么也没想到唐豆蔻跑这一趟,请了这么一尊大神来。一下子手足无措,直接往陶周业身后躲了,哪里还有当年欺压两良民,逼迫商铺贱卖的恶少姿态。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威廉勋爵。”   几人连说幸会。   唐豆蔻又介绍其他人:“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著名时尚评论家颜芳丽小姐,企业家陶周业先生,以及名门之后白宴歌先生。”   外国男人矜持地点头,算做打招呼。   有过留学经验的颜芳丽和陶周业有过留学经验,很快就镇定下来,想要和男人攀谈,然而唐豆蔻向两人眨了眨眼,又介绍后面的小女孩:“这是爱丽丝,她听说我要去看堂会,很好奇,硬要我带她一起去。”   “我们国家的戏曲十分出色,的确可以去看一看的。”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你们自便?”   陶周业和颜芳丽是出过国的,唐豆蔻可不想带他们一起。   和他们分别过后,唐豆蔻就牵着爱丽丝,挽着威廉,坐着海外大酒店的汽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玉华楼。   华彩商行的老板们混在人群中间,想要观赏这一回龙虎斗,亲眼看着唐豆蔻被卞成田整死。   卞成田本人也同样,想着待会儿见到了那个最近名声大盛的女纨绔,该怎么狠狠教训她一番,好让她跪地求饶完,再把手中的货源双手奉上。   然而等她真的出现,却把他们吓傻了。   只见那女孩儿少见地穿着一身绿色的旗袍,外面披着小貂皮外套,打扮十分本分温婉。   而她的身边,却站着两个外国人,一个身高体长,威风凌凌。另一个却是个小姑娘,眨巴着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好奇又羞涩地看着喧闹的人群。   他们的身上,穿的是剪裁得体的考究洋装,雪白的布料,上面镶嵌着闪闪的金线和钻石。   那女孩更不得了,脚上穿的一双鞋子,居然裹着一对大宝石。其他的先不说,就这一双鞋子,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   然而,人群之所以沉默,除了衣着打扮这些外物,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身为外国人的事实。   这个时代,欧洲大陆火速发展,而偌大的华国,却沦为了半殖民地。   国力决定了国民的身份,而身份引导了人们的思想。   在他们的心里,更为强大的国家的人,自然也是更加高贵的。卞成田这位出自四大家族的豪门子弟,在可以横着走随心所欲地欺压任何人,但是只要面对金发碧眼的洋人,马上就能断了两条腿。   不光是他,其他买办们也一样,只是看了两个连身份都不知道的洋人,就马上断了脊梁,卑躬屈膝地,开始往人群中躲藏,深怕被唐豆蔻看到,然后抓出来训斥一通。   “这个效果,居然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   唐豆蔻身边的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在玉华楼掌柜的引领之下,唐豆蔻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雅间。   坐定后,她问一旁等着服侍的小伙计:“齐大少呢?是他递的请柬邀请我,这会儿怎么人都不见?”   “您稍等,小的这就去请齐少爷过来。”   唐豆蔻一笑:“不是说有一位卞先生也在这里吗?那就一起请一请吧。” 第36章   卞成田今年二十六岁了, 是个典型的奶乖乖。   在他父辈和同辈兄弟们都在外闯荡甚至出国镀金的时候,他还在奶奶身边撒娇耍赖。   倒不是他不好面子没有野心,而是相比起其他人,他更加娇气。别说让他乘远洋游轮出国读书了, 连坐个渡江船, 都能把他吐晕过去。   吃不了苦, 又有长辈娇宠, 卞成田自然就留在老家当起了乖宝宝。   等到卞炀被大统领提拔并委以重任后,他才从老家出来,享受自己身为豪门子弟的荣光。   只是,相比起其他被父母祖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兄弟,他不管是能力, 还是受宠的程度, 到底都差了一截。   要不然,就凭他的这个卞炀亲孙的身份,也不至于到了现在,也只领了一个建设公司总经理的差事。   当然了, 这个差事也很有有水,以他的身份,也只用挂个头衔,其他的事情全交给秘书干。   还能在上海这个繁华的地方享受生活,已经该知足了。   但这个差事再怎么说, 也和直接进政府掌权了的其他兄弟们不能相提并论。   不被委以重任, 正事又不大干的成,闲的蛋疼的卞成田卞少爷,这不,就养成了捧戏子追明星的新爱好。   百灵飞可是上海滩现在最当红的花旦, 连海关总长都是他的戏迷。   一直仗着身份欺压别人的卞成田,到了上海后,忽然发现这里人有一套另外的处世哲学。那种拿着钱,却还要在戏子面前伏低做小当惜花人的情调,对他来说有吸引力极了。忽然让他也想改掉自己身上那张扬跋扈的粗人毛病,做一个温柔特性的贵公子。   如此一来,百灵飞就成了他的第一个转变身份的工具人。为了表现对百灵飞的钟爱体贴,他连银元都没有送,而是更加委婉地搜罗了一盒东珠,找了专门的匠人,做了那套珍珠头冠。   可惜,还没送出去就被人取取笑了。   卞成田非常生气,即便秘书提醒他,这是有人拿自己当枪使,他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人花大价钱捧别的戏子是事实。   而这个上海滩,除了蒋家唐家和华家人,谁敢比自己能花钱?   敢花钱花得比他们多,那就是罪过。   何况她捧谁不好?偏偏不和自己一样捧百灵飞而去捧个什么杨英官,岂不是在笑话他眼光不好?   怒气十足的卞成田当场就想派人把她的那个时装铺子给关了。   但又一想,他到底还在经营自己怜香惜玉豁达宽容的新人设,就算要对付唐豆蔻,也不急于一时,先在梨园堂会上羞辱她一顿出出气再说。   抱着这样的想法,卞成田来时,很是做了些准备,光是银元就准备了几个大箱子。   没想到唐豆蔻会带了一群洋人过来,把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就心虚了。   那个背后对付唐豆蔻的想法,已经被他嬷默默打消了。   但这会儿听玉华楼伙计来传话,说是唐豆蔻有请,他刚刚熄灭的火气,一下又窜了起来。   不背后对付她免得得罪了洋人给自己惹麻烦,那捧戏子拼打赏,总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对伙计道:“去告诉唐小姐,说我这里还有客人,就先不见了。好戏马上就要开始,咱们待会儿手上见真章就是。”   伙计听了他的话,去回复唐豆蔻,又向她介绍了一遍规则,说:“能参加咱们这个堂会的,全都是有些名声的戏班子。而这些戏班子后面,要么有专门捧角儿的金主,也有投资戏班的贵人。为了避免堂会比斗的时候,自家人赏自家人,所以每一台戏开场前,都要买金台。谁的赏钱高,谁才能指定自己看好的戏班上台表演。”   “若是有的戏班没有花钱买金台呢?”   “那就只能在台下面唱了。”   唐豆蔻轻笑:“你们这玉华楼,挺赚的哈!”   “小买卖小买卖。”   拿后世来比,戏班如果是卖家的话,今天的玉华楼相应的,就是平台。只要哪个戏班今天在平台上风光一把,未来一年的戏票就不愁卖了。   唐豆蔻表示理解。   伙计刚刚介绍完,楼下铜锣就被敲响了。   玉华楼掌柜站出来,宣布开始卖金台,一百块银元起跳,谁想让自己看好的戏班上台表演,就可以竞价 。   唐豆蔻拍拍手:“那就开始吧。”   从白二少手里借来了十个人,陶周业的酒店员工,也被她借来了六个。   来时他们开了两辆汽车,帮唐豆蔻运了三个箱子过来。   见其他包厢已经开始竞价,唐豆蔻便让他们搬出一个箱子过来,手指轻轻在箱子上面敲了敲,咔哒一声打开。   吩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或伙计:“不是竞价吗?唱票吧,给我都往下扔。”   为了保证视觉效果,唐豆蔻搞了整整一箱子金叶子。   黄灿灿的闪瞎人眼。   其实她更想弄金币的,可惜这个时代主流是银元和金条,纸币就是金圆券和各种替代的支票和兑换卷。金币没有人造,唐豆蔻也就没有那个模板。   于是退而求其次,用金叶子代替了。   唱票的伙计好半天才找回来自己舌头,抖着声音喊道: “花……花戏班,花老板,杨老板。这,这……也不知道多少钱。”   “管它多少钱,给我往下扔就是了。”   唐豆蔻呵呵咧着嘴,吩咐身边的人,直接抓起金叶子往台上撒。   “真,那真撒了啊!”   伙计又确认了一遍,终于颤巍巍伸出手,摸了一把金叶子,哗啦啦从护栏上扔了下去。   *   另一边,刚刚准备了一张支票准备的卞成田,看见旁边金叶子飘飘洒洒往下落,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支票是没法签了,跟真金白银比起来,一张薄薄的纸,实在是没有震撼力。   于是他摇了摇头,吩咐身边人道:“去,马上到华商银行给我提一箱子金条来。”   属下很快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把金条取来了。   幸好上海大佬多,谁也不清楚哪位有钱人什么时候就着急要用金条,所以各大银行的储备,是很充足的。   像卞成田这样的身份,派人去取,都不要太多的流程,直接一句话就能给他准备好。   于是等属下把金条取过来时,唐豆蔻才刚刚砸下一个戏台。   第二个戏台的竞买,才刚刚开始。   玉华楼一共有三个戏台,一个最大的中央戏台,两个小戏台各分东西。   平常这几个戏台全都是隔开的,方便个各方客人点唱不同的戏。   不过每年堂会,隔开的部分都会被拆掉,一是为了竞买,一个是方便戏班们打擂台。   唐豆蔻不是很懂这种竞争方法,但这并不妨碍她为了竞买戏台花钱。   “二号台,芙蓉班百老板,黄金五十斤。”   卞成田开始往台上扔金条,有了金条对比,金叶子轻飘飘的,威慑力就不够了。   唐豆蔻一看,喜笑颜开,让人把第二个箱子打开。   一整箱子的金条,连数都不数,直接哐哐哐砸下去了。   唐豆蔻大老远吆喝玉华楼的掌柜:“你们家玉华楼的保险箱有多大呀?说个尺寸,本小姐今天帮你填满。”   掌柜的满头大汗,远远朝着她赔笑作揖。   其他人在唐豆蔻开始扔金条后,早就不出价了。知道今天这三个台子 ,就是唐豆蔻和卞成田之间的战场。他们知道自己赢不了,也就懒得花心思竞价,反而跟着起哄,想看这俩人斗出个什么结果。   果然,下面一起哄,卞成田又是一咬牙,继续和唐豆蔻比拼着扔起了金条。   楼下尖叫声起哄生惊叹声口哨声连成一片。   裕华楼外,维持秩序的警.察已经出动,把整个玉华楼围了起来。   今天这栋楼里出现了这么多的黄金,这要是有人心生歹念抢上一票,那可不是发达了。   所以原本信心满满的掌柜赶紧通知了东家,东家又调派了人手,把警察派了过来,以免出现任何意外。   而后台,早就穿戴整齐的各大戏班的演员们,各占一方,壁垒分明。   他们一边审视着面前的对手,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听见那高声的喝彩和惊叹声,以及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师弟们的形容声,没有一个心情平静的。   今天的玉华楼堂会,对整个梨园行来说,必将是载入史册的一天。   毕竟,有史以来买金台多少回,还是第一次有人扛着几箱子的金条为他们砸钱的。   百灵飞成名好些年,算是在意料之中了,但花思雨和杨英官,却还是头一回这么出风头。   “可见花老板很得那位小姐青眼,想必您的戏,一定唱的精妙绝伦。”   花思雨斜眼一笑:“戏好不好的,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可谁叫唐小姐就好这个调调呢,这就是投缘。”   杨英官悄悄横他一眼:“唐小姐喜欢的是我这个调调,你不过是顺带的。”   “哼,知道知道。咱们这会儿要一致对外呢。瞧瞧这群人,都快把我们嫉妒死了。”   “那是自然,谁不想遇到唐小姐那样的人。”   “说起来,唐小姐可真有钱啊!”   花思雨觉得,他们的金主敢和卞成田对着干,必是来头比卞家还要大,想想就很爽。   俩人叽叽喳喳开始说小话,其他人已经拧着脸自闭了。   玉华楼的三个戏台,不管被外面那两位那一边买下,今天的开唱,都必然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为今之计,就只能等他们唱完。   然而就算是等他们唱完了,有了前面这一出,后面他们表现的再好,恐怕也没用。因为就算百灵飞和花思雨以及杨英官这几个人唱得像一团屎,这有人为他们豪掷万金的八卦传出去,也足够让他们名声响亮了。   后台一片死寂,大厅里热闹喧天。   卞成田扔完了两箱金条,已经狂乱地抓起什么扔什么了,银元金圆券被抛得到处都是。唐豆蔻的金条金叶子也扔光了,不过她还有一箱子珠宝首饰。   珠宝首饰很脆弱,不宜从高处往下扔,她随手抓起来,远远地朝卞成田晃了晃,问:“你确定我们还要继续?”   “好,你很好!”气喘如牛的卞大少眼神沉沉:“唐豆蔻是吧?本少爷记住你了。”   唐豆蔻嘻嘻一笑,说:“你不用记住,回去找你祖父,他才有那么一点资格记住。”   她狂妄的话语让卞成田暴跳如雷,可目光一闪,看到了他身边的洋人,那股愤愤不平的怒气,终于又慢慢被他压了回去。   这女人背后原来站的是洋人,难怪这么大口气,敢和自己叫嚣。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说只有祖父配和她说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到这里,卞成田扯出一个微笑,对唐豆蔻说道:“愿赌服输,唐小姐家财万贯,我自愧不如。”   说完她急匆匆地走了,花了那么多钱,他回去得给父母交代。   幸好唐豆蔻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人物,很值得家里注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这顿打应该能轻一点。   卞成田走了,唐豆蔻赢了三个戏台。   花戏班只能占用一个,所以唐豆蔻让另外两个空着,等他们唱了开场,才把另外两个戏台让出来。   别人看她花那么多钱买了戏台,却转手又让出来,只觉得有钱人就是豪横,完全无话可说。   因为不放心才跟来的陶周业和白二少等人,已经哑巴了。他们三个相顾无言,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世界观。   而接到请柬过来的黄顺进一家,以前并没有见识过上海真正的有钱人,以为所有的有钱人都是这种样子。   并在心里默默激动,以为这一次又占了黄有功的便宜,能巴结上这位富得流油的唐小姐,振奋不已。   他们并不知道,以为的贵人,已经挖好了坑在等着自己。   *   “你确定这样没问题?我们这些人,毕竟都不是你的心腹,你就不怕他们转头就把你给卖了?”   付子林很不明白唐豆蔻的大胆,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一群陌生人送过来,她就敢带着他们弄虚作假去骗人。   但同时,他又震惊于她的手段,小小几包药一对镜片,就能造出一个洋人贵族,这种能力,别人想都想不到。   如果不是被黄有功带过来,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人和神奇的东西。   就是,太过冒险了。   “出卖我?他们会吗?”唐豆蔻轻笑:“黄有功信得过你们,才会把你们带过来。而你们想必已经猜到了,你们的老大黄有功,以后会为我工作。出卖我就是出卖黄有功,出卖你们眼看就会好起来的生活,谁会这么做呢?”   “你说的有道理。”   付子林把隐形眼镜拆下来还给唐豆蔻,然后拿着染色剂,把黄头发染回去。   沉默地做完这一切,看着水盆里黑黝黝的污水,突然有些如鲠在喉。   “谁能想到呢,同样是人,仅仅是头发和眼睛变了一个颜色,马上就像换了一个世界。飞扬跋扈的世家公子都开始低声下气,被惹怒了也不敢发火。   可见在洋人面前,他们……不,应该说是我们,我们是如何奴颜婢膝。”   “呵!你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不是,只是以前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深刻罢了。”付子林皱着眉头,说完,忽然问道:“唐小姐开时装店,又暗藏了这么多能把外表变成洋人模样的器具,是因为您也更加推崇洋人吗?”   “想说我崇洋媚外就直说,我不会生气。”   “我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都无所谓,不过我觉得你弄错了一点。”唐豆蔻一边帮小叶子剪头发,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你忘了我的身份,我是个商人。所谓的商人,做买卖,自然是以利益为主。我开时装店,售卖洋装,并不是因为我认为洋装更美更时髦,而是因为洋装赚钱。富人们肯为洋装花钱,我才卖洋装赚这个钱。今天也是一样,我将你们打扮成洋人带出去,并不是因为我认为洋人更好更厉害,而是因为他们怕洋人,洋人的身份能震慑他们,所以我才把你们打扮成洋人。”   说道这里,她开了个玩笑:“换句话说,如果现在能震慑那四大家族出身的子弟们的,是一条五颜六色的沙皮狗,那我今天带出去的就是沙皮狗而不是洋人。我做这些事,不是因为我认为这样做好,而是他们的思想和环境,告诉我这样做好。”   “唐小姐不认为华人应当有自己的骨气?”   “那就要看你是想和我谈政治还是想和我谈历史了。历史已经成为过去,无法放弃历史的包袱,就只能被历史拖累。至于政治,个人的骨气在国家面前微不足道。而国家的骨气,靠的是拳头,是国力。国力不强盛,国人生不出傲骨,在外人面前就会不自觉地低人一等。这这种低人一等不是那一人哪一家,而是整个民族。想要改变,除非整个国家先改变。但是可以想见,未来……一百年内,骨气是生不回来的。”   “一百年内?我国人口众多……”   “但积贫积弱。”唐豆蔻打断她:“军.阀林立,各自为战。世家掌权,瓜分国家财富。你能想到吗?我们的大统领先生把国外捐赠的资金,一转头扔进英美股市,国内都看不到一个铜板。”   付子林无话可说。   唐豆蔻笑笑,安慰他:“不过也不用太绝望,总会有人先站出来的。你要相信,我们当了几年前的世界第一,这一时的落后,不过是个意外。”   “唐小姐真会安慰人。”   “也只能嘴上安慰人了,毕竟我嘛!是个商人,是万恶的资本家 ,全世界的人命在我们眼中,都是一茬一茬等待收割的韭菜。不过我忠心期望,韭菜们能够生长茂盛,真的。”   付子林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她是在打击人还是安慰人。   洗完了浓妆,处理了隐形眼镜和头发,唐豆蔻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让付子林带着人回去休息。   尚瑞过来传话,说黄顺进一家已经到了,正等在客厅里。   唐豆蔻擦了擦手,去客厅见他们。   这会儿黄顺进一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兴奋。   他们收到唐豆蔻送去的请帖,以为黄有功又一次得到贵人青眼,于是乐颠颠地带上全家人,准备跟以前一样巴结上去。   然而他们在玉华楼被唐豆蔻的财力震慑了一遍,却根本没能到她面前说上一句话。   等回家后才发现,在他们外出的那一段时间,黄有功已经带着人,把他生母给抢走了。   那女人就被藏在唐公馆,他们这才知道,是黄有功联合唐豆蔻把他们给耍了。   愤怒的黄顺进马上带着人找上门来,想把姨太太带回去。   毕竟没有了这个人质在手里,他们很难继续让黄有功听话。再说了,唐豆蔻他一个女人,就算是再有钱又怎么样?总也没有强抢别□□妾的道理。   黄顺进很是严肃地整了整表情,想着待会儿见到唐豆蔻该说什么话。   然而唐豆蔻并没有心情和他们浪费口舌,她一来就扔出一张欠条,说道:“这是一张欠条,黄先生您的姨太太今天上午突然跑到我家里来,打碎了我的一个古董瓶子,并烧毁了一副名画,总计一百八十万银元。听说你们是来把她带回去的?那就好,把钱还给我,我立刻让你们把人带走。”   黄家父子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发展,原本准备的一口袋辩论道理,全都说不出口了。   “她,她怎么会欠那么多钱?分明,分明是你们联起手来……联起手来陷害……”   “陷害?陷害谁了?黄先生你吗?可你不是自己上门拜访的吗?”   “那是我的姨太太。”   “所以你这个一家之主就快拿钱呀,钱还完了,就把人带走,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唐豆蔻微笑:“您要是不服气,可以去衙门告我,我今儿刚出完风头,正想试试这风头能给我带来多少助力。”   黄顺进一脸木然,知道自己斗不过眼前这位,只能把这口气咽回去。   毕竟一百八十万块钱不是小数目,让他还,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黄有利和黄有能,更是胆小懦弱,从进门后就像个鹌鹑一样,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今天刚刚见识过唐豆蔻的豪气的,连卞家公子都认怂了,他们哪里还敢吱声?   最后父子三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唐豆蔻这才把黄有功叫出来,说:“这是欠条,你自己拿着吧。我不会让你还莫须有的钱,但是我建议在你彻底强大起来之前,最好先不要烧掉。”   “我明白您的意思。”黄有功接过欠条,说:“我知道唐小姐是不会在乎这点钱的,这次多亏了您帮忙,黄某感激不尽。我和我娘,我们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不用说的那么严重,你只要帮我干活儿就好了。现在你还没有安顿,你母亲就先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毕竟这里是唐公馆,你父亲和哥哥们进不来。”   “好的,那这段时间,就拜托您照顾我娘。”   “去吧,你带来的人还没有住处,我给你开一张支票,你先拿去给他们把房子租下来。等你们收拾好了,明天过来见我。”   “是,唐……是,小姐。” 第37章   卞炀是在看报纸的时候, 看到了自家孙子干了什么好事。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臭骂了一顿管教不严的儿子。儿子人不在上海,又把电话打给侄子,让侄子代替自己履行管教卞成田的任务。卞成林被叔叔一顿臭骂, 挂了电话, 才板着脸看向束手束脚站在一旁的堂弟。   “你可真行, 千金捧戏子啊!能耐了你!”   虽然顾及卞家的势力, 报纸上并没有指名道姓,只以某世家公子代替,也没有登出他本人的照片,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说的是卞成田。   但其实最终能闹这么大, 还是因为唐豆蔻作为一个女性太特立独行了。   她好像敷一出世就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仿佛生怕有人注意不到自己。   可又不得不说,她越是高调,就越是让人不敢小觑。   不少看她不顺眼,亦或者别有用心想在她身上打主意的人, 都因为不清楚她的来历,而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是这一回,一出手就和洋人扯上了关系,这就让人更加忌惮了。   卞成林瞥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堂弟,对他无话可说, 只问被临时叫来的陶周业:“你说她初到上海的时候, 自己带着母亲和一个仆人?”   “是,唐小姐的母亲柳氏,说他们是梨乡人,来上海投奔亲戚, 不料亲戚已经不在上海了。”陶周业三两句把自己了解的所有信息,全部都倒给了 男人:“她说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人,才把她们母女扫地出门了。有两个儿子都在国外读书,但在哪个国家,她却不清楚。我之前也拜托北平的朋友亲自问过唐怀安本人,给他看了唐小姐的照片,却被他否认了。唐怀安亲自证实,他的确是有一个女儿,但并不叫她竟豆蔻,人也不在上海,而是在老家。报纸上刊登的女孩儿,他根本不认识。”   “这么说,是随便冒充的?”   “也有可能是我们消息有误。”陶周业说:“这些事是在酒店干活的小姑娘从唐小姐的母亲那里打听出来的。但是唐小姐这位母亲,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妇女。她不识字,听不懂除了自己老家方言的任何话。就连丈夫的名字,也说的不大清楚。我当时也只是想大体上查一查,毕竟唐小姐是一位未婚少女,又没有什么厉害关系。按照那位女士所说,正好和唐先生很相似,所以就没有继续调查了。但唐小姐本人,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父母是谁,老家在哪里。”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陶周业基本上已经能确定之前他们调查的结果是假的了。   毕竟按照柳氏的说法,自己和女儿一直在老家哪里都没有去过,那唐小姐的行事和背景,就是在不太相匹配了。   何况,即便柳氏真的是柳氏,她女儿也不见得真的是她原本的女儿。   谁知道路上发什么什么事,唐豆蔻是不是只是为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才装扮成柳氏的女儿?   毕竟以她对柳氏的态度看来,可真不像亲母女。   卞成林思量半晌,道:“既然她的身份存疑,那以后还是谨慎行事吧。不论如何,就凭唐小姐手里的渠道,和她能与洋人亲密接触,就值得我们交好。”   更不用说,以唐豆蔻表现出来的财力,让人不眼热都不行。   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又想在上海扎根,拉拢过来做生意,总比推远了,让别人占了便宜划算。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你惹出来的,幸好不打不相识,明天你就亲自上门去向唐海小姐道歉吧。”卞成林说了一句,又吩咐陶周业:“这一次,就有劳陶兄做个中人了。”   “哪里哪里,卞先生放心,唐小姐人虽高调,却很好说话,和成田少爷又情趣相投,想必往后能够成为朋友。”陶周业自然是巴不得让卞成林欠自己一个人情,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卞成田却不满:“凭什么让我和她道歉?我不惹她就是了……”   他当然看出来自家堂哥是看上唐豆蔻背后有可能的关系网和货源了,但他刚才丢了脸,根本不想凑上去被嘲笑呀!   “成田,你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像什么样子!”   卞成林瞪他一眼,却并不怎么生气,反而充满了纵容和宠溺。   卞成田摸摸下巴一想,也是,那唐豆蔻就算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他有什么可怕的?   女人嘛,还不都是一个样子!   终于把堂哥的话听了进去,答应放下身段,去接触一下那位唐小姐。   *   唐豆蔻猜测,现在打听自己的人,调查自己的人,应该全都行动起来了。   短时间内,她应该还算清净。   刘掮客帮她办的事儿已经差不多,她要找的人,除了两个远在北平的,其他人已经全部被他找到。   这些人绝大部分并不出名,唐豆蔻在刘掮客的陪同之下,亲自去见了他们。   看完之后,她大松一口,这些人都没有和爱豆相像的地方。   出了赏钱把人打发走后,唐豆蔻心下轻松不少,心道一个尊斐然有个杨英官,应该算是巧合。想来即便是作者,也不可能yy太过。   然而她到底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那日得知北平的那两个被她列在了名单上,却还没有来得及见的演员要来上海,她抱着求个踏实的心情决定去看一眼。   确定不会再看到一个爱豆的零部件才能放心,。哪知道看完后她都准备走了,却在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了属于爱豆的声线。   她如遭雷劈雷劈,颤巍巍地转过身,看着那个前凸后翘,腰肢盈盈一握的性感女人,风中凌乱。   这是什么爱好?什么爱好?太过分了有木有啊!   她的人美身材棒,六块腹肌人鱼线,身高一□□公狗腰,声音性感又低沉,听了都能让人耳朵怀孕的爱豆。   但是现在,那脑袋瘪了的作者,居然把他的声音安到了一个性感的大胸女人身上。   唐豆蔻,唐豆蔻……   她还能怎么样?   只能厚着脸皮追上去搭讪啊摔!   “唐小姐,唐小姐你怎么了?”   刘掮客看她和云思思小姐搭讪了后,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了。   唐豆蔻僵硬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实在是被一个操着爱豆声音的性感尤物人设给雷到了。   不是说爱豆的声音不好听,也不是性感尤物有问题。   而是,不搭配。   就是那种,看李逵挥舞着斧头在两军对阵前,操着志玲姐姐的小奶音叫骂的错位感,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她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顺过气来。   “那位云小姐的声音……”   “云小姐的嗓音天生如此,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唱片公司看中,成了一名歌手……”   好吧,都怪她没见识,对现在的娱乐圈不熟悉。   “看来以后得听听她唱的歌了,对了,云小姐都唱过什么歌?”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我听说,他们公司捧的是另外一位歌星。云小姐并不受重视。”   想来也是,一个窈窕性感的美女,却有一嗓子比男人还要粗粝的声音。出唱片,听众只以为是男人,看人,又别扭于她的嗓音,难怪无法出头。   “她在哪家唱片公司?”   “说是叫海上花。”   “过几天帮我安排一场饭局,就……帮我邀请一下唱片公司的老板。”   “您准备捧她?”   “不可以吗?”   “哪里哪里,唐小姐喜欢捧谁都可以。”是他狭隘了,以为唐小姐喜好美色,只捧男人呢。   云思思这次来上海,纯粹是为了帮别人录唱片。   而且她还不是主要录唱片的人,不过是在公司力捧的另一位女歌星的专辑中,和她对唱。   双人对唱的部分是很少的,录完用不了多少时间。但因为那位女明星没录完,像她这样的绿叶也就不能早走,于是时间一直耽搁着。   这期间,唐豆蔻和她又见了一面,以歌迷的身份送了礼物给她,算是交上了朋友。   云思思是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明星。因为嗓音奇特被签约成了歌手,但公司并不怎么看重她,至今也没出过几首歌。   眼看前途渺茫,她也不是没有生过找个金主或者给有钱人当姨太太的想法。可惜全都被她的这幅嗓音给耽误了,男人们总说和她一说话,就好像面前坐着的是个男人,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所以这傍金主的想法,一直没能成真。   对于唐豆蔻这种千金小姐的交好,她自然是受宠若惊的。见了她总是尽量讨好,每到这个时候,唐豆蔻都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却也知道不是云思思的错,最后只能加快帮她出唱片的进度。   当然,出唱片这种事,她并不需要亲自负责,只用派一个代表自己去签合同然后出钱就是了。   跟唱片公司合作的谈判,唐豆蔻原本打算让夏令去的,然而夏令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郑媛媛。   自从被郑媛媛拒绝后,唐豆蔻早就把这个人忘的影儿都没有了。再见到她,还有一些意外。   然后才听夏令说,郑媛媛的未婚夫死了,她当老师的工资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日子过不下去,才求到了她这里。   夏令想着当时唐豆蔻能聘用自己,说不定里面承了郑媛媛的人情,这才带着郑媛媛过来见唐豆蔻。   唐豆蔻当然是很高兴的。   “正好我身边缺一个秘书,郑小姐能来,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郑媛媛当天就签了工作合同,和唱片公司谈判的事情,唐豆蔻自然也就想交给她去做。   只是原本打算完全放手不管的唐豆蔻,并不信任郑媛媛的谈判能力,干脆带上了七萍和她一起去。   哪知道谈判这种事,俩人完全抓瞎,还不如云思思双手叉腰和老板吵得有用。   为了锻炼她们,唐豆蔻故意把逃跑过程拉长,可以效果并不明显。   反倒是云思思,唐豆蔻看着她一双□□,却彪兮兮地和自己老板谈条件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千。除了嗓音,主人和爱豆,完全没有任何相像之处啊!   不过经她觉这样挺好的,至少说明她有点脑子,也不是她不喜欢的软性子。   相比起来,不管是郑媛媛还是七萍,都完全不够看。   郑媛媛是天性软弱,就算识字也没用,她就不是一个适合争夺的性格。七萍是唐豆蔻亲自挑选的,倒是有那么一点野心勃勃的意思。可惜她底子太差,常常抓不住重点,即便每天下班后都在努力学习,进度也依然很有限,暂时还不能独当一面。   黄有功听说她这边谈判遇到了麻烦,主动推荐了一个人上来。   这人是他手下的一个兄弟,但也是读过很多年书的。貌似以前还是个什么家里的少爷,只是因为遇到了难事,要躲避仇人,才带着妻子来到上海。   那人年纪不大,也才二十二三的样子,名叫舒尧。唐豆蔻见了一面,发现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便生出了培养的人心思,把唱片公司的事情直接教给他负责了。   其实负责的也不多,不过是作为资方,去盯着唱片公司,别把自己的钱浪费到不该浪费的地方去而已。   有了舒尧,唐豆蔻就不想再为难郑媛媛了。她单纯当个秘书,帮她整整理资料,传达一下任务还比较合适。   不过七萍被她留在了舒尧身边,让她跟着学习。   唐豆蔻自己,却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到的。   黄有功离开了码头,带着二十多个兄弟一起投奔了唐豆蔻。   唐豆蔻本来只想拉拢黄有功一个,没想到他这么给力,居然拖家带口,弄了这么多人过来。   手下的手下比自己人多,容易被下克上,唐豆蔻想了想,找了个机会,把刘掮客和王青叫了过来,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干。   刘掮客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否者一直以来,也不会对唐豆蔻的吩咐这么尽心尽力。连找戏子这种事儿,都亲自去干。   但他不敢率先开口,于是等着王青说话。   王青却是吓了一跳,他的东家是陶周业,负责酒店的事业已经有几年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还不想辞职。但是对于唐豆蔻为什么突然要拉拢自己,他还有几分好奇。毕竟真的要说合作,他的东家陶周业,才是真正的合作对象不是么?   “我想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要钱有钱,要货源有货源。如果仅仅开几家服装店,岂不是太浪费了?再说,‘霍普力思’走的是高端路线,但是中低端服装市场,我们还没有涉足。这么一大块市场,如果不拿过来,岂不是很可惜呀?”   王青之皱了皱眉头,问道:“唐小姐的意思是,您准备再开两家服装店,做中低端成衣?中低档服装这一款儿,已经有不少人在做了。都是老行家,要人脉有人脉,要市场有市场。”   “有人做?那就把做的人赶出去!”唐豆蔻轻笑:“毕竟上海太小了,小得只容得下一家服装公司吃饱。” 第38章   唐豆蔻并不是想开两家中低档时装店, 她想开的是两家中低档成衣厂。   ‘霍普力思’的出现,严重打击了其他同行,让原来的时装商行的业绩呈断崖式下跌。最近,据说好些商户为了提升竞争力, 已经开始降价了。   毕竟奢侈品用户就这么多, 被霍普力思抢走了份额, 他们只能从其他地方找回来。   对于这种自杀式行为, 唐豆蔻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原本并没有多少事业心,毕竟自己就算不赚钱,她的钱也足够她挥霍几十辈子了。   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背后下黑手,想要致她于死地。   设计她得罪卞成田这种事, 就是在故意给她拉仇恨。而这个时代, 权贵子弟想要弄死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女孩,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生意是生意,恩怨是恩怨。   唐豆蔻暂时不想开杀戒,并没有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的意思, 但让他们破破产关关门,却是一件小事情。   何况,她的公司也的确是到了扩张的时候了,资本不扩张,就等于死亡, 她怎么弄能让自己的钱死?   唐豆蔻准备同时开两家时装公司, 一家中端走轻奢精品路线,一家走平价低端路线。   淘宝订货,让她拥有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质货源。这是她的优势,超低的价格, 优质的产品,快速占领市场非常容易,将原有的中低端服装公司全部挤出市场轻而易举。   没有了商行订货,纺织厂必然会关门倒闭。这个时候,收购纺织厂,染料厂等全部产业链,简直轻而易举。到那时候,对系统的依赖,也就不那么严重了。   如果一切顺利,自己也找到了可靠的合作伙伴尤其是靠山的话,机械厂和生产机械的工厂,也不是不能建起来。   唐豆蔻说了自己的想法,并告诉王青和刘掮客:“如果你们同意加入,我会分别分给你们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这还只是上海,做大做强以后,全国的纺织以及服装产业,都会在我们手里,两位意下如何?”   王青和刘掮客随时一眼,同时咽了咽口水。   唐豆蔻一笑:“当然,你们可以回去考虑考虑,三天内给我答案就是了。”   告别了王青和刘掮客,唐豆蔻回了家,发现家里有访客。   二少白宴歌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唐豆蔻从外面回来,他忍不住笑道:“唐小姐还真有闲情逸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上街游玩。”   “为什么不能上街游玩?难道今天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白宴歌一顿,想了想,好像的确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反而全都是好事。   毕竟前段时间自己千挑万选,一直说服不了的那几位掌权者家眷,这几天都释放出善意,有了合作的打算。自然,他们表示要先见一见糖豆阔才行。   但同时遭到那么多大人物的注意,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现在的唐豆蔻在他们眼里,跟一块肥肉没什么两样。连带着,他这个最早接触了肥肉的人,也被关注得多了。   本以为唐豆蔻会和自己一样心情忐忑,可过来一看,人家什么紧张感都没有,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到处闲逛呢。   哦不对,据说最近她又看上了一位歌星,准备花大价钱捧出来。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耽误她风流享受。   “我这里有一张请柬,是段先生托我带给你的,邀请唐小姐您下个月参加她妹妹的生日舞会。”   “段先生,哪个段先生?”   “段之峥,唐副市长的亲外甥,海关总长。”   哟嚯!实权人物呀!   唐豆蔻笑眯眯地结果请柬,问白二少:“这位段总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年纪多大,相貌如何?家庭关系是否融洽,平日有什么爱好,可否听说过与什么人有仇,又与什么人交好?”   白宴歌:“……您这是,准备嫁女呢?打听这么清楚?”   “当然得打听清楚,这段时间找上门来的,难保是准备把我当鱼肉吞了呢,不打听清楚一些怎么行?   其实对于上海的主要实权人物有哪些,唐豆蔻早就通过陶周业和颜芳丽了解过了。   不过那那时候她毕竟还没想到自己会先和哪一方打交道,打听得再多,而已只是一点皮毛。   现在却不一样了,对方找上门来,必定有原因,不早做准备是不可能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找上来的,居然会是海关总长。   莫非……对方怀疑自己欠税?   “段总长……非常严厉冷酷,据说以前曾经有人仗着自己是段家亲戚,行事张扬,结果很快就被他亲自出手,给赶出了上海。这位很得总理的喜爱,为了历练他,才会被送来上海管海关。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实在是白家也好,姨夫家也好,都和段家相差太远了。从前没有过任何交集,想巴结也巴结不上,要不是这次段总长主动释放善意,白宴歌也不可能有这个帮忙跑腿的荣幸。   唐豆蔻看着白宴歌脸上的怨念和钦羡,轻轻挑了挑眉毛:“也就是说,这位段总长的家里,权势滔天?”   “那是肯定的。”白宴歌说:“相比起卞家这个给蒋家当走狗才提拔上来的家族,段家就要有底蕴多了,而且是真正的世家豪门。只是没有卞家那么高调名气大而已。”   毕竟人们口中传说的四大家族的叫法,也不过是别人搞的噱头而已,说那些事的人,都未必认识一个世家子弟。   “看来最近这段时间,咱们得有的忙了。”   “怎么说?”   “等着吧,接下来这样的请帖,天天都会有人送上门的。”   唐豆蔻说的没错。   段家的请帖就像开了一个头,没过两天,其他人家的请柬,就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雪花片一样飞到了唐豆蔻家里。   自然,除了一开始的段家之外,其他真正有权势的家族,都只是小辈邀约。其目的也不像是想要结交或者和她合作,倒更像是趁机审视她是个什么人并且为何会被段家另眼相看。   其余家世稍次一些的,却是真心实意送的请柬,甚至好些人实在没有什么活动,还巧立了不少名目,可把跑腿的颜芳丽给累了个够呛。   他们全都是借着颜芳丽这个好歹算是半个圈子里的人手,来送请柬给唐豆蔻。   这些邀请,唐豆蔻当然不可能全部赴约,能够得到结交权贵的机会虽然对任何商人来说都是好事,可她到底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根本忙不开。   于是经过一番筛选,唐豆蔻终于只留下了几份请柬,其余的,都被委婉拒绝了。   对此颜芳丽也表示赞同,她认为既然有海关总长的邀请,其他的邀请,就不必去了,免得降低交际层次。   当然,对她能够收到海关总长家里的请柬,颜芳丽是无比羡慕的。在有了才女名头以后,自己的交际圈扩大了好几倍,结交的人群,身份也比以前高了一个层次。   但也仅此而已了,段家那种家世,还不知道得努力多长时间才能够得到。   所以这次颜芳丽过来,也隐隐带着唐豆蔻能够带上自己一起参加段家宴会的希望。可惜唐豆蔻并没有提这个,她只能失望地离开。   唐豆蔻送颜芳丽到门口,回来时看到了楼上探头探脑的柳氏。   她大概是想出门坐到院子里来绣花,却因为唐豆蔻在外面,所以不敢下来。   上次柳氏闹着想回老家,被唐豆蔻罚了不准吃饭。   一开始她根本不相信女儿敢罚自己,也不相信她能罚自己。同样的,家里的下人也一样认为母女没有隔夜仇,哪里有当女儿的惩罚亲娘这种事。   所以她尽管下了命令要把柳氏饿三天,但不管是小丫鬟还是厨娘,都不敢真的让她饿肚子。在唐豆蔻不在家的时候,他们总是趁着打扫的时候,悄悄给柳氏送东西吃。   这样的惩罚显然达不到效果,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唐豆蔻是不是在家,只要他们给柳氏送了饭,哪怕只是半个窝窝头,唐小姐也会发现。   然后送东西的人,当天就会被赶走。   不仅赶走,其他没有监管好的人,还会被罚工钱,如果不认罚,同样也要打铺盖卷走人。   接连两次有下人被赶走后,终于没有人敢再偷偷摸摸给柳氏送吃的了。   她真的开始受罚,每天除了喝水,真是一点吃的都不给。   第二天柳氏就熬不下去了,想着大不了离开,于是从公馆跑了出去。   她本来还想带上朱婆婆,可惜出婆婆早就看清楚了,柳氏是靠不住的,家里当家的还是七小姐。何况,她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往老家跑,而不是在这里享福养老?   每天什么活儿都不用干,还有个小丫头伺候吃穿,放在其他人家,可没有这种待遇。   朱婆婆不走,柳氏便咬着牙一个人跑了出去。   唐豆蔻回来后知道了,也没有派人去找,真就当没这个人了。更甚至,她直接吩咐门房,柳氏如果再回来,没有她的允许,绝不能放她进来。   过了几天,花完了身上的钱,却终于不敢一个人坐火车的柳氏果然跑了回来。   可门房有了唐豆蔻的吩咐,根本不放她进门。   就算是躺在地上撒泼哭闹,唐豆蔻也一口咬定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只不过是个不知道哪儿跑来碰瓷的乞丐,毕竟哪有当娘的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不知道的?   外面的人不信她,里面的人不让进,柳氏当真就在公馆外面又冷又饿地挨了三天。   唐豆蔻说话算话,说罚三天不准吃饭,就要饿够三天才行。   三天时间一到,终于把人放了进来,不过这时候,奄奄一息的柳氏,终于知道害怕了,并且对唐豆蔻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终于幡然醒悟,唐豆蔻并不只是一个女儿。她是一个,像她丈夫,像她的儿子们那样的,可以轻而易举地主宰自己生活和命运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无比惊恐,但是接受得也极快。   毕竟生活在强权之下,才是她最熟悉的生活方式。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柳氏便学乖了,她开始像对待公婆,对待丈夫,对待儿子们那样,带着敬畏和热爱地对待这个女儿。   她在她面前,突然变得无比高大,无比可靠,无比完美且才华横溢。   可是回头一想,才发现自己和女儿的关系并不亲近,不仅不亲近,反而对自己还颇为不喜。   要是在以前,她一定满腔怒气,认为这个女儿简直不孝不悌是个十恶不赦的白眼狼。但现在,在被镇压过后,已经有了全新认识,将女儿和丈夫以及儿子放在同等地位后,她不仅不觉得女儿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反而开始检讨自己,认为一切都是自己有问题在先。   怕唐豆蔻不高兴看到自己,柳氏很是小心,在唐豆蔻忙碌的时候,尽量不出现,免得惹她厌烦。   只有在她空闲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设法讨好,试图修复母女关系。   可悲又可怜。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不再满腔热血,想着为夫家奉献一切,唐豆蔻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尽管不是个好女儿,但唐豆蔻知道,至少自己是个好老板。只把柳氏当成一个不能开除的员工,而柳氏也把她当成一个老板的话,唐豆蔻觉得,她们的相处会很愉快。   于是她朝她笑了笑,问:“你在干什么?”   “我,我想出来晒太阳。”   “不错,今天太阳是很好。”唐豆蔻说完,就信步回去了。   柳氏受宠若惊,裂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终于不再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而是从窗帘后面走出来了。   这样冷淡又和睦的关系,果然让她们彼此都舒服不少。 第39章   段家举办的是新式宴会, 没有酒席鞭炮,只有香槟和蛋糕。   邀请的宾客,绝大多数也是打扮时髦的年轻人,没有谁家长辈。   也是, 国是不流行给年轻人过生日的, 用他们的话来说, 小孩子年腰都没有, 哪里来的生日。所以这种更加类似聚会的生日宴,也是刚跟外国人学的。   唐豆蔻前世参加过不少次,自己也举办过不少次,跟那些宴会比起来,段家的这场生日宴会, 就显得老土且无聊多了, 但主角还是很高兴,全场笑得最为灿烂。   唐豆蔻与段小姐不熟,送上礼物,说了句生日快乐, 就找了个角落猫起来了。   她是一个外来者,其他人尽管看到了她,也没贸然上前。唐豆蔻孤零零地在角落里站了好久,分蛋糕的时候,才有人向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段之峥轻蹙剑眉, 冷淡地看唐豆蔻:“他们都在跳舞。”   “你认识我?”唐豆蔻捧着一杯橙汁, 小口小口地抿着,一边看向和自己说话的人。   她果然是为了我!   听到唐豆蔻什么都不问,反而一开口问自己认不认识她,段之峥心里就忍不住叹一口气。   她实在是太痴情, 也太有行动力了!   自己和她的身份相差太大,为了弥补这种差距,更是为了接近自己,她一个小姑娘,不仅出来经商卖时装,还和卞成田那种人争锋相对,只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实在不能说没有勇气。   段之峥一方面感到烦恼,另一方面又不忍心视而不见。   她到底还是年纪小,想法有些太天真了。贸贸然显示出了自己的财力,却根本不知道现在上海有多少人盯着她了。   本来段之峥不打算管的,他怕自己做出任何一点事,都会对这个原本就对自己一片痴心的女孩产生影响,让她以为自己得到了鼓励,以后更加沉迷。   但什么都不做又不行,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有能力有才华,又对自己一片痴心的女孩落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谁知道她会遭遇一些什么事情?   所以在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后,段之峥辗转反侧想了三天,终于还是决定给她发了请柬。   不管怎么说,先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吧,至少先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而慢慢打消她对自己感情的事,可以等以后再说。   于是段之峥原本就冷酷的脸做出了更加冷酷的表情,对唐豆蔻说:“我当然不认识你,但是这段时间全上海都在报道你挥金如土的事迹,想不认识已经不可能了。”   “真的吗?原来我那么出名啊!”   “不要太高兴了,出名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对方显然把自我介绍这一环给忘记了,唐豆蔻不得不借着自我介绍让面前这位大帅哥把名字告诉她一下。   “虽然你已经认识我了,但我还是要做一次自我介绍。”她伸出手:“唐豆蔻,很高兴认识你。”   她还想摸我!   段之峥看着女孩向自己伸出的手,眉毛一跳,心道:真是聪明,知道用这种方法正式介绍自己,好加深我对她的印象。更加重要的是,这么做,她就能摸到我的手了。   !!!!   太,真是太不矜持了!   段之峥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和她的父母谈一谈。   但此时此刻,身边全是宾客,如果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其他人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对她有所不满,然后开始自作主张地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哎!都怪母亲,为什么要将自己生得这样倾国倾城!   长叹一口气,段之峥终于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段之峥,幸会。”   “啊!原来是段总长!”唐豆蔻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说:“段总长长得真好看啊!以前就听别人说你英俊无比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觉得这些成语完全没法形容出你的全部风采。   装!你再装!   哼!明明早就有认识我了,之前在外面还追着我跑呢,现在却假装说今天才认识我,虚伪!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女孩子们腼腆,有时候是不愿意说实话的,他懂。   “唐小姐过奖了!”   一个以为自己在商业互吹,另一个以为自己在被爱慕者表白,俩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终于开始说正事。   为了防止其他人算计爱慕自己的小女孩,段之峥主动决定给她当靠山。自然了,话他说的比较委婉,只表示听说她有心开一个腕表行,自己比较有兴趣,问唐豆蔻能不能允许自己入股。   这么好的事唐豆蔻怎么可能不答应?   再说了,在接到请柬后,别说唐豆蔻,就是白宴歌都已经做好段家会参合腕表行的心理准备了。   有段家人背书,可以屏蔽一切牛鬼蛇神,唐豆蔻立刻表示,随时可以商量合作的事。   总而言之,这场舞会唐豆蔻一支舞都没有跳,但取得了非常满意的成果,可喜可贺。   白宴歌自然兴奋不已,他没有想到进展这么顺利,拉段之峥入股,至少比自己之前谋划的其他人要好多了。   他再也闲不住,每天跑到唐豆蔻家,催促她赶紧行动起来,早些把腕表行开在哪里定下来。   段之峥身为海关总长,工作本来就忙。   当豆蔻也忙,因为霍普力思男装店也要开业了。按照陶周业的意思,也要照搬女装开业模式,请模特上台走秀展示服装。   模特他已经选好了,但能不能上台,还是要唐豆蔻先过目才行。   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她一直在训练男模走秀。好不容易开业典礼结束,唐豆蔻依然没能闲下来。   答应跟跟着唐豆蔻开时装店的王青和刘掮客,已经把店铺选好了,也要择日开业。   只不过相比起声势浩大的霍普力思,这两家中低档的服装店就要低调多了。   店面自然是改装过的,王青负责的‘梦幻轩尼诗’走中档路线,但格调还是要有,所以店面装修往精致里走。大窗户白底板,还聘请了专门的导购人员。总之,除了服装品牌和价格之外,一切向‘霍普力思’看齐。   ‘云想’走平价路线,店面注重宽阔和实用,不追求格调,但一定要比附近所有店面明亮整洁。   除此之外,一开始,唐豆蔻就让他把价格压得极低,在迅速扩张的同时,也吸收加盟店。   至于传统的手工定制服装店,如果有人被挤得开不下去的话,唐豆蔻也给了权限,由刘掮客和王青一起面试把人留下来,好聘请他们做新店的店长。   一一个多月的时间,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不过效果斐然。无论是走中档服装路线的‘梦幻轩尼诗’还是走平民路线的‘云想’都以超好的质量,以及极低的价格,迅速扩大着市场。   两家店正式开业,度过了最开始的阶段后,唐豆蔻就完全放手,让刘掮客和王青自己全权负责了。   这时候,唐豆蔻猜终于有了时间,把腕表行提上议程。   等待良久的白宴歌终于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过河拆桥,有了段总长这个大靠山,就要把我三振出局了呢。”   “之前太忙,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可以考虑考虑。”   “喂!”   “你看啊,像你这样的,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差点逼得别人走投无路的人,不论是做朋友还是合作伙伴,都不符合我的审美。”   白宴歌怒目圆睁:“你耍我?”   “耍你?没有啊!我说的是你如果帮我们找到靠山,就跟你合作。但找靠山这件事,你好像没有出力。”   白宴歌无话可说,但一脸愤恨地盯着唐豆蔻,仿佛随时暴起。   唐豆蔻这才笑起来:“不过又一想,至少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点上,你的能力还是比我跟段之峥强,所以……”她朝白宴歌伸出手:“合作愉快?”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逗了,气鼓鼓地瞪着她的手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伸出手握了一下,说:“算你识相。”   “那可不!”唐豆蔻说:“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我们要开的是腕表行,而且是世界顶级奢华腕表,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身份一种力量,更代表着一种态度和信仰。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用狭隘贪婪的行为,刻薄肤浅的语言,来玷污我们的表行。”   “不就是装绅士吗?我懂。”白宴歌呵呵一笑:“但是我能装,你这个大老板,也不能不顾忌一下自己的言行哈!捧戏子养歌星这种事,以后是不是得收敛收敛?”   不是他好心提醒,而是作为一个同样喜欢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他感觉到十分嫉妒且没脸。   毕竟花出去那么多钱捧戏子,他干不出来(主要是没那么多钱)再一个,好不容易戏子也捧了,歌星也包了,她一个小姑娘,睡又没法睡,只能放在那里看一看,多浪费?   想想就……哎!   “我收敛?我为什么要收敛啊?”唐豆蔻却不以为意:“腕表,是绅士们的身份象征没错,可我……”她支着脑袋,朝白宴歌眨巴了一下圆溜溜的大眼睛,翘着嘟嘟嘴,说:“我看上去,长得像个绅士吗?”   白宴歌:“……”   挑了一个时间,唐豆蔻和白宴歌以及段之峥进行了第一次会面。   就商行选址,公司注册,股份投入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探讨。   第一轮探讨结束后,唐豆蔻拿出了自己亲手做的报表,企划书以及粗略的市场调研,第二轮谈判时,他们就各自带上了自己的律师。   段之峥以前没有经商,但他资源丰富,随便一句话,就能调动一大票律师。   白宴歌以前开商铺全都是一个人作主,有矛盾就拼靠山和拳头,完全没用上过律师。所以他不得不和唐豆蔻结伴,一起去震旦大学借人。   唯一喜欢占便宜耍心眼的白宴歌,论权势比不上段之峥,论财力比不上唐豆蔻,所以全程乖巧听话,只争取自己的那部分,并不敢搞事。所以谈判很顺利,没过多久,合同就正式签下来了。   签完合同后,段之峥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甩得比唐豆蔻以前还要干脆。把腕表行的选址规划等等粗活,全都交给了唐豆蔻和白宴歌。   俩人忙了三个月,才终于租下了位于法租界的一栋三层商贸大楼。   这栋大楼很新,建起来也不过五六年时间。唐豆蔻原本想买,可主人不卖。   商贸大楼并不像时装店那样,想建可以随时修建起来。唐豆蔻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尽管失望,却还是不不得不租下来。   和老板签了五年合同,然后又下单购买设计图纸,等着装修。   这时候,尊斐然的新电影,终于要上映了,各大影院门口,都能看到宣传海报。   唐豆蔻听说他人在北平,心里一动,决定去见他一面。 第40章   “唐小姐, 听说你要去北平?”云思思听说唐豆蔻有意北上,立刻找上门来,道:“正好我这里唱片差不多也录完了,正要回家, 不如同行?”   “也好。”   同行就同行, 唐豆蔻是无所谓的。   于是吩咐郑媛媛多买了一张机票, 带着秘书和保镖, 一群人浩浩荡荡准备出远门。   这可苦了杨英官,好不容易傍上了个好大款,还没来乐上几天呢,大款就另觅新欢,可把他愁坏了。   本来就被云思思分薄了恩宠, 这会儿听说人家还要一起去北平, 生怕一趟北平回来后,金主就把自己完全忘在脑后了。他心里着急,连功也不练了,一天两趟往公馆跑, 死活缠着也要和她一起去北平。   唐豆蔻好说歹说终于把人给哄住了,这才能脱身。可是经此一役,杨英官和云思思算是结了仇。   不过幸好他们也聪明,结仇也是背着唐豆蔻,并不当着她的面儿吵起来, 唐豆蔻也就不在意了。   抵达北平第二天, 唐豆蔻就在云思思东家的引荐之下,见到了尊斐然。   “原来是唐小姐?”   尊斐然的记性很好,一看到唐豆蔻,马上就想起她是谁了。   上回在广州被她送了一大捆金条, 虽然后来也试图打听过她的身份,可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自然,对方说了是自己的影迷,尊斐然也有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可真的再见面,却还是深觉尴尬。   相比起一直在下九流打转的杨英官,还有始终看不到出头之日的云思思,尊斐然的自尊和骨气可就要高多了。   忽然收到那么贵重的礼物是满怀忐忑的,也当众说过如果再见到送礼的人会把金条如数奉还。但实际上却是,那么大一笔钱,真要他还,他根本还不出来。   先不说身边的人当时有多眼热,唐豆蔻公然送出那么大一笔钱,让他很快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为了买平安,他自然得花钱,这一来二去,就花费掉了不少。   所以此时此刻,一见唐豆蔻,他就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又想到现在自己根本做不到,便有些涩然。   他的不自在,唐豆蔻自然看了出来。   不过她并不在乎他的心情,直接让郑媛媛拿出合同,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次过来,是要和你谈合作的。尊先生容貌英俊气度娴雅,和我们的时装很搭,所以我想邀请你做我们的服装推广大使。”   “服装推广大使?那是……”   尊斐然并不知道服装推广大使是什么,不过根据名称猜测,应该是类似与向其他人推荐服装的意思。   这种工作,尊斐然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于是诚恳道:“唐小姐,我很感谢您的厚爱,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我肯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助您。但实际上,我于口才上并不擅长。”   “不需要口才。”唐豆蔻说:“看看合同你就明白了,我们的服装推广大使,并不需要你说什么,只需要每个季度穿着我们的服装拍摄照片就可以。我们会把你的照片作为广告招牌挂起来,除此之外,你只要保证日常生活中,出席活动的时候穿着我们提供的服装就是了。”   尊斐然认真看了合同,发现果然如此。   他并不需要说服别人和他一样穿唐豆蔻的服装,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拍照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日常穿着也由她提供。也就是说,他在服装上的开销,就会被她全包了。   整个合同里看来,自己都在占便宜,毕竟穿人家的服装还有钱拿,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好事。   “不必有怀疑,尊先生应该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才对。你长得好看,穿衣服肯定好看。只要你穿了我们的衣服,别人看见了之后,肯定会有样学样,希望能够像你一样英俊,自然会购买我们的服装来模仿。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唐小姐这样的人厚爱实在让人……”   “尊先生意下如何?”   “这样的好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想当推广大使唐小姐还不愿意呢。”云思思哼哼一声,撒娇道:“我要是你呀,早就乐不可支了。”   尊斐然还能如何?   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合同很快就签订好了,按照唐豆蔻的计划,原本是想在北平拍好照片直接带回去的。   可这个时代的照相机毕竟比较落后,全是黑白得不说,像素也并不高。她想放大成几十米的照片,肯定会糊掉。   于是约好了时间,等尊斐然工作结束以后,到上海来拍照。   唐豆蔻还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好方便随时联系,然后,她就准备离开了。   其实这一趟,唐豆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   她真的就是突然地很想见他一面,但真的见到了,又切切实实地知道面前的人是尊斐然而不是她的爱豆。   即便不说话,眼神和气质也完全不一样,让唐豆蔻睹物思人一下都不行,只好花上一笔钱走人。   见完尊斐然后,原本唐豆蔻准备马上回上海。   不想离开前一天,原本在上海的陶周业突然也飞了过来。他找到了唐豆蔻,说有人想要见她,请她在回去之前见上一面。   “见我?北平和上海相隔这么远,我在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谁会想要见我?”   “唐小姐您见了就知道了。”   陶周业神秘兮兮,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唐豆蔻却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于是当天傍晚,在他的引荐之间,唐豆蔻见到了段匪兰。   其实第一眼,她是不相信的。   她以为那是尊斐然。   可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唐豆蔻的魂魄就飘了出去,整个人都懵了。   “初次见面,唐小姐,我是段匪兰。”   那人笑呵呵地,向她伸出了手。   唐豆蔻眼泪花啦啦地直往下流,自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熟悉的面孔,听过不止成千上万遍的声音,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还有那梦中出现过不知多少次的身影,相隔一个世界,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一瞬间,让整个世界都被星光洒满,夕风晓露微醺,斗转星移一瞬,天上人间。   唐豆蔻很高兴,他居然也在这里。   唐豆蔻也很伤心,他居然也会在这里?   *   “段先生听说您想建立工厂,知您来到北平,特意托付我引荐,想要和您见上一面。”   陶周业语气有点干巴巴的,对自己该说什么话,完全心里没底。   主要是,在不久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唐豆蔻欣赏一位电影演员,为此不惜千里迢迢来到北平特地见他。   而那名演员与段先生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这次回见,陶周业是心中有谱的,认为这是一种缘分,说不得会让唐豆蔻对段先生产生好感。   然而见了面之后,他们还一句话没说了,对方就哗啦啦哭了起来,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他就是再想,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段先生都已经坐下有一会儿了,她也一直不说话。没反应,就是哭,还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傻愣愣盯着人家的脸哗啦流眼泪。   陶周业很心虚,总觉得自己有欺负人的嫌疑。   可看唐豆蔻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生气,或许这里面有其他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事情发展得太出乎人的预料了。陶周业小心翼翼地看了段匪兰一眼,发现人家倒是很坦然,噙着笑,悠然自得地被唐豆蔻盯着看。仿佛他们正在进行一场融洽的谈话,而不是一个人无话可说,一个人不停地哭泣。   “唐小姐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在始终等不到回应后,男人终于主动开启了话题,问唐豆蔻:“莫非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做过唐小姐么?”   唐豆蔻不回答,还是哭。   那人便自顾自说起来:“听说唐小姐是一位了不起的实业家,短短半年多时间,就创立了时装品牌。最近还有开设工厂的想法,正好我们的人最近也引进了一批设备。只是临时资金出现周转不灵的问题,工期延后了,那批设备也暂时派不上用场,想要卖出去周转,不知道唐小姐有没有兴趣购买……”   他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可不管说什么,对面的女孩儿都没有反应。   她不仅流泪,好像还陷入了某种迷梦中。到最后,直接当着俩人的面昏厥过去。   陶周业吓了一跳,段匪兰的脸色也很不好。俩人急急忙忙把人送到附近的医院。大夫检查过以后,说她没有问题,不过是激动太过,一时受了刺激而已,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医生这么说,陶周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了电话打给郑媛媛和云思思,让她们过来照顾唐豆蔻,然后才回过头向段匪兰道歉。   “抱歉段先生,我没有想到唐小姐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今天非常……非常不对劲,我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你想说什么?”   陶周业干笑一声:“呵呵,那什么,段先生以前,是不是和唐小姐认识?”   男人挑挑眉:“你说呢?”   陶周业一回想,从头到尾表现异常的就只有唐豆蔻一个,至于面前这位,好像是真不认识唐小姐。   难怪他脸色这么差,要是自己遇到这种事,大概也心情不好。   陶周业适时地收回了多余的好奇心,在心里埋怨唐豆蔻不着调。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换成个男人绝不可能出这样的丑!   他心里暗想着,别看平日牛气得不得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做事只凭喜好,根本分不清轻重缓急,连段先生的面子都敢撂。   莫不是她以为搭上了段之峥,就万事大吉了?   做梦。   唐豆蔻今天的表现,成功取悦了陶周业因为不久前说和唐豆蔻跟卞成田和解失败的不满。   胡乱想了一通,见郑媛媛和云思思来到医院,便和段匪兰一起离开了。   唐豆蔻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   有一瞬迷茫,以为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醒来后并没有看到段匪兰本人,总觉得没有一点儿真实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出了幻觉。幸好这种怀疑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她马上从郑媛媛口中证实,那的确不是她一个人的幻想,而是真的见到了段匪兰。   因为郑媛媛说她的确看见到了一个和尊斐然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那人在她们过来的时候才离开医院。   唐豆蔻什么都顾不得了,马上出院让郑媛媛去退飞机票。既然段匪兰在这里,她当然要在北平待一段时间。   郑媛媛想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上海那么多事不管,要留在这里做什么。然而唐豆蔻做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反抗,所以很快,她们就重新安顿了下来。   唐豆蔻没有久等,当天就又见了陶周业,从他口中打听到段匪兰的大概信息,第二天一早,就找上门去了。 第41章   唐豆蔻太激动了。   又与段匪兰见面这件事的重要性, 对她来说,已经超越了一切。   所以她脑子被这个信息填满,等到了段家大宅外面,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兴奋, 连见面礼都没准备, 于是又跑回去弄见面礼。   段匪兰并没有出门, 或许是接到了陶周业的电话, 知道唐豆蔻会上门拜访,所以他一早就等着了。   唐豆蔻来时,就看到他夹了一块单边眼镜,悠闲地坐在小花园里,手边还放了一门厚厚的外国名著原文书。   见唐豆蔻过来, 那人盈盈笑着, 说了一句:“欢迎唐小姐,昨日会面,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我还以为要有些日子才能与你见面。”   “昨天我太惊讶了, 没有想到会见到你,很……失态。”   男人轻轻皱了下眉,道:“唐小姐的意思是,以前你见过我?”   “当然见过。”唐豆蔻看着他的脸,问:“你对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 可否给个提示?”   唐豆蔻没说话了, 她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面十二年。在那十二年中,她同样也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前世的记忆,段匪兰现在的状态,和自己那时候应该差不多。   这让她有一点迷茫, 明明就是那个人,但没有记忆,又好像完全不是那个人。就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请坐。”   看见唐豆蔻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男人提醒了一句。   唐豆蔻便听话地在旁边的白色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她就捧着双手,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唐豆蔻很紧张,怕把事情搞砸。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和段匪兰相处,不,应该说,她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任何一个不是事业伙伴或者属下以及对手的人相处。   唐豆蔻的生活中,大部分时间就是学习和工作。另外一部分时间,就是给爱豆花钱。   学习是很私人的事情,一个人就能干完。工作虽然需要合作,可这种合作往往具有获取利润的目的。只要大家利益一致,怎么相处都没有问题。   至于给爱豆花钱,那更是一件不需要相处的事情了。一个口令一串密码,相隔千万里之外就能做到。   所以唐豆蔻人生中,与他人没有任何目的的相处的时间和机会,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而前世,她少有的与段匪兰相处的那一段时间,也非常艰难,还差点弄坏了两人之间本来就薄弱的关系。直到段匪兰亲自开解,保证没有生气,才告一段落。   但仅仅是这样,已经很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唐豆蔻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唐李两家的完美继承人,冷漠和独断专行几乎刻在了基因里。   她和她的祖父还有父亲一样,天生就会发布命令,也习惯了把一切掌握在手里。对所有人的判断基础,都基于是否会带来利益。   这样的她,和生活在红尘万丈里,感情又无比敏感丰沛的段匪兰来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以前面对段匪兰,因为出过错,所以唐豆蔻一后来就主动放弃掌控权,把谈话的节奏和氛围全部交给段匪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聊得相对开心,相处的也比较融洽。   但是现在,并没有前世记忆的段匪兰,完全没有主动照顾她的意思。他就像这个时代的所有公子哥儿一样,即便笑容温婉,也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唐豆蔻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了。好像在比赛,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一样。   默默无语地坐了好半晌,唐豆蔻终于才清了清嗓子,问他:“段先生好像说了什么机器的事,我没有听太清楚。”   本来想说一点儿其他的事情缓解一下气氛,但她一开口,率先说出来的还是生意。唐豆蔻恼怒地掐了自己一把,又不得不叹气,只恨自己没出息。   “的确如此。”段匪兰微笑颔首,道:“我是听陶兄说,唐小姐你好像有心开工厂,正好我那里有一批机器用不上,想问你要不要入手。”   “是什么机器?可以先看一看吗?”   “现在?”男人诧异:“唐小姐很有工作热情。”   唐豆蔻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段匪兰说道:“机器都在仓库里,我让他们准备一下,等过几天再去看吧。唐小姐第一次来北平,还没有来得及到处游玩,何必着急工作上的事情?不如就由我做向导,带唐小姐四处走一走,如何?”   唐豆蔻当然举双手赞同,就没有不乐意的。   于是接下来几天,唐豆蔻在段匪兰的陪同下,观赏了被封的紫禁城围墙,爬上一趟长城,还去了一趟圆明园。其实这些风景,和后世没多多少差别,就是旅游业不发达,游客没有那么多而已。   与此同时,北平的街道道路很不好走,到处坑坑洼洼,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国际化大都市完全没有何必之处。   不过这一切,唐豆蔻全都有心里准备,所以也并不觉得失望。更加重要的是,只要和段匪兰呆在一起,不管去干什么,都能让她很开心。   所以回上海的行程,被延后了一次又一次。在得知段匪兰短时间内,没有离开北平的想法后,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脆也在北平定居。   为此,夏令被她从上海叫了过来,让她和舒尧一起,把霍普力思的北平分店开起来。   这回她人手充足,有经验丰富的夏令,有精明能干的舒尧。有任劳任怨的郑媛媛,还有远程当靠山的段之峥,北平的分店开的比上海要顺利不少。   而她,每天陪着段匪兰这里走走那里逛逛,沉浸在与爱豆面基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直到舒尧去检查了一趟从段匪兰那里买来的机器,来告诉她,说那批机器有问题。   “问题?有什么问题?”   唐豆蔻完全没有想过段匪兰卖给她的机器会有问题。她粉了他那么多年,对于他的性格人品,是非常有自信的。   然而舒尧却告诉她说,那批机器非常老旧而且零件缺失。本身就是生产线上淘汰下来的产品,就是因为根本不能用了,才被堆在仓库里。   见唐豆蔻皱着眉头不说话,舒尧解释道:“为了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特地找人打听过。这批货是段先生低价买进的,本来想占便宜,结果买回来后发现根本不能用,连将就一下都不行,所以才着急找人转手。他购买机械的钱早就花光了,这才不得不到处找人填坑。陶周业不清楚情况,又碍于段家面子,帮他介绍了您这个买家,我们才被坑了一把。”   “你说他知道机器是坏的?不可能!”   唐豆蔻并不相信,就算知道机器是真的是淘汰货,她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段匪兰不知情。   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前世是个明星,现在是个大少爷,双手不沾阳春水,恐怕连机器开关在哪里都不清楚。   “不论如何,那批机器的确是有问题,那现在我们……”   舒尧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看出来唐豆蔻对段匪兰很着迷,自然也不会说他的坏话,只问她现在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唐豆蔻想了想,说:“就当不知道吧。那批机器既然有问题,那就先放在仓库里,等以后有时间了,悄悄处理了就行。”   反正她本来也没有马上买机器的想法,做成这笔生意,本身也是为了帮段匪兰。   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要开口,唐豆蔻也会给他钱。连一个零部件,她都会花大价钱养着,对爱豆本人,就更不会吝啬了。   云思思对她这么宽容的态度很惊讶,她忍不住提醒说:“唐小姐,我知道你喜欢段先生那张脸,就算他直接开口要钱你也会给他。但白给和诈骗是两码事,有些地方,是不能姑息的,您就算再有钱不计较……”   唐豆蔻轻笑:“好了思思别生气,我不是有钱不计较,我呀,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她这几天心情好,干什么都高高兴兴的,连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云思思被她这一句怼的,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本来想想着自己年龄大,想要劝劝自己这个富有却天真的小金主,却被回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摇摇头,一个人难过去了。   肯定难过,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以前云思思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拖累人吧,却也觉得这是自己的特色。   至少它让自己特立独行,不仅被唱片公司签约,还引来了唐小姐这么一位优质金主,好日子也就来了。   但在认识段匪兰后,她才发现,什么特色,什么运气好,全部都是一场笑话。   自己声音是男声,和那姓段的一模一样。这还罢了,偏偏那姓段的还和尊斐然长着同样一张脸,再加上唐豆蔻在上海包养的杨英官,加起来一看,可不就是一个段匪兰么?   难怪她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到处学人养戏子啊!这分明就是在给自己找替代品。   正品一出场,他们这些替代品,可不就被放在一边了?   云思思眼下最担心的,就是那姓段的不要脸,真把唐小姐哄住了,不准她再给他们花钱,那可如何是好?   这让她很烦躁,却又毫无办法。   于是除了唱歌交友之外,她还主动担任起了公关的责任,陪着舒尧和夏令见一些身份贵重的人。   可惜这些努力并没有被唐豆蔻看在眼里,她现在满世界就只能看见那姓段的一个人。   离间失败的云思思一脸沉重地出去,站在门口吹冷风。   舒尧后脚跟上来,劝她道:“别生气,唐小姐那么精明,就算一时痴迷,也很快会清醒过来的。毕竟姓段的人品那么差,连骗人的手段都这么低劣,想来很快就会被唐小姐抛弃。”   “真的会吗?可我看唐小姐对那姓段的,可痴迷得很呢。”   “唐小姐毕竟是生意人,生意人可不傻。”   “唐小姐是生意人没错,但她毕竟也才十五呢,还是个半大女娃娃。生平头一回遇上了可心人儿,哪有那么容易醒悟?”云思思轻笑一声:“更何况,我怕的还不是这个。我更怕那姓段的野心太大,真的动了心思和唐小姐成婚,到时候,你们恐怕就不止是要换个东家了……” 第42章   “那边检查过机器, 已经发现问题了?”   “是的,少爷。”   段匪兰摩挲着食指上的扳指,想了想,说:“表姨家的船应该快到了吧, 你派人去接, 路上不要耽搁, 早些把人接过来。”   “是。”   唐豆蔻再去段家的时候, 就发现段家人口变多了,出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对此段匪兰的解释是,亲戚家中有事,投奔到了家里。   一开始唐豆蔻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真把他们当成了段家亲戚。   直到某天那个把段匪兰唤作表哥的女孩子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唐豆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们把自己当成了情敌。   段匪兰长得漂亮,曾经连续几年当选全球最完美面孔。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网上那些粉丝们,开口闭口把他叫老公, 唐豆蔻早就听习惯了。哪天他身边的女孩子要是不喜欢他了,她反而才会觉得奇怪。   只不过,一开始她下意识地还把这里当做后世,忘了表兄妹在这个时代也是可以结婚的事实。   这才单纯地把她们当成了段匪兰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没有想得太多。   在被那女孩连怼了两次之后, 唐豆蔻心里也不高兴了。   这天, 段匪兰的所谓表妹,又开始向唐豆蔻发难:“像你们这样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孩儿,是不是都这么不要脸?每天跟男人搅合在一起,都不怕别人说闲话吗?搞出孩子来了怎么办?总不能扔河里吧!”   “你这话, 是什么意思?”她是段匪兰的粉丝,对他的家人亲戚也很宽容。但这不代表她会那么好脾气,能够容忍随便一个人当众给自己难堪。   看着女孩刻薄的脸,唐豆蔻冷笑连连:“至少我知道这里是段家大宅,并不是你家吧?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自觉,因为争风吃醋就向主人邀请的贵客出言不逊,可不像是某些人口中的贤淑千金的作为。怎们,我是段匪兰请来的客人,同样是客人的你,莫非还想把我赶出去?”   “为什么不能?谁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大家都是女的,你那点儿心思谁看不出来?”   “那你说,我心里在想什么?”唐豆蔻就算是再习惯段匪兰魅力无边,总是招惹烂桃花,但对于胆敢肖想爱豆的女人,也是无比挑剔的。   她当然不是认为爱豆就不应该恋爱结婚,而是非常在乎爱豆的另一半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这种上了三天私塾就敢充才女,脑子里缺了不止一根弦儿,五官豁了三官的无颜女,是完全没有那个资格的。   更何况,还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段匪兰本人,并没有那个意思。   “不管我心里想什么,总比某些人好!仗着亲戚的身份在这里耀武耀威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你看段匪兰理你了吗?反而天天约我见面,你嫉妒死了吧?这张嫉妒的嘴脸也真难看。”   女孩儿说别人的时候洋洋得意,被别人说的,却受不了地开始哭了起来。   唐豆蔻冷笑:“别光哭啊,哭的时候也该反省反省自己。俗话说的好,人丑不能怪父母,但是长得丑还想的美,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癞□□想吃天的肉就不好了。脑子蠢也不是你的错,天生智商在那里,就更应该谨言慎行,而不是自作主张到处出丑,懂吗?你撅着一张丑脸,勾引别人失败,就朝其他人发火,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呢?也亏得段匪兰性格好,换成其他人,哼!早把你赶出去,还养着你在这里白吃白喝?”   不仅是女孩自己,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   他们恐怕从来没有想到唐豆蔻这样一个矜持体面的人,骂起人来一点儿不输菜市场的老大娘,一点情面都不留。一个个铁青着脸,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豆蔻还不觉得尽兴,就这几句话的水平,和前世在网上和那群蹭热度的黑粉们开战的时候,可温柔了一个段位不止。   另一个原因是,以前就算有人打段匪兰的主意,那也得想方设法找机会先接近了才行。现在这女人却是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要是一不小心占了爱豆的便宜,那可怎么办?   唐豆蔻决定开足马力,好好教训这女人一顿。然而还没等到她话说出口,段匪兰本人就从长廊那边走过来了。   含在嘴里的话,被她一口吞了回去。唐豆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免得被爱豆地发现自己骂人很难听。   “你们在聊什么?”   男人走过来,远远地就开始和她们打招呼。   唐豆蔻假装喝茶,没说话。   被骂哭了的表小姐王元爱突然捂着脸大哭着跑了。   段匪兰走过来,看着女孩儿哭着跑掉的背影,满脸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表哥您的贵客可真是伶牙俐齿,我们可招待不起。”说完冷哼一声,也起身走了。   小花园就就剩下唐豆蔻和段匪兰两个人,他们俩一个看地数蚂蚁,一个莫名其妙一脑门的问号。   最后,还是段匪兰先说话了:“她们就是些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就喜欢哭没什么见识,你不用和她们计较。”   “我没计较。”唐豆蔻见他没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说:“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那几个表妹好像都喜欢你,你们这么待在一个屋檐下,真的没问题吗?”   “表妹们的长辈都不在,我总不能直接把人敢到外面去,大不了平时躲着点儿就是了。”说着朝唐豆蔻伸出手:“不是说去看电影吗?走吧,我们这就出发。”   要看的影片自然是尊斐然的新电影,段匪兰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个电影明星长得像了,但是一直没有亲眼见过本人。   这回听说唐豆蔻和尊斐然相熟,就想找机会让她引荐一下。唐豆蔻自然不会不答应,就是觉得到时候原版和零件相见,场面一定会很好笑。   因为唐豆蔻答应了为他们引荐,段斐然才提出去看电影。总不能见了大明星后,关于他主演的影片,一句话都没得说。   不过这电影唐豆蔻早就看过了,她只是喜欢和段匪兰在一起待着。   不过说到电影,唐豆蔻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当演员怎么样?如果你也对电影感兴趣的话,我正好想涉足影视这一块儿,可以为你提供很多便利。”   “演电影,我?”男人嗤笑一声,说:“虽然我也很喜欢看电影,但是当戏子这种事,可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会做的。即便早就知道那位明星和我容貌相似,但唐小姐如果再把我与戏子之流相提并论的话,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神轻蔑态度散漫,语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不屑与理所当然。   唐豆蔻心一下就梗了。   哪怕她对自己的爱豆,有着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粉丝滤镜,也听不惯这种论调和语气。   是,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唱戏的演员也好,还是电影演员也好,身份都不是很高,总是被人瞧不起。但她不行,她的爱豆就是选秀出身,论起格调,还没有后世的科班演员好呢。直到后来年纪大了开始转型,才成了演员。   但那又如何?   爱豆的事业怎么可以被人瞧不起?   尤其说这种话的人,还是爱豆本人。   唐豆蔻眉头一下皱起来,看了眼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没有说话。   那人还却毫无所觉,依旧高谈阔论,故作风流地说起了从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演员逸闻,笑得有几分下流。   这让唐豆蔻浑身难受。   粉了爱豆很十几年,唐豆蔻很了解段匪兰。他是一个很温柔正直的人,不是装出来的人设,而是真真正正从打心底里懂得尊重别人。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经历,甚至让人不齿的丑闻,他也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议论调侃过。   用他的话来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很多时候,一个人生活的环境和经历,会促使他们走上一条并不那么正确的路。命运本就不公平,有的人就是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而另一些人的人生,就是走的踉踉跄跄不那么体面。但这些都不是应该被拿出来定在耻辱柱上的理由。   他就像个看透世事的圣人一样,对自己很宽容,对别人更宽容。不管你经历过多么不好的事,在他面前,也不必感到恐慌无措。   不管是在舞台上还是生活里,段匪兰一直都是完美的。   而这样的人,别说对一个职业的不屑,他甚至都没有对别人说过一句重话。   但是现在,明明有着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身体特点生活习惯,只是因为没有了记忆,就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实在让唐豆蔻接受不能。   如果他说的是别人别的职业,唐豆蔻或许都不会多想。反正她的粉丝滤镜已经无药可救了。   偏偏,他说的却是爱豆的职业。唐豆蔻就心里就开始冒火了。   她又瞥了他一眼。   人,怎么样才算一个完整的人呢?   同样的身体外在,同样的灵魂,就像传说中的投胎转世,只要灵魂还是同一个,就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没有了记忆,没有了从前的经历和所受的教育。   不记得曾经的梦想,忘记了走过的路爱过的人,拥有过的激情和求而不得的遗憾,这个人,是否还算完整?   唐豆蔻沉默不语。   她并不适合思考这种哲学问题。   但她就是觉得浑身不适,好像这一瞬间,身边的人和自己的爱豆,突然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   偏偏,这个时候,那人还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哈哈大笑一声,还打了个嗝。   就在唐豆蔻愣怔当中,一声清脆的屁响炸麻了她的头皮。   唐豆蔻眼神一冷,表情一敛,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顶着爱豆的身体和名字的这个人,在当众放屁?   不,他不是段匪兰。   就算长得一样名字一样声音一样生活习惯什么都和段匪兰没有任何区别,但他就是不是他。   这个明悟让她非常难受,唐豆蔻猛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   段匪兰见状,很快追上了上来,问:“喂,你要去哪儿?唐小姐,我们不是还要看电影吗?”   “抱歉,我还有事。”   扔下这句话,唐豆蔻脚步不停逃也似地跑掉了。 第43章   回到家后, 唐豆蔻好长时间缓不过劲儿来,她没有那个能力让现在这个段匪兰想起一切,而接受爱豆不复存在实在是太难了。   她心里如同堵上了一块大石头,焦虑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眼看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唐豆蔻干脆工作去了。工作虽然不能解压, 但是繁忙的工作可以让她忘记烦恼。   于是这天起, 不管段匪兰送多少请柬过来,唐豆蔻都全当不知道。只每天早出晚归地,和夏令等人一起开工厂去了。   ‘霍普力思’新店已经开业,这次手上有人,花的时间少, 最麻烦的店铺也好解决。夏令和舒尧经过实地考察后, 只买了原来的商铺,并没有推倒重建,而是重新装修了一遍,节约了不少时间。   员工是夏令照着唐豆蔻的流程亲自招聘培训出来的。她很严厉, 培训的效果不错,但因为时间有限,还不能和上海的员工比,但暂时也算够用了。   开业走秀的时候,请的也是之前在上海为‘国普利斯’走过秀的模特, 冬装换春装, 流程很熟练。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工厂。   因为都是临时决定要开起来的,但开商铺可比建工厂要简单多了。   唐豆蔻之前一直跟在段匪兰身边四处游玩,根本就没有把工厂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主事的舒尧再有才能,也没有多少经验, 工作的时候,不是走弯路就是被骗。   他忙得脚不沾地,还事事不顺,直到唐豆蔻亲自接手,才算松了一口气。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老工人。”舒尧告诉她说:“按照我们的规划,现在的厂房有一大片儿都要重建。但是工人们有不少是直接住在厂房里面的,他们可能怕我们建了新厂房后不让他们继续住,总是想方设法地阻拦工程进度。”   唐豆蔻听完吓了一跳:“什么?直接住在厂房里?开什么玩笑!”   “千真万确!”舒尧告诉她说:“这个染料厂原先的东家为了节约成本,招聘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工人。但是招聘来了以后,又舍不得掏钱建专门的住处,于是这些工人就干脆住在了厂房里。他们白天在厂房里工作,晚上就在里面睡觉。据说出了好些事,不是有人不小心被机器轧死了,就是晚上起夜不小心弄坏了机器。”   “难怪工厂会开不下去,让我们接手。”   唐豆蔻深吸一口气,道:“走,陪我去看看。”   唐豆蔻换了一身衣裳,带上五个保镖,在舒尧的陪同之下,第一次去了新买的工厂。   还没进门,就看到厂房外面瘫坐的一群人。   都是一群男人,要么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拈虱子,要么捂着脑袋呼呼睡大觉。   等唐豆蔻走到跟前了,被绑在门口的大黑狗汪汪叫起来,才把他们吵醒。   看到突然出现的舒尧和唐豆蔻,男人么全都站起来,忐忑地躬着身子,斜着眼偷偷往这边看。   “小姐,您小心一点。”   舒尧看了一眼地面,赶紧招呼人拿了几块木板来垫在地上,才让唐豆蔻往里走。   唐豆蔻要来视察工地,自然不敢像平时那样穿。她穿了一双运动鞋,稳当好走,就是颜色太白了,跟这样又脏又乱的环境一点都不搭。   唐豆蔻自己也皱了皱没有,惦着脚跟门口而往里看了一眼,回头从保镖手里接过安全帽戴上,这才往工地走。   工人们有的在工作有的在扯皮,看见唐豆蔻出现,才都停了下来。   “管事的呢?叫过来。”   重建工厂的活是包出去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根本那滞留在工地的闲杂人没办法。   唐豆蔻可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她一来就雷克厉风行,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首先是滞留工地的老工人,唐豆蔻明说:“我知道你们是原来的工厂的工人,但实话告诉你们,我不是你们以前的老板,在我这里,可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雇不雇用你们,全看我的心情。你们赖在这里阻碍工程进度,不就是认为自己还是工厂的工人有话语权吗?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以放一放了,我不会雇佣任何自以为是的人。如果认为我说的话不好听,明天你们可以和警/察谈。或者,请几个会让你们听话的街混子和你们谈也行。”   工人们面色沉重,都不敢说话。   唐豆蔻扫是一眼,没有继续,回头又提醒承建商,道:“还有你们,不要忘了当初我们把工程包出去的时候,是签了合同的,如果你们不能按期按质量建完厂房,就要做出赔偿,懂吗?不要觉得我是个商人会讲究和气生财,你不是我和气生财的对象。我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或许会因为太无聊,跟你打官司打个十年,你信不信?”   承建商摸摸脸上的汗,尴尬地鞠躬又点头。   唐豆蔻挑了挑眉,问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人有没有那个能力,把阻碍工程进度的闲杂人等赶出去?”   “有有有,您放心,我们绝不敢耽误工程进度。”   “但愿如此。”唐豆蔻看舒尧一眼:“走吧,去火车站,尽快把仓库租下来。”   唐豆蔻带着舒尧,把从段匪兰那里买来的那批报废机器处理了。   又租了三个仓库,准备以后从上海发货。   忙完了之后,唐豆蔻闲下来,又开始抓瞎了。   霍普力思分店已经开走上正轨,纺织厂还没建好,暂时有舒尧盯着,同没有唐豆蔻什么事情干。   反倒是上海那边,王青和刘掮客挤压倒了不少服装店,引来对方猛烈回击,有些不好招架。收购工厂的事情,也已经开始谈判。   按理来说,唐豆蔻应该赶紧回去坐镇才对。但北平有段匪兰在这儿,就让她不舍得走。   就算没有记忆,就算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他毕竟还拥有着爱豆的灵魂和身体。即便再有多少不满意,也天然地让唐豆蔻有归属感。   她舍不得走,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人,于是一闲下来后,脑子就被搞得乱哄哄。   在想清楚该怎么办之前,唐豆蔻本来不打算再见段匪兰的。   偏偏云思思对那边盯得紧,一有情况,就跑到唐豆蔻面前来当耳报神。   偏偏唐豆蔻还舍不得不听。   于是这一天,当云思思激动地跑来告状,说段家出事了的事情,唐豆蔻马上就坐不住了。   “说那段匪兰当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有了未婚妻,居然还在外面勾三搭四。他家里借住的那个表妹,其实就是和他订婚的人,现在那女孩家里人来了,提起两人的婚事,想尽快让他迎娶表妹过门。段匪兰却死活不干,当面悔婚了。气得女方一时想不开,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幸亏发现的及时才没有真的被吊死。但到了这种地步,他依然坚持悔婚,还把那未婚妻狠狠骂了一顿,说就是死也不娶她为妻。段家这会儿乱透了,段夫人放话说要么他同意和表妹成婚,要么就被赶出家门。那段匪兰挨了一顿打,这会儿人都躺到医院起不来了!”   云思思幸灾乐祸,急切地跑来告诉唐豆蔻这个消息,希望自家金主能看清那姓段的的真面目。   不想唐豆蔻的注意力全部段匪兰受伤的事吸引了,听完马上出了门准备去看人。   “虽然无品又人渣,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爱豆的一部分!”   唐豆蔻又一次妥协了。   真的。   连一只手,一张脸,一副嗓子她都能好生照看,更何况是爱豆全部的身体和灵魂?   没有了前世的记忆……   那就没有吧!她总不能不管他。   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像自己十二岁的时候那样,突然恢复记忆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唐豆蔻去了医院。   打听到了段匪兰的病房,唐豆蔻就直接找过去了。   病房的门没关,唐豆蔻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就没有马上推门往里走。   “和你表妹的婚事,都定下多少年了,怎么能说退就退?你让我怎么和你外公外婆交代!”说话的是个女人,应该是段匪兰的妈。   “有什么可交代的?我又不是牲口,得按着你们的心意配种。”   “配……配种?你这混账东西,是怎么说话的?”女人差点儿被气得背过去。   唐豆蔻听见这个形容也是一笑。   然后,就段匪兰说道:“何况表妹有什么好处?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丫头罢了,娶回来除了生孩子什么用都没有,娶她还不如娶唐豆蔻?那可是上海新贵,没人清楚她手上又多少资产,娶她进门,可以说是娶了一座金山。”   唐豆蔻:”……“   “你想倒美,人家那么有钱,显然家世不一般,人家愿意嫁给你?”   “母亲你放心吧,我和唐豆蔻的关系可不一般。上辈子,她可是迷我迷了十几年……”   嘭!   唐豆蔻一脚把门踢开了。   病房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年长的女人表情讪讪,起身干笑着看向唐豆蔻,有心解释什么。   唐豆蔻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直直地走到病床边。   “你没有失忆?”   男人挑眉笑笑:“你说呢?”   唐豆蔻一把卡主她的脖子,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你故意在耍我?”   肯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不会说出自己前世迷他迷了十几年的话。   就是说呀!   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记忆,没有道理他二十几了,还依然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那他装失忆是为什么什么?逗自己玩儿?   她可以容忍他缺德无品无能甚至人渣,因为她觉得那是因为他没有前世的记忆。   没有记忆,自己自然没有权利要求他像前世一样当个完人。   只要他在,即便是个半成品,她都可以忍。   因为她知道在不管哪个世界上,除了这么一个人,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现在呢?   他在说什么?   说他是故意的。   那么之前的所作所为,是本性暴露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本性暴露,说明她前世被骗了一辈子?   如果是故意为之,那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烦了自己,想要逼她对他敬而远之?   无论是哪一条,唐豆蔻都觉得自己不是不能接受,但都忍不住难过。   这才是最无解的。   “这么掐,是掐不死人的,女王大人,你要不要找个帮手?”   男人突然笑起来,按着她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说:“或者我给示范一下?”   唐豆蔻却猛一下跳了起来。   听见他像前世那样管自己叫女王大人,唐豆蔻就像脑子里被打了一棒。这个调侃中带着亲密的称呼,在此时此刻,显得那么无聊又可笑。   唐豆蔻没法面对他泛着红晕的桃花眼,呆滞一瞬,然后落荒而逃。 第44章   这一回唐豆蔻是真的落荒而逃而且逃得很快, 直接买机票飞回上海了。   舒尧和夏令都被留在了北平,只有无所事事的云思思,又掉转头跟了回来。她知道唐豆蔻心情不好,本想趁这机会陪在她身边, 细心安慰, 拨得头宠。不料回到上海, 唐豆蔻就一头扎进工作里了。   因为想建一个商城, 唐豆蔻先买了一块地,准备自己盖。   把地买下来后,拆迁的事情交给黄有功负责,一转头,‘云想’的会计又找上门了。   她的两个新合作伙伴中, 王青本就识字有人脉, 跟着陶周业那么多年,除了资金跟不上之外,办事的能力还是锻炼出来了的。除了遇到大事不能决断之外,没有什么是他应付不了的。   刘掮客就比较麻烦了。他是掮客出身, 眼光胆气都很有限,拿钱开商铺只能算是堪堪能够胜任。每天经手那么多钱,和其他同等身份的有钱人打交道时,很容易低声下气被人看轻。   幸好他长子年轻还算得用,在他的帮助之下, 总算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 就是忙得有些分.身乏术。   这还罢了,看见长子跟着丈夫越发出息,刘掮客的老婆便让他把小儿子也带在身边历练。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可偏偏连刘掮客自己都才是第一回 干这么大的事, 又哪有那个精力锻炼小儿子?   他到底是个老派生意人,做生意想到的从来都是血缘亲情。外面雇佣来的员工,怎么着,也觉得没有儿子可信。   于是当真把小儿子也带了过来,每天让他待在店里看店。   光是看店倒没有什么问题,偏偏作为老板的儿子,他是能仗着父亲的名义看账拿钱的。尤其知道店铺里的股份,自己家只占一成,那刘二郎的心思,就更加活络了。   反正唐豆蔻这个大股东又不在,多昧些钱在自己兜里,岂不是更好?   一来二去,账就对不上了。   请来的会计知道仓库那里还有账本,眼看刘二郎弄走那么多钱,如果不还上来恐怕得自己补贴,于是闹了起来。   第一个闹事的时候,被刘掮客赶走了,第二个当了几天又开始闹,等唐豆蔻从北平回来,云想那边的会计已经换了整整三个,想再招聘个新会计,都招不上来了。   唐豆蔻刚一回来,就有人把状告到她这里。   她本就心情不好,听见有人告状,回去马上看账。   看完后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只重新招聘了一名会计,告诉他以后任何人来拿钱都可以,只要亲自签名按了手印,多少钱都可以拿走。   反正盘账的时候,从分红里扣除就是了。   唐豆蔻没有开除刘二郎,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可刘掮客和刘大郎却觉得十分丢脸,第二天不顾刘二郎的哭闹,把人赶回家去了。   下面员工都道刘掮客还算讲理,可唐豆蔻却是马上起了换掉这个人的决心。   商铺有商铺的规矩,这些在开店之初,唐豆蔻就全部说明过的。别说刘掮客这个合作伙伴,就是每一个员工,都给他们签了劳务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而且,云想那一成的股份,本来就是她白给的。刘掮客究竟是有什么胆子,在自己面前摆老板的谱?究竟是她太大方了,让他们贪心不够还是只是欺负她是个女孩子?   唐豆蔻很不满意刘掮客和他儿子的这种试探。   他们大概是觉得自己在没有根基,哪怕被下面的人恶心一把,为了把生意做下去,也会吃下这个闷亏。   但偏偏,她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也怪她恢复了记忆,总是下意识地把这些人和前世的属下们相比。   那时候公司里人才济济,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身为精英,自然是有野心的,他们想干出一番事业,自然不可能做出在收款机里偷钱这种事。   而刘掮客,她从他眼中看到的野心勃勃,或许只是一种误解。   对她来说开个商铺连个起点都不算,对刘掮客那种人来说,应该已经算是野心实现?   难怪店才开起来,就开始试探她的底线了。   唐豆蔻当即停掉了‘云想’的供货,准备直接废掉这个新生的品牌。   她不缺钱,赔本几十万几百万对她来说,根本都不算赔钱。   于是一转头,唐豆蔻就和买下第一个商铺的林老板见了面,商谈好了新的平价服装店的供货合同。   ‘云想’她废掉了,干脆就不开了,直接找一个合作方,当供货商难道不美吗?   唐豆蔻任性妄为,废掉一个品牌,眼睛都不眨一下。   刘掮客眼看着仓库清空,三天都没等来新货,急得嘴上冒泡。   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马上来找唐豆蔻想办法。   以为是运输上出现了什么问题,新货暂时补不上来。   然而唐豆蔻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办法,毕竟发货方地址在海外,也没谁从海面上飞过去催促不是么?   刘掮客自然想不到发货方本就是唐豆蔻自己,转头去找王青说和,问能不能从他的货品中抽调一部分,至少先把自己这边补上。王青却不同意这个提议,他的货只卖不批发,更不用说,刘掮客真要从他这里抽调服装过去,难保会不挤占他的公司,直接抢轩尼诗的份额。   俩人一个讨好求情一个顾左右而言他,僵持了几天,干脆把唐豆蔻拉来说好话。   唐豆蔻能有什么好话?   她再次声明,亲兄弟得明算账,账务错乱是万恶之源。两家公司自己都是大股东,现在眼看‘云想’已经要出事,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家公司也受连累,被害得一起倒闭。   刘掮客欲哭无泪,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唐豆蔻耍了。   这让他生气不已。   他回忆了好半天,总算反应过来是小儿子的行为让她心生不满,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世上当老子的,哪有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何况他只不过是没想到小儿子那么混账不是么?他选择性地忘掉了前面被开除的三名会计给他告过的状,愤愤不平地认为,唐豆蔻为了这一点小事就不做生意,害得他连公司都开不下去,简直是不顾念从前的一点儿情谊。   可唐豆蔻和他哪里有什么情谊?   不过是一个掏钱一个办事而已,只不过从纯粹的雇佣关系变成了看似平等的合作关系之后,刘掮客就下意识地模糊了从前的关系,把一切往人情方面想了。   反正,这就是个人情的社会人情的世界。   想唐豆蔻这种,一点儿人情都不讲的,才是少数。   又想到她对自己亲妈都那么冷漠无情,刘掮客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合作对象并不是一个可以用普通眼光衡量的女人。   当了几个月的上等人,刘掮客早就迷上了那种感觉,根本不甘心又回到从前。   即便心中有万般埋怨,也不得不低头服软,求唐豆蔻看在以前的份儿上,原谅他这一次处事不当。   唐豆蔻却一句动摇的话都没有,她甚至连见他都不愿意见。于是刘掮客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耗费了那么多心血的商铺,因为没有货物可卖,直接关门倒闭了。   自然,之前卖出去的那些服装,还是赚了不少钱的。   只是那些钱除去前期的装修成本,除去员工的培训成本等等等等,能拿到的分红根本没有多少,只是堪堪保住本没有赔钱罢了。   倒是有一家新店,照着他的装修,照着他的店铺的名字,甚至连服装样式都没有变,红红火火地开起来了。   处理了‘云想’和刘掮客,唐豆蔻脑子又空了,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段匪兰。   正当她想马上再找个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的时候,上海商业联合会负责人,突然找上门了。   “是这样的唐小姐,我是上海商会会长常先生的秘书。常先生很高兴地知道,上海有了像您这样的有才能的年轻人,极希望能认识您。前些日子本想约您见上一面,却听说您离开上海,去北平了。现在知道您已经从北平归来,便让我送一份请柬,邀请您参加下个月七号在琅嬅饭店举行的生日宴会。”   “常会长的夸赞实在愧不敢当。”唐豆蔻轻笑着接过请柬,说道:“常先生的大名,我早就有所耳闻,本想早些上门拜访,奈何无人引荐,便不敢轻易打扰。还请回去告诉常先生,宴会那天,我一定会准时到场。”   秘书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没多坐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唐豆蔻去找段之峥,问他对上海商业联合会,以及商会会长常驰了解多少。   段之峥听见她说收到了商业联合会的邀请,不明所以地问:“那群老家伙过生日,做什么请你?”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因为看我不顺眼?”   以她的作为,早就把同行们得罪得死死的了。   那些人中肯定少不了商会成员。明的他们玩儿不过自己,自然会换了法子来阴的。   唐豆蔻有理由相信,这个所谓的宴会邀请,就是一场鸿门宴。   鸿门宴唐豆蔻不怕,她第一次和祖父上谈判桌的时候才十二岁。   虽然那时候她不过是看着爷爷谈判,但因为她这个年纪小的女性继承人的身份,可是承受了不少压力,所以鸿门宴对她,不过是一件常事。   然而,这个时代毕竟不太平。   在这个没有枪.支管制,人命也一点儿都不值钱的年代,唐豆蔻有理由相信,那些被自己挤出市场的同行们,一定恨不得吃了自己。之所以暂时没有动手,必定有原因。   这不,现在就要露开始了?   唐豆蔻暗中猜测,那些人想要的究竟是钱还是她握在手里的资源。   要不是实在怕被和谐的话,唐豆蔻真的有心豢养军队算了。   阿卡47在手,谁敢给她脸色看?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吧。”   段之峥皱眉想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松口答应了唐豆蔻的请求。   不过虽然答应了,他内心还是不太高兴的。   他认为这个女孩子简直太任性了,怎么能因为喜欢他,因为想让自己陪她,就故意去和那些老东西打交道呢?   当然,唐豆蔻拿出了常驰的请柬,说是人家主动邀请的她。   但段之峥并不觉得,如果她真的不想赴宴的话,在有自己这个靠山的前提下,那群老东西真的能拿她怎么办。   不过是一群各有心思的乌合之众,平时看见他们,都卑躬屈膝地,像个鼻涕虫,有什么可怕的?   哼哼!   不过那群老家伙对像唐豆蔻这样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很危险没错。   那群人本事没有,贪财好色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像唐豆蔻这样的小姑娘,单独去也见他们,肯定是很不合适的,毕竟她……好吧,虽然比不上自己,但要说比相貌,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几个能和自己比。   除了自己之外,全天下的人,长得都贼眉鼠眼的不好看。就算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们,也一个个没个人样,他长这么大,还真就没有见过几个好看的。   但在这么多不好看的人里面,唐小姐的确……嗯,哼,还是有那么几分漂亮的,虽然只有很少的几分。   抱着这样的想法,段之峥再一次妥协了。   虽然不爱她,也永远不会回应她这样热烈的感情。但是,看在她年纪小,而且真的掰起指头算一算,应该勉强能算作除了自己之外,天下第二漂亮的人的面子上,就原谅她吧!   于是几天后,唐豆蔻和段之峥一起出现在了常驰的寿宴现场。   那天,唐豆蔻穿了一套罩着薄纱的公主裙,头发软软地披散下来,戴一枚亮晶晶的王冠发卡,像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   不说其他人,就是段之峥第一眼见到她,眼睛都不由自主地亮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在接受了唐豆蔻是除了自己之外天下第二漂亮后,段之峥就发现她果然越来越漂亮了。   于是对自己的眼光更加自豪。   尤其是在看到唐豆蔻换了新装扮以后,那种果然如此的心情就更加明显了,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舍不得说出口,却又一直在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泡。   常驰寿宴,主人家邀请的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亲朋和同僚。   自然,在场的年轻人也不少,不过都没有段之峥的身份高。   在见到他后,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眼神。老狐狸们掩饰得好,小年轻就表现得很明显了。甚至有几个小姑娘在惊奇之下,居然马上对着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了。   因为离得不远,唐豆蔻还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   好像是震惊从来不应酬,连自家宴席都不怎么露面的段之峥,为什么会和唐豆蔻一起出现。   究竟是在看常驰的面子,还是在看唐豆蔻面子。   唐豆蔻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很是诧异地看了段之峥一眼。心道原来这一位,居然在年轻一辈中的人气还挺高?   发现唐豆蔻在看自己,段之峥有几分不自在。幸好他自来脸冷,就是不自在,别人也看不出来。   “别看我了,先去和常驰打招呼,有什么话让他赶快说,我完了我们就走。”   “说完就走,那不太好吧?”唐豆蔻笑嘻嘻地说:“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商会会长,年纪又比我们大得多,如果我们一来就走,恐怕会显得很失礼。”   “失礼就失礼,你不知道……”他想说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只要见到他,就想把女儿嫁给自己。所以平时他都是想方设法躲着,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不得不打交道,其余时候,他是绝不见他们的。   这种事身边的人知道,唐豆蔻肯定是不知道的。   段之峥又想到她这么喜欢自己,知道这些人对他心怀不轨的话,肯定会不高兴。而且作为一个男人,他要是自己把实话说出来,又仿佛有自夸之嫌,于是抿了抿嘴,没说话,脸色却更黑了。   唐豆蔻见他话说到一半不说了,也没有追问,只和段之峥一起,先去和常驰打招呼。   常驰是寿星,今天当然是很忙的,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道贺。直到段之峥和唐豆蔻出现,他才从好友们身边挣脱出来,迎上两人表达欢喜之情。   段之峥一向冷脸,常驰轻易不敢招惹。   他是本地人,祖祖辈辈在上海这一亩三分地。家族多年经营之下,在这乱世中,也有了几分声名。但这点声名,并不足以和段家这样的大世家相互抗衡。   段之峥脾气不好,听说他非常冷硬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家里人疼宠溺爱,偏偏他自己也很有本事,所以恃才傲物,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   据说曾经有人仗着年长辈分高,和他说话不客气,居然被这小辈当着众人的面扔了出去。   从此以后,那位仗着年纪耍威风的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共场合,主要是羞的。   常驰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好命被这位另眼相看,之所以能够当上商会会长,就是因为他好脾气做人还谨慎。因此,没有万分的把握,他从不敢倚老卖老。   虽然段之峥会来参加自己的寿宴,让他脸上有光,但他依然不敢以长辈自诩。于是一见他们就笑呵呵地上来握手:“段总长,唐小姐,欢迎欢迎。两位杰出的青年代表出席常某生日宴会,老常我面上有光啊!”   段之峥挺胸抬头昂脖子,睨着常驰不说话。   连常驰伸向唐豆蔻的手都被他挡住了,一副绝对不让他和身边人握到手的样子。   常驰表情愣了一下,幸好他反应快,马上就把手收了回来,继续笑呵呵地说:“来来来,这里都是我们商会的同僚,我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常驰领着俩人,在亲朋好友们里面介绍了一圈,说尽了好话,把俩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唐豆蔻听得晕晕乎乎,被介绍完了还莫名其妙。   所以,鸿门宴呢?   他们发这么一张请柬,难道不是给自己下马威的?   还是因为段之峥的突然出现,才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唐豆蔻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心道这个靠山还挺好用,要不以后想办法把关系再拉近一点儿?   “别怕,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段之峥小声地安抚了唐豆蔻一句,想了想又说:“但是以后如果再有这种场合,你就不要参加了。”   “为什么?”   “哼,为什么你心里清楚。”他只帮她一次,可不会每一次都陪她出来。否则让别人传言他们之间有什么,她自己也以为他同意了她的追求,岂不是很麻烦?   唐豆蔻挑了挑眉,他想到了什么?   “唐小姐,你和段总长认识多久了?你们是什么关系?”   段之峥被拉去应酬,几个女孩马上就簇拥到了唐豆蔻面前。   她们年纪不大,都和唐豆蔻相仿,穿着时髦的服装,其中好几个还留着学生头。   他们含羞带怯地看上段之峥一眼,又对着唐豆蔻上下打量。   敢明目张胆地问唐豆蔻话的,是里面胆子最大的。自然,长得也很好,唐豆蔻还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卖的服装。   “你们是朋友吗?他怎么和唐小姐你一起参加常爷爷的寿宴啊?”唐豆蔻刚被介绍过,再加上又是和段之峥一起来,所以这时候,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她。   唐豆蔻笑吟吟地看这面前的女孩,说道:“我们是合作伙伴,准备一起开个腕表行。今天之所以陪我一起赴宴,当然是因为我胆小啊!我来到上海,除了之前参加段家小姐的生日宴会,这还是第一回 出门应酬呢,自然得找个熟人陪着,免得出错。”   唐豆蔻表面上看,还是很好说话的。尤其是她发现,这群女孩子里面,居然有好几个一直偷偷在看段之峥,其中两个貌似还是亲姐妹,这就很有意思了。   “腕表行?唐小姐好生厉害。我听说您家的时装店越来越出名,连港督府的夫人们都爱穿。”   “我身上这一件服装,正好和港督夫人上周为她家千金买的是同一个系列……”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儿服装,很快就把话题转回到了段之峥身上。“段总长也有意愿经商吗?正好我家中也有商行,如果段总长有意合作的话……”   “你家卖面粉的吧?段总长即便有意经商,想必也是喜欢更时髦的舶来品……”   “话说起来,唐小姐不是卖时装的吗?怎么又要开腕表行……”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穿时髦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向他们走了过来。   “各位小姐们,你们在聊些什么?好生热闹。”说完看了唐豆蔻一眼,马上伸出手:“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小姐吧,幸会,幸会。”   来人白面无须,清清瘦瘦,一副斯文柔弱的样子。   他眉眼带笑,说话温温软软,一看就很好脾气。和唐豆蔻说话的时候,更是温情脉脉眉眼带笑,仿佛和她说话是一件很高兴的事。这是有备而来,专门讨好她的?   但唐豆蔻看见这人,却是眼皮一跳,差点当场把脸拉下来。   金边眼镜,很平常也很大众的装扮。   当然,在这个时代,或许较为少见,但唐豆蔻曾经的时代,戴眼镜的人是不少的。   可看到那一抹金色,段匪兰的面孔就突然闯进脑海。   从北平落荒而逃,回到上海就一头扎进工作,就是为了不去想那个人。   但此时此刻,面前的人明明和段匪兰没有一点相像之处,不伦是相貌声音还是举止态度,都千差万别。就连戴着的眼镜,也一个是全框一个是单镜,可她就是因为那同样的一点金黄的颜色,就想到那人。   好头痛。   真的,从在医院听到段匪兰说的那些话以后,她就一直在逃避现实。完全不敢去想他这么装神弄鬼的真正意思。   鸵鸟都比她来的现实,至少鸵鸟埋头还知道挖个坑,她就是自己在哄骗自己的脑子。   唐豆蔻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地方呆着,眼不见为净。   可惜来人根本不明白怎么看人脸色,见唐豆蔻转身要走,居然跟了过来。   他粘着唐豆蔻说:“唐小姐,我刚才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敝姓常,常驰是我父亲。很感谢今天你能来给我父亲祝寿,自从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消息,我就对唐小姐你十分好奇。”   “你好奇什么?”   唐豆蔻忍着怒气,冷漠地事说。   “自然是好奇唐小姐小小年纪,为什么有这样大的魄力。毕竟整个上海滩,像您一样热衷于从事实业的新女性,十分少见……”   为了让唐豆蔻看到自己的脸,这人直接绕到了前面。   唐豆蔻就盯着他那张乏善可陈的丑脸,以及脑袋上顶着的,油腻腻地趴在头皮上的中分头,半晌无言。   “唐小姐,唐小姐你在看什么?”   “我在……”   “他在看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丑。”段之峥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从上到下审视了这位常少爷一眼,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像你这样的长相,出现在别人面前,是一件非常有碍瞻观的事情吗?”   常少爷嘴巴动了动,表情无比难看,却还不得不笑脸相迎。   “段总长,您……您可真会开玩笑。”   “没开玩笑,你丑死了。”段之峥冷哼一声,说道:“你父亲让你讨好唐小姐,好从她这里打听消息?不过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想你应该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比如你的那位同班女同学,如果一不小心,把孩子生在外面就不好了。常家也算有头有脸,那种不负责任的事情,还是少做得好。”   常少爷被段之峥三两句话就揭了老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跑了。   唐豆蔻十分惊讶,她可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这种龌龊事,更没想到段之峥居然连这种隐私都知道。   “还看?该走了!”   段之峥冷哼一声,示意唐豆蔻跟自己离开。   “好吧。”唐豆蔻还能说什么,只能走了。   段之峥得意地又哼了一声。   他就说,什么狗屁鸿门宴,姓常的真是异想天开,知道唐豆蔻见过自己,居然还想让自己的儿子使美人计?   也不想想唐小姐的心上人是谁! 第45章   或许是段之峥这个靠山当面表态起了作用, 那之后,常驰只派了个秘书过来,问唐豆蔻是否有意加入上海商业联合会,被她拒绝了之后, 就再也没有打扰过她了。   唐豆蔻深觉段之峥是个有用的靠山, 决定多拉他投资几个赚钱的产业, 好让他们的关系更加密切。   工作忙得太过的结果就是, 尊斐然被她完全忘到脑后了。   直到他完成了电影宣传,来上海找到唐豆蔻,她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还答应好了要帮他拍摄广告来着。   当初邀请尊斐然成为‘霍普力思’男装推广大使的时候,唐豆蔻本想把他的照片拍出来, 做一个巨型广告牌, 放置在各个人流量大的地段的。   却因为忽然见到了段匪兰,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后来又因为听到段匪兰的那些话落荒而逃,回到上海后,也实在是不想去猜段匪兰的心思。所以一直忍着不让自己去想任何和他有关的事。这样一来, 就更不记得提要为尊斐然拍照片了。   唐豆蔻看不上这个时代的拍照设备,本来打算自己造一个摄影棚,从系统里拿个新机器出来用。可她因为段匪兰,完全忘了做准备。   毕竟再见到段匪兰,是真的让她不仅深感震惊, 心情还很复杂。   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她死去了。   那他呢?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也死了吗?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是自然死亡还是被害还是意外?   唐豆蔻觉得自己应该去问段匪兰本人,却又怕他不会告诉自己。更何况, 她好像也真的没有什么询问的立场。   而原本没有想到段匪兰本人也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像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顾他的所有零部件。除了真的不忍心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之外,也是当成一种慰藉。   然而这一切,在有了段匪兰这个正主后,不论是尊斐然的脸,杨英官的手还是云思思的嗓子,就都让她不太看得顺眼了。   就像所有喜欢正版的人,在面对冒牌货的时候,都会有这种不爽感。   唐豆蔻当然不至于迁怒于他们,就是忽然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不管爱豆是崩了人设,还是他仅仅是厌烦自己的狂热。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唐豆蔻都知道,自己都应该拿出合适的态度来了。所以她准备照合同赔偿,不再让读尊斐然做‘霍普力思’的推广大使了。   然而不等她提出解除合同,尊斐然却先一步提出来了。   “唐小姐的厚爱,斐然感激不尽。但是因为某一些原因,我不得不亲自向您道歉,我决定解除之前签订好的合约。”尊斐然是真的感到十分抱歉,他郑重地告诉唐豆蔻说:“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敢浪费唐小姐的一片爱护之心。只是,这这一次我实在有万不得已的理由,还请唐小姐千万原谅。”   “合作无法继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尊先生既然有了其他决定,我们也不会强求?。放心,我会很快安排人和你解除合同。”   “实在是非常抱歉。”   尊斐然以为唐豆蔻是自己的影迷,知道她非常看重自己。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让她同意接触合约,会这么顺利。   越是这样,却越是让他心中愧疚,于是支支吾吾好半天,他终究还是解释道:“这次接触合约,并不是因为不想与唐小姐您合作,我对唐小姐的厚爱,是真的万分感激。只是,从今往后,我恐怕要隐退,不再出演任何电影角色了。所以合作广告等事,也只能全部都放弃。”   “隐退?为什么?”   唐豆蔻可真是有些诧异了。   按理来说,尊斐然现在的演艺事业才刚刚起步,他刚刚凭借《乱世佳人》的角色有了一些名气,接下来应该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才对。却突然说要隐退,实在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更不用说,在原著当中,尊斐然是为演艺事业奉献终生,成为了第一代电影巨星。   如果现在就隐退,那后来那么多电影那么多经典角色谁去演?没有那些作品加成,他又怎么成为一代巨星?   唐豆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面对她的疑问,尊斐然选择坦白:“听说唐小姐在北平时,见到段匪兰,段先生了?”   唐豆蔻心里咯噔一声,没有多说话,却算是默认了。   尊斐然便笑了笑,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与段先生的相貌十分相像。段先生是段家麒麟儿,以后会走仕途,进入政府机关工作。我有着这样的相貌,如果再抛头露面,不论是对段家,还是对段先生自己,都不太好。”   就像红楼梦中,史湘云说林黛玉和戏子容貌相似,在那个时代,就是对林黛玉的一种冒犯,甚至陷害一样。   即便现在所处的时代已经是民国,段匪兰也不是林黛玉,但要说对于外界的看法,却还是差不多。   段匪兰现在的身份是段家少爷,那么不论如何,尊斐然有着那样一张和他极度相似的脸,都会引来外界的猜测。   外面的人是不会理会他们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的。一旦段匪兰有敌人,就会利用这一点。这种长相,真的非常方面拿来李代桃僵。   唐豆蔻多少算是明白了尊斐然会突然隐退的原因,应该是段家人的命令。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尊斐然本人来说,都很不公平就是了。   唐豆蔻叹一口气,问道:“如果隐退了,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办?靠什么生活么?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话……”   她的确是不想再按照原计划捧他了,但看他无辜地被作者连累,失去生活来源,却还是做不到。   所幸,就算是不当演员,他也还是有其他工作可做的,总不至于饿死。   唐豆蔻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提供一个工作,既能保证他生活无忧,也不用和自己见面。   却不料尊斐然竟然稍显羞涩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见过段家老夫人了,他们正在调查当年段夫人生的是否是双生子。尽管暂时还没有结论,不过段家对我态度很好。”   原来是以为自己有可能和段匪兰是亲兄弟,难怪他会这么容易答应隐退了。   尽管以段家的地位,真想逼退一个演员放弃职业生涯,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可真要是那样,尊斐然不会这么心甘情愿。   看他的样子,恐怕真的以为自己是段家少爷。   也难怪段家人甚至尊斐然都会这么想,毕竟他和段匪兰的长相,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往双生子那边怀疑。   唐豆蔻深吸一口气,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好像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不,段匪兰应该会相信,他恐怕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猜不猜得到,他都已经做出了决定。   并且看起来,他已经自己在处理这件事情了。   唐豆蔻决定不再多管闲事。   跟尊斐然解除合同,舒尧也从北平回来了。   他带来北平分店走入正轨,纺织厂也已经正式投产了的消息。   唐豆蔻对舒尧大加赞赏,同时给了他和夏令一笔非常丰厚的奖金。   之后,唐豆蔻便把他和七萍带在身边,开始大力培养。   现在的上海,百分之八十的贵妇千金的服装首选,都是‘霍普力思’。市面上自然也一度出现不少仿冒品牌,却都被梦幻轩尼诗给击败了。   然而除了上海和刚刚开了分店的北平之外,霍普力思在其他城市的影响力还是一片空白。   唐豆蔻准备再开两个分店,至少重庆和广州,她不能放弃。   现在的七萍和舒尧,去外地开个分店完全没问题。   但唐豆蔻决定他们还有大用。所以在分派任务之前,决定给他们开设一点工商管理教育。   于是七萍在店里挑选出了自己的继任者,开始和舒尧一起接受唐豆蔻的私人教学。   唐豆蔻从未教过学生,当年自己的老师,全都是业内顶尖学者,他们的教育模式,本身就和普通教授有区别。   一开始唐豆蔻想着,既然自己没当过老师,那就照猫画虎,照着当初老师们教自己的来吧。   哪知不教不知道,一教吓一跳,一个工商管理课程要教起来,居然要从基础金融开始补啊。唐豆蔻没教两天,就差点犯了高血压。   她不清楚是自己教学的问题,还是学生的问题,想着干脆放弃得了,直接把他们塞进高校或者直接从大学里招聘吧。   去大学听了几堂课,唐豆蔻不得不承认,即便再怎么专业,毕竟受时代限制,学校里教授的理论,其实非常笼统且粗糙。   想要达到让自己满意的程度,还是不能完全放手。   于是唐豆蔻花了钱,把七萍和舒尧,以及小屁孩尚瑞,一起塞进了学校,准备先把人培养出来,好等以后再用。   把人都塞进了学校,唐豆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即便他们哪天真的学有所成了,恐怕也是不能为自己所用的。   现在的上海,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即便各地门阀割据,乱成一团,只是名义上维持着统一。但是再过不了几年,战争就会爆发了。   那个时候,别说本生就脆弱娇气的要命的资本,就是人都得满世界逃命。   现在培养的人才,到那个时候,又怎么去用?   就很后悔。   唐豆蔻忽然觉得很无力。   她想照顾爱豆,爱豆嫌弃。   她只会赚钱,今天所建立起来的一切,却又都注定会被摧毁。   那她忙来忙去,一天到晚又在忙个什么劲儿呢?还不如像在唐家大院儿那样,直接当条咸鱼。   “要不然,我换个爱豆去粉吧!”   前世同好们很多都有墙头,也时常粉转路路转黑或者反着来一轮黑转粉,反正追爱豆追的不像自己那么死心眼。   那时候她挺瞧不起她们的,觉得她们连粉爱豆都不能坚定,还能干成什么事?   现在她终于懂了,粉丝□□,那绝壁是爱豆的问题。   唐豆蔻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现在粉个人虽然不像后世那么方便,但她有钱啊!想去哪儿去不了,想见什么人见不到?   于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新墙头,唐豆蔻干脆把工作都扔到一边儿去了,每天往各种声色场合里头跑。   这一跑,就把段之峥给吓住了。 第46章   “难道是因为我不回应她, 所以开始自暴自弃了?”段之峥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愧疚得没办法。   他决定去找唐豆蔻,好好和她聊一聊关于爱情的看法。   唐豆蔻哪里知道他会有这种想法?见段之峥来找自己,还以为是领导来视察工作了。赶紧扔下半个月都没能粉上的小鲜肉, 专心和靠山应酬。   段之峥吊着棺材脸, 扫视一眼陪座的模特和歌手, 半晌无言。   唐豆蔻见他这样一副表情, 知道此人对这种场合很不喜欢,马上把人打发走,这才对段之峥说道:“总长怎么亲自来了?以后如果有事找我的话,派个人来叫一声就行了。”   她真不习惯金大腿这一副捉奸的场面。   “腕表行那边,一直是白宴歌一个人在忙。但他能力有限, 不如唐小姐你这么精明强干, 你直接放手不管,是否会有问题?”   “这个啊?”唐豆蔻一笑:“放心,我虽然把事情交给了白二少,但也没有完全不管。每次路过时, 也会上去看一眼的。”   段之峥听完,又不说话了。他沉默半晌,终于开起了真正想要聊的话题。问唐豆蔻:“唐小姐很热爱戏剧?”   “一般般,说实话,其实我并不很听得懂。”   段之峥眉毛一挑, 脸色更不好看:“那你每日与戏子歌星还有模特们为伴,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些。”   “肯定的呀,这世上不可辜负的,唯有头顶的星空,和美人的双眼。”唐豆蔻笑问:“段总长以为呢?”   段之峥一下臊红了脸, 连脖子也变了个颜色。他就知道,她看上了自己的美色!   但这也不是她肆意妄为的理由。段之峥抿了抿嘴唇,严肃地说:“沉迷于美色是不对的,感情应该是发自心灵,而不是因为长相才产生心动,那样就太肤浅了。”   唐豆蔻点点头,表示受教。   段之峥看唐豆蔻的态度,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想了想,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现在外面都在说,要自由恋爱,男女平等,但这种想法,显然是不现实的。自然,我并不是说这种提倡不对,而是对社会上很大一部分人来说,那都只是一种说法,听听可以,绝对不会当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又继续道:“说那些话的人,不管嘴巴上再怎么冠冕堂皇,真的轮到自己身上,却不一定乐意。就好比,他们总是勾引年轻女孩子和他们谈恋爱。但恋爱谈完以后,却不会和她们结婚,因为即便要结婚,他们依然有选择的余地,会去挑选门当户对的女性。然后以自由恋爱自由分手的名义,抛弃被他们勾引的年轻女孩。”   段之峥这么一本正经地说了一摞大道理,唐豆蔻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便皱了皱头,问:“所以段总长是想要提醒我,不要听信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语,轻易和某人谈恋爱吗?”   男人说:“唐小姐不是那种容易被欺骗的人,何况以你的能力,即便谈了恋爱,对方也会愿意和你结婚。但是和一个人结婚,往往就要加入那个家族。唐小姐喜爱明星戏子,乐意追捧他们,这才外人看来,却绝不是什么好名声。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会对你的婚姻有妨碍,所谓人心易变……”   “啊!原来你是在说这个啊?”   唐豆蔻总算明白他拐弯抹角地在说些什么了。   有些好笑,却也知道这是他的一片好意。便实话实说:“请段总长放心,这种妨碍,绝对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毕竟我根本就没有打算结婚。”   段之峥心中一跳,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却听唐豆蔻说道:“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喜欢被人管束的人,我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结了婚找个男人来给自己当爹吗?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了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结婚的人,那个人一定也是跟我在一起,而不是我跟他在一起。至于家族不家族的,都无所谓,反正我有钱也会赚钱,哪怕他是个乞丐,我都能养得起他。只是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婚姻这个选项,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人生计划当中。所以段总长放心,我是不会因为感情的事给你惹麻烦的,也绝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她想让段之峥放心,自己并不会因为感情耽误工作。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提醒,唐豆蔻也没有生气,毕竟担忧员工生孩子坐月子耽误工作,本身就是企业老板们的下意识反应。   段之峥这个合作金大腿,会担忧自己对赚钱工具人的投资不能持续创收,也在情理之中。   但在段之峥脑子里,唐豆蔻说的话,却完完全全拐了一个玩儿,像另一个方向狂飙而去了。   她说自己不会考虑结婚,是因为我如果不答应她的追求,她就终身不嫁了吗?   她说让我放心,她不会让感情影响事业,是怕我察觉到了什么,对她心生防备吗?   她说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保证能让合作继续,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吗?   段之峥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实在是冷漠心狠。   实在是心肠太硬了。   虽然他知道他们不合适,并不是良配,不论是身份差异还是其他,都不应该在一起。   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不定这份有暗恋开始的感情,真的有可能开花结果呢?   “我……答应你。”在慎重思考半晌后,段之峥突然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唐豆蔻惊讶:“什么?答应什么?”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段之峥常年板着的脸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让唐豆蔻更加迷茫。   然后就听见面前的人说道:“我知道你年纪小只是喜欢玩闹而已,所以以前你捧戏子也好,养明星也好,我都不会追究,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以免让别人产生误会。毕竟我的身份不适合被爆出太多流言蜚语,毕竟这会给家人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不是很懂前面什么意思,但后面唐豆蔻好歹是听懂了。   也对,从政人员的确需要低调,自己尽管只是一个合作对象,但要是被段家的政敌拉出来树典型,说他们权钱交易就不好了。   唐豆蔻觉得段之峥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向他保证:“好吧,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大张旗鼓地跟别人拼血厚,被媒体拿来调侃了。”   “那就好。”   “但是杨英官和云思思,毕竟我之前答应过要养着他们的,只给钱行吗?”   “可以,既然你已经报备了他们两人,以后我也不会管,但是不能再多了。”   “O了个K吧!一言为定。”   唐豆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自己的爬墙之旅,不得不认命地接受现实,自己的确没有办法粉上第二个爱豆上辈子那么多优质偶像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这辈子就更不行了。   决定放弃爬墙的唐豆蔻,只得再一次把注意力转回到工作上。   半个月的无聊生活,成功帮她度过了心情低落期,让她又有了工作的动力。   不管怎么说,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即便知道战争终究会来临,也要在它来临之前给自己攒好人脉打响知名度不是吗?   乱世之中,名人富贾的存活率,可比平民百姓要高得多了。   这么想着,唐豆蔻就去华龙大厦转了一圈。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腕表行总算要装修完了,唐豆蔻检查过后没发现有什么遗漏,准备把段之峥请过来,和他们一起商量开业的时间。   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段家,段之峥正在向自己的家庭成员们,宣布自己已经开始自己的第一段感情了。   “真的是女朋友?女方是谁?叫什么名儿?长得好不好?眼睛大吗?爱不爱笑,喜不喜欢说话?”首先发出疑问的就是段之峥的母亲,她看着儿子的表情万分惊奇:“我的个天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间奇葩,能和你在一起?就你这性子……”她很有理由怀疑,这场所谓的爱情,绝对是有一个人搞错了。   段之嵘原本人在重庆,被弟弟一个电叫回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谈。   他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赶紧丢下手头的工作飞了过来。担忧得一整晚都没睡,尤其是回来后发现自家老弟把一家上下全部集合起来,更是吓的心里咯噔一声。   结果这人等所有人到齐了,居然就宣布了他谈恋爱了这么一件事?   段之嵘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气昏过去。   “你你你……你搞了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个?这是什么大事不成?”   “不然呢?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谈恋爱了更加重要的事?”   段之嵘转身就走,临时决定和这个弟弟恩断义绝。   段老爷捧着茶几上的电话,向电话那一头的老爷子传达次此次家庭大会的进程。   段小姐无语地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哥你说得对,你有女朋友了这件事,的确算得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不清楚唐小姐本人怎么想了。”   这下轮到段之峥惊讶了:“你知道是唐小姐?”   “不然呢?某人一天到晚注意着人家的消息,一有报纸报道她,就拿着剪刀把人家的新闻剪下来贴到本子里。自从人家的男装店开业后,除了霍普力思的服装,你就再也没有穿过一件别家的。听到一点儿风声,就急急忙忙跳出来给人家撑腰,交我这个妹妹都利用上了。表现的这么明显,要的是我还不知道你对人家有意思的话,岂不是眼瞎?”   段之峥觉得她这误会太大了。   “你想错了,是唐小姐一直追求于我,她说了非我不嫁,否则连婚姻都不考虑。我认为不应该辜负她的一片情谊,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耽误她一辈子,才答应了她的追求……”   “好好好,你说的对,还有呢?”显然段家人全都相信了段小妹,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地段之峥解释失败,终于放弃了讲述自己被热烈暗恋到迫不得已答应恋情的计划,一个人回到房间,默默生气去了。   哼,他们都是自己的家人,怎么能因为没有人像唐小姐对自己那样对他们痴情,就嫉妒自己呢?要知道,被痴情这种事,可是他这种顶级美男子才有的特权。 第47章   唐豆蔻发现, 段之峥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比如他开始有事没事就找自己聊天,几乎每天要保持一通电话,时不时还会主动过来和她一起吃饭。   刚开始唐豆蔻还以为他是有事要和自己商谈,过了几天后发现, 这人找自己好像还真没什么正经事。   说聊天就是聊天, 说吃饭就是吃饭, 这让唐豆蔻非常不习惯。   直到腕表行开业前一天, 唐豆蔻实在忍不住了。问又来找她吃饭的段之峥道:“段总长这段时间……仿佛工作要清闲不少?”   要不然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天天儿的在自己面前晃悠?   被问的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这段时间在抓走私,其实每天都要加班。”   “那……段总长何必每天跑这么远来和我一起吃饭?这也太耽搁你的时间了。”   听她这么一说,男人却是愣了一下,继而略不自在地说:“然而谈恋爱不都是如此?”   唐豆蔻:“……”   她不是故意发愣的, 她是当真一时间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面前的人脖子越来越红, 唐豆蔻才总算慢慢反应过来,这人莫非是在……是在追求自己?   干咽了咽口水,唐豆蔻没敢马上说话。   她大意了。   就算知道女性在职场上总是会受到很多挫折,也很容易让某些居心不良的人胡思乱想。前世她即便身为唐家继承人, 也没少被人打联姻的注意,职场上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再怎么样,她也没往现在的自己身上想。毕竟这会儿她年才十四岁,即便芯子里装了的大人的魂儿,壳子毕竟还是个小屁孩儿。   段之峥此人, 至少根据唐豆蔻的眼光来看, 不会是个没下线的□□,所以她合作得很坦然。   就算想到自己有可能会遇到职场骚扰,那至少也应该在十六岁以后去了。   可见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唐豆蔻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估算着, 打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小胳膊小腿儿的自己这会儿打不过。严辞拒绝好像也有点风险,毕竟腕表行开业就在眼前。   但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像也不是办法,唐豆蔻非常纠结。   这就是无权无势的坏处了。   唐豆蔻叹一口气,说道:“段总长的厚爱……我恐怕担不起,谈恋爱这种事,本人暂时还没有考虑。毕竟我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段之峥:“……”   “你,你是什么意思?”终于反应过来唐豆蔻在说什么的段之峥也是一脸懵。“不是你先开始追求我的么?”   四目相对半晌无语,最后,不知道怎么的,俩人虽然一句话没解释,居然那么心有灵犀一点通,一起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了。   原来他们都搞错了!   唐豆蔻无语,这人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以为自己喜欢他,然后莫名其妙地以为自己答应和他交往。   段之峥更加不可思议,他从唐豆蔻的表情里看出来一切是自己自作多情。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喜欢自己呀,还喜欢得不得了呀!   他不可能认错那种眼神,就算此时再想起来,也是那么痴迷动人。   明明她就是喜欢自己的,现在这是……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想通是怎么发生的的两人,纷纷尴尬地转过脸,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饭都没吃完,赶紧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唐豆蔻回去想了一下午,总觉得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和段之峥说清楚,至少,问清楚。   不过段之峥脸皮比她薄多了,往常每天一通的电话下午再也没有打过来,第二天更是连腕表行开业典礼都缺席了。   为此白宴歌无比遗憾,本以为都是股东了,总算是有机会和段总长拉好关系了,结果还是不太见得到面。   这开业典礼多好的机会?人家也不来,自己自然也没法显摆了。   幸好其他宾客来了不少,使得开业当天非常热闹,也让白宴歌不那么稀罕了。   对于段之峥的缺席,唐豆蔻却不甚满意。   她尽管知道因为昨天的事,让他觉得很尴尬不太想看到自己。可事业是事业,私事是私事,两者得分开啊。   答应好了的会出席典礼,怎么能因为临时不想来就直接缺席了么?   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哎!   不过身为股东,好像也不需要什么职业道德。   唐豆蔻不得不承认,段之峥对腕表行真的不看重。   呵!等他看到营业额以后,看他还敢不敢这么不屑一顾。唐豆蔻笑完,还是得尽快和段之峥见面。这种对商业一窍不通的大少爷,是很容易恼羞成怒撂挑子不干的。   唐豆蔻等了两天,估摸着段之峥的尴尬劲儿差不多过了,这才找机会约他见面。   但是那天,她刚出大门,忽然就见尚瑞过来报信,说员工聚居区那边出事,快打起来了。   唐豆蔻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员工聚居区那边?那边儿还能有什么事儿是黄有功和舒尧处置不了,非要来找自己的?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舒尧的家里人找来了,要把他绑回去,那边快打起来了。”   唐豆蔻无奈,只能让车夫换了个方向,往员工聚居区去。   所谓的员工聚居区,其实就是普通的居住区。只不过租住的客户基本上都是她的员工,所以他们内局部,就干脆自这么叫起来了。   唐豆蔻并不小气,不管是服装店还是腕表行还是机戒厂都有员工宿舍。   不过她所准备的员工宿舍,是偏向于后世的那种精简小房子的。   有单人间两人间,两居室的套件也有不少。   不过就算是两居室,也顶多能够供给一家三口居住。   如果一对夫妻都是她的员工的话,就能申请这样的住房。然而一家三口这种小家庭模式,却是典型的工业社会城市家庭结构。   眼下的时代,每个家庭的人口结构,却是非常复杂的。   他们要么一家几十口人上下三四代都住在一起。   有些还讲究个宗族思想的,更是不会和已婚已育的成年兄弟们分开。这样的家族人口更加庞大。却偏偏,这么多人,往往只有几个壮劳力参加工作,其余的人,全部留在家里。   如果这名壮劳力工资丰厚,那么一大家子的日子就相对好过。   如果这名壮劳力薪资浅薄,那么一大家子就就要勒紧裤腰带过生活。   至于女人?   她们只要家里还有一个人在赚钱,工作的事情就不是她们要考虑的。因为她们不得不负责处理家务,照顾老人,怀孕生孩子,怀孕生孩子以及怀孕生孩子的之类的事情。   这样一来,唐豆蔻准备的员工宿舍,自然不适用于他们了。   总不可能雇佣两个人,就要为他们一家二十八口人提供住宿不是么?   但偏偏,在招聘的员工中,这样的人却占了大多数。   于是他们便不得不在外面租房子住,又因为工作近便,于是很多员工租的房子基本上都在差不多的地方。时间一久,那里就干脆被叫成了员工聚居区。   唐豆蔻和尚瑞一到,原本争锋相对已经开始动手的人,终于被拉开了。   “唐小姐。”   舒尧额头上被花划破了一道口子,沾了满脸的血迹。身上穿的衣服,也被扯得七零八落的。   看见唐豆蔻,他非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说道:“他们是我家人,来找我了。”   “家人来找不应该好好说话吗?怎么打起来了?”   “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唐豆蔻冷眼一扫:“不管什么原因,打架打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就是有问题。不管是谁,打坏了我的员工,让他们受伤了,都是对我的挑衅。”   “唐小姐,想必您就是三哥儿的东家吧?我是他叔叔,找了他很久……”   见唐豆蔻态度又冷又硬,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好脾气地解释了几句。   和他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却一直低着头,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   唐豆蔻皱起眉头,看向舒尧,他这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家事。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唐豆蔻吩咐一句,先走了。   舒尧跟了上来,那几个找他来的中年男人,也坠了上来。   找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唐豆蔻这才听他们解释。   原来舒尧是南省人,在家排行第三,家里不说多富贵,却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   关于这一点,唐豆蔻之前多少就看出了一点,猜到他家世应该不错。却没有猜想到他是背着家人偷跑出来的,还是带着自己的嫂子一起偷跑出来的。   刚开始那个自称是舒尧叔叔的男人并不想跟唐豆蔻一个外人解释太多。只要求作为东家的她辞退燕姐和舒尧,让他们把他带走。   唐豆蔻当然不可能不听他们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就随便把自己的员工绑走。最后只迫得几人自曝家丑。   她这才知道舒尧偷跑时带走了自己的嫂子。   作为一枚网瘾少年,唐豆蔻知道网上流行过一句话叫什么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但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真事儿。   以为舒尧是个逃命鸳鸯苦情剧男主,还想着怎么吃一回小言八点档的瓜。   哪知道男人话还没有说完,舒尧就爆起来了。   “什么叫做我不知廉耻?我和燕姐没有私情!没有就是没有!我带她走,是因为你们这群老不死要把燕姐锁在屋子里当牌坊,我怎么能放着不管?”舒尧咬牙切齿地说:“叔!我哥已经死了,他去世了,没了就是没了。燕姐才十九岁,就算订过婚,也不应该被关一辈子!她是个人不是条牲口,我不能看你们做这种事。”   “舒尧!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身为弟弟拐带大嫂,你怎么对得起你哥?”   “我哥是个好人,绝不会想看到你们像关九奶奶那样把燕姐从十八岁关到死。别说燕姐没过门我哥就死了,就算她过了门哥才死,你们也不能逼着她守寡……”   说着说着,几人又拉车起来。   唐豆蔻听了半天,总算才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舒尧有的大哥去世前,有过一个未婚妻。   俩人订了婚,但是还没来得及成亲,舒尧的哥就死了。   舒尧老家那边极为封建,认为即便家中男丁死了,也得娶个媳妇,因此冥婚节妇极为盛行。   所以就算舒尧的哥哥人已经死了,他的未婚妻还是按照原计划被娶进了门。   但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进门就成了寡妇,偏偏还长得很漂亮。舒家人认为年轻的媳妇容易不守妇道,所以要按照惯例锁进节妇楼里面以保持清白。   舒尧从一开始就很反对,可他辈分小年纪轻,反对无效。   在燕姐被关了三年之后,舒尧终于趁着全村和隔壁村为了给菩萨过寿斗殴的时候,偷偷回去把燕姐给放出来,带着人直接跑了。   俩人怕被找到,中途转了好几趟车,最后直接到了大上海,想着大城市人多,总不至于被找到。   谁成想偏偏就是那么寸,之前在码头上抗大包抗的好好的,都没有被找到。几个月前招聘工人的时候,被老家跑来打工的老乡给看见了。   于是偷偷往舒尧家里报了信,舒家人和燕姐的娘家人这才找了过来。   “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没有理由置喙。”唐豆蔻听完前因后果,说道:“但是现在,燕姐是我的员工,她在我手底下工作,那她就是我的人。何况燕姐不仅欠了我钱,还签了工作合同。你们谁要是想把人带走,就先帮她还了欠下我的十万块的钱。谁想把人带走,谁就把钱带过来,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如何?”   “十万块?怎么可能欠了这么多钱?”男人们显然被唐豆蔻的账单吓到了。   舒尧忍不住笑了起来:“呵!你们这群老东西知道什么?唐小姐开的是时装店,里面一件衣裳就三万块钱,一枚扣子都上千元。燕姐摸坏了一台机器,就欠下了十三万块的账单。十万块钱,已经是唐小姐好心去了零头和损耗的结果。所以燕姐不得不给唐小姐干一辈子的活儿来还债。你们谁要是把人带走,就先帮她还钱。”   男人们面面相觑,终于不敢再继续要人了。   十万大洋,那可是个天文数字,谁敢答应帮她还钱?   几人面色不好,咒骂燕姐果然是个祸家害人的丧门星,然后骂骂咧咧地说要回去找家里人商量,然后就走了。   等没有了其他人,舒尧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向唐豆蔻道谢:“多谢唐小姐帮忙,待会儿我把欠条给您送来。”   说燕姐欠钱也就是个借口,和黄有功的亲妈当时一个套路。   不过舒尧这个欠条不得不补,因为他百分之一百地确定,这次的事肯定还没完。   不管是舒家还是燕姐的娘家人,都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舒尧果然足够了解自家人,他的预感非常精准,没过多久,唐豆蔻又有了新客人。   这一位道不是来逼着燕姐回老家当节妇的,她是来要唐豆蔻帮她说服舒尧旅行婚约的。 第48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 希望我告诉舒尧,如果他不回去和你女儿成婚,我就要辞退他?”唐豆蔻看着面前的女人和她的女儿,有些不确定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主要是她真的不能明白这些人的脑回路, 他们明明知道舒尧是自己的员工, 而他们对自己来说, 不过是一群陌生人。他们究竟是凭什么觉得, 自己会帮助一群陌生人,而不是自己更加熟悉的员工?   见她态度冷淡,女人不自觉地拉高了声调,扬声道:“唐小姐,您是富贵人家的千金, 又是这样的大老板, 想必也是很讲道理的。我们秀儿和阿尧从小就定了亲,就因为燕姐儿那不要脸的女人把他勾了去,这才……”   “你们也知道我是他东家,不是他爹妈啊?”唐豆蔻嗤笑道:“你们搞不定舒尧的父母, 搞不定舒尧本人,就来找我,是什么道理?果然是觉得我一个小姑娘,不会和你们发脾气吗?”   唐豆蔻吩咐一声郑媛媛:“你去告诉舒尧,让他三天内把家事处理好, 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说完她想了想, 看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一直低着头的小女孩儿,道:“舒尧都逃婚了,说明他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你好好个女孩子, 一辈子那么长,何必非要浪费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身上?”   女孩子咬着唇,看了唐豆蔻一样,还是没有说话。   唐豆蔻本来还想劝她,既然老家是个敢把十八岁的女孩子锁起来关一辈子的地方,那她还不想办法留在上海逃命,干什么非要逼着舒尧回去结婚,不是找死么?   可又一想,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得不死死抓住舒尧,这样才能逃离家乡。   但是舒尧恐怕不会如她所愿。   *   唐豆蔻上了车,听见报童在喊,说什么陆伯仁遇刺,危在旦夕。   她马上叫司机停车,跟报童买了一份报纸。   果然,南方系大军.阀陆伯仁遇刺的新闻就登在头条。   唐豆蔻知道,这个时候,其实陆伯仁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陆家瞒着消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可惜最终未能达成目的,陆家军还是开始内斗,在三个月内就四分五裂,变成了一盘散沙。   陆伯仁一死,上海也要变天了。   唐豆蔻记得新一任上海市长是吕廷,他在上海市长这个位置上,至少能坐五六年。   他的女儿们好像也会来上海,最受宠的那位,据说对西洋乐器十分钟爱。   唐豆蔻捉摸着事情,很快就到了咖啡厅。   颜芳丽愁眉不展,看见她来了,马上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小声问:“唐小姐,你和段总长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   “是有一点儿误会,怎么了?”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真的是误会,想办法解开误会就好了。”颜芳丽拉着她重新坐回位子上,这才说:“昨日袁小姐府上开办读书会 ,我见你没有到场,便问了一句。却不料段小姐突然发火,说从今以后与你决裂,不再来往。细问原因,说是……”   唐豆蔻皱眉:“说什么?”   “说你两面三刀,勾引她兄弟,却又转头把人甩了,十分恶毒虚伪。”颜芳丽叹了口气:“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说唐小姐你不是那样的人,然而没人相信……”   “段小姐?”   唐豆蔻猜测,估计是段之峥回去说了什么,这才让段家人对自己生气了。   可什么叫做勾引她兄弟又转手抛弃?她从头到尾都很懵好么?   “现在诸位小姐们都要与你决裂,唐小姐,你还是快些找段总长把误会解开吧。”颜芳丽能有今天的这份脸面,可多亏了唐豆蔻的提携。一旦唐豆蔻被挤出名媛圈,她在名媛们中间,就也不好混了。   “解释?我们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呀!”   唐豆蔻和段之峥之间的误会,并不是其他人所想的人是有了误会才闹掰,而是解开了误会才闹掰的。   如果段之峥之前对她多有照顾的原因,本身就是源于一场误会的话,那想要让他变回以前那样,可不像颜芳丽以为的那样简单。   唐豆蔻不是不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可惜不论是打电话相约也好,还是派人去送请柬也好,段之峥都避而不见。   可见,那人的脾气并不小。   唐豆蔻是很无奈的,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种事上遇到麻烦。   明明一开始段之峥身上并没有看上了她的表现,要不然她也不会判断失误,以为他愿意合作,仅仅是为了赚钱。   对她来说,这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误判,一旦段之峥有丝毫恋爱脑附身的架势,都会对合作产生动摇。唐豆蔻的事业,也要重新改变步调。   “这几天段总长一直躲着我。”唐豆蔻也无可奈何,对颜芳丽说:“正好今天我约你见面,就是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帮我约他一下。”   “一定一定,我必会帮你说服段总长见一面。”颜芳丽见唐豆蔻愿意积极解决问题,可算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她才有心情劝她,说:“据我所知,段总长是一位非常洁身自好的男士,身边从未听闻有过任何关系亲密的女性朋友。可见你对他来说,很是不一般,不论如何,只为这份情谊,都不该和段总长疏远。”   颜芳丽不好把话说得太过明白,幸好唐豆蔻足够聪明,很容易就能听懂她的意思。   可惜,唐豆蔻懂是懂,却不认为自己是个能以暧昧来保持关系的人。   她想着和段之峥见面,就是想问他究竟什么意思。如果能合作下去,就一切照旧,如果不能继续合作,就一拍两散,她还真没到需要出卖色相生活的地步。   在颜芳丽的积极推动下,过了几天,唐豆蔻尽管还是没能与段之峥见上面,却总算通上了电话。   电话里那人向她道了歉,表示对她的误解是他自以为是,为此感到非常抱歉。   至于合作的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半路退出的意思。何况生意是生意,和其他的没有关系。   唐豆蔻却并没有觉得松一口起,尽管段之峥的回答,看起来可以代表他并不是一个会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的人。   但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别人喜欢自己,又在误会解开以后连面都不敢见,直接躲着人,这样的表现,可不像是一个不情绪化的人。   这种典型的少爷行事……可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唐豆蔻虽然有点儿心动,如果这位段总长不论如何都会被利用的话,那多一个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又一想,用感情上来利用别人,到底太过下流,所以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   唐豆蔻决定物色人选,再找一个用得上的合作对象。   想要为自己物色合作对象,就不得不参加各种宴会,好结识社会名流。   然而每到此时,她都会遇到段之峥的妹妹,那位段小姐仿佛铁了心要找她麻烦,每回见到唐豆蔻,都要想方设法让她难堪。   作为上海顶级名媛之一,段小姐要让唐豆蔻难堪,当然不会像电视剧当中的那些弱智反派一样,当面挑衅并说她的坏话。她的身份和家世在那里,不喜欢谁,只要不搭理,其他人都会看着办。   于是每一次,唐豆蔻都收到了请柬,但去了之后,却基本上被当成了空气,一个搭理她的人都没有。   唐豆蔻还没怎么在意,颜芳丽先着急了。   她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和唐豆蔻说话,只能在私底下提醒,希望她能主动认错,去和段小姐解释清楚。“她毕竟是段家小姐,如果继续这么被冷落下去,说不定霍普力思的销量都会受影响。”   颜芳丽分析得头头是道,唐都依然不以为意。   “段小姐的确是整个上海最得罪不得的名媛没错,可但凡是人,就不会没有两三个敌人。据我所知,身份与她相当,平日也与她不和的千金就有好几个。若她当真限制着旁人不穿我的衣服,那就要承担从今以后,都要在着装上容貌上被秒杀的风险。”   女孩子嘛,到底爱漂亮,如果身处名利圈,就更在乎衣着打扮。   如今上海,甚至全世界,也找不出一家在服装上能与霍普力思相提并论的时装。即便她天生丽质,想要凭借长相胜出,也没有机会。大不了自己送她的对头们几套后世经典化妆品。毕竟在人类的长相上,人类的聪明灵巧,是要胜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   想必段小姐本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不论在非公共场合怎么冷落自己,带领其他名媛孤立她,也从未放弃购买霍普力思的服装,更不敢限制其他千金小姐不进她的时装店。   可见,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这一点,就算是顶级名媛也难免会遇到。   劝说不能的颜芳丽只能默默离开了。   唐豆蔻一个人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回到大厅,又待了一会儿。   受邀的宾客们有的三五人聚在一起闲聊,有人摆出桌子在打马吊,十分热闹。   “你们看她,也真好意思,要是我,早不来了,她也不觉得尴尬。”见唐豆蔻一个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几个女孩子便把脑袋凑到一起,开始笑话她。   段小姐对唐豆蔻不满,虽然本人没有当面说她坏话。但她态度在那里,其余拍她马屁或者习惯捧高踩低的人,行为就无所顾忌得多了。   对于嘲笑别人,她们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甚至还故意提高声音,好让唐豆蔻听见。   唐豆蔻是听见了,却瞟了一眼没理会,只把她们的名字记在了心理。   见她没什么反应,嘲笑她的女孩子们反而不满了。干脆叫着她的名字,问:“唐小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哪里?我看你无所事事,还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在这里呆着,妨碍了别人,也耽搁了自己。”   “呵呵呵,谁说不是。”另外几个女孩儿笑起来。   其他人闻言,都转了过来,把目光投到她们的身上,想看唐豆蔻会怎么反应。   现如今这个圈子,都在等待。   当初唐豆蔻能进这个圈子,本身就是段小姐在听了哥哥的要求之后引进来的。现在先不满的依然是段小姐,所以其他人不论是想留下唐豆蔻,还是想把唐豆蔻赶出名媛圈,也不能做主,得看段小姐的意思。   自然,段小姐现在在打压唐豆蔻,却没有直接踹走唐豆蔻,应该是想看唐豆蔻究竟会不会认错服软。   唐豆蔻会服软吗?   自然不会。   她笑了笑,对女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该走了。”   说完她毫不在意,转身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喧哗起来,管家紧急跑来报信,说道:“老爷,段副市长的车在外面,人就快到了……”   “段副市长?他怎么来了?”   “什么?市长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   人群立马喧哗起来。原本各自玩乐的人群全部站起身来,准备迎接新一届权贵。   唐豆蔻不不知道这个段副市长是什么人,但一听姓段,就猜到应该是段家人。   他忍不住叹一口气,暗道段家是上海地头蛇,看来那位吕市长,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的用处就更大了。唐豆蔻心情颇好,不准备久留,依旧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新上任的段副市长,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梳着大背头油光发亮地,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进来后扫视一圈,发现躲在人群后面的唐豆蔻,正闷头往外走,便剥开人群朝她走了过来。   “女王大人,您准备去哪儿?怎么我一来你就想走,是对段某有什么不满吗?”   唐豆蔻停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到底把头抬了起来。   “段……嗯,你怎么成了副市长?”   “为什么不能?”段匪兰说着,笑呵呵地伸出一条胳膊搭道到唐豆蔻的肩膀上。然后整个人都靠了过来,在她耳边说:“我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可你不是我的毒唯么?”   唐豆蔻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从他胳膊下面挣脱了出来,提醒道:“段先生难道忘了,在北平的时候你说了什么话吗?你现在的态度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装失忆 ,佷有趣?”   “是挺有趣的。”   唐豆蔻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我不觉得有趣。”   “你准备去哪儿?”见唐豆蔻又要走,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真要走啊?我可是听说你在这儿就马上过来了,专门来找你的。”   “抱歉,我还有事,段副市长并不缺朋友,这里人人都能做你朋友,我就不留下来碍人眼了。”   “真要走?”段匪兰吊儿郎当地绕到她面前,想了想,说:“你知道的,我刚来上海上任。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刚来就被你当众扫面子,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觉得很没有威信?到时候迫不得已拿你的工厂开刀,可就不好意思了。”   唐豆蔻眉头皱的死紧:“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请唐小姐做个引荐,帮我介绍一下在场诸位先生和女士们啊!”男人笑起来:“你会帮我的,对吧?”   他哪里需要引荐,新上任的副市长,二十几岁,还姓段,显然是握着实权倚靠   着靠山。在场人人都要巴结她,哪里需要唐豆蔻这个被孤立正准备背后报复的外围人员引荐?他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让把留下来。   唐豆蔻却没法拒绝,只能木着脸,满心纠结地给他当‘介绍人’。   幸好,其他人并不需要唐豆蔻做太多工作,他们的热情几乎要把人烧着了,恨不得把段匪兰当祖宗供起来。连带着,唐豆蔻这个被他硬留下的工具人,也忽然身价高涨,成了最受欢迎的女性。   而孤立过她的人,尤其是刚才讽刺了她一顿的女孩子们,脸色就不好看了。 第49章   段匪兰被迎到主桌, 身边围满了人,但凡家世才能名声稍微差上一点儿的,都抢不到一个比较靠近的位置。   只有唐豆蔻是个例外,明明一无是处, 却和段匪兰待在一起,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看得人十分来气。   其他人倒还好说, 嘲笑过唐豆蔻的女孩子们却像是被打了脸,总觉得唐豆蔻喘气儿的样子,都透着一股小人得志。   于是,为了扳回一城,终于挤到段匪兰面前的女孩们, 马上忍不住表明立场了。   “段先生和唐小姐认识?”   “自然认识。”   “不知道段先生和唐小姐认识多久了, 可对她的为人有所了解?您大概不清楚,唐小姐不久前才仗着才情容貌,玩弄了段小姐的兄长。我们也是被骗了许久才发现她的真面目。”   段匪兰看了唐豆蔻一眼,见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知道她不想说话,便笑了笑,问告状的女孩儿:“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段副市长位高权重,又是青年才俊, 难免被有心人当成目标。只是提醒您小心一些, 不要也和我们一样被某些人欺骗了。”   “哈!你说这个啊?”男人轻笑一声,道:“长得丑脑子也不好,本不是你们的错。但没有自知之明,偏偏还要跑出来丢人, 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建议平时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嫉妒的嘴脸,真的是无比难看。”   女孩子们从小养尊处优,长大了也是被人追捧呵护着,没有受过一点儿委屈。所以完全没有想到,看上去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的段匪兰,会这么不客气,直接把她们的面子撕下来扔在了地上。   被当众讽刺了一顿的女孩儿们一个个羞得满面通红,当场就哭了。   段小姐一看情况不对,赶紧站了出来,说道:“九堂叔,您怎么能这么说女孩子,太没有风度了……”   “所以你们污蔑其他女孩的名声,就理直气壮,旁人反击回来,就是没有风度?段小姐的品德,还真是高尚。但如果真的高尚,就应该自己站出来表达看法。而不是利用自身影响力,撺掇其他人替自己冲锋陷阵。”   段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反驳不了段匪兰,干脆把矛头指向唐豆蔻:“唐小姐,你也是一位女性,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段副市长仗势欺人,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子,觉得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啊!”唐豆蔻认真地说:“段小姐不是进步女青年吗?我记得你说要追求进步,提倡男女平等。既然男女都平等了,凡事就应该以道理为准,而不是以性别分对错,对吧?所以你们污蔑我,段副市长帮我反驳,除了他性别为男之外,哪里有问题?或者你们觉得女人说的话男人不能说,亦或是男人说的话女人说不得? ”   “唐小姐好厉害的口齿。”   “多谢夸奖。”唐豆蔻笑。   颜芳丽左右看看,赶紧出来和稀泥:“哎呀,我的钱都输光了,豆蔻,段副市长,你们谁来换换我?再玩儿下去,我该打欠条了……”   “对对对,没钱可不许赖账的,快让段副市长来替你。”其他人纷纷附和,总算把争吵打断了。   段小姐忍着泪意,转身就走,其他几个女孩子也跟了出去。   颜芳丽这会儿高兴了,小声和唐豆蔻咬耳朵:“难怪你这般硬气,原来与段副市长相识,你也瞒得够紧的。”   “我也是方才才知道他升迁了。”   “不论如何,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敢小瞧你了。”颜芳丽刚想讽刺一句,又想起来段小姐和段副市长是一家子亲戚,于是又把不该说的话吞了回去,只道:“但愿她们识趣一些,不要多做无谓的事情。”   至于什么是无谓的事情,颜芳丽没有明说,却也想得出来,无非是觉得段小姐会回去告状,逼着段家人仗着长辈的身份,让段副市长和唐豆蔻保持距离。   颜芳丽在其他事上没什么天分,可有关女孩子们之间争斗攀比一途,却了解的十分透彻。   段小姐回去之后,果然立刻就哭着向全家人告了状。只可惜事与愿违,没有人与她同仇敌忾,首先段之峥就说了她一顿。   “我和唐小姐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之前我不是已经和你解释清楚了吗?为什么你就是要故意和她闹矛盾?”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分明是为了替你出气,你却还反过来教训我!”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没看这几日大哥抓耳挠腮,每天都在想着怎么与唐小姐和好吗?你倒好,偏偏要与唐小姐对着干,这究竟是在帮大哥还是在害大哥?可别说你没私心,人家男女之间的事情,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哪里轮得到别人插手。”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分明是她唐豆蔻放浪形骸不守妇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如何?这才几日,就与九堂叔勾搭上了!”   “妹妹,你要是不会说话,就请你闭嘴,唐小姐并不是那样的人。”段之峥冷声呵斥。   “不是那样的人?她包戏子捧明星,身边还养了一群年轻力壮的男人,此事谁人不知?”   段夫人想了想,深表赞同:“虽然我也很喜欢那位唐小姐,毕竟她长得讨人喜欢,人也聪明。但不得不说,养戏子这事儿……的确是个问题。若他当真成了咱家的儿媳妇儿,莫非咱们也得纵着她把那些戏子明星养在外头?”   “母亲!”段之峥无可奈何:“唐小姐可没说要当你媳妇儿!”   “那还好了!”段夫人叹一口气,说:“现在时代变了,外头乱七八糟,今天闹这样,明天闹那样,我是弄不明白的。你们年轻人要什么自由恋爱,喜欢谈朋友我也不说什么。但只有一条,那唐小姐,你就是再喜欢,我也不同意娶进门来。咱们段家的媳妇,可没有不守规矩的。自然,她长得好人也聪敏,你若执意要同她在一起,便只能纳妾。”   “纳妾?想得倒是美!如今人家和新到任的段副市长打得火热,可轮不到哥哥上赶着讨好了……”段小姐嗤笑一声,讽刺地说道。   段夫人闻言皱眉:“你这死丫头,说话注意点儿。那是你九堂叔,帮唐小姐说话,也不过是打抱不平,谁准你胡说八道的!!”   “母亲!”   “你还说,快闭嘴!”   段小姐怄得不行,气呼呼站起来,上楼去了。   段夫人看着女儿气急败坏的背影,长叹一口气,深觉她被宠坏了。   也不想想,全上海谁不晓得,那棠唐豆蔻一直是儿子在给撑腰,还一起合作生意,关系非比寻常。   如果真要和段匪兰扯上了关系,那面上难看的,也只是他们自己。有些事,心里清楚可以,却不能明说。只是女儿不懂这一点,总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段之峥,问:“你是怎么想的?我记得你说,段副市长的调令今儿才到。他人却这会儿就到上海了,什么同仁志士没有见,一来就去找那唐豆蔻,这……”   “段匪兰此人,以前从未听过有何过人之处。一切,还要等见面之后再才清楚。”   别看段之峥姓段,段匪兰也姓段,正拉硬扯的话,应该也能算一家。实际上,两家的确是亲戚,却早就翻脸了,不仅没什么亲戚情分,还是仇人。   只不过以前段家权大势大,段匪兰那一脉家世沦落,才不敢打上门来,而现在,情况显然又有了变化。   上海段家有钱人脉广,与各大世家盘根错节联系密切,段匪兰这个段家十个都比不上。   可谁让这是乱世,又谁让段匪兰爹手里握着枪杆子呢不是?   无论什么时候,有钱的总是干不过有兵的,这是事实。   如今段匪兰出任上海市副市长,原来的市长被调走,副市长升级成了市长。可这个市长,不过是被段匪兰拉出来立在前面当牌面的傀儡。   权势人手都是段匪兰的,不过因为他年纪太小,从前也没有任何治理经验,贸然上台很容易引起质疑,这才委屈坐了一个二把手的位置。   段家人早前并不知道这一消息,没有想到段匪兰会来上海,的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暂时还没有提前跳出来的意思。只要段匪兰不和他们过不去,段家上下,也不打算与他掰手腕儿。   然而以今天段匪兰的态度看来,他们的想法,或许有些太过天真了。   “不论如何,总不能让别人以为,是我们出手在先。”   段之峥皱眉:“我们和九堂叔们一家,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闹翻了的?难道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这得问你父亲和你祖父去。”段夫人摇摇头,说:“我进门的时候,南北段家就已经分宗了。我是外来的媳妇,哪里敢问上一辈的恩怨旧事。”   段之峥只能把疑惑按在心里,决定先见了段匪兰再说其他。   当然,更加重要的是,他很想知道唐小姐和段匪兰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她不得不承认,听了妹妹的话之后,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他原本还想再等一等,等自己能够平复了心里的不自在,再去见唐小姐。如今得知她身边又有了一个年轻人,这让她很难淡定下来。   听妹妹的意思,那位新到任的段副市长长得特别难看,论容貌,是远远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   可谁让唐小姐眼瞎呢?   和自己见面那么多次都没能产生爱慕之情,也只有眼瞎一个理由能说的通了。   既然是眼瞎,对方的容貌好不好就都不会影响他。段之峥很着急,像唐小姐那么美丽的小女孩,要是真的爱上一个丑八怪,那可是天大的冤枉,老天爷会打雷劈死一个的。 第50章   晚上唐豆蔻不是一个人回家的。   段匪兰亲自开车把她送回了唐公馆, 不仅如此,他自己也不顾唐豆蔻根本没有邀请,就直接跟着进门了。   幸好唐豆蔻家空房间多,随便找一个屋子, 就能给他住了。就是第二天起来吃饭的时候, 柳氏看到家里多出来的年轻人, 表情有些精彩。   不过不管他们多好奇, 只要唐豆蔻不主动解释,就没有人敢问。于是全家上下,就像接待颜芳丽一样,接待了段匪兰这个很有可能是未来姑爷的客人。   “你怎么突然成了副市长?”等吃完了饭,唐豆蔻才突然问:“我记得你没有执政经验, 你确定自己能做得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经验?”段匪兰笑了笑, 说道:“说起来,你好像真的不打算问我,为什么也会到这里。”   唐豆蔻一窒,只觉得心被重重锤了一下, 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段匪兰说道:“你离开后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反省了自己。我发现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   “哥哥……”唐豆蔻不自觉地换回了前世的称呼。   段匪兰却自顾自地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是千金小姐,生性高傲又自我, 肯定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但只要给彼此时间,最后总会在一起。可其实从头到尾,你完全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对吗?”   唐豆蔻抿着嘴唇, 无话可说。   段匪兰站了起来,说:“所以你看,还是我来做决定吧。我们从新认识一下彼此,不是爱豆和粉丝,只是唐豆蔻和段匪兰,你觉得如何?”   段匪兰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人挺好的,学习很认真,也很努力。但是他有一个非常奇葩的喜好,就是特别喜欢虐待自己。   每次考试之前,尤其是快到高考的那段时间,那个同学简直像不要命了一样学习。   自然,高中生对待高考,一向是学起来就不要命的。而这个同学的不同之处是,除了拼命学习之外,还非常隐蔽地在虐待自己的身体。   高考结束那段时间,他更是每天不要命地运动,在操场上奔跑,不吃饭,自己关自己紧闭,以及专门去拳击场当沙包挨打等,只是为了折磨自己。   直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拿到手里,他才结束了自我虐待,放心地开始过假期。   那时候段匪兰还问过他为什么,那个同学说,他总觉得自己不吃足够多的苦,受足够多的伤,是不配被大学录取的。就算学习好,就算考的分数高,一旦他没有吃苦而是享福了,那肯定就会出现意外。这些意外会害得他被人顶替,会被算错分数,会被寄丢录取通知书等等一切为意外,让他进不了大学。   那是段匪兰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任何善意,甚至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应得的成功。   对待一切想要的东西,总是抱着求之不得的恐惧。   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像唐豆蔻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同样的问题。   当然,唐豆蔻和他的那位高中同学不一样。她从来不虐待自己,也不会在任何情况下为难自己,同时,她也很少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她就像全世界的所有有钱人一样,高傲,自我,目下无尘。   但同一时间,很矛盾的,她又真情实意地认为,自己不配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段匪兰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唐豆蔻已经去世了。   那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对自己忽冷忽热,一会儿热情似火,一会儿又好像全然忘了自己,三五个月都不和联系。不过是因为,她并不确信,相爱这种东西,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已。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唐家夫妇,是那么可恨。他们把她带到世间,就像完成任务了一样把她抛弃。不给一点爱,没有一点陪伴,祖父母对她的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一个合格的赚钱工具。   而一个小孩,要不要有爱这种事,好像从来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段匪兰觉得很讽刺。   如果他爱上了一个人,那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更加努力,更加优秀才对。   然而事实上,如果对象是唐豆蔻,那这么做,却反而让自己离对方越来越远。   除非有一个能被她看到缺点,甚至鄙视的人,才会让她放心地靠近。如果一个让她觉得处处都好的人想要和她在一起,反而要先变成一个坏人。   对于做人渣什么的,段匪兰是没有那个想法的。他不觉得为了一份感情,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伤害其他人。   但他很明白,自己对于唐豆蔻来说,代表了太多的东西。他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所以不得不再努力一次,给彼此一个机会。   段匪兰伸出手,跟唐豆蔻说:“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如果我们能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如果还是不行,那就说明我们的确没有缘分。”   唐豆蔻:“……”   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人,简直让人无法招架。她才直愣愣说地说:“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只是想要给我回应?毕竟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对你有没有爱情。”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很复杂。并不是说有血缘的人之间就会有亲情,相爱的人就算没有任何阻碍,最后也不见得能生活在一起。我们也一样,决定我们最终归宿的,也从来都不是爱情或者其他。只看我们能不能找到能够相处下去的方式而已,我可以配合你,但是唐小姐,我希望你也努一下力。”   段匪兰离开了唐公馆,当天就正式上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市长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各大烟馆头上。   明眼人都知道,这份禁烟令看上去是出自市长的手,其实真正做决定的,是身为副市长的段匪兰。   但沪市多少牛鬼蛇神,烟馆可以算是最赚钱的行当。段匪兰初来乍到,一下手就向最硬的刺头开刀,弄不好,得把自己先折进去。   唐豆蔻吓了一跳,马上去找段匪兰,生害怕他天真太过,弄丢了自己的小命。   段匪兰看着又着急又生气的唐豆蔻,笑问:“你在着急什么?以为我会和地头蛇正面交锋吗?”   “你不是吗?”   “我又不傻!”男人轻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第51章   段飞兰说他心中有数, 唐豆蔻却完全不知道他有数在哪里。   不过好在,现在的他毕竟是一市之长,总不至于因为一份禁烟令就被暗杀。毕竟这活儿每一任市长都干过,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没什么成效而已。   唐豆蔻等了几天, 没发现什么不妙的苗头, 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只要段家还没有垮台, 段匪兰的安全就没有什么问题,确定这一点,唐豆蔻就安心不少了。   其余什么属下阳奉阴违,商会联合反抗,外国大使表达抗议等等, 其实都是小事。资本的世界, 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唐豆蔻安下心后,也就没有再胡思乱想了。   她新建的工厂接连开业,全新的织布机开起来,大量布料成衣铺向市场, 系统不再是唯一的货源。   为了不惹人怀疑,唐豆蔻又调低了布匹的价格,让它的市场竞争力直线上升,短时间内,就卖到了其他省市。   相比起薄利多销, 以量取胜的纺织厂和服装店, 腕表行的生意,就比较暴利了。   只要有了格调和名气,奢侈品的利润,会呈几何倍地增长。   唐豆蔻又为了控制身价, 为每一支腕表都进行了分门别类。不同的系列不同的身价,就像种姓制度一样,给腕表们以价位进行了阶级划分,惹得追捧名表的大佬们对他们的商品趋之若鹜。   第一个季度报表出来的时候,段之峥都被吓了一跳。   原本他并没有怎么把腕表行的生意放在眼里,但看到腕表行的利润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唐豆蔻是很懂得怎么从别人手中赚钱的人。毕竟他之前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光是腕表行的分红,就足够和家里给他的那些店铺以及银行利息加起来都要多。于是当他再一次见到唐豆蔻时,都没忍住多看她几眼。   唐豆蔻被看得有些别扭,总觉得这人的眼神儿不对,怎么有一种想把她拆吧拆吧研究的感觉。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看你厉害。”   “那……多谢夸奖?”   “不用谢。”   段之峥看她心情很好的样子,送她回去时,看见唐公馆门外,放被打发走的云思思。   他想了想,问:“你和段副市长,认识很长时间了?”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见到段匪兰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唐豆蔻之前豪掷千金,花大价钱包养的戏子明星,身上全都有段匪兰的身影。   这让段之峥很不好受,他至今没有觉得段匪兰哪里比自己好,让唐豆蔻眼瞎看上相貌平平的段匪兰而没有看上自己。   唐豆蔻没想到段之峥会问这个,想了想,说:“是认识很长时间了。”   “你喜欢他,所以你们在谈恋爱吗?”   “谈恋爱?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段之峥嘴唇挑了挑,到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唐豆蔻回了回家,郑媛媛来问她,说云思思刚才来过,想要约她一起去看戏,问她去不去。   要是在以前,唐豆蔻肯定答应了,然而真正的段匪兰已经出现在这个世界,那些爱屋及乌的心情,也就慢慢消散了。   自然,她不是一个不讲信誉的人,钱她依然会给,她不介意养着他们甚至为他们安排好未来一辈子的生活,但也仅此而已了,并不会再在他们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让郑媛媛拒绝了云思思后,唐豆蔻休息了一会儿,又开车出门,去了一趟仓库。   段匪兰现在穿的衣服,全都是随便在外面搭配着买的,虽然已经足够奢华好看,但和曾经的装扮相比起来,却还是差了好大一截。要是没有办法,唐豆蔻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里,但她手里有一大把的资源,后世名牌随便挑,又何必苦了他?   于是第二天早上,她便带着人,把车开了两辆,载着几大箱衣服给段匪兰送去了。   由于是假日,段匪兰去了一趟市政厅已经回来了。   他和上了年纪的母亲住在一起,看见唐豆蔻带了那么多东西来,高兴不已,以为唐豆蔻喜欢她儿子,是给自己送的东西巴结来了。   结果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全都是段匪兰穿的,给她的礼物,是一样都没有。   老太太拉着脸嘟囔几句,挑剔唐豆蔻完全不懂礼仪。   唐豆蔻表情微妙:“要是懂得礼仪,你不是应该不准段匪兰收我的东西吗?”   “我们可没说要收,是你自己上赶着……”   “谁说不收?我巴不得呢!”段匪兰马上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厚脸皮地说:“前几天我就在想,什么时候到你那儿去拿衣服,可惜是在太忙,一直没能抽得出时间,可好你终于想起来给我置办行头了。”   “我也忙忘了。”唐豆蔻道:“现在你不像以前那样要出席那么多活动,对服装有那么高的要求,所以我见你也不缺衣服穿,就没有想起来。昨天晚上一回想才发现,你最近翻来覆去穿的就是那几个样式的衣服,这才赶紧给你送衣服过来。”   “我该自己去取,要不你给我个贵宾卡,到时候我直接去你店里拿。”   “店里那些衣服都是要拿出去卖的,你难道要和别人穿一样的?”撞衫可是行业大忌。   嗯,虽然现在他不必太过在乎这一点了,但在正式场合和别人穿了一样的衣服,还是很容易尴尬的。   “我会每个季度专门给你送新装的。”   “行。”段匪兰习以为常地点了头,老太太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等背过了唐豆蔻,她才抓着段匪兰念叨:“儿子,我们可不是外面那些厚脸皮的人家,怎么能白要别人的衣服呢?这要是穿了出去,说你与人不清不楚,还占人家女孩子的便宜,名声多不好?我们都知道是她上赶着,可外人不知道呀,以你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   “完全可以去买吗?您在开什么玩笑?”段匪兰说道:“我现在是当上了副市长没错,可那几毛钱的工资,根本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说服装要买,可真是要买,光您眼前这两箱子衣服和饰品,少了几十万银元根本买不来。母亲,您有几十万块钱给我买衣服穿么?”   老太太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好吃软饭的小白脸。   小白脸段匪兰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母亲的确应该早做准备,我这辈子,大概又要被她养着了。”   “你是真相娶她?”   “娶不娶我说的不算,端看唐小姐怎么决定。她若想和我成亲,我便是她的丈夫,她若不想与我成亲,我嘛……大概就得当一辈子的光棍汉。不过您别担心,就算她不跟我结婚,也还是会花钱养着我的。”   那不是就是个外室,啊?老太太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   回头一打听,可好,那位唐小姐不仅养着她儿子,还养了几个明星和戏子,这一回,她是真晕了。 第52章   唐豆蔻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段家老太太心中改变了形象, 从一个花钱倒贴的花痴女,变成了花钱包养儿子的大金主。   已经把全副心思放在打扮段匪兰上面的唐豆蔻,在送了几箱子服装之后,还亲自为他挑选了形象管理的团队。   当然了, 这些人毕竟没有他曾经的团推专业, 可这种程度, 已经是唐豆蔻能做到的极限了。   段匪兰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所以很快,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新上任的段副市长,与唐豆蔻关系匪浅。   一时间,唐豆蔻的人气暴涨, 想方设法要与她见面的人不计其数。   唐豆蔻当然清楚这些人见她是想要做什么, 自然想都不想地决绝了。   然而普通人她可以拒绝见面,有一部分,却是她不好拒绝的。   这其中的一位,正是上海市税务厅厅长。   这位能谋到税务局的肥差, 在新任命中也没有下台,来头自然不小。   他来找唐豆蔻,自然是有所求,希望她能够利用自己和段匪兰的关系,劝一下他放松禁烟令。   主要是这道禁烟令出来之后, 在各方严厉的盘查下, 没能彻底禁止民众吸烟,却把走私给清查了不少。   自然,段匪兰也不傻,并不会扣押销毁, 但每一笔走私想要带走,都要缴纳大笔的罚款。为此政府这段日子的财务都丰盈了不少。就是商人和买办们,都太肉疼了。   “唐小姐您是个明白人,咱们上海这地界儿,地头蛇过江龙到处都是。段副市长到底年轻,又初来乍到,禁烟令大家已经在鼎力支持了,可海关查的太严厉……也是很商伤市场繁荣的。”   唐豆蔻问:“所以厅长大人您找我来的意思是……”   “您与段副市长乃旧相识,我们不好说话,劳烦您走一趟,帮同行们说些好话。毕竟做生意不容易,您自己就是商人,比旁人更清楚这一点。”   唐豆蔻早就看出来了,对方之所以这么信心满满地来找她,是认为她的货物也是靠走失进来的上海。   唐豆蔻敲了敲桌面,不解地说:“可是,清查走私,不是政府职责所在么?您作为税务厅厅长……”   “政府自然有自己的职责所在,但不论什么政策,都没有民生重要是不是?商人们虽逃了税务,卖出去的货物却比别人要低,这对普通民众来说,可算是一件好事。”   明明是收受贿赂拿了好处,说的却是一副大义凛然关心民间疾苦的样子,要不是唐豆蔻什么都清楚,说不定还真要被这悲天悯人的架势给唬住。   不过又一想,这个时代的大环境本就是这样,自己和段匪兰这种,反而才是另类。   然而,不论如何,她是不可能站在其他人一边,去反对段匪兰的决定的,便道:“厅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有机会,自会把话带到,但有没有用,却不能保证了。”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唐豆蔻答应了税务厅长会帮忙传话,但她对这件事并没有多么上心。然后,一转头,就发现麻烦找到自己身上来了。   如京都时报,沪报,埔江晨报等等所有报刊上,一夜间都在刊登同一条新闻。   新闻的名称,叫‘沪市女首富大起底’,将唐豆蔻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版面上。   文章中指出,这位女首富不知家在何方,然自到伤害,便挥金如土,开办了时装店腕表行甚至一夜间统治了全上海的纺织以及不料市场,然其花钱速度世所罕见。   其中不仅罗列了她为明星戏子的不费花费,更贴上了她车库中诸多豪车的照片。   唐豆蔻委实不算低调,花钱也从来没什么顾及。   但真要说道纨绔,比她挥金如土的却多不胜数。   只不过其他人有家族庇护,除非资源,否则少有人敢把他们的生活曝光。   而唐豆蔻就不同了,首先她未有豪门家世做背景,本身又是一介女流,天然就全社会的男女看低。   从前人人观望,不曾朝她下手,不过是碍于她来历成谜,不敢轻易动手而已。   然而再有忌讳,也对她手上雄厚的资金非常眼馋。即便有段之峥做靠山,新上任的段副市长看上去也和她关系匪浅。但在利益面前,这些其实什么都不算。   因此沪市首富这个大帽子,就被不怀好意地扣在她头上了。   某些人更是觉得,就算与段家青年交好又如何?   真正到了利益面前,他们也不见得会为一个外人付出多少。更不用说,一个女孩子而已,谁晓得在他们眼里,唐豆蔻是个什么身份,说不得早就存了心思,想要从她手上搂钱呢。   不管背后怎么猜测,总而言之,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对唐豆蔻的第一轮试探,终于拉开了帷幕。   唐豆蔻看着报纸上的照片,心中有些不悦。   “看车库的人怎么回事?居然让记者混进来拍到了照片?”   唐豆蔻本身也是个汽车爱好者,前世她就买了一块地专门修车库放自己的车。   这一次来了书中世界,这个爱好她依然保有。   但是毕竟不同时代,有的车不敢太开,这才买了放在车库里解馋。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是等熟练工人配齐之后,就来个逆向拆解,学会了工艺后,把车行也开起来。   却没有想到啊,她这会儿连汽车工人都没有培养出来呢,车库就被当做挥金如土的证据被曝光出来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唐豆蔻就接到了各界名人的电话,邀请她参加慈善晚宴。   这些人摩拳擦掌,都在等着她当散财童子给他们捐钱。   段之峥第一时间来找她,段匪兰后脚就到了。   语气都不太好。   “南京政府和北方军阀们争权夺利,两边都下达了军费征集令。南派商界哪方都不敢得罪也不想掏钱,自然想要挑个冤大头出来放血,正好还能试探一下你的实力。”   “我哪有什么实力,他们是想看我背后究竟站着什么人吧。”   唐豆蔻来上海之后,除了拉拢段之峥做生意之外,并没有主动靠近任何世家。偏偏她手段惊人,很难不引人侧目,想要知道背后究竟是谁在支持她。   可以想见,有多少人在眼热她的货源,尤其是她说建成就马上能建成的机械生产线。   “所以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段之峥今天过来,其实也是抱着差不多的心思。对于唐豆蔻那强大的资源,他不是不好奇的。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使他没有主动打探。一来是对朋友的信任,二来以为唐豆蔻对自己有意,只要她愿意,必然会主动告知。   但现在看来,事情与他所想相差太远。段之峥并不眼馋她的财力,而是怕支持她的是外国势力。   唐豆蔻明白他们的担忧,也确实承认自己大意。主要是一开始她展现财力也好,拉拢权贵也好,都不过是为了捧明星而已。   除此之外,又因为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所以她也根本,并没有把国内当成终生居住地。   像她这样的大资本家,还是躲过那段混乱时期为好。也因此,在世家关系的经营上面,她根本没法多少心力。   谁能想到,段匪兰也会在这个世界里呢?   他的出现让唐豆蔻不得不重视起来,再加上他政治家的身份,更让唐豆蔻不得不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   她早之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原本准备等待合适的机会站队,却没有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不就是捐款嘛!我为什么不捐?”糖豆阔想了想,说道:“只是要捐给谁,需要斟酌。”   段匪兰明白唐豆蔻的意思,他们俩是知道局势后续发展的趋势的。因此向哪一方示好,心里其实都还算有数,就是不好明说而已。   就是这样一来,段家也很容易被她影响,让外界产生误解了。毕竟不管是段之峥还是段匪兰,都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来为你引荐。”段匪兰想了想,说道。   他是段家人,想要做什么,总比其他人容易。   段之峥闻言,却是眼睛一眯,不赞成地说道:“世叔,您该不会是想把唐小姐直接绑在段家的马车上吧?恕我直言,这对唐小姐很不公平。”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同族世叔,是非常无品的。   堂堂世家子弟,却毫不自持,竟然花姑娘家的钱,实在是脸皮太厚。   偏他又身居高位,旁人说他不得,只在背后笑话段家。不仅说他教养缺乏,他们叔侄还同争一人,简直是贻笑大方。   每每想到此处,就让他无比懊恼,若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被人随意调侃的地步。不过他也不后悔,就是对毫无自知之明的段匪兰看不顺眼。   此时见他大言不惭,想要提唐小姐决定这样的大事,便忍不住开口了。   段匪兰看段之峥一脸严肃,下意识就像说话,却忽然看了看唐豆蔻,又看了看他,居然把话咽回去了。   只道:“段总长若有其他意见,可直言。”   “我并无任何意见,只是想要提醒唐小姐一句,您背后的人一直藏于暗处从不先生,遇到这样的大事也不出面替你盘算,实在居心不良,还请唐小姐小心为妙。”   段之峥因为不清楚情况,判定唐豆蔻是某国傀儡,被安插于沪市是别有用心。   唐豆蔻闻言说道:“多谢段总长提醒,我心中有数。”   段之峥便矜持地点了点头,先走了。   段匪兰这才问:“你和他关系很好?”   “还行。”   对于合作对象,在任何不影响利润的前提下,她的印象都很好。   段匪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唐豆蔻一愣,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不是说尝试和我相处吗?怎么忽然又一副要当媒人的样子?”   “主要是我对我自己没有信心。”段匪兰耸了耸肩,直白地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真的能在一起,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也自信能成为你的任何人,可是大小姐,你对我没有爱情。   “怎么会?我再也不会像爱你一样爱任何一个人了。”   “真的?”段匪兰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向唐豆蔻靠了过来。唐豆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段匪兰道:“看,你的身体比你自己明白。”   “难道爱情就一定要有身体接触么?”唐豆蔻一下就被激怒了,忍不住大声质问起来。   段匪兰笑笑:“连身体都抗拒的话,就更别谈爱情了。”   “我不信。”   “信不信也没有关系,但是唐小姐,我是肉食动物,接受不了柏拉图式的爱情。”他认真地说道:“我是你认知中的那种俗人,唔,你确定自己能爱上我这样动物性未脱的人?”   谈豆蔻深吸一口气,回房间去了。 第53章   首富之名喧嚣尘上, 唐豆蔻发现自己不管去哪里,都开始跟着一些鬼鬼祟祟的人。   段匪兰给她加了不不少保镖,段之峥劝她捐钱认怂,都被唐豆蔻拒绝了。   她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行踪, 谁想跟着, 就让他放心大胆地跟踪。   不知道是认为唐豆蔻太过嚣张还是觉得她不值一提, 没过多久, 唐豆蔻就感觉到,背后的人开始行动了。   哪天雨下得很大,唐豆蔻乘坐专车,去工厂巡视,走到半路, 忽然让司机把车在路边停下来, 然后带着陪同的郑媛媛,一个劲儿的往山坡上爬。   雨很大,等他们爬到山坡生,整个人都湿透了。然而没有人抱怨, 因为居高临下的他们很快就发现,山下他们停车的地方,已经来了两拨人,把他们丢弃的汽车围住了。   郑媛媛一脸煞白,正想说服唐豆蔻赶紧离开, 却听一声炮响, 轰隆一声,整个山体都垮了下来。能那群围堵他们懂得人,一瞬间全被活埋。   当段匪兰得到消息赶来时,唐豆蔻人已经到工厂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暖和的衣服, 已经在休息室里抱着姜汤小口小口地啄饮了。   段匪兰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的人一直盯着他们,一听到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幸亏你早有准备。”   “ 你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清理被泥石流阻断的道路了吗?”   “是的。”   “我的工厂就在附近,但是你知道的,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吩咐一句,让任何人过去帮忙。”   段匪兰一时间没有话说。   唐豆蔻轻笑:“因为绑匪们已经被我埋在下面了,但是你知道的,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有时候在极端条件下,也能存活很久。如果现在开始清理泥石,肯定会有不少人能活下来。”   对于想朝自己动手的人,唐豆蔻是从来不会留手的。   段匪兰却不一样,他是一朵盛世富贵花,根本不能在乱世生存。即便已经很努力地想要适应环境,天生的仁慈和善良,也依旧让他下意识做出最人道的选择。和唐豆蔻,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的人,他给她的踏实和安定依赖于此,他给她的疏远和距离也来自于此。   “所以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任何想要与我作对的人,我都不会心慈手软。盛世用法律,乱世用刀枪。手段从来都不是问题,我看的只是结果而已。”唐豆蔻分给段匪兰一杯姜汤,问道:“你一开始就准备从政,是觉得想给我当靠山的话,这是一条最可靠的路对么?家世和权利最能让人畏惧。拥有一个高官做靠山,就不会有人对我和我的钱下手,这样我也不必报复别人,让自己双手沾满血腥?”   “你总是让我无话可说。”段匪兰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承认了。像唐豆蔻这种天然的上位者,从来不是他这种半路出家的普通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无论他怎么努力,人类在自己的眼里,依旧和自己平等。唐豆蔻却不是,她眼里的人之分两类,别人,和自己。   唐豆蔻看着他无奈的脸,就觉得很有趣,其实如果说有谁能拯救世界的话,那个人绝对是段匪兰,而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问段匪兰:“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能回去么?”   “我以为你不会问。”   “到底还是舍不得,你知道的,对我来说,你代表了太多。”   “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陪我坐牢么?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   段匪兰无话可说。   唐豆蔻却笑了一笑,说道:“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这里是个小说世界,但其实真正的作用,是来关押我的,对不对?我并没有拯救世界,反而差点让世界毁灭。因为我的出手,让你留在了娱乐圈,没能进入实验室阻止病毒泄露,对吗?”   段匪兰无言以对。   “啊!看来我一点儿都不冤枉。”唐豆蔻笑笑:“所以你看,我就是一个冷血的人,这是本性,不觉得需要改变。我不是小可怜,也不需要谁拯救。对我来说,哥哥永远是哥哥就好,你还是爱豆,我还是粉丝,这才是是我们之间最安全的距离,也是最合适的相处方式,不是么?”   她是真心实意这么想。   在段匪兰出现,说要重新寻找一个更加适合彼此的相处方式,那时候唐豆蔻就知道了,他们不需要告别彼此。   因为他说的一切,唐豆蔻没有想过么?不,她早就想过。甚至不仅想过,甚至前世就尝试过不只一次。   然而尝试完以后,她不得不承认,保持爱豆和粉丝的身份,才是最合适他们的相处方式。   这是一个,最为遥远,也最亲密的距离。   没有在段匪兰说要尝试的时候就说明,不过是想让他自己理解到而已。   现在,显然时机已经到了。   “我本来以为,我能为你做很多事情。”段匪兰沉默半晌,才道。   唐豆蔻笑了笑:“已经很多了,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已经意味着很多东西。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一直做自己喜欢做和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不必为了其他人,尤其是不必为了我去勉强什么。”   段匪兰发现,的确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他带着感动,奉献,甚至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法割舍,一厢情愿地想要成为陪伴唐豆蔻的那个人。   但其实是,她并不需要什么人陪。   这个人,天生一腔悍勇,也从来都是孤军奋战。   她并不需要什么同类,也无所谓有没有心灵上的靠山。   自己这个爱豆,或许对她来说代表了一个依靠或者信仰,但也仅此而已。他就像一个符号,不需要有太多作为,只要在那里好好呆着就可以了。   段匪兰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同一种人,想要当朋友,都会因为观念不同,而显得格外勉强。   想到外头还在挖掘的,一排一排的尸体,段匪兰长叹一口气,最后对唐豆蔻说:“我来这里是因为你,但是你既然不需要我,我就必须得离开了。或许我们还会再见,尽管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但你离开这个世界的哪一天,我会来见你。”   “所以,这里的确是一个囚禁我,唔,囚禁我的灵魂的地方,对么?”   段匪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然而唐豆蔻太了解他了,即便他什么也不说,她也已经明白了。   没有再追问,唐豆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回神。   段之峥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看见她还有闲情逸致喝姜茶,大松一口气。   “塌方压死十七个人,方才有人来报告,挖出来两个活口,我已经命人严刑拷打,必叫他供出幕后之人。”   “还用严刑拷打?段匪兰得罪的黑帮和买办。把我当肥羊的商会和准备钓鱼的军方当局,不都是凶手吗?”   是谁想要对自己下手,唐豆蔻早就心里有数。   但她并不在乎哪些人动了手哪些人没有动手。这场绑架,给了她一个足够向所有自己想要清除的人下手的理由。   尤其是,几天后,段匪兰失踪了,这件事便成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案。   段家人火速向上海集中。   唐豆蔻借机生事,一边收买警察署一边自己招兵买马,然后发放先进武器,一夜间把全上海的黑帮一网打尽。   商会被段家联合打压,唐豆蔻收购了七家银行以及十四家证券公司。   中间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反抗,可惜这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时代,金钱能够收买一切名声和权势。   更何况,她养着的保镖相当于两个团的兵力,整个上海,任何人想要对她下手,都有心无力。   买办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见钓鱼不成,只好掉头求和。反正,他们是看中了唐豆蔻的财力,中央政府也很需要她为军费出力。   为此,总统夫人来沪时亲自见了她一面,可惜唐豆蔻完全不给面子,根本不搭理捐款一事。   总而言之,唐豆蔻以一己之力坐实了首富之名,却完全不受任何人桎梏。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飞扬跋扈,却完全没有一点儿办法。   只有段家,或许因为失踪了的段匪兰,也或许是因为段之峥,从她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   不久后,更是所有人都默认,她和段之峥好事将近。   对比段家上下欢天喜地,唯有段匪兰的母亲段夫人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但她接受不了的现实并不是儿子的失踪,而是她怎么想,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生过孩子。别人却都在传言,自己有过段匪兰这么一个儿子,这让她有几分混乱,时常怀疑自己是否伤心太过,所以才忘掉了儿子的存在。   唯有唐豆蔻知道真相,却也不会回避。有谁想问,她也愿意把实话说给对方听。可惜就连段之峥,也不太敢相信她所说的事,毕竟让谁相信自己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一个故事,岂不是很为难?   唯一会相信唐豆蔻的话的,居然只有尚瑞一个人。   不过他怀抱着一种特别的心情,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知道,并且相信唐豆蔻的秘密,是一件非常亲密的事情。   于是他便秘密地相信着,并觉得很开心。   当然,这开心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没过多久,他就得到了唐豆蔻即将和段之峥订婚的消息。   着急之下,尚瑞马上找到了她,问她是否真的准备嫁入段家。   “段总长的确是个青年才俊,也很有才华。可我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不,这世界上本也没有人能配得上您。”尚瑞想到唐豆蔻一旦结婚,就要带着自己的巨额财产一起嫁人,就很为她感到冤枉。   唐豆蔻却是一笑,直接说道:“权宜之计而已,只是订婚,又不会真的结婚,毕竟我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也并不准备生孩子。”   尚瑞原本高松了一口气,听到后面这句话,心又提起来了。   “唐小姐不喜欢小孩吗?”   “不知道,我又没有过孩子!”她笑了笑,说:“但是不管喜不喜欢吧,我总之是不会着急生的。生孩子多伤害身体啊!就像一个健康的人,谁会没事砍着急一刀?反正是不会干那种事。”   她没有繁殖的欲望,也并不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家长。   更何况,等有一天。再见爱豆时,她并不确定自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还是依然在这本书里。   如果会离开,那再一个陌生的世界,留下一个自己生下的孩子,岂不是很不好?   因此唐豆蔻从头到尾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所以订婚,是真的完完全全出于现实考量了。   段之峥想要更进一步,需要强有力的支持,却又不太愿意接受家族的安排,去娶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孩,这才有了和唐豆蔻的婚事。   两人约好五年为期,五年后不论他走到了哪一步,也要解除婚约。   唐豆蔻一见是这样双赢的事,就同意了。   *   唐豆阔的婚讯一出,全城轰动。   所有的名流权贵都闻风而动,上门祝贺。   报纸新闻上,提前一个月,都在讨论关于这场联姻。   她将穿什么样的婚纱,会戴什么样的珠宝。   哪位名媛又在学习她的穿衣风格,哪位名媛因她将要订婚而故意推迟了婚期。   哪位先生在得知唐小姐即将订婚之后,于某某地某某处哀叹连连,哪位先生又口出狂言,欲要与段之峥展开君子决斗。   这里面其大部分人,其实根本没见过唐豆蔻,甚至再次之前,可能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毕竟她之前虽然名气闹得很大,但就生意规模来说,毕竟只是小打小闹。而且涉足的领域,也不过是关系民生,却不甚要紧的。   但是现在,当她以一己之力重创各大商家,连银行与证券所都被收购之后,才算是真正震撼全国。   一个小女孩儿,手下不过是一群刚刚配上武器没多久的乌合之众,就能一口气吞下大半个上海,这种能量,简直让人震惊。   就连早前就知道她有钱的段家人,这会儿也开始悄悄找段之峥询问了,问他究竟清不清楚唐豆蔻到底有多少家底。   段之峥哪里知道?   何况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可能告诉其他人。   段之峥的沉默,让段家上下心里纠结。   不过纠结完之后,便开始摩拳擦掌,想着榜上了这么一头肥羊,以后段家扩张实力的步伐,会走得更加稳固了   订婚那天,她穿着红色公主裙,带着钻石王冠,乘坐黄金马车,打扮得像个真正的公主一般。   这形象立刻出现在了当天的各大报纸头条,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人津津乐道。   安洁来上海拜访朋友的第一天,正好赶上订婚现场,在街头一晃而过,却还是被她看到了唐豆阔的脸。   她先是一怔,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女首富的长相,有几分熟悉。   回去仔细想了又想,这才想起来,她与丈夫走失了的那个女儿,竟然如此相像。 第54章   “四丫头?怎么又提这一茬?”   自从和发妻离婚之后, 唐仲怀没过多久,就如愿以偿地迎娶了安洁为妻。   然而幸福罗曼蒂克的日子却没过上多久,因为几个月后,儿子们就从国外回来了。   他们留学回来, 本事一件好事, 但却很快, 就的发现母亲和妹妹全都失踪了。   与小女儿那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不同, 对于两个儿子,唐家上下都极为看重。   于是,在兄弟俩发现父亲抛妻弃女,领取他人还不够,还把他们直接赶出了家门, 俩人就闹起来了。   他们先是对着唐仲怀发了一大通火, 然而立了派人,到处去找妹妹和柳氏。   柳家给的消息,说他们母女去上海投靠三舅舅去了。   但等他们好不容易联系上柳方延,这才知道, 他早就辗转去了广州,根本就不晓得妹妹曾经来找过他。   唐少虞与唐少宣兵分两路,一个去了上海,一个去了广州,然而终究没找到人。只能无功而返。   从此以后, 他们便和家里僵持起来了。   唐仲怀在他们面前, 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气得这得意多年的男人,大骂他们是不孝子。   可惜麻骂完之后,就会迎来亲朋友好友一顿责难, 言道儿子们失去了母亲和妹妹,心中担忧,他这座父亲的本就失职,总不能苛责太过。   到底在大部分人看来,唐少宣与唐少虞虽对父亲冷淡,却毕竟是因生母失踪,心里有气,也是理所当然。   唐仲怀得不到舆论的支持,再加上儿子们业已长大,便是想掐他们的经济命脉,也掐不聊了。这才不得不认下来,只待一切时过境迁。   所以近一年多来,唐家上下,从不敢有人提起柳氏母女,因为她们,已经成了唐家的紧急话题。   安洁这个继母,尤其还是罪魁祸首之一,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唐仲怀忽然听见有人再说起失踪了的小女儿,便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安洁自然知道丈夫的心理,但此事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敢把这事儿瞒下来。   毕竟,那丫头要真成了首富,天……唐家就要发达了!   即便自己这个继母她看不顺眼,可她到底身份在这儿,对方一个小辈,再生气,又能怎么样么?   更不用说,自己还有丈夫的支持,再真心诚意地道个歉,伏低做小好生拉拢一番,不愁得了好处。   首富的分量,可非同一般,她手缝儿里漏一点儿出来,都够他们吃得肠饱肚饱了。   于是,安洁很是诚恳地伸出手,在丈夫肩膀上揉了揉,这才说道:“我不是为着你好吗?我这心里,你也是知道的!一开始只为着与你相恋,盼能长相厮守,情难自禁,却因年少,没能想得这圈,这才伤害了柳姐姐,让她被赶出唐家,流离失所。”   到底是自己的心爱之人,安洁情演绎与一席话,马上打散了唐仲怀因听到女儿两个字而产生的烦闷和不满。   叹一口气,说:“这不是你的错,谁晓得他们好好地不在家里呆着,到处乱跑。跑丢了这能怪谁?”   要是儿子丢了,唐仲怀霍秀还能担心个两三天,但丢了的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女儿,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他不仅不担心,反而觉得因为她的失踪,闹得儿子与自己离心,是个天大的罪过。   这人大约是天生的自信自我,凡有坏事发生,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安洁早就把他的脾性摸透了。   闻言笑了笑,满脸感动地与之对视几秒,这才继续说道:“所以我虽从未明说,这心里,去问一直记挂着,想着如何才能缓和你去孩子们的关系。父亲与哥哥那里,我也让他们时常留意着,若是看到了年纪相仿有孤身在外的女孩儿,定要回来告诉我。原本过去许久,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岂料上苍有眼,这回确立一趟上海,居然有消息了。”   唐仲怀眉头皱的死紧,听见有了女的人的消息,不仅不觉得高兴,反而还有几分嫌麻烦。   不过,又想到那两个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儿子,他还是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有消息了,便派人找过去,把人给带回来。这回回来后,必要让母亲好生管教,免得又让我唐家丢人现眼。”   他气得也是这个。   妻子女儿走丢了就走丢了,这么一件丑事,平常哪个不是隐瞒还来不及?   偏那两个儿子好,不仅大肆宣扬,还大张旗鼓地到处找。   这下好了,全天下都知道他前妻与女儿不见了。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孩儿失了踪,谁晓得会遇到些什么事?   她们失踪的消息一传出来,外面就有人说些不好听的了。找回来后,即便没发生什么事儿,恐怕都要惹人猜疑。   就唐仲怀看来,要不是两个儿子实在闹腾,柳氏母女最还不如直接死在了外面。   “让少宣和少虞去?要是白跑一趟了怎么办?”安洁当然不想把这个好几回让出去,于是说道:“若我看对了,那还没什么,若是我看错了,认错了人,随时一片好心,可害他们白跑一趟,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再说了,我不是盼着你们父子修复关系么?若你能亲自前往,把他们的妹妹给找回来,少宣和少虞,必定会滴心怀感激,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与你顶嘴了。”   唐仲怀是真的不想操心,可安洁口才十分离开,好说歹说,终于还是说动了唐仲怀。   本着让儿子们低头,以及一有不对也好先下手处置了女儿的心理,唐仲怀到底还是决定先瞒着两个儿子,决定走一趟。   这时候,他才问妻子:“你说的线索在哪里?知道这消息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哪些人?”   如果女儿在做什么丑事,他可的提前准备好,绝不亲自出面,被人认出来,免得丢人现眼。   安洁深吸一口气告诉他道:“人在上海!”   说完她七手八脚地,终于把自己收集的一大摞报纸拿出来,指点给唐怀忠看。   “我那时刚到上海,马上就遇上了唐小姐与段家公子的订婚仪式。那订婚仪式十分盛大,整个上海都在报道。我本以为这样的事与咱们没什么关系,哪知道机缘巧合,竟然叫我远远看到了唐小姐本人。”   说着她激动无比地指着报纸上,因为离得太远,而被拍得有些变形的脸,说:“你不晓得我当时就吓了一跳,我居然看到咱们家的四小姐。这位唐小姐你的名声你也早就听说过了,以财富丰厚出名,又十分有能力。当初我就想,她的年纪,居然与咱们四小姐相仿,竟也是姓唐,这般巧合也就算了,若再配上一张与四小姐一模一样的脸……”   “那就说明,这的确是我女儿呀!”   唐仲怀猛地站起来,双眼含泪,竟无比神情地喊叫起来:“乖女儿,可让爹爹好找!爹爹知错,这就接你回家来……”   他一颗心热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往出跑。   安洁赶紧一把把人按住了。   提醒他道:“虽我们思女心切,盼望唐小姐就是咱们家私下接。可若最后证明,当真只是一场巧合……”所以这认亲,自然是不能太过贸然,至少要先查探一番。   唐仲怀却是笑道:“管它真是我女儿还是只是一场巧合,像我这样的慈父心肠,早就因思念女儿肝肠寸断,想来唐小姐心善,必不会太过为难。”   总之,不管是真是假,这首富的面儿,他们算是有理由蹭上去了。   只要那唐小姐少有一点同情心,也足够他们抓住机会巴结上。   这一回,他是真心感谢之前儿子们的大肆宣扬了。 第55章   五年过去, 唐豆蔻再次见到了唐仲怀,地点是在秦家的宴会上。   唐家人最终还是会凑上来,这一点唐豆蔻早就知道。所以对于唐仲怀的突然出现,她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只是没有想到的事, 这个人会这么不要脸, 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 别人的宴会上大哭了起来。   唐豆蔻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那唱作俱佳的样子, 一边无奈地想,要是他待会儿哭的太厉害,是不是要直接叫几个人,把他丢出去了事。   好在他本身也就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有多伤怀, 于是哭唱了几声之后, 马上就又冷静了下来。   然后凑到他的面前,与她相认,说自己是她的父亲。   洛西感受的全场人的目光,沉默半晌, 然后告诉唐仲怀:“虽然得知您的女儿走失,我深感遗憾,但是很抱歉,我与先生您,好像从不认识。”   唐仲怀立马跳了起来, 道:“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我可是你的父亲!即便你现在有了钱, 成为了首富,也不能不认自己的父亲不是!”   “你也知道我是首富?”唐豆蔻轻笑道:“那么,敢问这位先生,您家家财几何, 人脉多少,又为女儿奇延请哪位名师教导,让她足以凭借一己之力,成为上海首富?”   唐仲怀哑然,他还真是说不出来。   唐家的确有钱,却根本不能与上海名流相提并论。   那点儿家财,放到他手里都不够花用,更别说支持他创业开战人脉了。   至于名师,唐家就是男孩们,也不是每一个都能送到好学校里,接受名师教导的,就更别说小丫头们了。   女儿在唐家,完全不受重视,除非有人为她们说话,才能跟着女先生在家里认几个字,想去学堂?那得看你在父母跟前受不受宠。   怀忠怀回答不料唐豆蔻的问题,一时间着急不已。   安洁见状,赶紧站了出来,说道:“四姑娘您别生气,我知道你因为我和你爸爸的事情,对她产生了怨恨。但感情是我们成年人的事情,你爸爸并不想因为我们的事影响到你……”   “你哪位?”洛西淡淡地看了女人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年头,碰瓷认亲戚,都已经变得这么简单粗暴了吗?”   安洁被一句堵了回去,抿着唇,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唐豆蔻笑盈盈地看了秦家人一眼,说:“秦家可真是礼贤下士,什么样的人都干放进来,这我可得小心了。这回是上门认亲,谁晓得下回是不是上门杀人!我一个小女孩儿家家的,随便就有人敢跑来脉冒充是我的父亲,也太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了。”   秦老爷尴尬地摸了摸脸,就要上前解释,唐豆蔻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转身走了。   唐仲怀也迷茫不已,他一会儿觉得唐豆蔻真是他女儿,但是听了她的这一席话之后,又觉得不是。   毕竟他虽然对小女儿没什么印象,却也知道,自家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丫头,绝没有这样强悍的气势。否则,也不会连他这个当父亲的人都不不记得长什么模样了。   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舍不得错过这个攀附的机会的唐仲怀,终于给家里去了电话,把两个儿子叫了过来。   他们本来就有一个在上海,另一个在广州,都在找人。   这回儿接到电话,自然不敢耽搁,马上就来了。   把安洁和自己的发现告诉两个儿子之后,唐仲怀问他们怎么办,能不能想想办法确定一下唐豆蔻的身份,看看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留在上海找人的是唐少宣,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女首富,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然而就像其他人一样,在没有亲眼见过唐豆蔻本人的前提下,他是一点儿都没敢往自己妹妹身上想。   怎么可能呢?   那位唐小姐,据说私生活极为奢华混乱。   出手大方不说,还十分热衷于捧戏子明星。那是扛着黄金箱子往出砸钱,整个上海,就没有哪个敢和她攀比一下出手大方。   除此之外,还听说她胆大包天,连近卫队都敢养,直接带保安队和警察厅对着干。   初来乍到,她就开的是洋装店腕表行,来往结交的,不是名流富贾,就是外国友邦。   并且颐指气使,连上海商行的面子都不给。   但他们的妹妹呢?   那真是一个温柔内向的小姑娘。   近几年虽然因为自己和哥哥出国留学相处的少了,但他们从小看她长大,妹妹是什么性子,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小妹胆小内向,又不喜欢说话。   平常在家,除了自己的那一方小院儿,她哪儿都不去。   每天看看话本吃吃茶,就那么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和那风头五梁的唐小姐,哪有一点儿相像?   唐少宣深深地认为,是父亲爱慕虚荣着了魔,听见人家姓唐,并且年纪也与妹妹相仿,就什么都不顾地想要硬头攀附上去。   于是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对于这个见利忘义不知廉耻的父亲,他们早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你们看着我干嘛?快去想办法呀!”   唐仲怀完全不清楚儿子们心理怎么想,催促他们道:“那唐小姐的宅邸在哪里,我怕已经打听到了。你们这便去准备,带明日一早,便上门拜访。那丫头狗眼看人低,对我十分瞧不上,但你们确实青年才俊,必能让她刮目相看……”   唐少宣翻个白眼转身就走。   唐少虞也跟着走了。   到了外头,兄弟俩人商量:“怎么办?要去看看么?”   他们已经打听了好些时候了,总是打听不小消息,到了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却又不甘心,总觉得说不得哪天,就能找到妹妹和母亲。   唐少虞想了想,道:“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去看看吧。”   哪怕有一丁点儿希望,也不能放弃。   话是这么说,可唐少虞跟唐少宣心里都清楚,那位唐小姐,基本上不可能是他们的妹妹。   然而,等到第二天,当两人来到唐公馆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因为他们不仅看到了他们的亲娘柳氏,甚至还看了唐初和他们一起失踪了的朱婆婆。   “也就是说……唐小姐真的是妹妹?”唐少宣只觉得整个人都混乱了。 第56章   朱婆婆和柳氏见到了唐少宣和唐少虞, 也愣了,然后双双哄着眼睛哭了起来。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两个年长到底女人,抱着许久不见的双生子嚎啕大哭。   哭完之后, 有赶紧给唐豆蔻打了电话, 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家里瞪着她, 生怕她一回来, 就把兄弟俩赶走。   女儿不喜欢唐家人,也一点儿都没有想要认回唐家,和他们再一次车上关系这一点儿,柳氏和朱婆婆都很清楚。   她们在唐豆蔻手底下讨生活,这几年过得尤其轻松惬意, 比过去几十年都要舒服得多。   所以对于这个可以左右自己人生的女儿, 他们是非常畏惧的。   但同样的,过去的人生给与她们的影响,也同样刻在骨子里。   即便知道跟着女儿的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好,于她们来说, 也算不得圆满。   毕竟,没有儿子,没有男人,总让她们却的,心里上有一种缺憾。此时见到唐少宣和唐少虞, 就开始恐慌起来, 又怕回到过去的日子,又怕女儿不让他们认回儿子。   在这样的忐忑惊恐中,唐豆蔻终于回来了。   她自己开车,远远地从大门进来。   柳氏便颇为骄傲地捅儿子们炫耀, 说:“你妹妹可厉害,自己挣钱自己开车,请的司机她都都放着不用,就喜欢自己开车到处跑。那小汽车你看见了没有?她有慢慢汽车库,十几辆呢,英国大使都没你妹妹的车多。待会儿……”   她本想说待会儿你们去车库里开几辆玩儿,又想到女儿的性子,便不敢把这话说满了。   对于外人,唐豆蔻是非常大方的,金银首饰衣服柴房屋,她送起人来,简直眼睛都不眨,时常看的柳氏恨不得厥过去。   但同时,她又十分小气。别人家小孩仅仅是想要她摆在桌子上的一个洋娃娃,她也舍不得给,还因为别人弄坏了洋娃娃的几缕头发,就把人直接赶了出去,还撤销了和那孩子家里的合作,任凭他们的父母怎么道歉都不行。   因为她这样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风格,让柳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生怕一不小心就遭了她的忌。   不过再怎么样,她都不洗得承认,在女儿手底下讨生活,总是要比在丈夫手底下讨生活要轻松得所。   因为女儿从来不给她摆脸色,而在丈夫手底下讨生活。还得同时伺候公公和婆婆。   如果能两厢结合一下就好了,柳氏想。   现在儿子们找来了,女儿又如此有本事。若能让他们说服女儿,三个人一起联手,赶走安洁那个贱人,并且让丈夫想自己道歉,保证再不敢替离婚的事,那就好了。   往后她与丈夫和好,离老家远远儿的,就在上海生活。在给儿子们娶了媳妇,一家人住在这栋公馆里,和和美美……   柳氏是越想越开心,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只想着找个机会与儿子们说一说,让他们设法劝劝女儿。   哪知道唐豆蔻一回来,见到两个哥哥,竟然楞了一下,说:“呀!我就说我好像把什么事儿给忘了,原来是你们!”   她和柳氏离开老家的时候,双生子还在国外。   那会儿她没有他们的地址,自然也没有办法写信通知。时间一久,就直接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   直到昨天见到了安洁和唐仲怀,她才想起来,应该想办法打听打听糖少许盐和唐少虞有没有回来。   只是从秦家离开时她记着这个,等从秦家一出来,就又把这事儿给忘了。   归根到底,对于这两个哥哥,她还是有太放在心上。唐豆蔻有点儿惭愧。   这会儿见到本人,本就不多的那一点儿惭愧,自然而谈地就消散了。   她挺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道:“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想到又有可能和唐家人联系,我就觉得头大。”   “妹妹,真的是你?”唐少宣和唐少虞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确,此时也还是反非常不可思议。   他们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拉着唐豆蔻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最终确定他真的是他们的妹妹。   “早知道是你,我就应该别想那么多,先想办法渐渐你再说。”唐少宣大恨自己的猪脑子,只因为觉得不可能,就没把风云人物唐豆蔻和自己妹妹的身上想。   懊恼了半天,她才终于问起来:“也不怪我,谁也不会想到报纸上的唐小姐,就是我们的妹妹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为合约熬给自己起个名字叫豆蔻?”   在家那会儿,唐豆蔻是没有正式名字的。因为唐家从不给女孩儿起大名,平时称呼都是按排行来,老大就叫大妞,老二就叫二妞,唐豆阔排行第四,就叫个四妞。   像唐仲怀这样唐父亲的,哪怕自己就是个读书人,还写了几本书,美其名曰为作家 ,却也从来没有想起过给自己的女儿起个名儿。   待唐少宣和唐少虞长大了,兄弟俩倒是想给妹妹起个正式的名字,但他们的审美观不一样,都觉得自己起得名字好,对方气得难听,长时间商量不到一条路上,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   他们以为,即便唐豆蔻想起要给自己起个正式名字,那也应当从他们以前起过或者至少叫过的名字里面挑,哪怕不挑名字,而是从各个们起过的名字里头个挑一个字呢,也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不是?   偏偏她给自己搞了个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也难过唐少宣没往这边想。   “所以妹妹你是怎么想的,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哪儿知道,这名儿不是我自己起的。”唐豆蔻倒是不介意告诉他们这个名字自己上辈子就再用。但是吧,不管是唐少宣还是唐少虞,都没有想到追问一句,洛西也就没有特意解释。   他们是想起了唐豆蔻之前的那些纨绔行径,以为帮她起名字的,是那个长相美艳的小男人,一时尴尬,没好意思追问。   毕竟在这个年代,当哥哥的,的确不好过问妹妹的私事。   “所以你们是听到唐仲怀的消息,才过来找我的吧?你们是来说服我回唐家的还是……”   “我们英国回来后,就听说你和娘去了上海,就再也没了消息。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到处打听,想要把你们找回来。但是现在看来,你们过的挺好。所以……要不要会唐家,还是看妹妹你自己的意思。” 第57章   要是换做其他人, 发现妹妹失踪好几年后,不仅没有喽啰街头,反而还过的很好,少不得会以为她跟了个什么厉害的男人。   但同样的事情放在唐豆蔻身上, 就完全不一样了。   主要是她太出名, 这几年在上海的名声大得很。人人都知道她一出来就很有钱, 不仅没有跟过什么男人, 反而还到处包养男人。   就是与段家订婚,那可是前不久的事情。   而且谁都知道这场联姻,分明是段家的的想法更多,贪图唐豆蔻手里的钱财,唐豆蔻自己, 反倒是被金钱惹来了不少麻烦。   唐少宣之前尽管没有想到那位鼎鼎大名的唐小姐就是自己的妹妹, 但只要是身处上海,就没人没听过她的名声。所以傍了男人这个想法,双生子是不会有的。尽管他们也很好奇,她那么多的钱, 究竟是哪儿来的。   “父亲无情无义,唐家也的确让人心寒。妹妹你不想再遇唐家有所牵连,这一点我与哥哥都很赞成。”唐少宣道:“不过你一个人在上海,又要照顾母亲,又要照顾生意, 还很不容易。我们不说榜上你的忙, 至少不给你拖后腿还是做得好的。”   唐少宣和唐少虞根本不子阿虎妹妹回不回唐家。   他们甚至在见了唐豆蔻之后,公开表示,已经与有过接触,并且确定她并不是他们的妹妹。至于父亲的言论, 完全是莫名其妙的臆想。   双生子的立场,彻底堵上了唐仲怀碰瓷的可能。   让他再不敢厚着脸皮拉关系。   倒是柳氏,再见了两个儿子之后,便忍不住去找她们。对此唐豆蔻完全不阻拦,甚至让人帮她收拾好了行李,随时可以送她过去。   柳氏完全不唐豆蔻的冰冷无情,为此时常和两个儿子抱怨。   然而不管是唐少虞还是唐少宣,都没有和她站在一起谴谪妹妹。   甚至有时候听烦了,还不得不提醒她:“你现在每个月的开销,可都是妹妹负责的。她要是无情无义,可以完全不管你,不给你一分钱。别说你有两个儿子,我和哥哥就是普通人,我们两人每个月的工资,光是供养自己都很困难,你想要继续过现在的日子,就最好别得罪妹妹。”   柳氏当即哑声了,再不敢说一句话。   她以为儿子们会比女儿要能耐的,可现在看来,好像却不是这样?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从此一流,柳氏当真老实下来了。   只是从此以后,她多了个爱好,就是每天打扮的光鲜靓丽地,与安洁面前晃悠。甚至有时候,身边还会带着几个模样俊俏的歌星名角儿。   柳氏是个非常传统的中国今年妇女。   多年来男权社会的浸淫,养成了她和大部分人一样的慕强本性。   在她心中左右本事的应该是丈夫和儿子,他们是主导者是能够掌握自己以及他人命运的话事人。   就算亲眼看着女儿事业有成,她的心中,依旧保持着她不及儿子丈夫的印象。   但是,当儿子们真的到了面前,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她终于发现,原来即便身为儿子,他们也是不及女儿又本事的。   如果说唐豆蔻和大部分能力卓越但是心软的女孩子们一样,计算事业有成,也依然对亲人贴心的话,柳氏的思想就算转变,但是行为,却不会有太大的转变。   但是偏偏,唐豆阔表现的像那些冷漠无情的男人一样。说一不二,固执自我,从不肯在乎别人的想法。她比那些凶名在外的男人们还要冷漠无情。   于是在柳氏心中,女儿除了有能力之外,便显得尤其可怕了。   这种可怕,让她一下子将她的地位,凌驾在了前夫和儿子们至上。   如此一来,在慕强本性作祟的情况下,柳氏开始下意识地向女儿看齐。   模仿她的行为,试探讨好她的方式。比如,既然女儿养戏子保明星没什么不对,那她是不是也可惜这么做?   不管自己开不开心,但女儿看到了肯定是会很开心的。   这么想,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唐豆蔻第一次看到她养了两个小男生的时候,还真的笑了。柳氏便开心了了起来。   只是怎样一来,无疑戳了唐怀安的肺管子。   那男人自己可以秀气再去,却看不得前妻琵琶别抱。   气得跳脚之余,开始公开谴责她不安分守己。   唐豆阔哪里会让柳氏挨骂?她手底下养了一大票吃闲饭的文人记者。在听了唐豆蔻的吩咐之后,全上海几十家报纸,同一时间开始爆料唐怀安以及唐家的丑事。   这中间,他与未婚偷晴然后抛妻弃子的那点事儿,自然被大书特书。   唐豆蔻是不子阿虎名声的,反正现只要她不承认,谁也不敢说她是唐家人。   唐怀安一个文人,无权无势,没钱没力,自然斗不过唐豆蔻。   短短半个月不到,唐怀安与安洁的名声就烂大街了。   两人没脸继续呆在上海,只能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离开。   逃离上海的哪天早上。   正好是重力机械厂的开幕典礼。   从重力大厦广场路过的时候,安洁远远地看见了正在剪裁的唐豆蔻。   她在一群名流权贵的簇拥之下,一派光鲜,风华正浓。   一时间,安洁五味杂陈。   她过去的二十几年,一直顺风顺水。   被称为才女的她,一向是男人们追捧的对象,是名人们探路你的焦点。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讨论的中心,从自己变成了那个富可敌国的女孩儿。   而她,不仅不再被称为传奇,甚至惹了一身臭名,连柳氏那个被抛弃的弃妇都比不上了。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本本不该如此。   但事实上,她的人生却已经如此。   离开前,她朝唐豆蔻看了一眼。   就在此时,对方也向她看了过来。   明明隔了这么远,但安洁还是有一种感觉,她确信唐豆蔻看到了自己。   因为她发现她对自己笑了笑,然后就把脸转开了。   那一瞬间,安洁心中猛地一跳,紧接着再看,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   从那以后的很多年,安洁都一直留意着唐豆蔻的消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但是从青年到中年,从中年到暮年,那个女孩儿依旧过的光鲜亮丽,风云乍起。   她听说她嫁给了段家那位少爷,却没有被段家夺走家业,反而反过来,掌控了段家的一切。   她听说她开工厂,开银行,造武器,把货都买到了国外,还开办了不少报刊和杂志。   她听说她支持红党造反,一筐一筐地给他们砸钱。   她听说总统被她气得脑淤血,却完全那她没有办法,甚至还不得不有商有量地和她谈判,免得被断供武器。   她听说了很多很多,但直到去世,都再也没有见过她一面。   她的儿女孙子都成了她的崇拜者,甚至将她的照片和印有她的报纸拿回来,光明正大地摆在屋里。   他们不懂父亲的暴怒以及母亲的沉默,只当他们是老古板,看不惯那个以女子之身胶东世界的传说。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终于释怀。   成王败寇的道理,她明明少年时就明白。也是因为信奉这一点,才那么理直气壮地嫁给唐怀安为妻。   年过六旬的她终于接受自己的失败,承认有些人的确与众不同,她连嫉妒都没有资格。   尽管,她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能那么冷酷,那么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