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俺爸是极品[七零]》 作者:嗑金   文案   应试教育的漏网之鱼林青莱穿书了   一开局——她因为耍流氓被赶出家   好在有个极品老爸(高瘦型)   他有一些不着调(华国驰名二流子选手),还有一些没脸没皮(胡搅蛮缠比赛冠军),有一些叛逆(杀马特协会常任理事),还有一些臭美(崖前大队时尚icon)   文中,女主好好学习时,父女俩墨镜一戴,学习哪有挣钱香啊!   文中,女主天天向上时,父女俩金链子一戴,早早实现了带薪拉屎!   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封景铄穿书了   一开局——他因为学术反动被下放了   好在有个极品老爸(矮胖型)   他有一些贪财(华国著名钱币鉴赏家),还有一些狡猾(左右逢源比赛冠军),有一些猖狂(投机倒把协会常任理事),还有一些能吃(崖前大队美食taster)   文中,男主好好工作时,父子俩手表一戴,拿死工资多浪费生命啊!   文中,男主天天向上时,父子俩法拉利一开,早早实现了资本积累!   当林青莱和封景铄功成名就之时,有人采访林三柱和封兴修,问怎么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   林三柱指着封景铄说:“我闺女调.教的好。”   封兴修指着林青莱说:“我儿子伺.候的好。”   众人:被迫塞了一嘴狗粮!   本文又名《七零极品日常》(备注:我没签约的时候发过一次,可能有小可爱看过,我当时笔名是屈块链)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甜文   主角:林青莱,林三柱,封景铄,封兴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七零版爸爸去哪儿   立意:全家携手奔小康! ============= 第1章   十三生产队里有两个名人,大的叫林三柱,小的叫林青莱。巧的是,两人是亲爷俩。   父女俩住在山脚下,只有一间大屋,半间小屋,厨房露天,厕所露天,荒凉的连小偷都会皱眉。   家里没粮食了,林三柱毫不担心,他一米八的身板一晃一晃,像喝醉酒了一样,在羊肠小道上拐来拐去,最后停在一座砖瓦房前。   林三柱用手抹了一把嘴,破锣似的嗓子发出声响,“妈,你要是不给我粮食,我就站在门口,让大伙瞧瞧妈你有多么狠心,要饿死自己的亲儿子!”他流里流气,一副赖皮模样,鼻孔朝天。   社员听到林三柱的声音,立马来了精神,看戏是最好的解压方式,他们围在林三柱周围,指指点点。   林三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人一多,他发挥的空间就大,他声音提高,朝屋里喊道:“我辛辛苦苦喂猪挣工分,风里来雨里去,到头来竟然吃不上粮食!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说完,他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梳,动作潇洒。   林奶奶听到后,从屋里出来,她骂骂咧咧道:“我要是没良心,就不会给你粮食吃!养猪才赚几个工分,我跟你爹一天就能赚10个工分,还有老大老二,都比你强。”   林奶奶一共生了五个孩子,老大林大柱、老二林二柱、老三林三柱、老四林四柱、老五林五柱。   林三柱撇了撇嘴,语气不满,他说:“妈,你咋不说老四老五呢?尤其是老五,多大了,家里还供他上学,也不知道你给他的那些钱都用来干什么了?瞧人家二哥的大闺女,不仅享受一等减免,还往家里拿钱,老五差远了!”   学校一般会有减免政策,针对贫下中农的子弟,老林家十八代贫民,自然符合要求,而且是一等减免,即减免学费的1.5倍。   林二柱的大闺女叫林青芸,是老林家的文曲星,不仅学费全免,中午还能在学校食堂免费吃饭。   林奶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大声骂道:“你这个兔崽子!”   “妈,你这是心虚了!也是!老五能读高中,我们其他几个兄弟,小学都没上!”林三柱大声嚷嚷道。   林奶奶偏心小儿子是大伙都知道的事,五根手指有长有短,更何况林五柱争气,在南峪公社念高中,说不定将来能读工农兵大学呐。   林奶奶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前年,你脑袋被驴踢了,在家躺了半个月,后来好了,也不干活,非说自己脑子坏了,得接受教育才能好。那段时间,你整天往大队小学那跑,说啥子好好学习,放屁!我看你就是偷懒!你要是有老五一半的能耐,我能不待见你?”   林三柱鼻子哼哼两声,呛声道:“咋是放屁呢!我去大队上学,一分钱没花!比不上老五,花着家里的钱,吃着家里的粮食,啥事也不干,以为自己精贵的很!”   林三柱能去大队免费上学,沾了林青芸的光。   林青芸每年夏天都会去大队义务教书,意思是无偿劳动,大队长欢喜的很,一看是林青芸三叔想上学,直接免了学费,让他跟着十岁大小的娃娃一起念书。虽然学费不到五分钱,但是五分钱也是钱啊。   更何况,五分钱买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糖水罐头,橘子罐头,糖葫芦的话能买两根,瓜子的话能买一大包。   “老五就是比你们精贵,你娘我愿意供他上高中咋地了?不让他下地挣工分咋地了!”林奶奶的偏心就是这样光明正大。   没办法,家里出息的只有老五,其他几个儿子傻的傻、憨的憨、没脸没皮的没脸没皮。   林三柱嘲讽一笑,他妈眼里只有老五,其他人都得往后排,“妈,你愿意养老五就养老五吧!反正我不养了,我都结婚有闺女了,咋说也是养闺女!养兄弟算什么事啊!还是一大家子养一个兄弟!这事说出去让人笑话!”   他眯了眯眼,露出痞气的笑容,说道:“我也不眼馋老五的粮食,你把我和我闺女的粮食给我就行,你给我,我立马拍屁股走人,你要不给我,我就闹到老队长那去,老队长不行,还有大队长,大队长不行,还有公社书记!”   林奶奶刚想说话,就被林爷爷打断了:“把粮食给老三!闹大了,丢的可是咱老林家的脸!”   林奶奶见自家男人发话了,只好从里屋里拿出两袋粮食:“按人头分的,你们人少,吃不了太多,粮食就给你这些!”   林三柱立马接过来,用手掂了掂,“妈,家里还有鸡蛋吗?”   林奶奶听到“鸡蛋”两字,白了林三柱一眼,“鸡蛋是给芸子的,没你的份,更没你闺女的份,”小辈里面,林奶奶最疼林青芸,谁让林青芸小小年纪就能发文章,别说十三生产队独一份,整个大队也没有比得上林青芸的后生,更别说林青莱了。   说起林青莱,林奶奶就头疼,这孩子咋这么不要脸呢,把人家知青小伙逼到墙角,跟个土匪似的,幸好年纪小,不然的话,非得定一个“流氓罪”不可!   林奶奶回到屋后,跟林爷爷抱怨道:“你说老三咋这么不要脸!气死我了!干个活,不如女娃子,吃饭倒是积极,想想以前一到饭点,老三跑的比谁都快,吃的比谁都多!我藏的东西,哪次不都被他吃了!上次又是撒泼又是打滚的,要了我十几个豆薯!这次呢,不到一个月,家里的粮食又少了大半!你说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林爷爷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说:“他刚搬走不久,这粮食就当补偿吧。”   因为林青莱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惊动了老队长不说,严重影响了林青莱其他几个堂姐堂妹找对象。于是,一家人投票表决,把林三柱一家赶到了山脚下。   原先林三柱一家住的屋被改成了书房,专门给林五柱和林青芸用。   这俩人是老林家的骄傲,不客气的说,也是第十三生产队的骄傲。   而林三柱和林青莱正好相反。   先说林三柱。   林三柱排行老三,不上不下的位置,爹不疼娘不爱,养成了个混不吝的性子,总之干活种地不行,撒泼耍赖在行。   他身材随了林爷爷,高大精瘦,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上不干人事——整天在外鬼混,不着家,对媳妇爱答不理。   后来,媳妇受不了,跟人跑了。   绿油油的帽子扣下来,林三柱没事人似的。他从不遮掩这件事情,反而靠着自己的悲惨经历向老队长谋了一份养猪的工作。   打扫一下猪圈,搅拌一下猪食……养猪可比下地轻松多了!   其实,老队长原本打算把养猪的活给自家人的,后来出于同情,他把这份工作给了林三柱。   林三柱长胳膊长腿,单手提着两袋粮食,不紧不慢往后山走。   后山很大,前几天又刚下了雪,白的刺眼睛。   林三柱有个儿子,叫林阳秋,不幸的是——儿子不是他的种。   这件事不是秘密,整个生产队都知道。   自从林三柱媳妇跟人跑了,林阳秋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野娃,你爸回来了。”有人给林阳秋通风报信。   林阳秋今年五岁,小短腿跑的一点都不慢,他快速躲进猪圈里,窝在一角,小小的人立马被猪挡住了。   他穿着露脚指头的鞋,身上的棉袄早就薄得只剩下一层布了。东风瑟瑟,林阳秋不觉得冷,他唯一担心的是林三柱把他赶走。   林三柱斜了他一眼,径直朝屋里走去。   大屋没有门,只有一块不规则的黑色铁皮,松松垮垮挂在门口,小屋更草率,直接一个发霉的木板靠在上面,木板上还有霉斑,绿的、黑的都有。   林青莱随了林三柱,身形高挑,眼睛狭长,鼻梁高挺。   大概因为儿子不是亲的,所以林三柱对闺女那叫一个有求必应。   林三柱把铁皮掀开,扬起笑容,得意说道:“闺女,粮食我要来了。”说完后,他把粮食靠在墙角。   只见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屋里,有一块垒在石头上的厚木板,上面铺着发白的蓝白色条纹床单。   林青莱坐在木凳上,手里鼓捣着弹弓。   她脚边有一个长长的方形铁盒,里面全是废铁片、旧铁丝。   林三柱整了整发型,露出眼睛,弯腰看向林青莱,问道:“闺女,你在弄啥?”   林青莱抬起头,盯着林三柱杀马特的发型看了很长时间。 第2章   林青莱无奈,她穿进了一本年代文。   十分流行的学霸升级虐渣的故事,女主是林青芸,而她成为了文中极品林三柱的闺女。   不说别的极品事情,单看林三柱这发型,就知道他不是个正经人。   七七年,时代审美还停留在穿军大衣戴雷锋帽,而林三柱与众不同,不是穿红就是穿红,一个大老爷们配上这俩饱满浓郁的彩色,实在是……辣眼睛。   但林三柱自我感觉良好,特别敢穿。   当初,林奶奶给林青芸扯了一块红花绿叶的料子,林青芸嫌弃土气,林奶奶无奈,只好把布给了林三柱,谁让家里人没人敢穿呐。   林三柱得了便宜,立马把布裁成了马甲。   林青莱叹了口气,她从原主记忆里检索了一下,对上林三柱的眼睛,问道:“爸,今天是不是李剃头来的日子?”   李剃头,是走街串巷的剃头师傅,因为姓李,大家就起了这个名字,北方的农村没有理发店,只有像李剃头这样担着挑子的师傅。   林三柱低头掰着指头算了算,半天才回道:“该是今天来的。”   林青莱催促道:“那爸你快去。”崖前大队位置偏僻,李剃头只有在年前来一趟,所以剃头的人不少,每次都会排起长长的队。   林三柱拧眉,“我去干嘛?我又不理头。”他头发这样乌黑茂密,剃了多可惜。   林青莱停下手里的动作,语重心长说道:“爸,医院的事你忘了?”   林青莱穿来时在公社医院,正巧听到几个年轻男女七嘴八舌,讨论床上妇人的工作谁来顶替。   年轻男女似乎都有自己的岗位,而他们又不愿意便宜了乡下同父异母的妹妹……林青莱故意卖了一波惨,得到了几人的同情,他们决定让林青莱顶替妇人的工作。   林青莱鸡贼地问了句,“我爸干行吗?”   几人:“……”   虽然男人洗衣服有些……不太常见,但……不是不行。   林青莱暗暗加了一把火,她避重就轻说了林三柱不少优点。   最终这份工作落到了林三柱头上。   天降横祸,林三柱垂死挣扎道:“闺女,我还养猪呢。”侧面说明他很忙,洗衣服的事干不了。   林青莱:“……”这养猪的任务明明是林阳秋在做。   林三柱是个不干活的料。   当年还是个小子的时候,他为了不干活,花招百出,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恨不得全身每个细胞都要疼一遍。   最丢人的一次请假理由是——“因为放屁停不下来,怕熏着大家,故特此请假,在家休养,望队长批准”,当时老队长把这个请假理由告诉林奶奶时,林奶奶连活都不干了,直接八百米冲刺跑回家里,一进屋门,就拿起锄头就往林三柱屁股上呼。   林奶奶边呼边骂:“放屁停不下来是吧?你娘我今天就让你以后放不了屁!”   林奶奶直接喊成“娘”了,可见有多么生气。   喊“妈”这件事是林奶奶跟着公社里学的,说是现在新时代了,不兴喊“娘”了,改叫“妈”,洋气!   林青莱神秘兮兮道:“爸,你先去占个——”   未等林青莱说完,林三柱眼睛一亮,“闺女,你的意思是我先占个坑位,然后再转手把这个工作高价卖出去?”   林青莱摇摇头,“不是。”这个工作是蹭来的,卖出去行不通。   林三柱:“……”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要洗衣服啊!   林青莱慢慢说服道:“爸,有我在,你放心,不会让你受苦的。”   林三柱:“……”信你个鬼!   李剃头长得不高,戴着雷锋帽,脖子里系着围布,眼睛里透着精明,一张嘴说个不停。   有人问李剃头:“能理什么发型?”   李剃头声音洪亮,“平头、分头和光头,剃平头显人精神,理分头显人气质,光头倒很少有人理嘞。”   说完这个,李剃头继续讲他遇到的稀奇事,大半是些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大家听的津津有味。   轮到林三柱时,李剃头愣了愣,这人咋来了呢?   老林家的事情他听过一耳朵,二房出了个文曲星,叫林青芸,听说念书好、写字好、文章好,还登过报纸,不少外乡的小伙子都想娶回家,而三房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没个正形,闺女有样学样,竟然强抢知青!这事真是新鲜,比他走街串巷听到的故事都有趣。   林青莱相中的知青他见过,模样好,气质好,好像从京市来的。   林三柱对自己的秀发有些不舍,他一直动来动去,搞得李剃头不知道怎么下手。   现在摆在林三柱面前只有两个选项,平头和分头。   分头他相不中,觉得是早先汉奸留的发型,而平头头发太少,犹豫了半天,他两眼一闭,语气恶劣,说道:“平头,抓紧给我剃,不然我反悔了,不给你钱。”   李剃头不跟林三柱一般见识,他不慌不忙,边剃边同人拉呱。   有人说:“你这剃头的手艺,真吃香。”   李剃头摇了摇头,笑道:“都是乡亲们看的起,我才能讨一口饭吃。说实在的,吃香的是城里的理发店,赚女人的钱。”   一个人问道:“城里的女人也剃头啊?”   李剃头哈哈大笑,他解释道:“城里的女人讲究着呢,烫个头啊、拉个直啊,可比大老爷们理发贵多了!”   方才问话的那人撇撇嘴,“城里女人事真多,麻烦。”   李剃头收完钱,回道:“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要的就是麻烦,哪像咱们乡下的姑娘,扎两个辫子就完事了。”   林三柱理完后,伸手摸了摸头,看到地上的头发后,又重重揉了揉心口。   大家伙见状,纷纷打趣道:“就几撮头发,你用得着这样吗?”   更有人嘴巴没把门,“瞧你那样,像没了命根子似的。”   这话一说,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林三柱冷哼一声,“没了命根子是啥模样我不清楚,有人嘴里喷粪我倒看的清清楚楚。”   “你——”   被杀马特发型遮挡了三分之一的脸全部露出,高眉骨,高鼻梁,连不正经的气质都顺眼起来。   大家觉得换发型后的林三柱精神多了。   连李剃头也这么觉得。   等林三柱一走,大家讨论起他媳妇跟人跑了的事。   “林老三就是个废物,连媳妇都看不住!还有他那闺女,这才多大,就想男人了?把人家知青吓的,好几天都没敢出门了。”   “咋地?羡慕人家知青?”   “我可没有。”   回到家,林三柱拿一面小小的圆镜子照了很久。镜子背面印了四个大字——斗私批修。林三柱才不管呢,只要能照清楚人的镜子就是好镜子。   林青莱试了试做好的弹弓,不错。   弹弓是她用废旧铁片制成的,弹匣里面可以装石子,用时时极为方便,唯一不足是弹弓太沉。   她朝林三柱说:“爸,想吃肉吗?我准备明天去后山打几只麻雀。”   林三柱立马收好镜子,“闺女,你能行吗?”   林青莱:“……”工程师不能说不行。   她穿书之前是个工程师,风里来雨里去,熬夜加班是常态,因为作息不规律,她不幸患上了癌症。   林青莱小眉毛一挑,“爸,你就瞧好吧。”   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指,朝门外喊道,“林阳秋,喂完猪后进来吃饭。”   林三柱不满哼道:“你叫他做什么?”   林青莱自然知道林三柱的心结,她先是不着痕迹拍了个马屁,“爸,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了呢?”   林三柱微微扬了扬下巴,对,他是个聪明人。   还未等他问出“怎么犯糊涂了”,林青莱解答道:“爸,林秋阳虽小,但干的活不少,他帮你养猪,一来老队长那边好交代,二来你从这项工作中解放出来。这样好的劳动力,上哪找去?”   林三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闺女,你说的有点道理。”   因为被赶出来没多久,家里没啥可吃的,就五六个跟石头差不多硬的窝窝头和一罐咸菜。   林青莱转身把窝头拿出来,盛在缺口大瓷碗里,接着她又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黑瓦罐,从里面夹了一小块咸菜疙瘩。   这便是三个人的晚饭。   林三柱哼哼唧唧了半天,“闺女,明天我就去找老队长讨个说法,你奶这人太缺德了,把咱们爷俩净身出户不说,连个鸡蛋都不给,这心都偏到山沟里去了。”   林青莱及时阻止了林三柱,今天要粮食,明天要鸡蛋,林奶奶不疯才怪,她给林阳秋夹了块咸菜条,“爸,你想不想悄悄挣钱,然后惊艳所有人?”   林三柱嘴角一抽,“不想。”   林青莱:“……” 第3章   雪山连绵,一望无际,宛如银蛇。   树枝上两只麻雀凑在一起,像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林青莱视力极好,褐色羽毛上的黑色条纹都看的清清楚楚。她举起弹弓,眯眼瞄准,眨眼间两只麻雀掉落树梢,在深深的雪地里砸出个坑。   林青莱快步上前,把麻雀从雪地里掏出来,放进蛇皮袋中系好。   她又打了五六只麻雀,才作罢。   磨刀不误砍柴工,弹弓就是好用。   林青莱刚想转身,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微微挑眉,嘴角勾起,心想怕是哪只傻兔子迷了路。   于是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生怕弄出半点声音,待到近处一看,雪地里哪有什么兔子,赫然躺着一个人。   对方足有一米八公分,容貌十分优越。   她微微上前,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脸,心想这怕是冻晕了过去。   冻晕可不是小事,林青莱立马抓起两侧的雪,往对方精壮的身躯上搓揉,她手指渐渐红了起来,很快鼻尖冒出一层细珠。   待对方情况稍微好转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青莱望了望四周,心想该如何处理这个人。   不过这样冷的天,如果不及时保暖,对方怕是活不过去。再者天色逐渐变暗,山路更不好走。索性好人做到底吧,怎么说也是一条命。至于他从哪里来,为什么出现在后山,等人醒了以后问吧。   林青莱把人扶起来,高大的身躯压在身上,滋味实在不好受。   山脚下,林三柱把铁皮用铁丝栓到门框上,昨晚上大屋留了一道缝,风吹进来,可把他冻坏了。   林阳秋乖乖拌着猪食,眼睛时不时往山上瞟,心想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呢?   林三柱搞定完这个,原本打算回屋暖和,忽然想到他闺女昨晚的话,于是收住脚,把小屋的木板修了修。   大屋是林三柱和林青莱住,小屋则是林秋阳住。   林秋阳见到林三柱动作后,眼睛里露出孺慕之情,他小声说道:“谢谢。”爸爸。   林三柱傲娇转头,回屋了。   他坐在木凳上,点着火盆,从床底翻出来几块豆薯。   豆薯是林三柱前些天跟林奶奶要的。   林三柱刚把豆薯放进火盆里,就听到林青莱的喊声,他立马转身冲向门外。   借着微弱的亮光,他猛然发现林青莱身上扛了个人,是男的!   林三柱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悚之意,他闺女这是……把人家知青打晕、扛回家了!   他接过人来,打眼一瞧,不是知青!于是着急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子?闺女,你喜欢人家也不能打晕人家呀!”   林青莱直奔屋里,拿起瓢,装满水就咕嘟咕嘟的喝,直到浑身通畅起来,才对林三柱说道:“爸,这人是山上拾得,冻晕了,没办法才带回来,你给他换身衣裳,捂上被子。”   林三柱扛着人,往硬木板床上一扔,床立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火急火燎给人脱完衣服、捂上被子,便急忙走到林青莱跟前,“闺女,你跟爸说实话,这小子你认不认识?”   林青莱摇头。   林三柱苦口婆心,“爸不反对你找对象。”   林青莱对天发誓,“爸,我真不认识这人。”   林秋阳小脑袋瓜想了想,迈着小短腿跑到林青莱身旁,小声说道:“牛棚。”   林三柱经林秋阳这么一提示,立马想起来了!他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林青莱加载了一下记忆。   床上那人叫封景铄,去年秋天下放到崖前大队,按理说他应该拉去农场进行劳动锻炼,但崖前大队比农场环境更恶劣,所以上级决定让他到崖前大队接受改造。   随同封景铄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是他爸,叫封兴修,父子两个现在在第十五生产队。   崖前大队一共有二十多个生产队,各生产队之间存在激烈竞争关系,特殊时期那会非常严重,不光比粮食产量还比扫盲情况,不幸的是,第十五生产队一直排在末尾。   上面有人特意交代了,封景铄情况严重,需要特殊对待,于是第十五生产队把累活脏活重活全都给封景铄。   林三柱翻着豆薯,念念有词:“你奶那人可抠了,我磨了半天,才要了这些,一个个长得跟地蛋差不多,好的肯定给你五叔了,你奶从小就偏心,啥好的都轮不到我。”   林青莱:“……”是没轮到,但都死皮赖脸要到了。   虽然她只是大体扫了眼,具体情节不清楚,但林奶奶偏心这件事贯穿全文。   林青莱感叹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把蛇皮袋解开,掏出里面的麻雀,然后倒进木盆里,再把麻雀去头、去毛、去内脏。   林秋阳在大屋一角,眼巴巴看着林青莱用清水洗净麻雀。   火红亮亮的,像鹅蛋黄,留着油。   麻雀架在火盆上,滴滴油脂落在火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烤好的麻雀肉外面裹着一层金黄色的皮,油晶晶,令人口生津液,一旁的林三柱都等不及了。   林青莱递给林三柱两串后,又招手让林秋阳过来,“吃吧,小心烫。”   林秋阳大眼睛里全是惊喜,他舔了舔,是肉的味道。   浓郁的香味很快充满窄小的房屋,三个人顾不上说话,都沉浸在麻雀肉的美味中了。   吃完饭,林青莱翻出来一个土黄色布包,上面印着一个红色五角星,是林三柱在大队小学上学时从同桌那抢来的。   同桌叫黑娃,年仅十岁。   黑娃的奶奶是个不吃亏的性子,见自家大孙子被欺负了,立马到学校讨说法。   她一瞅是林三柱,片刻之间鸣金收兵,灰溜溜回家了。   所以说林三柱的威力抵得上十个不讲理的大妈。   林青莱拍了拍上面的土,对林三柱说:“爸,明天背这个包。”   有自己独特审美的林三柱当然不愿意。   他努了努嘴,想了个理由,“闺女,包是用来装东西的,我啥也没有,背它做啥?”   林青莱立马从背后拿出一本书来,“噔噔噔!《主席语录》!”   她家能有这本书,全是沾了林青芸的光。   林青芸给第十三生产队办黑板报,写宣传稿……老队长为了奖励人才,给老林家准备了五本《主席语录》。虽然林三柱不爱看,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林三柱剔着牙,眼睛往封皮上一看:好家伙!   林青莱可不管林三柱愿不愿意,直接把书塞到包里。   “爸,我可跟人说了,你是个进步青年,虽然没机会上学,但一直渴望读书,而且非常珍视这份洗衣服的工作,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林三柱:“……”这编的……很可以。   他哭丧着脸问林青莱:“我真的要去给人洗衣服吗?”   林青莱谆谆善诱,“爸,你不是爱看电影吗,这公社医院离电影院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公社下属单位有学校、信用社、供销社、电影院以及居民楼,虽然比不上县城,但也比生产队、大队好得多。   林三柱有点心动,“行叭。”他接过包放在床头上。   没被净身出户之前,林三柱只要手里有点钱,就会去供销社买糖水罐头,喝足了后再去公社电影院看个电影。   所以他虽然在大队,但对公社很熟。   因为看电影,林三柱还认识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好朋友姓郝,插队到崖前大队隔壁。他同林三柱扯了好多电影,啥日本的《山本五十六》、《啊,海军》、《军阀》,美国的《虎,虎,虎》,《巴顿将军》,还有啥英国的《罗宾汉》和《侠女》……可多了。   林三柱不懂,但他会听啊,边听边把这些名字记下了,以后方便他吹牛。   因为心里有事,林三柱破天荒的没睡着觉。   他把盖子封景铄身上的被子拉到自己身上,两只眼睛盯着屋顶缝里的月光。   林三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打算未来老老实实啃老,没想到他要去公社上班了!   说实话,放在以前,这事他想都不敢想,因为去公社工作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比如他大嫂冯翠华,有刺绣的手艺,所以才能在公社纺织厂干活。   不过上班好像不太符合他的人设。   管他的呢!   他闺女说了,下了班可以去附近电影院!   林青莱要是知道了,准一口老血吐出来,她啥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等林三柱睡着后,封景铄醒了。   他两只眼睛充满疑惑,他不是在比赛吗?这是什么破地方?等等,他的腹肌去哪了?   良久后,封景铄才消化完毕,靠!他穿了!   他一个从小学到大学的学渣穿到了一个书呆子身上!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书呆子认死理,被同学举报,下放到了青青草原!农村呐!   封景铄一个要继承亿万家产的太子爷,一朝变故沦落成倒霉小可怜!这落差堪比牛市大跌。   他神山叨叨了半天,从女蜗娘娘到雅典娜女神,但没有任何效果。   好吧,就这样吧。   封景铄把被子扯到自己身上,回忆往昔峥嵘岁月,他应该在摩托车锦标赛中香消玉损了。   白得了一条命。   可以接受。   封景铄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靠外挂一路升级,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赛车手。   这傻孩子。   林青莱就务实的很,她打算明早送她爸上班的时候,去公社附近的机械厂转一转。   她一路顺风顺水,学习上全靠保送,工作上一个人顶一个团队,好像除了患癌症,她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坎坷。   虽然现在条件有限,但她斗志满满。   林青莱觉得林三柱像一种生物,驴,这种生物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抽一鞭子才动弹,不抽的时候它就临水照镜子,臭美去了。   所以,给林三柱找份工作是正解。   现在是七七年一月份,大概还有半年时间恢复高考,原文中女主因为有上辈子记忆加持,成了全国最年轻省状元,一时间风光无两。   不过这预示着她和她爸要被女主各种斗了。   所以这几个月的时间最为关键,扭转剧情是否成功在此一举。   不过林青莱没打算让林三柱一直干洗衣服的活,公社医院的工作只是个跳板。而且她同人打听过了,人家医院缺设备,她虽然上辈子没接触过医疗设施,但她坚信没有她搞不定的甲方爸爸。   一夜无梦。   明天一早,父女两人分别捯饬了一下自己,整装待发,完全忘记了封景铄的存在。   而封景铄嘴角微微上扬,依旧在梦里。   倒是小豆丁林秋阳一直在观察睡在大屋里的封景铄。   他知道姐姐喜欢知青点的一个哥哥,叫宋端理。有一次他上山割猪草,听到宋端理说姐姐坏话,他暗暗记住了。   某一天,林秋阳偷偷把猪屎抹到宋端理鞋里,这下,宋端理多了个外号,叫“臭脚大仙”。不过“大仙”这个词带有封建性质,大家不敢叫,但宋端理脚气熏天这个事不光第十三生产队知道,其他几个离得近的生产队也都听说了。   还有人感叹道原来知青也跟他们一样脚臭啊。   宋端理有理说不清,郁闷了好长时间。   等林三柱和林青莱走后,林秋阳走到床前,学着老队长的模样,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语气严肃道:“你要欺负姐姐,我给你好看。”   封景铄:“……”莫挨老子,老子在睡觉。   林三柱长腿虎虎生风,林青莱随林三柱,身量高出同年龄人一个头,两条腿笔直修长,她和林三柱并肩一起走,一点不落下风。 第4章   公社医院被一条马路隔开,分成东部和西部,东部是办公区域,西部是生活区域。   快到公社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林三柱把随意提着的包斜背在身上,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林青莱打量一番,心道这公社医院着实简陋,门口仅仅竖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南峪公社医院”,它大门敞着,竟然连门卫都没有。   她有点怀疑公社医院行不行了。   林三柱做好表情,低头问道:“闺女,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行吗?像不像正经人?”只见林三柱绷着脸,小平头利利索索,眉毛郁郁青青,十分精神。   林青莱连忙吹了一波彩虹屁,便开路领着林三柱往人事组办公室走去。   医院里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白大褂走出了一种“急着投胎”的步伐,林三柱眼睛乱转,开始评估自己未来工作的环境。   墙壁是白的,地板是白的,病房的床单是白的,长廊的窗帘是白的……林三柱用了个比喻形容医院——下了雪的大房子。   “啊啊啊!疼!疼!疼!”一名躺在担架上的大肚子女人大喊道。   林三柱皱了皱眉,他朝大肚子女人的方向看去,直到女人消失才收回视线,然后戳了戳林青莱的胳膊,“闺女,她出血了。”   林青莱一愣,回了一句,“生孩子出血……很正常吧。”   林三柱点点头,说:“这红色比供销社卖的好看。”   林青莱:“……”   林三柱耸了耸鼻子,撇嘴道:“就是味道难闻。”   林青莱:“……”   她觉得这具身体的妈跟着别人跑了不是没有道理。   林青莱方向感天生良好,她七拐八绕,带着林三柱停在了人事组办公室门口,她曲手扣了三下,“咚咚咚”,声音清脆,很快,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   办公室面积不大,靠墙的地方摆着两张棕红色大长桌,一人坐在后面。   林青莱问了好,简单几句话说明了来意。   林三柱悄悄为闺女竖了个大拇指,这拍马屁的功力比他还老道,一口一句主任,把人叫得都笑成花了。   很快,坐着的人收起笑,握起拳头咳嗽了两声,“小同志,我不是主任,你称呼我王医生就好。”   林青莱从善如流,“王医生,这是我爸,林三柱。”   王医生点头,洗衣房的事有人打过招呼,所以他很快就批准了,“先去后勤室领工作服吧。”   一套蓝色劳动布工作服,一条白色毛巾,还有一副橙黄色手套,林三柱抱着这些东西,有点乐得找不到北了,“闺女,工作这么好啊,我这还没干活就白得了这些东西!”   林青莱保持沉默,工作这个东西吧,如果不是真感兴趣,干着干着就会烦的。   她找人打听了一下洗衣房的位置,在靠墙的地方。   洗衣服的地方是一个长方形大水池,从这头到那头,大概能容下五六个人。大水产旁边还有若干个小池子,上面竖着木制搓板。   洗衣房一共三个人,加上林三柱,一共四个,人数虽然少,但干的活多,几乎负责整个医院,大件如床单、被单、病服,小件如枕套、毛巾。   洗漱台上,三个人弯着腰,头埋在身前,手上下移动,频率极快,和机器差不多。   林三柱欢喜的心情立马降到负数。   林青莱拧开水龙头,立马有清水流出,十分凉,冰的她手疼。   她提醒林三柱:“爸,记得戴手套洗。”   林青莱给林三柱打了一针强心剂,“爸,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医院招贼了,我猜医院下一步要招聘门卫。”说实话,她不觉得她爸能选上,这种岗位一般内部解决,或者留给退役的老兵,但这个时候,她必须在她爸脑门前吊个东西,不然的话,她爸很可能会撂挑子不干。   林三柱畅想了一下门卫的美好生活——坐在小棚子里,负责开开门,一天就过去了,他觉得这个岗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行,我先干几天。”林三柱大义凛然道。   他送走闺女后,走到最边上的大姐旁边,聊了会天。   短短几句话,他便了解到大姐叫孙淑花,和他一个大队,她年轻时死了丈夫,自己一个人拉扯大儿子,现在和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儿子娶了媳妇后立马忘了她,话里话外嫌弃她没本事。   林三柱盯着孙淑花的手看了一会,沉声道:“你想挣钱吗?” 第5章   挣钱?   孙淑花呆滞的眼睛里“呲”地一下开出一朵紫色莲花,不过很快化成烟雾消失不见。   她扯了扯嘴角,“大兄弟,这年头谁不想挣钱,可我从早晨忙到晚上,即便有发财的机会,我这……也抽不出身来。”   这洗衣服的工作,比看孩子还累,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一双手几乎不是自己的,不仅指甲盖泡的松动,而且指头肚子上全是坑。   孙淑花的手稍微好一点,一来有厚厚一层茧子,水泡不进去,二来她年岁大,手已经皱成老树皮,比搓板都好用。   林三柱早有准备,他徐徐道:“我这挣钱的方法不耽误洗衣服。”因为就是洗衣服。他没说后半句,打算留个悬念。   孙淑花瞪大眼睛,小声问道:“大兄弟,是啥方法?”   林三柱不紧不慢勾起嘴角,“大姐,我这方法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得好好把握。”说完,他朝孙树花招手,“你过来点,不要让别人听见。”   孙淑花听话地把绿布包成球的脑袋凑过去。   林三柱一字一句说道:“你帮我洗衣服,等月末发工资,我给你一半。”他们工资一个月十五块钱,不算高。   孙淑花心下思绪千回百转,她不是不清楚这事林三柱占便宜——啥事不干白得七块五毛钱,可她更知道自己帮忙后,每个月工资会变成二十二块五毛钱,和女职工差不多一个水平了。   她没有想太长时间,咬牙道:“8块。”   林三柱想了想,没答应,“这样吧,七块五加一顿午饭,我给你送到手边。”这样一来,孙淑花可以有更多时间洗衣服。   孙淑花点点头,“大兄弟,这件事咱们得保密。”若是泄露出去,其他两个人不得和她竞争啊,她们都是一样的人,一辈子一个工作干到老,如今有块肉在眼前,一旦形成竞争,别说七块五了,五块钱都不一定挣到。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然拉扯不大儿子。   林三柱原本就没打算让其他人知道,另外,一顿饭八分钱就够了,可比五毛钱划算。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医院食堂正好和洗衣房对称,一左一右,需要经过主楼,林三柱换上衣服,单肩背包悠哉悠哉走过去。   食堂是一大灰房子,墙皮有些掉在地上,有些黏在风里,林三柱人高马大走进去。只见里面有三个小窗口,窗口后面站着一个长辫子姑娘,她左手拿着大勺,右手叉腰。   林三柱语气极为自然,对长辫子姑娘说:“一碗阳春面,多加葱。”   长辫子姑娘见林三柱身穿工作服,神色坦然,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她脸上扬起笑容,“好嘞,你等会儿,马上好。”长辫子姑娘这是把林三柱当成高级职工了。   林三柱丝毫不心虚,笑了笑,“不着急。”   长辫子姑娘掀开锅盖,白色的雾气上蹿下跳,阳春面根根分明,盛在敞口大瓷碗里,白色的面与金色油花和翠色碎葱交相辉映,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林三柱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他抄起筷子,顾不上烫,往嘴里放,吸得滋溜滋溜响。   吃饱喝足后,林三柱红光满面。   林三柱用一半工资加一顿午饭买下了孙淑花的劳动力,这样一来,他的玉手终于解放了。   他现在可明白资本家为啥活得那么自由自在了,因为啥活都让别人干完了!   像他现在的状态。   等等,这话有毛病。   林三柱在心里重新表述了一遍,死死把《资本论》著名论断背诵了一遍。   这个论断是他听电影院卖瓜子的小贩说的,意思是雇佣工人到了八个就是资本主义经济,是剥削,他认为这句话非常装逼,于是暗自记下来,扩大自己的语料库。   他目前属于雇佣一人,这性质就跟他使唤林秋阳一样,所以他心安理得。   走到半路,林三柱瞧见一人蹲在路边,这不是他五弟吗,咋一脸失落呢?   有情况。   林三柱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语气轻快,道:“老五……老五!林五柱!你这是咋了?”   林五柱抹了把泪,带着哭腔说道:“三哥,我……失恋了?”昨天,晓艳同他说,娶她就得买房,否则没门。   林五柱跟柳晓艳是同学,谈了大概两年,感情十分深厚,林五柱原本打算高中一毕业就结婚,可没想到一结婚就破产清算!房子啊!他怎么可能买的起!   林三柱单手插裤口袋,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你胆子够大啊!竟然找对象了,妈知道不?不知道我告诉她去。”   林五柱:“……”不想说话了。   林三柱蹲下,狠狠拍了拍林五柱的背,没好气道:“咋不理人呢?偷偷找对象还有理了。”   林五柱别开头。   林三柱见状,直起身,打算回洗衣房。   林五柱拉住林三柱,哭唧唧道:“三哥,我舍不得她。”   林三柱挑了挑眉,舍不得?这可不行,他义正言辞,道:“林五柱,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跟她断了。大家供你读书也不容易,你看看大哥二哥都老成什么样了,我虽然比他们都年轻帅气,但自给自足,谁像你一样,这么大的人了,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不要脸?你要是有志气,就自己养活自己。”   林五柱:“……”自给自足?   在林三柱看来,抢东西也是自给自足的一种方式。   而林三柱之所以这样劝林五柱,完全出于自身考虑,因为家里一旦给林五柱买了房子,别说鸡蛋了,连根鸡毛都可能没有了。   这对他而言非常不利。   林三柱刚一走,宋端理从医院里出来,他身形挺拔,气质卓越,目不斜视快步走到林五柱面前,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啊他总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   林五柱没有隐瞒,“我三哥。”   宋端理没有林五柱傻白甜,他想的比较多,紧紧皱起眉头疑惑道:“他来医院做什么?”   林五柱摇摇头,他一直觉得他三哥是个谜,不干活还那么忙,整天见不到人影。   “说不定去看电影了”林五柱绞尽脑汁,为他三哥想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   宋端理:“……”林三柱颠覆了他心目中吃苦耐劳的农民伯伯形象。   他和林五柱并排着往门口走去。   “你想好了没?”宋端理听到了一些风声,大意是阶级斗争不再作为纲领。   其实,这个事,三年前就有领导人提出来,但当时国家形势不明朗,重点是有人捣乱,于是这一方针一拖再拖。   宋端理和林青芸目前处于暧昧期,或者说是林青芸吊着宋端理。   林青芸因为知道未来发展走势,所以想两手抓两手硬,一手学业,一手事业。但她形象红而专,去黑市过于冒险,因为一旦被抓住,她之前做的努力,例如去大队小学义务教学,都会白费。   这时候,宋端理给她写了一封信。   开篇第一句是“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这段是□□语录里的内容,宋端理非常熟悉。   他信里只表明了一个态度——想和林青芸成为亲密战友。   林青芸眼界高,虽然宋端理条件不错,但她坚信未来会有更好的人,于是她立马回了一封,开头写道:“我、你……每一个生在华国的人都是战友。”   但她的话没有说死,含糊其辞说了缺钱的现状,然后辩证分析了一下投机倒把行为,宋端理立马明白了林青芸的意思。   青年人的爱慕不撞南墙不回头,于是他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作战计划,准备逐一击破,最后抱得美人归。   关键一环在于林五柱,老林家的金疙瘩。   林奶奶是偏心林青芸没错,但她仍比不过林五柱。   宋端理知道林五柱谈对象的事,也知道柳晓艳狮子大开口要房子的事。   一辆大货车飞速经过两人,一时尘土飞扬,宋端理皱眉,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问了一遍,“你想好了没?”   林五柱想起他三哥跟他讲的话,郑重点了点头,“我跟你干。”他要成为独立青年,“投机倒把干一年,一栋房子在眼前”这句话他深深印入了脑海。   宋端理拍了拍林五柱的肩膀,“我没看错你。”   他本来看不上投机倒把,一来风险大,他听说有个卖瓜子的小贩因为投机倒把罪进了局子,被关了一年之久,二来地位低,他梦想当干部,而不是做生意。   但为了爱情,他可以改变自己。   此外,他拉林五柱入伙,除了想打进老林家内部外,还有一个原因——套牢林青芸。   宋端理深谙爱情的获得不仅仅因为多巴胺,还因为高明的手段和计谋。   林三柱没有回到洗衣房,而是把医院里里外外逛了一遍。   他现在双手插裤口袋,停在一块长方形场地上。 第6章   医院东北角有一块长方形场地。场地左侧有一个篮球架,篮球架上有铜色锈斑,像是曲奇饼干上的黑色巧克力块。它右侧有两台乒乓球案子,水泥垒的,球来球去,弹得老高。网子是细铁丝缠的,有点扎手,有时候球蹭上去,戳一个小洞,立马瘪了。   这两处是医院的娱乐场所。   现在早晨九点钟,场地上已经有五个人占据了篮球场,四个人两两挥拍打乒乓球。   其中一人见林三柱停在远处,便招手道:“打篮球不?三对三!”   林三柱有点心动,但他不会。未等林三柱说话,另一个小伙子嗤笑道:“瞧这样子就不像会的。算了,咱们自己玩吧。”   林三柱嘁了一声,他鼓着腮帮子,等着吧,他要悄悄学习,惊艳所有人。   林青莱离开后,先去了机械厂。   机械厂后面是一座小包山,前面有一条深沟,里面散发出臭味。大铁门很高,旁边值班室有一个老头,他眼戴老花镜,手拿报纸,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里面发生了不小的骚动,林青莱踮着脚看去,只见一男人鼻青脸肿被围在中央,嘴里道:“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大锅饭效率低,咱们机械厂固定资产不到一万,年利润才五百出头,现在且不说能不能领到工资,饭碗保不保得住都没有准话!所以当务之急要改革,这样的话,工厂才能恢复生机,否则就是倒闭。”   男人是机械厂副厂长,皮肤很白,三十多岁。因为制度改革这事,得罪了机械厂的老职工,他们一个告状信写到县里,男人被革职处理。   男人条理清晰,逻辑严谨,他说出这番话后,不少职工心中有些动摇,但都不敢站出来,倒是有个老家伙无所畏惧,慢悠悠走到男人面前。   “副厂长,我听说人家资本主义国家才搞这一套,我们没举报你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毕竟你是为机械厂做出大贡献的人。现在这个结果,无论你接不接受都已成定局,所以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听从上级指令,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老家伙职位不低,因为他一说,立马有不少人附和道:“是啊,副厂长,你别挣扎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县里的安排不能不听。”   男人没再说话,他讽刺一笑,心里门清,新来的厂长能调到这里全靠卖老婆,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林青莱总觉得男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问看门老头,“这厂长是不是姓步?”   老头点头,“是姓步,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青莱没理,她连忙追上男人,“叔叔,等一下。”   布升平回头,是一个小姑娘,他既不认识也没见过,于是皱眉问:“是你叫我吗?”   “是我,叔叔。我们在医院见过,我爸爸的工作多亏了叔叔你帮忙呢。”林青莱把关系一说,布升平很快就想起来了,他扯嘴角笑了笑,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有没有错?”   ……   封景铄醒来后,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一抬头便见林秋阳瞪着两只大眼睛,他吓得一哆嗦,语气十分不满,“你谁啊?怎么在这里?”   等等!   封景铄猛然清醒过来,他穿了!穿到了七十年代!   艹!   他三两下穿完衣服,从床上下来。   林秋阳开门见山,一板一眼道:“哥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姐姐救了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哥哥,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姐姐?”   封景铄:“……”他这是被道德绑架了吗?   封景铄笔直大长腿一弯,身体略微前倾,视线与林秋阳平行,似笑非笑,“小家伙,你不会因为我长得玉树临风,就动了邪念了吧?”   林秋阳:“……哥哥,脸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有。”   封景铄:“……”   突然,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冲进来,速度惊人,他一把搂住封景铄,喊道:“儿子啊,你可想死了我了!”一时间声泪俱下,肉麻的话“噼里啪啦”响成一串,叫人……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第7章   崖前大队,顾名思义有一座崖,这座崖横亘在第十三生产队和第十五生产队中间,崖上面不远处是林青莱住的地方,崖下面不远处是封景铄住的牛棚。   牛棚确实是个棚子,破败不堪,北风呼啸,棚子“吱呦吱呦”地响,似乎有倒塌的趋势。封景铄拧着眉,缩了缩大白脖子,他实在不想住进去。   大概有了对比,封景铄觉得之前的房子似乎还不错,他对封兴修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封兴修开门的白胖大手一顿,他转头,“回去?”   封景铄把手搭在封兴修肩上,眼睛里流露出狡黠之意,“是啊,我们可以挟报恩之名赖上他们。”   封兴修愣了愣,好长时间没说话。这让封景铄心中有些打鼓,他这才意识到方才那番话与原主人设不符。   没想到的是,封兴修一点不在意。   封兴修以前工作繁忙,几乎没怎么管过儿子,不然他一个老油条能叫儿子搞没了官职吗。所以他对于封景铄的变化没有太大感觉,觉得这是儿子长大了的表现。   他语气骄傲道:“儿子,你终于长大了,我很欣慰。”他觉得他儿子终于有点他聪明伶俐的劲儿了,看看这办法,多么睿智,多么机敏,他拍了拍封景铄,“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   林秋阳喂完猪,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虽然没啥家具,但他收拾的很快乐。   大屋拐出来来的地方是厨房,泥灶上面放一口被咬了两大口的铁锅,林秋阳刚烧着火,就见封兴修和封景铄从远处走来。   他拿起手中的干柴,直起身,等人走进后,问:“你们来干啥?”   封景铄好哥们似的揽住林秋阳的脖子,笑的非常灿烂,他说:“小弟弟,你说的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和我爸这是来报恩了。”   他真诚地眨了眨眼睛,“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们的了,以后你们若不离我必不弃。”实际上,封景铄是看不上牛棚,来这里蹭住的,虽然这个地方一般情况,但是比起牛棚,简直好太多了。   林秋阳:“……”这人变卦忒快了吧,上午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晚上就眼巴巴凑上来,不要脸!他毫不客气把柴火给封景铄,“喏,给你,先把水烧了。”   封景铄:“……”这个年代的小孩子都成精了吗?他皮笑肉不笑接过柴火,“小弟弟,你去忙别的事情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林秋阳摆摆手,“不用,我就在这看着你。”   封景铄:“……”   林三柱回到家时,被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这是他们家吗?怎么多出来三个人?不是!是两个!   他怒气冲冲,眼睛瞪得像铜铃,他问林秋阳,“你这小兔崽子,从哪弄来的这俩人?”一个圆圆滚滚跟个饺子一样,一个瘦瘦长长跟个肉卷似的,还有这大白皮,在煤油灯下泛着白光,煞人。   林秋阳被林三柱一吼,立马躲到封景铄背后,指着他,小声说道:“哥哥是来找姐姐报恩的。”   “啥?”林三柱放下包,掏了掏耳朵,他这才想起他闺女昨晚扛回来一人。   林三柱悄咪咪比较了一番宋端理和封景铄,他凭借自己超高的审美水平,从身高、脸等重要方面做出了公正的裁决——封景铄的模样更好点。宋端理长得中规中矩,虽然气质不错,但硬件条件一般,单这身高一个方面,就被封景铄碾压。   封兴修上前握住林三柱的手,亲切道:“老弟,你好。我代表我们家表一下态,我儿子的命是你闺女救的,没有你闺女就没有我儿子,这恩必须报,这样吧,我把儿子抵在你这,给你当牛做马,你觉得如何?”   封景铄嘴角一抽,当牛做马?!   不过他并没出声反驳,而是老老实实坐在一角,听封兴修扯淡。   林三柱喜上眉梢,内心偷乐,他命咋这样好呢,白天工作得了个帮手,晚上回来免费劳动力上门。   封兴修不愧是当过官的人,上下嘴皮子一动,一会功夫,林三柱就对他一口一个哥哥叫了起来。   封景铄闲来无事,听了几句,很快就给林三柱贴了几个标签,一个是电影,一个是玩耍。妈耶,同道中人呐。   他胳膊支在腿上,问林三柱:“叔,电影院里有什么电影?”   林三柱可来了兴致,“大队有露天电影,放的是《智取威虎山》《红灯记》。公社有小电影院,两毛钱一张票,原先查得松,我拿老票混过去几次,现在整改,弄成了一人通道,根本没办法作弊。最好的是县城电影院,三层楼高,宽敞,等有空了,叔带你去。”   两人又拉了一会儿电影内容,因为林三柱从郝同志那里取了经,所以他聊起这个来头头是道。而封景铄穿越之前选修了一门电影介绍课,因此他对于这个年代的革命样板戏不陌生。   林三柱此时对封景铄的评价高了一层,他一直认为爱看电影的人都是有情操,有道德,有修养,有素质的人。   林三柱觉得他闺女之所以喜欢宋端理,单纯因为见得人少,等视野打开了,说不定就不喜欢了。见过狼的人,怎么看得上狗,他觉得有必要让他闺女和封景铄多多交流。   封景铄不像封兴修一样扯了半天,关于自己的事闭口不谈,他说了一些自己的爱好,说的篮球二字时,林三柱的眼睛亮了,他急忙问道:“你会篮球?”   封景铄点头,当年他打篮球的时候,比明星演唱会都壮观。这话没错,封景铄除了在学习方面有些拉胯,其他方面天赋异,尤其是体育运动方面。   林三柱乐了,他高兴道:“你教叔打篮球吧。”他对今早上自己被医院小伙子鄙视的事还耿耿于怀。   说实话,林三柱在很多事情上没心没肺,比如名声之类的,但对外貌、娱乐项目方面非常在意。 第8章   林青莱回到家时,同样被吓了一跳,原本狭窄的屋子挤满了人,床上两个,凳子上一个,角落里一个,四个人说说笑笑,似乎寒气都减了大半。林青莱吃惊是吃惊,但表情管理十分优秀,她望向林三柱,“爸,不介绍一下?”这是拿封兴修和封景铄当客人了。   林三柱笑呵呵道:“闺女,这小伙子,你忘了?昨晚你扛回来那人,叫封景铄,旁边是他爸,年龄比我大,按辈分,你得叫他伯伯。”他把煤油灯端到近处,这样才能看清楚脸。   这煤油灯是林青莱弄得,制作极为简单,材料的话只需要一瓶控干墨水瓶,一根铁皮灯芯管和一条细长棉线。步骤有三:一是在墨水瓶盖中间钻一个圆孔,大小对应着灯芯管,二是将灯芯管穿进孔里,三是把棉线搓成麻花状,插入灯芯管中。   虚晃的光摇来摇去,投射在黄色泥土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像一只怪兽。   林三柱等他闺女喊完人后,立马把医院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从头说到尾,最后得意地问林青莱:“闺女,这事我办的咋样?是不是特别机智?”他咂摸咂摸嘴巴,回忆上午的决策,觉得自己有勇有谋,像电影里的大英雄。   林青莱听完后,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懒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般。   封兴修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表示十分震惊,封兴修震惊的点在于林三柱胆子大,而封景铄震惊的点在于这个年代为什么有这样的人呐,说好的淳朴、勤劳呢?老师骗我。   林青莱喝了口水,“爸,你今天花了多少钱?”林奶奶赶他们出来时,给了五块钱。因为林五柱没结婚,所以没有分家,一家人住在一起,财政大权完全由林奶奶掌握。   五块钱数额不小,但林三柱不觉得,他三顾老屋,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最终把林奶奶磨得没了办法,只好花钱消灾。   目前家里一共十块钱,都是零碎的毛票子,一大摞放在铁盒里。   林三柱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今天花了八毛五分,两顿饭钱。”说完,他从包里掏出书,喜滋滋道:“闺女,我跟你说,今天县里领导来视察,我闲来无事翻了翻书,结果领导看见了,立马找我谈话。这种事我可不怵,我把《宣言》第一句话一背,领导高兴坏了,临走前特意鼓励我,让我好好用功,争做一名光荣的工人。”   封兴修曲了下白胖大手,他没想到林三柱知道《宣言》,说实话,领导人手一本《语录》很常见,但《宣言》,当官的人都不一定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所以林三柱把话一背,人家领导不高兴才怪。   林青莱数了一遍钱,“爸,这话你从广播里听的?”她捡了捡记忆碎片,发现林三柱有段时间经常往大队广播站跑,《宣言》应该是那时候学的。   生产队有大喇叭,刺啦刺啦响,发出的声音跟鸭子一样粗哑难听。但大队有专门的广播站,设备高端,声音清晰嘹亮,它每天播放一些新闻故事,目的是让广大农民同志了解国家大事,提升文化素养。   林三柱当时去广播站只有一个原因,不想下地干活。他早早起来后,风雨兼程,按点到广播站,比公鸡打鸣都准时。负责播音的人是个腼腆的知识青年,他不好意思赶林三柱走,于是林三柱听了一个月的广播,吃饭听,睡觉听,上茅房听,听的都快吐了。   “闺女,我跟你说,人家知青说话都带着一点城市味,那个发音吐字,清清爽爽的跟白开水一样。”林三柱看了一眼封兴修和封景铄,“他们俩说话就很好听,不跟咱们一样。”   林三柱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但压不住有一颗追求时代前沿的心。   首先是海市,它从民国起就遥遥领先,只要是海市的牌子、海市的东西,就会遭到人们疯狂抢购。其次是京市,它作为国家首都,不仅是政治中心,还是文化中心,尤其是建国后,几个五年计划一实施,京市立马得到了飞速发展,短短几年时间内已经超过津市,荣升为第二大城市。   林三柱觉得一口方言又土又掉价,他知道封景铄是京市人,说话更有城市味,所以转头问封景铄:“你教叔你们那的话咋样?”   林青莱放下手中铁盒,往封景铄的方向看去,模样确实好。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工程师思维让她对牛棚没太大感觉。她记得书中说第十三生产队牛棚里的人都得到了平反,至于第十五生产队,文中没提,但她不认为封兴修能够官复原职。   一来□□势变化太快,当官这种事一旦有了空档期,再复职很难。二来封兴修政敌不少,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即便封兴修有平反的机会,他们也会杜绝这种可能,晚上六点,生产队大喇叭里传来老队长的声音,“社员同志们,下工了!”老队长这声“下工”立马让林三柱肚子瘪了。   林青莱在心里默默记完账,拖出黑匣子,然后把弹弓扔给封景铄,十分自然地布置任务道:“明早去山上打几只麻雀,别让人发现了。”   封景铄研究了会儿弹弓,哼道:“知道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听话,他是个务实的人。   封景铄生在一个母系家族里面,母亲以及三位姐姐都是风行雷厉女强人,他从小被送去英国读书,后来在美国,等成年之后回国上大学,未料一场意外,让他穿到这里。   封景铄的人生十分单纯,而林青莱不一样,父母在她很小时离异,又很快组建新家庭,在这种环境下,林青莱很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和当家做主。   林青莱搞定封景铄后,又对林三柱说:“爸,我明天不陪你去了。你晚上回来前去食堂打个肉菜,拿回来吃。”   林三柱保证道:“没问题。”花钱他是一把好手。   说到肉,封景铄有些馋肉。他原本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但今早起来一直到现在,嘴里全是玉米糊糊的味道,太痛苦,于是问道:“山上有野鸡、野兔子吗?”   林三柱立马回道:“有啊,咱们这个地方在山区,最不缺的就是山,队里整天说‘公有公有’,所以山上有的是野鸡、野兔子,我之前碰见过周小海,就是周老头的儿子,他经常上山,我看弄了不少好东西。”   封景铄眼睛微微一亮,户外运动他最擅长了。 第9章   林三柱今天包里装了一个麻袋,他哼着歌,嘴里呼出白气,跟鱼吐泡泡似的,一串一串不停歇。   麻袋是他闺女塞给他的,为了盛垃圾。只不过这个垃圾有些特殊,是医院实验室的垃圾。   医院北边有个实验大楼,装修十分豪华,它旁边有个垃圾池,里面全是黑色袋子。林青莱昨天用手一扒拉,发现袋子里全是废弃的试剂瓶,量筒、锥形瓶……都有,有些碎成渣,一块一块黏在一起,有些破了口子,像是被老鼠啃了一样,不管怎样,都是实验室不要的垃圾。   林青莱嘴角翘了翘,这些试剂瓶完全可以再利用嘛,灯罩、笔筒、花盆……碎成片的可以插在地里反射阳光,或者插在墙头防范小偷。   昨晚上她把这事一说,林三柱大力支持,他本就是个喜欢往家里扒拉东西的人,不管是捡的还是抢的。   林三柱先去洗衣房报道,他像模像样戴上黄色皮手套,端着一个大木盆往水池那边走。   他没跟昨天一样,啥事都让孙淑花做,“大姐,咱俩先合作,把这床单全洗了。”床单是大件,洗起来比较费时,林三柱拧开水龙头,说道:“你洗净,我摆干,这样快。”   孙淑花来的很早,因为要帮林三柱洗衣服。她一听这话有些感动,这事本来就该她干,如今搞成分工,她心里有些不得劲,觉得自己占便宜了,于是说道:“大兄弟,你去忙你的吧,这床单我来洗。”   林三柱:“……”   他克制住自己点头的冲动,谁让他昨天被领导表扬了呢,这一表扬不得了,暗处好多双眼睛盯着他呢,他不好旷工,于是两只手慢悠悠地把床单拧成麻花。   孙淑花洗完三张床单,林三柱才拧干一个,这磨洋工的功夫十分高明。   林三柱打听消息问:“大姐,咱们医院实验大楼旁边的垃圾池修得挺气派啊。”   孙淑花像是知道不少内部消息,她两只手搓着床单,头不抬回道:“这实验大楼就是个烧钱窝,别说垃圾池了,连茅房建的都比睡觉的地方好,我有个老姐妹专门负责打扫实验大楼的厕所,她跟我说里面的墙,亮的都能照见人影。”   说到这里,孙淑花有些羡慕。医院有轻松的活,有麻烦的活,有受累的活,虽然“劳动最光荣”的口号喊得十分响亮,但说实话,谁不想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钱。实验大楼才几个厕所啊,只要打扫干净,每月就能挣个十几块钱,比她在这洗衣服强多了。   不过现在孙淑花有了盼头,她帮林三柱洗衣服,同样的时间,多出二分之一工资,累是累点,但挣钱啊,这点账她算得过来。   林三柱没有太惊讶实验大楼经费高,广播里经常说技术重要,他觉得实验室是搞技术的地方,费用高点很正常。他拧干净一张床单后,转头问道:“这实验大楼的垃圾咋处理?”   孙淑花这才仰起绿布包裹的脑袋,活动一下脖子后,说:“这垃圾有县医院帮忙运走,每月来一次,大卡车轰隆隆的跟打雷一样,至于运到哪里,我不清楚。”   医院西部家属楼中,布升平坐在沙发上发呆,昨天那个小姑娘说的话给他极大触动。   几年前上面让搞生产,口号赶英超美,大锅饭搞起来,他按部就班做了,效果不好。后来他琢磨出一些方法,例如奖励干活多的,惩罚干活少的,成果显著,可这事让老职工们非常不满。他们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下来,谁还愿意跟年轻时候一样埋头苦干啊,所以一直反对布升平的建议。   韩敏骑自行车下班回到家后,就看到自家男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无声叹了口气,她男人以前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失落。   她不想家里气氛太糟糕,于是扬起笑脸,问布升平:“老布,今天想吃啥?我给你做。”   布升平扯了个难看的笑容,“媳妇,你回来了。”他站起来,接过韩敏的包,包里夹着些报纸文件。布升平无意中瞥见“崖前大队”四个大字,他突然记起昨天林青莱说她在崖前大队,于是张嘴问了句,“媳妇,崖前大队怎么了?”   韩敏突然拍了拍额头,一副懊恼的样子,“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得寄给人家。”说完,她从包里抽出一张报纸,指着其中一篇文章对布升平说:“我跟你说,崖前大队有个姑娘,写得一手好文章,直接发表到省报上去了。”   韩敏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她说:“这姑娘可了不得,省报啊,我们妇联新招了一个大学生,她呀,费老大个劲儿才憋出一篇文章来,结果五家报社一个没中,让我郁闷死了。”韩敏在公社妇联办公室上班,主要负责宣传一块。   布升平快速浏览完文章,观点中规中矩,名言倒是引用的不少,他看到最后,落款是景山县南峪公社崖前大队第十三生产队林青芸。   林青芸?林青莱?他觉得这两个人肯定有关系。   韩敏没有发现布升平思绪不在报纸上,继续说:“我看崖前大队是个好地方,你还记得顶替咱妈工作那人吗?好像叫林三柱,昨天县领导来视察,他被点名表扬了,当初那小姑娘说的真没错,这林三柱确实是个进步青年,我记得他也在崖前大队,和林青芸一样。”她打算下一步去崖前大队调研一番,看看有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布升平回过神来后,回道:“看样子确实不错。”于是他建立起了对林三柱的第一印象,这导致他以后进一步跟林三柱接触时,有些颠覆三观。   林青莱昨晚在小屋睡的,因为四个男的占据了大屋。   小屋的门板被她死死砸进框里,风一点吹不进来,所以屋里很暖和。她睡得很香,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突然,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中间夹杂着骂人的话,十分难听。 第10章   骂人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留着中分,绿豆小眼睛,瘦长体型,他骂骂咧咧道:“封景铄,你今天要是不从我□□爬过去,你们爷俩偷懒这事我就告诉我爸。”   年轻人说话十分有底气,因为他爸是第十五生产队队长。   封景铄站在雪地里,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找出原主的记忆,发现对方因为他喜欢的人喜欢原主,所以老是找原主的茬。   今天也一样。   林青莱揉了揉眼睛,双手抱胸,朝年轻人喊去:“孙志强,你大清早吠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走上前去,用食指戳了下孙志强的肩膀,“你上我们生产队干什么?”   孙志强被这么一戳,立马倒退了两步,他吞了一口唾沫,口齿不清道:“你算——老几,管得着我吗?”说完后,他主动后退了两步,心想林家这小东西力气确实大。   他之前听说林青莱把一个知青逼到了墙角,当时他还不信,现在一看,别说墙角了,床角他都觉得有可能。   林青莱围着孙志强转了一圈,“孙志强,怎么着?因为你爸是队长所以飘了,是吗?老师当年骂你是老鼠真没错!鼠目寸光,说的就是你。怪不得人家晓蝶不喜欢你!”   因为孙志强留级,林青莱和他做过一年同桌。老师最头疼的学生,他们并第一。巧的是,两人喜欢人的方式惊人的相似,都是强取豪夺型选手。   孙志强喜欢的人叫蔡晓蝶,长得十分清秀,他相中人家后,直接发出了建立革命友谊的信号,结果遭到残酷拒绝。   后来他听人说蔡晓蝶喜欢封景铄,这下可把孙志强惹火了,他一个队长的儿子竟然比不过牛棚里的烂玩意。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把队里的苦活累活全都扔给封景铄。   封景铄能穿来,有孙志强的功劳。   因为原主被活活冻死在了雪地里。   孙志强拧着眉,歪嘴道:“你才鼠目寸光呢!林青莱,你要知道,我爸是生产队队长,而你爸只是个二流子,除了吃喝拉撒,他能干啥?看电影吗?至于你,我看还不如你爸呢,整天追着男人跑也不嫌丢人!我要是人家知青,也不乐意搭理你,你瞧瞧你这样,比得上你二堂姐吗?”   林青莱盯着孙志强看了会儿,心道不愧是文中的极品之一,打蛇打七寸,这骂人的功夫十分到家,短短几句话,要是原主没去,听到这些,不得怄死。   她作为一名优异的保送生,很快掌握了骂人的精髓,于是笑眯眯道:“孙志强,你爸是队长,大公无私,光明磊落,这些我承认。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你对蔡晓蝶耍流氓的事宣传宣传,这样一来,你爸又添了一项政绩,你觉得怎么样?”   孙志强被林青莱一噎,有些慌张,急急忙忙反驳道:“那你呢?你也耍流氓!”说着说着,他立马镇定了,“咱们俩,你半斤我八两,不相上下,我看耍流氓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林青莱把重心转移到一条腿上,不紧不慢道:“咱俩可不一样,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女的哪有犯了流氓罪一说呢?这名字就是专门给男人造的。再说,我现在被赶出家门,算是受到了处罚。而你呢?作为队长的儿子还逍遥法外,旁人要是知道了,不说一句你爸厉害?”   这阴阳怪气的话术,说得太流畅了。   孙志强这次没话说了,连忙往崖下跑去,碍于面子,他狠狠道:“你等着,我告诉我爸。”一时慌乱地竟然把羞辱封景铄的正事都忘了。   林青莱好意提醒道:“你爸是你爸,你是你,我劝你独立行走,别蹭你爸热度。”   听到这话,孙志强一个趔趄倒在雪窝子里。   这边封景铄听到这话,表情十分惊愕,直到林青莱喊他才回过神来。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假装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中午叫什么外卖?”   林青莱根本没想太多,流畅回道:“火锅。”她生病那会儿,可馋火锅了,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了。等“火锅”俩字说完,她嘴角一抽,猛然回头,哆哆嗦嗦问道:“你也?”   封景铄给她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林青莱突然想到了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这样一想,她往封景铄胸口一锤,“老乡啊!”二十一世纪的老乡啊。   封景铄咬住牙关,心想这力气够大,怪不得当初能把他从山上背到山下呢。   林青莱高兴归高兴,正事是一点没忘,她往封景铄旁边瞅了瞅,问道;“你打的麻雀、逮的兔子呢?”   今一早,封景铄揣着弹弓就上山了,他根本不怕冷,整个人精力充沛到爆表。实际上,原主有些畏寒,但现在……大概这是换了一个灵魂而导致的变异。   他从树后面拿出蛇皮口袋,递给林青莱,“这是麻雀。”说完,又从雪堆里扒拉出一只鸡,一只兔子,谦虚道:“就这些。”   林青莱眼睛一亮,网络用语张口就来,“U1S1,你干的不错。”   封兴修因为体型以及体力原因,无法从崖底爬到崖顶,他只能绕远路,从另一侧拐上山。   快到大屋时,他吸了吸鼻子,是肉的味道!他当下把队长布置的任务束之高阁,吃饭才是硬道理嘛! 第11章   说起这任务来,林青莱总结了四个字——难兄难弟。   原来第十五生产队队长安排封兴修父子俩洗衣服。   第十五生产队为了在大队那边拿名次,去年弄了个烧砖窑。烧砖不仅费人,还费衣服。夏天,社员劳动布上满满都是酸汁,老远就能闻见,连狗都嫌弃;冬天,社员棉袄里裹着汗渍,人只要一动,臭味熏天,风都吹不走这折磨人的味道。   封兴修和封景铄未来几天的工作便是洗社员的衣服。   他们住在崖下一间小破屋里,破屋前面有条河,大概三米宽度。现在河已经结冰,厚厚的一层,非常结实,调皮的小孩手拉手从冰面上滑过,没有一点问题。队长让封兴修父子俩用河里的水洗衣服,在他眼里,牛棚的人嘛,就是当牲畜用的。   封兴修白胖的大手托着腮,在考虑对策,之前因为儿子被某些口号洗脑了,看不上这种行为,他还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偷懒,好在儿子雪山一日游后就成长了、懂事了。   他知道东北日用电器研究所研制出了洗衣机,不过还没有走入家庭,都是宾馆、洗衣店之类的地方在用。虽然队里给了不少肥皂,但是社员的衣服又臭又脏。封兴修感叹道:“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   林青莱回道:“手摇洗衣机行吗?”以目前的材料来看,最多能制作手摇洗衣机。当年她一个人住校时,为了方便,准确来说是因为懒,她鼓捣出了不少简易家电,除了洗衣机外,像是煮饭烧菜的小电器她都能制作出来。   封兴修瞪圆了眼睛,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能做出来。当下快速答道:“当然行啊。”管它手摇的还是脚蹬的,只要是洗衣机就好。   从昨晚上他就看明白了,这个家是林青莱做主,而且很明显,林青莱没有林三柱那样好忽悠。   他像一只大肥猫一样打了个哈欠,心道他儿子要是能和林青莱建立革命友谊就好了。   从早晨得知有个老乡,还是个厉害的老乡后,封景铄心里贼高兴,笑得牙不见眼。“莱莱,我还需要干啥?”他把兔子皮剥完后问。   林青莱被这声“莱莱”惊到了,按上辈子的年龄算,封景铄比她小不少,但她也没阻止封景铄这么叫,毕竟现在封景铄比她大。她转头朝封景铄喊道:“把水烧开。”   因为有林三柱固定工资做保证,林青莱不打算苦着自己,她打算去趟供销社。   崖前大队只有一个供销社,供应二十多个生产队,所以东西很全,吃的、穿的、喝的,用的……都有。封景铄倒想跟着林青莱一起去,但他身份特殊,不宜出现在公共场合。   林三柱下班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绕到纺织厂。他蹲在大门口,脚旁边是一个大麻袋,里面装着废旧的药剂品。   纺织厂统一蓝色工装,长辫子、短头发的女职工说说笑笑从厂房里出来,冯翠华是其中一个。   同行的一位女职工指着门口的人影对冯翠华说:“哎呦,翠华,你家男人来接你了!”   冯翠华长得不错,细长眉,小圆嘴,当年想和她建立革命友谊的人不少,但她看上了林大柱。要说林大柱有啥优点,大概只有一张脸能看,浓眉大眼,浑身透着一股正直劲。   冯翠华往门口仔细瞅了瞅,“不像,我家男人没这么……”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   林三柱瞟见冯翠华后,立马站起来,咧嘴朝她喊去:“大嫂!我是三柱啊。”他这一吼,职工们纷纷向他看去。   冯翠华嘴角一抽,心道林三柱来这里干啥?不会是要抢东西吧。想到这里,她紧了紧包里的发卡。   这发卡是给林青茵买的。她闺女林青茵今年十七,跟她同事的一个儿子正谈着对象。因为老林家没分家,她拿的工资得上交,这买发卡的钱是她偷偷存下来。   林三柱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打量,他提起麻袋,长腿一迈,走到冯翠华跟前,坦坦荡荡说道:“大嫂,这天快暗了,我寻思着你怕黑,特意过来接你。”   冯翠华翻了个白眼,她啥时候怕过黑?这个林三柱,就是想让她载他回家。   老林家有一辆自行车,因为冯翠华是纺织厂女职工,一般她在骑。公社离崖前大队挺远,林三柱今天又提着麻袋,所以他想搭个顺风车。   冬天原本就冷,林三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被风吹得十分凌乱,他缩了缩脖子,努力躲在冯翠华后面,样子像个鸵鸟。   快到村口的时候,冯翠华让林三柱下来,她一点都不想和林三柱扯上关系。说实话,要不是怕林三柱胡搅蛮缠,她根本不打算载他回家。   唉,她这命真苦,嫁谁不好,非得嫁到老林家。婆婆强势,男人不管事,还有不省心的兄弟妯娌捣乱。   林三柱乐乐呵呵下来,“大嫂,你这技术——我觉得比大哥好。”   当年老林家刚买自行车,林大柱几个人轮流骑车。每当有人骑车,林三柱就很自觉地坐在后车座上。别人要是摔了他,他也不恼,毕竟这种天然的伤害对他来说非常可贵。   冯翠华一听这话,嘴角抽了抽,她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一个提跨上车,骑回老林家。   林三柱哼哼了两声,没再说话,当赶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大屋里,封兴修在切兔肉,单看他这切兔肉的手法,就知道他是个讲究人。红彤彤的兔肉摆在案板上,筋络很少,细嫩无比,封兴修顺着纹路一点一点切,薄片状的肉整整齐齐,叫人欣喜。   切好的肉放在沸腾的清汤里,眨眼之间颜色变成暗红,奶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肉很快漂浮在上面。林青莱拿起大长筷,把兔肉夹在圆盘里。   封景铄拿出四个小碟,摆在桌板上,花生酱和辣椒面放在一旁,等一会吃肉的时候自己调。碟子、花生酱和辣椒面都是林青莱去供销社买的,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一些香料。   封兴修切完兔肉后,又把剩下的几个豆薯切成片状,拿到灶房,放到锅里煮熟。   林三柱回到家时,香味模糊了双眼。 第12章   吃饱喝足后,封兴修挨着林三柱,讲香酥鸭、说涮羊肉……林三柱咽了咽口水,明明他肚子很圆了,现在好像又饿了。   封兴修白胖大手放在膝盖上,继续讲:“老弟,等过年分猪肉的时候,我给你露一手。”论吃东西,封兴修绝对是高手。虽然这个年代的美食不咋丰富,但封兴修却能变着花样吃。想当年别人找他办事时,为了投其所好,在吃食上下了不少功夫。这下,封兴修知道的食谱更多了。   林青莱煮完试剂瓶,把鸡安顿好,回到大屋,对林三柱说:“爸,明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一块把这鸡给人家步厂长。”   林三柱不乐意了,这肉自己吃不好吗,干嘛送人?于是说道:“闺女,咱们既不欠他又不求他,为啥送他鸡?我看咱们吃了得了。再说了,他还不一定见咱们呢。”城里人都一个德行,鼻孔朝天,他虽然不要脸,但这种没啥好处的送礼,他一点都不想干。   林青莱摇头,组织好语言后,说道:“爸,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人,咋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了呢?奶她偏心五叔,不就是因为五叔以后有大出息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有个送上门的关系,咱们可不能白白错过。如今人家被革职,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咱们明天一去,多雪中送炭啊。再说,人家之前是副厂长,门路肯定多,爸你现在在医院干活,说不定人家动动嘴皮子,你就能换个岗位。”   为了让林三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林青莱故意说得夸张了些,不然林三柱懒得动弹。   说实话,林青莱完全可以画图纸交给机械厂,这样不仅方便,而且变现迅速。但自从知道布升平为何丢了工作后,她不再往那个方向考虑,而是打算和布升平合作。国营哪里有自己做主自由啊,林青莱打算搞个大动作,她打算鼓捣个小五金厂。   为啥搞这个,是因为市场需要。前些年特殊时期,国营大厂经常卷入□□,生产断断续续,导致小五金产品供不应求。   厂子不缺人才,缺设备。生产个板牙,车床、钻床、仪表……都得备齐,能完成这事的只有布升平。   林青莱把这件事列为长期计划,短期内她另有打算。   封兴修听完林青莱这话,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布升平遇上林青莱可是栽了。他发表意见道:“莱莱说的不错,关系是处出来的,一来一往,你今天拿只鸡给他,他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这买卖不亏。”   林三柱被说的有点心动,人嘛,生来不是靠自己就是靠别人。他觉得靠自己不靠谱,而现在出现了布升平一家,他决定把他们处成亲戚。于是林三柱点头回道:“一只鸡会不会显不出咱们的诚意来?”   林青莱:“……”这大饼一画,她爸好像有点飘。   林三柱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我明早找黑娃要罐蜂蜜,一块拿给人家厂长。”攀亲戚这种事情,礼物必须到位,像之前队里招广播员,他看不少人给大队长塞东西,想要自家孩子进广播站。   “黑娃?”林青莱皱眉,她记得她爸和黑娃的关系不咋样。   林三柱洋洋得意道:“对,是他,我同桌。鼻子灵的跟个熊崽子似的,他那里有的是蜂蜜罐头。只是他那个奶奶,是个不讲理的。不过这不是啥大问题,她撒起泼来不如我。”   封兴修眯着圆眼,“蜂蜜是个好东西啊,抹在肉上一烤,香脆酥嫩。”他半点没觉得林三柱行为粗鲁,要他说,林三柱这种人最自由了。名声算什么,不过是几张嘴说出来的东西而已,吃到肚子里的才最实在。   林三柱一听,有点舍不得了,“要不蜂蜜咱们自己吃,不给厂长了。”好东西哪有紧着外人的道理。   “蜂蜜的事再说,明早先把鸡送出去。”林青莱最后拍板道。   林秋阳把试剂瓶擦净后放到柳条筐里,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听大人们说话,安静的像个小兔子。他喜欢这样的生活,爸爸、姐姐、还有胖胖的伯伯和高高的哥哥,而且今天他吃上了兔子肉,肉又嫩又滑,沾着小碟里美味的酱料,更香了。   林三柱怕他闺女去知青点找宋端理,旁敲侧击问:“闺女,你今天干啥了?”他相不中宋端理这个人,不过是读了点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除了这点,宋端理这身高放在崖前大队属于矮个,大脑袋小身板,实在是不好看,林三柱很嫌弃。   林青莱早就忘了宋端理这号人,她把试剂瓶摆好,说了手摇洗衣机的事,又嘱咐林三柱管住嘴。   “我可没那么傻,要是有洗衣机了,原本四个人的活,俩人就能干完,我不失业才怪。”林三柱说完这话,进行了一番深刻的理论升华,“怪不得广播里说技术最重要啊,闺女,你说你这洗衣机做出来后,得解放多少人啊,我看电影院人数又要爆满了。”   在林三柱看来,人不干活,就要享乐,而这年头享乐的地方只有几处,电影院是其中之一。   封景铄插话道:“我看不一定,他们没工作就没钱,没钱就看不起电影。”他躺在大床上做卷腹运动,身躯修长,动作标准,十分赏心悦目。   林三柱有点羡慕年轻人的活力,他也是个爱美的少年,腹肌这东西,谁不想要啊。他心思顿时转移到了锻炼身材上来,“小铄,你说我咋整?我这一上班,时间抽不出来,咋锻炼啊?”   封景铄:“……”时间抽不出来?这话说出来不心虚吗?   他坐起来,宽慰道:“叔,你不是要学打篮球吗?等你学会,每天活动个一两个小时,这肌肉肯定跑不了。”   林三柱嘴巴一咧,“你说的对。”   封兴修不着痕迹捏了捏肚子上的肉,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好,锻炼这种事情,他上学的时候就讨厌。再说,胖一点显得有福气,像他媳妇,当初就是因为他白白胖胖,才嫁给他。   说起媳妇来,封兴修不由叹了口气。 第13章   封兴修的媳妇是个大美人,长得十分标致,她叫蒋呤,是华国著名芭蕾舞演员。当初蒋吟为了逃避下放农场,跟了一个男人,男人官职挺大,她躲过一劫后,开始对封兴修和封景铄父子俩落井下石,本来没啥事被她这么一搅和,父子俩成了□□的典型。   韩敏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赶到崖前大队,她停好自行车,一只手提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挽了下碎发,对大队长笑道:“我这次来是给你报喜的,林青芸同志在省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主任很满意,你们崖前大队出了个好苗子啊。”   大队长姓李,长得高高壮壮,他一听这话,笑得牙不见眼,立马附和道:“好苗子,是个好苗子。韩副主任,辛苦你跑一趟了。”   他领着韩敏往第十三生产队走去,边走边说:“林青芸她啊,不仅学习好,心肠也好,经常到大队小学讲课,孩子们可喜欢听了。”   韩敏微微吃惊,说实话林青芸文章发表这事,她一开始还不相信,毕竟农村教育比不上县城。如今李大队长这么一说,她心里才觉得林青芸这人了不得。   她说:“妇联工作不好办,这‘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一直喊,可几乎没啥用。别说生产队里重男轻女的例子多,说实话公社也不少,不过现在看到林青芸同志这么出息,我心里好受了些。能让女娃上学,暑假的时候还能做义务劳动,我看她家里人明事理的很哩。”   韩敏说完后,还感叹了一下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李大队长:“……”老林家明事理?他大脑飞速运转,一时间忘记了表情管理,黝黑的脸显得有些狰狞,实在是——老林家没有一个明事理的人呐!尤其是崖前大队两个大名人——林三柱和林青莱,都是老林家的人呐!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就代表他工作没到位,所以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他可不能干。   幸好韩敏没注意到李大队长的神情,不然李大队长真不知道咋解释。   韩敏脚步放慢,抬头对李大队长说:“文章发表一事,公社这边打算表示一番,我看崖前大队——”   李大队长立马明白了韩敏的意思,接话道:“崖前大队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韩敏满意的点了点头,有鼓励才有动力,希望这事宣传后能有效果。   不到一上午,整个大队都知道了林青芸在省报上发表文章,以及公社和大队要奖励她这两件事。   最高兴的当属林奶奶,等韩敏和李大队长一走,她脚上像踩了风火轮一样,急急忙忙绕着村子转了一圈。这时候社员们正好下工,他们纷纷围上来。林奶奶可得意了,完全没有方才韩敏和李大队长在时的磕磕巴巴,嘴皮子溜得很,各种吹牛,就怕她宝贝孙女林青芸站得不够高。   林青芸并不是天才那一挂,如今自己被林奶奶说成天才,她心里有些打鼓,但又想到天才毕竟是少数,大家都没见过,所以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称号。   林三柱知道这个消息时,撇了撇嘴。   前几日,他因为领导表扬一事被好几个人盯上了。唉,这下可坏了,他偷不成懒了!要知道不能偷懒对一个懒汉而言是多么多么多么残忍啊!所以他觉得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名声这东西好也不是、坏也不是,如果非得让他选择,他宁愿坏一些。   这倒不是说林三柱小气、见不得别人好。说实在的,林青芸这事他没啥嫉妒的心理。   早晨他和闺女给布升平送去鸡,不就是为了攀亲戚嘛。现在好了,林青芸有大出息,他觉得不是件坏事,都是一家人,他连亲戚都不用攀,多好啊。   若是林青莱知道林三柱咋想的后,必定翻个大白眼,女主怎么可能让极品占到便宜。   冯翠华不像林三柱想得通,她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在儿女方面被二房压了一头。   她是长媳,按理说凡事都该拔头筹,可现实残忍,她闺女学习一般,除了长得俊以外,没啥可以拿得出手的了,不过幸运的是她闺女找了个好对象,叫魏新民,他家虽然在公社,但起码比生产队好。   在冯翠华心里,成绩虽然重要,但比不上嫁人,她觉得嫁人跟投胎一样,是关系人生的大事。她因为自己嫁得不如意,所以在林青茵的事情上格外小心。想到这里,她露出自信的微笑,她觉得未来她闺女在嫁人方面一定能压其他人一筹。   冯翠华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老林家女娃多男娃少,大房林青茵,二房林青芸和林青苗,三房林青莱,四房林倾芽,一共五个女娃。亲姐妹有时候都斤斤计较,何况妯娌。再说了,哪个当妈的不想自个儿闺女有个好去处呢。   晚上韩敏回到家,把老林家的事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这家人真会教孩子。”   想到上午林青莱父子俩过来送鸡,布升平点点头,“教的确实不错。”   夫妻俩各说各话,聊得不错。 第14章   北方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这冰似乎没有化的迹象。封景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冰面上砸个大窟窿。   封景铄刚砸完一个,里面传来不小的动静,他定睛一看,好家伙,是条鱼!他立马从附近找了个尖树枝,迅速往窟窿里一叉,一条肥嫩的鲤鱼便牢牢钉在树枝上,漂亮的大尾巴摆来摆去,溅起的水花落到封景铄身上,他嫌弃的皱了皱眉。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嫌弃衣服,而是抓鱼,于是他往河边喊去,“快去屋里拿个篓子。”   林秋阳转动手柄,乱糟糟的衣服搅在一块,水的颜色逐渐发灰,味道近处闻得话,依然很重。他根本不介意,一来猪圈日常让他习惯了不好闻的味道,二来他离衣服很远,洗衣服的步骤仅仅只有添水和搅拌而已。   他往封景铄那边望去,眼睛瞪成小灯泡,收到指示后,他动作迅速往封兴修父子俩住的牛棚方向跑,并且就近拿了一个盆。   封景铄把鱼撸下来,放到盆里后,又往窟窿里看去。整条河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下面氧气少,现在有了个大窟窿,附近的鱼都开始往这个地方游,封景铄目不转睛,眨眼之间,又有一条大肥鱼被钉在树枝上,煞是喜人。   林秋阳高兴地拍了拍掌,眼睛直勾勾看向封景铄,心想这个大哥哥不错,他这一来,家里又是兔肉又是鱼肉,简直是灶神在世啊。这灶神是他听上年纪的老人家念道的,说是一个贼厉害的神仙。   他年龄小,并不清楚神仙的种类,而且这属于封建,大家几乎不怎么提。这个比喻单纯是想说明封景铄在他心里的形象十分高大,与此同时,他更嫌弃宋端理了。   封景铄跟容嬷嬷似的,把全身力气集中在手臂,使劲往窟窿里扎,他眼神好,又不急躁,所以扎中率很高。这一会儿功夫,封景铄就扎了七条鱼,其中四条又大又肥,三条较为瘦小。   盆子不大,封景铄边塞鱼便咽了口口水。   他白天往山上转悠,晚上回家锻炼肌肉,身体消耗非常快,经常半夜饿醒,吃饱饭是他立下的第一个flag。   封兴修见到鱼的表情和封景铄如出一辙,他用筷子挨个检查了一遍,口中说道:“嗬!这三条真肥。”   他拿出一条最小的,洗干净,用刀在鱼正反两面划出五道口子,撒上盐巴,再用手掌拍一下,好使盐分浸入鱼中。   灶房里,林秋阳已经烧好柴,青烟从锅底往高出飘去。   封兴修往锅里加上油,烧热后放入鱼,然后举起锅把鱼摇了两下,这样做是为了鱼不粘锅,国营饭店的大厨同他说的。待微微焦黄时,他又加入开水,水面上立马出现了很多白色泡沫,他用勺子一点一点把白沫捞起。   汤汁已经呈现奶白之色,封兴修把之前切好的葱白放入汤里,锅盖一盖,煮上两个小时就能喝到鲜嫩美味的鱼汤了。   林秋阳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封兴修屁.股后面,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封伯伯,咱们中午喝鱼汤吗?”   封兴修把案板收拾干净,又洗了把手,“对,中午咱们喝鱼汤,就着早晨的玉米饼。这最好的吃法是把玉米饼浸入鱼汤里,饼吸饱了鱼汤,咬一口,玉米味夹杂着鱼汤味,吃起来浑身发汗,那叫一个爽。”   林秋阳立马咽了一口口水,正巧林青莱拖着一袋东西回到家。   林青莱刚从公社回来,她今早送完林三柱,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废铁站。   废铁站地方挺大,走进去后有一个大棚子,各种破烂东西堆在里面。废铁站的负责人姓吴,大伙儿都叫他吴叔,年岁不算大,但已经佝偻了。   林青莱在棚子里选了半天,相中了一个炉子。底座镂空,圆锅小巧,只是这烟囱被摔成两截,破得不像样子。   吴叔往林青莱那里瞅了一眼,看清楚啥东西后,他撇了撇嘴。这炉子搁在他这挺长时间了,但就是卖不出去,现在好了,有人愿意要,没等林青莱问多少钱,他摆摆手,嘴上说:“小姑娘,这炉子你直接拿走吧,不收钱。”   林青莱道完谢,喜滋滋把炉子放在麻袋里,抬头见吴老头在鼓捣眼镜架,她走上前仔细一瞧,原来是眼镜腿没了一只,便说:“吴叔,你要不介意,我找根铁丝帮你安上吧。”   吴叔打量了林青莱一番,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行吗?”   “行不行总得试试。”林青莱很快找到了一根合适的铁丝,桌子上有现成的工具,她手指极为灵活,铁色很快就装到眼镜框上,她又调整了一下,使得左右两只眼镜腿位置一致。   最后,她找了块细纱,往铁丝上缠了两道,然后递给吴叔,“戴戴看,行不行?”   吴叔接过来一戴,竟是十分舒服,他咧开嘴,“没想到铁丝有这用处啊。”他是近视眼,不戴眼镜几乎看不清人脸。眼睛腿没了的时候,他急得不得了,因为一只腿架不住眼镜框。想他每次戴眼镜,必须用手扶着,不然的话,眼镜都会掉下来。   他对林青莱刮目相看,“你这小姑娘本事不小呀。”   林青莱谦虚道:“只是会修些东西而已。”   吴叔听到这话,往大棚那边看了一眼,表情若有所思。   林秋阳一张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把封景铄咋逮鱼、封兴修咋做鱼,完完整整说了一遍。说完后,他就跑去喂猪了。   自从手摇洗衣机做出来后,林秋阳整日埋头于洗衣服,他已经好几天不和猪进行对话了。   猪圈里有两块石头槽,里面盛着水。他年纪虽小,但力气不小,一大桶水完全提得起来。林青莱同他说太使力气会长不高,林秋阳这才作罢,因为他不希望自己长得太矮。   林青莱把炉子放下,又从木头架子上挑出一个比较大的广口瓶。 第15章   封景铄凑到跟前,问林青莱要干啥。   家里的瓶瓶罐罐不少,大部分是捡回来试剂瓶。为了放置这些东西,林青莱专门到周木匠家订了个木架子,一共四层,钉在墙上。   最上面一层摆了三只量筒,里面盛着筷子;中间两层是瓶子,例如广口瓶、锥形瓶、细口瓶,里面盛着调味品,像辣椒面、花生酱、醋、酱油、盐;最下面一层放的是碗碟。   林青莱从箩筐里挑出一棵大白菜,转头回道:“腌白菜吃。”   今年冬天第十三生产队的收成不错,尤其是大白菜,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不少,连林三柱父女俩都有,只不过大家伙对大白菜没啥兴趣,但林青莱兴致十分高昂。   她洗净手,用刀切去白色根部,掰掉外面的皮,露出里面紧致的绿色,然后用水冲洗一遍,之后用刀把白色切成两半,再切两次,把它放入盆中,最后撒上盐巴。   接下来,等菜帮子变软后,林青莱把白菜放入广口瓶,然后用盖子密封。她弯起嘴角:“十天之后,咱们就能吃了。”   封景铄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涮白菜不错。”   林青莱想到拿回来的炉子,眼睛一亮,“等晚上我爸回来后,咱们吃火锅。”   封景铄脑子转得快,“鱼汤可以做汤底。”   封兴修的鱼汤炖好了,锅盖一掀,热腾腾的白气扑面而来,等白气散掉后,他往锅里一看,鱼汤浓稠,香味袭人。   家里没有大碗,所以每人需要舀上一碗,然后到屋里喝,玉米饼没热,但口感一点不硬,几人都把玉米饼子泡在鱼汤里,一口下去,跟吃灌汤包一样。   吃完中午饭后,林青莱决定挑两条鱼给周木匠送去,当做是木架子的钱。   周木匠因为有这门手艺,手头很宽裕,而且他还有个当兵的儿子,每个月都会寄给他一些钱,所以给他钱不如给他鱼。   晚上林三柱愁眉苦脸回到家,林青莱递给林三柱一杯凉白开,“爸,喝口水。”   林三柱打眼一瞧,“这杯子挺别致啊。”   林青莱哈哈两声,回答道:“是烧杯。”   林三柱先把包挂在门后面的钩子上,然后接过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开始倒起苦水来,“我的命真苦啊!就跟地主家的长工一样苦啊!天还不亮就起床,天大黑了才回家,从早晨洗到晚上啊!这是人干的活吗?我的手啊,都泡白了!唉……”   他每句话都拉着长音,滋滋啦啦千回百转,情感十分饱满,和唱大戏的有一拼。   封兴修转眼一想便明白了,林三柱这是被领导一句夸奖架在火刑上了,他打断道:“老弟,我记得医院年末都会评选‘优秀个人’——”   林三柱立马止住了哀嚎之声,“是有这么个事。”他洗衣服的时候,喜欢和孙淑花拉呱,这一来一回,整个医院的事他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封兴修给林三柱出了个主意,“你呀,就跟其他人说自己不参加这个评选,我看过个两三天,没有人会监督你了。”   “优秀个人”这个称号,只要是进步青年都想要,这不仅仅是个荣誉,更关系着升职的大事。林三柱被县领导夸奖这事,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们觉得林三柱是个狠角色,于是开始偷偷摸摸观察林三柱,并把他视为竞争对手。   林三柱一听,立马拍手叫好,“这主意好!不过我就纳闷了,我一个洗衣服的,哪里能威胁到他们?整天观察我不说,还故意偶遇我。哎哟哟,你说这事儿,要不是我还有点理智,不然的话,我都觉得他们是在暗恋我。”   封兴修:“……”他停顿了一下,无痕拍了个马屁,“他们是看好你,才会这样做的。”   林三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就跟电影里的主角一样。”   封景铄有点懵,“什么意思?”   林三柱解释道:“你想啊,电影的主角是不是都由弱变强啊?他们一定察觉了我的天赋,于是想暗中对我下黑手,好把我扼杀在摇篮里。他们觉得,我未来一定比他们强,这不但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更有可能会取代他们、甚至超过他们,所以他们准备先下手为强,在我很弱的情况下,及时干掉我。”   封景铄:“……”他猛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青莱笑得牙不见眼,她朝林三柱举了个大拇指,“爸,你这想象力不写小说真是浪费了。”   林三柱听自个儿闺女这样一夸,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闺女,你说的对,不过我可不干这事。”   林青莱止住笑意,问道:“为啥呀?”   林三柱条理清晰道:“哎呦,这写小说不是写文章吗?你没看到牛棚里的人吗,这些人啊,都是因为写文章才下放到咱们这个地方的,我可不跟他们学。要我说,老老实实看电影多好啊,等我发工资后,咱们都去公社看电影,我请客。”   他这话一说完,林青莱带头鼓了鼓掌,“爸,你真好。”封景铄立马跟了一句,“叔,你真好。”林秋阳在心里也默默说了一句。   林三柱傲娇道:“我不好谁好?”   晚上大家伙吃的火锅,鱼汤当做汤底,林三柱夹了块涮好的白菜,他尝了一口,裹着热汤汁的白菜叶,味道还不错,于是说道:“这白菜的吃法挺好。”   林青莱喜欢吃菜,她吃了好多,“爸,你不是说医院食堂的饭一般吗,我弄了个腌白菜,等腌好了,你带着上班吃。对了,人家要是问你要,你也别舍不得,大家一块吃,友谊才能建立起来。”   林三柱咽下一块沾了酱料的鱼肉,自信道:“闺女,交朋友这事我看出门道了,咱们给姓车的那家伙拿去鸡后,人家临走前就直接给咱爷俩了两大盒麦乳精,麦乳精啊,这么贵的东西,人家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就送了,这说明啥?人家有钱啊!我呢,以后立志要和有钱人交朋友。”   林青莱:“……”她爸好像有些偏题呀。 第16章   林秋阳眼睛一瞪,心道不远处这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是宋端理吗?他悄咪.咪对封景铄说:“前面那个人是坏蛋,以前经常欺负姐姐。”   封景铄挑了挑眉,原来这人就是林青莱喜欢的知青小哥啊。   他观察点不大一样,他发现远处空地上有很多野鸡的脚印,再看宋端理两手空空,他猜测宋端理是想抓鸡但没有抓到。   宋端理完全没有发现封景铄两人,他正气愤自己没有抓到鸡这件事。之前他和林五柱商量挣钱的法子,发现野鸡、野兔子之类的东西很抢手。他上山逮鸡就是为了拿去卖。   昨天他到山上瞎转悠的时候,抓住了一只鸡,他十分高兴.下午拿去机械厂家属楼那边卖,挣了五毛钱,这可让他吃到了甜头。于是今天又上山来打算碰碰运气,可惜一个也没抓住。   看向太阳的位置,宋端理叹了一口气,时间不早了,他得回知青点了。   宋端理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把裤腿上的露水抖干净,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才离开。   等宋端理一走,封景铄和林秋阳两人立马跑过来,地面上除了脚印,还有几根鸡毛。林秋阳摸着小下巴分析道:“我看他想吃鸡了。”   封景铄耸了耸肩,“我也想吃。”只是此鸡非彼鸡。   林秋阳立马安慰道:“哥哥,你放心,等我长大了,我逮鸡给你吃。”   封景铄听到这话乐了,他摸了摸林秋阳的脑袋,心想这宋端理干嘛要吃鸡,莫不是……为了送礼,他的脑回路完全被林三柱带跑偏了。   想到这里,他有了个idea。   昨天的鱼吃了一条,送了两条,还有四条,他觉得可以把这鱼送给孙队长,也就是第十五生产队队长。正好社员的衣服洗完了,他去报告工作的时候,完全可以说他在用河水洗衣服的时候,有一条鱼从河里面蹦出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说不定这鱼还能让他和封兴修的工作量少一点。   崖前大队有不少生产队,但不是每个生产队都有牛棚。而第十三生产队和第十五生产队是关押牛鬼神蛇的重要地方。一个因为地方大,一个因为环境差。   环境差的第十五生产队的牛棚只有封兴修和封景铄两人,所以干的活很多。   等回到家,他把这事告诉了封兴修。   封兴修非常赞同,他一脸欣慰,“儿砸,你总算长大了。”   孙队长家是整个第十五生产队住得最好的人家,红色砖瓦房。封兴修在前面提着鱼,封景铄在后面拿着衣服。   孙队长往衣服上瞧去,见洗得不错,脸上才露出笑容,“你们爷俩效率不错呀。”   封兴修扬起笑,“队长安排的活,我们父子俩时刻记在心上,半点不敢忘记。”   孙队长让自己媳妇接过衣服后,夸道:“你们思想上有进步啊。”   封兴修立马接一句:“是队长教得好。”   他这句话极大满足了孙队长的虚荣心。   孙队长笑得牙不见眼,心想这京市来的大官有啥稀奇的,现在还不是对他低三下四。   可封兴修自己本人完全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身板挺直,神情坦然,丝毫不见难为。更何况,他认为说一两句软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比拿钱解决的事情更简单。   孙队长媳妇放好衣服后,眼睛直勾勾看向封兴修手上的鱼,她剜了眼孙队长,意思是快点接过鱼来啊。   “这鱼是——”孙队长问道。   封兴修笑眯眯道:“洗衣服的时候,从河里蹦出来的。”   孙队长没有纠结这鱼是不是真从河里蹦出来的,他一手接过鱼,然后往木盆里一扔,又说:“这个冬天没啥要干的活了,你们爷俩自己收拾收拾吧,好好过个年。”   封兴修和封景铄道完谢后,离开了孙队长家。   外头的雪化地基本差不多了,小路能看清楚土色,两人并排着,皮肤泛着白色光泽,像两头大白鹅,一头肥的,一头瘦的。   回到崖上,封兴修因为怕冷,直接回到屋里。林青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锄头,在房子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刨着。封景铄跑过去,“你这是要——种地?”   林青莱指着这块地,像个小狮子一般,昂首挺胸。封景铄傻乎乎跟着她一块转了一圈,林青莱同他讲:“我爸那些工资太少,所以我准备搞个副业。”   封景铄一脸疑惑,“副业?你有主业吗?”   林青莱两手叉腰,“当然有啊,我的主业就是当林三柱的闺女。”   封景铄:“……”   林青莱继续说:“崖前大队凡是有手艺的,像周木匠、刘裁缝,日子过得都不错,重点是性质好。大队长那边重点鼓励,说这些手艺是造福百姓的好手艺。我呢会修理东西,不比他们差,所以我准备搞个修理合作社,你觉得怎么样?”   封景铄点点头,“挺好的,不过你得跟队长说一声。对了,你去的时候记得把鱼拿上。”说完后,他编了一句顺口溜,“求人办事得送礼,送礼就送大肥鱼。” 第17章   林青莱今天没送她爸上班,她起来之后,先去和老队长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老队长姓林,和老林家一个祖宗。因为林青莱前科太多,他根本没把林青莱跟他说的事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过他也没拒绝,嘴上模模糊糊应下了,反正他觉得林青莱不会干出什么大事。   林青莱知道老队长的态度后,没生气,她慢悠悠往家里走。   家里,林三柱照完镜子,叫上封景铄,“走,咱们打篮球去。”他现在和医院打篮球的人混熟了,正好赶上今天医院放假,打球的时间很充足。   俩人到的时候,篮球场上没有一个人。林三柱手插裤袋,环顾四周,哼哼两声,撇嘴道:“你说他们是不是不像话?这都几点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今天医院虽然放假,但仍有一些人在值班。来看病的人很少,零零星星几个,裹得特别厚,像粽子一样。封景铄在四周溜达了一圈,回到原点时,篮球队的人还没有来。   林三柱脚上踢着小石子,叹气道:“他们上班迟到也就算了,为啥打球还能迟到?”林三柱想不明白,他觉得打球这样轻松快乐的事,应该放在首位才是。   说实话,篮球队这些小伙子的岗位一般,虽然比洗衣房的好些,但放眼整个公社医院,不咋样。他们不满意自己的工作,经常下班后凑在一块吐苦水,吐着吐着最后组成了一个篮球队。   林三柱停下踢石子的脚,没好气道:“他们之前还说工作不适合,我看不合适是对了,啥事都不上心,能合适吗?就算合适,照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我看早晚变成不合适。”   连玩都不上心,何况是工作?   在林三柱第五次叹气时,远处走来一大伙人,崔学有在最前头。   崔学有是医院篮球队的头儿,长得人高马大。他上个周刚剃了一个光头,锃光瓦亮,不笑的时候特别吓人。   林三柱之前听人说,这群人打球的水平很高,尤其是崔学有,之前好像把县医院篮球队的人打哭了。这事惊动了不少人,连医院领导都下场加油打气了。公社这边还给崔学有颁发了证书,毕竟这事给公社争了不少光。   崔学有先解释了一下,“三柱哥,对不住啊,我们来晚了。今早我有个兄弟,不知道咋回事,拉肚子,在茅房里嗷嗷叫,比产房那些女人叫得都厉害。我不放心,找人给他看了下,没想到耽误了些时间,让三柱哥久等了。”   林三柱回想起产房里鬼哭狼嚎的动静,眼皮不由自主跳了跳,问道:“最后咋样了?”   崔学有简单说了下,“没死。”   林三柱:“……”   赵阳是崔学有的发小,他负责拿球,看两人寒暄完后说:“我们八人,你们两人,一共十人,对半分,五人一组。”   封景铄一队,崔学有一队。这个分组并不公平,崔学有一队的实力明显高于封景铄一队。   赵阳对于双方分数这么接近很吃惊,他以为他们队可以很快胜出,没想到对方咬得这么紧。越到后面,封景铄和队友配合的越好,慢慢地,崔学有一队的压力上来了,双方的分数渐渐拉开,赵阳感到了一丝力不从心。最后,封景铄一队胜利了。   上午的空气带着鲜味,一伙人打得酣畅淋漓。比赛结束,崔学有一伙人对封景铄评价很高,至于林三柱,赵阳觉得他球技虽然一般,但配合的很好。   崔学有没打够,他约封景铄下个周末切磋。封景铄没啥好怕的,当下便答应了崔学有的提议。   双方告别后,林三柱领着封景铄去洗衣房逛了逛,他指着水池槽说:“这就是我平时干活的地方。”   恰巧有个妇女经过,黑亮的头发全部梳在后头,脑门贼亮,双眼皮,微笑唇,她见着林三柱后,打了个招呼,“林三柱同志,之前多亏你帮我挨个找人登记信息,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干完。”   妇女在医院后勤处上班,负责医院人员和物资这两块。当初林三柱帮妇女,其实是为了交朋友。这打着填表的名号跟人套近乎,多好机会啊。他大义凛然道:“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妇女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哦对了,医院免费发头巾这事你知道吗?就在主楼后面,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箱子。我刚领了一个,黄色的,颜色挺好,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林三柱瞅了眼妇女手上的头巾,“哟,确实不错。”   妇女临走前,林三柱给她出了个主意,“这登记的事,挨个找人填太麻烦了,我看不如让大家伙去你办公室那填。”   妇女摇了下头,“主任不同意,非得让我挨个找,说这样干保险。”   林三柱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这后勤主任明显是不想让大伙去办公室啊,毕竟后勤处只有一个办公室。   他悄咪咪道:“换个地方不就得了。”   妇女若有所思,“这确实是个办法。”   送走妇女,林三柱立马拉着封景铄往主楼后面跑,这头巾是个好东西,重点是免费领,天上掉馅饼的事,必须得抓住。   封景铄往箱子里看去,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黑的……   林三柱选了一条红的和绿的。他把红色留给自己,把绿色递给封景铄,“这颜色配你,合适!”   周围有个大妈抹了把嘴,眼睛瞪得老大,“男人也能包头巾?”   林三柱反问道:“男人为啥不能包头巾?”   大妈不知道咋回答了。   林三柱一本正经道:“你啊根本就没理解‘男女平等’这四个大字,啥叫‘男人也包头巾’?男人当然能包头巾了!”   封景铄没嫌弃头巾的颜色,他慢悠悠缠在头上,立马有一种说唱的赶脚。林三柱打眼一瞧,有点喜欢……这种包头的方式。   “叔,我给你来一段rap吧。”   林三柱包好头后,一头雾水,“啥玩意?”   莫非——这是京市的特色? 第18章   封景铄本来就白,绿布包在头上,显得他整个人更白了。   他随口来了一段说唱,把林三柱弄得云里雾里。   林三柱心想这到底是啥?咋这样难听?见封景铄眼巴巴望着自己,他上前安慰,说:“你别伤心,能把歌唱的这么难听也是一种天赋,像我,就没有你这天赋,倒是我闺女,好像跟你差不多。”   封景铄:“……”   林三柱又拿了两条头巾,一条黄色的、一条蓝色的,黄色给林青莱,蓝色给封兴修。   “小铄,你听叔给你来一个。”说完,林三柱便唱了起来,“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长夜里红星闪闪驱黑暗,寒冬里红星闪闪迎春来;斗争中红星闪闪指方向,征途上红星闪闪把路开……”   “这歌唱得真不错。”李书记笑道,他问旁边的秘书,“这人是谁?”   秘书认得林三柱,他回道:“之前被县领导夸奖的工人,在洗衣房工作。”   李书记点点头,“原来是他啊。”   秘书对林三柱的印象比较好,多说了几句:“我听人说,他经常把衣服拿回家洗,态度特别认真,每次都超额完成任务。”   事实和秘书说得……有亿点偏差。   林三柱拿回家洗,只是为了用手摇洗衣机而已,至于超额完成任务,可以这样简单理解——孙淑花帮他完成基础工作,因此只要他多干一点,每天拿回去一件,床单、枕布……便算是超额了。   李书记笑道:“不错。”放假期间能够主动上班,精神可嘉啊。   其实,免费发头巾这事是李书记的主意,他觉得好员工就得奖励,不好的员工就得惩罚。如何区分好和不好呢?假期是否加班就是其中的一项指标。   李书记说:“年前文艺演出,我看这个林……三柱就不错,你跟他说一声,让他准备个节目。”   秘书应道:“是,书记。”他“刷刷刷”立马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今天没白来。”林三柱总结道,“如果我们今天没来打篮球,就没法领到免费的头巾,没领到免费的头巾,以后想买的话就得花钱。小铄,你说今天这事告诉我们啥道理?”   封景铄顺着林三柱的思路,想了会儿,“莫非是——我们要经常打篮球?”   林三柱哼了两声,“你啊,只看到了表面,没有发觉出它的本质。”   封景铄嘴角抽了抽,这事还能上升到本质层面?   林三柱条理清晰道:“第一,为啥只有我们俩人和篮球队的人一块打篮球了?第二,为啥篮球队的人没有领到头巾?”很快,他给出了答案:“有些人丧失了玩耍的能力,他们不会把精力放到玩上,自然也就没有打篮球的想法;至于篮球队的那伙人,他们因为没有对打篮球上心,所以失去了领头巾的机会。”   封景铄:“……”这个道理对他来说有点……意外。   讲完道理后,林三柱又带着封景铄去了后面的实验大楼。他用一个树枝翻了翻垃圾池里的袋子,发现里面的试剂瓶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残存的黄绿色液体黏在碎片上。   他遗憾道:“唉,啥也没有。”   林三柱之前挑的虽然是残次品——有些破了个口子,有些缺了一角,但都是没用过的,拿回家煮沸杀菌后就能用,而这些用过的试剂瓶,林三柱是不敢碰的,更别说拿回家了。   邻近中午的时候,林三柱和封景铄赶回了家。   家里换了个模样。   门口左手边是吃饭的地方,墙上钉着木板,木板上放着瓶瓶罐罐,靠墙的地方放桌案,切菜吃饭都在这块。门口右手边是杂物架,挨着墙根,一共五层,原先放在床底下的东西都挪到这里来,比如铁盒。   原先靠墙的木板床不见了,屋中间多出来一块靛蓝色碎花帘子,帘子后面是靠墙并排的四张床,床挨着床,上面铺着条纹床单。床头上有一排钩子,用来挂衣服。   大屋被这么一收拾,亮堂了不少,外头的阳光照进来,连泥土地也变得顺眼起来。   林秋阳找来三块石头放在灶房旁边,然后摆成U字形状,他把方格铁架搭在石头上,左右两块石头中间放木柴。点着火后,木柴烧起来,红彤彤的火焰往上窜。   他把白菜摆在上面,一片一片,绿叶白心,红色的火苗从黑色铁方格里冒出来,三种颜色混在一起,煞是好看。   林秋阳拿着毛刷,蘸一把酱,接着把白菜叶翻一翻。用不了很长时间,香喷喷的烤白菜叶做好了。   另一边,在灶房里,林青莱往锅里刷上一层油,亮晶晶的冒着小泡,她把面糊往锅里一倒,黄色的糊糊立马摊开,她举起铁锅摇了摇,让面糊均匀布满整个锅,底下的柴火烧得很旺,烤得林青莱的脸有些热。很快,面糊呈现出橘子皮一般的黄色,于是她用筷子把面糊翻了个个儿。   按照这个方法,林青莱弄了好几个面饼。面饼盛在盘子里,散发出阵阵香味。她把林秋阳弄好的白菜叶摆在面饼旁边,然后又添上了一碟切成丝状的咸菜条。   林秋阳把馒头摆在铁方格上面,红色的火窜地很高,直直往馒头上扑,黄面馒头烤成金色后,他便一个个盛到大海碗里。   五个人中午的饭便是这些。   林三柱洗完手,抓了一个烤馒头,他把馒头撕成块,放在面饼里,又夹上一块白菜叶,塞上一筷子咸菜丝,一起卷起来后,一大口下去,饿扁了的肚子立马得到了解救。   他大口吞咽着,面糊的米香,馒头的烤香,白色的菜香,咸菜丝的咸香,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味道极好。   老林家的气氛不太好,原先三房在的时候,其他几房都在一个阵营,一块拉呱的时候,不是说林三柱就是说林青莱,大家的攻击对象都在三房那里。现在林三柱和林青莱搬走了,老林家有些乱套了。 第19章   老林家占了挺大一块地方,林爷爷和林奶奶在屋里坐着。   林奶奶嘀嘀咕咕说:“老三这些天咋没动静呢?不会饿死了吧?”她记得上次老三要粮食还是半个月以前呢,“老三那性子,不是个会过日子的,还有他那个闺女,花钱大手大脚,上次给老三的那两袋粮食,数数日子,应该吃完了啊……”   林爷爷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咧嘴笑道:“咋了?老三不跟你要粮食——你难受了?”   林奶奶斜了林爷爷一眼,“呸呸呸!我难受啥?他不跟我要粮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问起老三这事,不过是奇怪而已,可不是因为难受。更何况老三一家子少要点粮食,老五和芸丫头就能多吃点,她心里一万个同意。   林爷爷嘁了一声,“那你念叨老三干啥?”林爷爷不像林奶奶一样偏心眼,他呢,尽量一碗水端平。   林奶奶没好气说:“咋了?你还护上了?不就是给了你一张电影票吗,有啥了不起的,我宝贝孙女还在省报上发了文章呢,他林三柱比的了?”林奶奶越说越来气,“一张电影票就把你收买了,你立场可——真坚定!我鄙视你!”   林爷爷突然板起脸,严肃道:“我,林树根,十八代贫民,背景上干干净净,政治上清清白白,立场更不用说了,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永远是一家,我永远跟着组织走。”   林奶奶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林树根,这话你都说了大半辈子了,咋没完没了的呢?我都记住了。”想当初,她就是被林树根这段话欺骗了,她原以为林树根是个有点文化的人咧,等嫁过来一看,哎呦,大字不识一个,水平还不如她呢。   林爷爷又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你别小瞧这段话,它的本事大着呢。”   前些年,林爷爷见人就说这句话,生怕别人不知道。老林家一般情况下,林奶奶说了算,在大事上,还是林爷爷做主。   在这个年代,农民是顶顶光荣的身份,虽然穷,但安全。   林奶奶挪了下腿,让自个儿脸朝向林爷爷,“我跟你说老三的事呢,你说这个干啥?我看你就是拿人家手短——”   林爷爷反驳说,“老三是我儿子,他拿电影票孝敬我是应该的,啥叫拿人家手短?你这老婆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他用烟杆敲了一下桌子,“老三当时可问你要不要了,你说不要,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现在翻旧账,我不认哈。”   林三柱和电影院卖瓜子的小伙子关系挺好,小伙子经常帮他抢票。那段时间大队放电影的机器坏了,他见林爷爷和林奶奶都很想看电影,正好他手上有票,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林爷爷就纳闷了,这芝麻烂谷子的事,林奶奶咋记得这么清楚呢。   林奶奶被气得说不出来话了,她猛地站起来,甩了甩膀子,“我不跟你说了。”她要找她老姐妹聊天。   林爷爷一眼就看透了林奶奶的小心思,他摇摇头,他这个老婆子好面子不说,还口是心非,老三好不容易送回东西了,偏偏嘴硬说不要,唉,这别扭的性子,看样子只有他能忍受得了喽。   林奶奶出门后,火气立马长翅膀飞了,她挽着老姐妹的胳膊,嘴里跟烧开的水壶一样,不停地冒白气。   “老五前几天跟我说,要考工农兵大学,哎哟哟,工农兵大学哩!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啊。”   林奶奶揉了下自己的胸口,矫揉造作说:“不过,我愁啊。”   有个老姐妹比较憨厚,她咧嘴道:“你愁啥?五柱这么争气,给你考大学,你还有啥愁的?要五柱是我儿子,我不乐死才怪。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等五柱考上大学,你的好日子就来咯。”   林奶奶顺着这话说道:“说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上学得花钱啊!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这数数……一共九年,我听说大学花销更大咧!唉,五柱要是城里人,说不定早早上学了,可惜他生在了老林家……”   有人嗤笑了一声,“你啊,老说五柱干啥?说点别的吧,我这几天咋没见着三柱?他干啥去了?”她可看不惯林奶奶暗戳戳显摆的样子。   林奶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老三干啥?给她丢脸的玩意儿。   “是啊,老三干啥去了?感觉好些天没见着他了,难不成又去看电影了?”憨憨的老姐妹放下鞋垫,“队里没了他,我心里空落落的,原先下工后还能看会儿戏,现在三柱不在,我胃口都小了不少。”   林奶奶:“……”你胃口啥时候小过! 第20章   “野娃!”黑娃叫住林秋阳,他身后背着一个大篓子,里面装着树枝。   黑娃吸了一口鼻涕,使劲把带子往前紧了紧,开口说,“你爹和你姐是不是让你养活他们?”   林秋阳愣住了,“没有呀。”   黑娃撇了下嘴,“你干嘛替他们说话?我奶说了,你爹和你姐就是咱们生产队的蛀虫,没有一点劳动精神,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干这些活……”   林秋阳板着脸,反驳说:“我爸和我姐才不是蛀虫呢!”他爸在公社干活,他姐会修东西,整个生产队都没有比得上他爸和他姐的人。   黑娃翻了个白眼,“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正巧林三柱出来消化食,他背着手,走上前去,挑眉问:“啥实话?说来我听听。”   黑娃脸上挂着的得意立马没了,他吞吞吐吐说,“没啥,你听错了。”   林三柱可不打算放过黑娃,“同桌,几天不见,你胆子肥了不少啊,竟敢来我家找茬!”他上前弹了弹黑娃的绒线帽,“你这帽子不错,正好我没有,你摘下来给我吧。”   林三柱完全没了上班时候的正经劲儿,他现在这模样,活脱脱一个二流子。   这顶绒线帽是他奶给他织的,他可不舍得,“我不!”黑娃破罐子破摔,“我奶说得对,你是个没本事的男人,除了会抢小孩东西外,啥都不行,上次你抢我书包的事,我……我奶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林三柱乐了,一个小毛孩说要打败他,呵,可笑。   见林三柱轻视自己,黑娃觉得自己脸上没面子,“我,这么小的人就知道干活,而你,这么大的人还不知道下地,你不觉得丢人吗?怪不得你媳妇跑了呢,如果我是你媳妇,我也跑!”   林秋阳听到黑娃说他妈,心里有些紧张,他怕林三柱想起他妈跟别人跑的事,因为他不是林三柱的亲儿子。   林三柱歪了歪嘴,“你要是我媳妇,我还看不上呢?就你这模样,黑不溜秋的,跟个煤炭似的,我看你啊,够呛能找到对象!至于干不干活的事,我可要好好跟你说一说,你们家一共四个男娃,为啥你出来干活、他们不出来干活?这大冬天的,放眼咱们生产队,谁家小孩还出来捡树枝?你奶不是最向着你吗,干嘛让你干这些活?”   他用脚蹬了蹬猪屁.股,哎呦,挺有弹性的,他继续说:“你看我们家,我妈最疼老五,他啥时候干过活了?要我说,你奶根本不疼你,她啊,就是想让你多干活,养活她。”   黑娃脑瓜子有点糊涂了,他攥着背篓的带子,回想起以前的事来,他好像是几个兄弟里干活最多的人,但他不想向林三柱低头,“我奶说了,兄弟之间要互帮互助,我多干一点不吃亏。”   林三柱手插裤口袋,“行叭,既然你这样想,我就没啥好说的了,不过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我提醒你一下,你那几个兄弟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用着你的时候,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用不着你的时候,嘴巴跟抹了屎一样,和我四弟一个德行。”   黑娃不知道想到了啥,扁了扁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三柱见形势不对,立马后退了三步,“呦呦呦,我还没发力呢,你咋就哭上了呢?”我这……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啊。   黑娃扔下篓子,一把抱住林三柱的腿,哇哇大哭起来,鼻涕泡一个接着一个,林三柱嫌弃地不要不要的,要不是黑娃哭的太厉害,他都以为这是黑娃新想出来的整人的法子。   林秋阳瞪大了眼睛,这变化也太快了吧,刚才还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现在咋变成了小可怜?他摸摸自己的小脑袋瓜,心想他爸真厉害,他要向他爸学习。   因为放假,林三柱下午没去公社,他躺在床上,跟封景铄一块唱rap。   他两只腿叠在一起,脑袋枕着手臂,“小铄,你这歌虽然不好听,但唱着带劲儿,跟骂人一样,要是说的快一点,对方连词都听不清楚,说不定连自己被骂了都听不出来,嘿嘿。”   封景铄:“……”   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嗬,有点肌肉了,他转头问林三柱,“这里有车吗?”   林三柱从床上坐起来,“啥车?自行车吗?自行车的话,咱家没有,老屋那边有一辆。”   封景铄摇头,“除了自行车,还有其他车吗?”   林三柱想了会儿,“大队那边有拖拉机,不过你问这个干啥?难不成你想——逃跑?”   封景铄:“……” 第21章   大队在山区,路啊,跟羊肠子一样,又细又长,大路数起来只有一条,拖拉机在上面轰隆隆驶过,屁股后面喷着黑烟。社员见到拖拉机后,纷纷行注目礼,整齐划一。   拖拉机在这个年代属于珍贵资产,其中手扶拖拉机是检验一个生产队是否富有的标志。第十三生产队没有,隔壁的第十四生产队有一个。   现在这个情况是,谁有拖拉机谁就是大爷,第十五生产队因为弄了个烧砖窑,运石拉土的事不少,他们每次跟第十四生产队借拖拉机,都低三下四的跟孙子一样。   开拖拉机的一般是生产队长家的兄弟孩子,或者是大队干部的亲戚,一般人没有资格开拖拉机,所以封景铄想开车的打算是落空了。   林三柱往嘴里扔了个酸果儿,整张脸皱成包子,他龇牙咧嘴说:“小铄,运输公司有车,汽车、卡车,他们运一趟货,工资是我的两倍。你知道周老头周木匠吗?他儿子周小海退役后就在运输公司上班,身上穿皮夹克,脚上蹬牛皮靴,可时髦了。”   林三柱又往嘴里塞了个酸果儿,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皮夹克的模样,酸溜溜说:“我穿起来肯定比周小海好看。”   封景铄:“……”这是重点吗?   ……   “莱子,你咋来了呢?你爸呢?”林斧头摘下瓜皮帽,走到林青莱跟前儿,“你不会又要找宋端理那个小子吧?莱子,叔跟你说哈,那小子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爸之前可告诉过我,不要让你靠近宋端理,所以莱子,你别找他了,赶快回家吧。”   林斧头,大头粗脖,长手长脚,肌肉鼓鼓囊囊。他之前跟着林三柱混,现在是第十三生产队的知青管理员。   这知青管理员的工作原本是没有的,后来因为林青莱疯狂追求宋端理,有点扰乱队里的秩序,老队长为了保证知青们的安全,这才让林斧头过来值班。   值班的地方在仓库,林斧头专门让周木匠给他弄了个躺椅,他整天躺在上面,姿势和林三柱一模一样。   林青莱大体扫了眼仓库的环境,“斧头叔,这工作你还习惯吗?”   “莱子,你坐。”林斧头用手扫了扫凳子上的灰,“这工作咋说呢?只要你不找宋端理,叔这边啥事都没有。”   林青莱:“……”   林斧头坐上躺椅,眼睛望向远方,“唉,这一天天、过没滋没味的,叔真想念以前跟你爸走南闯北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还是青葱少年,干净的像一张白纸,眼睛里充满希望,可惜现在……我们终究是时代的垫脚石。”   林青莱扯了扯嘴角:这说的啥玩意?   她望向直抒胸臆的林斧头,“斧头叔,你这话说的……嗯……很有水平。”   林斧头露出得意的微笑,“是吗?叔跟知青点那群人学的,他们组织了一个,叫啥来着?哦,好像是诗会,他们朗诵的时候我在旁边听来着,哎,一不小心听多了,叔就记住了一两句。”   他重新戴上瓜皮帽,“莱子,这些天咋没见着你爸呢,是不是找六子去了?”   六子,全名石六,是公社电影院前面卖瓜子的小贩,炒的一手好瓜子,啥京市的口味、海市的口味……他都能炒出来。   石六长得很清秀,眼睛圆溜溜的,当年人家把他抓去坐牢的时候,警察都不相信石六能干出投机倒把的事儿。   有时候,长得很无辜也是一种资本。   林三柱爱嗑瓜子,他一有了钱,就去石六那买瓜子,后来买着买着,俩人便认识了,又因为林三柱老去公社看电影,而石六就在电影院门口炒瓜子,买票啥的很方便,于是林三柱经常让石六帮他抢票,石六答应的很痛快,谁让林三柱是他的大客户呢。   林青莱摇头,“斧头叔,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我爸的事,而是我的事。”   林斧头打了个激灵,完了完了,他心想,莱子还没有放弃宋端理哩,这可咋办?他连忙劝道:“莱子啊,叔跟你说哈,外头的小伙子满地都是,你何苦吊在宋端理这棵歪脖子树上呢!多吃亏啊!”   林青莱及时打断林斧头,“这事和宋端理没关系。”   她早把宋端理这人忘了,“在被我奶赶出家门后,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林斧头挠挠头,凑过来问:“啥道理?”   林青莱铿锵有力说:“女人,就要搞事业。”   林斧头:“……”   这和你被赶出来有啥关系?怎么说也是约束自己行为哩?咋跑到事业上去了呢? 第22章   林青莱找林斧头只有一件事,就是看仓库。仓库有个架子,上面放着社员上工的工具,锄头、锨、镰刀……旧的新的放在一块儿。她挨个儿看了一遍,能修和该修的东西有三分之一。   打工人的烦恼从睁眼开始。   林三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觉得昨天的假期恍如隔世。   眼看外头的太阳一点一点往天上爬,他从被窝里出来,洗脸刷牙照镜子。   林青莱塞给林三柱一个纸袋子,“爸,记得吃。”袋子里面是煎饼,家里没有鏊子,用铁锅摊出来的,厚薄不均,里面夹着酸白菜和肉渣子。   林三柱把书包挂在脖子上,里面装着一瓶酸白菜,是之前林青莱腌好的,黄澄澄的,颜色很好看。   “知道了,闺女。”林三柱把纸袋子装在饭盒里,“我去上班了。”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林三柱没再让林青莱送他去公社。   大屋里封兴修和封景铄都没起来,倒是小家伙林秋阳醒了。他毛茸茸的头发乱飞,身上的破棉袄皱皱巴巴,他迷迷糊糊道:“姐,有啥需要我.干的吗?”   林青莱从小屋里拿出一顶绒毛帽,“你戴上试试。”帽子里面是兔毛,她找刘裁缝做的。刘裁缝是个孤寡老太太,一手针线活出神入化。   林秋阳立马清醒了,他瞪圆眼睛,问林青莱:“给我的吗?”   林青莱点头,她帮林秋阳戴上,“出去的时候就把帽子戴上,不然耳朵会烂掉。”她见林秋阳经常搓耳朵,还说耳朵有点痒,她立马就明白了,林秋阳的耳朵冻伤了。   林秋阳一直负责家里的猪,兢兢业业,之前老队长过来检查,猪圈干干净净,他捻了捻胡子,夸林秋阳猪养的不错,还特意说分肉的时候多领点。   “烂掉?”林秋阳吓得摸了摸耳朵,委屈说,“我不想没耳朵。”   林青莱被林秋阳的语气逗乐了,她笑着说:“只要好好戴帽子,耳朵就不会烂掉。”帽子是雷锋帽的样式,两侧有护耳,下面有带子。   戴上帽子的林秋阳乐不开支,他抬头挺胸,小脸努力板着,“姐,你看我像不像雷锋?”   “嗯,像。”她把木盆递给林秋阳,“水我烧好了,你要不要去洗澡?”崖下封兴修父子俩住的地方被林青莱改成了澡堂,昨晚她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畅快了许多。   林秋阳立马应道:“要洗。”   冬天洗澡很麻烦,城里还好些,有专门的澡堂,大家.脱光了一起,跟下饺子一样,人和人之间没有挡板,肩膀挨着肩膀,脚跟碰着脚跟。有大人带着小孩一起洗,小孩不老实,在人海里窜来窜去,大人洗完澡,低头一看,孩子不见了,他们大吼一嗓子,像唱山歌一样,热气腾腾的澡堂立马响起阵阵回音。   农村洗澡,只有一个主旨,一切从简。   像黑娃他奶,架起大铁锅,水咕嘟咕嘟烧开后,她把黑娃往锅里一扔,从背开始搓,一搓一条泥,白的、灰的、黑的,层次分明。   农村不光洗澡是个大难题,上厕所也是。   老林家的茅房只有一个,在角角上,一家人都用这个,里面有桶,有盆,门上挂着一个兜,里面塞着手纸,擦腚用的。   林三柱父女俩刚被赶出来时,家里没有茅房,后来林三柱在靠树的地方扎了个草棚子,里面挖了一个大坑,坑两边摆上大石头,就当是厕所了。   ……   这个年代的娱乐生活十分匮乏,生产队没了“林三柱大闹老林家”的戏码后,社员的生活更单调了。有半导体收音机的人家可风光了,大半个村的人都蹲在那户人家里,大家恨不得钉在地上。   除收音机外,电影也很受欢迎。   两毛钱一张的票,算是很便宜的了,但乡下人抠,不舍得花这些钱,可小孩子们不乐意,哭喊着非要去。   林三柱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他经常凑到小孩子堆里,噼里啪啦把电影里的情节说一番,地道战,游击战……他还手把手教小孩子怎么玩,谁当敌人,谁当解放军,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给他好处的小孩当解放军,没给他好处的小孩当坏蛋。   小孩子哪有愿意当坏人的,于是贿赂之风就此形成。   他们身上,无非是些果子、蚂蚱之类的小玩意儿,林三柱不嫌弃,果子他和他闺女分,蚂蚱用草枝串起来,烤熟后当零嘴吃。   那时候的林三柱,还留着杀马特发型,他大高个子在二十几个生产队里飘荡,来无影去无踪。孩子们在林三柱的熏陶下,都对电影充满了期待。   不过,大人们很不期待。   两毛钱也是钱,这些钱拿去看电影,太不值了!买个冰棍也比看电影好啊!起码吃进肚子里没浪费。   但大人们拗不过小孩子——家里有男娃的,尤其是只有一个男娃的,大人都同意了,那些家里有好几个男娃的,他们为了一个名额吵来吵去,至于家里全是女娃的,大人没这个困扰。   封兴修对电影的热情一般,比起电影来,他更喜欢看歌剧。   京市电影院修的很气派,屋顶是哥特式风格,每次电影院开始买票,售票厅就跟放炮一样,人声鼎沸。队伍不用说了,老长一条,都排到门口去了。   电影院放的电影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大家一点都不嫌烦,看一遍,再看一遍,来来回回看七八遍,台词都背过了。其中内部片少,每次卖,人们挤破脑袋、拿出吃奶的劲儿抢。   这票子不仅养活了电影院的工作人员,还养活了倒票的票贩子。   封兴修要干的就是这个。   林三柱下班回来后,盘腿坐在床上,“老哥,投机倒把是要进牢子的。”   穿鞋的不怕光脚的,封兴修现在一没钱二没权,啥都不怕。人家项羽破釜沉舟,置死地而后生,他现在倒卖电影票,和它一个性质。   封兴修缓缓说:“咱们雇人排队买票,二百张票,咱们就买二十张,至于怎么买,我已经吩咐给阳阳了。”   电影票有限购的政策,一人只能买一张。   林三柱指着林秋阳,“他?”   封兴修点头,“我让阳阳跟队里的孩子说了,如果他们帮咱们买票,到时候咱们给他们糖葫芦吃。”   林三柱大喝一声,“糖葫芦?一人一根?”   林秋阳使劲儿摇头,“是一人一颗。”封伯伯让他把买来的糖葫芦撸下来,然后放进纸袋里,一人发一颗,发完后剩下的全是他的。   “老弟,这两毛的电影票,咱们卖两毛五分,中间赚五分。”封兴修笑着说,“我们有票,他们要票,我们把手里的票卖给他们,我们有了钱,他们得了票,你情我愿,谁也没强迫谁,说不定他们还感谢我们把手里的票卖给他们了呢。”   林青莱和封景铄两个人听的目瞪口呆。   林三柱掰着指头算了算,每张票赚五分钱,一共二十张票,所以能赚一块钱,“咱们只卖公社这边的吗?县城那边——”   封兴修笑眯眯道:“县城那边先放一放。”省城他不熟悉,贸然行动的话不安全。   林三柱嘿嘿两声,“我明白了,这就跟打仗一样,得一个一个来,不能着急。”电影里边经常演这种,跟革命根据地一个道理,先拿下公社电影院,再拿下县电影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封兴修赞同的点点头,“老弟说得对。”   林三柱想的比较长远,一次一块,一个月干十次的话,就是十块,比他上班轻松多了。“老哥你,不愧是当过官的人呐,这想出的法子,从头到尾都不用自己亲自干,村里那些孩子说不定还眼巴巴等着被使唤呢。”   好处摆在眼前,林三柱咧嘴说:“我看我跟着你干得了,公社那边我不干了。”他一个月十五块钱的工资,分给孙淑花一半后,还剩下七块五,还不如倒卖电影票呢。   封兴修立马阻止说:“老弟,看事情要全面,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你的工作虽然麻烦,但稳定啊。”   林三柱撇撇嘴。   林青莱灵机一动,“爸,医院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每个人都有看电影的无限可能,我觉得爸,你可以在这方面发挥发挥。”   林三柱来了兴致,“闺女,你说的有道理。”   电影票生态链就此建立。   从买票到买票,环环相扣。   他们的口号是,周瑜打黄盖。   除了电影事业,林三柱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才艺表演。   医院领导对他十分看好,他脑子一热,当着领导的面立了个军令状,说啥要大胆创新,让人耳目一新。   封景铄给他出点子,“叔,你可以唱我教你的rap啊,多么创新,多么令人耳目一新。”   林青莱:“……”她一会儿看看封景铄,一会儿看看林三柱,不知道说啥才好。   “这可不行。”林三柱连连否定,这骂人的唱法还是留给特殊的人吧,他就不当着领导的面展示了。   封兴修有这方面的经验,“我看你表演个电影里的片段挺好。” 第23章   公社高中在南峪,后头有一座山,山前有三排教学楼,对面是宿舍楼。   宿舍一般支四张床,靠近门口右边一个,左边一个,靠近窗户右边一个,左边一个,四张床像小船一样,对着的两床中间只能容下一人,林五柱的床是靠窗户右手边的那张。   学校的生活很枯燥,早上八点上课,晚上八点下课,中间时间老师让学生们上自习。   学校还有一个周的时间就要放寒假了,今年放寒假晚一些,都快到一月底了,学校才发通知。   临近中午,林五柱有些心不在焉,下课铃一响,他立马跑出教室,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他急切叫道:“晓艳!”   柳晓艳从拐角处出来,她梳着两条亮油油的麻花辫,脸蛋小巧,笑着说:“五柱,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林五柱红着脸挠了挠头,“你中午想吃啥?”两人确定关系后,林五柱经常帮柳晓艳买饭。   柳晓艳两只手卷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五柱,我想吃红烧肉了,你给人家买好不好嘛?”   林五柱有些犹豫,他磕磕绊绊说:“晓艳,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因为寒假推迟,林奶奶给他的生活费大部用来交住宿费了。   柳晓艳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委委屈屈说:“五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以前咱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有求必应,现在你咋变了呢?不过是一顿红烧肉而已……”   柳晓艳漂亮的小脸皱在一起,让人心生不忍,林五柱立马缴械投降,“晓艳,你别哭了,我给你买,给你买!”为了逗柳晓艳开心,他又说,“你之前不是想看电影吗,我带你去看。”   柳晓艳立马止住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她高兴道:“真的吗?五柱,你对我真好!”说完这句话,她顺势把头靠在林五柱头上,“我听我室友说,公社电影院的票都卖完了。”   林五柱有过去黑市的经验,他摆摆手,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我有门路。”   柳晓艳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林五柱,夸道:“五柱,你真厉害。”   林秋阳嚼着圆滚滚的糖葫芦,葡萄眼睛闪着疑惑,“封伯伯,方才买电影票人好像是五柱叔。”   封兴修挎着篮子,回想起方才的对话,他问林秋阳,“你五柱叔有对象了?”   林秋阳皱眉回道:“我记得没有。”以前在老林家的时候,他听奶说,要五柱叔找个城里的姑娘。   女同学,买两张票,这不是在谈是啥?封兴修肯定道:“你五柱叔跟他同学谈对象了。”   林秋阳张大嘴巴,“奶要是知道了,五柱叔就完了。”他把糖葫芦咽下去后,继续说,“不过我爸肯定高兴。”林秋阳清楚林三柱看不惯林五柱。   他又说:“封伯伯,你还没见过我奶唱大戏吧。”   封兴修一愣,“你奶还会唱戏?”   林秋阳点头,“我奶可会唱戏了,社员都喜欢看,我奶要是知道五柱叔谈对象了,肯定又要唱大戏了,不过这次她不跟我爸唱,而是跟五柱叔唱,等我奶唱的时候,我带你去看。”   封兴修:“……”   好一个唱大戏啊!   有点期待哦。   ……   医院食堂,林三柱打开瓶盖,里面腌着酸白菜,他招呼崔学有几个人,“我闺女给我腌的酸白菜,你们吃不吃?”   崔学有拿着饭盒,里面盛着肉菜,他叫住赵阳,朝林三柱坐的位置走去。   林三柱把酸白菜倒在饭盒的铁盖子上,“我跟你们说,这酸白菜下饭,你们别客气,夹着吃。”说完,他啃了口馍。   崔学有知道林三柱热情,但没想到这么热情,他应道:“哎。”   林三柱:“……”一个哎就完事了?   在林三柱火热眼神的注视下,崔学有把饭盒里的肉菜夹出大半,放到铁盖子上,“三柱哥,一块吃。”   林三柱裂开嘴巴,露出微笑,“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赵阳夹了块酸白菜,他就着馍说:“三柱哥,听说年会你要表演节目,现在有眉目了吗?需不需要兄弟几个帮忙?”   年会医院每年都举办,大家伙都很期待,崔学有停下筷子,想听听林三柱怎么说。   林三柱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说:“有点头绪了,我表演的这节目,涵盖了四个方面,分别是唱、念、做、打。”唱念做打是戏曲表演的四项基本功,林三柱活学活用,他继续说:“听大家伙说,以前年会表演的节目,有这几种——吹笛子、大合唱、扭秧歌……我呢,打算表演个不一样的东西,保证有新意。”   越听越好奇,崔学有放下饭盒,忙问:“你到底表演什么?”   赵阳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三柱哥这是给我们留悬念呢。”   林三柱点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吃完饭回到洗衣房,孙淑花刚吃完饭,她紧了紧包脑袋的绿布,跟林三柱拉家常,“我给你说个姑娘吧。”她知道林三柱离过婚,有一个闺女,“这姑娘二十二岁,上头有两个哥哥,在咱们医院食堂上班。”   林三柱找了个挡风的位置坐下,他倚着墙,剔了剔牙,“她这么好的条件,有的是单身小伙子想追呢,你给他们说去吧,我就不瞎凑热闹了。”   正午的太阳光挺足,照在墙上,林三柱打了个哈欠,他有点困了。   孙淑花搬着小板凳,坐到林三柱对面,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人家姑娘相中你了!”   啥?   林三柱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他疑惑道:“相中我了?”他腹诽道:这姑娘的眼神是有多么不好使啊。   扪心自问,他并非良人呐!   孙淑花点头,“相中你了!”   林三柱一脸纠结,“她相中我啥了?”我懒?我结过婚?还是我有个闺女?   姑娘的心思真难猜。   孙淑花细细道来:“她说你长得好,人看着精神,她说你心眼好,经常帮助大家,她说你热情大方,中午老是请大家吃饭。”   相中林三柱同志的是那个阳春面姑娘——林三柱第一天上班去食堂吃饭,给他打饭的那个姑娘。   故事由此展开。   从林三柱被领导表扬,到主动放弃评奖,从积极帮助后勤干事,到食堂分享酸白菜,这一件一件事情加起来,一个态度认真、思想上进、乐于助人的三好青年形象跃入纸上。   阳春面姑娘动心了。   林三柱吧唧了一下嘴,“她误会我了。”他被领导表扬是为了转岗,放弃评奖是为了偷懒,帮助后勤干事是为了交朋友,分享酸白菜是为了吃人家的饭。   唉,被人误会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美好啊!   孙淑花探出头,“大兄弟,你到底咋想的?”阳春面姑娘还等着她回信呢!   林三柱根本没有谈对象的意思,但直接拒绝的话,有点不符合他在医院的人设。   他思索良久后,说:“其实我啊,不打算再婚了,你知道,我有个闺女,才十四岁,我后半辈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给我闺女找个好人家。”   孙淑花朝林三柱投去怜爱的目光,心道:那娘们真不是东西,大兄弟这样好的人,她还跟别人跑了!太不要脸了!太没良心了!大兄弟现在都被绿出阴影来了,不行,她得再劝劝。   孙淑花说道:“你给闺女找个好人家后,你咋办?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冷清啊……”所以找个媳妇是正办。   林三柱摇头,“这事不着急。”   孙淑花:“啥?”   林三柱叹气:“把我闺女嫁出去不容易。”他虔诚道:“老天爷,我愿打下辈子光棍换取我闺女一个好姻缘。”   孙淑花感动的热泪盈眶。   就此以后,林三柱的形象里又多出一个词——父爱如山。   晚上林三柱回到家,林秋阳献宝似的把“林五柱谈对象”的事告诉他。   林三柱拿烧杯灌了一口凉白开,讶异道:“他没和他对象分啊?”   封兴修把碗筷摆好,问:“你知道这事?”   林三柱洗了把手,“知道点,老五找的这对象,不是个东西。”他把房子的事简单一说,封景铄抢答道:“这不就是绿茶吗?”   林青莱瞥了封景铄一眼,打趣说:“你还知道这个呀。”   封兴修和林三柱同时皱眉:这俩人有情况。   林三柱转头问封景铄,“啥茶?咱们家没茶。”   封景铄纠正道,“是绿茶。”   封兴修追问:“给我们解释一下呗。”   封景铄抓耳挠腮:“我说不上来。”   林青莱解围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突然,外头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林青莱推门出去,仔细一听,发现声音是从崖下面传来的,她快速从崖上下去。   只见前面围着一大伙儿人,有人喊道:“拖拉机借来了吗?我兄弟快不行了!”   跑过来的人影气喘吁吁说:“借来了!借来了!”   “太好了,咱们一起,把人抬过去。”   人影又说:“拖拉机虽然借来了,但司机不在。”   方才说话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抹眼泪道:“司机不在?司机不在的话拖拉机有个屁用!”他兄弟头上全是血,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如果不赶快送到医院,怕是……怕是没命了!   孙队长急得脑门全是汗,他喊道:“大队有司机,快点去大队找人!快点!”这人在砖窑出了意外,队上如果追究的话,他就完蛋了。   那人影一顿,转过身立马往回跑。   封景铄从林青莱身后出来,“我会开车。”   大家望向封景铄,谁也没说话,树林静悄悄的,呼吸声听的很清楚。   孙队长挤过来问:“你真会开?”   封景铄顿了顿,“应该会。” 第24章   天黑的像块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往人脸蛋上刮的风,呼呼一阵,像打拳。封景铄坐在拖拉机上,浑身紧绷。   说实话,他根本没开过这玩意儿。   但人命关天的时候,容不得他瞎想,林青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背,“正常开,我在这儿呢!”   封景铄点了下头,他记得看过别人怎么弄,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加上油门、按下减压杆、插入摇把……拖拉机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启动了!   路虽然不平,但这些不是问题,他握紧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很快,他便熟悉了拖拉机的操作。   磕破脑袋这人,叫孙大虎,在砖窑干活。   他圆寸头,鱼眼睛,力气大,这天晚上,他正准备回家,还没出砖窑,突然间轰的一声,头顶开始落下碎石,泥土掉在地上,吞云吐雾,逼仄的砖窑开始摇晃起来,像海蛇一样——肥硕的腰扭来扭去,左边一顿,右边一停……砖窑在这种力度下,塌了。   孙大虎位于砖窑的最里层,离出口很远,他见情况不对,立马往出口跑,未料一块大石头直直朝他脑门砸去,砰一声,他脑袋瓜子立马破了一道口子,大概一拃长,血急急往外流,滴滴答答,顺着脸落到手上,脖子上……他吓坏了,但他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于是拼了命的往外冲。   大家把孙大虎抬出来时,他已经昏过去了,有人连忙找来队里的大夫,可惜大夫水平有限,救不了他。   封景铄开的越来越快,幸好现在晚上,路上没人。   “到了!”有人大声喊道。   封景铄脑海里紧绷的弦“啪嗒”一声断了,他整个人瘫在座位上,两只手自然垂落,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林青莱从车上下来,把手递向封景铄,笑道:“走吧,我牵着你。”   其实从一开始,林青莱就有点震惊,她没想到封景铄会主动揽下这个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一旦封景铄在路上出了差错,孙大虎没有及时送到医院,后果很严重。   封景铄反握住林青莱,“我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在我临死前,那场赛车比赛中。”   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垂着眼说:“在比赛中,我是兴奋和刺激的,但刚才,我很……害怕。”   林青莱停下脚,“你,弯一下腰。”   封景铄抬眼疑惑,“嗯?”他听话地蹲下去。   林青莱摸了摸他的头,“揪揪毛不害怕。”   封景铄皱眉,控诉道:“你让我半蹲,就是为了摸我头?”   林青莱抬眼,“你们没有害怕揪毛的传统吗?”   唉,有代沟。   孙大虎已经推进手术室半天了。   孙队长叉着腰在手术室门前走来走去,晃得人直晕。   林三柱倚着墙,斜了眼孙队长,撇嘴说:“你能不能老实会儿。”   孙队长拽了拽披着的军绿色大衣,傻愣住了,“林三柱?”他走到林三柱跟前,“你咋在这?”   得,林三柱翻了个白眼,他一个大活人,有人竟然看不着,他无语道:“队长,我这么大一人,你都看不着?”   孙队长:“……”呵,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天又暗,瞧你干啥?   他挨着林三柱坐下来,呢喃道:“这手术啥时候能做完?”估摸着时间,这都到凌晨了。   林三柱不客气的倚在孙队长身上,“人家医生都没急,你急什么呀?他头上破了那么大一口子!”他用手照自己脑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口子,医生得缝大半天呐。”   孙二虎蹲在一角,偷偷用手背抹眼泪,“我哥……我哥能救回来吗?”孙二虎是孙大虎的弟弟,俩兄弟都在砖窑干活。   “肯定能。”孙队长虚虚的声音传来,说实在的,他心里也在打鼓,这人要是救不回来,他跟大队那边不好交代。   第十五生产队在崖前大队收益不好,老排在末尾,社员们上工积极性不高,他作为队长,在考察了好几个生产队后,决定建砖窑烧砖。烧砖,首先是个技术活。他花大价钱请来一个老师傅,教生产队里年轻的小伙子烧砖,孙大虎和孙二虎是其中之二。   自从有了这个砖窑,队里的收益慢慢好了起来,前几天,他还考虑要不要再建一个,没想到现在……   孙志强没他爸愁眉苦脸,他拉住封景铄的胳膊,“封景铄,我命令你,教我开拖拉机。”   孙志强特别羡慕大队的拖拉机手,方向盘一握,轰隆隆的声音就是它的BGM,多拉风呀。   他甩开孙志强的手,“要我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封景铄双手插裤袋,“首先,你得解决我们两个地位不平等的问题,你是队长的儿子,而我住在牛棚,如果我教你开车,别人怎么看?你爸怎么看?至于怎么解决,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绕着孙志强转了个圈,“其次,第十五生产队没有拖拉机,我拿什么教你?靠说吗?如果你同意无实物教学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但以你的水平来看,我觉得你大概率……听不懂,也学不会。”   最后,封景铄停在脚步,微微弯腰,对着孙志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最重要的一点,你得想明白你为什么学开拖拉机?是一时的热情,还是一辈子的打算?如果是前者,我劝你再考虑一下你的职业规划,如果是后者,我建议你写一份计划书,字数不用太多,一千字左右就行。”   孙志强听完后有点腿软,他心道这人认真起来了,咋这么吓人!他有点怕怕。   “我回去考虑考虑!你等着!”   手术室那边传来响动,医生推开门从里面出来,“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孙二虎泣不成声,太好了!大哥没事!   林三柱跟医生打了个招呼,“今天晚上多亏了你啊,不然我真没办法。”   医生在了解到送来这人和林三柱没关系后,真诚道:“怪不得我妹说你人好呐。”医生的妹妹就是阳春面姑娘。他之前还不同意他妹的说法,现在倒是有点认可了。   孙队长:“……”啥?林三柱是好人?这医生脑子进水了吧!   本着真实的原则,他叫住医生,咳嗽两声,“实话跟你说,林三柱他吧,不是——”   医生折回身,疑惑问:“不是什么?”   “二虎!还傻愣着干啥?去看你哥啊!”林三柱的声音传来。   这硬生生打断了孙队长的思路,说实话,这事好像和林三柱没啥关系哈,林三柱咋来了呢?   他朝医生笑了笑,“我意思是说,林三柱,他不是第十五生产队的人,还过来帮忙,简直是活雷锋啊!”   医生点头,“你说的没错。”   孙队长:“……”他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那里,有苦难言!   林三柱送走医生,白了孙队长一眼,“别人都是在背后说坏话,你倒好,当着我的面就想说我的不是,幸好人家医生明事理。”   孙队长嘴角一抽,“我那不叫说坏话,叫说实话。”   林三柱幽幽的看着孙队长,“我知道了,我的名声就是被你搞臭的!”说完后,他转身潇洒离开。   孙队长揉了揉心口窝子,气死了!   啥叫名声是被他好臭的?   你本来名声就臭好不好?   孙队长这时候真想见一见林奶奶,握一握她的手,亲切说一句——“你没被林三柱气死真特么厉害!我佩服!”   ……   林青莱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   “布叔,出什么事了吗?”   布升平虽然被革职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带领几个手下,在医院后面秘密建了一个小厂,小厂不过几间矮屋,四周有围墙,窗户包着厚布。   林青莱一直和布升平有联系,每次林青莱送她爸上班,都会过来看一眼小厂。   厂是五金厂,但设备不全,生产出来的产品有限,目前厂子里的人主要搞打□□。   打□□是林青莱提议的,这东西成本低,制作迅速,不到两周,厂子里生产出了十大箱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布升平激动道:“省城要举办交流会。”   他上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他在省城的老同学给他打过来的,内容是原北市要举办交流会,邀请了很多厂子的一把手。   老同学悄悄透露,有外商!   听到外商两个字,布升平惊呼一声,要是能和老外合作,那销量可是有质的提升。   这个年代,大家几乎默认国外的东西好,谁家产品要是标注了“外销”二字,那必然脱销。   林青莱陷入沉思,外商?   她问:“上面支持吗?”和外商合作,必须考虑上面的态度。   布升平点头:“支持,55年的时候,就有专门文件说,要增强工业品出口换汇,支持进口机器搞建设!我们和外商合作,就等于给国家赚外汇,上面肯定同意!不仅同意,还大力倡导呢!”   林青莱皱眉,“时间来得及吗?”   布升平算了一下,“明天十点开始,等等!今天就是明天!”他看了眼手表,现在一点钟了!   他踱来踱去,心道这次机会很重要,必须抓住。 第25章   “我也去!”   封景铄抓住林青莱的胳膊,“你现在比我小。”   林青莱揉了揉额头,她现在确实比封景铄小,这是事实,没错。   布升平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人,他把打□□装在行李箱里,“我们坐汽车去。”   从景山县到原北市,大概有五个小时。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汽车站那边告诉布升平,最早的车是四点钟,没有比这更早的了。   布升平自言自语:“四点钟来得及。”   林青莱拗不过封景铄,“一起。”   封景铄露出白牙,“我跟着你,完全是为了你好,你太小,我得保护你,叔肯定也这么想的。”   “把我也带上吧。”林三柱眼巴巴看向布升平和林青莱,“我保护你们俩。”   布升平:“……”这又不是去旅游!   林青莱:“……”都怪封景铄!   封景铄摸了摸鼻子。   最后定下来三人——布升平、林青莱和封景铄。   林三柱掏了掏兜,“爸身上只有这点钱,你先拿着。”   “钱不用担心。”布升平拍了拍行李箱。   林三柱没客气,交代道:“闺女,记得给爸买点省城的东西回来!”   ……   原北市是省会城市,应国家号召,这座城市大力发展重工业,而重工业什么最重要?钢和铁。   美苏冷战,看似是意识形态的对抗,实则是综合国力的竞赛,钢铁这个元素,绝对是双方的底牌,斯大林同志曾提出了“钢铁就是一切”的口号。华国一样,无论是成立初期,还是十年动荡,钢铁一直是国家领导人关注的重中之重,例如两个五年计划,□□……这些都在强调钢和铁这两个法宝。   这次交流会把地点定在原北市,大有讲究。   一行人灰头土脸下了车,车站口人来人往,绿色蓝色和黑色占据了人的眼球。   布升平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大惊,“九点钟了!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了!”   交流会定在中心大楼,十点半开始,他转头对林青莱说,“我们得抓紧了。”他攥紧行李箱的把手,心中有些着急,这次来原北,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必须成功。   林青莱抓住一人,笑盈盈问:“离这最近的百货大楼在哪?”   布升平皱了皱眉,等林青莱问完话后,他不同意说:“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得抓紧过去。”   林青莱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封景铄,脸上无奈道:“布叔,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穿的……不合身份吗?”   他们在火车上商量好了,布升平当老板,林青莱当秘书,而封景铄是工厂新聘请来的翻译员。   布升平拍了下脑门,“都怪我太急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出去办事没有一套像样的衣服可不行,“走,咱们先去买衣服!”   百货大楼人声鼎沸,林青莱凭借良好的方向感,找到角落里一家西服店。柜台前没有一个人,售货员坐在凳子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可见这家店生意不怎么样。   林青莱叫醒售货员,“给我拿两件男士西服和一件女士西服。”西服比起军装,更适合这次交流会。   售货员没嫌弃林青莱三人穿得土,她欢喜道:“三套是吗?稍等,我找一下。”她转身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三套崭新的西服,“看见这标志没?外国牌子,要不是见你买的多,我还不准备拿出来呢。”   呵,林青莱轻笑,这售货员是要宰他们一顿啊。   她抬眼示意封景铄。   封景铄冷哼一声,“外国牌子?你耍我们玩呢!这牌子的logo从来不标在领口。”   售货员干笑两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位同志,真对不住,我——”   封景铄眉毛一挑,缓缓道:“对不住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知道西装的生意为什么比军装差吗?因为没有故事性。大家喜欢军装,是因为它代表解放军,而西装呢?你知道它的故事吗?你知道穿上它的意义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钱!”   售货员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整张脸通红,不知是羞愧的还是恼怒的。   封景铄没饶过她,继续说:“十七世纪七十年代,西服叫justaucorps,十八世纪七十年底,它演变为frockcoat,现在,市面上的西服是sacksuit……”   看时间差不多了,林青莱拉了下封景铄,可以了。   她眯眼道:“同志,我这位朋友语气有点冲,但他并无意找茬,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本质上是为了你好,你多担待。”   售货员挤出笑说:“担待,担待。”   林青莱不紧不慢说:“同志,你放心,我不举报你,只是价格方面——”   听到举报俩字,售货员不淡定了,她急忙说:“进货价卖,你们千万不要举报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林青莱止住售货员,笑道:“我这位朋友眼光比较高,看不上这些衣服,不过——”   售货员心觉得自己像等待判决的犯人,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不过看在你特意招待我们的份上,我们决定租一上午。”   “租?”   林青莱点头,“对,租!”   售货员咬牙笑道:“我们领导不让租。”   林青莱抱胸,问:“那你们领导让你卖假货了吗?嗯?”   售货员:“……”她任命拿了三套西装出来,“喏,大小应该差不多,你们试试。”   林青莱给了售货员一个放心的承诺,“押金在这,你放心,我们不会不还回来的。”   三人从百货大楼出来时,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布升平一身暗灰色西服,口袋上插一支钢笔,温文尔雅,抿成一条线的嘴巴更添了几分冷峻之气。   至于封景铄,不用多说,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俊美无俦,林青莱提醒他,“记得微微低一点头。”不然与翻译员的气质不符。   林青莱身材高挑,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合身,她把头发扎成马尾,长度正好到脖子。   “同志们,出发——”   赶往交流会的路上,布升平问封景铄,“这衣服的标志应该在哪?”   封景铄耸了下肩,“谁知道呢?”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牌子,logo的位置不过是随口一扯,反正没人知道。   布升平:“……”   交流会在中心大楼,五层建筑,旋转门,两侧站有门卫,门前铺有红毯……布置得十分气派。   布升平刚想往里面走,林青莱拽住他,“布叔,我们有邀请函吗?”   邀请函?布升平愣住了,呆呆道:“没——有——”   他往自己脑门上重重一拍,没有邀请函,他们怎么进去啊!   林青莱拍了拍布升平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急,总有办法进去的。”   这时候,一个外国人从车上下来,林青莱计上心来,她往前走去,“hello。”   那外国人有些吃惊,心想这小姑娘胆子真大,他跟不少华国人打过交道,在他印象里,华国人都腼腆害羞,一般不主动跟他打招呼。   他笑着回了个“hello。”   林青莱顺势把布升平和封景铄两人介绍给他,并用英文简单介绍了一下打□□,老外有点感兴趣,问了林青莱几个问题。   三人跟着外国人消无声息混进了交流会,门卫丝毫不觉得不妥。   进入大厅后,林青莱发现人很多,大部分人都占好了位置,布升平有些着急,“我们去哪?”   林青莱随便指了个地方,就在这吧。   布升平:“……”这么潦草?!   几个外贸公司在华国的负责人已经到了,他们西装革履,姿态高傲。   布升平打开箱子,打□□暴露在空气中,但没人愿意停留,都一晃而过,他第一句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走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她拿起一只,一打,“啪”一声,火从里面喷出来,外商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   准确来说,是整个交流会的人都被林青莱突如其来的操作秀到了。   林青莱淡然道:“这是我们实验室新研发出来的点火器,起名叫打□□。”   有外商过来询问:“howmuch?”   林青莱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为了参加这次交流会专门聘请的翻译员。”封景铄上前,礼貌地跟外商握了下手。   几位负责人都很震惊,心道这家工厂的态度太好了吧!竟然为了他们特意请了翻译员!   他们很高兴,亲切地和封景铄交流了一番……别的事情,说了半天,才回到正题上。   打□□在交流会上出尽了风头,孙厂长心里不是滋味。   他是京市某大厂的负责人,厂里对他寄予厚望,现在倒好,风头全被一伙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抢了。   他偷偷溜出去,仔细看了眼交流会上面的名单,嘿!根本就没有这伙人!   布升平正讲到兴头上呢,突然有人要“请”他们离开。   有人窃窃私语,“这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人离开呢?”   孙厂长挺着大肚子,高声道:“这三个人没有邀请函!”   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恼羞成怒的时候,林青莱笑道:“各位,我们确实没有邀请函,带我们进来的人是詹姆士先生,门卫同志没有阻拦我们。”   解释一番后,林青莱又说:“我们马上就走。”   几个外贸公司的负责人傻眼了,这生意谈的好好的,人怎么走了呢,他想叫住林青莱等人,这时候布升平说:“我们在门口等大家。”   林青莱补充道:“对打□□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留下联系方式。” 第26章   又下雪了。   “老哥,你去过省城吗?”林三柱缩缩脖子,使劲儿把门关严实,“这都快一天了,我闺女咋还没回来呢?”   封兴修把盛满雪的盆子拿进屋,接着撒上点水,他边洗漱边说:“有我儿子在,没问题。”   林三柱翻了个白眼:有你儿子在,才有大问题。   “同桌,你在家吗?”黑娃头戴绒线帽,脚蹬大棉鞋,朝屋里喊去,“我来找你玩。”   林三柱探出一个脑袋,瞪眼说:“我没空和你玩。”他虽然和黑娃是同桌,但年龄上差了二十多岁,一起玩?当他是小孩吗?   黑娃小跑过来,拽住林三柱,“同桌,我奶亲口说了,她最疼我,我身上穿的这身衣裳就是她缝的,怎么样?好看不?”   林三柱挖了一下耳朵,哼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行了,我现在知道了,你走吧。”   这小屁孩!   真无聊。   黑娃不离开,笑眯眯问道:“同桌,你过年有新衣服穿吗?”   林三柱:“……”真特么扎心!医院还没发工资呢!发工资也才七块五!   他故意说:“哎呦,我还真没新衣服穿,我瞅你身上这件不错,这样吧,你脱下来,给我穿。”   黑娃立马退后三米,吐舌头说:“我才不呢!哼!”说完,转头就跑。   林秋阳喂完猪,准备回屋,黑娃叫住他,“野娃,你会踢毽子吗?咱俩一起玩,不带你爸。”   黑娃摘下帽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毽子,他小脸得意说:“我奶给我拿公鸡毛做的,特别好踢。”   “那你先踢。”林秋阳选了一块空地,对黑娃说。   两人中间留出两米长的距离,黑娃先踢,他将毽子抛到半空,一只脚接住,然后抛起,等毽子落下后,再抛起。一抛一落,毽子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显得裹成小熊的黑娃既轻盈又矫健。接着,黑娃用力将毽子朝林秋阳那边踢去。   林秋阳勉勉强强接住了飞来的毽子,他把毽子勾在脚尖,学着黑娃的样子,抛起——落下——抛起,手舞足蹈的样子有点好笑。   毽子回到黑娃那里,他玩心大起,把毽子顶到头上,然后抛起,再抬腿接住,又抛起,之后用脚背勾住。抛起勾住,连续不断。   林秋阳在一旁拍手叫好,“黑娃,你好厉害。”   黑娃露出一排小白牙,十分骄傲。   林三柱扒在门口看了会儿,“这就算厉害了?”他可是踢毽子高手,想当年,崖前大队没有人敢和他正面交战,黑娃这点能耐还入不了他的眼。   封兴修无声笑了笑,他把茶叶倒进小锅里,加入白糖,拿勺子翻炒。   他们如今烧的是煤炉子,四条腿,外面包着厚铁皮,炉身是个圆筒,上面有个圆圆的炉火口,下面有个篦子,虽然外观不怎么好看,但好在省煤。   不过农村一般不烧煤,而是烧灶,在房子一角垒个土灶台,烧柴、草、麦秸秆、棉花秆……但烟气重,有时候呛得人咳嗽不止。   煤炉子是林青莱从废铁站淘的,因为挺沉,她还弄了个简易的小推车,前面是木板,后面是把手,底下有四个轮子。   茶叶是封兴修买的,他喜欢喝茶,二十张电影票卖完后,他立即买了一罐茶叶,用来奖励自己。   至于奶,是刘裁缝送的。刘裁缝屋里摆缝纫机,墙上还挂钟表,自留地养羊,之前林青莱送了刘裁缝一张兔子皮,刘裁缝不愿欠人情,于是把自己喝的羊奶送给了林青莱一桶。   香味从小锅里飘出,林三柱不再探头看黑娃和林秋阳踢毽子,他走到封兴修旁边,深深吸了一口香气,“你这是做奶茶?”   奶茶,林三柱熟悉,有一次他上班,他闺女给他做了奶茶,又香又甜,奶香味混着茶香味,喝进肚里暖融融的,上班的心情都变好起来。   小锅里的茶和糖已经变焦,呈现棕红色,亮晶晶的汤粘着茶,封兴修把奶倒进锅里,奶白色立马融进焦糖色。   煮完后,封兴修拿了一个烧杯,他用大勺把奶茶倒到里面,递给林三柱,“尝尝,和莱莱做的是不是一个味?”   自从林青莱做过一次奶茶后,封兴修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他抿了一小口,咂摸一下嘴,还不错。   “就是不大甜。”林三柱舌头跟铁做的一样,不嫌烫地咕咚咕咚灌下半烧杯奶茶,“老哥,你有做饭的天赋。”   封兴修打开门,招呼林秋阳进来。   咦,这大胖子是谁?黑娃皱着小脸,跟着林秋阳到门口,“你是谁?为啥在我同桌家?”   黑娃思考道:“难道这就是课本上说的金屋藏娇?”   林三柱听到后,大咳,“金屋?藏娇?”屋是铁棚破屋,娇是……封兴修?你眼神真不好使!   黑娃知识水平有限,他想到的只有这个词。   封兴修打破尴尬,递给林秋阳和黑娃一人一碗奶茶。   黑娃有点受惊,他瞪大眼睛,“这是给我的吗?”   “是啊,你尝尝,好不好喝。”   黑娃眼眶有些湿润,他张大嘴巴,大有下雨之势,林三柱及时止住,“你要哭,就别喝。”   黑娃因为招蜂子,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跟他玩,等上学后,也只有一个林三柱愿意理他,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欺负他,所以今天封兴修把碗递给他的时候,他感动到想要流泪。   他小口小口喝完后,说:“我家有蜂蜜,甜滋滋的,我奶会冲蜜水,很好喝,下次我来拿给你们。”   林三柱把烧杯剩下的奶茶喝完,“直接带蜂蜜就行。”   黑娃走后,雪又开始下了。   指甲盖子大小的雪花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飘下来,灶房屋顶雪白一片。   林秋阳惊呼:“我的猪。”他立马跑出去,往猪圈上面盖上布帘。布帘是跟砖窑要的,因为他们烧砖要用布帘子。   “千万不能把猪冻着了!”   老队长顶着雪过来,“野娃对猪挺上心的。”   林秋阳见老队长来,小脸一板,说:“既然我爸把养猪的任务交给我,那么养猪就是我的责任,把猪养好就是我的使命,我绝对不会辜负父老乡亲们的期望,争取把咱们生产队的猪推广到整个大队,让人家看看,第十三生产队的猪一个顶俩!”   林三柱歪了歪嘴,他抬眼询问封兴修,“他这话跟谁学的?”   封兴修脱口而出,“你啊。”   前几周,林三柱跟封景铄学说京话,咋学呢?照着书念,书就是那本《语录》。   林三柱在一旁念,林秋阳在一旁听,念的人越念越困,听的人越听越清醒,林秋阳从里面学了不少,比如“向雷□□学习”,又比如“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老队长不知道内情,他两眼汪汪,拍手称道:“好!野娃说得好!”   跟着老队长上来的李大队长眉头一跳,这话可不像小孩说的。是谁教的呢?他想,林三柱?不可能。   他弯下腰问林秋阳:“这话是你想出来的吗?”   林秋阳诚实道:“是我爸,林三柱同志。”   老队长胡子一翘,脚下一趔趄,他咽了一口唾沫,“真的?”他吓唬林秋阳,“小孩说谎是要烂裤子的!”   林秋阳捂住裤子,“我就一条裤子,不能烂!”   看来真是林三柱教的,李大队长往猪圈方向看了眼,“你爸还挺有觉悟的。”   林秋阳点头,肯定道:“我爸思想觉悟那不是一般高,是相当高!他小时候因为我奶没钱供他读书,很遗憾,后来大队小学给他了上学的机会,他非常珍惜,识字后,我爸一直都没停止前进的脚步,听广播,学说京话,晚上熬夜念书……”   林三柱:“……”他两手捂脸,娇羞的靠在封兴修肩上,羞涩道:“我咋这么优秀呢!”   封兴修扶额:“……”   实际情况是,上学识字……是因为不想干活,学说京话……多半是虚荣心作怪,听广播……是为了逃避上工,至于熬夜念书……是因为没有学京话的材料。   因为不是亲生的,林三柱以前一直看不上林秋阳,不过今天,他对林秋阳改变了看法。   他破天荒的夸了林秋阳一句,“不愧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有我的风范。”   李大队长惊了,原来林三柱是这样的人啊!他朝老队长看去,无声问林三柱真是这样吗。   老队长哪里知道,他又不是林三柱肚子里的蛔虫,虽然有点抓瞎,但不要紧,“野娃说的不错,三柱他啊,自从有了养猪的工作后,一直没再作妖,有社员都向我反映了,说生活太枯燥……”   等等,他说的是啥玩意儿?   老队长立马找话圆回来,“我的意思,是说三柱啊,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他现在成熟了,有担当了。”   李大队长笑道:“我看人呀,就得有个工作,只要把精力放到工作上,啥妖魔鬼怪都能变成好同志!”连林三柱这样的人都能变成进步青年,这说明啥?工作很重要!有工作更重要!他心里有了个新想法,准备回去和大队里的其他干部商量商量。   老队长附和道:“是这个理儿,没错。”   李大队长招呼老队长,“走,趁着雪还没想下大,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公社那边下达了指示,说安排专员到几个大队视察,大队长为了不让自己大队丢丑,今天特意到几个生产队里看了看,第十三生产队是第一个,接下来便是第十五生产队。 第27章   售货员检查了一遍衣服,没问题后,她乐滋滋想:衣服借出去、还回来,她不仅没有损失,最后还得了租金。   说实在的,西服店没啥生意,工资全靠出勤,她一点外快都挣不到。   像她隔壁的隔壁卖军装的,衣服一上架就售空,有些人为了抢货,贿赂五六块不奇怪,一天下来,这些钱就比得上一个月的工资了。   她只能留下羡慕的泪水。   要说辞掉这个工作,另起炉灶,这不可能,一来她爸妈好不容易找人把她弄到这个岗位,二来外头竞争大,辞了后,她找不找得到工作都是未知数。   所以还得干。   封景铄打眼扫了一圈,“大姐,我给你指条路,你干不干?”   售货员有些犹豫,但一想快要过年了,新衣服还没置办呢,还有她相中的一双小皮靴,价格挺高,于是咬牙回道:“干!”   封景铄微微扬了下嘴角,“我要两件男式漆皮外套和两条印花裤,一套oversized灰色西装,还有一件红色棉服。”   售货员一脸懵逼,她只卖西服啊!   未等她问出疑惑,封景铄很快解答道:“你们内部人买应该有折扣,我也不是贪便宜,就是想给你个赚钱的机会,你要明白,我完全可以自己逛着买,买多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但现在你帮我找东西,那我的钱就和你有联系了。”   售货员很上道,一点就通,她扬起笑,“你的意思是给我钱?”   封景铄点头,挑眉说:“对,他们拿得越少,你挣得越多。”   售货员打了个响指,“成交。”她把要买的东西记在纸上,跟封景铄敲定完细节后,她立马行动起来,往周围的柜台跑。   oversized灰色西装和红色棉服还好理解,漆皮外套和印花裤是什么鬼,林青莱问道:“漆皮外套和印花裤……你和我爸穿?”   封景铄点头,“叔和我一样,都是rapper,要当潮人,漆皮外套和印花裤正适合我们。”   进百货大楼的时候,他扫了一圈,有漆皮外套和印花裤,不然他也不会要。   林青莱:“……”她爸啥时候是rapper了?   在家葛优躺的林三柱也不知道自己成rapper了。   至于另外两件,oversized灰色西装是给封兴修的,红色棉服是给林青莱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那件衣服?”林青莱不解。   封景铄笑道:“你的眼睛都快粘到那上边去了,小时候我和我妈逛街,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妈不舍得花钱,喜欢的衣服只看不买,和你一个眼神。”   林青莱心道:她眼神很明显吗?没想到封景铄观察的这么仔细。   封景铄又说:“布叔临走前留了两百块,足够了。”   布升平因为心系工厂,交流会一结束就提着行李箱离开了,走的时候塞给了林青莱和封景铄两百块。   布升平当副厂长时存了不少钱,现在又有两笔大订单,一笔外销,一笔内销,二百块钱他还不看在眼里,未来才是关键,更何况拿下订单,林青莱和封景铄帮了不小的忙。   他有野心,也有实力。   小厂总有一天会变成大厂,市场会证明一切。   林青莱笑了笑,“二百块确实够了。”   封景铄又说:“这里是省城,衣服种类多,质量肯定比公社好,买衣服当然要买最好的,嗯,在可接受范围内买最好的。”   “说实话,你和在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封景铄皱眉,噘嘴问:“哪里不一样?”   林青莱心想:哪里都不一样,你在家的时候皮的一批。   有多皮呢?   把河里的冰用刀切成一个圆,大小正好能卡住鱼,切下来之后在上面捣个洞,目的是方便掀开切下来的冰块。想吃鱼的时候,取出冰块,鱼为了吸氧,钻到圈里,卡住身体,不用动手,就能吃到鱼。   不仅如此,封景铄这厮还在冰上弄了好几个这样的洞,今天掀起这个,明天掀起那个,他带着林秋阳,把鱼耍的团团转。   除了鱼外,还有宋端理。   宋端理原本打兔子打的好好的,到后来兔子越来越少,明明坑还在,底下还有毛,为啥兔子没了!   真相只有一个——封景铄截胡了。   顺序是,宋端理老实做陷阱,兔子认真掉陷阱,封景铄按时拿兔子。   这和方才的封景铄根本不是一个人。   林青莱发现,封景铄看起来大男孩,但在重要事情面前很成熟,包括主动提出开拖拉机,交流会上和外商谈话,以及跟售货员讨价还价。   按照现代的年龄,封景铄才十九岁,上大学不久,能做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   另外,一个太子爷能和林三柱他们打成一片,也不很容易。   其实,从开拖拉机那天一直到现在,林青莱在封景铄身上发现了一种天然的贵气,这种贵气不是这个时代能培育出来的,当然即便是在后世,这种浑身上下写着“老子最贵”的气质也很少见。   就像穿衣服。   封景铄完全可以把林奶奶的棉袄头子穿成大牌。   林青莱仔细琢磨了一下,心想怪不得封景铄能和林三柱玩到一起。   因为林三柱是个很有追求的人。   从当小子的时候,他就知道打扮自己,那些不认识不了解林三柱的人,定然会觉得林三柱过得不错。   不过后来,林三柱不正经的气质占了上风,好在工作后有了下降。   封景铄晃着林青莱的肩膀,“到底什么不一样?快点告诉我,我想听。”   林青莱笑道:“没什么不一样,就是想说你家人把你教的很好,我以为封氏集团的太子爷不学无术——”   “what?”封景铄皱眉。   林青莱继续说:“没想到是一个小可爱。”   封景铄:“……”可爱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   马芬芳是一名下乡知青,性子很傲,瞧不起乡下人,而林二柱是个老实人,他木讷呆板,像个老黄牛一样只知道干活。   阴差阳错下,马芬芳嫁给了林二柱。   虽然马芬芳给林二柱生了两个闺女,林青芸和林青苗,但她依旧看不上林二柱,觉得他窝囊、懦弱、没脾气。   马芬芳念完了初中,算是几个妯娌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人。她银盘大脸,粗眉厚唇,身材丰盈,在这个年代里算是美人。   只不过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即便到现在,她都没适应农村的生活作息,比如洗澡这事。   老林家人口多,一房一间屋,再没有多余的屋空出来,洗澡的话,只能打一盆水,在屋子里擦身体,泥不用使劲儿搓就能掉一大片,好在地是黄土地,踩一脚,泥立即不见了。   她爱干净,最受不了身上汗津津的,林二柱虽然不咋说话,但对马芬芳是一心一意好,跟林三柱完全不一样。   林三柱根本就没疼媳妇那根筋,即便他结了婚,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单身的状态。在没有到医院工作前,他游手好闲,平日里不是听广播就是看电影,至于媳妇?完全抛之脑后。   不仅马芬芳不习惯农村洗澡的方式,知青们也不习惯。   但他们没办法,只能晚上端一盆水,摸黑擦擦身体。   林斧头作为知青管理员,时刻谨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指示,于是他把洗澡这事上报给了老队长。   老队长很无语,谁家洗澡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城里人毛病太多,不吃这个,不喝那个,干个活倒下一片,事还那么多。   现在是冬天,天气一冷,洗澡成了老大难问题。   公社有澡堂是没错,但那里价格太贵,重点是不安全,男女澡堂只有一块木板隔着,这就离谱。   邢桂花是崖前大队第一批知青,如今都熬成老姑娘了。   她把毛巾搭在肩膀上,皱着眉头,朝对床的女知青说:“你盆子里的袜子都满了,该洗了,不然屋里有味。”绿色、红色的袜子堆在小木盆里,袜子脚后跟那里一团黑渍,臭味聚集在它周围。   女知青讨好说:“桂花姐,水凉,我手有疮,等水烧开了,我就洗。”她不是不讲卫生的人,但环境改变了她。   墙根的雪已经没过脚了,水扎凉扎凉,她的手受不住,袜子只能先堆着,再一块用热水洗。   女知青手上抱着水杯,里面装着热水,说:“我已经两周没洗澡了,身上痒得难受。”   邢桂花用毛巾擦干脸,她也很久没洗澡了,可现实情况如此,她只能安慰道:“大家都这样,习惯习惯就好了。”   林斧头以前跟着林三柱混,他力气挺大,心眼儿不多,林三柱当年没少忽悠他。   他现在二十五,还单身,不过心里有了人选,就是邢桂花。   林斧头找到林三柱,开门见山说:“三柱哥,公社澡堂那个搓澡大爷,我记得你挺熟的,能不能麻烦你一个事,让那大爷对外宣布澡堂停业一天,我想带桂花她们几个女知青去那洗澡。”   林三柱翘着二郎腿,一脸古怪的看向林斧头,“咋地?你想和她们一起洗?”   林斧头涨红脸,摇头说:“……不不!我没有!”   他寻思了一下:当然,一块洗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 第28章   公社有澡堂,起名为红星。   红星澡堂大喇叭里放着——“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里面的同志抓紧洗,外头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林三柱跟大爷打了个招呼,“哎呦,又搞虚假繁荣啊!”他不用伸脖子看,就知道里边没人,“给,两张澡票,要搓背和修脚。”   大爷翘了翘胡子,“搓背还行,修脚?美得你!”   封兴修跟着林三柱往澡堂里边走,男澡堂有三个大池子,一池清水、一池浑水,一池不清不浑的水。   林三柱试了试水,还行,挺烫的。   他不紧不慢脱光衣服,走到池子里头,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朝封兴修招手,“老哥,水温正好,进来快活啊!”   封兴修:“……”   他慢条斯理脱下衣服后,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水汽大,热气缭绕,能挡一点身体。   “呼!好烫。”封兴修伸进去的脚,放了又放,抬了又抬,反观林三柱,铁打的身体,丝毫不觉热。   “烫吗?”林三柱掬起一捧水,往肩膀那块洒去,正合适啊。   等封兴修适应了水温后,他慢慢把身体往林三柱那边挪去。   林三柱老来这儿,他熟门熟路从墙上窟窿里摸出一长条丝瓜瓤子,龇牙道:“拿这洗澡贼好使。”   封兴修洗澡比较文雅,他慢悠悠搓搓胳膊,搓搓脖子,感叹道:“真舒服啊。”   林三柱洗了下瓤子,瓤子湿了后,他拿起来往身上擦,跟擦桌子一个样,一来一回,一转一扭,哎呦,那叫一个舒坦。   “老哥,你可真白。”林三柱搓完一条胳膊,把瓤子上的灰洗干净,“全大队都找不出你这么白的人。”   林三柱来了兴趣,“京市的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样白,和你一样胖,和你一样能吃啊?”   封兴修:“……”要不是知道林三柱没坏心,不然的话,他得气死。   他用手搅了搅池子里的水,淡淡道:“天生的白皮肤,没办法,晒都晒不黑。”   林三柱瞅了眼自己的肤色,这话听起来好气人哦。   老林家没有白皮,全都是黄皮,林三柱还稍微好些,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清新自然,但其他人一般,都是蜡黄色,跟脚底下的黄土一个颜色,其中林二柱最黄。   他是个老实的性子,不知道偷懒,每天按时上工按时下工,这时候又没防晒喷雾,火辣辣的太阳就在头顶,不把人晒掉一层皮才怪。   要说老林家谁最白,林青芸算一个。   林青芸从小就知道防晒,戴帽子,穿长袖,养了一身算是比较白的肤色。   这让林青茵嫉妒坏了,她因为黑,遭了不少嘲笑,发卡也救不了她,每次见到林青芸,她都要在心里骂几句,好解她心头之恨。   至于林青莱,不黑不黄不白,她两颊带着一点粉,由于嘴唇很红,显得她看起来白。   两个大老爷们就变白这事讨论了一会儿。   大爷坐在外头,他频频朝里面看去,心想男人变白干啥?当小白脸?吃软饭?没出息!   “这是干什么用的?”封兴修拽了下绳子,“灯吗?”   林三柱指着头顶的窗户,“放气使的,澡堂子热气多,你拉一下绳子,头顶那窗户就会打开,热气就能飘出去。”   封兴修拉了一下,没拉开,索性不管。   “老弟,你觉得咱们家的澡堂怎么样?”澡堂原先是封兴修和封景铄住的牛棚,在崖下,林青莱把河水引到屋顶,不仅能坐着洗,还能站着洗,完全不输红星澡堂。   林三柱立马g到了封兴修的意思,他咧嘴高兴道:“可以让女知青到我们家洗!”   哇哦!   好刺激!   封兴修继续说:“距离近,不用澡票,私密性还好,单数天男人洗,双数天女人洗,正好隔开,避免偷窥耍流氓。”   林三柱算了下,“这里洗个澡得六毛五,那咱们洗澡要多少?”他现在对挣钱很上心。   有工作以后,林三柱体会到了挣钱的……痛苦,所以他很想找一个不用劳动就能赚钱的工作。   像之前封兴修倒卖电影票的事,他就挺喜欢的,比去医院上班好。   洗澡这事,大有可为。   房子是现成的、水是现成的、人也是现成的……天时地利人和。   封兴修已经想好了,“五毛五,肥皂、毛巾、拖鞋自备,河水又是免费的,五毛当做烧水的人工费,五分当做使用费。”   林三柱两眼放光明,“老哥,你脑子和我一样聪明啊!”   封兴修:“……”   他换了个话题,“他们晚上该回来了吧。”   林三柱站起来,拿起竹竿上的白毛巾,然后围在腰上,吧唧嘴道:“这都快一天半了,应该差不多,我觉得等咱们洗完澡,他们俩就能到家。”   封兴修有点纠结,他从池子里出来,问林三柱:“咱们不去接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林三柱已经趴好了,他拉了拉铃铛,让大爷进来搓背,然后转头对封兴修说:“有你儿子在,我很放心。”他觉得林青莱和封景铄两个人,胆子一个比一个大,根本不需要他接。   当然,他不去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懒,不想动弹。   说实话,千里迢迢来公社洗个澡就要了他的命了。   路上的雪,没过脚踝,鞋袜全湿,若稍微不注意,脚下打个出溜儿,人跟着晃三晃。   所以不去接了。   为了说服封兴修,林三柱又说:“我十八岁的时候,早早就去外边闯荡了,小铄这孩子,我放心,至于我闺女,我更放心了。”   林三柱嘴里的闯荡就是闲逛。   他经常去公社和县城,知道很多地方,逛过公园,甚至在躺椅上睡过觉,去过百货商场,他虽然钱不多买不起,但看看无妨啊,他就是喜欢看人家售货员对他不买东西咬牙切齿的模样。   封兴修接受了林三柱的这个说法,“行,不去接。”   大爷从外头进来,他绿豆小眼,法令纹严重,嘴角朝下,脖子里挂着毛巾,他往林三柱那走去,喃喃道:“这大冬天的,也就你来。”   林三柱撇嘴道:“咋地?不愿看见我?”   大爷手劲贼大,他边按边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这种人,有钱就花,洗个澡、看个电影、买个瓜子……比城里人都知道享受。”   说实在的,公社能达到林三柱这种境界的人很少。   比如布升平,副厂长,管理一个大厂子,钱是有的,但日光做不到,他很少消费,即便要花,那也要精打细算。   即便封兴修,官大钱多,要说像林三柱这样享受,他还做不到。   大爷嘴上闲不住,继续说:“以前我还看不上你,觉得你不会过日子,现在我年纪大了,发现你这样生活挺不错的,起码不委屈自己。”   他又说:“像我,是家里的老大哥,底下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因为我排老大,我爹和我娘啥事都要我让着他们,吃的让,穿的让,到最后连工作都让……唉,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没脸没皮……呃不是,随性就好了,说不定我现在就是运输公司的主任了。”   大爷感悟了一番自己的青春,唉声叹气。   林三柱:“……”   这年头竟然有人羡慕极品!   有眼光。   当极品一时爽,一直当极品一直爽!   他有了教学的冲动,“你呢,才四十出头,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学习这件事,没有晚一说,只要你思想上重视了,一切都好办。”   于是林三柱把自己当极品的经验一点一点讲给大爷听,“这第一点呢,就是敢……”   封兴修:“……”   这种教学……难得一见。   ……   原北市到景山县没有火车,只要公交。   挤成饼的公交上,封景铄和林青莱两个半坐半站,已经接近四个小时了。   去原北市的时候还好些,大概因为时间早,座位挺多,三个人一人一个,那时候的空气还是清新的。可是现在,汗臭味、臭脚味、干粮发霉的味道、咸菜发酸的味道……反正各种各样。   “封景铄?”男人剑眉星目,一身正气,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封景铄根本不知道男人是谁,直到男人自报家门,“我是顾二,顾修平。”   林青莱猛地一惊,顾修平?男主!   她大脑飞速运转,男主这时候就已经来了吗?可林青芸还没有到县里上学呀。书中,男女主第一次相遇是在县中学,而目前林青芸还在大队呢。   封景铄从记忆里挖出顾修平的信息:大院子弟,父亲是空军装备部部长,母亲是军队医院护士长,大哥顾治国是陆军营长。   他语气淡淡,“是我。”   原主和顾修平不对付,原因是原主追求的姑娘喜欢顾修平,但顾修平不喜欢她,姑娘在顾修平那吃了不少苦头,原主很心疼,于是更不待见顾修平了。   “你不是在——”   不能让顾修平继续说下去,这可是满车人呢,要是大家知道封景铄是劳改犯,不得要命,于是林青莱大叫一声,“谁放屁了?臭死了!”   “放屁?”   “谁闻到了?”   “我,我闻到了。”   “好臭!”   “是谁放的?”   “缺德!”   “……” 第29章   林青莱这一嗓子,把整车人弄得人人自危。大家互相指认,有一个大妈特别搞笑,抓着顾修平,非说他是放屁之人。   “放开。”顾修平皱眉道。   大妈头发打卷,牙齿发黄,笑容猥琐,“小伙子,做人要诚实,大娘我都听见你放屁的声音了,不就是放个屁嘛,有啥不能说的,人之常情,哪个人不放屁啊,你不要害怕,大声讲出来,车上的人都会理解的。”   林青莱:“……”莫非——真有人放屁?   封景铄:“……”莫非大妈——贼喊捉贼?   现在被一个大妈这么污蔑,顾修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他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你再不放开,我就——”   “就怎么着?嗯?你这个小伙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对我怎么着?”大妈给了顾修平一记刀子眼。   突然大妈娇羞起来,刀子眼变成了媚眼,“你非得用强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呕!顾修平眉头跳了跳,他拿出工作证,“看清楚了吗?”县政府办公室干部。   大妈愣了会儿,顾修平以为大妈被吓住了,没想到大妈幽幽来了句,“我不识字。”   顾修平:“……”   林青莱忍住笑意,上前打断道:“大娘,是我听错了,没有人放屁。”你就饶了男主吧,男主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大妈瞪了林青莱一眼,放没放屁全都你说了算吗?   她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小姑娘,耳朵不好使,满口放屁,让我丢人现眼,哼,瞧你那模样,像妖精一样,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以后谁娶了你谁倒霉。”   林青莱不恼,她笑容灿烂,“大娘,我还真是妖精。”   大妈疑惑,问:“啥?你是妖精?啥时候成的精?”   建国后不许成精。   林青莱摇头晃脑,眼睛弯弯,说:“我是磨人的小妖精!”   封景铄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发出阵阵咳嗽声,磨人的小妖精?他瞪大眼睛看向林青莱,真有你的!   大妈很无语,她抬起眉毛,荡起额头纹,哼了一声,不同林青莱一般见识。   闹剧结束,顾修平啥信息也没问出来。   封景铄不知道顾修平是男主,只把他当做人生的过客,于是没给他什么眼神,这让顾修平心里不是滋味,他以为封景铄还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因此劝道:“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封景铄:“?”   顾修平又说:“我和燕岚在一起了。”   冯燕岚是个漂亮时髦的姑娘,她和顾修平一样大,二十一岁,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级。封景铄十九,比他们小二岁,喜欢冯燕岚,整个大院都知道这事。   林青莱大惊:纳尼!男主和女配在一起了?   封景铄反应慢了半拍:这和我有啥关系?   顾修平板着脸,十分严肃说:“你不要再纠缠燕岚了,她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呗。”封景铄代入原主角色,“你告诉冯燕岚,让她把我给她的东西还给我。”   顾修平愣神的时候,林青莱拽着封景铄下了车。   甫一下车,神清气爽,林青莱舒展了一下身体,“坐车真累。”   封景铄只是活动了一下脖子,他精神头很好,神采奕奕。   景山县是个大县,在整个地区的排名挺靠前,放眼望去,最打眼的就是满墙的标语,比如“为人民服务”“……”,这展示出了景山县人民积极奋斗的精神面貌。   “先吃饭,再回家。”   这个时代的国营饭店,大同小异,拿景山县的饭店说——窄小门脸,长形格局,两侧是桌凳,白墙水泥地,上面挂着“发展经营,保障供给”八个大字。   饭店里吃饭的人不少,大多是穿着蓝绿色工装的男人,服务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年轻靓丽。   封景铄把包调整到胸前,找位置坐下。   突然,长辫子姑娘吼道:“同志们,都把钱和粮票准备好了啊。”声音十分粗哑,像个大老爷们。她挨个问座位上的人吃啥,收完钱后撕一张小票给客人,动作麻溜,大家习以为常。   林青莱搞明白后,看了眼对面那桌,她戳了戳封景铄,“七个酱肉大包,你四我三,一盘红烧肉,一碗炖猪蹄,一碟酱爪,够不够?”总之都是肉。   封景铄咽了下口水,“够。”   酱肉大包是真大包,比成□□头还要大,里面满满是肉酱,白色的内皮浸染成棕色,亮晶晶的一层油,叫人拇指大动,林青莱顾不上烫,立马咬了一口,满足!   封景铄这厮三两口就能解决一个,香得他眯起眼睛,似乎已经沉浸在酱肉大包的世界里了。   除了肉包,其他菜都还没上,封景铄说:“待会儿咱们去商店,军装一人一身,再给阳阳买个围脖和手套。”省城去的那家百货大楼没有小孩的衣服,所以林秋阳的衣服他们打算在县里买。   买衣服的票是跟售货员换的。售货员在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后,立马把封景铄和林青莱当做自己人。双方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林青莱还给售货员出了个主意——出租柜台。西装生意一般,柜台摆在这还得交钱,与其交全额不如交半数,反正想进百货大楼买货的厂子不少。   售货员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亲自把两个人送到门口,如果不是在上班时间,她恐怕还想去车站。   两人临走前又要了一份红烧肉和一份酱猪蹄,打算打包拿回家。   长辫子服务员本来很不耐烦,但看两人出手豪迈,完全没有其他客人扭扭捏捏、算来算去的小气模样,特意找了个篮子,让两人把打包的东西放在里面。   林青莱撸下头花,“姐姐,省城的头绳,特别流行。”   头花是售货员塞给林青莱的,一共七个,红橙黄绿青蓝紫,颜色各异,绑在头上,十分夺人眼球,远远就能看见一朵花长在头上。   “给我的吗?”长辫子服务员很惊讶,她拿起头花,问林青莱,“你确定要给我吗?”这可是省城的头绳啊!戴上它就能成为街上最靓的崽啊!说送人就送人,这个朋友交定了!   林青莱点头,“姐姐,你拿着吧。”   长辫子服务员很高兴,“你们以后来县里的话,找我。”   林青莱不客气道:“没问题。”   景山县离崖前大队还有一段很长的路,两人买完衣服后,都不想动弹了。   突然前方一只驴走过。   林青莱立马上前叫住,“等等!”她发现赶驴的人竟然是公交车上的大妈!   “大娘,是我,磨人的小妖精。”   大妈:“……”   在林青莱磨人操作下,她和封景铄坐上了驴车。   大妈要去岭上大队,岭上大队在崖前大队后边,反正顺路就是了,不然大妈是不会让他们上车的。   “你这小妖精……小姑娘,咋比大娘我还不要脸?逮着个人就要上车,胆子大的哟,不像个姑娘。”大娘边赶驴边说,“不像个姑娘也好,省得被人骗了,我啊,小时候就是被拐子骗走了,到头来成了岭山大队一傻子的媳妇儿……”   封景铄问:“他对你好吗?”   大妈吐了口唾沫,“好是好,就是少了点味儿。”   封景铄不明白,“什么味儿?”   大妈回头猥琐一笑,“你身上的味儿。”   封景铄:“……”打扰了。   ……   澡堂门口上方挂着一牌子,上面写了四个大字——红星澡堂,门是木头门,槛是木头槛,中间竖着一块黑板,扭扭曲曲的几个大字横在上面横,“上午九点至晚上九点营业。”   “这黑板不错。”林三柱把黑板拿起来,朝大爷说,“看在你这样好学的份上,我给你做个示范。”   大爷挺乐意,“好啊,示范吧。”   林三柱把黑板夹在胳膊下,咧嘴道:“我拿走了,再见。”   大爷反应过来后,痛骂道:“去你大爷的。”等等,这好像在骂我自己。   经过林三柱这么一遭,大爷觉得极品这玩意儿,只能独乐乐,无法众乐乐啊。也罢,他本就不是这块材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封兴修十分佩服,林三柱方才这一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拿黑板做什么?莫非要挂在牛棚门口?可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招摇。   他出言问道:“老弟,这黑板你想怎么用?”   林三柱右胳膊夹着黑板,左胳膊挽着封兴修,生怕磕倒,他哈着白气说:“给秋子的。”   秋子是林秋阳,老林家男娃有三个,老大家林春树,老三家林秋阳,老四家林夏河。   “广播里说,要用人有道,我这么一琢磨,心想秋子呢,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他挺能干,喂猪、拾柴、烧饭、扫雪……我呢干不出地主老财的混账事,黑板就是我给秋子的奖励,希望他以后再接再厉,艰苦奋斗。”   林三柱一番长篇大论,说的封兴修嘴角直抽,他不禁感叹道:广播是个好东西。 第30章   有黑板没粉笔可不行,“走,去大队小学。”   大队小学是一排矮屋,屋后头是操场,操场上有一个中年男人在跑步,他地中海发型,戴圆框眼镜,脖子上戴了个脖套。   “校长,在健身呢?”   中年男人是大队小学的校长,他叫蔡向光,是蔡晓蝶她爸,喜欢运动,经常在操场上锻炼身体。   校长顿了下,小跑过来,定住后朝林三柱哼道:“哟,这不是林三柱同学吗?”   林三柱是大队小学年龄最大的学生,他印象非常深刻,“今天咋有空来学校了呢?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公社吗?怎么,电影院关门了?你没地方去了?”校长就是校长,一开口就阴阳怪气。   “去公社洗澡了。”林三柱凑到校长跟前说,“校长啊,不是我说你,你身上这么大味,自己闻不出来吗?你媳妇晚上下的去嘴吗?啃一口不得做好几宿噩梦啊?”   校长吸气:“……”他要稳住!   更气的人的话还在后面,林三柱又说:“哦也对,你年纪大了,身体这方面……理解理解,像我三十多岁了,确实不如年轻那会儿精力旺盛……你比我大十来岁,想来这方面更力不从心……你媳妇真可怜,不仅做噩梦,还得不到满足……”   校长呼气:“……”能稳住才怪!他阴沉下脸,瞪起小眼,“你来这干什么?又想占青芸的便宜?”   校长学问上没得说,诲人不倦,林青芸成绩优异,校长拿她当亲闺女。   林三柱来大队小学确实托了林青芸的福,但后续的事,就有点针对人了,整个学校以校长为首,不待见林三柱,大家都觉得是林三柱欺负了林青芸。   林三柱哪是个吃亏的性子,对于校长这种有教有类的行为,他积极向大队反映。李大队长为了调节林三柱和校长的矛盾,掉了好些头发呢。   “你这个外人凑啥热闹?”林三柱翻白眼道,“我是芸子他三叔,你算老几?占不占便宜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呢,老老实实教你的书,勤勤恳恳跑你的步,老林家的事你少管,就算管,你也管不了。”   校长气得直哆嗦,他指向林三柱,“你——”   “说不出话来就别说,你知不知道你多管闲事的样子特别像我妈。”   突然被cue林奶奶:“……”这个兔崽子!   校长:“……”多管闲事?他那是见义勇为好不好?   整个大队,谁不知道老林家三房最嚣张,尤其是林三柱,净欺负老实的二房。他不想青芸因为家里面的事分心,所以才出手管了管。   林三柱觉得喉咙有些干,不打算骂下去了,他从墙头上扒拉出一包东西,转头走人。   校长觉得方才自己发挥的不好,于是叫住林三柱,“你这是干什么?拿公家的东西?我要上报队长,将你绳之以法,你等着吧。”   林三柱回头,啧啧道:“我记得某人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校长,祝贺你,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模样。”   校长:“……”气死了!这个林三柱!下次见了他,一定一定要……绕道而行!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校长遇到三柱,有话说不出口。   封兴修在树底下等他,林三柱跑过去,一把搂住封兴修,哭唧唧道:“老哥,有人欺负我,我心里难受,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爹不疼娘不爱,我就是一个小可怜……”   封兴修拍了拍林三柱的背,无奈哄道:“回去给你做蜂蜜羊奶。”   林三柱立马好了,眼睛弯起来,“还是老哥你疼我。”   封兴修:“……”   男人撒起娇来……真特么要命!   正巧林斧头去供销社给邢桂花买吃的,他经过大队小学,远远看见俩大男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腻腻歪歪,出于好奇,他上前一看,呦,这不是三柱哥吗?   “三柱哥,你们俩在干啥呢?”   林三柱胡说八道:“在培养革命友谊。”   林斧头嚷嚷道:“哦,那我也加入。”   林三柱:“……”   封兴修:“……”   “不用加入,咱们就是好朋友。”他糊弄道。   林斧头摸了摸头,憨憨道:“也是。”   他又说:“三柱哥,澡堂的事你办了没?”   林三柱潇洒地甩了甩头,“刚从澡堂回来。”   林斧头眼睛瞪大,惊喜道:“三柱哥你真快!”   “你跟那些知青说,以后去我家洗。”林三柱细细说了一遍,嘱咐道:“这事得悄悄的。”   “为啥?这是好事啊。”林斧头认真说道,“这事一宣传,大家肯定感谢你。”   林三柱:“……”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想啊,这澡堂的事要是曝光了,有人学我,也弄个澡堂,别人可不像我一样不偷窥,想想你的桂花,如果被人看光了身子……”   林斧头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心痛,“三柱哥,你是对的,我听你的。”   林三柱假装摸了摸胡子,“孺子可教。”   两人回到家,一进门,林三柱仰天大叫:“闺女!小铄!可想死我了!”   林青莱和封景铄:“……”想死我了的表现就是去洗了个澡?   他们回来时,家里空无一人,过了会儿,林秋阳从黑娃家回来,两人才知道林三柱和封兴修去公社洗澡了。   林三柱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包,他一个箭步上前,把包打开,“衣服!罐头!花布!”他嗷嗷叫起来。   正好洗完澡,林三柱迫不及待换上新衣服,“我的红头巾呢?”   上身红棕漆皮外套,下面红色印花黑裤,脑袋上红色棉布头巾,“咋样?帅不帅?”   林青莱捧场道:“帅!”   林三柱不咋相信自己闺女的审美,特意问封兴修:“我这一身好不好看?”   “好看。”封兴修笑着点头。   林三柱突然可惜道:“唉,要是有相机就好了,不然白瞎了我的美貌。”   林青莱:“……”   封景铄指着黑板,“叔,有粉笔没?我给你画下来。”   林三柱眼睛一亮,他把从墙头上拿回来的包解开,里面全是粉笔头,大概半个小拇指长,白的、粉的、红的、绿的、蓝的……挺全的。   “都给你。”林三柱把包递给封景铄,“好好画,需要叔摆个姿势吗?”   “不用。”封景铄选了个粉笔头,他用抹布擦干净黑板。   林三柱开了一个罐头,他边吃边说:“小铄这孩子,多才多艺,上山逮得了兔子,下河抓得了鱼,会打篮球会唱rap,还会开拖拉机,现在又多了一项,画画!”   当着自己闺女的面,夸别人的孩子不太好。林三柱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我闺女,她除了不会打篮球、唱rap、开拖拉机等等之外,其他方面都很优秀,和你一样。”   林青莱:“……”   她把篮子里的红烧肉和炖猪蹄热在炉子上,又从包里拿出围脖和手套,招呼林秋阳。   小家伙戴上后,学着林三柱的样子,先问帅不帅,又问好不好看。   林三柱嘁了一声,“学人精。”他指着黑板和粉笔,对林秋阳说,“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呢,以后可要好好养猪,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   要大爷在,必定吐血:买来的黑板?不要脸!   林秋阳抿着嘴,眼睛湿润,语气坚定,“我一定会好好养猪的!”   林三柱语重心长,“这就对了,你知道啥叫技术性人才吗?就是说有一门手艺的人。养猪也是一门手艺,你要把做养猪当做自己的事业,行行出状元,以后你就是养猪状元。”   林秋阳连连点头,拍着胸膛说:“我以后要当养猪状元。”   林三柱拍手叫好,“有志气!”   林青莱:“……”连小孩都忽悠!不愧是她爸!   “画好了,叔你过来看看。”封景铄举起黑板说。   林三柱停下咀嚼,疑惑道:“你画的……是我吗?”   封景铄很自信,“就是叔你,像不像?”   林青莱往黑板上看去,半天说道:“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黑板上一个九头身的高大男人,他面容英俊,倚在墙上,手里拿着一罐罐头,漫画风浓烈。   林三柱放下罐头,认真道:“小铄,你以后还是唱rap吧,至于画画,听叔的,咱们先放在一边。”   封景铄盯着黑板,问道:“不好看吗?”   林秋阳挺喜欢,“好看!哥哥你画一个我吧。”   封景铄立马高兴了,“没问题。”   封兴修往外边看了眼,雪又下开了,林三柱斜了眼门外,撇嘴道:“这老天爷是吃了啥?拉肚子都没它下雪这么频。”   “爸,你没去上班吗?”林青莱把热好的红烧肉和猪蹄端上桌,转头问林三柱。   “我请假了,因为我要准备节目。”林三柱拿水冲了一下罐头,“我想好了,我要表演《智取威虎山》,杨子荣打进威虎山,活捉匪首座山雕。”   “人够吗?”   林三柱胸有成竹,“放心吧闺女,我都找好了。”   医院里的人他认识了大半,其中谁有当正面人物、谁当反面人物的潜质他都了解。   像他,妥妥的正面人物代表。 第31章   蔡向光回家后朝媳妇发了一顿脾气,他自诩文化人,平生最看不起林三柱这种胡搅蛮缠之人,他攥起拳头,重重往桌子上一锤。   “老蔡,谁惹着你了?”媳妇圆白脸,细长眉,鼻尖有个黑痦子。   蔡向光愤愤,“除了林三柱还能有谁?”   媳妇讨好道:“以后他若要骂你,你骂他便是。”   蔡向光:“……”重点不是骂不骂,而是他骂不过!   他斜了一眼媳妇,翻出旧账,“你给我生个闺女,我不介意,只要好好养,不比儿子差!可晓蝶是咋回事?好好的学不上,去供销社当售货员!嗯?你这妈是怎么当的?”   他揉了揉胸口,继续说:“你看人家林青芸,家庭条件那么差,可她成绩好不说,还发文章挣钱!人比人气死人,青芸要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媳妇冷哼一声,说:“老蔡啊,我看你不仅想让林青芸当你闺女,还想让马芬芳那个贱女人当你媳妇,是不是?”   蔡向光和马芬芳谈过对象,但后来两人因为各种原因分开了,再之后,蔡向光娶了她,而马芬芳嫁给了林二柱。   蔡向光眼神闪躲,但嘴上挺凶,“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提它做啥?芬芳她——”   媳妇鼻尖上的痦子一颤一颤,“呵,芬芳?芬芳!心里还记挂着呢!”   “说什么胡话!”蔡向光急了。   媳妇冷下脸,接下来的话直戳蔡向光肺管子,“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年轻时候的影子,连林二柱都不如,人家虽然没读过书,但身体好啊!一天挣十个公分不带喘气的,而你呢?整天去跑步,还是一副小身板。”   蔡向光眼睛冒着火气,媳妇直接无视,她撇嘴道:“干活不行,床上不行,骂人不行,你自个儿掰着手指头算算,你哪方面行?”   蔡向光:“……”这个臭娘们!   他嘴巴哆嗦,眼睛冒气,半天没说出一字半句来。   媳妇骂完后,甩了甩头,“我去找晓蝶了,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蔡晓蝶不知道她妈和马芬芳之间的纠葛,她拉着林青芸的手,苦着脸道:“她不是喜欢宋知青吗?为啥现在变成了封景铄?青芸姐,你说我咋办呐?我听孙志强说,封景铄他……他跟林青莱住到一块了!”   孙志强是个大喇叭,他原本想跟蔡晓蝶炫耀一下开拖拉机的事,结果一不小心啥话都秃噜出来了,包括他爸要放松对封兴修和封景铄监管这事。   林青芸喝了口水,她让蔡晓蝶把事情说明白。   “是封景铄,他救了孙大虎。”蔡晓蝶抓着林青芸,“孙队长现在对封景铄父子俩住在林青莱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青芸当初给牛棚的人送温暖时了解过封景铄父子俩,权衡利弊,她觉得这两人没啥投资价值,所以她只结交了第十三生产队牛棚的人。   “你喜欢他什么?”林青芸放下杯子问。   蔡晓蝶露出羞涩,脸红道:“他有些呆、认死理……”   穿过来的封景铄:“……”打扰了!   林青芸吓了一跳,这是优点?   她转头说:“林青莱追端理哥时弄出那么大动静,封景铄肯定清楚,如果他认死理,那他就不会和林青莱有牵扯。”   蔡晓蝶一琢磨,封景铄老实的性子确实不像是能和林青莱有共同语言的。   “但……我怕林青莱对封景铄耍流氓!”封景铄长得那么好看,蔡晓蝶对林青莱十分不放心。   林青芸安慰道:“封景铄一个男人,只要他不想,林青莱就耍不了流氓。”   蔡晓蝶露出笑容,放松下来后,她打趣林青芸道:“青芸姐,你脖子上的围巾是宋知青送的吗?好好看!”   林青芸随了马芬芳,银盘脸,核桃眼,她笑道:“是端理哥送的。”   蔡晓蝶听到这个答案,似乎很解气,林青莱喜欢的人喜欢青芸姐,她龇牙道:“林青莱那个疯子一辈子都比不上青芸姐你。”   林青芸笑了笑。   ……   雪下了一夜,早起往外一看,一片雪白,山啊、路啊像裹了一层厚厚的白砂糖,树木远远望去像滚在糖里的黑色珍珠,一粒一粒,煞是好看。   林秋阳第一个醒,他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绕过封景铄,麻溜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围上围脖和套上手套。   圈里的猪哼哧哼哧唱着曲儿,他掀开草帘子,上面的雪哗啦哗啦往四周流,落到地上,掉到石头槽里。   他弄完猪食后,开始扫雪,工具是一把铲子。   “野娃,你起开!”老队长的孙子林福吼道,“我们要滑雪呢,你铲啥铲?”林福语气很冲,他昨晚就跟人约好了,今早来这条小路上滑雪。   山脚下只有一条小路,窄而陡,像大象鼻子,特别适合滑雪。   林秋阳停下动作,大步上前说:“你要滑雪,请移步别处,别在我家门口!我要扫雪!”   林福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围着林秋阳转了一圈,他挺起嗓门说:“呦呦呦,几天没见,野娃你变野了呀?咋地,你爸认你了?哼,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竟然在我面前耍威风?看我不打死你!”   林秋阳压下恐惧,他扛起铲子,板着小脸,十分警惕。   林福鼻子哼了一声,他拧着眉毛,一把抓过铲子丢到一边,然后揪起林秋阳的领子,似乎要把他摁到雪地里。   突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打死谁?”   林福往上一看,一张睡醒的俊美面庞,眼角似乎有泪花。   是封景铄!   林福张牙舞爪发狠话道:“你知道我爷是谁吗?就敢这么对我!我劝你识相点,把我放下来!”   封景铄打了个哈欠,一字一句对林福说:“你爷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不过我。”   林福:“……”要是能打得过,至于说我爷吗。   见林福灰溜溜离开,林秋阳小脸红扑扑的,他看向封景铄,激动道:“好厉害!”   封景铄揉了揉眼睛,“跟我抢滑雪场地?不自量力。”   林秋阳捡起铲子,顿了顿,滑雪场地?他问道:“哥哥你要滑雪吗?”   “嗯。”封景铄紧了紧外套,往回走去,“我让你姐给我做了个滑雪车。”昨晚封景铄看雪一直没停,缠着林青莱把小推车改成了滑雪车,而林秋阳睡得早,不知道这事。   林秋阳皱眉,扁嘴道:“哥哥,你好任性哦。”想干啥就干啥!   封景铄摊手扬眉,“没办法,谁让你姐宠我呢。”   林秋阳:“……”   任性的代价是以后澡堂烧水的事由封景铄负责。   林青莱重新收拾了一下牛棚,里面用帘子分成两块区域,左侧区域洗澡,右侧区域放东西。   邢桂花从林斧头那得到消息后,思忖良久,决定过来看一眼,环境安静,屋顶没缝,门窗有锁,不错。   回到知青点,她偷偷跟几个女知青说了这件事。   对床那位女知青挺激动,她问邢桂花啥时候去,好岔开时间。   “我准备明天去洗。”邢桂花冲了碗红糖说。   女知青转了转眼珠子,“那我后天去洗,一块把没洗的衣服洗了。”   邢桂花喝了一口红糖水,“你想得挺美,借人家的热水洗衣服,我听斧头说,两大锅水两毛,三大锅水三毛,四大锅水四毛五,五大锅水五毛五……按锅计价,写得明明白白……”   另一位短头发女知青咧嘴道:“我头发短,两大锅水就够用,听说公社那边洗一次澡花六毛五,这样一算,我省了不少咧。”   她是替她哥下乡的,开始家里因为愧疚,定时定点给她寄东西,可后来联系越来越少,她手里剩下的钱不多,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啊,我还以为能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呢!没想到按锅计价!这法子谁想出来的?”女知青拽着自己的长辫子嚷嚷道。   邢桂花给她分析道:“我倒觉得按锅计价不错,每个人情况不同,有人洗得快,有人洗得慢,有人用水多,有人用水少,如果都一个价,对有些人来说不公平,就像咱们干活,有人偷懒,有人勤快,到头来吃一样的饭,拿一样的工分,多气人呐……”   短头发女知青附和道:“桂花姐说得对,再说了,去公社洗澡的话,那水池子可是啥样的人都进去过,放屁的、尿尿的、说不定还有拉稀的……多不卫生啊。”   “也是哦。”女知青喃喃道。   主意是林青莱想的,至于为啥这么干,来源于林三柱的一句话,他说如果他去洗澡,能洗一天。   为了防止这种行为,林青莱采取了二级价格歧视的定价方式。   “闺女,你看我这衣架咋样?”有了新衣服后,林三柱亲自动手整了个衣架。衣架是落地设计,两侧是三角形支架,中间分成三块,最上面是木棍,中间是木板,下面是麻布。   “不错。”林青莱热上菜,“爸,你吃完饭再去上班吧,我看外面的雪都没过膝盖了。”   林三柱拾掇好自己,应道:“行。”   早饭是面疙瘩,林青莱煮的很稠,林三柱小口小口吃着,“小铄呢?咋没见着他人?”   他们早上起床的顺序一般是林秋阳、林青莱、林三柱、封景铄和封兴修,这个时间,按平常的话封景铄还没起啊,今天人咋不见了。   “在外头滑雪呢。”林青莱抬头说。 第32章   林青莱死死拽着封景铄,大叫道:“啊——”一个滑雪车往路上冲去,速度吓人,在封景铄的操作下,滑雪车如同过山车一般惊心动魄。   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林青莱摇摇晃晃站起来,扶额叹气,“老了,不玩了。”上辈子住院以后,她啥时候玩过这么刺激的游戏啊,心脏受不了呐。   林秋阳咧嘴露出小牙,“姐姐不老。”   封景铄嘴欠儿,说:“她老——”   “老?”林青莱咬牙切齿,似笑非笑道,“封景铄,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封景铄讨好道:“老——才——怪——”   林青莱两手抱胸,好心提醒:“家里的柴快没了,你烧水前记得砍柴哦。”   封景铄:“……”   “嘻嘻。”林秋阳捂嘴笑出声。   林福回到家,非常生气,他挨家挨户把小伙伴叫出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找场子去。   等过去后。   “该我了,该我了,你们都让开。”   “林福,你都玩了三次了!该我了!”   “不,是该我了,我才玩了一次!”   “……”   几个小孩为谁坐滑雪车吵了起来。   林秋阳看不下去了,他高声道:“你们排好队,一个挨着一个,就从林福开始。”   林福朝林秋阳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贿赂是有好处的。   他为了坐车,把自己珍藏多年的玻璃球拿了出来,行事作风颇为老道。   其他人无奈,毕竟滑雪车是林秋阳家的。   等人滑过一轮,林秋阳准备送客,他哈着白气说:“你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林福没玩够,“回家有啥好玩的?没车!”   林秋阳仰着小脸回道:“可以让你爷给你做,我家这车子就是我姐做的。”   小孩子遗憾回家,但他们发现——家里的大人不会做啊!   林福像个苍蝇一样,嗡嗡来嗡嗡去,“爷,你咋不会做呢?爹,你咋不会做呢?娘,你咋不会做呢?还有姐,你咋不会做呢?人家野娃他姐就会做!你们咋不会呢?”   老队长招呼孙子过来,“你说车子是谁做的?”   “林青莱啊!”林福鼻子一哼,嘴巴一撇,“野娃跟我说的。”   老队长寻思:这林青莱真有修东西的本事啊。   之前林青莱找过老队长,说可以免费修理生产队里的农具,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我得去三柱家一趟。”   林福拍手叫好,“爷,你是不是要去抢滑雪车?我要一起。”他平日里仗着老队长是他爷,横行霸道,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不奇怪。   老队长:“……”   他抖了抖胡子,朝他儿子冷哼一声,“看你教的儿子,净给我丢脸!”   林福害怕老队长,他立马缩脖子往屋里逃。   老队长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山脚下走,边走边搓手,太冷了。   “莱子,在不在家?”   林青莱拉开门,“老队长啊。”   “是我。”老队长往前走,以为林青莱会让他进屋暖和暖和,未想林青莱抱着暖水袋从屋里出来。   “有事吗?”   老队长乐呵呵道:“莱子,这滑雪车是你搞出来的?”   “嗯,是啊。”   老队长不停地搓手,“是这样,你前几天跟我说要免费修理农具的事,还算不算数?”他恩威并重,又说:“你是队里的一份子,现在队里需要你,你可不能拒绝啊。”   林青莱突然哭丧脸,“老队长啊,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我……帮不上忙啊。”   老队长:“……”   林青莱继续表演,“自从被赶出家,我是没日没夜干活啊,从早到晚,一停不停,老队长,你想想,我啥时候去过知青点?”   老队长皱起眉头,心道自从出了那事,莱子确实没再找过宋端理。   林青莱指着不远处一块平地,“老队长,以后我就那里修东西,我作为队里的人,念着队里的好,所以我给队里打半折。”   老队长:“……”打半折?他要的是免费!   他清了清嗓子,“莱子,你之前可跟我说免费,现在咋变了呢?”   林青莱无奈:“之前是我.草率了。”   老队长:“……”   林青莱又说:“我得干活了,老队长你想好了再跟我说,我时间很紧张哩。”   远处拾柴火的林秋阳小声问封景铄:“姐姐咋变了个人?”   封景铄拿刀把柴火劈成两半,眼里带笑说:“你姐现在是钮祜禄.青莱。”   林秋阳:“……钮祜禄?葫芦?”   老队长背着手回去了,临走前还体验了一把滑雪车,心想怪不得他孙子让他抢呢,这东西确实好——一辆方形小车,里面空间不小,不滑雪的时候可以把底下的板子拆下来,当小推车用。   ……   林三柱上班后先去看了孙大虎,这家伙还没出院。   “二虎,你大哥咧?”   孙二虎拉林三柱出去,皱着眉说:“在睡觉呢。”   林三柱找个位置坐下,“我今天来就想跟你们说一下,小铄他现在在我家住,你们感谢他和感谢我是一回事儿。”   孙二虎捂着脸哭了。   林三柱:“……”一谈感谢咋哭上了呢?   孙二虎又说:“三柱叔,不是我们不想感谢,是家里没钱了,我大哥这次住院,家里存的钱全花光了。”   林三柱撇嘴:“要钱?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们帮忙盖个房就好。”   孙二虎:“……”盖房?还不如要钱呢?   他刚想反驳,就听见林三柱说:“我闺女想要个棚子,你们帮忙弄个梁子,四周包上麻布就行。”   林三柱听林斧头说,他闺女不喜欢宋端理了,要搞事业,为了支持自家闺女,他可操碎了心呐。   他自我感动道:“天底下没有我这样好的亲爸了。”   孙二虎一愣,虎头虎脑说:“我爹也挺好。”   林三柱:“……”谁问你了?   孙二虎想了会儿,说:“三柱叔,草帘子行吗?砖窑塌了,之前买的草帘子都没啥用了,把它包在麻布外边,你看咋样?”   林三柱问:“孙王八蛋同意吗?”   孙王八蛋就是孙队长,孙志强他爸。   孙二虎摸摸头,说:“他正为了草帘子的事发愁呢,肯定行。”   这事办完后,林三柱回到洗衣房。医院的雪不如家里的雪厚,他来得早,拿大扫帚把雪推在一起,闲来无事搞了个雪人。   “大兄弟,你今天咋来这么早啊?”孙淑花包着头,像一只母鸡,她脚上沾着雪,裤腿浅一块深一块。   林三柱拿两颗石头按在雪球上,当雪人的眼睛,朝孙淑花看去,“大姐,生日快乐。”   孙淑花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道:“啥?大兄弟你说啥?”   “我说,祝你生日快乐,前天你不是跟我说从小到大没咋过过生日吗,我想着咱们工作一场,你帮我干这个干那个,咋说也得给你过一个。”   林三柱给雪人画上嘴巴,“我今天走得早,没啥准备,这雪人就当做礼物吧。”   孙淑花泪眼汪汪,她长这么大,除了她娘给她过生日,她男人、她儿子、她儿媳妇、还有她大孙子,没有一个记得她生日的,更别提过生日了。   当牛做马了这么些年,她都忘了过生日的滋味。   林三柱见孙淑花哭了,慌乱道:“你哭啥?我也没咋过过生日,小时候还好,过生日的时候吃鸡蛋,可越长大,我妈干脆不让过了,说浪费粮食,大家一起,不过也就不过吧,但……老五,就我五弟,过生日的时候,我妈雷打不动一碗糖水鸡蛋。”   孙淑花摘下头巾,闪着泪花说:“你娘不是个好东西,要你是我儿子,我肯定每天给你吃鸡蛋。”   林三柱一想,回道:“我现在当你儿子还来得及吗?”   孙淑花:“……”   她拉着林三柱坐下,说:“我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人一辈子干嘛要做伺候人的活儿!像我,嫁人前,伺候爹娘,嫁人后,伺候公婆和我男人,生儿子后,伺候儿子,有了儿媳妇和孙子后,我又眼巴巴凑上去,伺候儿媳妇和孙子。现在想起来,我真是贱啊,上赶着伺候人!”   林三柱附和道:“是有点。”   孙淑花:“……”自己说贱还可以,但别人说贱……就有点不是味儿。   林三柱翘着脚,问:“伺候来伺候去,你咋不伺候自己呢?”   孙淑花猛地站起来,铿锵有力道:“我以后要伺候自己!”   林三柱鼓掌,大喊:“好。”   孙淑花从包袱里拿出饭盒,“这是我做的灌肠,咱们一块吃了,至于我儿子儿媳妇,让他们自己做饭去吧!”   林三柱吸了一口香气,矜持了一番,他问:“这灌肠咋做的?”学会了让封兴修做。   封兴修现在是家里的大厨,一条鱼就能弄出十个味。   孙淑花得意道:“好做,就是把猪肥肠灌上碎肉、淀粉和香料,然后浇上盐水、蒜汁儿……”   林三柱把话记在心里。   “大兄弟,你饭盒呢?拿出来啊,咱们一块吃。”孙淑花边吃边说,“以前呐,我是啥好东西都不舍得吃,要留给儿子孙子,可现在想想,留给他们做啥?我自己吃了不香吗?”   林三柱塞了一嘴,直呼:“香!”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33章   林三柱坐在木凳上,拿细木枝剔牙,他边剔边说:“这天气一冷,水扎凉不说,衣服都冻出碴子来了。”   孙淑花把饭盒洗净,又将衣服泡上,叹气道:“说实在的,这洗衣服还不如扫厕所呢!人家扫厕所起码在屋里,雨淋不着风刮不着,唯一一点不好就是臭,可衣服也臭呀,床单上红的、黄的、黑的……哪一个不臭?”   林三柱扔掉细木枝,摇摇头说:“扫厕所的才累呢!”   他不喜欢家里的厕所,觉得上起来不痛快,擦个腚还得小心翼翼,所以他都是憋着来医院上。   医院的厕所他上了个遍,今天一层,明天二层,后天三层,大后天换一栋楼。比起家里的茅房,医院的厕所更结实,至于干净,谈不上。   林三柱喝了一口水,冲了冲嘴里的灌肠味,“大姐,你别看扫厕所的一天三次挺闲的,但工作量大,他们呢,首先得扫一遍垃圾,然后用水冲一遍,有冲不走的,或者堵住的,那就麻烦了,得一个一个清理,清理完了再冲一遍……来来回回倒腾五六遍。”   孙淑花停下手里的活,继续听林三柱讲。   “像洗衣服的话,直接放在搓板上搓就行,睁眼闭眼没差别,人家扫厕所的,每天都不一样,今天窜稀的人多,明天便秘的人多……有时候我都上完了,他们还在。”   啥叫“有时候我都上完了,他们还在?”大兄弟有情况。   孙淑花急切问道:“大兄弟,你是不是上厕所有困难呐?”   林三柱:“……”这不是重点好吗?   孙淑花唠叨道:“有困难要说出来嘛,大家一起商量,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   林三柱:“……”说出来有用吗?   说实话,这几天确实有点困难,他猜想可能是肉吃多了,使肠子不动了。回去得告诉封兴修一声,让他多弄点菜吃。   “大兄弟,你别害羞,大胆说出来,千万不能讳疾忌医。”孙淑花苦口婆心道,“医院医生这么多,说不定开个药就好了。”   林三柱连连点头,一副求求你不要再说的表情。   孙淑花见林三柱不够重视,说道:“不是我吓唬你,看病要早,治病要快,不然有你后悔的。”例子很多,她随便了找了个,好让林三柱明白便秘不是小事。   林三柱知道孙淑花是好心,但他还没到拉不出来的地步,就是稍微稍微……困难了些而已。   他岔开话题:“大姐,你知道这医院最轻松的活儿是什么吗?”   孙淑花脱口而出,“当然是书记最轻松了,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旁边还有秘书端茶倒水,医生都比不上。”   林三柱摇摇头,“书记才不轻松呢,每天处理医院的事不说,还得开会、开会、开会……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公社开完县城开,县城开完公社开,也就比扫厕所轻松一点吧。”   孙淑花一怔,书记可是医院里最大的官,如今被林三柱这么一说,她咋有些同情书记了呢?   林三柱晃着脚,悠悠道:“要我说,医院最轻松的活是门卫,一件小屋,一个板凳,一壶水,一把瓜子,一想到那个场景,我心里就乐,你说还有比这个更轻松的活吗?”   孙淑花仔细想想,当门卫确实挺自在的,不用洗衣服,不用扫厕所,不用做手术,不用开会,每天就坐在屋子里看人就行了,渴了喝杯水,饿了嗑个瓜子。   “可惜哦,医院没有这个岗位。”林三柱遗憾地说。   孙淑花像是知道一些秘密,她让林三柱凑近,说道:“原先医院是有门卫的,是咱们院长一亲戚,他是个老光棍,脸上两大坨麻子,喜欢喝酒,有一天晚上,他对一女护士干了些流氓事,很严重,医院为了压下这事,直接把这个岗位撤掉了。”   “这老光棍真不要脸!”林三柱皱眉撇嘴,“他进牢子了吗?”   孙淑花哼道:“院长的亲戚,能进牢子吗?”   林三柱问:“那护士没告他吗?”   孙淑花回道:“这又不是啥好事,一告大家不都知道了吗?拿点钱,这事就完了。”   林三柱嘈嘈道:“我要是那护士,我不把他告死才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院长也跑不了,我不仅让他赔偿,还要他养着我,哼!”   孙淑花:“……”   ……   林三柱表演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天空像是被洗过了似的,没有云彩,软的像一张毯子。   赵阳提起裤子就往大堂冲,节目快要开始了。   崔学有不紧不慢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冲过来搂住他的肩,他扭头一看,是赵阳,于是问:“你这么快就拉完了?”   赵阳揉了揉肚子,撇嘴道:“咋地?拉肚子还有时间限制咧?”   崔学有把手搭在赵阳身上,嘿嘿两声,说:“我的错,对照组选错了。”之前有一兄弟,拉肚子拉到了医院,所以他觉得赵阳太快。   赵阳锤了崔学有一下,不满道:“他那是屎肚子,上学前拉,考试前拉,上班前拉,吃饭前拉,打篮球前拉……你竟然拿我跟他比!哼,还是好哥们吗?”   崔学有连忙赔不是,赵阳不理会,他往四周瞟去,“人咋这么少?都进去了?”   “进去就进去吧,节目每年都一样,没啥好看的。”崔学有顺着赵阳的目光看去。   赵阳急得拍大腿,“今年有三柱哥!”   崔学有顿了会儿,“哟,差点忘了。”   赵阳立马拉着崔学有往大堂那边跑,崔学有一点不着急,他虽然好奇林三柱的节目,但期望值不高。年会每年的节目翻来覆去就那么回事,林三柱无论咋表演,都不可能比得上电影。   赵阳挺期待,他拉着崔学有,硬生生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找到前排一个地方,由于来的有点晚,座位已经没有了,他们只好靠在墙上看节目。   “各位同志,大家好!欢迎大家参加景山县南峪公社医院第七届……”大体介绍后,主持人抑扬顿挫的说道,“下面有请李书记讲话,大家鼓掌……”   观众席的人很自觉地鼓起掌来,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李书记简单说了……九大点之后,晚会终于开始了!   崔学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瓜子,递给赵阳,“每年都这些,连顺序都没变。”   赵阳接过瓜子,咔咔一下就磕了五个,他吐了吐嘴唇上粘的瓜子皮,笑着说:“有一点变了,那大姑娘变成了小媳妇,你瞅瞅她们那腰、那腿、那膀子……哦呦,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呐……”   旁边一大娘看得津津有味,她树皮一样的脸上支起笑容,过了会儿,大娘朝崔学有看去,“兄弟,吃的啥?给俺一把呗,让俺也尝尝瓜子啥味。”   崔学有:“……”医院有这号人吗?他咋没见过?   在大娘淳朴言语和淳朴笑容的攻略下,崔学有无奈抓了一把给大娘。   赵阳叽叽喳喳介绍道:“大娘,这瓜子叫六味瓜子,你可知它为啥叫这个名字?”   大娘眼巴巴望着赵阳,“不知道”   “巧了,我也不知道。”   大娘:“……”   几人说说闹闹之后,林三柱上场了!   崔学有直起身,喃喃道:“这不是《智取威虎山》吗?他们竟然表演这个!”他立马认真起来,“一个、二个、三个……三个人?一个少剑波,一个杨子荣,一个座山雕,齐了。”   赵阳往台上看去,“三柱哥演的啥?座山雕吗?”   崔学有指着最左边的人说:“不是,三柱哥演的杨子荣。”   赵阳捶胸顿足,大呼:“三柱哥不适合这个角色啊,他应该演座山雕!”   自认为是正面人物的林三柱:“……”   大娘把嘴里的瓜子皮用手□□,说:“我觉得扮相挺好,瞅那个大高个,看着就精神。”   赵阳:“……”   身高?   这要看气质的呀!   崔学有幸灾乐祸,“这还没开始演呢,你着什么急啊,看看嘛,说不定……毁得更彻底呢。”   赵阳:“……”   ……   看完节目回到办公室。   李书记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秘书从外边进来,他手脚麻利泡了杯茶,递给李书记。   李书记没动,他两脚分开,手撑在腿上,“小刘,你说医院保安工作怎么样?”   秘书细长眼睛闪了闪,安保工作?医院啥时候有安保工作啊?他硬着头皮说:“挺好的。”   李书记抬头瞥了眼秘书,笑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做秘书最重要的是听话……”   秘书心中一沉,改口道:“我觉得医院保安工作……改进空间很大,比如门卫——”   李书记端起茶杯,“确实得改改了,你觉得谁适合门卫的工作?”   秘书顿了顿,场面话张口就来,“书记,大家都是医院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觉得谁干都一样。”   李书记笑了笑,他用茶盖一点一点撇着浮沫,半天才说:“去跟人事部的人说一声,把林三柱调到门卫。”   秘书不明白,林三柱在洗衣房干得好好的,为啥要把他调到门卫那去? 第34章   表演场面十分激烈,连靠在墙上的崔学有和赵阳两人都受到了冲击。   林三柱饰演的杨子荣追着座山雕绕着大堂跑了整整十圈,他们一开始还在台上,后来直接全员参与。   座山雕在前面跑,大喊:“别追了!”   林三柱在后面追,大喊:“无产阶级同胞们,给我拦住前面这个土匪!”   看节目的人:“……”   崔学有朝赵阳笑了笑,故意说道:“三柱哥演的杨子荣别具一格。”   赵阳冷哼两声。   林三柱大叫:“赵阳同志,给我逮住他!”   赵阳:“……”全大堂的人都朝他看来,他迫于无奈,只好抓了座山雕一个胳膊。   座山雕累瘫在地,气喘如牛,他上气不接下气说:“同……志,谢……谢……你……救……了……我。”   赵阳:“……是抓不是救,注意你的表述。”   座山雕从善如流,“同志,谢谢你……抓了我。”   看节目的人:“……”   林三柱这时候赶到,他一把揪住座山雕,就在众人以为林三柱会打座山雕的时候,林三柱突然唱起歌来。   “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专拣重担挑在肩。一心要砸碎千年铁锁链,为人民开出万代幸福泉……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任凭风云多变幻,革命的智慧能胜天……”   林三柱唱的声嘶力竭,似乎要把肠子唱出来。赵阳就在他旁边,吓得一哆嗦一哆嗦的。   座山雕直接懵了,他恍恍惚惚记起一天前林三柱对他说的话。   “这次表演特别简单,你演坏蛋,我演好人。”   他当时问,“没了?”   “没了?到时候随意发挥。”   饰演座山雕的倒霉蛋不是别人,是石六,六味瓜子就是他卖的。   为啥找清秀的石六演座山雕呢?是因为医院没人愿意演坏蛋,林三柱别无他法,只好寻求外援,而石六有一颗当反派的心,一拍即合,于是有了今天这场……大戏。   两人对这次表演非常有信心,一个是因为电影看多了,一个是因为电影听多了。   眼高手低的结果就是今天这般场面。   崔学有笑嘻嘻道:“三柱哥这场表演果然包括四个方面,唱念做打。”只是这唱的太狠了,打的太狠了罢了。   赵阳:“……”呦,听听,这人夺笋!   林三柱大手一挥,一本正经道:“我表演的节目,不搞虚的,跑,那就真枪实弹的跑,就像咱们医院,都是实实在在地帮助广大人民群众。”   因为这句话,李书记鼓了下掌。   林三柱节目结束之后,大堂又回到了平平淡淡的状态。   赵阳把地上的瓜子皮拨到一边,“还是三柱哥的节目好玩。”算上今年,他已经看了四年的文艺表演了,实在无趣,还不如看林三柱追座山雕的呢!   石六撕下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他朝林三柱说:“这节目表演完了,我看你完了。”   林三柱拉着石六坐到台阶上,“完啥?我看大家看的挺带劲的。”   石六无语,“他们带劲儿是因为……是因为你死命追我。”   “追你就对了,你这土匪!”   石六:“……”还入戏了!   林三柱把石六身上的貂皮大衣穿到自己身上,安慰道:“甭替我担心,反正任务完成了,你想啊,谁家表演节目能表演到台下,谁家表演节目能融合唱念做打?这不叫创新叫啥?”   石六扶额:“……三柱啊。”   林三柱抬眼,问:“叫我干啥?”   石六抱拳,“你要没工作了,可别怨我。”   林三柱把石六头上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撇嘴道:“不怨你怨谁?”见石六想打人,他立马改口,“开玩笑呢!没工作就没工作,谁怕谁?我可是没工作了二十多年!”   石六:“……”咋地?没工作这事你很骄傲?   节目表演完了,天也快黑了,大堂开始闹腾起来,林三柱送走石六,往回走去。   李书记让秘书叫住林三柱,“挺能跑的呀。”   林三柱谦虚道:“还行,不如我妈能跑。”   林奶奶当年是满山追林三柱啊,鞋可掉,脚可破,就是不能不追上林三柱。不然以林三柱这样的懒性子,能跑得这么快!刚才他在大堂上表演的速度,是能让石六晚上做噩梦的水平。   李书记被逗乐了,“你觉得洗衣房工作如何?”   林三柱板板正正道:“行是行,就是不太有挑战性。”   李书记走后,崔学有和赵阳围上来,问:“刚才书记找你啥事?”   “没啥事,就是关心了我一下。”   林三柱伸开手,“还有瓜子吗?给我把。”   崔学有:“……”   回到家,林青莱笑得乐不开支。   “爸,真有你的!”   “少剑波呢?”封兴修问。   林三柱介绍道:“这小子了不得,我专门找他给我念白,他那大嗓子,比大队播音员好一百倍,浑厚的像一把刀,咔嚓一声,鸡皮疙瘩全掉地上了。”   ……   大队小学。   因为蔡向光,学校很重视体育锻炼。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上肢运动……”   林青芸站在最前面,领着大家一起做操。   “青芸姐做的真好,我觉得比咱们校长做的都好。”   “是啊,是啊!校长做的不好看。”   “听说青芸姐考第一后,学校奖励了好几本书呐。”   “嗯,青芸姐考的比县中学都好,校长高兴坏了。”   “你们说校长为啥对青芸姐那么好,青芸姐既不是他闺女,又不是他学生……”   “……”   墙根柳树上挂的钟响了,该上课了,做完操的孩子们齐齐往教室里跑,生怕晚了。   学校有规定,最后到教室的人罚跑三圈。   蔡向光把林青芸叫到办公室,“青芸啊,开春你就到县中学上学,钱不够找我要,你这天赋可不能被埋没在这山里。”   林青芸微微惊讶,县中学?   她急切道:“我可以去县里上学?”   蔡向光露出亲切笑容,“是啊,去县里边上学,那里教学水平高,不像公社、也不像大队,没几本书,更没几个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35章   封兴修圆头圆眼圆肚皮,长了一张少年气的脸,他慢悠悠爬上驴车,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小妖精,这人谁啊?”大妈挺兴奋,扭头问林青莱。   驴车上一龅牙咧嘴说:“廖兰花,又想男人了?咋地,傻子不够你吸的吗?见着个男人就走不动道了。”   龅牙和廖兰花都是岭上大队的人。   廖兰花往龅牙腰带那看去,她舔了舔嘴唇,色眯眯说道:“没听说过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我现在三十五,在它俩中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我家那傻子,多长多粗你又不是没见过,至于你的,别捂了,我都清楚,最多一拃长……”   龅牙:“!”他往四周扫了一圈,发现没人在听,于是才放下心来。   廖兰花重新打量起封兴修来,小白脸,细眉毛,圆眼睛,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胖,看那小胖手,手背上整整齐齐五个坑,她心想真能吃。   封兴修的胖不吓人,是一种肥而不腻的胖,就像橘猫,胖的亲切而可爱。   廖兰花问封兴修,“结婚了没?”   封兴修指着远处的封景铄说:“我儿子。”   廖兰花兴致骤减,她知道封景铄,和小妖精一起的,但她没想到封景铄是封兴修的儿子,于是撇嘴道:“这么大一儿子!我还真没看出来,我以为你年纪挺小的呢。”   封兴修笑眯眯道:“不显老。”   龅牙插嘴,“啥叫不显老?你那就是因为胖,一胖啥皱纹都没有。”   封兴修两只手乖乖地握在一起,没反驳。   别人说他胖,他一点不恼,这个年头,胖就等于过得好,比起面黄肌瘦,白白胖胖更喜庆、更富贵。   我胖我骄傲。   封兴修小时候一点不胖,瘦成根草,为多吃点饭,他想出千方百计,最终胖是胖了,但个子不咋长。   大院里的老人都说这是心眼子太多的缘故。   廖兰花摸了摸自己鸡爪子似的手,眼神流露出羡慕,“你要是个女的,肯定好生养,我婆婆一定喜欢。”   廖兰花嫁了一傻子,好几十年了,但两人一直没孩子,她婆婆是成天催啊,催得她都想跟别人生了。   封兴修紧了紧头上的兔皮帽,不紧不慢说:“你要是个男的,肯定好打发,三柱他妈肯定喜欢。”   廖兰花:“……”   她知道林三柱,小妖精她爸,就那大高个。   瞅瞅林三柱和林青莱这俩人的眼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角往上勾,睫毛往下翘,邪里邪气的。   她喜欢。   “三柱,你快点,人家等不及了啊。”廖兰花朝林三柱亲切吼道。   林三柱:“……”呕!   他突然妖娆道:“人家也等不及了。”   廖兰花:“……”哇!   林三柱跳上驴车,挨着封兴修坐下,“大姐,你这头发挺时髦,竟然打卷!李剃头烫的?”   廖兰花摸着自己的头发,嘿嘿笑,“李剃头?不认识,我头发天生打卷,羡慕不?”   廖兰花头发黑又旺,就像路边的杂草,一大捧,长在她脑袋上。   林三柱现在是平头,包着红面布,露出小麦色的脸。   他见人到齐了,朝廖兰花喊道:“赶车吧。”   今天,他们一家要去县里看电影。   因为林三柱发工资了。   至于为啥不到公社,是因为有石六。前些天林三柱表演完,不经意间拿走了石六的貂皮大衣和貂皮小帽,这可是石六他爹都不舍得穿的衣服,现在倒好,全没了,石六挨了打,林三柱上了黑名单。   公社电影院是不能去了,因为有石六在那守株待兔。   所以一家人决定去县城电影院,奢侈一把。   林三柱使劲儿靠在封兴修身上,心道老哥真像个大肉包子。   白,肉多,热乎。   暖水袋都不用使了。   林青莱戴着貂皮小帽,逗林秋阳玩。   林秋阳第一次出门,见啥都新奇,树是平常的树,可家里的树和外面的树就是不一样,就像家里的老婆和外面的老婆不一样。   他问道:“县城好吗?”   见小孩一脸天真,龅牙回道:“县城当然好了,西大街有旅店、照相馆、理发店……对了,还有澡堂,起的名字可洋气了,叫新华池,我没去过,不过我们岭上大队也有澡堂,就是太简陋了,一个草垛子围成个圈,漏风又漏光,不如县城的好,里面有搓澡的师傅……”   新华池?林三柱斜了龅牙一眼,悄咪咪对封兴修说:“我们澡堂也得起个名字。”   崖下面的澡堂已经营业好几天了,大受欢迎和好评。   不用排时间,女知青们都商量好了,谁上午,谁中午,谁下午,方便的很哩。   洗澡的男人不多,只来了林斧头一个,他现在追求邢桂花,各方面都得注意一点,不能桂花身上香,他身上臭,原先在一块,他还有理由互指对方没洗澡,现在不行了,所以他偷摸半夜洗了一次。   因为没灯,林斧头把裤子穿反了,好在大晚上,没人看着。   为了吸引顾客,林青莱还把手摇洗衣机放在穿衣服那块区域,女知青们十分高兴,尤其是手上有疮,不洗袜子的那位女知青,她现在是澡堂的VIP用户。   这位女知青,觉得每次带钱太麻烦,直接交了一周洗三天澡的钱,自动开辟了VIP通道。   人才呐。   龅牙又说:“东大街上有群众电影院、国营饭店、人民剧场……还有邮局,没记错的话,内地寄信四分钱,外地寄信八分钱……除了这些,还有人民银行,标语写的忒夸张‘每人储蓄一元,全国可以积累七亿元’。”   龅牙是岭上大队的出息人,在县城当临时工,因为距离远,所以得坐车,于是催生了廖兰花这样的司机。   廖兰花赶驴的技术一流,林三柱又拿出那套技术人才的说法,朝廖兰花说:“大姐,你知道啥叫技术性人才吗?就是说有一门手艺的人,赶驴也是一门手艺,你要把赶驴当做自己的事业,行行出状元,以后你就是赶驴状元。”   为了增加说服性,林三柱指着小家伙林秋阳说:“秋子,我儿子,有一门养猪的手艺!以后妥妥的养猪状元!”   林秋阳见自己得到认可,挺起小胸膛,坚定有力说道:“我要成为技术性人才,把养猪事业发扬光大。”   龅牙张着嘴,十分震惊,养猪还是一门技术?那他娘不也成了技术性人才了?这家人真奇奇怪怪。   廖兰花倒是挺赞同林三柱的说法,“我行走江湖……呸……县里这么多年,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呢——”   龅牙急急问:“是啥”   廖兰花得意道:“就是人呢,得有一个本事,这个本事还必须是别人没有的,就像我赶驴,岭山大队会赶驴的人,数来数去,不超过十个,如果你想去城里,必须得找我们十个人中的一个。”   龅牙点头,“确实,不过十个太多,有驴、会赶驴、还挺闲的人,咱们大队只有你一个,像我去城里干活,还必须坐你的车。”   廖兰花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理,龅牙,没看出来你这么聪明啊,这和你那玩意不成比例呀。”   龅牙:“……”   太短是个耻辱。   廖兰花又说:“所以啊,一个人必须有别人没有的本事,如果这个本事大家都有,就没啥看头了,比如生孩子,谁家男人要生了孩子,哎哟,那可了不得,全大队女人都去找那男人生孩子……”   龅牙:“……”你别为你生不出孩子找借口啊。   “不过赶驴这事,不长久,人家开拖拉机的,骑自行车的……和我赶驴撞型了,所以,我还得再探索一下自己,不然有一天被人替代了咋办?”   林青莱默默道:“……聊出核心竞争力来了。”   林三柱乐呵呵道:“我,林三柱,绝对没人敢代替。”   大伙儿都朝林三柱看去,龅牙挺好奇,问:“此话怎讲?”   “你们演过电影吗?没吧,我就演过,《智取威虎山》杨子荣!当时我在台上,一挥手,一跺脚,大喊座山雕,你往哪里跑?看我不逮住你!”   林青莱摸了摸貂皮小帽。   含泪炒瓜子的石六摸了摸屁股。   廖兰花扭头,吃惊问:“三柱,你会演电影?你是演员?”   林三柱扬起下巴,嘚瑟道:“我就是演员。”   我就是演员?   有点熟。   林青莱和封景铄对视一眼。   廖兰花使劲儿抽了下驴屁股,“三柱,会唱歌吗?来一段,今天这驴没啥精神,唱个带劲儿的。”   林三柱直起身,“没问题,大家伙儿听好了。”   他比了一个六六六的手势,封景铄教的,好极了的意思。   “十个男人七个短,八个细九个小,还有一个又短又细又小……”   龅牙白眼:“……”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廖兰花鼓掌:“……”唱的很有水平。   林青莱悄悄问封景铄,“这……你教的?看不出来呀。”   封景铄连忙摆手,“不是我!”   突然,林三柱换了个风格,唱道:“是你,是你,就是你,我们的朋友……”   封景铄:“!” 第36章   “到了。”   龅牙大喊一声,把一车人的瞌睡都叫没了。   林青莱缓缓睁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闪出泪花,她朝四周看去。   四周是一水儿的蓝绿黑,绿大衣,蓝袄头,黑棉裤,大家哈着气,活像海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你哈一团,我哈一片,一团一片,齐齐往上面飘。   高一点的人,白气飘得更远,矮一点的人,白气吐的更多,有人插着袖子,有人缩着脖子……来来往往,语声连连。   林三柱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下了车,他伸了个懒腰,绕过龅牙,摸了摸驴耳朵。   廖兰花精神不错,她笑呵呵问:“相中我家驴了?”   “嗯。”林三柱扭头对封兴修说,“这驴不错。”   未等封兴修说话,廖兰花吹牛道:“我这驴大有来头,知道张果老吗?”   “知道呀。”林三柱摸下巴说,“莫非你这驴是他那驴的……后代?”   廖兰花挑眉,豪气道:“聪明!”   林三柱歪嘴笑了笑,无语道:“你咋不说你是张果老的后代呢?这个不更唬人?”   廖兰花嘁了一声,“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可惜大家不信,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说我自己不行,那就说驴吧。”   林三柱见钱交完了,走到封兴修旁边,“我还没吃过驴肉呢,你会做吗?”   廖兰花:“!”   林三柱不挑食,啥都吃。   林奶奶生了五个,都是小子,个个能吃。困难时期,家里没粮,林三柱饿的不行,拿菜叶子拌上泥,揉成个蛋,眼珠子一样大小,用树枝串起来,烤着吃。   边烤边想,烤麦粒啥味,烤玉米啥味,烤地瓜啥味,烤豆薯啥味……   等长大一点,家里情况好了些,他靠着小孩子的贿赂,嘴巴里不缺零食,枣子杏子、蚂蚱知了……他都吃。   认识许燕后,他吃的倒是好了些。   许燕是隔壁村一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可惜没人敢娶,因为她不是黄花大闺女。   这可是六七十年代啊。   许燕见自己嫁不出去,急了!   她四处找小伙子,矮子里拔将军,相中了林三柱。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林三柱让许燕管了他一个月的饭。   林三柱一心扑在电影上,对许燕有过男人这事不介意,有过就有过呗,还能咋地,一身皮,一身肉,一身骨头,都一样。   结了婚,大家一起,住在老屋。   老屋有一只大母鸡,鸡蛋开始只有林五柱吃,后来,林春树和林青芸加入了吃蛋的队伍,至于林三柱,从来不在吃蛋名单里,因为他不干活啊,按林奶奶的话说,吃了白瞎。   人家林五柱的蛋叫有出息蛋,林春树的蛋叫大孙子蛋,林青芸的蛋叫文曲星蛋。   林三柱呢?   吃蛋无名!   都说结了婚的男人,多多少少会有变化,但林三柱没有,他还是曾经那个自己,没有一丝丝改变。   许燕被林奶奶骂了,林三柱事不关己,许燕被林奶奶打了,林三柱高高挂起。   没有感情的婚姻生活如同一条小船,许燕在那头,林三柱在这头。   封兴修父子俩来了后,林三柱才知道啥叫吃饭。   他以前吃的那叫食物,现在吃的叫美食。   封景铄不用多说,封氏集团太子爷,啥没吃过啊。   而封兴修,从小就知道吃,“为什吃”“吃什么”“怎么吃”,他整的清清楚楚,不然能越长越胖?   听到林三柱说驴肉,封兴修兴致盎然,“我忽然想起一道来,叫闹汤驴肉,它先用大棒骨煮,再加入驴蛋白、椒盐、香料等熬制,最后拿汤蘸肉吃……”   林三柱砸吧砸吧嘴,“可惜咱们没驴,吃不了。”说完,他瞅了一眼廖兰花的驴。   驴:“!”   廖兰花:“!”   “叮铃铃——”   一辆自行车经过。   县城人的条件从骑自行车的数量上就能体现。   自行车的价位,大概在一百五到三百之间,买车不仅得有钱,还得有票。   有票之后需要到供销社预定,预定完之后,需要等到有货,然后再排号,排到了才能买。   老林家存了三年的钱咬牙买了一辆,跟吃鸡蛋一样,骑自行车是有顺序的。   林五柱第一个,他骑完了才能轮到其他人,林三柱往往是最后一名,等到他骑的时候,好家伙,直接骑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林三柱扭头,眯了眯眼道:“刚才骑车那人……有点眼熟。”   林青莱立马回头看去,地中海,小身板,不是蔡向光是谁?   “爸,是校长。”   蔡向光一家人的生活条件在崖前大队数一数二,从自行车这个角度看,他一辆,他媳妇一辆,他闺女蔡晓蝶一辆。   这水平,即便孙志强他爸是生产队长也赶不上。   “他来县里干啥?”林三柱奇了怪了,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跑步吗。   “可能来治病。”封兴修缓缓道,“前面拐角处就是医院,看见医院门口那滩水了吗?他车轱辘上有水印。”   林三柱乐开了花。   林青莱不觉得,蔡向光脖子前挂着一大包,里面鼓鼓囊囊,“他包有问题。”   路上人很多,蔡向光骑得又快,猛一刹车,身体立马前倾,因为挂念着包里的东西,手忙脚乱之下,包掀开了一角。   正巧封景铄看见了,他眯眼道:“里面是书。”   “买书有问题?不,是书有问题!”   想到林青芸要到县中学上学,她很快得出结论。   女主开始准备高考了。   林三柱皱眉疑惑,“闺女,有问题就有问题吧,和咱们没关系。”   “也是。”林青莱点头,她确实有点敏感了,“走吧,去看电影。”   ……   马芬芳穿的很隆重,她拉着林青芸的手,紧绷着牙齿,使劲儿把嘴里的土气咽下去,指着县中学说:“芸芸,你可得为妈争气啊,老三走了后,你奶成天找我茬,说什么饭不好吃,菜不好吃,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林奶奶对几个儿媳妇都不满意,傲娇的傲娇、清高的清高、胆小的胆小,小心眼的小心眼……没有一个省心的,她就盼着老五能找个好媳妇,不求多么漂亮,只求家里富点。   马芬芳因为有林二柱护着,不算磋磨最狠的,最狠的是许燕。   林奶奶一抄家伙,林三柱跑得比谁都快,护着许燕?笑话,他不跟着一块看热闹就算好的了。   许燕没办法,只能忍着呗。   马芬芳就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芸芸,你以后就要在这里上学了,可得好好谢谢你蔡叔叔,他啊,为你上学这事,忙前忙后,头发都掉光了。”   林青芸:“……”头发掉光?这锅她不背!   “芬芳,青芸——”   蔡向光把自行车找地一放,朝马芬芳和林青芸挥手。   马芬芳用手拢了拢头发,脸上挂着笑,“光哥,芸芸上学这事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女人家都不知道咋办才好。”   蔡向光红着脸,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激动的,原先不怎么亮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客气啥,青芸这天赋,不是我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农村太小了,体现不出青芸的才气,必须到县城上学。”   闺女被夸,马芬芳与有荣焉,羞答答道:“随我。”   蔡向光点头,说:“是,随我。”   马芬芳惊了,问:“啥?”   蔡向光急得满头是汗,他把包从脖子上拿下来,递给林青芸,“给,你要的教材书。”   林青芸瞪大眼睛,高兴道:“谢谢蔡叔叔。”   她知道10月份上面就会发通知恢复高考,她必须提前准备起来。   “青芸,你要这书干啥用?”蔡向光不解问。   林青芸冷不丁被问,结结巴巴说道:“学习,学习用。”   蔡向光恍然大悟,“青芸这孩子,就知道学习。”   马芬芳笑成一朵花,“芸芸是我的骄傲。”   听听马芬芳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生了林青芸一个孩子呢。   有林青芸这个文曲星在,又黑又小的林青苗就是个透明人。   第十三生产队,老队长敲着锣,嘶哑的喊着:“社员同志们,大家抓紧上工了!”   队里为了增收,在冬天加种了小麦、萝卜、紫云英等冬季作物,因此一大早老队长就安排社员工作,催促各组抓紧出工。   林奶奶斜着眼,骂道:“苗子你这个死丫头,也不帮着干点活,懒死算了!净是些赔钱货……还有芽子,把鸡喂了,然后上山拾柴去!”   林青苗弱弱地应了一声。   她随了林二柱,沉默寡言,每天就是干活、干活和干活,亲妈不心疼,拿她当丫鬟使唤,倒尿壶,刷屎盆……家里啥脏活累活只要林二柱不在,那就是林青苗的。   许燕生了林青莱后,原本想学马芬芳的做派,她寻思:支使不动男人,还支使不动闺女吗。   结果,还真支使不动。   林青莱的性子,那叫一个暴,林青芸都在她手上吃过亏,管她茶言茶语,莲言莲语,一巴掌拍过去,搞定!   能动手那绝对不动嘴。   许燕想使唤林青莱?   下辈子也不一定行。 第37章   看完电影,一人吃了一根糖葫芦,回到家时,星星点灯。   林三柱抹了把脸,往床上一躺,不到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林秋阳去喂猪,林青莱把新盖的大棚收拾出来,心中生出万丈豪情。   封景铄帮林青莱揉了揉肩膀,笑着说:“大佬,舒不舒服?”   林青莱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道:“出趟远门真累。”   封景铄:“那好办。”   林青莱不解,“什么好办?”   封景铄摊手道:“把远门改成近门就好了。”   林青莱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买房?”   封景铄:“嗯。”   林青莱:“!”   换了个世界,还要买房?   林青莱双手按住封景铄肩头,强调道:“你,现在是一个穷人,不仅是一个穷人,还是一个要进行劳动改造的穷人。”   封景铄捶胸道:“我穷我光荣,我穷我快乐,贫穷使人进步,贫穷使人努力……”   “我穷我光荣”这是电影里的台词。   电影很棒,讲述了一个农民兄弟一步一步成为人民骄傲的故事,很热血。   封景铄第一次看,感觉很奇妙,周围是不认识的人,他们活在这个年代,不知道未来,而他不是,他知道以后的变化。在看电影以前,他是局外人,在看电影以后,他是局内人。   林青莱扔给封景铄一把扫帚。   “我还以为你早适应了呢。”   封景铄拄着扫把,无奈道:“我以为玩玩就会结束,没想到……要活一辈子,没车没房没工作,上有老下有小……”   林青莱安慰道:“一点一点来吧。”   大棚是孙二虎和几个第十五生产队的社员帮忙建的,顶是草帘子,墙是草帘子,门是草帘子,窗是草帘子……满眼都是草帘子。   两人一左一右,拿扫帚开始扫,很快,地上的草梗子都被扫干净了。   “莱莱,你要洗澡吗?”封景铄把大棚的门用绳子绑住。   “要洗。”   “那我去烧水。”   “我和你一起。”   回到大屋,煤油灯亮着,封兴修换上了以前穿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很干净。   他坐在案边,手上和面,“我把馒头发上,明早就能吃了。”   旁边林秋阳拿着黑板,小手握着粉笔头,在上面写字,“爸爸,姐姐,伯伯,哥哥,猪。”   封兴修边揉面边指导林秋阳,“这个猪写的不错。”   “嘻嘻。”林秋阳小脸笑成花。   封景铄掀开帘子,端着木盆,把换洗的衣服放在里面,“爸,我去洗澡了。”   封兴修嘱咐道:“慢点下崖。”   崖上和崖前的路其实很陡,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了,像封兴修,非常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走这条路,都是绕远路。   林青莱住在小屋,面积很小,为了提高使用率,她把房间一分为二,上面睡觉,下面储物。   “我给你提着?”封景铄接过篓子。   林青莱没客气,大队没通电,大家都还使煤油灯,外边漆黑一片,看不清路,星星这时候似乎累了,都闭上了眼睛。   “澡堂外边应该弄个灯。”林青莱指着澡堂旁边一块地方,“不然晚上看不清楚。”   封景铄点着火,黑锅炉烧起来,红红的火焰照亮了两人的脸。   他缓缓唱起歌来,“怎么也飞不出,这里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林青莱坐在旁边,往火里扔了一个柴火,也跟着唱了起来,“春去镜前花,秋来水中月,原来我就是那一只,酒醉的蝴蝶,花开花时节,月落月圆缺……”   封景铄欲言又止,“莱莱,你唱歌真有……天赋。”   林青莱挺惊讶,弯弯眼睛道:“你是第一个夸我唱歌有天赋的人。”   封景铄在心里说道:唱的难听也是一种天赋。   两人斗了会儿歌,水烧的差不多了,封景铄把篓子递给林青莱,“你先洗,我在外边给你看着。”   “嗯。”林青莱拿起衣服,进了澡堂。   澡堂很干净,石头墙上面贴了一层木头,窗户紧紧关着,上面包了一层布,水一开,热气腾腾,林青莱调好水,便开始洗澡。   家里只有肥皂,洗头,洗脸,洗衣服,都用肥皂。   洗着洗着,林青莱唱歌了歌,“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原来她唱歌是好听的啊。   在外头烧火的封景铄:“……”   次日一早,封景铄上山找兔子。   他边爬山边唱,“找呀找呀找兔子,找到一个好兔子,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兔子……”   到了目的地后,他挨个把陷阱扒拉了一遍,竟然一个都没有!不对啊,坑里面明显有血呀。   他不死心,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原来是你,偷兔贼!”宋端理提着一只兔子从树后面出来,“我辛辛苦苦挖的陷阱,到头来竟然便宜了你!”   一想到好多次兔子不翼而飞,他就非常气愤,“私自占有他人物品,你这是犯了偷盗罪。”   封景铄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不紧不慢说:“这就是偷盗罪?你唬我呢?有本事你背一遍偷盗罪的定义。”   宋端理的思路被封景铄牵走了,“兔子是我逮的,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私自拿走,并且占为己有,这就是偷窃罪。”   封景铄耍无赖,“这兔子是逮的?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   宋端理:“……”   他不再和封景铄争论,而是死死拽住,狠狠道:“跟我走,一起见队长,我要举报你这个小偷!”   封景铄一根一根掰开宋端理的手,突然站起来,义正言辞道:“宋端理同志,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私自动用公家的东西,从xx日到xx日,经过我的统计,你已经逮了十五次兔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劝你坦白从宽,积极向组织认错,不然——”   “宋知青,这到底是咋回事?”   突然老队长的声音从下面的一块空地上传出来。   宋端理愣住了,老队长为啥在这?他看向封景铄,眼睛里喷火……这人就是故意的!气死了!   他把兔子往坑里一扔,一手勾住封景铄的脖子,皮笑肉不笑道:“老队长,你误会了,我和他在开玩笑呢!”   老队长不动声色提着裤子,今早家里的茅房被林福占了,他叫了好几次,林福都不出来,他急的不行,准备上山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没想到摊上了这么个事。   他努力不让自己露出不适,声音粗哑道:“行了行了,别在我眼前晃悠了,记得下次开玩笑找个隐蔽的地方。”   宋知青没想到老队长这么好说话,他朝封景铄得意一笑,想搞我?哼!   “老队长,我们马上撤。”   他说完,就拉着封景铄往山脚下跑。   看不见老队长后,封景铄把脖子上的手“咔嚓”拿下来,笑了笑,“你是不是忘记了点什么?比如说兔子。”   宋端理:“!”   封景铄好心提醒道:“兔子是你扔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宋端理打算回去,封景铄又说:“老队长还在那呢,你确定你要回去?你一旦回去了,你就是无产阶级的敌人!”   宋端理:“!”   封景铄扣了块树皮问:“你为什么逮那么多兔子?”   宋端理脸上不显慌乱,“当然是吃啊!”   封景铄当然不信,那么多兔子,吃?吃得完吗!他双手抱胸,“既然你这样,我们俩没什么好谈的了。”   宋端理拉住封景铄,山上的东西确实属于生产队,但上山逮兔子的人,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不过兔子的事情不能曝光,老队长那边虽说糊弄过去了,但这不代表他是安全的。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起了偷盗罪的定义。”   “……”   就在宋端理搜肠刮肚,怎么才能让封景铄帮他保密时候,林青莱拿着弹弓缓缓走来。   她问道:“你们两个在干啥?”   封景铄粲然一笑,指责宋端理说:“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宋端理:“……”   林青莱:“……”   宋端理先声夺人,“林青莱,你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我的心里只有林青芸。”   林青莱无语,她朝宋端理翻了个大白眼,对封景铄说:“回家吃饭。”   “bye——”封景铄回眸一笑,“宋端理同志,你以后换个地方挖陷阱吧。”   回去的路上,林青莱问封景铄:“是这块的兔子都没了吗?”   封景铄摇头,笑道:“是以后守株待兔的人更多了。”   如封景铄所料,老队长打算明天继续来这个地方上厕所。   他抓着兔子的长耳朵,胡子翘上天,笑得牙不见眼,“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上厕所的人有兔子吃。”   回到家,林福见老队长手里提着兔子,高兴地拍手大叫,“爷!”他扭头又朝堂屋喊去,“奶,爷回来了!”   林福围着老队长打转,“爷,你这么早出门是不是抓兔子去了?我就知道!你要给我们大家一个惊喜!”   老队长笑而不语:抓兔子?他是去拉屎。   林青莱和封景铄回到家,封兴修早就把饭菜摆好了,“去洗把手,过来吃饭。”   早饭很简单,一笼白面馍馍,又软又大,一碟可口小咸菜,又硬又咸,还有一锅骨头汤,又香又滑。   林三柱喝了口汤,“今天没兔子?”   封景铄擦干手说:“没,被抓了个正着。”   林三柱有些遗憾,唉,可惜咯,他又问:“你没有坐以待毙吧?”   “没。”封景铄拿木板凳坐下,“我反咬了一口。”   林三柱竖了个大拇哥。 第38章   林三柱去上班,封兴修坐在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教林秋阳认字。封景铄捏着鼻子从茅房里出来,哼唧道:“太臭了。”   林秋阳竖着小耳朵,朝门外喊去,“戴口罩!”   这口罩是封兴修捏着针,哆哆嗦嗦缝了好长时间才做成的,让林秋阳挂在耳朵上,喂猪的时候戴。   封景铄:上厕所戴口罩,这和掩耳盗铃有区别吗?   他拿肥皂洗了把手,“我觉得咱们家的厕所有必要改造一下。”说完,他看了一眼林青莱。   林青莱头上扎着低马尾,身上穿着红棉袄,“我要去门市部,你要一起吗?”   门市部就是供销社,它什么都卖,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衣服鞋帽,纸笔文具,副食酒水,农药化肥……还有生产资料,像车轱辘、车架子、车簸箕这些东西。   封景铄可以自由活动。之前孙志强想让封景铄教他开拖拉机,孙队长一琢磨,觉得封景铄这人可以利用利用,于是生产队这边减少了对封兴修和封景铄父子俩的监管。   “要。”封景铄从床头上掏出一块钱,装在口袋里,他又问林秋阳,“你有什么想买的,我给你捎回来。”   封兴修放下茶杯,“儿,买本子、铅笔,还有橡皮。”   林秋阳高兴的看着封兴修。   封景铄伸手,笑道:“爸,给钱。”   封兴修摆手道:“儿,先花你的,回来记账。”   家里有一个记账的本子,不大,上面打着四道格子,最顶上一行写着:“日期”“事项”“收入”“支出“总计”。   封景铄翻了个白眼,这点钱还计较?   封兴修是个财迷,都说人越是在困境里,越能够显现出自己的品质和精神,封兴修这厮在之前高强度的劳动锻炼下,还记得把挖出来的古钱币找地方藏好,这种品质,这种精神,难能可贵。   藏的地方就在澡堂门口,一共三件东西,一个是钱币,一个是瓷碗,一个是酒盅,现在已经归入总账了。   林青莱分辨不出这些东西是不是古董,但封兴修清楚。   他当官的时候,送古董的不是没有,为着这个,他亲自研究了一番,省的被骗了,最后还总结了一套自己的办法,不能说百分百,但百分之七八十没问题。   门市部离大队小学不远,一溜平房,三层台阶,墙是白墙,地是水泥地,门檐上写着“崖前大队合作社”七个大字。   负责人是一个和蔼的老头,他喜欢称呼大家为“老伙计”。   见林青莱和封景铄两人,他招呼道:“老伙计,要买什么?”   封景铄立马冒出译制腔,“哦,我的老伙计,我来这儿只是想买三样东西,一个是本子,一个是铅笔,还有一个是橡皮,你听懂了吗?我的老伙计。”   林青莱扶额:“……”   她用手肘戳了下封景铄,“好好说话。”   老头挺和善,竟然有样学样,说道:“哦,我的老伙计,我听明白了。”   林青莱:“……”   封景铄说:“哦,我的老伙计,你太聪明了。”   蔡晓蝶进来后,一脸不可思议,她望向封景铄,“你为啥变成了这个样子?”   封景铄没自动识别出蔡晓蝶是谁,继续用那一套语言输出,“哦,我的老伙计,我就是这个样子。”   蔡晓蝶:“……我是晓蝶啊。”   封景铄仔细想了会儿,正常说话道:“你就是孙志强喜欢的姑娘啊。”   老头找到本子、铅笔和橡皮后,摆在柜台上,“老伙计,过来看看,这些可以吗?”   封景铄点头,“可以,多少钱?”   “本子三毛,铅笔两毛,橡皮一毛,一共六毛。”   封景铄掏出一块钱给老头,指着旁边玻璃瓶里的糖问:“多少钱一个?”   “两分。”   “那我买十个,两毛钱,给。”   封景铄刚交完钱,孙志强的声音由远及近,“晓蝶,你听说我,我以后会成为最厉害的拖拉机手,肯定比封景铄那家伙强——”   孙志强一进门,就撞上一个人,他抬头一看,封景铄!   蔡晓蝶含泪问封景铄:“你说,你比孙志强,强还是弱?”   “当然是弱。”封景铄并不在意。   “没骨气!怂包!”蔡晓蝶捂脸就跑,孙志强朝封景铄邪魅一笑,扭头就去追蔡晓蝶。   老头坐在高凳上唉声叹气,“这老伙计,还没谈对象就耽误工作,那要是谈对象了,指不定耽误啥呢!”   供销社负责人有两个,一个是老头,一个是蔡晓蝶。   林青莱指着角落说:“大爷,要两个车轱辘,拿大一点的。”   老头抬腚去拿,“这行吗?”   他手上的车轱辘,大小上和自行车的差不多,林青莱点头,“可以。”   临末了,老头才认出买车轱辘的是林家耍流氓那姑娘。   于是感叹道:人不可貌相啊。   林青莱拿着本子铅笔橡皮,封景铄提着俩车轱辘,两人走到半路,就看见孙志强坐在路边,鼻子上一窝汗珠。   孙志强朝封景铄龇牙道:“你刚才表现不错,晓蝶喜欢上你就是个误会,你别放在心里。”   他点了点林青莱,强行配对,说道:“你们两个挺般配。”   封景铄没理会,孙志强透露道:“我爸现在找人,准备给队里弄辆拖拉机,到时候你可要教我。”   “没问题。”   回到家,林青莱把之前弄得滑雪车重新鼓捣了一遍,她先把底下两个滑板拆下来,又将封闭式车厢改成开放式,再把两个车轱辘安到木板上,车轱辘平行移动,最后在木板上装上车厢。   封景铄嚼着糖问:“这是什么东西?”   “没想好。”   封景铄:“!”   ……   林三柱在医院门口的小屋里值班。   孙淑花过来找他说话,“大兄弟,恭喜你啊!”说转岗就转岗,这运气!她得蹭一波。   林三柱拿出饭盒,“我今天带了大馒头和萝卜咸菜,中午一起吗?”   “行,我中午找你。”   孙淑花往小屋里看,“这地方看着小,但东西挺全的,帘子后面还有张小床,累的时候能眯一会儿,确实比洗衣房好,我要是能去实验大楼刷厕所就好了,那里头干净,不比你这差。”   林三柱给孙淑花出主意,“这事不能憋着,得说出来,像我之前,一直念叨门卫的事,结果不就成了吗。”   孙淑花一想,还真是,“那我也试试。”   林三柱又问:“你儿子儿媳妇咋样?没欺负你吧。”这灌肠大部分进了他的肚子,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年头肉挺贵。   孙淑花歪嘴瞪眼,“他们敢欺负我?我原先就是位置摆错了,以为自己欠他们的,所以啥事都顺着他们的心意,现在我想的明明白白,我是他们的娘,他们不孝敬我,我就去找妇联要说法。”   林三柱:“……”咋变成了这样?   他心道: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孙淑花临走前说:“大兄弟,中午等我哈。”   为了吃灌肠,必须等,林三柱点头,“肯定等,我还从家带了个炉子,我闺女鼓捣出来的,热个馒头,热个汤,特别方便。”   孙淑花挺好奇,她折回身,往桌子上一瞅,一个小小的圆炉,上面带着锅,“就这小东西?能自己烧热?”   “是。”   “你闺女了不起!”   林三柱一脸笑容,谦虚道:“还行还行,随我。”   孙淑花知道林三柱媳妇跑了的事,高声道:“闺女必须随你,不随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三柱:“……”我闺女随不随我……和你有关系吗?   送走孙淑花,林三柱坐在凳子上,嘴上哼着歌,“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唱完歌后,林三柱闲不住了,他心道要是有广播听就好了。   他出屋里出来,四处逛了逛,正巧碰见李书记的秘书,他用衣角擦了把手,上前热情而亲切的握住秘书,说道:“秘书同志,我是林三柱。”   秘书知道林三柱,准确来说,整个医院现在谁不知道追着座山雕跑十圈的林三柱啊!   他笑道:“你怎么没在门卫室呆着啊?”   “出来巡逻巡逻,一块儿感受一下咱们医院欣欣向荣的气氛。”林三柱张口就来。   林三柱跟秘书打听道:“咱们医院有没有广播啊?”   秘书抿嘴,“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三柱笑道:“我之前在我们大队广播站呆过一段时间,对广播的事还挺熟悉的。”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呆是真呆过,熟悉是真熟悉。   秘书有点意外,惊喜问:“林三柱同志,没想到你这么多才多艺啊!”   林三柱谦虚摆手,“还行还行。”   秘书说起广播的事,“医院有广播,但都是重要事情的广播,像其他厂子那种娱乐方面的,很少。”   林三柱皱眉,“这可不行,我是咱们医院的人,知道咱们医院多累,多辛苦,多为人民服务,但人的神经不能老绷着,像我,在工作之余,就时常跟咱们医院篮球队的小伙子一块打篮球,所以娱乐是很重要的。”   秘书越听越觉得林三柱说的有道理,“继续讲。”   林三柱昂首挺胸,“我觉得咱们医院的广播必须支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39章   秘书把这个事上报给了李书记,他给李书记泡上茶,“我觉得林三柱同志说得对,医院工作忙,同志们休息时间少,平时压力挺大,广播可以让他们换换脑子,放松一下心情……”   “这个林三柱是个人才。”   李书记端着茶杯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你亲自通知林三柱同志,让他三天之内写出一份《南峪公社医院广播报告》来。”   “是,书记。”   中午时候,林三柱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可他哪会写什么报告啊!他坐在门卫厅,茶不思饭不想,孙淑花来了都没察觉。   “大兄弟,咋了?一脸呆滞,是不是掉魂儿了?”   林三柱被孙淑花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害,没啥事,是我没事找事。”   他现在可后悔了,本来好好的啥事没有,他如今这么一闹腾,闹到领导那去了,结果现在让他写报告。   嘴皮子这块他行,写东西这块……说实话,他是真不行!   在大队小学上学那会儿,老师布置作业,让写日记,当时可愁坏了他,憋了三天,写了仨字——今天晴。   后来通过借鉴全班同学的日记,他倒是参透了一点。   比如写人,人的外貌,人的动作,人的语言,这三方面,林三柱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林奶奶。   日记里写道:我妈的外貌,比猴清秀一点,比鸡圆润一点,比猪干瘪一点……动作只有一个,就是抄家伙撵人,家伙有很多,比如扫帚,铲子,耙,以及鞋……语言方面,喜欢骂人,尤爱小兔崽子四个字,我就琢磨,我妈这个老兔崽子,和真兔子一样,特能生,一连串生五个。   幸好这作文林奶奶不知道,否则林三柱又是一顿打。   孙淑花拿抹布擦了下桌子,嘴上说道:“给自己没事找事是好事,像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想转岗,这不是没事找事是啥?按理说我在洗衣房工作了这么些年,干到退休不是很好吗……”   她惆怅起来,“可洗衣服的日子没个头啊,洗啊洗啊,一天到晚都在洗,有时候做梦,手还在被窝里搓着呢!到实验大楼刷厕所,起码还有休息的时间,人呐,还能缓一缓……”   林三柱把馒头热上,拿出大暖瓶来,给两人水杯里倒上水,“你说的有道理。”   孙淑花抿了口水,怪烫人的,又说道:“大兄弟,刚才那是给自己,要是给同事、甚至领导没事找事那就坏了。”   林三柱点头,他现在的思想因为转岗有了一丝丝改变,他原先一直在逃避工作,而他现在是想办法减少工作,如何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钱。   门卫是第一步。   他把萝卜咸菜拿出来,“尝尝这个,我闺女腌的。”   孙淑花一看,整整齐齐的红色长块,晶莹透亮,看着就喜人,她夹了一小块,咀嚼了两下,“哎呦,真不错,又脆又香!”   “我闺女别的菜一般,但这咸菜……一流。”   林三柱现在的舌头被封兴修养叼了一点,好吃不好吃的界限更清晰了一些。   至于林青莱为啥很会腌咸菜,这和她的经历密不可分,上辈子父母重新组建家庭,家里没有她的位置,只能住校。   住校的话,腌咸菜比较简单。   孙淑花顺着林三柱的话,夸道:“会做咸菜好。”   林三柱笑得合不拢嘴。   ……   “你坐上去试试。”   封景铄一脸为难,他再三问林青莱:“这个可以吗?”   只见一辆奇奇怪怪的车子停在屋前,车轮并排,类似于轮椅的设计,而把手和座位又很像自行车。   “放心,可以。”林青莱自信道。   封兴修摸着下巴,“你这有点像三轮啊,不过仔细看看的话,又不像。”三轮是三个轮,前面一个,后面两个,而这辆车,只有两个。   封景铄犹犹豫豫骑上去,他扶好把手,脚往前一踩,左右两个轮子开始转起来,他眼睛一亮,立马走起。   他朝林青莱说:“莱莱,你这车子虽然丑,但好像能骑。”   林青莱小脸一仰,回道:“那当然啦。”   屋前面的场地不是很大,只能小幅度转一个圈,封景铄骑着骑着不愿意下来了,“骑它去公社应该不到二十分钟。”   封兴修站起来观察,说道:“应该弄三轮车,前面骑人,后面有车斗,既能坐人,又能装东西。”   “等材料齐的时候,我再做一辆。”林青莱抬头又对封景铄说:“你下来,和我一起找周木匠,我让他帮我打的木板应该好了。”   她让周木匠帮忙弄了一个长条桌和高木架,准备放在棚里,老队长已经让人把坏的农具集中在一起了,她这边只要把工作台收拾出来,就能开始修理了。   封景铄下来,指着车说:“用这个拉货,我看可以。”   轮子大,有车厢,木板摞在上面肯定能行。   周木匠家有三间砖瓦房,一间草房,大铁门,高院墙,院子后面一溜儿柳树。   周木匠见两人过来,指着墙根说:“你要的东西都在那了。”   林青莱往那一看,木板整整齐齐摞在一起,需要的钉子盛在布袋里。其实,让周木匠直接打出最后的样子不是不行,但那样的话,搬运麻烦,不如可拆卸的方便。   “师傅——”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进来,他手上提着一壶酒,笑着对周木匠说,“师傅,您要的酒,我给您拿回来了。”   娃娃脸是周木匠收的徒弟,一来周木匠年纪大了,有些重活有时候干不大动,二来他儿子经常不在家,没人陪着说话,他一人挺孤单的,三来,他这门手艺得传承下去。   封景铄往酒壶上看去,他吸了吸鼻子,“这味道……有点像玉米酒。”   娃娃脸朝封景铄笑道:“好鼻子,这就是玉米酒,是隔壁生产队花婶子酿的,我师傅最爱喝了。”花婶子酿酒是一绝,整个大队,只此一家。   林青莱交上钱说:“我腌了萝卜咸菜,晚上送过来,给您添个菜。”   周木匠没客气,“有鱼吗?我要红烧的。”   封景铄抬起木板说:“有,待会儿我就去抓,让我爸做。”   周木匠特别喜欢吃封兴修做的红烧鱼,色泽红亮,香气浓郁。   娃娃脸指着车问:“小推车吗?挺别致哈。”   村里有条件的人家都会买辆小推车,推粮食,推牛粪,推茅草,推柴火……比用扁担挑省力气,效率高。   封景铄现编了一次词,“这车叫两轮车。”   木板全部搬出来后,封景铄在后面推车,林青莱在前面扶车。   ……   晚上林三柱回来,他先去澡堂冲了冲,洗完后,他把脏衣服放在手摇洗衣机里,然后把刚才木盆里装的洗澡水倒进里面,开始摇啊摇。   衣服摇干净以后,他问封景铄,“今天澡堂挣钱了吗?”   “挣了,不多,八毛。”   林三柱把衣服晾在竹竿上,“崔学有找你,上次打篮球你不在,他看我那个眼神哦,恨不得把我吃了……”   封景铄把澡堂的门锁上,笑道:“大队小学那边好像有一个篮球架。”   “你说那个啊,早就坏了!队里没几个会打篮球的小伙子,那篮球架原先知青用。”林三柱端着木盆往崖上面走,“咋地?你想让崔学有他们几个来村里打啊?”   封景铄笑笑不说话。   林三柱把木盆里剩下的水倒进厕所,倒完后,他紧皱眉头,立马把门关紧。   “崔学有跟我说,要去县城打。”   “县城?”   “是,县医院,咱们看电影的路上见过。”   “什么时候?”   “……”   林三柱摸着两轮车,扭头问封景铄,“这是啥?”他刚才没注意到这个大家伙。   封景铄张开手抱起林秋阳,“是莱莱做的,你上去试试,明早去公社,你骑这个,我敢肯定回头率杠杠的。”   林三柱长腿一迈,人在座位上,他握住把手,脚上开始发力,“动了。”   他慢慢蹬,车子开始移动,往前,往后……再然后,转圈。   “明天我骑车去!”林三柱迎着风说,“应该可以晚起一会儿。”   当了门卫后,早饭和午饭都装在包里,因为有炉子,一热就能吃,所以林三柱起的比之前略晚一些。   林秋阳挽住封景铄的脖子,笑嘻嘻道:“哥哥,你举我。”   封景铄为了练臂力,经常举东西,他举着林秋阳,往上,往下,往上,往下……把小家伙逗得哈哈大笑。   林三柱从车子上下来,他捏了捏封景铄的胳膊,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一通对比,“你的还真硬。”   他又问:“肚子呢?”   封景铄把林秋阳放下,“四块。”   林青莱从大棚里出来,“什么四块?澡堂挣了四块?”   林三柱拉着封景铄,“闺女,小铄的肚子,四块腹肌。”说着,他毫不客气掀开封景铄的衣服,对林青莱说,“闺女,数数,是不是四块?”   林青莱眼睛亮晶晶的,嘴上一本正经:“我得好好瞧瞧。”一不小心没忍住,她捏了把,咧嘴道:“手感不错。”   封景铄钳住林青莱的手,“大佬,你刚才笑的有些……猥琐。”   林青莱:“……” 第40章   大棚收拾出来了,架子靠在北墙,长桌倚在东墙,中间支了个桌子,一家人整整齐齐坐着。   封兴修问:“准备好了吗?”   剩下四个人回道:“准备好了!”   只见封兴修拿出一个铁盒,里面几分钱的一摞,几毛钱的一摞,几块钱的一摞,以及票子的一摞。   林青莱充当会议记录员,她看着旁边几人数来数去,一个接一个汇报说,“我这里有八块”“我这里有三块七毛”“我这里有四块六毛三分”“我这里有粮票五十斤,肉票二十斤,油票一斤……”   之前布升平给的两百块,两人买衣服花了八十八,剩下的钱没算进去,而是单独放在信封里。   因为票子小,容易弄丢,封兴修先把它们装起来,放在透明袋里,接着是八块、三块七,四块六毛三。   林三柱摸了摸钱,“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钱。”   以前在老屋,没分家的时候,林奶奶掌握财政大权,谁要买东西,必须上报,不然没钱。   “爸,这里面有你的工资。”林青莱指着钱,笑着说,“挣钱了开不开心?”   她手握成拳,伸到林三柱面前,“林三柱同志,本台记者采访您一下,您拿到第一份工资的心情是?”   林三柱一看这么正式,咳嗽两声,“嗯嗯,下面由我来说一下挣钱的感受。”   起范儿了!   林青莱喊道:“大家安静,注意听林三柱同志的演讲。”   林秋阳很给面子,大力鼓掌。   “这第一点是,劳动创造价值,老马说的没错,劳动是个好东西,我上班,干活,工作,月末发了工资,通俗点讲,我没白干活。”   “老马?”封景铄皱眉,“马克思?”   林三柱因为听广播,对老马很熟,他教导道:“小铄,老马同志那一套,你得好好学。”   封景铄听话地点头,“学,学。”   林三柱继续讲:“这第二点是,团结就是力量,主席说的没错,团结是个好东西,我通过和孙淑花同志建立合作关系,实现了我赚钱,她也赚钱的良好局面,最终我们成为了饭友——中午一起吃饭的好朋友。”   “好!”林秋阳喊道。他记得老队长开会的时候,有人在底下这么喊。   林三柱又说:“这第三点是……有钱了,腰杆直了,不用看人眼色了,这里特质我妈,也不用伸手跟别人要了,还不用打架跟别人抢了。”   封兴修帮忙总结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了钱,自己说了算,不去上工就不去上工,想去看电影就去看电影,反正钱是自己的,怎么花别人管不着。”   林三柱伸出手和封兴修击了个掌,咧嘴道:“老哥懂我。”   封兴修最后说道:“所以说钱必须得挣,至于怎么挣,那就看个人的悟性和本事了。”   林青莱越咂摸越觉得封兴修笼络人是一套,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钱,封兴修拿着,怎么挣钱,变成了他们四个的事——看门的看门,修东西的修东西,烧水的烧水,养猪的养猪,至于封兴修,倒卖了三次电影票就歇业了。   当官的确实有东西。   林三柱顺着封兴修的话说:“我的悟性就非常不错,现在我只研究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干最少的活挣最多的钱。”   林秋阳眼巴巴问:“研究出来了吗?”   林三柱瞟了林秋阳一眼,“在研究中。”   封兴修表扬道:“林三柱同志的悟性确实不错,工作短短四周,就已经开始研究如此深奥的问题,值得大家学习啊!”   林青莱和封景铄点头说:“学,学。”   把钱收好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了一场又一场无聊的小游戏,比如说“谁是卧底”。   玩完游戏后,林三柱才想起正事来。   “原本是我太无聊,想听广播,跟人家秘书拉了一会儿呱,心想让医院整一下广播,好让我听,却不知道秘书跟书记咋说的,整广播这事,落在了我头上。”   林青莱笑道:“肯定是他们觉得,爸你在大队广播站呆过,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才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林三柱眯眼咧嘴,“那这么看,书记和秘书的眼光都不错哩。”但想到报告,他愁眉苦脸说:“可这报告,我没头绪啊。”   “你没有头绪,不代表别人没头绪啊。”林青莱朝封兴修看去,“是吧,封伯伯?”   当官的最了解当官的,更何况官越大水平越高,封兴修对上李书记,很明显,封兴修完胜。   林三柱眼睛一亮,他看向封兴修,“老哥,这事你得帮我昂。”   封兴修拍了拍林三柱的肩头,“肯定帮。”   事情搞定,林三柱嚷嚷道:“再来一把游戏。”   林青莱无奈道:看样子当门卫真不累啊,精神头这么好!   半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林三柱和封兴修睡得挺死,封景铄被外面的雷声吵醒了,他披上外套,透过窗户往外边看去。   大屋旁边的槐树摇摇晃晃,雨落到泥里,力气大的呲出一个坑。林青莱在小屋里,都能感受到床在摇晃,她爬起来,穿上棉袄,敲了敲大屋的窗户。   大屋有两个窗户,一个连着外面,一个连着小屋。   封景铄听到动静后,把窗户打开,小声说道:“你也醒了。”   林青莱揉了揉眼睛,无奈道:“上辈子就这样。”一有什么声音,她就睡不着,小时候住宿舍还好些,越长大,她越忍受不了。   封景铄倒了杯水,找个凳子坐下,“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林青莱把头探出窗户,“你想得挺美,别喝太多水,不然上厕所。”家里的厕所离大屋挺远,在屋后面的一棵树旁。   封景铄乖乖放下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林青莱想了想,猪圈盖着草帘子,两轮车放在大棚里,澡堂没有问题……她把窗户关上,“睡吧。”   封景铄叫住林青莱,“等等,你再陪我会儿。”   林青莱打量了一番封景铄,“你不会怕打雷吧?”   封景铄抿嘴撒娇道:“……就一点而已。”   林青莱弯了弯眼睛,一个有四块腹肌的人怕打雷,有些好笑。   封景铄抬起俊脸,补充道:“我不怕虫子。”   林青莱挑眉,问:“不怕虫子这点……很值得骄傲吗?”   封景铄大呼:“当然了!”   林青莱:“……”   雷声渐小,两人告别后,窗户一关,各爬各床,睡觉!   明天一早,第一个起床的是林三柱同志,他推开门,地上沟壑纵横,屋顶上掉下一滴一滴水,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混在黄泥里。   他把石头一块一块选好位置放到泥地里,这样的话,鞋就不会沾上泥。   这时候林青莱起来了,“爸,起这么早。”   “闺女,你看爸的劳动成果。”林三柱站在石头上,表演了一个金鸡独立。   林青莱鼓掌,“爸,勤快。”   她一蹦三跳到灶房那里,先把水煮上,回头对林三柱说:“爸,你今天骑车去上班吧,路上湿不好走。”重点是鞋弄脏了,你会嚷着买。   林三柱继续摆石头,“必须骑车去。”   他嘴上闲不住,“闺女,你说咱家是不是该养点鸡了。”自从他跟封兴修说上厕所有点困难后,家里养上了蒜苗,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我一想到咱们爷俩在老屋那边受到的委屈,我心里就难受。”林三柱拖着长音,“等鸡下蛋了,咱们一天吃一个!”   林青莱总结道:报复性吃蛋。   ……   “大柱,要不我去妈跟前闹一场,真当我怕了她。”   “你注意点,那是我妈。”   “那你说咋办?老二家的,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老三呢,没啥指望,不捣乱就算好的了;老四他呀,更没良心,让他拿钱,比登天都难。”哪个兄弟顶用,冯翠华气急败坏,“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嫁到你们家。”   “别嚷嚷了!我去跟老三说,让他去闹。”他这些兄弟里,也就老三没脸没皮,林大柱披上外套说道,“反正他都被妈打习惯了,不过你这几天老实点,别跟老二媳妇吵了,他们去县城是他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冯翠华白了林大柱一眼,啥叫和她没关系,她宝贝闺女还没去县城呢,凭什么林青芸这个丫头就能去,一旦林青芸去了县城,以后的花销……一想到用自己挣得钱养别人的孩子,她心里就难受。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事,而是林五柱在县城买房子的事。   林五柱和柳晓艳约会的事,被村里的小孩看见了,林奶奶知道后,立马对林五柱严刑逼问,林五柱没见过林奶奶发这么大脾气,一心急把房子的事情秃噜出去了。   以林奶奶偏爱老五的程度,冯翠华觉得买房子这事很有可能,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林大柱走了大半天,才到山下,心想老三这房子虽然小点,但没人管着,挺自由。   “老三,忙着啊,大哥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林三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说:“大哥!稀客呀!你刚才说啥?跟我商量事?”   林大柱没理会林三柱的阴阳怪气,他皱眉抱怨道:“我是真没办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妈偏疼老五,你看看咱们哥四个,谁念过书了?也就老五,还读了高中,咱家十八代贫民啊,供老五读书容易吗!”   “大哥,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林三柱打断道。   林大柱心下一咯噔:难道老三觉得全家供老五读书没错?   “啥叫咱们四个都没念过书,你说你没念过书就行了,怎么还带上我呢,怎么说,我也在队里念过一段时间,而且我一直坚持学习,谁跟你一样!”   林大柱瞪大眼睛:“……”这是重点吗?   “老三,我的意思是咱妈要给老五买房子了!咱妈手上攒的钱,可是咱们一大家子人的呢,要是真给老五在县里买了房子,咱们……可怎么办呢!你说咱妈是不是太偏心了?”   林三柱点头道:“大哥,你说的对,妈太偏心了!”   林大柱心下觉得,老三上钩了。   林三柱撇嘴道:“你记不记得,饥荒的时候,妈总是偷偷藏东西,分给你和老五,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你和老五碗里的粥是不是比其他人厚一些,还有妈给你和老五拿的豆薯是不是比其他人大……虽然妈偏心你和老五,但如今看来,妈更疼老五啊。”   林大柱:“……”   他咳嗽了两声说:“老三,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阻止咱妈给老五买房子。”   林三柱幸灾乐祸道:“对,妈现在眼里只有老五,连你都要靠后了,是我错怪你了,大哥,原来你和我一样惨呀!”   林大柱:“……”谁跟你一样惨了!   “老三,你跟我说心里话,你到底想不想让老五在县里买房子。”   “不想。”   “这就对了,要不你跟妈说说?”   林三柱挑了挑眉,不紧不慢说:“其实吧,老五要是有点数,就不会想让妈在县里给他买房子,在老屋旁盖一间不就得了。不过买了的话,也不是不好,我和我闺女都挺喜欢县城,到时候,我们爷俩住到老五家去,老五脸皮薄,肯定会同意的!大哥,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   林大柱脸色越来越黑,他回到老屋时,火气都没消下来,心里骂道:老三真没脑子!   林秋阳喂完猪,跑回屋里,偷偷问封兴修,“封伯伯,五柱叔的事——”   封兴修点头,“不过是助人为乐而已,淡定。”   林秋阳:“……”   把五柱叔谈恋爱的事情透漏给林奶奶,这叫助人为乐?   那他以后要经常助人为乐。 第41章   林青芸三月份要去县里读书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她准备把这事告诉牛棚里的几人。   如今住在牛棚里的有三人,一位姓黄,是名大学教授;一位姓冯,是名翻译官,不幸的是被家人举报,戴上了“反对学术权威”的帽子;最后一位姓聂,来头不小,是一名科研人员。   林青芸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关系很好。   “锦上添花者何其多,雪中送炭者能有几人。”牛棚三人若不能平反,损失的不过是些口粮罢了,但若他们一旦平反,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几口粮食那么简单,这种低成本高回报的买卖,林青芸算的很清楚。   牛棚里,黄老师笑着说道:“雪莱有句话说的好,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是啊。”一旁的冯翻译靠着墙说,他是三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其次是黄老师,年龄最大的是聂老,已经年过半百。   “人活一世,不能轻易认输,我有理想,有抱负,不想被人瞧不起……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想呢!要是以前,我忙起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可是有大把的时间让你思考啊!”聂老捋着胡子,笑眯眯的对冯翻译说,“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会抽出时间学习、读书和思考,你才三十,急什么呢!”   “我应该像聂老学习!”冯翻译点头称是,话题一转,他又说道:“青芸丫头这几天怎么没来呢?”   “或许是家里有事吧!青芸丫头一家都是老实人,这种人最容易吃亏。”黄老师一脸担忧,这些年来,只有林青芸肯喊他一声老师。   聂老没搭腔,暗自摇了摇头。   “黄老师,你知不知道封部长?”冯翻译问。   “我知道,去京市开会的时候,有朋友帮我引荐过,说封兴修这人胆大心细,只能交好不能交恶,我一听就不喜。”黄老师皱着眉头说道。   黄老师骨子里特别清高,他觉得在官场混得好的人都不是东西。   听到这话后,聂老顿了顿,心说: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当上了部长,不说政绩有多斐然,单论这为人处世的能力就比众人高出一大截,更何况宦海沉浮十几年,无论是能力,心智,还是手段、眼界,都是拔尖的水平。   冯翻译可没想这么多,“他儿子救人后,听说生产队队长放松了对他们的管制。”   黄老师皱眉,“他儿子?我记得叫封景铄来着。”   冯翻译回道:“是这个名。”   “封部长一世英名,可惜毁在了他儿子手里。”聂老有些感慨,“封景铄我认识,是个死读书的孩子,悟性不高,治学还可以,但搞研究不行。”   黄老师点头,“要说这些小辈里谁最优秀,顾修平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如果有个闺女的话,肯定让顾修平当我女婿。”   “顾修平这孩子,脑子聪明,反应快,确实优秀。”聂老补充道。   “是啊。”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崖前大队教育的事。   黄老师语重心长说:“农村的教育真是太落后了,有朝一日我重拾教案,必定要好好告诫大家……不仅是教育,还有重男轻女的问题,青芸丫头如果不是天赋好,恐怕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冯翻译这次没讲话,说实话,他认同重男轻女,并觉得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当然他不敢把这话说出去,要是被黄老师知道了,他可就惨了。   但他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没有错:同一篇课文,他背的比女生好,同一本字典,他学的比女生快,同一篇文章,他翻译的比女生好。   林青芸提着一小篮子,左看右看,见没人,便快速跑到屋前。   冯翻译接过篮子,黄老师一脸激动,“青芸丫头。”   林青芸把去县城上学的事情一说,黄老师非常赞同,“县城的教育虽然比不上京市,但比公社那边好。”   林青芸点头,“我想直接读高中。”   冯翻译咬了一口鸡蛋糕说:“你能力强,学东西快,想要跳级的话,没太大问题。”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都支持你。”黄老师恳切说道,他对林青芸抱有非常大的期望,“我教了大半辈子书,没有见过你这样聪明的学生,知识听一遍就能懂,不仅如此,思维能力和逻辑能力都非常优秀。”   林青芸露出微笑,“谢谢黄老师。”   黄老师摆摆手,“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刚才我还说,农村教育落后,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有多少女娃娃没上过学,你啊,必须抓住上学的机会,将来才能有所作为。”   聂老点头,“学习,读书,思考,一样都少不了。”   冯翻译掉书袋说:“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透,数学使精细,物理使人深沉,伦理使人庄重版,逻辑修辞使人善权辩’,青芸丫头,你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能辜负我们大家对你的期待啊。”   林青芸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三位老师对我的教导和期望。”   聂老欣慰地捋了捋胡子,“好孩子。”   送完东西,联络完感情后,林青芸提着篮子沿着小路回家。   “芸子,你咋在这?”   “四——叔——”   林四柱厚嘴唇一张一合,“芸子啊,好好的大路不走,干嘛走小路啊?你不会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吧。”   他长得一般,继承了林奶奶和林爷爷的缺点,额头宽,眼角吊,鼻孔大,嘴巴厚。   林青芸冷着脸,“四叔,奶在家等我,我不跟你多说了。”   林四柱是个两面派,有林奶奶在是一副样子,没有林奶奶在是另一副样子,所以林青芸才故意说林奶奶在家等她。   林四柱粗胳膊一伸,吊着眼睛说道:“别呀,提我妈多扫兴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青芸直直看着林四柱,目光凌厉。   林四柱往地上重重吐了口痰,笑的吊儿郎当,“生气了?呵,学莱子那一套,想吓唬我?你不瞅瞅你自己几斤几两,莱子一只手就能提起我,你行吗?怕是加上你妈也扛不动我。”   林青芸嘁了一声,打算从左边绕过林四柱。   林四柱伸出另一只手挡住林青芸,“就这么不待见你四叔吗?你可是老林家最讲礼貌的人啦,来,给四叔我捶捶背,锤锤腿。”   林青芸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冷声道:“四叔,你有本事去找林青莱啊。”   林四柱无赖道:“我就是没本事找她,所以才来找你啊,听说三月份你就要去县中学读书了,呦,算算时间,还剩不到两个月,你和你妈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哦!”   林青芸狠狠攥着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扔到林四柱头上。   林四柱一点不紧张,除了林奶奶和林青莱以外,他谁都不害怕,他一没有骂人,二没有打架,以上行为不过是加深彼此感情的方式罢了。   他故意说道:“想当初你妈还给我捏过脖子呢!让你给我锤锤肩,锤锤腿,有啥大不了的,你瞅瞅你自己的表情,就像我对你做了啥不可饶恕的事似的!我可是你的长辈!快点,叔在这等着,你要不给我捶背捶腿,就别想离开!”   林青芸刚想扔石头,就听到林四柱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四叔——”   林四柱一听,吓了一跳,他犹犹豫豫回头一看,林青莱!这小王八蛋咋来了呢!想到之前吃的亏,他就……不敢动弹。   “莱子啊,你咋来了呢?”林四柱讨好道。   “没啥,就是想你了呗。”   林四柱双手合十,眼睛挤成一条线,“不敢不敢。”   趁着这个时候,林青芸提着小篮子,头也不回地快跑回家。   林青莱没理会,比起女主,林四柱这个混蛋更可恶,到处调戏别人,行径十分恶劣。   林四柱朝林青芸的背景呸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你要不是学习好,你以为我妈疼你啊。”   林青莱咳嗽两声。   林四柱立马止住骂声,“莱子,你不是讨厌芸子来着吗,叔给你出气!叔让她给你捶背捶腿!”   “这是我的事,你别瞎掺和!”林青莱双手抱胸,盯着林四柱的眼睛。   “哎哎,不掺和不掺和。”林四柱哈腰点头。   原先在老屋,林青莱和林四柱玩得最好,他们俩都爱耍流氓,林青莱只耍宋端理一个人,而林四柱谁都耍,但论程度,林四柱远远比不上林青莱。   谁要把林青莱惹毛了,一顿扒,不仅扒,还打,撕,踢……包含多个动作,而林四柱就会捶腿捶背和捏脖子,在林青莱光芒之下,没人觉得林四柱下流无耻。   “芸子呀,你这些天过得咋样?”林四柱脸上装出关心的样子,“我跟你说,你妈过的一般,我瞅着她很快就要回来找你啦,这个臭娘们,我替你骂她,你别找我茬哈。”   “回来?”   林四柱挺着腰板,“你妈是啥样的人我最清楚了,谁过的好就跟谁,虽然你和你爸过的不咋地,但对比她现在的处境,回来找你们是一定的。”   林青莱脸上不动声色,扯了扯嘴角道:“回来?回来养活我和我爸吗?”   林四柱一想,咧嘴道:“哎呦,还真是哦,你和你爸不干活,她回来也没啥好处,而且你们又被赶出了家……” 第42章   林四柱跟着林青莱,“莱子,你去哪?叔送你。”   林青莱没隐瞒,“找老队长。”   林四柱拧眉吊眼问:“你去找那个老东西干啥?打欠条?”第十三生产队有一个人性化的规定,就是没粮食吃的人家可以赊队里的粮食,利息很低,几乎为零。   林青莱摇头,“四叔,你运输队的工作咋样了?”   林三柱虽然懒,但有自知之明,但林四柱不是,他心比天高,想要去运输队工作。   一说这事,林四柱嘴里的话就停不下来了,“我准备了好几个方案,通过对比研究,我发现有一个非常适合我。”   林青莱顺着话问:“啥样的方案?”   林四柱挤眉弄眼,“公社妇女主任,她男人在运输队工作。”   “所以,你想搞定妇女主任?”   林四柱皱着脸,不赞同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那主任长得跟个猴子一样,大眼凸嘴,我没那么不要脸。”   林青莱:“……”你高估自己的品格了,你就是那么不要脸。   林四柱悄悄说道:“这妇女主任有个闺女,虽然长得一般,但没对象,重点是生不了孩子,你想啊,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能嫁出去吗?所以我的想法是搞定妇女主任她闺女,然后让我的老丈人把我安排进运输队,完美!”   林青莱扯了扯嘴角:“呵呵。”   林四柱没听懂,他以为林青莱夸他呢,于是继续说:“莱子,你是女的,性别上比我有优势,你呀得学我,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别老是局限在咱们大队的小伙子里,尤其是那个宋端理,干活不行,挣钱不行,没一点用途。”   林青莱挑眉:“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林四柱摆手,“这不叫介绍对象,这叫介绍发财致富的道路,我看周老头那儿子不错,虽然比你大了……十来岁,但工作好啊,以后我要进了运输队,就和他是同事了,而且人家之前是当兵的,多光荣啊,多骄傲啊!”   林青莱扶额:“……”   林四柱抿了抿起皮的厚嘴唇,“我要是你,肯定嫁给那个周小海,跟着他吃香喝辣。”周小海就是周木匠的儿子,目前在运输队上班。   “四叔,先走一步。”   林四柱点头,朝林青莱挥手,“莱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可是把自己发财致富的秘密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透露给别人啊,你爸也不行!”   消化完林四柱的话,林青莱感叹道:林四柱极品的潜力,绝对是被掩盖了!这思想,这精神,一般人达不到啊!   到老队长家,林青莱把口袋的火柴递给他,“双人牌火柴。”   老队长不慌不乱收下,“走吧,去仓库。”   “好嘞。”林青莱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原本要修理的农具不多,都是那些个实在没法用的,后来经过林青莱一通辩论,别说不需要修的了,就连新的都要修理一下。   林青莱问:“老队长,大队那边给的修理经费是多少?”   老队长皱眉,“问这个干啥?”   每年大队那边都会给生产队一笔修理经费,目的是服务农业和促进生产,而且上报的农具越多,大队给的经费就越多,所以啊这赚差价的机会,就在眼前。   林青莱笑道:“老队长,我们生产队可以赚这个差价,别的生产队也可以赚这个差价。”   老队长没听明白,“啥意思?”   “你就跟其他生产队队长说,修理农具这块,你有认识的人,能便宜一些,我给咱们生产队打五折,给别的生产队打九折,剩下四折的空间,大有作为啊,老队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看你如何想的了。”   老队长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操作是可以操作,不过你——”   “我怎么了?”   “你咋会修东西了呢?”   林青莱早有准备,“老队长可听说过久病成医?”   “听说过呀,你病了?”   林青莱缓缓道来:“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老是破坏东西?”   老队长想了下,说道:“确实是,你以前脾气大的呀,又是掀桌子又是摔东西的,谁也管不了。”   “所以啊,我破坏的东西越多,修理的本事越强。”   老队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林青莱点头,脸不红心不跳说道:“就是这个样子。”   老队长信了这套说法,认真的问道:“我孙子林福,他既不生病也不破坏东西,能会啥本事?”   林青莱:“……”   ……   报告的事情完成了。   晚上林三柱回家,封兴修把作业本交给他,“老弟,你先看看。”   林三柱乐滋滋接过本子,一瞅,字挺好看,就是不认识,他嚷道:“老哥,你先跟我说说,让我大体了解了解。”   封兴修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这广播的内容,分成三个板块,第一个最简单,是歌曲。”   “这我熟。”林三柱仰着脸,自信道,“我唱歌可好听了。”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了解医院会唱歌的人,然后询问他们一下,想不想录到广播里……”   林三柱立马明白了,高兴地拍手道:“这主意好,大家都能参与进来!”   封兴修放下杯子,说:“这第二个板块,是小故事,比如计划生育的故事,再比如男女平等的故事……这些都和医院息息相关,通过小故事的形式,告诉大家上面的政策,还有一些正确的做法,像不随地吐痰,不随地大小便……”   林三柱皱着眉头,“这个好是好,但我写不出来啊。”   封兴修笑道:“和唱歌一样,你弄个投稿箱,谁会写故事就投稿,广播的时候,一块把名字念出来,这样以来,投稿的人就会增加,每个周或者每个月,你都数一下谁投稿最多,给他发奖励,例如搪瓷缸子啊、毛巾啊,如果领导觉得这些太贵,就弄证书,反正得让他们觉得投稿这件事很光荣,很骄傲。”   林三柱频频点头,“老哥,你太厉害了!”   封兴修笑着点点头,继续说:“这第三个板块,是人物纪实,医院这么多工作人员,无论是干部,医生,还是护士,卫生员,身上肯定有故事,与病人的,与家人的,与组织的……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再广播出来,不仅起到宣传作用,还能增加医院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林三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封兴修,“老哥,我今天才发现你肚子里全是墨水啊,怪不得这么大啊!”   封兴修:“……”害,这夸人的方式!   他把本子放到林三柱手里,“草稿给打出来了,你呢,拿张空白纸抄一遍。”   “啊?抄一遍?”林三柱哭丧着脸,“拿你写的不就行了?”   封兴修摇头,“第一,咱们俩的字不一样,第二,有些字你得亲自写一遍,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啊。”   林三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扁着嘴,听东西他行,写东西他完全不靠谱,尤其是他的字,跟螃蟹一样,又丑又大。   但封兴修说得对,字和人得一致,不然露馅了!   林青莱从外边进来,见林三柱面色郁郁,便问道:“爸,你咋了?”   林三柱打起精神来,把封兴修讲的东西,重述了一遍,随后说道:“老哥,牛。”   林青莱想得多一点,按照这样一个搞法,她爸在医院的地位绝对要提高,从第一个唱歌,到最后一个人物纪实,医院各种人,一网打尽,领导高兴,同事高兴,大家高兴,这消无声息笼络人,并提高自己声望的方式,牛逼!   她朝封兴修举了个大拇指,“封伯伯,牛。”   封兴修让林秋阳拿铅笔给林三柱,嘴上又说:“我建议你组织一个演出小组,或者是表演小组,从医院所有员工里面筛选,唱歌的、跳舞的、朗诵的、乐器的、运动的、写东西的……你就当组长,每个周表演一两次,选一个空闲的时间,就在篮球场。”   “可我……不会啊。”林三柱有点小担心,但是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封兴修回道:“你是组长,把握方向就好,细节方面,你提拔一个副组长,让他协助你,每周不用花太多时间,排练几次,大家肯定都喜欢。”   林青莱:“……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43章   另一边,澡堂前。蔡晓蝶绞着手,两眼直勾勾盯地封景铄,“我要洗澡。”   “几锅水?”   “三锅……不……四锅。”   正值晚上,星星眨眼,蔡晓蝶内心小鹿乱跳,方才封景铄的模样直直刺进她脑海里,她两手捧脸,心想自己的腮帮子肯定通红。   外头有灯。   是林青莱做的,澡堂前一个,屋门口一个,有光,不很亮。   封景铄坐在木凳上,两条笔直大长腿往外斜伸,上面是一件长袖,流畅的肌理若隐若现,袖子卷到胳膊肘那里,露出漂亮的小臂,手指纤长而有力,握着一个铁铲子。   蔡晓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自从门市部一事后,她打算放弃这段单恋,可内心还有所不甘,于是趁着傍晚,借着洗澡的名义,她想和封景铄开诚布公,却没想到“出身未捷心先动”。   与之前不一样,蔡晓蝶用水沾着头发,心里想,以前的封景铄,很死板,身上有一股执拗的劲儿,她很喜欢,但现在,她觉得封景铄哪哪都吸引人,莫名其妙的吸引人。   她往澡篮子一摸,发现没带洗发膏!她捂着胸,大着胆子往外喊去,“封景铄,你在吗?我没带洗头膏!能不能麻烦你——”   过了好长时间都没人回答,蔡晓蝶抠着手,心里有些委屈,突然,她听到了林青莱的声音,她说:“我们家没洗头膏!”   蔡晓蝶有些生气,不是生气洗头膏的事,而是生气林青莱和封景铄的关系。   憋着一口气洗完澡,四大锅水竟然只用了两大锅,她擦干头发,穿上白色的袜子,一出来就找封景铄。   “你一直在这吗?”蔡晓蝶低着头问。   “嗯。”   蔡晓蝶心里很高兴,她含情脉脉看向封景铄,“我原谅你了。”   封景铄:“?”   “门市部的事情。”   封景铄:“!”   林青莱没有发觉出这里诡异的气氛,她从崖上下来,径直走到封景铄旁,“给,酱鸡爪。”   封景铄眼睛清亮,嘴角弯起,他接过饭盒,甫一打开,香味扑鼻。   微亮的灯光以及耀眼的火光下,饭盒里躺着两只酱红油亮的鸡爪。   林青莱往锅里看去,问:“还有水吗?”   “有啊,你要洗吗?”   林青莱把澡堂的水拖干净,说道:“不是,是我爸要洗。”   为了见领导,林三柱准备沐浴更衣,好好清洁一下自己。   蔡晓蝶完全插不进话去,她跺了跺脚,幽怨地看了眼封景铄,接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青莱眉梢一蹙,张嘴问道:“跑这么快?给钱了吗?”   封景铄啃着一个鸡爪,嘻嘻一笑,说道:“给了,四锅的钱洗了两锅。”   “姐姐,哥哥——”林秋阳大喊道。   “你不是在屋里学习吗?”林青莱拿板凳坐下。   “爸在抄东西,他说我打扰他了。”林秋阳跑下来,“封伯伯让我来找你们。”   封景铄舔了下嘴唇上的酱汁,扭头问道:“你吃酱鸡爪了?”   “吃了。”林秋阳咧着嘴巴说道。   屋里,林三柱拿着铅笔,一个字一个字往本子上写,遇到不会的,封兴修拿粉笔头在黑板上一笔一划教,一遍不会,那教两遍,两遍不会,那教三遍,三遍不会,那教四遍……直到教会为止,耐心的程度令人咋舌。   林三柱像个小学生一样,伏在桌子前,一手拿铅笔,一手按住本子,他说:“以前我二嫂教我二哥写字,那个场面你没见着啊,一个字写错了,就打一下手掌,两个字写错了,就打两下手掌……到最后,我二哥的手,肿的像馍馍头一样。”   马芬芳刚嫁进老林家的时候,曾教过林二柱认字,可惜林二柱不是那块材料,咋学也不会,把马芬芳气得够呛。   “你二嫂?”封兴修给林三柱倒了杯凉白开。   “我二嫂马芬芳,她是城市来的知青,会念书,会写字。要我说,我二哥娶的不是媳妇,是老师,还是那种不近人情的老师!”林二柱边抄边说,“我二哥成天干活,手上的茧子老大一个,铅笔那么细那么短,他握都握不住,还写啥字呀?”   林二柱干活是一把好手,但写字对他而言,十分困难,他当时就嚷嚷说他又不上学,又不考试,学认字干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下地干会儿活呢!   封兴修皱眉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二哥跟我二嫂说他不是学习的料,与其让他写字,还不如让他干活,于是认字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林三柱喝了口水,又说:“这事以后,我二嫂就再没给过我二哥好脸色,她直接把我二哥当牲口使,可劲儿地糟蹋,我二哥傻不拉几的,受欺负了也不说,有一次我看不下去了,想跟马芬芳吵吵两句,我二哥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说让我不要管。”   封兴修点头,笑道:“人家是两口子,不管是对的。”   林三柱扁嘴说:“他们是两口子,那我还和他是兄弟呢!哼!”   封兴修见说不通,没再理论,他微微向前伸了伸脖子,问道:“写到哪了?”   林三柱翻了翻后面,“还有一张半就写完了。”   封兴违心修夸道:“写的挺快啊。”就两张纸的篇幅,写了大半天才一半!以这个速度,写完还需要一大段时间。   林三柱乐滋滋道:“那是当然啦,写完这个我去洗澡。”   封兴修把泡好的茶倒进杯子里,他一般早晨洗澡,特别醒脑,他微微抿了一口,说道:“那你得抓紧了,写完这个,再洗个澡,我看都到后半夜了,明天你还要上班见领导呢!”   ……   明早林三柱骑着车迎着风,往公社奔去。   他刚换好工作服,就听见外面有人闹事,在医院门口,他作为门卫,有必要上前管一管。   “你们几个,吵吵嚷嚷啥?不知道这是医院啊!”林三柱背着手,板着脸,一顿批评。   有个留着胡兰头的妇女说道:“同志,抱歉哈,我是岭上大队卫生院的主任,根据公社这边的指示,我们队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可惜有些不听话的分子不服从组织要求,想要逃避结扎手术。”   林三柱愣了会儿,结扎手术?他指着坐在地上的男人,问道:“他?”   胡兰头说:“是,就是他。”   男人哭天喊地,朝林三柱爬去,撕心裂肺道:“同志!你可要救我!我不想当太监啊!你可千万别让这个女人把我抓了去!我家里还有老婆,我要是成了太监,我老婆咋办啊?”   林三柱摇头叹气:没文化真可怕。   崖前大队前几年就有这个宣传,广播说结扎的男人可以补助十块钱营养费。为了钱,林三柱成为了队里第一个做手术的男人,并且赖在大队医务室了两个周,理由是看看有没有后遗症。   他解释道:“同志,结扎后你还是男人,不是太监!”   “不,我不信!”男人抱着林三柱的一根腿,哇哇大叫道。   林三柱学着封兴修不急不躁的样子,沉声道:“同志,实话跟你说,我就做过结扎手术,不到二十分钟就能结束,不出血,没后遗症,多好的事啊,你还不用出钱,大队给你交这个手术费。”   他把男人的手从自己腿上撸下来,“看你的样子,没做过啥手术吧。”   男人点头又摇头,说:“没。”   林三柱用手拍了拍男人的肩头,“正好趁这次机会,做个手术体验一把,重点是不用花钱,机会难得啊。”   他转头问胡兰头,“你们大队做结扎手术有没有补助啊?”   胡兰头点头说:“有,十个鸡蛋。”   林三柱朝男人说道:“这手术不但不往外拿钱,还能往家里拿钱,你老婆肯定高兴,十个鸡蛋呢,能吃好几天呐,有孩子的话,给孩子蒸个蛋,一家人吃一顿,多好的事啊!”   男人有点被说服了,“那我……先进去瞧瞧。”   “这就对了。”   胡兰头让旁边一小姑娘送男人进医院,她过来跟林三柱道谢,“同志,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啊!我叫肖小玲,是岭上大队卫生院主任。”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交个朋友怎么样?”   林三柱眼睛顿时瞪大了一圈,他从容收下烟,眯起眼睛笑道:“肖主任,你好,我是林三柱,在公社医院当门卫。”   两人随便聊了会儿,肖小玲转身进医院了。   回到屋里,林三柱把玩着烟盒,自言自语道:“当门卫还有这样的好处啊。”   到了交报告的时间,林三柱整装待发,提前十五分钟到李书记办公室门口。   秘书见到后,同林三柱打了个招呼,“林三柱同志,来的这么早啊。”说完,他跟李书记说了一声。   李书记揉了揉眉心,让林三柱进来。   林三柱踏进办公室,把稿子递给李书记,大声道:“李书记,这是我写的材料,请审阅!”   李书记被这高嗓门吓得一激灵,倦意顿时没了,他接过来一看,字迹还算工整,于是说道:“你大体说一下吧。”   林三柱把封兴修的那一套理论一说,又灵机一动,结合了方才大门口发生的事,说:“我觉得大部分人的观念不到位,像我刚才遇到的结扎一事,有些男同志心理上不认可,我们公社医院必须多多宣传。”   他越说越来劲儿,“我之前还没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这方面的素养,我可是我们大队第一个做结扎手术的人!”   李书记笑着点头,“很不错哦。”   林三柱腼腆一笑,“主席说了,人类应该控制自己,做到有计划的增长,我觉得很对,如果我们连自己都控制不了,那和畜生有啥区别啊。”   李书记对林三柱说:“报告我看完了,写的很不错,你大胆去做,有问题就跟秘书说。”   “好嘞,谢谢书记!” 第44章   老林家,林二柱拧着眉毛问马芬芳,“你和芸子真要走啊。”   马芬芳坐在床边,一手拿线,一手拿针,呛声道:“又不是现在走!你急啥?这么想赶我们娘俩走啊!”   林二柱连忙摆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和芸子能不能不去县城啊,我和苗子……”他越说声音越小。   马芬芳用牙咬断线头,鼻子哼了一声,“我和我闺女必须走!”她闺女有读书的天赋,将来是干大事的人,必须去县城读书。   林二柱挠头,低头小声说:“很多知青返城后……都不回来了。”   自从上面发出文件说下乡知青可以返城后,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回了城,其中包括一些在农村结婚有娃的人,毕竟城市比农村生活条件好,与其在乡下熬,还不如回城市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   林二柱一直知道自家媳妇看不上农村人,很想返城,之前他媳妇还偷偷摸摸联系过娘家人,但没啥结果,现在有了一个进城的机会,他很怕他媳妇从此以后不再回来。   马芬芳放下针线,站起来指着林二柱的鼻子骂道:“呵,好你个林二柱,早知道你这么不信我,当初我就不该嫁给你!”   林二柱跟着站起来,屁股上坐着的板凳跟着倒了,他急得满头是汗,连忙说道:“媳妇,我没不信你,是我害怕你离开……”   “我和闺女只是去县城读书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马芬芳重新坐下,拿起针线来继续缝,嘴里吵吵道,“闺女去县城读书是好事,你嫌弃啥?整个大队就没有像你闺女一样出息的孩子!”   林二柱低着头,坐到马芬芳旁边,哼哼道:“我没嫌弃。”   “没嫌弃?那你就支持!我跟你说,芸子当你闺女,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你掰着指头,好好想想,老林家有比你闺女争气的人?老大家的就知道谈对象,老三家的不用说,小小年纪就耍流氓不要脸,老四家的,就知道吃……”   马芬芳边缝边哼道:“现在闺女要去城里上学,我们当父母的必须支持,以后闺女当上了啥干部,你作为闺女她爸,脸上不有光吗?”   林二柱点了点头,憨憨一笑,“有光,有光,我闺女聪明我知道。”   “知道就好。”马芬芳白了林二柱一眼。   等林二柱走了,马芬芳翻出柜子里的红糖,叫林青芸过来。   她把红糖水递给林青芸,“芸子,妈按照你教的跟你爸说了,你爸没再反对咱娘俩去县城的事。”   林青芸微微抿了一小口红糖水,嘴角上扬,林二柱这个人,眼皮子浅,马芬芳大饼一画,这事算解决了。   马芬芳凑到林青芸旁边,一脸担忧,“你奶那边咋办?”林奶奶给她的原话是芸子上学可以,她跟着一起去县城没门儿。“你奶到时候不让我跟着去咋办?”   林青芸捧着杯子暖手,“我奶是不是想给林五柱买房子?”   马芬芳重重哼了一声,“你奶这个人,就是偏心,你现在都要去县城读书了,她除了出去吹牛外,还做过啥事?林五柱在公社读高中,能比得上你吗?你奶一听他想买房子,就翻出家里的钱,我看你奶很可能给他买!”   林青芸笑了笑,“那我们先住到五叔家。”   “啥意思?”马芬芳愣了愣,“你是说你奶买完房子后,咱们娘俩先去住。”   林青芸点头,“妈,五叔还在公社住校,房子买了也是白买,还不如我们住进去,等我考上大学了,到时候咱们就去京市。”   十月份国家发放恢复高考的通知,十二月份考试,她肯定能考上京市的大学,至于林五柱,学习不错是不错,但有个作天作地的对象,就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了。   马芬芳激动地拍掌,“去京市?芸子,你真是妈的骄傲!”   “妈,这个你就先别管了,我跟你说的点心方子你弄会了吗?”林青芸打算让她妈去卖点心挣钱。   马芬芳往外看了眼,没人后,她小声说:“会了,就是长得不太好看,等我多练习几次,肯定能做成你说的样子。”   “妈,你别紧张。”林青芸安抚道,“你想啊,钱在奶那,我们两个没有,以后去了县里,如果你想买衣服买雪花膏怎么办?”   马芬芳点头,“妈不紧张,芸子,到县里后,你好好上学,妈去黑市挣钱。”   林青芸握住马芬芳的手,哄道:“妈,这个家里只有你疼我。”   马芬芳有些感动,“傻芸子,妈不疼你疼谁?”   堂屋里,林奶奶翘着腿,笑得合不拢嘴,她对林爷爷说:“芸子这孩子真长脸啊!”   林爷爷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褶子笑成一团,说:“是啊,芸子去县城读书了,好事啊!”   “要是我生的儿子都像芸子一样就好了,不用我操心不说,还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唉。”林奶奶长吁短叹,开始抱怨起几个儿子的不是来,“老大好是好,就是太听媳妇的话,整天琢磨自己的小日子,根本不关心我这个当妈的,老二听话是听话,就是太愣,没心眼儿,就知道埋头干活,好处不知道拿,净是被人欺负,尤其是他那个媳妇……”   林爷爷还是吧嗒吧嗒抽旱烟,眼睛看着地,不知道想啥。   林奶奶继续说:“老三更别提了,从小就惹事,干活不行,种地不行,上工不行,到头来娶的媳妇也不行,养的闺女也不行,他啊,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当小子的时候一样,瞎逛!好玩!愁人呐!老四虽说比老三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仗着一张会叭叭的嘴,天不怕地不怕,眼睛竟往天上看去了,娶的媳妇也不是个好的,胆子小的跟老鼠一样!”   再就是老五,林五柱,她的宝贝小儿子,林奶奶叹了一口气。   “家里的钱,我数了好几遍,一共七百五十六。”   “真买?”   “我找人打听过了,能行。”   林爷爷皱着眉,苦着脸说:“这是咱们一大家子的钱呐。”   林奶奶长叹一口气,像是老了好几岁,“我想了好几个晚上,这房子先买下,等老五结婚后,再给老五。”   林爷爷咳嗽了一声,“我以为你会让老五跟那个柳……啥断了呢,没想到你真要给他买房子。”   “是柳晓艳,这搅家精!还没进门就作!”林奶奶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想啊,可五柱跟我说,他和她……唉。”   “到底咋了?”林爷爷纳闷,“你说啊,咋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呢?”   林奶奶眉心皱出一道褶子,“柳晓艳怀孕了,老五说是他的!”   柳晓艳在知道林奶奶能买得起筒子楼后,就想套牢林五柱,啥方法好呢?想来想去,孩子最有用。   林爷爷吓得烟杆子直接掉到地上,“这事是真的?你为啥不跟我说呢?”   “不是真的,我能买房子?”林奶奶瞅了林爷爷一眼,“跟你说有啥用?你是能让这孩子消失不见咋地?”   林爷爷大骂林五柱,“这个老五,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都高中生了,咋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越说越气,最后咳嗽不止。   说实话,这事真不能怪林五柱,柳晓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不然以林五柱的性子,怎么可能和柳晓艳发生关系。   林奶奶见状,给林爷爷倒了杯水,“消消气,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我们家要是不认的话,我怕柳晓艳告老五耍流氓,这性质可比当初莱子严重,如果老五的事暴露了……”   她小儿子可是要上工农兵大学的人啊!   林爷爷喝了一大口水,咳嗽声终于停下来了,“买吧。”   林奶奶拍了拍林爷爷的背,“买房这事瞒不了,我是想大家开个会,老五结婚前,房子谁住都行,老五结婚后,房子归老五,以后要是分家产的话,老五除了房子外啥都没有。”   “行,你张罗吧。”林爷爷有气无力地说道。   ……   柳晓艳一直说肚子疼,林五柱被她嚷的头大,最后决定去公社医院看看。   一到门口,林五柱傻眼了,他三哥为啥在这呢?   “三哥——”   林五柱跑过来,“你在这干啥?”   林三柱一身深蓝色工作服,腰带上别着一个绒毛包,里面装着一块钱,他腰杆挺直,双手背在后面,“我在上班。”   “上班?!”林五柱吃惊地叫道,尔后又问,“妈给你找的?”   “妈给我找的?”林三柱勾唇一笑,“你脑子进水了?妈咋可能给我找工作?她不打我就算好的了,还给我找工作?哎呦,你想象力够丰富的啊,再说,妈那水平,你觉得她能给我找到工作吗?”   林五柱:“……那你这工作。”   “凭本事。”   林三柱解释完,问道:“你来医院干啥?结扎?”   林五柱:“……”   柳晓艳上来挽住林五柱的胳膊,“三哥你好,我是柳晓艳,五柱他对象,在公社高中读书,今早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所以五柱他陪我来医院看看。”   林三柱瞅了瞅柳晓艳,他皱起眉头,指着柳晓艳问林五柱:“这就是你买房才能娶的人啊?”   柳晓艳:“……”   林五柱点头,尴尬一笑,“是。”   柳晓艳怀孕的事,他只告诉了林奶奶,不过买房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那你们快进去吧。”林三柱朝两人说道。   路上,柳晓艳热情地打听林三柱的事,“五柱,刚才那人是你三哥啊,我瞧着比你好看些,他在医院上班没跟你们说吗?多好的工作呀!”   林五柱心里特别乱,他三哥从小就没个正形,啥事都不如几个兄弟,现在咋没声没响地有了工作呢?太匪夷所思了!他心里还是不相信林三柱有工作的事情。   “五柱,你和你三哥的关系咋样?”   “还行吧。”林五柱愣愣点了点头,“你问这个干啥?”   “你想啊,你三哥在医院上班,以后生病拿药住院的事,咱们不就可以麻烦你三哥了吗?”柳晓艳说得头头是道,“看来,你这几个哥哥里,三哥最有本事,我们以后结婚了,要多和他联络……”   林五柱及时打断道:“你肚子不疼了?”   柳晓艳立马装模作样摸起肚子来,眉头皱着说:“疼,还是很疼。”   “疼的话,少说话。”林五柱安慰道,“我妈告诉我的。”   柳晓艳扁嘴委屈道:“……五柱,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林五柱无奈道:“……没有,晓艳,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方才不是说你肚子疼吗?我是担心你才不让你说话,我妈说了肚子疼的话就不要讲话,不然疼得厉害……”   医院西部,最外层有一圈树,高高的树干,长长的树枝,没有叶子,没有果实,光秃秃的很清凉。   树林边上有一溜矮屋,窗户上是厚布,包的特别严实。   林青莱敲了敲门,甫一进去,热气冲天,仿佛置身澡堂。   门口左侧有一个红炉,墙上挂着各种农具,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定会觉得这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铁匠铺。   “布叔。”   布升平拿着放大镜,贴着桌子看地图,一见林青莱进来,他立马过来,招呼道:“莱莱!你又来送你爸上班了?”   旁边一赤着膀子的男人笑着说,“我活这么些年了,还没听过闺女送爹上学的,你们家可真奇怪!”   布升平替林青莱回答:“莱莱是不放心她爸。”   林青莱笑了笑,说道:“我爸之前没上过班,这头一次上班,我不放心。”   男人:“……”   布升平指着木箱子里的打□□,边走边说:“第一批货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运货,我过几天去趟运输厂。”   “有熟人?”   布升平摇了摇头,“有一个认识的,但不熟,他叫周小海。”   “周小海?”   布升平望向林青莱,期待地问道:“你认识?”   “不认识。”   布升平:“……”   “我们一个生产队的。”   布升平拍手道:“太好了。”   “不过我不敢保证行不行。”   “行的话最好,不行的话咱们再找人,找人不成我们加钱!”布升平豪气道。   林青莱点头,她从怀里掏出一袋子,“布叔,这是生产队使用机械的情况,等打□□这边不忙了,我们就做农业机械。”   布升平有些担忧,“他们买吗?”   “我已经铺好路了,未来只要做好,我就能推销出去。”修理农具是第一步,先让几个生产队尝到甜头,以后推广农业机械就很好操作了。   布升平把袋子装到口袋里,“我信你。”   医院西部和东部中间隔着一条马路,林青莱跟布升平谈完后,去了门卫室。   林三柱刚在宣传栏上贴上封兴修帮他写的通知,关于整广播一事。   “爸。”   “闺女,谈完了,渴不渴?饿不饿?”林三柱关心道。   林青莱摸了摸林三柱腰间的绒毛包,“封伯伯缝的?”   林三柱点头,“老哥真是个人才,拿得了笔,也拿得了针,他要是我真哥该多好啊!”   林青莱笑着摇了摇头,封兴修要真是你哥,你还能懒成这样子?到时候你就是他的小跟班,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说不定还乐呵呵的呢!   林三柱又说道:“不过你奶生不出来。”   林青莱:“……”   ……   林五柱一进家门口,就找林奶奶,“妈,妈,大事不好了!”   林奶奶从堂屋出来,皱着眉问:“老五,啥大事不好了?叫的这么急!”   林爷爷紧随其后,说道:“是啊,叫啥呢?”   这时候林大柱和林二柱从外面回来,也问道:“出啥大事了?”   林四柱从房里幽幽探出一个脑袋,“老五,你不会犯了啥事吧?”   “是三哥的事!”林五柱对大伙说道。   “老三?”林奶奶瞪大眼,“老三又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   林大柱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个老三,妈,你别生气,我找他算账!”   林二柱埋着头,没说话。   林四柱从屋里出来,歪嘴道:“三哥?老三一直那样,有啥奇怪的,一惊一乍的!”   林五柱宣布道:“三哥在公社医院上班!”   其余一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俺没有霸王票排名啊 第45章   “妈,我还要吃个鸡蛋。”   林三柱一回家就被林奶奶逮到老屋,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在医院上班,林三柱当然不会傻兮兮的说出来,那得吃个鸡蛋才能说。   林奶奶剜了他一眼,“老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都吃了一个了,还想咋地?”   林三柱喝了口水,把鸡蛋黄咽下去,得意道:“不吃鸡蛋也行,那妈你还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林奶奶气得捂着胸口,她让林青莱过来,“莱子,你说,你爸现在是不是在医院上班?”   “奶,为啥我爸能吃我不能吃?”林青莱仰着小脸,故意道,“我比我爸好打发,奶你给我一个鸡蛋我就告诉你。”   林奶奶揉了揉胸口,“你们爷俩!都给我滚!一个个的,蹬鼻子上脸,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们!”   林三柱站起来,笑呵呵道:“妈,听你的,我和我闺女走。”说完,便拉着林青莱要离开。   “别呀。”林四柱叫住他们,这事情还没解决呢,主角可不能离场,“妈不懂事,你们两个别放在心上。”   林奶奶:“……”   林三柱没跟以前一样呛林四柱,他点点头说道:“还是老四有眼力见,这样,看在老四的面子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吧。”   林大柱皱着眉头,“老三,快说,一家人都等着呢。”   堂屋里人头攒动,大人小孩都聚在一起,连转个头、挪个腚都困难,大家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林三柱身上。   “我确实在医院工作。”   林五柱问:“你为啥能在医院工作呢?”   林三柱白了林五柱一眼,“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凭本事。”   冯翠华用手指梳了梳头上的毛,嘴角一歪,“呵,凭本事?你这话在外唬别人行,在家?你啥德行我们大伙儿都清楚,说凭本事?笑话!”   “大嫂,你这就小心眼儿了,你不能因为我打破了你在公社上班的神话就生气了吧。”林三柱晃着脑袋,笑着说,“领导最讨厌小肚鸡肠的员工了,大嫂,你在外边可不能这样啊,如果一不小心得罪了别人……”   “林三柱!”冯翠华怒道。   林三柱笑眯眯说:“哎,大嫂,叫我名字多见外啊,你直接喊我三弟就好。”   林爷爷拿烟杆敲了敲桌沿,“老三,别胡闹了。”   “爸发话了,你们几个,尤其是大嫂,别胡闹了。”林三柱插着裤口袋教训道。   “我呢,确实是凭本事找的这个工作。”   林四柱心里想难道是自己发家致富的秘籍泄露了?于是探出脑袋,急声问道:“啥本事?”   “跑得快的本事。”   众人(包括林青莱):“……”   林奶奶嘴角一抽,咧嘴问:“这本事有啥用?”   林三柱硬挤到林奶奶跟前,泪眼婆娑道:“妈,我这本事多亏你从小的辛勤栽培啊。”   众人(包括林青莱):“……”   林奶奶一个激灵,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说:“老三,我问你跑得快有啥用?别给我扯一下没的有的……”   林三柱立马恢复出厂设置,表情淡淡,“跑得快可以抓坏人,所以我才当了门卫。”   林大柱大笑一声,露出俩大门牙道:“老三,弄了半天,你是门卫啊,我还以为啥工作呢。”然后他瞥了林五柱一眼,“老五啊,记得下次别把事情说的那么模糊,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林二柱突然说:“门卫挺好的,淋不着晒不着,比下地强。”   林大柱回了林二柱一个微笑的表情,心道:这个老二,闭嘴不好吗?非得跟他对着干!   “二哥有眼光。”林三柱上前一把搂住林二柱的脖子,“不像某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林大柱:“你——”   林三柱:“大哥,你叫我干嘛?我又没说你。”   林爷爷打断两人的拌嘴,对林三柱说:“老三,把你分出去是正确的,老鹰为了让小鹰学会飞,推小鹰下山,你别怪我和你妈狠心,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现在,你有了工作,活得像个人样,我和你妈也就放心了。”   他拉着林奶奶的手说:“当初我把老三分出去是多么正确的事啊。”   林奶奶知道林爷爷在演戏,她面无表情附和道:“是,你正确。”   她男人就会把好事往自己头上按,把不好的事往她头上按。   “好了爸妈,我还得回家做饭呢。”林三柱拉起林青莱,“我和我闺女走了。”   “留下吧。”林四柱说。   林三柱嘴角一扬,说道:“留下来?你管我和我闺女饭吃?”   林四柱连忙摇了摇头,“管不了。”   出老屋后,外头的天已经黑成煤球蛋了,路弯弯绕绕,林三柱提醒林青莱,“跟着我,别摔了。”   林青莱听话地跟上,心道:这里的路她走了一个多月了,已经熟了。   而在老屋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林奶奶打破沉默,说道:“我这破脑子,忘了问老三工资是多少了?”   林大柱扯嘴角道:“肯定比翠华少,翠华一个月二十五块钱工资呐。”   “啥?二十五块钱?”林奶奶大叫道,“冯翠华!你诓我!”因为冯翠华告诉林奶奶她的工资是二十二块钱,林奶奶当时还觉得冯翠华特别窝心,每次只收二十块钱。   冯翠华狠狠扭了下林大柱的大腿肉,咬牙切齿小声道:“你给我跟妈解释。”   ……   林二柱回到房间,帮马芬芳打来洗脚水,表情沉重,马芬芳没在意。   林青苗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她以为林二柱发生了啥事,偷偷问道:“爸,你咋了?是不是因为妈和姐去县城的事?”   说实话,她挺愿意马芬芳和林青芸去县城的,这样的话,她就不用伺候她们俩了,能省下好多力气去找五叔。   她觉得家里最厉害的人是林五柱,讲课的时候不急不躁,特别清晰,不像她妈和她姐,她如果不会的话,就要打手心,她听说大队小学好多小孩因为不听话被打了手心,有些人都发紫发肿了。   林二柱摸了摸林青苗的头,由于手上茧子太多,林青苗的一缕头发被刮住了,林二柱一点一点把头发拿出来,“不是,爸是看你三叔上班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不是好事吗?”林青苗抖着小腿说,“三叔上班,意味着他能挣钱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养着他了,也不用担心他来抢我们的粮食了,多好的事情啊!”   林二柱顿了顿,“是挺好的,就是……”   就是过不去他心里那道坎,这几个兄弟里,他觉得老三最差,他倒数第二,现在两人位置不一样了,老三有工作了,还是在公社,而他没有任何变化。   “就是什么?”林青苗抬起脸问。   “没啥,你还小不懂。”   林二柱说完后,扯开话题说:“苗子,你手上的泡消下去了吗?消不下去的话,我给你拿针挑开……”   ……   林三柱回到家,先找封兴修,“老哥,今天我白得了一个鸡蛋,特别好吃,不过有点噎得慌。”   封兴修站在猪圈旁,颇有上面领导视察的感觉,“今天老队长过来说,可以杀猪分猪肉了。”   “那我要吃红烧肉。”   封兴修笑着点头,见林秋阳喂完猪,安慰道:“阳阳,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它们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在于吃。”   林秋阳洗了把手,摇头回道:“吃它们我没有难过,我只是遗憾自己没有把它们养得更肥一点。”   封兴修:“……”   林三柱竖起大拇哥来,夸道:“有想法!不愧是未来的养猪状元!”   相较老屋的风起云涌,山脚下欢乐多多。   封景铄今天钓到了两条三斤多的鱼,林青莱作为此次烤鱼宴的主厨,正忙着吩咐人,封景铄负责准备烤具,林三柱负责处理食材。   先把鱼洗净,花刀,劈成两片,再用盐巴腌制,裹上土豆片,葱花,然后在烤盘里抹油,浇上封景铄特制的酱料,最后把鱼放在火上烤。   五个人都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林三柱倒了五杯蜜水。   蜂蜜是黑娃给的,大家早晨一杯,晚上一杯,已经形成习惯了。   大屋太小,一家人全部到大棚里吃饭,木头桌子,木头凳子,五个人围坐着,正好。   烤鱼一上桌,浓郁的鱼香味扑面而来,夹一块裹着酱料的鱼肉,鲜嫩可口,美味持久。   他们家住的远,不怕别人看到,再说,抓鱼的人可不只他们一家。   “这烤鱼真好吃。”林三柱摸了摸肚皮,又咂摸了咂摸嘴,说道,“我肯定胖了。”   真愁人啊,他英俊潇洒的脸蛋啊,他玉树临风的身姿啊,都没了,美食害人不浅。   林三柱偷偷瞄了眼封景铄,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人比人气死人啊,他咋没长胖呢!   他戳了戳封景铄,“小铄,你腹肌还在吗?”   封景铄暴风吸入一大块鱼肉,点头说:“在呀,怎么了,叔?”   林三柱皱眉:“……没啥,叔就是问问。”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说:“小铄,今晚我跟着你一块锻炼,做那个叫啥……卷腹运动。”   封景铄暴风吸入一大块土豆,点头说:“可以呀。”   等林三柱再拿起筷子往盘子里夹时,咦?咋只剩下骨头了呢?   他把骨头边上的肉挑出来,心道:管他胖不胖的,吃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418:58:30~2021-02-2514:2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考人生的喵23瓶;三色鱼占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许燕,你站住。”   许燕回头一看,是马芬芳,她皱起眉头,心道这个马芬芳叫她做啥。   原先在老屋的时候,她俩的关系针锋对麦芒,现在马芬芳特地找到她,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是我。”   马芬芳扭着屁股蛋子走到许燕跟前,她讨好笑道,“看你的样子过得不错啊,竟有钱买奶糖吃。”   “你叫住我就是跟我说这个?”许燕挑起眉,没好气说,“我过得好不好和你有啥关系。”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马芬芳见状,赶忙拉住她,“许燕,你别急啊,我有大事要说!”   昨晚她闺女说,让她把林三柱上班的事悄悄透露给许燕,让这两口子互相伤害,她一听,心道她闺女真聪明,这第一,她和许燕关系不好,看许燕吃瘪她很高兴,这第二,林三柱上班的事,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和她闺女的风头不能让三房抢了去。   就这样,马芬芳特意找到许燕。   许燕甩开马芬芳的手,“在大街上呢,别动手动脚的,有碍观瞻!你说吧,有啥大事?”   马芬芳心里不爽,但面上笑着说:“林三柱有工作了,他在医院上班。”   许燕紧皱眉头,“林三柱有工作了?你扯淡吧!”林三柱啥性子她不知道吗,就是有钱让他挣,他也懒得挣的那种,上班?开什么玩笑!   马芬芳仰起头,“骗你我有啥好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心里暗爽:这个许燕现在肯定后悔了,她闺女跟她说许燕过得一点都不好,当初撺掇许燕跑的男人家里有老婆,如今林三柱这么出息,许燕定是难受死了。   许燕确实挺难受,她原本以为离开林三柱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日子越过越差,还不如在老林家的时候。   她神情恍惚,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公社医院门口。   “三柱——”   许燕朝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喊去。   林三柱回头,愣了会儿神,他走到许燕面前,大惊道:“许燕子?!你来这干啥?怀孕了?还是你男人要来结扎?”   许燕:“……”   她深情道:“三柱啊,你长大了,我真为你骄傲,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天蓝蓝的,水绿绿的,你光着脚朝我走来,就像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的你,还留着长长的头发……”   林三柱嘴角抽了抽,眯眼道:“许燕子,你精神状态看样子不太好啊,这样,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进去找个医生给你治治吧。”   许燕:“……”   她打住回忆,仔细打量了林三柱一番,“三柱啊,你还真工作了啊!”   “不然呢?”林三柱翻了个白眼,“你篮子里拿的是啥?像是奶糖!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医院工作,特意给我祝贺来了?”   他自觉地把篮子提过来,掀开布一看,真是奶糖!   林三柱笑道:“你说你,来看我就来看我吧,还带啥东西啊,不过你既然带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这是你的一番心意。”   许燕:“……”   林三柱一手提篮子,一手挥别,“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慢走不送啊,我还要干活呢。”   “去你的!”许燕一把夺回篮子。   林三柱黑脸道:“不是送东西?那你来干啥?不会想我了吧。”   “谁想你啊,我是想我闺女和儿子!”许燕把里面的奶糖抓了一把放在林三柱手心,“喏,给莱子和阳子的,你可别吃!”   许燕话音刚落,林三柱就已经扒开一块奶糖,放进了嘴里边,并边嚼边说:“不错,挺好吃的。”   许燕:“……”   正值中午,孙淑花抱着饭盒来找林三柱。   “大兄弟,吃饭了。”她走过来跟林三柱说,“咦?你是谁?来看病吗?看啥病?”   林三柱幽幽道:“她来看精神病。”   孙淑花吓了一大跳,“精神病?这可不是一般的病啊!没想到你一个女人家得了这种病!想必生活不怎么如意!但公社医院没有精神病科啊,大妹子,你去精神病医院看看吧,说不定在那里你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许燕咬牙切齿道:“……我没有病!”   林三柱憋着笑,“大姐,我觉得她现在的状态,跟你之前和我过说的一个词很像,叫讳疾忌医。”   孙淑花不成器地看着许燕,“大妹子,听大姐一句话,有病就有病,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这有啥的……”   眼见许燕头上就要冒烟了,林三柱火上浇油道:“是啊,大大方方说出来,我们肯定笑话你……”   许燕跟孙淑花解释道:“我和林三柱之前是两口子。”   孙淑花一瞪眼,原来这就是林三柱那个跟野男人跑了的媳妇啊!   她立即骂骂咧咧道:“你就是那个没脸没皮的女人啊!你你你……还敢出现在大兄弟面前?不要脸!今天我就代表正义消灭你——”说完,她扬起盒饭就要往许燕脸上扔,“大兄弟你别怕,我来处理!”   许燕一看这架势,立马抱头,这动作是老屋的时候养成的,她两只手护住脑袋,篮子早就扔到一边,大叫道:“杀人了,杀人了,医院要杀人了!”   林三柱见有人过来,他把篮子收好,然后阻止道:“停下停下。”   孙淑花朝许燕哼道:“今天我心情好,姑且饶了你,你以后要再敢出现在大兄弟面前,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许燕头发凌乱,她反击道:“你是谁?管得着吗?我和林三柱以前——”   没等许燕说完,孙淑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许燕,样子像一个茶壶,咕噜咕噜道:“你管我是谁?反正你要敢欺负大兄弟,我饶不了你!”   在孙淑花心里,林三柱就是一个小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还备受媳妇欺负,她作为林三柱的朋友,必须伸出援助之手,如果这都不行的话,她觉得有必要跟妇联主任说道说道了。   许燕见形势不好,立马扭头跑了。   林青莱从废铁站过来,见一个女人从身边飞过,她上前问林三柱:“爸,刚才发生了啥?”   林三柱从口袋里掏出奶糖,“许燕子拿来的,闺女,吃一个。”   “许燕子?我妈?”林青莱才记起来许燕是何方人士,她拿了一个,剥开糖纸,“她为啥要给你送奶糖啊?”   “看我找到工作了,恭喜我呗。”林三柱又吃了一颗,并招呼孙淑花一块吃。   林青莱突然记起林四柱的话来,心道许燕为啥会知道林三柱上班的事?她这时候不应该在过她的小日子吗?   见林青莱表情凝重,林三柱以为她不高兴了,于是岔开话题说:“闺女,饿了吗?咱们去吃饭。”   中午的饭菜一共四样,馒头,蒜苗,咸菜,灌肠。   “爸,你表演班子搞得咋样了?”林青莱夹了一口翠绿蒜苗。   林三柱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咽下去后说:“我真没想到报名的人那么多。”自从林三柱在宣传栏上贴上通知后,不少人就来打听表演班子的事。   孙淑花说道:“我要有才艺的话,也想进表演班子,这东西又不累,唱唱歌,跳跳舞,演演戏,哪一个不比上班轻松啊。”   林青莱笑了笑,“爸,你得好好挑。”   林三柱点头,“我听肖小玲——岭上大队卫生院的主任说,她那里计划生育实施困难,正好我手头有两个关于这方面的投稿,我想着组成表演班子后,就去岭上大队演出。”   孙淑花拍手叫好,“大兄弟,你这主意好,大家伙都看热闹,边看热闹边学习,这个就叫润物细无声!”   林青莱啧啧称赞,“爸,你现在有小组长的风范了!”她举起水杯,“爸,干一个,祝你马到成功!”   林三柱也举起杯来,“干,闺女!”   孙淑花吃完饭就端着盒饭走了,临走前还嘱咐林三柱如果许燕再来的话,就让人去洗衣房叫她。   林三柱把糖给林青莱,“你全拿回家,小铄爱吃。”   林青莱收好后说:“我从吴叔那淘了些东西,两轮车我先骑回家了。”   林三柱擦净桌子,“骑回去吧,我有滑板。”   林青莱:“……你学会了?”   “小铄说了,这东西要多练习。”林三柱放下抹布说,“等我练会了,我就不骑车了,你不是要做三轮车吗,轮子如果不够的话,就把两轮车卸了吧。”   他觉得滑板比两轮车方便,一个小小的木板子,抱着、提着、背着都行,不像两轮车,又笨又重,遇到崎岖不平的小路,还得推着,太麻烦。   “行,那我先回去了。”   林青莱跟林三柱说完后,骑着车去了废铁站。   “吴叔,吃饭了吗?”   吴叔笑眯眯道:“是莱子啊,我吃了,你跟我说的保温棚的法子真好使,这还不到一周,土里就冒绿芽子了。”   林青莱扛起墙根一个大包袱,放到车子后面,虽然后车座空间有些狭小,但在林青莱的强挤硬塞下,大包袱很牢固。   吴叔站起身过来,皱着眉问:“你这车子能骑吗?”   林青莱上车,笑着回道:“能骑。”   她回到家,先把奶糖放进大屋的量筒里,里面还盛着其他糖,是封景铄从门市部买的,五颜六色,还挺好看。   “莱莱。”   封景铄满头大汗跑过来,细碎的头发像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白白齐齐的牙齿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你看见我画的车了吗?”   他把黑板举起来,“就是这个车。”   林青莱往黑板上看去,一辆外观酷炫的……三轮车。   封景铄单手举着黑板,走过来说:“莱莱,就按这个做。”   林青莱双手抱胸,微微一笑,“你这是……质疑我的审美?”   封景铄脊背紧绷,不自然地眨巴了眨巴眼睛,“完全没有!两轮车非常好看!”   “那你什么意思?”林青莱紧追不舍地问。   封景铄嘴角含笑,趁林青莱一个没注意,边开溜边喊:“我就是那个意思!哈哈哈!”   林青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514:29:55~2021-02-2615:5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775003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林青莱找到林四柱,“四叔,你运输队的进程如何?”   林四柱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别提了,都被芸子那个臭丫头搞黄了!”   “林青芸?”   林四柱点头,“就是她!我跟你说,我本来打算的好好的,要跟妇联主任她闺女在办公大楼拐角处来一场浪漫的邂逅,重点是我都蹲在那等了&—zwnj;个多小时了,没想到——”   “没想到啥?”   林四柱气急败坏说道:“没想到芸子和妇联主任闺女在一块,这个芸子,也不知道啥时候勾搭上人家妇联主任闺女的,她看见我后,阴阳怪气讽刺了我&—zwnj;顿!这下好好的偶遇全泡汤了!我运输队的工作啊!没了!”   林青莱托着腮,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四叔,你记不记得林青芸发表文章的事?”   林四柱转了转眼珠子,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时候!这个臭丫头,有这样好的门路憋着不告诉大家!&—zwnj;点都不敞亮!还是莱子你仗义!”   虽然当时来的是韩副主任,但大家都在一起办公,林青芸又不是真小孩,这种机会自然知道把握,于是她和妇联主任的闺女成了好朋友。   林青莱:“……”这马屁拍的……真是令人猝不及防啊!   她打听道:“四叔,运输队你有熟人吗?”   林四柱吹大牛说:“我当然有了!莱子,你别看我不靠谱,实际上我也做了两手准备,运输厂看门的大爷,是我干爹!”   “干爹?”林青莱扶额,不得不说,这个林四柱,是走捷径的&—zwnj;把好手。   幸好这事林爷爷不知道,不然的话,肯定抄家伙揍死林四柱。   “就是干爹!这小老头一个人没儿没女,多可怜啊!我&—zwnj;个心软,就产生了当他干儿子的想法。”林四柱自我感动道,“我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啊!”   林青莱:“……”   林四柱突然想起&—zwnj;事来,他招呼林青莱说道:“莱子,有个事和你有关,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人,周小海,他好像惹麻烦了!”   林青莱眼睛&—zwnj;亮,她正找不到联系周小海的法子呢,没想到……她急切问道:“四叔,他惹着啥麻烦了?”   林四柱朝林青莱挤眉弄眼,“哎哟哟,莱子,这么关心这个周小海啊,是不是叔说的没错,嫁对人等于发大财,我这边是没戏了,你那边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啊,说不定叔以后进运输队还得靠你呢!你可千万不要放过周小海!”   林青莱:“……四叔,他到底惹着啥麻烦了?”   “这就关心上了?”林四柱揶揄道,尔后说:“他因为太出色,被人排挤了,听说下次任务,没有&—zwnj;个人想跟他&—zwnj;块。”   “你仔细说说。”   林四柱娓娓道来,“运输队运输队,分为好几个队,&—zwnj;队,二队,三队……队与队之间是有较量的,你拉多少货,你用多少时间,路上出没出意外……这些东西都会列出来进行比较,越出色的人奖励越高,像周小海,他以前当兵的时候就是开车的,现在进了运输队,不到半年时间,直接成了小组长。”   林四柱继续说道:“他现在所在的队是十&—zwnj;队,加上他,&—zwnj;共三个人,其他队的小组长因为看不惯他,暗中把另外两个人替换成了学徒!你说这事……”   林青莱接话道:“学徒?挺坑人的。”   “我听我干爹说,海市那边的厂子只认准周小海一人,可现在的情况是他&—zwnj;个人运不了那么多货,你说那些人缺不缺德?周小海够倒霉的……现在队里没有&—zwnj;个人肯和他组队运货!”林四柱替周小海鸣不平,机关枪似的&—zwnj;顿骂。   林青莱眨眨眼睛,“四叔,你会开车吗?”   林四柱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毛遂自荐?莱子,真有你的!”他现在已经想象到自己握住方向盘时的风姿了!   “所以,你会不会啊?”   林四柱微微扬起下巴,露出胡茬子,自信道:“莱子,不瞒你说,我在开车这方面无师自通。”   林青莱浓黑的眼睛眯成&—zwnj;条线,“四叔,我可真信你了昂。”   林四柱激动地气血上涌,黑黝黝的面孔泛出红色,“莱子,你去找周小海的时候,文静&—zwnj;点,别把他吓着了!”   林青莱:“……”她确实打算找周小海谈&—zwnj;谈,但文静&—zwnj;点是什么鬼?她有那么吓人吗?   林四柱继续说道:“莱子,加油!加油!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说完,他单脚转了个圈,身形灵活而好笑。   回到山脚下。   “封景铄——”林青莱大喊道。   “我在。”   封景铄坐在树上回道。   他眼帘微垂,眼睫毛扑闪着,风缓缓吹过,墨色的发丝调皮舞动,他抿着嘴唇,“莱莱,我错了。”   声音奶乎乎的,像一只狗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林青莱伸手挡住头顶的阳光,抬起头看向封景铄,“你先下来。”   “我不——”尾音绵长。   林青莱绷着脸,“你先下来。”   封景铄磨磨唧唧从树上下来,眼眶迅速变红,他勾住林青莱的袖口,讨好道:“莱莱,你就原谅我吧。”   林青莱捏了捏封景铄的腮帮子,轻笑道:“看样子你以前没少道歉啊。”   封景铄瘪嘴承认道:“确实是。”   “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林青莱色眯眯地咧着嘴巴。   封景铄:“……”   他收回可怜的装扮,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林青莱神秘道:“给你找了个工作。”   ……   晚上林青莱提着东西,到周木匠家。   周小海剑眉入鬓,眼睛很深,他接过林青莱提的东西,问道:“有事吗?”   林青莱摸了摸自己的指尖,笑道:“听说小海哥有烦心事。”   周小海冷冷瞄了眼林青莱,“你直说吧。”   “我知道小海哥队里人手不够,所以我给你送人来了。”林青莱边观察周小海边说道,“我身后有&—zwnj;个,小海哥应该认识,他叫封景铄,情况想必你也了解点。”   周小海颔首,“我知道,会开拖拉机。”   “我没啥好隐瞒的,封景铄他没有驾驶证。”林青莱继续说,“但开车没问题,你要信得过的话,找场地一试,如果满意,我们再谈。”   周小海目光在林青莱和封景铄之间游移,“可以。”   林青莱勾唇&—zwnj;笑,事情成功了&—zwnj;半。   周小海直直地看着林青莱说:“你和传闻不大一样啊。”   林青莱笑而不语。   路上,两人肩并肩一块走,封景铄突然停住,他低下头看向林青莱,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以后一定挣大钱,这样你就不用求人了。”   林青莱“噗嗤”&—zwnj;声笑了出来,她揉了揉封景铄脑袋上的毛,“求人有什么可耻的。”   她扬起笑脸,神采奕奕道:“再说了,谁求谁还不&—zwnj;定呢?”   尽在咫尺的鼻息轻轻喷在封景铄脸上,他快速眨巴眨巴眼睛,尔后不自然地别开,“嗯,我知道了。”   “小屁孩。”林青莱笑道。   封景铄扭头,心道他才不是小屁孩呢!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小可爱元宵快乐! 第48章   “放开那个女孩!”林三柱手拿滑板,朝前面大喊道。   前面一男的对一女孩毛手毛脚,他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女孩抗拒的意思很明显,于是他立马停下。等他上前一看,这女孩不是林青茵吗?   “茵子,你在这干啥呢?”   林青茵立马把对面那男的推到老远,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讪讪道:“三叔。”   “我问你在这干啥呢?”林三柱一把拽过林青茵,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又问那男的,“你是谁?”   “我是茵茵的对象,我叫魏新民。”   林三柱朝林青茵询问道:“他真是你对象?”   林青茵点头,诺诺道:“是。”   魏新民三七分的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眼镜,个头还行,不高不矮,就是身板单薄了点,不过现在是冬天,大家穿的厚,看不出来。   “你就是茵子的对象啊。”林三柱打量了魏新民一番,他在心里评价道,不如小铄。   他转过身问林青茵,“既然是你对象,你们刚才是在约会?”   魏新民笑了笑,“我刚才和茵茵在玩……游戏。”事实上,他想亲林青茵来着,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一没亲着,二还暴露了。   林三柱不理会,他对林青茵说:“茵子,你跟我一块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   按理说这事他应该袖手旁观才是,毕竟林青茵处对象和他没关系,但现在这个情况——林青茵一个女娃,旁边还有一个色胆包天的魏新民,他不好撒手不管。   林青茵蚊子嘤嘤了一声,然后小声跟魏新民道了个别,“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魏新民依依不舍道:“茵茵,你也是,路上慢点走,照顾好自己,我们明天见。”   两人小情侣腻腻歪歪大半天,林三柱的鸡皮疙瘩迎风招展,他冷酷无情打断道:“你们俩再说下去,明早的太阳都出来了。”   “回去吧,我三叔在,你放心吧。”   两人终于道完别。   林三柱嫌手冷,把滑板夹到咯吱窝里,“茵子,我可跟你说,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像刚才那种情况,我要是不出现,他的手都放到哪了?”   林青茵羞得脸通红,她绞着手,“三叔,刚才你都看见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没看着,叫住你们干啥!”林三柱瞥了眼林青茵,继续说,“你啊,心思单纯,不像你妈,老谋深算,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还有你那个对象,看着就是个好东西,我告诉你男人有的是,你可不能让他得逞了,下会儿他要再对你动手动脚,你直接报我名字,保管有用。”   刚才那一吼,林三柱清晰瞧见魏新民这家伙吓得抖了三抖,他觉得这次肯定给魏新民留下了阴影,绝对毕生难忘。   “哦。”林青茵点头,又问林三柱:“莱子要是找对象了,你也会这样告诉她吗?”   林三柱眉毛一挑,咧嘴自豪道:“我闺女和你不一样。”   林青茵瞪大眼睛,“不一样?为啥呀?我们两个都是女孩啊,不应该一样吗?”   林三柱骄傲道:“我现在对你说的话,放到我闺女身上,就不太适用了……只要她欺负别人的份,可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她要是相中了谁,那谁肯定倒霉!”   林青茵:“……”   想起林青莱的事迹,她缩了缩脖子,心道她和林青莱确实不一样。   “你对象叫啥来着?”   “魏新民。”   林三柱一怔,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名字有点耳熟,“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叫魏新科?”   “是啊。”林青茵扭头看林三柱,“三叔,你咋知道他有个弟弟的?”   魏新科就是之前饰演少剑波那小伙子,林三柱对他评价很高,主要是魏新科这人嗓子好,啥声音都能发出来。   “这个魏新民干啥的?”林三柱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问。   “在肉联厂干文职工作。”   林三柱惊呼:“肉联厂?茵子,你跟叔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吃肉了,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对象?”他知道孙淑花的儿子就在肉联厂上班,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经常吃到灌肠。   可文职工作?一个卖肉的地方,要写字的干啥?他想不明白。   “没有。”林青茵埋着头回道,“他妈和我妈是同事,一个车间的。”   林三柱撇嘴道:“你啊,就太听你妈的话!她让你跟谁处对象就跟谁处对象啊?”   林青茵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其实一眼相中的是魏新科,可是她妈说魏新科不如魏新民学问好,于是……   送林青茵到老屋,林三柱哼着歌,快步往山脚下赶去。   他以前对老屋,就是觉得那是个住的地方而已,而现在对山脚下,他觉得那才是家,有人做饭,有人喂猪,有欢声笑语,有絮絮叨叨,所有人的劲儿往一处使。   封兴修尝试做了酸辣粉,卖相很不错,看着就让人拇指大动。林三柱回家的时候,林青莱和封景铄早从周木匠家回来了。   “爸,快去洗手,过来吃饭。”   黄色的灯光暖洋洋的,林三柱放好滑板,往盆子里舀上水,肥皂在架子上,他拿起来打上泡沫,搓干净手后,他再拿毛巾擦净。   “叔,你别忘了擦护手油,不然裂口子。”   家里添了些精致的东西,比如洗头膏,比如护手油。   林三柱坐下后,饭菜都已经摆好了,整整齐齐,一人一个大碗,一双筷子。   红彤彤的汤里,晶莹透亮的粉条盘在一起,它的做法很容易,第一步用开水烫后捞出,再用冷水冲洗,第二步是添加各种调料,食盐,葱花,香醋,辣椒油,第三步是煮熟,并在这个过程里加上青菜叶子,以及碎花生。   封景铄暴风吸入一大口,夸道:“这手艺可以开店了。”   林青莱点头,她挑起一片青叶,慢慢嚼着,说道:“封伯伯,你太厉害了。”   林三柱“呲溜呲溜”大口吸着粉条,火辣辣的味道在口腔里,他鼻尖冒出一小层细汗,嘴唇红而亮,像涂了口红一样,他拿起烧杯,猛灌一口凉白开,“老哥,你手艺没得说,好!”   封兴修笑眯了眼,圆眼睛变成了月牙状。   吃完饭,林青莱去大棚鼓捣三轮车,搞了一个车架子,不过她发现还少个东西,于是打算明天去废铁站找找。   另一边林青茵回到家,林大柱问:“你吃了吗?”   林青茵摇头,“没吃。”   “魏新民没领着你去国营饭店吃吗?”林大柱皱眉问,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糕,“吃吧,别让你妈看见了,不然又说。”   林青茵弯着眼接过糕,小口小口吃着,“爸,我今天晚上碰见了三叔,他送我回来的。”   “林三柱?”林大柱把杯子一放。   林青茵点头,“三叔还对我说要我好好保护自己。”   “他跟你说这个干啥?”林大柱站起来,“是不是魏新民那小子——”他越想越生气,这个魏新民!他闺女还没要嫁给他呢就想着占便宜!   林青茵刚想说话,就听到林大柱说道:“我去找你妈。”   她舔了舔糕的碎屑,心道她爸每次遇到事情都会先找她妈。   ……   林青莱骑着车,往废铁站奔去,快到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一人撕着头发,一人扯着领子。   她停好车子,近处一瞧,其中一个竟然是许燕。   许燕在这一场搏斗中,隐隐占据上风,大概因为对方不擅长打架,而许燕在老屋的时候,经常观摩女人打架,于是照猫画虎,两只手狠狠攥着对方的头发,毫不退让。   因为头发往后扯,女人只好抬起头,眼角使劲儿往后吊着,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显得的有些狰狞,林青莱默默打量着女人,椭圆脸,瘦鼻子,大耳垂,上面带着一个金色的圆环,很明显,女人的生活条件很好。   许燕没好气道:“我好心和你商量,你不干,非得跟我吵,跟我闹,现在你满意了?”   女人死死拽着许燕枣红色的领子,发狠道:“商量?两女侍一夫,你好意思说出口!他是我男人,我们有结婚证明!”   许燕手上加大力气,“对,你说的是,他是你男人,那他和我上床的事咋说?你给我解释解释!”   围观的人中发出一阵唏嘘声,林青莱站在最前面,眉头一跳,上床?   “什么叫我给你解释解释,应该是你给我解释解释,我男人本本分分一人,如果不是你使了啥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我男人能……”话还没说完,女人大嚎一声,声嘶力竭。   “我的头发!快松开!”   许燕使出吃奶的劲儿,阴森森道:“啥叫我使手段?明明是你男人勾引我,对我耍诈,说他没结婚!”   女人突然用头撞许燕,边撞边说:“狐媚子,你就是狐媚子,专偷别人的老公!”   她眼角看向围观的人,大喊大叫,“我对面这个女人,不仅睡了我男人,还想让我同意继续睡我男人,你们快点帮我摁住她,交给警察,不然她会偷你们的男人!”   许燕似乎被刺激到了,她脱下鞋,电光火石之间,她把鞋子狠狠塞进女人的嘴里。   女人立即说不出话来,鞋尖卡在她嗓子眼里,咽不下吐不出来,她的椭圆脸憋成了猪肝红色。   许燕见女人得到惩罚,咧嘴一笑,她不紧不慢把鞋拿出来,又悄悄闻了一下。   哇哦,有点上头。   “你以为你男人是什么好东西吗?不就是有点臭钱吗,老娘我不稀罕!”许燕把鞋穿上,慢条斯理站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别所有的错都按在我身上,当初我要是知道你男人结婚了,我就……就换另一个!”   “你……你不要脸!”女人揉着嘴哆哆嗦嗦道。   “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丢丢不要脸,但是我摸着良心说对得起你。”   林青莱紧皱眉头,故事的发展有些不大对劲儿啊!   “对得起我?”女人颤颤抖抖爬起来,“你抢我男人,有什么对得起我的?”   “第一,他对你不忠,我帮你揍了他一顿,第二,我没有像你一样,在没搞清楚青红皂白之前就随便给人定罪,第三,我认认真真和你商量怎么把他赚得钱变成我们两个的。”   许燕轻哼一声,“没想到你是个泼妇,不讲道理,把屎盆子全往我头上扣。”   女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她指着许燕,嘴唇颤巍巍的,半天说出来话来。   许燕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把额头前的两缕秀发往后潇洒一甩,“明明是你男人的错,却由我这个弱女子承担!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女人见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内心的胜负欲立马上来了,许燕刚转身,她一脚踢到许燕屁股上,许燕“砰”一声倒在地上。   女人趁机骑在许燕身上,报复性的捉住许燕的头发,开始拼命的撕扯,一时间头发丝与头皮屑飞舞,许燕疼得嗷嗷直叫。   林青莱挺身而出,上前一步走,长手抓住女人的后领,一个用力,女人悬空了!   许燕从女人腿下面起来,她心道是哪位壮汉救了她啊,她一定以身相许,抱着惊喜的心情,她抬头一看,妈呀,是她闺女!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闺女!”许燕蹦起来,像是找到了好帮手,她转头对女人说,“你完蛋了!”   林青莱把女人一推,女人倒退三步,“这事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   大势已去,女人灰溜溜消失在拐角处。   林青莱对许燕说:“你别跟着我了。”   许燕亲热地挽着林青莱,仿佛以前两人对着干的事不复存在一样,“闺女,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妈很可能一命呜呼了!”   她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闺女,你妈我苦啊,我好不容易逃离了你爸,找了个机械厂的工人,没想到是现在这个下场,我以后一定要——”   “要什么?”林青莱停下脚问。   许燕斗志昂扬道:“要擦亮眼睛,找一个更好的!”   林青莱:“……”   她大体总结了一下,这是一个小三和正房的故事,小三毫不知情被小三后,决定联合正房,一起把男人的钱掏空,可没想到正房誓死不从,对男人死心塌地,于是当街打骂小三,最后的结果……就是刚才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许燕转着眼珠子,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闺女,跟上我,妈带你发财去!”   林青莱往前走的脚不由自主收住,眯眼道:“开路。”   许燕像一只灵活的袋鼠,在巷子里拐来拐去,蹦了大概十分钟,两人停在一扇黑门前。   林青莱摸着锁,回头说道:“进不去。”   许燕提了提裤子,又抹了抹鼻子,手扶着树,一个抬脚,人稳稳站在树上,然后一个劈叉,人已经在屋顶上了,她向林青莱招手,“闺女,快上来。”   林青莱很不熟练的抱着树干,磨磨唧唧爬上去后,又颤颤巍巍站上墙头,她握紧树枝,慢慢滑下去。   许燕嫌弃道:“闺女,你太慢了。”   她带着林青莱一间屋一间屋搜刮,墙里面的,房梁上的,床底下的……许燕仿佛长了一个能闻见钱味的鼻子,无论藏哪里,她都能找到。   “闺女,快点来,好东西。”   许燕从一个尿壶里掏出一个镯子,质地细腻通透,颜色纯正,一看就是好东西,她一把抓过林青莱的手,“给你了,当嫁妆。”   林青莱闻了闻镯子的味,还好还好。   幸好院子房间不多,总共五间,其中有一个是茅房,许燕一个不漏,地毯式的搜索一遍,最后两人肩上多了一个包袱。   原路返回,回到安全地方后,林青莱问许燕,“你怎么知道那地——”   话没说完,许燕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闺女,你别看我打不过你,但在歪门邪道方面,你比不上我。”   一番长篇大论,林青莱终于知道了。   这座院子,原先是一户资本家住着,后来野男人发现了,他靠自己的关系,偷偷摸摸把这地方占为己有,谁也没告诉。   许燕靠着自己的金钱鼻子,发现了野男人的秘密。   林青莱默默为野男人掬了一把同情泪。   卷钱跑是许燕的行事风格,从前是,现在也是。   许燕说:“从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教训来看,男人没一个是靠谱的,骗你钱的、骗你色的、骗你干活的……对了,还有骗你吃的,这里特指你爸。”   林青莱:“……”   许燕继续说:“与其让他们骗,不如主动出击,找好看的,有钱的,身体强壮的,虽然这次有些失误,但是我有钱了!”   她把包袱牢牢地系住,“这些是你妈的青春损失费,你别不好意思拿。”   林青莱领着许燕到停车处,问:“你接下来去哪?”   “四海为家。”   林青莱:“……”   她把车子推出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这下轮到许燕愣住了,她闺女就这样把她撇下了?太没良心了!   等会儿,这是个啥玩意?   “闺女,你推的这个是自行车?但样子不像啊,人家自行车眉清目秀,而你推得这东西……”   林青莱:“……不用照顾我心情,直接说丑就是,我能忍住。”   “丑?妈可没想说丑!”许燕哈哈大笑,“丑的标准可没这么低!”   林青莱:“……”   她默默揉了一下心口,心道还是封景铄可爱点。   她坐上车座位,“我走了。”   “等等!”许燕大叫道,“闺女,你别扔下我啊。”   林青莱挑眉回道:“你不是要四海为家吗?”   “妈说着玩的。”许燕讨好一笑,她自觉地坐在车后面,两条腿快活地伸着,“走吧,闺女。”   林青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620:11:55~2021-02-2722:1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林青莱骑车载着许燕停在了国营饭店门口,灰色的墙上用红漆写着六个大字——公社国营饭店。   许燕捋了捋头发,瞪大眼睛疑惑道:“闺女,来这里干啥?”   林青莱找地方停好车,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吃饭。”   许燕嘴一歪,她闺女可真是随了林三柱,啥便宜都占,半点不吃亏,刚到手的钱她还没捂热乎呢,就要花出去了,唉,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小篮子和奶糖。   现在十点钟,饭店里人不多,两人点了六个酱肉大包,为了防止打架,母女两个一人三个,平均分。   酱肉大□□厚肉薄,许燕边吃边吐槽,嘴巴从进来后就没停下过。   吃到尽兴处,服务员突然过来,一脸蛮横地控诉道:“这钱为啥这么臭!”   林青莱看向许燕,无声问道:这是不是从茅坑里挖出来的那些钱?见许燕心虚,她露出了然的神情,淡定说道:“这些是我妈的私房钱。”   一口包子还没咽下去的许燕瞠目结舌。   这厢林青莱还没说完,她摇头道:“我妈这个人,就喜欢把钱藏在鞋底,说这样安全,不容易被偷,我跟她说了好多遍,不要这样做,但她死活不听,我没办法……”   服务员:“……”   许燕:“……”这臭妮子,仗着她没吃完这口包子,使劲儿造她的谣。   终于咽下去后,她朝服务员说:“你别听我闺女瞎说,我才没有把钱藏在鞋底的习惯呢!明明是她奶!她奶爱这么干!”   林奶奶把钱藏在鞋里不是凭空捏造,许燕亲眼目睹林奶奶抠出鞋垫,把钱放进里面,她当时那个震惊啊,林奶奶汗脚,而且每天起早贪黑上工,这钱……她无法想象!   林青莱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妈,妈……这钱是你从我奶那里——”   话说一半,服务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已经脑补出许燕偷林奶奶钱的场面。   许燕有口难言,憋屈的难受。   带着一肚子怨气出来,她到停车的地方,质问林青莱:“你为啥冤枉我?在鞋底藏钱的明明是你奶,你干嘛说我?还有从你奶鞋里扒拉钱的是你爸,你干嘛说我?今天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就……就收回你手上的镯子!”   林青莱撸下镯子,“这镯子差点给我们惹麻烦了。”   啥?许燕把镯子包好,瞪眼问:“啥麻烦?”   “我拿筷子的时候,镯子不小心露出一半,惊动了旁桌两人。”林青莱回忆道,“服务员说臭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   许燕突然躲到林青莱后边,“闺女,你别吓我啊!不会是我们去……暴露了吧。”   林青莱摇头,当时半个人影都没有,“不会。”   “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事。”许燕说道。   林青莱从许燕的话中得知,野男人抱怨南峪来了好多生面孔,睡不安宁。许燕又说:“当时我还纳闷来着,外地人和睡不好觉有啥联系,现在一想,这些生面孔很可能和……有干系。”   她拍着胸脯,后怕不已,“幸好闺女你聪明,不然钱发臭这事不好瞒过!”   之后,林青莱载着许燕到废铁站。   “这位是……你奶?”吴叔往鼻梁上推推眼镜问道。   许燕:“……”   她把包袱夹在咯吱窝里,叉腰道:“我有那么老吗?我是莱子她妈!”   她后脑勺的头发乱成一垛,脖子上还有红色的血痕,定是方才打架时候留下的,指甲盖子里残留着新鲜的泥土,林青莱摇摇头,怪不得旁桌两人盯上了她们,这样子实在是太令人浮想联翩,更何况还有个包袱。   林青莱把东西挑好后,“吴叔,你看看多少钱?”   吴叔算完,说了个数字,林青莱淡然道:“妈,付钱。”   许燕:“……”我去!我到底生了个啥玩意儿!她咬牙付完钱后,爬上车后座,心道:闺女,既然你不仁,那别怪我不义了!   她对林青莱说:“你是妈的闺女,将来是要给我养老的,如今我无家可归,你作为我唯一的闺女,不表示表示说不过去吧,我没啥苛刻的要求,你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就行,这条件可不高啊!你想想你奶,再看看我,你就知道我是多么好的一个妈了。”   林青莱没跟她扯,直截了当说道:“我呀,不仅给你找了个地方住,还给你找了个工作。”   许燕目瞪口呆,“闺女,你没骗我吧?”   消化了一路,到第十三生产队的时候,许燕皱眉,“闺女,你走错路了。”   林青莱没理她,直到快到山脚下时,她才停下车子,面无波澜说道:“你跟着野男人跑了后,林奶奶担心家里的女娃嫁不出去,所以投票表决,把我们一房赶出去了。”   许燕惊到跳起来,“你奶这么不讲情面,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你爸呢,没有死缠烂打吗?你们两个就这么听话?这这……太不符合你们的行事作风了!”   林青莱幽幽看着许燕,“妈,你说的那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给老林家蒙羞了,所以我们被赶出了家门。”   许燕愣了会儿,合着错全是她一个人的,她直直看着林青莱,说道:“……你确定只有我,没有你吗?”   林青莱面不改色:“……不要拉人下水哈。”   许燕看着山脚下的铁皮房,一间大的,一间小的,心生愧疚,“闺女,都是妈的错,这样,妈再给你些钱,你好好收起来,当嫁妆用。”   嫁妆是许燕心里的一个结,她因为年轻时候的事,被娘家人唾弃,好不容易找到林三柱,能嫁人了,她娘竟没给她准备一点嫁妆。她上面三个姐姐,嫁人的时候一个大衣柜,两床被子,一只母鸡,风光无限,而她啥东西没有。   她望向林青莱,心道:闺女,妈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   许燕突然想起来闺女喜欢的那个知青小伙,“闺女,你和那个知青咋样了?发展到哪一步了?妈给你分析分析,好让你手到擒来!”   林青莱没理会,领着许燕到澡堂那里。   封景铄没在,他被周小海拉着去运输厂开车去了,随行的还有林四柱。   许燕抱着包袱往澡堂里面看去,细细打量起来,这弄的还挺齐全的,挂衣服的、放篮子的、洗衣服的……看着比被红星澡堂好。   她去过红星澡堂,林三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沓澡票,她不怕不安全,就怕太安全……不是,洗了好几回,里面啥情况她都知道,从细节方面看,红星澡堂比不过这里。   “闺女,我干啥?搓澡?”   林青莱指着旁边大锅说:“烧水。”   许燕瞳孔一震:“烧水?   林青莱点头,以后封景铄去开车,澡堂这块没人管理,恰巧许燕无家可归,正好过来烧水,完美!   “对,就是烧水。”来澡堂洗澡的多是女的,比如爱干净的女知青,再比如向城里人看齐的蔡晓蝶,以后许燕负责的话,林青莱觉得可以加上搓背的服务。   ……   下午封景铄回来,他告诉林青莱跟着周小海去运输的事情妥了。   原本这事周小海想缓缓,可队里有些人急了,抱团为难周小海,让他赶快出车,这可便宜了封景铄和林四柱。   封景铄头一次开大车,技术虽在,但很不熟练,至于林四柱,手感虽在,但很不适应。两人练习了一天(主要是林四柱在练习),周小海终于点头同意了。   “累死了。”   封景铄从量筒里拿出一块糖,然后剥开糖纸,慢慢嚼着,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立马让他疲劳缓解。   林青莱体贴地两手捏着他的肩膀,封景铄十分享受,他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嘴巴微微上扬,看出来很舒服。   “我发现周小海车上有秘密。”   林青莱一惊,“秘密?”   “对,他走私!”   林青莱连忙捂住封景铄的嘴,尔后往四周看去,没人后,她皱眉问道:“你确定?”   封景铄把林青莱的手从肩上拿下,扭头说:“真的,我虽然是远远瞧了一眼,但我敢保证,里面绝对有问题。”   见林青莱面色凝重,封景铄安慰道:“你放心,我没有被他发现。”   林青莱曲起修长的手指,搭在封景铄肩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有必要和你们一起去了。”   封景铄瞪大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走?”   “周小海跟我们说五天后。”   “这是时间可以。”林青莱点头,“我找人代替了你的工作。”   封景铄一愣。   澡堂前,许燕拿着铲子在澡堂四周挖来挖去,一个坑接着一个坑,位置很不规则。   “妈,你在干啥?”   “闺女,这地方有宝贝!”许燕扭头对林青莱高兴说道,“闺女,你可以不相信妈,但绝对不能不相信妈的鼻子,这地方真有宝贝!”   封景铄突然想到了封兴修刨坑的样子,“曾经有过,但现在没了。”   封兴修为了藏他找到的古钱币,绕着这个棚子挖了一圈,最后选了门口。   听到一道低沉质感的声音,许燕猛然回头。   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长裤,绿色的外套,她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的土扑簌扑簌往下掉,“闺女,这是谁?不给妈介绍介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722:19:10~2021-02-2823:3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xisi20瓶;水墨入画16瓶;草莓软糖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这母鸡是你们买的还是别人送的?长的也太磕碜了吧!这菜是你们种的?太密了!”许燕碎碎念道。   “嗯?这是啥?”许燕拿着绒毛包,等仔细一看,哎呦!“这是谁缝的?针眼都能放炮了!”   她边说边开始动起来,先对母鸡对症下药,然后又把菜地一顿整治,最后拿针缝了缝绒毛包,“家里没有女人就是不行啊!这日子都过成啥样了!”   “闺女,你袜子呢?拿过来我一块给你缝缝。”许燕坐在木凳上朝外喊去,她闺女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双好袜子,不是破前边就是破后边,反正没有一次是好的。   林青莱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有人免费缝袜子也不错,于是屁颠屁颠从小屋里拿出袜子,“妈,给你!”   许燕低头缝着,没给林青莱眼神,“放在笸箩里。”   放好袜子,林青莱翻出几包菜种子,凑到许燕旁边,“妈,家里还有些菜种子,你一块种上吧。”   许燕不成器地看向林青莱,“闺女,你作为一个农村娃,不会种地?”   她当然不会种地啦,林青莱黑眼珠转来转去,胡扯道:“我主要是随了爸。”   许燕嘁了声,这借口能再烂点吗?林三柱不会种地,是因为他懒,大家一起上工的时候,他不知道窜哪去了。   她用稀不拉几的几根眼睫毛睨了林青莱一眼,“放这吧。”   许燕很会拾掇地,不到一会儿,在大屋门前就翻出一畦地,点上种子,各三半,手法麻利,看起来赏心悦目。   林青莱拍马屁道:“厉害!”   “厉害?谁家小孩不会种地?也就你闺女!以后你要结婚了,人家嫌弃你不会种地咋办?唉,你啊,快点过来学。”许燕越想越觉得林青莱没有啥优点,林青茵会刺绣,林青芸会读书,林青苗会干活,林倾芽会做饭,她闺女能干啥?   想着想着,许燕抑郁了。   她年轻的时候,就事事不如家里的姐妹,种地不如,缝衣裳不如,找男人不如……现在生了个闺女,咋跟她一样呢?不行,从现在起,她必须鞭策林青莱,不说比得上几个堂姐堂妹,但好歹有一门拿得出手的吧。   林青莱确实没有种地的经验,主要是上辈子没机会啊。   她朝许燕说:“你去洗澡吧,地我来弄。”   “咋地?嫌我臭了?”许燕白了林青莱一眼。   林青莱眉头一跳,请神容易送神难,于是笑道:“妈,家里有洗头膏。”   洗头膏?   许燕宝贝地抱着洗头膏,“那我去了。”   封景铄见许燕走了,朝林青莱招招手,“喏,吃糖。”见林青莱手上都是泥,他帮忙剥开,林青莱听话地张开嘴,封景铄递到嘴边,甜甜的味道盛放在口腔,林青莱弯弯眼睛,“好吃。”   许燕放好水,想起以前在老屋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要提心吊胆,几个妯娌看不起她,林奶奶喜欢拿她杀鸡儆猴,林三柱啥事不管……   被赶出家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封兴修领着林秋阳从公社回来,电影票的生意又开张了,石六成了中转站。电影票从原先的二十张变成了三十张,而且大有上涨的趋势。   看林青莱在忙活,封兴修过来问:“莱莱,这些都是你种的吗?”他不会种地,只会养花,之前家里的蒜苗,封兴修按照养花的步骤安排上了,长势虽然好,但数量太少。他本来以为林三柱会,没想到一窍不通。   “没,我妈回来了。”   林秋阳瞪圆眼睛,“妈?”他对许燕的感情很复杂,一是许燕对他挺好,二是他不是林三柱的孩子。因为身份的事,他老是遭人嘲笑,被人骂野娃,虽然他现在习惯了,而且林三柱也接受了他,但他心里仍然有疙瘩。   许燕洗完澡,吓住了。   “林三柱,你咋这么胖了呢?”   因为封兴修背对着许燕,所以许燕把他当做林三柱了,林青莱帮忙介绍后,许燕才知道封兴修是封景铄他爸。她朝封兴修看去,夸道:“大哥,你样子真有福气。”   封兴修笑而不语。   林秋阳眼巴巴过来,喊了声妈,许燕这才看见,她粗鲁地摸了摸林秋阳的头,“儿子,你长高了!”说完,又拉着林青莱说话去了,林秋阳被晒在一边。   晚上林三柱滑着滑板回家。   林青莱揉了揉太阳穴,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一公一母,饭桌如同战场,你说一句,我回两句,你说两句,我回四句。   她的耳朵左右夹击,备受煎熬。   有一个林三柱就够了,现在又来了个许燕,林青莱是够够的了。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林青莱先去哄林三柱。   林三柱耍性子,不理林青莱,后来实在生气,他埋怨道:“你为啥把许燕子带回家?她那个人,吃里扒外,闺女,你忘了她把钱卷跑了的事了?”   林青莱点头,“爸,我的错。”她老想着让许燕帮忙烧水,其他方面……确实思虑不周。   见林青莱认错态度良好,林三柱说:“烧水这事,小铄一个人就能干,你现在把许燕子安排进去,小铄多伤心啊!”   林青莱:“……他高兴着呢。”封景铄知道自己不用烧水后,晚上兴奋地吃撑了,他现在正领着林秋阳绕着村子消化食呢。   “啥?”林三柱盯着林青莱,“闺女,你刚才说啥?”   “没啥,是这样的爸,封景铄多才多艺,让他一直烧水多屈才啊!”林青莱,“运输队缺人手,周小海见封景铄是个人才,正帮他办驾驶证呢!”   林三柱大惊失色,“啥?小铄要去运输厂上班!”这是不是意味着家里多了一份收入?哇哦!林三柱由惊转喜,那以后养家的事就交给小铄了,他可以退休了。   但想到表演班子的事,他摇了摇头,把脑海里不负责任的想法甩掉,他好不容易当回小组长,还没过足瘾呢,可不能撂挑子不干。   林青莱仔细组织语言,封景铄虽然只是临时工,但非要说在运输厂上班……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是,所以啊,我得找个能接手他工作的人,想来想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正好许燕被野男人赶出来了……”   林三柱哈哈大笑,“许燕子被赶出来了?好啊!等等,许燕子有没有卷钱跑?肯定卷钱跑了!”   “爸,你放心,我随你,一点没吃亏。”林青莱眯眼说道,“我看她有钱,立马让她请我去国营饭店搓了一顿,之后去废铁站,我还让她帮忙付钱,我始终记着咱俩一伙儿!”   林三柱眉飞色舞,“不愧是我的好闺女!”   看林三柱神色缓和,林青莱说服道:“我们给她地方住,给她工作干,她咋说也得交点费用吧,还有种菜、喂鸡、缝衣服……这些事情,许燕比我们强,你没回来的时候,她拾掇出了一个菜园子,还帮我缝了袜子!”   林三柱很会抓重点,“缝袜子?”   他语重心长道:“闺女,过了年后你就十五了,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缝袜子?你连爸都不如!正好许燕子来,你一块跟着学学,不然以后嫁人了,不会缝衣裳咋办?”   林青莱扶额:“……”事情的发展让人意想不到。   林三柱摆摆手,“行,让她留下吧。”   这样一个劳动力,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三柱侧着脸跟封兴修说悄悄话,“老哥,咱家的钱你可千万要收好啊!许燕子是个钱鼻子,以前在老屋的时候,啥犄角旮旯的钱她都能找出来,有时候我妈都忘了把钱藏哪了,许燕子一扒拉一个准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藏的呢。”   封兴修把报纸放下,兴趣满满,“真这么灵吗?”   封景铄边做卷腹运动边说:“爸,你之前藏古钱的地方,她今天下午分毫不差地挖了一遍。”   “哇。”封兴修挑眉,“这么有才。”   林三柱撇嘴,不乐意道:“啥有才啊?我看不如小铄。小铄会开车,进了运输队,想去哪就去哪,想买啥就买啥。”   封景铄一愣,进了运输队?他啥时候进的?   林三柱继续说:“开车去海市,去京市,随便稍些东西,可值钱了。小铄,你要是挣钱了,给叔买个收音机,今天有一位男同志,嫌弃表演班子太简陋,说连收音机都没有,我虽然反击了,但班子里其他人都不咋信服我了……”   封景铄想都没想答应道:“当然行了!”   封兴修低头对林三柱说:“有不听话的手下很正常,你别在意,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就问他能不能资助一个。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以后谁要不服你,你要稳住,先恭维他、说好话,等他飘了,你让他帮忙,他要是好面子,好了,你赢了,他要是不要脸,出丑的是他,和你没关系,而且还能衬托出你的大度来。”   林三柱很快明白了,他崇拜地看着封兴修,“老哥,你真聪明。”   封兴修笑了笑,重新拿起报纸来。   “不过你得加强学习啊,上班时候有没有按时练字啊?”   林三柱:“……”   另一边,林青莱找到许燕。   “妈,还生气呢。”   许燕嗤笑一声,“你爸啥德行我不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指望他说好话?做梦!”   林青莱仔细回忆一下,她爸说好话的次数挺多的,尤其是对着封兴修的时候,当然这事她不会说出来,不然许燕当场表演暴走。   “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林青莱坐在许燕旁边,“妈,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许燕白了林青莱一眼,“一块说,妈不是伤不起的人,大不了我回娘家,让你姥气死……不……收留我。”   林青莱才不相信呢,许燕在娘家受得气比在老屋都多,回去?上赶着打脸啊!   “经过我的说服,我爸同意你留下了,而且还同意你在澡堂干活了。”林青莱说完一顿,“不过,妈,你得交住宿费。”   “啥玩意?”许燕脸色一变,“我给你们打工还得交住宿费?”   林青莱劝道:“妈,你以后就是拿工资的人了,一点住宿费而已,再说,你包袱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好吧。”许燕不情愿地答应了,尔后又说道,“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同意的,不然我才不会……”   “好好好,我知道。”林青莱笑着附和道。   许燕和林青莱住在小屋,原先上床下桌被改成了上床下床,两人都不胖,床的宽度正好,许燕在下面,林青莱在上面。   “妈,今晚你盖这床被子。”林青莱分给许燕一床,“刘裁缝缝的,你放心不漏棉花。”   “刘裁缝?”许燕嗓门骤然高起来,“闺女,不是我说你,缝个被子还得找刘裁缝?你这双手是废了吗?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啊?何况你还没有钱!”   林青莱捂着胸口,真扎心!   “这样吧,你以后找我给你缝,我虽然比不上刘裁缝,但针脚又密又细,你绝对挑不出毛病来,钱方面,你给我。”许燕乐呵呵朝林青莱说。这年头缝被子都能挣钱,太好了!   “你是我妈。”   “工作面前不谈感情。”   林青莱一时语塞。   林青莱洗漱完,爬上床,蒙上被子,“妈,我睡了。”   许燕在下面睡觉,有些不习惯,她还想说会儿话,“闺女,妈跟你说,在……闺女?闺女!”她坐起来,往床上看去,林青莱睡了!   这臭妮子,咋睡这么快!   以前林青莱绝对不可能睡这么快,一点声音她都能醒,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养人,或者每天太累,她倒头就能睡着。   见没人说话,许燕抱着被子也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封景铄醒来,他习惯性地下崖,结果一到,他就看见许燕在拿着麻布擦澡堂。   “婶子?”封景铄不确定喊什么。   许燕活力四射,“叫婶子多生分,叫我小燕子就好。”   封景铄瞳孔一震。   林青莱一起来就看见封景铄双手无措的样子,她解围道:“妈,叫小燕子可乱了辈分,使不得。”   许燕自动脑补,封景铄是她闺女未来的男人,所以……她朝林青莱一笑,“妈明白了。”   “小伙子,按照辈分你得叫我妈。”   林青莱:“……”这是明白了个啥?   封景铄:“……”这是不是太急了? 第51章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怒气冲冲到门卫室,气还没喘匀就质问林三柱:“我写的稿子为什么不被征用?想我小学的时候,日记被老师贴到宣传栏上让同学观瞻,我中学的时候,作文竞赛拿了一等奖站在主席台上演讲……我挑灯夜战三天三夜写出来的稿子为什么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男人一副“不说清楚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着实令人头大。   “咳咳。”林三柱把稿子拿出来,“哪一个是你的?”   男人一打眼就找出自己的稿子,仰着脖子说:“这个就是我的,今天你要不给我说清楚,我就——”   林三柱一瞧,坏事了!   这稿子,说实话,他没看懂!   没看懂还用啥?   实话实话……那是不可能的!多有损他的形象!   “同志,是这样的,你这稿子太……深奥。”林三柱不慌不乱说道,很有领导的气派。   “所以呢?”男人歪了下嘴,他原本以为有什么正经的理由,比如说立意不够新颖,结构不够清晰,语言不够优美,结果竟是——太深奥!   呵呵!   男人双手抱拳,对林三柱说:“该不会……是你没看懂吧?”   林三柱眉头一跳,虽然事实如此,但话不能这么说。   想起封兴修的教导,他皱眉严肃道:“我看没看懂不重要,重要的是观众懂不懂,你瞅瞅你写的,动辄就是成语,你是嫌观众水平太高咋地?”   见男人陷入沉默,林三柱找着了头绪,他板着脸,教训道:“无论啥创作都要接地气,你要明白你是给谁写的,是为谁写的,他们看不看得懂?听不听得明白?好的创作,上至当官的下至种地的,都能听得懂,你再看看你自己的……”   男人细细浏览了一遍自己的,确实存在堆砌辞藻的现象,但他心有不甘,“那你说,我写的稿子好不好?”   林三柱有模有样评价道,“从文学的角度上,全医院没有比得上你的。”毕竟你小学时候日记被老师贴在宣传栏上供同学观瞻,中学时候拿了作文竞赛一等奖站在主席台演讲。   男人得意地抬着头。   “但是,”林三柱一个停顿,立马展现出他严谨而严肃的做派,“从我们医院宣传的角度来看,你这篇稿子,毫不客气地讲,不合格!”   男人神色郁郁,他也知道自己稿子的问题,但就是不想低头认错。   林三柱板着脸,“同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啊,还得好好修炼。”   他拿出一个稿子,上面爬满歪歪扭扭的大字,丑的不堪入目,林三柱指着这篇稿子说道,“你凑近点,看看这篇,字虽然丑,但文章很深刻。”   换句话来说,就是通俗易懂。   男人迅速看完,表情极其扭曲,“这写的是啥?一个女人一直生孩子的故事?”   林三柱点头,“你啊,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内核。”   “啥内核?”男人不屑,“这个故事不就是讲了一个女人从嫁人开始,一直生孩子到不能再生的故事吗?”   林三柱白了男人一眼,“你的日记白贴在宣传栏上了!还有你的一等奖也白拿了!”   男人刚想张口反驳,林三柱就说:“一个女人从嫁人起就一直生孩子,生到不能再生,第一,这不符合少生的国家政策,你当结扎是闹着玩的?第二,一个女人如果一直生孩子,她有时间上学吗?她有时间上班吗?没有!”   男人陷入了沉思,女人生孩子关系到两件大事,第一件是计划生育,上面号召大家少生,如果一个女人一直生,那就与政策背道而驰,第二件是男女平等,女人如果一直生,她的人生价值得不到体现,而生孩子绝对不是一个女人全部的价值。   他明白过来后,对林三柱刮目相看,“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林三柱心里甜滋滋的,“我还是那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知道自己哪里不足,那下次就改进,说不定下次征稿,你的就被选上了呢!”   男人点头称是,他这次放低了态度,“能不能让我看看其他的稿子?”   林三柱又拿出一张纸,“这个,虽然比不上刚才的,但立意不错。”   男人拿起稿子,读了起来,“这个比不上刚才的?”明明是这个更好啊!无论是语言,还是情节,这个都比刚才那个生动丰富啊!   林三柱喝了口水。   为了显得庄重一些,他特意要来了封兴修喝茶的白瓷杯子。   他掀开盖子,吹了吹,慢悠悠抿一小口,说道:“比不上。”   男人不解。   林三柱不紧不慢说:“这个故事的核心很明确,就是男女平等,外边口号也喊了,叫‘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   “是,没错。”   林三柱缓缓道:“稿子一开始写了两户人家,一家全是女娃,一家全是男娃,女娃那户人家一直被村里人嫌弃,嘲笑,被骂绝户头,而全是男娃的那户人家,村里的人都眼馋,劳动力足。但是——”   他一停顿,男人跟着一停顿。   “但是什么?”   “但是后面写的一般。”   故事后面写女娃遇到的各种困难,以及男娃娶妻生子,最后两户人家过得各有各的好,引起了村里人的羡慕。   林三柱放下白瓷杯,“这样写凸显不出主题来,应该这样,全是女娃的那户人家,大女儿当了官,二女儿成了工人,三女儿上了大学,而全是男娃的那户人家,老大老二老三只知道干活,一辈子扎在土地上,一事无成。”   男人皱眉,“不是说男女平等吗?我觉得结局应该是两户人家过得都好。”   林三柱斜了男人一眼,“你啊,缺乏生活体验,两户人家如果过得都好,谁要女娃啊?你是不了解农村啊,我们生产队好一点,像比我们远一点的,比如岭上大队,奶奶扔掉孙女的事,很常见,你要不突出生女娃的好处,他们绝对不养!”   男人皱眉点头,“这么严重啊?”   想起封兴修的话,林三柱把稿子递给男人,“你写字好看,而且文笔好,这样,我把这两个稿子交给你修改,等完成了,我就在宣传栏公布。”   封兴修要是知道林三柱的做法,定会骄傲道:你出师了。   男人一脸激动之色,“真的吗?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林三柱忍不住抖了抖腿,主要是除你之外,他没发现合适的人选,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比真金都真,你的能力我是百分百相信的。”林三柱边夸边从抽屉里拽出一张纸,“在这登记一下,写上自己的名字,联系方式,家庭住址,我如果还有任务,保证第一个通知你。”   男人惊喜不已,他拿起笔,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个人信息,激动道:“组织上把建立表演小组的任务交给你,是完全正确的。”   林三柱对男人拍的马屁宠辱不惊,“正不正确还要看最后呢。”   男人一听,对林三柱越发敬佩,心道这才是干大事人的做派。   林三柱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稿子订正了,人也选完了,接下来就是排练了。   表演小组成立后,李书记让人找出一间空房,方便大家排练。   林三柱安排男人,“你啊,把稿子改成表演的模式,比如说我林三柱做啥动作,说啥话,你都明明白白标出来……明白不?”   男人犹犹豫豫回道:“话剧?剧本?”   “嗳,就是这个!”林三柱亲切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这事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办,办好了,我跟上面要个副组长的职务——”   话,有时候说一半就够了。   封兴修教的。   林三柱学得有模有样,职务是一定的,但最后是谁的还不一定。   但男人不这样想了,他觉得林三柱这是在招揽他!   他岗位一般,平常琐碎的事情特别多,让他很难静下心来搞创造,他喜欢文字,热爱艺术,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他下决心道一定要好好把握。   “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林三柱笑着点点头,“小伙子,好好干,我看好你!”   他发现人真是奇怪的东西,夸一句就能达成目的,太好骗了!   林三柱这厮早已经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被林青莱一步一步忽悠上班的了。   ……   岭上大队,肖小玲正在热火朝天地动员大家收拾出空地来。   “我说主任啊,你真没搞错?人家公社真来咱们这个地方表演节目啊?”一长发小伙子问道,不是他不相信肖小玲,实在是他们这个地方又穷又偏,人家剃头师傅都嫌弃,公社怎么可能来这里表演节目呢?   肖小玲笑着白了小伙子一眼,“我啥时候骗过你啊!公社医院真的要来咱们大队表演节目!有熟人跟我说的!你们就放心吧!”   她笑着跟社员们说:“等人来了,你们可不能跟现在一样,得鼓掌,得笑!”   长发小伙子接话道:“还得喊!”   社员哈哈声一片,“知道了,知道了,主任,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鼓掌笑,鼓掌喊,鼓掌又叫又喊!绝不给咱们大队丢人!”   社员这么支持她工作,肖小玲笑的合不拢嘴。 第52章   公社妇联主任叫王胜楠,国字脸,一字眉,她热情拉着林青芸的手说:“青芸,你真是给我们争气啊!”   之前林青芸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到省报上,让公社妇联在县里汇报工作时大出风头,后来王胜楠为了提升业绩,直接找来林青芸,希望她能够多写几篇文章。   林青芸当然没有拒绝,这样好的人脉摆在眼前,再说写文章不难,多写一点语录,通过的几率会大大提升。现在王胜楠拿着林青芸当宝贝。   韩副主任在旁边跟着笑,她在妇联负责宣传工作,以前这块是短板,现在有了林青芸,这下好了,成了公社的一大亮点。   外面的人都觉得公社妇联做的好,男女平等的宣传很到位,再加上林青芸学习成绩好,县里的领导觉得公社教育不错。   “我要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林青芸抿嘴微笑道。   “这孩子真是谦虚。”韩副主任夸道。   王胜楠也说:“你啊,就是太省心,家里有困难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可不能藏着掖着——”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副主任打断道:“我了解青芸家里的情况。”   韩副主任这是啥操作?林青芸瞳孔一震,诉苦的话卡在喉咙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韩副主任笑呵呵道:“青芸家庭氛围特别好,虽然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但是和和睦睦,家里非常支持女娃上学,这可和一般的家庭不同,唉这点,有些城里面的家庭也比不上啊,还有她妈妈我记得是知青来着,我觉得青芸现在的成就离不开她妈,还有她爸,以及她的亲人们……”   林青芸:“……”我的成就离得开他们!   王胜楠越听越高兴,“青芸啊,真没想到你们家的氛围这么好!”她对韩副主任说道:“下一期的宣传主题,我看就定为家庭教育,你觉得怎么样?正好青芸在这,我想着你带着几个人去青芸家采访一下,这样写出来的报道才真实。”   韩副主任拍着大腿,笑道:“主任说的没错,这样好的材料必须宣传宣传,这样,青芸,你回去通知一下,让你们家人提前做准备——”   王胜楠打断道:“做啥准备,人家家人就那样,你这话搞得,有点□□了,得改。”   “是我想的不周。”韩副主任边认错边对林青芸说,“你啊,好好学你的习,采访的事情别插手。”   林青芸:“……”   她来办公室只想拿钱!   事到如今,她只能点头说道:“嗯,好的。”   ……   林三柱晚上回到家时,三轮车完成了,只是模样长得……一言难尽。   前面车头,一个轮,后面车斗,四个轮子,原先两轮车的轱辘被林青莱拆下来,安到了三轮车上。   准确来说,三轮车有五个轮子。   林三柱一本正经道:“闺女,你这个可不能叫三轮车,真要叫了三轮车,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这可不行,做人得实事求是,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可不能胡编乱造。”他领导的派头拿起来似乎放不下了。   林青莱:“……”   林秋阳抢答道:“我知道它是啥,是五轮车!”两个轮子叫两轮车,三个轮子叫三轮车,以此类推,五个轮子叫五轮车,林秋阳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颗。   林青莱:“……”   林三柱琢磨了一会儿,“人家两轮车可不叫两轮车,叫自行车,所以五轮车,我们得起个响亮的名字。”   他和林秋阳站在五轮车前,激烈地讨论着,直到屋那边传来封兴修“吃饭了”的声音。   林三柱总结说:“先去吃饭,至于车的名字,暂时定为五轮车。”   “好哇!”林秋阳高兴地欢呼着,两只小手摇来摇去,激动不已。   林青莱默默跟在后面,这车子从诞生以来就承担了很多不该承担的东西,从早晨封兴修,到晚上林三柱……她向封景铄求证道:“真的很……丑吗?”   旁边许燕火上浇油,“闺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丑的标准没有这么低。”   狠人!封景铄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他给林青莱捏了捏肩膀,“有句话说得好,无论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同理得出,无论是三轮车还是五轮车,能载人的就是好车。”   这个安慰……林青莱接受了。   她得意道:“我这个车子,载人能力突出,五个、六个、挤挤说不定能到八个。”   封景铄鼓掌。   林青莱跟林三柱说:“爸,你不是说要去岭上大队表演节目吗?骑我的车子,坐拖拉机的钱就能省下了。”   “好主意!”林三柱下午的时候就在想如何去岭上大队,表演班子加上他一共七个人,三轮车坐不下,拖拉机一趟太贵,医院报销额度有限,“闺女,你可帮我大忙了!”   他拍着胸膛,抑扬顿挫道:“闺女,爸掏心窝子跟你说,这个五轮车设计的非常好!它英俊潇洒,风流不羁,你可千万别被某些人的话蒙蔽了双眼,尤其是许燕子,瞧瞧她刚才说得那话,‘丑的标准没这么低’,多恶毒!多歹毒!多狠毒!”   林青莱:“……”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燕:“……”靠!坏人让她做,好人自己当?啥玩意儿!于是她说道:“闺女,我的意思是你的车不丑,不仅不丑还很好看,你可不能听信谗言污蔑我啊!”   林青莱:“……”   吃完饭,林三柱对许燕说:“我们要开家庭会议,你作为一个外人,去崖下面烧水吧,晚上客流量不比白天少。”   澡堂虽然没有公开,但你一嘴,我一耳朵,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那就不知道了。   像林斧头这样的人,一般喜欢晚上出来活动,洗个澡,约个会,快乐似神仙。   许燕没反驳,她这个人最务实了,现在林三柱说一不二,旁边还有一个封兴修坐镇,她关上门,心里憋着气,总有一天,她会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她也要进屋开会!   这样一想,她干劲十足,灶膛里火舌拖着大锅,星火四溅。   看许燕走了,一家人围绕表演一事展开了讨论。   之所以选择岭上大队,原因有三,第一,从结扎事件看,岭上大队计划生育政策落实不到位,再有,一些男社员把结扎视为洪水猛兽,觉得结扎就是没命根子,第二,有肖小玲这个人脉在,不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但起码让心里有底,之后的一些事情也好安排,第三,越是艰苦越能体现出成效,林三柱刚拿到任务,还没有成绩,拿岭上大队试验,无论成绩好坏都有说法。   最后得出结论:林四柱开车。   ……   明天一早,是个艳阳天,太阳像是刚从金粉里捞出来一样,蛋黄似的淌油的核,核外是膨胀的金黄。   “芽子,你快点。”   林青芽一大早就被林四柱从床上拖起来,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抠掉眼屎,打了个哈欠,不满道:“爸,你又要给你那个干爹送吃的啊。”   林青芽做饭的手艺不错,大概因为会吃,林四柱经常让她做些蒸糕,然后送礼用。   林四柱之所以能认下干爹,多亏了蒸糕,但这次不是,他甩甩头,“不是,给莱子吃的,你细心点做,千万不能做坏了,之前我让你给我蒸个金鱼糕,好家伙,你给我整成了乌龟糕,差点让我下不来台,好在乌龟有长寿的寓意,不然话都圆不回来。”   林青芽洗漱完,她撇嘴道:“给莱子?爸,你又干了啥事惹着莱子姐了?”   她对林青莱敬谢不敏,一来林青莱战斗力非同一般,她是能避则避,不然被林青莱逮着了,别说一块糕,一盘糕都会不翼而飞,二来她爸都怕的人物,她要是犯在林青莱手上,到时候没人能救她,林青芽都能想象出她爸大义灭亲的模样了!   “你这说的啥话?”林四柱照着镜子剔了剔牙,他得意一笑,过几天他就要进运输队了。   这般好事,按理说应该大肆宣传,但周小海特意嘱咐道,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林四柱这人虽然爱显摆,但拎得清轻重,运货的事他谁也没告诉。   他进运输队的事情多亏了林青莱,林四柱打算表示一番,于是就有了刚才的场面。   林青芽蒸完糕,端给林四柱,“爸,这是莱子姐最爱吃的枣糕。”说完后,她揉着眼睛继续回去睡觉了。   林四柱东西在手,夸道:“芽子,等爸有本事了,爸就让你去国营饭店做大厨,拿工资,吃商品粮。”   林青芽翻了个白眼,这话她从小听到大,瞅瞅现在,她进国营饭店了没?没有!   等林四柱有本事?她还不如等自己有本事!   她现在都怀疑林四柱老说这具话的涵义了,莫非是为了锻炼她做饭的能力?   林青芽耸了耸肩,扯嘴角道:“爸,等你有本事了再说!”   林四柱一时语塞,感觉自己的威严日渐消失。   到山脚下,林四柱往屋里喊去,“莱子,是四叔啊!四叔给你带好吃的了!”他边喊边看,这树,这草,这石头……弄得挺好,比老屋敞亮。   林三柱和林青莱还没有出发,开门一看,是林四柱!   这还没叫,司机就来了。   林青莱接过东西,笑着喊了一声,“四叔。”   林四柱刚想跟林青莱表示一番,林三柱就凑上来。   林四柱:“……”   他和莱子有私房话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223:20:34~2021-03-0323:0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775003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从医院接上人,天上的太阳又大了一圈,林四柱抬头望着,心道要是有双筷子在,他一定把太阳夹起来,吃进嘴里,原因无他,临走前林三柱故意在他面前吃了一个煎蛋,而那蛋的模样和太阳一模一样,都是黄的,圆的,亮的。   家里的母鸡在许燕手底下精神抖擞,有窝,有虫,它每天都能下一个鸡蛋。   林三柱早晨吃的是封兴修做的,里白外黄,油光水滑,点缀上一点翠绿的芫荽,模样煞是喜人。林三柱想吃蛋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早是他吃的第一个蛋。   表演班子的人都到齐了,一共六人,为了让队伍多元化,林三柱在选择时,凑齐了男女老少,老男人,年轻男人,男娃,老女人,年轻女人,女娃。   林青莱跟着林三柱一起,她招呼大家上车。   “车上有凳子,大家挨着坐。”   表演班子的人点头应着,他们知道林青莱是林三柱的闺女。   话说今天这辆车让他们开了眼界,说三轮车?不是,说拖拉机?更不是,几人在心里纳闷,但没有人问。   男娃心思单纯,他两只黑色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这是什么车?我从来没见过。”   林三柱最后一个上车,他坐到林青莱旁边,不着不急回道:“五轮车”,然后又对林四柱说,“老四,开车吧。”   男娃的注意力被“老四”拐跑了,“老四?叔叔你姓司是吗?”   林四柱:“……”   路越走越窄,快到岭上大队的时候,路颠簸不平,屁股在木板上摩擦着,似乎下一步就要冒出青烟来。   林三柱疼得龇牙咧嘴,他朝林四柱说:“你能不能开稳点!”   林四柱脑门有汗,鼻头有汗,手心有汗,他嘴唇上翻,露出一口牙,“三哥,你可冤枉我了!不是我没开稳,是路不稳!”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一行人下车后,纷纷挠腚,男女老少各挠各的,面子啥的都不要了,林四柱开车时还没觉得疼,现在一下车,两瓣肉火辣辣地疼,跟洒了辣椒面似的。   肖小玲带着一伙人过来迎接,“林组长,你的到来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林三柱目前的职业是门卫,兼任表演小组的组长,两者取其一,很明显,组长更庄重严肃一些。   挠着腚的林三柱表情秒变,他把手背在后面,谦虚道:“一般一般。”   跟随肖小玲的社员瞪大眼睛看着表演班子的人,互相叽叽喳喳。   “这就是演员?”   “看着不太像啊!”   “我瞅着这个林组长挺俊的。”   “还真是,不知道有对象了没?”   “……”   表演班子的几位演员确实不像正经演员,无论是站立的形态,还是走路的架势,百般模样,一看就没有接受过训练。   林三柱作为小组长,为了减少工作,特意强调道:“我们是给人民表演节目,我们从人民中来,最后还要到人民中去,如果进行专业训练,那他们身上带有的人民气味就会少,所以不训练是正确导向,只要这样,人民才会感同身受。”   领导审批了,因为训练还要花钱……不是,是因为林三柱说的非常对。   路是土路,上面还有冒着热气的羊屎蛋子,一颗一颗,一坨一坨,林青莱绕道而行。   队里有台子,一个长方体土块,队里开会一般在这,肖小玲走了遍流程,最后长臂一挥,“社员们,让我们欢迎南峪公社医院为我们表演节目!”   底下欢呼声一篇,吹口哨的,扯着喉咙呐喊的,尖叫的,凑热闹拉呱的,还有趁着声大放响屁的……千奇百怪,各式各样。   一共五个节目。   以歌开场,以舞结尾。   首位……不呼应。   唱歌是老女人,她青蛙似的腮帮子已经说明了一切,越过山,爬上天的高音,一声接着一声,一音高过一音,不绝于耳。   岭上大队的人哪有听过这样高亢的声音,他们眼睛迷离,似乎已经裹挟在了音乐洪流里,晕头转向,不辨西东。   老女人貌不惊人,但声音让她浑身发着光,等她唱完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久久不停。   老女人没有报名,是林三柱拉到群里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林三柱听到了老女人吵架的声音,声音浑厚的,像钟,像鼓,一锤子砸到地上,溅出土来。   于是,老女人成了表演班子的一员,林三柱给自己这出想了个响亮的名字——三柱循声识人才。   第二个节目,是生孩子。   还是原先的故事,一个女人从嫁人起一直生到不能再生。   底下有两个腻腻歪歪的姐妹花,两人面色土黄,像蘸过泥一样。   一人说:“这女人命好,嫁进来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另一人符合道:“是啊,我咋没这命呢!”   不光这姐妹花这样想的,其他人一样,孩子是根,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根,大家朴实的脸上洋溢着欢乐。   可是等到男娃仰着小脸说:“我现在有十二个弟弟妹妹。”   人群沉默了,那俩老姐妹瞠目结舌。   “我的娘勒,这女人咋这么能生?这都十二个上了,咋还没停呢!”   “是呀,这么些孩子能养活吗?”   “我瞅着那男人不是好东西!拿自己媳妇当畜生!比兔子还能生!真要这么生的话,不得累死!”   已经十八个小孩了,全场肃静。   年轻女人变成了老女人,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说:“我这辈子只干了一件事,生孩子。”说完这句话,她闭眼了。   大家伙吓坏了,这人不会真没气了吧。   肖小玲扯不出一抹笑来,她浑身笼罩着一股悲凉之意,这种直冲天灵盖的郁闷难以言说,她一直在卫生院工作,从十七八到现在二十七八。   早先结扎时,有女人过来闹事,说不要她男人结扎,她要怀孕,她要生孩子,她要生十七八个孩子……   嬉皮笑脸的人耷拉下嘴角,难受互相传染,大家不知道咋张口表达,但是心里闷,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但关于他们的故事永远没有尽头。   第二个故事调动了大家的情绪。   全是女娃的人家和全是男娃的人家对比。   由于人数有限,所以改成了一户人家有一个女娃,一户人家有一个男娃。   一开始大家喊道:“我选男娃!有男娃的那户人家肯定过得更好。”   事情的发展往往让人预料不到,是女娃的那户人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她刻苦学习,在队里谋了一份差事,到后来,被公社的主任看重了,于是一步一步,成了女干部,而是男娃的那户人家,全家人宠着,到头来一事无成,最后成了啃老族,年迈的父母还要干活养活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   老姐妹说着话。   “为啥养女娃的那户人家过的好啊?”   “过得好又咋样,家里没根!”   “没根就没根吧,要是我儿子这样,让我老的时候干活,我不一巴掌把他拍死才怪!”   “可是……没根!”   “去你的没根,过得好才是真的!”   这个故事给岭上大队的人带来了争论,大家各执一词,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第三个节目是临时加上的。   一个关于“核心竞争力”的话题。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个人有个人的本事,你会养鸡,我会喂猪……总之,学一门手艺,有一门本事,造化无穷。   最后一个节目是跳舞,大家扭起腰来唱起歌,为了加强与群众的交流,林三柱借鉴“杨子荣狂追座山雕”的戏码,让表演队的人下来,和群众一起欢声笑语。   林四柱一开始还坐在石头上,到后来气氛过于火热,他站起来,跟着几位大娘,一起燥起来。   林四柱朝肖小玲示意。   “社员们,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请各生产队有秩序带回。”   有人表示没看够。   “再表演一个!”   “对,再演一个,我要听歌!”   “我要看生孩子!”   “我要看女娃当干部!”   “我要看……”   肖小玲拍手,让大家静一静,林三柱整理领子上去发表讲话。   “父老乡亲们,这次演出到此为止,有机会我们再会。”见群众表达不舍之意,林三柱一停顿,接着说,“但是,任务还没有结束,我和肖主任经过商讨,打算在岭上大队举办一个‘感悟’比赛,大家可以把这次表演的感想写下来,有不会写字的朋友不要着急,可以让人代写,时间截止XX月XX号,到时候我们会选出这次‘感悟’比赛的一二三等奖。”   有人问:“获得了一二三等奖有啥好处?”   肖小玲过来说:“大家不要急,好处是有的,第一个是证书,第二个是登上公社医院宣传栏,第三个是大队这边发奖品,一等奖发搪瓷杯子,二等奖发毛巾,三等奖发本子铅笔和橡皮。”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   “有奖品发!我要试试!”   “我不行,但我家狗蛋上小学了,回去让他试试,等等,狗蛋去哪了?狗蛋!”   演员留在台子上,和群众交流。   肖小玲带着林三柱逛了几户思想上有问题的人家,林青莱随行。 第54章   “这户人家——”肖小玲欲言又止。她顿了顿又说:“这户人家情况有些复杂,一个寡妇给自己傻儿子买回来一个媳妇,之前媳妇怀不上孩子,寡妇使劲了土方法,就是不行,现在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寡妇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媳妇肚子里是女娃,寡妇这下不高兴了,她原以为可以抱上大孙子呢!”   “然后呢?”林青莱问。   肖小玲脸色铁青说道:“这寡妇非要媳妇打掉孩子。”   寡妇年轻时以一当三,十分泼辣,肖小玲劝过好几次,但都未果。寡妇一家住在一间土坯房子里,没有院墙,周围是栅栏,里面有一个槐树,十分高大。   一个颠着三角粽子小脚的老女人摸了摸驴耳朵,嘴里念念有词,“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生了个傻子,五岁多了才会叫娘,后来我花了家里一半积蓄给他找了个媳妇,可这媳妇成天和我对着干,一天到晚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不是就让她打掉肚里的孩子吗,这有啥难的?一包药喝进去就完事了,等喝完了药,再养几天,我就有大孙子了。”   驴动了动耳朵,老女人脸上一喜,“你听懂了?你啊,比我儿媳妇机灵,你知道啥是大孙子吗?大孙子就是……”   林三柱眯眼一瞧,又一个犯了大孙子病的。   肖小玲叫了一声,“廖大娘。”   林青莱一愣。   老女人抬起头,喜色立马没了,她瞪起三角眼,板着丝瓜瓤子一样的脸,“肖主任,你咋又来了?我都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啊别管了。”这个肖主任,廖大娘鼓着气,她就想要个大孙子,犯了啥罪?有本事把她抓进牢里!整天过来找她,也不嫌烦,明明她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她家驴都能听懂了!   “这两位是——”   对着林三柱面无表情的脸,廖大娘有些发憷。   肖小玲介绍道:“这位是公社医院的林组长,旁边这位是他的女儿。”   女儿?廖大娘心里的憷意顿时没了,她张开干瘪的嘴,问林三柱:“你有儿子没?”   未等林三柱回答,屋里出来一个卷毛女人,她一见林三柱和林青莱,立即笑脸相迎,“小妖精,三柱同志!”   果然,林青莱在心里想到,方才肖小玲说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户人家的媳妇就是廖兰花。   廖大娘心中警铃大作,廖兰花认识这俩人?   她儿子脑子有坑,种地没问题,但出去挣钱不行。廖兰花没怀孕的时候,赶着驴,天还没亮就出发,晚上有时候月亮在头顶了,还没回来,一趟下来,能挣不少钱。廖大娘很担心自己儿媳妇乱交朋友,她儿子可不能戴绿帽子!   廖兰花那天回到家,发现自己有了,上卫生院一检查,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下赶驴不行了,只能在家呆着。这都好些天了,她整个人都憋坏了!   “林组长?你升官了?”廖兰花叽叽喳喳,“我记得你是演员来着昂?咋成了组长?还有小妖精,你咋来了?这上班还能带家属啊?那个大胖子和帅小伙呢?咋没来?”   “在家呢。”林三柱顺口一说。   肖小玲和廖大娘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   “大娘——”   廖大娘剜了林青莱一眼,“你叫我干啥?”   廖兰花噗嗤一笑,“娘,小妖精可没叫你,叫的是我,你别自作多情了!还有按照辈分,她应该叫你廖婆子,嘿嘿。”   廖兰花被廖大娘买回家时,拐子说廖兰花没有名字,廖大娘看廖兰花脖子后面有块胎记,挺像兰花,于是有了这个名字。   这个臭儿媳,廖大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自己很年轻吗?你瞅瞅你眼角的细纹,比我都多,你还说我老?我看你才老呢!哼!”   老?廖兰花气得喘不过气来,肖小玲在旁边劝道:“你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生气,生气伤身,对孩子不好。”   孩子可不能伤着了!廖兰花缓过气来后挑眉道:“娘,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你就别用雪花膏了。”   这个臭儿媳!廖大娘怼道:“你说不用就不用啊?我偏要用!气死你!”   “气死我?”廖兰花阴森森道,“娘,你下一月的零花钱没了!不不不,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零花钱都没了!”   廖大娘被金钱扼住了咽喉,一时间啥也说不出来。   她要悄悄挣钱,不然一辈子都摆不了婆婆的谱!   廖兰花得意地挺着胸膛,让大家进屋。   廖大娘落寞地摸着驴脑袋,自言自语道:“老伙计,家里只有你能懂我了。”   屋里,一个大头男人傻呵呵地笑着,他指着桌子说,“水,喝水。”   说完后,他拉着廖兰花到炕上,“媳妇坐,休息,孩子。”   廖兰花狠狠揉了揉男人的脑袋,头上的毛乱七八糟,“傻子。”   林三柱问大头男人,“你想要闺女还是儿子?”   大头男人反应了一会,笑着咧嘴道:“都要,都要。”   “这才是男人!”林三柱夸道,尔后转头对肖小玲说,“孩子是人家两口子的,和旁人没关系。”   婆婆是旁人?肖小玲皱着眉,“可廖大娘——”   林青莱插话道:“兰花姐手里有钱,廖婆子不敢胡来。”   廖兰花被“兰花姐”和“廖婆子”取悦了,她乐滋滋道:“肖主任,小妖精说到对,我有本事,不怕我娘,她现在就是闲的,等明日猪领来了,我就安排她去养猪,之前三柱……林组长说的好,行行出状元,我要把我娘培养成一名养猪人才,让她有事干,不然整天胡思乱想,跟我干架,吵的我头疼,再说,养猪还能赚钱,等赚钱了,她心里有底,肯定越干越带劲儿,到时候,我还怕她忙着赚钱不给我带孩子呢。”   无意中说的话,有人能记住,林三柱心里豪情万丈,他站起来,朝廖兰花竖了个大拇哥,“你这思想,这觉悟,是能干成大事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廖兰花毫不客气地讲。   肖小玲佩服地看向林三柱,她心里的领导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讲假大空的话,切切实实为群众服务。   廖大娘趴在门口偷听,听到“养猪”和“赚钱”两个字眼,她露牙一笑,这个臭儿媳!等她赚钱了,她想买多少雪花膏就买多少雪花膏!想一次涂多少就一次涂多少!   家里只有一盒雪花膏,廖兰花跟廖大娘说了,一次只能抹一点,可一点怎么能够呢?她脸长,抹一点,从上面开始,还没到鼻子上呢,就没有了!   廖大娘现在已经想好怎么花钱了!   里面正好谈完话,林三柱一推门,就看见廖大娘那张丝瓜瓤子的脸,长而……吓人,他微微眯了眯眼,定了定神。   “你都听见了?”肖小玲说,“明日队里发小猪崽,廖大娘你可要早点去啊。”   廖大娘颠着三角粽子的脚,“我肯定早点去!肖主任,你别看我裹着小脚,但我跑起来很快,我们家这头驴都不是我对手!我想好了,我要领一头白白胖胖的猪崽子!”“林三柱问道:“会养猪吗?”   廖大娘一愣,手抠着裤子,结结巴巴说:“还……不太会。”   不会的话,队里会不会不让养猪啊?   廖大娘这副样子挺可爱,肖小玲笑着说:“大娘,不会不要紧,队里晚上会组织养猪户一起学习,你到时候来听课就行。”   岭上大队改变了政策,从之前的集体养猪变成了现在的个人养猪,队里很重视这一块,特意请了专业的人过来指导,希望各家各户都能养好猪。   廖大娘这下放心了,“有课?太好了!我上过扫盲班,认字!肖主任,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听课,等我学会了这门手艺,我把它传给我大孙子。”   “大孙子先放一放,先把猪养会了再说。”林三柱跟廖大娘说,“正好,我认识一个养猪的专家,介绍给你认识。”   肖小玲和廖大娘喜出望外,皆眼巴巴看着林三柱。   廖大娘用五根手指头刨了刨干枯的头发,“专家?我一个老婆子……他有没有要求啊?比如说外貌,性格……”   廖兰花翻了个大白眼,“娘,这又不是相亲,你问这些干啥?”   等等,养猪的专家?   好熟悉啊!   林三柱眯着笑眼:“甭紧张,专家很和蔼。”   林青莱已经憋不住笑意了。   和蔼的专家?林秋阳?亏她爸想得出来!   肖小玲有想法,大队书记为养猪的事愁坏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一个专家。   她着急问道:“林组长,不知道这位专家忙不忙?我们大队能不能请他来作指导?”   林三柱皱眉头道:“有点难度。”   肖小玲急切道:“有难度不要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主席也说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话未说完,廖婆子打听专家的事情,“林组长,专家叫啥?几岁了?有啥爱好?喜欢吃啥东西?还有他有没有对象啊?”   林三柱没隐瞒,“他叫林秋阳,过了年6岁,没啥爱好,就喜欢养猪,吃的话,他不挑食,啥都能吃……”   廖婆子五官炸裂,好好的老头子专家,咋才五岁呢?她的黄昏恋唷!   肖小玲表情失控,这专家……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回家问问他,如果——”   林三柱还没说完,廖婆子摆手,无情道:“不用了。”   肖小玲紧随其后,“困难还是需要客观对待的,领导说了,主观能动性有时候要不得,要不得……”   林三柱:“……”   原本打算着收一笔讲课费呢!   因为崖前大队和岭上大队一样,从集体养猪变成了个人养猪,山脚下几头猪都被拉出去杀了,家里分了好多肉,还有大骨头。   林秋阳算是失业了,他已经郁闷了好几天。   林三柱见没把儿子推销出去,说道:“孔融四岁知道让梨,我儿子六岁了,会养猪不奇怪。”   廖大娘心不在焉点着头。   肖小玲尴尬一笑,“林组长,快中午了,饿了没?”   廖兰花附和道:“对,快中午了,你们要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人民的财产不能碰,饭回去吃。”林三柱很有原则地拒绝了。   这让肖小玲的敬佩更上一层楼,她觉得林三柱的思想觉悟太高了,不愧是组织器重的人!   林三柱扭头对廖兰花说:“你不要再劝了,不吃就不吃,我来这是表演的,不是吃东西的,况且人民群众的一分一毫来之不易,我不能干出不利于人民的事……”   一大段话讲完,廖兰花笑嘻嘻道:“林组长,我就是客气一番,没想留你们吃饭。”   林三柱:“……”浪费感情!   大头男人缩着脖子,耸着肩膀,傻呵呵道:“媳妇,淘气!”   廖兰花笑着摸了摸大头。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55章   就在林三柱和林青莱去岭上大队期间,许燕领着封兴修和封景铄穿梭在灰色小巷子里。   前一天晚上,封兴修问许燕挖宝的事,许燕觉得封兴修慧眼识珠。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无用之人,她滔滔不绝把知道的事全部告诉了封兴修。   除了之前搜刮的院子,许燕凭借自己灵敏的嗅觉,还暗暗发现了其他地方。   她没有进去过,毕竟她一家女人家,咋说也得有点安全意识,这万一要是发生了什么……她多难受啊!   “这里。”许燕往后看去,悄咪咪开口道。   前面是一栋楼房,墙体发黑,屋顶漏洞,院子里的柳树张牙舞爪。许燕打了个冷颤,她抱着胳膊,往四周看了看,害,没东西!这阴森森的,吓死个人!   推开门,空无一人,只有冷飕飕的风,一阵一阵,院子坑坑洼洼,封兴修静静一看,土的颜色十分新,一看就是被挖不久,许燕埋下头闻了闻,扭头对封兴修说:“没了。”   封景铄从屋里出来,皱眉道:“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   凳子断了,垒床的砖碎了,正中央一个大坑,土跟外面是一样的颜色。   许燕往屋里走,不一会儿失落出来,疑惑道:“这地方偏僻,我谁也没告诉,咋有人发现了呢?这就奇了怪了!”   许燕没说谎,这地方味道重,一看就有很多宝贝,她谁都没告诉。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吃饭时林青莱对她说的话,心中猜测道:“难不成那些生面孔不是检查的,是来偷东西的?”   话音未落,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就是这个地方。”   “你在这埋伏,你跟我一起冲进去。”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封景铄紧皱眉头,这个声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顾修平!林青莱跟他说这个人是男主,那么……   他无声对封兴修和许燕说道:“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可遥望四周,满目狼藉,没有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封兴修镇定道:“儿,你先从屋后□□走。”   顾修平的声音不光封景铄听出来了,封兴修也听出来了。   他冷哼一声,轻蔑一笑,顾家这窝王八蛋,竟然把顾修平弄到南峪了!什么查案子,都是借口!顾家那群王八蛋就是想把他弄死在南峪!封兴修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当初他媳妇……去他娘的媳妇!   当初蒋吟跟着的男人是顾家安排的,包括后来落井下石的事,都是顾家暗中操作。   封家和顾家结怨由来已久。   封家老爷子汲汲于功名利禄,把升官发财当做毕生追求,顾老爷子看不上封家的做派,多次在公开场合跟封家对着干,到后来不知道从哪得来消息,说封老爷子贪污。   大家一看封老爷子肥头大耳的样子,默默认定了封家贪污的事,领导派调查组一查,封家财产果然数不胜数!封老爷子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   事实上,封家的钱都是自己赚的,毕竟他们自己赚的钱比从别人那里拿的多得多,贿赂什么的,他们不屑!但由于平时吃饭睡觉过分奢靡,大家都不相信封家是清白的,老爷子作为典型,被枪毙了。封家和顾家的梁子彻底结下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封兴修眼神越来越暗,这可把旁边的许燕急坏了。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急中生智,一个冲刺奔向墙头,上去之后,“噗通”一声,跳下去时屁股着地,“我的尾巴骨啊!”许燕脸揪在一起。   “报告,那边有动静!”   “走,去瞧瞧。   眼见人快来了,许燕开始把土抹在脸上,然后把头发弄乱,一切准备就绪,许燕就往前面扑,边扑边喊:“救命啊!”   “这位女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许燕见机会来了,大喊道:“同志啊,我婆婆要杀人了!她嫌弃我没生出儿子!”,接着许燕坐在地上,两只手开始扑棱,余光瞄了眼后,声泪俱下,“我啊,真是个废物!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有罪!我该死!”   顾修平紧皱眉头,南峪公社重男轻女问题很严重啊,他得回去上报县长。   “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同志你不要哭了。”   许燕还没演完呢,她抱住顾修平的大腿,“我婆婆这个人……因为我没有生儿子,打我骂我不说,还把我赶出家门,唉,我的命好苦啊!同志,你可要救我啊!”   “救你救你,你家在哪?我把你送回去。”   送回去?许燕要的可不是这句话,她装出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指着远处的巷子,“先右拐,顺着巷子走到头,再左拐,走到一半,有两条路,选择右边一条路,直走,一直走到头,然后右拐,再走到一半,这时候有三条路,选择离左手边最近的一条,直走,我家门前有棵歪脖子枣树,上面挂着个铃铛。”   听的各位同志:“……”   许燕闪着眼睛,“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听的各位同志:“……”   许燕见他们没动,又演了起来,“同志,你们快点去抓我婆婆,她这个人重男轻女,违反了上面的政策……”   顾修平淡淡扫了她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上面的政策?”   由于林三柱回家叭叭那些稿子,许燕听了一耳朵,接着就记住了,无非涉及两个事,一个是男女平等,一个是计划生育。   “同志,国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顾修平:“……”   他对其他几人说:“先去干正事。”   许燕以为他们要走,没想到是原路返回!她没有慌神,暗暗观察里面的动静。   “没人!”   “土是新的!”   许燕一听,看样子封兴修和封景铄已经走了,于是扭头就跑,她身子轻盈,跑起来没有太大声音,专注办案的顾修平等人没有察觉到。   和许燕想的一样。封景铄趁着她跟顾修平等人胡搅蛮缠的空,拉着封兴修从正门出去,两人没敢跑,只是快走,现在已经到了巷口。   三人一汇合,开始往回走。   ……   林三柱和林青莱把表演班子的人送到医院。   “爸,你要这些铁盒子做什么?”林青莱把手里抱着的小圆铁盒一个一个摆在桌上,一共七个。   林三柱把一圆铁桶提到桌子上,笑嘻嘻道:“闺女,我发现廖兰花家的雪花膏是圆盒的。”   “所以?”   林三柱像一只偷腥的猫,悄咪咪说道:“这是表演组第一次演出,非常成功,我打算嘉奖一番,好体现我这小组长的能力来。”   他用勺子把圆铁桶的雪花膏分到小圆盒里,“一大桶就能分成七个,多便宜啊!”   林三柱把七个小铁盒盖上后,“一人一个。”   “一共六人,爸。”   林三柱一拍脑袋,“哎呦,我这脑子,竟然把老四加进去了!那行,拿出一盒来,我们自己用。”   “家里新添了一罐雪花膏,大桶,还没用完。”   林四柱眯眼一笑,“闺女,我有主意了!”   林青莱挑眉,“啥主意?”   “今晚回老屋吃鸡!”   林青莱一头雾水。   下班后,林三柱没回山脚下,而是去了老屋,还未进门,林三柱就往里喊:“妈,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连叫好几声,林奶奶都没有回应,林三柱心想有些反常。   林奶奶此时在心里骂死了林三柱,这个老三啥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这时候回来!   韩敏等三人到老林家采访,林奶奶高兴得不得了,端茶倒水,就怕怠慢了人家!这正准备开始呢,老三在外面嚎上了!   韩敏尴尬一笑,“我听外面有人喊。”   林奶奶抿嘴说:“不打紧不打紧,韩主任,你采访你的,别分心。”芸子跟她说了,这次采访很重要,是关于家庭教育的话题,如果老三进来了,那就完蛋了!   林三柱边走边说,声音拉得老长,“妈,你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你一准喜欢!我今天去岭山大队,人家老太太可比你洋气,知道搓雪花膏呢!我心想,你虽然比她小,但脸上看着比她老,所以我特意去门市部给你买了盒雪花膏,好牌子呢!妈,你说我对你这么好,你不表示表示有点过意不去吧,我看家里的母鸡胖得走不动道了,不如今晚杀了吧。”   他一进堂屋,“这么些人啊!”   韩敏站起来,“你好,我是公社妇联的韩敏,青芸这孩子的成就有目共睹,我认为她的优秀离不开家庭的支持,所以我今天过来想采访一下各位。”   “那你就来对了!”林三柱拍着胸膛说。   堂屋里的其他人齐齐朝林三柱翻了个白眼。   林三柱跟韩敏握手道:“我是林青芸他三叔。”   林奶奶招呼韩敏坐下,“主任啊,你快坐下,老三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教育这事,你得问我,我知道,青芸这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   马芬芳瞥了眼林奶奶,打断道:“韩副主任,不如你来我房间吧。”   众人:“……”   韩敏皱眉问道:“到你房间?”   马芬芳意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到我房间采访,我闺女的学习情况我最清楚了。”   林三柱找地方坐下,“二嫂,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有份啊!家里的鸡蛋,我们几个兄弟,还有莱子她们几个姐妹,都不舍得吃,非要留给芸子,说芸子是有大本事的人,不然你以为芸子脑子好使?”   林四柱接话茬道:“人人都奉献一个鸡蛋,芸子的脑子才好使。”   马芬芳气得想打人!她闺女的脑子天生好使,和吃鸡蛋没有半毛钱关系!   “韩副主任,你可不能听信他们的话啊。”   林奶奶原本不知道咋表述,如今林三柱打了个样,林奶奶把韩敏拉到自己身边,开始吹嘘起来。 第56章   林奶奶吹了半天,才想起来林三柱进门时候的话,“老三,你刚才说啥来着?”   “妈,你耳朵是不是不好使了?我这么大嗓门你都听不着!”林三柱坐在小板凳上,“我说芸子的成就离不开我们。”   马芬芳气的一声不吭。   “不是这这句。”林奶奶摆了摆手,“我听着你给我买雪花膏来着?”   还真会听!林三柱在心里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雪花膏,“喏,给,专门给你买的!我闺女都没有,妈,你看我对你好不?”   林奶奶乐得牙不见眼,故作谦虚道:“老三,你说我这么大年纪了,搓这个多浪费啊,还是给莱子吧,莱子小,长得俊,好好搓雪花膏,找个好对象。”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奶奶手上的动作不慢,她接过雪花膏,立马放进自己口袋。   林四柱偷偷撇嘴,他妈还真能装啊!以前对莱子,那是一个横眉冷对,现在有外人在,亲热的呀,他都没眼看。   韩副主任可没这么想,她觉得林奶奶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奶奶。   林三柱露牙道:“妈,你年纪确实不小,但是呢,你显老,瞧你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蚊子了!我今天去岭上大队,人家老太太,哎哟,天天搓雪花膏,可比你会打扮,你也别推三阻四的了,每天早晨洗完脸,搓一搓,不说年轻个十来岁,起码让人觉得没那么老!”   林奶奶刚想动怒,就听见林三柱说:“你可是我们老林家的门面啊,可不能丢丑,是吧,爸?”   林爷爷眯眼点头,“老三说得对,你是咱们家的门面。”   林奶奶不好意思的打了林爷爷一下,娇羞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当着孩子的面——”   韩敏表示道:“没事没事,看你们一家其乐融融,我这心里高兴着呢!”她看出来了,这个家林奶奶说了算,这可是个好现象,现在强调“妇女能顶半边天”,林奶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让旁边的助理姑娘把这个点记下来。   林奶奶挺着胸膛,“我们一家好着呢。”她决定先原谅老三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比拆她台阶的马芬芳表现好。   林三柱看林奶奶高兴,趁机表达吃鸡的需求,“妈,人家韩副主任大老远来采访我们,不留下吃饭太好吧,我瞅着鸡汤不错,妈,你觉得呢?”   林奶奶瞄了眼韩敏,心中骂林三柱事多,她这刚表扬完就给她来这一套,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仗着外人在,使劲占便宜。   林爷爷是个要面子的人,“要不,就杀了吧,韩主任大老远来采访我们不容易,外头的天都黑了。”   他对韩敏说:“吃完饭再走吧。”   韩敏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们吃过了。”   这话刚说完,韩敏身边的助理姑娘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林爷爷抬眼道:“吃过啥?孩子都饿了,听我的,留下来吃饭,芸子多亏了你们照顾,我们家都是泥腿子,不知道文化人的事,芸子读书天赋好,我们不知道咋培养,以后还得仰仗你们呢。”   马芬芳觉得林爷爷是个明事理的人,这种情况就应该这样讲话。   “青芸很懂事,我们妇联的人都很喜欢,听说她要去县中学读书,我们打算给她买点书。”韩敏被林爷爷的热情打动了,“你们放心吧,青芸以后肯定有大本事。”   林奶奶把林五柱拽出来,“主任啊,这是我小儿子,叫林五柱,他学习跟芸子一样,特别好,现在在公社读高中。”   林五柱有些不好意思,他朝韩敏腼腆一笑,“主任好。”   “你好,你好。”韩敏跟林五柱握完手后,对林奶奶说道:“你真是生了五个好儿子啊!这又是给你送雪花膏,又是读书好……”   看在雪花膏的面子上,林奶奶扯嘴角点点头,说道:“都是我教导有方啊。”   林四柱十分无语,真是……越演越有啊!   林奶奶指挥冯翠华几个媳妇去做完饭,她和林爷爷接受深度采访。   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林三柱拉着林青莱一起坐在堂屋,积极表现。   “闺女,看见包里的照相机了没?”林三柱笑眯眯说道,“我猜最后肯定照相。”   林青莱扶额,他爸没去厨房帮忙是想留在这里照相啊!   以前在老屋,林三柱经常借着去厨房帮忙的名义偷吃,现在外头杀鸡,她爸都没出去,一切都是因为相机。   林三柱年轻时候,很臭美,就想拍个照,留下他俊美的容颜。   果然和林三柱想的一样,韩敏拿出相机说道:“咱们照个相。”   林奶奶睁大眼睛,激动问:“照相?采访还要照相啊?”   韩敏笑着解释道:“不仅要照相,后期还要把采访稿子贴到公社宣传栏上呢。”   最后,一张大合影诞生了,韩敏无奈,林三柱解围道:“韩副主任,你给我和我爸妈照一张吧。”   单独照他不太可能,退而求次,三个人也行。   至于林青莱,对这次采访毫无贡献,韩敏肯定不同意,所以……相机面前,不谈父女感情。   林奶奶刚想反驳,就听韩敏急切说道,“好。”她安排林奶奶和林爷爷坐在前面,林三柱站在两人中间。“一二三,茄子。”她低头看了眼照片,“很好。”   林奶奶没想到采访能有这么多好处,不仅照相,还上宣传栏,她热情地拉着韩敏的手,“主任呐,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一个老婆子还能照相,你们是大好人!”   崖前大队虽然比岭上大队好一些,但比起公社的生活条件,差一大截,林奶奶没照过相,没搓过雪花膏,大概唯一一次好好打扮自己是在结婚那天,脸上抹了□□,描了眉毛,涂了嘴唇。   小圆盒子硌着她的肚子,老三工作懂事了,“主任啊,这是我三儿子,现在在公社医院上班。”   韩敏不清楚老林家的弯弯绕绕,夸道:“你有个孝顺的儿子啊!”   林三柱一本正经道:“主要是我们家庭教育好,主任,我觉得你们妇联搞这个主题非常不错,现在很多家庭都不重视这一块,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些人只生不养,觉得孩子生出来就完事了,根本不知道培养。”   林奶奶的心揪着,她……也没培养啊!每天要干活,管啥孩子了,没有饿死就算不错了!   韩敏很感兴趣,她边听边点头,只生不养确实是问题,为了防老,一停不停生孩子,到最后了,没有一个孩子靠得住,这种现象其实很普遍,她觉得计划生育就是生而不养问题一个很好的解决措施,一个家庭如果只生一到两个孩子,父母就会竭尽全力培养,很好地避免了只生不养。   林三柱接着说:“我们家虽然只有老五上学了,但是,这说明我们家重视教育。”   虚惊一场,林奶奶捂着胸口缓了缓,还没等缓完,林三柱那边说道:“我建议妇联再搞一个主题,叫父母偏心。”   林奶奶的心高高地挂起来了,她连忙岔开话题,“老三,鸡快炖好了,你闻着味了没?”   韩敏脑补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大家偏心青芸啊,唉,父母都有这个心理,我理解,谁有出息,谁听话,就偏心谁。”她招呼林青莱过来,“你叫什么名字,一晚上没怎么说话,长得和三柱同志真像!”   一脸懵逼林青莱,她看起来很无辜,很可怜吗?   林奶奶:“……”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过好在,偏心这事就算过去了。   她拉着韩敏坐下,“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饭弄好了没?”   灶房里冯翠华对林大柱很不满意,“你干什么吃的?风头都让老三抢去了,你平时挺能说的呀,咋到了关键时刻不吱声了,老三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你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人家可是公社妇联副主任,多好的人脉关系!”   林大柱皱眉头道:“可这人脉……咱们也用不上啊。”   “咋就用不上了?”冯翠华往炉子里扔了根柴火,“韩副主任肯定认识很多人,指定有比魏新民厉害的年轻小伙子,我们闺女要嫁就要嫁最好的!”   林大柱喏喏道:“嫁人又不是买东西,挑三拣四的……不行吧。”   “有啥不行的?”冯翠华白了眼林大柱,“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必须比较!”   林大柱缴械投降,“好好好,都听你的。”   林青茵拉着林青莱几个女娃子到她房间。   林倾苗惊呼道:“茵子姐,这是你自己做的帘子吗?好漂亮!”   林青茵是个精致的姑娘,她在床和书桌中间挂了层帘子,上面是小只小只的千纸鹤。   “嗯,是。”林青茵回道。   林青芽跟在林青莱后边,“莱子姐,你爸有没有带你看电影啊?”   因为林三柱爱看电影,所以林青莱有时候跟着去。   “咋了?”   “你能不能给我张电影票啊?我给你钱,不白拿。”林青芽鼓着腮帮子说,“我大姨二姨笑话我妈过得差。”   “所以你想用电影票……羞辱他们?”   “没错!”林青芽小脸鼓鼓的。   “有是有,”林青莱徐徐说道,“不过,你没有反击吗?他们过得好,你们去蹭饭啊,反正你们过得差,现成的理由不用白不用啊!”   等等,她胡言乱语了些啥?林青莱掩面,默默道:“我被柱化了!”   林青芽眼睛一亮,“莱子姐,你说得对!明天我就带我妈去大姨家吃饭,后天再去我二姨家吃饭!”   林青莱挺尸装死。 第57章   六十年代中期,上面就提出了“农业实现机械化”的目标,东北是农业机械化的领头羊,人家一个公社,就有三百辆拖拉机,崖前大队连一个小拇指头都比不上。   林青莱掐着点不早不晚把翻修的农具送到仓库,老队长一一检查,颇为满意,他心里开始盘算起说服其他生产队的事情了。   春上马上就要种小麦,如果机械到位了,年末的收益定会翻一番,他不是老旧的人,知道工具的厉害,不然也不会让林青莱帮忙修理。   老队长摸摸胡子,笑呵呵对林青莱说道:“我看你和你爸搬出去后,日子越过越好啊。”   林三柱在医院工作的事,整个大队都传遍了,各种说法都有,最离谱的是说“林三柱因为腿长找到了工作”。   林斧头守着大门,听到这句话后,他把头探进仓库说道:“难不成是老屋的风水不好?”   老队长白了林斧头一眼,他想了半天,找了个理由,“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说明人要独立,不能老依靠别人,想想林三柱之前……不提了。”   林斧头摸摸西瓜帽,“还真是。”   老队长警告道:“风水之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林五柱和林青芸可都是咱们生产队的骄傲。”   林斧头连连说是。   林青莱找会计拿完钱,哼着歌小跑着回家,刚到山脚下,就看见林三柱追着封兴修跑。   “老哥,听我一句劝,把胡子戴上,主席说了,要‘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你可别弄混了战略和战术,顾家人把你抓了去可咋整?”林三柱一把揪住封兴修的后领子,“你看你,逃跑都这么慢,还不听我的话!”   昨晚上,林三柱知道封兴修的遭遇后,愁坏了。好在电影看得多,他知道一些伪装措施,于是就出现了今早的场面。   “来,乖,把胡子戴上。”林三柱哄道,他两只脚别住封兴修的,一手揪着后领子,一手往鼻子下面粘。   早知道就不让林三柱记住那些语录的!封兴修做最后的挣扎,“老弟啊,你看这样行不行,之前布置给你的作业,你不用写了,嗯?怎么样?”   林三柱歪嘴道:“不咋样!我都抄了一半了,你啊,老老实实别动,我要是粘错位置了,还得撕下来重粘!”   封兴修:“……”   封景铄见林青莱回来,拉着她说:“明天就去海市。”在封兴修给他科普完封家和顾家的恩怨后,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新认识,“我们买什么好呢?”   林青莱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零件。”直接买成品不安全,而且成品大,不好拿,即便拿,也拿不多,不如零件方便,“去海市后见机行事。”   驾驶证已经办下来了,周小海各方面都打点完了,去海市的有六人,他,两个学徒,加上封景铄,林青莱和林四柱。   林四柱没跟老婆孩子说实话,糊弄道:“我出去办个事,大概两三天不回来,你们不要想我。”   林青芽随口应道:“知道了。”说完,她就做她妈的思想工作,“妈,咱们去大姨家吃饭吧,大姨不是说她家有肉吗!”   被无视的林四柱暗中下决心,等这次回来,他一定要广泛宣传,好把自己错失的得意弥补回来。不然再这么下去,他就没有地位了!   等到林青莱和封景铄走的时候,林三柱和封兴修朝两人挥手道别。   “我们没啥要求,就希望你们能带回来点东西,像收音机啊、照相机啊……”   说实话,林三柱想一起跟着去,但医院有很多事要干,忙的抽不出身来,听孙淑花说,县领导暗中调查,林三柱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请假,省得让人误会,而且家里有个封兴修,他必须做好掩护工作。   林青莱拍了拍背包,“爸,你昨晚上列了个单子。”   “哦呦,忘了忘了,闺女,你可要记得啊!”林三柱再三嘱咐,“小铄,你可要看好我闺女,她主意大,你别由着她来。”   “知道了,叔,我会好好看着她的。”封景铄严肃回道。出门在外,林青莱就是小屁孩,他是大人,他摸了摸林青莱的头,“听到了吗?”   林青莱用最后一根翘上天的睫毛瞄了眼封景铄,心道:就让你嘚瑟一会儿,反正出去我说了算。   林四柱大包小包过来,“莱子,咱们得走了。”   公社运输厂很大,周小海领着三人进去,货已经装完了,三个人登记完发车时间,和另外两个学徒汇合。   林四柱临走前去了门卫室一趟,“干爹,你想让我给你捎回啥东西来?”   老头精神矍铄,他睨了林四柱一眼,“我看你是没钱花了!”   被戳破了心思,林四柱不好意思揉揉鼻子,“干爹,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穷!”   老头从手绢里拿出一沓钱,“省着点花,千万别被人骗了,到了海市,一定要听小海的话。”林四柱眼巴巴望着钱,“干爹,我知道了。”   “我没啥想买的,收音机就行。”   林四柱:“……”这钱似乎不太够啊。   道完别,林四柱才爬上车,周小海在前面领路,封景铄和林青莱跟在最后。   路上,封景铄无聊,想跟林青莱聊天,不料旁边的人已经睡死过去。   “莱莱——”   “……”   接受完现实,封景铄继续开车,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林青莱打着哈欠醒了,“好久没这么睡觉了,肩膀疼。”   她朝封景铄粲然一笑,“嘿嘿,你没困吧?”没等封景铄回话,她接着说,“肯定没困,你年轻,精力充沛,不像我,二十七八了,老胳膊老腿不行喽。”   “呦,你奔三了!”封景铄诧异道。他虽然知道林青莱年纪比他大,但没想到这么大。“不过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十五岁,比我小。”   奔三?林青莱挑眉。   她故意戳封景铄的痛处,说道:“那你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小屁孩!”   封景铄立即反驳道:“我不是!”   见封景铄快要气炸了,林青莱也不调戏……不是,她开始唱起歌来,“春去镜前花,秋来水中月,原来我就是那一只,酒醉的蝴蝶,花开花时节,月落月圆缺……”   封景铄欲言又止,“大佬,你的歌和你的审美一样,令人头脑清醒。”   林青莱翻了个白眼:“……谢谢您嘞!”   “哈哈,不客气。”封景铄贱兮兮地笑道。   封景铄用余光瞄了一眼林青莱,问道:“莱莱,你有没有男朋友?”   “有啊,我还有女鹅呢!”   封景铄睁大眼睛:“?”   “哈哈哈!”林青莱笑出眼泪,“你的表情太好笑了!哈哈哈!”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之后,她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老阿姨我追星。”   “who?”   “你不认识。”   封景铄沉思:“……所以你没有男朋友是吧?   “嗯。”林青莱按摩了一下脸,“是没有,你呢?”   封景铄笑得眼睛眯成线,“和你一样。”   林青莱煞风景道:“真的?我不信。”   封景铄揉太阳穴:“……”   他们上午出发,深夜的时候抵达海市。林四柱迷晕了眼,看啥都新奇,他拉着跟他一起的学徒问东问西,可学徒也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来海市。   反观封景铄和林青莱,两人只是好奇,好奇之外,啥都没有,比周小海还淡定,来海市的态度就像去后山一样。   林四柱凑过来,“莱子,叔快憋死了。”   林青莱扶额,她这个四叔,在家时要恨不得把天戳个洞,出了远门,乖得不得了。如果跟着的是林三柱,林青莱都能想象出她爸的神态了。   “附近应该有公共厕所,我看看……在那边,沿着这条路走,最里头,看见了没?”   路边有灯,林四柱眼神不错,顺着林青莱手指的方向,一眼就瞧见了,“看见了,叔去去就来。”学徒也跟着说,“我我……也去一下。”   周小海在办理业务,他们几个在外面等他。   林青莱帮封景铄揉肩按摩,“累不累?”   封景铄握住林青莱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这块酸。”   明天一早卸完货,周小海和海市这边退役的战友有约,他跟封景铄几人说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吃吧。”   行叭,林青莱带着几个人找饭店吃饭。   “莱子,你看前面是啥?”林四柱踮起脚尖往前看去,“好像是杂技表演!”   林四柱猛地一跳,“是杂技!”海市很好啊,还有免费的杂技看!他这辈子还没看过杂技表演呢?旁边学徒跟着林四柱一起跳,“好像是……动物表演杂技。”   没见过世面的几人挤进人群,林青莱惊呼道:“熊猫!”   林四柱已经开始拍手叫好了,他扭头大声对林青莱说:“莱子,这大家伙挺灵活啊!”   林青莱摇头呢喃道:“不应该这样啊。”   “啥玩意?”林四柱问。   “我说它们应该静静坐着吃竹子。”   林四柱无言以对,“莱子啊,你脑袋瓜子净想啥啊?它们坐着吃竹子?多无聊!要是真那样,谁去看啊?反正我不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林四柱:它们吃竹子好可爱(*▽*) 第58章   采访整理成稿,韩敏拿着它交给王胜楠。公社妇联有两间办公室,一间办公,一间储物。王胜楠坐在椅子上,她翻着稿子,时不时点头,看得很仔细,“明早县里开会,我认为可以把这个稿子拿给张主席看一下。”   “张主席?”韩敏迟疑道,“张主席不是在搞教育一块吗?”   王胜楠把稿子放在桌上,抬头说道:“家庭教育就不是教育了吗?女娃的教育就不是教育了吗?上面越来越重视教育,和前几年大不一样,咱们得紧跟大部队走,不求快人一步,但求没落下。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再细化一下稿子,明早和我一起,找张主席。”   “是,主任。”   李书记和王胜楠想到一块去了,他正吩咐秘书把表演班子宣传的事写成文件。   秘书先去找林三柱,“三柱同志,现在有个事要你帮忙。”他把来意简单一说,想要知道表演班子去岭上大队宣传的具体内容。   林三柱一听,幸好他闺女让人写了通讯稿。通讯稿啥东西他之前不知道,但现在清楚了,类似于日记一样的东西,啥时间去了哪干了啥有啥收获。   医院六个人因为得了雪花膏对写通讯稿激情四射,而且在得知通讯可以贴到宣传栏后,他们就越发上心了。   “哎呦,你来的真巧,我正准备去拿呢,一起吧。”林三柱勾着秘书的胳膊,走到收信箱那里。收信箱是个绿漆木箱,林三柱把它打开,数了一下,“一二三四五六……一个不少。”   秘书疑惑问:“这是?”   林三柱把箱子关上,笑道:“他们写的通讯稿子,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啥吗,这上面都写着,还是六份,我原本想着把它们贴到宣传栏上,不过既然你急着用,那你先拿去看吧。”   秘书接过通讯稿,快速看了一遍,惊呼道:“场面这么激烈啊!三柱同志,你们的宣传真是搞的不错!”   “还行。”林三柱拉着秘书坐下,“主要是岭上大队那边配合好,尤其是卫生院的肖主任,我们医院这次宣传成功,多亏了肖主任忙前忙后。”   肖小玲是个负责的人,干劲十足,她一直在大队卫生院工作,经常和社员打交道,谁家有问题,谁家有困难,她一清二楚,有时候社员闹矛盾了,他们不去找生产队队长,也不去找大队队长,就喜欢找肖小玲。所以,肖小玲是个很有群众基础的人。   秘书默默记下。   林三柱跟秘书提意见道:“表演班子唯一不好的是没有照相机,如果有了照相机,拍一拍当时的场面,肯定比稿子有说服力,也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医院的风采。”   买照相机的事,他上班前刚嘱咐完林青莱和封景铄,现在又说了一遍。   秘书想了下,照片确实直观,而且宣传起来更明显一些,“三柱同志,你的意见我会如实转达给书记的,你不要急。”   “不急不急。”林三柱笑着说。   秘书拿着通讯稿交给书记,书记越看眉头越紧,“内容不错,但……最后一段话夸林三柱是啥玩意儿?”   表演班子有男有女,女的可以自己抹雪花膏,男的可以送给媳妇,小孩可以送给妈妈,总之雪花膏一送,大家伙决定表示表示,夸夸林三柱的领导能力。这时候大家写东西还都有点浮夸,怨不得李书记表情管理失败。   秘书把稿子刚取出来的小细节告诉李书记,并说:“会不会因为林三柱能力出众,表演班子的人发自内心感谢他?”   李书记没说话。   按照惯例,夸国家夸医院夸他的比较多,现在情况有变,李书记有些不习惯,觉得里面存在私人感情,不够客官公正。   秘书又说:“我们要不要问一下肖主任?”   肖小玲被一个电话弄懵了,她正组织大队学习基本卫生常识,科普例如“结扎”“避孕”的知识。   这些是林青莱向她建议的。她一开始对林三柱带家属来有点反感,毕竟工作是工作,家庭是家庭,不能混为一谈,可到后来,在林青莱给她很多意见后,她觉得带家属来不是一件坏事。   电话那边说让她到公社医院一趟,肖小玲心神不宁,是不是她有啥地方出错了,带着重重疑惑,她敲开了李书记的门。   现在是下午了,李书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秘书在外间桌子上办公,见肖小玲过来,他招待道:“你好,我是李书记的秘书,你先在这里坐一会,书记待会儿就醒。”   肖小玲没来过这,有些紧张,她犹犹豫豫问:“秘书同志,请问……请问你们找我有啥事?是不是有啥地方出错了?我改。”   秘书看出肖小玲的担忧,安慰道:“肖主任,找你过来想问一下表演组宣传的事情,你如实回答就好。”   肖小玲松了一口气,“是这个事啊!秘书同志,这事多亏了林组长……就是林三柱,我开始还不相信他选了我们岭上大队。按理说这种好事,应该紧着自己大队,但林组长不是,所有大队他一视同仁,这点我特别感谢。我们大队比较穷,有些思想观念比较落后。不配合上面政策的社员,说实话不少,林组长带着表演班子来我们大队做宣传,对我们大队卫生工作特别有帮助。”   秘书在一旁做笔记。   他之所以选为秘书,是因为他速记的本事。一字不落不说,还有条有理,啥一级标题二级标题,特别清楚,李书记一看,心情就高兴,比那种一坨黑字可省心美观多了。   肖小玲见秘书做起笔记来,话有点说不流畅了,她把表演的节目,大家的反应说了下。   “后来我带着林组长去了几户人家。”肖小玲重点说了廖兰花家的事情,尔后说道:“人家群众想留林组长吃饭,林组长态度坚决,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吃群众一粒一米,我当时就想,林组长思想觉悟高啊,我以后要向他学习。”   秘书着实没想到林三柱这样优秀,抬头说道:“三柱同志说的对!”   这一抬头,他看见李书记站在门口,“书记,你醒了呀。”   肖小玲回头一看,是李书记,她又开始紧张起来,“李书记好!我是岭上大队卫生院的主任,我叫肖小玲。”   李书记点头,他站在这有一会儿了,肖小玲的话几乎全听见了,林三柱群众基础很不错,一个、两个人为他说好话不能说明什么,而如果是一群人认可他,表扬他,赞美他,那就代表林三柱这个人工作能力出众,为人处世优秀。   他朝肖小玲点头,“你卫生院工作干得不错。”李书记从肖小玲的话里就能听出来,一个真正干实事的人和一个只会吹牛扒瞎的人有很大不一样,肖小玲在介绍林三柱时,事情说得很详细,大队,生产队,哪家那户,如数家珍,怪不得秘书跟他说林三柱推荐肖小玲呢。   不过这样看来,林三柱是个大度的人,他当书记这么些年,包庇,顶替,还有因为嫉妒导致的惨案,他都见过。   肖小玲激动地脸红脖子粗,“谢谢书记。”   “不用谢我。”李书记没打算抢林三柱的功劳,“要谢就谢林三柱吧。”   肖小玲一拍脑门,“这次来,忘了跟林组长打招呼了!我应该提前问问的……”心里话突然讲出口,她抬头一看,秘书和李书记都看着她,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秘书笑了笑,“找林三柱同志没用,他不知道我们找你的事。”   肖小玲红着脸,连连点头。   景山县刚换了县长,听说是省里派来的,还没上任几天,就搞出了几个大动作,加大中小学教育力度是其中一个。   王胜楠和李书记为了今天的会议做了充分的准备。   张主席是个圆脸中年男人,王胜楠和韩敏一起找到他,她们把材料交给张主席审阅。   “这个人叫林三柱?”   韩敏疑惑点头,“是,中间是他,两边是他爸妈。”   “老李刚跟我说完这个林三柱的事,没想到啊……”张主席笑呵呵道,“政治背景好,家庭教育好,哎呦不错。”   老李就是李书记,张主席和李书记关系不错。李书记作为公社医院一把手,和县里领导都认识。   李书记刚跟张主席探讨了一下表演和教育的事情,提到林三柱如何在岭上大队进行宣传,以及未来如何促进农村教育,其中,卫生教育是一个重要方面。两人都是干实事的人,关于这方面的设想,说了大概半个多小时。   张主席是从基层上来的,他知道农村教育的现状,不容乐观,其中重男轻女是个大问题,很多社员家庭,有了接受教育的想法,但却是男娃上学,女娃留在家里干活,这偏离了教育的初衷。所以教育问题涉及的方面很多,有必要联合妇联一起,对症下药,切实把平等教育落实到位。   王胜楠说道:“林三柱一家很重视教育,不仅男娃上学,女娃也上学,之前在省报上发表文章的林青芸,就是林三柱的侄女。”   “还有这层关系?”张主席半眯眼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直留言的小可爱们! 第59章   封兴修不知道如何评价林三柱同志的运气了,竟然调到了县教育局。   运气这东西,无法复刻,拿林三柱来说,一次岭上大队的宣传,李书记看到了林三柱同志的领导能力和宣传能力,王胜楠重点强调了林三柱同志的家庭环境和教育氛围。   天时地利人和,张主席正缺人手,尤其是教育宣传方面,他在听完李书记和王胜楠的汇报后,就打心底认为林三柱是一个可培养的干部苗子。   张主席找来顾修平,“修平啊,工作适应了没?”县委书记专门跟他说了顾修平的情况,需要“特殊照顾”。张主席时不时找顾修平聊聊生活、聊聊工作、以及聊聊理想。   “已经有线索了。”顾修平表情严肃。   张主席喝了口水,笑呵呵说,“这么严肃干啥?”   他让顾修平坐下,侧脸说道:“有人托我问你个事……你有没有对象?你要觉得难为情,我就驳了他们,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张主席眼巴巴看着,家里的媳妇和闺女都等着答案呢,他就一个媳妇,一个闺女,不然也不会拉下脸问这种事。   顾修平面无表情点头,“有了。”   “有了呀。”张主席一脸失落,既然当不成他的女婿,那就……张主席低头想了半晌,“修平,是这样,教育宣传这块你就别插手了,我有了合适的人选,你先忙你的案子吧,我听说底下几个公社偷窃特别严重。”   顾修平没想太多,张主席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是,我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宿舍,单人间,一架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位明艳的少女。   “修平!是我,燕岚!”   顾修平呆滞了片刻,不到一会儿,真实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冯燕岚两只手圈住顾修平的腰,整个人窝进他怀里,“修平,想死人家了!你真讨厌,不给人家写信,亏我天天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听到冯燕岚这么说,顾修平微微动容,有人记挂着自己的感觉真好。   冯燕岚察觉到顾修平的软化,立马勾住他的脖子,朝喉结啃去。   顾修平哪里受到了这样的引诱,当即掐住冯燕岚的腰,吻住嫣红的唇,狠狠嘬着。   冯燕岚心中高兴,男人都一个样!想她上辈子家世容貌样样高出林青芸那个贱人一大截,倒头来却所嫁非人。   每次看着顾修平和林青芸恩恩爱爱,她的心就滴血!好在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虽然时间晚了些,但幸运的是,顾修平还没有和林青芸见面。   这次她来,只有一个目的——阻挠顾修平和林青芸相遇。   上辈子顾修平在教育局工作,而林青芸是县一中的名人,十分优秀,吸引了顾修平的关注。   之后的发展很明确,林青芸在高考中大放异彩,顾修平爱的一发不可收拾,不管家人的反对,毅然和林青芸在一起。   “唔。”冯燕岚忍不住发出声音,惹得顾修平更加猛烈。   冯燕岚把思绪扔到一边,全心全意撩拨着顾修平。   “修平,人家的胸好闷。”她不动声色扯开领口,沟痕若隐若现,顾修平看得口干舌燥,喉结不停地耸动。   “燕岚,那怎么办?我抱你……抱你去医务室。”被美色和欲望灌满的大脑反应有些迟钝,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   冯燕岚捶了锤顾修平的胸膛,娇羞道:“胸好闷……是因为你吻得我喘不过气来呀。”   “是我的错。”顾修平使劲抱着冯燕岚,力图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   冯燕岚感觉到顾修平身体的变化,心里乐开花,老娘我有颜有钱有身材,林青芸那个丫头,怎么比得上!   她主动吻上顾修平的唇,含情脉脉道:“修平,我想你。”   顾修平觉得自己裂开了,全身上下冒着火星子,眼睛幽暗到不能再幽暗,他一遍一遍勒着冯燕岚的腰,以为这样可以舒缓自己的难受和疼痛,但……并没有。   扯开的领口,白色的弧度,嘬红的嘴巴……一切都在无声勾引着他的神情,他脑子完全无法思考,只想要多一点、要多一点。   冯燕岚虽然馋顾修平的身子,但理智的弦儿没有断掉,张弛有度才是上策。   她轻轻推开顾修平,羞涩道:“修平,你那里——”   顾修平低头看着自己的变化,满脸羞愧,“对不起,是我不好,没忍住。”   忍住才怪了!冯燕岚默默在心里说道。   等顾修平平静下来,冯燕岚面不改色套话,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她皱起眉头,十分不解。   顾修平竟然没有进教育局!   谁来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顾修平环抱着冯燕岚,似乎刚才的亲热让他爱上了肢体接触,他低头轻声问道:“燕岚,怎么了?”   冯燕岚回神后,朝顾修平脸颊上“啵”了一声,噘嘴撒娇道:“人家就是担心你啦。”   顾修平抵在冯燕岚头上,闭眼猛吸一口,“你偷偷来的吗?家里人知道吗?”想到这里,顾修平把冯燕岚翻过身来,“中途有没有发生危险?”   冯燕岚扯了扯顾修平的腮帮子,“我和你同岁,不是小孩子!”再说,这个年代,大家普遍淳朴,可不像未来一样,骗子到处都是。   顾修平点了下冯燕岚的额头,“你呀!”   冯燕岚顺势倒进顾修平结实的身板里,她要在这里住下,省得顾修平被林青芸贱女人抢走了。   ……   “妈,有老鼠!”林青芽喊道,声音虽大,但脸上毫无害怕的意思,反而有点跃跃欲试,她从床底下摸出一根棍子,捅了捅老鼠窝,近处一瞧,“哇!有八只!”   张晓妮从外面进来,走到林青芽旁边,“芽子,你小心着点,我来弄。”   她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看见这些老鼠,如同看见大肥肉。生产队分的猪肉不多,林奶奶舍不得一顿嚯嚯了,把肉风干,细水长流地吃。   抓老鼠讲究出其不意,张晓妮用篓子倒盖在老鼠上面,老鼠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扣住了。   “芽子,你去问你奶吃不?”   林青芽不乐意,不满道:“老鼠是咱们发现的,问奶干啥?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我要吃肉!”   “嘿,你这孩子。”   张晓妮没再说服林青芽,她走到堂屋,林奶奶正好出来,“妈,芽子发现了几只老鼠。”   “老鼠?”林奶奶一阵恶心,以前没东西嚼的时候,她吃吞活剥过老鼠,手掌一般大小,扑腾扑腾地,在肚子翻江倒海。一想起来就恶心,林奶奶忍不住干呕起来。   张晓妮不清楚状况,看林奶奶痛苦的表情,担忧道:“妈,你咋了?肚子难受?要不去卫生室看看,拿点药?”   “不用拿药,浪费钱。”林奶奶捋着胸口,气息平复下来说,“你们自己吃吧,不过别在灶房里弄,看着闹心。”   张晓妮喜出望外,“哎,知道了,妈。”   林奶奶看着张晓妮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房子买了,筒子楼。   筒子楼借鉴了俄国的建筑形式,中间一个长廊,里面摆着杂七杂八的物件,煮饭烧水,洗脸刷牙。熏成黑色的墙壁,斑斑驳驳的铁栅栏,两侧是住的地方,大概十几户,阴暗狭小。   即便这样,林五柱和柳晓艳也高兴。   县城,是老林家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住在那,好比住在天上。   林爷爷编完篓子过来,他驼着背,眼袋很深,“买都买了,还想啥?我跟老大说了,以后老五……咱们就不管了,这些年家里供他上学,现在又在县里买了房子……已经够了。”   林青芸不知道顾修平和冯燕岚的事。   “爸,你拿这个干啥?都破成啥样了,同学会笑话我的!还有这个,上面都长毛了!”林青芸数落着林二柱,尖锐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来。   林二柱缩到一边,“芸子,我想着你在县城那边——”   见林青芸表情越来越不满,他不敢吱声,默默离开。   林青芸畅想着县城的美好生活,成绩优秀,清秀可人,众人追捧,之前没有发生过的事,她要在这个时代体验一番。   她的定位很明确,破旧的烂东西不适合她。   马芬芳在屋里拾掇着,说实话,林二柱拿的东西虽然破,但都有用,以后去了县城,没有的话再买多浪费钱啊!   她的想法是,使劲扒拉好东西拿到县城。   房子的事一家人已经说好了,先让林青芸用,老林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天才,必须上学。   其他人没有异议。这么些年,林奶奶大力灌输上大学的好处,大家潜移默化接受了,现在林青芸去县城读书,各房有各房的想法和打算,像张晓妮,供老五也是供,供青芸也是供,这么些年都习惯了。   林三柱也参加了这次家庭会议,林奶奶愁眉苦脸,没心思搭理他,他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喝着红糖水,比看戏,看电影都悠哉乐呵。   林五柱默不作声,买房子的事他不占理。至于林青芸上学的事,他双手双脚赞同,因为二房会全力支持,不然房子的罪过就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811:05:25~2021-03-0921: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啦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研究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原北百货大楼西服专柜。卖完最后一个收音机,林青莱直接累倒在地,封景铄眼疾手快抱住,低头往怀里一瞧,人已经睡着了。   售货员激动地满脸通红,她还没有从方才激烈的场面中回过神来。   一箱便携式的小半导体收音机,短短半个小时就售罄,这速度令人咋舌。虽然收音机是紧俏货,但每月买的人数量有限,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舍得拿出一两个月的工资买一个。   要她说,这价格定的着实低了些,海市的货,咋说也得三十五到四十之间才合理啊,可是却定了二十九块九的价格。   收音机有三个等次,双喇叭的大概一百左右,档次低一点的在五十块钱左右,第三等级是便携式的小半导体收音机,价格大约三十。   零件买齐后,林青莱果断选择了小半导体收音机。原因有三,一是方便组装,容易操作,不动脑子就能完成,二是考虑到省城人均消费水平,三十多块钱是完全负担得起的,更何况在定价方面加了点小巧思,三是收音机小巧便携,在有限的零件内可以组装更多成品。   其实可以套利,利用上海和原北价格不平衡,得到收益,获取利润。上海市价格在三十块钱,原北市价格会调高一点,三十五左右,但真要这样干了,就叫做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是指以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转卖等手段牟取暴利,是国家坚决反对的。而买零件,组装,卖出去,没有问题。   趁着中午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林青莱拉着封景铄赶忙来到百货大楼,找到西服店的售货员,租半个小时柜台,把纸箱子里的收音机卖掉。   为了买零件,林青莱花了三百多块钱,算是家里全部储蓄。封景铄默默记下卖掉的收音机,一共三十个,是林青莱通宵达旦做出来的。   从利润角度看,三百块钱的本钱,接近九百的收益,利润很明确。   售货员没要租金,她现在脑子上了油,转得特别快,尤其在出租柜台后,她的月收入有时候高达七八十!这是什么概念呢?相当于她三个月的工资!   这主意是林青莱出的,她不能见利忘义,再说,半个小时的时间,挣不着几个钱,而且现在又是中午,人流量不多。   林青莱也考虑到中午人少的情况,所以主动降价……一毛钱,按海市的价格来说。   三十块和二十九块九,不要小看了这一毛钱,给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在现代社会,这一套用烂了,但是七十年代,大家懵懂无知,很容易带进沟里。   小高一直为“三转一响”的事发愁,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但囊中羞涩,今天是和他对象建立革命友谊的第二百五十天。他刚进百货大楼,就听见有人呼喊:“二十多块钱的收音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二十多块钱的收音机?小高十分诧异,收音机在他印象里价格一直三十以上啊,啥时候这么亲民了?带着疑惑和激动,小高走到了柜台那里。   那里摩肩继踵,队伍排得老长,比买肉还热烈,大家彼此传递信息,卖了几个,还剩几个,就怕轮不到自己。   小高排到队伍里,问前边一人,“收音机真的卖二十块钱?”如果这是真的话,他立马回家拿钱。   “差不多,二十九块九,比三十五便宜多了!我打算一次买三个,我们家一个,送给我爸妈一个,再送给我媳妇爸妈一个,三个算下来还不到一百!太划算了!”   不到一百?小高愕然,不到一百是便宜啊!   好吧,是他穷。   那人看小高不认可,继续说道:“海市的货,有品质保障,我同事买了一个红灯牌收音机,一百零五!多贵!现在我能用不到一百块的钱买三个收音机,千载难逢啊!无论是送礼还是自己用都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它便宜!”   小高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推销的功力令人惊叹,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这人是售货员。   但有一句说得对,这价格千载难逢,必须买!   大家呼朋引伴,队伍越排越长,很快收音机就卖完了。   封景铄把林青莱安置好,他上前主持道:“大家不要急,队伍也不要乱,现在开始,从第一个人起,过来登记,只有一有货,我们就会按照这个顺序来售卖。”   “好哇!”   “这主意不错!”   大家一个接一个登记,队伍十分整齐,轮到小高时,他发现一张纸满了,于是只好写在反面,数量上,他添了一个“2”。   这么便宜的收音机,必须多买,“三转一响”,多个收音机,少块手表,多划算!   售货员在后面看着林青莱,去海市咋累成这样,要是她,不闭眼都行。   人签完字,纷纷离开,已经接近一个小时了,封景铄抱起林青莱,跟售货员交代了下后续的事。   售货员听话地拿笔记着。   “对了,你们吃中午饭了没?”看封景铄摇头,她从柜台底下扒拉出一个箱子,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她找了个布袋装了一些好拿的,递给封景铄,“喏,你们俩路上吃。”   她不知道运货的事,单纯以为火车要走了,时间很赶,来不及吃饭。   封景铄道完谢,背起林青莱就往停车位置走去。   周小海坐在车里休息,没有发觉封景铄这边的异常,至于林四柱和几个学徒,在周围闲逛。   封景铄把林青莱轻轻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关紧车门后,爬上自己的座位,零食放在中间。他们早晨吃的芝麻大饼,油条豆浆和老虎脚爪,现在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封景铄刚吃完一个豆沙包,周小海就通知大家上路。   幸好封景铄精力旺盛,路上一切平安,等回到公社,周小海登记完,找封景铄聊了聊。   周小海很满意封景铄的表现,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技术老道,人情练达,是个好苗子。   “以后想干啥?”周小海递给封景铄一根烟。   “给队里开拖拉机。”   “没出息。”周小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封景铄笑而不语,他要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周小海一定认为他扯淡,与其这样,还不如卖个可怜,说不定以后真能进运输队呢,到时候把货拿到百货大楼卖,一举两得。   周小海拍了拍封景铄的肩膀,“好好干,等我消息。”   封景铄入乡随俗,把烟别在耳朵上,跟周小海客套了好一会,才回到车上。   林青莱一直在做梦,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睡得很不安宁,她梦到小时候爸爸妈妈都不要她的场景。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灰色马路,两旁是沾满灰尘的松柏。红衣服的妈妈,和黑衣服的爸爸,背对着她,头不回往前走,任她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   小青莱伤心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大哥哥朝她伸出手来,她泪眼婆娑,问大哥哥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她了,大哥哥抱住小青莱,“他们不要,我要。”   趴在大哥哥的肩头,小青莱一点一点蹭着,玩得不亦乐乎,大哥哥毫不嫌弃,揉了揉小青莱的头,“走,我们回家。”   林三柱和封兴修早早在村口等着,见封景铄背着林青莱从远处走来。   天空很美,云彩多姿,好似染上了火龙果的汁,橙子的水,冰糖的亮,绚丽多彩。   林三柱急忙过来,问闺女咋了,知道是太累后,一脸心疼,“小铄,你背了一路,太累了,放下来我背。”   封景铄把林青莱往上掂了掂,“没事叔,我还有劲儿。”   林三柱只好作罢,他挽着封兴修,给封景铄和林青莱开路。山脚下,许燕领着林秋阳眼巴巴等着,脚旁边是一个肥硕的油光水滑的大母鸡,在低头啄刚冒出来的草芽子。   “哎呦,这是咋的了?”许燕问道。   “睡着了。”   许燕立马把屋收拾出来,封兴修见状,建议道:“放大屋吧,待会儿饿了好起来吃饭。”说着,他帮忙把被子抱到大屋。   林秋阳跟着封景铄,眼睛往背上瞅。   大屋被子铺好后,许燕放上枕头,封景铄把林青莱放下,轻轻盖上被子。   林三柱翻着布袋子,“收音机!”   林青莱没有把收音机全卖掉,而是提前留了两个,一个给林三柱,一个给林四柱。   林四柱在外面帮了不少忙,尤其是买零件的时候,特别机灵,话虽然说得有些……难听,但有理有据,脑子灵活。   这次运输,林四柱收获不少,和两个学徒成了好哥们!   林青莱醒来时,哼哼唧唧了好长时间,一抬头,所有人都看着她,下了一大跳。   林三柱第一个问:“闺女,你好点了吗?”   原先有闺女在,林三柱干啥事都很放心,现在闺女一倒下,他心里就不得劲儿,总觉得不踏实。   “就是太困了,没有太大事。”林青莱对大家的嘘寒问暖回复道。   “下次可不能这样拼命了,钱不够再挣,人要倒下了,可就完蛋了。”封兴修严肃道,“莱莱,我的话你得听,凡是拿身体挣钱的人,都是傻蛋,你啊,得学你爸。”   “我爸?”   林青莱灵光一闪,对林三柱说:“爸,你的肩膀真好看,又宽又厚。”   虽然不知道闺女为啥这么说,但被夸了,林三柱乐滋滋道:“那是当然啦!”   林青莱抿嘴笑道:“这肩膀就应该用来承担责任。”   林三柱神魂一颤:“……”   封兴修很赞同地点点头,“莱莱说得对。”   林三柱斜睨了封兴修一眼。   林青莱洗了个热水澡,许燕特意提前烧的。   “闺女,洗完了呀。衣服呢?妈给你洗。”自从许燕声东击西救了封兴修和封景铄以后,已经具备了参加家庭会议的资格。   在林秋阳的教导下,她已经学会了用手摇洗衣机,刚开始用时,她恨不得把家里所有能洗的东西都洗一遍,现在好些了,主要是她在认字。   林秋阳是个喜欢思考的小孩,平日里又老是跟封兴修混在一起,很善于动脑筋。   前一段时间刚失业,后来自己创业,建立了一个培训班,虽然目前只有许燕一个学员,但是每月他都有三块多钱的收入,这在整个崖前大队的小屁孩里,算是凤毛麟角。   林青莱洗完澡,拿毛巾擦着头发,“妈,我头发长长了。”   许燕乐呵呵道:“长长了是好事!你头发随你爸,又黑又密,不像我的,又黄又稀。”   林三柱扒拉着鸡窝,皱眉道:“今天咋没鸡蛋呢?我闺女这么累得补补,还有小铄,背了我闺女一路子,多辛苦!”   封兴修翻翻眼睛,忘得可真够快的,于是说道:“你今早揣在兜里,拿去上班吃了。”   林三柱拍了拍脑门,忘了!尔后大义凛然道:“明天鸡蛋我不吃了,给我闺女和小铄吃!”   他现在还没去教育局报道,张主席派人跟他说三月份入职。   封景铄叼了个肉饼,胃里一阵舒服,车上的小零食根本不管用,还不如吃糖呢!   “莱莱,你过来,我帮你擦头。”   许燕朝两人挤眉弄眼了一阵,林阳秋没看懂,“妈,你眼睛咋了?”   许燕没理林秋阳,快乐的哼起歌来。   林青莱嗅了嗅,皱眉道:“你身上的味道——”   封景铄以为是自己臭了,默默闻了闻,“我身上不臭啊。”   有味道又不等于臭,林青莱无语望天,然后继续说道:“这味道……我好像在梦里闻到过。”   封景铄擦头发的手一顿,“梦里?”   林青莱突然扭过头,直视着封景铄的眼睛,“你上辈子……眉间是不是有个痣?”   封景铄一愣,“你怎么知道?”上辈子两人互相没见过,不应该啊。   “那你上辈子长得真好看。”   封景铄的耳朵和尾巴开始摇啊摇,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高兴道:“那是当然啦。”   灶房里,封兴修忙前忙后,肉香味浓重,林三柱在旁边帮忙,递个盘,端个碗,摆好筷子,支好凳子,封兴修使唤起来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吃饭了!” 第61章   阳光照在县城街道上,两侧满墙红漆大字,“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不论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都是劳动”。   教育氛围十分浓重,和上面的政策息息相关。   第十三生产队,几辆军车停在路边,迎接黄老师、冯翻译和聂老三人。   老队长不要脸的凑上去,情真意切地说道:“三位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第十三生产队啊。我们这个地方虽然穷,但是没有……迫害你们,书里有句话叫啥来着,苟富贵勿相忘……你们别害羞,就当第十三生产队是第二个家,我们都是你们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你们以后要是有空了,记得常回来看看啊,我们也不要求你们回来带点东西,礼轻情意重,你们能回来就好。我还打算把牛棚留着,你们以后回来的话,还能睹物思人……”   老队长这番话差点让冯翻译嘴里的水喷出来了。   聂老倒是用力点点头,“放心吧,我都记得呢。”   老队长听了聂老的话后才把心放进肚子里,他褶子堆在一起,又说了一大些好听的话才松开聂老的手。   三个人坐着气派的军车离开了。   车屁股后面,尘土飞扬,但是这阻挡不了第十三生产队男女老少好奇的眼神。   林青莱在人群里皱着眉,她总觉得老队长说话的语气像一个人,是谁呢?她微微转头,“爸,你是不是给老队长开小灶了?”   林三柱语重心长道:“我明天就去县城报道了,留你们几人在家我不放心。闺女,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队长啥性子,欺软怕硬。你想啊,我现在是县城教育局的人,他怎么说也得关照你一下,还有老哥和小铄。”接着,他哀哀戚戚道:“我肩上的责任太重了。”   他拍了拍封景铄的肩膀,“闺女,你看小铄肩膀咋样?我瞅着比我的好看。”   封景铄:“……”天降横祸!   县城不是公社,距离崖前大队很远,林三柱如果在那里上班,需要住宿舍,没法跟以前一样滑滑板了。   林三柱愁眉苦脸,他舍不得封兴修做的饭啊!舍不得一天一个鸡蛋啊!舍不得澡堂啊!   打起精神,他对林青莱说:“闺女,搞好人际关系很重要,就像新闻说的,建国的时候咱们和老大哥国家关系搞得好,人家直接送给了我们装备。现在咱们和老队长搞好关系,到时候队里有啥好处——”   话未说完,老队长从人群中挤过来,笑语盈盈道:“你说咱们生产队对他们三个这么好,他们要是有良心的话,就应该拉拔一下我……和你。不过,我总觉得黄老师和冯翻译不咋喜欢我,我跟他们握手时,他们都嫌弃我呢!”   林三柱翻了一个大白眼,“你又不是猪,他们为啥要喜欢你。”   老队长:“……”这话虽然对,毕竟这年头谁不喜欢猪,但总感觉有点毛病,啥叫他不是猪?他本来就不是猪好吗!   老队长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又说:“今晚咱们爷俩喝一盅咋样?好好唠唠嗑。”   他真没想到林三柱有这么大能耐,直接去县里上班了!要知道去公社已经牛逼轰轰了!这个林三柱,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   原先嫌弃的长相,现在一细品,竟是十分俊美,老队长咂摸了咂摸嘴巴。   林三柱毛骨悚然,他撇嘴道:“爷俩?老队长,我知道你想和我攀亲戚,但亲戚不是这样攀的呀,要是被我妈知道我凭空多出来了一个爹——”   肯定第一个打死你!   老队长及时打断了林三柱的胡言乱语,“再找机会吧,我先走了,家里该做好饭了。”他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心道林老三还是原先的林老三,这说话气死人的本事一点都没变。   封兴修和封景铄没有车来接,但上面指示很明确——知识分子得到解放。   山脚下,孙志强来找封景铄。   “你要回京市了吗?”   “没有。”   孙志强油腻腻地咧嘴笑了,“你人真好。”   封景铄:“!”   孙志强交叉着手,“我跟你说个事,交代我们安排苦活累活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像蚊子哼哼。你看我这么讲义气,那拖拉机的事——”   他爸跟队里借款买了辆拖拉机,东北淘汰下来的旧产品。   今天是县中学开学。   县里共有两所中学,一个是县一中,一个是县二中,听名字就知道县一中比县二中好,无论是教学资源,还是师资力量。现在的学制是五二二,意思是小学五年、初中两年和高中两年。   林青芸觉得这个学制比以后的六三三省劲。   到县中学上学的,底下公社小学的人占少数,更多的是县里的小孩,毕竟县里的小孩父母大部分都是双职工,有钱有工作,更加重视小孩的教育。   林青芸一到学校,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你确定没看错吗?她就是跳级的那个女孩子?”   “我保证没看错!就是她!”   “哇!她好厉害啊!我听说她之前是在公社上学,我妈说,公社的教育水平特别差,有时候老师都不讲课,让同学上自习。”   “哎呦,人家可不跟我们一样!”   “噢噢,也是,她都跳级了,脑子肯定比我们聪明。”   马芬芳听着这些话,耳朵乐得开出一朵牵牛花,她亲昵地挽着林青芸的胳膊,心道:闺女真给她长脸啊!   她笑得牙不见眼道:“妈的脸从来没有这样大过!”   旁边一个小男孩经过,他龇牙笑道:“阿姨,你的脸一直很大!”   马芬芳:“……”   她本想和小男孩争辩一下,但一看牵着小男孩手的人是一个美丽大方得体的妇人,烫着头,小皮鞋,十分洋气,马芬芳的气焰顿时矮了两尺,她悻悻笑了下,目送着烫发女和小男孩进入大门。   门口的大爷亲切打招呼道:“主任,来这么早啊!涛涛也来了呀,几天不见又长个儿了!”   马芬芳拍拍胸口,幸好刚才没有起冲突,这妇人原来是学校的主任啊,也不知道是啥主任,这么气派!   林青芸和马芬芳想的一样,待会报道完她一定要打听清楚妇人的消息,这样的人脉必须把握住。   说到人脉,黄老师、冯翻译和聂老是她的底牌,只要她考上大学,未来在京市发展不成问题。   唯一的缺憾是,没有一个顺眼的男生,目前追求她的并表过白的只有宋端理一个,林青芸希望县一中的帅哥多一点。   林青芸先去报道。   孙老师热情的招待了林青芸,她越看越满意,觉得跳级的这孩子真水灵,瞧这小脸真白,一看就有学霸气质,瞧这眼睛真有灵气,一看就是聪明的样子,唯一不好的就是……个头太矮。   唉,干农活的孩子就是可怜,吃不饱睡不足,影响个头。   孙老师这一脑补,对林青芸心疼得不得了。   她因为自己是女孩,对林青芸跳级这件事与有荣焉。前些年在县一中跳级的都是男孩,这让孙老师对女孩有些恨铁不成钢。   今年,林青芸可算是让她高兴了一把。   毕竟这年头,女孩跳级不常见,一是女孩生源少,别说底下的公社、大队和生产队重男轻女的风气重,就说县里也不可能家家户户都能做到送女孩上学。二是女孩没有男孩精力集中,大部分女孩要帮着干家务,照顾弟弟妹妹,这样以来,时间不充足,学习成绩自然没有全天候学习的男孩高了,遑论跳级这种操作了。   林青芸同孙老师介绍道:“这是我妈。”   马芬芳同孙老师握了握手,“以后我闺女要多多麻烦老师了。”   她知道这位家长是下乡知青,有文化!孙老师笑呵呵道:“林家长,麻烦可谈不上,林青芸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希望林家长以后做好后勤工作,让林青芸专注学习啊。”孙老师说这番话其实存了自己的心思,她可不希望跳级的好苗子因为家里人的缘故导致成绩退步了,或者退学了。   马芬芳如同找到了知音,大力点头说道:“老师说的是,我肯定做好后勤工作,全力支持闺女的学业。”   孙老师听马芬芳这样讲,很高兴,觉得林青芸的家长很懂事,不像其他女孩的父母一样,不重视知识,不重视文化,觉得女孩嫁个好人家就完事了。   马芬芳不着痕迹地又说:“我闺女之前在大队小学教过书,这次来中学,多亏了蔡校长,不然……”   她故意提到蔡校长,意图让孙老师知道她闺女上面有人,学校不能欺负了去。   可是孙老师脑补过头,她郑重握起马芬芳的手,哽咽道:“林家长,苦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往前看,县里非常重视教育,大力补贴学校人才培养事业,凡是名次靠前的同学,都会有奖学金资助,我知道你们的家庭比较困难——”   马芬芳:“……”这是重点吗?   孙老师朝林青芸说道:“青芸同学,以后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你看你妈为了你能上学,老成啥样子了,你得拿第一,这样才能对得起你妈!”   林青芸:“……”   马芬芳:“……” 第62章   孙志强站在拖拉机前,杂乱的眉毛紧紧皱着,他爸买回来这个淘汰品,似乎一阵风就能吹的咔咔作响,这样的话,他的拖拉机手……   孙队长用力吸着烟,满脸愁绪。   孙志强噘嘴说:“爸,这拖拉机能用吗?我咋觉得我轻轻一戳,它就能散架!买个新的不行吗?”   孙志强一通抱怨,惹得孙队长大发雷霆,他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没出可发,看儿子这样嚣张,他骂道:“你这个兔崽子,成天不干人事!怪不得人家蔡晓蝶看不上你!你照照镜子,瞅瞅你的模样!一看到你我就来气!”   孙志强被这么一吼,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委委屈屈道:“爸。”长得丑是他的错吗?明明就是因为他爸!他爸长得丑,所以他才长得丑!   孙队长见自己把儿子弄哭了,有些愧疚,摆摆手说:“一个大男人了,哭鼻子成何体统,大家都在这看着呢!”   孙志强鼓着腮帮子,撅着屁股往家跑,边跑边喊:“奶,爸欺负我!你快点来看看啊!你的好儿子欺负你的大孙子!”   第十五生产队的会计员打破尴尬,同大家解释道:“咱们队里的钱只够买一辆淘汰车了。”   自从砖窑出意外后,队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少。砖窑没生意,只出不进,到最后剩下不到一百块钱,队里几个干部,补补凑凑好不容易到一百块,去买拖拉机,结果连最便宜的都买不起。   这辆破的不能再破的拖拉机是东北农场淘汰下来的残次品,价格便宜一些,六十块钱,他们一开始挺高兴,省下了四十块,但如今……心情十分焦灼。   买回来的拖拉机不能用!   孙大虎和孙二虎在人群中唉声叹气。   砖窑没了,孙队长为了队里的收益,跟他们说要弄草帘子加工厂,机器都买好了。机器很容易操作,队里凡是有点劳动力的人都来学习,在家里编,用机器编,两种都行。   孙大虎知道自己住院花了家里不少钱,这次编草帘子干劲十足,目的是减轻家里的负担,整个生产队就属他编的草帘子最多,一层一层摞着,跟个小包山一样。   他问会计员,“要不咱们再借一下第十四生产队的拖拉机?”   草帘子有了,当务之急是把它运输给收货人,这样才能拿到钱。   孙队长赶在会计员之前说:“如果能借来的话,我早就借了!”   想起自己跟孙子一样同第十四生产队借拖拉机,孙队长就使劲儿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骂咧咧道:“这群王八犊子,为了名次,没有一点团结精神,不帮不借,去他娘的!”   孙二虎义愤填膺,“第十四生产队太气人了!我要去找李大队长要说法!”   会计员是老知青,被孙队长一手提拔上来,是个精明的男青年,他阻止道:“大家静一静,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如何运输草帘子,大家先克制一下情绪,解决主要矛盾!”   孙大虎点点头,“会计说得对,先解决主要矛盾,再解决次要矛盾。”这句话他是从扫盲班上学的。   孙队长没指望李大队长出面处理这些问题。   上面的政策一天三个,文山会海,李书记正忙的脚不沾地,公社开完,大队开,大队开完,生产队开。知识是现在最重要的话题,李书记制定了一系列促进农民学习文化知识,提高文化素养的办法。   “孙大虎和孙二虎,你们两人负责擦洗拖拉机,运输的事情,大家稍安勿躁,我和会计争取两日之日拿出一个章程来。”孙队长最后说道。   孙大虎和孙二虎接受任务,异口同声道:“保证完成。”   孙队长点头,和会计员肩并肩往家里走。   会计员出主意道:“队长,我听说第十三生产队有认识修理方面的人才,省了不少农具翻修的钱。”   第十三生产队是崖前大队的粮食主阵地,副业很少,但因为粮食原因在崖前大队的名次很靠前,修理农具一直是第十三生产队的主要支出,农具对社员来讲,重要性跟战场上的武器一样。   孙队长伸食指把黑布鞋提上,打算中午请老队长喝一盅。   老队长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数,笑得满脸褶子,“嗬,老林家就业的人数不少”,林大柱媳妇在公社纺织厂上班,林三柱原先在公社医院,现在调到了县教育局,“老三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李大队长之前召集各生产队的队长,让大家统计自己生产队就业的人数,他好心里有数。   真儿子:“……”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林三柱是第十三生产队的蛀虫来着?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为啥要林三柱呀?相中了他的奸?还是他的懒?他的馋?还是他的滑?”老队长媳妇织着毛衣,想不明白。   老队长神秘兮兮道:“我咂摸着……是因为长得好。”   他媳妇十分无语,“长得好?他又不是女娃,长得好有啥用?”   老队长瞥了他媳妇一眼,“你呀,不懂别乱说,快把我脑壳子吵破皮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仓库看看。”   临走前,他再三嘱咐,“老三这事,你可别大嘴巴子。”   “我在家织毛衣呢,没空出去。”   老队长背着手点头,当初他就是相中了自己媳妇不爱八卦的性子。   刚到仓库巡视一遍,老队长就被孙队长拖拉硬拽到第十五生产队办公处。   一件矮屋子,靠墙摆了两张桌子,墙上贴着主席语录。   “孙队长,你啥意思?”老队长瞪眼厉问。   孙队长连连赔不是,老队长神色才缓和起来,教导道:“求人办事可不是这个路子!”   孙队长说明原因,旁敲侧击打听“修理人才”的情况。   老队长心里哼道:这个孙队长,真够巧的!昨天莱子刚和他说,要扩大修理半径,也就是修理范围。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吃完了一碟桃酥饼,一包糖三角,一碗鸡蛋糕后,说出了真相。   “林青莱?你唬我啊?”孙队长把脚一甩,黑布鞋“啪”一声,撞到门板上,吓得会计员赶忙进来说和。   吁,虚惊一场。   会计员以为孙队长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老队长严刑逼供了呢!见座位上两人平安无事,他送了一口气。   塞完最后一块糕,老队长白了孙队长一眼,“言尽于此,爱信不信!”接着,潇洒地甩甩袖子,走了。   出了办公室,老队长边揉肚子边找茅厕。   “哎呦,吃撑了。”他到老地方上厕所,脱裤子前,他挨个扒拉了一下大坑,满脸遗憾,“没兔子。”   林青莱让封兴修在木板上写了三个大字“修理社”,笔走龙蛇,十分有风骨。   她爸今早去上班,赖赖唧唧,跟小朋友上幼儿园一个样子,好不容易送走了,她爸竟然眼含热泪,“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不习惯。”   林青莱只好承诺说:“你先工作一个周,到时候我们去看你昂。”这才哄走林三柱。   因为林三柱恋家情节,林青莱打算在县里买个房子,家里的钱,使劲凑凑,才够一千。   一千块钱,倒是买得起筒子楼,可筒子楼太小,而且脏,不方便他们住。   虽然可以朝布升平要,但工厂正值扩大生产之际,而且又买了新厂房,杀鸡取卵太短视。   林青莱把收音机摆到架子上,许燕眼睛往上面瞅,她没敢摸,怕吓着收音机,只是说道:“这收音机真结实,像一块砖。”   林青莱瞄了一眼,还真是。   她按了几个按钮,原本唱歌的声变成了新闻广播,吓了许燕一大跳,她大力拍着胸口,两条稀毛的眉皱在一起,眼睛瞪直了,“闺女,这不是女的吗?咋你一碰就变成了男的?”   林青莱嘴一抽,还没等她讲话,林秋阳主动把收音机怎么用细细给许燕讲了一遍。   他现在可是文化人,要学会帮扶不懂的人,比如说许燕。林秋阳觉得封伯伯说的没错,人要懂得帮助别人,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是在帮助自己。   比如通过告诉他妈收音机的知识,无形之中,他的形象就会高大,以后说话更有权威。   至于许燕,和林秋阳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正研究“男声变女声”的秘密。   林青莱见许燕和林秋阳嬉嬉闹闹,莞尔一笑。   她把灯打开,坐在椅子上,开始继续组装收音机。   林秋阳见状,立马跑过来,小脸严肃道:“姐,哥哥让我监督你休息,不然,我就没有糖吃了。”   封景铄不知道从哪鼓捣来一些糖和巧克力,包装十分精美,盛在一千毫升的量筒里。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青莱无奈笑道。   她海市回来后,全家都盯着她,一旦超额工作了,立马开启“批.斗”模式,封景铄在知道上辈子她得癌症的原因后,更是成了“批.斗”的主力军。   许燕也不玩“男声变女声”了,过来帮腔道:“闺女,你得听阳子的,手,拿下来!灯,关上!椅子,推进去!人,出去!”   林青莱:“……”   她刚一出去,孙队长就找上门来。   “莱子啊,叔求你个事。”孙队长搓着手说。   林青莱了解完后,让孙队长领着她去看一眼拖拉机。   孙队长大喜,鞋掉了都没察觉。   最后是家里的母鸡发现了,它尖嘴一啄,把鞋子往远处一扔,似乎很嫌弃的样子,惹得小家伙林秋阳捂嘴嘿嘿直笑。   许燕朝孙队长喊去:“你的鞋。”   孙队长尴尬挠头,折回来捡鞋。 第63章   林三柱第—天上班,就有老员工给他下马威。   老员工仗着工龄长,资历高,明明都是宣传组的干事,他就想让林三柱帮他干。   比偷懒?林三柱沧海一声笑,对待这种情况,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办公室其他人都等着看林三柱的笑话,毕竟枯燥的生活需要—点乐子调剂,每次来新员工,他们都这样,很不厚道。   林三柱笑语盈盈答应着,往文件上—看,不清不楚,于是一趟—趟问老员工,不厌其烦,态度非常诚恳。   这套做法,前面没人用过,毕竟累,拉不下面子。   林三柱出身不—样,以跑得快而起家,这几趟撒牙缝都不够。   老员工被折磨的够呛,这个新来的咋这么多事,—趟—趟的,跑的他眼晕,为了自己的生命健康,他说道:“你把材料放这吧,我来弄。”   林三柱心里嗤笑—声,想给我下马威?呵呵!不自量力!   他脸上十分感谢,不是讨好的感谢,是真挚的感谢,又问其他同事,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   有个戴眼镜的小年轻趾高气扬,指着水桶说,“林干事,麻烦你给我们装桶水来。”   林三柱眼睛—勾,邪气丛生,不过大家都没注意。   办公室勾心斗角,把各种杂事扔给林三柱。那些重要的会议记录和文件宝贝似的全然不给。   很明显,林三柱被排挤了,员工们美其名曰——新人待遇。   教育局和附近—家质量好的水厂合作,教育局上上下下都喝水厂的水。搬水地点在后院,林三柱一身工作制服,—左一右提着水桶过去。   “两桶。”   “新来的?”水点的员工一看,这小伙子面生。   “嗯。”林三柱应了—声,扛起两桶水就往回走。   张主席的办公室在三楼,窗户对着后院,他不经意朝窗外看去,—眨不眨道:“哇哦,这个林三柱是个人才,两桶水扛在肩上,走路—点气也不喘。”   在李书记和王胜楠的描述下,他原以为林三柱是个儒雅的知识分子形象,深入群众开展工作,出身贫民坚持学习,没想到是个硬汉人物。   林三柱现在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太过轻浮,就一个大高个和—张脸,眼睛里没东西。   现在不—样,腹肌有了两块,全身的肉紧实了,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利索的平头,眼睛明亮而尖锐。上面是白色衬衣,衣摆掖在军绿色裤子里,袖子撸上去一半,露出小麦色有力的小臂。   张主席对秘书小袁说:“宣传组那群人又开始了?”   秘书小袁嘿嘿一笑,“主席,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群人,就喜欢逗新来的干事玩。”   张主席笑着哼道:“臭毛病!”   林三柱刚踏进宣传组的办公室,大家伙儿纷纷看他,为数不多的三位女干事偷偷咽口水。谁让林三柱抬手之处,胸肌被白色衬衣勾勒的清清楚楚,没错,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之前趾高气扬的小年轻愣住了,理想中的身材啊!他是工农兵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就调到了景山县教育局,成天坐办公室,屁股都扁了,现在谈着—个对象,话里话外挑刺,说他小鸡仔的身材。   “放哪?”   小年轻指着说:“放那,放那就行。”   林三柱准确无误放下水桶,回到自己工作的位置上。   大家没打算给林三柱重要任务,杂七杂八的事又没有,林三柱见状,开始练字。崖前大队门市部没有字帖,林三柱手上的这本是封兴修制作的。   封兴修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各种细节把握十分到位,单从写字上来说,什么场合用什么字。这样说吧,他的肚子有多大,心眼子就有多少。   林三柱一笔—划练着,脑子里在想中午吃啥。   食堂他转了—遍,主食有馒头、包子、油饼、面条,荤菜有红烧肉、青椒炒肉、茄子炖肉、土豆烧肉……想着想着,他就有些饿了。   今早忙着赶路,早饭没吃几口。   唉,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林三柱托着腮,想家了。   原先在公社时,没这感觉,—来因为经常看电影,他对公社熟悉,不像县城,没有—个认识的人,二来他闺女经常送他上班,有时候中午和他—块吃饭,不像现在这样,山海相隔。   林三柱被分到了—间宿舍,单人,特别狭窄。   他吃完饭,正准备往宿舍走去,—个小姑娘古怪地看着她。   冯燕岚瞪大眼睛望着林三柱,总觉得林三柱很眼熟,好像林青芸一个死皮赖脸的亲戚。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亲戚十分讨厌,简直就是个赖皮蛇,她虽然和林青芸对着干,但对于这样的亲戚,也很发憷。   顾修平揽住冯燕岚的肩膀,关心道:“燕岚,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劲儿!”   冯燕岚来了后,张主席找人重新给顾修平安排了住处,比原先单人宿舍大,可位置不在县办公室,而是在教育局。   两人来教育局食堂吃饭,恰巧碰见林三柱出来。   冯燕岚不想让顾修平替她担心,抬头笑道:“是我认错了人。”   顾修平悬着的心放下来,“你啊,要是想家了,跟我说。”   冯燕岚抱着顾修平的胳膊撒娇,胸不着痕迹蹭着,“我不回去不回去,就要在这里陪你!你出去工作,我看家。”   两人腻歪了—会儿,才进去吃饭。   林三柱竖着耳朵听消息,呢喃道:“认错人?”   莫非他长得像饰演杨子荣的演员。   这样一想,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回到宿舍。   宿舍里大包小包满地,是今早带过来的。   县城很远,他骑着三轮车过来,包裹放在车斗上。   他先把地打扫出来,又从外面绳子上扛起褥子,铺到床板上,然后是床单,被罩,枕头……一切收拾好后,他躺在床上,原本以为很难入睡,没想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县城位于阴面,几乎没有阳光,宿舍里很冷,不—会儿,林三柱就醒了。   他瞄了—眼时间,两点十五!   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班!   他穿上鞋就往办公大楼那边跑,边跑边想,得让他闺女鼓捣个闹钟,不然他容易睡过头! 第64章   封景铄叼着一瓶橘子汽水,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林青莱,委委屈屈道:“莱莱,明早我就走了。”   林青莱装好糖,“嗯,我知道。”   林秋阳坐在小板凳上逗母鸡玩,他朝封景铄做鬼脸,“哥哥羞!”   封景铄:“!”   明早五点发车,去原北市,收音机全装好了,万事俱备。   “糖在书包左边这个口袋里,你一伸胳膊就能够到。”林青莱示范一遍,反复说,“吃糖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卡在喉咙里……”   封景铄露出一口大白牙,点头道:“知道啦。”   许燕坐在一旁摘菜,地里一畦一畦菜,翠绿翠绿,她脚旁边一只青黄色篓子,用长出嫩芽的新柳条编的,结实好看。   “中午炒香菇油菜。”许燕把一颗颗菜放进椭圆篓子里,见母鸡过来,她一跺脚,嘴上狠狠说,“去别处!”   三月份的太阳有些晒了,封景铄盖了一个茅草棚子。   草是买的第十五生产队的草帘子,先搭好架子,完全固定住后,再铺上草帘子,屋顶上面的,用铁丝绑好,省的风一吹,“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那可就坏事了!   四周的草帘子做双重打算,热的时候,卷起来,用绳子绑好,挂在靠近屋顶的地方,冷的时候,散下来,避免棚外的冷空气进来,达到保温的效果。   一“帘”两用。   封景铄拉林青莱坐在自己旁边,木头桌子,木头凳子,纯天然无公害,“喏,橘子汽水。”   橘子汽水是供销社的人气产品,一个类似于啤酒瓶的饮料罐,瓶口处插着一只透明的吸管,瓶子里面是黄澄澄的橘汁,酸酸甜甜。   “冰了的?”林青莱刚握住瓶身,冷的立马缩回纤长的手指,粉红的指甲盖闪着光。   封景铄一把捞过林青莱的手,瞪大眼睛问:“你涂指甲油了?”   许燕洗完菜,过来坐下,听到“指甲油”,她打开话匣子说:“小葡萄涂的吗?山里有一种紫色果实,长得像葡萄,水特别多,一挤喷一手,颜色又红又紫,抹在指甲上,特别好看。”   说完,她朝林青莱手上看去,嘴一撇,这哪涂了?根本没有!   说起这小葡萄来,当年林三柱为了不上工,把小葡萄挤在玻璃罐子里,随时准备抹在身上当受伤证明,一开始还能唬住林奶奶,到后来,这一招就没啥作用了。   “阳子,你去看看鸡窝有蛋了没?”   林秋阳小腿跑过去,熟门熟路,很快摸到了一个,“妈,有一个。”   许燕把一颗烂掉的菜叶子扔给啄来啄去的母鸡,“吃吧,吃吧。”   林青莱吸了一口橘子汽水,哇透心凉!她伸手去摸封景铄的绿玻璃瓶,更凉!忍不住出声问:“你把它们放哪了?”   封景铄嘿嘿一笑,“河底。”   崖下面的河冰化了,哗哗作响。这地方本就曲折,河流从地势高的地方一路“高歌猛下”,两岸都被拍湿了,泥的颜色都明显深一块。   封景铄在河面布置了很多“地雷”。   林秋阳知道,是一个一个筐子,大概半截腿的长度宽度和高度,放在河流不同位置,因为有绳子拴着,不怕被急流冲走。   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一个大筐,封景铄把没开盖的饮料瓶放进里面,林青莱手上的便是其中一个。   林青莱又吸了一口,在嘴里暖了一会儿,再咽下。   许燕喝了一瓶,尝不出啥滋味来,无非是加了点糖,加了点颜色,没啥好喝的地方。她见林秋阳偷偷摸摸拿了一瓶,河东狮吼道:“阳子,你已经喝了一瓶了!不能再喝!”   林秋阳听话地放下,眼睛求助林青莱。   林青莱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等卖完这批收音机,凑够一千五完全没问题,到县里买房子后,就把林秋阳送去上小学。他今年六岁,但个头心智都比同龄孩子高。   封兴修这几天老往外边跑,不知道忙啥,天天蹬着车子,一趟一趟。他中午没回来,饭是许燕做的。   许燕的饭,实话实说,没有封兴修做的好吃。   就拿着鸡蛋花说,封兴修的鸡蛋花没有一点黑色,全是明黄、灿白,而许燕的鸡蛋花,有焦色,有暗黄。   明日一早,封景铄从被窝里爬起来,封兴修还在呼呼大睡。   许燕刚想叫林青莱起来,伸出脑袋,往上铺一瞅,只有一团被子在。   她拢了拢朝天的稀发,披上袄出来。月朗星稀,三月份的清晨透着凉意,如同泡在河底半宿的橘汁汽水。   林青莱给他煮了五个茶叶蛋,“路上吃。”   封景铄笑眯眯点头,“我知道。”   林青莱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万无一失后,她把封景铄送出家门,挥手道:“早点回来。”   天没有亮,月色蒙蒙,封景铄突然搂住林青莱,两只胳膊从上往下,缓缓压住林青莱的,脑袋使劲儿抵在林青莱的肩膀上,身体拱着,手不安分的摩挲着林青莱的背。   “莱莱。”鼻腔浓重。   林青莱刚才吓了一大跳,过了一会儿,她反搂住封景铄的腰,调皮地扭了一下。   “该走了。”语气轻快。   被扭的封景铄倒吸一口气,“莱莱,疼,疼,我好疼。”   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   许燕披着袄在后面看着,脸色担忧。   当年,她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稀里糊涂地睡了觉,各种难听的话朝她身上扎,外人她无所谓,只是……连最亲的人都觉得她没有廉耻之心!   她就想不明白了,两人一块睡觉,为啥全是她的错?为啥女人叫破鞋,男人啥事没有呢?   等林青莱回来,许燕一脸郑重的说:“闺女,你还小,等长大了,妈不管你说几个对象。”   林青莱茫然地看着许燕,这话题有些……突兀啊。   许燕才不管,一股脑说道:“妈就提醒你一句,做好避孕措施。”接着,她使劲儿攥着林青莱的手,说了好些“钱是最最重要的,有了钱,就等于有了男人”的话。   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许燕说到最后眼睛噙满泪花。   林青莱揽住许燕,把许燕的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妈,哭吧,我在这。”   许燕愣住了,再苦再难的日子她都过来了,再难听再狠毒的话她都听过了,如今一句“哭吧”,好似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在这一刹那迸发,如洪水一般,如火山一般,势不可挡。   林青莱拍着许燕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她唱起了自己唯一一首被夸奖好听的歌,“春去镜前花,秋来水中月,原来我就是那一只,酒醉的蝴蝶,花开花时节,月落月圆缺……”   哭声戛然而止,许燕欲言又止,最终实话实话,“闺女,你的歌声和你的审美一样……好。”   林青莱内里吐血:“……”   林青莱说了下未来的安排,许燕在听到让林秋阳去县里上小学的事时,死活不同意,支支吾吾了半天。   “妈,这有啥问题吗?”林青莱不解。   见许燕不回答,林青莱换了一个问法,“你是怕——有人找到林秋阳!”   许燕瞳孔一震。   林青莱当即知道自己猜对了,“你放心。”她把自己知道的野男人的消息告诉许燕。   野男人发现宝贝没了后,早就火烧屁股,无暇管其他了!而且县里派人到公社调查偷窃一事,野男人胆战心惊,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再说,野男人在公社机械厂上班,林秋阳在县里上小学,地理位置偏差大,两个人有交集的可能性非常小。   许燕摆着手,“不是他不是他。”   “不是他?”林青莱大感疑惑,另有其人?“那是谁?”   许燕往门外看去,确定没有人后,她趴在林青莱耳朵上说了一个叫人感觉荒谬的故事。   “狸猫换太子?”林青莱喃喃道。   “大差不差。”许燕小声说道。林秋阳不是许燕生的,是一个女知青抱给她的,因为给了很多钱,许燕才答应的,不然她才不会管这闲事。   想到这里,许燕挠腮帮子说,“我本来以为这事天衣无缝,谁知道你爸去结扎了!这么些年,我里外不是人!我苦啊!”   说完,许燕便倒头埋在林青莱肩膀上,哼哼唧唧了好长时间。   林青莱幽幽道:“我爸结扎可能是为了钱。”   另一边,封景铄跟着周小海,一前一后。   早晨的车辆不是很多,越往原北市走越多。   封景铄走一趟就能记住路线,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提着箱子到百货大楼西服区,找到售货员。   “上班时间嗑瓜子!”   售货员吓了一跳,刚想找个理由,见是封景铄,高兴道:“你可来了!大家伙儿都等急了!”   来之前,封景铄给售货员拍了个电报,好通知大家,方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封景铄往对面一瞅,果然人都来了,两溜队伍,整整齐齐。   “来喽来喽!”   小高在队伍里,后面是他奶,“奶,我没骗你吧,真的是二十九块九!”   老太太佝偻着背,露出没牙的嘴,“孙啊,你没骗我!没骗我!买!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留言的小可爱们,我都看到啦!(#^.^#)感谢在2021-03-1212:23:25~2021-03-1311: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志龙小子10瓶;安栀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中午时间很短,排队的人抱着收音机兴高采烈回家,售货员收拾地方的时候,发现箱子里还有一个,便提醒封景铄,“还有一个没卖呢!”   “给你的。”封景铄把箱子收好。   售货员十分高兴,一点不扭捏地收下了,人情往来就是这样,她咧嘴道:“以后再来找我昂!”   封景铄痛快地答应了。   送走封景铄,售货员乐滋滋地摆弄着收音机。   现在天气暖和了,封景铄原本想在百货大楼买些衣服,但时间紧张,一想下午就能到县城,那就去县城买衣服。   景山县百货大楼里,冯燕岚百般无聊逛着。   她白色衬衣,白色球鞋,黑发黑裙,打扮的非常引人注意,来来往往的人不由自主往她身上瞄。   冯燕岚拢了拢两颊的碎发,没相中一个东西。   周围没一个敢指责冯燕岚只看不买的人,谁让她手腕上的外国牌子手表太闪耀呢!   封景铄目标明确,找到卖薄衣服的地方,果断说了自己的需求,从买到付钱,流程干脆利落。   他刚一转身,冯燕岚叫住他,“封景铄?是你!”   封景铄皱着眉,“大姐,你谁啊?”   冯燕岚语塞,难以置信地,又是指封景铄又是指自己,“我,冯燕岚!你不认识了?嗯?”   封景铄这才想起来,“哦,你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什么事?”冯燕岚不能理解,记忆里那个舔狗咋变成了这副模样?难道他和自己一样重生了?可是看着不像啊。   她细细打量了一遍封景铄,从头到脚,这和她印象里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封景铄突然想起原主送给了冯燕岚很多东西,刚想脱口而出还给我,但转念一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而且他现在不缺那点钱。   于是不欲和冯燕岚掰扯,他提着东西扭头就走,冯燕岚心里十分不满意。   她小跑上前,拉住封景铄,“你是不是怨我?你是知道的,我人微言轻,一切都是你妈主导的,是你妈的错,不是我的错。”   冯燕岚眼含泪水,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见封景铄没反应,她便不动声色用胸蹭封景铄的胳膊,封景铄眉头狠狠皱着,毫不客气地说,“你的胸硌着我胳膊了,请你拿开。”   冯燕岚后退几步,她没想到封景铄这么不留情面。   周围看热闹的人朝着冯燕岚指指点点,话里话外说她不知羞耻。   冯燕岚羞愧不已,但心里仍是以为封景铄爱她。都是因为长期的冷漠导致的,她自我解释和安慰。   “阿铄,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有苦衷的。”   封景铄听到“阿铄”两字,心中十分焦躁,他原本想让林青莱喊这个词,如今……特别想打人。   他深呼一口气,狡诈地一步一步靠近冯燕岚,幽幽道:“顾修平在远处呢!”   冯燕岚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顾修平在后面!她该怎么解释?苦思冥想一分钟,她打好腹稿,就说……就说封景铄纠缠她,不让她走,她害怕死了!   鼓起勇气回头一看,没有人!   冯燕岚咬牙切齿,“封景铄,你耍我!”   封景铄出了百货大楼,去了教育局。   找门卫登记完,他找人一问,林三柱跟别人在后操场打球!   封景铄小跑着过去,见林三柱穿着半袖篮球服,跟几个年轻小伙子打得热火朝天,场面很激烈。   不少女职工站在旁边加油打气,口号喊得很一般,“XXX队加油加油再加油,XXX队漏油漏油再漏油!”   林三柱余光一闪,看见封景铄在人群中。   等一休息,他立马跑过来,“小铄!”   有求人揽住林三柱的脖子,见封景铄帅气逼人,便问:“你儿子?”   “不是。”林三柱回答完后,便伸着脖子往封景铄身后看,“我闺女呢?没跟你一起?”   “叔,别看了,没来。”封景铄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林三柱,“喏,家里给你的包裹。”   旁边揽着林三柱脖子的人说道:“林哥,你家人对你真好!住个宿舍大包小包,现在又是一大包,哎哟哟,你真有福气!对了,问你个事,你闺女有对象了没?”   林三柱照那人脑袋一拍,“惦记我闺女,找打!”   他接过包裹,“我就知道我闺女想我了,你回去告诉她,想我的话就来看看我。”   封景铄一脸古怪地看着林三柱:这是谁离不开谁啊!   但还是点头应道:“叔,你放心,我会跟她说的。”   林青莱一直在忙第十五生产队拖拉机的工作,昨天刚抽出一点时间休息一下。   林三柱再三嘱咐封景铄,“早点来看我昂!”   到最后,他索性不打了,拉着封景铄说话,“对了,你爸呢?”   封景铄把问题扔给林三柱,“你到时候自己问他吧。”   ……   暖风吹绿了树,吹皱了溪,吹动了许燕的心。   许燕目前正在实施一项大工程,具体内容呢,就是把山上的花移栽到自家院子里。   “妈,你挖它们做什么?”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闺女,你知道‘花香沁人’四个字吗?我今天刚跟阳子学的,意思是花的清香能让人神清气爽,妈想着花香能沁人,自然也能沁母鸡,你妈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家的母鸡能下蛋,母鸡好,我也好,我好,你们才好!”   林青莱无语望天,昨天母鸡被许燕说了一嘴后,今天一个蛋都没下,这可愁坏许燕喽。   许燕憋了一上午,才想出了这个办法,让人……大跌眼镜。   许燕兴致勃勃地栽种着,封兴修坐在躺椅上喝茶,指点道:“对,种在这里,这可是好花啊,对,就是这个地方。”   林秋阳一直坚持写日记的习惯,小家伙伏在木头桌子上,摇头晃脑写着。   封景铄一回家就是这个场景,他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他朝林青莱伸开胳膊,“要抱抱。”   林青莱不理会,就一天的时间,昨天被他说的,跟几月半年不见一样。   林秋阳挺高兴,蹦蹦跳跳扑倒封景铄身上,“哥哥!”   封景铄举着他,朝林青莱的方向看去。   林秋阳悄悄问:“哥哥,有没有带巧克力?”   作者有话要说:尽力了 第66章   林五柱上课打不起精神来,自从柳晓艳怀孕以来,他发现自己认知的柳晓艳和实际的柳晓艳是两个人,原先的柳晓艳干净温柔善解人意,现在的柳晓艳邋遢暴躁乱发脾气,搞得他每天都很疲惫。   柳晓艳没来上学,在家安安静静养胎,林奶奶不照看,娘家人看在房子的份上,勉勉强强帮忙照顾了。   林爷爷吧嗒烟嘴,问林奶奶,“你不是想要孙子吗,老五媳妇怀上了,你咋不热气了呢?”   林奶奶盼望五柱结婚有小孩很久了,曾经夸下海口要帮忙带孩子。   她把桌子抹出来,撇嘴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不喜欢,而且是男是女不确定,即便确定了,是不是五柱的种还有待检验。”   自从许燕生出一个不是老林家的孩子后,林奶奶恐孙子了。   当年,许燕兴冲冲跑来跟她说怀上了儿子,她那一个高兴啊,谁让她几个儿媳妇接连生丫头呢。   为了这个事,林奶奶特意拿出家里的鸡蛋,一周三个给许燕补充营养,好生伺候着,生娃之前她几乎没让许燕干过活!   “嘿,你当人人是三柱媳妇啊!”林爷爷往桌上敲了敲烟袋锅。   林奶奶呛声道:“整天抽烟,抽死你算了!”   林爷爷立马噤若寒蝉,趿着鞋子,披外套除了堂屋。   林奶奶看林爷爷出去了,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了一会儿,累了后坐下,“养他们干什么啊!都是讨债鬼!早知道当年就让他们饿死得了,还不用受这气!”   林爷爷刚出来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见有人在哭。   大房屋里,林青茵掩面掉泪,万分难过和伤心,今早魏新民过来找她,她高高兴兴出去,可是……可是魏新民说和她没有共同语言,要分手!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林青茵愣住了,分手?可是他们俩都……都亲过嘴了!   魏新民态度坚决,语气恶劣,眼镜片下的眼睛透着狠厉,他详细罗列了林青茵的缺点,并说:“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的!你无知、愚蠢、黑,一无是处,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林青茵被冯翠华保护的很好,没有经历太多曲折,一心一意打扮自己和谈恋爱,这样的批评对她而言,如同万箭穿心。慌乱之中,她问魏新民:“你是不是喜欢上其他人了?是谁?”   魏新民没说,扭头就走了,一脸不想再跟林青茵说话的样子,表情十分……欠揍。   林爷爷趿着鞋子急匆匆回到堂屋,对林奶奶说:“我听有人哭了,你去看看咋回事。”   “你是没有腿还是没有嘴啊?你去看不行嘛,非得我去!”林奶奶没好气地白了林爷爷一眼,粗鲁地把抹布扔在林爷爷身上。   “茵子,大白天你嚎啥?狼都被你引来了!”林奶奶朝屋里喊去。   林青茵立马吓得不敢哭了,林奶奶无奈,“茵子,你把门打开。”   等了解完事情的经过,林奶奶用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林青茵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分了就分了,你又不是没他嫁不出去!你咋……这么薄脸皮呢!学学莱子,从小到大谁欺负过她?你啊,性子太软,都是你妈把你惯的!”   林青茵噙着眼泪点点头,样子十分可怜。   因为有许燕和柳晓艳这种前车之鉴,林奶奶便问林青茵,“你和那个姓魏的狗东西……有没有亲密接触啊,比如说——”   林奶奶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左右手大拇指一碰,表示亲嘴。   林青茵红着脸点头,“奶,我……我和他就做了这个。”   “就做了这个?”林奶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太出格,“做就做吧,反正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可是——”   “可是啥?”林奶奶又戳了林青茵一下,额头都发红了,“你妈平时都教你些啥啊?亲嘴就亲嘴,没啥大不了了,你记住,有的是小伙子想娶你呢!”   见林青茵还没被说服,林奶奶果断放弃,“等你妈回来吧,我教不了你!”   小小孩的,封建意识咋这么强!不就是亲个嘴吗?咋地,还得把嘴砍了去才算干净?林奶奶无语,老一辈这样,这都啥年代了,还这样?老旧!   林奶奶想着想着,觉得林青茵还不如许燕想得开呢!   不过她还是坚定站在老三这边,老三再怎么不好,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比外人强!再说,老三还送了她一盒雪花膏呢!   正巧今天马芬芳回来,无意中听见这事,内心大喜,茵子和她对象亲嘴了!这可是个大事!茵子跟人亲嘴了还有哪个小伙子要啊!   要是林奶奶知道马芬芳这么想,一定会呼她一巴掌。咋说也是知青啊,这还读过书,评选为进步青年,另外还有一个出息的闺女,瞅瞅这说的话,不像个……人!   晚上冯翠华下班回家,知道这事后,第一反应是亲嘴的事有谁知道。   林奶奶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回堂屋跟林爷爷抱怨,“老大媳妇脑子有病吧,这时候不安慰茵子,在问亲嘴的事!这不是在茵子伤口上撒盐吗?”   林爷爷盘腿坐在床上,“老大媳妇是茵子的妈,咋说也不会害茵子!”   他把脚伸到林奶奶跟前,挤满笑容,“我脚指甲盖长了,你拿剪子给我修修吧。”   林奶奶不搭理,林爷爷只好自力更生,从柜子里翻出铁剪刀,贴着煤油灯,一个脚指头一个脚指头剪,边剪边说:“都说人言可畏,老大媳妇谨慎点没错。”   林奶奶皱眉头说:“村里不一直说老三坏话吗,我看老三没啥变化,该吃吃、该喝喝,日子反而过得越来越好!”   “老三虽然懒了些,但心大,不爱计较。”林爷爷闻了闻剪子上的味,皱紧了眉头,赶忙拿碎布头擦了擦,继续说,“他这境界一般人很难达到。”   这倒是实话。   林奶奶根据老三一家的性格特征想了一下,如果亲嘴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会如何。   林三柱定然会讹人一顿,便宜让人占了,咋说也得有点补偿吧,至于许燕,谁占谁便宜就不好说了,最后林青莱,场面可能……很粗暴,不收拾一顿这事过不去!   林秋阳就不算进去了,林奶奶不拿他当自家人,一个坑了她无数鸡蛋的“根源”。   林奶奶越发觉得,别人的评论就是一通屁,臭也好、不臭也罢,反正只要是人,屁总是要放的,不放就不是人!事情的关键是过得好不好,现在老三有本事了,别人不敢当着他的面放屁,即便放屁,也是那种没有声响的屁。   马芬芳回来拿东西,闺女今天跟她说压力很大,她着急上火了半天。   闺女可一直是文曲星啊,入学的时候,还作为代表发言,现在咋压力大了呢,可别学习成绩下降了呀!   所以今天回来,她就是想淘些东西。   马芬芳黑市去了两次,挣了点钱,全花林青芸身上了,没来县城以前,吃的穿的凑合就行,但现在,可不能凑合,多让她闺女没面子呀。   林青芸学了一晚上数学,精疲力尽,她一出场就是学霸姿态,成绩如果下来了,其他人咋看她啊!可一晚上就做了几道题,效率实在低下,隔壁一家“砰砰砰”响个不停,环境不行。   她摘下耳朵里的棉花,给自己倒了杯水。   马芬芳还没有回来,她自己下了一碗面条,“出溜出溜”喝完了。   “芸子,开门!是我!”林三柱在外面敲门。   林青芸当即拉下脸,林三柱找她干啥?不会也想占用这个房子吧,这可不行!先前都说好了,她用。   半天没开门,没在家?林三柱又喊道:“芸子,你在家不?开个门,有人要采访你!”   采访?林青芸疑惑皱眉,之前不是采访过了吗,现在又要采访?是王主任和韩副主任吗?   她开开一条缝,林三柱凑前,吓了她一大跳,但她没给开,从缝里说:“三叔,啥采访?你一个人来的?”   林三柱没耐心跟她扯这些,把门掰开,就往里走,他东瞧瞧细看看,“你们这弄得挺好,还有沙发,不错不错。”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朝林青芸说:“芸子,给叔倒点水。”   林青芸磨磨蹭蹭倒了一杯,这人真是一点不客气,太讨厌了,但是她又不敢不应,毕竟她打不过林三柱。   林三柱喝上水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芸子,你自己填填。”   林青芸接过来一看,正反两面十个问题,问题下面空白,意思是让人回答。   “教育局的人想要把你树立为艰苦学习的榜样,让我过来采访你,咱们啥关系,就不用说了吧,我就不费功夫了,毕竟你时间有限,忙着学习,所以你自己填填。”   林三柱翘着腿,林青芸的文采他相信,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写个稿子很容易。   “教育局?”   “昂,教育局的,你可要好好写,以后教育局的人就会重点关注你!多好啊!”林三柱分析道。   林青芸没深究林三柱咋联系到教育局这事,反而在想是不是黄老师他们有所行动了,于是拿笔认认真真地填了。   写完后,林三柱细细一看,夸道:“不愧是老林家的文曲星,写的就是好,瞅瞅这格局,这境界,一般人达不到啊!哟,这还写了自己的缺点,我瞅瞅是啥?哎呦呵,‘太坚持’!”   唉呀妈呀,还能这么夸自己啊!有文采!   林三柱对林青芸竖了个大拇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312:18:36~2021-03-1411:2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采访这事根本不是教育局的任务,是林三柱想出来的方法。   有了在公社医院的工作经验,林三柱掌握了用人的技巧,比如这次,轻轻松松拿到林青芸的稿子,回去再稍微一改,完美!   现在教育局的宣传重点有二:一是大力提倡适龄人群走入教室,学习知识,为了照顾一些年纪大的工人党,县里紧急办了两个夜校,和县中学有深度合作,二是大力宣扬男女平等的观念,鼓励女娃从家庭劳动中解放出来,有些学校为了提高女娃入学率,实施性别补贴方案,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林三柱一琢磨,林青芸可是个好例子,女娃,学习好,家里从小就让读书,完全符合教育局的宣传理念。   回到宿舍,他拉开灯,一个发黄的灯泡亮了,林三柱把灯泡调整到合适位置,开始改稿子。   因为林青芸写得不错,各方面都有提及,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基本属实,至于林奶奶偏心的事,林三柱没做表述,毕竟现在的重点是家里没有因为林青芸是女娃而不让她上学。   家庭教育这块需避重就轻,谈一下林奶奶这些年为了林青芸上学贡献了多少鸡蛋,林三柱非常有数,写完家庭,再是成绩。   林青芸写得非常详细了,XXX年XXX月XXX日考了第几,是班级还是年级,分数是多少,清清楚楚,还有发表过的文章,全写了。   林三柱瞅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点一点抄着。   张主席今晚没什么安排,想听听宣传组对此次教育主题的看法,虽然他现在职位很高,但还是要深入群众的嘛,于是背着手,打算到宿舍和干事们促膝交谈,深入交流一下思想,他好安排后续的工作。   第一个是之前趾高气昂的小年轻,大学生一枚,姓刘,叫刘锐进。   刘锐进被敲门的张主席吓了一大跳,张主席让他放松,不要紧张。   说完,环顾一周,乱七八糟,被子没叠,皱巴巴的一团,床单上残留一滩一滩渍迹,臭袜子掖在犄角旮旯处,散发出浓重的味道,洗的衣服随便挂着,十分凌乱不堪。   张主席问了一两个问题,就去别处了。   等一趟下来,他发现大家的宿舍生活太过“脏”“乱”“差”,必须整改!   明天就让秘书小袁拟个草稿,关于查寝方面。他是军人出身,最重视规矩,宿舍就是脸面,必须好好弄!   最后是林三柱的宿舍,在一溜平房最里头。   张主席推门进去,灯泡亮着,林三柱伏在桌子上写稿子。   “呦,三柱,还在用功呢。”   林三柱脱口而出,“嗯,是,还有一点就写完了。”等意识到是张主席的声音后,他赶忙请张主席坐下。   张主席打量了一番宿舍的环境,收拾地很不错,干干净净,就像……没人住过一样。   “你这屋收拾的不错,等有空教教其他人。”   林三柱一愣,他根本没咋收拾啊!换句话说,他一直惦记在县城买房的事,根本就没打算在宿舍常住!所以才显得干净啊!   但教别人可以,反正收拾房间就那一套,被子豆腐块,各种东西摆放整齐……于是答应道:“行,我保证完成任务。”   张主席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你这写的是?”   林三柱挠头,一本正经说:“我认为理论知识太死板,所以想找几个这方面的例子,正好芸子,就是我侄女,从小接受教育,成绩一直很好,现在到县中学读书,非常符合我们这次宣传的主题,所以我想把这事写成书面材料,好让大伙知道接受教育是有好处的。”   话匣子打开了,林三柱继续说:“我认为不把教育的好处列出来,农村地区很少愿意响应咱们,教育是个长远的事情,得慢慢来,首先得让人知道有些人通过教育改变了命运,有些人通过教育让自己过上了好日子,有些人通过教育当上了干部。”   张主席拍手称赞道:“林三柱同志,你说的很对,教育是个长远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急功近利,要切实考虑到大家的接受程度,你——很好!”   其他人大概办公室坐得太久了,凡事假大空那一套,根本没啥用,教育是要落实的,不是说出来就能实现的。   张主席心想,林三柱不愧是有过深入人民群众的经验,做的非常好。   这样一想,他对林三柱说:“我任命你为此次工作的小组长,带领大家一起,你觉得如何?”   林三柱一听,又可以当官了!于是信心满满说道:“张主席,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张主席拍了拍林三柱的肩头,“加油干!有问题找我!”   从今日起,张主席彻底觉得林三柱是个可造之材,并且有意培养了。   林三柱目送张主席离开,在想:是不是先不要在县城买房子了,说不定几个月后他就调到省里工作了!   要是封兴修知道林三柱咋想的,必定会翻个大白眼。   升官可不这么简单和容易!   咳咳,当然也有例外。   ……   林青莱做了一辆自行车,虽然和正经自行车有所差别,但差别不大。   “扶好。”封景铄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林青莱揉了一下耳朵,她现在觉得封景铄的声音越发……撩人了。   她无奈把扶着车座的手放到封景铄腰上。   心道:明明车座更稳啊,可如果她不把手放到他腰上,他就不走,说什么要保证她的安全,不然林三柱知道了饶不了他。   哎,还是老老实实的放上吧。   远方的天像是倒了的可乐水,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硬生生将七十年代的景象搞成了动漫。   许燕哼着从收音机里学的样板戏,手舞足蹈挥着大勺,“阳子,给我拿辣椒油和花生酱来。”   林秋阳听话地拿来辣椒面和花生酱,眼巴巴望着碗里的东西,咽了一大口口水,“妈,你这面皮拌得真香。”   许燕得意的挺了挺胸膛,她用筷子挑起两块面皮在盛满红亮辣椒油的罐子里美美一蘸,夹给林秋阳,“尝尝你妈的手艺。”   晶莹透亮的米皮、红得发亮的辣油,扑鼻的香味谗得人直流口水了。   许燕直接用大勺挖出辣椒,淋到面皮上,一盘凉皮做好了。   林青莱和封景铄还没到家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好像已经习惯……3000+2000了!(ΩДΩ) 第68章   澡堂生意日渐下滑,很大原因在于天气变暖。   可总有一些人,习惯了澡堂,若是用盆,浑身刺挠,不得劲。   比如大队的部分女知青,由奢入俭难,即便心疼这几毛钱,仍咬牙到澡堂洗。   无论是不是棘轮效应起作用,澡堂每个月保底金额五块。   在封兴修的教导下,许燕学会了记账,她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被窝里,数钱,数一天都不烦。   今天是她的小日子,不能碰凉水,以前没这讲究,即便小腹疼的要命,活该干还得干,因为不干活没饭吃,比起没饭吃,疼,忍忍就过去了。   现在不一样,例假有例假的特权,澡堂任性关门,水也不烧了,除了喂喂鸡、浇浇菜、以及做做饭外,其余事务一概不理。   许燕用手支着脸,晒着太阳,嘴巴嚼着,心道:这就是生活啊!   林秋阳坐在许燕旁边写日记,写着写着,就馋昨晚的凉皮了,他朝许燕眨眼睛,“妈,我们中午再吃凉皮吧。”   “凉皮不能多吃,肚子受不了!到时候拉肚子,有你难受的!”许燕摸了摸林秋阳的头,“这头发长了,该剪了。”   林秋阳眼睛往上,自己摸摸,“还行啊,不如爸以前的头发长。”   “呦呵,确实比他的短!”许燕噗嗤一声笑了,林三柱以前头发长的都快齐肩了,“咋地,你还要跟你爸一样?”   林秋阳眼珠转来转去,想了想后说:“那我还是剪了吧。”   许燕有剪头发的手艺,之前林青莱想让她帮忙剪一下,许燕不答应,这样得好头发剪了多可惜,应该留起来,就跟林青茵一样,绑一条麻花辫,梳在背后。   林青莱没做争论,反正该剪的时候她还是剪。   林阳秋坐在凳子上,神情紧张,他很怕许燕乱剪,甚至会不小心戳破他的头皮。   他知道他妈马大哈,有时候特别不仔细,抱着忐忑的心情,林秋阳迎来了结果。   许燕还有有点技术的,没结婚那会儿,就自己剪头发,咋剪得显脸小,咋剪得显头发多,咋剪得显发际线低,她都有研究。   林秋阳不是老林家的孩子,没有继承老林家的黑发基因,他的头发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染了一样。眼睛大而清澈,鼻子小而精致,嘴巴粉嫩嘟嘟,加上脸捂白了,小家伙特别招人稀罕,换句话说,谁都想揉一揉、搓一搓。   “剪完了。”   林秋阳从屋里拿出镜子一看,眼睛发亮,哇哦!   “我真好看!”   许燕默默翻了个白眼,跟林三柱一个毛病,自恋!   封景铄运完草帘子回来,发现林青莱在下面烧水,头上戴着草帽,十分惬意。   “莱莱。”   林青莱抬起头,“这么快!”   封景铄现在是第十五生产队的拖拉机手,负责运输草帘子,工资虽然不多,但工作量少,另外还帮周小海运货,一个月挣不少钱。   这么快?这话着实让人浮想联翩,封景铄咳嗽两声,“还行。”   林青莱如老僧入定,“水烧好了。”意思让封景铄去洗澡。   封景铄回屋拿完洗澡用的东西,折身返回,见没有人,便问:“莱莱,你在澡堂里?”   “我做了一个花洒。”声音从澡堂里传出来。   封景铄进去一瞧,女孩使劲儿踮着脚,两手扶着花洒,小脸仰着,嫣红的嘴巴微微张开。胳膊上的衣服由于太宽,被地心引力卷到快到肩膀的地方,露出赤赤条条的凝白,燥的人喉咙发干。   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走,胸膛贴着女孩的背上,大手轻轻握住小手,慢慢把花洒的位置摆好。   女孩笑着回眸感谢,封景铄一怔,大脑处于混沌之中,在胸膛和背之间,有一层酥麻的电流,温度似乎在升高。   两人距离近到都能看见彼此脸上的绒毛,女孩晃了晃封景铄,“你洗吧。”   但封景铄完全听不到女孩的声音,只能看见嘴巴在动,玫瑰色的唇瓣,像是裹了一层蜜糖,甜的想让人品尝一口。   封景铄微微低头,嘴巴几乎要碰到女孩的……艹!   他停住,表情不自然的说道:“嗯,好。”   林青莱捏了捏封景铄的腮帮子,勾唇一笑,突然贴近他耳朵,“下次记得不要把衬衣掖在裤子里。”   什么?   封景铄低头一看,真想呼自己一巴掌,他禽兽!   林青莱心情大好地离开。   调戏美少年好快乐哦!   ……   林三柱一大早就站在教育局门口,眼睛望着远处,那是从公社到县城的方向。   今天闺女要来看他,林三柱昨晚上就没睡着,他已经一个周没回家了。   在教育局上班的,大多是县城本地人,这一放假,各回各家,像刘锐进这种从外地来的年轻人,窝在宿舍,呼呼睡大觉。   刘锐进睡眼惺忪出来,都是熟人了,形象就不用注意了,头发爆炸像个鸡窝,他打着哈欠,懒洋洋走到林三柱跟前,“三柱哥,你梦游呢?”   “你才梦游呢!我等我闺女!”   林三柱一看刘锐进的精神状态,吃惊问,“你不会梦游吧?”说着,伸出手指头,开始测试刘锐进醒没醒,“这是几?这个呢?还有这个,不行,你回答太慢了!”   刘锐进好脾气地看着指头说数字,说都后来,烦了,揉了揉头。   “我想吃油条了。”   “你跟我说有啥用,油条在食堂。”林三柱白了刘锐进一眼。   两人现在的关系可铁了。   刘锐进动手能力极差,宿舍收拾的乱七八糟,即便收拾了五六七八遍,但依然没有啥成效。   林三柱碍于在张主席面前做了保证,于是手把手指导刘锐进收拾房间。   只要一有空,林三柱就找刘锐进,扯一些生活小妙招,到后来,两人一起吃饭,早中晚,感情越来越好了。   刘锐进没咋经历过坎坷,一腔热血,有些许天真,另外,就是有点黏人。   比如现在,肚子饿得唱交响曲了,他也不离开,挨着林三柱,闭眼嚷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三柱无语,他接她闺女,这家伙凑啥热闹!   他提醒刘锐进说:“你确定这副打扮?跟个毛猴子一样!我怕我闺女被你吓着了!”   刘锐进一蹦三尺,立马清醒过来了,他得好好打扮一下,不然——让三柱哥闺女看见了,多丢人呐!   “三柱哥,你等着,我马上就行。”   看门卫的老大爷是个退休的老兵,打过鬼子,他拉开窗户,“同志,这有座位。”   林三柱摆手,“我等我闺女,很快就来了,不坐了!”   大爷感叹道:拿闺女当个宝,这样的家庭怪不得被评选为“五星”呢!他朝林三柱说:“你们家庭氛围好。”   林三柱没解释,反正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了,之前在公社医院上班,他也经常被人误会,咳,都是小事,他大度,不与一般人计较。   想着想着,他觉得可以把“不太计较别人的误会”当做自己的缺点!   至于家庭氛围这事,他一点不担心露馅,都是一家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会傻不拉几说出真相呢!   拿林青芸说,非常重视个人形象,以及看重外人评价,瞅瞅写的稿子就知道。   其他人不用说了,只要林奶奶在,真情就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封景铄骑着自行车,载着林青莱,另一边,封兴修开着三轮车,载着许燕和林秋阳。   为啥要骑两个,是因为封兴修载不动更多的人了。   说实话,一个人他载着都有点够呛!   半路,许燕看不下去了,对封兴修说:“我来吧,看你累的!”   封兴修没逞强,从善如流坐到车斗上,许燕握着车把,十分威武,脚一蹬,一时间,风和头发一齐往后飞。   封兴修立马真诚夸了许燕几句,许燕更是斗志昂扬,脚上蹬的速度更快了,甚至超过了封景铄和林青莱。   林秋阳跟封兴修咬耳朵,“封伯伯,这是不是叫‘因人成事’?”   封兴修倚着车斗,锤着颤抖的腿,草率道:“叫什么都可以。”   “阳阳,帮我揉揉肩,就是这个地方,哦哦哦,对,就是这个地方,使点劲儿!”   许燕快速往后一看,有亿点后悔啊!   旁边封景铄骑得很轻松,一看腰里的手,他就想笑。   林三柱一脸沧桑,他觉得需要一根烟,才能缓解内心的疲惫。   这都快中午了!   旁边刘锐进蹲着,好不容易做好的发型全被风折腾没了,“三柱哥,你闺女啥时候到啊?”   话音刚落,林青莱等人到了!   林三柱猛地站起来,往前大走几步,两只长胳膊胡乱地挥着,“我在这里!”   刘锐进不知道啥时候窜到林三柱旁边的,他煞风景道:“三柱哥,他们不瞎。”教育局门口前只有他们俩,是个人都能看见。   “爸!”林青莱过来,笑嘻嘻道,“听说你想我了。”   “嗯。”林三柱突然傲娇起来。   林青莱咳嗽一声,活学活用林爷爷说过的说:“老鹰为了让小鹰学会飞,直接推小鹰下山。爸,你别怪我狠心没来看你,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现在……实践证明了我是对的。”   林三柱歪了歪嘴,一派胡扯!   等仔细一想,他内心有些焦急。   他闺女好像越来越像他一样——不着调了!   完了完了,都是他的错!   不过也没事,他现在着调了! 第69章   林三柱逮着熟人就介绍:“这是我闺女!”生怕别人不知道林青莱是自己的闺女。   张主席从媳妇嘴里得知后,不禁哑然失笑,这个林三柱,可真够有意思的,不过这也说明林三柱是个讲情义的人。   张主席的媳妇边剁馅边说:“能拿闺女这么好,我看这个从公社调上来的人不错。”   张主席把报纸放下,洗完手去厨房帮忙,“他群众基础很好,之前老李和王主任推荐他,上次检查宿舍,我发现他生活作风不错,很有当兵的潜质。”   张主席的媳妇把刀递给张主席,“你来切,我胳膊酸,使不上劲。老张,小顾他对象你认识不?叫什么冯……我之前在百货大楼看见她和一个小伙子拉拉扯扯,感觉像是认识,小顾死脑筋,我怕他对象骗他!”   张主席停下切肉的刀,“小伙子?”   “说实在的,我觉得那小伙子不比小顾差,所以我担心冯……移情别恋,你闺女说了,还可能脚踩两只船!”   张主席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喃喃道:“不会吧?我看小顾对象挺会来事,你会不会想多了!”   张主席的媳妇白了一眼,“我要去看闺女了,你自己剁吧!”   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两条路子,她敢保证小顾对象不是个善茬,男人面前一套,女人面前一套,害,晦气!谁娶了谁倒霉!   虽然这话带着个人情绪,但她还是看不上冯……小顾对象。   默默剁馅的张主席不明就里,这小冯家世好,学历好,样貌好,和小顾天作之合,他媳妇恶意中伤,做的不对!他不能包庇!张主席觉得自己公正无私。   这样一想,他剁馅的速度更快了。   封景铄和封兴修去停车,林三柱领着林青莱等人到单位食堂吃饭,刘锐进屁颠屁颠儿跟在后面,半点眼力见没有,人家家庭聚餐,他眼巴巴凑上去,丝毫没觉得不妥,幸好大家都无视他,不然早就惹人烦了!   食堂是一个水泥房,外头墙上有个宣传栏,上面有食堂的政策,内容,落实情况,搞得……不像个食堂。   几人刚进去,就听到一道娇俏的声音,千回百转,恨不得把人的骨头叫麻。   顾修平低头浅笑,宠溺地看着冯燕岚。   周围的人麻木地看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虽然这样的举动在七十年代稍显过火,但郎才女貌打情骂俏,赏心悦目,电影票都省下了呢!   两人手挽手,胳膊碰胳膊,察觉有人挡路后,才抬起头,从两人世界里爬出来。   顾修平记忆力不错,加上放屁事件印象深刻,所以一见林青莱便沉声道:“小妖精!”   冯燕岚立马警觉,小妖精可不是一般的妖精,她不着痕迹挺胸撅腚,林青莱挑眉,心道好身材啊!这绝对是她穿书后见过的最好的身材,前凸后翘,加上一张妩媚的小脸,不知不觉中,林青莱吹起了口哨。   林三柱掩面,似乎在对自己闺女的轻浮行为进行深刻检讨,他现在终于认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此外,他联想到了家庭环境对个人成长成才的重要性,这几天,他在阅读“孟母三迁”的故事,环境塑造人生,他觉得必须努力工作,为闺女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另一边,许燕的视线更过分,下流不至于,就是稍微有点猥琐,尤其是嘴角的液体,更加增强了说服力。   吹完口哨后,林青莱立马做面无表情状,“我是,请问你哪位?”   林青莱现在日子过得都忘记有男女主了!老祖宗的话说的没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现在觉得剧情扭转了,她可以放飞自我了!   顾修平愣了会儿,这让他怎么回答,两人本就不认识,唯一熟悉的点就是放屁,但当众说“我就是在车上被你污蔑放屁的人”,抱歉,顾修平说不出来,只好沉默装深沉。   这可让冯燕岚误会大了,她脑补到——顾修平负了小妖精,小妖精怀恨在心,这次故意说不认识,顾修平懊悔不已。   她表情管理接近失败,手悄悄一扭顾修平的软肉,恶狠狠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顾修平正绞尽脑汁想如何体面而优雅的说出放屁的事,如今被亲爱的女友逼迫,他眼神求饶,一副虚心的样子,这让冯燕岚脑补的更多了。   误会越扯越大。   林青莱毫不知情,她悠哉悠哉现想了想,这不是男主嘛!哎呀,都怪封景铄整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搞得她现在颜值免疫力指数型上升,男主这种样貌在她眼里,已经划分到了平平无奇组。   林青莱打断顾修平和冯燕岚的眼神拉锯战,“我想起来了,你是公交车上放屁的同志。”   顾修平语塞,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   周围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顾修平,惊讶地表情似乎在说顾干事也会放屁啊!   冯燕岚皱了皱眉,虽然放屁是人之常情,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感觉不咋美妙,而且放屁的地点是在公交上,这就有点没有道德了。   谴责的眼神朝顾修平看去,顾修平哑巴吃黄连,他没有放屁呀!这小妖精咋记事记一半呢!明明后来澄清了,不是他放的屁!   但第一印象建立了,顾修平算是百口莫辩。林青莱不知道顾修平的心理动态,她只是单纯分析男主咋跟女配在一起了。   看他们腻腻歪歪搂在一起,不难看出他们感情挺好,那女主呢?噢,女主在题海中蹦跶呢!没时间谈恋爱。   肚子有点饿了,吃饭要紧,三个人的感情纠葛她就不讨论了,反正她现在有钱,她爸有工作!   “爸,我饿了!”   这话一出,林三柱立马安排,“闺女,爸替你发现了很多好吃的,这油条,老大老长一个,金黄酥脆,来,尝一个,还有这个金针菇,特别香,越辣越带劲儿……”   窗口后面的大师傅听得心情舒畅,心想新来的同事很不错。   有些时候,群中基础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建立起来的。   刘锐进坐在边边上,十分不理解林三柱说的,这叫好吃?是他味觉出现问题了吗?   刘锐进年纪虽小,但工龄很长,这些油条包子馍馍,翻来覆去没点新花样,有时候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它们摆的位置。   林三柱刚来,啥东西都是新鲜的,今天吃这个,明天换那个,大概有了钱,有了工资,东西格外好吃。   顾修平和冯燕岚前脚刚走,封兴修和封景铄后脚进来,林三柱招呼他们过来,声音异常高兴,“在这里在这里!”   刘锐进再次无语,食堂就这么大,门口位置视野开阔,是个人都能看到一大伙人围在一张方桌前。   封景铄自动坐到林青莱旁边,细细说了刚才张主席媳妇拉住他的事,“她非得让我说冯燕岚不是个好人。”   林青莱给他夹了一个油条,金黄外皮,看着就喜人,“诺,给你。所以你说了?”   封景铄咬了口,外酥里嫩,好吃!“说了,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语气正常到不能再正常,若是让冯燕岚知道,必定气到吐血!   林青莱细细嚼着,对面林三柱和封兴修聊得热火朝天,林三柱恨不得把一周发生的事全讲给封兴修听,封兴修十分有耐心。   刘锐进在一旁味同嚼蜡,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这个大胖子是谁?为啥三柱哥这么在意他的意见?   吃完饭,到宿舍,封兴修烧上水,许燕往四处看去,这床,这桌子,这就是职工宿舍啊!   林青莱让林秋阳到他身边坐,问林三柱生活工作如何,适没适应,领导好不好相处。   林三柱骄傲地把稿子的事说了,“因为这个,我还升官了呢!小组长!虽然只是个小组长,但权力很大!”   林青莱递给林三柱水,又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爸,吃不?你说你去了筒子楼?”   林三柱扒开锡纸包装,放进嘴里,丝滑的巧克力融化在舌尖,里面还带着一点甜,他说:“去了,筒子楼一般情况,楼道上乌烟瘴气,屋里还行,就是隔音差。”   因为要在县里买房子,所以他时刻注意一些细节,比如隔音效果,比如距离供销社的远近。   林三柱喝了口水,把巧克力的味道冲干净,“我原先以为芸子啥都会!可天我去,发现不是那回事!桌子上的练习册,五道大题,错了三道,其中还有一道半对,老林家的文曲星不行了,我瞅着现在还没考试,大家还停留在以前的印象里,所以得尽快把芸子的事情报道一下,如果她之后成绩下降了……我都想好下一次的主题了,叫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芸子非常符合。”   林青莱:“……”仔细一想,确实挺符合。   封兴修更过分,题目都给起好了,“我看叫‘天才少女泯然众人的历程’。”   林青莱瞠目结舌,林三柱拍手叫好,“还是老哥厉害,就叫这个名字,非常吸引人!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学习是要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不能不根据实际情况随意跳级,也不能被外界的声音影响,迷失了自己。”   林青莱默默总结:“……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厚脸皮求预收   《七零养家糊口》   愚蠢的爹,刻薄的娘,残暴的大哥,虚伪的二姐,阴沉的小弟这是一窝穷且极品的家人   水来土掩,苏左撸袖子道:没事没事,我冷漠自私上辈子好不容易摆脱穷人的气息,结果…唉,大概天生穷人命!   既然这样,让穷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扛得住!   才怪!   都穷到穿不起袜子了,脸这种奢侈的东西就不要了苏左挠着脚丫,思考如何实现全家就业她脱贫   大饼画起来,忽悠搞起来   苏左翘着脚,“同志们,让我们为打赢脱贫攻坚战而奋斗!啊!谁打我!”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苏左揉揉后脑勺,抖抖脚丫子   穷就穷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穷汉!   不行,还能再拯救一下   苏左趿拉上鞋,知识改变命运   走,去上学!   晚上二更 第70章   房子封兴修一手操办,他领着大家七拐八绕,神神秘秘的。   有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贼眉鼠眼等着,他时不时往四周看去,十分警惕。   见封兴修过来,他亲切上前,热情握住封兴修的手,“封大哥,都办好了。”   封兴修拍拍男人的肩头,淡淡道:“辛苦了!”   男人猛地摇头,“不辛苦不辛苦,之前的事多亏了封大哥帮我拿主意,不然……我怕是要坐牢子啊!”   封兴修摇头道:“坐牢不至于,政策的传达有延迟,以后多读点报纸,听点广播,不然书到用时方恨少!”   男人使劲儿点头,“封大哥说的对,我以后肯定好好看报纸,好好听广播,省的被人坑了也不知道!”   他像小学生一样做了保证,又问封兴修:“封大哥,以后有问题能找你嘛?我怕有些政策法规看不懂,又上当受骗!”   封兴修从容不迫从口袋里掏一张名片,“给,有事再联系我!”   男人惊喜万分,“封大哥,太谢谢你了!房子在最里面,我带你们去看。”   男人说完,带着一群人往后面走去。   很明显,林青莱观察到,男人很信服封兴修,合理推测,之前封兴修起早贪黑的那几天,定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男人详细地介绍了房子的位置,见封兴修点了点头,他才过渡到下一个流程。   林三柱默默在后面跟着,心里疑惑重重,直到男人离开,他才问封兴修到底咋回事。   封兴修避重就轻解释了一遍,许燕没咋听懂,就记住了一个名字,叫“咨服处”。   封兴修给男人的名片上写着这个名字,咨询服务办事处,主要方向是帮助有需要的人了解、把握上面的政策方针,文件文书。   现在形势变化多端,今天出台一项,明天公布一个,有些单位喜欢拿旧的反驳新的,或者拿新的反驳旧的,核心主旨就是尽量不给人民群众办实事,减少工作数量和压力,当然这不是普遍现象,但总有像男人一样的人被单位耍的团团转。   再说,这里面还有一个时效性的问题。   林青莱听明白了,她朝封兴修竖了个大拇哥,这生意她想不出来,即便想出来,操作起来难度重重。   但封兴修不是,他如鱼得水,通过小小的信息不对称,把握商机,利用自己的官场思维,以及敏锐的洞察力,加上十来年的从政经验,解读和预测政策,小菜一碟。   需求者的态度若是诚恳些,说不定封兴修会赐他一个锦囊妙计。   如今知青纷纷返乡,就业压力大,国企尾大不掉,工作效率低,此外,上面对待非国有企业的态度模糊不清,没有专门的政策方针,甚至出现了某地这样,某地那样的现象。   一切都在萌芽,似乎下一步就要破土而出。   封兴修的形象虽然不唬人,但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男人临走前想问封兴修是不是当过官,总觉得这张脸在报纸上见过,封兴修摆手似笑非笑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身在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瞅瞅这思想境界,林三柱拿小本本记下,等下次有人问他,他就这么说!   许燕一直知道封兴修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张张嘴就能挣钱,哎呦呦!她觉得比她闺女还厉害,不用修东西,就坐在一张椅子上,外面按顺序排队,一个人一个人来,就像医生看病一样,谁有问题有难处,只要张张嘴,钱就到手了!   许燕馋死这种挣钱的能力了,她对封兴修说:“你长了一张生钱的嘴!比我厉害!”她那只是个钱鼻子,只能闻,不能生,从功能角度上就差人一大截。   封兴修笑着说:“你错了,生钱的不是嘴,是信息。”   许燕不明白,她皱眉道:“信息是啥?为啥能生钱?”   封兴修耐心解释道:“因为我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我能分析出他们分析不出的,我能预测到他们预测不到的,这就是信息的差异。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知道,所以——如果他们想要知道我知道的,就必须向我付钱,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交换,信息是盐,只有我有,而他们只有猪肉,想吃肉,得有盐才行,所以他们得找我买盐,我给他们盐,他们给我猪肉,彼此交换,实现双赢。”   封兴修通俗的解释,让许燕豁然开朗,她继续问:“咋才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呢?”她也想挣钱。   封兴修领着大家边走边说,跟在后面的林青莱深深感觉到了领导视察的氛围,这走路的姿势,说话的气势……   封景铄一听大段文字本能想跑,他朝林青莱龇牙笑,“莱莱,你上来,我背你。”   林青莱揉太阳穴,这是搞哪一出?   没等她拒绝,封景铄就弯腰停在她面前,摆好背人的姿势,林青莱无奈,慢慢趴上去,两只手搂住封景铄的脖子,尔后往上一跳,整个人上身挺直,两人过家家似地玩了起来。这引起了小家伙林秋阳的白眼——幼稚!   前面封兴修徐徐道:“要想获得别人不知道的消息,有很多办法,比如你认识一个厉害的人,他跟你说一些大家不知道的事,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   许燕着急问道:“那啥才是长久之计呢?”   林三柱抢答:“当然是靠自己了!”   封兴修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林三柱的说法。   林三柱朝许燕得瑟一笑,“嘻嘻。”   封兴修宠溺地等林三柱嘲笑完,接上放才的话茬,继续道:“最根本的是要积累,一个消息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三个、四个、五个,甚至十个的时候,消息就会形成一个环。”   许燕似懂非懂,但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你也有优点啊!来,闻闻哪有宝贝?”封兴修朝许燕说去。   封兴修境界一直很高,能让他看上的房子,必然物超所值。   别看这里荒凉破败,一个房子歪歪扭扭矗立在远处,但这小山包,小溪流,以及等待发现的宝贝,价值绝对大于一千五。   许燕一怔,宝贝?她仔细一闻,真有!   不过……她刚刚咋没闻到?   莫非是封兴修的钱嘴巴对她的钱鼻子进行了压制?   她越想越觉得是。 第71章   林奶奶看着人群里的林三柱,顿时觉得陌生无比。   以前不求上进的老三现在竟然在县城上班!县城呐!她都没去过!   林爷爷比林奶奶表情好些,不过嘴角的颤动显示了他内心的激动,他对林奶奶说:“老三现在的发展,说明‘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话不对!”   “去你的!”林奶奶打了林爷爷一下,“老三从小就聪明,随我!我就知道老三会有大出息!你这个当爹的咋回事?咋骂起自己儿子来了!”   槽多无口,林爷爷颤抖的嘴角抽了抽,领导还没过来呢,就开始演了!不行,他不能落后!于是林爷爷跟旁边的人吹起了林三柱的“光荣事迹”。   旁边那人没拆台,虽然林三柱以前啥样子大家都知道,但现在人家是县教育局的干事,睁眼说瞎话,他很擅长,以前老队长做过这方面的教育培训。   “是,你说得对,我以前也觉得三柱有大将之风!”   林爷爷纳闷,啥大将之风?真不会说话!老三又不是去打仗,要大将之风干啥用!不过总归是夸老三的,他不好驳回。   别人不像林爷爷想这么多,他们单纯想看热闹,便问啥是大将之风。   “哎呦,你们不知道啊?我跟你们说,三柱了不得,带小孩漫山遍野跑,生产队哪个小孩敢不听他的话!我这么一琢磨,心想这不就是大将之风吗!”   林爷爷果断离开这里,拽着林奶奶。   林奶奶斜着身子骂骂咧咧,“你拉我干啥?我还没吹……说完话呢!”   林爷爷严肃道:“你现在可不是以前的你了,你现在是林干事的亲妈!得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能给林干事丢丑!”   林奶奶愣了愣,哎呦,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对,你说得对!我现在不是我,不是你媳妇,而是老三的亲妈!是干部的家属!走,我们回家,凑热闹这种事不符合我们现在的身份和形象!”   林爷爷瞪大眼睛,跟在后面,“我说,你是我媳妇这事——”   林奶奶不搭理他,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往老屋走去。   刘锐进跟在林三柱后面,小声说道:“怪不得主席说你群众基础好呢!你们生产队的人真热情!他们激动地脸都红了!”   黑娃心思单纯,他挤到林三柱跟前,“同桌,你当大官了?”   “咳咳,不是大官,是人民的公仆!”林三柱一讲话,大家都安静下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无论我身在何处,我的根——永远在崖前大队,在第十三生产队!”   “好!三柱说得好!”有人拍手叫好。   “对!根在这里!只要根在,人就跑不了!”   老队长笑得牙不见眼,“三柱有良心呐!大家以后要向三柱……林干事学习,不能忘本!大家都是崖前大队的人,都是第十三生产队的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   一阵欢呼声袭来,刘锐进第一次感受这样的场面,人民不是纸上的人民,不是文件里的人民,是活生生的人民!他似乎明白张主席看重林三柱的原因了,一个从人民群众中走出来的人,天生具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   这样一想,他崇拜地看着林三柱,“三柱哥,我以后要向你学习。”   林三柱摆摆手,谦虚道:“刘小干事,我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老队长在旁边听得清楚,看这小干事的态度,就知道林三柱混得不错。他夸了句,“天生的领导苗子!”原本想跟林爷爷和林奶奶道个喜,结果转了一圈,人没找着,老队长拉人问林爷爷和林奶奶在哪。   “刚才还在呢!可能回家了!”   林三柱点头,“我爸和我妈都是低调的人,这时间在家做饭等我呢!”   老队长歪歪嘴,低调的人?他扯了扯嘴角,“哎,是,大家伙都知道你爸和你妈特别低调!”   其他人见老队长这么说,也都跟着附和,“是啊,我们都知道。”   黑娃奶奶在人群中默不吭声,低调?恨不得上天的低调?   儿子出息了就是好!   她对黑娃说:“孙子,你可要好好上学,和林三柱一样当大官,到时候全村的人都来夸我!一想到他们抓耳挠腮夸我,我心里就高兴!”   黑娃皱着眉,像个小老头,“奶,你不能把希望全放在我身上,我同桌他妈,你也认识,生了五个儿子,才有一个有出息的。”   刚从供销社买完肉准备回家的林大柱:“……”   黑娃奶奶照黑娃腚一呼,“瞎说啥呢!”   林三柱带着刘锐进来崖前大队,主要有一件事,和李队长商量教育试点的问题。   景山县的教育重点并非城市,而是农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张主席打算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教育路线,提高农民文化水平。   张主席并不是搞教育工作出身,所以在一些方面拿不定主意,恰巧林三柱有不错的群众基础,而且是崖前大队的人,所以经过讨论,县教育局决定把崖前大队列为农村教育试验地,想通过崖前大队总结一套经验,找出一般性规律,好促进农村教育工作的开展。   林三柱和刘锐进依次和李大队长握手后,说明了来意。   李大队长身兼数职,工作任务繁重,瞧这黑眼圈,就像被人打了一样。   林三柱关心问道:“队长,你昨晚没睡觉?”   李大队长也不拿林三柱当外人,诉苦道:“上午去公社开会,下午又召集几个生产队的队长开会,桌子上的文件还没处理,熬了个通宵,勉勉强强看完,看是看完了,但有一多半没看懂。”   林三柱调整好坐姿,“那你找个助手不就好了!队里没返乡的知青挺多的!实在不行,就从外边招人!大学生招不到,初中生总该可以吧!”   李大队长给两人倒了水,“你说的我都试过,不行!他们心气高,宁愿去工厂流水线,也不愿意从事农村工作,说没面子!”   知青,很大部分知青,对农村生活,十分厌恶,觉得农村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宁愿挤在筒子楼里,也不愿意留在农村。农村,在他们眼里,意味着累、苦、穷和愚昧。   林三柱一想,招呼李大队长过来,“我知道一个地方,能解决你的问题。”说着,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咨询服务办事处?”李大队长诧异,“这是啥地方?咋起了这么个名字?你方才说啥,他能解决我的问题?如果真是这样,我得去试试!”   一通自言自语式的疑问被林三柱打断,“你先收好,我可是因为你是熟人,所以才介绍给你的,不然——”   李大队长立马将卡片视若珍宝,“三柱,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解决完这事,两人开始商量教育试点的事,李大队长有些不乐意,“三柱啊,你说这试点要是试坏了咋办?养小孩就像种地一样,你说我们要是施错了肥,地还能拯救一下,孩子们咋办?之前你让我在队里宣传芸子的事,我照办了,现在大家伙对教育特别在意,都想自己的娃跟芸子一样出息!你今天来,又跟我说试点,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怕社员们不答应!”   李大队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社员们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有本事!   林三柱劝道:“你啊,该担心的不担心,不该担心的瞎担心!人家教育局能耽误孩子吗?实话跟你说,这次崖前大队能拿下试点名额,有好几重意义,虽然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不能抹杀你的功劳,人家领导一调查,觉得你勤勤恳恳,工作不错,很认真,所以才放心把这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和你。”   勤勤恳恳,工作不错,很认真!李大队长连忙问:“领导们真这么觉得?”   当然不是了!林三柱内心答道。   但他说:“当然是真的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其他大队长有你这样认真?”   李大队长鼓足干劲,“三柱,你回去跟领导说,我一定完成任务!”   林三柱拍拍李大队长的肩头,“这就对了,事情有两面性,你别只看到反面,忽视正面啊!一旦试点成功,我们大队就是领头羊,火车头!人家咋赶都赶不上!说不定还要到我们大队来取经呢!所以这次试点,是个弯道超车的好机会,大队长,你是个聪明人,可要好好把握啊!”   李大队长立马明白了,拍胸膛保证,尔后指着办公桌上的文件,陷入了苦恼,“我以后别想睡觉了!”   “我方才给你的是啥,你忘了?有时候请教专业人士是一条捷径!”林三柱喝完水道。   这时候,刘锐进从外面进来,他和林三柱兵分两路,去采访了蔡校长。   刘锐进和蔡校长都是一板一眼的人,试点的事情,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蔡校长摩拳擦掌,似乎对试点的事情充满干劲儿!   林三柱知道后,点点头,心道让刘锐进去采访蔡向光是对的,不然他们俩一见面就吵架。   重点是他现在在教育局工作,蔡向光很可能私仇公报,不配合他的工作。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他怕蔡向光当场吐血,现场碰瓷!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二更 第72章   林三柱回到老屋的时候,桌子都摆好了。   林爷爷和林奶奶没有任何不满,谁让现在林三柱最出息呢!   更何况,他们俩原以为林三柱过的最差,换句话说就是期望值最低,可现在,生活给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林三柱成了老林家最出息的人了,林五柱都要排在后面。   林五柱低头坐着,丝毫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冯翠华上午接到电话,说家里来了领导,林奶奶让她回去,她当时纳闷,啥领导不长眼去老林家,不会是上次的韩副主任吧!   中午她骑车飞奔回来,结果林奶奶嘴里的领导是林三柱。   哎呦,冯翠华揉着心窝子,骂道林三柱咋改名了呢!   后来从林大柱嘴里得知,林三柱真成了领导,在县城教育局工作,我的娘勒,冯翠华吓傻了。   再三确定林大柱没有戏弄她后,对了,林大柱不敢戏弄她,冯翠华老老实实地做饭,摆桌,现在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   林青芸有些不满,她下个周就要考试,时间非常紧张!   开学第一次考试,事关她之后的命运,结果被叫来参加无聊的家庭聚餐。   高中的课程量非常大,林青芸上辈子勉勉强强考了个一本,有些知识已经还给老师了,现在重新学习,不懂的依旧不懂,不会的依旧不会,尤其是理科知识,是她的弱项。   班上有很多聪明的学生,无论是解题思路还是做题速度,都比自己强,林青芸有些不懂她穿越的意义了。   没穿越前,她看过很多小说,没有一个主角像她一样憋屈,穿越的时代差,穿越的家庭差,没有金手指,除了上辈子的经验,她啥都没有!现在,还得和土著一块比赛学习!   林青芸表情扭曲,十分不满现在的生活状态。   她啊,从头至尾忽略了自己的硬件设备。   马芬芳抠着手心,眼神空洞,她男人咋没有这样的运气呢!为啥当官的是林三柱!   林三柱从公社调到县城的事,之前只有老队长知道,老林家都不清楚,还是后来柳晓艳发现林三柱没在门卫室值班,大家伙才知道林三柱升职了。   马芬芳因为在县城陪读,消息落后一点,她最后一个知道。   她没有跟随大家去看,对于林三柱,她一直停留在之前的印象里,所以她认为林三柱能在县城上班是因为好运气。   人就是这么奇怪,永远看不见别人的进步,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坦然接受和承认。   林青莱坐在靠近林奶奶的位置,原先这个位置属于林青芸。   饭桌上神态各异,她一览无余。   “奶,我去叫我爸。”   林奶奶拉住林青莱,“不许,你爸在跟队长谈事情呢!你可不能打扰他工作!莱子,你以后可不能跟以前一样任性了!你现在可不是你!”   “那我是谁?”林青莱忐忑问道,咋吃个饭,她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呢?   “你是老三的闺女!”林奶奶铿锵有力说道。   林青莱:“……”虽然这是事实,但……行叭,她接受。   林爷爷见林青莱一脸为难,立马教育道:“莱子,你奶说得对,你爸现在在教育局上班,是有名字的人物了,你可不能给你爸丢丑,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来要挟你爸!”   林青莱:“……爷,你电影还没少看。”   林爷爷突然骄傲起来,“那是当然的!老三喜欢看电影,我作为他老子,当然也喜欢看电影!”   林青莱:“……”   林奶奶扎心说道:“莱子,我跟你说好,你别怪我狠心。你要是犯错了,我们绝不心慈手软!”   “对,大义灭亲!”林爷爷补充道。   林青莱瞪大眼睛,为何一日之间变成了这样?   哦,上帝呀,她成了留守极品!   林三柱姗姗来迟,他身形高大,逆光进来,林奶奶觉得老三有仙人之姿,随她!   “儿啊,过来坐。”   林三柱倒不客气,坐在林爷爷和林奶奶中央,看见满桌的菜,中间一盘肉丸子和一盘青椒炒肉,他翘起嘴角,“爸妈,搞这么隆重干啥?都是一家人,随便吃吃。”   林爷爷不乐意,“可不能随便吃吃,得好好吃吃,你现在工作辛苦,身体容易被掏空,这肉是我让老大去供销社买的,你快尝尝。”   林奶奶紧随其后说道:“你爸说得对,你虽然不下地,但你上班啊,上班比下地还累,得补补!”说着,她夹给了林三柱一个大丸子,盘子里面最大的!   林三柱接过后,冒出来一句“谢谢”,可让林爷爷和林奶奶受宠若惊,他们俩眼巴巴问:“这就是当官的样子吗?”   然后两人对大伙说:“你们都得学着,看看老三现在多有礼貌!”   桌子上的人没搭腔的,都在默默咀嚼着,林四柱很捧场,“行,爸妈,你们放心,以后我肯定常跟你们说谢谢!”   林三柱拿过林青莱的碗,把丸子夹到里面,“闺女,吃丸子,你奶选的,最大的!”   “谢谢爸!”林青莱笑眯眯朝着林奶奶说道,“还有,谢谢奶!”   林奶奶:“……”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老三是有了闺女忘了娘!   行叭,她又夹了一个第二大的丸子放到林三柱碗里,“老三,吃这个!”   林三柱动筷子说:“吃,大家一起吃,别客气。”   林爷爷跟着说:“老三说得对,大家快吃,饭菜都凉了!”   林青莱咬了一口丸子,在心里默默说道:已经凉了。   喝水不忘挖井人,林三柱给林青芸舀了碗肉汤,“芸子,你一直是老林家的骄傲,现在在县中学读书,可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我听说一周以后就要考试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考第一,再创辉煌!”   林青莱小口嚼着丸子,眼睛往一旁瞟去,发现林青芸的脸已经黑了!   林奶奶也发现了,当即觉得芸子没眼力见,“芸子,快谢谢你三叔!”   考第一考第一,林青芸现在烦死第一了,同学都把她作为竞争对手,外面的宣传栏上贴着,“我要超过XXX”,十个里面的“XXX”,八个是她。   她现在愁死一周以后的测验了,一想到自己考砸了,老师、同学,还有她妈失望的眼神,以及老林家的反应,她就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   林青莱一眼就看出林青芸的问题了,压力过大,考前综合征。   她从小到大没怎么参加应试考试,一直保送,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马芬芳倒是挺感激,她催促林青芸,“快点谢谢你三叔。”   她觉得老三当官也挺好,起码为人处世这块,不像以前一样气人了,现在还知道讨好芸子,有长进。   “芸子这孩子,明明都会了,每天还要学到很晚。”马芬芳一说到自己闺女,就眉飞色舞,谁让林青芸是她炫耀的对象呢!“我这个当妈的,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你说这孩子,唉,就知道学习!这次考试绝对没有问题。”   说完,她朝旁边的冯翠华说:“芸子的老师特意跟我说,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我家芸子就是优秀,老师都重点关注。”   冯翠华扯了扯嘴角,“大家都是当妈的人,你够了啊。”   “嘿,冯翠华,你啥意思?”马芬芳摔筷子道。   林三柱边吃边看,作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并不看好林青芸,“考第一”就是个场面话。   但无论考不考得上,他都做了准备。   ……   教育事业如火如荼开展的同时,春耕开始了。   老队长大胆尝新,跟林青莱要了两台农业机械。   林青莱山脚下的修理社没有关门,成了第十三生产队“帮扶农民工程”的体现,加上林三柱在教育局工作,大队以及公社特意给林青莱颁发了荣誉证书。   当林青莱手捧红色证书时,她对林三柱说:“爸,你再往上爬爬,下一步,给我发证书的就是县城了。”   林三柱白了林青莱一样,他闺女飘了!这口气比他还大!但——自己的闺女,他不宠,谁宠!于是咳嗽两声,“行叭,我再往上爬爬。”   拼爹原来是这么一种滋味啊!   林青莱喜滋滋的把证书裱在相框里,挂在床头上,时刻提醒自己是可以拼爹的人。   因为一家人转移到县城生活,所以大棚由林斧头看管。   林斧头得知自己由知青管理员变成了修理社管理员后,有些不满,一来对他谈对象不利,二来他觉得这是明升暗调。   他闷闷不乐到新岗位上,进行复盘,“莱子呀,叔有工作换工作都是因为你,你看,你之前因为对宋知青耍流氓,所以我成了知青点的管理员,现在你又搞了个修理社,我莫名其妙成了修理社管理员,哎呦,莱子呀,你为叔考虑考虑,下次干个大事!”   林青莱诧异,她还自带提供就业岗位的本事呢!   “行叭,我努力一把,争取给你提供个好岗位!”林青莱说道。   虽然林青莱到了县城,但是大本营在崖前大队,目前找她修理农具的生产队有七个,其中有三个订了农业机械。虽然数量很少,但只要农具和机械带来了客观的效益,之后就会有更多的生产队加入。   岭上大队肖小玲找到了林青莱,表示也想买几台农业机械,用于春耕。   肖小玲现在拿林三柱当标杆,时刻向林三柱看齐,因此她在得知崖前大队的新动作后,紧急和大队书记商量。随后书记派肖小玲过来买机械。   林青莱把一本册子递给肖小玲,“你坐着看,不急。”册子上画着机械图,使用方法以及作用在反面,价格标得清清楚楚。   肖小玲觉得这册子很好,仔仔细细看完一遍后,她对林青莱说:“能先买一两台用着吗?我们大队经费不咋够,只能拿出这些钱了。”   林青莱点头,肖小玲激动地站起来,“小林同志,你和你爸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   林青莱欣然接受,“还行还行。”接着,她随意问了句,“大队可以贷款吗?”   “贷款?”肖小玲脸色骤变,严肃道,“贷款是不对的,我们能挣出吃挣出喝,借钱干啥?这不是给国家和人民添加负担吗!末了还得还利息,不行不行!”   林青莱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于是细细解释道:“肖主任,贷款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给你举个例子,你贷款一千,买了十台机械,最后收益两千五,你还完本金和利息,能赚一千多,而如果只买一两台机械,末了收益可能五百,因为没贷款,所以不用还本金利息,最后你的收益还是五百。”   肖小玲有些着急,林青莱给她倒了杯水,“又不让你现在贷款,这事不着急。”   “我一想差这么多,心里着急上火。”肖小玲放下水杯,站起来跟林青莱解释。   林青莱笑道:“例子是我胡扯的,现实情况如何,还得看多方面的因素,如果机械贷款买来了,社员不上心,或者不会使用,把机械弄坏了,到时候赚不赚钱还两说。”   作者有话要说:莱莱:我爸是极品,我骄傲! 第73章   房子位于县城西南角,周围环境很安静,早晨能听见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   地里埋着的宝贝是一个鎏金大铁箱,里面存着珠宝、字画,一看就是有人特意藏的,给子孙们留点后路。   铁箱甫一打开,许燕直接跪下了,她咽了咽口水,这么多宝贝啊!她不用出去找男人了!   等等,说不定以后有男人找上她,嚷着让她养呐!   嘻嘻。   封兴修的“办事处”在房子不远处,一个小门帘,铜色圆环,一扣,就知道来客了。   墙重新刷成白色,桌子和椅子放在中央,啥也不靠,一进门就能看见封兴修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正对门的地方有一个锦旗,客户送的,红底金字,夺人眼球。   封兴修让林三柱帮忙挂在墙上,增强他“咨服处”的说服力。   现在形势变化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封兴修隐隐听说上面招了个能人,似乎有呼风唤雨之才,他觉得蹊跷,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一人专政”坟头的草都割了一茬了,咋突然……突然有人能一手遮天了呢!   房子离供销社不远,林秋阳的入学手续办好了,林青莱领着他去买学习用具,以及小零食。   门口前一个小男孩因为妈妈没给他买糖,哭闹了好久,时髦的妇人欣赏着指甲,无动于衷,小男孩既委屈,又难过,他生气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妇人没办法,哄着说:“涛涛,你别闹了!妈妈给你买!”   被叫涛涛的小男孩立马止住嚎叫声,一遍抽泣一遍咧嘴笑,“妈妈,我要大白兔!”   “知道了。”妇人脸上虽有不耐烦,但嘴角是上扬的。   林青莱站在远处看了很久,大概衣食无忧后,上辈子的事情越发清晰了,都是日子过得太好惹的祸。   爸妈离婚,或者说感情破裂以后,她就像个皮球,踢过来踢过去,反反复复,就是没有个着落。   林青莱慢慢回想发毛的记忆,她从来不敢伸手要东西,像小男孩这般,无所顾忌打滚,更是不敢。   她垂下眼睫想:如果打滚就能得到爱,她可以打一辈子滚。   想着想着,长长的眼睫上染了一层水雾,上辈子,没有人在意她有没有生病、受没受伤,有时候她都忘记自己会疼,会难受……她以为自己和别人说的一样,是铁打的,是什么都不怕的,其实……不是。   林秋阳小手努力包住林青莱的,眼睛一眨一眨,“姐,你是不是想吃糖了?我给你买。”   林青莱慢慢回过神来,浅浅一笑,人要往前看,虽然不知道书里是真是假,但现在……有人爱她,疼她,给她买糖吃。   “好,你给我买。”   林秋阳像个小大人一样领着林青莱进去,售货员是个慈祥的老奶奶,见人就笑,花白的头发像甜滋滋的棉花糖。   “小朋友,买什么呀?跟奶奶说。”   林秋阳指着架子,玻璃罐里五颜六色的糖,他踮着脚,咧嘴说:“奶奶,要红色的糖,草莓味。”   妇人还没有付完钱,内心忍不住吐槽道:草莓味?实际上就是一些劣质糖精而已,染成粉红的颜色。   她就好奇,这么不健康的东西,小孩为啥爱吃!   售货员老奶奶取出一把糖,放在秤上,温和的笑容里,皱纹都是明亮的。   妇人临走前随口一问,“你是不是从小爱吃糖啊?”   林秋阳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妇人眉心一蹙,“这有啥不好说的。”   “不是。”林秋阳呆呆说道,他不是……从小就爱吃糖,因为小时候没糖,或者说,他没有吃糖的资格。   他不是爸爸的孩子,奶奶厌恶他,他身上流着脏脏的血。   林秋阳不知道什么是脏脏的血,有人戏弄他说是带猪味的血,臭烘烘!   后来,他也觉得自己身上流着猪血,不然为啥他会养猪!大概有血脉关系!   在老屋的时候,每次吃饭,都是大家吃完,林秋阳才动筷。   许燕因为鼻子灵,经常从厨房或者其他地方摸点东西,塞给林秋阳,倒不是母爱,就是可怜。不是自己的娃,总觉得有层东西隔着,不亲。   大人的情绪,林秋阳能察觉出来,他很乖,很懂事,不该吃的不吃,不该穿的不穿,不该用的不用。   任性,他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后来吃糖,是因为封景铄。   封景铄爱吃糖,喜欢在大大小小的量筒里存下带回来的糖,虽然种类和包装没有后世的繁多和华丽,但封景铄不甚在意。   因为有人宠着,林秋阳会撒娇嚷着再吃一块。   好在他没有出现林三柱报复性吃蛋的情况,一直很听话,不让吃就不会再吃。   林三柱不一样,恨不得把之前积攒的没吃的蛋全补回来。   售货员老奶奶见林阳秋低下头,便偷偷放了三颗糖,笑眯眯道:“小朋友,你的糖,拿好了!”   林青莱一手牵着林秋阳,一手接过糖,“我来提。”   老奶奶数了数钱,自然发现了不对劲处,她朝林青莱笑了笑。   叫涛涛的小男孩吃上了大白兔奶糖,对时髦妇人说着甜言蜜语的话,比如“妈妈,你最好了!”,再比如“妈妈,我最喜欢你,比喜欢爸爸还要喜欢你。”   妇人哼了声,“嘁,我才不信呢!你喜欢的就是糖而已!”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乐滋滋的笑了。   林青莱拿出一颗糖,递给林秋阳,又拿出一颗,给自己,孩子气地说道:“干杯!”   糖碰糖,两人哈哈大笑。   ……   封景铄疲惫地从驾驶座上下来,跟周小海打招呼后,骑车离开。   走到胡同口处,听见有人喊“救命”。   冯燕岚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为啥偏要遇上这种事情!   嘴里塞着东西,手用皮带绑着,整个人被拖着,腿和脚完全用不上力。   这种任人宰割的惊恐和绝望,淹没了理智,头发被人狠狠揪起,眼泪早就流干了。   “老大,这个就是顾王八的对象!”胡茬男跟旁边的大汉说。   “哦,顾王八……有福气!”说完,大汉往冯燕岚胸上一捏,手感很棒!他咧嘴道,“顾王八对我们下狠手,让我们没地方睡,那我们——就对他对象下狠手,跟他对象睡!”   胡茬男搓搓手,猥琐笑道:“老大,你很有想法!”   “去一边呆着,爷办正事。”   胡茬男犹犹豫豫,半天没走,“老大,你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女人,能不能——”   “想屁吃!快滚!”这样的绝色,大汉产生了独占的想法。   冯燕岚眼神空洞,嘶声力竭喊道:“修平!修平!你快来救我啊!救我!”   大汉当即呼了冯燕岚一巴掌,“不许喊顾王八!”   冯燕岚跟大汉拗上了,脸上的疼痛似乎都轻了点,“我就喊!修平!修平!你快来救我啊!救我!”   又是重重的一巴掌。   封景铄过来时,冯燕岚的脸血流不止,大汉上下其手,发狠揉着冯燕岚胸前的肉。   “封景铄!”冯燕岚眼睛亮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景铄,救我!救我!”   大汉往后一看,封景铄上前就是一拳,一拳不够,他直接把大汉扑倒在地,拳头虎虎生风。   大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后来逐渐发力,另有胡茬男没走远,听见有打斗声音,立马原路返回,加入战斗。   封景铄并不害怕,反而非常兴奋,被打了,被踢了,他完全不在乎,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弄死这俩人!   冯燕岚躲在墙角,看得心惊肉跳,皮带紧紧绑着,她空不出手来,只能靠屁股一点一点挪动,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封景铄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狠厉,下手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不要命。   大汉和胡茬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当下生了俱意,速度开始变慢,到后来,直接想跑。   封景铄就跟着了魔一样,“敢打我姐!去死吧!”   冯燕岚呆了一下,她明明记得上辈子封景铄不喜欢叫她姐啊,说这样……容易误会,怎么现在变了呢?   封景铄不是没学过拳击、跆拳道之类的,但他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对劲儿,整个人沉浸单独的空间,技巧什么统统忘记,全靠力气搏斗,采用最原始的打架方式。   大汉和胡茬男抱头鼠窜,他们现在特别期待警察的到来。   不负他们所愿,警察来了。   顾修平跟在后面,他一见冯燕岚,立马冲出来,给冯燕岚解开皮带,拿出嘴里的东西,然后盖上自己的衣服。   冯燕岚委屈地嚎啕大哭,一时间血、泪、鼻涕涌出。   大汉跪在警察面前,“警察同志,快把我们抓走吧。”   胡茬男也连滚带爬到警察面前,“是啊是啊,警察同志,我们有罪,你们快来抓我们呀。”   再不抓我们,我们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与其被打死,还不如坐牢呢!   警察一头雾水,但动作很麻溜,一个人负责一个。   看到手铐戴上了,大汉和胡茬男感激涕零,“警察同志,你们真好。”   封景铄双腿跪地,跪到人走了,天黑了,警察和顾修平说的话,他一点没听见。   车子不要了,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家,见到林青莱。   封景铄死死抱住,眼尾发红。   “怎么了?”林青莱拍着封景铄的背。   两行清泪无声留下,封景铄哽咽。   “我长大了,姐!”   “我长大了,能保护你了!”   “姐!我真长大了!”   “我真的能保护你!”   “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717:25:16~2021-03-1813:3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ristmi40瓶;一切随心20瓶;three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莱莱,早。”   “早。”林青莱笑了笑。   封景铄强行自在,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许燕边煮面条边听收音机,见到封景铄,她调侃,“小铄啊,要不要给你拿个鸡蛋敷敷?昨晚上哭的呀!让我闺女哄了你半宿!”   原本压下去的不自在从洞里钻了出来,封景铄干咳两声,抿嘴眨眼,“辛苦莱莱了。”   “腹肌快要没了。”林青莱去许燕旁边帮忙,她塞了一口蛋花,朝封景铄挑眉。   封景铄耳根慢慢红了,昨晚上他死死攥着林青莱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该摸的不该摸的,反正林青莱全体会了个遍。   这习惯……很像狼狗,喜欢让人摸肚皮。   许燕见林青莱塞了一口,紧随其后,立马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吃完舔舔嘴,毁尸灭迹。   封景铄把蜂蜜水搅拌好,递给林青莱,咬耳朵说:“我练好了给你摸。”   林青莱觉得耳朵麻麻的,她推了推封景铄,“你离我远一些。”   远一些?封景铄委屈地看着林青莱。   林青莱扶额,昨晚上她就是被这样一副表情骗了,想起酸痛的手,她使劲儿扯了一把封景铄的脸,“不许用这个表情。”   又是离远一些,又是不许用表情,封景铄寸步不离地跟着林青莱,“莱莱,昨晚我……其实,我很少这样。”   封景铄很少表现出大的情感波动,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隐藏一些东西。   昨晚失控,确实因为触动太大,他人生第一次无能为力便是在那天晚上,他当时就恨自己为什么没长大,为什么是弟弟!看着最亲的人被人侮辱,这种感觉……不亚于他被……往事不是不提就能忘记的,时间再怎么治愈,有些东西永远烙在脑海里。   他很聪明,也很成熟,大概家里一窝子女强人的缘故,他表现稚气、淘气的时候居多,毕竟这样有利于家庭和谐。   像是现在,一通插科打诨,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洗洗手,过来吃饭。”许燕在下面喊道。   林三柱还卷在被子里不想出来,封兴修揉着眼睛从隔壁过来,“起床了,你还要上班呢!”   “不,不去。”林三柱把头藏进枕头下,“扑棱扑棱”两条腿,“就是不去。”   封兴修索性不管,每次都这样,他走到洗漱台,快速洗脸刷牙,收拾完后,他下楼吃饭。   房子有两层,墙面刷白,地面水泥,一楼客厅餐厅二个房间,二楼四个房间。许燕和林秋阳在一楼,其余四人在二楼。   家里余钱为零,好在开源多。   林青莱用盆接好水,封景铄排在她后面。   封景铄看着盆里两只手交叉搓洗,白皙纤细的手指灵活摆弄,他脸上烧起一片云霞。   “该你了。”   “嗯?”   林青莱翻了个白眼,“该你洗手了。”   封景铄羞羞答答问:“昨晚,你的手?”   “还能用。”   “嗯?”   林青莱也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话有点问题,“我的意思是——还能修东西。”   封景铄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林青莱手指上。   “封伯伯,我爸呢?还没醒?”   封兴修灵活地把一只脚竖在另一只脚旁,“醒了,就是不起。”说完,他摇摇头,“太懒了。”   “说谁懒呢?嗯?”   背后说坏话,当场抓到,封兴修不慌不忙转过头,“老弟,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林三柱双手抱胸等着封兴修解释,“那你啥意思?”拖鞋一下一下点着地,眼睛半眯,看你解释出个啥!   “我是说太懒了不好,不利于身体健康。”   林三柱白了一眼,“身体健康?你还有脸说身体健康?”他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昨天有个客户,祖上看病的,他一见封兴修,职业病犯了,又是号脉,又是开药,搞得封兴修十分迷惑。这客户写完方子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想扭转乾坤之际,封兴修让客户详细讲讲自己的病。   没啥大毛病,就是——微微有点胖。   封兴修被怼得无话可说,塔拉着粉红色的拖拖去餐厅吃饭了。   “今天鸡蛋有些少啊!”林三柱冷眼看许燕,矛头指向明确。   许燕慌张指着林青莱,“你闺女偷吃!”   林青莱:“!”   “闺女,你解释解释咋回事?”   林青莱扶额,头一次早起,连续攻击多人,她爸这起床气……   “爸,你回去再睡一觉吧。”   “嗯,你说的有道理。”林三柱扭头就上去。   祖宗送走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吃起了早餐。   ……   冯燕岚躺在病床上,顾修平帮她擦药。   “疼,嘶!你轻点!”   “好好好,你忍一下!”顾修平现在拿冯燕岚当祖宗伺候。   冯燕岚一照镜子就生气,都怪顾修平,不然她也不会遭这么大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了,冯燕岚觉得有些事情变化太大了,封景铄没被人打残,顾修平没去教育局,林青芸没住校。   冯燕岚夺过棉签,“京市有消息吗?”   “没。”顾修平摇摇头,“联系不上,好像封锁了。”   冯燕岚没想明白咋回事,便换了个话题,“我被救,多亏了封景铄。”   “是。”顾修平脸色有些不好,如果冯燕岚被别人救了,他一定重金感谢,但是被封景铄救,他心里不是滋味,毕竟封景铄一直喜欢冯燕岚。   如果冯燕岚还是以前的态度,对封景铄无感,他还好些,但自从昨晚以后,“封景铄”这个名字出现了五六次,他不多想都不可能。   被救后,尤其是封景铄爆发出的狠劲儿,冯燕岚心里有些动容。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没有一个人能豁出性命,只为了她,而现在突然有这么一个人,一直以来喜欢她,这种滋味……难以言说。   她看了眼顾修平,“如果说——”   顾修平紧张地看向冯燕岚。   “如果说,你在现场,你会和封景铄一样吗?”   顾修平握住她的手,深情道:“我一定会,不不,我一定比他做得好。”   冯燕岚笑了笑,“我信你。”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往封景铄那边倾斜了。   顾修平紧紧抱着冯燕岚,“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离开医院,他去了警察局。   刚进门就见几位警察同志一脸灿烂地送走封景铄。   “封景铄,你来干什么?”   未等封景铄说话,警察解释道:“这位同志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来协助我们工作,精神可嘉。”   顾修平望向封景铄,眉骨左侧有块青紫淤青,脖子上有血痕,嘴角发红,确实受伤严重。   林青莱瞄了眼封景铄,除了脖子上是真的,其余地方都是林三柱画上的,这样一看,画的真不错,小葡萄的功劳。   “燕岚说不想见你。”   封景铄眉毛一皱,“我没打算看她。”   顾修平愣了会儿,看向林青莱,“小妖精?你们俩?”   林青莱现场胡编道:“恰巧碰到,一块过来。”   顾修平歪了歪嘴,一块来警察局?他一点儿不信!   他问封景铄:“你爸呢?”   “和你没关系吧。”   顾修平点点头,欲言又止。   ……   林青芸迎来了测验。   木头小方桌,木头小板凳,她坐在第一个,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两位老师都认识林青芸,跳级的小才女,重点是家庭困难但一直坚持学习,这样宝贵的品质难能可贵。   林青芸心里打鼓,她不想被过度关注。   上辈子小康之家,成绩从小到大一直中游,谈过几次恋爱,但都没啥好结果。   大队和公社的傲气在县中学被磨没了,她端坐着,手心全是汗。   老师们不知道情况,看她坐的这样挺拔,反而觉得林青芸是个好学生。   第一场语文,主要题型她知道,答题思路也清楚,只是下笔时候,仍有忐忑,老是担心自己没考好,而且自己还在省城报纸上发了文章,如果作文写的太烂,周围人会怎么看她。   自己吓自己,林青芸连最有把握的语文也没有发挥好。   一天半考完,学校放半天假,马芬芳在门口等着,焦急看向里面。   大半天,人都快走没了,林青芸才出来,脸上写着不高兴,马芬芳根本没觉得她闺女考砸了,反而以为受欺负了。   “你咋了?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马芬芳接过林青芸的包,“欺负你的话,你跟妈说!妈去找老师!千辛万苦把你送到学校,是让你学习的,可不是让你受欺负的!”   林青芸充耳不闻,脑子里全是物理不会、化学没写完、生物看不懂……她要完蛋了!   见闺女没沉着脸,马芬芳着急了,“说话呀,有人欺负你了没?”   “妈,我饿了。”   “饿了呀!是该饿了,考试这么累!妈这就去供销社给你买吃的,你想吃啥?”   警察局离县中学比较近,中间有一个供销社。   封景铄和林青莱两人从供销社出来,一人叼着一瓶汽水。   “莱子!”   林青芸抬头,顺着马芬芳的视线看去。   “你怎么在这?”   林青莱吸了一口汽水,随便找了个理由,“来看我爸。”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二更感谢在2021-03-1813:30:19~2021-03-1912: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切随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ristmi20瓶;小怪兽,我女神╭(╯^、酒粕10瓶;three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下午阳光照耀,马芬芳转了转眼珠,视线在林青莱和封景铄之间来回移动。   林青莱一件肥大的的确良衬衣,因为嫌弃袖子碍事,挽到了手肘处,下面是一件绿裤子,大小合适。   旁边封景铄几乎一样的打扮,衬衣长裤,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手上拿着两瓶橘子汽水。   “莱子,你新找的?”马芬芳没见过封景铄,就知道一个宋端理。   林青莱两只手背着,她的橘子汽水封景铄帮忙拿着,漫不经心转移话题,“二伯娘,二伯想你了。”   马芬芳撇撇嘴,“我没问你这个!他想没想我和你有啥关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林青莱点点头,一脸赞同地看向马芬芳,“二伯娘,你说得对,小孩的事大人别管!”   “呵!”马芬芳被怼叉腰,这个莱子,一如既往烦人!她略过林青莱,问封景铄,“你们俩在谈对象?”   封景铄微微挑眉,“没。”干脆利落的像个渣男。   “没谈对象还一起买东西?”马芬芳眼睛眯着,就差手里拿一个放大镜了。   林青莱揉揉手,“二伯娘,我们是好朋友。”   封景铄看着林青莱的动作,目不转睛,尔后舔了舔干涩的唇,“对,我们是好朋友。”   马芬芳可不信这一套说辞,突然恳切道:“莱子,你啊不要学你妈成天找男人,小心染上了什么病,到时候就没人要、嫁不出去了!”   这样一说,旁边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觉得林青莱作风不好。   有小撮林青芸的同学在里面,他们过来询问,“青芸同学,这是你妹妹吗?她怎么没跟你一起上学呢?”   林青芸心情低落,不想搭理,但见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她,如果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说她高傲可不好了,于是强打着精神回复,“是,她是我堂妹,因为成绩……差,不学了。”   母女俩一说,一个不学无术、喜欢勾搭男人的形象呼之欲出,别说其他人了,几位同学纷纷皱眉看向林青莱——明明挺好看的一小姑娘,咋这样呢?   林青芸看到林青莱被攻击,心里暗爽。   因为宋端理,她一直觉得自己比林青莱强,可现在,林三柱升职,林青莱越过越好,连回力球鞋都穿上了!要知道她之前相中了一双,因为太贵,被马芬芳驳回,现在脚上穿着的还是以前买的!   落差让嫉妒滋生,她甚至期望自己是林三柱的闺女。   有个在教育局工作的爹和一个在乡下种地的爹,孰好孰坏,一清二楚。   林青芸拉不下脸来求人,以前在老屋,她最看不上林三柱!可世事无常,她在走下坡路,人家在走上坡路。不过好在,林三柱有个拖后腿的闺女。   “莱子,你是不是因为端理哥……你肯定是因为端理哥!”林青芸眉心一蹙,担忧道,“我也很想让他喜欢你,但感情一事……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怪,就怪我吧。”   马芬芳见闺女快要落泪了,十分心疼,“这事可怪不到你头上,闺女,你就是太善良了,宋知青喜欢你不喜欢莱子,和你没关系!是莱子不懂事,把气撒到你身上!”   旁边一同学心软道:“是啊,青芸同学,这不是你的错。”他是听明白了,林青芸和宋知青彼此相爱,可有人蛮不讲理横插一脚,哼!太气人了!   他指着林青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心烂透了!”   林青芸灵光一闪,想出一计,于是故意抹泪道:“莱子,我知道你爸在教育局工作……但感情不能勉强,你不能——”   模棱两可的话,叫人浮想联翩。   马芬芳瞪大眼睛,扯林三柱干啥?虽然她也看不上,但有总比没有好啊!而且又是教育局,对上学多有帮助!她闺女这么聪明一人,这道理咋没想明白呢!   林青莱原本不想争辩,但现在牵扯到林三柱,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我爸对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自己说说!”林青莱往前一步走,“林青芸,做人可不能忘本!你有今天,我爸厥功至伟!家里的鸡蛋,你吃了多少,我爸吃了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吗!想想每次我爸把鸡蛋让给你吃,补脑,我心里就疼!”   林青芸愕然地看着林青莱,这说了些啥?她咋听不懂!   林青莱捂着心窝,“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太多,你是老林家的骄傲,身上背负着一家人的期待,你看二伯娘,地都不种了,活都不干了,专门陪你来上学,你再看五叔,把新房让给你,就怕你住校吃得不好穿得不好。”   马芬芳咽了咽口水,莱子不愧是老三的娃!胡言乱语一脉相承!   “咱们家的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大队属于一般水平以下,可在县城,那就没得看了,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学习,宋知青不要再想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学习是第一位的,你如今代表的不仅仅是老林家,还有县中学!”   几个县中学的同学愣了愣,不明白林青莱为啥这样说。   很快,林青莱给出了答案,“从公社到县城,林青芸,你不要以为县城就是最终目标,上面还有省城、还有首都,你的眼界要开阔一点,我听说县中学在地区的排名不上不下,你现在是县中学的学生,有义务为为县中学名次提高贡献一份力量。”   她把目光移到旁边,“你们也一样!”   几位同学,尤其是方才的男同学羞愧地红了脸,这小姑娘哪里蛮不讲理了!明明非常讲理!瞧瞧这思想、这境界,不愧是教育局干事的闺女!   “虎父无犬女啊!”有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说道。   “过奖了。”林青莱乖巧一笑,“我爸一直忙教育的事,我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当然,今后我一定要向我爸学习,始终以教育工作为己任,虽然我的学历有些低,但是我一直坚持自学,并打算考取证书,不能给我爸抹黑。”   公文包男人点头赞许道:“不错。”   林青莱的话可没说完,“教育是什么?教育的意义是什么?我不说大话,拿林青芸举例子,教育让她吃得更好,几乎每天一个鸡蛋!教育让她穿的更好,在我穿漏脚指头的布鞋时,奶给她买了球鞋,就是她脚下这双!教育让她住的更好,家里买的房子先紧着她住,她用!教育让她活得更好,她不用下地,不用挣工分,每天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和同学讨论问题!”   有同学认同,也有同学不认同。   “这有点片面吧。”   “不,这就是现实,我们家也一样。”   林青莱笑了笑,继续说:“我只是说了我们家的情况,而且上面举的这些例子都是短期回报,教育的长期回报更大了,无论工作、还是婚姻,教育会让人生更好,尤其偏远穷困地区,你们在县城,可能接触不到乡下的教育情况,林青芸肯定有所体会,老师招不到,课本不够全,家长不重视,各种因素导致乡下入学率低,尤其是女孩子。”   男同学旁边的女孩子哇哇哭了,“我姐就因为是女娃,家里没让上学。”   林青莱上前拍了拍林青芸的肩膀,“你一定要好好学!因为你代表希望!很多人、很多女孩把你视为榜样!”   大家纷纷鼓掌,有几个老人家朝林青莱喊道,“小姑娘好气量!”   夹公文包的男人跟着拍了拍手,能看见这样一幕,他没白迷路!反而是迷得好!就是不知道这小姑娘的爸爸叫什么!   封景铄眯眼笑着,骄傲地狠狠吸了一口汽水。   林青芸有点懵,林青莱咋夸起她来了呢!她愣了半天,旁边有人起哄,“青芸同学,快点说要好好学习呀!你可是很多人的希望呐!可不能当逃兵!”   迷迷糊糊中,林青芸举着拳头,放在耳朵边,说道:“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全力以赴!不负众望!”   “好!”马芬芳大喊一声,十分自豪。   仅仅几分钟时间,情况转变如此之快,思想升华如此之高,林青莱深藏功与名。   马芬芳这回儿看林青莱特别顺眼,礼尚往来夸道:“莱子,我错了,你不随你妈,你随你爸!”   林青莱没有斤斤计较方才之事,大度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二伯娘,你下次可不能再犯了!我是你亲戚,能原谅你,别人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   “哎哎,好,我下次肯定不这样了!”马芬芳点头说道,心里觉得林青莱这点不错,心大不记仇。   周围有人也劝马芬芳,“下次不能这样说话了!一定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啊!”   供销社没去成,母女俩手挽手走了。   周围人都散了,公文包男人打听清楚林青莱的名字,便也走了。   封景铄把玻璃瓶贴在林青莱脸上,“莱莱。”   林青莱立马别开脸,“怎么了?”   “我们没谈?”   “嗯。”   “我们是好朋友?”   “嗯。”   林青莱好心提醒道:“你刚才都说了呀?”   封景铄皱眉,看着林青莱,磨牙道:“明明是你掐我大腿,我才这么说的。”   林青莱接过汽水瓶,抬眼道:“我们不合适。”   封景铄咬牙切齿,“不合适?”   林青莱无辜道:“嗯,不合适,你还小。”   封景铄从后面扯住林青莱的衣领,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我小不小,你昨晚不清楚吗?嗯?”   林青莱快速眨巴眨巴眼,“少儿不宜。”   “少儿不宜?”封景铄笑了笑,暧昧道,“那莱莱还说我们两个不合适呢?”   林青莱不解,“这——少儿不宜?”   封景铄贴耳朵说:“尺寸!”   林青莱:“……你不小不小,我小!行吗?我十五!我未成年!”   说完,跑没影了。 第76章   夹公文包的男人姓裴,他这次来景山县有重大任务。   “同志们,你们是县教育局的骨干人员,担负着县城教育的重要责任。”裴副部一停一顿,眼神扫过下面开会的人员,“十年过去了,尊重知识和人才的号角已经吹响,上面经过多次讨论,已经做出重要部署,其中在教育方面,做了如下改革。”   林三柱因为个高,在第三排,他拿笔迅速记着,一般重点用黑笔,比如改革条目,超级重点用红笔,比如中午吃啥。   他现在已经到了中午不知道吃啥的瓶颈期。   刘锐进在他前面,记得仔仔细细,林三柱视力很好,微微前倾就能看见刘锐进的字,几乎一张纸了!   林三柱撇撇嘴,也加速了记笔记的速度,他现在有意识培养自己速记的本事,一来,经过长时间练字,使用的又是封兴修的字帖,他的水平十分不错,每日练字已成习惯,每次看到成果,他就信心满满,二来,技多不压身,他发现办公室的人个个身怀绝技,他除了会打篮球、会唱歌、会演戏等等之外,没啥别的优点了。   人要居安思危,林三柱可是有往上升职的野心。   这野心来源于封兴修的刺激。   某天晚上,两人喝了酒,封兴修酒量一般,半醉半醒的时候竟然吹上牛了,说他如何从基层干到部长,多长时间升一次职……虽然这是事实,但喝醉了酒的封兴修说起话来特别欠揍,林三柱被刺激到了,当晚夸下海口,立志打破封兴修的记录,成为全国最快的男人,升职方面的。   裴副部继续讲改革的具体措施,张主席坐在旁边。   “下面,我要宣布一件大事,6月份恢复高考。”   张主席被这一消息冲击了头脑,不知作何反应,底下与会人员炸开了锅,刘锐进笔掉了都没发觉,呆呆愣了半天。   “高考?恢复高考!”   “我不信!高考都取消多少年了!”   “可这事裴副部说的!一定准确!”   裴副部看着大家激烈地讨论露出笑容,“同志们,大家静一静,我说几句话。”   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得到指示后,很快安静下来。   “说实话,我得到这个通知的时候,反应和你们一模一样,但现在我郑重告诉你们,这是真的,高考要恢复了,这次我来景山县就是来打预防针的,实际上,还有无数个跟我一样的人,去了不同地方,宣布这个消息。”   恢复高考,是上面一位人才提出来的,裴副部没见过这位人才,但听说领导们非常看重,把一些重大的项目交予这个人负责。   他现在做的就是准备工作,现在三月中旬,离六月份非常进了,全国上下有这么多的学生,所以为了他们,这一趟来的非常值得。   “上面很快就要发出各项通知了,未来,你们的工作将会非常繁重。”裴副部对下面的人说道,“我希望你们认认真真完成组织交给你们的工作,不要辜负组织对你们的期待!”   大会开完,张主席领着裴副部到他办公室。   秘书给两人倒上茶水,张主席招呼裴副部坐下,“这个消息,说实话,有点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裴副部笑了笑,“就是知道你们没有,所以才过来告诉你们。”   ……   中午林三柱骑自行车回家吃饭,封兴修悠哉悠哉从“咨服处”回来。   家里两辆自行车,一辆林三柱上班骑,一辆封景铄骑,之前救人丢的那辆,警察找回来了,完好无损。   林三柱一见封兴修,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老哥,大事不好了。”   等到房间一商量,封兴修才知道大事是恢复高考。   “恢复高考,确实有利于国家社会发展,现在就业机会不充足,加上很多知青返乡,岗位数量有限,如果恢复高考,一部分人去上学,就业压力就会少一点,而且高考具有选拔性质,对人才储备大有益处。”   林三柱翘着二郎腿,“老哥,你说的我都懂,我的意思是——我该如何把握这次机会,一飞冲天。”   “呦,口气不小啊!”封兴修把枕头垫在自己腰上,“你啊,别出头,别显能,先夹尾巴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林三柱耍小性子,“我不要夹尾巴!”   封兴修不可惯他,“枪打出头鸟,这次动静这么大,有人比你还急,你要不先这样,看看他们怎么被打的吧。对了,别人找你打听消息,含糊过去就行,领导最讨厌透露消息的人了。我看这次不仅要选拔知识青年,也要重新选拔一下干部,好好认清谁才是好干部!”   林三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他讨好地捏着封兴修的肩膀,“老哥,舒服不?”   封兴修京片子全冒出来了,“嘿!现在知道我有用处了?”   “封部长啊,我能不能升职全靠你了!”林三柱手劲大,连筋带肉把脖子那块捏起来,反复挤压,对于封兴修这种颈椎不好的人,痛并快乐着。   “对,就这个地方,再使劲儿点!”   手疼了,林三柱就不捏了,“晚上让阳子给你踩背,肯定舒服。”   封兴修摆摆手,“莱莱说给我制作一把人体工学椅。”   “那是啥?”   “制作出来就知道了。”封兴修以前就坐办公室,现在还在坐,这人一坐久了,浑身上下难受,封兴修又轻微有点胖,不爱运动,一天下来活动量极少。   林三柱捏了捏封兴修肚子上的肉,一脸深究,“你咋吃成这么胖的?我觉得你该减肥了!早晨绕着河跑一圈,几个月下来,你肯定能瘦,不仅能瘦,你浑身上下的毛病都能治好。”   封兴修揉揉眉心,“你说得轻巧,我要是能跑,我能这么胖?唉!早知道小时候就不吃那么胖了!”   “哎呦,这就怨上以前了!”林三柱笑了,这一不谈正事,封兴修就各种不听话。   封兴修摸摸自己的肚皮,“七岁之前,我可瘦了,跟阳阳一样,又白又水灵,人见人爱,后来上学,大家看我瘦瘦弱弱,像个包子,觉得好欺负,不是把我书包丢在垃圾桶,就是往我书洞里塞虫子,可烦人了!”   林三柱用手指戳了戳封兴修几乎快看不见的酒窝,不争气道:“你小时候咋这么憨呢!打不过告状呀!”   “嘁,你以为我没试过?我越告状他们越欺负我!”   “你爸妈呢!”林三柱皱眉道。   “我爸就是个叛徒!爷爷被顾家的人害死了,我爸还没骨气地凑到顾家跟前儿,我都怀疑这个是不是我爸!欺负我的那些人就是仗着家里厉害,不然?哼!”   “那你吃胖是为了别人不欺负你?”   封兴修点头,“开始是这么想的,后来发现挺好吃的,所以就一直吃了。”   “那你胖了之后,他们就不欺负你了?”   封兴修摇头,“还是欺负,他们看我胖,就开始骂我,拿石头砸我,那时候我胖,跑得不快,你瞧,我额头这个地方,这道粉粉的疤,就是他们砸的!”   “妈的!”林三柱骂了一句,往疤上看去,他狠狠戳了戳封兴修的头,“你咋这么笨!你刚才的劲儿去哪了?又是枪打出头鸟、又是隔岸观火的!”   封兴修拿开林三柱的手,“你别指我脑袋!”   林三柱听话拿下来,“他们要敢打我,我不把他们揍扁才怪!”   “你人高马大,肯定能把他们揍扁!”封兴修捏了捏林三柱身上的肉,真他妈结实,他又捏了捏自己的,真他妈软,“后来我就没咋吃亏了,因为我成绩好,加上跟老师关系亲近,所以他们不敢对我动手了。”   林三柱撇撇嘴,吃亏?他这辈子没吃过啥亏!唯一吃的……应该是鸡蛋的亏!   他感叹道:“你啊,得好好锻炼锻炼了,明早你叫我,咱们俩沿着河跑步。”   封兴修完全不想动弹,就想躺着,“你说,你比我懒的人,为啥在这方面这么勤快?”   林三柱确实懒,现在好一些,以前才懒呢!啥活都不想干!至于现在为啥勤快,原因有二。   第一,封景铄带着他打篮球、练腹肌,现在效果很大,一来身板结实,个人更自信,虽然他以前就很自信,二来,打篮球可以促进同事感情,想他刚来教育局,就是通过打篮球认识了几个好哥们。第二,他对于单纯的运动没有很排斥,比如跑步,走路,但像种地,拉扯,挑粪这种的运动,林三柱打死也不想干。   林三柱谆谆诱导,“你就不想把以前欺负你的人痛扁一顿吗?你想啊,如果你和我一样有劲儿,他们见了你不得大吃一惊啊!”   “见他们干啥?”封兴修撇嘴,“他们一个一个都老了,底子不如我,我见他们,受罪的是我!”   林三柱默默翻了个白眼,他碰碰封兴修的腿,“行叭,看来我只能采取强硬措施了。”   封兴修哼了一声,半点没把林三柱的话放在心里,“早上你能起来再说吧。”   林三柱瘪嘴,“嘿!你等着吧,明早我一定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二更,晚上看情况感谢在2021-03-1920:56:10~2021-03-2011:5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鹅子是tatan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因为两人下午都要上班,午饭一切从简,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红烧鱼,一屉白馒头。   封兴修主厨,林三柱帮厨,做好后,时间已经不早,林三柱吃完就走,封兴修睡了一觉才去办事处。   下午阳光沐浴,又是一个好天气。   县城理发店,林青莱坐在板凳上,等待许燕。理发店装修简单,白墙水泥地,大镜子,大水池。排队的人手拿号码牌,生意很火爆,两个理发师在工作,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小伙子。   给许燕理发的是中年男人,他笑呵呵问许燕:“要剪什么发型?”   “剪个学生头。”   排队的一位大婶噗嗤一下笑出声,“大妹子,不是我笑话你,你都多大了,还剪学生头呢!”   许燕用稀不拉几的睫毛睨了大婶一眼,“我想剪啥就剪啥!你管不着!”   大婶语塞,虽然是这样,但是她就是看不上许燕浑身的骚气,于是重重往地上呸了一声,高声嚷嚷道:“看你能剪出个啥?都二十来岁、该结婚的年纪了,还理学生头!没一点数!”   许燕眯眼一乐,扭头甜滋滋问大婶,“你真觉得我二十来岁?”   大婶不明所以,愣怔怔说:“你不二十多,难道三十多啊?”   许燕朝镜子里的人看去,眼睛弯弯,“我就二十多!”   林青莱在小板凳上托腮闭目,没拆穿许燕。   饱暖思□□,许燕相中了一个男人,三十来岁,在夜校当老师。   由于林秋阳上学,许燕没了人教她知识,十分寂寞,于是报名了一所离家近的夜校,第一天去上课,对人家老师一见钟情。   林青莱知道这个消息时,目瞪口呆,“oh,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去接许燕的时候,瞄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侧面,很儒雅的一个男人,林青莱突然想到了中学室友,跟许燕的状态完全一样,不不,许燕跟室友的状态完全一样。   许燕今天特意来县城有名的理发店剪头,就是为了今晚的近距离接触——男人在讲台,许燕在第一排。   许燕对理发师寄予厚望,“师傅,你可得给我好好剪啊!”   “肯定给你好好剪!”理发师边说边剪,丝毫不见慌乱,“你头发薄,短头发比现在好看。”   短头发包着头,如果头发太厚,很容易显得头大,许燕的发量正合适,不多,当然也没有少到秃了,而且许燕的头发微微发黄,颜色衬人。   “嘻嘻。”许燕捂嘴笑了笑。   林青莱翻了个白眼,这还没恋爱呢,酸臭味就抑制不住了!等许燕恋爱了,那还了得!   大婶在旁边观察着,“这小姑娘是谁?头发真好!”   许燕骄傲道:“我闺女!”   大婶摇摇头,啧啧道:“你闺女?你不是二十多吗?能生出这么大的闺女?再说,你俩发质就不一样!”   许燕头没动,眼珠子斜着,“闺女,你快说,你是谁闺女?”   林青莱朝大婶看去,缓缓道:“剪学生头的是我妈,我头发随我爸。”   大婶张大嘴巴,指着许燕,“你都有这么大孩子了,还剪学生头!装嫩不要脸!”   许燕不乐意,当即反驳道:“啥叫我不要脸?人家学生头可没说多少岁的人不能剪!剪头自由懂不懂?老旧!”   “你——”大婶说了半分钟的“你”。   理发师打圆场,“这位客人说得对,理发自由嘛,想剪啥就剪啥!而且现在上面这么重视知识和人才,学生头可火了,我们家的学生头跟外面的不一样。”   大婶的注意力被理发师牵着走了,她赶忙问:“有啥不一样?”   “外头的,刘海重,厚厚一盖,没点层次,显得人不精神。”理发师拿许燕做广告,“你看她的,刘海清爽,还微微有些弧度,是不是显得人有灵气?”   许燕照照镜子,转转眼睛,很满意理发师的手艺,“下次我还来这剪!”   大婶见效果这么好,等许燕和林青莱走远后,梗脖子对理发师说:“我也要剪个学生头。”   路上,许燕晃着脑袋,又从包里拿出一副眼镜框,没有镜片,架在鼻梁上,问林青莱:“闺女,你看我咋样?有没有文化人的气质!”   林青莱摁住许燕,“妈,回去给你修修眉毛,有点杂毛。”   许燕抱住林青莱,“闺女,你真是妈的贴心小棉袄!妈下半辈子的幸福靠你了!”   林青莱摆摆手,“我可不负责。”   晚上七点钟开课,教室很大,类似于大学课堂,许燕老早抢好位置,第一排两个。   上次没看清楚男人的脸,林青莱默默等着,铃声快响的时候,男人进来了。   文静的一张脸,温和的一双眼,修身白衬衣,直筒黑长裤,旁边许燕立马投去热情的目光,吓得林青莱一怔。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不得不说,男人讲课很好,逻辑清晰,通俗易懂,幽默风趣。原本想水一下的林青莱,都进入了状态。   两大节课,中间休息十分钟。一下课,许燕风一般冲到讲台上,她挂着乖巧的笑,大眼睛弯弯。   许燕拿笔指着笔记本上的几处地方,一一询问。男人讲话声音很温柔,讲题时会礼貌看着许燕的眼睛,耐心细致。   林青莱手支脸,在想如何哄封景铄。   这小屁孩就因为前天的话生气了。   唉,得哄!   这就是年下的乐趣吗?   哦,头疼!   “莱莱。”   幻听了?林青莱皱眉。   “莱莱,回头。”封景铄动了动林青莱的马尾。   林青莱一路被拉出来,侧头看封景铄,问:“你好了?不气了?不需要我哄?”   封景铄突然停住,回头,手放在林青莱脖子上,脸靠近,“真拿你没办法!”   林青莱打了个哈欠,煞风景问道:“吃了没?”   封景铄:“……你什么时候长大啊?”   林青莱挑眉看向封景铄,“长大?你想干嘛?”   “想结婚。”封景铄闷闷道。   林青莱掐了掐封景铄的腮帮子,“回家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你和我一起。”封景铄照猫画虎,手指戳了戳林青莱的脸,好软,想啃!   林青莱抽回手,“不行,我还有事,你先回家,乖,弟弟。”   “不许叫弟弟!”封景铄态度坚决,十分不能接受这个称呼。   林青莱调皮起来,嘚瑟道:“弟弟!弟弟!弟弟!”小表情十分欠揍。   这……必须得教训一下!   封景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突然红了。   “叮铃铃——”林青莱跑回教室。   还没上课,许燕和男人还在说话,见人差不多齐了,男人让许燕坐下,问题下课后再讨论。   许燕朝林青莱眨眼一笑,林青莱给面子地竖了个大拇哥,高手!   男人叫严湖,特殊时期被下放,劳动改造的地方斗争很严重,像崖前大队,都排不上号。后来平反,严湖没再回去,而是留在县里当老师。   下课后,周围人纷纷离开。   “许燕同学,你的想法很好,我认为可以一试。”   林青莱一懵,啥想法?她就出去了一会儿,两人就聊了这么多!   听完之后,她明白了,固定资产升值,她没想到许燕会想出这个法子。三轮车是死的,人是活的,家里又不天天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给有需要的人,崖前大队市场广阔。   许燕想要搞“三轮车租赁”的生意。   现在一家在县城生活,澡堂生意没法干,许燕闲不住,一直在想挣钱的办法,她可不能落后,不然没有开家庭会议的资格。   严湖非常看好许燕的想法,临走前嘱咐,“有困难可以找我。”   “哎!”许燕点头,“我一定找你!”   封景铄在外面等着,夜空如水,晚风徐徐。   林青莱出来时,愣了愣,“你没走?”   “没。”封景铄伸出爪子,“我冷。”   “冷?揣兜里啊!”林青莱见封景铄没行动,帮忙把他的手放进兜里,“这样就不冷了!”   封景铄:“!”难以置信!   许燕乐滋滋问封景铄,“小铄,你看我有什么变化?”   封景铄仔细瞧瞧,“没啥呀!”   “你再看看!”许燕又说。   “剪了个头!”   许燕白了封景铄一眼。   路上,三人一块回家,林青莱在中间,左边封景铄,右边许燕。   林青莱严肃问许燕:“妈,你来真的呀?”   “当然啦!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许燕一本正经道,“我可不跟你一样,耍流氓!我都是奔着结婚去的!”   封景铄煞有其事点头,附和道:“莱莱,你耍流氓。”   “闺女,你没听见湖老师说让我找他呢!”   “胡老师?人家姓严!”   “闺女,这你就不懂了,别人都叫他严老师,没新意,我得说一些奇特的,不然他怎么记得住我啊!”   “也是哈。”   “还有,你一定要让他对你产生兴趣,像我刚才说的,我敢保证,他现在抓耳挠腮想看我怎么实施呢!”   “有道理。”   封景铄在一旁听得认真。   回到家,封兴修在辅导林秋阳写作业,林三柱在旁边刷碗,见三个人回来,“你们吃了没?反正饭没剩下!”   “想吃蛋挞了。”林青莱看向封兴修,“封伯伯?”   封兴修抬眼,“莱莱,我腰酸背痛。”   这是要椅子呢!   林青莱捂脸,今下午忙着看男人去了!椅子进度条为零!   封景铄揉了揉林青莱的头,“莱莱,我给你做!”   “你会?”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不行了(/ω\)感谢在2021-03-2011:54:24~2021-03-2017: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娘子、一切随心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蛋挞没做出来,厨房弄的乱七八糟,封景铄被罚洗三天的碗。大家都去睡觉,他对月擦桌,许燕过来鼓励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再接再厉!加油!”   明日一早,封兴修去隔壁叫林三柱起床,林三柱昨晚整理了文件,睡的有些晚,早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但一想到自己昨晚立下的flag,他使劲儿掐了下自己的脸,脸上立马出现两个大红印子,左右对称,封兴修看着都疼,“你起不来的话,就不去了吧!”   林三柱没体会到封兴修的好意,他单纯以为封兴修笑话他,士可杀不可笑话,林三柱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没有,他胳膊撑床,慢慢坐起来,脸上的红痕十分显眼。   封兴修摸鼻子,好心当成驴肝肺,他让林三柱多睡一会还成了错,哎呀,今早的运动是躲不过去了。   许燕最早起,对着镜子臭美,见林三柱晃晃悠悠从楼梯上下来,大吃一惊,“你梦游了啊?”   林三柱本来就没睡饱,起床气多着呢,“你才梦游呢!”   许燕睨了眼,甩了甩头,“好女不跟男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林三柱迷迷瞪瞪,封兴修在后面跟着,“睡觉是健康的第一步,你看你现在的状态,头快掉了,还跑步!小心上班打瞌睡,被老板抓住了!”   封兴修的话,林三柱过滤性地听了听,听完后他愣住了,然后突然大声嚎叫,“我的头!我头掉了!啊!我要死了!”   虽然清晨没有什么人,但河边有几个农夫在赶车,也有夜班回家的工人,封兴修默默离林三柱远一些,表示两人不认识。   林三柱还在满地找头,封兴修憋得满脸通红,实在是太好笑了!好笑的同时还有一点丢人!嘿嘿,他故意使坏,“老弟,你的头在后面。”   林三柱回头,看见封兴修胖胖的肚子,立马清醒了,他神气地指着自己的脑袋,“我的头在这里!”而后大踏步往前,扯住封兴修的袖子,“老哥,跑起来!左右摆臂!”   封兴修无奈,只好开始运动起来,他一跑,身上的肉开始左右上下乱晃,还没跑十分钟,封兴修就喘不动了,哼哧哼哧,让林三柱好一顿笑。   “天啊!你也太差劲儿了吧!”林三柱悠哉悠哉跑着,停下后,笑眼眯成一条缝,“我知道你差劲儿,没想到这么差劲儿!今早出来没有错,来,继续!”   封兴修断断续续说:“老弟,凡事有它的规律,一口成不成胖子,减肥得循序渐进,不能违背自然规律,你要知道,老马说了,尊重客观规律是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前提和基础,你不能忽视我的条件,制定不可行的目标。”   林三柱歪了歪嘴,就为了少跑点步,老马都出来了,“行了行了,少扯点,老马也说了,实践是最重要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直起身来,迈开步子,往前跑。”   封兴修擦汗,见林三柱没被忽悠住,于是只好起来,咬牙往前跑,呼吸声一下重过一下。   林三柱也没有那么没人性,真让封兴修绕河跑完一圈,一来跑步是为了锻炼身体,保持健康,如果运动过狠,身体没适应,出现故障,那就不好了,二来两人第一次,节奏把握不到位,等以后越来越熟悉,跑多长,跑多久,再慢慢加长度和速度。   跑完后,两人并肩走,河边的风卷着凉气,一吹,肚皮和背凉飕飕的,封兴修穿上外套,省的感冒。   林三柱抬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回去我要洗澡!”   封兴修见状,闻了闻自己身上,“挺香!”   林三柱瞪大眼睛,香?这人鼻子是有多不好使啊!他凑上去,闻了闻味道,“哦,好像是有点。”他挑眉问,“你身上抹啥了?”   封兴修边走边回忆,“抹啥?应该是莱莱新买的肥皂吧。”   “啥?肥皂!我咋没有呢!”林三柱有些不满,嘴巴撅得老长,都能挂香油瓶了,“你就是因为会做个蛋挞,不然我闺女才不会给你呢!”   蛋挞无辜中枪,封兴修喵了林三柱一眼,无语道:“当初可是你自己说——洗澡不爱打肥皂的!”   林三柱左看右看,心道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两人回到家时,林青莱在给林秋阳削铅笔。   “姐!这个好棒啊!”林秋阳拍着小手,迫不及待想要试一下。   林三柱好奇凑上去,“闺女,这个小东西是个啥?咋能削铅笔呢?”   林青莱举起来,好让林三柱看清楚,木头方块,中间一小洞,洞四周是铁片,前面有刃,“铅笔卷刀,爸,你要吗?我给你做一个。”   林三柱把林秋阳挤到一旁,动手试了试,“哎呦,真能用啊!”   真能用?林青莱扶额,那她刚才是在削空气嘛?   林三柱似乎找到了乐趣,一连串把林秋阳文具盒里的铅笔全削了,可让小家伙十分伤心,他本来打算一个一个用的,结果这下,全都开了花!   林三柱自知理亏,“你一天带一支,没带的就当全新。”   林青莱默默腹诽:这和掩耳盗铃有啥区别?   洗澡吃饭,林三柱换好衣服,就骑车上班。   刘锐进已经在忙了,恢复高考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一出,文山会海,让人忙到脚不沾地,他昨晚上就在整理资料,今早还没完成。   林三柱办公桌靠近水桶,黑木桌,玻璃片,左面一个箱子,两层架子,他先取出字帖,练了会字,才开始工作。   桌子上有个相框,是他找对桌女同事要的,里面没照片,就一张林秋阳画的全家福——五彩的颜色,夸张的线条,看起来可爱又欢乐。   至于为啥不放照片,一来他觉得照片太清晰,全家人都在看着他呢,开小差时有点胆战心惊!二来照片太隐私,而且封兴修之前官大,肯定有人认识,所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就没跟其他同志一样摆照片了。   “水没了!”有女同志拿着杯子,“同志们,水没了!”   宣传组办公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同志负责大水,女同志负责喝水。可现在大家都不想动,都在忙手头上的事。   林三柱果断停下工作,“我去扛水。”   女同志等了半天,只有林三柱回应,她十分感激,“辛苦你了,林干事。”   “没啥。”林三柱摆摆手。   张主席在门口经过,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等回到自己办公室,他跟秘书说:“小袁,林三柱真是不错。”   小袁嘿嘿一笑,“嗯,是,林干事打球也不错。”他虽然干文秘工作,但很喜欢打篮球。   林三柱因为个高腿长,打篮球很有优势,每当组局时,大家都爱和林三柱一队,赢了当然高兴,输了……原本有些难受,但一看林三柱毫无波澜,立马治愈了,人就要宠辱不惊才行。   说起打球的事,小袁管不住嘴了,可张主席越听越觉得林三柱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像刚才,大家都在忙着工作,而林三柱并不慌乱,该扛水扛水,该帮忙帮忙,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风范,十分可贵!   “试点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袁小山一样的文件里抽出一沓,“崖前大队的队长每周都写汇报书。”   试点的方向有三,一个是入学门槛改革,像为了帮助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学,学校会给出一定补助,加大减免力度,对于性别方面,也采取相应的措施,另一个是教学方式改革,比如减少体罚,多采用鼓励式的教育方式,允许成绩排名,班级较量,最后一个是课程改革,增加劳动课,农忙季节,学生们回家帮忙,文化课加大强度,避免课程落在太多。   李大队长拿着名片找到了封兴修,封兴修一眼就认出来了,能帮一点是一点,而且林三柱未来升职,这些基层干部都是非常不错的人脉。   他打了张草稿,让李大队长照着草稿做总结,每周一汇总,另外有蔡校长在,封兴修直接说不会的让蔡校长帮忙。   李大队长一开始还不愿意把功劳分出去,但封兴修直接说,“你十分之一的工作量是他的百分百,你觉得你能比得过人家?”李大队长不太会合作,喜欢单打独斗,封兴修一点拨,吓唬道,“你再这样下去,升职没有希望。”李大队长一听,还有啥不答应的。   张主席翻了翻文件,十分满意,“崖前大队人才不少呐!”   小袁识趣地没接话,默默站着。   ……   封景铄和周小海相视一眼。   就在方才,两人被拦了,五六个男人抢劫,个个有装备。很明显,这伙人打劫是专业的,队伍里分工明确,谁在前,谁在后,谁虚张声势,谁声东击西,一环扣一环。   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扔下车就跑,那些人追了一段路,就放弃了。   周小海把外套一脱,衬衣因为汗粘在身上,肌肉十分明显,这副模样比方才的劫匪还要凶悍。   封景铄没脱,他从口袋里拿出块糖,蓝色包装纸,慢条斯理撕开后,房间嘴里,燥热立马散去。   他抬眼问:“你要吃嘛?”   周小海往封景铄的方向看去,定睛顿了顿,然后走过去,“吃。”   “我们怎么回去?”荒山野岭的地方,走?不现实,“等会儿,回去看看。”周小海经验充足,这些抢匪不敢太嚣张,最多搬空车里的东西,他们没地方也没胆量干别的。   封景铄一听,放下心来,周小海有本事,他把糖纸细细放进口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017:54:36~2021-03-2115:4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鹅子是tatan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果然如周小海所料,除了车以外,什么也没剩下。   周小海把外套搭在肩上,“空手回去可不是我的作风。”   封景铄在后面跟着,一听,这意思是要回去?   他们这次的货物不多,几箱原北批发的衣服,如今洗劫一空,损失只能往肚子里咽,警察是万万不能告诉的,因为这属于投机倒把。   回去的话,倒不是不行,危险和利益共存,这次来没挣着多少钱,空手回去,确实有些不甘心,谁让沉没成本不小呢!   但封景铄考虑很多,他们一旦被抓了,后果十分严重,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那啥也没了,而且家里有人等他。   他摸摸糖纸,问周小海有多大的把握。   周小海笑了笑,“你年纪轻轻,想得挺多,你放心,绝对安全。”   封景铄虽然松了口气,周小海的本事他是相信的,但没有放松警惕,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无论概率如何,两人赌博的性质占上风,开车回到原北,周小海和熟人抽烟的功夫,新货装好了。   货还是那些,封景铄仔细检查了一遍,无误后,朝周小海示意。   周小海跟熟人告别,走到封景铄身旁,抽出一根烟,递给封景铄,“抽一根。”   封景铄摆摆手,“不了,我不爱抽。”   现在两人熟了,没有之前那样客气,该拒绝就拒绝,封景铄不喜欢烟味,一般不抽。   周小海笑了笑,法令纹深重,”不抽可不行!男人不抽可找不着媳妇!”   封景铄无奈一笑,“照你这么说,有媳妇的都是爱抽烟的?”   周小海被怼,一怔,摇摇头说:“走吧,开路!”   因为休息了几乎一个下午,两人精神都很好,一前一后,驶在路上。   封景铄大体算了下,因为熟人关系,进价打了九五折,拿回县城卖,售价只要在原先的基础上提高个十个百分点,他们这次就没白来。   当然,赚得不多,但今天情况特殊,没赔就谢天谢地了。   接近凌晨,封景铄才回家。   他走在巷子里,远远就能看见二楼微弱的灯光。   抬头一望,一天的紧张疲惫都散去了,心里剩下浓浓的眷恋。   他因为从小在国外上学,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有限,虽然被宠着长大,但是如今这般感受,以前很少有过。   进屋换上拖鞋。   拖鞋是封兴修做的,继口罩之后的第二个大作。   封景铄小声敲了敲门,“莱莱。”   林青莱正鼓捣椅子呢,因为材料问题,她设计了好几个方案,正在一一试验呢。   突然被叫,她愣了愣,往门口方向一看,封景铄!   她停下手上的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明天回来呢!”   林青莱让封景铄坐下,可满屋几乎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只好说道:“去你屋吧。”   封景铄还没好好打量一番屋里的摆设,就被人推出了房间。   他笑着揉了揉林青莱的头顶,“我先去洗澡。”   林青莱往前推的手一顿,“可是我不想收拾。”   封景铄哑然笑了笑,“好,不收拾就不收拾。那去我屋,我屋干净。”   封景铄的房间在林青莱隔壁。   大体试验了一遍,心中有数后,正好眼睛有些累了,林青莱索性把工作安排到明天上午。   封景铄还没洗完澡,林青莱在屋里等他,后来等着等着,就有点困了。   她窝在椅子上,脸斜靠着,倦意涌上,慢慢睡着了。   封景铄擦完头,进屋就是女孩睡着的模样。   他宠溺笑了笑,蹲在椅子旁,轻轻唤道:“莱莱。”   人睡得很沉,封景铄只好帮她脱掉鞋,抱着放到床上,隔壁的床上。   盖上被子,关上灯,“晚安。”   新的一天。   许燕拿镊子拔嘴边的小胡子,林三柱醒来后,看了很长时间。   他头一次没跟许燕吵,而是夸道:“狠人。”   封兴修双腿发软一步一步从楼梯上下来,蔫了吧唧问:“什么狠人?”   昨天一剧烈运动,他全身上下就跟散架了一般,又酸又疼,嗷嗷嗷,他的大腿根啊!疼死个人了!   林三柱把许燕掰正,朝封兴修介绍道:“她把嘴上的胡子一根一根全拔了。”   封兴修不解,“拔这个干啥?”   许燕白了两个大男人一眼,“好看,说了你们也不懂。”她嘴巴一圈胡子很明显,黑黑的,特别破坏美感,本着对自己负责的态度,许燕开始了这项大工程。   夜校的经历,让她接触到了县城的审美,拔胡子是她融入生活的第一步。   以前在崖前大队,她就喜欢看人家女知青洗澡。   她觉得女知青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儿,说不上来,反正一打眼就能看出人家是不是知青来。   许燕本来不太注意这个,但长期和林三柱呆在一起,潜移默化,对穿衣打扮有了感性认识。   现在在县城生活,凭借那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她总结了以下几个小点。   第一个是走路要挺拔,脖子要使劲往上伸,这样好看,第二个是说话要温柔,时不时低头浅浅一笑,给人一种无害娇羞的感觉,第三个是要学习,书本要备着,精神食粮不能少,这可是装模作样的必备神器。   当许燕把这些话告诉林青莱时,林青莱又说了一遍“高手”。   天然绿茶,我亲妈!   严湖,她特意了解了下。   除了劳动改造外,一路顺风顺水,听说以前追求他的人很多,不过下乡以后,数量减半。   京市那边老有人催严湖回去,但严湖不乐意,像是排斥京市那边的人和事。   “妈,苟富贵,勿相忘啊!”林青莱抱拳说道。   “去你的!”许燕又笑又骂。   林青莱揉着肿了的脸,乐滋滋想:她现在不仅可以拼爹了,而且可以拼妈了!   鸡蛋壳一旦找到技巧很容易剥开,她哼着歌夹了块咸菜。   “吃鸡蛋吗?”   封景铄打着哈欠下来,林青莱问他。   “吃。”   林三柱和封兴修去运动,封景铄教给了他们一套拉伸的动作,十分高难度。   还是昨天的路,封兴修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三柱可不管,他用手肘捅捅封兴修,“哎哎,你快看,前面那个!好像是张主席!”   封兴修顺着林三柱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人,“我不认识张主席。”   “哦,也是。”林三柱才反应过来,“你等着,我去会会他。”   封兴修点头,嘱咐道:“早去晚回啊!”   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最好不要回来,直接去上班!   说完,他找了个大树倚着。   “张主席?”林三柱跑过去问。   “林三柱?你怎么在这?”张主席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好久没跑步了,今早心血来潮,没想到碰到了林三柱。   真巧啊!   “我来跑步!”   “你这家伙!”张主席笑出褶子,“竟给我一些惊喜!”无论是深入人民群众开展教育试点,还是工作忙碌时乐于助人扛水。   林三柱挠头憨憨一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可是要把自己一生奉献给工作,身体不能垮了!所以我每天来这里跑步,锻炼身体。”   “好!说得好!”张主席点点头,“这些天,办公室的人压力很大,你这个觉悟非常好!身体才是第一位!好身体好工作嘛!”   “是!”林三柱激情回道,让张主席想起了当兵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我和你一样身强力壮,一顿饭吃五个大馒头。”   林三柱:“……”只接受前半句话。   因为时间原因,两人很快分开。   “呦,这么快?”封兴修从树上起来。   林三柱歪嘴,“你呀,不要再动什么歪脑筋,身体是你的,锻炼好了,受益的人是你!我可占不到便宜!”   封兴修有点不适应林三柱这么讲话,“嗯嗯嗯,我知道了,走,去跑。”   家里,许燕捧着一双黑色尼龙袜,兴高采烈,“小铄,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昨晚回来,封景铄带了一麻袋衣服,各式各样。   周小海自然没意见,他那也有一大包。   许燕正愁如何成为夜校最亮的崽呢,封景铄就给她送瞌睡枕头了!   “这个怎么样?还有这个呢?”   封景铄非常有先见之明,“我去送阳阳上学了。”   林青莱吸着蜜水,眼花缭乱。   “妈,我觉得吧,严老师更喜欢独立女性!”   许燕立马换上新袜子,“闺女,这你就不懂了。”   “嗯?”   “越闷的男人越骚。”许燕把腿担在洗漱台上欣赏。   “好叭,你说的有道理。”林青莱鼓起腮使劲儿吸着杯子底部的蜜水,“祝你马到成功。”   “我不仅会马到成功,还会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到成功!”   林青莱抿嘴,“你想怎么成功就怎么成功。”   林青莱又忙了一会儿椅子,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套上外套出门。   “莱子,你可来了!”   “二伯娘。”   “你看我有什么变化吗?”   林青莱很识趣,“卡子。”   马芬芳臭美一笑,“咳咳,被你看出来了。”   林青莱揉揉眼睛:这就是春天的气息吗?如果是的话,她真真实实感受到了! 第80章   马芬芳别了一个亮红亮红的发卡,贴在脑门上,不被人注意都难。   被马芬芳约出来,真是头一次。林青莱晚睡早起,精神状况一般,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泪花挂在睫毛上,“二伯娘,你找我到底有啥事?”   说了半天的发卡,再这么下去,她就要睡着了!   马芬芳转转眼珠,搓搓手,“莱子,你爸有没有透露给你什么消息啊?特别重大的那种。”   林青莱微微挑眉,原来是来打听消息的,这个好办,她找个地方坐下,“二伯娘,我爸这个人,你也知道,在家不谈公事。”   马芬芳翻了个白眼,“我不信。”   林青莱耸耸肩,摊手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马芬芳:“……”   她闺女收到了京市的来信,说高考有大动作,让她闺女赶紧做准备,迎接高考。她想着林三柱在教育局工作,消息肯定灵通,所以才找上林青莱。   昨晚拿到黄老师的信,林青芸纳闷归纳闷,十二月份变成了六月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变化,但时间紧张到让她不再深究这个,而是全力学习。   考试成绩出来了,不尽人意,二十名左右,老师多次找她谈话,希望她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要想宋知青。害,她啥时候想宋知青了?一定是那天林青莱搞的鬼!现在全校都知道她有一个宋知青,是宋知青让她成绩一落千丈。   虽然这不是事实,但……也不错,起码有个成绩下滑的理由了!   马芬芳亲昵挽着林青莱,“莱子,你爸真没有透露给你消息?咱们是一家人,书上说了,一家人要互帮互助——”   “等等,哪本书上说的?”林青莱问。   马芬芳:“……”   这招不行换另一招,马芬芳抹抹眼泪,“莱子,你也知道,我和我闺女千里迢迢来县城上学不容易,芸子状态不好,我想着提前知道一些消息,睡个安稳觉!唉,自从来县城后,我已经好久没睡个好觉了!”   林青莱双手环胸,“我不信你没睡过一个好觉。”   马芬芳气得牙痒痒,这个莱子,前几天还觉得她心大不计较,现在就跟她对着干,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放大招。   “莱子,实话跟你说,国家要恢复高考了!”马芬芳十分神气,“我闺女就要考上京市最好的大学了!”到时候她就是状元妈!   林青莱拱拱手,“祝贺,祝贺。”   马芬芳叉腰,“莱子,姜还是老的辣,看你的样子,高考真要恢复了吧!”   信里说的根本不明确,模模糊糊,她和她闺女猜想这个消息还没有放出来,只是少部分人士知道。   林青芸因为知道恢复高考的事,一个联想,立马猜出真相,马芬芳不放心,又想找人打听一番。   “二伯娘,你确实辣。”   马芬芳:“……你耳朵是真不好使,还是假不好使啊?”   林青莱摸了摸耳朵,“还行吧。”   恢复高考这个消息还没有广泛通知,不过在她看来,也快了,毕竟上面都派专员过来传话了。像马芬芳通过别的途径知道的,毕竟属于少数。   林青莱站起来,“二伯娘,你别送我了,我也不留在这吃饭了,我还是那句话,本事是自己的,即便天塌了,别人也抢不走,与其打听这些,还不如给堂姐补补脑呢!”   扎心的话还在后面,林青莱走到书桌旁,“成绩出来了吗?堂姐有没有告诉你?二伯年,不是我吓唬你,鸡蛋补脑,你看现在,堂姐因为没吃鸡蛋,成绩下滑了多少?学习可累呢!像我爸,一天一个鸡蛋,你看现在——”   马芬芳一琢磨,还真有点道理,她皱眉问:“鸡蛋真补脑?”   林青莱不回答,刚才她说的很明确了,“哟,这有好些书呢!”   马芬芳挺起腰板,“都是芸子的!”   林青莱大体扫了眼,“花了不少钱吧?”   “没花啥钱,一些别人送的,一些学校发的,还有一些是废旧站收的。”   林青莱点点头,拍拍马芬芳的肩膀,“二伯娘,好好干!堂姐出息了,你有大功劳!”   告别马芬芳,林青莱没有回家,而是去“咨服处”找封兴修。   “封伯伯——”林青莱一进屋,就看到封兴修躺在椅上,腿担在桌上,头盖着蒲扇。   这才三月份的天啊,就热了呀!   封兴修从蒲扇缝里看了眼,尔后阖上了眼,“莱莱,你来了呀?椅子做好了没?”   林青莱揉揉头,“最多两天。”现在条件好了,封部长原形毕露,又懒又馋,快达到林三柱的境界了。   “封伯伯,吃瓜不?”   “吃瓜?谁的瓜?”   两人蹲在地上,一人手捧一个木瓜。   封兴修吃完一块,停顿一会儿,“你说要办一个学生服务处?”   “昂。”林青莱咽下嘴里的瓜肉,“封伯伯,你觉得如何?”   “确实不错,这会儿大家还没收到恢复高考的通知,市场能提前占下。”封兴修把瓜皮收拾干净,洗了把手,“位置我可以给你想办法,就是进货之类的,我爱莫能助,还有——”   “还有什么?”   “这事得让你爸出头。”封兴修奸笑道。   林青莱微怔,眼睛一亮,“封伯伯,不愧是你!”除了懒馋,现在又多了一个奸!   消化着食走回家,林青莱遇到了冯燕岚。   冯燕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远处根本看不出来。   “哎,你站住!”   林青莱手指自己,“你叫我?”   “除了你和我,这地方还有其他人吗?”   林青莱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不过——你叫我干什么?”   “封景铄呢?”冯燕岚走上前问,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裹,看起来十分贵重。   “不知道。”林青莱没说谎,封景铄除了告诉她离家时间外,其余都是空白。   冯燕岚不相信,但现在……她联系不上封景铄,顾修平帮她打听,说封景铄和林青莱经常一块出没。   “你怎么会不知道?”冯燕岚以为林青莱在搪塞她,所以有点生气,语气中带着不满。   林青莱揉揉额头,“腿长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去哪。”   冯燕岚拧眉,林青芸,林青莱,她细细一想,“你认识林青芸吗?”   “认不认识和你……有关系?”   冯燕岚被呛,气得跺脚。   回到宿舍,她伸出手,泫然欲泣可怜说:“修平,今天我想去谢谢封景铄,遇到了林什么莱。”   顾修平拿干净毛巾给她擦手,浅浅一笑,“你生气了?”   “嗯。”冯燕岚重重点头。   “没事儿,我也经常生气。”   “嗯?”冯燕岚迅速抽出手,“修平!你生什么气!哦,差点忘了!她是你的小妖精!渣男!”   顾修平立马求饶,还没等说一句完整的话,就有人敲门,说有事找他。   冯燕岚看着顾修平的背影,更气了。   谢礼没送出去,她把毛巾摔在床上,心情糟糕极了。   林青莱回到家,许燕满面春风哼着歌。   “有进展?”   许燕把地里的草拔完,“进展不小。”   林青莱过来帮忙,她拿着水管,往地里滋去。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里面有我租赁计划书。”计划书是找封兴修帮忙看和改的,许燕非常有心计的“写”了一两个错误。   女人心海底针,封兴修没意见,他只是对许燕说:“你练练字吧,太丑了!”   许燕上过学,但是字写得十分难看,又扁又小,林三柱看在鸡蛋的份上,“我可以把我的字给你,当字帖。”   “我故意写丑的。”   “故意?”林三柱嘲笑道,“你不用故意就写的很丑!哈哈哈,真会说大话!”   封兴修想知道怎么个故意法,便问:“故意写丑,除了第一印象不好外,还有什么作用?”   许燕挑眉,“这你们就不懂了,我字写丑,他看不下去,我正好可以提出新要求,让他教我,我可以临摹他的字体,这一来一往,我们又可以接触了!”   林三柱和封兴修目瞪口呆。   林三柱倒是有所感悟,“我当初就是被你骗了,不然我才不会娶你呢!”   往事重提,许燕不干了,“啥叫被我骗了?你就是想吃饭!我还头一次见你这样的男人呢!女人不要,先问‘今天带什么饭’!我虽然不是啥好女人,但饭没少你吃的,免费给你做饭,还有荤腥,你娶我可没少占便宜!”   “切!”林三柱歪嘴,“以前的事情少提!”   封兴修打圆场,“继续说你的故意法。”   许燕滔滔不绝,“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来的,你们想啊,他现在对我的计划书产生了兴趣,无论我的字有多丑,他都会看下去的,如果我在合适时机,提出找他学写字,他心里会怎么想?会觉得我上进,努力,不被生活磨平棱角,甚至还会帮助我学习!多好的机会啊!”   封兴修十分好学,“如果说,你写的字特别好,他也会对你产生好奇,比如敬佩的心理——”   许燕摇摇头,“这路子不行,我条件有限,写字就那样,露馅了完蛋。再说,我要的可不是崇敬,人不能太完美,会让人觉得不可接近,像我这种,有一些毛病,但自己知道改,而且他还参与了帮我改的过程,这样不更好吗?”   “好像……有点道理。”封兴修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二更   感谢在2021-03-2211:37:43~2021-03-2312:2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切随心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严湖冲了杯咖啡,他拆开信封,一目……一行,字的丑陋程度决定了他的速度不能太快。   京市那边有消息说,要改革,听意思是要开放商品经济,提高市场的地位,减少国家过分干预。京市水深,在夜校教书不过是缓兵之计,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个有趣的姑娘。   白炽灯下,严湖看得十分仔细,自行车租赁这个想法非常棒,充分利用闲置资源,尤其像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如果投入使用,将会造福很多人。   当然,困难不会少,且不说别的,单这自行车的修理就需要一大笔费用。   信上写得很详细,到最后,严湖莞尔一笑,原是许燕在信纸末尾画了个小人。小人说:“辛苦湖看到最后!字丑我的错!”   “呵,这人!”严湖笑了出来,“挺有意思。”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支钢笔,随便拿了一张印有花纹的信纸,开始给许燕回信。   文字完全没有感情波动,只是体现了他对“自行车租赁”的想法,另外,许燕信中的两处错误,他详细指了出来,并附上正确答案。   临末了,严湖揉揉太阳穴,像模像样画了个小人,开玩笑道:“看你的字确实很辛苦[眼疼]。”   把东西装进信封后,他煮了碗面条。   家里只有他一人,住在一个环境安静的巷子,院子里有一颗榆钱树,累的时候,他喜欢趴在窗台,无聊地数有多少叶子。   “严老师,你的信!”   邮递员朝院子里喊去,接着放进一旁的信箱。   面条吃完,严湖不紧不慢取出,眉头轻轻一皱,蒋吟!   他陷入沉默,实在想不明白蒋吟为何要给他写信!明明他们……断了任何联系了!   严湖和蒋吟谈过对象,两人感情很好,但后来,蒋吟家里人不同意,因为严湖私生子身份,蒋吟不敢反抗,由父母做主,最后嫁给了封兴修。   打开信封,严湖一目十行,娟秀的楷体还是那个样,他嗤笑一声,物是人非。   蒋吟想让他帮忙打听封兴修的事情,严湖把信点着,封兴修,封部长,他听说是被蒋吟举报,被人设计去了一个贫困大队改造,蒋吟现在想干嘛?怕封兴修报复?   他才没那闲工夫呢!   深吸一口气,严湖把灰烬处理干净,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完全不把蒋吟吩咐的事放在心上。   看着看着,他觉得书里的知识有助于租赁事业的开展,于是标出注解,准备拿给许燕看。   现在市场仍旧保守,严湖觉得国家想要发展,经济是首位。许燕歪打正着,正中严湖下怀。   租赁是经济的重要一环,如果租赁可行,那么以此类推,很多东西可以实行。   蒋吟是芭蕾舞团的负责人,即便三十多,仍容貌姣好,身形优雅。   她捧着一本书,心绪纷飞,严湖是她的初恋,从外表气质各方面,几乎没有人比得过严湖,但有一点,安全感,严湖给不了她。   安全感是封兴修给的。封兴修太过聪明,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化险为夷,蒋吟原本嫁给封兴修时,还心存不愉,但看封兴修手腕高强,一路爬上来,众人羡慕她的眼光,逐渐地,她接受了封兴修。   可世事无常,蒋吟骨子里就自私、胆小和懦弱,顾家随意两句话就让她变了阵营,甚至亲手把自己的丈夫儿子送去劳动改造。   蒋吟心里有万丈委屈,如果封兴修和封景铄不去,那么接受惩罚的人就是她。   而她,从小到大,除了跳舞,什么也不会,真要被下放了,她害怕,恐惧。   与其每天胆战心惊,还不如给个痛苦,于是爬床,陷害封兴修,人开始变得刻薄而尖锐。   都说相由心生,现在的蒋吟,即便容貌再出色,眉头间、眼尾处的细纹,以及眼睛里复杂的东西,都在说明她变了。   她联系不上那边的人,又害怕封兴修东山再起,到时候翻旧账……她夜不能寝,所以想让严湖帮忙。   旁边一人捅捅蒋吟,“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蒋吟低头一笑,挽了挽耳边的碎头发。   等蒋吟离开,那人往地上一呸,“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摆出年轻时候的样子,给谁看啊!”   ……   “哥,你来了啊!”孙志强已经正式成为一名拖拉机手了。   封景铄摆摆手,当初他差点被叫师父了,还不是师傅的师傅,是师父的师父,多显老,他才不要!   “吃吗?”封景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孙志强嘿嘿一笑,他这个师父,不跟别人一样见面就给烟,而是喜欢给糖和巧克力!   糖还好,不是很贵,巧克力可稀罕,不过这巧克力,得看运气,像今天,他成功拿到了一块。   “谢谢哥。”他把巧克力装到兜里,打算给蔡晓蝶吃。   “有消息了没?”封景铄问。   孙志强搓搓手,凑到封景铄耳朵旁,“那女人又联系了几次,不过我让我爸没再理会。”说完,想起自己以前干的混账事,“哥,以前都是我和我爸不懂事,重点是我爸,他啊,欺软怕硬,明显受到了那个女人的蛊惑,这才安排你和你爸做那些苦活和累活啊!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不不,从好几天前开始,我和我爸就已经改邪归正了,坚决不接受那个女人的贿赂!”   封景铄思考了会儿,缓缓道:“玩游戏可不是这么玩的,你们表现太过明显,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跟前一样,照常跟她回报这里的情况。”   “啊!”孙志强脑筋没转过来,“这样的话,你和你爸不就暴露了吗?”   “你笨呐!谁让你说实话了!随便说说!”封景铄不成器地睨了孙志强一眼,“没看过电影啊!间谍不知道吗?”   孙志强眼睛一转,“哦,我明白了!阴奉阳违!还是哥你聪明!”   封景铄倒是没再反驳,他拍了拍孙志强的肩膀,“好好干。”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一袋东西,“给,尼龙袜。”   “尼龙袜?我不穿呀。”孙志强饶头,“这是女人的玩意儿!”   “谁让你穿了!”封景铄白了一眼。   孙志强恍然大悟,“行,那我拿回去给我奶,我奶肯定高兴!”   封景铄紧皱眉头:“……给你奶穿?嗯,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看情况   感谢在2021-03-2312:26:16~2021-03-2317: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切随心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夜校,许燕照常去上课。   “湖老师。”她笑着跟严湖打招呼。   严湖十分儒雅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信件往来。   许燕倒没在乎,毕竟他们俩现在的身份是老师和学生,如果过分亲密,会让人说闲话。她之前听说那些跟学生搞暧昧的老师都被下放进行劳动改造了。   一如既往两堂课,许燕坐在第一排,挺胸抬头看严湖,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   严湖站在讲台上,能感受到许燕热情的目光,他单纯以为那是对知识的热爱,没想太多。   下课,许燕叫住严湖,“湖老师,你着急回家吗?”   “有事?”严湖胳膊夹着书,一只手向上推了推眼镜,好看的面部轮廓在灯光照耀下越发迷人。   许燕抿嘴一笑,显得有些娇憨,她挠挠头,手指带起几缕发丝,乱糟糟在后脑勺上,灯下有些明显。   严湖往头发丝上看了一眼,安静等许燕说话。   许燕结结巴巴,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一样,“湖老师,你知道的,我的字有些丑。”   严湖戏谑一笑,“可不是——有些丑哦。”   许燕一怔,把头往胸前埋了埋,这下后脑勺的头发丝看得越发清晰了,严湖忍不住指了指,“你的头发。”   许燕装糊涂,瞪着大眼睛,呆萌问:“什么头发?”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严湖扫了一眼,又指了一遍,“后脑勺的头发。”   许燕摸了摸,但仍有几根不听话的毛翘着,十分破坏整体美感。   严湖揉揉眉,这该死的强迫症!“你过来,我帮你理理。”   许燕听话地过去,很贴心地弯了弯身体,屁股不动声色撅着,脖子高高挺着。   “不用弯腰,我够得着。”严湖笑了笑,把那几缕毛捋平,终于顺眼后,他让许燕转过来,“好了。”   许燕眼睛弯弯,歪头一笑,“谢谢湖老师。”   严湖欲想说话,但有大爷破锣嗓子喊要关门,他遗憾道:“等明天吧。”   突然“啪嗒”一声,大爷无情关掉了灯,偌大的教室漆黑一片,许燕眼睛一亮,好机会。   她立马躲到严湖后面,手指准确无误抓住袖子,弱小可怜说道:“湖老师,我有点怕。”   严湖没想到许燕这么胆小,“你拽着我,我们一起出去。”   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摩擦着出去。   “湖老师,谢谢你。”   严湖慢条斯理摘下眼镜,随意放在衬衣口袋里,“今晚,你已经说了两个谢谢了。”   “湖老师不喜欢我说谢谢?”   严湖但笑不语。   许燕突然大胆起来,昂着头,”待会儿我要说第三个谢谢了。”   “什么?”严湖皱眉,“第三个?”   许燕双手合十,作拜托状,“我已经深刻认识到字丑的危害性了,所以想问湖老师要一些字帖。”   “字丑的危害性?”严湖被逗笑了,尔后煞有其事地说,“字丑却是有危害,那行,我回去给你找一些。”   “湖老师,你人真好。”许燕笑眯眯道。   “人好?”严湖呵呵一笑,“回去吧。”   许燕乖巧道:“那老师先走。”   严湖微微一笑,“好,我先。”   林三柱啃着一颗糖葫芦,半咽不咽,“许燕这个人,惯会装模作样!”   今天下班早,林三柱拉着封兴修去看了一场电影,现在刚看完,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   封兴修细嚼慢咽吃着,圆溜溜的糖葫芦,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亮晶晶的,又甜又酸。   他视力好,一眼就瞧清楚了严湖那张脸,按理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现在,说实话,他无感,倒是很想看许燕能否把严湖搞到手。   严湖这个人,骨子里清高傲气,看起来温温柔柔,但心里矫情得很,对一般的人很难动心。   这些年严湖一直没再找,蒋吟以为严湖是为了她“守身如玉”,封兴修呸了一声。   许燕没发现两人,林三柱倚在墙上,“你觉得晚上的电影如何?”   封兴修仔细回忆了一下,实话实说,“有点无聊。”   “呀,可把你能耐的!”林三柱白眼翻得不能再翻,“有电影看就不错了。”   封兴修吃完最后一颗,抿了抿嘴,“回家。”   许燕比两人快一步,回到家,她详细复盘一番,林青莱伸着胳膊过来问情况,许燕条理清晰道:“不能说进展神速,但起码我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林青莱笑了笑,“莫非——字丑的深刻印象?”   许燕换上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无所畏惧道:“嗯,字丑的深刻印象。”   她坐下,“闺女,我跟你说,湖老师有文化,好看的字肯定见过很多,像我这样丑的,特别稀有,物以稀为贵,他这辈子肯定会记得我的丑字的。”   林青莱眨巴眨巴眼,“有道理。”   椅子做好了,完全符合封兴修的形象特征,林秋阳坐上去体验一番,就像在船上一般。   封兴修很满意,“明早我给你做蛋挞!”   林三柱嚷嚷道:“那我煎蛋呢?”   “取决于鸡咯。”封兴修有理有据说,“它要下蛋多,两全其美,如果不是,莱莱先。”   ……   恢复高考的消息马上就要撕破口子放出来了。   林青莱布置着学生服务处,封景铄被她拉来做苦工。   贴墙处一排架子,对面是一排长桌,封兴修也来帮忙,写了好几张字,比如“高考加油”,再比如“知识就是力量”,看起来非常鼓舞人心。   林三柱因为工作忙,没来,现在在开会。   张主席坐在前面,周围坐着一群干事,“今天我们开一个小会,大家一定要畅所欲言,有意见的提意见,有想法的提想法,我们是一个集体,就要发挥集体的作用,众人拾柴火焰高,恢复高考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都非常重视和期待,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全力以赴!”   大家稀稀拉拉的鼓了鼓掌,可几乎没有人发言。   张主席有些不满,“大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装深沉?”他开始一个一个点名,“刘锐进,你先说。”   “哎,主席。”刘锐进站起来,“我觉得目前的准备工作完成比较充分,只是一些细节没有把握。”   “什么细节?”   刘锐进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坐下!”   张主席揉揉太阳穴,“我知道大家不熟悉,但世上无难事,多用点心,问题总会解决的!”   林三柱掐准时机,举手道:“我有一个想法。”   张主席露出笑脸,“好,你说。”   林三柱站起来,冷静沉着,看起来很有把握,大家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   “事物之间是有联系的,高考可不是孤立的东西。”林三柱停顿一下,径直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根□□笔,一笔一画写下“高考”两字。   “高考意味着老师,意味着学生,意味着读书,意味着写字。”林三柱不紧不慢说道,这个语速状态是经过封兴修多次检验的,既不会太慢,也不会太快,刚刚好。   众人不解,不明白林三柱为何这样说。   林三柱强调,“通知不是下放就完成了,我认为需要落到实处,高考本就是服务同学的一个平台,我认为可以从多方面帮助有需要的人群,让他们参加高考实现梦想。”   “比如呢?”张主席有些感兴趣。   林三柱掷地有声,“学生服务处。”   “这——不行吧,我们教育局没那么大权力!”刘锐进皱眉说。   林三柱一点不慌张,“大家有没有想过参加高考的人群啊?文件上说了,不论年龄,那么我相信,很多老知青都会参加,尤其是那些返城失败的人,如果他们要参加高考,一没课本,二没资料,想取得一个好成绩有些困难。”   有个女同志说:“如果没考上,或者没考好,只能说明他们没准备充分,这怪谁呢?”   女同志一说,接连有几个人附和。   林三柱停住脚步,看向那位女同志,”当然是怪我们工作没做好了!”   他继续说:“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我们的职业是什么?为人民服务不是一句口号,更不是一句空话,我们是要切切实实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的!知青不是人民吗?他们的诉求我们可以视而不见吗?不仅仅是知青,还有很多人需要我们帮助!”   张主席一直点头,这席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刘锐进想起了那次去崖前大队的经历,“对,我同意林三柱同志说的!”   他神色有些激动,“我们不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看待问题,而是要站在人民的立场上看待问题,动乱虽然过去,但很多’疑难杂症‘有待解决,这次恢复高考,所有人都有参加的权力,我们有义务帮助他们,国家需要人才,我们要不遗余力,争取让每一个高考人没有后顾之忧。”   林三柱点点头,带头鼓掌道:“刘干事说的对!为每一个高考人服务!”   张主席鼓完掌说,“林三柱同志的建议非常不错,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是。”   回到办公室,张主席在本子上列了几项计划,学生服务处非常有必要,无论是外界评价,还是最后目标,意义重大,而且此事成效显著,因为这代表着地区升学率!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二更   感谢在2021-03-2317:01:54~2021-03-2411: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鹅子是tata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咸鱼20瓶;加内特10瓶;秋日私语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举国上下投入到恢复高考运动中,比当年炼钢铁还要热血沸腾。   大街小巷贴满标语,连猪圈也用红漆写了几个大字。无论农村还是城市,知识青年们奔走相告,借书的借书,找资料的找资料,为6月底的高考做准备。   林青芸喝了一杯水,环顾周围人焦急的表情,内心有些得意。受过后世的信息轰炸,她很清楚信息的重要性。因为提前知道消息,部分珍贵的资料她都找来了。   “青芸同学,看你的表情非常有把握啊!”孙老师走到林青芸面前,笑着说。   孙老师一直寄予林青芸厚望,希望她能取得优异成绩,可上次考试,实在让她失望,二十多名?太差了!如果是一般学生,她必定高兴拍手,但对于林青芸,她认为起码前五。   林青芸收起自己的得意,“孙老师好。”   孙老师瞅了眼林青芸桌上的东西,她告诫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你还年轻,恋爱不急着谈!现在恢复高考,等到大学,有的是时间谈对象!你啊,从公社跳级过来,底子很不错,千万不能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学习!老师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现在的成绩对比你以前,十分差劲儿!你啊,要分得清主次,现在这个关键节点,学习是主,谈对象是次!“林青芸红着脸点头,”知道了,谢谢老师。“   “没啥,你心里清楚就好。”孙老师又朝班里的同学看去,“刚才我对林青芸同学说的,想必你们都听见了,人生在世,有几个十年呐!现在恢复高考,你们是最大的受益者,毫不客气地说,你们赶上好时候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们可别为了捡芝麻,把西瓜丢了!你们听清楚了吗?”   班长带头回道:“听清楚了,老师!“   呼啦啦全班的人一起喊道,“听清楚了,老师!”   班长是个负责的男同学,面相憨厚,他严肃认真道:“孙老师,您的一片好心我们都明白,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让自己有遗憾!”   孙老师朝班长点点头,“非常好,大家要学习班长这种精神,你们的人生还刚刚开始,未来发展成什么样子,还要看你们自己的努力!”   最后一排有个寸头男生举起手问:“孙老师,我舅想跟我一起上学,行吗?”   全班哈哈大笑,有人问:“你舅?都结婚了吧!”   男生摸摸头,“是,都有孩子了。”   孙老师走到讲台上,伸手让大家停下,”大家不要笑,高考没设门槛,谁都能参加,你们看,人家结婚有孩子的人都想搏一把,你们作为毕业班的同学,可不能落下啊!“大概因为这一段插曲,大家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全国那么多人,如果一齐参加,竞争力得有多大啊!   于是大家纷纷投入到复习当中,林青芸也是。   马芬芳的黑市生意不错,每天都有进账,有时候多,有时候少。老旧嘈杂的筒子楼里,她在楼道里煮鸡蛋。   “婶子,是我。”   马芬芳扭头一看,是宋端理!他来这做什么?   宋端理把麻袋递给马芬芳,“你拿去给青芸补补吧。这是啥?“她边说边打开麻袋,哎呀妈,是两只大母鸡!她咧嘴一笑,亲切招待宋端理,”小宋啊,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啥东西啊!“宋端理笑了笑,不说话,似乎看透了马芬芳的小心思。   马芬芳收好麻袋,自顾自地说:“来找青芸啊,她还没放学,你也知道恢复高考这事的重要性,几个学校较着劲儿争第一呢!这不,为了提高学生成绩,不仅上学时间提前了,而且放学时间推迟了!学习任务重着呢!”   宋端理点头称是,“没事,我在这等着。”   看在鸡的面子上,马芬芳没赶宋端理走,但她摸不清楚宋端理的想法。   宋端理喜欢她闺女这事她知道,但现在她可不希望两人发展关系,她闺女以后是要去京市的!   马芬芳如今有些看不上宋端理了,觉得宋端理配不上林青芸。   宋端理原本想要打听消息,结果县中学的人说,林青芸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导致了成绩下滑!他当时一听,罪过罪过,同时,有点想念以前两人暧昧的日子。此外,他想问林青芸高考的事情。   崖前大队由蔡校长牵头,李大队长保驾护航,成立了一个高考小组,他担任小组长。   这次他来找林青芸,除了解相思之苦外,还带着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打听具体情况。   另一边,上面批准成立学生服务处,林三柱作为发起人,需要全方位负责。   房间布置差不多了,封兴修写的字全都挂了起来,订书机等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供同学使用。   林青莱往封景铄兜里掏了块糖,糖还没找到,手被人捉住了。   封景铄攥着林青莱的手,眯眼笑了笑,似乎在说:看,被我捉住了!这次你往哪里逃。   他发现林青莱特别会顾左右而言他,绝对是逃避问题的一把好手。   林青莱缩缩胳膊,发现被攥的更紧了,“哥,哥,你放开我。”   “哥?”封景铄无奈一笑,“你可真会啊!”   林青莱装傻充愣,“还行还行,不如我妈会。”   许燕没功夫搭理林青莱两人,她现在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她原本设想在崖前大队展开,但后来一想,见效太慢,正好高考开始了,肯定有很多人想要到县城买资料,或者打听消息,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封兴修大力支持,“你大胆去做,赚了是你的,亏了也是你的。”   许燕当晚就扒拉自己的私房钱,数来数去,除了不能变现的,一共四百五十六块八角五分。   夜校找人帮忙请假,她这几天一直奔波在路上,至于严湖,许燕很有把握,前些日子追得太紧,又是练字,又是看书,如果再这么下去,严湖定会烦了她。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大概因为接触男人比较多,欲擒故纵的把戏她玩得炉火纯青,啥时候该松,啥时候该紧,她心里有章有法。   不过这些对部分人没有效果,比如林三柱。   但以前她看人的眼光太差,男人们都靠不住,现在她学聪明了,女人嘛,先搞事业!其他的以后再说!男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有也可以,没有也死不了!   许燕忙起来,严湖有点不习惯了。   手头又一封蒋吟的信,催得十分急,他一打听,原来是她跟着的男人职位有变。   他揉揉眉,冲了一杯咖啡,突然想起许燕夹在书里话——地不载人而人自立,水不载舟而舟自横。   低头浅笑一声,默默烧掉信纸。   京市,某会议室。   一个年轻人坐在中央,他顿了一会,抬眼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小范啊,你这路走得太快了,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华国可不是一个小国,你想过后果吗?我知道,恢复高考是你的主意,但你——不能凡事都这样干啊!”   范文彦漂亮的手指敲着桌子,等人说完,他微微一笑,“沈老,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所有人都跟您一样,畏畏缩缩,什么都不敢干,国家还能发展吗?社会还能进步吗?当务之急是要发展经济。”   开完会,沈老气的冒烟,走廊里,他跟人抱怨,“这个小范,仗着有人,胡作非为!结果你们……你们一个个当缩头乌龟,凡事都顺着他!这还开什么破会啊!直接让他自己做决定好了!嘿!气死我了。”   范文彦站在沈老背后,“生气不利于身体健康,沈老可不能因为我气坏了身体,不然我,罪孽深重啊!”   说完,他面带微笑穿过人群,有意无意忽视沈老。   沈老哆哆嗦嗦指着范文彦的背,“这人,简直太气人了!”   “沈老,少说几句吧。”有人劝道,“当心身体。”   沈老瞪大眼睛,“怎么?你也跟姓范的一样?要劝我!哼!”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您要真气出毛病了,我怕下次开会就没有您的事了。”言辞恳切,听着落泪啊!   沈老:“……”   范文彦回到家,正好碰到李妈过来做饭。   李妈是上层领导指定给范文彦的保姆,她笑着说:“范先生,您今天回来的很早啊。”   “嗯。”范文彦一笑。   见范文彦不想言语,李妈知趣地没再打扰,专心致志准备起午餐来。   李妈虽然好奇范先生的来历,但都憋在心里,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她当过很多人的保姆,高级院士,厅级干部,都有,但范文彦给她一种神秘的感觉,怎么描述呢?好像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范文彦换好衣服,一身比较休闲的装扮,“李妈,蛋挞你学的怎么样了?”   李妈咧嘴道:“学会了学会了!这小东西挺难做!范先生要吃嘛?要吃的话,我现在就做。”   范文彦摇了摇头,“明天给我做。”   李妈连声答应,“好好好,范先生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411:49:53~2021-03-2419:3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切随心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封景铄买了一篮子鸡蛋,个个好看,他正练习做蛋挞,封兴修在一旁帮忙。   林三柱过来转了一圈,哦!他的小心脏啊!这太浪费了!   “我说小铄,你放过这些鸡蛋吧,直接让你爸做不好吗?”   封兴修摆摆手,“他给莱莱做的,我插不了手,你要是心疼,回屋睡觉吧,眼不见为净。”   林三柱伸了个懒腰,“眼不见为净,亏你说得出来。”鸡蛋啊鸡蛋,他哼哼唧唧回了房。   封景铄愈挫愈勇,深夜,封兴修开始打哈欠了,他拍拍封景铄的肩膀,“你好好练习吧。”   “嗯。”封景铄收拾完一堆蛋壳,继续练习。   早晨,林青莱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封景铄,“哇!你起得这么早!”现在才六点多几分,她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没想到封景铄更早。   “我记得昨晚你比我睡得晚呀。”林青莱冲了杯蜜水,凑到封景铄跟前,“你这是做的什么呀?好香!”   封景铄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亮白的牙齿,“莱莱,生日快乐!”   林青莱一怔,生日?她今天过生日嘛?想了会儿,还真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她住校以后,就没怎么过过生日了,倒是有一个人,喜欢这样,害,都是过去的事了。   “谢谢。”林青莱轻轻扯了扯封景铄的腮帮子,尔后顺着下颌线摸到耳垂。   封景铄突然一颤,“莱莱,快住手。”   林青莱猛然缩回手,干笑两声,又说了一遍谢谢。   封景铄把新鲜出炉的蛋挞端到林青莱面前,“生日快乐,林青莱。”   看见林青莱又些愣神,似乎在回忆一些不好的事情,封景铄耍宝道:“嗯,让我算算你多大了。”   林青莱立马回神,微笑道:“不用算。”   “以后我学做蛋糕。”封景铄承诺说,“现在有些简陋,莱莱不要介意。”   林青莱抬头看着封景铄的眼睛,十分认真的回道:”一点都不介意,我很高兴。“两人凑得很近,只要微微靠前,就能碰到鼻子,林青莱突然凑近,嘴巴轻轻擦了擦封景铄的,尔后微微一笑,叼着蛋挞,留给封景铄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封景铄还没从方才的吻里出来,现在见林青莱要走,立即伸手拽住,接着环住腰,把人扳正,脸朝自己。   林青莱眨巴眨巴眼,无辜问:”怎么了?“   三个字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封景铄没有实操经验,摸索着前进,先用嘴巴蹭蹭,上面,下面,左面,右面,等蹭完一圈,他睁眼望向林青莱。   林青莱突然一笑,故意靠近,贴到封景铄耳朵边说:“你是不是——不会呀?”   封景铄轻轻咬住林青莱的上唇,暧昧道:“姐姐要教我嘛?”   林青莱耳朵不由自主发麻,这句“姐姐”叫的,实在是太犯规了!她歪了下头,故意躲过封景铄的视线。   “姐姐?”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叫了!”林青莱害羞的躲进封景铄怀里,“我保证以后不叫你弟弟了!”   封景铄可不放过她,他弯下身子,把头埋在林青莱修成的脖颈里,暧昧摩擦着。   一旁的蛋挞早就凉透了,两人腻腻歪歪了半天。   听见有动静后,林青莱无情推开封景铄,不自在地说道:“蛋挞还行,再接再厉。”   林三柱半眯着眼,一看就还没睡醒,他摸了一个蛋挞,准确无误放进嘴里,眉头一皱,“小铄,你这蛋挞是放进水池里了吗?透心凉啊!也就我闺女心好,说还行,要我,那必须不合格,手艺这块,你要好好跟你爸学习啊!”   封景铄从善如流,“是,叔,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林青莱背着手,对林三柱说:“爸,你放心,我会监督他的。”   等林三柱一走,封景铄攥住林青莱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拉,“想要。”   “什么?”   封景铄红着脸说:“就是那天我回来,你帮我的事。”   林青莱装糊涂,“那天是哪天?我记不清楚了。”   封景铄拿着林青莱的手放到腹肌上,紧实的让人想捏,林青莱忍不住捏了一把,语气荡漾道:“还行,再接再厉。”   “所以,莱莱记起来了吗?”   林青莱抽回手,思考道:“我认为吧,这事你自己就能操作,而且动作比我熟练。”   封景铄脑筋一动,“莱莱是不是想看我操作一遍?”   林青莱挑眉,“……也不是不行。”   封兴修被林三柱折腾醒,又是抓耳朵,又是挠脚心,他坐起来,迷迷瞪瞪道:“广播里说了,今天下雨,所以今早咱们就别去了!休息一天,休息一天!”   林三柱不乐意了,他跳上床,“你不起,那我不就白起了吗?不行!我可不能吃亏!你今天必须起来!坚持就是胜利,封兴修,快点!”   封兴修想一死了之,突然画风一变,“哦,我的头,好疼!哦,我的脚,好疼!哦,我的腿,好疼!哦,我的腚,好疼!我现在浑身上下都疼!”   林三柱歪了歪嘴,“呦呦呦,可以啊,戏都唱开了!你咋不说你放出的屁疼呢!”   最终,封兴修败下阵来,“好好好,我起,我起还不行吗?”   穿上袜子,趿拉上拖鞋,封兴修下来,林三柱在后面时刻监督着。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一出门,风开始张牙舞爪唱歌跳舞,封兴修裹紧外套,快速前进。   “这个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封兴修担忧道,“你带伞了没?”   林三柱摇摇头,“你放心,只要快点,雨就下不到我们头上。”   “呵。”封兴修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乐观!”   林三柱摇头晃脑,“我不乐观谁乐观!”说完,加快了速度。   两人跑完,刚到家门口,雨倾盆而下。   林三柱咧嘴一笑,“我就说吧,只要我们跑得快,雨就不会落到我们头上!”   封兴修没空理他,拿着毛巾擦汗,“早饭吃啥?”   “包子。”林三柱有点馋国营饭店的酱肉大包了,之前他陪裴副部去吃,一口一个,太香了!   裴副部不知道为啥,每次出去,都要带着他,林三柱纳闷,封兴修帮忙分析,说不定因为你好看,带出去有面子。   林三柱笑的牙不见眼,哎呀,裴副部太有眼光了!   京市某公寓。   一摞蛋挞在范文彦面前。   李妈做完饭就走了,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出来吧。”   “阿彦,我真不明白你。她活着的时候,你不待见她,现在她死了,你把她弄到书里!好,弄到书里就弄到书里,小说系统独立运行,我接受!但现在,因为你的到来,不该重生的人重生了,不该穿越的人穿越了,世界已经快要崩塌了,你好自为之!”   一个方形光晕在饭桌前,范文彦沉着脸,“我的事你要不管。”   “呵!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要不是我们在一根绳上,我才不会管你呢!你爱怎样就怎样,粉身碎骨也和我没关系!”   范文彦揉揉眉心,“你再帮我顶一段时间,我马上就能处理完。”   “最多二十天。”   范文彦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答应,“好。”   “对了,她在哪?”   “你是知道规则的,小说世界不能乱用权力。”   “二十天。”   “阿彦,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耍心眼儿!”   对峙良久后,方形光晕缴械投降,“给你传过去了。”   范文彦点头,“谢谢。”   瓢泼大雨,腾云驾雾,从天上滚滚而来。   范文彦站在窗户前,他的莱莱啊,生日快乐。   李妈中午过来时,蛋挞全部凉透,数量一个没少,她纳闷:这让做了不吃是咋回事!莫非不好吃!   她捏了一个放嘴里,虽然凉了,但味道没有问题,奶香味十足。   “先生,我们去哪?”   范文彦把地址告诉司机。   司机结结巴巴道:“可是,先生,您下午还有会。”   “那就推掉吧。”   “推掉?“司机惊呆。   范文彦心里祈祷,希望24点前能见到她,亲口对她说生日快乐。   今天晚上,蒋吟坐着火车去景山县,严湖那边迟迟没有回信,她心里空落落,与其焦虑,不如找他谈一谈。   严湖撑着伞,和许燕一起,晚上的风有些大,气温有些低,许燕把头巾拿下来,抬手给严湖围在脖子里。   “冷嘛?”许燕用手贴住严湖的脸,“系上就暖和了。”   严湖愣了很长时间,好似被许燕的动作吓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给我了,你带什么?”   许燕摆摆手,“没事,我不怕冷,你试试我的手。”   她把手举到严湖面前,态度大方,丝毫看不出暧昧关系来。   严湖轻轻握了握,很粗糙的一双手,几乎每根手指都有茧子,手心很干净,很热,就像一个小太阳,他握住后笑道:“很暖和。”   他一说完,许燕就把手抽出来,插进自己口袋里,“我就说嘛,我不冷!“手里空空,严湖见许燕抽地这么快,心里有丝丝失落,“是不是我的手太冷了?”   许燕笑了笑,眼睛像是被水润过,亮亮的,她把严湖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就不冷了。”   严湖又愣了好长时间。 第85章   许燕把严湖送到家,雨停,雾蒙蒙的,她把围巾解下来。   “你要拿回去?”严湖愣愣问了一句,唉,这围巾本来就是许燕的,拿回去天经地义,他真是多嘴!   许燕笑了笑,“不啊。”她抬起严湖的手,把围巾放在他手里,“麻烦湖老师回去洗干净给我。”   洗干净?严湖蹙眉,冷不丁问道:“你嫌弃我?”   许燕摇头,“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只是惦记你家的肥皂味罢了。”   “肥皂味?”严湖低头闻了闻袖子上的味道,呆头呆脑问:“是这个吗?”   许燕笑而不语,十分神秘。   她刚想转身,严湖猛然拉着她,许燕抬眼,眼睛写满疑惑,“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严湖咳嗽两声,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想和许燕呆在一起,他松开手,假装自在道:“没事儿,就是想说,你明天过来拿吧,我回家就洗,一个上午就能干。”   脑子一片浆糊,说出的话逻辑性减半。   许燕低头微笑,转而踮脚伸手,“你头上的叶子我没收了。”   还没等严湖反应过来,许燕早就消失在夜色当中了。   许燕哼着歌回家,手里哪有叶子啊!再说,一片叶子落到头上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严湖摸了摸头,呢喃道:“没收叶子?”   范文彦撑着伞站在门口,眼底乌青,一看就没休息好,看了眼手表,晚上十二点十五分。   “先生,旅馆订好了。”   范文彦轻嗤一声,“覆水难收,回去吧。”   “哎,我们回旅馆。”   范文彦直直看着手表,“不,我是说回京市。”   “回京市?”司机腹诽,那今天这波操作是闹着玩的?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   “阿彦。”林青莱打开门,“既然来了,那就——一次性把话说明白吧。”   范文彦抬头看向林青莱,目不转睛,他慢慢收好伞,给司机,“在车里等我。”   两人相对,谁也不肯开口说第一句。   “莱莱,生日……快乐。”   “谢谢你还记得。”   “你的一切,我怎么可能忘记呢?”范文彦突然靠前,红了眼眶,嘴角微微冒出的胡茬透着失意。   林青莱轻笑一声,她双手环胸,摇摇头,“阿彦,以前的事情,我想了想,你说的对,我这样可怜的人,确实不该被人喜欢,你能记住我的习惯,我的爱好……真是难为你了!让我猜猜,你背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痛苦?”   夜色浓重,林青莱觉得有些冷,“不管你是谁,恭喜你,解脱了,以后再也不用死记硬背我的一切了。”   范文彦悲伤地合上眼睛,“莱莱,我们重新开始,在这里,可以吗?”   “覆水难收,这话是你说的。”林青莱冷静地看着范文彦,“我以为你很清楚。”   范文彦父亲和林青莱签了打赌协议,林青莱赢了,范文彦父亲无颜面对失败跳楼自杀,范文彦潜伏在林青莱身边,在关键时刻,给了林青莱一刀。   “莱莱。”范文彦冲上去,面色狰狞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林青莱一根一根掰开范文彦的手指,“曾经我是这么认为,但现在,从你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叫爱,叫施舍。”   封景铄躲在门后,静静听着。   “阿彦。”林青莱微笑说道,“你走吧,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满身满心都是我的……男人了,在没有遇见他以前,你的一点偏爱都会让我心花怒放,即使我知道这是假的,但是在遇到他以后,我发现,爱这种东西,其实不需要强迫,挣扎,沉沦,不论我是谁,它就在那里。”   门被关上,范文彦红着眼睛,指尖戳进肉里。   影子被微弱的光拉得很长,范文彦失魂落魄走向车的位置,这段距离,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一样。   司机连忙出来扶住范文彦,“先生?”   范文彦任由司机把他塞进车里,“走吧。”   回到京市,已经是中午时间,范文彦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寓。   方形光晕一下出现,“阿彦,人家现在不要你了!我看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个世界逗留了!不然主神追究下来,你又被流放!若是再欠一个情债……无法想象!”   范文彦窝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方形光晕在他脑袋四周窜来窜去。   “既然她那么决绝。”范文彦稍稍坐起来,轻轻说道,“那么就让她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吧。”   方形光晕往天上一弹,男人这种生物太可怕了!   “所以——你打算回去了?”   范文彦摸出一根烟,喷到方形光晕上,一触四散,“复制一个我在这。”   同样中午时间,蒋吟到了。   “严哥。”蒋吟发丝落到脸上,鼻头红红的,“是我,蒋吟。”   严湖白天在家备课,满心欢喜打开门,不是许燕,是蒋吟,他紧皱眉头,“蒋吟?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听这话,蒋吟微微不满,严湖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她来吗?莫非还在计较当年的事?   想归想,脸上可没露出半分来,她红着眼睛,像个兔子,可怜道:“是我的错,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可是我不放心你啊!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我在京市为你担忧地吃不下,睡不好……要怪就怪我吧,严哥。”   严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现在城里人讲话都这样颠三倒四嘛?说了半天,一点重点都没有!搞得他十分糊涂。   但人来了,站在门口不像个样子,只好把人请进家。   “喝什么?”   “水就好。”蒋吟温温柔柔回道,“严哥,你放那,我来吧。”   你来?这是我家啊!严湖想的功夫,蒋吟就把水壶拿过去了,他咳嗽两声,“你来有什么事吗?”   蒋吟突然撒娇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她松开皮筋,乌黑柔顺的头发散在肩头,背上,胸前,阳光洒在上面,金光闪闪。   严湖坐下,又问了一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蒋吟抿嘴一笑,问道:“严哥,你有没有收到我给你的信啊?”   严湖装傻充愣,抬眼疑惑道:“信?什么信?我没有收到。”   “没有收到呀。”蒋吟笑笑,“没关系,来日方长,这中午了,我一人坐火车,没来得及吃饭,可不可以借厨房一用,煮碗面?”   严湖有洁癖,不太喜欢外人出入他的地方,即使是厨房。   蒋吟不知道严湖的心理动态,脱下外套,往厨房走去,走到一半,看见一条红色围巾挂着,她警铃大作,“严哥,这条围巾好好看,新买的吗?”   严湖微微一笑,“不是新买的。”   蒋吟没再继续问,这条围巾,很明显,是女式的,而严湖刚才的神态,无一说明这围巾对他很重要。   “湖老师!”许燕在门外喊道。   严湖麻溜坐起来,快步出门,“你来了。”   许燕举起手里的东西,“给你买的肉。”   严湖一看,确实是一块肉,太诚实了!他莞尔一笑,“沉不沉呀?”   许燕转眼珠说:“啊,好沉,给你,你拿。”   严湖接过来,试了试重量,挺沉的,可许燕方才的样子,明显没感觉到重,想必苦活做多了,这样一脑补,严湖对许燕怜爱了几分钟。   “家里有人?”许燕指着沙发上的外套问严湖。   没等严湖介绍,蒋吟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从厨房里出来,“严哥,你也是,家里有客人要来,也不告诉我,你看,我这头发还没打理呢!”   她上前招呼许燕,“方才听你叫严哥湖老师,你是严哥的学生?多大了?”   严湖放好肉,拉许燕到身边,他把围巾解下来,递给许燕,“按你的要求洗了,打了两遍肥皂,你闻闻,是那个味道吗?不行的话,我再洗一遍。”   许燕嗅了嗅,“就是这个,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严湖,一脸崇拜的样子。   严湖很受用,“哈,临走了给你拿上一块。”   许燕大眼睛眯成一条线,“啊,太好了!谢谢湖老师!”   蒋吟被冷落在一旁,心里不是滋味,她上前靠在严湖旁边,“严哥,你还没介绍这位是谁呢?”   许燕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我叫许燕。”   “原来是许同学啊。”蒋吟碰了碰许燕的手,根本没有握严实,好像许燕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许燕自然看出了蒋吟的敌意,但这敌意太弱了,想她以前在老屋,啥场面没见过呀,这种级别的攻击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蒋吟叫许燕“许同学”是存了小心思在里面的,想要告诫许燕,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学生,是和严湖没有任何可能的。   许燕才不管这些,她撸起袖子,笑嘻嘻道:“中午吃肉吧,我一大早去集市买的,排了好长的队。”   严湖知道集市的盛况,“那必须得吃了!这么辛苦的肉!”   许燕把围裙系上,“湖老师,你帮我个忙,我后面没系紧,围裙老往下掉。”   严湖给她系的时间里,她又问:“湖老师,你有啥想吃的?”   蒋吟从来没有被边缘化过,从小到大,即便是当了情妇后,也是站在中间的那一个,“严哥喜欢啃鸡爪。”   严湖不太想提这个爱好,当年因为喜欢啃鸡爪被群嘲,觉得这有辱斯文,可惜蒋吟不知道,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更了解严湖。   许燕十分意外,她以为严湖不喜欢这些边边角角的肉,“我也喜欢啃鸡瓜!不仅鸡爪,而且爱吃下水。看你们的样子没吃过,等有空我给你们做!”   严湖被许燕喜悦的语气感染到了,拍手道:“下次吃你做的下水。”   作者有话要说:在崩的边缘疯狂试探╥﹏╥   晚上二更感谢在2021-03-2511:58:21~2021-03-2612: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富婆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三人吃饭,两人说笑,一人生闷气。蒋吟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但现在有事求严湖,必须忍耐。   许燕自然看出严湖不想搭理蒋吟,只是出于礼貌以及以前的情谊,勉强招待一番。   午饭过后,许燕鸡贼地找了个借口,给严湖和蒋吟留出独处的空间,她好看看这个京市来的女人要作什么妖。   她捧着一本书,耳朵高高竖起,贴在门缝上,果然不出她所料,蒋吟看准这个时机,立马向严湖哭诉起自己的悲惨生活来。   先是动荡时期多么害怕,后来被迫跟了别人,伏低做小,受尽委屈,哭了良久还没有说正题。   严湖默默喝完了一杯咖啡,非常不配合地说:“你有事直说吧,大家都不年轻了,没必要这样哭哭啼啼。”   见严湖无动于衷,蒋吟心下一沉,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激不起一点怜爱之意,那么很明显,这个男人对女人没感情了。   “我想让你帮我对付封兴修。”蒋吟开门见山,“他肯定知道劳动改造的事,我现在处境艰难,前有虎,后有狼,封兴修必须解决掉,他现在没权没钱,很好处理,让他挖煤,搬砖,干苦力活,他胖,出点意外很正常。”   严湖抿了一口咖啡,轻笑一声,沉声道:“你太看得起我了,且不说别的,封兴修在哪我都不知道。虽然现在知识分子地位提高,但以后的日子,谁说得准呢?我就是一个教书匠,哦,对了,还是你母亲口中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吗?”   蒋吟突然开始脱衣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条件可以吗?”   严湖低头一笑,言语间尽显凉薄,“这些年,你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脱衣服啊,你现在这个行为,真可笑,你以为你是香饽饽吗?你以为所有男人都想得到你吗?你难道没照过镜子,你的脸,你的胸,你的腰,嗯?你没觉出变化来?”   蒋吟脸上颜色尽无,她咬着唇,“严湖,你也这样看我?”   严湖放下白瓷杯,窗帘因为拉上,他整个人在阴影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我这样看你,是你这样看自己。”   他站起来,走到蒋吟面前,“我不会帮你的,蒋吟。一个人做错了事,要学会悬崖勒马,而不是一错再错。封部长,我记得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悬崖勒马?你说得轻巧!”蒋吟像困兽一般吼叫,干瘪的脸狰狞可怖,“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劳动改造无非是住的差一点,吃的差一点,穿的差一点,而我,一个漂亮的芭蕾舞演员,如果被下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无穷无尽的羞辱!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我的自尊不允许!”   “呵。”严湖笑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无非是住的差一点,吃的差一点,穿的差一点?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严湖劳改的地方斗争十分严重,他又有出国经历,更是斗争的重点对象,无数个撑不下去的夜晚,被说成——住的差一点,吃的差一点,穿的差一点,大概最后一点情谊都被磨尽了。   “你走吧。”严湖又说了一遍。   许燕心里泛起万丈波澜,这个女人是封兴修的老婆,哦,不,是前妻!而且听他们的谈话,蒋吟想害封兴修和封景铄!   这可不行!许燕书也不捧了,就差把耳朵挤出门缝了。   “你也不帮我?”蒋吟气急败坏,“好,既然这样,我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严湖无情道:“临走前,记得把你掉的头发收拾干净。”   蒋吟:“……”   许燕为严湖拍手叫好。   听到门口有声音,许燕立马拿起书,装模作样看起来。   严湖进来,许燕从书后露出一个脑袋,“你们干完了?呃,我的意思是你们谈完了?”   严湖没说话,走到许燕面前,一只手放在书上,戏谑道:“拿反了。”   许燕睁大眼睛,没什么好怕的,“嗯,是拿反了,谢谢提醒。”   严湖没拆穿许燕。   许燕因为急着回家通风报信,匆匆别过严湖。   严湖不明所以,以为许燕因自己没顾上她生气了。   “大事不好了!”许燕一进家门就大喊。   封兴修没去咨服处,正担着胖腿,唱歌呢!大概因为早起跑步,他现在不咋排斥运动了,甚至还产生了一点兴趣。   像现在练的这个,九十度抬腿,哎呦呦,一开始不行,大腿那边酸疼,现在习惯了,一天不练还难受呢!   中午睡完午觉,伸个懒腰,把腿往上一担,别看腿很胖,封兴修做的可十分标准,一点不偷工减料,该直的直,该弯的弯,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可上心了。   许燕小跑到封兴修跟前,火急火燎把蒋吟找严湖的事说了,她一心想着告密,没注意封兴修被绿。现在话都说了,该咋地咋地吧。   许燕语气虽急,但逻辑很明确,谁先谁后,给捋得清清楚楚,封兴修一听就明白,前几天封景铄跟他说,崖前大队那边打点好了,说啥话,咋说话,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封兴修见许燕喘着大气,一看就是急匆匆赶回家的,“严湖不管了?你这么急着回来。”他还挺想见许燕把严湖收服呢。   “这么大的事,没空管!”许燕找地方坐下,她试了试额头的汗,“封大哥,这女人要紧不?我看她的样子,是想和你们鱼死网破!”   许燕见封兴修不急,担忧死了,她现在特别有集体观念,这种观念在参加家庭会议时尤为明显,反正在许燕心里,家里一个人都不能少。   至于严湖,还排不上号!   封兴修笑眯眯道:“她成不了大事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她现在来景山县,一看就是狗急跳墙,要是一般的狗,说不定还能咬几口,但她?呵!翻不过墙去!”   许燕咽了咽口水,这形容的,她甘拜下风。   看封兴修这么胸有成竹,她也没再劝,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封兴修当过官,阅历肯定比她丰富,她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你这练的咋样了?有效果没?”许燕休息完过来问。   封兴修换上另一条胖腿,滔滔不绝道:“人越练越软,你捏捏你后脖子上的筋,试试提得动吗?再弯弯你的腰,试试下得去吗?要是不行,说明身体有问题了!得加强锻炼!你看我现在,身体轻盈如同飞鸟。”   “飞鸟?”封景铄扛着一袋东西回来,“啥飞鸟?”   许燕刚把腿担上,“你爸说他像轻盈的飞鸟。”   封景铄:“……”愤怒的小鸟还差不多,都圆滚滚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评论我都看到了   明天晚一点更,我修一下前面的   么么哒!   感谢在2021-03-2612:11:01~2021-03-2620: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封兴修活动完腿,迈着轻盈的小碎步七拐八绕,到咨服处。   咨服处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天气缓和后,树杈和树枝上星星绿芽,封兴修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停住,看一会儿。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嫩的东西,看着这绿芽,多朝气蓬勃。   “你好,请问这里是咨服处吗?”   封兴修吓了一跳,光顾着看绿芽了,门口前的大活人给忽略了!他慢慢转过头,“你是?”   打开门,两人相对而坐,封兴修已经了解完情况,这个人是某国企的干事,职位一直升不上去,想到这里碰碰运气。   封兴修皱皱眉,“我这里不负责升职加薪服务。”   男人叫鲍田,三十五岁,眉头间细纹浓重,人显得很老气沉沉,没有一点活力。   封兴修不动声色打量着,发现鲍田格外沉稳,两只手放在腿上,神态自然,并不像长相一般憨厚,和之前来找他咨询的人不太一样。   鲍田听到没有这个服务并不急,沉着道:“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求到您这里的,我知道您。”   封兴修轻笑一声,“知道我什么?”   “封部长。”鲍田直接露出底牌,显示诚意,“我曾经有幸陪领导去京市开过会,见过您一面。”   封兴修摊手,这人很明显,准别充分呀,既然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有什么问题?”   鲍田一惊,他没想到封兴修这么好说话,毕竟他之前接触的消息都是封兴修老奸巨猾,和他打交道的人,被卖了还傻乐。   他紧张了几秒,声音有些粗哑,但良好的心理状态让他马上恢复,缓缓道:“一个办公室的人,三分之二当混子,剩下三分之一,一半能力不足,一半精力不足,我是企业的老员工,一直遵守企业规则,劳动最光荣铭记在心,但后来,我发现,因为我能干,勤奋,所以大家形成了把工作扔给我的习惯,封部长,你说这算什么事?我知道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但人都是自私的,当然,其他员工更自私,大家一样的思路,就是想不干活拿工资,而我这种兢兢业业的人,成了被剥削的老黄牛,封部长,你评评理?”   鲍田越说越气,似乎回忆起了工作中的不愉快,而两声“封部长”,直接把封兴修架在了一个高度上,意思是说,毕竟是部长了,肯定能够完美处理这种情况。   封兴修毫无波澜,他对于鲍田的小聪明,还没看在眼里。   他一针见血问:“你领导知道吗?”   鲍田愣了愣,而后嗤笑一声,老实的面庞露出精明的表情,“他啊,都快退休了,整天不是坐在办公室浇浇花,就是到楼下转转圈,哈,他一心回归田园生活,咋可能知道啊!即便你跟他说了,不用一个小时,他上趟厕所就给你尿出来了,一点没用!不然我也不会求到您头上啊!我这次真是走投无路了!家里有考试的孩子,想着到省城读个师范,我已经三十五了,再不拼一把就要老死在这个岗位了!”   鲍田一点没撒谎,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毕竟求人嘛,诚实是首位,而且封部长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啊!   他家里有个儿子,现在高二,毕业班呐!正好赶上好政策,恢复高考,他和他媳妇商量着,一块到省城去。现在就差他这边了!无论是为了个人价值,还是家庭和谐,必须升职!   封兴修找出一张纸,随便画了几笔,鲍田离得远,看不清楚。   “你看看。”封兴修把纸推到鲍田面前,“每个阶段都要进行任务总结,完成了什么,没有完成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在哪,工作中出现的差错在哪,按照这个表格进行汇总,时刻让领导知道你在干什么,干了什么,体现出你的工作量和工作效率。表格看明白了吗?”   白纸上简洁的格式,鲍田消化用了几分钟,现在听封兴修一说,恍然大悟,领导可不会关心你有没有被剥削,他们要的是结果,是指标。如果按照封兴修说的,那他的工作能力一览无余,毕竟他一个人承担了三分之二的工作量。   “看明白了。”   封兴修点头,国企就是有这种弊病,但没办法,不能因为一点弊病就不工作了吧,困难是客观的,办法的主观的,老马不是说了吗,要发挥主观能动性。   “看明白了,那我继续往下说,让领导知道你的工作是第一步。”封兴修停顿了一下,“第二步是让他知道工作难度,不要觉得自己偷偷把难题解决掉很伟大,必须让领导参与进来,让他知道难题多难,让他头疼,让他睡不着觉,你呢,等一个合适的机会,领导头上快要冒烟的时候,把解决方案给他罗列出来,这时候,我敢保证,你的领导会极度信任和依赖你,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地,你会发现你成了领导的心腹和重点培育对象。”   这些他跟林三柱说过,林三柱看起来不正经,但融会贯通能力十分强悍,他很会表现自己,当然,很多时候是歪打正着,而且他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点,就是执行力强。   像张主席这样处于事业上升期的人来说,有一个执行力强的员工简直太省劲了!比如说前面的教育试点,以及后来的学生服务处,两件事情足以体现林三柱的行动力。   而且他骨子里有服务人民的血液,致力于干实事,所以林三柱已经成为了张主席的心腹。   鲍田感悟很大,高山仰止,封部长果然不同凡响,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心里升起浓浓的敬佩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来得到领导重用的时刻,“我明白了。”   “别急啊。”封兴修笑了笑,“你别以为这两件事很简单,人呐,要学会谦虚,尤其是你现在要升职,态度是第一位,没有一个领导喜欢非常强势的下属,该老实就老实,该不明白就不明白,这里面可都是学问,而且你要知道,和你竞争是整个地区干员,想要升到省城,我不是打击你的自尊心,必须非常出色才可以,所以说到最关键的一环了,那就是你的能力。”   鲍田点点头,“确实,我通过帮出别人干活,锻炼了自己的能力,以后对于这种事情,我会有意识减轻排斥心理。”   封兴修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他似笑非笑看向鲍田,“你现在要学的是分清楚任务的等次,什么能给你带来直接利益,什么能给你带来间接利益,什么能给你带来短期收益,什么能给你带来长期收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是每一个任务都有收获,你要学会分辨,学会排顺序,等你真真正正弄明白了这个,前面就是阳光大道。”   鲍田咽了咽唾沫,起身弯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   来之前他还有些忐忑不安,现在交谈完,他只想给封兴修砸钱。   临走前,鲍田讨好说道:“封部长,刘越来县城了,消息确定,听说今晚到。”封兴修和刘越一直对付,只要一打听就知道,这是公开的秘密。   “刘越?”封兴修往后一仰,心里琢磨,蒋吟前脚到,刘越后脚到,呵,有趣有趣。“我知道了。”   鲍田把信封推给封兴修,心悦诚服道:“封部长。”他现在可是明白知识就是金钱了!不过是短短几句话,这报酬就可以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但他一点不亏,这种机会太难得了!即便让他倾家荡产也行!   信封是黄色,看起来很厚。封兴修连看都没看,只是点点头。   鲍田走了,封兴修一点不担心,从开始的对话里,他明显感觉出鲍田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还有点小心眼。这样的人不会把他在这里的消息说出去的,说不定还希望没有人知道呢!   毕竟封兴修能给鲍田出主意,也可以给别人出主意啊!   其实升职的方式有很多,但具体人物具体分析,像鲍田这种的,团结同事肯定行不通,即使说了,他操作起来肯定难受,毕竟心里讨厌嘛!   林三柱不一样,他的心就跟胡同一样,啥话,好听的,难听的,直接从胡同里出去,半点没留痕迹,不斤斤计较(除了鸡蛋的事情)。   封兴修解决完这个,自娱自乐了一会儿,他现在迷上了画画,封景铄教他的,卡通漫画。   他把今天的谈话以漫画形式记录下来,等有孙子孙女了,好让他们瞻仰一下他的风采。   鲍田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过来咨询,收获大大超出他的期待值,要不是怀里有那张封部长亲笔作图的白纸,他都觉得不真实。   其实,他心里有一个一直以来非常纠结的东西,就是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说实话,他对于自己汲汲于升职有丝丝鄙视,这是外界环境带给他的,但是个人利益让他必须现实。   封兴修跟他说,“争取个人利益不丢脸,如果一个人,明明有更大的本事,那他呆在小地方,发挥的作用就小,反之亦然。”   纠结的点随风而去,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轻快地回到家,“媳妇,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我修改了几个地方   感谢在2021-03-2620:38:14~2021-03-2716:1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话可说22瓶;one10瓶;喵喵大魔王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林三柱挽着衬衣袖子,底下一如既往军绿色裤子,因为凉鞋不严肃,他穿的是解放鞋,袜子非常有巧思,脚踝的地方有个红色“福”字。   刘锐进是他左膀右臂,林三柱听过沛公的故事,自然知道用人的妙处,再说,他一个小学毕业的人,除了脑子活一点,沟通能力强一点,协调能力好一点,其他方面,仍有差距,不用人不行啊!   而且,懒这种东西,刻在骨子里,他可不是事事都自己干的类型,这多累啊!多操心啊!   从到公社医院上班第一天,合理使用孙淑花劳动力后,这种用人的思想就在林三柱脑海里扎了根。   这种思想可十分难得,拿鲍田来说,他恨不得功劳全是他一个人的,包括宣传组其他人,也都希望自己拔头筹。   林三柱不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他原原本本上报给张主席,谁干了什么,结果怎么样,一清二楚,日久天长,大家都愿意和林三柱共事。   张主席的看法又有所不同,他觉得林三柱这人光明磊落,不占便宜,既踏实又诚实。   林三柱帮大家扛水,大家都记得他的好,见面打招呼十分热情,一口一个“林干事”,可把刘锐进馋死了。   刘锐进为人有些呆板,人际关系处理不是很好,他羡慕归羡慕,可仍旧喜欢和林三柱呆在一起,觉得有趣,欢乐。   到点下班,林三柱伸了个懒腰,他因为注意运动,没有出现颈椎以及腰椎疼的毛病,精气神特别好,比人家二十岁的小伙子还有活力。   之前教育局举办篮球比赛,林三柱积极参加,大显身手啊!有不少女同事悄悄打听林三柱的情况,有大胆的,还表白过呢!   这个表白很简单,处处看嘛,行就行,不行拉倒,做朋友!   林三柱一律拒绝,他可不想让人管着他!唠唠叨叨的,就像个苍蝇!再说,他现在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穿,这结婚没啥好处!他可不干赔本生意!   说实话,他一开始针对许燕,不光因为卷钱跑的事,重要是没有价值,可后来,无论是救封兴修和封景铄,还是自己找工作,都十分积极向上。   许燕再咋不好,也是他闺女的妈,其他女人不一样了,啥关系没有,他才不会再婚呢。   下了班,林三柱骑车回家,先去咨服处。   “封兴修——”林三柱在门口喊人,就跟学生时代一样,要一块上厕所,一块回家。   林三柱在大队上了个小学,因为名声原因,没人跟他一块上学放学,也就黑娃由于孤单,有时候和林三柱一起走,但林三柱“不屑”与黑娃为伍,小屁孩一个嘛!于是每次都单独行动。至于封兴修,上学期间,因为胖,被人欺负,也没啥要好的朋友。   封兴修慢慢悠悠出来,“你今天够早啊!”   林三柱停下车子,“今天路上没啥人,我骑得快一点。”   封兴修没跟往常一样,关灯关窗锁门,而是望着门口的歪脖子枣树看了一会儿,林三柱纳闷,今天是怎么了。   他中午没回家,不知道蒋吟的事,当然,更不知道刘越的事。   林三柱淘气吓了封兴修一下,封兴修嫌弃地拨开,“我觉得你之前的提议不错。”   “我之前的提议?”林三柱回忆良久,也没记起自己之前提议了啥。   封兴修让林三柱进屋,“今晚刘越来,我死对头,上学时候老欺负我,我估摸着,他这次来,没惊动太多人,我们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林三柱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朝封兴修竖了个大拇哥,“可以啊!我大力支持!”   他以前干过不少偷袭的事,麻袋一套,拳打脚踢,然后快速跑路,谁也查不到。   封兴修跃跃欲试,他立马写了个计划书,让林三柱好一阵愕然,这就是文化人的操作?哇哦!长见识了!   他翻着漫画书,不急不躁等着,大概七八分钟,封兴修弄好了。   林三柱斜眼一看,越看嘴巴长得越大,他眉头紧皱,“不在场证明?这——有必要吗?”   “你以为刘越是地痞小流氓啊?说打就打!”封兴修白了林三柱一眼,“虽然他长得贼眉鼠眼,非常像小流氓,但官职在那摆着呢!虽然是个空架子,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林三柱虽然心里不信服,但口头上说:“我听你的。”才怪!   封兴修没打过人,缺乏经验,林三柱决定临场发挥,搞偷袭这事,就三字,快准狠,封兴修现在属于纸上谈兵,完完全全理论做派。   但林三柱没打击封兴修的积极性,封兴修说啥,就是啥,他从头到尾没有反驳。   刘越提着一个黑色皮包,汗流浃背,自已一个人出行就是艰苦,他擦了擦汗。他来景山县可不是为了蒋吟,而是顾修平。   景山县有熟人,他来之前约好了。   熟人是个瘦猴,他灵活从人群中钻到刘越面前,恭敬道:“您来了。”   “走吧。”刘越让熟人带路。   封兴修一猜就中,刘越在哪他不知道,但熟人他有所耳闻,跟着熟人果然找到了刘越!   林三柱和封兴修躲在墙后,伺机行动。   封兴修大感刺激,看着前方,目不转睛,这是他第一次身体力行搞偷袭。不过看两人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争执,他不由纳闷。   林三柱一看一个准儿,悄悄跟封兴修说:“刘越那货想吃扒鸡,但熟人没钱。”就刚才一两分钟的时间,林三柱清晰看到刘越往扒鸡店看了七八眼,而另一个人手放在口袋上,上下摩挲着,一看就是钱不够。   封兴修恍然大悟,朝林三柱竖了个大拇哥,这观察能力十分强悍。   林三柱欣然接受封兴修的大拇哥,但一点没放松警惕。   虽然两人离得很远,几乎听不清声音,但注意,现在天还没黑,如果此时下手,太过明显,而且周围人也多,如果刘越大喊大叫,岂不坏事?   封兴修既兴奋又紧张,两条腿有些麻了,但是可以坚持,他问林三柱什么时候动手。   林三柱笑着瞥了眼封兴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估摸着刘越饿了,但他不想到人多的地方吃饭,只有一个办法,熟人帮他买饭,这样的话,两人就会分开行动,这就是我们套麻袋的好机会。”   两个人风险太大,必须在刘越和熟人分开的时候行动,避免叫外援的情况。   封兴修点头,“你说的对。”   他们听不见刘越和熟人的声音,同样,刘越和熟人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刘越就想吃扒鸡,可对方告诉他钱不够,真要命!他不想花自己的钱,只好退而求其次,尝试对方推荐的烧鸡。   烧鸡挺远,熟人不怕,因为价格低。这次刘越来,属于个人行动,招待费用单位不报销,到时候全是自掏钱。所以多走几步路,省下几块钱,划算!   两人达成一致,熟人欢快地离开,剩下刘越一人,手上捏着皮箱。   事情进展太快,而现在天还没黑透,不过好在人少,而刘越似乎也不想人看到他,所以钻进了一个胡同。   天助我们也!封兴修和林三柱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林三柱动作灵活,从后面包抄,他一个箭步冲向墙头,手里拿着麻袋。   刘越后脑勺对着林三柱,根本没发觉到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林三柱勾起嘴角,□□一样蹲着,麻袋口对准刘越的脑袋瓜子,就是现在,他从墙头跃起,“噗通”一声,刘越被林三柱压在了身下。   刘越睁眼一片黑,麻袋紧紧套在头上,两只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反绑在后面。   封兴修正面走来,他伸脖子一看,一时之间不知道打哪好!几秒内自我反思道:经验不足啊!必须改正!   林三柱直接把刘越翻过来,指着屁股无声说:“打这里!”   刘越想喊救命,但是他一张嘴,四面八方传来臭气,往嘴里钻,鼻孔里钻,甚至是眼睛里钻,这到底是什么啊!为何这么臭!   等等,怎么还有块状物呢!   他好奇舔了舔,呕!胃里翻江倒海!哪里还有力气和精力喊救命啊!   封兴修狠狠提了刘越七八脚,然后又狠狠打了刘越屁股七八下,林三柱不像封兴修这般放不开,直接照头呼,照脸呼,什么地方最疼,他十分有数。   生理上的折磨让刘越想死的心都有了,见差不多了,林三柱一把扔下刘越,示意封兴修可以跑了。   封兴修立马扭头,身轻如燕,林三柱在后面跟着,哑然一笑,封部长太好玩了。   等到安全位置,林三柱突然焦急喊道:“封兴修,快点,他追上来了!”   封兴修立马加快了动作,两条胳膊一停不停转着,生怕被追上,林三柱在后面哈哈大笑。   “哈哈哈。”林三柱捂着肚子,“老哥,别跑了,他没追上。”   刚才封兴修跑步的样子太好笑了,从后面看就像一个丸子,咕噜咕噜往前跑,林三柱笑得前仰后合,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东倒西歪。   封兴修这才停在,往后瞅了瞅,除了林三柱,哪里有人影啊!   呵,被耍了!   封兴修突然皱眉,“啊,啊,我不行了,林三柱你过来看看,我的脚扭了,啊,好疼,呼呼,动不了了。”   林三柱立马止住笑声,小跑着上前,他蹲下,往封兴修脚脖子那地方看去,“咋了?扭脚了?”   他伸手捏了捏,“这个地方疼吗?那这个地方呢,疼不疼?”林三柱像是挺有经验的样子,挨个摸了一遍,封兴修哼哼唧唧,都喊疼,嚷嚷着走不了路。   这可咋办?   林三柱有丝愧疚,都是因为他耍诈,封兴修才扭脚,于是豪气道:“我背你回去。”   封兴修答应得很快,“那就辛苦你了。”   林三柱弯腰预备,封兴修立马跳起来,十分灵活地往上蛄蛹,胳膊搂住脖子,以防掉下去,“走吧。”   林三柱咽了咽口水,封兴修每一次蛄蛹,他的腿都要往下矮一厘米。   但孽是自己造的……只能含泪前行。   “咱们俩可运动好几天了。”林三柱咬牙道,“我咋感觉没啥变化呢?”他觉得猪都比封兴修轻。   封兴修胡扯,“跑步让我的肉变结实了,换句话说,更沉了。”他悠着两条腿,似乎很享受。   林三柱越背越觉得不对劲儿,他往后一仰,封兴修因为地心引力下来,稳稳站住,林三柱自己掐人中,翻白眼道:“我靠!封兴修,你耍我。”   封兴修火上浇油,“谁让你耍我?”   林三柱突然使坏,直接放倒封兴修,然后快跑,“哈哈哈哈,你追不上我。”   封兴修爬起来,“你看我追不追得上!”   另一边,刘越解开绑手的绳子,拿掉麻袋,大呼一口气,紧接着,大吸一口气,反反复复进行了多遍,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怒发冲冠,这里的治安太差了!太差了!   熟人提着烧鸡过来,人呢?他四处找了找,发现刘越在胡同里,“你咋跑这里来了呢?等等,你嘴上是啥?地瓜吗?”   刘越冷冷看了熟人一眼,“我要洗澡。”   熟人惊异,“洗澡?不吃饭了?这烧鸡咋办?”   刘越打了五遍肥皂才洗掉身上的味道,出师不利,呼,太气人了!他仔细回忆,有两个人,声音,相貌等信息完全不知道,就是告诉警察,警察也查不出来!更何况这次,他单独行动,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哑巴亏只能往自己肚里吞了。   林三柱和封兴修跑着回去,至于作案工具,查不到他们头上。   跑着跑着到了电影院,林三柱和同事打了个招呼。   “林干事,你也来看电影啊。”   林三柱抹了把汗,“是啊,这排队排的我都出汗了。”   同事点头也说是,“这晚上天越来越热了。”   跟同事别过,林三柱朝封兴修挑眉,意思是我聪明不?这么好的证人!   封兴修从兜里掏钱,买炒栗子吃,电影院门口有很多小吃,没人管。   两人吃着栗子,慢悠悠往家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竟一时分辨不出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716:17:59~2021-03-2811: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切随心、鹅子是tatan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鹅子是tatan20瓶;岁月流光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蒋吟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低头捡头发,严湖戴着眼镜,弯着腰,拿着镊子,开始进行头发大清理。   以前严湖特别喜欢蒋吟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披在背上,优雅美丽,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原因,看见头发,半点欣赏没有,全是担心掉不掉。   终于清理干净,他呼了一口气。   蒋吟离开后,找旅店住下,想着明天联系一下崖前大队那边,好确定封兴修和封景铄的消息,这样的话,顾家那边就好交代了。   刘越跟蒋吟一个打算,除此之外,他想找顾修平。   但现在,突然袭击导致他心神不宁,打他的人到底是谁?无缘无故没道理啊!想了半天,没有个结果。   刘越压根儿没觉得是封兴修,就封兴修那吨位,哦豁,怎么可能呢!以前早操,一圈下来就哼哧哼哧,快死了一样!   他好面子,再说,他这么一个领导,让人知道被套麻袋,还是有味道的麻袋,多丢脸啊!   刘越告诫熟人,不许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   熟人知道刘越的性子,自是拍胸膛再三保证不会告诉别人,领导的笑话必须烂在肚子里,不然坏事。   封兴修灵巧地剥着栗子壳,跟着胖松鼠似的,一路上一住不住,咽下去后说,“这栗子炒的好。”   林三柱没吃,他没那么馋,“刚才如何?”   封兴修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以前我见着他就想躲,现在是见着他就想揍。”他原以为打完刘越可以欢乐好久,没想到还不如一袋栗子!   过去的事也不是那么印象深刻啊!人还是要活在当下。   “你真不吃?”封兴修举着栗子问林三柱,“真的好吃!”   林三柱摸摸肚子,本想说我不饿,但见封兴修期待的眼神,他勉为其难拿了一颗,慢悠悠剥开,金黄色,“哎呦,还真挺好吃的,再给我一个。”   封兴修把袋子给林三柱,“喏,全给你了。”   这么好心!林三柱往袋子里掏去,靠!啥都没有!   回到家,许燕在做功课,旁边是林秋阳。   夜校也是有考试的,许燕前一阵子忙租赁的事,刚有点眉目,结果现在考试,她一个头两个大。   林秋阳抬起小脸问林三柱和封兴修,“你们干嘛去了?”   许燕头也不抬回道:“一闻这味就知道,吃栗子去了!”这偷吃啊,也不知道隐藏隐藏!   林三柱坐在凳子上,给林秋阳削铅笔,一转一转,一会功夫就有个尖笔头,他摁了摁,活动的,哎呦,这个不行,他拔下来,又开始转……本来食指长的铅笔,结果现在,在林三柱的神奇操作下,硬生生变成了小指长度。   本着节约的精神,林秋阳收好铅笔,笑盈盈道:“我写完作业来。”   见没得玩,林三柱开始扒拉许燕的文具袋,“哎呦,你这是啥?”他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许燕在文具袋里放了一把刀,半揸长,“你拿刀干啥?”   许燕抬起头,轻轻抚摸刀身,“没啥,就是看有些人不顺眼。”   林三柱默默远离许燕,躲到封兴修旁边。   封兴修笑呵呵说:“夜校的车经常扎胎,看来不是偶然。”夜校一排自行车,总有几辆经常扎胎,看门关灯的老大爷不管,这可方便了“凶手”。   林三柱指着许燕,“你搞的鬼!”   许燕瞪眼,“话不能这么说。”夜校有三个小流氓,爱对妇女动手动脚,尤其是一个人的妇女。有一次许燕自己一人,碰到了他们三个,许燕力气虽小,但人狠,流氓没得手。许燕以后就备着刀,时不时扎扎小流氓的车胎,锻炼一下手劲儿,当然,也是以防万一怕出事。   封兴修正色道:“你咋没告诉我们呢?”   林三柱吐槽,“这事你不说,严湖的倒是积极!”   许燕立马认错,保证以后遇到问题坦诚相待。   “你什么时候考试?”封兴修翻了翻许燕的笔记,条理不错,很清晰,就是字啊,还有些丑陋,但比以前好了。   “下个周。”许燕揉揉头,“我后面坐着的,是服装厂财务科的职工,跟我说她考了七八次会计证,都没考上,现在厂里来了大学生,她要不加把劲儿,以后就被边缘化了。”   封兴修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人,无论啥岗位,都得学习进步啊!而且现在恢复高考,不难想象,以后竞争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可不是一个会计证就能弥补的了的。”   许燕喜欢听别人聊这个,她有不少消息,如今听封兴修这么说,她十分赞同,“她还跟我说,他们单位有个小伙子,出身不好,但能力出色,数据整理的那叫一个漂亮!我虽然不知道咋个漂亮法,但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这个小伙子这方面没人比得上!”   封兴修点头,“对,他算是技术人员了。”   许燕朝林三柱看去,“我看你也得加把劲儿了,不然哪天被边缘化了,我们可帮不了你!你还得靠你自己。”   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单位靠背景靠关系的可一点不少,夜校里那么多女职工,谁没有一两个走后门的同事啊!   林三柱沉着脸,不知道想啥,半天没出声。   封兴修不紧不慢说:“这人才分很多种,你要看你的目标是啥,不能因为别人数据做得漂亮,你就开始学数据,首先得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擅长说话的搞对外,擅长写字的搞文书,擅长算账的搞财务,这是比较理想的,毕竟擅长的东西做起来更顺,更快,更好。不过很多时候不能选择。”   许燕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林三柱手指关节敲着腿,“看样子,我得拿个中学毕业证。”   他现在受到重视,偶然因素多,想要升职,必须增强必然因素,许燕提醒了他,学历很重要。   封兴修问林三柱,“教育局有培训班没?”   “我刚想说这事。”林三柱扭头看着封兴修,“前几天张主席开会提了一嘴,我当时不以为意,觉得没必要培训,而且浪费时间,所以就没报名,算算日子,明天上午就截止了!”   许燕急忙说道:“那你别忘了明天上午去报名啊!多好的机会啊!免费培训,还不用花钱,像我现在,上个夜校,还得自掏腰包,这就是个人的坏处!”   “报上吧,没啥坏处。”封兴修一锤子决定道。   林青莱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睡了,哦,不,林三柱还没有。   “闺女,又去布厂长那了?”林三柱打了个哈欠,这个厂长叫得名副其实,人家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厂长。   林青莱点头,“呦,爸,你还没睡?”   林三柱揉了揉头发,“睡不着,我这几天老是做梦,闺女,你说这是咋回事?我以前很少做梦的,每次都倒头就睡。”   林青莱笑了笑,“说明爸你还不累。”   “切,你这没良心的,我咋不累呢!想想我以前的潇洒日子。”   林三柱坐下,“这梦也够奇怪的,我在街讨饭,眼前是各式各样的鞋子,我记得特别清楚,高跟的,低跟的,尖头的,圆头的,牛皮的,驴皮的……就在我眼前晃悠,我好像好多天没吃饭,头晕眼花,求着这些鞋子的主人给点钱,可他们不理我!有人还对我吐口水!对了,我旁边还有个同行,也是要饭的,在身上挂了块正方形布,上面黑不拉几,颜色没涂严实,一边要钱一边嘿嘿笑我。”   林青莱一愣,把恼人的结局压在心底,开导道:“爸,你这想多了,你咋会要饭呢!你看家里,封伯伯,妈,我,封景铄,还有阳子,哪一个不挣钱?你呀,把心放到肚子里,再说,即便他们挣不到钱,我还挣不到钱吗?”   林三柱拉林青莱坐下,“也是,要不这样,我不干活了,你养我吧。”   林青莱:“……”   “我开玩笑的!”林三柱嘿嘿一笑,“我可是要升职的人,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呢?我还要跟封兴修比赛,我一定比他升得快,升得高!”   封兴修揉着眼睛出来,“你以为升职是升旗呢?还升得快,升得高!”他因为吃栗子,晚上喝了挺多水,这睡到一半,被一泡尿憋醒了,醒了一看,还有人没睡。   林三柱回头看封兴修,仰着头道:“我可不是说大话!”   林青莱立马给林三柱打气加油,“爸,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   林三柱傲娇撅嘴,“闺女,我看你就是不想养我!”说着,把脸一扭,双手环胸。   林青莱向封兴修求救,她爸撒起娇来可要命,“爸,我肯定养你呀,你是我爸,我不养你养谁?”   林三柱追问道:“那你说,我和许燕,你选谁?”   林青莱连犹豫都没犹豫,“当然是你啦,爸!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呐!”许燕在这方面可比林三柱成熟多了!   林三柱撇撇嘴,“小情人?嘿嘿!那我上辈子一定眼瞎!”   林青莱揉揉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811:32:02~2021-03-2911: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溪3瓶;Jinmi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早晨两根金黄大油条,一碟翠绿小咸菜,林三柱吃饱后,骑着车子去上班。   今天因为来得早,办公室没啥人,就一个刘锐进坐在凳子上打哈欠,林三柱调侃道:“你这是来上班,还是来打瞌睡啊?”   刘锐进狠狠打了一个,泪花沾在睫毛上,“家里有亲戚高考,想让我辅导,我熬了一晚上,整理出了一些资料。”   林三柱抹了下桌子,“呦,可以啊,你!”这都毕业多少年了,之前的知识还记得,“那你还有吗?给我一份,我瞅瞅。”   “你瞅瞅?”刘锐进瞪大眼睛,“你也要高考?”   林三柱摆手,“不是高考,是中考,我准备自学,然后考取毕业证,你看我们办公室,就数我文化水平低,小学毕业!都说学无止境,我想多学一点知识,好好充实一下自己。”   刘锐进一蹦三跳过来,“你有这想法我肯定大力支持!今中午我就给你拿来,哎呦,还不行,这样吧,我重新给你整理一份。”中考和高考可不是一个难度坐标,这学习嘛,他很有心得,由易到难,得一点一点来,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林三柱点头谢过,又问:“局里培训班你报名了吗?”   “报名了!”刘锐进点头,“这次培训有外语课,我想学学。”   “啥外语?”林三柱问。   刘锐进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后跟林三柱说:“我听人说,上面要开放,虽然不知道咋个开放法,但我想,既然开放,那么肯定要和其他国家接触啊!”   林三柱转转眼珠,“哦,你的意思是学外语,方便跟外国人接触。”   刘锐进想了会儿,“这样说……也不是不行。”说实话,他以前不咋参加培训,不过现在,这个培训,尤其是外语课,加上开放的消息,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次培训至关重要,很可能决定他以后的人生走向。   “我去报上,跟你一起学外语。”   林三柱一点不怵学习外语,他从小就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十来岁那会儿,他熟练掌握了汪星语,并且凭借这门语言,穿梭在瓜地里,犹入无人之境。而且后来学习普通话,十分快速。   刘锐进挺高兴,“到时候我们俩坐一起。”   林三柱没意见,“行,我看你笔记。”刘锐进的笔记那叫一个鬼斧神工,不仅整洁好看,重点是清晰明朗,就是没听课也能看懂刘锐进写的。   刘锐进点头说好。   这刚报上名没多长时间,林三柱被通知说林五柱磕断腿了,正躺在医院里呢!   他立马停下手上的工作,骑车赶往县医院那边,风吹在脸上,不冷,他就纳闷林五柱咋磕断了腿。   呼,这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林三柱脚步生风,很快找到了病房,一看,全家都在呢,整整齐齐。   见林三柱进来,一家人停止了争吵,林奶奶愁眉苦脸上前拉着林三柱,“老三啊,你来了,五柱他快不行了!”   这说的,就像快死了一样,林三柱往病床上看去,眯眼问道:“老五,你腿断了?”   “放屁!”林奶奶急得跳脚,“谁他妈说老五腿断了!太缺德了!”   林三柱歪嘴,这不是你们通知的吗?他没理林奶奶,走到床前,“老五,你跟我说,咋回事?”   林五柱顶着两个熊猫眼,“三哥,我被人打了。”   一切都是因为学习资料。   那天宋端理跟林青芸要了几张卷子,拿回去分享给大家,林五柱抄了一份,准备到学校做。有人知道后大肆宣扬,林五柱陷入众矢之的,某次测验成绩出来,林五柱考了第一,这下激怒了部分同学,纷纷指责林五柱没有团结精神。最后林五柱不情不愿把本子上交,可有些同学还不依不饶,想给林五柱一个教训。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场面。   听林五柱讲述事情经过,林奶奶气得直揉胸口,“那群龟孙子,就因为五柱没把卷子给他们,就对五柱拳打脚踢!王八羔子!”   林三柱皱眉头,“打你的人,你还记得不?”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喏,写在上面。”   林五柱点头,“三哥,我都记得,可是……没有笔。”   “我有。”冯翠华递给林五柱,今天匆匆去纺织厂请半天假,正好带了笔。   递完笔,她老老实实回到原来位置,仿佛刚才和林奶奶吵的不是她一样。冯翠华悄悄瞄了眼林三柱的侧脸,实在是陌生,从方才林三柱进来,到现在,一系列动作,让她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在以前,林三柱都没有话语权的,可现在,家里隐隐以林三柱为首。   林奶奶自然也觉出来了,她找个地方坐下,看林三柱让林五柱写名单,家里有个出息的就是好!她之前一直希望林五柱出人头地,给老林家争光,没想到现在出息的是林三柱!   想到刚才吵架的内容,她心就难受,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靠得住!她口袋里就五十五块六毛七分,是全部家当了。   想着想着,她狠狠对众人剜了几眼。   林三柱把纸放进口袋,“你好好养病,这还有一个多月时间高考,可得打起精神来。你看妈,为了你的事,操心操的头都白了,所以不管咋样,考个大学出来,不仅为了你,也是为了老林家。大家供你读书不容易,你要学会感恩,不说别的,考上大学后,领我们去看看。”   林奶奶抹泪,林五柱低头。   “三哥,我一定会考上的。”   说完林五柱,林三柱看向林青芸,“芸子,你准备的咋样了?听说上次成绩不咋样,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学啊?”   没等林青芸说话,马芬芳挥手道:“你就放心吧,芸子一直很自觉,每天都学到很晚,老师帮忙开小灶,成绩有了大幅度提高。”   对于马芬芳的话,林三柱听一半信一半,以前他觉得林青芸聪明,啥也会,可那次去筒子楼,发现林青芸也就那回事,至于学到很晚,他合理猜测是因为学习困难,但不论真相是啥,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   林青芸越学越疲劳,主要因为没成就感,尤其是数学题,一错错一片,每天整理错题到深夜,但她不敢跟任何人说,一旦说了,她颜面扫地。   害,她现在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错了不找同学问,闭门造车,能有啥好效果!   林奶奶不知道这些事,乐呵呵道:“芸子我放心,学习一直好,高考没问题!”   冯翠华火上浇头,“芸子,高考的时候,你也考个第一吧,让我们见识见识老林家的文曲星!”   马芬芳点头看向林青芸,“是啊,闺女。”   林青芸自闭了。   林奶奶捏着钱,“老三,还有个事。”她吞吞吐吐,“呃,就是那个,我们还没吃早饭。”   林大柱愣了,刚才不是商量好了让老三出钱吗,咋现在改成吃饭了?这可不行!这路费、医药费加起来二百块呢!他拿不出来,但老三上班有工资呀!   “妈,钱的事。”林大柱提醒道。   林奶奶咽了咽口水,“对,老三,早饭的钱我有。”   林大柱:“……”   大概因为林三柱忙前忙后,又说了那么一番话,林奶奶心里的天平逐渐往林三柱那边倾斜,钱的事她开不了口。   这次来县城,一来看病,她想着林五柱被人打成这样,这医药费和路费按理说都该别人出,所以这才选了县医院,二来老三在这,好长时间没见,她有点想念了,而且这里学习资料多,五柱顺便学点,不吃亏,三来,芸子补脑耗费鸡蛋,正好家里攒了一篮,一块拿过来。   林大柱看林奶奶没打算提钱的事,只好自己当坏人,“老三,是这样的,医药费我们……付不起。”   林三柱哼了一声,“不用你们,刚才不是写了一个单子吗,冤有头债有主,当我们老林家好欺负呢。”   林大柱眨巴眨巴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林三柱说的话。   不光林大柱诧异,其他人都纷纷看向林三柱。   林青芽默默道:三叔是真男人!   “医院那边咋办?”冯翠华问,不交钱的话人家护士一遍一遍来催。   林三柱想了想,“你们先把钱拿出来,我跟他们说,你们放心,这些钱以后会给你们的。”   众人看林三柱特别有把握的样子,情不自禁把钱拿出来,林奶奶一个一个盯着,好家伙,二十八的、十六块的、十一块的……呵!刚才还气势汹汹对她说没有钱!   林奶奶把五十块掏出来,“老三,这可是家里全部的钱了。”   林三柱接过,“妈,你放心,钱肯定是还给你们的,他们如果不给,你们找老五要,反正这钱是给他看病用的。”   林五柱:“……”   林三柱把钱给林五柱,“你自个儿算算,写在纸上。”   在林五柱写字的空里,林三柱又说:“考上大学后,勤工俭学,别再伸手跟家里要钱了。”   林奶奶担忧,“学费咋办?”   林三柱安抚道:“学校有补助,咱们属于贫困家庭,可以申请的,而且大学里挣钱的机会很多,给老师做助理,或者去做家教,肯定能挣出钱来,老五这么大的人了,都快当爸爸了,妈,你可不能再惯着他了,不然七老八十还找你要钱。”   林奶奶连连点头,“不给了不给了。”   不过林五柱七老八十的时候,她都没了呀! 第91章   交完钱,林三柱安顿好医院这边,给公社中学打了个电话。   中学校长战战兢兢接起来,心想教育局找他啥事,难不成因为他工作成绩好?   “是王校长吗?”林三柱先同他扯了一下恢复高考的重要性,又是从宏观角度,又是从微观角度,中学校长一时摸不着头脑。   “公社中学作为培养人才的大本营,一定要以培养人才作为己任,为国家人才储备做贡献啊。”林三柱不紧不慢说,“你呢,是校长,应该战斗在前线。”   中学校长忙着点头,“哎,是,好。”   林三柱挑了挑眉,“我是从公社出来的,咱们算是同乡,有群众向我反映,说公社中学存在恶意竞争行为,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有没有这个事可不是你说了算。”   中学校长冷汗出来了,恶意竞争确实有,哎呦,到底是哪个群众告的密啊!太坏了!   林三柱继续说:“你呢,也别查是谁告的密,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公社是我半个家,我才不会告诉你呢。现在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缺猴子,公社中学得悠着点,别撞到了枪口上。”   杀鸡儆猴!中学校长抹了把汗,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恢复高考是国家大事,又有这么多人参加,竞争压力大,为了一本书,一张试卷红了眼的比比皆是。   恶意竞争不光公社中学有,其他学校肯定有,中学校长是个“中不溜”选手,凡事都喜欢不上不下,安全嘛!现在一听缺猴子!心态立马不稳了。   林三柱听到话筒那边一阵感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你是校长,是给国家增加人才的,可不是给国家减少人才的!必须意识到恶意竞争的恶劣性!”   挂断电话后,中学校长立马召开紧急会议,“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刻来了,现在学校发生多起恶意竞争事件,致使部分同学受伤,这是非常严峻的事情。”   王老师开完会,哭丧着个脸,跟同事抱怨,“我最讨厌叫家长了!”但校长的意思必须严肃处理,叫家长是必要一环。   几个打林五柱的同学肠子都悔青了,他们现在不仅被批评,还要叫家长,早知道就不打这么狠了!这个林五柱也太不经打了!比女娃娃都娇贵!   林三柱完美处理完这事,中午哼着歌回家。   “爸,你不去看奶了?”林青莱刚从医院回来。   “你奶是美若天仙还是倾城倾国啊?我去看她干啥!”林三柱洗了把手,“就看个病,一大家子人过来,你奶的心思明摆着呢!我们过好我们的,不瞎凑那个热闹!”   林三柱一点不傻。今早去医院,他一打眼就明白了,这是等着他交钱呢!这主意不是老大出的就是老大媳妇出的,当然,其他人肯定附和,毕竟不用他们出钱了呀!放在以前,家里人肯定没有指望他的,毕竟除了闺女,他啥也没有,现在不一样了,大家伙觉得他在教育局上班,工作体面,挣得钱肯定多。加上他妈对老五的疼爱,如果他不交钱,肯定死缠烂打。   他虽说不缺这点钱,但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林三柱换了个思路,钱是个好东西,但权更是个好东西,他通过敲打中学校长,让老林家几个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他的能力,以后别说要钱了,要饭都得掂量掂量。   狐假虎威的事,他一点不怕,他妈坐镇呢!谁也不敢乱来,耽误了他的前程!毕竟他们动动脑子就知道,他工作没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找谁办?   家里两个能人,林五柱和林青芸,都还没考上大学呢,即便考上了大学,离分配工作还要好长时间。   林三柱想得不错,现在家里人对林三柱的敬意直线上升。   林奶奶现在跟老姐妹聊太的话题,变了!不再是林五柱,而是林三柱了!   历史是由成功者写的,那么现在,以前林三柱看起来不着调的行为全都被美化了,像什么为了不干活去广播站,说来说去,变成了为了学习知识风雨无阻,精神可嘉。   不光林奶奶变了,像冯翠华也不敢在林三柱面前兴风作浪了,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   刘越找到顾修平,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修平,工作习惯吗?”   顾修平板着脸,十分严肃,在他眼里,刘越就是跳梁小丑,除了墙头草,几乎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他爸很喜欢刘越,说刘越为人真诚,有雄心壮志。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顾修平点点头,“还行。”   呵,这个顾修平,多说一句话会死啊!跟挤牙膏一样,挤一下才说一句,刘越在心里吐槽,但脸上笑呵呵的。   他把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姿态略显妖娆,“修平,这次我来,是有重要的事说。”他停顿了一下,可发现顾修平没有接话,他火气立马冒出来了,太没眼力见了!   刘越虽然权力不大,但官帽不小,这么些年,习惯了别人对他低头哈腰,无论是长得好看的,还是能力强的,谁跟顾修平一样,冷着个脸!   就这模样,还想升官呢!想的美!哪个领导喜欢这样的人!   因为憋着气,刘越收起跟他聊聊人生理想的想法,长话短说道:“你好好工作,其他的事不要掺和,一切有你爸。”   顾修平思考片刻,紧急问:“我爸职位有变?”   刘越嗤笑一声,现在急了?呵!他翘着脚尖,黑色皮鞋泛出光泽,“职位没变,但不如从前了。”简单来说,顾父从前属于三环,现在五环开外,虽然外人看不出变化来,但办事上体现很明显。   见顾修平失魂落魄,刘越好心提点道:“咱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上面准备选拔一批干部,委以重任,至于什么重任,我不清楚,但既然是重任了,那么职位一定不低。我和你爸,主要是你爸的意思,是让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顾修平沉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刘越撇撇嘴,“会不会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你啊,得深入人民群众中去,获得他们的支持,对了,还要干实事,有政绩,知道封兴修不?虽然我看不上他,但对他能力是佩服的,他起点比你低,一个打杂的小职员,你知道啥是打杂吗?就是给人倒水,扫地。”   刘越思绪万千,想到了年轻的时候,他属于虚假繁荣,表面风光,毕竟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好好干活。   封兴修和他南辕北辙,从最底层干起,刘越嘲笑过好几次,开始当面吐唾沫骂,后来背后吐唾沫骂。   顾修平听说过封兴修的事迹,但总觉得夸大事实,比如说他把部门的资料记得滚瓜烂熟,再比如说他从物资发放上都要一板一眼。   “我会的。”顾修平淡淡地说。   刘越无语,他仰头,居高临下看着顾修平,内心道:你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现在受人尊敬是因为自己的能力?错了!是因为你爸!你这幅死样子,就算最和蔼的领导都看不下去!   他笑了笑,“年轻人还是要谦虚一点。”   刘越虽然没啥能力,政绩一般,但察言观色和人情往来,不说第一,但排前几名完全没问题。   再说,他混了这么些年,比顾修平有经验多了,但凡领导,最讨厌三种人,一是不谦虚的人,二是不老实的人,三是不听话的人,人家封兴修当年还要低三下四呢!   再看顾修平,哎呦,这腰板儿挺的呀,跟个尺子一样!   言尽于此,刘越站起身来,拍拍顾修平的肩膀,“你年轻,还能拼一把,以后你爸,我,都得指望你了。”   顾修平动了动嘴,到最后也没出声。   刘越打了个喷嚏,越来越看不上顾修平了,原来觉得这小伙可靠,现在,哼,就一个榆木疙瘩!   啥话也不说,啥话也不问,就等着别人喂!他真想晃晃顾修平,说一句——醒醒啊,你走的是仕途!   哎呦,这性子,明明是当兵的料!   刘越把一牛皮纸袋递给顾修平,“好好看看吧。”里面是现在的政策动向以及可以用到的人脉关系,刘越没多说,递给顾修平就走了。   熟人帮忙买好票,刘越提着行李坐车去京市。   至于蒋吟,他笑了一声,胸大无脑,噢,不是,是无胸无脑。   他确实喜欢过蒋吟,那芭蕾舞跳的呀,那叫一个漂亮,二十来岁的时候,蒋吟每晚都钻进他梦里,后来得到,也就那个样,再说,人老了,没那个滋味了,该下垂的下垂了,该松弛的松弛了,没了好奇心,喜欢也就减半了。   “哥,那个女人又来信了。”孙志强跟封景铄汇报道。   大中午的,阳光太足,照的人眼疼,他找棵树,蹲在下面,“糊弄过去就行。”   孙志强跟在封景铄屁股后头,“要是能糊弄过去,我还能找你!”   封景铄斜了孙志强一眼,“不行就举报,说她骚扰基层干部。”   孙志强:“……”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二更   感谢在2021-03-3011:54:21~2021-03-3110:1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娜46瓶;247371293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蒋吟灰溜溜走了,严湖没去送别,百无聊赖玩着手指,指腹上薄薄一层茧子,摩挲起来,有些不平整。   他想起了许燕的手,不确定大小,反正比他的小,但摸起来十分粗糙,扎人的手心。   严湖微微愣神,他似乎好些日子没见着许燕了,傻乎乎掰着指头算,数来数去,还不到三天。   “严老师,在吗?”   严湖清醒过来,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雍容的夫人,即便浑身上下没有珠宝,但仍旧让人觉得华贵,夫人旁有一位扎马尾的姑娘,脸蛋饱满,眼睛水灵。   严湖不认识,礼貌客气问道:“你们是——”   妇人从包内侧拿出一封信,递给严湖,并简单说明,“黄汉是我先生。”   黄汉就是下放到崖前大队的黄老师。   黄老师和严湖打过几次交道,他心里佩服严湖的学问和为人,这次让妻女过来找严湖,主要有两件事,信件里写的很清楚。   严湖一目十行,微微蹙眉,哈,找人?   妇人挺了挺胸,“不瞒严老师说,林青芸帮助我先生良多,这次过来,想回报一二,我先生忙于教案,抽不出时间,这才让我代替,但景山县我从未来过,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实在困难,无可奈何下只能叨扰严老师了。”   严湖笑而不语,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困难?白纸黑字写得可清楚了!这个叫林青芸的姑娘在县一中读书。哎呦,到门卫上一问不就找到了吗?   但人家这么客气,而且还是黄老师的妻子,严湖只好请人家进门。   严湖礼节周到,茶泡了,水倒了,两人折角坐着,妇人定了定说:“严老师,我先生非常仰慕您的学问——”   哈哈,严湖微微扯嘴角,“不用恭维我,我什么水平自己清楚,你直接说就好。”   妇人蹙眉,觉得严湖不懂事,但毕竟是求人,姿态还是摆正。   “现在国泰民安,政治稳定,上面成立了一个经济小组,说要以经济建设为纲领,以改革和开放为两翼。”妇人故意停住,想看严湖的反应。   她听黄汉说严湖对经济特别有研究,《资本论》了然于胸,而现在国家打算大力发展经济,想必严湖极为振奋,可以一展抱负。   严湖淡淡一笑,妇人有些失落,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一点不好。   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严老师,国家需要你,我先生一直赞叹您高瞻远瞩,这此派我来,想请您出山。”   严湖谦卑道:“我不过一教书先生,高瞻远瞩言过其实,国家人才济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人,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但回京市大可不必。”   先礼后兵,拒绝的清清楚楚。   妇人有些着急,威逼利诱,“严老师,您可要想清楚啊,机会千载难逢,很多人求都求不来。”   经济小组以范先生为首,而黄汉想要进入核心圈层,严湖是敲门砖。   黄汉已经被学术繁荣迷晕了,知识和学术,像个青铜大钟罩在他脑门上。   人,有时候很容易报复性反弹,就像林三柱吃蛋一样,以前没有的,现在有条件了,拼命索取,黄汉就是这个状态。   以前知识分子臭大街,现在翻天覆地,领导见着老师都得客客气气的,而且他现在职称升了,副校长,多大的光荣。   他参加了几次重要会议,知道了范文彦这样一个人物,赤手可热,原本对经济不感兴趣的他,开始研究这方面的书籍和资料。   黄汉一研究,突然想起严湖在这方面见识非凡,于是借着帮林青芸,想请严湖出山,祝他一臂之力。   妇人又说了一些好处,钱,甚至女人,都能安排。   严湖心里微微恶心。   旁边的小姑娘似乎感受到了周围紧张的氛围,故意岔开话题,乖巧伶俐问严湖,“高考后面临选专业,您有什么建议呢?”   妇人软下脸来,慈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严老师,我姑娘报名了六月份的高考。”   严湖点点头,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对高考成绩很有把握,他笑了笑,“你母亲都说了,现在国泰民安,政治稳定,是发展经济的大好条件,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后,经济仍旧是研究的重点。”   他只是简单推测,但说出来的话胸有成竹。   小姑娘瘪了下嘴巴,犹豫半天,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专业。”   严湖轻笑一声,问道:“为什么?”   小姑娘愣了愣,“我不喜欢算东西。”   妇人微窘,觉得女儿说话离谱,体现不出文化水平来,她刚想和严湖说一句不要见怪,严湖笑着说:“喜不喜欢不要简单粗暴下结论,只有深入了解后才能判断,但这个判断仍然无法做到客观。”   小姑娘不说话了,低着头玩着手,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放空。   妇人再次劝严湖回京市,目的性非常强,严湖不喜,“我还是那句话,找人我可以帮忙,经济小组,我爱莫能助。”   妇人见状,也不再提了,“那就麻烦严老师帮忙找到林青芸了。”   送走两人,严湖窝在沙发里,静静呆了一会儿,说实话,妇人说的没错,参与经济小组,机会十分难得,但当□□,严湖冷哼一声,他没那么好脾气。   “湖老师——”   听见是许燕的声音,严湖才高兴起来。   他一开门,见许燕端着一盆东西,“好家伙,你端着过来的?”许燕点头,严湖立马接过盆,“这么沉!”   到屋里,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白色的米饭、红色的肉,绿色的菜叶,黄色的鸡蛋,严湖朝许燕问去,“这是什么呀?这么丰盛!”   许燕得意道:“拌饭,我们家新研究的美食。”   研究者是封景铄,他时常半夜回家,肚子饥肠辘辘,除了下面条外,还有一种简单的做饭方法,就是拌饭。   许燕有了灵感,自主研发了现在的拌饭,当然,中间还有封兴修提意见。   许燕把桌子抹出来,勤劳的样子特别生动,严湖有一瞬间的晃神。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吃饭。”许燕去厨房洗了把手,拿木勺把米饭和其余的食材搅拌,“哎呦,忘了拿碗,湖老师,帮忙拿一个碗。”   见严湖愣愣进厨房,许燕粲然一笑,男人,尤其是三十岁,还只谈过一次对象的男人,温情是死穴。   严湖扒拉饭,眼睛一直没离开许燕。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自罚一杯:)感谢在2021-03-3110:16:32~2021-03-3121:4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lyandjulia10瓶;ixisi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林青芸见到妇人时有些紧张,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妇人笑了笑,皱纹在眼角荡漾,她亲昵拉着林青芸的手,“你就是青芸啊,长得真好,小脸比我家姑娘都白啊。”   旁白小姑娘撇嘴咕哝道,“才没有比我白。”   妇人瞥了眼小姑娘,继续和林青芸说话,“我先生,也就是黄老师,一直惦记着你,这次我过来就是代他看看你。”   孙老师在一旁站着,妇人似乎察觉到孙老师的尴尬,于是转头说,“青芸这孩子,我先生一直说聪慧过人,是学习的材料,知识点讲一遍就会……”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优秀。   孙老师更尴尬了,如果这是事实,她吹几句完全没问题,但现在的情况是,实事并非如此,她怎么接话?点头怕露馅,摇头也不行,人家亲口说了,她若反驳,这不是当面打人家的脸嘛!难办啊!   妇人看出孙老师的难为情来,眼珠一转,“我姑娘今年高考,学习成绩不上不下,可愁坏了我,恢复高考这样好的机会,我不想让我家姑娘留下遗憾。我一直听我先生说,青芸学习能力强,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被说一句天才都不为过。”   妇人碰碰自己的女儿,“你以后要向青芸姐姐学习,知道吗?青芸姐姐家里条件比你差,但一直坚持不懈,成绩名列前茅。”   “知道了,知道了。”小姑娘摇头晃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知道了,妈!”   她爸在家整天说,又是跳级啦,又是聪明啦,搞得她很烦,再说,她学习成绩一直在前十,哎呦,父母真讨厌!   林青芸手心冒汗,虽然她现在加大学习强度,但周围人都在学习,这个差距变得很小,如今被说天才,她有些心虚。   妇人来之前准备了两个方案,如果林青芸真如黄汉所说,是个天才,那她就邀请林青芸去京市,这样的好苗子必须好好培养,将来大有用处;如果林青芸和黄汉说的有出入,那她就留下一笔钱,算是把恩情还完了。   现在看来,天才名不副实啊!   妇人看完成绩单,孙老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小姑娘凑上来,打眼一扫,哈!这成绩还不如她呢!   林青芸如坠冰窖,浑身发凉,她现在就像一个商品,用成绩标价,小姑娘嘲笑的眼神不作假,她心里很难受。   妇人很会控制情绪,她跟孙老师要了一份成绩单,“这语文成绩太好了,我得拿回去,让我家姑娘好好学习。”   小姑娘没再吱声,一脸玩味地看着林青芸的脸,像一张调色盘。   “青芸啊,我先生一直感谢你的帮助。”妇人停顿一下,默默看了林青芸一眼,发现她在低头,当下在心里哼了一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好好准备高考,所有费用我们承担。”   林青芸芯子可不是个小孩,一听这话,她立马明白了妇人的意思,简而言之,妇人就是想用钱把她打发了。   她抬起头,轻轻柔柔说道:“黄夫人,我一直敬佩黄老师的学问,当初帮助他,并没有想过要索取什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费用……不麻烦您承担了。”   见妇人想反驳,林青芸继续说道,她泪眼婆娑看向妇人,“您要给我钱,那么我和黄老师的师生情谊就被玷污了,我不想这样,想必黄老师也不想这样,所以,我不能拿您的钱。”   妇人气结,这个林青芸太不识好歹了,什么玷污师生情谊?呼!她现在就是要斩断这个乱七八糟的师生情谊。   “青芸,听说我,钱不是坏东西,也玷污不了什么,你先拿着。”妇人把事先准备好的信封拿出来,“我听我先生说,你们家条件差,供你上学不容易,你不为自己想的话,也要为你家人想啊!”   林青芸笑不出来,她想的是考完大学后,有黄老师那边的关系,她在京市更能站住脚跟,但妇人的举止言行表明,她的想法要泡汤。   最难还的是人情,妇人想用钱把雪中送炭的事还了,林青芸仍是那句话,“黄夫人,我不想因为钱,把我和黄老师的师生情谊斩断了,我还想考完试后去京市拜访他呢!如果我现在拿了钱,我以后有何颜面见他呢!”   妇人有些生气,于是让孙老师给林青芸做思想工作,孙老师不知道内情,觉得妇人说的对,林青芸家庭条件不好,有这钱,可以轻松一点。   孙老师一直很照顾林青芸,无论林青芸成绩是第几名。林青芸心里一直记得孙老师的好,所以现在孙老师过来劝她,她不好驳了孙老师的面子,只能接着。   钱送完了,妇人说了些场面话,便拉着小姑娘走了。   林青芸回到家,马芬芳看到信封,笑得牙不见眼,欢天喜地道:“芸子,这个黄老师真是大好人呐!当初你帮助他是正确的!”   好听的话在林青芸四周打转,但她一点不高兴,黄老师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冯翻译和聂老的态度,看来她以后到京市,这些人脉关系都不能用了。   马芬芳完全没注意到林青芸的情绪,一个人高兴地要蹦起来,“芸子,这些钱可得存起来,给你上大学用。”   她没把林三柱说的那一套——大学可以申请补助,还可以兼职,当回事儿,马芬芳觉得大学是花钱的,可不是往家里拿钱的。   ……   “来,我说一句,昂,祝贺林三柱同志提拨为宣传组副负责人。”   封兴修笑道:“副负有些费舌头啊!”   林三柱因为报班,张主席知道了。   他一直看重林三柱,于是借着报名的事,将林三柱提拨为副负责人这次报名培训班的人比较少,一是大部分都接受了比较完整的理论教育,没有把这次培训当回事儿,觉得和以前差不多,二是现在任务这么繁重,高考马上来临,加班加点是常态,他们哪里有时间参加培训呐!太累了,身体吃不消!   除了因为报名人数少,此外,一个人想要报名,想要学习,侧面证明这个人想要往上走,张主席不是那种见不得属下有野心的人。   林三柱无形之中透露了自己的想法,张主席又想培养林三柱成为自己的心腹,一拍即合,林三柱不升职谁升职?   林青莱举杯同林三柱说:“爸,恭喜啊!”   封景铄紧跟上,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叔,以后学外语遇到困难找我。”   林三柱点头笑道:“哎呦,不就一个外语嘛!我肯定行!”   许燕挽着袖子,脸上洋溢着喜悦,林三柱升职,她打心眼里高兴。   爱情的种子虽然从来没种过,但亲情的大树正在慢慢生长。   “我也不说扫兴的话。”许燕有模有样,特别像女干部,“你这次升职,全家人为你高兴,俗话说,在其位,谋其职,你呢,好好包装自己,别让人看出你以前的样子来。”   林三柱撇嘴,这还不叫扫兴的话?   “你坐下吧,好意我心领了。”   最后轮到林秋阳,小家伙声音洪亮,举起茶杯来,丝毫不扭捏,非常大方得体,“爸,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的话,要学一门技术,我的养猪事业虽然中途夭折,但我一直没有放弃,爸,你也要好好磨练技术,老师说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林三柱想翻白眼,“你也坐下,心意我也领了。”   全家说完后,齐齐看向林三柱,林三柱咧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一定再接再厉。”   封兴修捧场,“说的好。”   满满一桌菜,十分丰盛,香酥鸭、辣子鸡、红烧鱼、青椒肉、土豆丝、茄子丁、白菜汤、煎豆腐。   林三柱有些醉了,傻乎乎的有些可爱。   封兴修一瓶干上,脸上一点变化没有,眼神清醒,嘴角带笑,封景铄喝的不少,样子虽比不上封兴修,但好过林三柱。   许燕没见过林三柱喝醉,毕竟之前没啥条件让林三柱喝酒,她原以为林三柱喝醉后,会唱歌跳舞吹牛皮,现在看来,不是!   老老实实呆在椅子上,跟个智障差不多。   “闺女,你去休息,我来收拾。”   许燕刚想把盘子撤走,林三柱憨憨说:“不要拿,我还吃。”   还吃?肚子里还有地方吗?许燕停住手。   封兴修戳了戳林三柱,看来以后还要加强林三柱这方面的训练,毕竟千杯不醉,官场得意。但转念一想,不会喝酒也不是不行,毕竟林三柱和他走的路不一样。   “戳我干嘛?”林三柱歪头看向封兴修。   封兴修笑着说,“你肉结实。”   “对,吃肉,我要吃肉。”林三柱话说得断断续续,“不吃老鼠肉,吃鸡肉,吃猪肉!”   封兴修顺着林三柱的话说,“不吃老鼠肉,咱们吃鸡肉、吃猪肉!”   把林三柱哄好后,封兴修坐在凳子上,放空大脑。   这大概是他最放松的一个晚上。   外面星星亮了,里面欢声笑语。 第94章   管理工厂是大学问。   布生平之前因为改革的事被撸了职位,后来碰到林青莱,他先是在医院后面的矮屋里偷摸搞生产,后来生产打□□卖给外商有了钱后,盖了个新厂房。   现在工厂全由布生平一人管理,条例明确,这第一条是“不许随地大小便”,规章制度一出来,众人怨声载道,觉得多此一举。   布生平进退两难,一来因为打□□出口,很多大厂同他合作,订单数量多,如果不招员工,很难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数量要求,因此招工是必须的,二来员工是招来了,但大部分习惯了以前的工作模式,不认同工厂的生产管理条例,干活不积极,更有甚者带头违反。   “布叔,我们招进来的是员工,可不是祖宗。”林青莱跟布生平说,“没有工作的人多得是呢!”   布生平一想,确实,思路打开后,工厂慢慢步入正轨。   ……   培训班上,林三柱十分活跃,回答问题,小组讨论,都很积极。   周围人蚊子哼哼一样读书,生怕读错了被人笑话。林三柱没这担忧,大大方方读出来,毕竟这是一门语言,是用来对话的,不读出来,别人如何知道他读的好不好,即便他读的不好,如果及时纠正错误,那以后他就不会再犯了。   刘锐进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但看林三柱心无旁骛,声音大的可以覆盖整个教室,于是也跟着大声读了起来。   一个、两个……到最后,全都放出了声音,培训的老师很满意,这才是干部应有的态度。   培训的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头发花白,牙齿不齐,但眼睛十分有神,下课后,林三柱上去问老头子问题。   老头子一看,语法问题,他从包里抽出一本书,“这本书对你的学习很有帮助。”   底下没走的人纷纷看向讲台,林三柱笑着说:“我们大伙儿问题挺多的,谢谢老师。”   老师走后,几个人凑上来,“林同志,这书你怎么处理?”   林三柱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回答问题咋没见你这么积极?现在因为一本书就咄咄逼人!害,老哥说的对,官场上没有朋友,只有利益。   “书是人类共同的财富嘛!”林三柱翻开书,“我们可以轮流借阅,就按座位的顺序来,如何?”   “行,就这样。”几个人这才散去。   培训班一周三课,要签到,要完成作业,林三柱挺喜欢学的,动动嘴,动动脑,回到家也在练习。   “howareyou”   “fine,thankyou,andyou”   “i\'mfine,too!”   封景铄瞪大眼睛看着封兴修和林三柱两人在练习说英语。   “知道你眼睛大,别瞪了。”林三柱揣着小本子过来,“小铄,这个单词怎么念?”   封景铄读了一遍,林三柱在下面标注上汉语,怕自己忘了,写完后,立马读了三遍,笑嘻嘻对封兴修说,“我的主意不错吧。”   主意就是汉译英,封兴修无奈笑了笑,“我看咱们还是先把音标学会再说。”   封兴修会说俄语,知道学习语言的一般路数,就像盖房子一样,首先要把地基打牢,这样的话,以后学起来更容易,更方便,当然也更系统和全面。   林三柱凭借经验,摇摇头,“音标什么的太麻烦了,不如拼音好记。”   封兴修和封景铄对视一眼,没再劝林三柱。   许燕听了几耳朵,学了个“hello”,到严湖家,她笑着问严湖,“Howareyou”   严湖一愣,“你在学英语?”   许燕笑而不语,严湖连忙把人请进来,犹犹豫豫掏出两张门票,“那个,许燕同学,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请你,请你去动物园。”   许燕噗嗤一笑,她看向严湖,专注热烈,让严湖有些害羞。   严湖把门票放回口袋,以退为进说:“你要是没时间,我们可以不去。”   许燕伸手够门票,一不小心,两人的手碰到一起,许燕轻轻划过,“拿到了,门票。”   严湖喜悦挑眉,“所以,你是去,对吗?”   许燕把票捋平,笑着看向严湖,“湖老师,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不去呀。”   严湖双手插兜,斜了斜身体,眼睛粘在许燕身上,“那你刚才笑什么?”   许燕突然靠前,脸贴近严湖,“湖老师,你确定晚上请我去动物园嘛?晚上?嗯?”   对于许燕靠近,严湖猝不及防,一瞬间不能思考,也不能呼吸,眼睛里全是许燕灵动的样子,他咽了咽口水,“对,晚上去,不是,不能晚上去。”   严湖这才反应过来,谁家晚上去动物园啊!动物园没有灯,晚上看个寂寞!   他重重拍了下脑壳,然后对许燕说:“是我的问题,那我们改天再约?”   许燕嘟嘴,“干嘛改天?这票怎么办?浪费钱!今天下午去看不就好了。”   严湖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下午和我一起去动物园?”他眉飞色舞,高兴地看着许燕。   许燕淡定点头,“对啊,我还没去过动物园呢!”   下午阳光和煦,许燕戴着帽子,和严湖一起,在动物园里闲逛。   许燕很好学,看见不认识的动物就问严湖,“湖老师,这个是什么?”   严湖笑着回答,心情特别美妙。   他没有炫耀自己的知识,而是不紧不慢输出,许燕听得仔细,不明白的还会问一句,气氛融洽。   “修平,你笑一下嘛?”冯燕岚拿着照相机朝顾修平说。   两人今天出来游玩,放松一下心情。   自从刘越走后,顾修平心情一日差过一日,他明白刘越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没了他爸会一事无成。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他聪慧过人,将来肯定是国之栋梁,现在被说不行,他不仅郁闷,而且气恼。   刘越的话,他原本打算当耳旁风,但现在,办公室里的人开始对他阴阳怪气,不再和之前那样恭敬,逐渐地,他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如刘越所说,靠他爸才有了今天的风光。   自信是一个人最好的装饰,陷入自我怀疑后,顾修平气质大变,即便穿着和以前一样的衣服,但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同。   冯燕岚朝顾修平挥手,“修平,看我,给你拍一个。”   顾修平望着冯燕岚,露出一个勉勉强强的微笑,心想好在有燕岚陪着他,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冯燕岚抓拍了几张,然后小跑到顾修平跟前,“修平。”   顾修平拉着冯燕岚的手,深情道:“等发了工资,我陪你逛百货大楼,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冯燕岚伸出手,“口说无凭,来,我们击个掌!”喜欢的人依赖自己,冯燕岚不是没察觉到,但是这种感觉她不喜欢,她喜欢以前的顾修平,自信、骄傲、勇敢,以及不搭理人。   “封景铄——”   她眼睛亮了,看向远处穿白色短袖的少年,噢,是男人。   封景铄匆忙出来,短袖卷在快到肩膀的位置,好看的肌肉暴露在阳光下,线条流畅,散发着男人和少年的魅力。   顾修平顺着冯燕岚的目光看去,封景铄和一个女孩一前一后站着。   冯燕岚很高兴,小跑过去,乌黑的头发一荡一荡,她好久没见封景铄了。   等近处一看,哇,肌肉线条流畅美丽,她口干舌燥,小鹿乱撞。   封景铄皱眉回头,看了一圈,才发现是冯燕岚。   冯燕岚露出细白的牙齿,把胸前的头发往后轻轻一扫,甜滋滋道:“你也在这啊。”   封景铄点头,淡淡道:“嗯。”   林青莱玩味地看着冯燕岚,尔后朝封景铄挑眉。   封景铄郁结,这咋还看上了热闹!不应该吃醋嘛?   顾修平这时候也过来,他平静地和封景铄打了个招呼,客气道:“你们也在照相?”   林青莱举起手里的照相机,点头说:“嗯,是。”   冯燕岚灵机一动,朝林青莱看去,“你好,可不可以帮忙给我和景铄拍一张照啊?”   此话一出,三个人三个表情,顾修平心里不是滋味,当着他的面和封景铄打情骂俏,燕岚是不是觉得他不如封景铄?至于封景铄,一副你脑子是不是有坑的表情看向冯燕岚,这人干嘛和他合照?有毛病!   林青莱大方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故留悬念停顿了一下,引得冯燕岚有些好奇,“只是什么?”   “只是啊,得用我这个相机拍。”林青莱不紧不慢说道。   哈哈哈,用她手里的相机拍?封景铄把袖子整理好,宠溺看向林青莱,内心大吼一声,她醋了!   相机是林青莱闲来无事的杰作,两人刚才试验了半天,人照出来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一个大体轮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冯燕岚不知道内情,她立马答应了,高兴地拉着封景铄的手臂,“景铄,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一块照个相吧。”   她让封景铄站在树下,“你这样搂着我。”   封景铄不配合,皱眉头道:“就这样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 第95章   动物园一逛,严湖和许燕的关系更进了,以及,对彼此的了解更多了。   严湖并不在意许燕结过婚,而是纠结许燕有个女儿。   许燕态度很明确,“你如果不接受我闺女,那我们就不处了。”   严湖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急急忙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闺女不接受我。”   许燕双手环胸,挑眉问道:“真的?”   严湖着急上火,生怕许燕误会了,自然点头,“当然是真的!”   许燕知道严湖的性子,一个唾沫一个钉,不会骗她,“我闺女不会不接受你的,除非——”   严湖眼巴巴看着许燕,问:“除非什么?”   许燕回道:“除非你对我不好。”   严湖放下心来,他握紧许燕的手,认真说道:“我怎么可能对你不好!”   说实话,许燕没出现以前,严湖一直觉得自己会孤孤单单到老,但现在,他被人关心着、爱护着,简直幸福得冒泡。   许燕并没有完全相信严湖的话,甜言蜜语虽然好,但不如行动踏实,更何况,她上当受骗了两回。   “那以后也会对我好?”许燕撅嘴问道。   严湖严肃保证道:“我肯定是要一辈子对你好。”他因为身份不光明,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他从来都是想一心一意。   许燕知道严湖小时候的可怜事,疼爱地摸了摸严湖的头,“中午想吃啥?我给你做。”   “喝面条。”   ……   高考终于来临了。   林青芸有些紧张,晚上没有睡好觉,模模糊糊中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成了状元,收到了各大高校的橄榄枝,顺风顺水,嫁给了一个有权有钱的男人,两个人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十分幸福。   “芸子,该起床了!”马芬芳在外面做饭,两个荷包蛋,一根炸油条。   林青芸还没有从梦中醒来,昨晚由于心惊胆战了很长时间,快到凌晨的时候才睡着,而且做了一个美美的梦,她是一点也不想醒。   她翻了个身,继续在梦里遨游。   马芬芳见屋里没动静,把荷包蛋和油条放在盘子里,去叫林青芸。   “芸子,闺女,快点起床了,今天高考!”   “高考!”林青芸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对,今天高考!昨天晚上还有几道题不太会,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记住。   “妈,几点了?”林青芸散着头发,瞪着两个大眼睛问马芬芳。   “七点。”马芬芳说道,“时间不早了,快点起来,九点考试,得半个小时进场。”   林青芸立马穿衣服,洗漱,桌子上摆着书,她边吃边看,生怕时间来不及。   “闺女,复习的咋样?”马芬芳没胃口吃东西,高考不仅对林青芸重要,对她来说,也很重要。   如果她闺女在这次高考中考个第一,那她就是状元妈!多骄傲的身份!   “还行还行。”林青芸翻着书本,头不抬回道,她妈也真是,成天问这个问那个,也不嫌烦!   为了避免马芬芳穷追不舍问问题,林青芸把梦告诉马芬芳,“妈,你就放心吧。”   虽然这么说,但林青芸一点没把握,知识虽然记住了,但会不会用得看情况了。   马芬芳听见这梦,立马忘了“梦和现实是反着来的”,高兴拍手道:“好兆头!闺女,你等着,妈再给你煎个蛋。”   林青莱看了眼表,“不用了妈,时间快来不及了,再说,我快吃饱了。”   在马芬芳的逼迫下,林青芸消灭完盘子里的东西,收拾好书包,检查了好几遍证件,才往学校走去。   高考正式开始了。   林青芸的焦虑似乎随着梦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在考场上,她甚至打了个哈欠。   监考的老师有两个,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神色严肃,这是恢复高考第一棒,他们老师监考前经常培训,生怕出一点错误和混乱,他们老师无所谓,耽误了同学们考试可就坏事了。   上面发的文件一沓接着一沓,林三柱作为教育局的干事,已经连转轴了好几天。   道路要封,不能影响同学高考,附近轰隆隆的厂子关停两天,就是为了高考的学生。   林五柱感觉自己复习的还行,反正会的会,不会的不会,他做好心理建设,就是争取把会的做对,不会的蒙上。   但是他心里仍然很紧张,厕所去了好几趟。   发下试卷,林青芸看了看,便拿起笔开始作答,速度十分快速,这引起了监考老师的好奇。   老师往林青芸的试卷上看去,整整齐齐的字,看作答的内容,似乎有条有理,但由于这个老师不教授这门课程,所以对于答得对不对,不能做出准确判断。   林青芸觉得很轻松,一切知识都掌握了一样,在别人还奋斗在第一面的时候,她已经翻过了试卷。   林五柱答题没有林青芸快,但每答一次题,他都尽全力写上,至于不会的,先编上,等完成后,统一检查一遍。   两天时间很快结束了。   林青芸很有把握,回老林家的时候,脸上都带着自信的笑容。   林奶奶一瞅,这是有把握了呀,老队长和李大队长都来祝贺,说林青芸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马芬芳很神气,“好大学肯定是好大学,我闺女文曲星下凡,要考那就考最好的大学。”   林青芸因为发挥的不错,几乎没有遇到难题,也就没有反驳马芬芳的话。   考生们因为考完试,都很高兴,但是教育局,以及各学校的老师,忙成狗。   批改试卷、等级成绩、审核名单……反正就是一个字,忙。   虽然宣传组没有什么大事,但林三柱早去晚回,有时候早晨饭都来不及吃,就骑着车子往教育局奔。   封兴修没咋阻止,升不升职,在此一举,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如何在众多干部中脱颖而出,就看高考工作做的怎么样!   封兴修的咨服处门庭若市,因为鲍田升职了。   有人就说,是封兴修给鲍田出了个主意,不然鲍田可升不了职。   顾修平周围的干事都去找封兴修咨询,就是想要升职加薪。   顾修平捏着一沓文件,是刘越给他的,说实在的,没有一点用处,都是过时的文件和文书。   他在县政府办公室,要说什么最重要,肯定是时事最重要,所以这些过时的文件有什么用?没有!   他也萌生了去见封兴修的念头,但很快掐断了,自己只要好好干,肯定能出人头地。   如果他爸知道他去求封兴修,肯定不认他这个儿子。   在这次高考事件中,顾修平出了不少力,加上之前缴获盗贼,按理说应该升职了,但上面的人迟迟没有动作。   而林三柱广受好评,加上张主席引荐,下一步去市里当干事。   升职手续还没有下来,高考成绩出来了。   林青芸不敢去问,可马芬芳十分积极,她闺女说了,发挥的非常好,她想着非常好的话,那必须是第一了。   两人找到孙老师那里,马芬芳扬起微笑,“孙老师,在忙啊,我想问一下林青芸的成绩。”   林青芸躲在马芬芳身后,内心忐忑不安。   孙老师表情有点失控,“青芸啊,待会儿看到成绩可不要太激动。”   不要太激动?这话啥意思?马芬芳摸不着头脑,心里想,莫不是自己闺女考的太好了吧。   这样一想,于是跟孙老师说:“不激动不激动。”   等到看到成绩的那一刻,马芬芳不镇定了,“孙老师,这成绩是不是搞错了?这么这么低呢!”   这么低?林青芸往桌子上一看,一时间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她不是高考状元吗?   梦都是假的!   而林五柱考得不错,他的目标就是报省城大学,分数绰绰有余。   老林家眼巴巴等着林青芸的考试成绩单呢,结果毫无音讯!林奶奶等不及了,站起来左摇右摆,“她们娘俩咋还没回来呢?”   李队长派人去打听消息,这一打听,林奶奶吓坏了,“芸子考坏了!”   冯翠华幸灾乐祸,拍着大腿说道:“老林家的文曲星上天咯!”   林五柱不太相信,林青芸的水平他知道,不可能考这么差,肯定是发挥失常!   老队长用眼袋往桌子上一敲,“泯然众人也。”   林青莱从林三柱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后,挑了挑眉,剧情被主角扭转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221:29:58~2021-04-0420:1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耕瓢泼大雨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林三柱提着公文包回家,一推门,香味扑鼻,他松了松领带,把公文包放在门口旁的红木柜子上。   “哟,弄的啥呀?这么香!”   封兴修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油烟机哼哧哼哧响,他手腕一扬,菜肉一个飞跃和翻身,接着落到锅里。   听见林三柱的声音,封兴修喊道:“大米粥好了,你把它舀到碗里。”   林三柱脱下黑色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样式简洁大方,他踢踏着拖鞋,往厨房里走去。   掀开电饭煲,米白色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上面漂浮着几颗红色大枣,颜色极为好看。他拿大勺把盛了两碗,放在餐桌上。   餐桌挺大,上面摆着一玻璃瓶,里面插着花。   林三柱把两个挨着的椅子抽出来,又去问封兴修,“还要我干啥?”   封兴修一心两用,眼睛看着锅里,耳朵听着外面,“对了,小铄上次来带的肉干,你切切。”   林三柱打开冰箱,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封兴修说的肉干,“真够沉的。”   他清洗了下刀,取出一块,拿刀一片一片切下来,放在白色瓷碟里。   封兴修这边好了,他把菜倒进盘里,林三柱伸脖子一看,嚷嚷道:“哎呦,又是五花肉炒苦瓜呀。”   “这个去火。”封兴修把锅简单一刷,又洗了把手。   晚饭一共三样,五花肉炒苦瓜,香菇豆腐鲫鱼汤,还有大米粥和肉干。   林三柱唉声叹气,“这么没肉呢?”   “昨晚刚吃了烧烤,今晚清淡点。”封兴修解开围裙说,“再说,不是有肉干嘛,吃这个就行。”   林三柱坐下,封兴修说的有道理,现在生活好了,有些人吃肉吃出了毛病,像他们单位,上一次体检,没有一个人完完全全健康。   他把筷子递给封兴修,“幸好之前我考了个研究生,不然这次选拔我很悬啊。”   封兴修点头,“确实,其他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一般优先选择学历高的,现在学历虽然贬值,但体制内还是很吃香,这样,你再读个博士,一鼓作气,省得以后老了不想学了。”   林三柱咽了咽口水,说实话,考个研究生就要了他的命了,又是啥模型,啥分析的,对了,还得看英文文献,指甲盖子大小的字,在电脑屏幕上,他视力再好,看久了,也会头晕目眩,现在又让他考博士?   “你说得轻巧。”他拿了块肉干。   封兴修给林三柱一块苦瓜,笑眯眯说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不能妄自菲薄呀,林部长。”   一听“林部长”三字,林三柱止不住嘴角的笑,他咳嗽两声,“你说的对,封部长。”   说完话,两人相视一笑。   小魏是林三柱的秘书长,之前在市府办,工作这么多年,要说她最佩服谁,必须是林部长。   不说别的,她以前最怕小蜜,而小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前脚送走一个,后脚又来一个,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了,还是有小蜜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实在是烦人。   后来跟着林部长,小魏一开始见林部长高大英俊,猜测肯定有很多情人,没想到,一个没有,身边干净的如同消了毒!   不光这一点小魏佩服,林部长身居高位,每天伏案攻读硕士学位,这精神让她敬畏,如果是她,绝对不会这么用功。   都是部长了,动动手指头就要很多人“前仆后继”,她见过“伪造”学历的人,给某大学一点好处,啥证明都能搞来。   小魏今天找林部长,是为了招商引资的事,地址她知道,就单位分配的房子,一百二十平米。   按理说部长这种级别,重点是手握实权的部长,住在这种地方委实有些委屈,还不如人家科长住的房子呢!   改革开放十几年了,生活条件都好了,有时候请科长吃个饭,都得万数块钱以上,房地产老板送房子的有的是。   反正小魏为林部长不平,这样清廉的领导必须优待!   “叮咚——”   林三柱一想,是小魏秘书长,他打开门,“快进来。”   小魏很放心林部长的人品,笑着进屋,“林部长。”   林三柱招待小魏,亲近中不失威严,封兴修跟他说了,当领导嘛,有时候得展示一下对下属的体贴。   “喝水吗?”林三柱拿起水壶。   小魏受宠若惊,连忙说,“部长,我来,我自己来就行。”   林三柱本就没打算给小魏倒,听见小魏这么说,他把水壶递给小魏。   封兴修在收拾餐桌,小魏没注意,现在发现家里有人,她欲言又止。   “小魏,你直说,家里没有外人。”林三柱对小魏说。   小魏立马把招商引资的政策文件拿了出来,她工作经验充足,明白什么该告诉上司,什么不该告诉上司,简单一句话,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说得明明白白。   封兴修收拾完桌子,过来坐下。   林三柱给封兴修倒了杯水,然后扭头对小魏说:“第二个方案。”   “好嘞。”小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高兴道,“部长,那我回去起草一份文书,明早拿给您看。”   招商引资这事上面通知得急,也催得急,不然她也不会到林部长家里,不过,现在问题解决了一半。   第二个方案,虽然就短短几个字,但是领导指出了方向,她作为秘书长,需要做的就是“指哪打哪”。   “嗯。”林三柱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虽然这次事情紧急,但也不能为了工作熬坏了身体啊。”   小魏备受感动,以前从来没有一个领导这样说过,他们恨不得压榨死做秘书的,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不行,美其名曰体现出领导的本事来,真要能体现出来也好啊,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稿,哈,当秘书的时间是充话费送的吗?   林部长人真好,小魏决定熬一个通宵,明早就把文书拿给林部长看。   封兴修见小魏的表情,笑了笑,做属下的可千万不能把领导的关系当回事,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是领导嘛,看的还是结果。   结果为零,那么前面所有的一切都为零。   小魏走后,心情很高兴,她打了辆出租车,赶往自己的小窝。   之前因为买股票,加上自己攒的钱,小魏在西三环买了个公寓。   她知道林部长的情况,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女儿,听同事说,林部长特别宠女儿,是个好爸爸,每次出发,或者考察,都会给女儿买纪念品。   前妻好像叫许燕,小魏听办公室的人说的,现在是某大学教授的妻子。   通过和林部长的相处,小魏并没有觉得林三柱对前妻有感情,即便有感情,也是那种亲人的,这就奇了怪了,不谈恋爱,不找对象,林部长难不成……不行?   但一想到林部长的脸和身材,小魏突然红了脸,这不像不行的样子呀,有时候她去办公室,林部长穿着衬衣,肌肉线条勾勒地很清晰。   对了,林部长家的那个男人是谁?小魏陷入了迷惑。   保姆?不像!虽然在收拾桌子,但坦然坐在一旁听她对林部长汇报工作,以及林部长亲自倒水给他喝,这哪里是一个保姆的待遇啊!   不是保姆的话,又是啥?   小魏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就到家来。   送走小魏,林三柱伸了个懒腰,他瞅了眼外面的天,还没有暗下去,远方的天空像刷了层火龙果汁,红彤彤的,云彩好似一捏就能挤出很多水来。   “我们去遛猫吧。”林三柱提议。   家里养了三只猫,都是胖乎乎圆滚滚的橘猫,名字简单好记,一只叫林大橘,一只叫林二橘,还有一只叫林三橘。   封兴修指着猫,“都躺在窝里不想动弹呢!”   林三柱蹲下,“来,该醒了!都胖成球了,这么下去不行呀!得运动运动,你看你们爸爸,以前跟你们一样,都胖胖的,但现在,虽然没有我苗条,但是不是不怎么胖了?”   封兴修抿嘴一笑,小酒窝左右各一个,“等我把花浇完,咱们就去。”   林三柱给三只猫套上绳子,“呦呦呦,懒成啥样子了!哎呀,得拖着呀!”   封兴修把花浇完,挨个摸了一遍猫,“走,去公园散步。”   三只猫像是听明白了封兴修的话,一个一个伸了个懒腰,开始走起路来,林三柱撇嘴,“这也太双标了!”   双标就双标吧,能走了就好,林三柱关上灯,牵着绳子出门。   封兴修拿着水杯在后面跟着。   “林部长,去散步昂。”   林三柱点头,“是啊,这是刚买了饭回来呀。”   “是,今天菜打折,一不小心买多了。”   送走楼下的老太太,林三柱拉着封兴修,“等过几天,咱们去电影院看电影。”   封兴修低头看着三只猫,“不急不急,工作的事要紧。”   林三柱停下脚步,“电影的事要紧!工作可没有忙完的一天!”   封兴修笑了笑,小酒窝特别明显,林三柱用手戳了戳,“瘦了,明天我去菜市场,给你买肉补补。”   封兴修嫌弃地拿开林三柱的手,“我现在这样子正好,不瘦不胖。”   林三柱较上劲了,拿另一个手指戳酒窝,“嘻嘻,我看你怎么办?”   三只猫前进着,尾巴欢快地左右乱晃,大橘回头,看见两个男主人小学生一样吵闹,眼神略带嫌弃,好似再说幼稚。 第97章   林青莱躺在床上,一点不想起。   封景铄擦了擦脸,调皮地把被子一掀,“莱莱,太阳都晒屁股了!快点起来。”说完,封景铄拍了林青莱一下屁股。   林青莱重新蒙上被子,“我不起,不起,就是不起。”   封景铄坐到床上,开始闹林青莱,“莱莱,听话,起来,待会儿老家来人。”   林青莱被封景铄闹的没脾气子,直愣愣坐下来,扯了他一下腮帮子。   封景铄一把抱起林青莱来,“走,去洗漱。”   刚洗完脸,门铃就响了。   “小铄,我闺女呢?”林三柱朝四周看去,林奶奶紧随其后,“是啊,在哪?莱子,是奶,奶拿鸡蛋来看你了。”   后面队伍里还有很多人,就是没有林青芸,她因为昨晚和顾修平缠绵过度,腿使不上力气,现在还躺在床上,旁边是顾修平。   而顾修平好久没这么放松和舒服过了,在林青芸睡梦中,又释放了几次。   林青莱梳好头发从洗漱间出来,“爸,奶,爷……”她挨个叫了一圈。   林奶奶答应地可响亮了,上前亲热拉着林青莱的手,“莱子,你看你,又瘦了!不用担心,奶这次给你带了好东西。”   林三柱拆台道:“就一篓子鸡蛋。”   林奶奶歪了歪嘴,啥叫“就一篓子鸡蛋”呀?现在市场有很多人造蛋,多么不健康!她拿来的都是家养的鸡下的蛋,又香又好吃!   碍于林三柱现在是部长,林奶奶没和他掰扯,拉着林青莱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村里的变化。   封景铄问林三柱,“我爸呢?这么没来。”   林三柱笑着说:“在家睡大觉呢。”   封景铄皱眉头,这都中午了,他爸以前虽然赖床,但从来没有睡到中午啊!   冯翠华在后头跟着,左看看右看看,一双眼睛不够用的,“莱子,你是老林家嫁的最好的人了。”   封景铄哈哈一笑,“是我娶得好。”   中午订的饭,林奶奶疼死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莱子,我们来一趟还得让你破费这么多!害,下次不来了!”林奶奶看着桌子上的菜,十分肉疼。   冯翠华可不乐意,“妈,这是莱子的心意!咱们要是不吃,就是不给莱子面子,你说是不是啊,二弟妹。”   被点名的马芬芳一愣,“这么了?”   冯翠华皱眉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马芬芳眼角细纹特别多,手上厚厚一层茧子,她一直供林青芸上大学,累死累活到头来还比不上莱子的生活,而且她也没有沾到自己闺女的光。   当初想得很美好,芸子考上京市的大学,她在这里陪读,母女两个租一个小房子,不再过老家那种洗澡都成问题的苦日子了。   但现实是,两人经常拌嘴,因为成绩问题。   马芬芳就想不明白,自己的天才闺女咋变了一个模样,高考失利,上了大学成绩也不是很如意,好在后面,一心读书,成绩赶到了前面,但她感觉到自己闺女力不从心。   好不容易把闺女供到硕士,她以为自己能够挺着腰杆,跟老林家的人说自己供出了一个硕士生,结果听到林三柱考上了硕士!   呵!她盯着满手的茧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林三柱不仅考上了硕士,而且是某部门的部长!她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为啥老三过得这么好?为啥她没享过一天福?   在看到林五柱一身西装打扮的时候,她明白了。   马芬芳有点后悔当初没找林三柱了,这样大的官,动动嘴皮子就能给自己闺女安排个好工作,可是她因为拉不下面子,大事小事都靠自己一个人。   她就一个下乡知青,到了京市,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没有资源,谁会搭理她?   林五柱跟林三柱拉呱,眼神中带着恭敬,“三哥。”   林三柱挑眉看向林五柱,“老五啊,工作怎么样?”   林奶奶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柳晓艳急忙忙回道:“五柱挺好的,就是办公室里有小人使绊子,好在领导信任五柱。”   这个柳晓艳,林奶奶呸了一口,整天上蹿下跳,老三问老五呢?你回什么呀!于是说道:“老五媳妇,男人说话,你插啥嘴!过来坐下,别耽误老三事!”   柳晓艳没反驳林奶奶,乖巧的坐下。   林五柱低着头,“三哥,晓艳说的是,办公室里面,有几个人联合针对我,我想了半天,也没弄清楚。”   林三柱剥了个橘子,专注认真,也不知道封兴修醒了吗,吃饭了吗,看来待会儿得早些走,对了,封兴修一直馋烤鸭,回去的时候捎一只。   林五柱说的话,他是一点没听着,但丝毫不慌乱,“老五,你说详细点。”   林奶奶插话道:“对,五柱啊,说详细点!你三哥给你好好分析分析呢!”   林五柱点头,慢慢讲道:“是这样,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们,可他们抱团不理我,甚至有人对我好一点,都要受到歧视。”   他就纳闷了,明明他啥错没有啊!为啥大家都这么针对他!   林三柱吃了瓣橘子,“你呀,就是脾气太好,他们觉得你是软柿子,好捏。”   “啊!”林五柱张大嘴巴,他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但从来没想过和和气气的结果就是被人欺负,于是急忙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呀?”   林三柱让他不要焦急,“你本事够,学历也够,同事这块不要急,把领导伺候好了,升职很快。”   林五柱在事业单位,升职这种事情几乎是领导一言堂,同事的意见没一点用处,不像他需要民主投票。   林奶奶不解,“啥叫把领导伺候好了,是不是得给领导送礼呀,鸡蛋行不行?”   “妈,你别着急呀,我话还没说完。”林三柱把橘子放在桌子上,“老五,吃不?”   林五柱哪有心思吃橘子呢!他现在特别想知道怎么做,于是摆手道:“三哥,不吃了不吃了。”   林三柱撇了林五柱一眼,突然想起了封兴修说的话,人在什么职位上,心就在什么职位上,老五的情况,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老五啊,你呀,不要这么毛毛躁躁,要沉稳一点,这样,领导觉得你靠谱,同事呢,才会尊重你。”林三柱不紧不慢说,“除了这个,以后有人找你干活,你果断拒绝了,让他们知道你是有脾气的人,不好惹,不要恐惧拒绝,我跟你说,学会了拒绝,升职是早晚的事,不要着急。”   林五柱似懂非懂,但老老实实点头了,“我知道了,三哥,我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欺负了。”   林三柱把橘子推到林五柱眼前,“吃吧,橘子。”   林五柱吃了一个,打心眼里感激林三柱的提点,他考上了省城的大学,除了一开始的学费,以后再也没跟家里要过钱,三哥说的对,他长大了,要肩负起责任来。   林三柱一路升职到部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印象里,三哥虽然变了,但是他没想到三哥这么有能耐,当上了部长!   原本毕业分配工作,他不想麻烦林三柱,一来不像低人一头,欠一个人情,二来他不想承认自己不如林三柱,从小到大,妈最疼他,啥好东西都先紧着他,可这么些年下来,他混的还不如三哥。   但柳晓艳一直劝林五柱,面子能当饭吃嘛?又帮林五柱回忆了高考前被人打了的事,这样好的人脉关系不用,脑子进水了!   柳晓艳是一个务实的人,当初无论是在县城买房子,还是怀孕的事,动机明确,而且都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最后,林五柱找到了林三柱,把情况一说明,林三柱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他分配到了一个不错的县城。   橘子放在嘴里,他一咬,酸掉大牙,他委屈看向林三柱,“三哥,这橘子——”   林三柱刚才吃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太他妈酸了,于是让老五尝一尝。   三哥还是原先那个讨厌的三哥,林五柱咽下去,控诉道:“太酸了。”   因为一瓣橘子,林五柱头抬起来了,和林三柱的关系似乎拉近了许多。   无论是什么长,林三柱终究是他亲哥呀!   马芬芳在一旁若有所思,她觉得自己闺女的事得麻烦林三柱,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闺女刚到单位,升职的事还在后面。   她拿起一个橘子,讨好地对林三柱说:“老三,这个甜,你尝尝。”   林三柱很给面子地剥开皮,尝了一瓣,“确实甜。”   马芬芳真诚笑了笑,眼角细纹纵横排列,“甜就好,甜就好。”   冯翠华瞥了马芬芳一眼,哎呀呀,今天咋变了样子呢!以前神气的呀,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不是芸子考了第几,就是芸子保送研究生。   她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讨好林三柱,莫不是知道社会险恶了?   林青莱打断道:“菜都凉了,快点吃饭。”   “大家随意坐。”林青莱招呼道,又对林三柱说,“爸,你坐这个地方。”   林三柱上来给林青莱夹了个大鸡腿,“给我孙女吃!”   林奶奶瞪眼看向林青莱,“莱子,你怀孕了?”   林青莱啃着鸡爪点头,“嗯。”   “哎呀呀,你咋不说呢?”林奶奶拍手道:“下次我来得拿两筐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