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零年代福气包》 作者：扬笙落笔 　　文案： 　　一觉醒来，叶嘉莹穿成红星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亲闺女。 　　叶家三房生了九个儿子，只得叶嘉莹一个漂亮女娃，全家人稀罕得不行。 　　爷爷奶奶护着，爸爸妈妈宠着，九个哥哥捧着； 　　村里人人都说，叶家的小闺女老有福气了。 　　跟叶嘉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东头李瘸子家的儿子； 　　妈妈生下他就跑了，爸爸整天酗酒打他、不给饭吃，还被村里人骂做扫把星； 　　叶嘉莹见他可怜，省下鸡蛋和零嘴偷偷送给他。 　　结果有一天，村里来了辆小轿车，下来一对夫妻抱着李瘸子的儿子就哭； 　　“儿子，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 　　叶嘉莹跟着吃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瓜，却不想小男孩离开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以后不准给别人送吃的，任何人都不行！” 　　十年后，当开着豪车的贵气少年出现在村子里，接叶嘉莹去上大学时，全村都轰动了！ 　　叶嘉莹望着逆光而来的少年，记忆里的小孤狼终于成为大家仰望的耀眼存在； 　　少年在娇美少女面前站定，她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他只想宠她、宠她、宠她。 　　阅读指南： 　　治愈系小仙女VS美强惨大魔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嘉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治愈系小仙女VS美强惨大魔王 　　立意：适者生存 ============ 第1章 　　1981年冬天，邻水县，红星生产大队。 　　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雨终于收场，久违的太阳从东边山头探出半张脸，露出灿烂的笑容。 　　在一片鸡鸣犬吠声中，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腾起一串串青白色的炊烟。大雨初晴，大家伙儿少不了担心地里的庄稼，还不知道被淹成什么样了。 　　“婶儿，叶家二媳妇生了个啥？该不会又是男娃子吧？” 　　背着竹篓准备出门的大李婶见到从自家门口路过的接生婆，连忙快步上前，眼睛不错地盯着她手里的红布兜，看这鼓囊囊的样子，里面少说也有十多个鸡蛋。 　　啧啧啧，早知道她也去学一门接生的手艺！ 　　穿着蓝布棉袄的接生婆不着痕迹地将红布兜往自己棉袄里拢了拢，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生了个漂亮的女娃子。” 　　不止是手里的鸡蛋，她还得了个一块两毛钱的大红包！第一次遇到生女娃子，家里出手还这么大方的人家，要是多遇到几个这样的就好了。 　　大李婶听了接生婆的话，心里撇了撇嘴，奶娃娃生下来都是红红的、皱皱巴巴的，漂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不稀罕女娃，再漂亮也是帮别人家养的。 　　“婶儿，你还不知道吧，他家已经有九个男娃子了，现在总算盼来一个女娃子。你这趟可算来着了，值！婶儿，咱们边走边说，老叶家在咱们村是最殷实的一户。叶国运的大儿子在部队上当军官，听说娶了领导家的女儿当媳妇，一口气给他家生了三胞胎男娃子；二儿子是咱红星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娶的可是当年女知青里最漂亮、最有文化的，也生了三个男娃子，这不今天还添了个女娃子。” 　　走在大李婶身边的接生婆瞪大了眼睛，羡慕得直咂舌，难怪出手这么阔绰，原来家底子厚实。 　　“他家三儿子在镇上当老师，吃商品粮的，生的也是三个男娃子。咱们生产大队谁不羡慕老叶家？真真祖坟冒青烟哩！”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祖宗保佑。我接生少说也有两百多个奶娃娃，第一次遇到这么能生儿子的人家。” 　　接生婆说完，脑海里闪过叶家二媳妇生的奶娃娃模样，说出去别人肯定不信，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奶娃娃。她下意识抓紧手里的鸡蛋，下过雨的路特别滑，可得走稳当了。 　　不多时，叶家二媳妇生了个女娃子的消息就从大李婶的口中传遍整个村子。 　　叶家，刚刚生了女儿的沈雪缓过劲儿来，正准备坐起来去拿月子帽，却被给女儿整理小抱被的婆婆出声制止了。 　　“小雪，躺好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朝光，还愣着干啥？赶紧帮你媳妇把帽子戴上，然后去灶房问问你爹红糖鸡蛋煮好了没。” 　　等儿子给儿媳带好月子帽，叶老太太小心翼翼地将粉色小抱被里面的奶娃娃抱到二媳妇沈雪面前，让她好好看看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女娃子。 　　这个时候，沈雪的三个儿子兴奋地围了过来，小声嚷着：“奶奶，我们也要看妹妹。” 　　“哇，妹妹好乖哦！妹妹好白哟！妹妹好好看！” 　　小男孩们怕吵着妹妹，刻意压下来的嗓音里蕴含藏不住的惊喜，他们终于有妹妹了！ 　　沈雪定睛朝女儿看去，小家伙儿右手握拳放在嘴边，睡得正香。只见她小脸粉粉嫩嫩的，小巧的嘴儿和玲珑的鼻子格外惹人怜爱，长长的眼睫毛往上走是一圈黑绒绒的胎毛，软乎乎的模样看得沈雪心都快化了。 　　细细地打量完女儿，再看看围在女儿身边的三个小脑袋，沈雪疲惫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娘相信你们都是好哥哥，以后事事都会护着妹妹。” 　　三个小男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连保证以后自己的玩具都给妹妹玩，糖都留给妹妹吃。 　　叶老太太嫌三个孙子吵着儿媳和孙女休息，将他们赶了出去。 　　把睡得正香的孙女儿放在儿媳身边，叶老太太拉着儿媳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小雪，你辛苦了。没奶水这件事你别上火，娘会想办法买奶粉，总归不会亏着咱家的小心肝。” 　　“娘！”沈雪听到这话，顿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娶了新媳妇后对她的关心也越来越少，她在后娘手里艰难讨生活。高中毕业后，她被后娘逼着顶替了异父异母哥哥的下乡名额，成为一名知青。幸好遇到了丈夫，她才重新有了家，有了关爱她的家人。 　　“咋还把你给招惹哭了哩？小雪，月子里可不兴流眼泪，以后眼睛要遭罪的。” 　　叶老太太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干净净的手帕，替二媳妇擦干从眼角滚落的泪水，絮絮叨叨地说着月子期间要注意的事情。别看叶老太太在村子里泼辣得紧，但对待自家人，她就跟春雨一样轻柔。 　　这一幕要是被外人看到，眼珠子恐怕都得瞪掉。 　　等叶朝光端着红糖鸡蛋推门进来的时候，沈雪已经被婆婆哄得笑了起来。 　　“朝光，你自个儿喂你媳妇吃红糖鸡蛋，娘去杀只老母鸡炖了，好好给小雪补补身子。” 　　叶老太太起身的时候，笑着看了一眼躺在二媳妇身边的乖孙女，心里别提多美了。她这辈子只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生的又全是孙子，现在终于盼来了一个软乎乎的丫头，她能不高兴吗？ 　　沈雪刚想说自己不喝鸡汤，对上丈夫关切的眼神，她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跟村子里的其他媳妇相比，她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 　　丈夫能干体贴，公公婆婆从来不拿架子。别人都以为她生了三个儿子才有这么好的待遇，其实并不是这样，叶家人对待她的态度一如她刚开始嫁进来那般，而且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明理的沈雪默默记住家里人的好，把刚才勾起的心酸往事抛到脑后。 　　半个小时后，叶朝光刚端着空碗从房间里出来，一个瘦黑的女娃气喘吁吁地冲进他家，女娃一边跑一边喊，“叶叔，你……你赶紧……过去一趟……富贵……要死了！” 　　“你说啥？”叶朝光把碗往桌上一放，拔腿就跑。 　　人命关天，开不得半点玩笑。 　　瘦黑的女娃闻着灶房里飘来的红糖鸡蛋的香味，暗自咽了咽口水，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追着叶朝光跑了出去。虽然她知道富贵最后肯定会没事，可他那副没有生机的样子，太吓人了！ 　　等叶朝光火急火燎跑过去时，村东头李瘸子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看富贵这脸色，恐怕是不行了。早点准备后事吧！造孽啊！” 　　“李瘸子这个当爹的也忒狠心了一点，竟然让自己三岁的儿子端着盆子给他屋里接漏下来的雨水。就他那间破茅草屋，接雨水不就等于淋雨吗？” 　　“你瞧这孩子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上面全是新旧交替的伤痕，又红又肿。啧啧，他也下得去手。” 　　“富贵挨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谁能想到李瘸子下手这么重。孩子这么小，怪可怜的。” 　　说闲话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察看躺在地上的小男孩到底怎么样了。 　　大家都怕富贵死了，怕自己沾染上晦气，惹上麻烦。 　　“让一让！”叶朝光听到议论心头憋着一股火气，尤其是这里面还站着富贵的叔叔伯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躺在泥水里的小男孩。 　　拨开人群，看到小脸惨白的李富贵，叶朝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揪了一把。 　　他没有犹豫，立刻弯腰抱起浑身湿淋淋的李富贵。 　　“你……你，你要带我儿子，去……去哪儿？”李瘸子一见自家扫把星被大队长抱起来，着急了！说话越发结巴。 　　叶朝光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狠狠地瞪了李瘸子一眼，然后大步向前跑去。 　　“我……我跟你说，我没钱！一分钱，也没有！你……你，你听到……没！” 　　围观的村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怕大队长带富贵去看病，然后让他还医药费。当爹当到这个份上，真真让人开眼。虎毒还不食子，李瘸子却巴不得早点甩开儿子这个拖油瓶。 　　难怪他的婆娘生下富贵就跑了，谁受得了跟这样薄情寡义又无能的男人过一辈子。 　　在场的李家人早在看到叶朝光来的时候，就悄悄溜了。今天这事儿，丢的可是李家人的脸面，他们恨死了李瘸子，就算富贵再可怜，也不关他们的事，毕竟他们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且说叶朝光在抱起李富贵的时候，被他轻飘飘的体重和高热的体温吓了一跳。 　　他当机立断，抱着孩子朝大院坝旁边的知青点跑去。 　　自从下乡的知青返城后，知青点就空置下来。红星生产队唯一一个没有返城劳改分子，就住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他脾气古怪，被大家叫做怪老头。 　　怪老头懂医，村子里的人有哪里不舒服都会带着粮食来找他看病。而他则根据自己的心情好坏，决定给不给病人看病。 　　这会儿去医疗点显然来不及了，叶朝光拼了命的跑，下了雨的路太滑，他在半路上还差点摔倒。 　　除了通知叶朝光的瘦黑女娃，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李富贵的死活，自然也就没有人跟过来。瘦黑女娃见叶朝光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赶忙主动上前拍门，“救命，救命！请救救富贵！” 　　吱嘎一声，知青点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第2章 　　清瘦且没有表情的怪老头出现在叶朝光的视线里，他扫了一眼门外的人，二话没说，飞快地从叶朝光的手中接过小男娃，然后眉头皱得死死的。 　　“拿酒来！” 　　怪老头的声音嘶哑，听起来略微有些刺耳，叶朝光反应很快，他在怪老头脸上看到了凝重的神情。 　　“酒我家里有，还需要什么？我一并带来。” 　　怪老头抱着小男娃朝屋里走去，“只要酒，越快越好。” 　　叶朝光得到回应后转身往家里跑去，留下来的瘦黑女孩面露犹豫，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跟进去，还是离开。她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迈进了知青点的大门。 　　怪老头自己住的这间房子虽然黑乎乎的，但是漏雨并不严重。除了门口放着两个接雨水的盆子外，其余地方都是干的。 　　当瘦黑女孩抬头看向床的方向时，她被怪老头的举动吓得退了一步，他竟然拿了缝衣针在扎富贵的耳朵和手指尖。 　　“打一盆冷水过来！” 　　听到怪老头的吩咐，瘦黑女孩如同被点醒一般，她手脚麻利地端了一盆水放到床前的脚踏板上，盆子里面还放了一条她从水缸边上找到的毛巾。 　　看都没有看瘦黑女孩一眼，怪老头将缝衣针收起来，弯腰拧毛巾给小男娃擦拭身体。 　　瘦黑女孩见状，立刻朝门口走去，即便富贵只有三岁，男娃子没穿衣服的身体也不是她应该看的。 　　很快，叶朝光拿来了一瓶白酒，怪老头让叶朝光不停地用酒擦拭小男娃的额头、手心、双侧大腿股沟、腋窝等地方，他自己则抓了几把草药去灶房熬药。 　　等黑乎乎的草药水灌到李富贵嘴里，叶朝光发现自己被汗水打湿的后背传来一阵阵凉意。 　　富贵骇人的高烧终于退了！ 　　怪老头看了一眼走神的叶朝光，轻轻咳了一声，“十斤红薯。” 　　叶朝光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怪老头的意思是李富贵的诊金是十斤红薯？ 　　“好，好的，我马上给您送过来。”叶朝光起身准备回家拿红薯，他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回头看向怪老头，“我再给您多加十斤红薯，可不可以允许李富贵在您这里住两天？” 　　叶朝光担心富贵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小孩子高烧反复也是很正常的，更别提富贵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怪老头睨了叶朝光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去查看小男娃的情况。 　　这是同意了？ 　　叶朝光跟怪老头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只能凭直觉猜测他的意思。 　　晚上，当忙碌了一天的叶朝光终于歇下来，躺到自己媳妇身边的时候，他轻轻拥住媳妇的肩膀，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 　　白天睡多了，沈雪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女儿被婆婆抱到她房里照顾去了，沈雪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好好休息就成。 　　叶朝光靠在媳妇身边，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自从当了父母以后，他真的是一点也看不得孩子受苦遭罪。 　　孩子能有什么错？唯一错的是没有投生在一个好人家。 　　沈雪跟叶朝光的想法一样，她担心地追问道：“富贵现在醒了吗？他是在知青点，还是回了自己家？” 　　“中午就醒了，我早跟你说过，怪老头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给他送了二十斤红薯，请他收留富贵两天，等富贵身体彻底好了再说。” 　　叶朝光心里很不痛快，并不是因为自己付了富贵的医药费，而是他不希望看到富贵回去再被李瘸子虐待。 　　李瘸子始终是富贵的亲生父亲，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小男娃少遭罪？ 　　沈雪看出丈夫的心思，提议道：“要不你去公社申请一下，看看上面能不能派个工作人员过来进行普法宣传，最好能够多讲一点父母虐待孩子的处罚。”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小雪，还是你聪明。我明天一早就去公社，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情况反映上去。” 　　只要一想到富贵的处境可能会变好，压在叶朝光心里的石头也稍微松了点。 　　拥着媳妇，想起今天刚出生的女儿，叶朝光亲了亲媳妇的额头，“小雪，辛苦你了。我明天顺道去买两袋奶粉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结婚十二年，沈雪被丈夫亲吻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害羞，听丈夫提起奶粉，她摇了摇头。 　　“我没有什么想吃的，娘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弄好吃的。朝光，山城牌奶粉三块钱一袋，还要凭票购买。我们现在手里只有三十块钱，弄奶粉太难了。要不我写信给雪芹姐，请她帮忙看看京城那边是不是不要票就能买到。” 　　沈雪口中的雪芹姐是跟她一起下乡的知青好友，她通过高考顺利返城，而沈雪则选择嫁给叶朝光，永远留在了红星生产大队。 　　“我们先自己想办法，要是实在弄不到再联系她。小雪，奶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娘让我明天给大哥拍个电报。大哥那边，说不定有法子买到奶粉。我会努力赚钱，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沈雪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她比任何人都相信朝光。 　　第二天一大早，叶朝光的父亲把他叫了过去，六十岁的叶国运正带着老花眼镜，手里捧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 　　“爹，你叫我有事？” 　　叶国运瞪了二儿子一眼，“你是怎么当爹的？我乖孙女的名字呢？想好叫什么了没？” 　　提到女儿的名字，叶朝光露出一丝苦笑，他费尽心思想了十多个名字，都被爹娘给否定了。原本他已经放弃了给女儿取名字的权利，谁知道爹现在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家里人太重视，才没有在取名字这件事上达成一致意见。 　　叶朝光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叶家孙子辈的字是嘉，您的乖孙女皮肤白皙如玉，不如就叫叶嘉莹，爹你觉得呢？” 　　“叶嘉莹，莹莹，我看这个名字不错，配得上我乖孙女。”抱着孙女从房间里出来的叶家老太太刚好听到儿子的话，她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叶国运见自家媳妇都点头了，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那我现在去跟小雪说，她应该也会喜欢这个名字。”叶朝光笑着从叶老太太手里接过女儿，对着小粉团子轻声说道：“莹莹，我是你爹。我们现在去告诉你娘，你叫叶嘉莹，好不好？” 　　让叶家老两口吃惊的是，明明昏昏欲睡的奶娃娃在听到儿子说的话以后，居然睁开眼睛笑了。 　　“莹莹笑了！爹，娘，你们看，她很喜欢我给她取的名字！” 　　抱着女儿的叶朝光第一时间发现了女儿的表情变化，他大声笑了起来，对女儿的喜欢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躺在叶朝光怀里的白嫩小奶娃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可视线始终有些模糊，听他们的对话，自己现在是重新投胎了吗？难怪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为什么她还保留了上辈子的记忆？ 　　为什么自己还叫叶嘉莹？ 　　只听声音，她就能确定，抱着自己，声称是自己父亲的人并非她记忆里的父亲。 　　叶嘉莹想不通缘由，但她能够感受到身边人对她的喜爱之情。于是，她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用笑容来回应他们。 　　这可把叶家人高兴坏了，叶朝光抱着女儿去给自家媳妇看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三条小尾巴。 　　“爹，给我们看一眼妹妹！” 　　“爹，妹妹真的对你笑了？” 　　“妹妹，我是你三哥，我叫叶嘉然，你听到我的声音没？” 　　沈雪好奇地朝房间门口看去，儿子的话她都听见了，女儿会笑了？生养过三个孩子的她有些不可思议，但只要一想到女儿乖巧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家小心肝无论有什么样的表现都是正常的。 　　“小雪，莹莹真的笑了，你看！”叶朝光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坐在床头将女儿抱给媳妇看。 　　叶嘉莹先是闻到了一股清新而又温暖的味道，然后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我的宝贝真棒！” 　　“妹妹，你看看我，我是你大哥！” 　　“妹妹，看这里，我是你二哥！” 　　没有挤到妹妹跟前的叶嘉然急了，他端来一张板凳，站在板凳上朝抱被里面的小粉团子看去，“妹妹，三哥把蝈蝈笼子送给你，好不好？你朝三哥笑笑。” 　　叶嘉莹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婴儿的身份，这么说来，她这一世不仅有了疼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还有三个在她面前争宠的哥哥？ 　　没办法控制头部转动的叶嘉莹只好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明显一些，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噢噢，妹妹对我笑了！” 　　“明明是对着我笑的，你看她笑起来多好看。” 　　“妹妹，你快点长大，我们带你去玩儿，给你编花环，给你找野果子吃。” 　　叶朝光和媳妇听到儿子们的话，相视一笑，当父母的自然希望家里的孩子都能相亲相爱，哥哥保护妹妹，妹妹崇拜哥哥。 　　沈雪很喜欢叶嘉莹这个名字，丈夫办事她从来都是放心的。当年几乎所有的知青都想不通，她一个城里来的高中生，居然心甘情愿嫁给一个乡下人，即便这个乡下人一点都不粗俗，长得还挺英俊。 　　看着身边的丈夫和孩子，沈雪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选择嫁给叶朝光，看重的是他的人品和真心，以及叶家人的家风。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很明智。 　　叶朝光还得去公社办事，他依依不舍地把女儿交给娘，自己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在跟他打听富贵的情况，叶朝光简单的应了，不想多说这件事。昨天他要是去晚了，富贵很有可能抢救不回来，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主动过来打招呼的村民表情讪讪的，谁不知道李富贵就是个扫把星，他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顾着一家老小，万一被沾染上，后悔都来不及。 　　田坝里头，一个拄着锄头歇气的中年壮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望着叶朝光离开的方向，眼神闪了闪。 　　不一会儿，他朝自己身后劳作的乡亲们招了招手，“大队长这会儿不在，咱们正好喘口气。哎，好人都被大队长当尽了，我们还能说啥？” 第3章 　　“可不是吗？方圆十里的乡亲谁不说一句李富贵造孽，那都是他的命。说不定上辈子他李富贵做多了坏事，这辈子才会摊上这么个爹。” 　　有人很快附和道，显然他不觉得自己有帮一把李富贵的责任。 　　“红军，你可是富贵的隔房大伯，你们李家真的不管富贵？我听说，昨天大队长提了二十斤红薯给怪老头送过去。”其中一个歇脚的乡亲，朝最先提出歇口气的中年壮汉看了过去。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李红军笑了。 　　“依我看，大队长未必是从自己家里拿的粮食。大家伙儿应该都知道，每个生产队都有预留给残疾人、年迈的鳏夫和寡妇等困难家庭的余粮。你也说了，我是隔房的亲戚，就算想管，也得先问问我三叔的意见。” 　　听李红军这么一说，大家心里的负罪感顿时少了很多。 　　大队长手里有特权，当然敢把李富贵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他们可没有这个能耐。 　　李红军见好就收，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暗中给叶朝光上了眼药。他眼馋红星生产大队大队长这个位置很久了，凭什么他叶朝光可以连任三届大队长？ 　　论种庄稼，他的经验和力气远不如自己。 　　不就是顶了个高中生的帽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跟大家一样背太阳过山！ 　　而此时，匆匆赶往公社的叶朝光正盘算着去一趟县城，他们这个小地方压根儿没有奶粉卖，就算去县城也只能去黑市碰碰运气，商店里的奶粉都要凭票才能购买。 　　叶朝光反应的问题得到了公社工作人员的重视，他们表示会尽快安排人去红星生产大队进行普法宣传。 　　从公社出来，叶朝光先是给大哥拍了一封电报，然后在骑车和坐公交车去县城之间选择了骑车。 　　他兜里的钱是用来给莹莹买奶粉的，花在车票上太浪费了。 　　叶朝光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还在往家里赶。冬天夜里的风刮在脸上，就跟拿刀割脸似的疼。今天晚上恰巧没有月亮，他只能凭感觉在黑暗中前行。 　　自行车轮胎不小心撞到路上的大石头，叶朝光从车上翻了下来，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绑在自己身上的奶粉和奶瓶。 　　还好，没摔着！ 　　扶着自行车起来，叶朝光大步跨上去，想着家里人都惦记着自己，他加快了骑车的步伐。 　　叶家堂屋门口，三个小男娃并排坐在门槛上，望着回家的方向。他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想着等会儿一定要第一时间冲过去，迎接在外面忙碌了一天的爹。 　　“天都黑透了，爹现在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他能不能看清骑车的路？”身为老大，叶嘉庆已经十岁了，他比村里任何一个同龄人都要懂事。 　　“要不然我们去接爹吧？提个煤油灯给他照亮！”老二叶嘉辰说着，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这么大的风，煤油灯会被吹灭的。”老三叶嘉然挠了挠脑袋，心里想着：要是有不会熄灭的灯就好了！ 　　作为家里的大家长，叶国运站在背后听到孙子们的对话，欣慰的点了点头，儿子和媳妇把孩子们教育得很好。 　　“你们别等了，先去洗漱睡觉。嘉庆，你是哥哥，要带个好头。”叶国运自然也担心儿子，可守在大门口只会让孩子们越来越冷，越来越担心。 　　“晓得了，爷爷！”三个小男娃同时回过头，异口同声地喊道。 　　“嘉辰，嘉然，跟我来，我给你们倒洗脸水和洗脚水。”叶嘉庆一手牵一个弟弟，拉着他们朝屋里走去。他们可以悄悄的在房间里等，等爸爸回来给他捏捏肩，捶捶腿。 　　昏黄的煤油灯，照亮了叶家的青砖瓦房，空气中飘荡着臭臭的煤油味儿，夹杂着冬天的冷冽气息。 　　叶老太太怕媳妇担心儿子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索性抱着孙女去了她房里跟她聊天。 　　“朝光应该是去县城了，我猜奶粉肯定有了着落。” 　　沈雪望着坐在床头的婆婆，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娘，要不您先带着莹莹去睡了吧。您都忙了一天了，朝光办事向来靠谱，他这会儿说不定都走到村口了。” 　　“没事儿，娘不累。只要想着咱家的小莹莹，娘心里高兴着呢。” 　　叶老太刚进来时就把熟睡的叶嘉莹放在了儿媳身边，她看着抱被里面的小粉团子，眉眼里全是宠溺。 　　“小雪，你不知道莹莹这孩子有多聪明，她每次要尿了，都会踢腿叫唤，从来不拉在身上。我给她洗小屁股的时候，她还会冲我笑。要我说，家里的孩子都继承了你和朝光的优点，一个比一个省心，一个赛一个贴心。” 　　“娘！”沈雪拉过婆婆的胳膊，跟她靠在一起，“嫁给朝光，成为您的媳妇，是我的福气。” 　　“乖孩子！娘打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好的，错不了！” 　　叶老太想起儿媳刚下乡到他们生产队的时候，小脸瘦得还没有她的巴掌大，身体纤弱得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因为长得好，没少被人议论，还差点……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口传来了叶国运和叶朝光说话的声音，家里三个小子也欢天喜地的跑了过去。 　　“你先好好躺着，娘出去看看。等朝光洗把脸，娘就让他过来你跟前，跟你说话。” 　　叶老太扶着儿媳妇躺下，给她盖好了被子才推门出去。 　　穿过灶房，来到堂屋，她在桌上看到了五袋奶粉，一个玻璃奶瓶，以及一大块红糖。叶老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赞许地看向儿子，“朝光，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娘给你拿钱。” 　　叶家还没有分家，哪怕在部队的叶家老大，每个月也会按时将工资中的一部分邮寄回来。 　　叶朝光手里仅有的三十块钱，是他和沈雪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娘，莹莹的奶粉钱从公中出不太好。我今天去城里，找到了赚钱的法子。”叶朝光的眼睛在昏暗的堂屋中闪闪发亮，为了孩子，再苦再累也值！ 　　叶老太瞪了儿子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张手帕包裹着的大团结递给他。 　　“莹莹是我们老叶家的宝贝疙瘩，我愿意给她花钱，不希得你同意。你赚的钱，就拿来给你媳妇和孩子买两身新衣裳。赶紧拿着去洗把脸，你媳妇还等着你哩！” 　　说着，叶老太直接把钱塞进儿子手里，然后转身进灶房给他煮吃的去了。 　　叶朝光捏着手里的钱，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娘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还不清楚你娘，她从来不偏袒任何一个孩子，你们有的，你大哥和弟弟也都会有。” 　　在安静的夜里，堂屋里的对话传进了沈雪耳中，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儿，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莹莹，你马上就有奶粉喝了，高兴吗？” 　　呼呼大睡的叶嘉莹并不知道，她掉进了福窝里。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李富贵悄悄地起了床。他先是把知青点院子里的杂草全部拔了，再把院子清理干净，然后从竹林里捡了很多竹笋壳堆在怪老头家的灶房里。 　　等他做完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的怪老头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野菜模样的东西。 　　他看都没有看李富贵一眼，径直朝厨房走去。 　　李富贵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紧张且小心地跟了过去，对着怪老头的背影，他鞠了一躬，“谢谢！” 　　这一次，怪老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烧火。” 　　李富贵惊讶极了，他正准备向怪老头求证，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怪老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他舀了一瓢水去院子里清洗野菜去了。 　　“嗯，我这就去烧火。” 　　在灶台边上，李富贵找到了一盒火柴，他推开火柴纸匣子，里面居然只有一根火柴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火柴划着，用小小的火苗将竹笋壳点燃。这件事他从一年前就开始做，烧火的动作十分熟练。 　　怪老头往锅里掺了两瓢水，随手将洗干净的野菜扔了进去，盖上锅盖前，他还蒸了两根红薯。 　　做完这些，怪老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房间，留下李富贵一个人看着灶膛里的火焰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忽然多了个人，“富贵，富贵，这个给你吃！” 　　瘦黑女娃悄悄走进知青点的灶房，笑着将一颗热乎乎的煮鸡蛋递到李富贵跟前。 　　李富贵回过神来，冷漠地看了女娃一眼，他一个字也没回应，更别提伸手去拿面前的鸡蛋。 　　曾经他也以为会有人真的在乎他，想要帮助他。可事实上，他每一次伸出去的手，都会成为他心底的痛。 　　“你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瘦黑女娃皱了皱眉，伸手想要去摸李富贵的额头，却被他灵活地躲开。 　　“哎，你怎么这样？难道要我剥开喂你？富贵，你刚刚大病了一场，正需要营养。乖，把它吃了。” 　　李富贵斜眼看了瘦黑女娃一眼，就在几天前，她还跟别人一起朝自己扔石子，现在不知道玩的什么把戏。说不定，这又是她想出来的新法子，专门折腾自己。 　　要不是为了守着锅里的食物，他现在早就跑开了，这块黑炭真烦人。 　　“富贵，我不会害你的。我是你堂姐，我叫李佑乐，你可以叫我乐乐姐姐。喏，鸡蛋我给你放在这里，你趁热吃。”瘦黑女娃实在没办法，只好将鸡蛋放在灶台上。 　　原本她还想跟李富贵多说几句话，告诉他昨天多亏自己跑去通知大队长，不然他肯定凶多吉少。 　　可李富贵看人的眼神又凶又冷，她怕适得其反，只能遗憾离开。 　　要不是重生回到小时候，提前知道李富贵以后会被亲爹亲娘找回去，变成超级有钱的富二代，她才懒得理他。 第4章 　　李佑乐前脚刚走，怪老头后脚就进了灶房，李富贵觉得他说不定看到了刚才在灶房里发生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过去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很多时候解释都是多余的，因为在乎你的人根本不需要解释。 　　让李富贵意外的是，怪老头什么都没说，直接当着他的面把李佑乐送来的鸡蛋敲开吃了。 　　他难道不怕鸡蛋有毒？或者惹上因为一个鸡蛋带来的麻烦？ 　　怪老头睨了李富贵一眼，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出灶房。 　　李富贵思来想去，还是没能明白怪老头的意思。等锅里的食物煮好，他熄了火，找到两个干净的盆子，搭着小板凳将锅里的红薯和野菜汤装进盆里。 　　昨天，昏昏沉沉的李富贵除了黑乎乎的草药水，什么都没吃。面对热气腾腾的食物，他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可他知道，这些食物都不属于他。 　　把红薯和野菜汤端进怪老头房间，李富贵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坐下，吃饭。” 　　怪老头的声音依然嘶哑，可在李富贵听来，简直太好听了！ 　　背对着李富贵坐在饭桌前的怪老头已经开始吃早饭，他看起来并不在意李富贵会不会留下来。可就是这样一个清瘦的背影，莫名让李富贵觉得温暖。 　　他明明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个笑脸，就连话都没怎么跟自己说。 　　李富贵试探着走到饭桌前，一边察看怪老头的脸色，一边慢慢坐下来。他颤巍巍地端起面前的野菜汤，喝之前眼睛一直看着怪老头，深怕他突然改变主意。 　　怪老头就像是没有看到李富贵这个人一般，专心对付面前的吃食。 　　就这样，李富贵喝到了四天以来的第一口热汤，他没敢伸手去拿红薯，有口野菜汤喝，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寡淡的野菜汤，除了水和野菜，什么都没有加，但李富贵却在汤里喝到了淡淡的甜味儿。 　　因为一直关注着怪老头的反应，所以李富贵亲眼看到居然有人把野菜汤和蒸红薯吃出了大餐的感觉。一股奇怪的念头在李富贵心中升起，他总觉得怪老头跟村里的人都不一样，他吃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十分得体。 　　怪老头很快喝完了自己面前的野菜汤，两根蒸红薯他只吃了一根。 　　“吃光了拿去洗。” 　　说完这句话，怪老头拎起房间角落里的背篓出门找草药去了，留下捧着野菜汤碗的李富贵红了眼眶。 　　没过几天，红星生产大队的喇叭刺啦刺啦的响了起来。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今天下午两点到叶家老房子的大院坝集合，公社专门派了干部来给我们宣传法律知识，请大家准时到场，准时到场！再通知一遍……” 　　好久没有听到大喇叭的声音，不少乡亲激动得从家里跑了出来。 　　“小李婶，听到没，今天下午要开会，不用出工了！” 　　“开啥会？我耳朵背，没听太清楚。” 　　“说是什么宣传会，我也闹不明白，反正下午去了就知道了。” 　　“要是天天都能开会，那该多好，不用干活还有工分可以拿。” 　　“谁告诉你开会有工分的？大队长都没有发话，你就在那里胡说八道。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倒退十年，那时候我们白天干活，晚上学习语录，天天饿得勒紧裤腰带。” 　　也有那些知道内情的乡亲，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打赌今天开会的事情绝对跟李富贵有关。 　　“富贵那孩子真的回家了？我还以为他会继续留在知青点。” 　　“你开什么玩笑，怪老头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什么表情，黑着一张脸，就跟黑无常一样。别说富贵还是个孩子，就算大人看了怪老头也发怵。” 　　“最近好像没有听到李瘸子打孩子的声音，估计他这次也被吓得够呛。” 　　“搞什么普法宣传，尽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没劲儿！” 　　不管大家愿意还是不愿意，还不到下午两点，叶家老房子的大院坝里已经坐满了自带凳子的乡亲们。 　　叶朝光作为红星生产大队的队长，亲自到机耕道路口迎接公社派来的干部。去大院坝的路上，他把生产队遇到的法律问题，简要的跟公社干部们说了一遍，重点自然是父母虐待子女的问题。 　　在红星生产大队，像富贵一样经常被打得很惨的小男娃并不多，但是被父母虐待的小女娃可不少，只不过程度不像李瘸子对富贵那么狠。 　　“叶队长，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学长，我也是临水高中毕业的学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普法宣传员主动跟叶朝光握了握手，“彭老师经常提起你，他一直遗憾你最后没有参加高考。” 　　叶朝光没想到公社派下来的工作人员竟然也是彭老师的学生，他眼里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 　　“学长，你好！彭老师，他现在好吗？” 　　自从高中毕业后，叶朝光不敢再去看望班主任彭老师，他害怕看到老师摇头叹气的样子。当年要不是家里实在太穷，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学，他也想考大学。 　　“彭老师身体挺好的，就是一直挂记着你。抽时间去看看彭老师吧！”戴眼镜的普法宣传员拍了拍叶朝光的肩膀，不愧是老师看中的学生，无论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普法宣传进行了两个小时，原本以为自己会听不懂的乡亲们频频点头。 　　公社干部就是有本事，说起国家的要求来条条是道，还给他们举了很多生活中的例子，让他们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行为是犯法的，弄不好是要被抓进去的。 　　听完之后，大家不由得对坐在他们对面的公社干部和生产队长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大院坝角落里，李瘸子狠狠地抽了一口叶子烟，心里不得劲的他冷着一张脸，就跟谁都欠他钱似的。 　　娃是自家的，他打了还犯法？这叫什么事儿！村子里谁家不打娃？他也是从小被爹娘打到大的。就这个叶朝光事情多，明眼人都知道今天的会是为什么开的。 　　就在李瘸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公社干部竟然走到了他跟前。 　　李瘸子脸色一变，慌慌张张把手里的叶子烟背到身后。 　　“同志，以后遇到困难找公社，只要勤劳肯干，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瘸子结结巴巴地答应道：“我……我，我晓得。” 　　他闪躲的眼神瞟了一眼围过来的村民，恨不得找个立刻地洞钻下去，大家伙儿都在看他的笑话，太可恶了！ 　　大院坝背后的竹林里，正在捡竹笋壳的李富贵认真听完了普法宣传员宣讲的内容。 　　别的他都没在意，唯独有一条，他牢牢记在了心里：父母不能虐待孩子，这是违法的！ 　　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破烂布鞋，李富贵抿了抿嘴唇，提着手里的篮子往大队长家的柴房走去。他知道大队长用红薯替自己付了医药费，可他暂时还不起这笔帐，只能悄悄帮他家捡柴火。 　　李富贵刚刚将篮子里的柴火倒进大队长家的柴房，没想到柴房外面竟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想要藏起来，可眼前的柴房就是一间敞亮的茅草房，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遮掩住他的身形。 　　握紧手里的空竹篮，李富贵已经做好了挨骂甚至挨打的准备，会有人相信他不是来偷柴火的吗？因为害怕，李富贵露出来的脚趾紧紧地抓住地面。 　　推门进来的叶老太脚下一顿，看到李富贵，她有些意外。 　　“原来是你！” 　　李富贵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砰直跳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我，我没有……” 　　叶老太一把拉住李富贵的手，“还说你没有，咱家柴房里的这些竹笋壳和细柴火都是你捡到送来的，对不对？好孩子，别怕，跟叶婆婆回家，我有东西要给你。” 　　就这样，李富贵茫然地被叶老太从后门牵到家里。 　　她给李富贵舀了一盆温水，放在他面前，“先洗洗手，叶婆婆去给你舀好吃的。” 　　等叶老太转身进了灶房，李富贵看向离自己十步远的后门。他心里腾起一个念头，快点离开这里，快点醒过来！都是假的，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空气里传来的香甜气味让他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耳边是锅铲跟铁锅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举起自己黑乎乎的双手，李富贵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洗了起来。 　　“来，把这碗红糖鸡蛋吃了。”叶老太拉着洗干净双手的李富贵在灶房门口坐了下来，孙子们吃饭用的小饭桌刚好派上用场。 　　不等李富贵回应，斜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娘，莹莹好像饿了。” 　　“马上就来！”叶老太将筷子塞进李富贵手里，转身朝斜对面走去。 　　周围没人后，李富贵再也忍不住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鸡蛋。每次看到别人吃鸡蛋，他都会跑得远远的，直到闻不到鸡蛋的香味。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红糖鸡蛋后，他不由得想到了怪老头。 　　于是，他学着怪老头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碗里一共卧了两个鸡蛋，外加糯米做成的醪糟和甜甜的红糖。 　　李富贵知道，这是村子里坐月子的女人才能享受到的食物。他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房间，听说大队长前段时间刚添了一个女娃子。 　　一碗红糖鸡蛋很快见了底，李富贵将碗筷洗干净，放在灶台上。就在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斜对面的房间门打开了。 　　李富贵立刻变得拘谨起来，他直愣愣地站在灶房门口，眼看着叶婆婆抱着一个奶娃娃朝自己走来。 　　她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拍着奶娃娃的后背，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宠溺和喜爱。 　　“莹莹乖，打了奶嗝奶奶带你去晒太阳。” 　　抬头看到李富贵，叶老太脸上的笑意没变，“富贵，吃饱了没？锅里还有。” 　　叶嘉莹从奶奶口中听到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她举起拳头噢了两声，示意奶奶自己想要看看富贵究竟是谁。 　　叶老太被孙女的反应逗乐了，看到李富贵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的模样，她将怀里的孙女换了一个姿势，让孙女正面面对差不多有一米高的小男娃。 　　眼前的富贵，跟他的名字有着强烈的反差。叶嘉莹这几天视力越来越好，自然也能看清楚李富贵面黄肌肉、衣衫破烂的样子，即便这样，依然不能掩盖他坚韧的眉宇、姣好的五官比例。 　　他看起来很紧张，双手拧巴在一起。 　　没办法说话的叶嘉莹用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跟他打招呼，“哦噢！” 第5章 　　李富贵在看到奶娃娃的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她就是大队长的小女儿？小粉团子白得耀眼，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她居然对自己笑了！ 　　在李富贵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愿意主动跟他打招呼，朝他露出笑脸。 　　晕乎乎从叶家后门离开的李富贵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水坑里，当脚趾头接触到冷冰冰的泥水，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回头看了一眼叶家的后门，李富贵狠下心咬了一口舌尖，提醒自己温暖都是短暂的。 　　对叶嘉莹来说，每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又吃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间，她已经满月了。奶奶特意找了各种草药熬成洗澡水，供她和娘洗了一个药浴。 　　“莹莹乖，奶奶给你穿花衣裳。”叶老太笑眯眯的看着孙女儿藕节一般的胳膊和小腿，心里熨帖极了。 　　难怪奶粉卖这么贵，这东西可有营养哩。 　　天气越来越冷了，叶老太怕把孙女冷着，手脚麻利地帮她穿好柔软的花棉袄。 　　房间门口，三个小男娃趴在门上，嘴里嚷着：“奶奶，妹妹穿好了没？我们想妹妹了。” 　　“着什么急？先去把你们的爪子洗干净，别拿脏手来挨着莹莹。”叶老太抱着裹了抱被的孙女出来，“嫌弃”地指挥孙儿们去洗手。 　　三个小男娃争先恐后地将双手洗干净，然后奔向妹妹。 　　“妹妹，这是我给你摘的小花儿！” 　　“妹妹，你穿花衣裳真好看，就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样。” 　　“妹妹，你在看我，对不对？我是你三哥，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沈雪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三个儿子围着女儿说话的场景。 　　她笑着从婆婆手里接过女儿，见女儿双眼亮晶晶、脸上带笑的乖巧模样，她忍不住隔着帽子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没想到，女儿竟然高兴地笑出了声。 　　“娘，妹妹笑响了！” 　　“我也要亲亲妹妹！” 　　“妹妹笑起来真好看，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 　　眼看着三个哥哥的脑袋凑了过来，叶嘉莹咿呀咿呀地挥起了小手。没看到娘都是隔着帽子亲的自己吗？她敢打赌，三个哥哥铁定会涂自己一脸口水。 　　她才不要！ 　　沈雪见女儿一脸嫌弃的小模样，连忙对三个儿子说道：“你们记住了，不能直接用嘴去亲妹妹，她的皮肤很嫩，亲了会生病的。以后妹妹跟你们一起出去玩，你们也要照看好她，不许任何人亲莹莹，知道吗？用手摸她的脸也不行！” 　　“娘，我们晓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叶老太拿了艾条走过来，她听到儿媳妇的话，连连点头。 　　乡里人很多都不讲究这些，但她却知道，有的人嘴上和手上都有脏东西，她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女儿被脏东西染上的。 　　“你们娘说得没错，在外面玩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衣服要是弄脏了当天就要换掉，咱要做个干干净净的哥哥，是不？妹妹肯定不会喜欢脏哥哥。” 　　“咿呀！”叶嘉莹没办法点头，只得发出声音表示赞成娘和奶奶的说法。 　　沈雪和婆婆已经习惯了叶嘉莹机灵的反应，这只会让她们更加喜欢家里唯一的女娃。而叶嘉庆三兄弟则惊喜地看着妹妹的回应，他们将娘和奶奶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叶老太再三叮嘱了一番，然后举起手里的艾条问儿媳，“小雪，你先来还是莹莹先来？” 　　对于婆婆手里的艾条，沈雪现在一点都不陌生。 　　在乡下，并不是每个婆婆都这么细心，会准备好艾条给出月子的儿媳妇熏艾，一般只有亲娘和人很好的婆婆才会这么做。而且，熏艾也是一门技术，不是随随便便哪里都可以熏。村子里就婆婆一个人会熏艾，相邻几个村子好多人都专门跑来请婆婆去帮忙。 　　沈雪刚开始不知道熏艾的好处，她自己体会过几次，才晓得这个看似传统的理疗手段，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 　　“先给莹莹熏艾吧，我抱着她。” 　　怕三个儿子在旁边碍事，沈雪将他们打发出去玩，可三兄弟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不出去也可以，到门口待着，等妹妹熏完艾你们再进来。”叶老太指了指大门口，示意三个孙子去那里站着。 　　叶嘉莹听了奶奶和娘的对话，茫然地望着奶奶手里拿着的绿色条状东西。 　　熏艾是什么？ 　　还没等叶嘉莹回过神来，一个滚烫的东西轻轻划过她额头上的某个穴位，措不及防下，她疼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叶老太拿着艾条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加快点穴熏艾的动作，不到一分钟，便完成了整套熏艾的手法。 　　除了叶嘉莹出生那天，叶嘉庆三兄弟还是第一次听到妹妹哭，他们急坏了，趴在门口大声喊道：“奶奶，妹妹都疼哭了，可不可以不给她熏了？” 　　别说三个心疼妹妹的小男娃，就连抱着叶嘉莹的沈雪都别开了眼，不敢看女儿挂着眼泪的小脸。 　　熏艾当然是有些痛的，虽然这个疼痛很短暂，一会儿就好了。 　　“好了！莹莹不哭，奶奶给你呼呼。刚刚奶奶在帮你驱虫虫，以后咱健健康康的，病痛都离你远远的。”叶老太扔掉艾条，从儿媳妇手里接过孙女，轻声哄了起来。 　　叶嘉莹有些害羞和窘迫，她用含着泪水的眼睛望着奶奶，想要告诉她自己现在不疼了。 　　可她还不会说话。 　　三个哥哥飞快地跑了过来，一个劲儿地夸她勇敢，让叶嘉莹小脸一红，索性闭上眼睛装睡。结果，没一会儿她就真的睡着了。 　　叶老太轻轻地将孙女儿放在床上，然后才重新拿了一根艾条，给儿媳妇熏艾。 　　绕是沈雪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点燃的艾草熏得抽了一口气。 　　叶老太有着二十多年的熏艾经验，动作娴熟利落，她用艾条熏过的穴位不仅不会起水泡，位置还十分精准。她对待儿媳妇跟对待孙女一样细心，每熏一个穴位就会吹一吹，让热度尽快散掉。 　　“成了！” 　　放下手里的艾条，叶老太笑着看向儿媳妇，“小雪你现在虽然出了月子，但是还要好好养着，不许去地里干活，家里不差那点工分，你在家照顾莹莹就行。眼看着进入腊月了，也不知道朝宇他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沈雪一口答应下来，她当然知道婆婆都是为了她好，“按往年的情形来看，顶多再过一个星期学生们就该放寒假了。” 　　叶老太点了点头，家里三个儿子都不用她操心，娶的儿媳妇也孝顺懂事，她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今年老大一家能够回来，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 　　“你瞧我差点忘了，满月要吃红鸡蛋和红花生。”叶老太说着走进灶房，从橱柜里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吃食。 　　“红鸡蛋就留着给自家人吃，我已经让朝光给隔壁幺爷爷家送过去了。这些红花生等会儿你抱孩子去院坝里晒太阳的时候，咱们给左邻右舍分分，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在做人这一块，沈雪自问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婆婆学习。 　　“都听您的，娘，还是您想得周到。” 　　难得今天出了个大太阳，做完月子的沈雪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半新夹袄，身材窈窕修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四个孩子的娘。不同于其他妇人产后血气不足的蜡黄模样，在房里做足了三十天月子的她面色白中带粉，说是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也是有人信的。 　　村子里的人曾偷偷在背后议论，叶老太对儿媳妇好得让人咂舌。 　　“那还不是因为她叶老太命好，没有被受过恶婆婆的气。当年叶老太嫁进叶家没多久，她婆婆就病逝了。叶国运又是个宠媳妇的能干人，她自个儿的肚子也争气，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偏偏儿子还一个比一个出息。” 　　大家伙儿提起叶家人，话里话外都是羡慕和嫉妒。 　　这不，叶老太今天专门提了一兜子红花生到大院坝来，眉开眼笑的散红花生，一抓就是一大把。 　　得了叶老太的好处，几个媳妇和婆子可着劲儿的夸沈雪和叶嘉莹。 　　当然，他们心里也清楚，要是自己有这么漂亮的儿媳和孙女儿，也会像叶老太这样得意。 　　大李婶悄悄地将叶老太递给她的红花生装进口袋里，大嗓门吆喝道：“那天替沈雪接生的游婶可说了，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奶娃娃。今天我一瞧，可不是吗？这莹莹简直就是观音菩萨座下的仙童。” 　　叶老太听得高兴，又抓了一大把红花生递给大李婶。 　　锦上添花的事情谁都乐意做，一时之间大院坝里热闹非凡。 　　得了一把红花生的李佑乐坐在大院坝旁边的石凳子上，用右手托着下巴出神。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辈子叶家二叔只有三个儿子，并没有叶嘉莹这个女儿。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这是她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 　　除了李富贵，他们红星生产大队最能干、以后最有钱的就是叶家人了。 　　李佑乐决定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李富贵那颗又臭又硬的石头怎么都捂不热，她说什么也要抱上叶家人的大腿！ 　　于是，李佑乐挂着甜甜的笑容，朝抱着女儿的沈雪走了过去。 第6章 　　“叶婶儿，我可以看看莹莹妹妹吗？” 　　李佑乐笑着望向沈雪，心里忍不住感慨，沈雪不愧是城里出生的人，通身气质跟乡里人完全不同。不像她娘，大嗓门黑皮肤，身材五大三粗，害得她也遗传了黝黑的肤色。要是她是沈雪的女儿就好了！ 　　沈雪低头一看，原来是二李婶家的小孙女。 　　“当然可以！” 　　为了让小女娃能够看到自己怀里的女儿，她特意弯下腰来。 　　然而，她没有想到，李佑乐竟然伸手想要捏莹莹的脸。 　　还好站在沈雪身边的叶嘉庆反应快，他一把拉住李佑乐的手，皱眉说道：“我妹妹不喜欢别人摸她！” 　　李佑乐尴尬地僵在原地，口中夸赞的话卡在喉咙里。 　　“对！你的手干净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摸奶娃娃的脸！”叶嘉辰生气地瞪了李佑乐一眼，她就是想害妹妹。 　　叶嘉然则直接将娘扶了起来，双手展开护着她们，不许李佑乐靠近。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莹莹妹妹打个招呼。你们这么凶做什么？”李佑乐委屈极了，同时她心里很不爽。就他们叶家的娃金贵，碰都碰不得！ 　　一时之间，大院坝里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向沈雪和李佑乐。 　　“叶婶儿，我绝对不会碰莹莹妹妹一下，我刚刚是想举手跟她打招呼。你相信我，好不好？”李佑乐故作可怜，还有意把自己的手露出来，让大家看到她的手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脏东西。 　　听李佑乐这么一解释，大家伙儿看叶家人的神色不再像刚才那么热情。 　　乡里人的确朴实，但是他们心里也有一杆称。如果大家都一样穷，一样为了填饱肚子而苦恼，相处起来反而容易。可一旦有人明显过得比你好的时候，心里的不平衡就凸显出来。叶家三个小子这么做，好像显得他们家人要高贵一些似的。 　　沈雪见状，先是把小儿子拉过来站在自己身边，然后笑了起来。 　　“让各位婶婶姐姐妹妹们见笑了，我家三个臭小子护妹妹护得严实。他们没有恶意，就是单纯想要霸占着妹妹，害怕有人跟他们抢妹妹。乐乐，叶婶儿没有怪你，妹妹现在还小，等她长大了，就能跟你一起玩了。” 　　这个时候没必要分辩对错，沈雪知道她在意的点乡里人都没所谓。 　　既然大家从根本的认识上都不同，那就求同存异好了。 　　沈雪柔和的声音缓和了大院坝里的气氛，叶老太满意地看了儿媳一眼，然后笑着打圆场。在她看来，李佑乐这孩子不简单，才五岁就知道示弱博取大家的同情。 　　别以为她刚才没有看到，李佑乐伸出去的大拇指和食指分明做的是准备捏脸的动作。 　　散完红花生，叶老太回家收拾家务去了，她让沈雪带着孩子多晒晒太阳。 　　叶嘉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家里搬了一张竹椅出来，放在沈雪背后，方便她坐下休息。 　　原本还觉得叶家三个小子作怪的婶子们，顿时觉得自己误会他们了。跟其他小男娃相比，叶家的孩子从来不惹是生非，一看就是聪明机灵的好孩子。 　　至于李佑乐，她没想到自己的示好竟然弄巧成拙，不仅没有讨叶家人的喜欢，反而让他们开始厌恶自己。 　　躲进家里的李佑-乐-透过门缝看着院坝里的人和事，感觉苦恼极了。既然叶家人这么在乎叶嘉莹，那她以后就从叶嘉莹下手，她还不信自己哄不好一个奶娃娃。 　　大院坝的另一头，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牵着个小女孩朝大家走来。 　　“哟，你们快看，蒋青青怎么来了？看她这样子，怕是很快就要生了！” 　　“都说同人不同命，蒋青青和沈雪都是嫁到咱们村的知青，可这处境也相差太大了。一个嫁了最穷的江家，一个嫁了最殷实的叶家。” 　　“你们猜蒋青青肚子里怀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如果再生一个女娃，她的日子恐怕就更艰难哩。” 　　从蒋青青进入大家的视线开始，她就成了话题的中心。 　　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东家长西家短是最能调剂女人们心情的法宝。尤其看到比自己过得差的女人，她们打心眼里觉得安慰。 　　“青青，来这里坐！”沈雪主动站起来，将竹椅让给蒋青青。 　　只见蒋青青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她拉了拉身边的女儿，“小牙告诉我，你带着孩子出来晒太阳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我不坐，站一站就好。” 　　说完，她细细地看了一眼在沈雪怀里睡得正香的奶娃娃，这孩子长得可真好！不像她家小牙，又瘦又小，明明都六周岁了，还不如别人家五岁的小女孩高。 　　在院坝里玩耍的叶嘉庆见娘把椅子让给蒋姨，连忙飞快地跑回家，又端了一把椅子出来。 　　“谢谢你，嘉庆！”蒋青青道谢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如果她能生个男孩儿，要是像嘉庆这样懂事就好了。 　　等蒋青青坐下后，沈雪从口袋里掏出两大把红花生，递给江小牙，“来，小牙拿着，这是沈姨专门给你留的。” 　　江小牙看了一眼母亲，得到允许后她才细声细气地说谢谢，接过红花生。 　　让沈雪意外的是，江小牙剥的花生自己没吃，反而喂到了蒋青青口中，“娘，你吃花生。花生有营养，吃了你就能生小弟弟了。” 　　蒋青青眼圈一红，转手把花生米喂给女儿，她怎么忘了，自己虽然没有儿子，但是有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见蒋青青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沈雪心里叹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我让我婆婆帮忙买了几个鹅蛋，等会儿你跟我回去拿来煎着吃。鹅蛋是去胎毒的，吃了对大人和孩子都有好处。” 　　听沈雪这么一说，蒋青青感激地看了过去。 　　“鹅蛋多少钱？我回家拿给你。” 　　沈雪按住蒋青青准备起身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青青，我当你是我妹妹，这是我送给你的，咱不谈钱，好吗？” 　　江小牙把娘和沈姨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在她心中，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沈姨是第二好的人。她的视线落在睡着的叶嘉莹身上，沈姨生的妹妹真好看，她以后也要把这个奶娃娃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这么想着，江小牙去外面摘了几朵野花回来，递给沈雪。 　　“沈姨，这是我送给妹妹的礼物。” 　　“谢谢小牙，妹妹醒来要是看到你送的花儿，肯定会很开心的。” 　　沈雪笑着将野花接过来，江小牙跟刚才那个李佑乐差不多大，可两个小女孩儿的表现却让她心中有了比较。看来，她以后得多留意一下李佑乐靠过来的动机，那孩子心眼太多了。 　　晚上，沈雪跟丈夫说起白天院坝里发生的事情。 　　叶朝光第一时间想到上次李佑乐来告知自己李富贵出事，还跟着自己跑去知青点帮忙的场景。 　　“那孩子，好像的确有点早熟。我看别的孩子都吓坏了，就她还知道通知我。”至于李佑乐伸手想要捏女儿这个未达成的举动，让宠女儿的叶朝光皱了皱眉头。 　　“以后还是别让她靠近莹莹，我怎么觉着以前李佑乐好像没这么外向？” 　　沈雪依偎在丈夫肩头，实话实说道：“村子里这么多小孩，以前我从来没有留意过她，只知道她是二李婶的孙女。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眼神看起来怪怪的，我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好了，别想了。我看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就为了李佑乐？” 　　叶朝光低头替沈雪理了理头发，鼻间传来媳妇身上好闻的香味儿，让他有些意马心猿。 　　“不是，朝光，我有件事想要问你。当年青青落水真的是意外吗？为什么偏偏江山从河边路过，救了青青？”沈雪说到里，直接坐起身来。如果不是这个变故，青青也应该跟雪芹姐一样，极有可能会考回城里。 　　下放到红星生产队的知青中，只有她和青青留了下来，嫁给当地的村民。 　　她们两人的婚姻是完全不同的结合，她跟朝光两情相悦，再说城里也没有让她留恋的人；而青青则是完全迫于无奈，不得已才嫁给了江山。 　　如果江山对青青好，沈雪还无话可说。就青青现在的处境来看，她过得很不好，整个人被蹉跎得就跟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般，眼里完全没有了对生活的期待和盼望。 　　叶朝光叹了一口气，拥着自己媳妇劝说道：“事实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小雪，蒋青青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只有她自己可以决定她过得好不好，外人帮不上忙。” 　　见媳妇还想说话，叶朝光直接用吻堵住了她的嘴。 　　“小雪，我憋了好久了！你关心关心我，好不好？” 　　很快，沈雪就分不出心思来想别的事情，因为她的心思全都被叶朝光霸占。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腊月初八这天，村子里飘荡着一股让人馋得流口水的腊八粥香味，小娃娃们高兴地在院坝里跑来跑去。在他们看来，过节就意味着可以吃到好吃的。 　　村东头，李瘸子家，装米的缸子彻底空了，里面连一颗大米也没有。 　　李瘸子看了一眼米缸，气得将手里的瓜瓢往地上一摔，抬脚就想朝李富贵踹过去。 　　出脚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公社干部的话，只好调转方向，虚空踢了一脚。 　　心情很不好的他破口大骂道：“看……看着老子，做什么？赶……赶紧，给老子，熬……熬，腊八粥去！今天……老子要……要是，喝……喝不到，腊八粥，打死你！” 　　李富贵缩了缩肩膀，后退到安全距离。他一个字也不说，就这么看着李瘸子。 　　在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李瘸子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忍无可忍的李瘸子伸手抄起背后的扫把就朝李富贵打了过去，然而这一次，他挥出去的扫把落了空。 第7章 　　李富贵早在李瘸子弯腰去抓扫把的时候，飞快地从家里窜了出去。 　　他听了那天的普法宣传会议，知道李瘸子不敢在大庭广众下打自己，于是他奋力朝人多的院坝跑去。 　　果然，李瘸子刚开始看到儿子躲开还很愤怒，当他发现儿子跑到人多的地方去了以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扔掉手里的扫把，假装刚才自己想要打儿子的事情没有发生。 　　这样一来，明显感觉到儿子失去控制的李瘸子浑身不自在，他恶狠狠地关上了家门。 　　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 　　李富贵刚开始还为自己逃掉了一顿胖揍而感到开心，可当他被几个大男娃拦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喂，扫把星，给小爷我爬过来！” 　　八岁的李佑刚是村子里最壮实的男娃，同时也是李富贵的堂哥。他双手抱胸，抬起下巴轻蔑地看向李富贵。 　　“哈哈哈，爬过来，爬过来，像大黄狗一样！” 　　以李佑刚为首的几个男娃高兴坏了，连连起哄，他们正愁没有好玩的事情，谁让扫把星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李富贵听到这些侮辱的话语，双拳握得紧紧的，他恨不得打到对面的男娃们满地找牙。虽然他暂时没有这个能力，但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就在其中一个人想要过来拽自己的时候，他快速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尘土往前方一扬，然后转身就跑。 　　“狗-日-的扫把星，你有本事给小爷站住！” 　　三个没有被尘土波及的小男娃炮弹似的冲了过去，追上李富贵，把他按在地上。 　　“让你扬土，让你跑！给老子不听话！”李佑刚骑在李富贵的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朝他身上挥去，“以后老子让你干啥，你就乖乖干啥，听到没！” 　　“呸！”李富贵扭头恶狠狠地将一口唾沫吐到李佑刚脸上。 　　四个孩子扭打到一起，吃亏的当然是李富贵，从来没有填饱过肚子的他挥出去的拳头轻易被别的小男娃拦下。那些重重砸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让李富贵痛得蜷缩成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他猛然间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趁打他的小男娃们愣神间，从他们身下爬了起来。 　　李富贵随手抓起两块火砖头，使劲儿朝对面扔了过去，他这幅凶狠、不要命的架势，吓得李佑刚他们连连后退。 　　“娘，扫把星打人了！” 　　“爹，扫把星用火砖头砸我们，他疯了！” 　　“爷爷，快点来呀，扫把星要打死我们。” 　　躲在暗处的李佑乐被李富贵满脸是血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她明明记得李富贵在腊八节这天，只是被他爹赶出了家门，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幕。 　　见李富贵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李佑乐连忙跳出来拉着他就跑。 　　还傻站着干啥，等那些大人们出来找他麻烦吗？ 　　李富贵浑身的力气已经用尽，他麻木地被人拖着往前跑，双腿仿佛已经不是他的。等他回过神，发现拉着他跑的人是那个莫名奇妙的黑炭时，他直接甩开了李佑乐的手。 　　“你想做啥？你受伤了，晓不晓得？” 　　李佑乐没想到李富贵的脾气这么臭，不识好歹。 　　“要不是我带着你跑了，那些大人出来肯定会把你吃了的！”考虑到李富贵只有三岁，李佑乐故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让他懂得感激自己。 　　李富贵看都懒得看黑炭一眼，他摸了摸鼻子下温热的液体，摸到满手的鼻血，然而他就跟没看见似的，大步往前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 　　李佑乐快步追了上去，想要帮助李富贵，顺便让他再欠自己一个人情。 　　一路被人跟着，李富贵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冷冷地看着李佑乐，他一个字也不说，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人心。 　　李佑乐挪开视线，不敢跟李富贵对视。 　　她心里想着，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便因为抱错成为乡下人，身上的气势也跟村子里那些玩泥巴的小男娃截然不同。被他这么看着，李佑乐有些心虚。 　　“不许跟着我！” 　　李富贵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李富贵离开的背影，李佑乐心里烦躁极了。重生到物资生活贫乏的八十年代初，她都快被一日三餐搞疯了，偏偏还得想办法讨好这个怪小孩。 　　她实在是太难了！ 　　走在田埂上，李富贵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回家是不可能的，说不定那几个男娃的家长已经找到家里去了。 　　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他用右手撑着肚子，让饥饿感不那么明显。他感觉自己的鼻血还在流，一直没停；寒风吹来，冷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咿呀咿呀！” 　　奶娃娃的声音让李富贵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田埂的另一头，大队长的媳妇正背着一个奶娃娃朝他这头走来。 　　李富贵立刻背过身去，他不能让她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于是，李富贵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富贵，你等一下！” 　　沈雪在女儿发出声音的时候，正好看到满脸是伤的李富贵，他又被李瘸子打了？想到这种情形，沈雪着急地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李富贵想着大队长媳妇背上还背着那个花儿一样的奶娃娃，田埂这么窄，可别摔着了。 　　他只好停下来，伸手擦了擦鼻血。 　　叶嘉莹完全没想到，自己再次看到李富贵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他瘦削的脸上又青又肿，鼻血直流，额头上有一道划伤，正在渗着细小的血珠。 　　是谁干的！ 　　叶嘉莹握紧肉乎乎的小拳头，眼里迸发出一阵火光。 　　背着叶嘉莹的沈雪没看到此时女儿脸上的神色，见李富贵浑身是伤，一脸黯然沮丧，她什么都没问，心疼地拉过李富贵的手。 　　“走，跟婶子回家。” 　　李富贵不敢去看面前温柔的婶子和她背上的小奶娃，怕自己的模样吓着她们，他低头看着自己露出来的脚趾，沉默不语。 　　听了沈雪的话，李富贵摇了摇头，他不能去大队长家里，他是扫把星，只会给别人带来霉运。 　　“咿呀咿呀！”叶嘉莹着急了，他怎么这么倔？自己受伤了不知道吗？ 　　沈雪被拒绝后并没有强迫李富贵，她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弯下腰帮李富贵清理脸上的脏污，劝说道：“没事的，跟婶子回家，我帮你处理伤口，鼻血也得止住才行。” 　　因为沈雪弯腰的关系，李富贵正面对上她背后的小粉团子，奶娃娃焦急的眼神看得李富贵心头一软，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好像看到奶娃娃松了一口气。 　　顾及着小男娃的脸面，沈雪牵着李富贵绕开村民从后门回了家。 　　家里人都去田里干活儿了，叶嘉庆他们也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沈雪倒了一盆冷水过来，用毛巾给李富贵敷额头，然后让李富贵头部后仰，坚持两分钟。 　　“富贵，别怕！我们先把鼻血止住。” 　　不一会儿，沈雪从房间里找来碘伏和纱布，等李富贵的鼻血止住了，她轻柔地帮他清洗干净伤口，再用碘伏挨个儿给他消毒。 　　这个过程中，李富贵屏住呼吸，双脚脚趾头抓地，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他鼻头一酸，红了眼眶。 　　沈雪以为他这是疼的，连忙轻轻地呼了呼，“富贵，是不是很疼？婶儿轻点，马上就好！” 　　趴在娘亲背上的叶嘉莹看懂了李富贵眼里的情绪，从家里人口中，她多多少少知道了富贵的身世。没有娘的小男娃经常被酗酒的爹暴打，他这满头满脸的伤，应该就是这么来的吧！ 　　处理完李富贵脸上的伤，沈雪捏了捏他的手脚，“身上有没有哪里痛？一定要跟婶儿说。” 　　还没等李富贵开口，他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没，没有，不痛。”李富贵涨红了脸，他后退一步，说了一句谢谢就想跑。 　　“别走！”沈雪拉住李富贵，将他按在小桌子面前坐下，“今天腊月初八，尝尝婶儿做的腊八粥。” 　　李富贵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已经在大队长家里吃过一次红糖鸡蛋了，不能再赖着他们家。 　　“咿呀咿呀！” 　　此时，沈雪背上的奶娃娃挥舞着小手，圆圆的眼睛瞪着小男娃，她的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不听话，要乖。 　　李富贵沉默地望着小奶娃，漆黑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脆弱。 　　她们对他越好，他越是不安，如果因为自己影响到大队长家人，他会很难过的。 　　灶房里，沈雪很快热了一大碗腊八粥过来，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也不知道富贵饿了多久。 　　“吃吧！锅里还有。” 　　沈雪笑着把筷子塞进李富贵手里，然后背着女儿走开了，自己在这儿看着富贵肯定会不自在。 　　面前热气腾腾、又香又甜的腊八粥让李富贵的心颤了颤，他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村东头李瘸子家，正在闷头睡大觉的李瘸子，被轰隆隆的拍门声给吵醒了。 　　“谁呀！拍……拍，坏了，大门，你……你们，赔我！” 　　顶着鸡窝头的李瘸子气愤地打开大门，结结巴巴地吼道。 　　当他看到一群气势汹汹的村里人堵在自家门口，李瘸子顿时蔫了，他缩了缩脖子，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还有脸让我们赔钱？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李红福把自己儿子李佑刚往二弟面前一推，伸出来的右手食指直接戳向李瘸子的脸。 　　“大……大哥，有，有话，好好说，这……这是咋回事？” 　　“李瘸子，我跟你说，你儿子把我们几家的孩子打了。你看看他们身上的灰尘，脸上的泥巴，全都是你儿子弄的。李富贵呢？把他叫出来！这个扫把星，居然敢欺负我王大志的孙子！” 　　“人呢？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是不是？” 第8章 　　五个小男娃的家里人浩浩荡荡冲进李瘸子家，总共两间破茅草房，一眼看过去，家里的确没有李富贵的影子。 　　李瘸子紧张地搓了搓手，讨好地说道：“我……我都说了，扫……扫把星，不在。” 　　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他儿子一个人打五个孩子，挺厉害的呀！ 　　可一想到这些人凶神恶煞地来家里找麻烦，李瘸子的眉头紧皱，眼里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厌恶。 　　“等……等，扫把星，回来，我……我让他，去跟，你……你们，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让他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扇到我们满意为止，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我们家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义正言辞地说道，他不耐烦地看了李瘸子一眼，跟这个结巴说话太费力了。 　　“对！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就得狠狠揍他一顿。” 　　“晦气！以后不许扫把星到院坝里来，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就在大家嚷着要给李富贵一次深刻教训的时候，叶朝光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正好路过，把这些人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遍。 　　此时的他肃着一张脸，眼神扫了一圈，将大家脸上的表情，以及孩子们看到他闪躲的眼神收入眼底。 　　“朝田，麻烦你现在就去请村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到大院坝来一趟。咱们村的风气，是时候整顿整顿了！不然，以后谁敢嫁到我们村？谁提到我们村都会竖起小拇指！” 　　见在场的人一脸不服气，叶朝光提高声音。 　　“你们以为，为什么隔壁的胜利生产大队每年都被评为先进？你们以为，为什么我们生产大队的评分总是下游？因为我们的思想是落后的！大家的心都没往一块儿想，劲儿都没往一处使！有的人连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有。” 　　原本还忿忿不平的村民听了叶朝光的话，心道今天的事儿恐怕要闹大了。 　　不多时，围在李瘸子家门口的村民都来到了大院坝里，就连村里的其他人也闻讯赶了过来。 　　三位年过八十的老人背着手，看向把他们叫来的大队长叶朝光，示意他说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要说什么大事。 　　叶朝光沉着脸，把自己在李瘸子家看到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他将村里的孩子都叫了过来，问道：“你们谁来跟大伙儿说说，当时院坝里发生了什么？谁先动的手？“李红福不满地看向叶朝光，他这是要给李富贵那个扫把星撑腰？ 　　与打架事件不相关的村民们小声议论着，他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不就是几个孩子打了一架吗？ 　　搞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 　　大家对于叶朝光让小娃娃作证的举动不以为然，小屁孩懂什么？在他们看来，小娃娃打架很正常，没什么稀奇的。 　　人群中，李佑乐暗自盘算了一下，这可是一个难得表现自己的机会。 　　于是，她主动站了出来，“叶叔，我知道怎么回事。” 　　“二丫，你给我回来！” 　　李佑乐的娘一见自己女儿居然要出来作证，着急了。 　　她连忙快步来到女儿身边，跟叶朝光解释道：“队长，我家二丫刚才不在大院坝，她在家里帮我做事。” 　　说完，李佑乐的娘还拍了拍她的背，用眼神示意她不许胡说。 　　“娘，你怎么能撒谎呢？不止是我看到了。江小牙、李佑民、叶嘉伟、苏景华他们都看到了！”李佑乐索性把当时在附近玩的小孩子全都点了出来，毕竟她一个人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被李佑乐点到名字的孩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爹娘。 　　今天的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小娃娃之间的打闹了，他们可不敢像李佑乐这样不顾一切地站出来说话。 　　“嘉伟，你来说说看。别害怕，大家都喜欢诚实的娃娃。”叶朝田想了想，主动提出。 　　他是叶朝光的堂弟，叶嘉伟是他的长子，事到如今他也意识到堂哥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的用意。这股歪风邪气，的确要好好打压一下。 　　叶嘉伟今年十岁，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要他说出事情的经过，他紧张得双手交握在一起，磕磕巴巴地说了起来，“他们叫富贵，学狗爬，富贵不同意，他们……他们就把富贵按在地上打。富贵流了好多血，然后富贵捡起火砖头……朝他们扔了过去，不过没打着人。” 　　怕大家不相信自己，叶嘉伟还跑到刚才几个小男娃打架的地方，找出了一小摊血迹。 　　江小牙他们几个同时点了点头，表示嘉伟哥哥没有说谎。 　　刚刚还叫嚣着要扇李富贵耳光的家长悄悄地缩了缩脖子，即便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又如何，他李富贵就是个扫把星！全靠自家孩子运气好，才没被火砖头打中。 　　叶朝光见大部分村民都不以为然，心里失望极了。 　　他没有开口说话，任由村民们在下面议论纷纷，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愚昧和无知。 　　“安静！大家安静！” 　　作为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老人，李德发跺了跺拐杖，神情严肃地看向聚在大院坝里的村民。 　　说起来，李富贵和李佑刚都是他的曾孙，其余几个参与打架的小娃娃也或多或少跟李家有亲戚关系。把这样的事情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丢的是他李家的脸面。 　　可他是赞成叶朝光做法的，当初他们几个老人一致决定让叶朝光来当大队长，看重的就是他身上的智慧、公平和正义。 　　“红福，红武，你们过来。” 　　李德发在两个孙子靠近后，举起拐杖狠狠地朝他们身上打了过去，“不许躲，都给我站好了！一打你们是非不分，不讲道理；二打你们没有兄弟友爱；三打你们没有教好孩子！” 　　拐杖落在两人身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他们三十多岁了还被曾爷爷拿拐杖打，两人羞红了脸，却一步也不敢挪动。 　　大院坝里安静极了，大家屏住呼吸，看着李红福和李红武两兄弟接受家罚。他们差点忘了，李瘸子的大名叫做李红武。 　　“你们是不是觉得大队长多管闲事？小题大做？糊涂！你们都糊涂啊！小娃娃是我们村的希望，你们这么苦、这么累，勒紧裤腰带也要送孩子去学堂，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他们有个好前程，能够跟老师多学本事！” 　　其中一位老人摇了摇头，感慨道：“你们的德行，全都被自家娃看在眼里。今天你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成为娃的模板。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村，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朝光，你的做法是对的。这不是一件小事！大家都回去好好想想，什么叫做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礼义廉耻！” 　　今天的腊八节，叶家老房子这边的住户都过得悄咪咪的。 　　大院坝里的集会虽然散了，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给每一位当父母的村民敲了一次警钟。 　　李佑乐的表现再次让叶朝光刮目相看，在所有孩子都默不作声的时候，她居然敢站出来作证。她到底是胆子大，还是有什么别的底气？这一点，叶朝光始终没想明白。 　　回到家里，叶朝光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跟自家媳妇说了说。 　　“富贵脸上的伤是李佑刚几个小男娃打的？我以为李瘸子又对他动手了。”沈雪惊讶地看向丈夫，“你这么做是对的，他们也太作贱富贵了，他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紧接着，她跟丈夫说了刚才遇到鼻青脸肿的李富贵，把他带回家吃了碗腊八粥的事。 　　“这孩子怪可怜的，我听娘说咱家引火用的竹笋壳和细柴火都是富贵给我们悄悄放进柴房的。” 　　沈雪叹了口气，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但愿以后富贵的日子能好过一点。 　　叶朝光原本还担心李富贵被打以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听媳妇说不仅给他处理了伤口，还让他填饱了肚子，叶朝光沉重的心情稍微好过了一点。 　　虽然他是大队长，可能够帮到李富贵的实在有限。 　　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叶朝光去堂屋把三个儿子叫到自己跟前来。 　　“李富贵被打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如果你们是李富贵，你们会怎么做？” 　　叶嘉庆率先开口，“爹，我觉得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像我们刚开始不知道事情的经过，都以为是李富贵不对。事实上，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么做的。可是，用火砖头砸人太危险了，万一砸破了别人的头怎么办？” 　　叶朝光点了点头，看向另外两个儿子。 　　“爹，我以后会保护好弟弟和妹妹，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们！”叶嘉辰握紧小拳头，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多吃半碗饭。 　　“爹，我觉得李富贵没有做错，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 　　听了小儿子的问话，叶朝光沉默了一会儿。 　　“爹问你们，李富贵是第一次被村里的小男娃们欺负吗？” 　　三个儿子齐刷刷地摇了摇头，他们看到过很多次，大多数时候李富贵会躲开，偶尔躲不开的时候，他总是露出一副又冷又凶的模样。 　　“他会被大家欺负，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娘，爹又爱酒懒惰，没有人帮他撑腰。另一方面，是因为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们记住爹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以貌取人、欺负弱小。如果你们被人欺负，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再借助大人或者其他力量来帮助自己，不能鲁莽冲动。“儿子们都还小，叶朝光耐心地教导他们，希望他们能够从今天的事情中吸取经验。 　　隔壁李家，被曾爷爷用拐杖当众责打的李红福趴在床上，咒骂道：“这个短命崽子，怎么不早点去死。哎哟，痛死我了，婆娘你轻点擦药。”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当家的你给娃娃们积点口德，小心这话被传出去。” 　　李红福的媳妇放下手里的药酒瓶，说到今天的事情她心里就来气。先是儿子被打，紧接着丈夫还被打，每次只要一跟富贵扯上关系，她家总会倒霉，这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嘶！传出去又怎么样？我偏要说，短命崽子，短命崽子……” 　　谁想偏偏这个时候家门口有了来人的动静，吓得李红福赶忙闭嘴。 第9章 　　麻利地穿好裤子走出房门，李红福看到来人松了一口气，“红军哥，你找我啥事儿？” 　　李红军拿出一支卷好的叶子烟，递给隔房堂弟。 　　“红福，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咱们村谁不知道，一沾上富贵准没好事。走，上我家喝两盅，去去晦气。” 　　原本心里烦燥的李红福接过叶子烟，脸上顿时有了笑意。 　　“红军哥，还是你最懂我！”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下午刚挨过打的李红福走路一瘸一拐的，单看背影还真有点像他的亲弟弟瘸子李红武。 　　酒过三巡，李红军见李红福已经喝得半醉，他试探着说道：“要我说他叶朝光也太自以为是了，上次拿集体的东西给富贵看病，好的名声全落他一个人头上。这次又拿你做筏子，表面上说是正村风，实际还不是自己逞威风。” 　　“可不是吗？红军哥，你这话说到弟弟心坎里去了。” 　　酒气上头的李红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不就仗着自己是高中生，有个当军官的哥哥吗？我呸，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在地里刨食的。” 　　“当年要不是他横插一脚，沈雪……”说到这里，李红福突然笑了。 　　李红军没想到喝醉了酒的李红福竟然藏着一个这么劲爆的秘密，他连忙给李红福把酒满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嘿嘿，红军哥。说实话，当年你也对沈雪动过心思，对不对？咱们村的小子，谁不喜欢胸脯鼓鼓、皮肤白得跟馒头似的女知青沈雪。”李红福一口将杯中的白酒干了，“啧，沈雪本来也该像蒋青青一样，迫不得已下嫁给我，都怪叶朝光，都怪他出现了！” 　　听完李红福的话，李红军暗自握紧了拳头。 　　当年他的确暗恋沈雪，可他不像李红福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想设计沈雪。 　　“那你恨叶朝光吗？想不想把他从大队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李红军吸了一口叶子烟，淡淡地开口问道。 　　李红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颤巍巍地举起来，“红军哥，只要把叶朝光拉下马，我举双手支持你当生产队长。” 　　吐出一口烟圈，李红军拿起酒杯跟李红福碰了一下。 　　这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在议论白天发生的事。有人觉得叶朝光做得对，李佑刚几个孩子再不好好管教，都要翻天了。也有人认为叶朝光小题大做，硬是把小孩子的矛盾升级成大人之间的矛盾。 　　甭管大家怎么想，但在对待李富贵的问题上，村里人达成了一致意见。 　　“以后不去欺负李富贵，听到没？看到他给老娘我离得远远的。” 　　“你们也瞧见李富贵今天打架不要命的样子，别去招惹他，他就是个扫把星，这话不许往外传。” 　　“李富贵身上有脏东西，挨着会生病，记着离他远一点！” 　　夜幕悄悄降临，捡了半天柴火的李富贵提着篮子朝家里走去。 　　寒风拂面，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刚刚从竹林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邻居家堂屋里传出来的对话。 　　麻木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李富贵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不知道哪颗星星是扫把星？ 　　过了一会儿，走到家门口的李富贵深吸一口气，他将右手放在门上往里推了推，让他意外的是，大门竟然推开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爹去哪里了？ 　　点燃煤油灯后，李富贵发现床上的被子不见了，家里的温水瓶也不在了。除了两张空荡荡的床和几把破烂的竹椅，这个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站在房间里愣了好一会儿，李富贵拿起扫帚把地上被摔碎的碗打扫干净。 　　腊月的夜里天寒地冻，身穿三层破烂单衣的李富贵冷得瑟瑟发抖。他强迫自己跑起来，跑热了就不会冷了。 　　想着在大队长家柴房里看到过的稻草堆，李富贵轻轻合上家门，给自己找了个晚上歇脚的住处。 　　接连两天，李瘸子都没有回家。李富贵想去问爷爷奶奶，看他们知不知道爹去哪里了。结果他才刚刚走到大门口，就被他奶奶用扫帚给赶了出去。 　　“我不知道，别问我。你爹丢了，你自己找去。” 　　李富贵木着脸回到家里，心里莫名觉得有点轻松。家里虽然什么吃的都没有，但也不会有人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打他。 　　腊月初八一过，地里的农活儿越来越少。 　　家家户户都盼着今年生产队的大肥猪多长点膘、鱼塘里的鱼儿再肥美一些。上交了公家的之后，剩下的猪肉和鱼肉会平均分到每个生产队队员的人头上。 　　“咱们生产队一共养了六头猪，给公社交三头，剩下的少说也有四百多斤猪肉。按人头分，一个队员两斤多猪肉哩！”大李婶说着，放下了手里的锄头，悄悄咽了咽口水。 　　乡里人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肉，谁不盼着生产队杀年猪。 　　“听我们家老王说，今年鱼塘里的鱼可多着呢。但愿到时候能分到两条草鱼，拿回家杀了做成酸菜鱼，还能用做鱼的汤下面吃。那滋味儿，甭提多好了。” 　　旁边玩泥巴的小娃娃们听到大人的议论，连忙追问道：“娘，啥时候杀年猪？啥时候抓鱼？” 　　“娘，我想吃肉！” 　　“娘，我要吃鱼！” 　　“瞧给你们馋的，再等等。交完公社的，剩下的才是咱们队里的。” 　　说起吃肉，干活儿的队员们心里热乎乎的，要是明年生产队可以多养两头猪就更好了！ 　　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正在马路边的农田里干活儿的队员们脸上洋溢着对过年的期盼。 　　王家媳妇神秘地凑到大李婶身边，悄声说道：“婶儿，李瘸子最近怎么突然变有钱了？我昨天从他家门口路过，可是闻到了一股卤肉的香味。” 　　大李婶吃了一惊，“不能吧，前天富贵还说自己爹两天没着家了。” 　　“孩子的话能信吗？富贵才三岁，要是他爹不在家他还不得吓得哇哇大哭。”王家媳妇摇了摇头，她想了一晚上都没想通，李瘸子可是他们村最穷的一户人。 　　猪肉这玩意儿多精贵，更别提卤肉，他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回卤肉。 　　大李婶用手肘别了别王家媳妇，“等会儿收工，我们一起去李瘸子家看看。” 　　两个女人怀着心事，好不容易等到下工地哨声响起，她们扛起锄头绕路去了村东头。 　　李瘸子身为残疾人，在生产队里得到的分工往往是最轻松的。他不用跟着大伙儿一起下地，做的都是些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偏偏他还经常请假不去做活儿。 　　临到李瘸子家门口，王家媳妇和大李婶刻意放慢了脚步。 　　“看到没？” 　　“没看到啥，也没闻到什么味儿。” 　　“要不我们进去打个招呼得了，他家藏不了什么东西，一眼就看得到。” 　　李富贵提了一篮子野菜从外面回来，他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在自家门口张望。似乎想到了什么，李富贵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了一下，嘴角轻轻抿着。 　　“婶娘婆婆，你们找我爹吗？”李富贵故意扬声问道。 　　“哎哟，你这孩子。走路都不带声儿的吗！吓死我了！”大李婶拍了怕胸口，瞪了李富贵一眼。站在她身边的王家媳妇也吓了一大跳，看到李富贵时撇了撇嘴。 　　李富贵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看他的眼神，他看似随意地站在两人身侧，拦住了她们朝自己家走的路。 　　过了一小会儿，李瘸子从家里走了出来。 　　“赶……赶紧，滚回来，烧……烧火，你，你想，饿死，老子吗？”他没有跟大李婶和王家媳妇打招呼，朝李富贵喝斥道。 　　李富贵连忙提着菜篮子上前，径直向灶房走去。 　　大李婶和王家媳妇对视一眼，今天要是不弄清楚卤肉的事情，她们还就不走了。 　　于是，大李婶笑着上前，“红武呀，你看何慧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婶儿跟你说个媳妇儿，你看怎么样？” 　　王家媳妇听了大李婶的话，暗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她婶儿，高明！ 　　李瘸子有些意动，但他站在大门口的姿势没变，也没有邀请大李婶进去详谈的意思。 　　“再……再说吧，我现……现在穷，没钱，娶媳妇。” 　　大李婶再接再厉，“没关系，只要你有个房子，有张床，媳妇还不是说成的。红武，不请婶儿进去坐坐？婶儿干了一天的活儿，口干得很。” 　　“不，不用。我……我家，水缸，空的，还……还没，挑水。” 　　王家媳妇一看李瘸子连连拒绝，越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她趁李瘸子不注意，从侧面闯了进去，口中说着：“红武，我们是真的口渴了。” 　　她使劲儿嗅了嗅，居然没有一点昨天自己闻到过的卤肉香味，李瘸子家比她想的还要穷，床上连条薄棉被都没有，只有一堆干谷草。 　　“你……你们，想……想要，干……干什么？” 　　李瘸子急了，一瘸一拐地走进家门。 　　此时的大李婶和王家媳妇已经在李瘸子家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红武啊，你家还要再修一修才行，至少把茅草屋的房顶-弄-扎实点，这样才好给你说媳妇。婶儿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大李婶和王家媳妇失望地离开了李瘸子家，王家媳妇甚至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等她们走远，李瘸子沉着脸看向自己儿子，“你……你把，东西，给……给我，藏哪里，去了？” 第10章 　　李富贵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爹。他消失了两天，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卤肉和白酒。 　　这两样东西可不便宜，不是他们家买得起的。 　　被儿子看得脸上发烧，李瘸子一把抓过李富贵就想打他，这个臭小子，专门生来克他的。 　　昨天李瘸子原本还想赏儿子两块卤肉尝尝，结果他就像现在这样，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富贵趁他爹没抓牢，使劲儿挣脱开来。 　　“东西在灶膛里！” 　　扔下这句话，李富贵从家里跑了出去。 　　李瘸子连忙一瘸一拐地来到灶膛边上，用火钳从里面夹了一块用芋头叶子裹着的卤肉。他这一次特别小心，把门反锁上才开动。喝两口小酒，再吃上一块卤肉，他轻轻地哼起了小曲儿。 　　夕阳西下，通往红星生产大队叶家老房子的路上，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同志正载着一家四口晃晃悠悠地骑着自行车。 　　“爹，我屁股都颠痛了。你放我下来，我要走着回家！”七岁的叶嘉文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龇牙咧嘴地说道。 　　“我也要下来，前面挤得我都喘不过气了。” 　　坐在二八自行车前杠上的另外一个小男娃不舒服地扭动着身体，他是叶嘉文的弟弟，名叫叶嘉良，今年五岁。 　　两个孩子一动，叶朝宇手里的自行车摇晃得更凶了。他只得右脚点地，将自己身前坐着的两个儿子放下去，叮嘱道：“不许去堰塘边玩，直接回家，听到没？” 　　“晓得哩！爹娘，嘉兴，再见！” 　　两个小男娃一落地就兴奋地朝前跑去，他们还不忘回头跟坐在后座上的娘和弟弟挥手。 　　这天傍晚，在叶老太的期盼中，叶朝宇一家五口人终于回到家里。 　　叶嘉文三兄弟一看到奶奶怀里的妹妹叶嘉莹，兴奋得双眼直发光，围在妹妹身边舍不得挪步。 　　“妹妹，大白兔奶糖，给你吃！” 　　“妹妹，这是我最喜欢的竹蜻蜓，送给你！” 　　“妹妹，小熊饼干，好吃！” 　　眼看着三岁的叶嘉兴把手里的饼干喂到叶嘉莹嘴边，叶老太连忙笑着拦了下来。 　　“妹妹还小，不能吃饼干和奶糖，也不能玩竹蜻蜓。你们先把好吃的和玩具收起来，等妹妹长大了再分给她。” 　　叶老太一句话，让准备伸手去够大白兔奶糖的叶嘉莹落了空。 　　她失望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奶糖和饼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 　　指挥三个孙儿去找大院坝里找叶嘉庆他们玩，叶老太笑着将怀里的乖孙女，递给站在一旁眼馋闺女的三儿媳妇江婉。 　　“婉儿，你二哥和二嫂进城去了，估摸着晚点才会回来，爹在竹林里捞柴火。晚上想吃点啥，娘去给你们做。” 　　江婉抱着侄女儿，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小粉团子眼睛清澈明亮，小嘴和小鼻子可可爱爱，哪儿哪儿都好。 　　“娘，您先坐着歇会儿，跟朝宇和我说说话。晚饭我们来做，朝宇买了新鲜猪肉回来，咱们今天晚上包白菜馅饺子吃，成吗？” 　　听了儿媳妇的话，叶老太就跟喝了糖开水似的，舒坦。 　　她就爱白菜馅饺子，没想到小儿媳一直记在心里。 　　这边叶朝宇刚刚把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妥当，他拉着叶老太的手，让她坐下来，“娘，我跟着去叫爹回来，有一个大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们。” 　　叶老太下意识看向江婉的肚子，难不成小儿媳又有了？ 　　虽然添丁是件好事，可叶老太最在意的还是儿媳妇的身体健康。 　　抱着叶嘉莹的江婉一看婆婆的眼神，就知道婆婆误会了，她倒是想生个像莹莹一样软乎乎的小棉袄。 　　“娘！不是您想的那样。”江婉红了脸，笑着对婆婆摇了摇头。 　　躺在江婉怀里的叶嘉莹观察了她许久，小婶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小婶的美不同于自己娘，她是那种纤细柔弱的美，双眼水汪汪的，柳眉杏眼声音细，一看就知道是个性子很软和的人。 　　“咿呀！”叶嘉莹主动跟小婶打招呼，她伸出小胖爪子，轻轻地挥了挥。 　　江婉高兴坏了，她惊喜地看着叶嘉莹，“莹莹，你是在跟小婶说话？小乖乖，你真聪明！” 　　“看来莹莹很喜欢你！这孩子，机灵着呢，知道小婶疼她。”叶老太把孙女儿捧在手心，也喜欢看到家里的其他人都宠爱孙女。 　　婆媳两人正逗着莹莹玩，叶国运和叶朝宇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叶国运先是去大门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洗干净双手才在老妻身边坐下，开口问道：“朝宇，你说的好消息是啥？” 　　“爹，娘，大哥来电话了，他今年要带着大嫂和侄儿们回来过年！” 　　叶家老俩口一听，激动坏了，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真的吗？朝宇，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爹，娘，大哥还说，他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和大嫂复员到了地方，工作单位就是咱们镇上的派出所。” 　　叶朝宇十分理解父母的心情，他刚听大哥说那会儿，也跟爹娘一样激动得不行。 　　“太好了，真真是太好了！莹莹，来奶奶抱抱。咱家的小福星，难怪你一出生大雨就停了。小乖乖，听到我们说的话没？你大伯一家要回来了。” 　　叶老太高兴得眼含热泪，她从江婉手里抱过叶嘉莹，亲了亲孙女的帽檐。 　　“噢哦！” 　　叶嘉莹发出两个字节的声音，小手指划过叶老太的眼角，就好像在帮她擦眼泪。 　　看到这一幕的叶家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的小粉团子，谁不喜欢？ 　　天色擦黑，沈雪和叶朝光从县城卖完东西回到家，得知大哥一家人要回来定居的好消息，夫妻两人同样笑得十分开心。 　　他们一家人好多年没有团聚过，着实想念得紧。 　　叶朝宇今天回家的时候割了五斤肥猪肉，肉票是学校发的，他顺便还买了两匹布料以及一些需要凭票购买的生活用品。江婉则亲手用毛线给叶嘉莹勾了帽子、毛衣毛裤、毛线鞋子，她还专门给小侄女做了一件红色的披风。 　　当一件件东西在床上铺开，沈雪再三向江婉道谢，这些东西不仅花钱，还费功夫，江婉有心了。 　　换做是她，就算有毛线和布料，也没有这么灵巧的双手。 　　靠在江婉怀里，叶嘉莹被小婶精湛的手工服饰吸引，这些衣裳都是送给她的？ 　　“咿呀咿呀！”叶嘉莹举起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婶的脸，她真的是太幸福了。 　　“二嫂，真羡慕你有个女儿。你瞧莹莹在跟我道谢呢，真是个乖孩子！以后小婶每年都给你做新衣裳，好不好呀？”江婉也稀罕女儿，只可惜自己没有二嫂这么好的福气。 　　沈雪灿然一笑，“我女儿不就是你女儿，都是一家人，分这么清做什么？往后莹莹肯定会孝顺你的。” 　　叶家的两位妯娌相处了十年，从来没有红过脸，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家里六个孩子一听说晚上要吃饺子，高兴得在灶房和堂屋之间窜来窜去。他们中年纪最大的是叶嘉庆，今年十岁，年纪最小的是叶嘉兴，今年刚满三岁。几兄弟年纪相差不算太大，都被各自父母教育得很好，没有出现打闹和争东西的情形。 　　不算奶娃娃叶嘉莹，今天晚上一共有十二张嘴吃饭，一张八仙桌坐不下。 　　叶老太索性把大家分成两桌，大人们坐一桌，小孩子坐他们专属的矮桌子和矮凳子。 　　取两斤肥肉细细地剁成肉臊子，加了白菜丝一起拌成香喷喷的饺子馅，两斤猪肉看似多，分到每个人嘴里也就不到二两肉。 　　江婉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饺子皮擀得又薄又圆，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包饺子，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当香喷喷的饺子端上桌，叶嘉莹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也想吃肉！ 　　“娘，妹妹流口水了！她是不是也想吃饺子？”叶嘉庆最先发现妹妹的异常。 　　“娘，我的饺子可以分一半给妹妹吃。”叶嘉辰数了数自己碗里，一共有八个饺子。分给妹妹四个，他还剩下四个。 　　大家纷纷朝叶嘉莹看过去，小奶娃正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饺子，口水都流到下巴上来了。 　　“乖，你们吃你们的，妹妹还小，没有长牙齿，吃不了饺子。”沈雪用干净的手帕给女儿擦干口水，笑着拿出刚刚兑好的奶粉，“莹莹，我们也来吃饭饭了。” 　　叶嘉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就是个无齿之徒，除了喝奶，别的什么都吃不了。 　　眼见女儿失望的小眼神，沈雪忍不住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娘的宝贝，快点长大吧！” 　　吃过晚饭，叶朝光和叶朝宇两兄弟坐在堂屋里聊起天，他们媳妇各自带着孩子们洗漱睡觉去了，爹娘也要准备歇了。 　　“二哥，你让我关注的事情有结果了。我在《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的指示中，找到了几句话。上面明确写道：在边远山区和贫困落后地区，集体经济长期搞不好的生产队，群众要求包产到户的，应当支持，也可以包干到户。” 　　叶朝宇在学校工作，可以从广播和其他渠道获取到最新的政策信息。 　　听了弟弟的话，叶朝光叹了一口气，他听说安徽有的地方已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可他们这里始终没有动静。 　　“这条指示太笼统了，咱们红星生产大队算边远山区和贫困落后地区吗？” 　　叶朝宇知道二哥想要带着生产队的人过上好日子，可国家在土地方面的政策还没有明确，现在仍然处在一个迷茫时期。 　　“如果满足群众自发要求包产到户这一点，我觉得二哥的想法是能够执行下去的。”叶朝宇说完，担心地皱了皱眉头，他们大队有几个爱作妖的，怕是要跟哥哥对着干。 　　“谢谢你，朝宇，让我好好想想！”叶朝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带回来的消息很有用。 　　“对了，二哥，你等我一下。我有一个安徽的同学，给我寄了一封回信，里面有详细提到他们老家的包产到户政策。这个可能对你有帮助。” 第11章 　　叶朝宇回房拿了一封信出来，交给自家二哥。 　　当初要不是二哥主动退学，把上大学的名额让给自己，他现在也不可能成为大家都羡慕的吃商品粮的人民教师。二哥为这个家牺牲了太多，他一直觉得愧疚。 　　叶朝光笑着接过信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具体怎么落实还需要再仔细斟酌一下。 　　有这封信作为参考，可以让他们生产大队少走一些弯路，上面写着的都是别人成功的经验。 　　为了做好迎接大哥一家回来过年的准备，第二天叶家人早早地起了床。 　　“我上房把房顶上的瓦加固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漏雨的地方。”叶朝光找来梯-子，大哥的两间房许久没人住了，得好好检修一下。 　　大家长叶国运在大儿子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总觉得少了点像样的家具，幸好家里还有木料，他现在抓紧时间打造应该还来得及。 　　沈雪原本想着帮忙洗床单、被套和蚊帐，结果被江婉拦了下来，“二嫂你把莹莹带好就成，洗东西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叶朝宇准备重新粉刷一下房间的墙面，听说大嫂是城里的姑娘，不知道回来住不住得惯。 　　“把房间收拾整齐就行，别弄太多花把势。他们以后未必会住家里，搞不好我们白忙活一场。”叶老太嘴里念叨着一切从简，可事实上她把大儿子房间里的门窗和家具擦得干干净净。 　　江婉捂着嘴笑了，低声跟沈雪说道：“二嫂，你看出来没？咱娘有点紧张。” 　　沈雪点了点头，“毕竟大哥和大嫂是在部队结的婚，后来两人因为工作的缘故，一直没有机会回家。说起来，我们也都只见过大嫂和侄儿的照片。” 　　大嫂看起来是个英气十足的女人，出身部队的她留着一头短发，眼神坚毅且犀利，应该不难相处。 　　至于三个侄儿，今年十一岁，是一母同胞的三胞胎。从照片来看，他们的长相很好区分，是那种异卵三胞胎。 　　叶国运和叶老太总觉得亏欠大儿子和大儿媳，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家里穷，连份像样的彩礼都没有。后来大儿媳在部队生了孩子，老家这边也丢不开手，叶老太没办法过去照顾大儿媳坐月子，她不知道大儿媳心里会不会埋怨自己。 　　因而，在得知大儿子一家要回家的时候，他们才想着尽量弥补一些，至少让大儿媳和孙子们感受到家里人的热情和在乎。 　　叶嘉莹明显感觉家里人最近几天忙得很，以前总有人陪着她，可现在大家都做事情去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床上。 　　刚睡醒的叶嘉莹很无聊，她躺在床上，伸伸手，踢踢腿，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三岁大的小不点爬到床边坐下。 　　“妹妹，你醒啦？”叶嘉兴原本只是过来看一眼软乎乎的妹妹，没想到对上了妹妹圆圆的大眼睛。 　　上次没有投喂成功的叶嘉兴从口袋里掏呀掏，终于找到一块小熊饼干，他亲手喂到叶嘉莹嘴边，“妹妹，吃饼干，这个很好吃的。” 　　叶嘉莹笑着伸出右手，朝哥哥手里的饼干抓去。 　　成功了！叶嘉莹握住饼干，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虽然她也想尝尝饼干的味道，可她现在实在是消化不了这种食物。不过，握在手里玩玩，还是可以的。 　　“你想不想出去玩？我去告诉二婶和娘你醒了。”叶嘉兴守着妹妹玩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下去，嘟嘟嘟地跑出去叫人。 　　哥哥们听说妹妹醒了，团团地把叶嘉莹围住。 　　正好这会儿沈雪和江婉都在忙事情，她们索性把叶嘉莹放在公公亲手做的木头婴儿车里，让儿子们推着叶嘉莹去院坝里晒太阳。 　　“别光顾着自己玩，要照看好妹妹，听到没？”沈雪对大儿子叮嘱道。 　　“娘，你就放心好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妹妹身边守着她。”叶嘉庆拍着胸脯做出保证。 　　就这样，六个哥哥推着家里最小的妹妹出了门。 　　当院坝里的婆婆婶婶看到叶家的孩子们齐刷刷地走来，她们羡慕极了，自家的臭小子只会玩泥巴，哪里知道照看弟弟妹妹。 　　“要我说，我不羡慕叶家人顿顿有大米吃，我就眼馋她家这几个大孙子。瞧瞧，长得可真精神，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娃。”江大娘生了两儿两女，偏偏两个儿子生的都是孙女，可把她给气坏了。 　　“你眼馋有什么用，都是别人家的大孙子。江大娘，青青不是马上就要生了吗？说不定你马上就要添个孙子了。” 　　听旁人提到自己的大儿媳，江大娘撇了撇嘴。 　　“我这个城里来的知青大儿媳肩不能抬，手不能提，她要是连儿子都不会生，我就让我家江山把她给休了。” 　　听到这话，正在納鞋底的大李婶来了劲儿，“说不准儿，你这个大儿媳还盼着跟江山分了回城呢！她娘家人不都是工人吗？怎么没给江山弄个工人的名额？” 　　眼见周围做鞋的人都朝自己看来，江大娘脸色沉了下来，大儿媳的娘家人早在她嫁过来的时候就跟她断绝了关系。 　　江大娘是知道的，大儿媳娘家人看不上他们乡里人，一直想让大儿媳回城里。 　　虽说沈雪也是跟娘家人断了联系，没得到娘家人的一点助力，可别人会生儿子，一生还是三个！ 　　“我倒是盼着她赶紧回城里，别碍着我家香火，让我家绝了后。早知道，当年江山非要娶她的时候，我该一口唾沫呸到她脸上，不知羞耻的婆娘，非要赖着我家江山。你们瞧瞧她一脸的倒霉样，看着都晦气。” 　　江大娘说完，发现大家都朝自己身后看去，她心里咯噔一下，回头发现自己的大儿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大院坝。 　　蒋青青脸色惨白，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拿着一顶毛线帽子。 　　看帽子的颜色，应该是给她婆婆织的。 　　“娘，你怎么了？”江小牙听不太懂大人的话，她一直关注着牵着自己的娘，当她看到娘双腿发软，往地下倒的时候，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你别吓我！娘，谁来帮帮我娘！” 　　院坝里做鞋的婆婆媳妇们连忙起身跑了过去，扶住蒋青青。 　　“赶紧的，她要生了！” 　　“王家媳妇，你把小牙牵开，别让她看到。” 　　“这可怎么弄，抬回去还来得及吗？” 　　“已经破水见红了，怕是不行。赶紧去通知江山，再去她家抱两床被子来。” 　　“造孽哟，这么冷的天，在院坝里可怎么生呀！我去家里拿床蚊帐过来，好歹也给遮一遮。” 　　“我去烧点热水。江大娘，你该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赶紧回家拿东西过来！” 　　叶嘉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晒个太阳，居然见证了这么揪心的一幕。蒋姨和小牙姐姐还来家里看过她几次，她对她们有印象，知道蒋姨是娘的朋友。 　　院坝里这会儿围了一群婆婆和媳妇，叶嘉庆想把妹妹推回家，可回家的路被拦住了。 　　他连忙让弟弟回家告诉娘和奶奶，让她们知道院坝里发生的事情。 　　没过多久，沈雪和江婉从家里跑了出来，江婉抱起叶嘉莹，“二嫂，你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先把孩子们都带回去。” 　　沈雪点了点头，跟着随后赶来的婆婆一起朝蒋青青生孩子的地方走去。 　　叶老太见自家儿媳妇脸色不好，握了握她的手，“为母则刚，青青肯定会没事的。” 　　叶嘉莹被小婶抱回家，心里一直惦记着蒋姨能否顺利生产，可她到底还小，喝过奶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身边传来了娘的抽泣声。 　　“小雪，你快别哭了。蒋青青不是把孩子生下来了吗？母女平安已经是万幸。”叶朝光轻声劝慰道。 　　听到这里，叶嘉莹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你懂什么？你没看到她婆婆的脸色，一看青青生了个女儿，恨不得马上拿去扔了。青青这次遭这么大的罪，还不是因为她婆婆在院坝里编排她。” 　　沈雪止了哭声，她也怕把女儿吵着。 　　叶朝光轻轻地抱住自家媳妇，“村子里的人都重男轻女，这是我们没办法改变的。可我们家不一样，哪怕你生的是四个女儿，我也一样爱你，娘也一样疼你。” 　　“嗯，我知道。朝光，可我心里难受。”沈雪的声音嗡嗡的。 　　“明天你拿点红糖和鸡蛋去看看蒋青青，我记着娘做的醪糟好像还有，顺便装一罐子过去。你多安慰一下她，她还有两个女儿需要她。” 　　这就是她的爹娘，叶嘉莹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心里暖暖的，她这辈子太幸福了。 　　白天蒋青青在大院坝里难产的场景实在是太触目惊心，村子里的婆子媳妇们今天晚上格外沉默，想着明天多而不少拿两个鸡蛋去看望一下蒋青青。 　　在这样的情况下生了一个女娃子，她以后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江家骂声连天、鸡飞狗跳的同时，村东头李瘸子家，喝醉了酒的李瘸子满脸通红，他越看儿子越不顺眼，血液里的暴躁因子驱使着他再次对儿子动了手。 　　“短命崽子，你怎么不去死？” 　　顾忌着被村子里的人看到，李瘸子把房门关了来打，直到自己手打累了才停下。 　　李富贵满身满脸都是伤，痛到极致的他已经开始麻木，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真希望他爹能够把他打死，这样他就解脱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闪现了出几个画面：没有表情的怪老头、朝他笑的小粉团子，还有给他饭吃的叶家人。 　　他好冷、好饿、好痛，好难过！ 　　知道爹明天绝对不会放自己出门，他怕村子里的人发现他又暴打自己了。李富贵半夜三更从地上爬了起来，趁他爹睡得正香，他悄悄地推开家门，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冬天的晚上，可真冷啊！ 　　李富贵抱紧了双臂，身体抖得厉害。 　　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很艰难，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传来，李富贵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远处，提着煤油灯的男人听到动静，扭头看了过来。 第12章 　　叶朝光半夜做了个恶梦，他梦见有人往鱼塘里撒老鼠药，害得整个鱼塘里的鱼全都死光了。从睡梦中惊醒后，睡不着的他索性穿上棉袄，提着煤油灯到鱼塘周边转转。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了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小娃娃。 　　举起煤油灯，叶朝光快步跑了过去。 　　昏黄的煤油灯映照出一个冻得嘴唇发紫、鼻青脸肿的小男娃。 　　这个小娃娃居然是李富贵！ 　　叶朝光心尖颤了颤，毫不犹豫将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裹在李富贵身上。他一个大男人，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小娃娃，差点掉下泪来。 　　如果没有遇到出来夜巡的自己，李富贵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叶朝光不敢想象。 　　他肯定又被他爹暴打了一顿！ 　　看着煤油灯下蜷缩成一团、嘴里喃喃说着胡话的李富贵，叶朝光的拳头硬了。 　　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叶朝光一把将棉袄裹着的李富贵抱了起来，大步跑回家。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被丈夫叫醒的沈雪麻利地坐起身来，惊讶地望着被丈夫抱在怀里的小男娃。当她的右手触摸到李富贵滚烫的额头时，她低呼出声，“怎么这么烫？” 　　沈雪当即下床，从柜子里翻出退烧药，在叶朝光的帮助下喂李富贵吃进去。 　　看着李富贵红肿脸颊上的成人巴掌印，沈雪咬紧了牙关，“他爹打的？” 　　“应该是李瘸子干的，我发现富贵的时候，他正倒在离他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富贵有可能是半夜从家里逃出来的。” 　　夫妻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父亲，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原本沈雪以为富贵脸上的伤已经很严重了，当她解开他的衣裳，看到他瘦骨如柴的小身体上一道又一道重叠的伤疤后，沈雪没忍住当场落下泪来。 　　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才三岁的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擦洗身体的温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沈雪专心地照顾着眼前的小男娃。她给李富贵清洗干净后，找了一套儿子小时候的衣服和裤子，帮他换上。叶朝光则一遍又一遍地帮李富贵更换额头上的湿毛巾，直到李富贵高烧退了，夫妻俩人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窗户外天色已经亮了，灶房里传来叶朝宇和江婉说话的声音，显然他们正在张罗今天的早饭。 　　“小雪，你再睡会儿吧。” 　　叶朝光心疼地看着自己媳妇熬红的双眼，他们守了富贵六个小时，这个过程中两人心里一直不平静。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四个孩子的父母。 　　沈雪摇了摇头，“天都亮了，还睡啥。富贵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短短两个月时间，这个才三岁的小男娃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趟。 　　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他那个狠心的瘸子爹。 　　叶朝光有些头疼，普法宣传刚结束那会儿，李瘸子收敛了一些，谁知道没过多久他又开始拿孩子撒气，还变本加厉。 　　继续这么下去，富贵怎么承受得住？ 　　“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请公社那边把富贵他爹叫过去关两天，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是犯法的。” 　　夫妻俩人还没商量出对策，叶老太过来敲门了。 　　“小雪，朝光，莹莹醒了，到处找你们。” 　　叶朝光连忙过去把门打开，迎接他的是一张奶娃娃灿烂的笑脸。 　　看到女儿的那一刻，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叶朝光的心都快融化了。 　　“咿呀咿呀！”叶嘉莹欢乐地举起双手，这个动作在家里人看来，仿佛是她在向自己的亲爹索要抱抱。 　　叶老太有点吃醋，不舍地将孙女递给儿子，“怎么一看到你爹就不要奶奶了？” 　　叶嘉莹没办法，只好努力把小胖爪子放在嘴边，朝她奶奶做了一个类似飞吻的动作，立马把叶老太给逗乐了。 　　“你们这是咋的啦？”叶老太这才注意到二儿子和二儿媳一脸憔悴的模样，不由得关切地看了过去。 　　难不成昨天半夜夫妻俩吵架了不成？ 　　“娘，您过来一下，我们有话跟您说。”沈雪挽着婆婆的胳膊，将她带进自己房里。 　　叶老太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富贵，几个小时过去后，他脸上的红肿变成了青黑，加上惨白的唇色，瘦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的他已经不能用可怜来形容。 　　顺着奶奶的视线看过去，被叶朝光抱在怀里的叶嘉莹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自己第三次和李富贵见面。 　　每一次见面，他都让自己印象深刻。 　　叶嘉莹曾经切身地体会过，一个不被家里人喜欢的小孩子，过得会有多糟糕和不幸。上辈子的她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衣食无忧；可她从小身体不好，病怏怏的，父母把所有的精力和爱都给了健康活泼的妹妹。 　　她小时候曾强烈地期盼过父母的爱，并为此做了很多极端的举动，渐渐长大后，她在失望中封闭了亲情这种情感需求。 　　上辈子她父母不喜欢她，把她送到疗养院，送到寄宿学校，他们给她很多钱，却不愿意陪她一分钟。她只受到了精神上的虐待，而李富贵却遭受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她很难想像这个小男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一定很难过吧？ 　　比上辈子的自己难过一万倍。 　　叶嘉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疼过一个人，发自内心想要对他好。 　　阳光照进窗户，斜斜地落在小男娃的脸上，只见他又长又翘的眼睫毛颤了颤，睡梦中的他不安地抱成一团，身体瑟瑟发抖，嘴里喃喃地说着：不，不要，不要打我。 　　“造孽啊！”叶老太长叹一口气，默认了儿子和儿媳照料李富贵的举动。 　　听儿子和儿媳说了昨天晚上的经过，她十分愤怒，“朝光，你是生产队的大队长，这件事你一定要管，管到底！我还不信，公社拿他李瘸子没办法。李瘸子的爹娘、长辈不管他，就让公社和派出所管！” 　　叶朝光保证道，“娘，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去一趟公社，向上面如实反映富贵的情况。” 　　饭桌上，叶家人全都知道了李富贵的遭遇，大家心里自然都不好受。 　　家里六个小男娃悄悄地扒拉着碗里的稀饭，眼神在大人的脸上打转，他们决定吃了早饭去看看李富贵，不晓得他现在醒了没。 　　然而，还没等叶家人吃完早饭，隔房的叶朝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叶家堂屋。 　　“哥，你赶紧出来一下，村口来了两个公安，说是我们村出了个盗窃犯。” 　　叶朝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跟着叶朝田一起大步朝村口跑去。 　　饭桌上，叶家人面面相觑，他们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尤其是叶家老俩口，要知道，这是他们村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居然有公安上门抓人！ 　　端着饭碗在自家家门口吃早饭的村民，一看到身上绿色制服的公安向他们走来，下意识往自己家里躲。 　　出什么大事了？ 　　“公安同志，你们好！我是红星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我叫叶朝光。” 　　“叶朝光同志，你好！我们正想去找你。有个情况你得知道一下，你们生产队的李红武同志，因为涉嫌偷盗罪被依法逮捕，这是我们的逮捕通知书。请你带我们去李红武同志的住处。” 　　叶朝光心里一颤，从公安手里接过一张盖了红色印章的通知书。 　　“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村东头的路上，其中一名公安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几天前，镇上有个居民到派出所报案，说他放在家里的存款被盗。经过一番调查取证，他们最终锁定了实施盗窃的犯罪对象，就是红星生产大队的李红武。 　　“叶朝光同志，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请看，这是我们侦查科根据被偷盗人邻居和商店售货员的描述，画出来的人物画像。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李红武就是这起盗窃案的作案人。” 　　李瘸子是个盗窃犯的消息在红星生产大队不胫而走，但凡是跟李瘸子沾亲带故的乡亲都恨不得把脸揣在包里藏起来。 　　尤其是那些还有儿子没娶媳妇，有女儿没有出嫁的李家人，纷纷跑到李瘸子爹娘门口谩骂，李瘸子把他们害惨了！他们的名声多多少少要受到牵连。 　　李瘸子家的茅草屋里，他睡得正香，连敲门的动静都没能把他吵醒。 　　两个公安对叶朝光摆了摆手，他们轻而易举地将李瘸子家的大门卸了下来。 　　尾随公安和叶朝光而来的乡亲们朝大门里望了过去，他们眼尖地在桌上看到了一个空的白酒瓶，以及一些还没有吃完的卤肉。 　　“你看看，我没说错吧！李瘸子家真的有卤肉！”王家媳妇怕惊动公安，悄悄地跟大李婶咬耳朵。 　　大李婶瞪了王家媳妇一眼，早知道李瘸子家有古怪，她当时就该把卤肉这事儿闹大，好让大家伙儿都知道偷盗是李瘸子个人行为，跟他们李家人无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公安都上门抓人来了！ 　　叶朝光被公安们示意留在大门外，他们则进入李瘸子家里搜查了一番。 　　直到一名身穿绿色制服的公安在床底下找出一个黑色的皮包，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声，现在可不就是人赃并获吗？ 　　咔嚓一声，另外一名公安先是用手铐把李瘸子铐住，然后才用力拍了拍李瘸子的肩膀，“李红武同志，请问你家床底下的皮包是怎么回事？” 　　宿醉的李瘸子猛然惊醒，强烈的光线刺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即便是这样，他也看到了那身让他浑身发抖的绿色制服。 　　“我……我，我不，晓得，你……你在，说什么。” 第13章 　　见惯了各种犯罪分子的不同嘴脸，公安没跟李瘸子理论，“李红武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他直接手上用力将李瘸子从床上拉了起来。 　　李瘸子就跟一滩烂泥似的，双腿软得立不起来，他惊恐地看着公安手里盖了印章的逮捕通知书和黑色皮包，身下一抖，一股尿骚味顿时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冤……冤枉，你……你们，不能，抓……抓我。” 　　即便证据就摆在眼前，李瘸子依然在装疯卖傻，他眼巴巴地望着叶朝光，希望大队长能够帮自己说句好话。 　　叶朝光最是厌恶这种外表懦弱，内心却住在魔鬼的人。 　　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见到李富贵的样子，他的拳头都硬了，恨不得暴打李瘸子一顿，让他尝尝挨打的滋味。 　　“红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好好把事情跟公安同志交代清楚。” 　　在乡亲们的谩骂和议论声中，李瘸子到底被公安给架走了。 　　身为生产大队长，叶朝光跟着一起去了趟派出所，这件事他还得向公社汇报，除了盗窃罪，李瘸子还应该承担虐待孩子的处罚。 　　大院坝里，见证了李瘸子被公安抓走这一幕的乡亲们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以前大家都觉得李瘸子老实巴交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总是露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现在看来，这种人着实可怕，居然敢入户盗窃。 　　“咦，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怎么没有在李瘸子家看到富贵？” 　　“出门找吃的去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瘸子从来不管他这个儿子。” 　　“你们说，富贵晓得他爹偷了别人的钱吗？” 　　“怕是不晓得，他才三岁，哪里懂这些。啧啧啧，现在他爹被公安抓走了，他的爷奶和叔伯肯定不会管他。这个娃，怕是要成讨口子哦。” 　　因为还要上工，乡亲们很快散开，留下几个半大的娃娃在院坝里追来追去。 　　李佑乐独自坐在自家门槛上，拒绝了堂姐叫她一起玩过家家的提议。李富贵不在家，他会去了哪里？ 　　托着脑袋想了半天，李佑乐决定四处找找看，李富贵应该还不知道他爹被公安带走了。她要尽快找到他，告诉他这个喜讯。 　　叶家，叶朝光和沈雪的房间里，六个男娃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盯着床上的李富贵看。 　　年纪最小的叶嘉兴拉了拉叶嘉良的衣袖，轻声问道：“哥，我可以把我的小熊饼干送给他吗？” 　　说话的同时，叶嘉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熊饼干，看样子是昨天娘给的，他自己留着舍不得吃藏了起来。 　　叶嘉良抬起右手，搭在弟弟肩膀上，“可以！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可怜？” 　　叶嘉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听说李富贵脸上的伤是他爹给揍的。三岁的叶嘉兴想不通，为什么李富贵的爹要打他。每次他做错了事，爹只会让他罚站。 　　不止是叶嘉兴想不明白，叶家几兄弟同样迷茫，李富贵不是他爹的儿子吗？他爹为什么下手这么狠，打得他身上没一块好的地儿。 　　“好了，别在这里守着，都出去玩吧。富贵生病了，需要休息。”沈雪抱着叶嘉莹推门进来，轻声将孩子们领了出去。 　　房间门合拢那一刻，躺在床上的李富贵睁开了双眼。 　　他早在叶家六兄弟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因为害怕面对他们的嘲讽和讥笑，他选择继续装睡。跟他不一样，叶家的男娃娃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夸赞，说他们机灵、勇敢、聪明，以后肯定是有出息的娃。 　　李富贵从来没跟他们玩过，每次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 　　听到他们走远了，李富贵心里松了一口气。 　　身上盖着的柔软棉被让他如同躺在白云上面，他的头依然很晕，嗓子干得冒火，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现在看来，昨天晚上那个提着煤油灯的男人应该就是大队长。 　　李富贵忍不住想，如果大队长是自己的爹，那该多好！ 　　没过多久，李富贵又睡了过去，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疼痛的感觉让他哪怕在睡梦中，都皱紧了眉头，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仿佛那样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沈雪进来看了富贵好几次，中途将他扶起来喂了糖开水。 　　看他昏迷的样子着实可怜，在给女儿兑奶粉的时候，沈雪舀了两大勺奶粉放进碗里，兑了一碗奶粉给李富贵喝。 　　下午三点，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的叶朝光回来了，他连中午饭都没吃，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沈雪背着女儿，麻利地给丈夫下了一碗面条。 　　叶朝光吃完面条，跟媳妇说起了李红武的情况，“富贵他爹刚到派出所就认了罪，他一共偷了三百多块钱。根据公安的说法，他这个盗窃金额至少得判一年。” 　　“那富贵怎么办？”沈雪心里一疼，李瘸子进了监狱，这孩子以后走哪里都会背上一个盗窃犯儿子的名头。 　　对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来说，实在是太残忍。 　　“小雪，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件事。咱们把富贵接到家里来住，怎么样？让他跟嘉庆他们一个屋，他们床大，睡得下四个娃娃。” 　　这是叶朝光在回来的路上想到的唯一办法，总不能让富贵单独一个人住，他还这么小！ 　　李家那边是完全指望不上的，李瘸子这次出事，他的亲兄弟和父母都躲到一边，没有一个人关心李瘸子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我没问题，但这事儿还得跟爹娘商量一下。” 　　让富贵住他们家，不只是添一张嘴吃饭那么简单。叶家还没有分家，家里的大事都得叶国运和叶老太拍板才行。 　　趴在沈雪背上的叶嘉莹听了父母的对话，不由得高兴起来，富贵他爹这下没办法打富贵了，但愿他一直都待在监狱里，等富贵长大了再出来。 　　沈雪和叶朝光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李富贵醒了，站在房间门背后的他，紧紧地抿了抿嘴唇。 　　天色渐渐暗下来，忙碌了一天的叶家人终于有空坐下来，家里的晚饭已经煮好了。 　　叶国运和叶老太同意了二儿子和二儿媳的提议，让富贵暂时跟着他们家生活，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娘，我去看看富贵醒了没有。” 　　沈雪心里一直牵挂着李富贵，下午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这会儿照理说应该可以起床吃饭。要是富贵实在起不来，她端过去喂他吃也行。 　　虽说下午兑了奶粉给富贵喝，可人始终还是要吃饭才有力气。 　　沈雪轻轻地推开房门，当她看到床上叠好的被子时，她慌忙跑了出来，“富贵，不见了！” 　　叶家人一听说富贵悄悄地离开了，惊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赶紧去找找，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叶老太忧心忡忡，这孩子该不会是回自己家里去了吧？ 　　当叶家人赶到村东头李瘸子家的时候，李富贵正站在一张小板凳上，往灶上的铁锅里添水。个子小小的他双手捧着瓜瓢，摇摇晃晃地完成了这个动作。 　　从小板凳上下来，李富贵转身时看到了家门口站着的叶家人。 　　似乎害怕自己悄悄离开的行为惹人厌，他的双手不安的拧巴在一起，嘴唇抖了抖。 　　“我，我不吉利，可以自己住。谢谢你们！” 　　短短的一句话，让身为母亲的沈雪和江婉红了眼眶。 　　背着女儿的沈雪走进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的野菜和清水，他是想要煮野菜汤来填饱肚子吗？ 　　蹲下身子，沈雪握住李富贵的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富贵，你没有不吉利，你跟婶儿的孩子一样，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听话，跟婶儿回家，好不好？” 　　手上温暖的感触让李富贵想哭，但他又怕自己的眼泪给眼前好看的婶儿带去霉运。 　　于是，李富贵用力地咬住下唇，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咿呀咿呀！”趴在母亲背上的叶嘉莹开口了，她朝李富贵挥舞着双手，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在黄昏的天色中，这个笑容成了照进李富贵心底的一道光，给了他点头的勇气和力量。 　　叶家人见李富贵同意跟他们回去，纷纷笑了起来，以叶嘉庆为首的六个小男娃走过去，团团将李富贵抱住，“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弟弟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跟我们说，我们帮你撑腰。” 　　李富贵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所以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痛的感觉从手背扩散开来，李富贵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天晚上，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们都在讨论一件事，大队长叶朝光竟然把李富贵接到自己家里去了！ 　　“我早就说过，李富贵是个扫把星。他刚出生不久，李瘸子就摔断了腿，紧接着他娘就跑了。现在，摔断腿的李瘸子还进了监狱，可见李富贵的霉运有多强。你们等着看吧，大队长家里要倒霉啰！” 　　“也不能这么说吧，李瘸子摔断腿是他自己去山上砍柴不小心弄的。李富贵的娘跑了，还不是因为李瘸子好吃懒做，家里舀米不上锅。” 　　“哟，你这么为富贵说话，那为什么你要让你家娃离富贵远点，不许跟富贵玩？” 　　“李家又不管富贵，总不能让他一个三岁的娃独自生活。大队长应该也是没办法，不得不管。” 　　“谁叫他是队长，我们是队员呢？队长就应该做出表率。” 　　“还好大队长家里殷实，就算再养几个娃，也是没问题的。” 　　此时的江家，江三娘黑着一张脸从厨房里出来，嘴里高声骂道：“你这个败家娘们儿，做一顿饭居然放这么多米！你也不看看家里多少张嘴吃饭，等家里的粮食吃完了，你给我出去讨口！” 　　她儿媳陈芸芸也不是受气包，手里握着锅铲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用锅铲指着江三娘骂了回去。 　　“我呸！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到你们江家来，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你这个老娘皮还好意思骂骂咧咧的，要怪就怪你生了个没用的儿子！” 　　江三娘一听儿媳妇骂自己儿子，扑过去就想打陈芸芸。 　　早有准备的陈芸芸灵活地往旁边一躲，江三娘扑了个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索性哭天抢地喊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呀，儿媳妇打婆婆了！这日子我没法过了，我还是去死吧！” 　　陈芸芸见围过来的乡亲越来越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算她可以不在乎脸面，她还有三个女儿。家里的名声要是搞臭了，女儿以后想说个好婆家都难。 　　“你快别嚎了，让江婉听到了，保管不会再多看你一眼。”陈芸芸知道小姑江婉是婆婆的死穴，没办法的她只好使出绝招。 　　果然，江三娘立刻停止了哭嚎，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什么看？没看过婆婆跟儿媳妇吵架？”江三娘把矛头对准围过来的乡亲们，用小扫帚将身上的尘土清理干净。 　　乡亲们哄笑了起来，有人故意拿话逗江三娘，“三婶，你还不知道吧？江婉和叶朝宇这次提了好大一块猪肉回来，那自行车上还载了好几块布料，看得我们可眼红哩。” 　　江三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被这人的话影响。 　　可她实在忍不住，江婉是她的女儿，哪怕她曾经的确做过对不起婉儿的事情，她也是她的娘！ 　　“叶家真有钱，要不然也不敢把富贵接到自己家里。哪像我们，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 　　“你瞧叶家最小的孙女儿，从出生起就开始喝奶粉。听说叶家最喜欢女娃娃了，三房媳妇生了九个儿子，只得叶嘉莹一个漂亮女娃，全家人稀罕得不行。” 　　江三娘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第14章 　　夜里，听着耳边均匀地呼吸声，李富贵拉了拉身上柔软的棉被。 　　在他的记忆里，家里床上垫的从来都是竹席和谷草，盖的被子也硬梆梆的，压在身上很难受。 　　来了叶家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床可以这么舒服，被子可以这么温暖，就连空气里，也带着阳光的味道，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觉。 　　过了许久，李富贵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他把双手放在胸口，缓缓地闭上眼睛。如果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梦，那请让他一直在梦里待着，永远都不要醒来。 　　公鸡叫了第二遍，李富贵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从来没有穿过棉袄的他折腾了一会儿，才将棉袄的盘扣给扣好。 　　发现叶家灶房里的引火没了，他提着竹篮去柴房里搬了一些竹笋壳和细柴火放进柴圈。做完这件事，他在角落里找到扫帚，借着淡淡的光亮，把叶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江婉起床准备做早饭的时候，看到了李富贵忙碌的身影。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和二嫂会这么心疼这个孩子，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富贵，来小婶这里。”江婉笑着朝李富贵招了招手，“你愿意帮我烧火么？” 　　拿着扫帚的李富贵看到江婉，有点紧张，他害怕自己的存在会让人觉得厌恶，可江婉的声音那么温柔，让他收紧的心慢慢恢复平静。 　　他点了点头，将扫帚和撮箕归位，然后在灶膛面前坐了下来，动作熟练地用竹笋壳引火。 　　江婉见李富贵做得很好，也就放心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叶家在红星生产大队的确算是殷实的人家，顿顿都有大米饭吃，不用像其他人家里，做饭的时候总是粗粮占一大半，细粮只占很小一部分。除此之外，叶家的小娃娃每天早上还能吃到一个鸡蛋，这是专门给他们补充营养的，毕竟他们正在长身体。 　　从篮子里拿鸡蛋的时候，江婉毫不犹豫数了七个。 　　熬好红薯稀饭后，江婉从泡菜坛里捞了一把酸菜出来，用菜刀切得细细的，放进油锅里炒一炒就能出锅。 　　浓稠的稀饭外加一份香气扑鼻的炒酸菜，这是叶家人早饭的常态，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李富贵从江婉炒酸菜的时候就开始吞口水，酸菜经过高温油脂的洗礼，刺激着闻到这股香味的人分泌大量唾液。 　　叶家人陆陆续续起床，看到富贵在灶房里帮忙，他们主动跟富贵打了个招呼，其余时候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仿佛他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这让心里忐忑不安的李富贵悄悄松了一口气。 　　饭桌上，当一个鸡蛋被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李富贵连连摆手。 　　“不，不要，我不吃。” 　　“拿着！你看嘉庆他们都有！”沈雪见富贵还在拒绝，直接把鸡蛋剥了壳，喂到他嘴里，“家里的鸡蛋还多着呢，放心吃。” 　　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香味在李富贵嘴里扩散开来，他从来没有吃过鸡蛋，只闻过鸡蛋的香味。每当看到别的小娃娃吃鸡蛋的时候，他都会离得远远的，深怕自己吞口水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吃吧，以后每天都有！”叶老太笑着看向自己的乖孙女，“再过几个月，给我们莹莹也蒸鸡蛋吃，好不好？” 　　“噢哦！噢哦！” 　　被沈雪背在背上的叶嘉莹听到奶奶的话，激动地挥了挥小手，她眼馋除了奶粉之外的所有食物，真想快点长大。闻得到却吃不到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对于李富贵搬到自己家来住，叶嘉莹当然是举双手赞成，有自己家里人护着，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他。 　　趁家人都在吃早饭，叶嘉莹把目光投向小饭桌上的李富贵，他的脸怎么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揪心的叶嘉莹留意到，他终于穿上了棉袄，脚上是一双半旧的棉鞋。 　　换了一身衣裳，洗得干干净净的李富贵看起来终于有了点小孩子该有的生机和活力。 　　叶嘉莹忍不住在心里念道：多吃饭，多长肉，看你都瘦成小竹竿了。 　　李富贵的注意力全都被口中的鸡蛋吸引，也就没有看到叶嘉莹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李富贵心底升起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满足感。 　　鸡蛋尝起来的味道，比闻起来更香！ 　　蛋白嫩滑，蛋黄松软可口，搭配着红薯稀饭和炒酸菜，好吃得李富贵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 　　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李富贵认真地将自己碗里的饭吃完，没有再去添饭。 　　早饭后，叶家人原本想着让嘉庆他们带富贵去院坝里玩，谁知富贵竟然哪里都不去，就守在沈雪和叶嘉莹身边。 　　沈雪见状，笑着摆了摆手，不再勉强富贵。 　　她早就看出来了，富贵这孩子心防极重，别看他才三岁，对人心善恶敏感得很。跟同龄人相比，他的话少得可怜，周围的任何动静都会让他精神紧绷，他还有轻微的自闭倾向。 　　想着他的成长环境，沈雪对李富贵的怜惜更甚。 　　江婉收拾了一大盆衣服准备去河边清洗，沈雪帮着她一起拿洗衣粉和搓衣板。她们妯娌有说有笑地朝河边走去，除了沈雪背上背着的叶嘉莹，两人背后还跟了个三岁的李富贵。 　　今天天气很好，到河边洗衣服的婶子和媳妇不少。 　　大家原本还笑着跟沈雪和江婉打招呼，当她们看到李富贵的时候，她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这个扫把星怎么来了河边？ 　　沈雪察觉到身后的李富贵停下了脚步，她连忙转身牵住他的小手，“婉儿，我们往前面走一点，这里人多，不太好洗衣服。” 　　江婉立刻明白了二嫂的意思，她笑着答应下来。 　　等沈雪和江婉走远，洗衣服的婶子和媳妇们纷纷议论起来，看来叶家人对李富贵真的很好，就连洗个衣服都把人带上。她们真的不怕惹上霉运？ 　　“二嫂，你把东西放下就行，我来洗。”江婉动作麻利地泡好衣服，她挽起袖子免得把衣袖打湿。 　　“行，那就辛苦你了，我正好把莹莹放下来，让她晒晒太阳。” 　　沈雪取背带的时候，李富贵快速来到她的身后，帮她托了一把叶嘉莹，好让她顺利地把女儿从背上带到身前。 　　不一会儿，叶嘉莹就被自己娘亲和小婶逗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李富贵守在她们身边，心好似也跟着变得轻快了许多。 　　衣服洗到一半，一位不速之客的来到，打破了这边的欢声笑语。 　　江三娘一眼就看到了女儿江婉，她比之前丰腴了不少，唇红齿白的样子，一看就生活得很滋润。想到自己怀胎九月才生下江婉，江三娘心里多了一点底气。江婉要是不认她，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婉儿，在洗衣服呢？娘听说你和朝宇回来了，怎么也不回家看看爹娘？” 　　江三娘到底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带着两分讨好。 　　叶嘉莹明显感觉到，在这个老婆婆出声那一刻，娘和小婶的脸色都垮了下来，小婶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难道这个老婆婆就是传说中的极品亲戚？叶嘉莹打起了精神，双手握拳。 　　“你配当娘吗？”江婉继续手里洗衣服的动作，看都不看江三娘一眼，“你不是我娘！从你把我卖了那天起，我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三娘早知道女儿会拿这句话来堵她，可这并不妨碍她想要从女儿这里得到好处的迫切心情。 　　“母女哪有隔夜仇？婉儿，当年娘也是实在没办法。你都生了三个娃了，应该晓得娃娃都是娘的心头肉。娘看你现在过得很好，心里也就踏实了。晚上带上朝宇和孩子回家吃饭，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玉米馒头。” 　　眼看着江三娘一步一步靠近，江婉想到往事眼泪刷刷地掉进河里，沈雪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三婶，请拿手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你是真的在意婉儿，还是想要从她这里拿好处？该不会是家里舀米不上锅，才想起婉儿吧？我可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人！还有，婉儿一点也不喜欢吃玉米馒头，她喜欢吃鸡蛋和猪肉，你家里备上了吗？” 　　江三娘被沈雪的话一噎，眼睛落在她怀里的奶娃娃身上。 　　啧啧啧，女娃子居然穿这么好的衣裳，浪费了！ 　　知道眼前两个年轻媳妇都是性子软和的人，江三娘呸了一口沈雪，“我跟我女儿说话，关你屁事。不懂孝道的臭娘们儿，让开！” 　　江三娘直接绕过沈雪，去拉女儿江婉，“婉儿，可别听你嫂子挑拨，娘想你想得晚上觉都睡不着。你嫂子要是个好的，就不会大冬天让你一个人洗衣服。来，跟娘回家。”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李富贵突然冲了出来，他像一只瘦牛犊一样，举起双手把江三娘推开。 　　江三娘没有防备，被李富贵推了一个趔趄，脚下没站稳的她直接摔进了河里，顿时河边水花四溅。 　　河水并不深，但现在正值寒冬腊月，河水透心凉。江三娘扶着石头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打李富贵，“狗日的扫把星，竟然敢推我！你就该跟你那盗窃犯爹一样，被关到监狱里去。” 　　旁边洗衣服的婆婆和媳妇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沈雪抱着女儿远离江三娘这个疯婆子，江婉则一把将李富贵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眼看江三娘举着手朝江婉和李富贵挥去，闻讯赶来的叶老太举起竹耙狠狠地朝江三娘敲了过去。 第15章 　　“江三娘，你个老娘皮给我搞清楚，婉儿是我的闺女，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说你脸皮咋这么厚呢？还有脸过来找婉儿？还敢欺负我叶家人！” 　　叶老太手里的竹耙不停地挥舞着，一下又一下落在江三娘的背上、手上、腿上。 　　此时的江三娘哪里还顾得上打人，她躲都来不及。 　　江婉嫁到叶家这么多年，她之所以不敢去找女儿要钱要粮，还不是因为叶家有个泼辣、不近人情的叶老太坐镇。 　　身上挨了叶老太好几下，江三娘心里恼火得很，却也不愿意认输。 　　这顿打，可不能白挨。 　　于是，她假装被打倒在地，大声嚎叫起来，“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呀！辛辛苦苦生的女儿不认我，亲家还要打我。婉儿，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也是当娘的，应该晓得娘把你养大有多不容易。我不活了，你打死我算了！” 　　江三娘这次豁出去了，她一边嚎一边哭，眼睛牢牢锁定江婉，想要打亲情牌。 　　她这个女儿，最是心软。 　　越来越多的乡亲听到动静往河边赶，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把江家和叶家的旧账翻了出来。 　　“阿芳，你才刚嫁到我们生产队，不知道江三娘有多狠心。当年江婉还不满十六岁，她就把江婉卖给了人贩子。叶家费了很大的劲儿，还专门给在部队的老大打电话，才托他的战友帮忙找到江婉。” 　　“江婉被找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鞭伤，听说因为逃跑被人贩子吊起来打。” 　　“快别说了，我现在脑海里都还有那个画面。要不然，你以为叶家这么殷实，江三娘都不敢攀上去。我琢磨着，她是想着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江婉对她的恨也淡了，才有的今天这一出。” 　　河边，江婉听到江三娘的哭喊声，脸色变得惨白，她的双手抖得厉害，依然保持着把李富贵护在身后的姿势。 　　叶老太来到江婉身边，牵着她的手，给她力量。 　　活到她这个岁数，哪里看不清江三娘的把戏，叶老太大声张罗起来，“大家伙儿快来看呀！有个老娘皮要给我们免费唱大戏。都说人穷志不短，可有的人又穷又没有骨气。打着生恩大过天的旗号，做的却是偷鸡摸狗的事情。江三娘，既然你不要脸，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不许停，给我继续嚎。” 　　叶老太刚才还气得不行，这一通发作出来，她反倒是舒坦了。 　　“你男人和儿子知道你今天来闹婉儿不？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当年干的好事给宣扬出去，让整个公社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有多窝囊。你敢往婉儿心口捅刀，老娘今天就让你蜕层皮！” 　　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叶嘉莹瞪大了眼睛，她慈爱温柔的奶奶，竟然还有这么霸气泼辣的一面？ 　　奶奶威武！ 　　叶嘉莹看向被奶奶牵着的小婶，只见她双眼通红，神色复杂地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江三娘。在小婶的眼里，叶嘉莹看到了释然、坚定和解脱，想必以后谁也不能再用这件事来伤害她。 　　江婉身后，瘦小的李富贵抬头看向叶嘉莹。 　　两个小孩视线交汇的瞬间，叶嘉莹笑着朝李富贵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不多时，江三娘被她儿子背走，一个干瘪的老头连声跟叶老太道歉，说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训江三娘。 　　看热闹的乡亲们散了，叶老太一把抱住江婉，“娘的好孩子，别难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有娘在，娘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这场风波过去好多天，乡亲们私底下还在议论。 　　有人说江婉命好，遇到了一直默默喜欢她的叶朝宇，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被卖掉了，发动全家的力量找她。也有人说江婉嫁到叶家就是掉进了福窝，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佑乐听着娘一边做鞋，一边跟别的婶子说叶家的八卦，思绪飞得老远。 　　上辈子江婉的确过得很好，叶家三叔后来当上了校长，她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干。现在回想起来，叶家的女人都听幸福的，而叶家的男人全是大佬。 　　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李佑乐十分苦恼，未来的超级富二代住进了大佬家，她到底应该抱谁的大腿？ 　　腊月二十，红星生产大队的鱼塘边上围满了乡亲们。 　　“今年公社给我们的指标是上缴三百斤活鱼，咱们先把活鱼给公社送去，再来按人头分剩下的鱼。大家伙儿都准备好了没？”叶朝光站在一个大石头上，朝大家喊道。 　　“队长，早就准备好了！” 　　“赶紧捞鱼吧，分了鱼好回家做鱼吃。” 　　“二娃子，还没过年呢！你现在把鱼吃了，过年吃啥？” 　　乡亲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盼了一年的时刻，终于到了。 　　放水、撒网、收网、捞鱼，红星生产大队的青壮年劳力全部出动，不多时就将鱼塘里的鱼捞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鱼塘里的龙虾和泥鳅也没放过，全都捉起来。 　　叶朝光要组织分配剩下的鱼，他把送鱼的任务交给本家堂弟叶朝田和叶朝水两兄弟。 　　今年鱼塘里的鱼儿格外肥美，经过一番统计核算，队里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斤重的鱼。具体拿到手鱼儿的数量，还得根据每个家庭的人数决定。青壮年劳力多的家庭，可以分配一部分龙虾和泥鳅。 　　鱼塘里的出产就摆在乡亲们面前，大家一致同意了叶朝光的分配方案。 　　用谷草将鱼儿的嘴串上，每户人家少说也能领到两条鱼。像叶家这样的大家庭，除了叶朝宇的户籍在镇上，他们家一共分到了十二斤鱼。 　　“大队长，红武家的鱼给我！” 　　李红福见大家都朝自己看过来，讪讪地说道：“我把这两斤鱼拿去孝顺爹娘，他做了这样的丑事，让爹娘伤透了心。” 　　李红福话音刚落，一根拐杖举起就朝他的屁股挥去。 　　“混账，你们家当家人是你爹，你有什么权利代表你家！”李德发跺了跺拐杖，瞪了这个不争气的曾孙一眼，然后看向叶朝光。 　　“朝光，我想把富贵接到我身边来。” 　　大院坝里，躺在婴儿车里的叶嘉莹竖起了耳朵，有个老头说他要把富贵接走！ 　　“李太爷，您已经八十八岁了，照顾富贵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做吧。”叶朝光想了想，委婉地拒绝了李德发的提议。 　　不管他老人家是真心爱护李富贵，还是为了家族脸面，有这样一句话，总比李富贵不管不问的叔伯强。 　　李瘸子的盗窃案已经定罪，他被处以一年有期徒刑。 　　如果没有意外，他要明年腊月才能被释放回家。把富贵交给别人，叶朝光不放心。 　　李瘸子被判刑的消息早就在红星生产大队传开了，李家人最近出门的时候很不得拉下帽子把脸遮住，真的是太丢人了！ 　　李德发听叶朝光这么说，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李富贵身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李富贵的头，谁知道这个小男娃竟然飞快地后退，躲到了婴儿车的另一边。 　　“富贵，以后有事情就来找太爷爷，晓得不？” 　　李富贵就这么看着李德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着防备和警惕，丝毫没有亲近的意思。 　　乡亲们看到这样的李富贵，纷纷摇头，这个小崽子一点都不懂得尊重长辈，以后长大了怕是要走上他爹的老路。听说他打起架来不要命，就跟疯了一样。 　　议论的声音悄悄响起，大家看李富贵的神色越来越差。 　　“咿呀咿呀！”躺在婴儿车里的叶嘉莹不高兴了，这个老头子真讨厌。 　　李富贵挨打的时候，他在哪里？ 　　李富贵挨饿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别以为她不知道，今天生产队的人都来大院坝分鱼，这个老头子是想给李家挽回一点颜面。让大家觉得不是李家人不厚道，而是李瘸子父子俩自己的问题。 　　听到叶嘉莹的声音，李富贵立刻换了另外一副面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麦草编的娃娃，递给叶嘉莹。 　　“咿呀！”叶嘉莹伸手抓住草编娃娃，满满的笑意从眼里溢了出来。 　　富贵真能干！居然可以编出这么好看的娃娃！ 　　被叶嘉莹一打岔，乡亲们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富贵才三岁，他还什么都不懂。三岁的小娃娃，能有什么坏心思？ 　　今天的院坝格外热闹，媳妇们都在忙着给家里人做过年穿的新衣和新鞋。 　　江婉坐在叶嘉莹的婴儿车旁納鞋底，刚才的事情就发生在她眼前。等分鱼的乡亲们散了，江婉扭头跟身边打毛线的沈雪轻声说道：“二嫂，我们家莹莹可聪明了，这点随你！” 　　“小娃娃不经夸，她还不到两个月，哪里懂得这么多。” 　　沈雪说着，看向婴儿车里正在玩草编娃娃的女儿，小家伙似乎格外喜欢这个玩具。 　　“莹莹，想不想尿尿？”见女儿小腿直踢，沈雪收起毛线球，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给女儿把完尿，沈雪想着女儿已经躺了好半天，不如抱着她看一看周围的人和事，所以没把叶嘉莹放回婴儿车，而是抱在自己手里，坐在小马扎上跟她说话。 　　李富贵就这么默默地守在沈雪和叶嘉莹身边，既不跟别的小孩玩，也不说话。 　　他的世界，仿佛简单到只有眼前的两人。 　　大院坝西边，李佑乐可算想到一个刷叶家人好感的机会。她找了个干净的烘笼儿，从自家灶膛里装了许多火炭进去。这么冷的天，要是有个烘笼儿在身边取暖，那才舒服呢！ 　　提着暖暖的烘笼儿，李佑乐笑着朝沈雪走去。 　　“婶儿，天太冷，我给你们装了个烘笼儿……” 　　李佑乐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突然被个东西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手里的烘笼儿脱手飞了出去。 　　只见红艳艳的炭火朝着沈雪母女两人撒去，周围的人吓得心里一紧，要遭！ 　　“唔！” 第16章 　　没人看到李富贵是怎么扑过去的，就连坐在沈雪身边的江婉都被这一突发状况惊呆了，脸色顿时吓得惨白。 　　大大小小的炭火散落在富贵的背上、头发上、颈窝里，他把叶嘉莹护在自己胸口，发出一阵隐忍的闷哼声。 　　沈雪也遭到了炭火的波及，但有李富贵挡在前面，她只是手臂受了一点轻微烫伤。 　　“快！快点帮忙啊！” 　　听到沈雪带着哭腔的声音，江婉回过神来，立刻过去帮李富贵将身上的炭火清理干净。 　　他的后背还好，只是棉袄被烫了几个大洞，严重的是李富贵的后脑勺和脖颈，红亮的炭火覆盖在皮肤表层，李富贵的后脖颈烫起了一片血泡，后脑勺的头发更是被炭火烧焦，头皮和耳朵也被烫伤。 　　叶嘉莹的心脏被这一变故吓得碰碰直跳，她刚才眼睁睁地看着炭火朝自己飞来。 　　结果眼前很快一黑，她耳边传来李富贵的闷哼声。 　　李富贵扑过来的动作快得就像一阵风，他用自己瘦小的双臂给沈雪怀里的叶嘉莹撑起了一道保护屏障。 　　见李富贵受伤这么严重，叶嘉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莹莹不哭，别怕，没事了。” 　　沈雪惊魂未定，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儿，心和手跟着颤抖。这些炭火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女儿的脸飞过来的，要是真的落在女儿脸上，怕是要被毁容。 　　“朝光和朝宇都去公社了，婉儿，你帮我看着莹莹，我马上带富贵去医院。” 　　沈雪没时间继续哄女儿，她把叶嘉莹递给江婉，心疼地牵过李富贵的手，“富贵，忍一忍，婶儿马上带你去镇上的医院。” 　　李富贵的额头因为疼痛沁出细密的汗水，他朝沈雪摇头，“不用。” 　　去医院要花钱，他现在吃穿住用都在叶家，已经很麻烦他们了。再说以前他也被烫过，过些时间烫伤的地方自己就会好。 　　见叶嘉莹一直哭，李富贵走过去，拉了拉叶嘉莹的手。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仰头看着她，用安抚眼神告诉这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奶娃娃他不要紧。 　　叶嘉莹的视线落在李富贵被炭火烫起的血泡上，哭得开始打嗝。 　　他肯定疼死了，怎么可能没事！ 　　院坝里正在做鞋和做衣服的婆婆、媳妇们刚开始还吓了一跳，毕竟这些炭火要是落在奶娃娃身上，可不仅仅是遭罪那么简单，搞不好奶娃娃的脸就要毁了。 　　幸好这个时候富贵扑了过去，虽然他也被烫伤，但已经把影响缩减到最小。以叶家人对奶娃娃的重视程度，叶嘉莹要是受到伤害，两家人怕是要结仇。 　　而罪魁祸首李佑乐已经吓傻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好心居然办了坏事。 　　这下完蛋了！ 　　脑海里闪现自己可能承担的后果，李佑乐后退了好几步，手足无措地望着沈雪和李富贵，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地上有半截火砖头，我没有看到。” 　　江婉一听到李佑乐的解释就来气，“谁让你提烘笼儿过来的！你才五岁，提着烘笼儿这么危险的东西，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李佑乐，你是不是想害我家莹莹？你怎么就这么坏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是好心好意，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李佑乐见叶嘉莹一直哭，只好跟着哭了起来，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今天真的闯大祸了。 　　沈雪哪里有时间追究李佑乐的责任，整个红星生产大队只有他们叶家有两辆自行车，现在车都被叶朝光和叶朝宇骑走了，她只好蹲下身准备背李富贵去医院。 　　烫伤很容易感染，沈雪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奔到医院。 　　就在这个时候，叶老太闻讯提着一个酒瓶子跑了过来。 　　远远听到孙女的哭声，老太太心都快碎了，她的宝贝孙女除了刚出生那天，还从来没哭过。 　　确认叶嘉莹没有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后，叶老太叫住沈雪，“小雪，我这里有小耗子泡的清油，赶紧先给富贵抹上。这可是治烫伤最好的方子！咱抹了药再上医院。” 　　说着，叶老太手脚麻利地将耗子油倒在干净的纱布上，示意沈雪帮忙解开李富贵身上棉袄的扣子。 　　李富贵没有抗拒，乖乖地站在叶老太面前，任由她给自己身上被炭火烫伤的地方涂抹上药油。 　　见奶奶给李富贵上药，叶嘉莹的哭声渐渐停了。 　　她关切地望着李富贵，正巧李富贵也抬头看向她。两个小娃娃就这么看着彼此，一个担心得不行，另外一个则疼得暗暗咬紧牙关，额头上全是汗水。 　　尽管李富贵一再说自己不用去医院，沈雪还是不放心，背上李富贵就准备出发。 　　谁也没想到，村口居然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不一会儿，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大院坝边上。 　　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军绿色常服的军官大步从车上跨了下来。 　　“娘，我回来了！”叶朝阳第一时间锁定自己的母亲，激动得快步朝她走去。 　　叶老太微微一震，顿时红了眼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阳！你可算回来了！”她一把拉住大儿子的手，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把富贵送到镇上的医院看病，他被炭火烫伤了！” 　　叶朝阳这才看向被沈雪背着的小男娃，他直接伸手把小男娃接过来，察看他的烫伤情况。 　　“行，我这就带他去医院。” 　　被烫成这样，小男娃都没哭，叶朝阳有些意外，眼底多了一丝赞赏。这个小男娃的毅力和忍耐程度，怕是要超过自己家里的三个臭小子。 　　于是，在乡亲们的关注下，沈雪跟着初次见面的大哥一起登上军绿色的吉普车，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大家伙儿看叶老太的神色越发羡慕，以前总是听说叶家老大又立功了，又升职了，他们对叶家老大的记忆仍然停留在他参军那会儿。如今看到坐着军用吉普车回来的叶朝阳，乡亲们这才意识到，叶家人真的要飞黄腾达了。至于受伤的李富贵，自动被大家忽略了。 　　自从被小婶抱回家，叶嘉莹既不喝奶，也不睡觉，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大门口。 　　她心里的焦急写在脸上，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可怜极了。 　　“莹莹，你该喝奶了。”江婉把兑好的奶粉喂到叶嘉莹嘴边。 　　“唔唔！”叶嘉莹头一歪，她不想喝，喝不下。 　　“小婶向你保证，富贵会没事的。医生会给他治疗，他的烫伤结疤后会长出新肉。”江婉耐心地跟叶嘉莹解释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小家伙儿能听懂她的话。 　　叶嘉莹瞪大眼睛，望着小婶，最后还是妥协了，一口叼住奶瓶。 　　她要按时喝奶，才会快快长大。 　　如果她不是一个小婴儿，今天李富贵被烫伤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她自己会躲开。 　　叶家六兄弟跑到河沟里抓鱼去了，听说妹妹差点被炭火烫伤，他们飞快地跑回家，正好把喝完奶粉的叶嘉莹团团围住。 　　“妹妹，吓到没？以后哥哥一定守着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叶嘉庆有些自责，要不是李富贵反应快，那些炭火可就落在自己妹妹脸上了！ 　　从其他大人口中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六个小男娃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他们才是莹莹的亲哥哥，保护妹妹的事情却让李富贵给做了。他们感激李富贵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很不称职。 　　“妹妹，对不起，我们没有保护好你！” 　　尤其当他们看到叶嘉莹红肿的眼睛，小男娃们低下了头。 　　“咿呀咿呀！” 　　叶嘉莹举起手，挨个摸了摸哥哥的脸。今天这件事的确是意外，谁知道那个李佑乐发什么神经，居然给她们提烘笼儿过来。李佑乐总是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来，叶嘉莹现在很讨厌这个瘦黑的女娃。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李富贵靠在沈雪身上睡了过去。 　　为了处理他后脑勺的烫伤，医生把他的头发给剃了，他现在是个小光头。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李富贵皱紧了眉头，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看到这一幕，沈雪轻轻地将李富贵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 　　吉普车再次停到院坝里，叶朝光和叶朝宇激动地迎了过来，三兄弟差不多有十二年没见面，他们抱在一起，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叶朝光留意到媳妇抱着李富贵下车，他连忙快步过去帮忙，从沈雪手里接过李富贵，让小男娃趴在自己怀里继续睡觉。 　　他已经听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要不是富贵反应快，莹莹肯定会被烫伤。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们处理还算及时，加上富贵还小，大概率不会留疤。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好好休养，在烫伤结疤之前不能沾水。”沈雪手里还拿着一支治疗烫伤的药膏。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叶家大人齐聚在堂屋里。 　　“朝阳，你媳妇和孩子们呢？他们没跟你一道回来？”叶家大家长叶国运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许多年不见，儿子身量越来越结实，身上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 　　叶朝阳换上了一身叶老太做的新衣和新鞋，坚毅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 　　“燕子带着孩子坐火车回来，预计明天到家。我跟着部队里的车回的，顺便把行李直接载回家。” 　　“以后都不走了？”叶老太拉着大儿子的手，舍不得松开。 　　“不走了，以后就在爹娘身边，孝敬你们。” 　　早上，叶嘉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李富贵。 　　她咿咿呀呀的比划着，深怕奶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奶奶知道，我们去看富贵。咱莹莹是个挂念恩情的好娃娃，奶奶香一个。”叶老太笑着点了点孙女的小鼻子，然后抱着叶嘉莹从房里出来。 　　灶房里，一个小光头正坐在灶台面前烧火。 　　听到叶嘉莹的声音，李富贵抬头看了过去，“叶婆婆，莹莹妹妹，我不疼了。” 　　“来，富贵到婆婆这里来。以后不许这么早起床干活儿，家里的事情有你两个婶娘来做。小孩子要睡饱，才能长高高。” 　　叶老太怜爱地看着李富贵，以前她不过是看这个小男娃造孽，才愿意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现在看来，李富贵就是老天爷派下来保护自己孙女的守护神。 　　李富贵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不希望叶家人讨厌自己。 　　叶嘉莹见李富贵的脸色尚好，后脑勺和脖颈的烫伤也都擦了药，这才松了一口气。 　　“咿呀！”叶嘉莹朝李富贵伸出小手。 　　叶老太误会了孙女的意思，“莹莹乖，富贵还小，抱不起你。” 　　叶嘉莹此时无比苦恼自己不会说话，她只不过想要拉一拉李富贵的小手，向他表达自己的感谢。毕竟要不是他护着自己，被烫伤的人可就是她了。 　　李富贵见状咚咚咚的跑开，去灶房门口把双手清洗干净，然后主动把自己的小手递到叶嘉莹面前。 　　叶嘉莹眉开眼笑地握住李富贵的手指，摇了摇，“咿呀咿呀！” 　　看到两个小娃娃的互动，叶老太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她都没弄明白莹莹的意思，富贵居然看懂了。 　　这天下午，军绿色的吉普车再次停在大院坝里，在乡亲们的注视下，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七的短发女军官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大步跨了下来。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三个穿着一模一样军绿色棉袄的少年。 　　女军官左手提了个提包，朝驾驶席位上的司机敬了个军礼。 　　司机回了一个军礼，驾驶着吉普车离开了。 　　“娘，这就是爹的老家？”长得最结实的少年主动接过女军官手里的提包，好奇地看向对面的村民。 　　白燕点了点头，视线朝村子里的牌坊看去，他的丈夫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燕子，累不累？我们回家！”叶朝阳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媳妇身上，引着媳妇就朝家里走去。 　　三个半大的少年相互看了一眼，每次都是这样，爹的眼里只有娘，他们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娃。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自觉跟上！ 　　叶家，叶国运和叶老太已经激动得迎了出来，他们紧张的心情在看到大儿媳和三个大孙子那一刻，得到了平复。 　　三胞胎孙子长得既像白燕，又像他们的大儿子。个个看起来精神抖擞，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爹，娘，我是白燕。孩子们，快来跟爷爷奶奶问好！”白燕在丈夫眼里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主动朝两位老人敬了个礼。他们是丈夫的爹娘，值得她敬重。 　　“爷爷奶奶好！我是大哥叶嘉盛，我今年十一岁。” 　　“爷爷奶奶好！我是二哥叶嘉豪，我今年也十一岁。” 　　“爷爷奶奶好！我是三哥叶嘉宏，我今年还是十一岁。” 　　三个少年一点也不认生，按照路上娘的交代，热情地跟第一次见面的爷爷奶奶打招呼。 　　他们笑着看向长辈，眼神清亮透彻。 　　“好，好，好！”大家长叶国运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叶老太更是欢喜得差点落下泪来。 　　“哎，好孩子，到奶奶这里来。”叶老太不仅给叶嘉盛三兄弟准备了红包，她还拿了一个给大儿媳白燕，“燕子，拿着！这是娘的一点心意。” 　　白燕没有拒绝，她双手接过了叶老太递过来的红包。 　　在丈夫的介绍下，白燕分别认识了叶朝光一家和叶朝宇一家，虽然知道叶家三兄弟都是生的三个儿子，但亲眼看到九个男孩子站在一起的时候，白燕还是觉得有点壮观。 　　“大伯母给你们一人做了一辆子弹小坦克，希望你们喜欢。” 　　初次见面，白燕拿出自己提前备好的礼物。 　　发到李富贵的时候，白燕蹲下身来，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根子弹做成的项链，递给李富贵。她已经从丈夫口中得知，这个小男娃救了家里唯一的侄女莹莹。 　　“很抱歉，我的礼物少准备了一份，我把这条子弹项链送给你，好不好？” 　　李富贵动了动手指，接过子弹项链，他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 　　“谢谢！” 　　白燕轻轻拍了拍李富贵的肩膀，“等你脖子上的烫伤好了，就可以戴上这条项链，它会保护你，给你勇气和力量。” 　　叶家的堂屋里热闹极了，九个小男娃重新排了个序，叶朝阳的三个儿子自然还是大哥、二哥和三哥，叶朝光的三个儿子分别成了四哥、五哥和七哥，叶朝宇的三个儿子则是六哥、八哥和九哥。 　　就连寄住在叶家的李富贵，也被安了个小十的名头。 　　年纪最小的叶嘉莹，自然就是家里的小十一。 　　昨天分到的草鱼被江婉和沈雪处理干净，准备做成酸菜鱼欢迎大哥一家回来。至于剩下的几条鲫鱼，则用来熬成鲫鱼豆腐汤。光是有鱼当然不够，上次叶朝宇买回家的猪肉被叶老太腌制起来，这会儿用来炒菜刚刚好。 　　叶老太亲自下厨，想要让大儿媳和三个大孙子尝尝她的手艺。 　　饭菜的香味从叶家灶房飘了出去，闻到香味的邻居们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光是闻着这味儿，他们就知道，今天炒菜的人一定是叶老太，她的厨艺是红星生产大队最好的。 　　吃晚饭的时候，娃娃们坐一桌，大人们坐一桌，把叶家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饭桌上的酸菜鱼鲜滑爽口，配上浓稠的汤汁，鲜里带着酸菜独特的香味，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 　　奶白色的鲫鱼汤、各式各样的炒菜，让打小就吃部队食堂的叶嘉盛三兄弟欢喜得不行，埋头苦干，努力吃饭。 　　“慢点吃，锅里还有锅边馍馍，我去给你们端出来。” 　　见孙子们吃得香甜，叶老太笑呵呵地站了起来，锅边馍馍可是她的拿手菜。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到聚餐这个活动中来的叶嘉莹，她趴在娘的背上，闻着饭菜的香味直流口水。 　　她也想吃酸菜鱼、锅边馍馍，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天色渐渐黑了，晚饭过后大家又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各自收拾妥当回房睡觉。 　　白燕一看他们房里的布置，就知道丈夫家里人很用心。衣柜和储物柜都是崭新的，墙面也刷成了白色，更别提他们床上的被褥和蚊帐，干净不说，还透着一股子阳光的味道。 　　“娘和两个弟妹费心了，我明天得好好谢谢她们。” 　　坐了两天两夜火车的白燕这会儿累极了，但是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叶朝阳正在归置他和媳妇的行李，“娘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们，她遗憾当时没能到部队来照顾你坐月子，也没有帮我们带成孩子。” 　　靠坐在床上，白燕摆了摆手，“找个机会我好好跟娘聊一聊，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件事。朝阳，你们家里人比你说的还要好。嫁给你，是我做过最好的选择。” 　　“燕子，娶到你，才是我的福气！” 　　叶朝光和叶朝宇房里，两对夫妻也在说着今天刚见面的大哥大嫂一家。 　　他们对彼此的评价都很高，相互认可、相互理解，一家人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条路上。 　　腊月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看着除夕到了。 　　叶家今年从生产队分到了十斤猪肉，叶朝阳想办法去县城里买了点羊肉和牛肉，外加各种糖果和点心。这么多年没有陪爹娘一起过年，叶朝阳心中满是愧疚。 　　叶朝阳和白燕回家之前，接到了家里的电报，得知小侄女莹莹的奶粉不好买，他们这次回来的时候特意给叶嘉莹带了一大箱奶粉，整整十二袋，这可把叶朝光夫妻高兴坏了。 　　按照叶嘉莹现在的食量来说，家里现在储备的十五袋奶粉差不多可以喝到半岁。 　　半岁之后，他们就能给莹莹添些辅食，适当减少奶粉的供应量。 　　“富贵，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疤。”沈雪拉开李富贵的衣领，帮他检查烫伤的恢复情况。 　　自从搬到叶家之后，李富贵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起来，脸颊也不像之前那样干瘪，开始露出小孩子该有的朝气和活力。 　　“应该可以沾水了，晚上让你叔帮你洗个热水澡。” 　　沈雪替李富贵扣好盘扣，她最近几天给李富贵改了好几套衣服出来，供他换洗。 　　今年来不及给富贵做新衣裳，但是沈雪在江婉的帮助下，给他做了一双新鞋，她准备大年初一再拿出来给他换上。 　　沈雪背上，叶嘉莹咿咿呀呀叫了两声，然后把自己手里的大白兔奶糖递给李富贵。 　　见富贵不接糖果，叶嘉莹生气了，撅着小嘴，拿眼睛瞪着他。 　　“富贵，你就拿着吧。莹莹还小，吃不了奶糖。” 　　沈雪扭头看了一眼女儿气鼓鼓的小模样，觉得很是有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格外在意富贵，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 　　或许是因为上次富贵救了女儿？ 　　手里多了两颗奶糖，李富贵剥开其中一个糖纸，径直把奶糖喂到沈雪嘴边。 　　沈雪刚想说自己不吃，可李富贵执着的小眼神让她笑着咬住唇边的奶糖，“嗯，奶糖真好吃，富贵你也尝尝。” 　　富贵自己舍不得吃，把剩下的奶糖装进口袋。 　　他怕这份甜维持的时间太短，所以想要留下来做个纪念。 　　在叶嘉莹的记忆里，自己跟家里人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格外热闹。哥哥们拿着各种玩具跑来跑去，爷爷特地做了十个一模一样的陀螺，爸爸帮忙做了铁环。富贵不喜欢跟哥哥们一起玩，每次自己醒来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富贵。 　　叶嘉莹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有自闭症？ 　　为了让富贵脸上能够多一些表情，叶嘉莹醒着的时候开始主动跟富贵“聊天”。 　　她说她的婴语，富贵总是认真地倾听，通过她的表情和动作，猜测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大多数时候，富贵都能猜中，这让叶嘉莹越发有兴致跟富贵说话。 　　家里的大人看到叶嘉莹和李富贵的互动，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从来不会要求和强迫富贵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叶家家长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要求孩子。并不是因为富贵是外人，他们才这么对待他。 　　过年的假期很快结束，临到叶朝阳和叶朝宇去镇上上班前，叶家老俩口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分家？” 　　叶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不明白爹娘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你们都各自结婚，有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也应该成为你们小家庭的当家人。分家这件事，我和你们爹想了很久，早晚都是要分的，晚分不如早分。” 　　叶老太看了一眼二儿子，说起来朝光一家是最吃亏的。 　　老大和老三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资，国家给他们的待遇足够他们养活家里的孩子和媳妇。 　　唯独朝光，虽然当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其实并没有多少稳定的收入来源。当初要不是家里穷，朝光绝对可以考一个很好的大学。想到这里，叶老太心中很是遗憾。 　　对于爹娘的提议，叶家三兄弟各有想法。 　　“爹娘，家还是你们来当，我们不分家。”叶朝阳最先表态，他和白燕都有工资，应该算是三兄弟中最好过的一个，没道理他自己一家过好日子，让弟弟们难过。 　　“大哥，我觉得爹娘的提议很好。你和大嫂的工作都在镇上，派出所也给你们安排了住房。以后你们大多数时间都在镇上生活，家里的开支每一项都需要花钱。” 　　叶朝光心里清楚，他是家里拖后腿的兄弟，爹娘在这个时候提出分家，是顾全大局的考虑。这样也有利于他们三兄弟小家庭的安定和团结。 　　叶朝宇也是不同意分家的，但他没有开口，而是看向叶国运和叶老太，他听爹娘的意见。 　　“分家并不是让你们兄弟断了情谊，而是让你们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生子，不知父母恩。爹娘老了，不能为你们谋划更多，以后的日子要靠你们兄弟扶持着走下去。” 　　叶国运看向自己三个儿子，“家里的房子很好分，你们兄弟三人各两间房，我会单独给你们弄出灶房来。我和你们娘的那两间房子，等我们老了以后你们平分。家里现在还有四百五十块钱，你们兄弟各分走一百块钱，剩下的一百五十块钱归我们老俩口。” 　　“朝阳和朝宇户口都拿走了，家里的自留地和家什之类的就归朝光。我和你们娘暂时跟朝光一家生活，朝阳和朝宇每个月给我们五块钱的养老钱。以后你们的工资不用上缴，都交给自己媳妇。” 　　见爹娘想法坚定，叶家三兄弟也都同意了这个分家的方案。 　　随着叶朝阳和叶朝宇拖家带口去镇上工作，热闹的叶家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突然少了六个兄弟，叶嘉庆三个小男娃还有些不太习惯，但他们很快也都开学了。 　　冬去春来，春末夏初之际，叶嘉莹终于脱下了厚厚的棉袄，换上了小婶亲手做的漂亮单衣。 　　她现在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能：爬行！ 　　爷爷亲手给她做了一床宽大的竹席，奶奶在竹席上缝了一层棉布，这床定制的竹席就成了叶嘉莹的游乐场。 　　自从分家以后，叶嘉莹明显发现爹娘变得更忙了，有时候她一整天都看不到爹娘一眼。常常是她还没起床爹娘就出门了，而她都睡着了爹娘还没回来。 　　奶奶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要张罗，哥哥们要去上学，只有富贵每天都在她身边陪着她。 　　在竹席上爬得飞快，叶嘉莹的口水不自觉流了下来。 　　好讨厌！她现在进入了长牙期，口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等她爬到竹席的另一头，李富贵已经准备好了绵软干净的手帕，他轻轻地替她擦掉下巴上的口水，脸上没有丝毫嫌弃的神色。 　　“富……富！” 　　叶嘉莹一手抓着李富贵，从竹席上坐了起来，口里终于发出了两个清晰的词。 　　李富贵先是诧异，然后眼睛瞬间被点亮，“莹莹，你是在叫我？” 　　叶嘉莹点了点头，继续复习这个自己刚刚能够发出来的单词，“富……富！” 　　晚上，忙碌了一天回家的叶朝光和沈雪得知女儿居然会说话了。叶朝光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兴奋地抱着叶嘉莹，“莹莹，叫爸爸。” 　　“富……富！”叶嘉莹其实也想叫，可她的舌头不受控制，她现在唯一能够说得清的就是富富。 　　叶朝光不气馁，继续教女儿，“爸……爸！” 　　为了不让爹失望，叶嘉莹努力跟着学，“papa！” 　　“小雪，你听到没有，莹莹叫我爸爸了？”仅仅两个拟声词，让叶朝光开心地大笑起来。他脸上的疲惫被笑意冲淡，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沈雪从丈夫怀里接过女儿，亲了亲女儿的发顶，“莹莹，想妈妈了没有？爸爸妈妈今天去给你买奶粉去了，你要按时喝奶，才能快快长大。” 　　叶嘉莹望着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想！” 　　“朝光，你听莹莹这个想字说得真清楚。”沈雪惊叹道，莹莹才半岁，居然能够说清楚好几个单字，实在很难得。 　　“你是不知道，莹莹每天在家都跟富贵说婴语。我估计说得多了，慢慢也就模仿了一些单字的发音。总归来说，还是我们家莹莹聪明，这一点随你！” 　　夫妻两人逗了一会儿女儿，忙碌了一天的身心得到放松。 　　等天色彻底黑透了，叶老太将孙女抱走，带到她房里睡觉，好让儿子和儿媳睡一个安稳觉，他们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奶！”叶嘉莹搂着叶老太的脖子，再次发出一个清楚的词。 　　“哎，咱家莹莹真聪明！奶奶明天早上给你蒸鸡蛋吃，好不好？”叶老太喜出望外，亲昵地抱着孙女儿不撒手。就算孙女儿现在要天上的月亮，她也是会想办法实现的。 　　学会了坐和爬以后，叶嘉莹开始锻炼自己双腿的力量。 　　双腿要是没劲儿，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走路了。 　　终于，在叶嘉莹的不懈努力下，她扶着李富贵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此时的叶嘉莹已经八个月了，她身上只穿了一套薄薄的夏装，衣裳是小婶上个周末才做好送回来的。 　　“富富！” 　　叶嘉莹撅着小嘴看向李富贵，他都没有夸自己！ 　　李富贵秒懂，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叶嘉莹，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莹莹，你真厉害！”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叶嘉莹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竹席上。 　　好痛！ 　　叶嘉莹眼眶红了，伸出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小屁屁，当婴儿也太难了！ 　　李富贵见叶嘉莹快哭了，顿时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伸出双手，递给叶嘉莹，“莹莹，要不你再试一试？我扶着你，保证不会让你摔着。” 第17章 　　听李富贵这么一说，叶嘉莹反倒是有些脸红。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娇气得很，痛觉神经格外发达。一丁点的疼痛，都会让她难以忍受。 　　原本摔痛得快要哭出来的她，在李富贵的鼓励下重新站了起来。 　　双手被李富贵紧紧握住，叶嘉莹感觉踏实极了，她不再满足于只是站立，开始尝试着挪动小脚丫。 　　一步又一步，叶嘉莹渐渐找到了其中的乐趣，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她越走越远，迈出的每一小步都让她很有成就感，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脱离李富贵的搀扶，但这个过程她有很认真地学习平衡和控制。 　　李富贵全神贯注地扶着叶嘉莹，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快乐。 　　只要让她开心，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两个半大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远远看过去画面温馨而又美好。 　　夏天最热的时候，知了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一阵穿堂风吹过，坐在堂屋门口竹席上的叶嘉莹正在兴致勃勃地“搞破坏”。 　　不到三分钟，爷爷给她做的木头小帆船全部被她拆成了一堆小零件。 　　在她身边，李富贵轻轻地摇着手里的蒲扇，看着叶嘉莹将这堆零件推向自己。 　　“富富，给！” 　　叶嘉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李富贵知道她是想让自己重新把小帆船组装好。李富贵不知道别的奶娃娃是怎么玩耍的，但眼前的叶嘉莹在他眼里做什么都对。 　　放下手里的蒲扇，李富贵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就将完整的小帆船交回到叶嘉莹手里，然后他抓起蒲扇，继续给叶嘉莹扇风。 　　叶嘉莹托着小帆船眨了眨眼睛，她确定了一件事，李富贵是个小天才！ 　　小帆船的结构虽然不复杂，可就算让她来重新组装，也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行。重活一世的叶嘉莹有些挫败，但心里隐隐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骄傲。 　　就在这个时候，以叶嘉庆为首的三个哥哥兴奋地跑了过来，他们手里捧着一团紫黑色的东西。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叶嘉莹抬头看过去，第一时间关注到的不是哥哥们手上的东西，而是他们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的皮肤，以及他们额头上的汗水和身上的尘土。似乎这才是小男娃该有的样子，富贵这种干干净净的，沉默的小孩反而显得另类。 　　“妹妹尝尝看，这种果果很好吃。”叶嘉辰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桑果，送到叶嘉莹嘴边。 　　不等叶嘉莹张口，李富贵拉住了叶嘉辰的手。 　　“没洗。” 　　年龄最大的叶嘉庆很快反应过来，“对，我去舀水多洗几遍。妹妹还小，只能尝个味儿，不能多吃。” 　　叶嘉莹看着哥哥们飞奔向灶房，去打水洗桑果，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富贵看起来比她更像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小娃娃，他不苟言笑，言行举止都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晚上，叶朝光回家，宣布了一个消息。 　　“嘉庆、嘉辰、嘉然，你们自个儿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明天跟着大伯和小叔家的哥哥弟弟去部队玩。” 　　三个小男孩欢呼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唯独坐在木头小车上的叶嘉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哥哥们的苦日子就要来了，他们还真以为是去玩的吗？叶嘉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拉去操练的！ 　　沈雪见儿子们撒丫子跑回房间收拾东西，跟丈夫相视一笑。 　　“富贵，你想不想去部队上玩？”沈雪不想让李富贵觉得他是被区别对待的那一个，弯下腰征求他的意见。 　　李富贵毫不犹豫地摇头，他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守在莹莹身边。 　　沈雪早就察觉出了富贵的自闭倾向，他只信任自己和莹莹，如果不是必要，他甚至不会跟家里的其他人说话。继续这样下去，对富贵的成长未必是好事。 　　“婶儿希望你也一起去看看，当兵的叔叔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能够对抗坏人，把坏人统统打到。” 　　李富贵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沈雪，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同意。 　　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婶儿一定要他去，那他就去。 　　被这样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看着，沈雪的鼻头一下子就酸了，他是害怕给他们添麻烦，所以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应该也怕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这里，重新回到村东头那个家。 　　“去！”木头小车上的叶嘉莹举起小手，“富富，去！” 　　在沈雪和叶嘉莹的鼓励下，李富贵最终还是跟着叶嘉庆三兄弟一起背着小书包去了镇上，大伯叶朝阳会亲自安排他们的暑假生活。 　　没了富贵的陪伴，叶嘉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特别没意思。 　　家里的大人都有他们各自的事情做，只有她一个还没办法独立行走的小奶娃，坐在木头小车里发呆。 　　叶老太见孙女闷闷不乐，特意将叶嘉莹推到大院坝里，让她多跟其他小娃娃们玩玩。 　　勤劳的叶老太一手推着木头小车，另一只手里抓了一大把浸过水的麦秆条，这样她可以一边守着孙女，一边掐辫子，两不耽误。 　　“婶儿，快来这里坐，这个位置可凉快哩。”在大院坝里做手工活儿的婆婆媳妇们一看到叶老太，连忙热情地打招呼。她家三个儿子可了不得，个个都有出息，想要巴结叶老太的人不要太多。 　　叶老太笑着走了过去，把孙女安置好，这才在大伙儿让出来的石头凳子上坐下。 　　“我听朝光说，公社要收购一批草帽，你们这两天张罗张罗，看看家里有多少库存，到时候让朝光一并给你们拉到公社卖掉。”叶老太手里灵活地掐着辫子，给大家透露了一个好消息。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愁家里没钱打油。” 　　王家媳妇喜出望外地看向叶老太，她的目光落在叶嘉莹身上，口中不停地夸赞道：“莹莹现在已经八个月了吧？看这五官以后长大了肯定是咱们大队最俊俏的女娃。”不愧是奶粉喂养出来的娇娃娃，皮肤雪白娇嫩，头发黑黝黝，一身打扮看起来比城里的娃还精贵。 　　“莹莹，这个小玩意儿给你玩。” 　　“莹莹，来吃个糖糖。” 　　“叶婶儿，莹莹是不是长牙了？我瞧着她牙龈上好像有白色的小米粒儿。” 　　被大家热情包围的叶嘉莹脸都笑僵了，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摆手拒绝了各位婆婆和婶娘塞过来的礼物。她从木头小车的储物箱里拿出七巧板和鲁班锁，自己玩了起来。 　　大人们逗了一会儿叶嘉莹，很快转移注意力，聊起了东家长西家短。 　　“咱们生产队，找不出比蒋青青更可怜的女人了。她每天背着她的小女儿出工，昨儿还直接累晕在地里。” 　　“她男人呢？江山也嫌弃蒋青青生了两个女儿？” 　　“江山早就被他娘给惯坏了，一出工就喊累，专门挑轻松的活儿做。一天才赚五个工分，跟个婆娘差不多。即便蒋青青生的是个儿子，他还不是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你们瞧，说曹操曹操到，小牙背着她妹妹过来了。小声点，别让孩子听到。” 　　叶嘉莹一听说江小牙来了，立刻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瘦小的女娃，背着一个差不多有她身高一半的奶娃娃，朝大院坝的阴凉处走来。背个奶娃娃对她来说有点吃力，她双手拉着肩带试图减轻肩上的负重。 　　叶老太最先起身迎了过去，看着江小牙被汗水打湿的衣裳，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来，叶婆婆帮你把小满放下来。” 　　“谢谢婆婆！” 　　江小牙咧嘴笑了，干涸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一看就知道这女娃长期缺少营养。 　　“姐……姐！”叶嘉莹朝江小牙挥了挥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此时大院坝里的石凳子上都坐满了人，没人起身让个凳子给江小牙，就连家门朝着大院坝的人家，也都转过脸，假装没看到江小牙抱着妹妹的艰难模样。 　　叶老太见惯了村里人的捧高踩低，她弯腰从叶嘉莹的木头小车背后拿出一卷竹席，铺开示意江小牙和妹妹一起坐在竹席上。 　　“奶！”叶嘉莹见状，朝叶老太举起了双手，她要下去跟她们一起玩。 　　叶老太难得看到孙女这么主动，笑着将她从小车里抱出来，“要尿尿了喊奶奶，去玩吧！” 　　叶嘉莹冲奶奶甜甜一笑，坐下后还不忘跟奶奶挥手，让她放心掐辫子去。 　　在场的婆婆和媳妇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叶嘉莹吸引，只见她藕节一样的胳膊又白又嫩，婴儿肥的小脸笑起来就像一朵花儿，尤其是叶嘉莹和叶老太的互动，简直不像一个八个月大的奶娃娃会有的表现。 　　难道喝奶粉的娃就能长得这么机灵？ 　　可一想到三块钱一袋的奶粉，大家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们也只能想想。除了叶家，谁家供应得上娃娃顿顿喝奶粉？ 　　这并不妨碍媳妇们不住地拿眼睛去看叶嘉莹，难怪听说叶家人把这个奶娃娃宠上天，这么有福气又漂亮的娃要是生在自己家，她们怕是也要把最好的都捧到娃娃面前。 　　江小满是江小牙的妹妹，快要七个月了，但瘦弱的她现在根本坐不起来，需要江小牙扶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夏日午后，江小满看起来昏昏欲睡，她就像是一只软软的小奶猫，连呼吸声都又轻又浅。 　　叶嘉莹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江小牙和江小满。 　　“姐，吃！” 　　江小牙在别的小娃娃那里见过这种印有小兔子的糖，听说老贵了，她从来没有吃过。 　　“莹莹留着自己吃，姐姐不要。”早熟的江小牙连连摆手，她怎么能吃妹妹的糖。 　　叶嘉莹见江小牙连头都转开，不看她手里的奶糖，叶嘉莹只好把糖纸剥开，喂到江小牙的嘴边，“吃！” 　　浓郁的奶香味传来，江小牙不得不张开嘴，含住长条状的大白兔奶糖。入口又香又甜的滋味，让她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大白兔奶糖的滋味，太好吃了！ 　　在旁边玩过家家的小娃娃们见叶嘉莹喂糖给江小牙吃，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小牙，口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娘，我不管，我也要吃奶糖！” 　　“娘，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奶奶，我要喝糖水！加很多白糖的糖水！” 　　叶嘉莹趁小娃娃们找家里人闹的时候，悄悄把剩下的那颗奶糖放进江小牙的口袋里，她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姐姐，不像别的女娃娃，每次看到她都恨不得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家里哪有闲钱给你买糖吃，再闹就要挨打了！” 　　“见人拉屎钩子痒！给我滚一边玩去，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要糖没有，耳巴子倒是有，你要不要？” 　　忙着做活的大人们自然也闻到了那股奶糖的香味，可偏偏这糖是叶嘉莹拿出来的，他们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当着叶老太的面说出来，要知道她老人家看着温温和和，发起脾气来可是很厉害的。 　　叶老太就跟没听到年轻媳妇的骂声似的，手上的辫子掐得飞快。 　　大院坝里的人都瞧不起江小牙和江小满，这一点叶老太心里清楚得很。她的宝贝孙女愿意对谁好就对谁好，叶老太是乐意看到莹莹跟江小牙亲近的。相比其他只会调皮捣蛋的孩子，江小牙懂事得令人心疼。 　　竹席上，叶嘉莹利用七巧板拼出各种形状的动物。 　　“哇，莹莹，这是兔子吗？”江小牙指着叶嘉莹拼出来的图案，教妹妹和叶嘉莹说话，“兔子，兔兔。” 　　江小满茫然地看着姐姐，似乎在问什么是兔子。 　　叶嘉莹被呆萌的江小满逗乐了，她移动手下的七巧板，重新变换了一只大鸟出来。 　　“莹莹，你怎么这么厉害，可以拼出这么多图案来！”江小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叶嘉莹的脑袋，妈妈让她多跟莹莹妹妹一起玩，她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白嫩漂亮的妹妹。 　　江小满趁两个姐姐不注意，小爪子抓起竹席上的七巧板，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叶嘉莹索性把七巧板全部推到江小满面前，让她随便玩。 　　接连好几天，叶嘉莹都在大院坝里跟江小牙和江小满玩，她大方地把自己的玩具分享给蒋青青的两个女儿，如果别的小孩子要来抢，叶嘉莹立刻护住自己的玩具。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小娃娃私底下总是欺负小牙姐。 　　每天晚上睡觉前，叶嘉莹都会数一数，今天是富贵和哥哥们离开的第几天，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从公社开会回家的叶朝光神色凝重，他灌了一茶缸子凉白开下去，然后跟叶老太说起了公社的计划生育政策。 　　“你说啥？以后都不让生孩子了？”叶老太吃惊得连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坐在木头小车上的叶嘉莹抬头看了过去，今年是1982年，国家正式将计划生育政策列为基本国策的第一年。这个消息对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来说，绝对是惊天的噩耗。 　　在农村，男性劳动力在一个家里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也是大家为什么重男轻女的根本原因。 　　大多数男性赚取的工分是女性劳力的两倍，他们才是家庭里有话语权的人。 　　国家的新政策说来就来，大家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连一向不轻视女娃的叶老太都知道，这个政策的推行必将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娘，也不是说不让生。国家的政策是：一对夫妻只允许生育一个孩子。多生就算是超生，不仅不给上户口，还要罚款。”叶朝光没想太远，他的儿子都还小，即便以后儿子们成家后只能生一个小孩，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生产队里的其他人肯定要闹事，尤其是那些现在只有女娃的家庭，会成为这项政策推进最大的难点。 　　公社今天专门把他们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叫去，就是为了让他们配合计划生育宣传小组的工作，让这项政策尽快在他们公社落实下去。 　　每个生产大队还要成立专门的计生办，具体参与工作的计生员暂时由公社指派，公社妇联会安排专门的工作人员深入到各个生产大队，给已经生育的育龄女性安环，从源头上控制生育的名额。 　　跟叶朝光想的一样，当负责生育政策宣传的工作小组来到红星生产大队的时候，他们直接被队员拿锄头轰了出去。 　　“滚！老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不用你们操心！” 　　“肚皮长在我媳妇身上，我们家的香火还没有后人延续，你们这么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大家一起把他们赶出我们生产队，我们不听！” 　　身为红星生产队的大队长，叶朝光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他睡不好，自然也影响到沈雪的睡眠情况。夫妻两人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聊天。 　　“朝光，大家对这次的计划生育这么抵触，你说上头有没有可能取消？” 　　“基本国策定了是不会再改变的，听说还要写进宪法里面。小雪，乡亲们迟早都要面对这个现实。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就等于违反法律。搞不好，是会被弄进去关起来的。” 　　叶朝光作为干部，有一种天然的政策敏感度，但是他同时也是红星生产大队的一员，乡亲们的心情他完全理解。 　　沈雪靠在丈夫肩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青青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想到江家的情况，叶朝光皱了皱眉头，男人懒到江山这个份上，简直令人唾弃。偏偏江山他娘还一再为难蒋青青，连带着江小牙和江小满两姐妹跟着吃苦受罪。 　　无论乡亲们的反应如何激烈，当跳得最凶的几个男人被抓走后，大家都冷静了下来。 　　村子里的墙面上刷满了各种宣传标语，看得乡亲们咬牙切齿。 　　“宁可血流成河，不许超生一个！” 　　“该流不流，扒屋牵牛。” 　　“一人超生，全村结扎。” 　　“一胎六十天内必须上环，二胎九十天内必须结扎。” 　　对大家来说，上环和结扎都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操作。当上头的人组织医生来给村子里的妇女上环的时候，好多婆婆都让自家媳妇躲了出去。可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工作人员明确表示，再不上环就要开罚款单。 　　“不行，我家儿媳妇还要给我们家生孙子的，她不能上环！”江大娘拿了一把大扫帚在手里，坚决不允许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靠近。 　　“大娘，你要是再不听劝，我们就只好拉你儿子去做结扎。你自己想清楚后果！” 　　江大娘挥舞着扫帚，往地上呸了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官-官-相-护，大队长的媳妇安环了吗？为什么非要拖着我家儿媳妇去安环？” 　　人群中，叶朝光站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结扎通知单，展示给乡亲们看。 　　结账通知单上盖了鲜红的印章，落款是县城的医院。 　　“各位乡亲，计划生育已经列为基本国策，少生优生的计划正在全国推开，并不是只有我们红星生产大队是这样的。你们可以去附近的大队了解情况。” 　　大家一看叶朝光为了不让媳妇安环，居然主动去医院做了结扎，纷纷闭了嘴。 　　如果非要两者选其一，他们还是宁愿让女人去安环，他们可是男人，哪里能让大夫在自己身上动刀！ 　　江大娘没办法，只得暂时妥协。 　　计划生育政策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在红星生产大队执行了下去，这对叶嘉莹的生活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见证了属于这个时代的重大转变。 　　“富富，坏！”叶嘉莹这会儿有点想哭，因为自从李富贵去部队上玩了回来后，对她“狠心”了许多。 　　他居然让她扶着墙，转身就松开扶着她的手！ 　　双手紧贴着墙面，叶嘉莹有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仿佛自己随时会掉下去。 　　“莹莹，你可以的。扶着墙走几步。”李富贵并没有完全放手，他站在叶嘉莹身后，随时准备接住站不稳的叶嘉莹。 　　叶嘉莹生气了，撅着嘴说道：“不！” 　　她才十个月，就要她扶着墙走路，这是虐待奶娃娃！ 　　气不过的叶嘉莹想要回头去瞪李富贵，结果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18章 　　事发突然，李富贵立刻伸手扶住叶嘉莹的后背，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三岁半的他不足以托起身体歪斜倒下来的奶娃娃。 　　没有丝毫犹豫，李富贵用当即自己的身体当肉垫，让倒下来的叶嘉莹侧趴在自己身上。 　　预计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叶嘉莹刚才吓得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 　　“富富……” 　　叶嘉莹委屈地看着身下的小男孩，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学习走路怎么这么难！ 　　一看叶嘉莹流泪，李富贵慌了，他扶着叶嘉莹从自己身上起来，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莹莹不哭，哪里痛？都是我不好，我错了。” 　　听了李富贵的话，叶嘉莹眼泪流得更凶，她没办法告诉眼前的小男孩，这是羞愧的泪水。 　　从这一天起，李富贵再也不勉强叶嘉莹练习走路，可偏偏叶嘉莹跟走路这件事较上了劲儿。趁身边的人不注意，她就能攀着凳子或者小车站起来，练习脚劲。家里的凳子太重，推不动，叶嘉莹瞄准了木头小车。 　　爷爷叶国运是个拥手一双巧手的木匠，他做出来的木头小车功能齐全、样式美观，在叶嘉莹看来一点不比后世的婴儿推车差。 　　渐渐地，叶嘉莹推着小车拓宽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只要小车能去的地方，她都能去。而她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心护着她的小男孩，深怕她摔着、碰着。 　　“莹莹，吃饭饭了。” 　　叶老太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鱼汤粥从厨房里出来，熬粥的鲫鱼是白燕特意托人从镇上送回来的。白燕听人说奶娃娃多喝鱼汤粥会更聪明，所以只要一看到有卖鲫鱼的就会买下来。 　　白燕跟江婉一样，喜欢女儿的她们偏偏生了三个儿子。 　　家里唯一的女娃娃成了两人的掌中宝，白燕想尽法子给叶嘉莹弄好吃的，江婉则只要有空就给叶嘉莹做新衣裳和新鞋子，害得沈雪这个当妈的心里既感激、又汗颜。 　　此时的叶嘉莹正在跟李富贵一起玩挑木棍的游戏，她应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小木棍架子。 　　哎呀！又输了！ 　　叶嘉莹遗憾地放下手中的小木棍，反正无论玩什么游戏，自己都赢不了李富贵，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叶嘉莹意识到，有的人天生就聪明，一学就会，一会就是最厉害的那个。 　　李富贵一边收拾桌上的小木棍，一边偷偷地观察叶嘉莹的脸色。 　　下次要是再玩挑木棍的游戏，他晓得要怎么让莹莹开心了。他要在莹莹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不小心失手输给她。 　　叶老太刚刚把鱼汤粥放在孙女面前的小桌板上，抬头时发现李富贵已经找来孙女的小围兜，替她系上。 　　“富贵，灶台上还有一碗鱼汤粥是给你留的，赶紧趁热喝了，待会儿冷了有腥味。”叶老太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沉默的小男娃，自从富贵来了他们家，帮忙做了好多事情。尤其是照顾孙女，比他们当大人的还细心。 　　叶老太常常忙了家里还要忙自留地里的活儿，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结果富贵一次次地让她感动，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对富贵再好一点。 　　李富贵听了叶老太的话，没有答应，他走进灶房将鱼汤粥用一个大碗盖好，小心地放进橱柜里面。 　　这么精贵的吃食，还是留给莹莹的哥哥吃吧，他现在每天都能吃到鸡蛋和大米饭，已经很知足了。 　　转眼间，秋去冬来，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全面落实。 　　隔壁生产队有个婆婆悄悄请接生婆来家里，硬生生取掉了儿媳妇肚子里安的环，结果她儿媳妇大出血不说，还差点死在医院里。 　　这个消息在附近几个生产大队迅速扩散开来，让有这样小心思的婆婆们都吓了一跳，还好自己下手慢，搞不好弄出人命来。然而，大家想要多生男娃子的心，却并没有因此停歇。 　　自从年初叶朝光有了包产到户的想法后，他这大半年都在围绕这件事做准备。 　　最重要是统一生产大队各家各户的想法，真要搞也得大家都同意才行，再说上面的政策还没有明朗，他们这是私下行为，要是人心不齐，想法再好也是白搭。 　　叶朝光挨家挨户统计生产大队的家庭情况，了解每家每户的实际困难，并且做好记录。在这个过程中，他还顺便跟大伙儿说说其他省份的农村是怎么搞的，做出了什么样的成绩。 　　弟弟叶朝宇的同学寄来的报纸发挥了重要作用，乡亲们听叶朝光念完报纸上的新闻，跃跃欲试。在他们看来，只要能上报纸的事情，就是国家允许的，不然哪里可能会刊登出来。 　　叶朝光草拟了一份请愿书，让同意包产到户方案的户主在请愿书上按手印。 　　轮到李红军的时候，他拿着请愿书看了又看，迟迟不按手印。 　　“红军，赶紧的，你按了就该轮到我了。”排在李红军后面的人催促道。 　　“急什么，我再看看。” 　　“哈哈，红军，上面的字你认得全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小学还没毕业呢。”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文盲，并不是真的嘲笑李红军。 　　可李红军不这么认为，他气恼地扔下请愿书，“要按手印你们自个儿按，以后这种事别叫老子。” 　　在场的庄户汉子们顿时止了笑声，这里站着的人不仅仅是李红军的同辈，还有很多比他年纪长的老辈子。他这样甩脸子，让大家对他这个人有了不同的看法。 　　“红军，开个玩笑而已，别介意。” 　　“多大点事儿，值当生气？咱好多人大字都不识一个，以后咱娃娃会认字就行！” 　　李红军压根儿不理会周围人的劝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们继续按手印，我去找红军哥谈谈。”叶朝光早就注意到了李红军的不对劲，他似乎并不情愿加入包产到户的劳动模式中来。 　　关于李红军这个人的品行，叶朝光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毕竟他们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 　　接下来，叶朝光找到李红军，跟他说生产队还缺一个福队长，如果这次包产到户的方案顺利实施，自己就去公社帮李红军把这个职位争取过来。 　　李红军没想到叶朝光居然愿意让自己当副队长，他一路同手同脚走回家，坐在家门槛上，他裹叶子烟的手都在抖。 　　当官可是他做梦都想的事情，没想到真的有机会实现。 　　1982年深秋，红星生产大队在叶朝光的带领下，悄悄地把队里的田地分到了各家各户，虽然不是人人都满意自己抓阄抓到的田地，可对乡亲们来说，这是件让他们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大好事。 　　叶家，沈雪看着又瘦了一圈的丈夫，心疼得不行。 　　“朝光，要我说你干脆别当这个生产队长了。每天把自己搞得这么累，连女儿会走路了都不知道。” 　　叶朝光一把抱起走向自己的女儿，笑着回应道：“乡亲们信任我，才让我当这个大队长，我不能光是占着这个位置，却不做事情。莹莹，爹说得对不对？” 　　叶嘉莹伸出小手，摸了摸眼前皮肤晒得黝黑的父亲。 　　上辈子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前世的父亲长得什么样，说话的声音和语调。抱着自己的男人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家人，都极其负责，他宽厚的肩膀给了叶嘉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爹，棒！” 　　叶朝光听了女儿的夸奖，脸上笑开了花，“小雪，你听到没，我女儿夸我做得好。” 　　沈雪瞪了一眼丈夫，从他手里接过女儿。 　　“赶紧去洗个澡，身上一股子汗味，不怕把莹莹给熏到？” 　　叶嘉莹搂住娘的脖子，在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娘，也棒！” 　　“哈哈，哈哈哈。” 　　叶朝光和沈雪的笑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提着篮子从外面回来的李富贵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这些温暖，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天越来越冷，沈雪把孩子们冬天的衣服全都找出来，趁天气好洗干净拿到太阳光下暴晒。 　　叶嘉莹去年的小棉袄已经穿不上了，沈雪和叶老太直接把衣服拆了，又加了一些新棉絮进去，重新扯花棉布给叶嘉莹做了几身合体的冬衣。这样的做法要是被村子里的其他婆婆看到，肯定会说她们浪费。小娃娃长得多快，哪能穿刚好合身的衣裳，当然是做大点好，可以多穿几年。 　　“白燕把嘉盛他们短了的冬衣拿回来了，我瞧着挺厚实的，把破的地方补一补，嘉庆他们穿着刚好。” 　　叶老太说完，看了一眼二儿媳沈雪，怕她嫌弃。 　　“大嫂费心了，我正为嘉庆他们的冬衣发愁呢。几个男娃正是长个头的时候，成天调皮捣蛋的，有棉袄穿就不错了。”沈雪笑着接过婆婆手里的冬衣，一件件地查看哪里需要缝补。 　　叶老太在心里叹了口气，三个儿子她都心疼。 　　当年要是她再能干一点，朝光也不用退学，以他的聪明劲儿，指定也是吃商品粮的。 　　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好，江婉也在学校食堂帮忙，唯独朝光和小雪，赚钱最不容易，还要养五个娃，可他们夫妻从来不说累，想尽法子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我瞧着富贵的冬衣只有两套，还是嘉然去年的旧棉袄。富贵今年长了一头，衣服肯定短了。咱想想法子，给他改做几身稍微长一点的棉袄。”叶老太说着，停顿了一下，“小雪，富贵他爹什么时候出狱？” 　　听婆婆提到李瘸子，沈雪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李瘸子被关进去的这一年，富贵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跟着他们家生活的这段时间，富贵长个了，身体也比以前结实，眼看着人也不像之前那般孤僻。 　　“明儿我让朝光去打听打听，如果没有意外，腊月初就应该会刑满释放。” 　　摊上这样一个爹，富贵当真造孽。等李瘸子回家，他们也没有理由继续让富贵留在家里，但愿经过劳改以后，李瘸子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孩子们的衣服都收拾妥当后，沈雪亲手给婆婆做了件棉花背心，老人家怕冷，穿件贴身的背心才不怕冻着。 　　至于她和朝光，去年的旧衣裳都还能穿，年前做双新鞋就成。 　　农历冬月初一，叶嘉莹终于满周岁了。 　　被九个哥哥的祝福声吵醒，叶嘉莹开心地笑了起来，两世为人，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过生日。家里人的重视，让她感觉特别温暖。 　　“别在这里围着，赶紧出去，我要给莹莹穿衣服。”叶老太挥手把孙子们都赶了出去，她抱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哪看哪好看，不愧是他们老叶家的宝贝疙瘩。 　　给孙女换上新衣裳，叶老太从怀里拿出一对小巧的银手镯，不慌不忙地给叶嘉莹套上。 　　“莹莹，这是奶奶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任何人问你要，都不能取下来给他，知道不？”这对银手镯是叶老太融了她娘留给她的镯子做成的，镯子大小可以调节，光是工钱就花了叶老太六块钱。 　　银色的手镯套在奶娃娃白嫩嫩的手腕上，别提多好看，叶老太满意地笑了。 　　感受到来自奶奶真诚的爱护，叶嘉莹搂着叶老太的脖子，香了她一口。 　　“谢谢，奶！” 　　叶嘉莹现在能够说的单字越来越多，主要是舌头不受控制，不然她还能表达更清楚一点。不过，仅仅是这样，已经让叶家人喜出望外，叶嘉莹的表现比几个哥哥小时候更加突出，大人们只当她聪慧，并没有觉得异常。 　　叶家每到这种欢喜庆祝的时刻，李富贵总是会悄悄地找个角落躲起来，尽量不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他是扫把星，别人遇到他准没好事发生。 　　以前听到这些话他会很难过，甚至愤怒，可如今他却害怕自己身上真的有霉运，所以平时他守着叶嘉莹的时候会格外上心，幸好过去的大半年里叶嘉莹健康、平安、喜乐，并没有受到影响。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他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吃过早饭，叶嘉莹到处都没看到李富贵。 　　“富富！” 　　“富富！” 　　叶家几个哥哥见妹妹这么喜欢李富贵，不由得有些吃醋。尤其是叶嘉莹的三个亲哥哥，他们要上学，所以没办法每天守着妹妹。李富贵不一样，他又不用上学。几兄弟转而想到李富贵对妹妹的好，又觉得自己太小气了，这样不好。 　　“莹莹，富贵可能出去外面玩去了。来四哥这里，我有新玩具要给你。”叶嘉庆用自己积攒起来的零花钱，给叶嘉莹买了一只铁皮青蛙，现在就藏在他的口袋里。 　　叶嘉莹走过去，牵住四哥的手，小嘴撅起来，“找，富富！” 　　叶嘉庆拿玩具的手顿了一下，十一岁的他今年已经读小学五年级，对自己唯一的妹妹格外疼爱，不舍得让叶嘉莹有一丁点不开心。 　　“好，四哥带你去找富富。” 　　于是，叶家老房子的乡亲们看到一群穿得干干净净的男娃子，带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娃，四处找人。男娃娃们把小女娃护在中间，宝贝得不行。 　　“看到没，那三个娃是叶家老大的三胞胎儿子，一个比一个结实。听说他们才十二岁，我怎么瞧着比我家二娃还高出一个头来。我家二娃可都十四岁了！” 　　“王嫂，那是你不知道叶家老大的媳妇有多高。上次白燕回来我比划了一下，少说个头也有一米七！” 　　“难怪叶老太这么神气，你瞅瞅这一溜儿的大孙子，走出来多威风。我儿子不如叶老太，我孙子还比不上她的孙子，你们说说看，气不气人？比不了，比不了啊！” 　　“要我说，生个像莹莹这样的女娃子也挺好，你瞧她才刚满一岁就会走路了，还会叫人，以后指不定是个女状元。” 　　李家大门口，趴在石头凳子上写字的李佑乐抬起头来，朝叶嘉莹看了过去。只见她身上穿了件镶着兔毛的红棉袄，黑亮的头发挽起来，用红色的绸带扎成两个小丸子。红色绸带在她白玉般的脸颊飘动，看起来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讨喜。 　　女状元？ 　　不就是投胎投得好吗！她还不信重生回到小时候的自己比不过叶嘉莹。 　　几次抱大腿失败的李佑乐改变了策略，她才不要去看李富贵的臭脸色，也不要巴结叶家人，她要做红星生产大队的小神童！ 　　想到未来的超级富二代小心翼翼护着叶嘉莹的模样，李佑乐心里很不舒服，还有叶嘉莹的九个哥哥，以后她的每个哥哥都是大佬。老天爷为什么不让自己重新投生到沈雪的肚子里！ 　　叶嘉莹不知道李佑乐一肚子怨气，她在大院坝附近找了一圈，没看到李富贵的身影。 　　她心里越来越气，富贵肯定是自己躲起来了！ 　　看来李富贵身上的枷锁比她以为的还要重，都怪他爹和村子里那些心怀恶意的人，他们给李富贵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导致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跟别的小孩一样。所谓的霉运之说，完全是大人的心理作用。 　　大哥叶嘉盛见莹莹妹妹小脸红扑扑的，因为走太多路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他直接蹲下来，抱起叶嘉莹。 　　“莹莹，我知道富贵可能在哪里，跟我来。” 　　坐在大堂哥手臂上，叶嘉莹的视野瞬间变高，她用手扒住大堂哥的肩膀，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的确走不动了。 　　叶家老房子背后的竹林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弯腰捡竹笋壳。 　　李富贵来回跑了好几趟，叶家柴房堆了一大堆引火的竹笋壳和细柴火。 　　突然，李富贵在一丛竹子上发现了个鸟窝。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双手抱着竹子就开始往上爬。不知道鸟窝里有没有鸟蛋，如果有的话，他就掏下来送给莹莹，她应该会喜欢。 　　鸟窝的位置有点高，李富贵爬到一半的时候竹子开始剧烈摇晃。 　　他停了下来，想办法借助旁边的几根竹子，艰难地从鸟窝里拿到了三颗鸟蛋。 　　然而，李富贵才刚刚落地，李佑刚就带着几个小男娃团团将他围住。 　　“把你手里的鸟蛋交出来！扫把星！” 　　“对，交出来，这些鸟蛋是我们的。还有这一篮子竹笋壳，也是我们的。” 　　“赶紧的，不想挨打就交出来。不然，要你好看！” 　　李富贵漆黑的眼睛暗了暗，他小心地把鸟蛋装进自己口袋里，然后抬头看向周围的男娃子。他们都比自己大，也比自己高，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人肯定是自己，还会给叶家人带来麻烦，毕竟自己现在住在叶家。 　　更重要的是，今天是叶嘉莹的生日，他不想让她担心自己。 　　“竹笋壳可以给你们，鸟蛋不行。”李富贵的眼睛冷静地看向四周，他在寻找最适合跑路的方向，“我口袋里有水果糖，可以拿给你们。” 　　小男娃们听说有水果糖，眼睛顿时亮了。 　　李佑刚嘿嘿一笑，双手叉腰喊道：“鸟蛋和水果糖统统都给我留下来！” 　　就在这时，李富贵顺着他找到的漏洞溜了出去，他飞快地在竹林中穿梭，跑的时候还不忘将自己口袋里的一颗水果糖朝背后扔去。 　　小男娃们一看到水果糖，哪里还顾得上追李富贵，抢着去捡掉在地上的水果糖。 　　“笨蛋！给我去追扫把星，他手里有鸟蛋！”李佑刚一把抢过被其他小男娃捡起来的水果糖，指挥大家去追李富贵。 　　竹林的另一头，叶嘉莹竖起小耳朵，听到动静的她小脸气得鼓鼓的。 　　“富贵在那边！有人欺负他！” 　　叶家九兄弟带着妹妹飞快地赶过去，正好遇到朝他们这边跑来的李富贵。 　　看到被叶嘉盛抱起来的叶嘉莹，李富贵停下脚步，他剧烈地喘息着，然后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三颗鸟蛋，递到她面前。 　　叶嘉莹踢了踢小腿，从大堂哥身上下来。她神情严肃地看着李富贵，直到确认他没有受伤，叶嘉莹的小脸才微微放松下来。 　　“鸟，鸟蛋是我的！”李佑刚着实眼馋李富贵手里的鸟蛋，在这种情况下，追上来的他还不忘伸手去抢鸟蛋。 　　叶嘉盛快步走到李富贵身边，单手扣住李佑刚伸过来的手，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 　　“坏！你坏！”叶嘉莹也不去拿鸟蛋，她气冲冲地来到李佑刚面前，抬脚去踹他。记仇的叶嘉莹没有忘记，去年李富贵就是被他们几个男娃打出了鼻血。 　　叶嘉莹的哥哥们有点吃惊，没醒到妹妹竟然会拿脚踹人。 　　可看到妹妹踹人的模样，他们莫名觉得又萌又乖，不愧是他们妹妹，连打人都这么可爱。 　　叶嘉莹才一岁，脚上并没有太大的力气，李佑刚被叶嘉盛制住，怎么也挣不脱，他涨得满脸通红，口中喊道：“我要回家告我爸，你们合起来欺负我。放开，快点放开我！” 　　踹完李佑刚，叶嘉莹瞪了李佑刚背后的小男娃们一眼。 　　她跑到李富贵身边，抓过他手心里的鸟蛋，朝小男娃们扬了扬，“我的！你们，坏！” 　　叶嘉莹把鸟蛋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牵起李富贵的手，来到哥哥们身边站定，她用眼神告诉大堂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叶嘉盛第一次发现堂妹竟然这么有趣，他压着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手上轻轻一推，将李佑刚甩了出去。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富贵，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叶嘉盛亮了亮自己的拳头，他大喝一声，挥出去的拳头在李佑刚的鼻子前面来了个急刹车。 　　李佑刚脸色吓得惨白，身体接连后退。他身后的小男娃们吓得直接扔下李佑刚跑了。 　　娘呀！这个大哥哥太可怕了！ 　　站在叶嘉莹身边，李富贵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一方面是因为叶嘉莹和她哥哥的维护，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弱了。如果他变强，就没有人敢欺负他。 　　不经意间，李富贵想到了自己去年到部队上操练的时候，教官跟他们说过的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他现在好像有点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富贵，我们找你好半天了。走，一起回家！”叶嘉盛作为大哥，走过来主动勾住李富贵的肩膀。 　　叶嘉莹笑眯眯地抬起头，望着李富贵和哥哥们，然后她把手伸向叶嘉庆，“哥，抱！” 　　被点名的叶嘉庆顿时笑了起来，他弯腰把妹妹抱起来，忍不住说道：“莹莹，以后不要拿脚去踹人，要想打人告诉四哥，我帮你揍他。富贵，你也是，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你，直接回来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撑腰。” 　　回到家里，江婉和沈雪联手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菜，孩子们高兴坏了，时不时跑进厨房里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 　　这一次，李富贵没有躲到角落里，他守在叶嘉莹身边，看着她开心，自己好像也跟着开心起来。 　　吃午饭前，叶朝光弄了一桌子的抓周物品，让叶嘉莹自己去选一样。叶嘉莹比哥哥们走路都早，说话也快，家里的大人们十分好奇，不知道小乖乖会抓一个什么东西。 　　叶家堂屋里，小方桌上铺了一层红布，红布上放了一堆东西。 　　里面有糖果、钢笔、玩具□□、竹笛、毛线球、字典、算盘、大团结钞票、印章、勺子、木工的工具等等。 　　叶嘉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她的目的十分明确，毫不犹豫朝大团结钞票和钢笔抓了过去。 　　“哇，我们家莹莹以后学习肯定很棒。” 　　“那还用说，也不看是谁闺女。”叶朝光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爹不盼着你以后多有钱，莹莹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在大家的祝福声中，叶嘉莹度过了一个印象深刻的周岁生日，她收到了很多礼物，但她最喜欢的却是李富贵送给她的三个鸟蛋，在他找到鸟蛋之前，他一定很苦恼，不知道送什么给自己。 　　抓着三个鸟蛋，叶嘉莹笑着进入甜甜的梦乡。 　　田地和农具分到每家每户后，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们干活可积极了，有的人天不见亮就起床出工，伺候地里的庄稼。大队长说了，只要交完公粮，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的。 　　干完一班活儿，他们才回家吃早饭，哪怕走在路上，大家伙儿也在琢磨庄稼要怎么种。 　　等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劳动力都出门了，趁着天还不太冷，他们还能再种一茬蔬菜。 　　乡亲们在地里干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聊上几句八卦，一阵阵笑声从地里传了出来。 　　“哎，你们瞧！那不是李瘸子吗？”一个拄着锄头歇息的队员，眼尖地看到马路那头走来的汉子，他低呼一声，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相邻的人。 　　“还真是李瘸子，他已经刑满释放了吗？” 　　“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阴冷阴冷的，比进监狱之前还要可怕呢。算了，我还是先回家，告诉我娃娃以后看到他绕路走。” 　　不一会儿，李瘸子刑满释放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红星生产大队。乡亲们听了又惊又恐，毕竟他可是坐过牢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正午十二点，李瘸子在自己家门口站定。 　　原本破旧的茅草房一年没住人，房顶的茅草都快被风给掀翻，泥巴墙斑驳不堪，仿佛随时都会被大雨冲垮。 　　李瘸子推开家门，家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房顶掉下许多蜘蛛网，让这个家里更显颓败。 　　随意将一个干瘪的包裹扔在桌上，李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不远处大家看到他远远的就躲开了，没有一个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李瘸子的眼神加深，径直朝叶家走去。 　　“富富，吃！”叶嘉莹把手里的烤红薯分成两半，多的一半递给正在用麦秆条编花篮的李富贵。 　　李富贵手上的动作不停，“莹莹，你自己吃，我不饿。” 　　叶嘉莹没办法，只好把烤红薯喂到李富贵嘴边，没有什么事情比冬天吃一根热腾腾的烤红薯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香甜软糯的味道在嘴角散开，李富贵低头咬了一口烤红薯，甜味从舌尖直接蔓延至心底。 　　这一刻，李富贵突然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然而下一秒钟，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浑身颤抖的声音，“富贵，爹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因为上千字排行榜，4月21日的更新推迟到晚上11点下一本开这本，求预收：《七零娇宠小媳妇》 　　邓春燕穿进昨天刚看过的一本狗血年代文里，成了炮灰女配为了嫁给男主，原主抛弃弟弟妹妹、放弃播音员的工作还被重生回来的女主陷害嫁给瘸子，家暴抑郁而终邓春燕：…… 　　弟弟妹妹以后都是大佬，好好养着 　　男主是女主的，离他远点 　　人美声甜天生的，播音员这个工作谁也抢不走 　　对于熟知剧情的邓春燕来说，男主哪有天天吃肉香英雄连连长梁云鹏高大帅气，是小说中女主的白月光梁云鹏休假探亲，人还没回来，家门槛都快被媒人给踏破了可他偏偏看上了带着两个拖油瓶的邓春燕 　　梁云鹏：嫁给我，我跟你一起养弟弟妹妹 第19章 　　叶嘉莹手里的烤红薯刷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她呆呆地望着出现在家门口的光头中年男人，只见他的眼神一片晦暗，里面似乎藏着狂风暴雨，但是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看到到李瘸子的第一眼，叶嘉莹就很不喜欢他。 　　他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让人厌恶。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点跟富贵相似的地方，他怎么可能生出富贵这样的儿子！ 　　感受到李富贵的身体在颤抖，叶嘉莹立刻伸手握住他的手。 　　富贵的手怎么这么凉！ 　　“富贵，爹来……接你……回家。”李瘸子说着，一瘸一拐地朝叶家大门口走去。 　　他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怪兽，慢慢地靠近两个小孩。 　　被叶嘉莹牵着的李富贵突然站了起来，他哑着声音开口，“你别过来，我跟你回去。” 　　听到动静的叶老太从灶房里跑了出来，看到李瘸子，她脸色一僵，“红武，你回来了？吃午饭了没？婶儿今天中午做了锅边馍馍，我给你装几个带回去。” 　　李瘸子把目光转移到叶老太身上，然后轻轻地笑了。 　　“叶婶儿，你做的……锅边馍馍……是最好……吃的。富贵，还不……快谢谢……婆婆。” 　　李富贵看了叶嘉莹和叶老太一眼，他坚定地拨开叶嘉莹拉着自己的手，然后朝叶老太鞠了一躬。 　　“谢谢婆婆！” 　　叶老太没忍住红了眼眶，她听出来了，富贵口里的道谢跟李瘸子说的完全不同，他是在谢谢自己过去一年给他饭吃，让他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等着，我马上给你们装馍馍。” 　　实在不放心孙女暴露在李瘸子面前，叶老太临走前不忘抱起地上的叶嘉莹。 　　李富贵就这么被他爹接走了，这天中午叶嘉莹只喝了半碗稀饭，她连睡午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紧锁的。 　　且说李瘸子端着一碗锅边馍馍把李富贵领回了家，他随意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大口地吃着香甜的玉米面馍馍，眼睛却一直盯着李富贵看。自己在牢里挨打受饿，这个扫把星倒是在家里享福！ 　　“看……看什么？赶紧……干活！没……没看到……家里……乱七八糟的？”李瘸子沉下脸来，朝李富贵呵斥道。 　　早在回家的路上，李富贵已经最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没见的爹比之前更可怕了，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 　　从灶房里找到旧扫帚，李富贵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他从中午一直忙到下午太阳落山，这个破烂的家总算勉强能够落脚。期间，李瘸子就这么坐在凳子上，一步也没挪动。 　　李富贵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没吃中午饭，又一直在干活，李富贵强忍着不去看桌上剩余的锅边馍馍，只是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 　　正值寒冬，被他打扫干净的家里一贫如洗，床上除了竹板，甚至连根稻草都没有。 　　今天晚上，要怎么挨过去？ 　　就着灶房里的柴火，李富贵烧了一锅开水，他现在心里饿得发慌，只盼着热水能够缓解一下自己对食物和温暖的渴望。 　　望着灶膛里飞舞的火舌发呆，家里大门口似乎有人来了，然后李富贵听到了一个让他鼻头发酸的声音。 　　“富富，富富！” 　　李富贵低下头，快速眨了眨眼睛，让眼眶里的眼泪快点收回去。 　　“红武，我带着乡亲们过来帮你修整一下房顶。你刚回来，家里肯定缺很多东西，这些你先将就用着。”茅草屋门口，叶朝光领着十来个青壮年乡里汉子跟李瘸子打招呼。 　　乡亲们脸上的表情说不上热络，但手里实实在在提着两把青菜、少许米面，以及盖房顶需要用到的□□、草、瓦、竹条。 　　“谢……谢，大队长。” 　　李瘸子搓了搓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他脸上习惯性挂着讨好的笑，只不过笑意流于表面，眼底的阴暗并没有散去。 　　被叶朝光抱在怀里的叶嘉莹没听到富贵答应自己，着急地拽了拽爹的衣领，想要从爹怀里下来。 　　叶朝光知道女儿担心富贵，他弯腰将女儿放下来，然后招呼大家伙儿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李瘸子，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把李瘸子的两间茅草屋修整好。 　　叶嘉莹走进昏暗的灶房，她在灶台前看到了灰尘扑扑的李富贵。 　　他的头上沾了几根蜘蛛网，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嘴唇干得起皮，身上的棉袄被刮破了一个口子，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一步一步走近李富贵，叶嘉莹从怀里拿出小手帕，帮他擦脸，嘴里小声念叨着：“富富，不怕。” 　　李富贵再也忍不住，两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一把按住叶嘉莹的小手。 　　“脏！” 　　叶嘉莹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她把小手帕递给李富贵，重新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用小手剥开糖纸，叶嘉莹踮起脚尖把糖喂到李富贵嘴里。 　　“富富，莹莹在！” 　　嘴里含着香甜的奶糖，李富贵仿佛看到一束光照进这间黑暗的屋子，同时也照进了他心底。 　　趁大人们都在忙着休整茅屋，叶嘉莹带着李富贵躲到一个角落里，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煮好的鸡蛋。看着李富贵吃完鸡蛋，叶嘉莹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 　　天色擦黑，李瘸子家的茅草屋在大家的帮助下修整好了，房顶甚至比原来还要结实牢靠。 　　就连他家空空荡荡的床上，也多了厚厚的棕垫，以及两床旧的棉被。 　　“红武，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看看你家的地，顺便跟你说说生产队现在的情况。我们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 　　叶朝光牵着女儿的手离开了李瘸子家，他虽然很想叮嘱李瘸子善待富贵，却又害怕自己说了反而起反作用，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安抚李瘸子，免得他把所有的不高兴都发泄到富贵身上。 　　“大……队长，麻烦了。” 　　等叶朝光他们一行人离开，李瘸子收敛了脸上讨好的笑容。他一把将李富贵拖进家里，捧着儿子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一抹怀疑涌上心头，李瘸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狰狞。 　　“滚……去给……给，老子，打洗脚水……过来。” 　　手掌用力推开李富贵，李瘸子陷入沉思，富贵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为什么大队长一家对富贵这么好？ 　　李富贵早已经习惯了李瘸子糟糕的态度，他走出家门，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双手的拳头慢慢握紧。 　　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家！ 　　这天晚上，村子里好多人都在议论李瘸子刑满释放这件事。他们甚至觉得李瘸子只关一年太短了，应该多关一段时间再放出来。有他这样一个危险又恶心的人在村子里活动，他们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又要做坏事。 　　叶老太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孙女，抬起手肘碰了一下身边的老伴。 　　“国运，我睡不着。” 　　叶国运叹了口气，握住老妻的手，“我知道你心疼富贵，可他毕竟是红武的儿子。以后你多看顾看顾，等富贵长大了就好。” 　　“你是没看到红武现在的样子，阴暗得很，也不知道他在监狱里经历了什么。你说，富贵怎么这么命苦，摊上红武这样的爹。”叶老太当然会照看富贵，可她担心的是富贵在李红武的影响下变成一个心里阴暗的小孩。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富贵这孩子心智坚定，人也聪明，不会被红武带歪的，你要相信他。” 　　第二天早上，天不见亮，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竹林里来回穿梭。 　　给叶家的柴房里堆满竹笋壳和细柴火后，李富贵提着一篮子竹笋壳朝自己家里走去。 　　昨天乡亲们送的米面被李瘸子锁了起来，李富贵回家看到还在睡觉的爹，只能将就煮了一碗青菜汤喝。把家里收拾妥当后，李富贵拿出一把麦秆条，坐在家门口掐起了辫子。 　　这是他跟叶老太学的手艺，别看他年纪小，掐出来的辫子整齐又漂亮。 　　太阳渐渐升起来，叶朝光远远地就看到了李富贵认真做事的模样，他欣慰地笑了。 　　“富贵，你爹呢？”叶朝光问话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用眼神示意他悄悄收起来。 　　李富贵抿了抿嘴唇，感激地接过馒头，“爹，在屋里。” 　　茅草屋里，李瘸子听到叶朝光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队长，我在……在哩。”本就和衣而眠的李瘸子赶紧推门出来，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用手挡了一下眼睛，然后他跨出家门，讨好地看向叶朝光。 　　见李瘸子一脸刚睡醒的模样，叶朝光并不意外。 　　“红武，我现在带你去看一下你家的地。” 　　李瘸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才离家一年，什么时候他家也有地了。裹紧身上的棉衣，李瘸子跟在叶朝光身后朝田地走去。 　　眼看看叶叔带着爹走远，李富贵捏了捏口袋里的馒头，转身进了灶房。他把大馒头分成两半，停顿了一下，手里的馒头变成了四块。小口小口地吃完四分之一馒头，李富贵把剩下的三块悄悄地藏了起来。 　　填饱了肚子，李富贵继续坐在家门口掐辫子。 　　不知道莹莹这会儿在做什么？ 　　叶家，起床没看到富贵的叶嘉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来：富贵被他爹接回家去了。叶嘉莹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吃完奶奶给自己准备的早饭。 　　叶老太见孙女没精打采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乖，奶奶带你去找富贵。” 　　“奶，真的？”叶嘉莹立刻扬起小脸，水润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 　　“当然，奶奶还骗你不成。”叶老太找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自己和小雪帮富贵改的棉衣。昨天富贵走得急，忘记把衣服带走。 　　出门前，叶老太想了想，把家里的白糖分了一些出来，用油纸包好，装进棉衣的口袋里。她还装了一些红薯和土豆，提在手里。这些东西可不是给李红武吃的，她专门挑这会儿过去，就是因为知道朝光带红武看他家分的地去了。 　　左手提着东西，右手牵着叶嘉莹，叶老太就这么出现在李富贵面前。 　　“婆婆，莹莹！”李富贵手里捏着辫子，他抬头看过去时，发现阳光刺得他想要流泪。 　　“好孩子，走，咱们进屋说。”叶老太松开叶嘉莹，用手搂了一下李富贵的肩膀。 　　李富贵点了点头，麻利地将手里的辫子打了个结，然后牵起叶嘉莹的手，带着她和叶老太朝家里走去。 　　茅屋里面被李富贵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李瘸子原本凌乱的床铺，也被他收拾整齐。叶老太看到屋里的情况，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样看来，她也能稍微放点心。 　　“富贵，这是我和你婶儿给你改的棉衣，你先收起来；棉衣口袋里有点白糖，你可以用来兑糖开水喝。还有这些红薯和土豆，你找个地方把它们埋起来，没吃的就挖出来偷偷煮着吃。” 　　叶老太把东西交给李富贵，抱了抱这个可怜的小男娃，“你要好好的保护自己，晓得不？” 　　一股暖流从心底扩散开来，李富贵漆黑的眼睛亮得耀眼。 　　“我晓得了，婆婆。” 　　为了不让李瘸子看到她们拿了东西过来，叶老太叮嘱了李富贵几句后，打算抱着孙女离开。 　　叶嘉莹将自己背在肩上的小书包取下来，递给李富贵，这里面装着家里人给她的所有零食，饼干、糖果、鸡蛋糕…… 　　“富富，给你！” 　　李富贵想要拒绝，可看到叶嘉莹真诚的双眼，他张了张嘴，最后接过了这个沉甸甸的小书包。 　　大队田坎上，李瘸子听叶朝光说完包产到户的政策，他皱了皱眉，照大队长这么说，他现在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了？以后要是不出工，地里就没得收，他还要倒欠公社粮食？ 　　“大……大队长，你看……我，这种……情况，没有……劳力。咋……咋办？” 　　叶朝光知道李瘸子就是懒，他没有戳破。 　　“要不你问问家里的几个兄弟，看看他们谁愿意把你家的地接过去种，等收获了分你两成粮食。红武，要是这样的话，你们家的口粮怕是不够吃。” 　　这是叶朝光一早就想到的办法，李瘸子要是不懒，他家也不至于这么穷。 　　“咳，我……我可以，打零工，赚钱。”李瘸子在心里过了一遍本家的几个兄弟，以他对他们的了解，自己顶多能够拿到一成粮食。 　　看向自己身边的叶朝光，李瘸子有了主意，“大……大队长，我把……我家……地，给你种，你看……行不？” 　　跟叶朝光达成一致意见后，李瘸子心满意足地回家了，没有什么比不劳而获更让他开心的事情。他只用等着庄稼收成后去大队长家分粮食就行。 　　心情不错的李瘸子在吃午饭的时候分了李富贵半个锅边馍馍，看在他把家里收拾得还算整齐的份上。 　　腊月中旬，学校放假了。叶朝宇照例载着妻儿从镇上回来，一辆自行车快要载不下渐渐长大的孩子，但他们全家人脸上都带着回家的喜悦。 　　“莹莹，六哥回来了。我给你带了鸡蛋糕！” 　　“莹莹，八哥给你做了鸡毛毽子。” 　　“莹莹，你看九哥手里是什么？很好吃的果丹皮哟！” 　　拿着哥哥的课本正在翻看的叶嘉莹笑着抬起头来，“六哥，八哥，九哥，谢谢你们！” 　　三个堂哥团团将她围住，献宝似的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叶嘉莹面前，许久没见，妹妹又长乖了，说话也越发清晰，他们恨不得把妹妹带到学校里去，跟同学炫耀这是自己妹妹。 　　叶朝宇架好自行车，发现侄女竟然在翻书看。 　　“莹莹，要不要小叔给你讲讲书里的内容？” 　　走在叶朝宇身后的江婉笑着拉了丈夫一把，“你在学校教书还没教够吗？莹莹才多大，课本上的内容以后再学。莹莹，快点来小婶这里，看看我给你织的毛线裙，还有小花棉鞋。” 　　叶嘉文三兄弟眼睁睁地看着软萌漂亮的妹妹被娘拐走了。 　　晚上，叶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白菜猪肉馅饺子，明明还没过年，家里已经有了团圆的氛围。 　　“大哥他们要除夕前一天才放假，大嫂怕孩子们回来给爹娘添麻烦，说是等他们放假了再带嘉盛他们三兄弟回来。”叶朝宇在饭桌上说起了大哥一家的安排。 　　“什么时候回来都成，房间早就给你们收拾好了。”叶老太端了一盘刚出锅的饺子出来，脸上笑开了花。 　　沈雪见女儿眼巴巴地望着饺子，起身舀了两个放进她碗里。 　　“吃吧，小馋猫！小心烫嘴。” 　　叶嘉莹去年就开始眼馋饺子，今年总算吃进了嘴里。她用勺子舀起饺子，送进嘴里之前还不忘用吹一吹热气，小大人的模样把家里人逗乐了。 　　“娘，好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担心不消化。” 　　香喷喷的猪肉馅饺子吃进嘴里，叶嘉莹突然想起了李富贵，他应该还没有尝过饺子的滋味。 　　见女儿吃了一个饺子就停了下来，叶朝光宠溺地往女儿碗里又拨了两个饺子，“莹莹，别听你娘的，爹再分你两个，小肚肚要吃饱。” 　　叶嘉莹抬头，将自己的小碗推了过去，“还要！” 　　“四个已经很多了，吃完爹再给你舀，好不好？”叶朝光没想到家里的小馋猫这么贪心，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心底一片柔软。 　　谁知，女儿竟然语出惊人，“给富富！” 　　一时之间，叶家人都朝叶嘉莹看了过去，他们没想到叶嘉莹居然这么在乎李富贵，连吃饺子都想着他。 　　叶老太重新拿了个小碗出来，拨了六个大饺子进去，“莹莹，奶奶已经给富贵留了饺子，你先吃自己碗里的，吃完让哥哥带着你去给富贵送饺子。” 　　“嗯，好！”叶嘉莹开心地咧嘴笑了。 　　江婉想到那个护着自己的瘦小身影，不由得开口问道：“富贵他爹回来了？他现在还打富贵吗？” 　　“打倒是没有，但家里的活儿全让富贵一个小娃娃做了。我昨天还看到富贵去河边洗衣服，他才四岁，李瘸子也真够狠心的。”叶老太想起昨天的事情就气愤，这种人怎么配当爹？ 　　“嘉庆，等会儿你们悄悄地把富贵叫出来，别让他爹知道。” 　　“奶奶，我们晓得了。” 　　天色刚刚擦黑，李富贵把自己掐好的辫子藏起来，然后煮了一碗野菜汤喝。叶婆婆给的土豆和红薯他不舍得每天吃，隔天拿一个出来填填肚子。 　　他爹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家，李富贵已经习惯了。自从他爹出狱后，每天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出门晃荡，李富贵一点也不关心他到底出门做什么去了。 　　就在他准备烧水洗脸洗脚的时候，家门口响起了“布谷布谷”的叫声。 　　李富贵从灶房里走出来，看到了正在朝他招手的叶嘉庆。 　　“富贵，来！你爹不在家？” 　　李富贵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嗯了一声作为应答，他不明白嘉庆哥哥这么晚叫他出来做什么。 　　“富贵，你把家里门关好，跟我来。” 　　不一会儿，叶嘉庆领着李富贵来到叶家的柴房里，煤油灯下，叶嘉莹捧着一碗饺子，笑盈盈地看着被四哥带进来的李富贵，“富富，吃饺饺！” 　　饺子的香味在这间柴房里扩散开来，护在叶嘉莹身边的小男娃们看到李富贵咧嘴笑了。 　　“富贵，莹莹专门给你留的，赶紧趁热吃。” 　　“我这里还有饺子汤。” 　　“富贵，来，这张小凳子给你坐。” 　　李富贵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朝叶嘉莹走了过去。接过叶嘉莹手上的饺子，李富贵轻轻地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白胖胖的饺子入口，猪肉混合着白菜的清香，好吃到难以形容。李富贵大口大口地吃着，内心深处的空缺被身边的小伙伴填满。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饺子香成为他对抗所有困难的勇气和力量，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杀年猪啰！”伴随着一声铜锣响，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们汇集在一起，脸上挂着期待的笑容。 　　几个壮年汉子按住生产队猪圈里的肥猪，把它抬到杀猪台上，早有擅长杀猪的杀猪匠做好了准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肥猪剧烈挣扎后渐渐没了动静。 　　“下一头！” 　　今年生产队比去年多养了两头猪，有人细细算过一笔账，每人至少可以多分半斤猪肉。 　　“要是可以自己养猪就好了！”有人悄声感慨道，每年就指望着过年吃点肉，可把家里的孩子给馋坏了。别说孩子，就连他们大人想到肥肉的滋味也直咽口水。 　　听到这样的议论，叶朝光心思一动，既然田地都能分给每家每户来种，家禽应该也能自由散养。他决定先在周围生产队打听一下，再问问公社有没有新的政策出台。 　　大院坝里，杀猪匠把处理好的猪肉一条一条地挂起来，惹得孩子们哇哇大喊。 　　“爹，我要吃猪耳朵！” 　　“我要吃猪尾巴！” 　　“傻瓜，当然是肥肉好吃，猪耳朵和猪尾巴都只有一层皮。” 　　叶朝光早早地将各家各户能够分到的猪肉数量写在纸条上，盖好印章分发到乡亲们手里。大家最爱的当然是肥肉，瘦肉和骨头多的地方基本上没人喜欢。杀猪匠会把猪肉按照一定的比例拆开，尽量公平地把猪肉分给生产队的队员。 　　李瘸子来得最晚，按照去年他对生产队的贡献，他勉强能分到一斤猪肉。 　　“只剩下两根排骨了，我再给你添一根棒骨。”杀猪匠用稻草将排骨和棒骨拴起来，递给李瘸子。 　　李瘸子脸色很不好看，没人愿意啃没二两肉的排骨，所谓的添头仿佛在羞辱他像条狗，咬紧牙根的李瘸子到底伸手把肉接了过来。 　　当家里大门被一脚踹开，李富贵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到他爹气冲冲地走进家门，随手把一坨骨头和肉扔在桌上。 　　“看……什么……看？” 　　李瘸子随手操起扫帚就想打儿子，但李富贵比他反应更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凌晨00:00 　　这是一个拯救美强惨大魔王的故事，男主还小，后期会成长，不会一直被动挨打 第20章 　　只见李富贵嗖的一下从家里跑了出去，他绝对不会让爹再打到他。 　　红星生产大队家家户户都飘荡着肉香味，离过年还有几天，但大家多多少少会先弄点肉吃，解解馋。 　　李富贵找不到去处，只好拎着他放在叶家柴房里的篮子，朝村子背后的大山里走去。要是能够挖到一些野生的山药和脚板芍，那就更好了。 　　隆冬时节，山上的杂草大多枯萎了，只剩下少许贴着地表长的藻类植物依然翠绿。一年四季常青的松柏是山上最多的树木，其余的李富贵都不认识。 　　右手拿了一根棍子拨开差不多有他个头那么高的枯黄杂草，李富贵左手牢牢地挎着竹篮。 　　一边走，李富贵一边想，他可以跟叶爷爷学着做草鞋，到时候跟掐好的辫子一起卖掉，这样他手里就有钱了。卖来的钱李富贵并不打算交给他爹，他想要存下来留着读书用。 　　他今年四岁，还有三年才上小学，攒三年的钱，读一年级的学费应该够了。 　　李富贵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很想去学校，很想跟老师学习认字。可他心里清楚，他爹是绝对不可能给他交学费的。 　　这么想着，李富贵的脚下越发有力，他得多存一点食物，按照爹今天对他的态度，恐怕好几天都不会给他饭吃。上次叶婆婆给的红薯和土豆虽然还有剩，但总归有吃完的一天。 　　今天李富贵的运气很好，他很快在半山腰的沟沟里，找到了一株脚板芍的苗苗。 　　他拿出一把被他磨得锋利的旧镰刀，蹲下来挖了起来。 　　镰刀不像锄头，用力面积很小，李富贵需要不停地挖，不停地刨土，才能沿着苗苗往下深挖。汗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李富贵一鼓作气，直接拖了五块成人巴掌大小的脚板芍出来。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李富贵把脚板芍上的泥土清理干净，然后放进篮子里。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种类似胡萝卜苗苗的植物。 　　李富贵放下篮子，蹲下身用手扒拉了一下，苗苗下面有根茎状的东西，很有可能也是可以吃的食物。于是，李富贵顾不得自己酸痛无力的胳膊，继续挖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李富贵的手里多了三根人参模样的根状植物，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应该比脚板芍更有营养。 　　感受到山风吹来时夹裹着的寒意，李富贵裹紧了身上的棉袄。 　　出了汗之后再吹风，简直冷到了骨头里。 　　今天的收获已经超过李富贵的预期，再加上他实在是没力气了，李富贵也就没再继续往山里走，而是打算提着篮子下山回家。 　　下山最近的道要路过一个山崖，他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一阵忍耐的□□声。 　　李富贵静下心来，侧耳仔细听，真的有人在山崖下面。 　　“有人在吗？”李富贵朝山崖下面喊道。 　　“有，有人！我不小心摔下来了！”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嘶哑声传了上来。 　　李富贵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犹豫地问道：“您是……住在知青点的爷爷？”他不知道怪老头姓什么、名什么，只知道大人们叫他怪老头，可显然这个称呼不适合用在这里。 　　“你是富贵？富贵，请你帮我回去叫大队长过来帮忙，我的脚扭着了。” 　　听了怪爷爷的话，李富贵先是看了一下天色，然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这会儿太阳已经开始落山，等他跑回村子里再把叶叔叫来，天已经黑透了。 　　“爷爷，要不我先下来找你？我知道有条路可以下到山崖下面。” 　　李富贵舍不下手里的篮子，他提着篮子转身，朝另外一头绕道往山崖下面走去。 　　没过多久，李富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跌坐在地上的怪老头面前，他解释道：“我要是回去把人叫来，天都黑了，这里不安全。” 　　怪老头没多说什么，他看着李富贵额头上的汗水，眼里闪过一道异样的神色。 　　“你去帮我找根结实的木棍来，我的左脚扭了，右脚还能动。” 　　李富贵立刻拿着镰刀转身，他怕枯枝不牢靠，特意砍了一根比他手臂略细的小叔，剔除树枝，做成一个方便抓握的建议拐杖。 　　等富贵把拐杖送到怪老头面前，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只剩下少许晚霞在天边徘徊。 　　“来，扶我一把。”怪老头把手伸向李富贵，这个小家伙的执行力和判断力远超他的想象，跟李瘸子简直不像父子。怪老头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并未多想。 　　李富贵用力把怪老头拉了起来，等他住着拐杖站好后，李富贵弯腰提起自己的篮子。 　　怪老头这才留意到，原来着孩子进山是找吃的来了。 　　“把篮子放进我的背篓里，我来背，你扶着我，我们慢慢走回去。” 　　听怪老头这么一说，李富贵立刻捡起旁边的背篓，把篮子直接放进去，然后双手托起背篓递给怪老头。还好怪老头的背篓里都是些草药，不然他可举不起来。 　　山林之中，一老一小就这么慢慢地搀扶着走下山。 　　他们才刚刚抵达山脚，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等他们回到村子里，大部分村民已经准备洗洗睡了。 　　推开知青点的大门，李富贵扶着怪老头坐下，他转身进了厨房，烧了一瓢开水，现在他们两人又饿又渴又累，当务之急是先喝点热水进去才行。 　　“富贵，这里有半斤猪肉，你把它洗来煮了，顺便蒸两根红薯。”怪老头拿出今天生产队长给他送过来的猪肉，吩咐李富贵做晚饭。 　　李富贵先是一愣，然后快步走过去接过猪肉。 　　“好的，爷爷。” 　　水很快烧开，李富贵先给怪老头舀了一碗送过去，然后自己凉了一碗开水放在灶台上。 　　借着昏黄的煤油灯，李富贵把洗干净的猪肉放进铁锅里，然后再放上竹子编的蒸格，蒸上两根洗干净的红薯。因为身高不够，李富贵找来一张木头凳子，站在上面操作。 　　肉香渐渐在灶房里扩散开来，坐在灶膛面前的李富贵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猪肉煮好后，怪老头走进厨房，他在猪肉表面抹了一层少量的盐巴，然后用菜刀把猪肉切成片，装进碗里。锅里剩下的肉汤和红薯，已经被李富贵端上饭桌。 　　“吃吧！” 　　怪老头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李富贵。 　　煤油灯的火苗跳跃间，李富贵摇了摇头，他抓起一根红薯，“我吃这个就行。” 　　要是按照怪老头以往的脾气，他会直接把筷子放在桌上，这个小男孩爱吃不吃。可也许是小男娃累得满头大汗，却依然坚持扶着自己的模样太过深刻，让怪老头冷硬的心肠开始变软。 　　他把筷子塞进李富贵手里，“吃肉，吃完去洗碗。以后几天我还需要你我做事。” 　　望着煤油灯下的怪老头，李富贵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一老一少同时把筷子伸向碗里的白肉，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肥肉被牙齿咬烂的瞬间，油滋滋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两人幸福的眯起眼睛，真的是太美味了！ 　　半斤猪肉煮好后只切了十二片，在怪老头的要求下，李富贵吃了六片。 　　“晚上就在我这里睡觉，我起夜需要人扶着。”吃过晚饭，怪老头扔下这么一句话，把李富贵留在了自己家里。 　　这是李富贵自从他爹回家后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也许是白天累狠了，他倒床就睡，怎么弄都不醒。 　　怪老头慢吞吞地从灶房里端了一盆烫水过来，他用帕子给李富贵热敷手臂，帮他按摩穴位，还用针帮他把脚上因为走路太多磨起的血泡给挑破。做完这些，怪老头瞄到背篓里装着的沙参和脚板芍，嘴角弯了弯。 　　这小子，挺识货的！ 　　第二天，李富贵从怪老头口中得知自己后来挖的根茎状植物是沙参，一种可以卖钱的中药材。 　　“你要是放心，就交给我，我帮你卖掉。” 　　李富贵二话不说，直接把沙参交到怪老头手里，他原本还打算直接煮来吃，幸好遇到了怪爷爷。 　　对于李富贵的一夜未归，李瘸子没有丝毫反应，他现在看儿子哪里都不顺眼，儿子不在家他反倒是清静。不过，当家里的衣服堆起来，垃圾没有人收拾，柴火不够烧的时候，李瘸子从外面把儿子拉了回家。 　　“赶紧……给我……收拾干净！别……别想，偷懒！” 　　李富贵看着乱成鸡窝一样的家，对他爹的认识比以往多了一层，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他爹还懒的汉子，难怪他娘要跑。 　　想到娘，李富贵低下了头，但愿她现在过得很好，不会缺衣少食。 　　几千公里之外的B市，过年的气氛浓厚，张灯结彩的小洋楼里，佣人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要准备小年的年夜饭。 　　一个小胖墩冲进厨房里，大声喊道：“何婶，我要吃你做的甜肉！” 　　“好好好，小少爷，何婶这就去给你做甜肉。慢点跑，别摔着了。”身穿黑色棉服的女佣人宠溺地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小男娃，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厨房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何姐，你别总是惯着星河，他都有虫牙了。” 　　身穿红色毛呢大衣的女主人笑着牵起小胖墩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听妈妈的话，一起上楼看看爸爸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你上次不是说想要飞机和坦克吗？你爸爸专门托人从香港给你买回来了。” 　　看着女主人和小主人离开的背影，厨房里的佣人们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出生在这样家庭里的小孩子也太幸福了。 　　家里有钱有权不说，父母还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孩子，听说小主人一出生就拥有家里生意的分红，小小年纪身家丰厚。 　　在佣人中，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小胖墩，直到他完全消失不见，才遗憾地收了回来。何慧放下手里的东西，专门把双手清洗干净，“你们先忙，我要开始准备甜肉了。” 　　“刚刚太太不是说了不做甜肉了吗？”有人疑惑地问道。 　　“即便小少爷不吃，老太太还念着这一口甜肉，家里那一年年夜饭少得了甜肉？”何慧笑着回应，脸上洋溢着不为人知的幸福和喜悦。 　　红星生产大队，小年这天，白燕领着三个儿子回了家。 　　她的自行车上挂满了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其中最贵重的当属一台单卡的收录机。 　　“莹莹，过来看看这是什么！”白燕把东西交给婆婆后，宝贝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 　　叶嘉莹顿时眼睛一亮，收录机！ 　　“娘，给我们看一看，我们只在学校里见过，全校只有校长办公室里有一台收录机。” 　　“大伯娘，这个东西很贵吗？” 　　“大伯娘，它会唱歌吗？” 　　九个男娃娃团团把白燕围住，而他们最小的妹妹直接被遗忘在最外层。 　　白燕一看孩子们好奇的架势，连忙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都坐到桌上来，你看看你们把妹妹都挡住了，莹莹一点都看不到。” 　　把叶嘉莹抱在自己身边坐下，白燕不慌不忙地拆开装收录机的盒子。 　　“这是一台单卡收录机，用电池就可以播放，跟你们校长办公室里的双卡收录机不一样。”白燕把收录机拿出来，装上电池，放入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磁带。 　　按下启动按钮，收录机响起了邓丽君的歌。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围坐在桌子上的男娃们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燕手里的小盒子，它怎么这么神奇，居然会自动唱歌！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富贵日子的确艰难，但他会渐渐成长起来，不会因为深处泥泞沼泽，就自暴自弃 第21章 　　叶嘉莹同样好奇地望着单卡收录机，只见磁带慢悠悠地转着，收录机喇叭传出来的音质并不是特别好，但在这个娱乐生活单一的时代，收录机已经是最时髦的物件。 　　“莹莹，喜欢吗？”白燕见侄女眼睛圆圆的看着收录机，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喜欢，大伯娘！” 　　听到小女娃娇软可爱的声音，白燕恨不得把最好玩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大伯娘这次给你们带三盘磁带回来，其中有一盘磁带是入门英语。你们好好跟着磁带学，知道吗？英语是外国人说的语言，等你们学会，就可以跟外国人说话。” 　　白燕摸摸侄女的头顶，看向桌上的男娃娃们。 　　这台收录机是她专门托战友从上海买回来的，她自己没舍得用，心里惦记着叶嘉莹几兄妹。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娃娃，白燕自然希望侄女能够增长见识，更多解外面的世界。 　　相处的一年时间里，白燕真切地感受到叶家是个温暖有□□，她自然也知道丈夫想要补偿二弟叶朝光的心理。毕竟，当年要不是丈夫当兵去部队，家里的担子本来该由身为长子的丈夫挑起来。 　　叶朝光为撑起这个家，自动退学，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三弟叶朝宇，这种行为让白燕打心眼里敬佩。 　　去年叶国运和叶老太住持的分家，不仅没有分散叶家兄弟的心，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再加上她们妯娌并没有长期处在一个屋檐下，心里都记着彼此的好，自然家庭氛围越发融洽。 　　过年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红星生产队的大院坝里响起来。 　　这是队员们集资购买的，他们期待着翻过年能够收获更多的粮食，让家里人吃饱饭，攒更多的钱好供孩子上学。现在他们手里已经有土地，眼看着比以前多些盼头。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乡里家家户户都把从生产队分的猪肉和鱼肉拿出来，整治一桌像样的饭菜出来。 　　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味，小娃娃们高兴地在院坝里跑来跑去，有的娃娃手里捏着一块娘亲给的冰糖，时不时放到嘴边舔一口，真甜！ 　　江家，蒋青青背着小女儿在灶房里做饭，她的眉头紧锁，眼里焦虑得不行。 　　丈夫正在堂屋里跟公公和小叔一起用花生下酒，坐在灶膛前的婆婆脸色都拧得出水来，语气很不好地骂着：“你这个败家娘们儿，放这么多油做啥？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还有你，洗个菜洗半天才回来，你是不是又想偷懒！”骂大儿媳蒋青青后，江大娘立刻把枪口对准二儿媳张霞，她从灶膛前站起来，一把夺过二媳妇手里的筲箕，“滚远点，看着都碍眼。” 　　江大娘之所以这么大的火气，归根到底还是她的两个儿媳妇都生的是女儿。 　　蒋青青生两个女儿，张霞生一个女儿。现在计划生育来，国家不允许多生，江大娘心里不痛快，自然也就朝两个儿媳妇撒气。 　　堂屋和灶房只隔一面墙，灶房里的动静清清楚楚地传到堂屋里。 　　江家当家人江东盛举起手里的酒杯，看向儿子江山和江海，“爹别的不求你们，只有一点，咱们这一房的香火不能断在你们这里。” 　　饭桌上，皮肤更白一点的汉子是江山，只见他举起手里的酒杯跟他爹碰一下。 　　“爹，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过年，我就带青青去医院里把环取。然后告诉大队上，青青回娘家探亲去。到时候，等儿子落地，大队还能把孩子怎么招？” 　　坐在另一头的江海沉默，他低着头没说话。 　　他也想生儿子，可他不敢跟上头的人对着干，“爹，我明年一定好好干活，争取咱家里地多收点粮食。” 　　江东盛冷哼一声，跟大儿子江山碰一杯，没理会二儿子举起来的酒杯。 　　等江家最后一道菜出锅，蒋青青顾不上吃饭，立刻背着小女儿回房。她家小牙病，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还有发烧的迹象。 　　“小牙，娘来。告诉娘你哪里不舒服？”蒋青青摸一下女儿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里一颤，她立刻弯腰抱起女儿，“娘给你穿衣裳，带你去看医生。” 　　“娘，我不去看医生，我想睡觉。”江小牙声音哑哑的，嘴唇干得起白皮，她知道娘手里没钱，要是问奶奶要钱，肯定会挨骂。 　　听到女儿的话，蒋青青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 　　她真的好没用！ 　　“走，娘带你去找沈姨，她家有自行车。”抹掉脸上的泪水，蒋青青心下一横，江家的日子她是过不下去！ 　　离开江家必须得经过堂屋，蒋青青抱着江小牙出来的时候，堂屋里正在抢肉吃的江家人微微一愣。 　　“干啥？你咋还不过来吃饭？”江山手上筷子不停，皱眉看向自己媳妇。 　　蒋青青麻木地看一眼江山，没有多说一个字，抱着小牙、背着小满大步朝外面走去。 　　江大娘啪的一声把筷子放在饭桌上，高声呵斥道：“蒋青青，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干啥？你今天要是敢踏出我江家大门，有本事以后别回来！什么东西，大过年的给我作妖！” 　　“大哥，你赶紧过去看看，小牙好像病得很严重。”江海到底有些不忍，推推身边的江山。 　　江山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筷子，他才刚吃两片猪肉，媳妇就闹这一出，谁家小娃娃不生病？关键是大过年的，看病拿药多不吉利，难怪娘要生气。 　　等江山追上来，蒋青青已经一路小跑，眼看着转个弯就到叶家大门口。 　　“青青，你等等我。你这是干啥？大过年的把生病的娃抱到叶家去，小心叶婶用大棒子把你打出来。走，跟我回家。”江山一把拽住蒋青青的胳膊，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蒋青青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被气晕过去。 　　“江山！你还知道你女儿病？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跟你回家等我女儿病死吗？松开，你给我松开！” 　　挣不开江山拉着自己的手臂，绝望的蒋青青嘶吼起来，低头用嘴朝江山拉自己的手腕用力咬下去。 　　“妈的，你这个疯婆娘！”江山痛狠，用力推开蒋青青。 　　蒋青青被摔得跌倒在地，背上的小女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蒋青青为护着怀里和背上的女儿，侧身倒下来时额头磕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从家里跑出来，连正在吃年夜饭的叶家人也停下手里的筷子。 　　“我好像听到青青的声音！”沈雪心头一跳，快步跑出去。 　　“天呐，好多血！”早有提着煤油灯出来的邻居嚷起来。 　　“赶紧送医院呀！我的老天爷，江小牙和她娘都晕过去。” 　　被蒋青青背在背上的江小满似乎知道娘和姐姐的遭遇，她放声大哭起来，那声音听得大家心酸不已。 　　而罪魁祸首江山则趁大家都去关心蒋青青和孩子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他害怕自己失手弄死蒋青青，更害怕有人看到刚才他和蒋青青之间的争执。 　　“朝光，赶紧推自行车出来！”沈雪不敢动地上的蒋青青，她双手颤抖地解下蒋青青背上的小女儿，安慰这个刚刚一岁的奶娃娃，“小满，不哭，沈姨在呢！” 　　“我去请怪老头过来！” 　　“通知江大爷家里人没有？蒋青青到底咋回事？” 　　“你们快看，江小牙好像发高烧，浑身都在抽搐。赶紧想想办法，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叶家外面的天井里乱做一团，五盏煤油灯照亮蒋青青母女三人躺着的地方，倒在血泊里的女人、抽搐的孩子、哭泣的奶娃娃，无一不让人头皮发麻，呼吸一滞。 　　叶家一共三辆自行车，全都从家里推出来。 　　现在最为难得是蒋青青，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挪动她，到底会不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如何才能把额头上磕破一个洞的她送到医院里去？ 　　“怪老头来，大家让一让！” 　　围观的人群里很快分出一条道，面无表情的怪老头一出现，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纷纷朝他看过去。 　　只见怪老头蹲下身检查蒋青青的情况，看完后他从自己随身背着的斜挎包里拿出半瓶上次用剩的白酒，给她额头破洞周边消毒，然后用一块纱布盖上，快速绕头缠一圈。 　　“赶紧送医院！” 　　接下来是抽搐的江小牙，怪老头皱皱眉，他把用白酒消过毒的缝衣针拿出来，给她施针放血。 　　“小的也赶紧送医院！” 　　直到叶家三兄弟骑车带着蒋青青母女离开，大家伙儿也没看到江大爷和江大娘出现，没一会儿江海倒是来，说自家爹娘病，大哥不在家。 　　村子里谁不知道江大娘吃晚饭前还在自己家里嚎两嗓子，家里人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老俩口居然装病。 　　最怪异的还是江山，刚才有人听到蒋青青和江山在天井里吵架，现在他媳妇头磕破，他自己却跑，大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他把他媳妇推到的。 　　难道他以为他不出现自就能推卸责任？ 　　人群之外，拿着简易拐杖追着怪老头跑出来的李富贵，目睹刚才发生的一切。 　　今天这件事告诉他，爹是靠不住的，他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李富贵悄悄走过去，扶住怪老头的胳膊，然后把拐杖递给他，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回到知青点的住处。 　　原本李富贵今天应该在自己家里过年，可他爹等他做好饭，就把他从家里推出去。别无去处的李富贵又冷又饿，他敲开知青点的大门，怪爷爷收留他。 　　叶家，沈雪几乎一晚上都没睡觉。 　　女儿叶嘉莹还没有断奶，她给小满兑一瓶女儿的奶粉，看着小满吃完打个饱嗝睡过去。也不知道医院那边到底怎么样？青青是因为和江山起争执被推到的吗？ 　　第二天早上，沈雪把小满交给婆婆照顾，急急忙忙赶往医院。 　　“朝光，青青和小牙怎么样？” 　　“医生说蒋青青的伤口幸好处理及时，人没大碍，但是要住院观察两天。小牙烧成肺炎，也要住院输液。”叶朝光安慰地拍拍媳妇的肩膀，“别太担心！” 　　叶朝阳和叶朝宇都回家去，医院里就叶朝光和沈雪夫妻两人在。 　　江家人直到现在都没露过一面，这样的情况看得叶朝光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心里发酸。 　　病床上，蒋青青一看到沈雪就笑，这个苍白的笑容在晨光中闪烁着坚毅的光。 　　“小雪姐，大队长，谢谢你们！我蒋青青欠你们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这是我刚才写的借条，请你们一定要收着。大队长，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我要跟江山离婚！” 　　听蒋青青的决定，沈雪和叶朝光一点都不意外。 　　“没问题，我帮你去找江山谈，如果他不同意离婚，我就去找公社的人。” 　　在叶朝光的记忆里，他们生产队还没有过离婚的案例。江家很难缠，这件事怕是不好解决。不如趁着蒋青青和小牙都在住院，把她们的病往重说，到时候即便蒋青青不提出来，江家那边也会动离婚的心思。 　　沈雪拉住蒋青青的手，握住，给她力量，蒋青青的手冰凉到让她鼻头一酸。 　　“小牙和小满，你打算怎么办？” 　　蒋青青回握住沈雪的手，“当然是跟我走，她们留在江家，不是被江大娘折磨死，就是被她卖掉。她们，可是我的心肝。” 　　沈雪张张嘴，蒋青青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要怎么生活？ 　　看出沈雪的担忧，蒋青青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小雪姐，只要我有一双手，就不会让小牙和小满饿肚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跟叶朝光想的一样，当江家人听说蒋青青和江小牙需要花费高额医药费的时候，他们立刻翻脸。 　　江大娘一方面哭穷，说自己家里没钱，另一方面怪叶朝光把人给送到医院去。她哭闹半天，表达的意思乡亲们都清楚，他们家拿不出一分钱给蒋青青和江小牙治病。 　　“江大娘，医院的帐还欠着，只要蒋青青和小牙一天是江家人，这笔帐迟早要你们家还。你们如果不付医药费，医院会联系公社，请他们帮忙处理这件事。到时候，你们地里的粮食恐怕要全部拿去抵债。” 　　叶朝光在心里无比唾弃这家人，江家三房，全都是极品！ 　　听叶朝光的话，江大娘当即吼道：“蒋青青不是我们江家人，我家江山跟她离婚！让她带着两个丫头片子滚！没钱还敢住医院，她自己活该！” 　　周围的乡亲们再一次见识到江家人的不要脸，明眼人都知道蒋青青是她儿子推到的，他们家现在居然为不给医药费就把蒋青青和两个孙女儿赶出去，实在令人唾弃。 　　当天下午，蒋青青捧着盖鲜红印章的离婚证明，放声大哭。 　　她这八年受的所有委屈，都跟着她的眼泪一起流出来。 　　沈雪抱着蒋青青，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当年她们一起下放到红星生产大队，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日子。这份情谊，是多少年都磨灭不掉的深刻记忆。 　　见媳妇也跟着流泪，叶朝光只能劝慰道：“大哥说想办法帮青青在派出所找个打扫清洁的活儿，工资虽然低，但是可以安排一个单间给她们母女三人住。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们别哭。” 　　傍晚，叶嘉莹守在家门口好久，终于等到爹娘回家。 　　她从奶奶和其他人的聊天中，知道蒋姨、小牙姐姐和小满妹妹的不幸遭遇。 　　“娘，给蒋姨！”叶嘉莹把自己过年得的红包，全部递给哭肿双眼的娘，“娘，不哭！” 　　沈雪蹲下身，把女儿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等她心情平复下来，她用脸贴贴女儿的小脸，“莹莹乖，娘一定把你的礼物送给蒋姨。以后，莹莹把小牙姐姐和小满妹妹当成自己的亲姐妹对待，好不好？” 　　“嗯！”叶嘉莹点点头，双手捧着娘的脸。 　　她不知道为什么，娘的情绪好像特别激动。 　　从出生到现在，叶嘉莹从来没有听娘说过外公外婆那边的情况，娘有兄弟姐妹吗？难道是蒋姨的遭遇让娘想起过去不开心的事情？ 　　想到这里，叶嘉莹搂紧娘亲，用小手轻拍娘的后背。 　　她一定要把自己得到的所有爱都回馈给爱她的人！ 　　正月的庙会都不及江家的故事精彩，要知道正月还没过十五，江大娘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她的大儿子江山说媳妇。大家背地里都在唾骂江家人，居然如此践踏蒋青青和两个孙女。就连媒婆看到江大娘都扭头就走，这门亲事的红包她不稀罕。 　　俗话说，正月正半年，仿佛过好长时间，才来到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 　　在乡下，大家有在这一天剃头的习惯，身为木匠的叶国运，还掌握一门剃头的手艺。 　　“叶叔，帮我剃个头呗！” 　　“叶爷爷，二蛋也要剃头！” 　　叶家大门外的天井里今天格外热闹，前来请叶国运帮忙剃头的乡亲们来一茬又一茬。他们来时手里多而不少提点东西，当做请叶国运剃头的酬劳。毕竟大伙儿手里的钱不多，也不好空手上门。 　　很快，叶家饭桌上多一堆花生、鸡蛋、青菜、红薯、土豆等吃食。 　　见奶奶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叶嘉莹拉拉叶老太的衣袖，“富富，还没来！” 　　叶老太笑着隔空点点孙女的鼻子，她家乖孙女是个念人情的，不枉富贵小时候那般护着她。 　　“你呀，做什么都想着富贵。走吧，奶奶带你去找富贵。” 　　今天天气虽然晴朗，但寒风呼呼地吹着，临出门前，叶老太找到小儿媳给孙女织的毛线披风，帮孙女围上，然后在叶嘉莹的下巴那里系个蝴蝶结。 　　橘色的披风有一顶竖起两个白色小耳朵的帽子，戴上显得可爱极。 　　叶嘉莹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提着自己装小零食的袋子，朝村东头李瘸子家走去。 　　隔得老远，叶嘉莹便看到李富贵蹲在自己家门口，背着她们过去的方向，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富富！” 　　李富贵听到叶嘉莹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好看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就连一向见惯家里帅气孙子的叶老太，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富贵这孩子长大肯定是个特别好看的小伙儿。 　　“莹莹，婆婆！”李富贵扔掉手里的树枝，主动迎过去。 　　“富贵，你刚刚蹲在地上干啥？”叶老太好奇地看过去。 　　李富贵催下头，低声解释道：“我，就随便画一画，没做什么。” 　　叶嘉莹和叶老太同时看过去，地上被李富贵铺一层薄薄的红沙，红沙上清清楚楚地用树枝写着：人、口、手、大、小、多、少这七个字。原来他是把红沙当本子，在练习写字。 　　“这些都是你自己学的？”叶老太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能读书识字的老婆婆，她的同龄人中，恐怕只有她才明白知识有多重要。 　　不等李富贵回答，叶老太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好孩子，以后抽空来婆婆家里，婆婆教你识字。”李瘸子是绝对不可能送富贵去上学的，叶老太怜惜富贵的聪慧和懂事，不舍得他好学的初心被扼杀。 　　叶嘉莹认认真真看完富贵写的字，比她家刚上一年级的七哥叶嘉然还写得好。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偷学来的，自己费多少功夫？想起李富贵玩游戏的聪明劲儿，叶嘉莹甚至怀疑他看过一遍就学会。 　　“富富，学。莹莹，也学。” 　　叶嘉莹拉拉奶奶的手，表示她也要一起学习。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自己识字这个点慢慢暴露出来，要不然她每次拿哥哥的书出来翻看，总会引起家里人的关注。 　　“好好好，都学！”叶老太一手牵着叶嘉莹，一手拉着李富贵，“富贵，去把家里门关好，跟婆婆回家，让叶爷爷给你剃个头。新的一年，咱富贵一定会长得更结实。” 　　等叶老太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叶国运刚好送走最后一个来剃头的乡亲。 　　他笑着朝李富贵招招手，“富贵，来，叶爷爷帮你洗个头。” 　　李富贵松开叶老太的手，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一躬，“谢谢叶爷爷！”他知道别人都是拿着东西来的，可他实在没有什么送的，只能提前道声谢。 　　“好孩子，来吧！” 　　叶国运给别人剃头是不会帮忙洗头的，乡亲们这么多年也知道叶国运的习惯，所以大家都是在家里洗好头才过来找他帮忙。 　　天井里，叶嘉莹端一张小板凳，坐在阳光下看着爷爷帮李富贵洗头。 　　叶嘉莹托着下巴，细细地打量李富贵的五官。只见他的眉毛又黑又浓，弯弯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的眼皮不止有两层，层层叠叠的眼皮上方，眼睫毛长而翘。挺拔的鼻梁下方，嘴唇因为缺少营养略显苍白。 　　望着李富贵的瘦削的小脸，叶嘉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他从五官上来说，跟李瘸子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富贵真的是李瘸子的儿子吗？ 　　等叶国运给李富贵剃一个清爽的小平头出来，连他老人家都被眼前俊俏干净的男娃给惊艳到。 　　摸摸富贵的小脸，叶国运的神色有些复杂，这样的富贵如果被李瘸子看到，少不又是一顿胖揍。别说李瘸子本人，就算是他都开始怀疑富贵可能不是李瘸子的儿子。 　　“好孩子，叶爷爷给你剃个光头，好不好？再让你叶婆婆给你找一顶哥哥的帽子戴上。” 　　叶国运动刀之前，征求李富贵的意见。帽子可以遮住李富贵一部分额头，加上这会儿天气还冷，带着也不算突兀。他还得嘱咐老妻，专门找一顶破烂一点的帽子才行。 　　李富贵信任地望着叶国运，轻轻地点点头，“好！听叶爷爷的。” 　　坐在小板凳上的叶嘉莹嘟起小嘴，很想站起来拉住爷爷的手。可她知道，爷爷也是为富贵好。 　　叶嘉莹郁闷好半天，如果李瘸子不是富贵的亲爹，那谁才是？这个人是他们村的，还是富贵他娘在外面认识的人？ 　　叶老太听老伴的建议，专门找一顶破洞的帽子给李富贵戴上，即便遮住一部分额头和眉毛，李富贵渐渐长开的小脸也昭示着他出色的五官比例和好看的容貌。 　　要不是他现在营养不良，脸色也蜡黄蜡黄的，叶老太觉得富贵丝毫不比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差。 　　且不提被叶家人压在心底的疑惑，李富贵剃完头，跟着叶老太学十个生字才回到自己家里。 　　让李富贵诧异的是，当他推开家门的时候，竟然在家里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富贵的身世之谜会一点点揭开，大家稍微耐心一点哦另外，不要觉得作者笔下的江大娘是塑造出来的极品，事实上，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婆婆重男轻女，蹉跎儿媳妇的人不在少数 第22章 　　娘回来了吗？ 　　李富贵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收拾包袱的女人，她看起来有点老，脸上颧骨凸出还有很多雀斑，也许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李富贵心里十分茫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也不知道娘到底长什么样。 　　“看……看什么，看！” 　　从外面回来的李瘸子见儿子站在门口发呆，直接一巴掌朝他的脑袋拍去。 　　李富贵被打了个正着，不过好在他头上有帽子，加上李瘸子手上没有用太大的劲儿，所以李富贵并没有觉得太疼。他回头看了一眼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爹，眼睛微微睁大。 　　李瘸子走进家门，指着女人说道：“从……从，今天起，她……她就是，你娘了。听……听到没？” 　　“红武，你干嘛打孩子？” 　　女人笑着放下手里的衣裳，双眼发光地看向李富贵，“娃，你叫啥名字？今年几岁了？” 　　李富贵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娘！她是爹带回来的新婆娘，是别人口中的后娘！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李富贵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没有理会女人的话，直接转身跑出了家门，留下女人一脸遗憾的望着李富贵跑开的方向。 　　李瘸子则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你别，管他。他……从小……野惯了！不……不回家，还……还能省点，粮食。” 　　女人没有回应李瘸子的话，她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东西。 　　夜幕很快降临，独自坐在田坎上的李富贵双臂环着膝盖，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他很少想念娘，因为他没有关于娘的任何记忆。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后娘，让李富贵在脑海里虚构了几幅图画。他娘会像叶婶儿一样温柔？还是像李佑刚他娘那样暴躁？不知道他娘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寂静的夜晚，寒风呼呼地吹着，又冷又饿的感觉让李富贵越发清醒。 　　田坎的另一头，怪老头给隔壁生产大队的人看病回家，正好从李富贵身边路过。 　　他朝李富贵伸出一只手，声音依旧嘶哑，“起来，跟我回家。” 　　李富贵望向怪老头，默默地把小手伸过去，交给怪老头。两人都是乡亲们眼里的异类，大家看到他们都会绕路走的那种。然而在过去一个月的相处中，他们在无形之中已经达成一种默契。 　　乡村的夜里黑漆漆，唯有天上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 　　此时的B市，小洋楼这一片住宅灯火通明，城市的住户总是要比乡下人睡得更晚。 　　“我是警察，你们来扮演小偷，听到没？”小胖墩李星河右手拿着一只玩具仿真□□，左手指着家里的佣人。 　　“小少爷，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白天再玩，好不好？”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佣人笑着劝说道，偏偏今天晚上先生和太太有事要晚点回家，要不然他们肯定有法子让小少爷乖乖去洗漱睡觉。 　　“我不，你管我！我就要玩！” 　　李星河说着，朝她们跑了过去，“啪啪啪，你们再不逃就要被我打死了。” 　　佣人们没办法，只好顺着李星河的意思快步走开，他毕竟是这个家里的小主人，要是让他不开心了，她们都要跟着倒霉。 　　李星河玩得可开心了，把家里的佣人追得到处跑。 　　抬头看见有佣人端着果盘上二楼，他调皮地追了过去，一边爬楼梯一边嚷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因为太过兴奋，李星河的注意力都在佣人身上，结果一不小心，他的脚下踩空了，整个人从楼梯中间滚了下来，落地的时候他的额头碰到楼梯口的落地花瓶上，鲜血很快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小少爷！”从厨房里端着温开水出来，准备喂李星河喝的何慧吓得打翻了手里的水。 　　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立刻抱起碰晕了的小胖墩。 　　“快点打电话叫人呐，你们还愣着干啥？”何慧哭喊道，“要是小少爷有事，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大家都吓坏了，也就没有留意到何慧话语和表现的异样。 　　晚上十点，匆忙赶到医院的李定平和范思思从管家的口中，知道了儿子受伤的经过。李定平皱了皱眉头，儿子越大越调皮，总是做些让他生气的事情来。 　　“先去看看星河再说，你别骂他。”范思思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她一看就知道丈夫准备教训儿子。 　　李定平扭头看向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行，听你的，我们回家了再好好教教他。” 　　以前儿子不听话还能用年纪小不懂事作为借口，可眼看着孩子都四岁多了，不仅没有长进，反而越发跳脱。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遗传了他们两人的什么基因，明明他和妻子都是安静守礼的人。 　　病房内，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的李星河正在闹腾。 　　“我好疼，疼死我了。快点叫医生来，我头疼！” 　　何慧心疼得不行，恨不能代替李星河遭这份罪，她好声好气劝抚道：“小少爷乖，医生说你还小，不能打止痛针，等会儿就不疼了。你想吃什么？何婶给你做。对了，我兜里还有糖，吃颗糖就不疼了。” 　　说着，何慧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准备剥开喂给李星河吃。 　　“好了，何姐你先回去。”范思思快步走过来，伸手拦住了何慧。 　　刚走进病房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范思思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算很好。 　　她明确告诉过家里不能给儿子吃糖，她们怎么总是不听？儿子才四岁就开始长蛀牙了，继续这么下去，牙齿都得坏完。她们这种行为哪里是爱护孩子，分明就是害孩子！ 　　“糖，妈妈我要吃糖。我头疼，呜呜呜。” 　　李星河放声大哭起来，他伸出右手，想要去抓何慧手里的奶糖。 　　谁知，李定平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一把握住李星河的手，“你越哭头越疼，马上把眼泪收起来。如果你非要吃糖，那我们先请医生把你的蛀牙拔掉。” 　　李星河听爸爸这么一说，立刻止住了哭声。 　　他委屈地望着站在病床前的父母，眼里刷刷地流个不停，好似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何慧看到这样的李星河，心疼得不行，却不敢再李定平和范思思面前表现出来，她退出病房，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病房里，范思思替儿子擦掉眼泪，正色道：“今天这件事怨不得家里的婶子们，星河你已经四岁了，不能总是打打闹闹，要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平时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李星河缩了缩脖子，闭着嘴巴不说话。 　　旁边站着的李定平失望极了，他的儿子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范思思和李定平夫妻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看来在教导儿子这件事上，他们还得再多费点心思才行。 　　等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确定李星河没有脑症荡，他们夫妻才算彻底放了心。儿子再不听话，也是他们的骨肉，如果儿子真的碰到了头，他们心里会更难受。 　　回家的路上，范思思抱着儿子坐在小汽车后座上。她用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儿子的五官，从稀薄的眉毛到单眼皮，儿子的五官算不上好看，就连鼻梁也是塌的。 　　一个念头从范思思心底升起：他有没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儿子？ 　　不到两秒钟时间，范思思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可怕想法，她竟然会因为儿子不听话，怀疑他不是自己的孩子。 　　“定平，以后我多抽点时间教导星河，他本性还是好的，就是性格太跳脱、活波了。” 　　正在开车的李定平嗯了一声，“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对星河严格一点，男孩子小时候如果不教育好，长大了再想改正就难了。” 　　小汽车沿着马路一直行驶到小洋楼面前停下，这对有教养的高知识份子夫妇并不知道，他们一手养大的孩子还真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天天气晴朗，叶国运用鸡公车推着几根结实的木料来到知青点门口。 　　他身上挎着一个绿色的背包，背包里放着他做木工的工具。 　　“叶爷爷，你怎么来了？” 　　李富贵正在大门口帮怪老头晒草药，他这几天不敢回家，每次想到后娘看自己的眼神他心里发怵。留在知青点的他一刻也没有停过，帮怪老头做了很多事情。 　　叶国运笑着看向李富贵，“叶爷爷来给你做一张小床，你觉得怎么样？” 　　听了叶国运的话，李富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做床？给我？” 　　怪老头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朝叶国运点了点头，“我先把打床的工钱给你。”说着，怪老头拿出五块钱，递给叶国运。 　　叶国运连连摆手，“给富贵打床，我不收工钱。这些木料都是自己家里的，没花钱买。钱你赶紧收着！” 　　见叶国运执意不要钱，怪老头也不强推过去。他把钱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然后走过去帮叶国运搭把手，将鸡公车上的木料抬下来。 　　李富贵的小床一做就是七天，这架一米二宽，两米长的木头床费了叶国运不少心思，既要结实，又要美观，还要节省木料。做完后叶国运自己很满意，他还给小床刷了一层清漆。 　　此时，知青点外的晒坝里，叶嘉莹正在跟李富贵一起听英语磁带。 　　“富富，你念一遍！” 　　叶嘉莹按下暂停键，鼓励地望着李富贵，她想知道身边的这个小男孩到底有多聪明。 　　李富贵想了想，把自己刚才听到的一段句子模拟发声背了出来，尽管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能保证这个句子一个发声都没有漏掉。 　　听李富贵复读完，叶嘉莹激动得直接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爷爷，爷爷，富富，好厉害！” 　　叶嘉莹一手拉着李富贵，一手提着单卡收录机，朝叶国运和怪老头那边跑了过去。 　　当着叶国运和怪老头的面，叶嘉莹重新启动收录机，等磁带念完一小段英语对话，叶嘉莹抬头看向李富贵，用眼神示意他再跟读一遍。 　　李富贵不明白叶嘉莹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刚才听到的句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模拟出声。 　　这一刻，叶国运和怪老头都惊呆了！ 　　尤其是怪老头，他看向李富贵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赏，“富贵，知道你刚才念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李富贵摇了摇头，好奇地看向怪爷爷，难道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叶嘉莹：我就知道富贵是个天才，毕竟我一个胎穿的都玩不过他！ 　　李富贵：我知道怎么让莹莹开心了，在她玩得最高兴的时候输给她。莹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第23章 　　叶嘉莹同样朝怪老头看过去，他身上有着不同于村子里其他老人的淡然。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其实是有细微表情变化的。 　　好比现在，怪老头看起来很兴奋？叶嘉莹莫名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段话在介绍自己，是外国人打招呼的方式。英语跟我们正在说的话一样，也是一种语言表达方式。” 　　李富贵和叶嘉莹同时乖巧地点了点头，满脸信任地望着怪老头。 　　被两个小娃娃崇拜地看着，怪老头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你们好好跟着磁带复读，等会儿我空了过来教你们这些对话是什么意思。” 　　难得看到怪老头用这种态度说话，叶国运挑了挑眉毛。 　　怪老头下放到他们生产队已经十五年，有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当时自己看不过眼，悄悄地帮了他几回。叶国运一直晓得怪老头除了懂医之外，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怪老头性格孤僻，很不好相处，所以没有人真正了解他，晓得他来红星生产大队前的经历。 　　“谢谢，爷爷！你真好！” 　　叶嘉莹笑眯眯地望着怪老头，这个时代懂英语的人，绝对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个怪爷爷，很不简单！ 　　如果富贵能够长期跟着怪老头一起生活，她就不用担心富贵总是被他爹胖揍，小小年纪被迫承担起家里的所有事情。这么想着，叶嘉莹拉着富贵的手重新回到晒坝里。 　　“富富，来继续！” 　　阳光下，两个小娃娃坐在小板凳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跟着磁带复读英语对话。 　　怪老头看过去，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叶家的小孙女，也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李富贵的专属小床做好后，怪老头请叶朝光帮忙，把他隔壁的另外一个房间修整出来。知青点一共三个房间，除了怪老头住的那间房外，其余两间因为好几年没人住，显得格外破烂。 　　叶朝光二话没说答应下来，他早有这样的想法，可在征得怪老头同意之前，叶朝光也不好安排李富贵住进去。毕竟，李富贵今年才四岁，他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需要身边有大人照看着。 　　知青点门口，李富贵看着叶叔带着几位叔叔帮他收拾住处，他噔噔噔的跑进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一盆温开水出来。 　　在他们忙碌的间隙，李富贵及时捧上一碗温开水，并且把他们要用的工具和材料递给他们。 　　站在房顶上，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感慨道：“我娃已经八岁了，我从来都没有喝过一碗他主动端给我的水。富贵这娃，不容易啊！” 　　“可不是吗？听说李瘸子带了一个婆娘回家，李富贵就被赶出来了。”搭话的人怕李富贵听到，刻意压低了声音。 　　“说起李瘸子的婆娘，我们好像从来没见过，不是我们当地的人吧？” 　　“听口音不像，我娘说这个婆娘的眼神不正，怕不是什么好人。富贵搬到知青点来住也好，省得面对他那个糟心的爹和不怀好心的后娘。” 　　乡里的汉子品性淳朴，不会像自家婆娘一样在意富贵命不好。在他们看来，富贵是投错了胎，遇到了不靠谱的爹娘。 　　花了一天时间，怪老头隔壁的房间终于收拾妥当。叶朝光特意用艾草熏过房间，久不住人的地方免不了会有些虫子之类的。直到把房间弄得妥妥当当，叶朝光才离开知青点。 　　没过多久，叶国运从家里搬了一张小桌子、一个小柜子和两把椅子过来，富贵房间里的家具也算勉强齐全了。 　　叶嘉莹跟在爷爷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她刚摘的野花。 　　眼看着春天来了，田坎边的野花开得正好，叶嘉莹请爷爷给她弄了一截竹子当花瓶，然后把野花插-在绿油油的竹筒上。微风从窗户外面吹过，室内清爽干净，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和野花香。 　　富贵看着房间里的布置，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双眼通红的朝叶国运和叶嘉莹道谢。 　　“富贵，你在这里安心住下。不用担心你爹那边，你叶叔会跟他交代清楚。”叶国运摸了摸李富贵带着帽子的头，这个苦命的小娃娃终于要迎来新的生活了。 　　叶嘉莹则牵起富贵的手，把他拉到小柜子面前。 　　打开柜门，柜子的第一排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课本、作业本和两支铅笔，这些书全都是哥哥们学过，现在用不着的。 　　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装着叶老太和沈雪给李富贵做的袜子、布鞋、换洗的背心和小裤裤。在另一个抽屉里，躺着油纸包好的零食，这些全是叶嘉莹省下来留给李富贵的。 　　“富富，不哭！”叶嘉莹见李富贵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连泌起脚尖，用小手帕给他擦眼泪。 　　两颗眼泪滑落后，李富贵紧紧地握住叶嘉莹的小手，他发誓自己以后一定会对叶家人好，对怪爷爷好，报答所有帮过他的人。 　　“赶紧出来干活了，还在磨蹭什么？” 　　怪老头嘶哑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李富贵应了一声，牵着叶嘉莹朝外面走去。手上温暖的感触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真的拥有了一个属于他的房间，一个安稳的家。 　　李瘸子从叶朝光的口中得知儿子住进了知青点，他先是皱了皱眉，而后磕磕巴巴地提出要求。 　　“大……大队长，我……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养……养活……自己，都难。富贵那里，我……我没有，粮食给……给到他。” 　　一个当父亲的男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叶朝光哪怕早有准备，依然会觉得心寒。 　　“红武，你放心吧，富贵的口粮我来想办法解决。” 　　茅草屋里，李瘸子带回家的婆娘听到李瘸子跟大队长的对话，低头撇了撇嘴。她现在暂时没有地方躲，只能住在这个窝囊废家。等过段时间，她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想到李瘸子的儿子，女人忍不住双眼发光。 　　这么俊的儿子，连她都想要！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就李瘸子这样的，居然能生出那般出彩的儿子，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女人想着，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块棉布，讨好一个小娃娃，对她来说不要太简单。尤其像李富贵这样的娃，一看就没少被虐待，她只要稍微给他一点温暖，他就会信任和依赖自己。 　　自从踏踏实实在怪老头隔壁住下，李富贵每天鸡叫第二遍就起床，小小的身躯充满干劲。 　　他从叶老太那里讨要了两只小鸡仔，养在知青点的另外一间空房间里。李富贵除了给小鸡仔捉虫吃外，还主动包揽了怪老头家里的所有家务活儿，剩下的时间他全部用来学习知识。 　　这天晚上，李富贵端了一盆热水走进怪老头的房间。 　　“爷爷，请洗脚！” 　　正在煤油灯下写东西的怪老头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接过李富贵手里的洗脚水。 　　“以后你不用做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行。” 　　李富贵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怪老头，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然后下定决心跪在怪老头面前，“爷爷，我想认你做老师，请你教我知识。我可以给你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孝顺你；我还会努力掐辫子赚钱，去山上找吃的回来。” 　　一口气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李富贵盯着怪老头的眼睛看，深怕自己的说法让怪老头厌烦。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深刻的认识到怪老头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怪老头懂得很多知识，无论是课本上的，还是收录机上的，他都能讲清楚这些知识的来源。李富贵仰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怪老头的反应。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怪老头叹了口气，弯腰将李富贵拉了起来。 　　“富贵，我叫周仲邈，在家中排行老二。拜师有拜师的规矩，你现在去灶房拿一把芹菜过来。” 　　李富贵见拜师有戏，连忙快步跑向灶房，不到一分钟时间，双眼亮晶晶的李富贵重新回到怪老头周仲邈面前。 　　“把芹菜给我，然后朝我磕三个响头。”周仲邈端坐在凳子上，指挥李富贵行拜师礼。富贵的聪慧他看在眼里，这样一个拥有过目不忘能力的小娃娃，激活了他死寂的内心。 　　如果真的能够把自己一身所学交给富贵，他死后才有脸去见爹和爷爷。要不然他就是周家的罪人！周家列祖列宗的心血，也就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身为御医世家的唯一传人，周仲邈很看好眼前的小男娃。 　　李富贵恭恭敬敬地双手将芹菜递给周仲邈，他俯身跪下，诚心实意地跪拜愿意收留他的爷爷。 　　“好！起来吧！”周仲邈扶起李富贵，让他站到自己正对面，“富贵，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周氏第十九代传人了。师傅现在要跟你讲一讲周氏的列祖列宗，你需牢记师门规矩……” 　　煤油灯下，一老一少的影子挨在一起，落在墙面上，形成一副温馨的画卷。 　　叶嘉莹得知李富贵拜怪爷爷为师，高兴得笑弯了眼睛。 　　穿着碎花单衣的她兴冲冲地跑到怪老头面前，双膝跪地，“爷爷，莹莹也要拜师！” 　　周仲邈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指了指摆在院子里的簸箕说道：“你先去把里面装着的草药按种类整理出来，富贵不许帮忙。” 　　叶嘉莹乖巧地点了点头，端着一张小板凳做到簸箕面前。 　　簸箕里面的草药大约有十多种，晒干后混合在一起，有的甚至长得极其相似，要是不注意很难把它们区分开来。 　　叶嘉莹专注着手里的事情，丝毫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叶老太找来，她才抬起头来。 　　“奶奶，莹莹忙，过会儿自己回家。”现在的她已经能够说出一些短句子，表达比之前更加清晰。 　　叶老太看了一眼孙女儿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莹莹，你为什么要整理这些草药？” 　　“跟怪爷爷，学本事！”叶嘉莹抬头，朝奶奶笑着回答道。 　　这一刻，叶老太突然发现，一直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小粉团子长大了，已经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她不反对孙女跟怪老头学东西，可莹莹是不是太小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叶老太：我家孙女才一岁半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师傅，咋办？她以后可能不需要我了。 　　怪老头：我还没答应收你孙女为徒，要不还是算了吧。 　　叶老太：我孙女到底哪里不好？能够收一个这么雪玉可爱的徒弟，是你的福气！ 第24章 　　等叶老太走后，李富贵端了一碗温开水来到叶嘉莹身边。阳光洒在半大的小女娃身上，照得她的小脸莹莹发光。她用自己的胖乎乎的小手，把挑出来的草药分别放在不同的位置。 　　“喝水。” 　　听到李富贵的声音，叶嘉莹抬起头来，她举起自己的小手，示意他看上面脏脏的。 　　李富贵张了张嘴，他想问叶嘉莹为什么要拜师，她跟自己不一样。她还那么小，就应该穿着好看的衣裳，玩各种玩具和游戏，提着收录机高兴的听歌。 　　蹲下身，李富贵把水喂到叶嘉莹嘴边。 　　叶嘉莹朝李富贵甜甜一笑，然后就着他的手把碗里的水喝光。 　　这一刻，李富贵的心中涌入一股暖流，有叶嘉莹在的地方，就有阳光照进来。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要他，眼前的小不点是需要他的。李富贵莫名有种感觉，叶嘉莹是因为他才想要拜怪老头为师。 　　喝完水，叶嘉莹继续对簸箕里的草药进行分类。 　　她是个拥有成年人心智的小娃娃，虽然她尽量表现得像个孩子，可总归跟大院坝里玩过家家的小女娃们不同。为了让自己的不同合理化，叶嘉莹瞄准了知青点的怪老头。 　　上次听完怪老头说英语，叶嘉莹惊呆了。如此标准的伦敦腔，她甚至怀疑怪老头有过留学的经历。 　　叶嘉莹知道，怪老头身上有很多秘密。 　　按理说，那个特殊年代下放的人没有特殊原因都会回城里，更别提怪老头是个懂医的人。可怪老头就这么留了下来，他好像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怪老头日子过得清苦，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 　　当然，叶嘉莹做出这个选择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李富贵现在跟怪老头一起生活。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叶嘉莹已经习惯了李富贵的陪伴，他被李瘸子接回家这段时间，叶嘉莹总是下意识转身去找他的身影，她会担心他吃不饱饭，担心他挨打。守在李富贵身边，让叶嘉莹觉得安心和安全。 　　怪老头收李富贵为徒叶嘉莹一点都不意外，两世为人的她清楚地知道李富贵有多聪明。 　　可她不确定怪老头会不会收下自己，毕竟他的脾气和性格的确难以捉摸。 　　下午太阳落山，叶嘉莹终于将簸箕里的草药全部分类整理出来。她雪白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上了黑色的印记，小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她扬声喊道：“师傅，我弄好了！” 　　怪老头背着手从屋子里走出来，没去检查叶嘉莹的分类成果，而是吩咐李富贵打盆温水过来给叶嘉莹洗脸。 　　叶家三房生了九个男孩子，只得叶嘉莹这么一个小女孩。怪老头就算跟村子里的人打交道少，也知道叶嘉莹在家里有多受宠爱。这个小女孩从第一天出现在他的视野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与众不同的。 　　院子里，李富贵让叶嘉莹掏出她口袋里的手帕，他把手帕打湿了后，轻轻地帮她擦洗脸上的灰尘。 　　叶嘉莹就这么笑眯眯地望着李富贵，他对自己永远都这么温柔细心。 　　帮叶嘉莹洗干净脸，李富贵拉过叶嘉莹的小手，浸泡在装了温水的木盆里。小女娃的手指圆滚滚、肉嘟嘟的，清洗的过程李富贵十分专注，就连手指缝里的脏东西也不漏掉。 　　“谢谢，富富。” 　　叶嘉莹喜欢跟李富贵待在一起不是没道理的，他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等他们收拾干净来到怪老头面前，怪老头让叶嘉莹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如果她的家人同意，就带两斤红豆过来。 　　换做是别的不满两岁的小娃娃，怪老头很确定他们连拜师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眼前的人是叶嘉莹，他觉得这个小娃娃不仅能懂，而且还能回家准确传达自己的意思。 　　叶嘉莹回家后，怪老头让李富贵把昨天学的生字默写了一遍，然后教他被叶嘉莹分类整理出来的草药分别有什么功效，具体可以用在什么病灶上。 　　李富贵超额完成了怪老头布置的任务，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叶家堂屋，叶朝光和沈雪听说女儿想要跟着怪老头学本领，诧异地望向女儿，“莹莹，你是想跟富贵哥哥一起玩吗？” 　　叶嘉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师傅，厉害，会说英语。” 　　原来是这样！ 　　叶家人笑了起来，宠溺地看着叶嘉莹，不愧是他们的女儿（孙女），小小年纪就知道会说英语的人很厉害，还会给自己找老师学东西。 　　“没问题，明天爹就带你上门拜师。莹莹，你以后跟着怪爷爷好好学本领，好不好？”叶朝光和沈雪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喜。看来，女儿才是四个孩子中最聪慧的那一个。 　　怪老头收了两个徒弟的事情并没有在红星生产大队传开，大家平时根本不关心怪老头的动向，要不是家里有人病得实在没办法，乡亲们打心眼里不想跟怪老头打交道。 　　河边，一群年轻的媳妇正在洗衣服，初夏的太阳暖和却又不过分热情，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嘿，你们听说了吗？李瘸子的婆娘是从路上捡来的。” 　　“路上还能捡婆娘？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咱生产队虽然没有老光棍，可谁家不知道娶婆娘难。听说大队长把富贵安排到知青点住去了，不然他们家可有得闹。” 　　“我家男人回来说了，富贵其实挺可怜的。想想也是，他娘生下他就跑了，他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你们知不知道何慧现在在哪儿？她就这么狠心，不管自己生下来的儿子？” 　　“这个我知道，我娘家跟她一个生产大队的。上次我回娘家的时候，正巧碰到何慧的娘在炫耀何慧寄回家的衣裳。好像是在大城市里给人当佣人。” 　　“啧啧啧，既然能赚钱，都没想着让娘家人给照看一下富贵。你们瞧，李瘸子的婆娘手里好像提着一双小娃娃的布鞋，该不会是给富贵做的吧？” 　　年轻媳妇们立刻停下了手里洗衣服的动作，起身朝远处望了过去。 　　田坎边上，李富贵背着一个小竹篓，正蹲在地上挖婆婆丁。师傅说婆婆丁可以清热解毒、利尿散结，感冒的时候煮上一碗婆婆丁水，能够缓解发热和扁桃体炎等症状。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李富贵回头看了过去。 　　“富贵，我是徐姨。来看看我给你做的布鞋和背心，喜不喜欢？”徐燕笑着摊开手里的衣服，展示给面前的小男娃看。越看李富贵，她心里越是满意，同时也坚定了她心底的念头。 　　李富贵起身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被他爹带回家的女人。她的眼神怪怪的，总是让自己浑身不舒服。 　　眼看着男娃转身要走，徐燕一把拉住李富贵的胳膊。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不是打孩子的后娘。衣服和鞋子你拿着，我不靠近你，我马上就走。” 　　不由分说，徐燕把手里的东西往李富贵怀里塞。她知道李富贵对她有防备，这说明眼前的男娃不仅长得俊，人还机灵。徐燕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这趟算是来着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李富贵竟然直接把她做的衣服和鞋子扔了回来。 　　“我不要！” 　　“哎……”看着李富贵匆匆跑开的背影，徐燕皱了皱眉头，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和鞋子。 　　小娃娃太聪明了，也不好，一点都不可爱！徐燕并不气馁，琢磨着回家在李瘸子哪里想想办法。她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办不成的。这点失败，算不上什么大事。 　　河边洗衣服的年轻媳妇们目睹了这一幕，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个婆娘是不是脑壳有问题？她居然在讨好富贵！” 　　“衣服不说，做双鞋还挺费功夫的。难不成我们误会她了？指不定她是真的想要好好跟李瘸子一起过日子，所以才这么做。” 　　“你可拉倒吧！换做是你，你舍得拿布料给别人家的娃做衣服吗？依我看，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行，我得回去跟我家娃好好说说，以后离这个婆娘远一点。咋这么邪门呢！” 　　河边洗衣服的媳妇们越来越少，大家端着自己洗好的衣裳，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且说徐燕准备的衣服和鞋子没送出去，她刚走到茅屋门口，远远地瞧见了两个身穿绿色制服的身影，吓得她赶紧打开家门躲了进去。 　　公安怎么找来了？ 　　大院坝里，正在修补农具的李红军惊讶地望着来人。他想了想，扔下手里的榔头，主动朝对方走了过去。 　　“公安同志，你们来干啥？” 　　“同志，你好！请问你们生产队的大队长叶朝光的家在哪里？我们有事情找他。” 　　乡亲们一听说有公安找叶朝光，纷纷抓紧了脚趾头，千万别是他们私下分田地的事情暴露了。眼看着地里的庄稼比往年都好，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打回原形，那他们半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一时之间，大家的心不约而同提了起来。 　　李红军犹豫了一下，“公安同志，我们大队长人很好，帮助我们每一户队员解决了很多实际困难。你们找他什么事？” 　　这半年来，李红军作为生产队的副队长，跟在叶朝光身边做了很多事情。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如叶朝光，大队长这个职位还真的非叶朝光莫属。换做是以前，他很难想像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们接到举报，叶朝光同志利用大队长的职务之便，私自把集体的土地分给队员。今天是请他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的，这位同志，给我们带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富贵：总有心怀不轨的人想要讨好我！ 　　徐燕：……这个死小孩，太难打理！ 　　李佑乐：……姐姐我不伺候了，我要当小神童！ 　　莹莹：富富最棒，小人散退 第25章 　　公安找到叶朝光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干活儿。得知生产队私自分田地到家庭户的事情暴露，叶朝光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上头的人早晚都会知道这事儿。 　　“行，我跟你们走。请允许我回去跟家里人交代一声。” 　　叶朝光的坦然让两名公安同志侧面，他们原本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劝说叶朝光跟他们离开，没想到叶朝光这么痛快。 　　目送儿子被公安带走，叶老太神情严肃地抿了抿嘴唇，她得亲自去一趟镇上，把这件事告诉老大和老三。朝光不能出事，这件事的责任可不能由儿子一个人来承担。 　　“叶嘉莹，你爹被公安带走了！” 　　“你还有心思玩，还不快点回家。” 　　“叶嘉莹，难怪你喜欢跟李富贵一起玩，你们两个人的爹都不是好人，都被公安抓走了。” 　　一群小娃娃跑到知青点门口，朝正在背英语单词的叶嘉莹和李富贵嚷嚷道。这些人中以李佑刚最为兴奋，他最讨厌的就是叶家的孩子，他们吃好的，穿好的，爹娘还都是很厉害的人。现在看到叶家人倒霉，李佑刚双手鼓起掌来。 　　李富贵担心地看了叶嘉莹一眼，然后拿起铁扫帚开始扫地。 　　“哪里来的臭苍蝇，嗡嗡嗡的真烦人！” 　　看到大扫帚挥舞过来，李佑刚身边的小男娃们纷纷躲开，嘴里还不忘威胁李富贵，“扫把星，敢打我们！你给我们等着！” 　　坐在小板凳上的叶嘉莹站起身来，拉过李富贵的手，她皱眉看向对面的小娃娃们，谁说小娃娃没有恶意？这些熊孩子真的是太讨厌了！ 　　“富富，我们回家。” 　　半路上，叶嘉莹和李富贵碰到了匆忙赶来的叶老太。 　　“莹莹，你爸爸没事，别担心。我跟爷爷去一趟镇上，你就在师傅家里等消息，好不好？如果你娘回来了，你把这张纸条交给她。” 　　叶老太亲自领着两个娃重新回到知青点，她把孙女托付给怪老头，然后跟着叶国运往镇上赶。 　　手里捏着奶奶给的小纸条，叶嘉莹坐在知青点的大门口，望着来路的方向发呆。纸条上的内容她已经看过了，原来爹是因为把集体的土地承包给生产队的家庭户被人给举报了。 　　算一算时间，今年年底国家就会正式出台新的土地政策，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个名词将响彻华夏大地。 　　举报爹的人应该就是生产队里的人吧？这个人会是谁呢？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叶嘉莹的头顶，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光。李富贵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看到愁眉苦脸的叶嘉莹，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糖。她应该很害怕吧？ 　　“莹莹，吃糖。”李富贵学着叶嘉莹的样子，剥开糖纸，把一颗大白兔奶糖喂到她嘴边。 　　叶嘉莹一口咬住奶糖，严肃的小脸稍微缓了缓。 　　“富富，天都快要黑了，我娘还没回家。” 　　大人们总以为叶嘉莹还小，什么都不懂，平时聊天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背着她。所以，叶嘉莹知道爹和娘在捣鼓一些竹编、草编、木头玩具到县城里卖。她的奶粉钱，哥哥们的学费就是爹娘辛辛苦苦做小买卖赚来的。 　　“别担心，沈姨可能正在回家的路上。”李富贵摸了摸叶嘉莹的头发，安慰道。 　　就在这时，怪老头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让李富贵和叶嘉莹一起去灶房里做饭，免得两个小孩子坐在门口瞎想。 　　吃过晚饭，叶嘉莹在李富贵的帮助下洗了脸，洗了脚。大门口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叶嘉莹不由得开始着急，难道娘听说了爹的消息直接去了镇上？还是说她在外面遇到了麻烦？ 　　叶嘉莹执着地端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大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前方。 　　也不知道哥哥们是不是被小叔和小婶留到镇上，他们去年九月开学的时候全都转到镇上的中心小学念书去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叶嘉莹立刻朝门外冲了过去。 　　“娘！” 　　叶嘉莹紧紧地抱住沈雪的大腿，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享受着家里人的呵护和宠爱，仿佛自己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直到爹被公安带走，爷爷奶奶匆忙去镇上想办法，叶嘉莹才发现她一点也不想只当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的宝，她也想要守护家人！ 　　察觉到女儿在哭，沈雪连忙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莹莹一定吓坏了！ 　　“不哭，乖。你爹没事，他很快就会回家。”沈雪用脸紧紧地挨着女儿的小脸，安慰道：“你要相信你爹，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走吧，我们去跟师傅和富贵说再见。” 　　沈雪走进知青点，跟怪老头和李富贵道谢，然后抱着女儿回了家。 　　目送她们母女离开后，李富贵看起来依然忧心忡忡。叶家人对他的好，他铭记在心。现在叶叔遇到麻烦，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连安抚莹莹都做不好。 　　怪老头见状，敲了敲李富贵的额头。 　　“小孩子不能想太多，不然会长不高的。把我今天教你的东西背一遍，我看看你记住了多少。” 　　李富贵混乱的思绪被怪老头拉扯回来，一老一少坐在饭桌面前，桌上的煤油灯照出一片昏黄的空间。李富贵背书的声音响起，给寂静的夜里增添了一丝生气。 　　这天晚上，红星生产队很多人都睡不着觉。 　　“当家的，你说咋办？大队长肯定会把我们签字画押的东西交出来，到时候你们会跟他一样被公安带走。我都跟你说了，别画押，你偏偏不信。” 　　“瞎嚷嚷什么，害怕别人听不见？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抓我我也不怕，只要能让家里人吃饱饭，让孩子有钱上学，我做什么都愿意。” 　　“你呀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大队长的哥哥就在派出所上班，他叶朝光一准儿没事，可你们就不好说了。当家的，赶紧去找本家几个兄弟想想办法，你们签字画押那个东西到底放在哪里的？我们把它找出来烧掉不就没事了。” 　　有这个念头的可不止一户人家，只要销毁掉证据，就算公安来了也拿他们没办法。 　　于是，沈雪和叶嘉莹前脚回到家，后脚家里的大门就被人拍得隆隆作响。 　　“沈雪，开门！我们知道你在家，快点开门！” 　　正牵着女儿的手准备回房的沈雪停下了脚步，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莹莹，不管等会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害怕。娘会保护你的！” 　　叶家大门口聚集的生产队员越来越多，原本只是有这个想法的乡亲们见大家都来了，也就顾不得叶朝光对他们的好。 　　当初要不是叶朝光主导分田地，他们怎么可能面临被抓的风险。 　　说到底，一切责任都在叶朝光身上，这件事本来就应该由他来承担后果！ 　　吱嘎一声，叶家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昏黄的煤油灯下，沈雪牵着叶嘉莹的小手，出现在大家面前。母女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她们冷静，没有丝毫慌张和害怕。 　　原本理直气壮的队员们哑火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我们要拿走请愿书！”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打破了沉默的僵局。紧接着，大家伙儿都跟着喊道：“我们不想分田地了，愿意把手里的土地还给集体。” 　　“沈雪，你把请愿书拿出来我们就走！” 　　人群外围，匆忙赶来的李红军爆喝一声，“你们都想干啥？大晚上把叶家守着是要造反吗？都给我回去睡觉。” 　　李红军跳上石磨，气愤地看着黑压压的队员们。叶朝光为生产队付出了多少心血，就盼着大家早点过上好日子。他们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逼到叶家来，为难叶朝光的婆娘和女娃。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叶朝光哪里对不起你们？” 　　自从当上了副队长，李红军一改之前对叶朝光的误会，他不得不承认，叶朝光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个值得他敬佩和学习的人。他没办任由今天的局面闹下去。 　　被李红军这么一吼，刚才还闹着要请愿书的队员们闭了嘴。 　　“你说得倒是好听，明天公安又来抓人怎么办？” 　　“我家王二可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被带走，我们全家都没办法活了。” 　　“不行，今天晚上必须找到请愿书。我们不干了！沈雪，你是主动交出来，还是让我们进去找？” 　　这一次说话的全是各家各户的婆娘，她们声音又尖又细，说话的时候唾沫横飞，站在沈雪身边的叶嘉莹抬头望过去，看到了一张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狰狞面孔。 　　她为她爹的付出感到不值！ 　　也为这群人的无知感到可悲！ 　　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准沈雪，他们一定要她给个交代。空气中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起来，仿佛只要沈雪一拒绝，他们就会如同巨浪一般，冲进叶家。 　　“请愿书我可以还给你们，但是请记住今天晚上你们说过的话。” 　　沈雪拿出生产队所有家庭户户主签字画押的请愿书，展示给大家看了之后，当着他们的面放在煤油灯上烧毁。 　　李红君拼命地挤过来，想要去抢夺，然而所有的队员都在阻拦他。 　　“你们放开我，放开！” 　　直到请愿书在沈雪手里化成灰烬，围在叶家门口的队员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李红军独自长叹了一口气。 　　“沈雪，我明天去公社作证，这件事绝对不应该由朝光一个人承担责任。” 　　“不用了，李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沈雪摇了摇头，将叶家大门关上，她左手提着煤油灯，右手牵着女儿，走的每一步都不疾不徐，看起来并没有受刚才那件事的影响。 　　回房后，叶嘉莹抱住沈雪，“娘，奶奶说我是福气包。福气包的爹，肯定会没事的。” 　　这是沈雪第一次听到女儿说出这么一长串句子，她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动。低头蹭了蹭女儿的小脸，沈雪感慨道：“莹莹，娘的宝贝，真聪明！” 　　第二天上午，叶国运和叶老太从镇上回来，路上碰到的乡亲们见到他们纷纷绕道走。 　　叶老太冷哼一声，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你也别生气，为这不值当。”叶国运劝说道。 　　“我怎么不生气？朝光为生产队做了多少事情！结果他们居然是这样的态度。我这次可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 　　等叶老太回到家里，从儿媳妇口中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一把拉住沈雪的手。 　　“小雪，吓着没？你烧得好！娘支持你这么做。朝光的事你不用担心，朝阳说了最迟明□□光就可以回家。这次的确是有人去举报朝光，不过好在上头正巧换了新的领导。我听朝阳的意思，新领导是想留着朝光拿个方案出来。” 　　沈雪抱了抱婆婆，轻拍她老人家的后背。 　　“娘，你和爹辛苦了。我没事，莹莹也没吓着。她这会儿还在知青点，要不我去把她叫回来？” 　　叶老太连连摆手，“不用特意叫莹莹回来，我这就去看看她。老头子，你不是带了点心回来吗？把东西提上，我们一起去谢谢怪老头。” 　　知青点大门口，叶国运和叶老太到的时候，叶嘉莹正在跟李富贵一起背古诗。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等两个孩子背完，叶国运和叶老太才笑眯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爷爷，奶娘！”叶嘉莹眼睛一亮，飞奔过去抱住他们。看他们的表情，叶嘉莹就知道他爹肯定没事。 　　心惊胆战的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们没有等来公安，反而看到一辆小汽车把叶朝光送了回来。黑色的小汽车折射出炫目的光，几乎把乡亲们的眼睛都要闪瞎。 　　这到底是咋回事？ 　　叶朝光不是被公安抓走了吗？ 　　目送小汽车离开，乡亲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跟叶朝光说话。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们昨天晚上说什么也不会逼沈雪交出请愿书。现在看来，叶朝光不仅没事，还得到了上头的赏识，不然也不会专门派车送他回来。 　　叶朝光没有留意到大家的异样，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安慰妻女和爹娘。 　　晚上，叶嘉莹睡得正香，她旁边的叶朝光和沈雪低声说着话。 　　“朝光，你真的决定了？”沈雪拉过丈夫的手，十指紧扣。 　　“嗯，我明天就去请辞，不当这个生产队长。反正红军哥现在也能独立处理队里的事务，我离开正是时候。小雪，你嫁给我十年，我还没有让你享过福。” 　　叶朝光拉起媳妇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沈雪靠在叶朝光肩头，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我得好好瞅瞅，你以后怎么让我享福。” 　　安静的夜里，叶朝光搂着沈雪，跟她说起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本来他打算等生产队家家户户都靠承包来的土地吃饱饭，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没过几天，叶朝光主动请辞队长的消息传遍整个红星生产大队。 　　新任队长由李红军担任，上头不仅没有要求他们把分到手里的土地还给集体，反而把他们生产队作为先进示范点，公社还专门带人到他们这里学习经验。 　　树上的知了一声声地叫唤着，叶嘉莹一边吃着井水冰镇过的西瓜，一边望向来自己家里做客的干部们。 　　“朝光，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红旗生产大队？我们不请你当队长，请你过来当支书，怎么样？” 　　“诶，你们基层的同志不要跟我们抢人嘛。现在县里新规划了一个农业部，我看叶朝光同志就很适合加入农业部。他有基层工作经验，又有新的想法，很适合这份工作。叶朝光同志，你考虑一下，我们可以给你安排住房。” 　　最终，叶朝光还是婉拒了所有人的提议。 　　他跟媳妇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几乎把县城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卖竹编、草编和木头玩具这个过程，让他对商品买卖有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认识。 　　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叶朝光决定开办养鸡厂，专门做鸡蛋和鸡肉的生意。 　　叶嘉莹得知她爹的想法后，默默在心底给他点赞，随着市场经济的开放，他爹马上就会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自从叶朝光卸任生产队长一职，他和沈雪经常一早就出门，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叶嘉莹体谅他们为了给家里人更好的生活而奔波，每天乖乖地吃饭睡觉，还跟着李富贵一起在晒坝里面跑圈圈，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结实。 　　“富富，我跑不动了。”叶嘉莹气喘吁吁地说道。 　　李富贵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去旁边歇着？” 　　此时怪老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朝李富贵和叶嘉莹看了一眼，“你们跑完了？” 　　“还没，师傅我们马上继续。”叶嘉莹拖着自己的小短腿，像只小乌龟一样跟在李富贵后面慢慢挪步。 　　好不容易跑完怪老头规定的圈数，叶嘉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好累啊！ 　　李富贵见状，连忙走过来把叶嘉莹从地上扶了起来，“莹莹，跟我来，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听李富贵这么一说，叶嘉莹顿时有了力气。 　　“是什么东西？吃的还是玩的？” 　　明明前一秒钟还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下一秒钟就立刻来了精神的叶嘉莹让李富贵嘴角微微上扬。 第26章 　　留意到叶嘉莹有些干涸的嘴唇，李富贵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朝灶房走去，“先喝点水，然后我们一起去房里拿。” 　　运动后的叶嘉莹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格外好看。李富贵把晾好的温开水递给叶嘉莹，看着她喝完。 　　“富富，你也喝。” 　　叶嘉莹放下手里的碗，仰头看向李富贵。自从搬到知青点住以后，他似乎又长高了，看起来虽然还是瘦，但她能够明显感觉到富贵的身体越来越结实。 　　喝完水，李富贵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竹编的镂空小挎包，递到叶嘉莹手里。 　　这是他抽空做的，不知道叶嘉莹会不会喜欢。 　　叶嘉莹惊喜地接过包包，第一时间挎在肩头，她简直太喜欢了！想到李富贵做这个包包可能花了很多心思和功夫，她着急地拉过李富贵的手，果然在上面看到很多细小的伤口。 　　他才六岁，居然已经学会用细小的竹条编制手工艺品。 　　“呼呼，痛不痛？”叶嘉莹把李富贵的手拉到自己嘴边，轻轻地吹了吹。 　　一股痒麻的触感在指尖扩散开来，李富贵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叶嘉莹握得很紧。他之所以想要给叶嘉莹做个包包，是因为每天叶嘉莹过来知青点学习的时候，双手都会拿很多东西。 　　李富贵刚开始想过用麦秆条来编包包，可是麦秆条承重不行，稍微放一点重的东西就会坏掉。 　　经过观察，他瞄准了编制筲箕的竹条，竹子有韧性，而且材质很轻，编织成镂空样式的包包不仅可以装东西，看起来还很有趣。以他对莹莹的了解，她应该会喜欢这种包包。 　　竹编包包的挎绳是李富贵用晒干的藤条做的，这种藤条本身自带清香，而且不会搁着叶嘉莹的皮肤。 　　“真的不痛，莹莹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给你做一个竹编书包。”夏天背在背上清清爽爽，不会像布书包一样热烘烘的。 　　听了李富贵的话，叶嘉莹没忍住鼻头一酸，他总是这样无条件对自己好。 　　这份关爱甚至超过了家里几个哥哥！ 　　“富富，我很喜欢。但是，你不许再做了。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我们开始学习吧！” 　　傍晚时分，叶嘉莹牵着叶老太的手告别李富贵和怪老头，回到自己家里。她坐在小板凳上，一遍又一遍打量自己手里的竹编包包。富贵也太厉害了，居然拥有这么强悍的动手和审美能力，这个包包她越看越喜欢。 　　一想到自己手里的包包是专属定制款，叶嘉莹恨不得把它随时随地都带在身边。 　　依次把自己常用到的东西放进竹编包包里，叶嘉莹举起来看了又看，它如此独特，带着富贵特别的心意。 　　叶嘉莹托着小下巴，满心满眼里全是欢喜。 　　富贵太好了，她要准备一个什么样的回礼送给他呢？ 　　正在做饭的叶老太拉了拉叶国运的胳膊，示意他看孙女，然后小声说道：“老头子，看到莹莹膝盖上的东西没？富贵做的！” 　　叶国运睁大了眼睛，难怪前段时间富贵总是问自己关于竹编的做法，他以为只是小男娃的好奇心，谁知道竟然是为了给孙女做一个竹编包包。 　　关于李富贵对叶嘉莹的好，叶家人都看在眼里。 　　富贵这孩子，别人对他好一分，他能回报十分。两个孩子现在一起跟着怪老头学本事，叶家人是支持的，自然也乐意看到他们的关系亲近。 　　叶嘉莹想来想去，最后托爷爷帮忙，用竹子给李富贵做了一个笔筒。 　　她自己用小刀好不容易刻了一个叶字上去，表明这个礼物她真的有很用心在准备。 　　李富贵收到叶嘉莹的回礼时既开心，又有些意外。他当即把笔筒放在自己的书桌上，只要自己坐在书桌前，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个翠绿的笔筒，以及上面歪歪扭扭的叶字。 　　时间很快来到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叶嘉莹打开收录机，无精打采地听着邓丽君的歌。 　　暑假来了，富富又跟着哥哥们一起到部队上操练去了。师傅每隔几天给她布置一次作业，她现在不用每天都去知青点学习。 　　好无聊啊！ 　　叶嘉莹抓起一旁的扇子，用力地挥了挥。不摇扇子热，摇了扇子更热。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加难捱，叶嘉莹想富贵，也想哥哥们了。如果他们在家，就可以带她去小河沟里捉螃蟹，去竹林里捡菌子，去田坎边上找野果子。 　　就在这个时候，叶嘉莹听到了一阵吆喝声。 　　“卖冰棍了，又香又甜的冰棍，两分钱一根。” 　　叶老太听到动静，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莹莹，想不想吃冰棍？奶奶给你买去。” 　　“嗯，奶奶，我想吃冰棍。”叶嘉莹来了精神，走过去牵着叶老太的手，笑眯眯地望着她。 　　大院坝里，骑着自行车卖冰棍的男同志卖力吆喝着，他周围为站了两圈小娃娃，可他们手里都没钱，只能望着自行车后座上的冰棍流口水。 　　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飞快跑回家，去找爹娘要钱。这么热的天儿，要是能够吃上一根冰棍，简直就是这个生产队最靓的仔。 　　不多时，叶老太带着叶嘉莹来到院坝里，她掏出两分钱递给卖冰棍的男同志，“给我来跟冰棍。” 　　“好咧，给你，拿好了。”眼见生意开张，卖冰棍的男同志笑得更加灿烂。根据他的经验，只要有一个孩子买了冰棍，别家的孩子都回闹着要吃。 　　叶老太把冰棍交到叶嘉莹手里，叶嘉莹好奇地撕开包裹在外面的冰棍纸，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亮晶晶的冰棍冒着白烟，看起来好吃极了。 　　跟卖冰棍的男同志想的一样，接下来他又卖出了几根冰棍，都是大娃娃们从家长手里要来的钱。 　　见这个大院坝已经没有了潜在客户，卖冰棍的人骑上自行车，一路吆喝着离开了。 　　没买到冰棍的娃娃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手里拿着冰棍的大娃娃，眼馋得直咽口水。 　　叶嘉莹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冰棍不香了，对于尝过后世各种口味冰淇淋的叶嘉莹来说，眼前的冰棍唯一的优点就是凉爽，至于口感她就算不尝也能猜到。 　　“奶奶，我能把冰棍分给他们吃吗？”叶嘉莹指了指口水已经顺着下巴流下来的小娃娃们。 　　叶老太摸了摸孙女的头，笑着说道：“这是你的冰棍，你可以自己决定。” 　　院坝的东南角，正在写字的李佑乐撇了撇嘴，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吗？说什么要把冰棍分给其他娃娃吃。她叶嘉莹要是真的大方，就应该给每个娃娃买一根冰棍。 　　等着瞧，总有一天她会让叶嘉莹知道就算她出生的家庭好又怎么样！ 　　她肯定会过上比叶嘉莹更好的生活！ 　　大院坝里，分享了叶嘉莹冰棍的小娃娃们高兴坏了，他们纷纷把自己手里的玩具拿给叶嘉莹玩，有几个小女娃还邀请叶嘉莹一起玩跳房子的游戏。以前大家总是远远地望着小公主一样的叶嘉莹，从来没有跟她玩过。 　　叶嘉莹没有拒绝小娃娃们的邀请，与其坐在家里听收录机，她还是更喜欢参与到游戏中来。 　　见孙女玩得开心，叶老太从家里拿出麦杆子，坐在大院坝里掐辫子。原本家里人还有些担心莹莹，因为她从出生开始就跟别的娃娃不一样，不哭不闹，身体和语言的发育更是远超同龄人。除了家人以外，她只跟富贵玩，跟其他同龄人没有任何交集。 　　现在看到叶嘉莹很快成为小娃娃里的头头，叶老太开心的笑了。 　　转眼间，新学期开学了，按照学校的要求，年满七周岁的孩子才能报名就读一年级。 　　红星生产大队和隔壁的胜利生产大队共同拥有一所乡村小学，两个生产大队的所有适龄儿童大都会被家里人送到学校去。除了个别家里实在穷，交不起学费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们背上书包，成群结伴去学校。 　　作为重生人士，李佑乐当然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当她提出自己不仅要提前去学校念书，还要跳级到三年级的时候，她娘孙小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乐乐，你没发烧呀，咋开始说胡话了？” 　　“娘，我真的可以念书。你看这是我写的字，我做的算术题。” 　　李佑乐拿出自己每天写写画画的本子，递给她娘看。 　　孙小花是个文盲，她不认识字，当女儿把本子递到她手里时，她迟疑了一下，“乐乐，就算你想念书也不行，你年龄不够。上次隔壁生产大队也有个娃想早一年去学校念书，他都坐到教室里了，还是被老师给撵了出来。” 　　李佑乐哀其不争地望着自己的娘亲，如果沈雪是她娘，沈雪绝对不会这么说！ 　　“我不管，我就要上学。我去找大伯，大伯是生产队长，他肯定有办法让我念书。” 　　眼看着女儿跑开，孙小花叹了口气，读书哪里这么简单，年龄只是她找来搪塞女儿的借口，关键还是家里没钱。她生了两个女娃，婆婆一直看她不顺眼，根本不可能从公中拿钱出来给女儿读书。她和丈夫手里那点钱，是留着应急的，交了学费他们手里就彻底没钱了。 　　李佑乐的爹是李红军的堂弟，当侄女儿李佑乐找到自己的时候，李红军心里十分诧异。 　　“你想读书找你爹娘，找我管什么用？” 　　“我娘说我年龄不够，所以想找大伯帮忙，请你跟校长说一声，我不仅要上学，还要跳级到三年级。大伯，你看看，这是我写的字、做的算术题。” 　　李红军接过李佑乐手里的小本子，翻开一看，上面果然整整齐齐地写满了汉字和算术题。 　　侄女的字写得比他家两个儿子的字还要好，算术题一眼看过去，全都是正确的。 　　“行，我可以去找校长，但是学校收不收你，我可不敢保证。” 　　不到一天时间，李家二房孙女李佑乐被学校破格录取，还减免了学费的消息传遍整个红星生产大队，就连在知青点学习的叶嘉莹和李富贵都听说了。 　　叶嘉莹见李富贵的眼神一暗，连忙拉了拉他的手。 　　“富富，你是不是也想去上学？” 　　李富贵摇了摇头，“我明年才七岁，到时候我的学费肯定攒够了。莹莹，你是不是跟你哥哥一样，不在乡村小学念书，要去镇上读小学？” 　　叶嘉莹听了李富贵的话，顿时笑了，她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三、四、五、六，我至少还有四年才会上学。到时候富富在哪里念书，我就去哪里念书。” 　　“真的？”李富贵眼里的阴霾立刻散去。 　　“那是当然，要不我们拉勾？” 　　两个小娃娃的小指头勾在一起，相视一笑，然后大拇指盖章，许下一起上学的承诺。 　　几千公里外的B市，李星河正哭着在地上打滚，“呜呜呜，我不去上学，我不去！我要去游乐场玩。” 　　李定平脸色气得铁青，他伸手扶了一下额头，胸口憋着一股气，却又舍不得朝孩子发作。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这个怎么也教不好的孩子是自己的儿子。 　　厨房门口，何慧着急地探出头，望向李星河所在的位置。 　　这个傻孩子，明明今天是开学的大好日子，他非要闹着去游乐场玩。要是真把先生气着了，免不了会挨揍。 　　“李星河，我数十下，你要是再不从地上起来，就给我一直躺着！”李定平忍无可忍，想着还在医院住院的爱人，他压制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从来没有被爸爸吼过的李星河惊呆了，他胖胖的身体抖了抖，然后放声大哭。 　　“妈妈，妈妈你快点回来吧！爸爸要打我了！” 　　刺耳的哭声让李定平的额头青筋暴起，他想狠狠地教训一下儿子，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哭闹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也不是他用来威胁家人的武器。 　　就在李定平把儿子从地上拖起来，抬手准备打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先生，先生别生气。孩子还小，好好教，他会听的。太太要是知道你打孩子，对她病情康复也没有好处。”何慧扑在李星河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前面。 　　“何姐，请你走开！”李定平皱了皱眉头，这是他的家务事，他在管教自己的孩子。 　　家里其余佣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平时他们就觉得何慧对小少爷的关注有点过头，今天看起来她的行为真的很奇怪。身为佣人，他们的职责是为这个家里的主人服务，而不是自作主张干涉主人的行为。 　　这一点，身为主人的李定平尤其不满。 　　据他所知，儿子之所以养成各种坏习惯，跟这个何姐有很大的关系。 　　“何婶，救我，快点救我。我爸要打死我！”李星河躲在何慧背后，口不择言大声喊道。 　　这一刻，李定平气得直接松开儿子，他转身朝大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当躺在病床上休养的范思思得知丈夫要开除何慧，她十分诧异，“何姐做错了什么事情吗？怎么突然要开掉她？” 　　“思思，你有没有觉得何慧很奇怪。她对星河的关注太多了，总是怕星河吃不饱似的，给他做各种好吃的，害得星河现在体重失控，有成为肥胖儿的趋势。而且，每次只要我们批评星河，她总是在角落里探头，深怕我们打孩子。” 　　为了不让妻子担心，李定平没说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 　　“也许星河是她一手带大的缘故，所以她总比别人更在意星河。其实，我也觉得何姐怪怪的。” 　　范思思回忆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何慧给她的印象并不算太好，尤其是她闪躲的眼神，看起来很像做贼心虚的模样。 　　“如果你不反对，我回去就跟管家说把何慧开掉。思思，你在医院好好休息，我已经给星河联系好了一所国际小学，明天就带他去报名。”李定平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当初她生孩子的时候遭了大罪，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 　　要不是因为自己工作的缘故，思思也不可能在那样一个落后的县城生产。 　　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做丈夫的考虑不周全，才会让妻子早产。 　　范思思一听说儿子要上小学，脸上露出了笑意，“能不能把报名时间再往后推两天？我想亲自带星河去报名，我还没有给他准备新书包和新文具，还没有跟他说上学要注意什么事情。” 　　见妻子满脸期盼，李定平将她抱在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失望。 　　是的，经过今天早上的这件事，他已经对儿子没有了期待，只要他不在学校里惹是生非就好。 　　当何慧从管家口中得知自己被主人开除的消息，她接连后退了两步，“不行不行，我不能被开除。洪哥，请你帮我求求情，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管家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对何慧已经相当不满，自然不会帮她求情。 　　“何慧，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自己的行李。如果你不收拾，我就请人帮你收拾。现在，计时开始！” 　　“洪哥，你听我说，我今天早上不是故意冒犯先生的。我只是关心小少爷，怕先生打了小少爷后悔。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能留下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何慧听了管家的话瘫软在地，她跪着往前走了几步，拉住管家的裤腿，苦苦哀求道。 　　作者有话要说： 富富：莹莹喜欢我给她做的包包，开心！她说以后要跟我一起上学，超超开心！ 　　莹莹：富富总是给我惊喜，这么聪明能干的孩子是我的竹马！ 第27章 　　管家抬脚毫不犹豫将何慧踢开，因为她的缘故自己也承担了连带责任，他一点也不同情何慧，反而很厌恶她的种种表现。像这种不省心的人，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何慧没办法，只能回房收拾自己的行李，她不敢去看李星河，怕自己的行为惹得管家怀疑。 　　在李家当了六年保姆，何慧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她在外面租一个单间的房子。回到李星河身边彻底无望后，她开始积极寻找另外一条路靠近李星河。 　　第二天，范思思出院回家，她亲自给李星河准备了上学用到的所有东西，并且告诉他到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 　　李星河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面，眼睛看着玩具架上的坦克模型，心不在焉地点头。 　　“妈妈，你们为什么要开除何婶？” 　　范思思没想到儿子会再次提起这个名字，她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星河很喜欢她？” 　　捏了捏裤兜里的巧克力，李星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妈妈，我不知道。何婶走了就没有人给我做好吃的了。”下次爸爸再要打他的时候，就没有人冲出来护着他了。 　　范思思听了儿子的话，皱了皱眉头，医生说星河必须要控制饮食，继续胖下去对身体健康有害。 　　“你想吃什么跟妈妈说，妈妈给你做。去把你的书包背上，妈妈带你去学校报名。” 　　何慧的离开并没有对李家人造成任何影响，家里少了个人娇惯李星河，外加李定平的严格要求，李星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展露出他原本的五官：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短下巴。 　　李星河胖的时候李家人并没有过多关注孩子的五官，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个淘气的小胖墩。 　　现在李星河瘦下来，就连身为母亲的范思思，都忍不住再次怀疑，他真的是自己和李定平的孩子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定平第一次听范思思说出心中的疑惑，他微微一愣，很快笑着说道：“要是被儿子知道你嫌弃他长得丑，他怕是又要闹腾。” 　　闹腾两个字说出口，李定平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儿子上学后可没少淘气，听老师的意思，自家孩子已经成了班级里的小霸王。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的李定平，为了教好儿子可谓是操碎了心，然而收效胜微。 　　“我知道你想说父母都是双眼皮，也有可能生出单眼皮的孩子。定平，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想，星河到底像谁？他的性格，他的长相，跟我们两个人没有一点……” 　　范思思及时刹住了车，她不能再想，越想越睡不着。 　　李定平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不怪妻子会这么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会不会护士把孩子抱错了。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李定平的头皮一阵发麻，这是他无法继续深想的事情。 　　“你要是不放心，我过段时间去一趟临水县。看看当天跟你一起生产的到底有几个产妇。虽然抱错的可能性很小，但去看看总能放心一些。” 　　国内现在还没有亲子鉴定的机构和条件，李定平甚至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托国外的朋友帮帮忙。 　　如果星河真的是他们的孩子，那他们这么怀疑他，对儿子而言也是一种伤害。 　　男人大多数时候比女人更加理性，尤其当他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就会想尽办法把这件事弄清楚。 　　“定平，你……最好把那几天出生的孩子都查一查。”范思思捂住胸口，这种念头一旦升起，她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 　　“睡吧，这件事交给我！” 　　上次白燕带回来的英语磁带李富贵和叶嘉莹已经倒背如流，怪老头还给他们增加了一些磁带上没有的日常对话。怪老头知道，这些已经不能满足两个小孩子的学习需求。 　　于是，在叶朝光来接女儿回家的时候，怪老头叫住了他。 　　“买新的英语磁带和书本？”叶朝光牵着女儿的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我明天就去县城里看看哪里有卖的。” 　　“县城怕是买不到，你最好托人去省城或者S市买。”怪老头说完，不由得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他们的聪慧程度远超自己想象，如果真的能把自己毕生所学都交给他们，他死而无憾。 　　“行，我让莹莹大伯母也帮忙问问看英语磁带和书本的事。周先生，谢谢您!” 　　从女儿口中，叶朝光知道了怪老头的名字。他多余的学费暂时给不出来，但是可以承包怪老头和李富贵两个人的所有吃食和衣裳，尽可能改善他们的伙食状况。 　　怪老头摆了摆手，示意叶朝光赶紧带着娃娃离开。 　　等叶朝光父女离开后，怪老头照常给李富贵加课，身为医生，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尽可能引导富贵走上一条正确的路。叶嘉莹虽然聪慧，到底年纪太小，怪老头怕自己说得太深奥，给小娃娃弄懵了。富贵这个年纪刚刚好，无论给他灌输任何知识，他都不会觉得难。 　　夜幕降临，知青点一老一少简简单单吃了顿晚饭后，继续今天的学习。 　　村东头，李瘸子趴在床上疼得直叫唤。 　　“哎哟，哎哟，你……你，轻……轻点！” 　　徐燕厌恶地看着李瘸子的后背，手里的帕子虚虚地擦过李瘸子背上的伤口，“当家的，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李瘸子顿时成了哑巴，假装自己没听到徐燕的话。 　　他们并没有扯证，只是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李瘸子知道徐燕嫌弃他，自己因为偷东西被抓住暴打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告诉徐燕。 　　“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问。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得咋样了？我们啥时候把富贵接回来？”徐燕索性把手里的帕子收回来，不去碰李瘸子背上的伤口。 　　李瘸子听了徐燕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 　　“家……家里，粮食……不……不够吃，接……接回来……咋养？” 　　徐燕见李瘸子松口，连忙换了一副表情，小意讨好道：“当家的，我跟你说过，我会想办法赚钱。你等着，我明儿就去镇上找份活儿，到时候赚钱给你打酒喝。” 　　想到白酒的滋味，李瘸子舔了舔嘴唇，答应徐燕自己过两天就去知青点把儿子接回来。 　　反正儿子住哪里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有酒喝就行。 　　当李瘸子一瘸一拐地出现在知青点附近的时候，叶嘉莹正在跟李富贵一起背口诀。孩子清脆的读书声传进李瘸子耳朵里，他脚下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心虚。 　　“富贵，富贵！”李瘸子走进知青点的院子，扬声喊道。 　　李富贵立刻站起身来，下意识把叶嘉莹护在自己身后，他警惕地望着许久未见的爹。 　　偏偏这时候怪老头出门找草药去了，家里只有李富贵和叶嘉莹在。 　　“爹，爹来……来接你，回家。你……你娘割……割了肉，回来。”李瘸子勉强朝儿子笑了笑，伸出右手。 　　李富贵知道他口中的娘是那个让他不舒服的女人，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被儿子一口回绝，李瘸子的脸色拉了下来，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李富贵的手腕往外拖。 　　“老……老子，好心，好意，请……请你，回去。跟……跟老子，走！” 　　李瘸子狰狞的面容把叶嘉莹脸色都吓白了，她死死地握住李富贵的手，不让他被李瘸子带走。 　　“爷爷，爸爸，各位伯伯，快点来人呀！呜呜呜，变态！你松开富富！”眼看着李富贵被他爹拖着往前走，叶嘉莹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富富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爹。 　　正在竹林里捞柴火的叶国运举着竹筢跑了过来，见两个孩子被李瘸子拖倒在地，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举起竹筢就朝李瘸子打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红武！快把手给我松开！” 　　李瘸子被打得正着，不得已松开儿子的手，他双手抱着头蹲下，哎哟哎哟的叫唤。 　　“别……别，打了，痛！痛！痛！” 　　叶国运气得不行，恨不得上去踹李瘸子两脚，他扔掉手里的竹筢，心疼地把两个孩子扶起来。富贵的手腕被他爹抓得红了一圈，孙女更是哭得不行，身上全是倒地后沾上的尘土。 　　在附近劳作的乡亲们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拿着农具赶了过来。 　　“咋回事？莹莹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贩子？” 　　“李瘸子，你跑到知青点来耍什么威风？” 　　“叶大叔，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瞧，两个孩子都吓坏了。” 　　李瘸子见大家围拢过来，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竹叶子，他恶狠狠地瞪着李富贵，这个小兔崽子现在翅膀硬了，居然连他的话都敢不听。看来徐燕让自己把小兔崽子带回家是对的，小兔崽子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控制。 　　“我……我，带，带我儿子，回家。有……有什么，不对？富贵，赶紧……跟我过来！” 　　听李瘸子这么一说，大伙儿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鄙视。不知道李瘸子有想做什么坏事，居然想把富贵从知青点接回家。他这样的人，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李富贵盯着叶嘉莹摔红了的手掌心，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理会李瘸子的话，快步跑回灶房，倒了一盆温水过来给叶嘉莹清洗双手。 　　“红武，富贵现在在知青点住得好好的，他不想跟你回去。”叶国运语气很不好，要不是他今天及时赶到，两个娃娃还不知道会被李瘸子弄成什么样。 　　“对啊，红武你还是回家吧。富贵有生产队给你养着，也算是帮你减负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家的粮食够吃吗？把富贵带回家喝西北风？” 　　“别是想把孩子带回家给你做家务吧？你不是已经有婆娘了吗？” 　　见大家都帮着小兔崽子说话，李瘸子的脸色铁青。富贵是他儿子，他今天必须带走！单是看到富贵越长越好看的面容，李瘸子内心的魔鬼开始叫嚣，富贵不知道是何慧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娃，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富贵好过！ 　　趁大家说话的间隙，李瘸子冷不丁冲过去拉住李富贵。 　　“走，你今天……必……必须跟我走！” 　　李富贵心里一颤，试图用力挣脱他爹的束缚，可成年男人的力量实在太大。 　　哗啦一声，正在洗手的叶嘉莹端起盆子里的水朝李瘸子泼了过去。 第28章 　　温水顺着李瘸子的头发往下流，打湿了他的衣裳。他没想到对面的女娃娃竟然敢朝他泼脏水，李瘸子恶狠狠地瞪向叶嘉莹，拽过李富贵的同时，抬起一脚用力朝李富贵踹了过去。 　　“我，我的儿子，我……想打，就打，想……带走，就带走。” 　　李富贵被拖倒在地，他捂着肚子发出一道闷哼声，因为疼痛的缘故，他蜷缩成一团。 　　周围的乡亲们实在看不过眼，纷纷上前把李富贵从李瘸子手里解救出来。 　　“红武，你怕是忘了公社普法宣传员说过的话。虐待孩子是犯法的！你要是再这么对待富贵，我们可就要去报公安了！” 　　“对！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把富贵带走。” 　　“红武，你婆娘来了，赶紧跟她回家去吧。以后你要是再来知青点虐打孩子，我们绝对不会干看着的。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就在大家拦着李瘸子劝说的时候，叶嘉莹气得浑身颤抖。她跑过去抱住李富贵托着他坐起来，撩开他挨了李瘸子一脚的衣裳，看到他的肚子左侧红红的，受伤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可见李瘸子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一刻，叶嘉莹鼻头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李瘸子太可恶了，他居然用脚踹富富！ 　　李富贵连忙安慰道：“莹莹，我没事，只有一点点痛。” 　　“我们去告你爹，好不好？”叶嘉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告到他坐牢，他就不能再打你了。” 　　李富贵拉住叶嘉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告了他爹又能怎样，等他爹从牢里出来，一定会打得更凶，变本加厉对待自己。 　　在他们对面，徐燕闻讯从家里赶了过来，她从乡亲们的口里大致猜到李瘸子又对富贵动手了。徐燕心里暗骂李瘸子蠢笨，让自己哄李富贵的计划又失败了。 　　“当家的，你没事吧？你不是跟我说要接富贵回家吃肉吗？怎么搞成这样了？” 　　徐燕三言两语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跟大家说了李瘸子这次过来的意图。 　　不管大家信不信，至少面子上抹得平。 　　“吃，吃个屁！”李瘸子挥开徐燕过来搀扶自己的手，临走之前还不忘威胁李富贵，“你……这个，小……小兔崽子，给……给老子，记着，老子……始终是……你爹。” 　　眼看着李瘸子一瘸一拐走远，徐燕原本还想安慰李富贵几句。 　　可看乡亲们把孩子护在身后，她只能遗憾地追着李瘸子回家。 　　等李瘸子走后，知青点院子里的乡亲们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富贵，他们谁都知道富贵可怜，但是只能说他自己命不好，摊上这样一个爹。今天大家站出来帮富贵说话，的确是被李瘸子刚才的举动给气着了。要说他们有多在意李富贵，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也怕李富贵给自家带来麻烦和霉运。 　　“谢谢各位叔叔婶婶，爷爷奶奶。” 　　望着乡亲们离开的背影，李富贵忍着痛朝大家鞠了一躬。 　　叶国运见状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直接弯腰，抱起李富贵。手上轻飘飘的重量，让叶国运眼睛酸涩得厉害。这孩子才过上半年安慰的日子，没想到李瘸子今天又找上门来。 　　“走，富贵，我带你回屋看看你身上的伤。” 　　叶嘉莹紧跟在爷爷的身后朝房间里走去，她低着头，脑海里想了无数种把李瘸子送进监狱的办法。 　　怪老头回家得知李富贵被他爹踹了一脚，第一时间给李富贵检查身体。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直到确认李富贵没有伤到内脏，他提起来的心才放下。 　　“富贵，你恨他吗？想不想把他送进监狱？”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李富贵和怪老头两个人，空气有一瞬间凝固。 　　李富贵漆黑的眼睛闪了闪，握成拳头的双手慢慢松开。 　　“他能关多久？可不可以关到我长大再放他出来？” 　　怪老头没有表情的脸庞出现一丝裂痕，他伸手摸了摸李富贵的头，“好好休息，这件事你不用管。他如果真的进监狱，也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跟你没有关系。” 　　眼前的孩子才六岁，周仲邈实在不忍心让他内心经历把父亲送进监狱的煎熬。 　　这件事，不着急马上处理，得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 　　金秋十月，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们乐呵呵地奔波在田坎之间，今年是分田到户的第一年，地里的产出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以后说不定真的不用再饿肚子了。 　　叶家田里出现了很多主动帮工的乡亲们，要不是叶朝光主持了分田到户这件事，他们现在哪能收获到这么多粮食。 　　也有那些曾经逼过沈雪交出请愿书的乡亲，现在看到叶家人都会脸红和羞愧，他们忍不住想，要是叶朝光没有辞掉生产队大队长的职务，现在队里可能又是另外一番新的景象。 　　对于来自己家里帮忙的队员，叶朝光也没有让大伙儿白干，他从镇上割了五斤肥肉回来，交给叶老太整治，结结实实做了一顿肉香四溢的饭菜招待来帮忙的人。 　　不到三天时间，叶家地里的粮食相继脱粒，摊到晒坝里晾晒。 　　“富富，吃冰棍！”带着一顶小草帽的叶嘉莹，举着两根冰棍朝正在驱赶麻雀的李富贵走来。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守着晒坝里的粮食，免得麻雀和其他小动物来偷吃。如果天气发生变化，他们还要及时去通知家里的大人，赶紧把粮食收起来。 　　李富贵捏了捏被汗水打湿的手心，挥手示意叶嘉莹去阴凉的竹林下等他。 　　秋老虎正处在最“热情”的时候，李富贵的皮肤明显被晒黑了，但现在的他呈现出一种健康体态。跟以前瘦弱体虚的他相比，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的脸颊不再干瘪，身体越发结实，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带着一股同龄孩子没有的早熟气质，再加上他坚定的眼神，几乎让所有看到他的乡亲们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我咧个天，歹竹居然出了好笋！ 　　就李瘸子那样的人，也配生得出这么出彩的儿子？ 　　生产队里的人私底下没少议论，大家总觉得富贵不是李瘸子的亲生儿子，随着富贵长大，他们父子身上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我听我婆婆说，何慧当年不是在家里生的娃。”歇凉的时候，王家媳妇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 　　“咱们叶家老房子的人都知道，当年何慧吵着闹着要去医院生娃，还跟李瘸子打了一架。” 　　“这么说来，富贵还真的有可能是何慧从外面抱回来的？你们知道她是在哪个医院生的娃不？如果富贵不是她的娃，那她生的娃在哪儿？” 　　“这谁知道呀，估摸着她娘家人应该清楚，毕竟生孩子也不是个小事。” 　　“我忽然想起来了，何慧是不是有个表妹在医院当护士？我的老天爷，你们说会不会何慧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家的儿子换了？不然她怎么对自己生的娃不管不问的？” 　　年轻的媳妇们越说越带劲，仿佛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她们心里十分清楚，这些不过是她们瞎想的，并没有任何证据。 　　拿着农具回家的沈雪听到关于富贵身世的议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或许她有必要去何慧表妹上班的医院打听一下，万一有什么线索呢？富贵的聪慧、坚韧、懂事，绝对不可能遗传了李瘸子。要是真的跟大家猜的一样，那富贵就有机会彻底摆脱李瘸子了。 　　晚上，沈雪跟叶朝光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我陪你一起去，咱们把地里的粮食收完就出门。”上次听爹说了李瘸子踹富贵的事，叶朝光恨不得让李瘸子自己体验一下被踹的滋味。尤其当他回家看到女儿哭红的双眼，叶朝光更加心疼了。 　　“朝光，如果富贵不是李瘸子的儿子，他的父母会不会正在到处找他？”沈雪越想越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雪，你别想太多，赶紧休息。已经六年多了，医院的资料未必可查。这件事最关键的点，还是在何慧身上。我明天托朋友帮忙打听一下何慧现在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寂静的夜里，村东头李瘸子家，徐燕正准备睡觉，却不想消失了两天的李瘸子这个时候回来了。 　　“赶……赶紧，做，做点吃的，饿……饿死，老子了！” 　　李瘸子推了徐燕一把，自顾自地舀了一瓢凉水灌进肚子里，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不知道从哪里鬼混了一圈回来。 　　徐燕心里很不乐意，但是她知道自己暂时还要靠李瘸子隐匿一段时间。她一句话没说，从橱柜里找到两个玉米馒头，放在锅里蒸上。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徐燕的心思飞到了李富贵身上。 　　她已经联系好了买家，现在最难得是叶嘉莹总是跟在李富贵身边，让她没有机会对李富贵下手。 　　要不，顺便把叶嘉莹也带走？ 　　徐燕很快摇了摇头，以叶家人对叶嘉莹的宝贝程度来说，要是叶嘉莹丢了他们肯定会满世界找人。根据她的了解，叶嘉莹还有个在派出所工作的大伯，这样的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锅里很快蒸腾起一股热气，徐燕把热好的玉米馒头从锅里捡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可以从吃食上下手！ 　　隔壁堂屋里，李瘸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他黑黄的面孔上闪过一道狠戾的神色，这件事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何慧那个臭婆娘，都是她害自己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的。 第29章 　　李瘸子三两口吃完婆娘端来的玉米馒头，和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在他身边，徐燕心里装着事情，半天没睡着，耳边的呼噜声让她恨不得一脚把李瘸子从床上踹下去。她实在忍无可忍，只想着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伴随着夜里的蛙声和虫鸣，徐燕在心里演练了一遍自己即将做的事，然后渐渐合上双眼。 　　等晒干的粮食收进了粮仓，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们总算松了口气，今年的收成至少是往年的两倍。 　　怪老头和李富贵没有土地，但是他们收到了叶家人送过来的新鲜粮食。 　　叶朝光不仅背了粮食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只杀了清理干净的老母鸡，叶朝光把老母鸡交给李富贵，让他炖汤喝。 　　这天傍晚，知青点的灶房里飘荡着一股鸡汤的香味。李富贵往灶膛里加了一把柴火，琢磨着等会儿鸡汤炖好了给叶家人端一盆过去。鸡汤里师傅加了些药材，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对于李富贵的提议，怪老头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是叮嘱富贵早去早回，注意不要被鸡汤烫着。 　　叶家人收了富贵送来的鸡汤，给他装了一篮子锅边馍馍，让他带回家跟怪老头一起吃。 　　等李富贵从叶家回来，他发现饭桌上居然多了一袋面粉。 　　“你后娘送来的。”怪老头见李富贵满脸疑惑，解释道。他对那家人没有一丁点好感，可对方扔下粮食就跑，他也不好追着还回去。 　　李富贵抿了抿嘴唇，把桌上的面粉收了起来。他心里没有半分感动，想到那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李富贵决定这些面粉就算是拿去喂牲口，自己也不会尝一口。 　　跳跃的煤油灯火苗下，李富贵把装了鸡腿的汤碗放到怪老头面前。 　　“师傅，叶婆婆做的锅边馍馍很好吃，你尝尝。” 　　怪老头第一次笑了，他应了一声，接过李富贵递给自己的馍馍。收下这个徒弟，也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李富贵跟叶嘉莹一起完成了怪老头布置的功课后，他提着篮子对叶嘉莹说道：“莹莹，我们去上次捡菌子的竹林里看看长新的菌子出来没。” 　　叶嘉莹一听说可以去捡菌子，高兴得连连点头，“富富，我们走吧！” 　　上次他们捡回家的菌子被做成了美味的菌汤面，叶嘉莹现在还记得面汤的鲜美，实在是太好吃了。 　　白天大人们都在地里忙农活儿，村子里的大孩子都上学去了，小娃娃一般在大院坝里玩。此时的竹林静悄悄，阳光透过竹林洒下来，留下斑驳的影子。 　　李富贵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叶嘉莹。 　　“富富，竹笋虫！”叶嘉莹眼尖地看到一根竹笋上挺着一只竹笋虫，她立刻摇了摇富贵的手。 　　“等着，我去给你抓。” 　　李富贵放下篮子，悄悄地靠近，双手快速捏住竹笋虫的后背，然后拉过一根细小的竹枝，将竹笋虫的前肢固定在竹枝上。这样竹笋虫既可以飞，又不会脱离控制。 　　叶嘉莹满心欢喜从李富贵手里接过竹笋虫，“谢谢，富富。” 　　李富贵没想到叶嘉莹会这么喜欢竹笋虫，他索性不着急去捡菌子，而是在附近搜索了一圈，提叶嘉莹捉了十多只竹笋虫过来。 　　草垛背后，李瘸子把鸡公车和麻袋藏起来。他拿出药粉兑成药水，将手帕浸在药水中。做完这些，李瘸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颤抖着手把沾了药水的帕子握在手心。 　　李瘸子四下看了看没人，轻手轻脚地朝竹林里的两道小身影走去。 　　竹林之中，李富贵和叶嘉莹并不知道危险来临，他们正蹲在地上，用皮筋把竹笋虫拴在一起，这样叶嘉莹一手就能握住。 　　“富富……”叶嘉莹的话卡在喉咙里，她被突然出现的李瘸子给吓了一跳。 　　只见他用一根手帕捂住富贵的口鼻，然后富贵立刻晕了过去。 　　叶嘉莹知道现在呼救已经来不及了，她在李瘸子朝她按过来的时候，努力屏住呼吸，她试图学着富贵的样子身体一软，假装被迷药给迷晕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李瘸子用的药剂量实在是太大，哪怕她及时做出应对，也中了少量迷药。 　　看着晕过去的娃娃，李瘸子长舒了一口气。 　　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把富贵和叶嘉莹装进麻袋里，李瘸子弄了一大堆麦秆掐的辫子放在麻袋上面做掩饰，不然他这么推着鸡公车出去很容易被人怀疑。 　　为了不被村子里的人发现，李瘸子特意饶了远路，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离开。 　　殊不知，他做的这些事情全都被徐燕看在眼里。 　　徐燕总觉得今天李瘸子不对劲，他早上从邻居家里借了鸡公车不说，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根麻袋。徐燕原本以为李瘸子要卖粮食，毕竟大队长前两天才把答应分给他们家的二成粮食送来。 　　结果他丝毫没有动粮食的意思，反而把家里掐好的辫子整理好放在鸡公车上。 　　李瘸子告诉徐燕他去镇上卖辫子，顺便买点布匹回来给她做衣裳。 　　徐燕按下心底的疑惑，随口答应下来。当她看到李瘸子迷晕李富贵和叶嘉莹的时候，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的计划被这个瘸子给破坏掉了！徐燕刚开始很生气，可慢慢冷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可以利用李瘸子把两个小家伙送出去。这样她的计划只用稍作调整，所有的风险都让李瘸子承担了。 　　上午十一点，怪老头看了看头顶太阳的位置，发现富贵和叶嘉莹还没有回家。 　　他锁了门，朝竹林里走去，准备把孩子们叫回来。 　　当怪老头绕着竹林走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皮跳了跳，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什么，你说富贵和莹莹不见了？”叶老太手里的筲箕滑落在地，她连忙深吸一口气，追问道：“你上一次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叶老太心慌得厉害，偏偏这会儿朝光和小雪都不在家，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慌，要冷静！ 　　“早上九点左右，富贵告诉我他要带着莹莹去竹林捡菌子。我看他们到现在都没会来，就去竹林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怪老头也着急，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娃，他们绝对不可能到处乱跑。 　　“我们现在去竹林里再找一遍！当家的，你赶紧去地里通知大家伙儿帮着找找！最好让朝田去马上一趟镇上，把这件事告诉老大和老三。” 　　叶老太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大儿子和小儿子回来只是虚惊一场，她也不能错过找两个孩子的最佳时机。 　　很多年前她参与了找儿媳江婉的过程，叶老太清楚地知道如果孩子真的被人贩子带走了，孩子消失不见的前面这段时间非常重要。 　　十五分钟过去，叶老太和怪老头在竹林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富贵常用的竹篮，以及掉在地上的一把竹笋虫。 　　叶老太身体歪了歪，差点没站稳，幸好她身边的怪老头扶了一把。 　　“莹莹，富贵！”叶老太眼眶一红，但却立刻振作精神，“我要去敲锣，让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或许他们看到过有什么不对劲的人和事。” 　　当铜锣声响起，正在田里劳作的乡亲们纷纷抬起头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家伙儿赶紧到院坝里集合，咱们村可能来了人贩子！”叶朝水一边跑，一边喊，“赶紧帮忙传传话，大家伙儿都回去看看自家的孩子还在不！” 　　乡亲们一听人贩子三个字，立马扛起锄头，拿起农具往家里赶。 　　不到半个小时，生产队的人陆陆续续赶来，听说了李富贵和叶嘉莹消失的事情。 　　“我的老天爷，人贩子居然直接进村子里抱走了俩个娃？该不会是他们哪里玩去了吧？有没有可能富贵带着莹莹去山上捡柴火去了？” 　　“你以为富贵和莹莹像你家二狗一样不听话？知青点的柴火多到明年都烧不完，富贵不像是这种不懂事的娃，去哪里肯定会跟大人打招呼的。” 　　“我就在村口干活，没看到陌生人进出呀！” 　　“难道是我们队里的人干的？谁这么缺德，居然敢把孩子弄去卖了？” 　　“你们说这个人会不会是李瘸子？不管这么多了，赶紧上李瘸子家看看，我总觉得这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大院坝里，叶老太站在石板上，把富贵和莹莹不见了的消息告诉大家，并且拿出她和怪老头在竹林里捡到的竹篮和竹笋虫，“请各位乡亲帮忙找一找富贵和莹莹，我先在这里给大家道谢了。只要提供有用线索的乡亲，我们叶家都会给一块钱作为答谢。” 　　叶老太这会儿精神紧绷，要不是一定要找到孙女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早就晕过去了。 　　“叶婶儿，别说钱不钱的事儿，我们现在就去找！” 　　“对啊，找孩子要紧！你们谁家田在马路边上的，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经过？两个娃娃总不能原地消失了。” 　　就在这时，先前去李瘸子家的村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李瘸子和他婆娘都不见了！我们怀疑这件事是李瘸子干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李瘸子今天早上来找我借了鸡公车。” 　　“他家空荡荡的，没人在，也没有鸡公车！”还在喘息的村民立刻响应道。 　　“我就在马路边上干活，我保证今天早上没有看到李瘸子推着鸡公车出门。他会不会走的靠山那边的小路？” 　　“李瘸子的婆娘也不在吗？我们赶紧去他家里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大院坝里集中的乡亲们一听说李瘸子可能带走了富贵和莹莹，吓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谁晓得他这个疯子会不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来，毕竟他打富贵的时候可是一点没顾忌富贵还是个孩子。 　　整个红星生产大队的人都行动起来，确认李富贵和叶嘉莹真的消失后，他们把目标锁定在李瘸子和他婆娘身上。 　　正午十二点钟，李瘸子提心吊胆地推着两个孩子来到镇上。他刚把鸡公车停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想找个地方喝口水，后脑勺突然一痛，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徐燕从李瘸子口袋里翻出沾有迷药的帕子，在李瘸子的口鼻处捂了很久。 　　随后，她嫌弃地把帕子放进李瘸子的口袋里，然后把他拖到一个堆垃圾的死角，用垃圾直接把李瘸子盖住。 　　这期间，徐燕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她一方面要关注麻袋里的孩子，另外一方面要留意有没有人经过。索性这会儿正好吃饭点，这个僻静的角落里静悄悄的。 　　把孩子们抱进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背篓里，徐燕看着鸡公车和辫子犯难了。 　　这两个玩意儿留着就是证据，她现在又没有时间处理。 　　时间紧迫，徐燕只好把鸡公车和辫子一起扔到垃圾堆里，然后她背着两个孩子，带上草帽迅速离开。 　　天平镇派出所，叶朝阳从堂弟叶朝田口中听说了李富贵和莹莹可能失踪的口信，他手里的文件资料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我知道了，朝田。请你马上带信回家，告诉我爹娘我一定会找到两个孩子。” 　　叶朝阳嘱咐了堂弟后，立刻召集所里的同事召开一个紧急会议。他们派出所手头有一份市公安局传递过来的资料，上面明确提到有一伙人贩子流窜到各个乡镇，没想到居然动了家里的宝贝侄女！ 　　不到一个小时，镇上各个路口多了巡查的公安，街上和红星生产大队也有专门的调查组公安访问调查。 　　李富贵和叶嘉莹失踪的三个小时后，叶朝光和沈雪得知了这一消息。 　　沈雪双腿一软，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朝光，朝光我好害怕！” 　　“起来，我们得去找莹莹和富贵，他们这么聪明，肯定会没事的。小雪，你要振作，孩子还在等我们！” 　　叶朝光拳头都硬了，他咬着牙劝说媳妇，实际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揪着，痛得连呼吸都困难。他的莹莹还不到两岁，富贵也才六岁！ 　　这件事惊动了附近好几个生产大队的队员，其中有几个队员主动站出来告诉公安，他们有看到李瘸子推着鸡公车去镇上。 　　“李瘸子的名声不好，我也不愿意跟他打招呼。他的鸡公车上装了两个麻袋，麻袋上面还有一大堆辫子。” 　　“麻袋里装着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辫子都给遮住了。” 　　“现在想来，麻袋应该装得下两个小娃娃。”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消失的李瘸子，当公安根据村里人的描述画出李瘸子和他的婆娘徐燕的时候，他们震惊地发现徐燕竟然是市里发来的人贩子通缉犯之一。 　　有了明确的目标后，天平镇来了一次地毯式的搜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公安们在垃圾堆里找到了昏迷的李瘸子，以及他作案的道具鸡公车和辫子，但是两个孩子却没了踪影。 　　叶朝阳果断地联系了县公安局和市公安局，把这边的调查结果告知他们，并且请求他们立刻协助自己进行及时的追查。带走孩子的人是徐燕，只要找到她，就能找到孩子！ 　　邻水县人民医院，伪装成护士的徐燕悄悄走进一间隐蔽的杂物间。 　　“怎么样？车子什么时候到？”徐燕有些着急，如果只是李富贵一个娃，她根本不用这么担惊受怕。李瘸子那个神经病居然把叶嘉莹也绑走了，她只好把两个小孩都带过来。 　　以叶嘉莹的外貌来说，卖个好价钱不难，徐燕这么安慰自己。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刚刚验完货，他不疾不徐地扶了扶眼镜，“着什么急？你这次带过来的货很好，值钱！” 　　徐燕跟这人也是合作关系，她不想透露更多的信息。 　　“我什么时候拿到钱？货我已经给你了！” 　　穿白大褂的男人听徐燕这么一说，皱了皱眉头，“老规矩，你今天很奇怪。行了，我还有事，等会儿车来了我通知你。” 　　目送合伙人离开，徐燕摸了摸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多年的拐带直觉告诉她，今天的生意怕是要出岔子。徐燕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富贵和莹莹，决定自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反正货她已经带到，事后再收钱也是一样。 　　要是真的等叶嘉莹的大伯追过来，她逃跑都来不及。 　　这么想着，徐燕悄悄地打开杂物间的门离开了。她前脚刚走，叶嘉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其实早在徐燕跟那个男人对话的时候就醒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一直伪装昏迷。 　　叶嘉莹撑着手臂坐起来，用力掐了掐富贵的人中。 　　不一会儿，李富贵也醒了，他刚刚想喊人，嘴上压了一只温暖的小手过来。 　　“富富，我们被坏人绑架了。嘘，小声一点。” 　　徐燕和白大褂只绑了李富贵的手脚，叶嘉莹实在太小，在他们看来并没有逃跑的可能，所以就没有绑着她。 　　叶嘉莹在杂物间里找了一个工具，她小心翼翼地帮李富贵解开手上和脚上的绳索。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坏人很快会再回来的。”叶嘉莹握住李富贵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富富，你害怕吗？” 　　原本心跳很快的李富贵突然冷静下来，莹莹都这么勇敢，他不能怂！他是哥哥，应该由他来保护莹莹！ 　　“我不怕！莹莹，我走前面，你跟我来。”李富贵回握住叶嘉莹的手，这一刻他身上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和力量。 　　两个小娃娃走到门口，准备打开杂物间的门，结果他们发现杂物间的门是锁上的。李富贵搬来一张凳子，站在上面朝门缝隙外看了看，这里似乎很僻静，没有人经过。 　　李富贵瞄准了杂物间唯一的窗户，它的位置很高，他们必须要板凳和板凳重叠才能够得到窗户口。 　　“莹莹，你等等我。”李富贵把病床上的床单和被□□了下来，打成死结连在一起。 　　他将两张板凳重叠好，自己先站上去，把床单的一头固定住，另外一头扔到窗户外。这个过程中，他和叶嘉莹的精神高度集中，他们得从门外的动静判断是不是有人来了。 　　幸好，直到李富贵把逃跑的工具弄好，都没有人再过来。 　　“莹莹，你先翻出去。别害怕，我刚刚看了，下面是一块草地。”李富贵托着叶嘉莹，帮助她爬上窗户。 　　叶嘉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危险、这么刺激的事情，她的双腿紧张到发抖，双手也没有太大的力气。当她听到李富贵压低声音的叮嘱时，她双手和双脚紧紧地抱住床单。 　　轻轻地一声响，叶嘉莹从半空中落到地上，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李富贵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他连忙翻出窗户，快速顺着床单滑落下来。 　　“莹莹，你哪里摔着了？” 　　叶嘉莹牵着李富贵的手站起来，“我没事，富富！” 　　站在窗户下面，叶嘉莹和李富贵清晰地听到了杂物间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压抑的怒吼，“人不见了！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找回来！窗户，他们在那儿！” 　　叶嘉莹和李富贵吓得脸色一白，两个孩子手牵着手，拼命地往前跑。 　　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直觉告诉他们，一定要去人多的地方，只要到了公共场合，他们就彻底安全了。 　　两个孩子一天都没吃东西，加上被人下了迷药，翻出窗户已经用了他们一大半的力气，他们没跑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而身后追他们的人也越来越近。 　　李富贵着急得不行，他心里一横，带着叶嘉莹做最后的冲刺，两人奋力朝马路上跑去，他们一定不能被人贩子抓住。 　　吱嘎一声，小汽车紧急刹车带来刺耳的噪音。 　　李富贵把叶嘉莹护在自己身下，小汽车的前车头在距离他头部两厘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差点出人命知道不？”司机吓出了一声冷汗，他摇下窗户，朝后面追着孩子跑过来的大人怒吼道。 　　坐在后排的李定平连忙推开车门，下车查看孩子的状况，不知道两个孩子受伤没有。 第30章 　　被李富贵拉着朝前扑过去的瞬间，叶嘉莹脑海里一片空白，她身体重心不稳跌倒在李富贵怀里，耳边随即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李富贵的闷哼声，以及司机的带着颤音的谩骂声。 　　像是过了许久，叶嘉莹鼻间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然后，她听到一个中年男人关切的询问声，“你们还能站起来吗？哪里痛？我马上找医生过来。” 　　阳光从身穿白色衬衣的中年男人背后照过来，叶嘉莹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只觉得这个声音格外亲切、可靠。 　　“救我们！”李富贵伸出自己带血的右手，握住男人白衬衣的下摆，“追我们的是……” 　　李富贵的话还没有说完，追来的一男一女带着哭腔大声喊道：“莹莹，富贵，刚才吓死爹娘了！你们疯跑什么！要是出事，让爹娘可怎么活呀！” 　　听到这样饱含深情的表演，叶嘉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视线里出现一双女人的手，对方正试图将她和李富贵从地上抱起来，叶嘉莹立刻尖叫起来，“啊！别碰我！” 　　小女孩的声音因为惊恐尖锐刺耳，让追来的女人双手一顿。经验丰富的她知道，要是再拖延下去，他们说不定会露馅，这两个娃娃也太能折腾了！ 　　“莹莹，乖！你是不是吓着了？娘在，不要害怕！” 　　女人的大手即将要触碰到两个孩子的刹那，一只大掌拉住了她。 　　李定平皱了皱眉头，不赞成地看向追着两个孩子跑过来的一男一女，“先别动他们，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等医生来了再说。” 　　“不用这么仔细，俺们都是村里来的，孩子不听话才会到处疯跑，给您添麻烦了。”男人压制住眼神里的焦急，匆匆弯腰想要一把抱起两个孩子。 　　刚刚破口大骂的司机站了出来，拦住男人的动作。 　　“我家先生说了，要等医生来。你们这对父母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我们爹娘，他们是人贩子！”李富贵瞄准时机，飞快地说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他握着中年男人的衣摆不肯撒手，眼神坚毅得不像一个几岁的娃娃。 　　“富贵，娘知道你在闹脾气。听话，爹娘带你们来县医院是来看病的，你怎么能因为害怕打针输液就说爹娘是人贩子。”女人声泪俱下，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包容。 　　这一刻，叶嘉莹不得不承认，某些人贩子的表演才能简直就是影后级别的。 　　跟在女人身后的男人摇头叹了一口气，还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 　　“我娘叫沈雪，我爹叫叶朝光，我家大伯叶朝阳是天平镇派出所的所长。叔叔，他们是人贩子，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叶嘉莹同样伸出小手，拉住从小汽车上下来的中年男人的衣摆。 　　她莫名相信这个男人，他绝对不会不管自己和富贵。 　　两个人贩子瞳孔瞬间放大，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还不到两岁的小女娃，居然能够冷静地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她大伯是派出所所长？该死的徐燕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李定平和他的司机立刻把目光投向对面的男女，他们身上没有一丁点跟两个娃娃相似的地方，乱飘的眼神看起来很不老实，搞不好真的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想到自己来邻水县人民医院的目的，李定平朝司机使了一个眼色。 　　然而，还没等司机动手，那对自称是叶嘉莹和李富贵父母的男女一个字也没解释，他们撒腿就跑，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逃窜。 　　“大家伙儿帮帮忙拦住他们，这两个人是人贩子！”司机吼了一声，朝男人追了过去。 　　刚刚这边的车祸早就吸引了附近路人的关注，在他们靠过来看热闹的时候，这道抓人贩子的喊声让大家纷纷行动起来，提到人贩子绝对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县医院人流量大，哪怕这是一个相对来说僻静的角落，但是闻讯赶来的人可不少。 　　一部分人追着人贩子去了，另外一部分人则去通知医院的医生，两个娃还躺在小汽车面前，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李定平看着两只紧紧抓住自己衣摆的小手，面容上闪过一丝心疼和赞许，“别怕，你们现在安全了。”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儿子李星河，如果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应对？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被李富贵护在怀里的叶嘉莹只是膝盖上有擦伤，而李富贵则受了比较严重的伤，他左手手臂粉碎性骨折，身体倒地的一侧已经开始红肿，具体内脏方面有没有受伤还得进一步诊疗才知道。 　　听了医生的初步诊断结果，李定平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孩子！他怎么这么能忍？ 　　叶嘉莹跟着抬李富贵的担架往前跑，她双眼泪汪汪的，知道李富贵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富富，你要是疼就握紧我的手。” 　　李富贵脸色苍白，他勉强朝叶嘉莹笑了笑，“我没事，莹莹不要哭。” 　　就连抬担架的护士都忍不住多看了李富贵两眼，这个小男孩居然还能安慰妹妹，他得多有忍性才能克制住身体的疼痛？换做是别的大人，恐怕都会痛晕过去。 　　小汽车旁，李定平正在跟闻讯赶来的公安交代事情的经过。听到两个小朋友的对话，他不由得望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躺在担架上的小男孩总是牵动自己的内心，他很想告诉小男孩不用这么坚强，痛了就说出来，没人会笑话他。 　　李富贵一到医院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叶家人赶到的时候，叶嘉莹正站在手术室门口，双眼红肿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室大门看。 　　“莹莹！”沈雪哭着扑过去抱住女儿，过去的半天时间对她来说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 　　她很难想象，如果女儿真的被人贩子带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叶嘉莹的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搂住沈雪的脖子，声音哽咽道：“娘，富富，富富的手，骨折了。娘，我好难过。” 　　小女孩压抑的哭腔让叶家人心疼得不行，他们已经从公安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两个孩子硬是凭借自己的机灵和聪慧，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出来。尤其是富贵，为了护住莹莹受了很严重的伤。 　　“莹莹，到奶奶这里来。让奶奶看看，你哪里受伤了？”叶老太颤抖地伸出双手，双眼把孙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叶嘉莹收了眼泪，走过去抱住奶奶。不一会儿，她就在叶老太的怀里睡了过去。 　　旁边守着叶嘉莹的女公安告诉叶家人，叶嘉莹不肯吃东西，也不肯休息，就这么在手术室的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幸好他们来了。 　　叶朝光连忙向女公安道谢，叶朝阳则询问两个人贩子的下落。 　　“人已经抓到，说起来还得多亏李定平先生和他司机的帮忙。李富贵的手术费用也是这位先生垫付的，他现在好像去医院办理自己的私事去了，等会儿应该还会过来的。” 　　邻水县人民医院院长办公室，李定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对面的老院长。 　　“很抱歉，五年前医院食堂突发大火，殃及旁边的资料室。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给不了你当年的出生记录。” 　　足足用了两分钟时间，李定平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院长，请问当年的大火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为什么这么巧，他要查的东西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锅炉房的职工上班的时候打瞌睡，火势燃起来不受控制。加上那会儿又是半夜，等我们赶去救援已经晚了。李先生，这件事公安局有详细的档案，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你开介绍信去查档。” 　　老院长知道李定平的身份很不一般，所以对他的态度很好。至于他为什么要查询当年的出生记录，老院长就不得而知了。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李定平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这条路走不通，他只能托朋友帮忙去美国做亲子鉴定。医院资料无法查证这个消息，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接受！想着还在手术室里接受手术治疗的小男孩，李定平慢慢松开拳头，大步朝手术室所在的二楼走去。 　　当叶家人把李富贵的手术费用递还给李定平的时候，李定平婉拒了。 　　在等待手术结束的这段时间里，李定平跟叶朝光聊了一会儿，当他得知李富贵的亲爹是卖孩子的主谋时，他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劲儿。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幸好李富贵手术很成功，医生表示只要好好休养，他骨折的手臂肯定会恢复如初。 　　李定平买的是今天凌晨的机票，他离开前悄悄放了一张纸条和一百块钱在李富贵的衣兜里。走到病房门口，李定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皱眉的小男孩，他的脚步仿佛被定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出去。 　　十天后，李富贵顺利出院，叶朝阳特意找战友借了一辆车，等叶朝光办完出院手续，载着他们一起回红星生产大队。 　　叶嘉莹原本要来接李富贵回家的，可她昨天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吓得沈雪和叶老太守了她一夜。自从经历了差点被拐卖的事情后，叶嘉莹晚上经常会哭醒，这让叶家人格外揪心。 　　回家的路上，叶朝阳跟李富贵说起了李瘸子。 　　“你爹因为参与人口买卖的违法行为，被法院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徐燕还没有抓到，其余几个犯罪团伙数罪并罚，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李富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叶叔，对不起！是我连累了莹莹。” 　　躺在病床上这十天，李富贵的脑海里无数次闪过扫把星这三个字，村子里的婶婶婆婆们说得没错，他身上就是有霉运，谁挨着他，谁就会倒霉。 　　叶朝光和大哥对视一眼，两个男人哪能看不出这个小男娃脸上的自责和内疚的神色。 　　“富贵，这件事不怪你。真的，我们家所有人都不会怪你。”叶朝光拍了拍李富贵的肩膀，肯定道：“你用你的聪明和智慧，带着莹莹从人贩子手里跑了出来，并且护住了莹莹。叶叔应当跟你说一声谢谢！” 　　茫然地抬起头，李富贵看向身边的叶朝光，真的吗？ 　　“富贵，靠在你叶叔身边睡一会儿，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到家。” 　　考虑到李富贵受伤的手臂至少三个月不能用力，叶朝光跟怪老头打过招呼，让富贵暂时住在他们家，方便他们就近照顾富贵。怪老头点头同意了，他的确在生活细节上给予不了富贵更好的关照。 　　小汽车在大院坝里稳稳停下，叶朝光抱着熟睡的李富贵从车上下来。 　　周围的乡亲们看到富贵用纱布吊在胸口的手臂，纷纷三五成群聚到一起。 　　“要我说，富贵的命是真的硬。你们瞧，自从他靠近叶朝光他们一家，叶朝光大队长的职务丢了不说，宝贝女儿还受连累，差点被人贩子卖了。” 　　“可不是吗？听说莹莹昨天晚上发高烧了，最近这女娃看着蔫兮兮的，一点精神头儿都没有。” 　　“幸好我跟我家娃说了，任何时候都不许靠近富贵。不然，这次说不定被拐卖的就成了我家的娃。” 　　“嘘，小声点，别被叶家人听到。你们猜，叶家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善待富贵吗？” 　　“这个难说，叶老太这么精明的人，即便是疏远富贵，也不会是现在。我们等着看好了，反正以后我看到富贵，我绝对会绕道走。” 　　叶家，躺在床上的叶嘉莹哑着声音问道：“娘，富富回来没？” 　　沈雪兑了一碗糖开水过来，扶着女儿的身体让她靠着自己坐起来。 　　“应该快了，你大伯专门借了小汽车去接他。莹莹，来喝点水，你昨天晚上发烧可把我们吓坏了。” 　　叶嘉莹乖乖地低头喝水，她这会儿正是口渴，退烧后的她现在四肢无力，感觉头晕乎乎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病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娘，我好多了，你别担心！” 　　沈雪扶着女儿躺下，她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顶，“莹莹乖，再睡一会儿，等你醒来，富贵就到家了。” 　　等女儿闭上眼睛，呼吸声变得均匀，沈雪才悄悄起身，把房间门拉过来合拢。她刚刚来到堂屋，就看到丈夫抱着富贵出现在天井里，沈雪连忙放下手里的碗迎了过去。 　　“富贵睡了？”沈雪轻声问道。 　　叶朝光点了点头，径直把李富贵放进大哥儿子的房里，这是他们提前帮富贵准备好的房间。 　　给李富贵盖好薄被，叶朝光和沈雪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哎！富贵这孩子，以后怕是会远着我们。”叶朝光跟媳妇一起来到堂屋，他说起了回家路上李富贵的反应。 　　想着富贵身上的伤，沈雪鼻头一酸，“这哪能怪他，命硬都是封-建-迷-信的说法，一点也不科学。再说，他只是遇上了一个像李瘸子这样狠毒的爹。对了，朝光你这次去医院有没有问何慧生孩子的事情？” 　　听媳妇说起他们之前想要查证的事情，叶朝光叹了一口气。 　　“县医院五年前遭了一场大火，生育记录都烧没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哥，让他想办法帮忙查一查何慧。如果李瘸子真的不是富贵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在找他，还是说误把李瘸子的儿子当成了自己的。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瞎猜的，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敢胡说。” 　　沈雪得知大哥可以帮忙调查，压在心里的石头稍微松了松。 　　可怜的富贵，希望他不是李瘸子的亲生儿子才好！不然摊上这样一个两次入狱的亲爹，他未来的日子肯定更艰难。 　　傍晚时分，醒来感觉好多了的叶嘉莹得知李富贵就在自己隔壁房间，她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抬腿下床嚷着要去看富富。 　　“慢点！别着急。”沈雪替女儿穿好鞋子，“富贵就在隔壁，我们一起去叫他出来吃饭了。” 　　当叶嘉莹和沈雪母女两人推开隔壁房门的时候，床上哪里还有李富贵的影子，就连他用过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富贵走了！ 　　沈雪当即红了眼眶，那孩子的胳膊还吊着，怎么能够叠被子呢！丈夫猜得果然没错，富贵是怕自己把霉运带给他们家。 　　叶嘉莹更是着急地拉着沈雪的手，“娘，我们去找富富。” 　　怪老头得知富贵悄悄离开了叶家，连忙提着煤油灯跟叶家人一起去村东头李瘸子家。当他们推开李瘸子家的大门时，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富富，富富，你在哪儿？”叶嘉莹一声一声地呼唤着李富贵的名字。 　　“富贵，富贵！你听到没有？我们都在找你！你赶紧出来吧！” 　　所有叶家人都行动了，他们在村子里找了一大圈，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李富贵。 　　叶嘉莹急哭了，他才刚刚出院，怎么可以躲着他们！他现在饿不饿？手臂痛不痛？他会不会离开了叶家老房子？他能够去哪儿？ 　　“富富，富富！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呜呜呜……” 　　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叶家人的呼喊声，李富贵离开叶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年轻的媳妇们默默地叹了口气，富贵这孩子，还真是怪让人心疼的。叶家人，也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有情有义。 　　就在叶嘉莹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草堆里钻了出来。 　　李富贵红着眼眶来到叶嘉莹面前，他单膝跪地，直视叶嘉莹哭红的双眼。 　　“莹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李富贵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叶家人抬手擦了擦眼泪。李富贵又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不想连累他们家，不想让自己身上的霉运影响到他们家。 　　叶嘉莹哭得直打嗝，她双手搂住李富贵的脖子，滚烫的眼泪顺着下巴流入他的心间。 　　“富富，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李富贵牵着她的手疯狂朝前奔跑的样子，他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时候，他庆幸自己只受了轻微擦伤的眼神。 　　“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 　　重新回到叶家，李富贵郑重地朝叶家人道歉，他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自以为是制造了更多事情出来。回来之前，他有想过叶家人会用什么样的脸色对待自己，却从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叶老太抱了抱李富贵，“没关系，你回来就好！” 　　叶国运则牵过李富贵的手，“走，我带你去洗手，马上就要开饭了。” 　　这天晚上，躺在充满阳光味道的大床上，李富贵做了一个自己从来不敢奢望的美梦，他梦见一个温柔的女人拿着书包朝他走来，告诉他要去报名读书了。 　　女人的声音暖暖的、柔柔的，就像是冬天里的太阳一般。他努力想要看清女人的面容，可始终看不清楚。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推开大门走了过来，“富贵，还愣着干什么，爸爸开车送你去学校。” 　　这个中年男人，赫然就是帮他们摆脱人贩子的李定平叔叔。 　　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李富贵眨了眨眼睛，可能李定平叔叔太好了，所以他才会觉得爹就应该长他那样。 　　过去的十天，李定平叔叔和叶叔叔一直在医院照顾他，他的胳膊虽然疼得厉害，但他却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男性关怀。李富贵摸了摸口袋里装着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富贵，叔叔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得离开了。这是我的电话，你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给我。” 　　这串数字他早就烂熟于心，李富贵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播出这个电话。 　　B市，李定平风尘仆仆回到家，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他坐在窗户前发呆，脑海里不断浮现李富贵的脸，李富贵的表情。明明是个不相干的孩子，他却硬是在医院里停留了九天。 　　“定平，你这是怎么了？医院的信息查不到也不要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或许，星河就是我们的孩子。” 　　范思思端了一杯牛奶，来到丈夫身边，见他眉头紧锁，她伸手抚了抚丈夫的额头。 　　“星河住校了？”李定平虽然怀疑李星河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关爱却没有打折扣。 　　范思思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星河非要住校。” 　　作者有话要说： 何慧：星河乖，住校何婶儿给你单独做好吃的，这样你爸妈还管不着你。 第31章 　　从妻子手里接过牛奶，李定平暂时放下脑海里纷杂的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没有那么在意李星河了，他做出任何举动自己都不会奇怪。 　　“明天我抽空去学校里看看星河，不知道他最近在学校惹事没有。” 　　以星河的自理能力，学校的老师怕是有得头疼。他去住校也好，省得妻子常常因为他的表现生气。 　　范思思看着丈夫疲惫的脸庞，总觉得他去了一趟临水县回来后变了，但她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早点睡吧，你最近瘦得厉害，我明天让阿姨给你煲个鸡汤。” 　　李定平喝完牛奶，牵着妻子的手，这一刻，他心头升起一股让他自己吃惊的想法，要不然去临水县把富贵接过来跟他们一起生活？他爸爸入狱，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六岁的小孩，虽说叶家人有照料，看叶家人的样子生活也不是特别宽裕。 　　发现丈夫看着自己走神，范思思主动靠过去，摸了摸李定平的额头。 　　“定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刚刚在想事情。”李定平回过神来，想起妻子的身体状况，他只能压下这个念头。 　　李富贵的手足足养了四个月才好，叶家人不允许他做一丁点活儿，还经常专门给他炖猪骨汤喝。李富贵干瘪的脸上渐渐变得丰盈起来，哪怕穿着旧衣裳，依然掩饰不了他姣好的容貌和气质。 　　再加上跟怪老头学习了一年，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而是多了一种内敛、明亮的光。 　　对于奶奶单独给李富贵开小灶这件事，叶嘉庆三兄弟从来没有说过小话。偶尔在村子里听到别人说李富贵是扫把星的时候，他们还会严肃反驳，在他们看来，李富贵能够护住妹妹就是好样的。 　　拆掉手上的夹板后，李富贵搬出了叶家，重新回到知青点跟怪老头一起生活。 　　哪怕叶家人不介意他扫把星的名头，他也不愿意给叶家人增添负担，毕竟叶叔和叶婶儿两个人赚钱养家里的孩子和老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朝光私底下找李富贵聊过，李瘸子就算入狱他们家还有两亩地，这些地的出产足够他一年到头的口粮。叶朝光不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小男娃过早地承担起生活的重担。 　　李富贵打心眼里感激叶家人对自己的好，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依赖叶家人。 　　他有双手和双脚，能够凭借自己的力气、学到的知识赚钱，即便这些钱现在还很少，他相信总有一天他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来回报叶家人。 　　转眼间，春去秋来，叶嘉莹迎来了自己六岁的生日。 　　他们现在不住在叶家老房子，自从三年前家里开办了养鸡场后，叶朝光和沈雪在马路边上修了红星生产大队的第一座预制板结构的平房，这标志着叶家人成为村子里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 　　叶嘉莹早早地起床，换上娘给自己准备的新衣裳，她站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身上这件红色呢子披风听说是娘自己设计的，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妹妹，你起床没？”门口传来四哥叶嘉庆的声音，十六岁的叶嘉庆正处在变声期，嗓子哑哑的。 　　叶嘉莹放下手里的梳子，欢快地跑过去开门。 　　“四哥，你回来啦！” 　　“还有我们呢！”叶嘉莹的哥哥们站成一排，满脸笑意地看着开门出来的小女娃。只见她头顶扎了两个小揪揪，小揪揪上缠着跟披风一样红色丝带，衬得她的皮肤白皙如玉。 　　妹妹越来越好看了！ 　　“莹莹，生日快乐！”大伯家的三个哥哥率先拿出他们共同准备的礼物。 　　看着盒子上的标识，叶嘉莹惊喜地捂住嘴，居然是电子琴！这个礼物也太贵重了！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大哥叶嘉盛替妹妹抱着礼物，这么大个家伙，妹妹肯定抱不动。“我们一起去堂屋吧，那里有张桌子正好可以放电子琴。” 　　叶嘉莹走在九个哥哥中间，她嘴角上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个电子琴是叶嘉盛三兄弟拿出自己所有的压岁钱给叶嘉莹买的，今年十七岁的他们正在念高二，即便高考距离他们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已经坚定了自己要考的大学和专业。 　　堂屋里，叶嘉莹看着自己面前熟悉的黑白琴键，抬起右手依次按了下去。 　　叮叮咚的音符声响起，厨房里正在忙着准备午饭的大人们不由得笑了起来。哥哥们争先恐后地宠着家里最小的妹妹，自然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在哥哥们惊讶地目光中，叶嘉莹单手磕磕巴巴地弹奏了一曲生日快乐歌。 　　“谢谢大哥、二哥、三哥，我很喜欢你们送的礼物。” 　　叶嘉莹上辈子钢琴过了十级，让她伪装成一个第一次使用电子琴的小女孩实在是太难了。她索性故意展露一小部分不可思议的地方，好让家里人知道她是有音乐天赋的。 　　“你们每年过生日都会给我唱生日快乐歌，我听着好像就是这样的旋律。” 　　听了叶嘉莹的解释，叶嘉盛三兄弟高兴坏了，早知道妹妹这么喜欢音乐，他们应该早点送出这份礼物。 　　紧接着，小叔家的三个哥哥也拿出了送给叶嘉莹的礼物，他们买了一套英文原版的童话故事以及原声磁带。说起来他们都觉得惭愧，因为比妹妹年纪更大的他们，英语口语未必有妹妹好。 　　叶嘉莹捧着书和磁带，欢喜得不行，哥哥们的礼物都太用心了。 　　叶嘉庆三兄弟作为叶嘉莹的亲哥哥，从他们房间里抱出一个跟叶嘉莹差不多大的粉色小熊，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妹妹。 　　一大早就收到这么多精心准备的礼物，叶嘉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在哥哥们的帮助下，她把这些礼物全都放进自己房间。为了表示对哥哥们的感谢，叶嘉莹给每个哥哥画了一个Q版的画像作为回礼。 　　叶家的小子们稀罕地捧着新鲜出炉的画像，找父母炫耀去了。 　　等哥哥们离开，叶嘉莹握紧手里的画笔，画了一个Q版的李富贵。朝夕相处的六年时间，足够她记住富贵身上所有的闪光点。 　　两年前，李富贵本来应该读小学一年级。可他为了陪着自己和身体每况愈下的师傅，推迟了上学的时间。他们约定好，明年九月一起去镇上读小学，最好直接跳到三年级。 　　李富贵的画像画好以后，叶嘉莹跟奶奶打了声招呼，朝知青点跑去。 　　怪老头的房间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了出来，李富贵端着一碗药从灶房里快步走出来。他把药放在桌子上，然后扶着虚弱的怪老头坐起来，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师傅，该喝药了。”李富贵担心地看着师傅，琢磨着自己一定要带他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想着自己手里的积蓄，李富贵决定最近每天都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沙参之类价值稍微高一点的药材。 　　怪老头压下喉头的腥甜味儿，朝身边的李富贵摇了摇头，“富贵，以后别再给我买药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果不是李富贵的出现，他可能早就入土了。 　　“您别说丧气话，药不烫了。” 　　李富贵喂怪老头喝完药，然后扶着他躺下来。去灶房里洗碗的时候，他想起藏在自己柜子里的手工音乐盒，今天是莹莹的生日，她应该很开心吧？ 　　就在这个时候，灶房门口响起了叶嘉莹欢快的声音。 　　“富富，你看这是什么？” 　　叶嘉莹把手里的Q版画像展示给李富贵看，“送给你的，喜欢吗？” 　　李富贵擦干自己手上的水，接过叶嘉莹手里的白纸，只见一个身穿制服的男娃单手拎着书包正咧嘴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这个男娃分明就是他的模样。 　　“喜欢！”李富贵把这张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原来这就是自己在莹莹心中的样子。 　　“富富，今天中午跟师傅一起去我家吃饭好不好？”叶嘉莹知道爹娘已经发出过邀请，但她想要亲口对李富贵说。 　　李富贵看了一眼今天格外漂亮的叶嘉莹，委婉地拒绝道：“师傅最近咳嗽得厉害，没办法下床。我们今天中午就不过去了，莹莹，祝你生日快乐！” 　　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准备了半年的生日礼物，李富贵扭动音乐盒上的发条，递到叶嘉莹面前。 　　欢快的音乐声响起，音乐盒上的旋转小木马竟然自己转了起来。 　　叶嘉莹双手接过这份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感动得红了眼眶。这个礼物，一定花了富贵很多时间和精力，说不定还有过无数个失败的作品。 　　“别哭！”李富贵伸手抹掉叶嘉莹脸上的泪水，“我以为你会喜欢音乐盒。” 　　眼泪模糊了视线，叶嘉莹望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李富贵，露出一个含着眼泪的大大笑容。 　　“富富，我超级喜欢你的礼物。” 　　叶嘉莹独自一个人带着音乐盒回了家，为了不让家里人发现自己刚才哭过，她偷偷洗了把脸。刚才在李富贵的眼里，叶嘉莹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焦虑，他一定是在为师傅的病发愁。 　　B市公安局，李定平满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离开。 　　自从三年前拿到亲子鉴定报告，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找到自己的孩子！ 　　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李定平很想在自己身上贴一张告示：我的孩子丢了，请关注一下我孩子的信息，如有线索，必将重谢！他把公司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大哥，一天不找到孩子，他一天都睡不好觉。 　　想起公安干警刚才跟自己说过的话，李定平打算不惜一切代价调查何慧这个人。 　　回到家，李定平把公安局的调查结果告诉范思思。他们夫妻两人这三年瘦得吓人，尤其范思思身体本来就不好，得知李星河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后，她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才缓过来。 　　“定平，我们把星河交给政府吧。不管他的父母是故意把他换到我们身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一想到他，就心口痛。我们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范思思眼里含着热泪，只要一想到儿子，她就没办法平静。 　　为了在李星河身上找到儿子的线索，李定平和范思思最近三年继续供养李星河读寄宿学校，对外没有公开李星河不是他们儿子的消息。只不过这三年他们几乎没有去看过李星河，而是找各种理由避开了跟他的见面。 　　“先不着急，我今天去公安局得知了一条很奇怪的信息。思思，你还记得何慧吗？她居然去了星河所在的学校食堂工作。” 　　李定平拿出几张资料和照片，递给身边的妻子。 　　范思思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颤抖着手看完丈夫递过来的东西，“定平，你不觉得她对星河的关注太多了吗？我们明天去学校，好不好？你跟校长打个招呼，我们悄悄地去看一眼星河跟何慧到底有没有交集。” 　　靠在丈夫的肩头，范思思小声地抽泣着。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联想，尤其是何慧曾经看李星河的眼神，那些画面就像是一把刀，直-插她的心脏。 　　“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去。” 　　李定平轻轻地安抚着妻子的情绪，他的内心早就掀起了狂风巨浪。 　　哪怕何慧跟李星河的相处很正常，他也决定再做一次亲子鉴定，对象就是自己家以前的保姆和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李星河。 　　夫妻两人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李定平载着范思思来到寄宿学校。校长得知了他们的请求，从档案室里调出何慧的个人资料，交给他们查阅。 　　“何慧同志是三年前进入我们学校食堂工作的，这三年来表现一般，并未听说什么异常的情况。”分管学校食堂的主任也来了校长办公室，他不明白为什么李定平夫妇会对这个不起眼的职工上心。 　　看着职工档案上填写的户籍地址，李定平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多想。 　　何慧竟然是临水县的人！ 　　“谢谢主任，何慧同志以前是我们家开除的佣人，我们担心她会对李星河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李定平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一定要尽快再去一次临水县。 　　“这个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倒是有听说何慧同志对一个小男孩格外关心。你们稍等一下，我找厨师长过来问问看。” 　　在厨师长的口中，李定平和范思思得知何慧从入校开始就联系上了李星河，并且主动帮这个孩子洗衣服、做各种好吃的。原本他们还觉得奇怪，但是何慧解释这是原雇主家的孩子后，他们也就没有再过多关注。 　　中午时分，学校食堂二楼，范思思看着何慧细心照顾李星河吃饭的样子，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而李定平则咬紧牙关，双眼通红。 　　陪在他们身边的校长和主任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头雾水，难不成李先生夫妇太感动了？ 　　这样的表情也不像是感动呀！ 　　从学校离开后，李定平和范思思冷静了下来。他们只是猜测李星河是何慧的儿子，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何慧对李星河的态度绝对有问题。 　　李定平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提出了亲子鉴定的需求。他和范思思一起，连夜赶往临水县。 　　何慧的所有个人资料和家庭关系资料被送到李定平手中，飞机刚刚起飞，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里的文件袋。 　　通篇看下来，李定平发现了两个可疑的点，何慧有个表妹在临水县人民医院当护士，她还有个跟李星河差不多大的儿子名叫李富贵，不过何慧一直没管过自己的儿子，而是抛夫弃子去了B市打工。 　　李富贵？会是他几年前在临水县人民医院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吗？ 　　范思思同样看了何慧的资料，貌似没有什么大问题，她奇怪的是何慧为什么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管，反而对李星河这么上心？根据资料显示，何慧的丈夫是个瘸子，品性不好，现在都还在监狱里待着。 　　顺利抵达临水县城后，他们夫妻商量了一番，决定从两个方面下手。 　　何慧在医院当护士的表妹肯定要调查，另外何慧的丈夫和她的儿子李富贵也要调查。 　　就在李定平和范思思忙着查明真相的时候，李富贵正在努力说服怪老头去医院接受检查，“师傅，您就去一次医院，好不好？我手里有钱，可以给您看病。” 　　叶朝光和叶嘉莹也站在怪老头床边，跟着李富贵一起劝说。 　　“师傅，莹莹也有钱。师傅，你去治了病，就能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想跟你学本领，带您去吃好吃的。” 　　叶朝光则拍了拍李富贵的肩膀，示意他把莹莹带出去，他有话单独跟怪老头说。 　　等两个孩子走出房间，叶朝光扶着怪老头坐了起来，“周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您坚持不去医院看病，两个孩子这辈子的良心都难安。” 　　怪老头笑了，许是因为不常笑的缘故，他笑起来很僵硬。 　　“朝光，我的日子不多了，去医院就是浪费钱。等我走了，请你帮忙照顾一下富贵，我在这里先给你道谢了。” 　　说完这句话，怪老头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抓住手帕，呕了一滩鲜血出来。 　　这是叶朝光第一次看到怪老头吐血，他以前只知道怪老头病了，却不知道怪老头病得这么严重。看着他艰难呼吸的模样，叶朝光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先生，您放心，我会把富贵当成自己的孩子。哪怕以后李红武从监狱里出来，我也不允许他伤害、威胁富贵。” 　　怪老头点了点头，继续交到遗言，“我走了以后，请把我火化，骨灰就埋在大青山山顶的树下。”呼吸艰难的怪老头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把钥匙，等富贵十八岁以后交给他，让他去B市八号当铺取东西，那里有我留给他和莹莹的一点心意。” 　　当天傍晚七点，怪老头在李富贵和叶嘉莹的哭喊声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叶朝光压下悲伤，张罗着给怪老头准备后事，村子里受过怪老头恩惠的人都主动过来帮忙，这些年来，乡亲们的头疼脑热全都靠怪老头给的草药治好的。 　　叶嘉莹哭晕了过去，而李富贵则跪在怪老头棺材面前烧钱纸，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 　　送走怪老头，李富贵和叶嘉莹都大病了一场。 　　叶朝光想要让富贵搬到自己家里来住，可看他悲伤的模样，叶朝光劝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怪老头对富贵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交给富贵的不只是知识，还有做人的道理，面对困境的态度。这一点，叶朝光在自己女儿身上看得明明白白。 　　“富富，我想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叶嘉莹没有劝李富贵跟自己回家，她背着一个小书包，来到李富贵面前。 　　李富贵正在整理草药的手微微一顿，他总觉得师傅还在家里，下一刻就会出来叫他和莹莹背书。 　　“莹莹，我没事。从我跟着师傅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经常半夜痛得在床上打滚。”李富贵吸了吸鼻子，“我总想着快点长大，快点赚钱，早点带他去看病。可我忘了，他自己就是很厉害的大夫。” 　　一滴眼泪落入晒干的草药中，李富贵终于在怪老头走后的第七天，哭了出来。 　　叶嘉莹走上前，哭着抱住李富贵，“富富，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离开。” 　　“莹莹，我好难过！” 　　两个半大的孩子抱头痛哭，守在外面的叶老太和叶国运没忍住，悄悄抹眼泪。 　　富贵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哭过以后，李富贵拉着叶嘉莹坐下来，他打来温水，让叶嘉莹洗把脸。等叶嘉莹的情绪平复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莹莹，我不能去你们家住。” 第32章 　　“我爹还有两年就会出狱，我们谁都不晓得他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糟糕。”李富贵眼里闪过一道坚毅的光，“莹莹，我现在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叶嘉莹心疼地望着李富贵，说到底他还是怕自己连累到别人。 　　这么多年来，陪着富贵一起长大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眼前的小男孩就像是一头独孤的小野狼，独自觅食、独自舔伤、独自承担着原本不应该由他承担的生活压力。 　　“富富，那你每天都来我家帮忙捡鸡蛋，好不好？我也来知青点帮你一起晒草药，我们一起攒钱上学。” 　　李富贵点了点头，只有上学才能改变他的命运，他要在他爹出狱前攒够上小学的学费，还要把身体锻炼好，才能不生病，变得更结实。 　　临水县城最好的饭店里，李定平直接将一万块钱的现金拿出来放在何慧表妹的母亲面前。 　　“李富贵到底是不是何慧的儿子？坐牢的李红武是何慧的丈夫吗？只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这一万块钱的现金就是你的。如果你能拿出证据，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万块钱。” 　　这些天来，李定平和范思思夫妻两人几乎走遍了临水县，越来越接近真相的他们没有一丁点明确的证据。 　　夫妻两人商量后，决定从何慧表妹的母亲下手，用钱砸出真相来。 　　在乡下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妇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大团结，一叠又一叠堆在她面前，让她看花了眼。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依然维持了一分理智，“你们到底是哪个？问何慧的事情做啥子？” 　　“我们是……” 　　范思思即将脱口而出的身份被丈夫李定平打断，“我们是何慧对象的弟弟和弟媳，她和我哥很快就要结婚了，我们来临水县出差，结果得知何慧竟然是有丈夫和儿子的。” 　　瘦黑的农妇看了一眼范思思和李定平手腕上的表，以及他们体面的穿着，眼里闪过一丝嫉妒的神色。 　　好啊！何慧有了这么好的婆家居然瞒着家里人，她肯定是怕乡下的穷亲戚沾她的光。当年要不是自己的女儿帮忙，给她儿子换了一个好的人家，她怎么可能有机会摆脱李瘸子去城里工作。 　　“李富贵当然不是何慧的崽，她哪里生得出这么英俊的男娃娃！红武是她的男人，他们还没有办正式的离婚手续。” 　　听了瘦黑农妇的话，范思思心跳突然加速，感觉丈夫在餐桌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用力咬了咬舌尖。 　　“你怎么知道李富贵不是何慧的儿子？那何慧的儿子去了哪里？”李定平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状似无意地问道。说完，他单手把桌上的钱朝她面前推了推。 　　何慧表妹的母亲看在钱的份上，把当年的事情全都抖露出来，谁让何慧太会算计，这么多年来一点好处都没让她家尝到。 　　老太太很精明，丝毫没有提自己的女儿，只说何慧生产后自己在县人民医院转了几天，最后锁定了一家有钱人的媳妇正在生孩子，等那家人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把自己的儿子和对方的儿子调换了。 　　“换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可以自己弄好？”范思思红了眼眶，心仿佛在滴血。 　　瘦黑的农妇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突然出现在包房门口的公安给铐住了手铐。 　　叶朝阳跟在公安身后走进包房，他示意下属把瘦黑农妇带回所里审问。等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李定平夫妇的时候，叶朝阳带来了一条新的信息。 　　“何慧的表妹已经承认了，当年就是她帮着调包了你们儿子和何慧的儿子。” 　　李定平的嘴唇颤抖得厉害，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这么说来，富贵，他……他就是我们的儿子。” 　　两行热泪顺着李定平瘦削的脸颊滑落，难怪当年他总觉得富贵那个孩子牵动自己的内心。 　　原来他们是父子！ 　　范思思一想到资料上查到的跟李富贵有关的信息，她心头一紧，整个人晕了过去。她的儿子，经历了那样糟糕的九年，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失职造成的。 　　李定平想要抱起妻子，结果他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餐桌的另一头，叶朝阳连忙快步走过去，打横将范思思抱起来，“你爱人是什么情况？随身有没有携带急救药？” 　　“没有急救药，我们赶紧去医院。”李定平想着妻子和儿子，扶着桌子坚定地站了起来。 　　他不能倒下！ 　　这天下午，李富贵跟叶嘉莹一起把鸡笼里的鸡蛋捡到箩筐里装着。整个养鸡场里捡鸡蛋的活儿都被他们两人承包了，沈雪每天给他们一块钱作为酬劳。 　　叶嘉莹让富贵帮自己把钱保管起来，她需要用钱再问他拿。 　　“富富，跟我来！” 　　从鸡房里洗完手出来，叶嘉莹拉着李富贵来到厨房。她踮着脚尖打开橱柜门，从里面端出一个大大的卤鸡腿。 　　“这是我中午特意给你留的，快吃吧！” 　　看着面前的卤鸡腿，李富贵抿了抿嘴唇，隔三差五莹莹就会给自己开小灶，他清楚这些都是叶家人默许的。他们深怕自己吃不饱，担心自己营养不够。 　　叶嘉莹直接把大鸡腿塞到李富贵手里，然后端了一张小板凳，放在李富贵身后，示意他坐着吃。 　　做完这些，叶嘉莹同样找张凳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剥了起来。 　　李富贵小口地啃着鸡腿，听着身边的小女孩说起最近发生在她哥哥们身上的趣事。温暖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不知不觉中，他手里的卤鸡腿啃得只剩下一根鸡骨头，李富贵自己打了点水把双手和嘴角清洗干净。 　　“富富，这些花生给你晚上煮花生稀饭吃。”叶嘉莹用一个小布袋把剥好的花生装起来，交到李富贵手里。 　　李富贵捏了捏手里的花生，看着叶嘉莹脸上灿烂的笑容，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和期待。 　　接下来照例是学习时间，他们已经自学完了小学三年级的课本，最近正在研究英文版的童话故事。沈雪想办法给他们买了一本英语词典回来，方便他们查询自己不认识的单词。 　　“富富，你把这一段读一遍吧！” 　　叶嘉莹托着下巴，双眼发光地看着李富贵，他的英语发音比自己这个胎穿人士都要好，听富贵读英文就是一种享受。 　　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叶嘉莹，李富贵微微扬起嘴角，拿过书本认真地读了起来。 　　大门外，范思思默默地哭得不能自已，她和李定平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透过门缝看到儿子笔挺的背影、认真的学习态度，听到儿子标准流利的英文发音，两人心如刀绞，脚步仿佛被定在原地，迟迟迈不出去，他们不敢出现在儿子面前。 　　范思思和李定平是从知青点找到叶朝光家里来的，中途还路过了李红武家已经半倒塌的茅草屋。 　　他们特意走进去看了看茅草屋里的布置，那里每个角落，都曾有过儿子的身影。 　　李定平的心情比妻子更加糟糕，要知道他在三年前就遇到过李富贵，但凡他当时再留点心，就会发现这个小男孩身上有太多跟妻子相似的地方；但凡他再坚持一点，就能把富贵接到自己身边来生活。 　　当呜咽的哭声从门口传来，李富贵放下了手里的书本。 　　他扭头看过去的时候，一个高大而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只不过此时的他泪流满面。 　　“李定平叔叔！你怎么了？” 　　听着儿子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李定平再也忍不住，他跟妻子一起走过去，抱住儿子放声痛哭。 　　李富贵错愕地看着紧紧搂住自己的叔叔和阿姨，他们一定遇到了很难过的事情，才会哭得这么伤心。他想了想，伸手轻轻地拍着两人后背，试图安抚两人的情绪。 　　叶家大门口，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乡亲们。 　　早在这辆黑色小轿车开进村子的时候，大家伙儿就好奇地围了过来。 　　“大李婶，你晓得是啥情况不？听说咱们村来了两个很体面的城里人，他们是过来干啥的？” 　　“我也不晓得，这两人先是去了知青点，然后直接去了叶朝光家里。”大李婶子手里还捏着正在纳的鞋垫，但这不妨碍她有一颗凑热闹的心，“我们跟上去看不就晓得了！” 　　“你们没看到叶朝阳陪着他们一起的吗？我估计这两人应该是怪老头的亲戚。他们要是早点来，说不定还能见到怪老头一面。哎，可惜来晚了！” 　　“叶家这回又要交好运了，这两个城里人该不会是过去感谢他们的嘛？” 　　叶家很快被乡亲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站在院子里的叶嘉莹目光闪了闪，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抱着富贵哭的人应该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富贵真的不是李瘸子的儿子，这简直太好了！ 　　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叶嘉莹最愁的就是富贵有个劳改犯爹，以后他的日子肯定会很艰难。 　　叶嘉莹有一点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把富贵弄丢的？为什么村子里的人虽然说闲话的时候经常提起歹竹出好笋，但大家心里还是默认李富贵就是李瘸子的儿子。 　　抱着李富贵痛哭的李定平比妻子先缓过劲来，他握住李富贵的手，哽咽道：“儿子，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 　　李富贵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双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不自觉从他们的背上挪开，小脸写满了震惊和难过，他用力挣开了李定平的手，也挣脱了范思思的拥抱，迅速后退了两大步。 　　“富贵，你听我们解释。不是我们故意丢了你，而是何慧把她生的儿子跟你调了包。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三年前我们在临水县人民医院碰到，当时我就是为了调查真相来的。” 　　李定平被儿子甩开手的瞬间，心都碎了。 　　范思思更是身体一软，差点哭晕过去。 　　狸猫换太子！ 　　叶嘉莹和围在大门口的乡亲们闻言都惊呆了，难怪何慧不管李富贵，原来富贵根本不是她的儿子。李瘸子晓得这件事吗？他刚开始可能不晓得，随着富贵长大，他心里有了怀疑，才会一次次虐打孩子，还想把富贵卖掉。 　　院子里，李富贵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过去给范思思把脉。 　　片刻后，他皱了皱眉头，自己跟师傅学到的东西还是太少，他只能看出这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身体底子很差，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刺激了。 　　“李定平叔叔，请你把她抱进屋里，她需要休息。朝阳叔叔，叶爷爷、叶婆婆，我们一起去堂屋里说话吧。” 　　年仅九岁的李富贵，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冷静地做出了相应安排，这样的他让乡亲们唏嘘，让李定平夫妇痛心，更让叶嘉莹直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李富贵的手心比叶嘉莹预料的还要凉，她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他们这头刚刚坐下，外出卖鸡蛋的沈雪和叶朝光回来了。两人挤进自己家里，匆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快步走进堂屋。 　　“叶叔，叶婶儿，你们先喝点温开水。” 　　正在给大家倒水的李富贵眼里终于有了温度，他把两杯水双手送到沈雪和叶朝光面前，跟面对李定平和范思思的神色不同，此时的他眼里有着孺慕和温情。 　　这一幕落在李定平和范思思眼里，他们的眼睛不由得暗淡下来。 　　两人不住地安慰自己：儿子不肯亲近他们是正常的，能够找到儿子已经是万幸，他们以后一定好好补偿儿子。 　　八仙桌的上方坐的是叶老太和叶国运，左侧坐着李定平和范思思，右侧是沈雪和叶朝光，下首坐着李富贵和叶嘉莹。叶朝阳则端了一张凳子坐在父亲叶国运身边。 　　“老大，你来说说是咋回事吧？” 　　叶国运见率先发话，他们总不能凭借这两个城里人的一番哭诉就相信他们是李富贵的亲生父母。拐卖孩子的经历在叶家发生过两次，他们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两个衣着体面的城里人。 　　叶朝阳见大家都往自己这边看过来，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道：“大概三年前，朝光托我调查何慧在医院的生产记录。我们怀疑李瘸子和何慧不是富贵的亲生父母，唯一可能有的变故就在生产这个过程中。可是，县人民医院的档案室意外失火，过去的资料都没有办法查询。” 　　说到这里，叶朝阳看了一眼李定平。 　　“我后来才知道，李定平先生的妻子范思思同志，九年前因为陪同丈夫一起出差，是在临水县人民医院生产的。根据负责的医生回忆，范思思同志当时难产，县医院的医疗水平还不能进行剖腹产，她生了两天两夜才把儿子生下来，随后出现大出血的预兆，场面一度很混乱。” 　　坐在下首的李富贵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一直牵着他的叶嘉莹立刻感受到他的心理波动。 　　“调查期间经历了很多波折，由于何慧一直在B市，我手里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富贵不是何慧和李红武的孩子，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直到李定平先生找到我，说他要状告自己家里的保姆调换孩子，我们才继续追查了下去。” 　　叶朝阳说着，拿出了两份亲子鉴定报告。 　　一份是李定平和李星河的，一份是何慧和李星河的。 　　亲子报告显示：李定平和李星河没有血缘关系，而何慧和李星河确有血缘关系。 　　“何慧的表妹已经承认，当年身为护士的她，利用职务之便把表姐的孩子和李定平先生的孩子进行了调换。何慧也已经被B市公安机关抓捕，具体的审查情况应该这几天就会传递回来。” 　　当亲子报告被送到李富贵面前，他直接翻到结果那一页。 　　以前他做梦都想自己不是李红武的儿子，更神奇的是，梦里面他的爹是李定平叔叔。 　　梦境成真！这是多么滑稽而又可笑的事情！ 　　李定平和范思思不敢说话，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下首的儿子，期待着他能看他们一眼，或者是跟他们说一句话。 　　安静的堂屋里，叶老太开口了，“这么说来，何慧的儿子一直养在你们家，被你们当成亲生儿子？而何慧则以保姆的身份，守在她儿子身边？” 　　被叶老太一针见血说出过去九年的情形，李定平艰难地点了点头。 　　“三年前，我们开除了何慧。结果没想到，她居然去到了李星河就读的学校食堂工作。要不是她身上的疑点太多，我们可能还没有这么快找到富贵。其实，我和我爱人早就怀疑李星河不是我们的儿子，我跟李星河的亲子鉴定是三年前出的结果。过去的三年时间，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找富贵！” 　　“那李星河现在在哪里？”叶老太追问道。 　　李定平知道儿子能够健康平安的活到现在，多亏了叶家人的帮忙，所以他感激地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太。 　　“我们已经把李星河交给了政府，他的处置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何慧和她表妹，我们已经提起诉讼，状告他们拐卖儿童罪和欺诈罪。” 　　叶老太听到这里，稍微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幸好这对城里夫妻还算拎得清。她拿眼睛看向对面的富贵，只见这个小男娃垂着眼眸，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堂屋里再次恢复了沉默的氛围，过了好一会儿，李富贵才开口。 　　“还是先做个亲子鉴定吧。”万一中间还有什么隐情，他可不希望自己白占了别人父母的关爱。 　　这样成熟的话语从一个九岁的小男娃口中说出，在座的所有叶家人都忍不住感慨，生活给与了富贵太多不公、太多艰难，他现在对谁都不信任，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李定平夫妇则红了眼眶，看富贵的眼神格外怜惜。 　　“我赞成富贵的说法，如果你们真的是富贵的亲生父母，我们再来说后面的事情。” 　　叶朝光向李富贵投出一个赞许的目光，不愧是周先生费心教导出来的孩子，富贵身上有太多值得他们大人学习的特质。 　　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好不容易找到儿子的李定平和范思思自然不舍得离开，哪怕这个儿子现在还不承认他们。李富贵见状，只好把他们带回知青点，或许他们看到知青点的房子，就不会想要留下来。 　　围在叶家外面的乡亲们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认识的人。 　　天还没黑透，这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已经有了无数个版本。 　　知青点的灶房里，李富贵划燃火柴，将家里唯一的那盏煤油灯点亮。自从红星生产大队三年前更名为红星村后，村子里各家各户陆陆续续通了电，安装上了电灯。整个村子也只有知青点和江家还没有通电，依然在使用煤油灯照亮。 　　煤油燃烧的臭味在屋子里扩散开来，范思思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笑着来到李富贵身边。 　　“富贵，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 　　李富贵放下火柴盒，轻声问道：“你会烧火吗？”她应该是不会的。 　　“我可以试试！”得到儿子回应的范思思很开心，她看了丈夫一眼，向他寻求帮助。 　　李定平挽起袖子来到灶膛面前，“我们可能做得不好，还要麻烦富贵多教一下我们。” 　　听到这样的回答，李富贵终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烧火这件事他三岁就可以做得很熟练，他们都几十岁了，学起来应该很容易。结果，五分钟后，知青点的灶房里浓烟滚滚，可灶膛里一点火苗都没有。 　　“请你们先出去，别动灶膛里的东西。”李富贵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见范思思咳嗽得厉害，转身从簸箕里抓了一点草药放在碗里，倒了开水进去泡发以后递给她。 　　捧着儿子给自己倒的水，范思思又开始流泪。 　　“对不起，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李富贵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女人，今天她的眼泪好像没有干过。他没有说话，默默拿出自己干净的手帕，塞到范思思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进灶房做饭。 　　此时的叶家，叶嘉莹望着自家饭桌上的食物，心里牵挂着富贵，想要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奶奶，我们要不要给富富送点吃的过去？” 　　叶老太摸了摸孙女的头，温声说道：“莹莹担心富富？乖，好好吃饭，就应该让他的亲生父母看看，富贵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33章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叶老太喜欢李富贵，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半个孙子也不为过。哪怕富贵不提出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她也会为了富贵说出这句得罪李定平夫妇的话。 　　富贵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自己家里人更清楚。 　　外人看到的不过是皮毛，他们家里人却晓得富贵每天鸡叫第二遍就起床，整理家务、背书、照顾怪老头。 　　不仅如此，他还要出门挖草药，去山里打柴，想各种办法赚钱承担他和怪老头的家用，甚至存钱读小学。 　　换做是一个成年人，也未必有富贵这样的毅力和执着，他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而已。 　　饭桌上，叶嘉莹听了奶奶的话，不再想着要去看富贵。她突然有点难过，等富贵走了以后，就没有人陪着她了。 　　知青点，范思思捧着儿子给自己倒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李定平拿了一把砍柴的刀，将屋檐下的枯树枝按照旁边整理好的柴火，弄成差不多大小和长短的柴火备用。砍柴刀弹在他的手指和掌心上，传来一阵麻木的疼痛感。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都由富贵来承担，李定平暗自在心里发狠，一定要让何慧承担最重的刑法。 　　“吃饭了！”李富贵做好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从锅里舀了三碗花生稀饭出来，然后端出一盘炒鸡蛋，以及一盘炒泡菜。如果不是家里突然多了两个客人，炒鸡蛋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饭桌上。 　　范思思和李定平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家境优越的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简陋的饭食。想到这些饭菜都是儿子亲手做的，他们心如刀割。 　　李富贵将洗干净的筷子放在他们面前，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破了一个口子的土碗。 　　“富贵，我们换一碗饭。” 　　李定平红着眼眶把自己面前的饭换到李富贵手里，然后低头喝了一大口稀饭。借着昏黄的煤油灯，李定平刚刚清楚地看到，富贵碗里的稀饭是最清的，而自己和妻子碗里的稀饭都是稠和的。富贵的碗是破的，而自己和妻子碗是好的。 　　“富贵，吃菜。”范思思又想要流泪，可她知道儿子肯定不喜欢她哭，于是她只能转移注意力，给富贵夹了一筷子炒鸡蛋。 　　李富贵微微一愣，他低头吃饭吃菜，坐在他身边的范思思就这么看着他，时不时帮他夹菜。 　　吃过晚饭，李定平主动去洗碗。 　　煤油灯被拿走后，怪老头以前住的屋子里黑了下来，李富贵看向范思思所在的位置，开口说道：“你们还是回县城吧，这里你们睡不惯。” 　　范思思摸索着朝李富贵走去，她试探着把手搭在李富贵的肩膀上。 　　“富贵，妈妈想知道你以前过的生活，请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感受到身边温热的气息，柔和的语调，李富贵鼻头一酸，这个声音跟他梦里面听到的一模一样。白天他还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不要抱有奢望。在这个漆黑安静的环境里，他内心的渴望被无限放大。 　　“那我去给你们铺床。”李富贵说着，站起身来。 　　下一秒钟，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富贵，不用铺床，妈妈今天晚上守着你睡觉。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弄丢你了。” 　　一滴眼泪从李富贵的眼角滑落，他没有说话，怕自己的哭腔被女人听到。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范思思抱着他，在他耳边诉说着这些年她的思念，她做梦梦见自己的样子，以及她给他准备的房间、衣服、玩具、书本、钢琴等等。 　　李富贵的小床自然睡不下三个人，等李定平提着煤油灯回来，李富贵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床单和被套，给他们把床铺好。期间李定平想要帮忙，结果越帮越忙，他只好在站旁边看着，在关键的时候搭把手。 　　洗漱好了以后，李富贵拒绝了范思思想要守着他睡觉的提议。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李富贵房间隔壁，范思思和李定平躺在床上，两人丝毫睡意都没有。他们从来没有睡过这么硬的床，没有盖过这么粗糙的被子，可即便这样的条件，也已经是他们儿子待过的最好环境。 　　想着自己给李星河精心布置的卧室，专门设计的玩具房，范思思的眼泪不住地流。 　　她旁边的李定平也没比她好过，夫妻两人睁着眼睛等到鸡叫，他们听到隔壁的儿子已经悄悄起了床。 　　许是因为找到了儿子，哪怕一夜未眠，范思思和李定平的精神状态依然很好。他们没有干涉李富贵的生活，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陪在他的身边，然后适时搭把手。 　　昨天晚上，李富贵想了很多，如果真的要离开这里，他得先把晒干的草药卖掉，然后给叶家人准备一份谢礼，感谢他们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关照。 　　早上吃过早饭，李富贵拿出一个大背篓，把所有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装好，再把自己攒起来的辫子放在背篓最上方。 　　眼看着儿子准备弯腰背起大背篓，李定平连忙快步走上前。 　　“富贵，我来吧！” 　　李富贵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西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可以，让我来！”李定平迅速举起大背篓，双臂挎过背篓的背带，笑着面对李富贵，“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你来带路。” 　　范思思直接牵起李富贵的手，“让你爸爸来背，我们走吧。” 　　一个小时后，他们这个引人注目的三人组合成功来到镇上。李富贵先是把自己掐好的辫子卖给供销社，然后把背篓里的草药卖给了一个中药铺。 　　背篓里的东西总共换了两块钱，跟李富贵预算的差不多。 　　这笔钱却让李定平和范思思红了眼眶，根据调查的资料显示，富贵三岁开始做家务，五岁开始赚钱，他的世界没有任何依靠，唯一给他一点关爱的只有叶家人和他的师傅周仲邈。 　　李富贵没时间关注李定平和范思思的情绪，他这次带来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今天赚的两块钱，他手里一共有三十六块钱。 　　在供销社商店里，李富贵给叶爷爷选了一顶帽子，给叶婆婆买了一匹布，给朝光叔叔买了一个水壶，给叶婶儿买了一盒百雀羚面霜。最后轮到叶嘉莹，李富贵给她精心挑选了一支钢笔。 　　李富贵其实还想给叶嘉庆他们买东西，可自己手里的钱都花光了。 　　察觉到儿子的眼神带着遗憾，李定平立刻站了出来，“富贵，你还想买什么？我来付钱。” 　　“不用，我都买好了。”李富贵小心地把自己买好的礼物装在背篓里面，他看了一眼李定平和范思思，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收到过这样简陋的礼物。 　　李定平和范思思来到红星村的第七天，专门申请了特快的亲子鉴定结果来到了李富贵手里。 　　这个结果其实早就没有任何质疑的地方，李富贵营养跟上长开了以后，眉眼跟他的亲生父母很像。严格来说，他继承了李定平和范思思的所有优点，并不单独像他们中的某一人。 　　把知青点的东西收拾妥当，李富贵换上范思思给他准备的新衣裳，在李定平和范思思的注视下，他锁上了知青点的大门。 　　走了几步以后，李富贵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双膝跪地，朝怪老头住的房间磕了三个响头：师傅，我走了！ 　　在李富贵身后，李定平和范思思同样跪了下来，他们感激周仲邈收留了儿子，教会儿子很多有用的知识，并且引导儿子走上了一条坦荡的正途。 　　这一幕，被路过的村民看在眼里，他们忍不住感慨：富贵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娃娃！ 　　得知李富贵今天要跟着亲生父母离开，叶家人早早收拾了一大袋子乡里的土特产。他们替富贵开心，也为他适应城市生活的过程感到担忧。 　　叶家，李富贵把自己提前买好的礼物分给叶家人，把钢笔递给叶嘉莹的时候，李富贵弯腰抱了抱她。 　　“莹莹，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不要一个人闷着看书，多去外面跑跑跳跳，不然会长不高。夏天不要贪凉多吃冰棍，冬天也要少吃点烤红薯，容易上火。我把师傅教的知识做成了写成了图文笔记，这个本子留给你。口诀每天早上起床背一背，英语磁带以后我会给你邮寄。你想要看什么书，记得写信告诉我，我给你买。” 　　李富贵想要说的话太多了，临到要走他才发现，自己最舍不得的人是叶嘉莹。 　　叶嘉莹早就哭成了泪人，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回抱着李富贵不肯撒手。 　　“我们说好的一起读书，小学不成就大学。富富，十年后，我们B大见！” 　　跟叶家人一遍又一遍地说再见，李富贵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坐进了小汽车的后排座椅。他在车窗边上不停地挥手，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富富，你一定要好好的！”叶嘉莹跑着追出去，朝着开远的小汽车大声喊道。 　　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黑色小汽车停了下来，李富贵跳下车狂奔冲向叶嘉莹。他跑到叶嘉莹跟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以后不准给别人送吃的，任何人都不行！” 　　叶嘉莹破涕为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富贵离开的时候刚刚初夏，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开学季。 　　为了让家里的孩子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沈雪和叶朝光专门在县城买了一座院子，就在镇上的小学隔壁，方便叶嘉莹上小学，新家的位置距离中学也不远。 　　他们夫妻今年又新开了一个饲料厂，常常忙得脚不沾地。 　　叶嘉莹报名是四哥叶嘉庆带着她去的，小叔去年就成了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因而叶嘉莹没有经过测试，直接就跳到了小学四年级。 　　“莹莹，如果有同学欺负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和小叔。九哥跟你一个班，我会去跟你的班主任老师申请，让她安排你跟嘉兴同桌。”叶嘉庆牵着妹妹的手，边走边叮嘱道。 　　“四哥，你放心好啦！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叶嘉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荷叶边衬衣，下身是一条红色格子短裙，脚上穿了白色的腿袜和黑色小皮鞋。加上她自己扎的两个小揪揪，看起来甜美可爱。 　　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叶嘉庆替妹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然后扬声喊了一句：“报告！” 　　“哟，这不是嘉庆同学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看老师？”曾经教过叶嘉庆的王老师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话把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叶嘉庆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初中，随后又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升入高中，天平镇中心小学的老师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王老师好！谢老师好！章老师好……” 　　叶嘉莹跟在四哥身后跟各位老师打招呼，在办公室走了一圈后，她轻松记住了各位老师的姓氏和容貌特征。 　　这还得多亏李富贵交给她的记忆方法，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在识人和记忆知识点上很有帮助。 　　“这是我妹妹叶嘉莹，我今天送她来报名。” 　　老师们早就被打扮乖巧漂亮的小女孩吸引，听叶嘉庆说这是他的妹妹，不少老师都对叶嘉莹投以赞许的目光。叶家的九个小男孩都是学校的尖子生，想来这个灵气十足的妹妹也不会差。 　　“我今年正好教一年级，嘉庆带你妹妹过来。”王老师高兴极了，乐得直招手。 　　叶嘉庆朝王老师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王老师，我妹妹打算跳级读四年级。” 　　老师们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叶嘉莹看起来还不到七岁吧？就算她聪明，能跟得上四年级的课程？要知道四年级的学生全都满了十一周岁，他们比叶嘉莹大了差不多五岁。 　　“妹妹之前一直在家里自学，我们周末回家也会教她，老师们不用担心，她能跟得上教学进度。” 　　四年级的班主任章老师朝叶嘉莹走了过去，她蹲下来，平视叶嘉莹的双眼，“叶嘉莹同学你好！我是你的班主任章老师，现在我带你去四年级的教室，好不好？” 　　叶嘉莹很喜欢这个声音温柔的班主任老师，她朝章老师甜甜一笑。 　　“好呀，谢谢章老师！” 　　叶嘉庆把妹妹送到四年级的教室，再三叮嘱叶嘉兴要照顾好妹妹，他偷偷在教室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见妹妹很好的融入同学之中，才放心离开学校。 　　B市承德国际小学，李富贵身穿蓝色英伦风制服，淡定地走进面试的会议室。 　　台下坐着五位面试老师，所有申请就读这所小学的学生都需要按照顺序走上讲台，迎接各位考核老师的面试。 　　“请用英文做自我介绍，并且告诉我们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坐在中间的考核老师神情严肃，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挑剔地看着台上这个据说从来没有读过小学，却要直接跳级到四年级的小男孩。 　　李富贵并不慌张，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台下的考核老师，然后不疾不徐地开口。 　　当地道的伦敦腔在会议室里响起，所有的老师都抬头朝李富贵看了过去。如果这个小男孩在家里接受了足够的学前教育，那么他们可以考虑同意他的跳级申请。 　　会议室门口，李定平和范思思焦急地等待着面试结果。 　　李富贵回家才三个月，李定平有征求过他的意见，问他要不要换个名字，结果李富贵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于儿子的反应，李定平夫妇并不意外，他们尊重儿子的想法。 　　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对富贵好，尤其是范思思，恨不得把百货商店里所有适合九岁小男孩的衣服和玩具都搬回家。 　　可是李富贵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 　　原本李定平打算给儿子请个家庭教师，等他能够跟上国际小学的进度，再让他去参加面试。谁知道儿子居然主动提出自己需要几所小学的资料，并且还要跳级到四年级。 　　承德国际小学是B市最好的小学，当年李星河上学的时候，李定平夫妇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这所学校，因为他们知道李星河通不过面试。 　　当李富贵选中承德国际小学的时候，李定平的心情十分复杂。 　　儿子也太有眼光了，一挑就挑中了最好的，同时也是最难考的小学。 　　为了满足李富贵的心愿，李定平决定就算是用钱砸，也要给儿子砸一个入学名额出来。可是，他不敢保证儿子一定能够读四年级，毕竟能够进入这所小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在李定平和范思思怕这次面试打击儿子信心的时候，李富贵推开会议室大门走了出来。 　　“富贵，怎么样？”范思思率先迎了过去。 　　“面试老师有没有为难你？富贵，你放心，爸爸肯定能够让你读上这所小学。” 　　李定平愣是没从儿子平静的脸上看出结果，他心里已经做好了面试失败的准备，并不是他不相信富贵，而是这所小学的面试出了名的难，通过率不足十分之一。 　　“回家吧，老师让我一个星期以后去四年级A班报道。”李富贵平静地说道。 　　在会议室门口排队等待面试的学生和家长们瞪大眼睛看了过去，他居然通过了面试，还是跳级到四年级的变态级别面试！单看这个小男孩的身高，恐怕还不到八岁？ 　　实际年龄九岁的李富贵无奈地看着眼前已经傻眼的父母，今天的面试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难。 　　由于时间跨度大，取证难度系数大，何慧被告拐卖儿童罪和欺诈罪的官司在九月初终于结案。何慧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协助她调包孩子的表妹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李星河被公安强制送回老家前，耍泼打滚要见李定平夫妇。 　　恰巧负责送李星河回红星村的公安，曾经办过多起儿童拐卖犯罪的追踪和调查案件。 　　他毫不犹豫拎起李星河，把他塞进了军用吉普车里。他们需要乘坐火车去到临水县，然后再把李星河交到他的直系亲属，也就是他爷爷奶奶的手里。至于李家人如何对待李星河，不在法律管辖和要求的范围内。 　　有直系亲属的孩子，儿童福利院是不接收的。 　　两天两夜后，自己闹绝食的李星河饿得抓耳捞腮，他被公安交给了李红武的爹娘。面对身穿绿色制服的公安，李家三爷爷和三奶奶哪敢说个不字，他们看了一眼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心里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住处。 　　等公安离开后，李家三爷爷抽了一口叶子烟，给自己老伴儿使了个眼色。 　　瘦小且身材干瘪的三奶奶不情不愿地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玉米馒头，递给坐在门槛上发呆的李星河。 　　“星河，吃馒头。” 　　李星河饿极了，他接过馒头啃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喂狗的吗？又粗又硬，我要吃白面馒头！” 　　看着被孙子糟蹋的粮食，李家三爷爷和三奶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们说是给李星河安排住处，实际上把他领到李红武半塌的茅草屋面前。 　　“这就是你爹的房子，以后你就住这里。等会儿，我去找人过来帮你把房顶修一修，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着自己做饭吃。你想吃啥就做啥，我们绝对不会管你。” 　　不等李星河反应过来，老俩口飞快地离开了。 　　走到大院坝的时候，李家三爷爷沉声对自己的老伴儿说道：“我去一趟朝光家，把红武的土地要回来。白让他们占了三个月的便宜，李星河的口粮得让朝光拿一部分出来。” 　　“朝光最近可都不怎么在家，你去了也找不见人。”李家三奶奶是赞成这个提议的，他们哪里有能力供养这个被城里人娇惯坏了的胖孙子。 　　“朝光不在家，他老子总是在的。我去找叶国运也是一样的。” 　　就在李家三爷爷打他儿子李红武田地主意的时候，李星河震惊地望着自己面前的茅草屋。这座鬼屋也能住人？他们分明就是不想管自己！随手操起地上的木棍和泥土快，李星河直接将这座半塌的茅草屋给弄得面目全非。 　　做完这些还不解气，李星河从茅草屋的灶房里找到了一盒干的火柴，他好奇地尝试了几次，然后兴奋地把点燃的火柴直接扔进掉在屋里的茅草上。 　　火势腾的一下窜了起来，始作俑者的李星河开心得直拍手。 第34章 　　九月本来正是天干物燥的季节，李瘸子家破败的茅草屋迅速燃起来不说，大火还有往外蔓延的趋势，吓得周围正在干活儿的村民连忙提着水桶，一路狂奔前来灭火。 　　“着火了！李瘸子家着火了！” 　　“大家伙儿赶紧来帮忙灭火，燃起来可不得了！” 　　身为李瘸子的邻居，江大娘心脏被突然腾起来的大火弄得怦怦直跳，她第一时间发现站在李瘸子家门口拍掌的小胖墩。眼见小胖墩竟然还在往火堆里面扔干草，江大娘气得一把拉过小胖墩，狠狠给了他屁股几大巴掌。 　　“你个小畜生，放了火还在拍手添柴。作死呀你！” 　　不妨被一个满脸凶相的老婆婆抓住胖揍，李星河疼得嗷嗷叫，嘴上却一点也不讨饶。 　　“老妖婆，你快点放开我！我要去警察局告你，你这是虐打儿童。” 　　“有本事你就去告！看公安来了是抓你走，还是抓我走！”江大娘呸了这个胖小子一口，朝周围的人问道：“你们认得这个小畜生吗？谁家的亲戚这么黑心肝。” 　　他们村子里可没有这么能折腾的娃，再说谁家的娃能养得像这个小畜生那么胖。 　　“他叫李星河，据说是李瘸子和何慧的亲生儿子，就是跟富贵调包的那个娃。”救火的人群里，知道内情的人高声喊了出来。 　　顿时，大家伙儿看李星河的眼神都变了，原来这个娃才是真正的扫把星！ 　　不愧是李瘸子的亲生儿子，作死的本事一模一样。瞧这小眼睛、塌鼻子、短下巴，跟他劳改犯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样的娃要是不好好收拾一下，以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去点燃别的房子。 　　“江大娘，我给你找根绳子过来，我们一起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捆了。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放火烧房子。今天我们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他下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村民们见小胖墩做了错事还满脸嚣张的样子，不由得沉下脸来。 　　这个娃远不止扫把星这么简单，搞不好就是个大祸害！ 　　最好能够把他赶出红星村！ 　　一时之间，大家对李三爷一家的不满到达了顶点，有一个李瘸子败坏村里的名声不说，现在还来了个混世魔王。这次说什么也要狠狠给李星河一个教训，让他懂得什么是规矩。 　　马路边上，叶家平房里，李三爷刚刚跟叶国运说明来意，远处便传来救火的喊声。 　　“土地等我们这一季的庄稼收了就还给你们家。至于李星河的口粮，别想我们家给他一粒粮食，你是他的爷爷，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你孙子的口粮问题。”叶国运的态度十分坚决。 　　“先去看看哪家人着火了，我瞧着位置好像在村东头。” 　　听叶国运这么一说，李三爷心里咯噔一下，村东头的位置可不就是他二儿子李红武的家吗？ 　　幸好乡亲们赶来及时，人多力量大，李瘸子家的茅草屋虽然烧得精光，但是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别家。 　　至于放火的李星河，经过村民的一致同意，他被捆住手脚，关进了村子里祭祖的祠堂里。要是这个小畜生一天不承认错误，他们就一天不同意放他出来，除非李三爷一家能够想办法把这个小祸害给弄走。 　　五天后，当李三爷提出想让李星河住进知青点的时候，现任生产队长李红军一口拒绝了。 　　“知青点的三间房子已经被富贵爸妈买了下来，它们现在不属于集体财产。三叔，这件事你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三爷没办法，只得在自家猪圈旁边弄了一张小床，用来安置这个他们全家人都厌恶得不行的李星河。 　　且不说李星河给红星村带来的鸡飞狗跳，远在B市的李富贵翘首以盼，终于收到了叶嘉莹的来信。 　　“富富，展信佳！今天是你离开的109天，我好想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现在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一名学生了。我们班的同学都把我当成大洋娃娃，每天我的课桌上都会出现很多好吃的……” 　　叶嘉莹的信足足写了三页，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生活的琐事。 　　李富贵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他能够完全把这封信的内容全部默写下来。 　　然后，他拿出信纸开始给叶嘉莹写回信，“莹莹，展信佳！今天是跟你分开的第109天，我也好想你。我跟你一个年级，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考B大了。英语的学习真的很重要，你在家里不要偷懒，我给你邮寄了一个系列的口语练习磁带过去。还有你的字，怎么还没有我离开时候写得好？被师傅看到，你又该挨骂了……” 　　等李富贵停笔，他发现自己竟然写了六页信纸。 　　将写好的回信通看了一遍后，李富贵把信纸叠起来，装进提前准备好的信封里。 　　考虑到叶嘉莹买邮票可能会不方便，他随同英语磁带一起，顺便给她邮寄了一千张邮票过去。 　　一个月后，收到邮票和磁带的叶嘉莹哭笑不得，富富果然还是那个严厉的富富，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自己。他给自己寄这么多邮票，是暗示自己多多写信给他吗？ 　　这天叶嘉莹放学回家，发现爹娘正在着急地收拾行李。 　　“爹，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莹莹，你外公病危，我们必须得马上去一趟B市。”沈雪红了眼眶，第一次对女儿提到外公两个字，“妈妈也帮你收拾了衣服，你跟我们一起走。要是外公情况实在不好，你哥他们再过去。” 　　等叶嘉莹回过神来，她已经跟父母一起坐上了前往B市的火车。 　　最近几年沈雪和叶朝光做生意赚了些钱，他们这次去B市买的是三张卧铺票，六岁的叶嘉莹也有一个独立的床位。 　　耳边传来绿皮火车行驶的声音，叶嘉莹靠在沈雪的怀里，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娘，你是B市人？我以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过外公和外婆。” 　　沈雪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泛红的眼里有着回忆的神色。 　　“莹莹，娘的确是B市人。外婆在娘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后来你外公重新娶了一个新外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沈雪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叶嘉莹留意到母亲神色的变化，心疼地举起小手捧着她的脸，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娘，莹莹不问了。我们睡吧，说不定醒来我们就到B市了。” 　　感受到女儿的爱意，沈雪微微扬起嘴角，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反正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在火车上熬了两天两夜，叶嘉莹终于跟着父母一起踏上了B市的土地。见父母心里都装着事情，叶嘉莹也就没有提去找富贵的想法，还是先去看外公要紧。 　　叶朝光带着妻女住进了一家还算整洁的宾馆，他们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准备出门。 　　从B市拍来的急电只说父亲病危，让沈雪速速寄钱回去，并没有说老人家的病因和病情。鉴于这种情况，沈雪提出先回家了解一下父亲具体是什么病。 　　沈雪上一次离家是二十年前，再次踏足记忆里的胡同巷子，她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时光飞逝，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有没有发生变化。 　　“王奶奶，下午好呀！”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熟人，沈雪停下脚步主动打招呼。 　　“你是？”手里提着一卷包菜的白发老人疑惑地看了过去，愣是没认出跟自己说话的漂亮妇人是谁。 　　沈雪微微一笑，“王奶奶，我是沈雪。” 　　“我想起来了，小雪！你是小雪！”白发老人激动地拉着沈雪的手，细细地打量着她现在的模样，“小雪，你怎么现在才会来！王奶奶可惦记你了！” 　　沈雪轻轻地抱了一下小时候对自己多有关照的老人，然后把身边的丈夫和女儿介绍给王奶奶认识。 　　“王奶奶，我先回家看我爸，他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听了沈雪的话，白发老人露出迷糊的表情，“什么病，我刚刚还看到你爸遛鸟回去，他的身体好着呢！傻丫头，当年你爸这么对你，你还念着他。” 　　老人灵光一闪，拉着沈雪的手腕朝自己家里走去，“小雪，跟王奶奶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沈雪这会儿直接懵了，王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父亲没病却给自己拍来急电告诉自己他病危！难道他只是想要她的钱，所以才谎称自己病危？ 　　叶朝光担忧地看了自家媳妇一眼，如果真的如这位王奶奶所说，那么媳妇家里人肯定打的是钱的主意。想着媳妇接到电报后六神无主的模样，叶朝光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你别哭。”叶嘉莹从口袋里掏出小手帕，递到沈雪手里。 　　这个时候，沈雪才发现她竟然流泪了。迅速用手帕擦干脸上的眼泪，沈雪带着丈夫和女儿径直跟着王奶奶去了她家，她之前有多担心，现在就有多失望。 　　“你爹给你拍电报了？说他病得很重？”王奶奶看沈雪的表情，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你说说你爹，怎么越老还越糊涂。我估摸着，这件事跟你三弟娶媳妇有关。” 　　从王奶奶口中得知了娘家这些年的变化，沈雪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后娘生的大弟和二弟分别接了他们老俩口的班，三弟至今是个操手掌柜，每天只知道四处晃荡，不找份工作安心干着。这次的电报应该是她后娘出的主意，但是她亲爹肯定同意了的。 　　“王奶奶，谢谢您！” 　　沈雪带着丈夫和女儿从王奶奶家出来，步伐坚定地朝自己家走去。在路上，沈雪简单跟丈夫和女儿交代了一下等会儿自己要做的事，她希望他们能够配合她完成。 第35章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雪的拳头不自觉攥得紧紧的。或许当年娘去世前已经看透了爹的本质，所以才会坚持要求把外公外婆留给她的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 　　过去这二十多年来，沈雪从来没有想过把这套房子要回来。 　　但是现在她的态度十分坚决，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把娘留给她的房子让给王小丽以及她生的三个儿子，她这次回来正好把这门亲给断了。 　　推开虚掩的四合院大门，沈雪带着丈夫和女儿朝院子里走去，正在院子里收衣裳的王小丽看到突然出现的沈雪，手里的衣服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沈雪，你怎么回来了？” 　　王小丽快速打量了一番跟在继女身边的男人和小女孩，脸上露出尴尬而又惊讶的神情来。都怪自己儿子为了省钱，没把事情说清楚，现在钱没回来，人倒是回来了！ 　　“不是你拍电报告诉我，我爹病危吗？难道说你只想要钱，不想要我回来？我娘的房子，你们可住得真舒坦！” 　　沈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院子里的布置，她娘最喜欢的梅花全部被砍掉了，换成了几块种了菜的菜地，菜地边上用鸡圈圈着几只母鸡，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鸡屎味儿和腐臭味儿。 　　正房门口，沈雪的父亲沈德利沉着脸走了出来。 　　“小雪，你怎么跟你娘说话的？你的家教都被狗吃了吗？” 　　沈雪看着电报中“病危”的父亲中气十足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指甲嵌入肉里，二十年不见的父亲看到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反应，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当年自己被后娘推出去顶替了大弟的下乡名额？ 　　“老沈，沈雪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这样。沈雪，累了吧？我去给你倒水喝。”王小丽见沈德利出来，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好像自己压根儿没有听到沈雪的嘲讽一般。 　　“不用，我今天是来通知你们的，这座四合院我已经卖出去了，请你们三天之内搬走。” 　　沈雪感觉到自己攥紧的拳头被丈夫拨开，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和女儿，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距离沈雪十步之遥的地方，沈德利原本打算看在妻子的份上，不跟眼前这个在乡下待了二十多年的不孝女计较，结果不想女儿竟然说出赶他们一家子走的话来。 　　“混账！谁给你的权利卖房子！这栋房子是老子的！” 　　气愤不已的沈德利操起手边的大扫帚，径直朝沈雪抽了过来。 　　叶朝光往前走了几步，迎着沈德利的面轻松握住他挥来的扫帚。只见叶朝光往旁边一拉，沈德利手中的大扫帚瞬间脱手，他自己还被对面的力气带得差点摔了一跤。 　　“你，你是谁？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沈德利到底上了年纪，看到护在女儿身前的强壮男人，他只能嘴里逞逞强，并不敢对叶朝光做什么。 　　在沈德利举起扫帚的时候，叶嘉莹冲到沈雪面前，展开自己的手臂护着她。叶嘉莹万万没想到，娘的家里人竟然这么极品，难怪她从来没有听娘提过这个家里的人。 　　因为生气，叶嘉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谁也不能欺负她娘！ 　　被丈夫和女儿同时护在身后，沈雪脸上露出了一个含泪的笑容，“他是我丈夫，这是我女儿。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跟你不是一家人，我们之间没有家务事。” 　　“我今天是来通知你们的，反正到时候会有买家来收房子。” 　　沈雪也是刚刚才从王奶奶口中知道真相，她根本来不及去找买家，但是这不妨碍她拿这样的话来激沈德利和王小丽。她才是这座四合院的主人，她有权利把他们都赶出来。如果不逼得沈德利跳脚，他怎么可能轻易跟自己断亲。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是那个任由他们拿捏的软柿子。 　　叶嘉莹仰头望着收了眼泪的沈雪，她心里默默给果决的娘亲点了一个赞，B市的四合院以后将会是天价难买的稀有住宅，他们发财了！ 　　察觉到女儿在看自己，沈雪摸了摸女儿的头。 　　还好莹莹从小就早熟，不然她都担心自己跟沈德利之间的争吵会让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什么你的房子，沈雪你给我滚！沈家没有你立足的地方，你给我滚回乡下去，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女。”沈德利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声朝沈雪喝斥道。 　　“请你搞清楚，这座院子姓方，不姓沈。顺便再通知你一件事，我会去把我的姓氏改做随我母亲姓，沈这个姓氏让我恶心。” 　　向来温柔的沈雪第一次明确表达自己的厌恶，此时的她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在阳光下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沈德利原本还想再骂不孝女几句，却不妨身边的妻子哭着喊了出来，“老沈啊，你心脏本来就不好。你可千万别倒下，不然沈雪可就要背上气死父亲的恶名声了。” 　　随着王小丽的话音落下，沈德利立刻装做站不稳身子，他捂着胸口歪歪斜斜往王小丽身上倒。 　　“你们的演技可真好，不去当演员可惜了。”沈雪露出嘲讽的笑，“你们要是不从我娘的房子里搬走，我就去找化工厂的领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化工厂的厂长许叔叔是外公的得意门生，他肯定会帮我住持公道的。” 　　“到时候，要是连你们宝贝儿子的工作都丢了，就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扔下杀手锏后，沈雪带着丈夫和女儿大步朝门口走去。在门口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沈雪红着眼眶，挨个跟他们打了招呼。 　　“小雪，你可算回来了！” 　　“这是你丈夫和女儿？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你妈妈和外公外婆要是看到你们回来，不知道有多高兴。” 　　“小雪，你放心，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全都站在你这边。沈德利这个老不羞，没良心！” 　　跟以前看着自己长大的邻里邻居告别后，沈雪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过去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波折，她心里唯一那丢丢对父亲的亲情被磨得一点都不剩。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还是太年轻，没看清父亲的本质。当自己成为母亲后，她在丈夫和公公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父亲应该有的样子。 　　随后，沈雪带着丈夫和女儿去了一趟墓园。 　　“莹莹，这是你的曾外祖母和曾外祖父，中间这位是你的外婆。”介绍完已逝去的亲人后，沈雪跪在墓地前，朝他们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她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二十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来看望自己的娘和外公外婆。 　　看得出来，墓地一直有人照看，这座合葬的墓地干净整齐不说，墓碑前两侧还种了松柏和菊花。应该是外公和外婆的学生们弄的，他们向来敬重两位老人，连带着对她和母亲也多有照顾。 　　叶朝光和叶嘉莹同样跪在墓地面前磕头，他们谁也没有拦着沈雪，让她尽情地哭出来。 　　夕阳西下，叶朝光背着双膝跪肿了的沈雪走出墓园，他身后还跟着只有他腰部那么高的叶嘉莹。夕阳昏黄的光线将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拉得老长，一阵山风吹来，带来一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天色擦黑，安顿好妻女后，叶朝光独自一个人来到宾馆前台。 　　“同志，你好！我想打个电话。” 　　“打电话一块钱一分钟，你自己把握好时间。” 　　前台工作人员看了眼叶朝光身上的穿着打扮，确认他像是付得起电话费的人，才把座机从柜台下抱了出来。 　　叶朝光道了声谢，然后播出李定平留给他的电话号码，他琢磨着今天这件事还是得请李定平搭把手，他是B市人，应该会更清楚房产方面的信息。再说，他们难得来一趟B市，怎么着也要见见富贵，不知道这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电话响了三声，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 　　“李定平先生吗？我是叶朝光。”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李定平听到电话那头的回应，立刻坐直了身体，“叶朝光同志，你好！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和沈雪带着莹莹来B市了，现在住在惠荣宾馆。如果你明天有时间的话，我们约在宾馆见一面，可以吗？” 　　叶朝光原本还有点忐忑，毕竟李定平显然跟他们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担心对方会以为自己要挟恩图报。听着他亲切中带着关怀的声音，叶朝光心里很是舒坦。这样的人，应该会给富贵一个很好的家庭环境。 　　“当然可以，我明天早上八点就过来。我们明天见！” 　　考虑到叶朝光那边的通话费，李定平也就没有在电话里多跟他聊。 　　挂断电话后，李定平兴奋地站起身来，大步朝二楼走去，“思思，你猜刚才谁来电话了？” 　　正在帮富贵整理衣服的范思思难得听到丈夫这么开心的声音，她柔声应道：“难不成是儿子打电话回来了？他在集训营还习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李富贵：莹莹来了，我不集训了，赶紧放我回家！ 第36章 　　李定平从妻子手里接过叠好的衣服，顺手放进儿子衣柜里，他摇了摇头，“不对，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不是儿子，叶朝光和沈雪带着莹莹到B市来了。” 　　“真的吗？”范思思听了丈夫的话，眼睛顿时一亮。 　　“他们现在在哪儿？你怎么不派车去把他们接到家里来。现在天都黑了，他们找到落脚的地方没？” 　　见妻子一脸期盼的模样，李定平笑着拉过她的手，“瞧你，着什么急。他们已经在惠荣宾馆住下来了。你还不知道叶家人，最是讲礼，让他们住过来他们可能会不习惯。” 　　他们夫妻现在最感激的就是叶家人，如果没有叶家人的关照，儿子过去的九年会更加艰难。无论是资料，还是亲眼所见，叶家人对儿子的好都是发自内心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 　　范思思点了点头，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怎么办？儿子昨天才去参加奥数的封闭集训，要一个星期以后才会解封。” 　　这一点李定平早就考虑过了，到时候多留叶朝光他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就行了。正好也让他们有机会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好好逛一逛B市。 　　第二天一大早，李定平和范思思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来到惠荣宾馆。 　　他们刚从车上下来，正巧碰到从外面买早饭回来的叶朝光。 　　“你们这么早就到了，要不跟我一起上楼？”叶朝光主动跟李定平夫妇握了手后，他发现宾馆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待客，于是邀请他们跟自己一起回房。 　　没看到李富贵随行，叶朝光多而不少有些失望，但他知道宾馆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麻烦你带路吧，我们好久没见莹莹了，她和她妈妈还适应B市的气候吗？这边空气比较干燥，要多喝点水才会不那么难受。我正好从家里带了两壶冰糖梨儿水过来。” 　　范思思很喜欢叶嘉莹，除了知道叶嘉莹以前对儿子非常好之外，这个满脸福相的漂亮女孩在她心中就像是小仙童一般，哪儿哪儿都好。 　　叶朝光定了一个二楼的标间，他开门进来的时候，沈雪和叶嘉莹已经洗漱好好了，母女两人正在玩古诗接龙的游戏。 　　“爹！你回来啦！李叔叔，范阿姨，富富呢？” 　　叶嘉莹听到开门的动静，飞快迎了过去，没看到李富贵，她的小脸立刻耷拉下来。 　　随即她很快安慰自己，今天是上学的日子，说不定放学就能看到富富了。 　　范思思弯笑着腰拉住叶嘉莹的手，“莹莹，好久不见！富贵他最近一周正在奥数集训营进行封闭训练，再有五天你们就能见面了。” 　　叶嘉莹乖巧地点了点头，望着富贵温柔的娘亲，她心里不住的感慨，要是富贵的爹娘没有弄丢他就好了。 　　用脚趾头想叶嘉莹都知道，经历了苦难童年的富贵，很难真的相信和依靠自己的亲生爹娘。他的内心早已经铸造了一副铠甲，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宾馆狭窄的标间实在不是待客的好地方，叶朝光和沈雪一合计，准备挪步不远的茶餐厅。 　　两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后，叶朝光主动说起有件事需要他们给点意见和建议。无可避免的，他提到了沈雪极品的娘家人，以及他们这次匆忙来B市的原因。 　　“这座四合院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媳妇的名字，可实际居住的人是她爹和她后娘生的三个儿子。” 　　想到沈德利对媳妇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叶朝光的拳头又硬了。 　　他以前只是依稀从媳妇口中知道她爹在她娘过世不久娶了个后娘，却不想原来媳妇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李定平和范思思听了叶朝光的解释，温和地看向沈雪，没想到她居然是从B市下乡到红星村的城里姑娘。他们找儿子那会儿，更多关注的是儿子的信息，对叶家人只是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为了尊重别人的隐私，他们并没有做全面调查。 　　“你们昨天跟他们一家挑明了也有好处，无论如何主动权都掌握在我们这边，顶多他们耍赖的方式不同罢了。” 　　李定平认真帮叶朝光和沈雪分析道：“为了彻底摆脱他们，不如我来当这个买家。你们放心，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去把他们请出来，他们没有房屋产权，这件事不难办。”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叶朝光原本希望李定平给他们一点建议，没想让他参与进来。 　　毕竟单看沈德利和王小丽就知道，他们生的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昨天沈雪虽然拿化工厂的厂长作要挟，但他们夫妻回宾馆商量后，还是决定尽量不去麻烦许叔叔。二十多年不联系，冒然上门提出让人帮忙其实很没有礼貌。 　　“这只是小事，并不麻烦。只要把房子收回来，后续都好说。” 　　叶嘉莹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爹和李叔叔是怎么操作的，因为从这天早上开始，范阿姨每天都来接她们母女出去玩，除了各种旅游景点外，叶嘉莹还去了李家，参观了富贵现在的卧室和书房，她甚至去到富贵就读的国际小学游览了一圈。 　　这天晚上，等叶嘉莹睡着了以后，沈雪跟丈夫小声的聊起了天。 　　“看样子富贵的新生活一切都顺利，我们也能放心了。朝光，不回B市我都意识不到，这边的教育环境和资源比天平镇好太多。要是我们莹莹也能读国际小学，那该多好。” 　　叶朝光揽住妻子的肩膀，这些天跟李定平一起处理媳妇房产的问题，他也有很多感慨。 　　只能说自己以前就像是井底的青蛙，看到的只有井口那么大的天空。跳出井底他才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大。 　　“别想太多，我们回去努力赚钱，早点在市里买房子，送莹莹去市里最好的学校读书。”叶朝光现在浑身都是干劲儿，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后，他琢磨着回去扩大养鸡厂和饲料厂的规模，他不只是要做当地最好的，还要做全国最好的。 　　奥数集中训练营，顺利通过考试的李富贵淡定地从老师手里接过结业证书。 　　“李富贵同学，回去以后不要忘记每天至少抽一个小时研究奥数考题。” 　　面对奥数的好苗子，戴黑框眼镜的老师忍不住叮嘱道：“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或者，你可以直接到Q大教职工宿舍楼找我，这张纸条上有我住的单元楼地址。” 　　李富贵点了点头，把老师递给自己的纸条收进口袋。 　　“老师，再见！” 　　“哎，李富贵同学，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带你去Q大图书馆，那里有很多外面买不到的数学书。” 　　李富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老师，他朝对方挥了挥手，在这个老师的身上，李富贵依稀看到了师傅的影子。他们都是对自己的专业特别热爱的人，提到自己的专业知识总是滔滔不绝。 　　师傅，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在天堂可以安心了！ 　　想到师傅，李富贵不自觉挂念起了叶嘉莹，她是不是还不知道有奥数比赛？要不他把书包里的奥数资料给她邮寄回去，让她跟自己一起报名参加比赛？ 　　这样他们说不定还能在决赛的考场上见面！ 　　心里有了主意，李富贵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莹莹虽然聪明，但总爱偷懒，他得想个法子让她认真对待奥数比赛。 　　本次奥数集中训练在青少年宫举行，此时大门口站了好些前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人群之中，颜值颇高的李定平和范思思夫妇吸引了很多家长的关注，外加站在他们身侧的漂亮小女孩，很容易让大家误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毕竟好看的父母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叶朝光和沈雪今天拜访化工厂的厂长许叔叔去了，四合院他们已经顺利收回来，这其中还多亏了许厂长的帮忙，不然沈家人不会这么快妥协。刚好今天李富贵结束集训，他们便让李定平夫妇带着叶嘉莹一起去接富贵。 　　“范阿姨，富富怎么还没出来？”叶嘉莹一手牵着范思思，踮起脚尖往少年宫门口望去。 　　只见参加集训的少年少女们三五成群结伴从里面走出来，他们有的人脸上带着笑，有的人则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挨个看过去，叶嘉莹始终没有看到李富贵的身影。 　　“再等等，富贵说不定有事耽搁了。”范思思同样翘首以盼，她安慰地握了握叶嘉莹的小手。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叶嘉莹的视线里，她立刻挣脱范思思的手，快步朝李富贵冲了过去。 　　“富富！” 　　正在思考怎么才能让叶嘉莹重视奥数比赛的李富贵，恍惚间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声音，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下一秒钟，一个又香又软的小女孩扑过来抱住他。 　　李富贵不由得扬起嘴角，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你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不远处，李定平和范思思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么灿烂的笑容，他们鼻头一酸，原来莹莹就是儿子的快乐源泉。 　　“莹莹，你怎么来了？叶叔和叶婶儿呢？你什么时候到的B市，怎么没有提前给我写信或者打电话？”一连串的疑惑从李富贵口中说出，他紧紧地牵着叶嘉莹的手，关切地等着她回答自己。 　　“好啦，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莹莹怎么回答得过来。我们先上车回家，路上慢慢说。” 　　范思思快步走向儿子，好不容易在儿子身上看到少年该有的青春和活力，范思思对叶嘉莹的喜欢更上一层楼。 　　“嗯，听阿姨的话。富富，你渴不渴？我这里有冰糖梨儿水。” 　　叶嘉莹取下自己背着的水壶，双手捧着递到李富贵手里。这壶水她还没有喝过，是专门给李富贵准备的。 　　李富贵笑着接过水壶，一口气喝了半壶冰糖梨儿水，这让李定平和范思思诧异地看了过去，向来不喜欢甜食的儿子竟然喝了这么多梨儿水！ 　　回家的路上，李富贵一直没有松开牵着叶嘉莹的手，得知他们这次匆忙来B市的缘由，李富贵皱了皱眉头。 　　“麻烦已经解决了吗？” 　　“嗯，你爸爸帮忙解决的，叔叔可厉害了！”叶嘉莹适时送上自己崇拜的星星眼，她虽然没有参与收房子的过程，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那家人有多不要脸。 　　正在开车的李定平听到叶嘉莹在儿子面前夸赞自己，心里甜丝丝的。难怪别人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这话果然不假。 　　他现在不奢望儿子能够有多亲近自己，只要他平时多笑笑，愿意多跟他们说几句话，他已经很满足了。 　　“爸爸，谢谢你帮忙，你辛苦了！”坐在后排的李富贵抬头朝自己的父亲看了过去，在自己长大之前，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学着处理。看到父亲对叶家人好，李富贵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李定平听到儿子这么对自己说话，激动得握方向盘的手都抓紧了。 　　“儿子，不用跟爸爸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副驾驶席位上，范思思欣慰地看着坐在后排的儿子和莹莹，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冲动，要是能够把莹莹留下来，会不会能更好的治愈儿子受创的内心？ 　　自从把富贵从乡下接回B市后，范思思专门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根据心理医生的诊断，儿子的内心特别强大，过去的发生的虐打事件全都被他封锁在心灵深处。等于说他自己给自己穿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别人轻易看不到他脆弱的地方，他也不会轻易释放那些负-面情绪。这样导致儿子整个人显得特别冷漠，身上透着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稳重。 　　范思思和李定平后悔自责的同时，也在积极想办法打开儿子的内心，让他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 　　耳边传来儿子和莹莹对话的声音，范思思回过神来，立刻掐断自己刚才的念头。 　　儿子不在身边的那些年，她度日如年；依照沈雪和叶朝光对叶嘉莹的宠爱，肯定不愿意女儿离开他们，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是太自私了！ 　　天立化工厂厂长办公室里，沈雪哭红了双眼，“许叔叔，感谢您每年定期去给外公外婆和娘扫墓。如果不是您，他们的墓地现在还不知道在不在。” 　　二十多年了，她不是没想过回B市。刚开始是政策不允许，后来她陆续生了四个孩子，家庭条件当时的状况实在不允许她回来。 　　“小雪，快别哭了。许叔叔当年没用，不能把你留在城里，害你吃了不少苦头。”身穿中山装的许绍华声音哽咽，眼前的女人跟她母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到沈雪，他就忍不住想起知书达理的小师妹。 　　叶朝光轻轻地拍了拍媳妇的后背，他以为自己很爱媳妇，却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想要回家看看。 　　掏出手帕给媳妇擦眼泪，叶朝光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以后一定要把生意做到B市来，让媳妇和孩子都在这里生活。这里有媳妇熟悉的人和事，也有更好的教育、医疗、经济资源。 　　哭过以后，沈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许叔叔，您已经对我够好了。我想跟您说件事，我准备把我的姓氏改成跟我娘姓。不知道您有没有这方面的熟人？” 　　“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小雪，你不用担心沈德利再找上门来，他已经登报写了断亲书，以后他再也不能用父亲的身份要求你做任何事情。” 　　从化工厂出来，沈雪只觉得自己现在一身轻松。 　　她和叶朝光商量以后，决定把这座四合院出租给两位退休的大学教师。短时间内，他们没有自住的打算，如果一直空着反而会让院子荒废下来。 　　沈雪去老字号的点心铺子里面买了几大袋点心，她带着丈夫一起，挨家挨户给邻居们送礼物。 　　她能够平平安安长到十九岁，多亏了邻居们的帮助，现在她别的东西拿不出来，这些点心仅代表她的一点心意。 　　胡同里，老人们望着沈雪和她的丈夫离开的背影，纷纷笑着点头，“老方家的女儿、外孙女儿都是好样的。要不是沈德利作死，他们家哪里会沦落到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只看到小雪现在过得还算不错。下乡的日子，哪里有容易的。” 　　“奶奶，我们知道啦。以后看到沈家人，绕道走。” 　　当沈雪和叶朝光夫妻来到李家时，李富贵正在教叶嘉莹弹钢琴。悦耳的琴声从客厅的角落里传来，第一次踏入李家的叶朝光真切地感受到李家跟他们家的阶层差距。 　　有家里的电子琴做掩护，叶嘉莹稍微展露了一点自己在钢琴上的天赋，便让李富贵和范思思惊为天人。 　　“莹莹，你的手天生就是来弹琴的！” 　　范思思恨不得把叶嘉莹搂到怀里亲两口，原本她以为儿子已经很天才了，没想到叶嘉莹的音乐天赋丝毫不比儿子差，如果从小好好教导，长大了绝对是钢琴家级别的人才。 　　“莹莹平时就爱在家里弹电子琴。朝光，看来我们得多努力才行，早点赚钱给女儿买台钢琴。” 　　沈雪记得娘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家是有钢琴的，只不过后来被她爹给卖了。很遗憾她没能遗传到娘在弹琴上的天赋，现在看来，莹莹很像她外婆。 　　“爹，娘，你们回来啦！” 　　叶嘉莹从钢琴凳上站了起来，朝自己父母跑了过去。 　　“你们看，富富长高了。我现在只有他的肩膀这么高！” 　　李富贵跟在叶嘉莹身后，来到沈雪和叶朝光面前，他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恭敬有礼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叶叔，叶婶儿，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叶朝光勾住李富贵的肩膀，把他带到自己面前，细细打量着。 　　“富贵，好久不见！不要一副小老头的模样，让叶叔看看你现在有多重。” 　　话音落下，叶朝光双手放在李富贵的腋下，直接把他抱了起来。这一幕落在李定平的眼里，他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自己还从来没有抱过儿子，他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身体陡然腾空，李富贵立刻伸手扶住叶朝光的肩膀。 　　他低头，看到父亲羡慕的眼神、莹莹灿烂的笑容，以及母亲和叶婶儿宠溺的双眼。 　　“嗯，身体变结实了，看来这段时间有好好吃饭。”叶朝光把李富贵放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叶爷爷和叶婆婆，还有嘉庆他们都很想你。” 　　李富贵感动地望着叶朝光，“我也很想念他们，有机会的话，请叶叔带他们到B市玩。我可以给他们当向导！” 　　这是李定平和范思思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么多丰富的情绪，也是他们第一次听他主动说这么多话，两人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恨不得叶家人常住他们家才好。 　　没过多久，家里的佣人准备好了晚餐。 　　跟乡下的吃食相比，李家餐桌上的食物十分精致，除了本地的特色菜肴之外，范思思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天平镇的传统菜肴。 　　叶家人感受到了李定平和范思思的诚意，一时之间，餐桌上主宾尽欢。 　　吃过晚饭，李富贵主动拿出了师傅留给自己的钥匙，“叶叔，正好这次你们带着莹莹来了B市，我想跟莹莹一起去看看师傅给我们留了什么。” 　　叶朝光原本以为李富贵已经去当铺领了东西，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一直等着莹莹过来。 　　如果他们这次没有来B市，李富贵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行，我们明天一起去当铺看看。定平，关于周先生的家里人，你有查到相关的信息吗？”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同岁的叶朝光和李定平之间已经用名字相称，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客套。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稍等一下，我上楼拿点资料。”李定平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莹莹：我只想给你好吃的，你却想着给我布置奥数题，呜呜呜 第37章 　　李定平在找到儿子后，特意去找寻了儿子师傅周仲邈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得到的结果让他唏嘘不已，周家历代都是名医，跟别的名声在外的医生不同，周家人十分低调，专注于医学研究不说，还帮助了很多贫苦群众。 　　在十年浩劫的时候，周仲邈的亲人相继离世，他被下放到红星生产大队的时候，周家仅剩他一人。 　　李定平从楼上下来，把周家人的资料拿给叶朝光和沈雪看，这些资料也被传递到两个孩子手里。 　　叶嘉莹和李富贵在师傅去世的一年后，通过文字资料，知晓了他的家庭成员，以及师祖们在医学事业上做出的杰出贡献。他们红了眼眶，师傅嘶哑的教导声仿佛还在他们耳边回响。 　　第二天，当铺的老板得知有人拿着钥匙来取东西，他再三拜托李家人和叶家人稍等片刻。 　　当铺的后院里，李富贵拿着手里看似不起眼的钥匙，心情有些低落。 　　叶嘉莹拉了拉他的胳膊，“富富，吃糖。” 　　一颗大白兔奶糖出现在叶嘉莹的手心，她把糖递到李富贵面前。 　　叶嘉莹知道师傅在富贵的眼里是很特别的存在，他们相依为命度过了好些年。在得知师傅所有家人都已经去世的消息时，她跟富贵想的一样，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回报师傅的恩情了。 　　李富贵拿起奶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奶香味儿和甜味儿在口腔中扩散开来，李富贵牵起叶嘉莹的手，郑重地说道：“莹莹，我们一定要好好学医，不辜负师傅的教导。” 　　没过多久，当铺的老板背着一个白发老爷爷出现在后院门口，老爷爷情绪有些激动，他着急地看了过来。 　　“是谁拿着钥匙来取6号柜的东西？” 　　李富贵打量着急切地老者，他站了出来，然后举起手里的钥匙。 　　“好孩子，告诉爷爷，你这把钥匙是从哪里得来的？”白发老爷爷的脚刚刚着地，迫不及待地问道。 　　“您认识我师傅？”李富贵微微朝老者鞠了一躬，“这是我师傅留给我的遗物，他让我拿着钥匙到当铺里来取东西。” 　　听到遗物二字，白发老爷爷身体一歪，他连站都站不稳，还好当铺老板及时扶住了他。 　　“我早就知道，仲邈得了绝症，还被下放到乡下。”两行清泪顺着白发老爷爷的面颊滑落，“都怪我，要是当年我能想办法不让他下乡，说不定……” 　　老者哭得不能自已，当铺老板一边安慰老者，一边跟李富贵他们解释。 　　“这位是我爷爷，我们全家都受了周大夫的恩惠。爷爷盼周大夫的消息盼了二十多年，没想到周大夫已经走了。” 　　等白发老爷爷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亲自拉着李富贵和叶嘉莹的手，带他们去取周仲邈存在当铺里的东西。 　　六号柜子在整个当铺最里面的那间房子里，钥匙插-进锁眼，打开的柜门里出现了两摞整齐摆放的书籍。老者示意自己的孙子小心把这些书籍从柜子里抱出来。 　　“当年周大夫找到我，希望我能够帮他保管这些医书和医案。”老者手指抚过书籍的封面，眼里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我怎么能不答应他？这些可是周大夫的家里人用生命守护的宝藏！” 　　“现在我把这些宝贝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让这些知识的瑰宝重新造福百姓。这里面不仅有仲邈的心血，还有你们师祖给后辈留下来的传承。” 　　从当铺出来，李定平立刻联系了自己公司名下的印刷单位。 　　这些原稿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流传，已经禁不起更多的折腾，当务之急是把它们印刷出来，再咨询专业人员到底要怎么才能更好的保存它们。 　　等沈雪到派出所完成更名，叶嘉莹一步三回头，跟父母一起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站台上，李富贵望着绿皮火车越开越远，直到火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站在儿子身边，李定平回想起儿子刚才对莹莹的叮嘱，他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儿子居然把自己所有的奥数资料都复印了一份给莹莹，还让她每天都要做奥数题。 　　小姑娘当时听到这话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很难相信这居然是她信任的小哥哥说出来的话。 　　“儿子，走吧，我们回家！” 　　火车上，睡着了的叶嘉莹做了个梦，她梦见富贵拿着一本厚厚的奥数练习册跟在自己身后追。 　　“莹莹，你的奥数题还没做完！” 　　叶嘉莹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我才不要做奥数题，做多了题会秃头的！富富，你喜欢做题自己做好了，为什么要让我跟着你一起参加奥数比赛？” 　　事实上，等叶嘉莹回家，打开李富贵笔迹整齐的奥数资料时，她默默地拿了一只铅笔过来。 　　她只是好奇这个时候的奥数题到底长什么样，绝对不是为了跟富富在奥数决赛考场上见面！ 　　春去秋来，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转眼间，叶嘉莹的大哥、二哥、三哥相继收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大哥叶嘉盛和二哥叶嘉豪考取了军校，三哥叶嘉宏则考取了首都外交学院。 　　在叶家人为三兄弟举行的庆祝宴上，叶家的其他孩子免不了被问及他们想要报考的大学。 　　“我想考B大的商学院。”叶嘉庆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他只比三胞胎哥哥小一岁。 　　“我想学法律，哥哥们都在B市，那我也考B市的大学好了。”老五叶嘉辰没所谓地说道，他今年才高一。 　　叶嘉莹笑眯眯地望着餐桌上坐着的哥哥们，年纪最大的大哥、二哥、三哥今年刚刚十八岁，剩下的几个哥哥年龄在十二岁到十七岁之间，他们现在正是少年朝气蓬勃的时候。她的每个哥哥都很出色，看得叶嘉莹心中升起满满的自豪感。 　　高考距离其他几个小少年来说还很远，但是他们依然参与了这个话题。 　　老六叶嘉文说：“我喜欢画画，以后想考美术学院。” 　　老七叶嘉然给妹妹拿了一块西瓜，“我想学农学，以后专门培育各种好吃的蔬菜瓜果给大家尝尝。” 　　老八叶嘉良和老九叶嘉兴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自己长大以后要做什么，看着客厅里的电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以后我去电视里给大家表演节目得了，这样你们只要想我了，打开电视就能看到我。” 　　孩子们的话把叶家大人逗得哈哈大笑，在大人看来，孩子做什么都行，只要他们走的是正道，家里人自然举双手支持。 　　“莹莹呢？你以后长大想要做什么？” 　　叶老太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宝贝孙女，这些年孙女跟着朝光和小雪搬到了城里住，但她们婆孙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变淡，莹莹每个周末都会回乡下住，还总给自己和老伴买各种好吃的。 　　见家里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叶嘉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西瓜汁，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长大了要当一名医生，以后每年都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爸爸妈妈、哥哥们检查身体，让大家都健健康康的生活。” 　　江婉羡慕地看向自家二嫂，“瞧莹莹多懂事，我真的是太稀罕莹莹了。” 　　“可不是吗？家里几个哥哥加起来都不如莹莹贴心。”白燕赞许地点了点头。 　　方雪笑着看了两位妯娌一眼，“孩子们渐渐大了，我们也老了。你们放心，莹莹以后肯定会像孝顺我一样孝顺你们的，说起来你们待莹莹比我这个当娘的还做得好。” 　　在家人的期盼中，叶嘉莹顺利升入东安市最好的初中。 　　叶朝光和哥哥、弟弟商量了一下，他们兄弟三人合力买下东安市第一中学对面的一栋四层的居民楼，叶朝宇一家住二楼，叶朝光一家住三楼，叶朝阳一家住四楼。一楼是他们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的地方，顺便安置到城里来看孙子孙女的老父亲和老母亲。 　　叶朝宇现在升任东安市第一小学的校长，他的媳妇江婉没有继续在学校工作，而是专门在家里照看几个孩子的饮食起居。 　　叶朝光和方雪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迅速积累了第一通金后，把目光投向建材领域。方雪自学了会计，正在努力考取注册会计师资格证书，叶朝光则时不时跟远在B市的李定平交流做生意的心得，顺便向他取经。 　　身为大哥，叶朝阳和媳妇白燕一直都在公安系统工作，他们夫妻现在在东安市公安局担任重要职务。 　　今天是叶嘉莹上初中的第一天，她早上起床的时候父母已经忙工作去了。把自己收拾整齐后，叶嘉莹背着书包来到楼下小叔家。 　　“小叔小婶，早上好！” 　　“莹莹，早！去洗个手过来吃早饭，小婶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烧卖。”江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顺便朝小儿子的房间喊了一声，“嘉兴，赶紧收拾好了出来吃早饭，莹莹都来了。” 　　“哎，娘，我知道了，你别催。” 　　叶嘉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海里闪过哥哥们的叮嘱：不许任何男生靠近莹莹！一定要保护好莹莹，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如果有人欺负莹莹，自己机灵点想办法解决！ 　　想起自己肩负着八个哥哥的重托，叶嘉兴麻利地换好衣服推开房门。 　　“莹莹，早上好！爹，娘，早上好！” 　　报名的手续早就办好了，他们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课。吃过早饭，叶嘉兴主动拿过妹妹的书包，兄妹两人并肩朝学校走去。 　　校门口，叶嘉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靓丽身影。 　　“小牙姐！”报名的时候得知江小牙跟自己在同一个班级读书，叶嘉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自从蒋青青阿姨带着江小牙和江小满离开江家后，她们母女三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了。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蒋青青从摆地摊开始，做起了服装生意，如今她已经在市里开了自己的服装店，生意蒸蒸日上。 　　江小牙听到莹莹的声音，立刻笑着看了过来。 　　“莹莹，早！我给你带了牛奶，妈妈说多喝牛奶可以长白、长高。” 　　叶嘉莹接过牛奶的同时，还不忘打趣江小牙，“那我可得多喝一点牛奶，到时候跟小牙姐长得一样白，一样美。”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嘉莹很难想象，记忆里又瘦又黄的小姐姐，居然被蒋姨养得这么好：年仅十三岁的她身高已经一米五六，皮肤红润白皙不说，还有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扎了个高马尾的江小牙看起来充满青春的活力。 　　叶嘉兴跟在两个女孩身后，笑眯眯地听着她们说起新的学校和老师。 　　班主任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江小牙主动提出要跟叶嘉莹同桌，老师之前听双方家长说过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点头同意了。 　　说实话，当初得知自己班级里有一个还未满十周岁的小女孩时，他心里很是好奇。关键这个小女孩不仅学习成绩好，还拿了全国奥数竞赛的一等奖，听说在艺术方面也有特长。 　　当他看到叶嘉莹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这个恬静大方的小朋友，自然也愿意让她跟自己熟悉的人坐在一起，方便就近照顾她。 　　叶嘉兴没有争取到跟妹妹同桌的机会，他选择坐到妹妹的身后。 　　尽管比班级里的同学要小四岁，叶嘉莹的身高却并没有比同学矮多少，她遗传了父母修长的身形，现在已经有一米四八。在面容上，她到底比班级里的女生更显娇小。 　　“叶嘉莹，我们要去玩跳橡皮筋，你来吗？” 　　“叶嘉莹，听说你画画特别厉害，你可以帮我画一个卡通头像吗？” 　　“叶嘉莹，这道数学题怎么做，可以请你给我讲一讲吗？” 　　“叶嘉莹，这是我妈妈做的青团，你尝尝好不好吃？” 　　没有任何隔阂，叶嘉莹很快融入了新的班级，当大家知道叶嘉莹比他们小很多的时候，他们对叶嘉莹更多了一份哥哥姐姐般的关照。就算是再牙尖的女生，看到叶嘉莹水润可爱的双眼时，也只有举手投降，甚至把自己书包里的好吃的都拿出来给她。 　　不得不说，叶嘉莹用她的大方、真诚、聪慧、有趣，赢得了班级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喜欢。 　　同样升到初一年级的李富贵，跟叶嘉莹面临的是完全不同的状况。 　　承德国际小学有直属的中学部，李富贵以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免试直升初一A班，并且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他是让全校师生仰望和惊叹的存在，刚入学就跳级进入四年级，小学三年拿过无数全国金奖，听说早早被Q大数学系的教授相中。 　　大家第一次听到李富贵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乡下来的，结果后来才得知他是李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哪怕李定平和范思思一再封锁儿子的过去，这段太子被当成狸猫的经历始终瞒不过有心人。 　　“李家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李星河你们还记得吧？那个小胖墩就是假太子，被他当保姆的母亲给调换到李家。李富贵则从小就在乡下长大，直到三年前才被他的亲生父母接回家。” 　　“你的意思是，李富贵只用了三年时间，达到了我们十三年都没有达到的高度！” 　　“要不然李富贵怎么会是真太子呢？听说他智商特别高，就是人看起来冷冷的，不太好相处。” 　　“李星河呢？你们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吗？他那个保姆亲妈这么做应该犯法的吧？” 　　“听说李星河的亲生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人，两人都在监狱里接受劳动改造，李星河自然被李家人送回乡下了。至于他后来的处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李富贵走进教室，聚在一起讨论这个话题的同学纷纷散开。他们忍不住偷偷打量李富贵，他真的在乡下生活了九年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为什么不换个名字，李富贵这个名字也太土里土气了。 　　不理会周围同学的视线，李富贵径直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他带上耳机，一串流利的英文新闻播报声让他集中精力，他丝毫没有跟同学交流的意思。 　　冰山学神这个称号就这么扣在李富贵头上，直到他升入高三，他也没有跟班级里的任何一个同学建立社交往来。他就像是一头孤独的狼，独自一个人吃饭，独自一个人上课，独自一个人安排自己的周末。 　　要不是李富贵每天都会跟叶嘉莹打一通电话，李定平和范思思夫妇几乎要以为儿子得了自闭症。 　　东安市第一中学高中部，高三年级的月考成绩被老师们张贴在校门口的公告栏里。 　　“算了，我不敢看，我这次数学考砸了，肯定进不了前一百名。” 　　“只是一次月考，你也不用这么沮丧。不如我们来押注一下，这次月考谁是第二名？” 　　“我押江小牙，谁让她是叶嘉莹的同桌。你们发现没有，但凡是挨着叶嘉莹坐的同学，年级排名就没有三十名开外的！我也好想跟叶嘉莹同桌，呜呜呜。” 　　“得了吧，你不是高三二班的廖婷婷吗？要想跟叶嘉莹同桌，你是不是要先转到高三一班去？” 　　“我来给你们公布答案吧，这次的年级第一没有悬念，仍旧是叶嘉莹。年级第二名：江小牙；年级第三名：叶嘉兴。听说，叶嘉莹的哥哥们读书也很厉害。” 　　高三一班的教室里，江小牙微笑着朝后桌叶嘉兴伸出右手。 　　“愿赌服输，拿出来吧！” 　　叶嘉兴哀嚎一声，慢吞吞地从课桌肚子里拿出自己最喜欢的那本漫画书，他看了又看，恨不得放在嘴边亲两口，这可是自己的精神食粮，江小牙也太可恶了，居然真的要夺走他的最爱。 　　叶嘉莹好笑地看着九哥依依不舍的表情，如果现在有手机，她一定要把这么“美好”的画面拍下来。 　　“给你，但是我们说好了，下次考试我的名次要是超过你了，你要把书还我。”叶嘉兴咬牙把书交到江小牙手里。 　　江小牙把漫画书收进自己书包里，她淡定地挥了挥手。 　　“看你表现啰，你要是再熬夜看漫画书，名次说不定掉出年级十名之外，还想什么漫画书。” 　　叶嘉兴哀怨地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的妹妹，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面前两座大山压着，他想不努力都难。妹妹打小就聪明，考年级第一不要太轻松。他每天回家被爹娘提溜着做功课，也才勉强拉近跟妹妹之间的差距。 　　放学后，叶嘉莹从桌肚里取书包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一个粉色的信封。 　　江小牙见状，立刻弯腰把它捡起来，然后放进叶嘉莹书包里。 　　“别吱声，回家再说。”江小牙可不希望这封类似情书的信被别的同学看到，这种事情越低调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有些苦恼，莹莹才十五岁，就有男生给她写情书了，这个人真不安好心，专门挑高三的关键时期表白，说不定他就想看莹莹的成绩下滑。 　　走在回家的路上，叶嘉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封信是不是传说中的情书？ 　　江小牙拉着叶嘉莹的手，小声地问道：“莹莹，你要打开看吗？” 　　“说实话，我还挺想看的。”叶嘉莹说完发现江小牙误会了，她连忙解释道：“我就是想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说不定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走在两个女生后面的叶嘉兴悄悄地竖起了耳朵，听得一知半解的他连蒙带猜，推断出有人给妹妹写了情书。 　　叶嘉兴顿时打起了精神，要是被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一定要让这个人知道花儿是怎么红的！ 　　回家后，江小牙和叶嘉莹一起去了书房，她们把叶嘉兴拦在了书房外面，说是有女生之间的小秘密要讨论。 　　叶嘉兴露出了然的眼神，他自顾自地拿了一个大苹果，坐在客厅里啃咬。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的座机响了。叶嘉兴正在琢磨怎么把给妹妹写情书这个人揪出来，他随手接起电话。 　　“喂，你好！请问找谁？” 　　“嘉兴，我是富贵。莹莹在吗？麻烦你让莹莹接电话。” 　　叶嘉兴一听是李富贵，连忙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富贵，我先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莹莹今天收到了一封情书。粉色信封装着的，她这会儿应该正在看这封情书。”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看情书的叶嘉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啊秋！ 　　江小牙抽了一张纸递给叶嘉莹，她不忘点评道：这个人的字好丑，语句都不通顺。 　　天.李富贵.塌了：有人给我青梅写情书怎么办？ 第38章 　　电话那头，李富贵呼吸一滞。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居然有人给莹莹写情书！ 　　“谢谢你，嘉兴，我知道了。等会儿莹莹出来，请你告诉她我来过电话。”李富贵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挂断电话后，李富贵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快步走进洗漱间，捧了两把冷水浇在自己脸上。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李富贵突然有些茫然，他承认自己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他的宝贝被人抢走了。 　　可他有什么立场去管莹莹，让她不许理会这些无聊的人？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李富贵发现自己没办法平静，他这会儿只想立刻赶到叶嘉莹身边，告诉她：师傅留的资料，你都背完了吗？即便是要谈恋爱，也要等长大了再说，你现在还小！ 　　叶家书房里，第一次拆情书的叶嘉莹双眼亮晶晶的，她取出信纸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小牙。 　　“小牙姐，你有没有收到过情书？”跟自己这个身材还没有发育的豆芽菜相比，江小牙可是顶着市一中校花的头衔。 　　没想到叶嘉莹会这么问，江小牙轻轻拧了一把她的腰，“现在说你的事情，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看到一脸羞恼的江小牙，叶嘉莹一边躲开，一边笑着说道：“我知道了，小牙姐也收到过情书。你居然没有告诉过我！小牙姐，你是怎么处理那些情书的？” 　　江小牙收了跟叶嘉莹玩闹的手，她一本正经地看着叶嘉莹，“我是绝对不会早恋的。莹莹，我现在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读书，然后早点毕业，出来帮我妈妈分担她身上的担子。” 　　叶嘉莹转身抱住江小牙，她和小满妹妹又乖又懂事，学习成绩还特别好，每次蒋姨提到她们姐妹的时候，总是满脸骄傲和幸福的神情。 　　“小牙姐，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早恋的。要不我现在把这封信扔了？” 　　“算了，你都拆开了，我们还是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内容吧！” 　　两个少女凑到一起，展开叠好的信纸，通篇看下来，叶嘉莹失望地抬起头。 　　“小牙姐，你说这个人从哪里摘抄的语句下来？前言不搭后语，我猜他的语文成绩肯定很烂。” 　　江小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叶嘉莹手里拿过信纸，折好放进粉色的信封里，“估计是怕自己的文笔不好，写的情书你看不上眼，所以从杂志上选取自己觉得好的片段抄了上来。我猜这个人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想要表达对你的爱慕之情。” 　　“别管了，这封信交给我来处理吧。” 　　叶嘉莹点了点头，这封信连个落款都没有，不知道写信的人怎么想的。 　　等她们从书房里出来，啃完苹果的叶嘉兴扬了扬眉毛，“莹莹，刚才富贵给你打电话了。哼，谁叫你们看情书不带上我，我已经告诉富贵你收到情书这件事了！” 　　叶嘉莹听九哥这么一说，气得追着他满屋子跑。 　　“你个大嘴猴！谁让你跟富富胡说八道的。九哥，我要告诉其他哥哥你欺负我！” 　　“莹莹，九哥错了，你快别追了，小心摔倒。” 　　“九哥你好讨厌，这事儿为什么要告诉富富！”叶嘉莹脸都气红了，也不知道富贵知道了会怎么说自己。 　　叶嘉兴索性停下来，等妹妹抡着小拳头给自己几下。 　　难得看到妹妹这么生气的样子，叶嘉兴连忙举双手投降，“莹莹，我下次再也不这么做了。你快告诉九哥，到底是谁给你写的情书。”我明天去学校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谁告诉你这是情书了？小牙姐，你把信拿给我九哥看，好让他‘放心’！” 　　叶嘉莹也懒得再打叶嘉兴，她在座机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琢磨着自己等会儿要怎么跟富贵解释这件事。 　　当叶嘉兴看完江小牙递过来的“情书”，他哈哈大笑起来，“妹妹，这个人太逗了，居然给你写了一封这样的信。看在他这么蠢的份上，我暂时原谅他这一回。” 　　“九哥，你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件事，不然我跟你断交！” 　　叶嘉莹气鼓鼓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叶嘉兴，她抓起沙发上的书包准备回自己家里。这是一个公共区域，跟富贵打电话始终不方便，她自己的房间里安装了一个座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跟富贵谈一谈。 　　得到叶嘉兴的保证后，叶嘉莹回了三楼。 　　江小牙的家也在同一个小区，她离开前还不忘从叶嘉兴的房间里搜走了另外两本他珍藏的漫画书。 　　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叶嘉莹拨通了李富贵房间里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来，只不过李富贵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跟叶嘉莹打招呼。 　　听到熟悉的呼吸声，叶嘉莹小声地解释道：“富富，你听我说，我九哥他胡说八道。我今天收到的不是情书，就有个人摘抄了一堆杂志上的话在信上面给我。”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李富贵的声音，他今天的声音有点哑，听起来跟平时格外不同。 　　“莹莹，我相信你的话。你现在还小，不要这么早谈恋爱。师傅留了这么多学习资料给我们，我们要多花点时间来专研这些古籍和医案。现阶段引-诱你谈恋爱的男生都有坏心肠，你一定不能轻易被他们骗了。” 　　听到李富贵语重心长的教导，叶嘉莹莫名有点好笑。 　　“富富，你们学校有女生给你写情书吗？你长得这么帅，学习成绩又那么好，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吧？” 　　没想到叶嘉莹会突然这么问自己，李富贵看了一眼被自己用碎纸机碎掉的所谓的情书。 　　“没有！”李富贵的态度无比坚定，“我的心里只有学习！” 　　不知不觉，他们这通电话打了一个小时。幸好叶朝光和方雪现在很能赚钱，不然光是每个月的电话费，就足够叶家人头大的。 　　情书的风波很快过去，叶嘉兴怕还有别的男生打妹妹的主意，他直接在男生中间放话，要是谁敢打扰妹妹学习，他一定会让这个人好看！从这以后，叶嘉莹倒还真没有再收到过情书。 　　她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学、放学，练琴、背医书，在高三学习强度这么大的情况下，叶嘉莹依然没有放弃练习舞蹈和画画，对她来说，做这些跟学习无关的事情可以让她的大脑得到放松。 　　四十公里外的天平镇中学校门口，李佑乐不住地向自己的娘抱怨。 　　“我都说了我这个周末不回家，我要在学校好好复习功课，你怎么跑来了？” 　　“乐乐，娘是怕你营养不够。喏，你看，我给你买了一只烧鸡来。”孙小花打开自己的布兜，露出里面香气四溢的烧鸡，这是她好不容易攒钱买来的。 　　闻到烧鸡的香味，李佑乐的态度好了许多。 　　她从孙小花手里接过布兜，犹豫了一下问道：“娘，上次我跟你说的让你和我爹一起去广州打工的事情怎么样了？” 　　孙小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女儿的问题。她倒是真的有这个想法，可是丈夫不愿意背井离乡去外地，她男人眼里只有家里的几亩地，装不下别的。 　　“乐乐，这件事我再跟你爸好好合计一下。你好好准备高考，娘下周又来看你。” 　　望着娘离开的背影，李佑乐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重生人士真的好失败，她除了学习成绩好以外，没办法改变家里任何一个人的想法。 　　她听人说，蒋青青已经从倒爷变成了老板，在东安市里开起了服装店，而她的父母依然还在地里刨食，每年的收入只有几百块钱，家里穷得连妹妹的学费都快交不上了。 　　跟上辈子一样，叶家人搭上李家这个贵人，家庭条件越来越好。 　　李佑乐很多时候都在想，自己当年要是再坚持一点，就算李富贵给他冷脸看，她也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一半，现在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会截然不同。 　　想到李富贵黑白分明的眼睛，李佑乐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心思说不定早就被他看透了。 　　抱着烧鸡回了宿舍，李佑乐顿时没有了食欲，她还是多做几套试题，争取高考的时候考个好成绩。 　　上辈子只读了初中的李佑乐学习起来很吃力，曾经小时候被大家称为神童的她，现在勉强只能维持班级前十的成绩，这还是她用题海战术刷题刷出来的。她现在除了靠自己，别的什么也靠不上。 　　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考试的前一天，叶嘉莹回家时突然发现哥哥们都回来了。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我好想你们。”叶嘉莹兴奋地给每个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尤其是大哥和二哥，她已经有两年没有看到他们了。自从军校毕业后，他们被分配到海军和空军精锐部队，忙得连过年都没时间回家。 　　“莹莹要参加高考，我们当然要回来陪考。” 　　“嘉兴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莹莹，我给你带了B市的特产，你要不要看一看？”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很紧张？莹莹，以你的成绩随便考就行，放轻松。” 　　被哥哥们团团围住，叶嘉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哥哥们回来陪我参加高考，我真的太开心了。九哥今天值日，我没等他自己先回来了。你们放心好了，我一点都不紧张。” 　　等叶嘉兴回来，看到满屋子的哥哥们，他高兴得嗷嗷地叫了几声。 　　结果，哥哥们都在跟莹莹说话，只有四哥安慰地递了一个鸭腿过来。 　　“吃吧，莹莹专门给你留的。” 　　一口叼住鸭腿，叶嘉兴挤进哥哥的包围圈，他一手拉着叶嘉莹的手，另外一只手取下鸭腿，“哥哥，你们也太坏了！一点都不关心我，还是莹莹对我好。” 　　身为叶嘉兴的亲大哥，老六叶嘉文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幺弟。 　　“赶紧把你的汗擦一擦，瞧你脸上和身上都是汗水，离莹莹远点。” 　　叶嘉莹笑眯眯的接过纸巾，顺手帮叶嘉兴擦了擦侧脸上的汗水，“九哥，你快尝尝哥哥们带回来的烤鸭好不好吃。” 　　得到妹妹的关心，叶嘉兴刚刚还有点受伤的小心脏瞬间被安抚，他可比哥哥们幸福多了，每天都可以跟妹妹一起上学、一起吃饭，看着妹妹越长越漂亮，成绩也越来越好。 　　这天傍晚，叶国运和叶老太被孙子们从红星村接到市里，叶家人好不容易因为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高考聚在一起。 　　七月的天气格外热情，客厅里的吊扇呼啦啦的转着。 　　吃过团圆饭后，大家谁也没有离开，都坐在客厅里聊天。 　　“莹莹，嘉兴，明天考试用到的文具都准备好了吗？最好多准备一支笔备用。”身为市一小的校长，叶朝宇看起来儒雅斯文，带着眼镜的他很有亲和力。 　　“爹，你放心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叶嘉兴热得只穿了一件背心，他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哪怕明天就要上考场，这会儿看起来也跟平时差不多。 　　“说到高考，我忽然想起来，咱们几兄弟参加高考的时候，莹莹可是每次都来送我们去的考场，还给我们准备了幸运符。”叶嘉盛笑着提议道：“咱们明天一起送莹莹和嘉兴去考场，怎么样？” 　　“当然好！” 　　“大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我们连夜准备两个幸运符，把我们的好运都传给莹莹和嘉兴。” 　　看着孩子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叶家的大人们纷纷笑了起来。既然几个哥哥这么上心，那就让他们护送弟弟妹妹去参加高考，他们虽然也想去，但是一大家子都去陪考，怕是会让莹莹和嘉兴觉得有压力。 　　结束了跟家人的聊天，叶嘉莹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里。 　　看到电话座机，她想着要不要给富贵打个电话？ 　　下一秒钟，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起，叶嘉莹抓起话筒喂了一声，“富富，是你吗？” 　　“是我，莹莹。明天就要高考了，你不要紧张，就像你平时做题一样。要是有不会做的题目，不要纠结，先跳过做后面自己会的题目。你要知道，连你都不会做的题，估计也没几个考生会做。” 　　李富贵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莹莹才十五岁，在高考考场那样的氛围下，她的心态多而不少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了，富富。”叶嘉莹特别喜欢听李富贵唠叨，她知道这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富富，高考完你打算做点什么？” 　　叶嘉莹对于自己考上B大还是有把握的，她已经跟父母商量好了，等填报完志愿后，她就去B市把家里收回来不再出租的四合院重新装修一遍。哪怕大学要求大一新生必须要住校，她也可以周末回自己家里小住两天。 　　听了叶嘉莹的问话，李富贵把自己原本的打算咽了回去，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参加完高考，我可能要跟章教授参加一个数学研讨会。” 　　叶嘉莹原本还想去B市找李富贵一起商量装修四合院的事情，现在知道他有别的安排，叶嘉莹稍微有点失落，“那好吧，你也别太辛苦了。富富，晚安。” 　　“莹莹，晚安！” 　　一觉睡到大天亮，叶嘉莹精神抖擞地换上小婶特意给自己做的轻薄透气的“战袍”，一条特别凉快的棉布裙子。 　　高考考点距离叶家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吃过早饭的叶嘉莹和叶嘉兴在八个哥哥的护送下出发了。 　　路上的行人看到这支庞大的护送队伍，不由得露出或羡慕、或赞许的眼神。 　　陪考的家属只能在校门口止步，叶嘉莹走进校门前不忘扭头朝哥哥们挥了挥手，她调皮地敬了一个礼，然后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莹莹，你的哥哥团也太酷了！”江小牙挽住叶嘉莹的胳膊，望着校门口站成一排的帅气男青年，只见他们一溜儿的大高个，看起来威风凛凛，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她们家只有三个女人，蒋青青自从跟前夫离婚后，一心投入到事业里，暂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个人问题。 　　“小牙姐，我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等我们高考结束，我请哥哥带我们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叶嘉莹看出了江小牙眼底的羡慕和渴望，她握住江小牙的手，给她力量。 　　“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风格不一样的美少女相视一笑，然后携手走进考场。 　　许多年以后，当已经成为顶级服装设计师的江小牙，回忆自己青春岁月的时候，有一个乖巧可爱的身影总是从她的脑海里跳出来，成为她所有美好和幸福的记忆点。 　　高考进行了三天，叶家八个哥哥每天坚持护送弟弟妹妹，给他们准备凉茶和水果，晚上还特地弄来冰块给莹莹和嘉兴的房间降温。 　　当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叶嘉莹笑着走出考场。 　　高考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新的起点。这份答卷，是给过去九年学习的一个交代，也是自己人生新阶段的敲门砖。 　　“莹莹！”同班级的女生们冲过来把叶嘉莹抱住，“你压的大题都考了！呜呜呜，我太激动了。” 　　“谢谢你，莹莹！能够成为你的同学，真的是太幸福了！” 　　“你们快点松开莹莹，给她一点透气的空间，好不好？” 　　看着同班级里的女生们又哭又笑，叶嘉莹连忙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们，“不用谢我，我很幸运能够跟你们一起度过高中三年的美好时光。说起来，也该我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才对。” 　　考场门口本就围了很多人，无论是考生还是陪考的家长，情绪都格外激动，所以叶嘉莹他们这边的状况并没有引起额外的关注。 　　“今天傍晚七点，我请大家吃串串，地点就在钢管街五号刘记串串。我们班上的每个同学记得一定要到场，大家相互转告。” 　　叶嘉莹所在的市一中高三一班的班长凌峰，站上花坛朝围在一起的同学们喊道。 　　“班长请客，当然不能错过。” 　　“同学们，晚上见！我得先去找我老妈了。” 　　“晚上见，莹莹。我有个提议，你可不可以把你家的哥哥都带上？让他们给我们讲讲填报志愿和大学的选择。”凌峰来到叶嘉莹身边，殷切地看着她。 　　“应该没问题，等会儿我问问哥哥们晚上有没有别的安排。”叶嘉莹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等叶嘉莹终于跟身边的最后一个同学告别，考场门口的人群都散得七七八八。 　　阳光从哥哥们背后照过来，叶嘉莹看不清楚他们每个人的脸庞，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感受到哥哥们真切的关心和爱护。上辈子的事情离叶嘉莹越来越远，她有时候甚至在想，那或许是个梦吧？ 　　“莹莹，嘉兴，我们回家吧！” 　　叶家哥哥们站在校门口，亲眼目睹了莹莹跟同学相处的画面。 　　他们家的福气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这天晚上的班级聚会特别热闹，班长还把班主任老师和各个任课老师都请了过来。在叶家几位哥哥和老师们的解答下，高三一班的同学们对于估分和志愿填报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 　　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老师们确保每一个学生都安全回家或返校后才离开。 　　叶嘉莹刚刚推开家门，方雪正好从书房里推门出来，“莹莹，富贵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了，你去洗漱一下，然后给他回个电话吧。” 　　“娘，我知道了！”叶嘉莹小脸红扑扑的，她走过去抱住方雪的腰，“我爹呢？” 　　方雪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柔声说道：“你爹出差去了，傍晚刚走。莹莹，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 　　叶嘉莹点了点头，闻着娘身上香香的味道，她感觉特别幸福。 　　“嗯，莹莹很开心。娘，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第39章 　　方雪轻抚着女儿的额头，享受着女儿对自己的依赖。 　　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没让自己操一点心，别的奶娃娃还在尿裤子、哭闹的时候，她的小福气包已经会自己哼哼提醒大人她要尿尿了。之后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女儿总让家里人格外放心。 　　“原来我们家莹莹心里还藏着小秘密，来！好好跟娘说说。” 　　拉着女儿在沙发上坐下，方雪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看到这样的母亲，叶嘉莹特别想哭，她压抑着内心喷涌而出的情绪，想要跟母亲说说上辈子的自己。 　　“娘，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是真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常常会在梦里梦见另外一个同样也叫叶嘉莹的女孩儿。她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可她从小身体不好。她的父母生下她以后就没再管过她，把她交给了医生、老师，她从小在疗养院长大，读书后一直读的寄宿学校。” 　　两行眼泪顺着叶嘉莹的脸颊滑落，那些独自面对病魔的日子，现在想想真的太难了。 　　方雪没想到女儿身上还有这样的奇遇，她十分自责，自己和丈夫忙于办厂赚钱，很多时候忽略了女儿异于同龄人的地方。 　　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方雪用眼神鼓励女儿继续说下去。 　　“娘，这个梦好真实。她遭受的病痛折磨，我也一样能够感受到；她学习的所有知识，我也跟着学了一遍。直到她病得起不了床，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父母早就有了另外一个孩子，他们把爱给了后来生的女儿。” 　　叶嘉莹抱着方雪哭了起来，“娘，你带我去S市好不好？我想亲眼去看一看，跟我同名同姓的女孩儿是不是真的存在。” 　　听到女儿的哭诉，方雪的心都揪了起来。 　　“好，娘明天就带你去S市，娘相信你的话。” 　　用纸巾擦干女儿脸上的泪水，方雪捧着女儿的脸，心疼地看着她的眼睛，“谢谢莹莹告诉娘这件事，这是我们母女之间的小秘密，娘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莹莹，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孩儿，娘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她的。” 　　叶嘉莹的眼泪不住地流，即便如此荒诞的事情，在她娘看来，只要是她亲口说出来的话，她娘都会相信。 　　“谢谢娘，我爱你！” 　　“莹莹，娘也爱你。你永远是娘的宝贝，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娘都相信你，也愿意帮你达成心愿。” 　　把女儿哄睡以后，方雪给李富贵回了个电话，告诉他莹莹今天太累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挂断电话以后，方雪来到女儿床边，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出神。 　　难怪女儿这么早就会说话，在读书和识字方面比几个哥哥突出太多，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以前她和丈夫总以为女儿的优秀，是因为她从小跟富贵一起拜周先生为师，现在回想起来，女儿打小各个方面都表现得格外成熟，她很有自己的想法，的确少了点孩子应有的天真烂漫、闹腾任性。 　　抓了一把扇子在手里，方雪轻轻地帮女儿扇风。 　　存在即合理，方雪并没有怀疑女儿的说辞，这个世界上，的确会有些事情是连科学家都没办法解释的。 　　第二天一大早，叶嘉莹背了个书包跟着方雪一起登上前往S市的飞机。她手里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疗养院的地址，上辈子她家的地址，以及叶诚泽、杨玲、叶嘉珍三个名字。 　　顺利抵达S市后，方雪先带着女儿就近找了个宾馆安顿下来。 　　她们先是来到疗养院，结果工作人员告诉她们，这里没有一个叫叶嘉莹的女孩儿。 　　“请你再查一查，真的没有吗？她住在八楼，810号房间。”叶嘉莹着急地追问道，明明这个世界跟她上辈子是一个世界，各个时期发生的大事件和国家负责人都一模一样。 　　“很抱歉，810号房间住了一位老人，并不是你们要找的女孩儿。” 　　方雪拉了拉女儿的胳膊，“谢谢你！我们可能找错地方了。” 　　见女儿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方雪安慰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别沮丧，我们再找找。” 　　从疗养院出来，叶嘉莹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很多年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自己和上辈子的自己是处在同一个时空的，现在看来，她的猜想可能是不正确的。 　　有了她这个叶嘉莹，或许就没有另外一个叶嘉莹的出现了。 　　按照出生日期来说，她的出生时间比上辈子的叶嘉莹要早两年。 　　“娘！” 　　叶嘉莹挽着母亲的胳膊，这次她们有可能会白跑一趟，如果真的没有另外一个叶嘉莹，娘会不会觉得她大脑出了问题？ 　　方雪温和的着看向只比自己矮了一点的女儿，“没关系，莹莹。娘不会怪你，即便找不到梦里的叶嘉莹，娘也不会因为这件事不相信你。或许，这只是老天爷给你安排的一次奇遇。莹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娘，你真好！” 　　叶嘉莹鼻头一酸，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出口，娘却猜到了她的心事。 　　她们母女继续赶往叶嘉莹上辈子父母的住处。 　　说来也巧，她们到达院门口的时候，叶诚泽正在院子里给女儿安装秋千，七月的天气热得不行，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 　　“爸爸，弄好了没？”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从家里跑了出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即将完工的秋千。 　　“嘉珍，再等等，马上就好了。”叶诚泽宠溺地回头看了一眼女儿，“你先进屋里去，外面太热了。” 　　叶嘉莹看到自己上辈子的父亲和妹妹，情绪并没有失控，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这个世界所有的都跟上辈子一样，除了没有那个病歪歪的叶嘉莹。 　　方雪见女儿望着院子发呆，她轻轻地拉了拉女儿的手，用眼神问女儿要不要过去问一问。 　　只见叶嘉莹点了点头，然后扬声问道：“叔叔，你好！请问这附近有房子要出租吗？” 　　叶诚泽应声转过来，他手里还握着一个钉锤，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对母女，他有些意外，然后拍了怕身上的灰尘朝院门口走了过去。 　　“你们想要租房子？最好去门卫那里打听一下。这里的房子挺紧俏的，不太好租。”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的时候，莫名觉得熟悉。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女儿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所以才冒昧开口询问。”方雪礼貌地微微颔首，以她的眼光来看，这个父亲还算得上称职。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一个跟自己女儿同名同姓的女儿。 　　“刚刚路过恰好听到你跟你女儿的对话，发现原来我们的女儿名字很像。我女儿叫嘉莹，你女儿叫嘉珍。所以，我们才正好在你家门口停了下来。” 　　方雪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她不着痕迹地解释了她们母女的出现，并且抛出试探。 　　叶诚泽闻言朝方雪看了过去，这对母女衣着体面，看起来倒不像是别有用心的人，能够租得起这附近房子的人，家庭条件应该不错。 　　“那可真是巧了，我和我爱人原本想给女儿取名叫做嘉莹的，结果女儿出生后，我爱人变卦了，说女儿是她的珍宝，所以才取做嘉珍。你的女儿也是嘉宾的嘉字吗？” 　　方雪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个家庭里应该没有一个名叫叶嘉莹的孩子，不然男主人不会是这个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的女主人带着女儿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诚泽，你在跟谁说话？” 　　“一对路过的母女，她们想要租附近的房子。这个女孩儿的名字跟我们家珍的很像，她叫嘉莹。” 　　叶嘉莹望着院子里的一家三口，一直以来的心结突然在这一刻被解开。无论上辈子的父母因何抛弃自己，那都不重要了！她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叶嘉莹，或许她上辈子真的是意外投错了胎，老天爷才给了她新生的机会。 　　院子里，杨玲听完丈夫的解释，再看向院门口的母女，她跟丈夫一样，第一眼就被叶嘉莹吸引。 　　“不好意思，你们瞧我丈夫这个木鱼脑袋，也不知道请你们进来喝口水。”杨玲主动打开院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谢谢你，我们还要去问房子的事情，就不打扰了，再见！” 　　方雪婉拒了女主人的邀请，向来细心的她已经发现女儿纸条上写的地址和名字是对应上的。这说明女儿的梦境并非没有半点依据，只不过现实情况可能有所出入。 　　“那好吧，希望你们能够顺利租到心仪的房子。”杨玲遗憾地说道。 　　眼见这对母女越走越远，杨玲忍不住追了出去，“请问你的女儿全名叫什么？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方雪和叶嘉莹停住了脚步，先是看了一眼女儿，方雪才笑着回答道：“我的女儿叫叶嘉莹，树叶的叶，嘉宾的嘉，莹莹如玉的莹。” 　　“难怪，我的女儿叫做叶嘉珍，当年我和我丈夫差点取了跟你女儿一样的名字。”杨玲朝对面的母女挥了挥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叫叶嘉莹的女孩儿总是吸引着她的目光。 　　回到宾馆，方雪好好地跟女儿谈了一次。 　　她们后来从门卫的口中得知，叶诚泽和杨玲夫妇只有一个名叫叶嘉珍的女儿。 　　“莹莹，娘希望你把梦境里的事情放下。你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下辈子，我们还想当你的爹娘。无论你的身体是否健康，无论你是否聪明伶俐，我们都会爱护你，守着你长大。” 　　方雪亲了亲女儿的发顶，她很高兴女儿跟她讲这些事情，也不觉得自己陪女儿白跑一趟。 　　女儿的任何事情都不是小事，她希望女儿能够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她的心里应该有爱、有梦想，不应该装着这么沉重的压力和负担。 　　“娘，我知道了！成为你的女儿，我真的好幸福。” 　　方雪手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因而她们母女当天便收拾行李飞回老家。 　　叶家人只当方雪出差都带着莹莹，并不知道她们母女这次去S市的真实目的。 　　回到东安市后，叶嘉莹先是履行了带江小牙去游乐场玩的承诺，正好哥哥们都要走了，他们也想陪着妹妹好好玩一玩。 　　这座全市最大的游乐场刚刚建成不久，里面集合了过山车、摩天轮、旱冰场、旋转木马、大摆锤、疯狂老鼠、碰碰车等二十多种娱乐项目。挨个玩下来，叶嘉莹所有的烦恼和负担全都在叫喊声中释放出来。 　　“太好玩了！下次一定要叫上富富一起。”叶嘉莹吃着哥哥买来的冰淇淋，满足地扬起笑脸。 　　江小牙向叶家四哥道谢后，接过冰淇淋，她今天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九个哥哥到底多幸福。 　　“莹莹，你听说了吗？李佑乐这次高考好像考砸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吃不喝。” 　　这件事江小牙还是听别人说的，她有个同学正好是天平镇一中的学生，跟李佑乐一个班读书。 　　李佑乐在红星村很出名，毕竟她可是传说中的小神童，当年因为她的存在，叶嘉莹反而变相得到了保护，就算叶嘉莹直接跳级到四年级，小学只读了三年，也没有在红星村得到太明显的关注。 　　叶嘉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李佑乐这个名字了，她咬了一口冰淇淋，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个瘦黑的形象。 　　“她还是这么黑吗？” 　　江小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莹莹，所以你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小牙姐，你也知道我回村子里的时间不多。除了小时候见过几次李佑乐之外，我上一次见她好像还是在六年前？”要是江小牙今天不提起李佑乐的名字，叶嘉莹压根儿不知道原来她也今年参加高考。 　　“也对，我去找同学玩的时候见过李佑乐一次。她现在不黑，白白胖胖的。要是今年没考好，明年还可以再考，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话说回来，莹莹，我也要跟你一起去B市上大学。” 　　除了叶家人，江小牙对红星村的人印象并不好，自从她和妈妈、妹妹一起搬离红星村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小牙姐，我是不是还没跟你提过？我娘在B市有座四合院，到时候我给你留个房间，好不好？” 　　听叶嘉莹这么一说，江小牙恨不得搂着叶嘉莹狠狠地亲一口，她这个妹妹怎么这么贴心呢！ 　　“太好了！莹莹，以后我家也要给你留个房间。” 　　结束了一天的游玩后，叶嘉莹送走了几个哥哥，就连九哥叶嘉兴，也被大哥和二哥拎走了，说是带他去部队上锻炼锻炼，让他以后上大学的时候有能力护好莹莹。 　　江小牙要帮着蒋青青卖衣服，叶嘉莹索性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回乡下，最热的夏天，当然是下乡更凉快。 　　却不想叶嘉莹前脚刚走，后脚李富贵便找了过来。 　　叶家，江婉看着面前的英俊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富贵，好久不见！莹莹她刚跟爷爷奶奶回了红星村。”眼前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早褪去了记忆里的可怜模样，变得光芒四射。 　　“小婶儿，好久不见！这是我给您和小叔准备的一点心意。”李富贵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叶家小叔和小婶对自己释放的善意。 　　“你呀！这么客气做什么。有空多来家里坐坐，我们都很想你。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江婉知道富贵心里牵挂着侄女，她没有多留他，送富贵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塞了一个饭盒给他，“里面是我自己做的蒸饺和烧卖，你尝尝是不是以前的味儿。” 　　坐在黑色轿车的驾驶席位上，李富贵捏了一个蒸饺放进嘴里。 　　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跟自己当年在叶家柴房里吃到的饺子一样美味。 　　嘴角渐渐露出笑意，李富贵发动汽车，朝着红星村驶去。因为不熟悉路，李富贵边走边问，到达红星村村口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中午十二点了。 　　“我跟你们说，我刚刚看到了一辆奔驰车！就在我们村口！” 　　“你怕不是眼睛花了，我们村哪里来这么有钱的人。就算是叶家人，买的也不过是一台大众车。” 　　“哪个龟儿子哄你，你自己去看就晓得了。” 　　嘴里叼着一根麦秆的李星河听说村子里来了一辆奔驰车，他的第一反应是李定平和范思思俩口子终于舍得来看他了！一口吐掉麦秆子，李星河拉了拉自己身上破了洞的衣服，这幅模样应该足够可怜的。 　　跟着大家伙儿一起，李星河快步朝村口走去。 　　将车停在叶家门口，李富贵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这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地方。 　　叶嘉莹听到汽车的动静，还以为是爹回来了，她笑着推门出来，正好看到逆光而来的少年。 　　富富，回来了！ 　　在叶嘉莹的记忆里，李富贵的腰背永远是笔直的，哪怕他三天没吃饭，哪怕他的脸上和身上满是伤痕，他也能想尽办法填饱肚子，勇敢面对所有困难。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头孤独的小狼崽。 　　而现在，十八岁的李富贵成了比太阳还耀眼的存在，他明明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黑色的裤子，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却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好看。 　　“富富！” 　　叶嘉莹红着眼眶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李富贵。 　　李富贵展开双臂，接住叶嘉莹，这一幕曾经无数次在他脑海里回放，当双手接触到叶嘉莹温热的后背，李富贵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这个人是谁？他是来找叶嘉莹的？” 　　“叶嘉莹才十五岁吧？居然交了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 　　“老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心叶大娘撕了你的嘴。我咋觉得这个男娃娃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得了吧，王大伯，开奔驰车的人，绝对跟你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可能只是对钱有点眼熟。” 　　村子里的人一听说村口来了个有钱人，纷纷围了过来。汉子们粗心大意的，大都看豪车去了，各家婆婆媳妇却没放过刚才叶嘉莹脱口而出的称呼，能够被叶嘉莹叫做富富的人，好像只有一个。 　　“大李婶，我刚刚没听错吧，莹莹叫他富富？” 　　“对的，你没听错，就是富富。这么说来，他是李富贵！” 　　“我的老天爷，真的是富贵吗？当年我就说嘛，李瘸子这么丑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得出富贵这么好看的男娃娃。结果，富贵真的不是他的儿子。” 　　很快，叶国运和叶老太的出现，证实了村里人的猜想。 　　叶家门口，李富贵虽然激动，却也知道莹莹的名声要紧，所以他的手只是轻轻地搭了一下叶嘉莹的后背就松开了。 　　看着叶嘉莹背后的叶老太和叶国运，李富贵深深地鞠了一躬，“爷爷，婆婆，富贵回来看你们了。” 　　“好孩子，过来让婆婆好好看看！”叶老太红着眼眶朝李富贵走了过去，她紧紧拉住他的手，好生看了又看，“我们富贵长高了，长结实了。婆婆高兴，高兴啊！” 　　叶国运则朝围过来的村民看过去，在人群中看到李星河嫉妒阴暗的双眼，他心中提高了警惕。 　　“大家都散了哈，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李富贵。” 　　听了叶国运的话，红星村围过来的村民激动得不行。 　　“富贵，我是大李婶，你还记得我不？我就晓得，你是个聪明的崽子。” 　　“我是王家孃孃，小时候我还拿过红薯给你吃。” 　　“富贵，当年你们知青点的房子，还是我男人去给你们修补的。没想到，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你人还跟小时候一样俊！” 　　人群最外层，脸色苍白的李佑乐站在石板上，望着浑身发光的李富贵，她好似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40章 　　李富贵的视线掠过对面的村民，十年后的今天，他依然能够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除了个别新嫁进来或者后来才出生的小娃娃。那些曾经稍微对他释放过善意的村民，他的印象尤为深刻。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孃孃以前对我的关照。” 　　李富贵一语双关，这些关照可并非都是好的。 　　看到少年沉静了然的双眼，红星村的不少村民脸颊一热，毕竟当年他们可没少辱骂李富贵扫把星。 　　早知道李富贵以后会这么风光，他们说什么也会让家里的孩子跟他搞好关系。叶家人运气可真好，不过随随便便给了个孩子一口饭吃，就让有钱人欠了他们家一个大恩情。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人群之中，李星河嫉妒得双眼发红，这辆奔驰轿车原本应该是他的！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B市的李家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家庭。 　　如果不是李富贵的存在，即便李定平和范思思怀疑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也不会把他送到这个穷乡僻壤来遭罪。 　　当初何婶怎么没把李富贵给掐死？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李星河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向要冲过去找李富贵算账的念头。 　　这会儿大家都在，他得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让李富贵永远留在红星村。 　　凭什么自己要回来帮李富贵承担这些原本应该他来遭的罪？ 　　围在叶家大门口的村民渐渐散了，一方面家里的午饭做好了，另外一方面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出现在李富贵面前，不然这孩子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报复他们怎么办？ 　　叶老太一手牵着李富贵，一手牵着叶嘉莹回了家。 　　走在叶老太身后的叶国运不太放心，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星河消失的方向。但愿这孩子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堂屋中，叶家的午饭本来已经做好了，因为李富贵的到来，叶老太特意去厨房添几个自己的拿手菜。 　　叶国运则跟李富贵聊起了被公安送回来的李星河，“他一回村子里，就把李瘸子的茅草房给烧了。李三爷没办法，只能把李星河安顿在他家的猪圈旁边，从这天开始，李家就没安静过一日。” 　　“后来，李瘸子出狱回家，没房子住的他直接在竹林里搭了一个棚子。” 　　提到李瘸子，叶国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李富贵，知道这孩子聪慧，看事情透彻，叶国运也就没有瞒着他。 　　“我们都很意外，李瘸子对李星河是真的好，他拿卖粮食的钱，给李星河买了两身新衣裳，还有两双新鞋子。结果，李星河衣裳和鞋子倒是收了，却半点不认李瘸子这个爹。李瘸子出狱回家没过多久，因为一次醉酒跌进河里淹死了。” 　　这些事情，叶嘉莹还是第一次听说，自从他们全家搬出红星村后，她就很少听到家里人聊村里的事情。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富贵，他知道这些事情心里一定会有些难过吧？ 　　毕竟李瘸子当年对他是真的十分恶劣，各种打骂和诅咒不说，还总是克扣他的口粮，一到饭点就把他赶出家门。 　　感受到叶国运和叶嘉莹关切的眼神，李富贵朝他们淡淡一笑，“爷爷，莹莹，我不难过。他对李星河好是他自愿的，最后这个结果也是他自找的。” 　　李富贵用他字来代替李瘸子，听得叶国运唏嘘不已。 　　“富贵，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李星河跟他死去的亲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次回来，他怕是会有小动作，像这种没脸没皮的小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要提防。” 　　叶国运恨不得现在就把李富贵打包给送走，让村子里各怀心思的人摸不着边。 　　“爷爷，您放心好了，困难和麻烦从来不会因为我逃避就消失不见。即便我走了，难保李星河不去B市找我爸妈的麻烦。” 　　李富贵看问题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以前李星河不去找他们，有可能是年纪小，也有可能是手里连路费都没有。但是，随着李星河长大，他的不甘和龌鹾心思只会不减反增。 　　规划这次行程的时候，李富贵的主要目的是接莹莹去B市，但同时他也想顺手把这些小问题解决了。 　　叶国运欣慰地看着李富贵，他有九个孙子，哪怕年纪最大的叶嘉盛，考虑问题也未必有富贵这么周全和深远。 　　“你心里有数就好，爷爷老了，就喜欢看着你们小辈顺顺利利的，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花在值得的事情上。老话说得好，轻装上阵才能更好前进。富贵，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叶老太端着一盘菜踏入堂屋，她瞪了自家老伴一眼。 　　“你呀，又在跟孩子们说什么大道理？饭菜还堵不上你的嘴？富贵，别理会这个老头子，来尝尝婆婆的手艺。” 　　李富贵笑着答应下来，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这些都是他记忆里最好吃的味道。 　　跟叶家人一起吃过午饭，李富贵表示他想在知青点住一晚。 　　“行，知青点的钥匙在我这儿，我去给你拿，里面生活用品什么都不缺。下午我找点艾草帮你熏一熏，为了不让屋子没有人气，我隔三差五会过去住一晚。” 　　叶国运起身找来钥匙交给李富贵，他的万语千言，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孩子大了，他们也该放手了，不能总想着把他们护在身后。 　　叶嘉莹原本想要回房间睡个午觉，结果居然被李富贵拉到书房检查功课。 　　“富富，高考才刚刚结束，我们就不能放松两天吗？”叶嘉莹看着李富贵从背包里拿出来的医书，小声争取道。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富贵这么自律的人，把学习和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李富贵发现每次莹莹撒娇的时候特别像一只兔子，这只小兔子特别聪明，总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调会让自己心软。 　　他微笑着翻开医书，“莹莹说得有道理，这次我们只背到125页就行。” 　　叶嘉莹迅速在心里合计了一番，然后她睁大眼睛看着书桌对面的李富贵。 　　他怎么知道自己刚好背到125页？ 　　“那你先背，我在你后面。”叶嘉莹用右手托着下巴，示意李富贵开始。 　　以前他们都是在电话里背书，今天还是第一次当面背书。十年过去了，师傅周仲邈留下来的医术和医案他们背了一大半。有的医学知识浅显易懂，他们背一遍就能大致理解其中的意思，还有一些比较深奥，就算是背下来也不能完全理解。 　　李富贵把手里的医书交到叶嘉莹手中，然后开始背书。 　　叶家院子里，叶国运和叶老太听到富贵背书的声音，老俩口相视一笑。 　　富贵这孩子，要真是他们的孙子，他们睡着了都会笑醒。 　　叶嘉莹非常想挑富贵的错误，可直到他把书背完，她都没能找到一个错字。别人都说她是学神，其实在富贵面前，她就是个爱偷懒的小学渣。 　　“该你了！”李富贵满脸期待地看向叶嘉莹。 　　叶嘉莹把双眼一闭，顺着记忆里的知识点背了起来。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她就像是一颗奶糖，慢慢在李富贵心中化开。 　　面对闭上眼睛的叶嘉莹，李富贵的眼神可以更加放肆一些，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很遗憾自己错过了陪伴莹莹长大的十年。可是未来，他们还有无数个十年可以相依相伴。 　　李富贵突然被自己脑海里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好像不能接受任何喜欢莹莹的男生靠近他。 　　这种排斥异性的想法，好像不单纯是师哥，它更像是一种占有欲！ 　　“好啦，我背完了！”顺利背下医书上的内容，叶嘉莹高兴地睁开双眼。 　　不期然对上李富贵明亮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双眼，叶嘉莹心里微微一颤，她第一次意识到，富贵这张脸是真的帅！当他专注看着自己的时候，这张无死角的脸简直要命。 　　他刚才在想什么？眼睛竟然这么明亮！ 　　李富贵迅速挪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嗯，莹莹，我这次过来是想提前接你去B市。上次你不是在电话里说想要重新装修一下四合院吗？我帮你找到了一个专门做四合院翻新维修的工程队。” 　　“真的吗？那太好了！” 　　叶嘉莹巴不得李富贵转移话题，她这会儿小脸微微发烫，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到自己脸色的异常。 　　“我们两天后出发吧，明天一早我想去山上看看师傅，莹莹你要去吗？” 　　“当然，我们一起去吧。” 　　敲定了后续的行程后，李富贵收起医书，让叶嘉莹去睡个午觉。他从车里陆陆续续搬出自己带过来的各种礼物，有吃的、有用的，装满了整个后备箱。 　　把礼物安置在堂屋里，李富贵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 　　他先是帮两位老人把水缸里的水打满，然后再从柴房里抱了两大堆柴火，整齐地码在柴火圈里。 　　等李富贵把叶家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午睡起床的叶国运和叶老太连忙拉住他的手。 　　“富贵，家里的活儿我们能干，你好好休息就成。” 　　“爷爷，婆婆，我想多帮你们做点事。”李富贵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咧嘴笑了。 　　看到李富贵脸上的笑容，叶老太不由得有些心酸，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原本她还有点担心，被有钱的亲生父母接回家，富贵可能会有心理上的巨变，没想到他还能静下心来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在她看来，这是富贵没有被钱财迷花眼的表现，他还是那个让他们全家人心疼的好孩子。 　　傍晚时分，重新推开知青点大门的李富贵内心五味陈杂。 　　这里，才是他的家！ 　　老式的饭桌旁边，他仿佛看到了师傅佝偻的背影；木床上，师傅躺在上面咳嗽的场景历历在目。 　　知青点的每一块泥砖，每一个家具，包括房顶上的青瓦都在提醒着李富贵，他是师傅一手教养大的，也是叶家人带大的。如果不是叶家人，他可能跟师傅一样，化作泥土长眠在这块土地上。 　　“富富，这是我的凉被，给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盖。还有我的凉枕，睡在上面特别舒服，你等会儿试试就知道了。这个花瓶，我给你放在桌上。” 　　叶嘉莹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她准备好的东西，一边念叨，“晚上你一个人睡这里会不会不安全？你会害怕吗？要不然我过来跟你一起睡？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睡你的房间，你去睡师傅的房间。” 　　“拖鞋、毛巾、洗脸盆，我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李富贵的伤感被叶嘉莹的声音打断，他拉住叶嘉莹忙碌的小手。 　　“别忙了，等会儿我自己来整理。晚上你就在家里好好睡觉，我都是成年了，怎么会害怕？” 　　李富贵不想让叶嘉莹担心，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就是不知道鱼儿会不会上钩。 　　晚饭后，夜幕降临，夏日夜间总是伴随着蛙声和虫鸣，偶尔吹来一阵凉爽的风。纳凉的人渐渐少了，忙碌了一天的村民摇着蒲扇回家睡觉了，明天他们还得早起做工。 　　村子里的大人招呼孩子回家的声音，以及孩子奔跑追逐的声音渐渐小了。 　　没过多久，村子陷入一片寂静，就连家家户户养的家禽也都安静下来。月亮渐渐升至头顶，空气里的温度越来越低。 　　半夜十二点左右，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知青点外面，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工具，一点点撬动着从里面插-上门梢子的木门。安静的夜里，一点点声响都被无限放大，这个人特别小心，时不时停下来倾听里面的动静，深怕惊醒屋里的人。 　　眼看着就要成功，一记手刀突然将她敲晕。 　　晕倒前，李佑乐想到了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十分肯定，敲晕她的人绝对不是李富贵。 　　抱住晕倒的人后，李星河特意凑拢了去看这个人的脸，他万万没想到，李佑乐这个高傲的隔房堂姐居然半夜来撬李富贵的门。如果不是他后面还有计划，他铁定现在就叫嚷起来，好让李姓的人彻底没脸。 　　把李佑乐拖到晒坝里的草垛边上，李星河抓起自己准备好的棍子悄悄推开知青点的大门。 　　看着床上隆起的身形，他毫不犹豫举起棍子打了下去。 　　担心李富贵叫喊出声，李星河下手又快又狠，他是奔着把李富贵打死的力道下手的。 　　棍子敲击在□□上发出的声音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快-感，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经把李富贵的骨头打碎，他成了一堆烂肉。 　　得逞之后的李星河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他划燃火柴，直接扔到床上。嫌一根火柴不够，李星河接连划了十多根火柴扔出去。确认床上已经烧起来后，李星河飞快地转身就跑。 　　然而，就在他前脚刚刚跑出知青点的时候，一道爆喝声在他耳边响起。 　　“不许动，举起手来！” 　　李星河刚想换一个方向逃窜，结果他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他吓得双腿一软，顿时抱头蹲在地上。 　　一队隐藏在暗处的公安迅速提着水桶冲进知青点救火，还好里面的火势刚刚燃起来，十多桶冷水浇下去后，火苗全部被扑灭。 　　公安手里的强光电筒，以及知青点被拉开的电灯照亮了这片空间，李星河抬头看到李富贵的瞬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知道了，床上的人不是你！你他妈给老子下套……” 　　公安一听李星河开始发疯，直接用手铐把他铐起来，“闭嘴，老实点！” 　　看着面色狰狞的李星河，李富贵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指着知青点的床铺，冷声说道：“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那么你就是杀人犯。你的内心是龌鹾的，所以你看到的就是一个龌鹾的世界。” 　　知青点的动静惊醒了红星村的村民，当他们闻讯赶来的时候，李星河正被公安压着登上警车。 　　“发生啥事了？李星河做了什么孽？” 　　“听说他想要放火烧死李富贵！” 　　“准确来说，他是半夜溜进知青点，企图用棍子打死李富贵后，再放火消灭证据。” 　　“李佑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看她也被公安给带走了？” 　　“我的老天爷，阿弥陀佛！赶紧把这个祸害抓去关着，只要一想到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杀人，我的心都在发抖。” 　　叶嘉莹一路狂奔到知青点，她红着眼眶冲过去，一把拉住正准备跟公安回派出所录口供的李富贵。 　　“富富，我跟你一起去。” 　　见叶嘉莹眼里惊魂未定，李富贵心里十分自责，到底还是把莹莹给吓着了。 　　“别怕，我没事！莹莹，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李富贵不愿意让叶嘉莹面对已经丧失人性的李星河，更何况这中间还多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李佑乐。 　　此时，叶国运和叶老太赶了过来，他们劝住了叶嘉莹。 　　这是一起刑事案件，虽然实施犯罪的人最后没能成功，但是性质十分恶劣。两位老人知道孙女担心李富贵，他们也一样，但孙女还是不要跟着去比较好。 　　目送警车离开红星村，村民们哪里还睡得着觉，他们村所有的恶□□件都跟李瘸子一家有关，平时大家对李星河的感官已经足够恶劣，这起杀人未遂事件的发生，让大家心慌慌的。 　　李佑乐的娘听说自己女儿被公安带走，差点没晕过去。 　　“当家的，你跟我一起去趟派出所吧。这里面肯定有啥误会，我们乐乐怎么可能跟李星河扯上关系。”孙小花这会儿六神无主，她恨自己没有发现女儿不对劲的地方。 　　李佑乐的爹拿起烟杆，狠狠地吸了一口叶子烟。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这个丢人的小兔崽子，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觉，跑到知青点去，你让外人怎么看？” 　　“当家的，乐乐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还不食子，你可不能不管她。”听自家男人这么说，孙小花慌了，一再哀求丈夫跟自己一起去派出所，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天色渐渐亮了，这天红星村的村民出工特别早，大家伙儿凑在一起，还原了一个他们猜测的经过。 　　“李佑乐向来跟李星河不对付，他们不可能一起谋划这件事。要么就是李佑乐先去知青点，破坏了李星河的杀人计划；要么就是李星河的杀人计划被李佑乐发现，她试图通知大家被李星河打晕。” 　　“王孃孃，你都可以改名叫王侦探了！你的分析一点毛病都没有！”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李佑乐为什么半夜三更跑到知青点去？” 　　派出所审讯室，十八岁的李星河哪里经得起公安的询问，他的所有行为都落入潜伏在知青点外围的公安眼中，李星河就算是想抵赖，都赖不掉。 　　李佑乐则不同，她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不然她这辈子就毁了。 　　“李佑乐，请你如实交代，你昨天半夜去知青点做什么？”女公安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可对面的少女就是装傻，这让他们的办案进度受到严重影响。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晒坝里的草垛边上。然后，我就被你们带过来了。” 　　李佑乐面色苍白，她眼神呆滞地看着女公安的嘴巴，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你撒谎！我们现场的同志非常确认，你在撬知青点大门的时候神志清醒。李佑乐，装傻充愣帮不了你，你再好好想想。”女公安失去了耐心，她拿着询问记录表走出审讯室。 　　派出所所长办公室，李富贵再三向负责昨天晚上抓捕行动的刘队长道谢。 　　毕竟，他在没有十足证据的前提下，提出了保卫请求。昨天的事情要是没有公安的帮忙，不可能这么顺利。 　　叶朝阳站在李富贵身侧，他神情严肃地对天平镇派出所所长说道：“这起杀人未遂案件一定要严肃处理，李星河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他应该为自己的违法行为负责。我提议，详细调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案件，你们尤其需要关注一下李瘸子的死，看看到底跟李星河有没有关系！” 第41章 　　做完笔录从天平镇派出所出来，叶朝阳带着李富贵去街上的小吃店吃早饭。 　　“富贵，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俗话说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你的人生路上，可能会遇到比李星河心肠更歹毒的人，有时候对这种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因为，他们不仅会伤害你，还有可能伤害到你在意的人。” 　　叶朝阳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的李富贵。 　　他的家庭环境，注定了他没办法像个普通人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 　　眼看着侄女莹莹就要跟富贵一起去B市上大学，他这个当长辈的自然也要为家里唯一的女娃娃多考虑考虑。不管以后莹莹和富贵最终会发展成为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亲密是显而易见的。 　　“大伯，请放心，我心里有数。” 　　叶朝阳把手里剥好的鸡蛋放进李富贵碗里，“吃吧，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去。这个案件我会亲自过问进度，最近两周你暂时不能回B市。你看看需不需要跟你父母说一下这边的情况？” 　　李富贵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瞒着家里人。 　　单凭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完全处理好给李星河定罪的后续工作。 　　B市，李定平接到儿子的来电，他脸上的笑意在听到儿子说的话以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爸爸知道了，这件事爸爸会让公司的法务跟进。儿子，吓着没？” 　　不知道电话那头李富贵说了什么，李定平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儿子后，等李富贵那头挂了电话，他依然举着话筒思考问题。 　　楼梯口，范思思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定平，快上楼帮我看看莹莹的房间布置得怎么样？会不会太粉嫩了？也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才会把莹莹接到家里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欢迎家里的贵客了。” 　　见丈夫举着话筒半天没有回应，范思思顺便从他手里拿过话筒挂上，“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定平拉着妻子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知晓儿子回红星村经历的事情后，他很后悔自己没有跟过去，同时他心底还有些骄傲，因为儿子敏锐的判断力和超强的执行力。 　　“我跟你说件事，你答应我别着急，好吗？思思，我们的儿子真棒！” 　　范思思急切地看着丈夫，等她从丈夫口中知道李星河试图谋杀儿子的时候，她愤怒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定平，我要去天平镇！我要当面问问李星河，他到底有没有心？我们费尽心血把他养到九岁，他就是这么对待富贵的？” 　　李定平见妻子失声痛哭，他连忙抱住情绪激动的妻子，经过一番劝抚，范思思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们夫妻商量了一下，决定瞒着李富贵去一趟天平镇。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把李星河这个隐患彻底解决掉。 　　红星村后背的大青山上，叶嘉莹和李富贵提着一篮子水果来到一颗大树下。 　　“师傅，我和莹莹来看你了！” 　　李富贵把水果篮里的水果依次拿出来，他双膝跪在地上，说话的时候红了眼眶。如果师傅能够看到现在的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 　　上山的时候，叶嘉莹采了一束野花，她把这束花放在水果旁边，然后跪在李富贵身旁。 　　“师傅，我现在背医书可厉害了。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医，把您留下来的医案和医书研究透彻。” 　　一阵山风吹来，大树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周仲邈对两个徒弟的回应。 　　填完高考志愿，李星河故意杀人案件进入终审阶段，让红星村村民震惊的是，李瘸子的死并非意外，根据公安的调查以及李星河自己的交代，是他把李瘸子灌醉，然后引导他下河抓鱼的。李星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醉酒的父亲跌倒在河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跟这两起杀人事件相比，李星河身上的偷盗案件显得特别微不足道。 　　“你们听说了吗？李星河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王家媳妇恨不得拍手称快，终于把这个祸害给关进去了！ 　　“才判十五年？要我说就应该直接枪毙。李瘸子对他已经够好了，他居然弄死了自己的亲爹。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不知道何慧要是听说自己儿子进监狱会不会疯掉？害人终害已，当年她要是不掉包李富贵和李星河，说不定李星河也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李佑乐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她好像病了？” 　　“她那是心病！哪个好女娃半夜三更出现在一个男娃娃的房间门口？依我看，她说不定是想生米煮成熟饭，赖上李富贵。” 　　“大李婶，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我也觉得李佑乐这个娃娃心思不单纯，你瞧她每次看我们的眼神，那个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知道谁给她的底气。” 　　就在村里人对李星河的审判结果议论纷纷的时候，李富贵带着叶嘉莹登上了前往B市的飞机。 　　B市，李家别墅里，范思思时不时起身朝大门口看两眼，深怕自己错过两个孩子回家的时刻。她和丈夫处理完李星河的事情后，悄悄的回了家，并没有让李富贵知道他们去过天平镇派出所。 　　“你要是这么着急，我就开车载你到机场去接他们。” 　　李定平笑着放下手里的报纸，抬头看向斜对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妻子。 　　“我还是在家里等吧。定平，你看我身上这件衣服合体吗？要不我去换一件亮色一点的衣服？”范思思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米色连衣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不用，你就这么穿很好看。思思，你重视莹莹和富贵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如果等会儿他们回来，你也像现在这样，反而会让孩子们觉得不自在。家，就是让我们舒心的地方。” 　　听了丈夫的话，范思思慢慢冷静下来。 　　跟儿子一起生活这些年，她找不到一点身为母亲的存在感，儿子在生活和学习方面压根儿不需要她的帮忙。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亏欠儿子的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那我去厨房看看，做一道我的拿手菜。”范思思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忙，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目送妻子离开后，李定平起身走向书房，他得抽个时间跟儿子好好谈一谈。 　　这不是叶嘉莹第一次来李家，当李富贵提议让她暂时住在自己家的时候，叶嘉莹有一丢丢犹豫。她毕竟是个外人，长时间住在别人家里可能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去住酒店？叶叔和叶婶儿也不会同意的。” 　　李富贵看穿了叶嘉莹的心思，直接点了出来。 　　“我可以去三哥那边住！”叶嘉莹小声地说道。 　　叶嘉莹的三哥叶嘉宏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在B市买了房子，跟大哥和二哥长期待在部队不同，他现在在政府部门工作，据说深受上级器重。 　　李富贵一手拉着叶嘉莹的行李箱，用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牵着叶嘉莹。 　　“你三哥是个男生，你住他那边更不方便。说不定，他的女朋友跟他住一起的。” 　　听李富贵这么一说，叶嘉莹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三哥有女朋友？” 　　“我猜的。别想太多，我妈妈肯定早就给你收拾好了房间。你要是不住，她肯定会伤心的。等会儿我们到家，就给叶叔叶婶和婆婆爷爷打个电话报平安。” 　　叶嘉莹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李富贵的提议，她想着要不就先住下试试看，要是不行再找借口搬走。 　　等叶嘉莹和李富贵回到李家，刚好还有一个小时到中午十二点。 　　“莹莹，欢迎你来家里做客。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要是有哪里不喜欢，跟阿姨说，阿姨马上帮你换。”范思思一看到叶嘉莹就喜欢得不行，她轻轻地抱了抱叶嘉莹，然后牵着她的手上了三楼。 　　被冷落的李富贵先是跟爸爸李定平打了个招呼，然后提着行李箱跟在妈妈和莹莹的身后。 　　当范思思推开三楼最大的套房，叶嘉莹不由得眼前一亮。 　　简欧的装修风格在这个年代很少看到，房间以白色和粉蓝色为主，点缀了一些明亮鲜艳的装饰品，整个套房给人的感觉清新简洁，叶嘉莹非常喜欢。 　　“谢谢阿姨，你费心了。”叶嘉莹笑盈盈地看向身边的范思思。 　　她妈妈方雪本来就是个标志的大美人，加上这些年事业上的一些成绩，让妈妈身上多了一些独立女性特有的干练和爽利。李富贵的妈妈跟自己妈妈相比，她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美，她的美温婉如水，叶嘉莹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担忧和愁绪。 　　“你喜欢就好！儿子，你把行李箱给莹莹放进衣帽间。莹莹，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来，阿姨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想要跟你一起分享。” 　　范思思说完，招呼李富贵跟自己离开，她让叶嘉莹先休整洗漱，然后再下楼吃饭。 　　就这样，叶嘉莹在李家住了下来，李定平和范思思对她好得不行，这份好没有一丁点客套的意味，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了小公主来对待。 　　第二天一大早，叶嘉莹在李富贵的催促下起床了。 　　“莹莹，走！跟我一起跑步去。” 　　叶嘉莹抱住自己凉凉的蚕丝被，睡眼惺忪的在床上滚了两圈。原来富贵才是她住李家最大的障碍！ 　　“莹莹，吃过早饭我们开始背书吧！下午我们抽两个小时讨论医案，你看怎么样？” 　　望着李富贵期盼的眼神，叶嘉莹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富富对人好的方式太特别了，逼着人跟他一起学习，就像那会儿他每年都给自己邮寄奥数资料一样。 　　“儿子，你们刚刚才高考完，要不你开车带着莹莹去B市的景点转一转？” 　　范思思深怕儿子把莹莹吓走了，哪有这么待客的！ 　　“天气这么热，去哪里都不如在空调房里待着舒服。莹莹既怕热，又怕人多，等天气凉爽了，我再带她去玩也是一样的。”李富贵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听儿子这么一说，范思思连忙拉着叶嘉莹站起来。 　　“莹莹，你跟阿姨来，我知道哪里有空调，保管你不会觉得热。” 　　一个小时后，李富贵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商场，想到今天还没有完成的学习任务，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算了，要不还是先让莹莹放松放松，正好给她买点衣服和防晒霜之类的。 　　范思思高兴地挽着叶嘉莹的手，小声对她说道：“莹莹，你不用理富贵，他的眼里只有学习。放心吧，阿姨会帮你的。” 　　“谢谢阿姨，我们先去看衣服吧！”叶嘉莹难得有机会可以自己选衣服，眼神透露着期待和兴奋的光。 　　要知道过去十多年，她的衣服都被大伯娘和小婶给包圆了，家里的衣裳多得她的衣柜都快装不下了。尤其她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衣服基本一年一换，有的衣服甚至还没来得及穿就短了。 　　叶嘉莹指的服装店卖的是范思思这个年龄段的人穿的衣服，她们进店后，叶嘉莹给范思思挑选了两条裙子，请她穿上身试试效果。 　　第一次穿小辈给自己选的衣服，范思思翘起来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就连站在一旁的李富贵都眼前一亮，在他的记忆里，妈妈穿素色的衣服居多，没想到她穿亮色系的衣服会这么好看，人都跟着年轻了十岁。 　　“阿姨，你穿这条裙子真好看！” 　　叶嘉莹羡慕地看着范思思的身材，很难想像，她居然是一个十八岁大男孩的妈妈。她要是穿这条裙子走出去，别人看她顶多不会超过三十岁。 　　“这个颜色会不会太艳丽了？”范思思疑问的眼神投向儿子。 　　李富贵主动走到范思思身边，赞美道：“妈妈，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买下来吧！” 　　范思思还是第一次听儿子这么夸自己，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上次她像这样穿衣服，至少得追溯到十八年前。既然儿子和莹莹都说好看，那她就买下来。 　　谁知，等范思思换了衣服出来，李富贵早已经把帐结好了。 　　“今天的购物，我来买单，你们只用选自己喜欢的就行。”李富贵接过服装店店员包好衣服的口袋，提在手里。 　　范思思完全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范思思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你可能要做好花光零花钱的准备哟！” 　　三个小时逛下来，叶嘉莹直接在回家的车上睡着了，同样坐在后排的李富贵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嘉莹的头，让她斜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更舒服一点。 　　副驾驶席位上，范思思看到这样的一幕，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儿子是不是喜欢莹莹？ 　　回想起儿子对莹莹的态度，她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真的像她猜的那样，儿子可能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莹莹的喜欢。 　　哪有女孩儿会喜欢天天让自己背书的男孩子？ 　　今天他们去商场大采购了一番，顺带给李定平也购置了一些新衣服。当他听说这些衣服都是李富贵挑选的时候，李定平恨不得马上穿在身上，连睡觉都穿着。 　　晚上，叶嘉莹正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房间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李富贵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莹莹，你收拾好了吗？” 　　“马上就好。富富，今天叔叔和阿姨都特别高兴。”叶嘉莹挂好最后一件衣服，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李富贵应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叶嘉莹，“我也发现了，可能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为他们做点事情的缘故。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们才会开心。” 　　叶嘉莹一口喝光牛奶，示意李富贵坐下聊会儿天。 　　“你多关心一点他们就行，简单来说，就是把你的时间挪一些花在他们身上，陪他们一起做事。” 　　李富贵会有这样的困惑，叶嘉莹自然十分理解，他被接回家里的时候已经九岁了。过去九年他体会到最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要依靠自己，独立已经深入李富贵的骨髓，他应该从来没有向叔叔和阿姨寻求过帮助。 　　“嗯，我知道了。” 　　之后的几天时间，李富贵会跟他爸爸一起看报，甚至聊一聊报纸上的内容。他还会跟妈妈一起给花园里的花浇水，跟妈妈一起合奏一首钢琴曲。 　　李富贵所有的变化，都被李定平和范思思看在眼里，他们知道，儿子的变化一定跟叶嘉莹有关。 　　来B市的第二天，叶嘉莹就在李富贵的带领下，跟装修工程队的人碰了次面。针对四合院的改造，工程队按照叶嘉莹的要求，画了一个详细的图纸。 　　看不懂图纸的叶嘉莹只好找到李富贵求助。 　　“富富，你看得懂？”叶嘉莹双眼放光的看着李富贵，好像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到他。 　　“很简单的，我来跟你解释一下，你就知道了。”李富贵随手拿了一张白色画纸，他一边跟叶嘉莹解释，一边把图纸上的关键点画在白纸上。“四合院的整体结构不用大动，有几个地方尤其需要我们关注。” 　　一个小时后，叶嘉莹豁然开朗。 　　“富富，你太厉害了！我马上给工程队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去一趟现场，我当场给他解释我要变更设计的地方。” 　　敲定了四合院的装修方案，叶嘉莹开启了疯狂学习模式，终于在大学开学前，李富贵良心发现，决定带她去度假村玩几天。 　　“小牙姐，你不知道我过得比高三还惨。每天除了背医书，就是研究医案，更气人的是我明明那么辛苦，居然还胖了三斤！”叶嘉莹正在跟江小牙打电话，控诉李富贵非人的虐待。 　　江小牙听了叶嘉莹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莹莹，我教你一招，下次李富贵再让你背书，你就拉长声音叫他富富哥哥，相信我，这招绝对管用。” 　　“小牙姐，你居然笑话我！”叶嘉莹气得小脸鼓鼓，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去挠她痒痒。 　　“好啦，不逗你玩。富贵的自律绝对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严苛的，看到他我才明白什么是越自律越优秀。莹莹，其实从小你就有受富贵的影响，只是你没有觉察到而已。”江小牙冷静地分析道。 　　“这次趁富贵带你去玩，你好好跟他沟通一下。学习固然重要，可是如果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学习上也未必好。我觉得像你之前的学习态度就挺好，李富贵稍微过了一点。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不一定完全正确。” 　　结束跟江小牙的通话后，叶嘉莹独自一个人来到阳台上。 　　望着天上的星星，叶嘉莹面露担忧。富贵过去十年的生活，她只是通过信纸和电话有所了解，当跟他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叶嘉莹明显感觉他的状态不对劲。 　　十八岁的男孩子，哪里有人成天到晚都想着学习？ 　　李富贵除了跑步、锻炼、看书外，几乎没有正常的社交，也没有多余的兴趣爱好。 　　叶嘉莹知道李定平叔叔和范思思阿姨都想改变富贵，但他们更怕自己的举动让富贵感到厌烦，所以只能一直纵容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了昨天晚上的深思，第二天出发去度假村之前，叶嘉莹当着李富贵的面把他行李箱里所有的书都拿了出来。 　　“我们这次是去度假的，富富！你都没有陪我好好玩一玩。” 　　看着自己的计划被叶嘉莹破坏，李富贵也只是微笑着答应下来，并没有一点不高兴。 　　“那我们说好了，这次只玩不谈学习。富富，我们出发吧！” 　　李家大门口，目送两个孩子离开的李定平和范思思同时笑了起来，希望莹莹这个孩子能够给儿子带来更多的改变。 　　自从年满十八岁后，李富贵考取了驾照，他们这次去的度假村位于B市郊外，开车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当汽车行驶到半路上的时候，他们被一个挥舞着红色丝巾的女孩儿拦了下来。 　　“你们好，请问你们会换轮胎吗？” 　　女孩儿看到车里只坐了两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情。 　　叶嘉莹透过车窗看过去，马路边上，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右前轮车胎瘪了，看样子是被尖锐物品刺破了轮胎。 第42章 　　这条通往郊区的马路鲜少有小汽车开过，除了站在路边的少女外，奥迪车边上一个瘦高的大男孩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只见他带着一个金属框眼镜，衣着打扮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脸上略显尴尬和无措。 　　李富贵将车靠边停下，“我会换轮胎。” 　　拿着红色丝巾的少女面色一喜，她立刻朝身后带金属框眼镜的大男孩喊道：“哥，我们终于有救了！” 　　正准备下车的叶嘉莹听到女孩儿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他们被这个烦恼困扰很久了，毕竟谁也没想到路上会出这样的意外。 　　李富贵下车后，朝对方点了点头，他让叶嘉莹站在路边阴凉的地方等他。 　　紧接着，他从后备箱里拿出换车轮胎需要用到的工具，李富贵提着工具在奥迪车的右前轮边上蹲了下来。 　　“太感谢你了！我和我妹妹在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次出门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瘦高男孩刚拿到驾照不久，早知道路上会有这么多状况，他一定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没事，换轮胎很简单，你看一遍就会了。” 　　李富贵话本来就不多，他用扳手把轮胎上的螺丝拧下，然后借助千斤顶将爆胎的位置升起来。取下爆胎，换上新的轮胎。在换胎这个过程中，偶尔李富贵会跟对方说说换胎的注意事项。 　　马路的绿荫处，求助的女孩儿从车里拿了两瓶可口可乐出来。 　　她把其中一瓶递给叶嘉莹，“你好，喝点饮料吧。我叫温如画，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是我的双胞胎哥哥温如初。遇到你们真的是太幸运了，不然我和我哥还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叶嘉莹笑着接过可口可乐，眼前的温如画开朗大方，丝毫没有第一次见到陌生人的尴尬和拘束。 　　她的视线坦荡中带着一丝爽朗，哪怕身处囧境也依然乐观。 　　刚刚在车上看到挥舞红色丝巾的温如画时，叶嘉莹就莫名对她有些好感。车胎爆了，她对哥哥没有丝毫抱怨，而是积极想办法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能够在路上遇到，说明我们有缘呀！你好，我叫叶嘉莹。帮你们换胎的男生是，跟我一起长大邻居哥哥，他叫李富贵。” 　　听了叶嘉莹的介绍，温如画瞪大了眼睛，她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换胎的大男孩，他父母也太随意了，居然取了个这么接地气的名字。视线绕着停靠在马路边上的奔驰车转了一圈，温如画对叶嘉莹和李富贵有了深刻的第一印象。 　　一个长得太乖，一个名字太土。 　　等李富贵换好轮胎，叶嘉莹已经跟温如画手挽手聊起了天。 　　“哥，莹莹他们也是去清潭度假村的。”温如画兴奋地挥了挥手，“我已经跟莹莹约好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出发，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温如初笑着朝树荫下的女孩儿看了过去，妹妹总是这样，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交到了新朋友。 　　“今天多亏有你帮忙。”温如初倒了两瓶矿泉水出来给李富贵洗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如初，那边的女孩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温如画。”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李富贵把手洗干净，礼貌回应道：“我叫李富贵，你妹妹旁边的女孩是跟我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叶嘉莹。” 　　车轮胎换好后，他们继续出发前往清潭度假村。温如画从他们车里拿了一大包零食塞给叶嘉莹，离开时还不忘跟叶嘉莹约定到了度假村要一起玩。 　　发动汽车前，李富贵看了一眼后座上的零食，他好像忘了给莹莹准备吃的，小女生应该都喜欢吃这种并不怎么健康的小零食。 　　“富富，你什么时候学会换车胎的？”叶嘉莹系好安全带，好奇地问道。 　　“学车的时候跟驾校的老师学的。” 　　“富富，你真厉害！”在叶嘉莹心里，李富贵几乎无所不能。 　　渐渐长大后，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李富贵手足无措的样子。 　　李富贵驱车跟在温如初兄妹后面，如果有工具的话，温如初应该也能搞定换胎这件事。跟了一段路下来，李富贵发现温如初开车很稳，一点也不毛躁，他对温如初的印象越发好了几分。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等他们即将开到度假村门口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头顶。 　　远远的，叶嘉莹便注意到有一群人站在度假村大门口翘首以盼。等车子靠近，叶嘉莹发现他们都是十八、九岁年纪的少男少女，应该是相约着一起来度假村玩的。 　　“如初，如画，你们可算来了！” 　　“你们两个是蜗牛吗？说好了早上八点出门，你们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安全到达就好，我们担心坏了，都想开车出去接你们了。” 　　温如初和温如画刚刚下车，便被守在度假村门口的少男少女给围住了。他们是相约一起来度假的小伙伴，应该都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关系很是亲密。 　　“我们路上车胎爆了，幸好遇到莹莹和她哥哥，帮我们换了车胎。”温如画解释了他们晚到的原因后，第一时间朝身后看了过去。 　　刚下车的叶嘉莹头上带了一顶田园风的大草帽，更显乖巧可爱，而李富贵则从后备箱提了两个行李箱出来。 　　“莹莹！”温如画快步走了过去，拉住叶嘉莹的手。 　　“来，我给你和你哥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 　　叶嘉莹甜甜一笑，并不着急马上跟温如画过去。等李富贵关好后备箱的车门，推着行李箱过来，她才回应道：“好呀，如画姐。” 　　五米远开外，带着墨镜的周凯旋不自觉换了个站姿，他取下墨镜的同时，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温如初，“第一次开车出远门就爆胎，如初你的运气不错嘛。” 　　温如初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自己发型的周凯旋，无奈地摇了摇头。 　　清潭度假村大门口的绿茵处，两队少男少女初次见面。温如画先是把叶嘉莹和李富贵介绍给等候他们的朋友，然后再依次介绍了他们这次同行的小伙伴。 　　“各位哥哥姐姐，中午好！我们先进去吧，外面越来越热了。”叶嘉莹打过招呼后，笑着指了指度假村的大门。 　　“莹莹说得对，光顾着说话去了，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温如画依依不舍地跟叶嘉莹挥手告别，叮嘱她等会儿办理入住后一定要告诉自己房号。 　　李富贵只是对着温如初兄妹的小伙伴点了点头，并没有深入跟他们交流的意思。他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走在叶嘉莹身侧，利用自己的身体，帮叶嘉莹遮挡一部分热辣的阳光。 　　等李富贵和叶嘉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度假村大门口时，站在温如画身边的廖明杰恍然想起了什么，他连忙快步追了过去。 　　“李富贵！等一等！” 　　“两年前我们是不是在伦敦见过？” 　　李富贵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回头对上一双略显激动的眼睛。 　　“jason？” 　　“对，就是我！Fuad，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里见面。你填报了哪所大学？”廖明杰见李富贵想起自己，脸上的笑意更甚。三年多不见，李富贵比他记忆里长得更高、更结实了。再加上当年他们都是用的英文名，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b大医学院，你呢？” 　　听了李富贵的答案，廖明杰很是惊讶，“Q大数学系。章教授要是知道你选了医学院，怕是要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Jason，等会儿空了再聊，我先带莹莹去办理入住。”李富贵很正式地跟廖明杰握了握手，然后带着叶嘉莹继续往前台走去。 　　半个小时后，度假村的餐厅，温如画催着廖明杰赶紧解释，他怎么会认识李富贵。要知道，廖明杰可是他们之中成绩最好的一个，能够被他推崇的人，肯定很厉害。 　　廖明杰喝了一大口柠檬水，酸酸甜甜的口感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三年前我去伦敦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我是在那里认识了李富贵。他拿到了那次竞赛的第一名，而我就是去看了看题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廖明杰不得不感慨一句，李富贵是真正的天才。 　　听了廖明杰的话，在座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没想到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男生，竟然在三年前就拿到了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第一名。 　　周凯旋把一盘牛肉推到廖明杰面前，“来来来，吃肉！明杰，我跟你打包票，这里的牛肉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廖明杰看着面前的牛肉，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 　　比吃的话，周凯旋从来没有输过。 　　“难怪我爷爷总跟我说人不可貌相，我之前还觉得他的名字土气，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温如画托着下巴，想起李富贵堪称完美的侧脸，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好啦，我们吃饭吧。” 　　除了廖明杰和温如初兄妹对刚认识的新朋友感兴趣之外，其余人对食物的兴趣更大。 　　李富贵之所以选择带叶嘉莹到清潭度假村玩，是因为这里是他爸爸的产业之一。李定平有在这里专门留一栋小院给自己家里人住，里面所有的布置都是按照他们自家人的习惯和喜好来的。 　　简单吃了顿午饭，叶嘉莹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妥当，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 　　清潭度假村位于郊区山里，气温比市区更低，度假村周围绿植覆盖率高达99%，站在度假村随处眺望，入目全是绿色的植被，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李富贵午觉习惯了只睡一个小时，当他醒来习惯性去拿书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准备好的书被莹莹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了。 　　笑着摇了摇头，李富贵来到客厅，打开电视，看起了财经新闻。 　　叶嘉莹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醒来的时候她有点恍惚，看着窗户外的绿植，她这才想起自己跟着富贵来了清潭度假村。洗漱好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叶嘉莹发现李富贵居然在院子里摘新鲜花生。 　　“富富，哪里来的花生？” 　　“莹莹，你醒啦？茶几上有酸奶，你要不要喝点？花生是度假村的农场自己种的，我让他们送了点过来，等会儿给你煮花生吃。” 　　李富贵笑着抬起头来，双手沾满了摘花生弄到的泥土。 　　看到这一幕，叶嘉莹的鼻头微微发酸。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富贵每年都会在收花生的季节，去别人地里找一些大人遗漏的花生，然后收集起来给自己当零嘴吃。 　　为了不让李富贵看到自己的异常，叶嘉莹起身去屋子里拿酸奶喝。 　　就在这时，他们住的小院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莹莹，你们在吗？我给你们送西瓜和哈密瓜过来。”温如画一边敲门，一边扬声问道。 　　“在的，马上来！”叶嘉莹吸了吸鼻子，立刻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然后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正在摘花生的李富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把摘好的花生放到水池里面清洗，顺便把自己的双手洗干净。他对温如初兄妹的印象挺好，也愿意让莹莹跟他们亲近。 　　“莹莹，我们晚上准备弄烧烤吃，你跟李富贵一起来吧。哇，你们住的小院好漂亮呀！” 　　温如画说是送水果来的，其实水果都在她哥哥温如初手里，她一进门就被院子里的布局给吸引住了。他们住的院子距离这边并不远，当时他们预定套房的时候，并不知道清潭度假村还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西瓜和哈密瓜是他们从度假村的农场里采购来的，温如画尝过味道还不错，就想着送些过来感谢叶嘉莹和李富贵路上的帮忙。 　　“你们要来点酸奶还是饮料？如初哥，你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就行。”叶嘉莹落落大方地把客人邀请到客厅里坐下，她打开冰箱大门回头问道。 　　“酸奶！” 　　等叶嘉莹拿了两盒酸奶放到温如初兄妹面前，洗干净双手的李富贵端了一个果盘出来。 　　“傍晚七点的左右，我们准备在度假村的西广场弄烧烤，到时候你们一起来玩，好不好？”温如画喝了一口酸奶，凉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好呀！如画姐，你也喜欢喝酸奶吗？”叶嘉莹手里拿着的是李富贵提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常温酸奶。 　　“嗯，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喝。我有时候喜欢把酸奶倒出来，添加一点水果进去。”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做水果酸奶吧！我去厨房里拿碗和水果刀过来！” 　　叶嘉莹和温如画一拍即合，只有李富贵知道，叶嘉莹是嫌弃常温酸奶不够冰，所以变着法子吃凉凉的东西。他没有拆穿叶嘉莹的小心思，偶尔吃点凉的也没关系。 　　两个女孩儿忙着做水果酸奶的时候，李富贵正在跟温如初聊天。 　　“我听廖明杰说你是B大医学院的新生，真巧！我和我妹妹也是。”温如初金属框眼镜下的双眼清澈明亮，他其实也好奇为什么李富贵没有去念数学系，但是他知道这是李富贵的隐私，如果李富贵不主动提起，他是不会追问的。 　　“那我们以后说不定还是同班同学，莹莹也B大医学院的新生。” 　　说这话的时候，李富贵朝满脸笑意的叶嘉莹看了过去，两个女孩子把做水果酸奶的阵地转移到了餐桌上。 　　温如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莹莹看起来还没有十八岁吧？” 　　“她上学比较早，今年才十五岁。”每当提到这件事，李富贵总是忍不住有些骄傲。 　　原本在温如初眼里，李富贵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叶嘉莹也不赖。他们这对异性兄妹实在令人刮目相看，温如初没想到自己倒霉车胎爆了，还能有机会认识李富贵和叶嘉莹，不得不说真是有缘。 　　接下来，两人聊了一些学医的想法和打算。 　　从温如初的口中，李富贵知道温家世代从医，到他和他妹妹这里，正好是温家第十二代医学传人。 　　“我们师祖擅长医治骨科疾病，后来随着家族学医的成员越来越多，便从专科跨越到全科。我爷爷至今还在医院任职，他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我父母也在医院上班，他们平时工作特别忙。” 　　“那你们兄妹是自愿学医，还是家里人要求的？” 　　李富贵不由得想到师傅，如果当年师傅和师傅的家人活了下来，周家也会像现在的温家一样，枝繁叶茂，代代相传。 　　温如初听了李富贵的问话，清澈的眼底有了笑意。 　　“我和妹妹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家里人就教我们背各种口诀和药材名称。在家人的耳濡目染下，我们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医学。中途，我妹妹有想过放弃，结果第二天她又重新拿起了医书，说是不学医感觉自己没有了灵魂。” 　　温如初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和李富贵是同龄人，李富贵的言行举止却都要比他更成熟。尤其是他在医学上的见解，远超出温如初原本对她的预期。 　　吃过完水果酸奶，温家兄妹告辞离开。叶嘉莹去院子里采花，李富贵则端着新鲜采摘的花生去厨房里煮。 　　他们分明在各忙各的，却总是转身寻找对方的身影。 　　叶嘉莹把采摘回来的鲜花插在花瓶里，然后笑盈盈地捧着花瓶走进厨房，“富富，你看我插的花漂不漂亮？” 　　“漂亮！” 　　“那我送到你房间里去，好不好？” 　　李富贵点了点头，他已经习惯了叶嘉莹布置他的房间，无论她怎么弄，他都喜欢。 　　叶嘉莹先是把花瓶放到李富贵房里，再给自己也弄了一束鲜花，生活需要仪式感，看着房间里的鲜花，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傍晚七点，叶嘉莹和李富贵提着一篮子卤味，来到约定的烧烤地点。度假村有专门的厨师帮他们烤食物，他们只用去烤盘里挑选烤熟的烤串就行，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没想到你们也是今年B大的新生，再认识一下，周凯旋，B大商学院大一新生。” 　　看到扎着两条小辫的叶嘉莹出现，周凯旋的眼睛瞬间亮了。中午初见面那会儿，带了草帽的叶嘉莹虽然遮住了小半张脸，却已经吸引了周凯旋的关注。只可惜那时候她着急离开，周凯旋没有机会单独跟她打招呼。 　　现在看来，叶嘉莹长得可真是乖巧漂亮，从头到脚都让他有心动的感觉。 　　李富贵上前半步，挡住周凯旋的视线，“你好，李富贵，B大医学院大一新生，莹莹跟我一样。” 　　“莹莹，快来这里，我给你拿了烤羊肉串。你来尝尝，这个味道比我去新疆吃过的还要好吃。”温如画朝叶嘉莹招了招手，等叶嘉莹过来，她连忙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女生再次介绍给叶嘉莹。 　　“颜菲，Z大表演系大一新生。曾明珠，Q大商学院大一新生。” 　　“菲菲姐，我九哥叶嘉兴也是Z大表演系大一的新生，以后我可以去你们学校找你玩吗？”叶嘉莹第一次遇到像颜菲这种冰山美人，她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所以她对颜菲格外感兴趣。 　　“莹莹妹妹，你眼里只有漂亮的菲菲姐，看不到我了吗？”曾明珠打趣的同时，拉着叶嘉莹在自己和颜菲之间坐了下来。 　　叶嘉莹没想到温如画的朋友跟她一样，都直爽大方，看到御姐范儿十足的曾明珠，叶嘉莹的眼睛更亮了。 　　“明珠姐，你和菲菲姐一样漂亮，坐在你们中间，我太开心了。” 　　眼见好友抢走了叶嘉莹的关注，温如画也不气恼，她招呼对面的男孩子坐下来吃烧烤，还问他们要不要来几瓶啤酒。 　　“吃烧烤怎么能少得了啤酒！”周凯旋挑衅的看了一眼李富贵，“这位新朋友，你该不会说自己不会喝酒吧？” 　　男生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女生们的关注，叶嘉莹放下了手里的羊肉串，担心地看向富贵，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喝酒。 第43章 　　在大家的关注下，李富贵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只见他用筷子轻轻一撬，手里的啤酒瓶便被打开。倒了几杯啤酒出来，李富贵依次递给坐在身边的周凯旋、廖明杰和温如初。 　　最后一杯给自己，李富贵举起酒杯朝大家示意。 　　“很高兴认识各位！” 　　叶嘉莹展颜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可乐，跟在李富贵身后举杯，“我也敬各位哥哥姐姐，谢谢你们邀请我们参加今天的烧烤活动。” 　　周凯旋一口干掉杯中的啤酒，李富贵和叶嘉莹之间的默契在他看来十分碍眼。 　　他很想打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着急。 　　随着大家一起举杯，现场微妙的气氛扭转过来，同为今年参加完高考的高三毕业生，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共同探讨的话题。微风吹走白天的燥热，带来一丝属于夏夜的凉爽。 　　“富贵，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廖明杰来到李富贵身边坐下，他用了三年时间去追逐李富贵曾经到过的顶峰。 　　在他心里，李富贵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看着身边的廖明杰，李富贵点了点头。今天晚上的聚会对他来说开启了社交的新篇章，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需要建立一些社交关系，让父母放心，也让莹莹安心。 　　过去不到半个小时里，李富贵发现叶嘉莹朝自己这边看了六次，每隔几分钟，她总是会悄悄地观察自己。 　　李富贵举起手里的酒杯，跟廖明杰碰了一下。 　　“或许我们以后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我答应了章教授跟他一起做课题。”李富贵想起章教授知道自己填报了B大医学院后失望的表情，如果没有遇到师傅，他可能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医学，除了热爱，还有责任。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廖明杰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纸条，他有些不好意思，“以后我遇到数学相关的难题，我想有机会跟你一起讨论。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也可以找我。” 　　其中一张纸条上写的是他家的住址和电话，两外一张纸条还是空白的。 　　李富贵仔细收好写了廖明杰联系方式的纸条，然后在另外一张纸条上填写自己家的住址和电话。 　　“我家里应该随时都有人在，如果我不在家，你可以给我留个口信，我回家后会尽快给你回电话。” 　　廖明杰拿着李富贵写给自己的纸条，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他没想到李富贵会这么好说话，三年前初见那会儿，李富贵留给他的印象是高冷、犀利、牛掰，现在看来，自己对他有误解，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坐在他们隔壁的温如初也跟李富贵交换了联系方式，温如初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同龄人身上看到这么丰富的医学知识储备，他对李富贵的欣赏一点也不比廖明杰少。 　　斜对面，周凯旋闷闷地喝了一大杯啤酒。 　　廖明杰和温如初明明是自己的发小，结果现在他们眼里只看到李富贵。 　　他到底哪里好？ 　　周凯旋越看李富贵越不舒服，他索性坐到女生那边去，听她们跟叶嘉莹聊天。 　　“莹莹，这么说来，你小学只读了三年？”温如画惊叹道，叶嘉莹也太聪明了吧！她只读了九年书，就考取了B大医学院！ 　　“嗯，我从四年级开始读书，小学三年级之前的课程都是富富教我的。”叶嘉莹偷偷瞄了一眼李富贵，发现他正在跟廖明杰和温如初聊天，她不由得微微一笑。 　　颜菲递了一个烧烤韭菜给叶嘉莹，她一直都跟比自己大几岁的同学一起念书，应该也会有很多烦恼吧？ 　　“我刚刚听你说你九哥跟我一个院系，难道你真的有九个哥哥？” 　　“是的，我大伯家有三个哥哥，小叔家有三个哥哥，我爸妈在我之前还生了三个哥哥。我们老家一般都是堂兄堂妹一起排称呼，我是我们家的老十，也是老幺。” 　　叶嘉莹道谢后接过烧烤韭菜，用筷子把它们从木签上夹了下来。 　　“哇！”温如初、颜菲和曾明珠同时感慨道：“莹莹，你也太幸福了吧！” 　　温如画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女生，“我们三人中，只有我有个亲哥哥，菲菲和明珠都是独生女。我们家里即便有堂哥，关系也很一般，并不亲近。” 　　周凯旋坐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叶嘉莹有九个哥哥，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追求叶嘉莹，怕是困难重重。 　　“莹莹，家里有九个哥哥是什么感受？跟我们说说呗。”周凯旋决定先打探一下“敌情”。 　　见周凯旋从男生那边跑了过来，叶嘉莹想起他刚才为难富富的场景，她顿时对周凯旋的好感降到了零分。 　　要不是三个姐姐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叶嘉莹都不想理周凯旋。 　　“家里哥哥多的话，常常会收到很多礼物，他们平时遇到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买下来送给我。就拿之前的高考来说，哥哥们特意从外地赶回来陪我参加高考，我同学超级羡慕我有一个哥哥团。” 　　说到家里的九个哥哥，叶嘉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也想要哥哥，别说九个，一个都行。”颜菲羡慕地看着叶嘉莹。 　　曾明珠拿了一块西瓜，递给颜菲，“哥哥你是别想了，如果你妈妈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可以给你生个弟弟。” 　　叶嘉莹和温如画捂嘴笑了起来，现在计划生育政策依然严格，想要生二胎恐怕不那么容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度假村的夜晚凉爽舒适，广场上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今天准备的食材基本上都吃完了，温如画提议他们一起玩个游戏再回去休息。 　　经过一番商讨，最后大家投票选择了叶嘉莹提出来的游戏建议。 　　“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们围成一个圈，席地坐下。依次报数，遇到3或者3的倍数的数字，就不能报数，只能喊过。说错的人，站到大家中间表演一个节目。” 　　叶嘉莹说完，来到李富贵身边站定，她仰头看着李富贵比平时更加红润的脸，确定他没有酒精过敏，也没有喝醉。 　　周凯旋本来想站在叶嘉莹的另一边，结果那个位置被温如画给占了。 　　大家很快都找到位置坐下来，周凯旋没办法，只好选择叶嘉莹对面的位置，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周凯旋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或许因为叶嘉莹的特别，或许因为李富贵对叶嘉莹的在意，他现在满心满眼里只有把叶嘉莹的注意力从李富贵身边抢走。 　　报数从年纪最小的叶嘉莹开始，数字走了几圈大家没有一个人出错。直到数字来到三十六的时候，周凯旋因为分神没有喊过。 　　“哈哈，凯旋，谁叫你不专心。上去唱首歌吧！” 　　“我记得你好像带了吉他过来？” 　　“凯旋，我们可以点歌吗？” 　　周凯旋利落地站了起来，他先是请大家稍等一下，然后从住处背了一个黑色大背包出来。 　　拿出吉他放在腿上，周凯旋的手指划过琴弦，“等会儿你们可以点一首歌，现在我先把报错数的节目表演了。一首《朋友》，送给在座的每一个朋友。” 　　路灯下，抱着吉他的周凯旋身上突然多了一种文艺范儿。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周凯旋的嗓音不同于原唱歌手的沧桑，他的声音年轻，但是有着一股韧劲儿，细细听来，声音中饱含着对朋友的认可和感激，这让叶嘉莹对他的态度略有改观。 　　一曲终了，大家鼓掌欢呼，在座的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这首歌简直太应景了。 　　“凯旋，再来一首《爱如潮水》，我知道你会唱。”颜菲他们最终投票选出了情歌王子的新歌。 　　周凯旋笑着笔了一个OK的手势，谁让他第一个报错数，他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两首歌唱下来，游戏的氛围越来越好，男生那边频频报错数，让叶嘉莹意外的是，温如初居然会讲相声，廖明杰居然会变魔术。她今天认识的新朋友也太多才多艺了！ 　　“富富，如果让你出节目，你怎么办？” 　　游戏的间隙，叶嘉莹凑过去跟李富贵说起了悄悄话，在她的印象中，李富贵好像除了钢琴弹得好之外，没有其他才艺。他最大的特色就是学习好！家里一柜子的奖杯和证书是最好的证明。 　　一股淡淡的香甜味从身边飘来，李富贵闻着叶嘉莹身上的香味，有一秒钟走神。 　　才艺吗？他应该可以诗朗诵，就是不知道莹莹会不会嫌无趣。 　　“好啦，新一轮游戏马上开始了，你们不要说悄悄话了，小心待会儿中招。”温如画拉了拉叶嘉莹的胳膊。 　　没等到李富贵的答复，叶嘉莹转念一想，以富贵的智商，他几乎没有报错的可能，毕竟那些数学竞赛的金奖不是白拿的。 　　叶嘉莹万万没想到，自己因为分心思想富贵的事情，一不小心忘记喊过，而是直接报出了数字。 　　“莹莹，该你啦！” 　　“你刚刚走神在想什么事情？” 　　“莹莹，你要表演一个什么节目？” 　　在大家的关切声中，叶嘉莹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微型CD机。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然后笑着走到中间，“我给你们跳一小段舞，各位哥哥姐姐容我献丑了。” 　　看了其他人认真表演节目的态度，叶嘉莹想要以同样的方式作为回应。 　　她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尊重和喜欢都是相互的，在座的各位新朋友身上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闪光点。 　　随着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叶嘉莹摆了一个古典舞的起势，她从六岁起学习舞蹈，哪怕高三期间也没有停止练习。舞蹈对她而言更多是一种健康的生活习惯，就跟每天跑步锻炼身体的效果是一样的。 　　灯影婆娑，身穿白色纱衣的叶嘉莹就像是坠落凡间的小仙女一般。 　　李富贵从来没有见过叶嘉莹跳舞，这是他第一次欣赏到叶嘉莹的舞蹈，一见倾心，他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其他人也都被叶嘉莹的舞蹈折服，就算在素有舞蹈小天后之称的颜菲来看，叶嘉莹的舞蹈功底着实不错，她的舞姿很有灵性，跟莹莹的气质完美契合。 　　灯下美人舞，看呆了席地而坐的少男少女。 　　当音乐尾声落下，叶嘉莹收回手势，微微欠了一下身，这支舞就当做是送给新朋友的见面礼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富贵和叶嘉莹便跟大家告辞，离开了清潭度假村。他们原本三天三夜的行程，因为江小牙和叶嘉兴的到来，提前结束了。叶嘉莹离开度假村前，跟温如画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她暂时住在李家，所以地址和电话写的跟李富贵一模一样。 　　周凯旋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纸条，烦躁地往头上扣了一顶遮阳帽。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谁邻家兄妹吗？为什么会住在一起？ 　　机场，叶嘉莹踮起脚尖往出口望去，幸好四合院的房间已经改造妥当，即便院子里还在施工，也不会影响小牙姐和九哥的入住。她正好从李家搬出来，跟他们住一起。 　　“不着急，他们的飞机刚刚落地，走出来应该还需要二十分钟。” 　　李富贵从背包里拿了一瓶水，递给叶嘉莹。 　　“嗯，我太想小牙姐和九哥了。富富，你也喝水。” 　　果然跟李富贵预料的一样，二十分钟后，推着行李箱的江小牙和叶嘉兴出现在叶嘉莹的视线里。 　　“小牙姐，九哥！”叶嘉莹兴奋地冲了过去，她一把抱住江小牙，一个多月不见，小牙姐好像又变漂亮了！ 　　“莹莹！”江小牙直接把行李箱扔给叶嘉兴，展开双臂接住扑向自己的叶嘉莹。 　　一手推着一个大行李箱的叶嘉兴加快了脚步，他终于又看到妹妹了。要知道在过去的十八年里，除了暑假去部队拉练，他和莹莹还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李富贵主动走过去帮叶嘉兴分担一部分行李，看着激动得抱成一团的女孩儿，他轻轻咳了一声。 　　“机场热，我们还是回家再说吧。” 　　江小牙松开叶嘉莹，改成牵着她的手，“莹莹，我们住哪里？你的四合院装好了吗？” 　　“四合院还在装修，不过房间已经可以住人了。小牙姐，九哥，等会儿你们可以去随便挑选一间属于你们的房间。”叶嘉莹回头看向九哥，这段时间不见，九哥好像变瘦了，人也黑了一些。 　　李富贵开车把他们送到四合院门口，院子里的工人还在施工，见到主人回来，工头过来打了声招呼。 　　“你们忙你们的就行，不用管我们。” 　　对于李富贵帮忙找到装修工程队，叶嘉莹还是很放心的。 　　“行，院子还有两天就能完成所有改造，我们已经在收尾了。你要是觉得还有哪里不满意，随时跟我说。” 　　放下江小牙和叶嘉兴的行李，叶嘉莹见他们精神头很好，主动提出带他们去吃一顿好的。按照叶嘉莹的预计，等他们吃完饭回来，院子里的工人们也该收工了。 　　餐桌上，江小牙跟叶嘉莹说起了李佑乐。 　　“她没考上大学，据说高考成绩比平时差很多，加上她估分估高了，所以落榜了。她爹想要她嫁人，她想要复读，我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听人说闹得全村都知道了。” 　　叶嘉兴看了一眼李富贵的脸色，主动把话题岔开。 　　“不说那些不相干的人，我们后天就开始报名了，莹莹，到时候你送我去学校，好不好？” 　　“没问题，九哥，我明天带你和小牙姐去逛逛街，买一些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你们先在四合院安心住下，以后四合院就是我们周末聚餐的地方。”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江小牙和叶嘉兴回四合院休息，叶嘉莹则跟着李富贵一起去李家搬自己的行李。 　　李富贵不放心叶嘉莹住到四合院去，他索性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跟着叶嘉莹一起搬过去，反正四合院离他家也不远，到时候缺什么直接从家里拿就行。 　　李家，目送叶嘉莹和儿子离开，范思思转头跟丈夫说道：“定平，儿子应该是喜欢莹莹的吧？要是莹莹能够当我的儿媳妇，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定平握了握妻子的手，牵着妻子往客厅走去。 　　“富贵还没开窍呢，再说莹莹也还小。孩子的事情，我们大人最好少插手。” 　　第一天晚上在四合院睡觉，叶嘉莹格外兴奋。她给方雪打了个电话，“娘，四合院快要改造好了，你和爹什么时候有空来B市看看？” 　　听到话筒里传来女儿的声音，方雪不由得笑了起来。 　　“要是让你大学同学知道你喊娘，他们会不会笑话你土？”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就是我娘！我就喜欢叫你娘！妈妈是你，娘也是你。”叶嘉莹撒娇道。 　　“好好好，莹莹叫什么我都喜欢。我和你爹还没送你报过名呢，这次正好沾沾我们莹莹的光，顺便让你爹看看传说中的B大是什么样的。”方雪知道，丈夫心中一直有个大学梦，只可惜当年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梦想。 　　“那你们买了机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来机场接你们。” 　　结束了跟方雪的通话后，叶嘉莹陆续给家里的几个哥哥打了电话，关心他们生活的同时，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就要开学了。 　　在新家一觉睡到大天亮，叶嘉莹抱着凉被滚了滚，李家的布置再奢华，她还是觉得自己家住着舒服。 　　等她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李富贵从外面买的早饭。 　　“莹莹，早！你赶紧过来尝尝，这个小笼包好好吃。”江小牙扎了个高马尾，白衬衣配黑色百褶裙，简简单单的打扮却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小牙姐早！富富早！九哥早！” 　　叶嘉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色连衣裙，她怎么看自己，怎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趁着今天天气好，他们四人吃过早饭便出发去采购生活用品。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江小牙不由得感慨道：“不愧是首都，这里的东西可真齐全，要什么有什么。”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要是在东安市，买齐生活用品还得跑好几个地方。”叶嘉兴手上已经提了两袋他们选购好的东西。 　　“开个大型超市不就行了吗？”叶嘉莹说完忽然想起来，现在还没有大型超市这个说法，但不少大城市已经有了超市这样的经营模式。 　　听了叶嘉莹的提议，江小牙决定晚上回去给妈妈打个电话，开大型超市一定也有前景，她们还能在超市里卖服装。 　　每年的开学季都是叶朝宇最忙的时候，他没空亲自来送小儿子报名，听说二哥和二嫂要去B市，他索性委托他们代自己去Q大看看。 　　于是，当叶嘉兴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去Q大报道的时候，他在四合院门口看到了叶朝光和方雪。 　　“莹莹，二叔和二婶来了！” 　　“爹娘，不是说好了我去机场接你们的吗？” 　　叶朝光看着匆忙跑出来的女儿，笑着说道：“都怪我，我想给我家莹莹一个惊喜，才不让你娘提前通知你的。嘉兴，你爹让我和你二婶来送你去报到。” 　　院子里，李富贵和江小牙连忙出来跟叶朝光和方雪打招呼，一时之间，四合院里非常热闹。 　　东西都收拾妥当以后，他们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地朝着Q大出发。 　　叶朝光让孩子们上了李富贵的车，他和方雪打了个出租车，跟在孩子们身后。之前因为出差的关系，叶朝光来过B市好几次，唯独这次他才有心情好好看看这座城市的风景。 　　“小雪，你说如果我现在去考大学，会不会惹人笑话？”已经四十多岁的叶朝光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第44章 　　方雪鼓励地看着身边的丈夫，“你要是想上大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面对妻子柔和的笑颜，叶朝光心底平添一股迈出这一步的勇气。随着他事业越做越大，叶朝光始终觉得自己在大方向的把控上不够有深度和远见。他曾经和李定平探讨过这样的问题，学识和出身是他的短板，好在搭上了改革开放这个好机遇，不然哪能走得像现在这般顺畅。 　　心里有了主意后，叶朝光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Q大以表演系闻名，大学校门口来来往往都是颜值颇高的少男少女。 　　“九哥，你们学校的新生都长得好好看！”叶嘉莹从车上下来，忍不住感慨道。 　　叶嘉兴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他看了一眼江小牙，嘴里小声说着：“莹莹，你和江小牙比她们好看多了。再说，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关键还是要心里美。” 　　李富贵锁好车门，顺手拿过一部分行李。 　　“嘉兴说得对，看人不能只看脸。” 　　叶嘉莹收回观察的视线，笑着挽住身边江小牙的胳膊，“别人我可不知道，但我小牙姐绝对是人美心更美的典范。爹娘到了，我们一起进去吧。” 　　在学长的指引下，叶嘉兴完成了报名登记的各项手续。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幸好有两位长辈和莹莹他们陪着自己一起，要不然光是这一大堆行李，就足够让他头疼的。 　　q大历史悠久，占地面积大。 　　叶嘉兴他们的男生宿舍是八人间，其余几个舍友还没到，叶嘉兴是第一个入住的。 　　“行了，剩下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来，要不我先带你们去我的学校逛逛？”叶嘉兴把行李往床上一放，主动提出建议。 　　叶朝光和方雪相视一笑，侄儿们的自理能力他们还是放心的，“这样也成，等会儿你回来再慢慢收拾。” 　　“九哥，你们住宿条件还不错，听说我们医学院要十二个人住一间宿舍，宿舍还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叶嘉莹想到之前从温如画口中打听到的消息，不由得耷拉着小脸。 　　站在叶嘉莹身边的李富贵立刻安慰道：“到时候如果真的住宿条件太差，我们可以想点别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办理走读。四合院那边距离B大只有四公里，上下学还算方便。” 　　“对呀，莹莹你别担心，总有解决的办法。”江小牙拉了拉叶嘉莹的小手。 　　叶朝光和方雪见李富贵已经有了对策，也就不再担心女儿住宿舍的问题，年轻人拥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很重要，他们当父母的不插手自然是最好的。 　　他们一行六人从男生宿舍里出来，在简易校园地图的指引下，他们参观了教学楼、艺体楼、图书馆、操场、花园、以及学校的食堂。 　　叶嘉兴拿着一叠自己刚才买好的饭票，“要不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在学校食堂吃一顿，让你们尝尝我们学校的伙食怎么样。” 　　“嘉兴，你看着安排。等二叔回去，一定好好在你爹面前夸夸你，你真的长大了！”叶朝光平时忙着工作，跟家里的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这半天相处下来，他发现孩子们无论是在自理能力还是处事方面，都做得很好。 　　被叶朝光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叶嘉兴微微红了脸。 　　“二叔，我都十八岁了！你们先找个座位坐下来，我去窗口看看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叶嘉兴的话音刚落，他们背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声，“莹莹，真的是你！” 　　“菲菲姐！如画姐！”叶嘉莹听到声音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朝他们这边走来的颜菲和温如画，她们身后还跟着周凯旋和温如初。 　　“我今天送我九哥来报到。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父母，这位是我之前跟你们提到的九哥叶嘉兴，还有这位跟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江小牙。” 　　“叔叔好，阿姨好！” 　　“叶嘉兴，你好！” 　　“江小牙，你好！” 　　颜菲他们四人礼貌地打过招呼，尤其是周凯旋，一听说对面的中年夫妇是叶嘉莹的爸妈，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没想到叶嘉莹的爸妈这么年轻，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 　　“你们就是莹莹在度假村认识的新朋友吧？她都告诉我了。”方雪微笑着看向对面的四个孩子，他们落落大方，一看就知道是有家教的好孩子。 　　“是的，阿姨。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我们都别站着，坐下来吧。”周凯旋指了指他们背后的餐桌，正巧他们也是过来食堂吃饭的。 　　Q大食堂没有大圆桌，有的都是面对面坐着的简易食堂专用餐桌。 　　他们十人坐成两个长排，叶嘉莹的爸妈被安排在左边最中间的位置，周凯旋主动坐了右边最末尾的那个座位。 　　李富贵为了不让江小牙尴尬，主动跟后来的颜菲他们坐到右边，他旁边分别是温如初、温如画、颜菲、周凯旋，对面则是叶嘉莹、方雪、叶朝光、叶嘉兴和江小牙。 　　四位大男生共同去点餐，剩下叶嘉莹的爸妈跟温如画和颜菲聊起了天。 　　温如画开朗大方，颜菲漂亮矜持，这让方雪和叶朝光对于城里长大的女孩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在他们印象中，女儿和江小牙已经是他们同龄中的翘楚，跟在B市长大的温如画和颜菲相比，女儿和小牙也不差，她们身上缺少了一股子城里少女特有的娇气和自如，多了一些城里少女没有的淳朴和坚韧。 　　让她们一起交往，应该对彼此的成长都有好处！ 　　不一会儿，叶嘉兴他们买回来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Q大食堂的厨师手艺不错，南北方的菜色都有。 　　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饭后，方雪和叶朝光带着叶嘉莹、李富贵和江小牙离开Q大，叶嘉兴也即将开启自己崭新的大学生活。 　　将颜菲送回宿舍后，周凯旋和温家兄妹不疾不徐地朝校门口走去。 　　温如画是个心直口快的女生，她问周凯旋，“你是不是喜欢莹莹？” 　　“为什么这么说？”周凯旋奇怪地看向温如画，自己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你们商学院今天开始报到，结果你主动提出要来送颜菲报名，是不是为了找机会见莹莹一面？还有，你在莹莹爸妈面前的表现也太好了，我哥就不这样。”温如画分析道。 　　周凯旋再次对温如画刮目相看，原本温如画在他眼里只是个背书很厉害的小女生，没想到看人看挺准的。 　　“我的确对叶嘉莹有好感，但是你放心，我不会骚-扰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画，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轻浮的人。”周凯旋一本正经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十八年来，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孩儿上心，当然要认真地对待。 　　温如初听了好友的话，然后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依我看，李富贵也喜欢莹莹，而且他们还有情感基础。你想要追莹莹，恐怕有点难。” 　　周凯旋做了一个作揖的手势，“两位，请你们不要打击我的信心好吧？我这还没开始追求了，你们就开始朝我泼冷水。” 　　“我哥是实事求是，凯旋哥，你要不要换一个女孩子追求？”温如画建议道，不是他们不看好周凯旋，而是李富贵这个人看起来内敛无华，其实深藏不露，她总觉得李富贵是个大BOSS。 　　“好啦，不提这件事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周凯旋摆了摆手，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两天后，叶嘉莹他们也开始报到了，只有江小牙他们学校报到时间最晚。 　　有了给叶嘉兴报名的经验，叶嘉莹和李富贵的弄得特别顺利，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两人都完成新生注册不说，就连寝室里的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都收拾妥当。 　　方雪和叶朝光参观了女儿住的十二人宿舍，立刻联系辅导员和宿舍管理员老师，给女儿办了走读的手续。有父母亲自经办，叶嘉莹的走读证当天就拿到了。 　　李富贵同样也办了一个走读证，家里有更好的学习环境，他们没必要非得跟十一个同学一起挤一间宿舍。 　　两人依然缴纳了住宿费，学校将宿舍的床位给他们保留，方便他们回寝室午休。 　　等江小牙报到后，叶朝光开始经办自己读书的事情，他在这方面没有资源，所以他找到李定平，向他询问B市有没有专门为成年人开设的大学继续教育班，他要学的东西专业性比较强，普通的夜校或者成人教育班怕是不能满足。 　　听了叶朝光的需求，李定平正好知道有一个专门给企业负责人开办的培训班。 　　就这样，叶朝光和方雪暂时在B市住了下来。好在他们开办的厂房和公司已经步入正轨，他们只用在关键时候回去处理重要的事情就行，不用他们每天都到厂里和公司报道。 　　B大医学院一共分了十多个专业，叶嘉莹和李富贵学习的是报名人数最少的中西医结合专业。 　　他们专业今年一共招了二十五名学生，其中温如画和温如初兄妹是叶嘉莹他们早就认识的，其余二十一名学生来自全国各地，除了个别学生没有学医的背景外，绝大多数学生家里或多或少有人从事医务工作。 　　正式开学第一天，医学院院长带领所有的新生进行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当响亮的宣誓声在礼堂响起，叶嘉莹突然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一条神圣且艰难的道路。 　　上辈子的自己还没有踏入社会，就因病去世。 　　重活一世，她得到了家人和朋友的关爱，拥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她希望自己能够为在疾病中挣扎的人做点什么。 　　大学生活正式开启，叶嘉莹发现自己甚至比高三还要忙碌，每天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教授讲的知识点，有的是她和富富背过，却没有真正理解的，大部分知识依然是她和富富知识储备的盲区。 　　教室、图书馆、家，叶嘉莹每天三点一线，回家还能看到爹娘，这样的生活对叶嘉莹来说不要太幸福。 　　“莹莹，胡教授居然说下周要随堂测试。我的天呐，他的课我每次都听得晕乎乎的，这要怎么考试！”温如画挽着叶嘉莹的胳膊，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都听着晕，我们也一样。等会儿我们去找富富要随堂笔记，再让他给我们划一划重点。” 　　自从开始系统学习医学知识，叶嘉莹感觉比之前他们自学的时候好多了。师傅给他们打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她和李富贵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常常会有一种停不下来的感觉。 　　图书馆里，李富贵已经把这次测试的考试范围和可能涉及的重点知识复印出来。 　　拿着李富贵整理好的资料，温如初和温如画兄妹都惊呆了。 　　为什么同样是上课，李富贵听到了这么多知识要点，而他们却还云里雾里？ 　　“富富，你真厉害，这里面有好多我遗漏的点。我们现在开始复习吧！”叶嘉莹崇拜地望着李富贵，他即便不学医，学任何学科都会成为最厉害的那个人。 　　李富贵点了点头，把自己重新指定的学习计划推到叶嘉莹面前。 　　四人桌上，温家兄妹开始恶补他们上课遗漏的知识点，有时候遇到看不懂的地方，他们还会小声向李富贵请教。 　　一周后，考完随堂测试的温如画和温如初兄妹难以置信地收拾着课桌上的文具和书包，如果没有李富贵整理好的笔记，他们这次测试很难考及格。 　　经过前几天的恶补，这次考试他们少说也能考到九十分！ 　　“富贵，你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温如初背着书包，来到李富贵面前。 　　“行啊，我现在就有时间。要不我们去校门口的水吧喝点东西？”李富贵说着，顺便把叶嘉莹的书包接了过来。 　　温如画挽着叶嘉莹的胳膊，走在哥哥和李富贵身后，望着李富贵比哥哥高了半个头的身影，温如画心底叹了一口气，凯旋哥看来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他的对手实在是太强了，方方面碾压同龄人。 　　“如画姐，你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样子？”叶嘉莹关切地问道。 　　“没有，等会儿到了水吧我再跟你详说。”温如画笑了笑，她和哥哥一直以来都觉得他们在学医上是有天赋和优势的，毕竟他们从小就开始接触医学知识。 　　然而，认识了李富贵和叶嘉莹之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水吧是大学门口新兴的卖饮料的店面，李富贵挑选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水吧，替叶嘉莹和自己点了杯热牛奶后，他把点饮料的单子递给对面的温家兄妹。 　　“我要一杯橙汁，我妹妹要一杯金桔柠檬汁。” 　　温如初把单子交给水吧的服务员，然后看向李富贵，他分明还是几个月前自己刚认识的模样，可是自己对李富贵的认识，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饮料很快被服务员端上桌，温如初斟酌了一下，开口询问道：“富贵，你和莹莹是不是有医学方面的师傅？” 　　李富贵点了点头，“是的，我们从小就跟着师傅学医。” 　　“难怪！”温如初突然觉得他们跟李富贵之间的距离拉近了，“方便问一下你们师傅的名字吗？他是老中医？还是擅长西医的诊断？” 　　“我们的师傅是周仲邈，B市人，说不定你们家里人听过这个名字。”李富贵想起师傅，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温如画和温如初听了李富贵的回答，差点打翻手里的饮料。周仲邈这个名字，曾经无数次出现在爷爷的口中，他们几乎是听着周家人的故事长大的，没想到李富贵和叶嘉莹竟然是他的徒弟！ 　　“富贵，莹莹，我恳请你们跟我一起回趟家，好不好？我爷爷曾经跟周仲邈爷爷是旧友，动荡那段时间他们断了联系，爷爷一直牵挂着他老人家。” 　　温家兄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李富贵和叶嘉莹。 　　对于他们的请求，李富贵没有拒绝。他心里有一个埋藏已久的想法，说不定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实现。 　　在温家兄妹的带领下，李富贵和叶嘉莹来到温家。迈进大门，入目是一个绿绿葱葱的庭院，看得出来温家面积比较大，至少有叶嘉莹家的三个四合院那么大。 　　“秦婶儿，我爷爷呢？”温如初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爷爷在哪儿。 　　“在书房里看书，如初，你要带你同学去见老爷子？我马上给你们准备一些茶点。”秦婶儿是个年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她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说话的声音亲切柔和。 　　“谢谢秦婶儿！富贵，莹莹，你们跟我来。” 　　去爷爷书房的路上，温如初简单地跟李富贵和叶嘉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里人。 　　温家家庭结构简单，至今一大家子依然住在一起。温老爷子上午一般会去医院坐诊，下午在家里休养身体，他的年纪毕竟大了，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自己从医接近六十年写下的医案和心得。 　　穿过一个长廊，温如初示意李富贵可以把交给他。 　　把他们四个人的书包放进自己房间后，温如初带着李富贵和叶嘉莹敲响了爷爷书房的大门。 　　“进来！如初，如画，刚刚小秦说你们带同学回来了。爷爷很高兴，来，把你同学介绍给爷爷认识一下。”满头白发的温云良笑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大门口，正好看到四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自己的孙子和孙女自是不用说，体貌端正，目光清明。 　　站在一旁的李富贵和叶嘉莹，让温云良频频点头，这两个孩子目光坚定，眉宇高亮充满正气，是两个难得的好孩子！ 　　“温爷爷，我叫李富贵！” 　　“温爷爷，我叫叶嘉莹！” 　　“好好好，都来这边坐。你们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很开心。以后常来家里坐坐，要是不嫌我唠叨惹人嫌，我这里的茶点还是很好吃的。”温云良喜欢谦逊有礼的晚辈，他身上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子，笑起来就像是慈祥的老爷爷。 　　待客厅里，温云良坐在上首，他的左手边坐的是李富贵和叶嘉莹，右手边是温如初和温如画。 　　等大家都落座后，温如初先是看了一眼李富贵，然后起身来到爷爷身边，他怕爷爷听了周仲邈爷爷的消息后太激动，所以特意换了个位置。 　　“爷爷，我今天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您先答应我不许激动，好不好？” 　　“行！爷爷今天开心，都听你的。如初，你说的好消息是不是跟你同学有关？”温云良还以为孙子是想把有天赋的同学介绍给自己认识，他并没有多想。 　　“是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李富贵和叶嘉莹师从周仲邈爷爷。” 　　啪的一声，温云良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他激动地握住孙子温如初的手，然后看向李富贵和叶嘉莹。 　　“你们的师傅，真的是周仲邈？” 　　李富贵和叶嘉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先是朝温云良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回答道：“没错，我们从小跟着师傅学医。” 　　“他现在在哪儿？他回B市了吗？他怎么不来找我？”温云良接连问了三个问题，要不是孙子温如初扶着他，他这会儿怕是会激动得站都站不稳。 　　李富贵红了眼眶，他抬头看着温云良，哽咽道：“师傅，师傅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温云良后退一大步，跌坐在座椅上，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仲邈！他，他是不是走得很痛苦？”他早该想到，仲邈得了那样的病，还被下放到偏远的乡村。 　　这些年，温云良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周仲邈，可是他下放的地方一再被人为更改，早就无迹可寻。想到周家人的结局，温云良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好孩子，跟我来！温爷爷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们！” 　　从座位上站起来，温云良一手拉着李富贵，一手牵着叶嘉莹朝室内走去。 第45章 　　温如画和温如初兄妹两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去度假村路上偶遇的叶嘉莹和李富贵竟然是爷爷故人的徒弟！原来命运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书房的架子上，温云良拿出两张珍藏的契书，交给李富贵。 　　“这是周家的中医馆和周家老宅，等会儿我带你们去看看。” 　　温云良也曾经历过下放劳改，但他早早回了城，并且找机会买下了周家的中医馆和老宅。中医馆现在依然在营业，因为物美价廉，生意一直挺不错的，只不过卖中药所得除了支付营业员和坐馆医生的工钱外，就只够周家老宅的维护费。 　　从满头白发的温云良手中接过契书，李富贵坚持道：“温爷爷，这些算我向您买的，您看可以吗？” 　　对上少年眼底的坚持，温云良只得点了点头。 　　“我们说好，当年我买成多少钱，你现在付我多少钱，多余的我不要！” 　　就这样，叶嘉莹和李富贵不仅从温老爷子口中知道了师傅的过去，还拿到了周家老宅和中医馆的契书，只等他们去相关部门办理完产权变更手续，他们就能继承下去。 　　离开周家前，李富贵答应温老爷子每周都过来接受他老人家的考核和指导。 　　作为李富贵的师妹，叶嘉莹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来的。 　　晚上，李定平和范思思躺在床上，说起了儿子今天问他们借钱买下中医馆和周氏老宅的事情。 　　“定平，儿子看来以后会在从医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等你年纪大了，公司里的事情怎么办？”范思思一方面心疼儿子，另一方面也要为丈夫考虑。 　　听妻子这么说，李定平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儿子才十八岁，学医是他的精神支柱，我们当然要全力支持他。大不了我们以后把孙子或者孙女培养成为公司的接班人，又或者聘请专业的经理人来管理公司。” 　　范思思眼睛一亮，虽然儿子才刚成年，但是这不妨碍她期待下一辈的诞生。 　　“你这个想法太棒了，如果儿子真的跟莹莹在一起了，他们生的小孩肯定又聪明又漂亮！” 　　四合院里，坐在台灯下背医书的叶嘉莹并不知道，李富贵的父母已经在计划培养他们以后的孩子了。过去十年背得滚瓜烂熟的一些医学知识，现在结合着老师的教学，给了叶嘉莹不一样的感受。 　　她尝试着把自己的感受写下来，整理成读书笔记。 　　B大医学院除了个别专业只念本科之外，大部分专业都要本硕连读。 　　李富贵和叶嘉莹选的医学院新设的中西医结合专业，本硕博连读需要八年才能毕业。这个专业不仅要学习中医的相关理论，还会学习西医的知识，甚至涉及临川医学的学习。 　　周仲邈在世时，给他们打了一个很好的中医学习基础，加上过去十年李富贵和叶嘉莹契而不舍坚持每天背医书，现阶段中医的学习对他们来说十分容易，他们可以分出更多时间学习西医。 　　温老爷子是临床医学的大佬，他能够很好引导李富贵和叶嘉莹抓住学习西医的要领和关键。 　　跟其他专业的学生相比，医学院的学生是最忙的。他们大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要是哪天没有去图书馆自习，内心一定会充满负罪感。这些是叶嘉莹亲身体会到的，也是她周围同学的真实反应。 　　这就导致医学院的学生，无论男女，都不太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 　　背书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倒腾自己。 　　接连好几次在图书馆、食堂、操场偶遇周凯旋后，叶嘉莹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应该是在刻意接近自己。虽然，他每次打的都是找温如画和温如初兄妹的旗号。 　　“如画，莹莹，你们尝尝看，这是校门口水吧推出的新品奶茶。” 　　周凯旋轻轻地把两杯饮品放在温如画和叶嘉莹面前，然后顺势在她们对面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听到周凯旋的声音，李富贵和温如初抬头看了他一眼。非要细数的话，这至少是第二十次周凯旋带着吃食出现在他们面前，期间还有十几次他带的是各种好玩的东西出现。 　　温如画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隔壁的叶嘉莹，抬头看向周凯旋，她小声地说道：“凯旋哥，你能不能不要再买吃的了。我的腰围已经暴涨了一大圈！” 　　叶嘉莹直接把自己面前的奶茶推回到周凯旋面前，“你自己喝吧，我不喜欢喝这种甜甜的饮料。” 　　接连被两个女生拒绝，周凯旋面上依然带着笑意。 　　“行，那我下次不买甜的饮料，我给你们弄水果来。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对皮肤好。继续学习吧，我们再说话就打扰到隔壁桌的同学了。” 　　见周凯旋一本正经拿出自己的专业课本，温如画暗自叹了一口气。 　　要论脸皮厚，他们几个好朋友中没人比得上周凯旋。 　　自从开学后，原本四人行的队伍里，常常会多出一个收拾打扮得十分亮眼的周凯旋，外加他们几个人颜值都不错，所以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很多关注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嘉莹的错觉，原本衣服颜色永远只有黑白灰的李富贵，最近似乎换了穿衣风格。 　　好不容易这个周末叶嘉莹和江小牙都有空，她们便约着一起吃饭、逛街，顺便聊一聊过了一半的大一上学期。 　　“我报名参加了新生服装设计大赛，莹莹，这是我的设计初稿，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江小牙拿出一张稿纸，递给身边坐着的叶嘉莹。 　　因为蒋青青工作的缘故，江小牙从小就跟各种款式的衣服打交道。 　　在牛仔裤、喇叭裤、的确良衬衣刚刚流行的时候，她和蒋青青就开始南下选购这些新潮的衣服，然后把它们买下来销售到位于西南地区的临水县，甚至是东安市。 　　叶嘉莹知道江小牙从初三就开始给蒋青青的服装店设计衣服，她有好几套衣服都是出自江小牙的设计。 　　“哇！小牙姐，你已经开始设计晚礼服了吗？” 　　“准确来说，这不是正规的晚礼服，而是一种可以日常穿的时装。我看杂志上好多时装都仅限于在照片和秀场出现，现实生活中却几乎没有人穿，这种衣服在我看来失去了推广性。” 　　江小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叶嘉莹，“我想设计出一种既让大家觉得时尚好看，又能在工作或者生活中穿的衣服。” 　　通过家里人正在做的服装生意，江小牙对现在的市场需求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大家已经不满足于单一色调和单一款式的衣服，尤其是年轻人，在服装的审美上有了更高的要求。 　　看着画纸上宽肩带的长裙设计图纸，叶嘉莹指着肩带的部分对江小牙说：“我的想法是不要肩带，或者设计成斜肩样式的连衣裙。大胆的人可以选择单穿走出去，保守的人可以在外面加个小外套。” 　　听了叶嘉莹的建议，江小牙眼睛一亮。 　　“我觉得两种款式都可以做出来试试看，莹莹，看来我还是太保守了，不能完全突破自己。” 　　叶嘉莹把图纸交还到江小牙手里，“小牙姐，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会成为引领服装潮流趋势的人。到时候我就用我这张脸，到你这儿刷卡定做衣服。” 　　江小牙笑着把图纸收起来，她伸手点了点叶嘉莹的额头。 　　“不用你刷卡，以后你重要场合的衣服我全包了。” 　　说完，江小牙抬了抬下巴，示意叶嘉莹看玻璃窗户外面，李富贵正在横穿马路，看样子是来接叶嘉莹回去的。 　　“我怎么觉得富贵的衣品变好了？莹莹，你帮他选衣服了？” 　　叶嘉莹摇了摇头，“富富的衣服一直都是他妈妈在准备，我听范阿姨的意思，富富只挑他喜欢的款式，要是他不喜欢的，无论在衣柜里放多久，他都不会动一下。” 　　“咦，莹莹你快看，有个女生拦住了富贵，好像在问他要联系方式。”江小牙好奇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李富贵会怎么应对。 　　马路边上，李富贵面无表情地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女生。 　　“抱歉，我没有电话给你。” 　　“通讯地址也行，或者你给我一个你学校和班级的信息？” 　　李富贵往旁边走了一大步，冷声道：“对不起，无可奉告。你当着我走路了，请你不要再跟过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吗？”被拒绝了两次的女生脸都红了，她自问自己长得也不差，她分明很有礼貌，没想到这个男生的性格居然是这样的。 　　李富贵懒得理会在自己身后气得跺脚的女生，她有这个时间，多看点书不好吗？ 　　女孩子总想着跟男生搭讪，也不怕遇到有坏心思的人自己吃亏。 　　看来他以后得好好跟叶嘉莹说说，凡是路上拦着她要联系方式的，无论男女，都要离他们远一点！ 第46章 　　“莹莹，你看那个女生都快哭了。”江小牙指着玻璃窗外，被李富贵拒绝的女生眼眶红红的，只见她跺了下脚，然后转身跑开了。 　　叶嘉莹收回视线，拉着江小牙在座位上坐下来。刚才富富冷脸说话的样子，跟她平时接触到的富富很不样。 　　他应该很讨厌主动的女生吧？ 　　“也不知道李富贵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很难想像他谈朋友的样子。”江小牙忍不住感慨道。 　　叶嘉莹托着下巴，手指无意识转动饮料杯里的吸管。 　　“你觉得他会谈朋友吗？他的眼里只有学习，根本没有谈恋爱这根弦。”想到被富富抽背医书的场景，叶嘉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富富现在在她眼里，比专业课老师还要严肃。 　　不会儿，李富贵走进店里，他眼就看到了斜前方靠着窗户坐着的叶嘉莹和江小牙。 　　“莹莹，我来接你去温爷爷那里上课。”李富贵说着，朝叶嘉莹对面的江小牙点了点头。 　　“小牙姐，那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事，可以说随时到我们学校来找我。记得下个周末到家里来吃饭！”叶嘉莹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面前多出来的手臂，她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书包交到李富贵手里。 　　江小牙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我就在这里改改画稿。” 　　目送李富贵和叶嘉莹离开的背影，江小牙脑海里控制不住生出个念头，他们走在起真般配。 　　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江小牙把注意力转移到画纸上，莹莹还没有满十六岁，她想太多了。而且李富贵从小跟莹莹起长大，他就跟莹莹的九个哥哥样，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她。 　　秋末冬初，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叶嘉莹缩了缩脖子。 　　“冷吗？”李富贵立刻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叶嘉莹身上。 　　“富富，我只是刚从店里出来不太适应，你快点穿上，别冷着了。”叶嘉莹还没反应过来，肩上便多了件带着李富贵体温的外套。 　　李富贵外套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衣和深蓝色的V领毛衣，十八岁的他肩宽身长，这么利落的打扮让他身上蓬勃的少年气展露无遗，配上他俊美的五官，难怪刚才有女生主动过来搭讪。 　　“我不冷，刚刚出门接你的时候正好我妈让我多穿了件毛衣。走吧！” 　　李富贵只手提着叶嘉莹的书包，另外只手牵着叶嘉莹的手。 　　或许因为小时候经常这么做的缘故，李富贵的神色十分自然，当他触摸到叶嘉莹微凉的小手，他的眉头皱了下，“天气慢慢变凉了，你以后记得多穿件衣服，免得感冒。” 　　右手被李富贵温暖的大掌包裹着，叶嘉莹不由得抬头露出个笑容。 　　“嗯，富富，我知道了。” 　　枯黄的树叶随着寒风在空中翩翩起舞，叶嘉莹玩兴大起，她迈出去的每个脚步都踩在地面的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眼看着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从小到大，叶嘉莹虽然没有离开父母生活，但叶朝光和方雪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忙着赚钱，叶嘉莹跟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反而更多。这次叶朝光留在B市报名参加了个企业家的培训班，方雪也跟着留下来，反而给了他们家三口更多亲密相处的机会。 　　这天下午下课，叶嘉莹刚出教室，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父母。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莹莹，你娘的注册会计师考试全部通过了。我们来接你起去庆祝庆祝！”叶朝光还第次体验等女儿放学的感受，当群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第眼就看到了自家闺女。 　　没办法，闺女在他眼里就是全世界最亮眼的少女。 　　“太好了！娘真厉害！”叶嘉莹扑过去抱住方雪，由衷地赞叹道。 　　“好啦，你这么多同学都看着呢。富贵呢？叫上他起吧！”方雪看了圈，没找到李富贵的身影。 　　叶嘉莹亲密地挽着母亲的胳膊，解释道：“富富今天跟章教授起做课题去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弄完。我们要不要去把九哥接上？再叫上小牙姐起？” 　　“没问题，都听莹莹的。”叶朝光大手挥，媳妇为了考这个证书有多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现在总算拿到了注册会计师的证书，媳妇也能稍微松口气。 　　就这样，叶嘉莹告别同学，跟着父母大步离开了。 　　在他们身后，原本打算趁李富贵不在，好好请叶嘉莹吃饭的周凯旋扑了个空。 　　看着周凯旋失望的神色，温如画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哥哥，小声问道：“凯旋哥就这么喜欢莹莹？我以前没发现他还有这么专情的面。” 　　因为从小起长大，温如画自然知道周凯旋很受女孩子欢迎，他家庭条件优越，外加性格豪爽、出手大方，读高中的时候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只不过那个时候学校管得特别严格，不允许早恋，但也有很多人免不了偷偷摸摸谈恋爱。 　　在温如画的印象里，周凯旋属于身处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情场高手，没想到在叶嘉莹这里吃了憋。 　　温如初无奈地看着妹妹，“你有心思八卦，还不如好好背书。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今天叶嘉莹和李富贵都不在，周凯旋依然跟在温家兄妹身边，起去食堂吃饭，起到图书馆自习。 　　在图书馆里坐下来，拉开书包的周凯旋看到里面躺着的两瓶牛奶，他默默地拿出来递给温家兄妹，“你们喝了吧，今天不喝就过期了。” 　　摸着到手依然温热的牛奶，温如画突然有点羡慕叶嘉莹，就连她哥都没有对她这么好过！ 　　此时，正在饭店里吃饭的叶嘉莹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是不是穿少了？”方雪立刻递了张纸巾给女儿。 　　“没有，我刚才就是鼻子突然有点痒。娘，你放心好了，我的身体点问题都没有。九哥，小牙姐，这道羊蝎子特别好吃，你们也尝尝！” 　　叶嘉莹用纸巾擦了擦鼻子，然后把自己面前的卤煮羊蝎子转到叶嘉兴和江小牙面前。 　　“可能是李富贵在念莹莹也说不定，这家饭店的菜味道真好！下次等我妈妈来B市，我也要带她尝尝。”江小牙跟叶家人的关系直都很亲近，叶朝光和方雪在她心里的位置就像是家里的长辈般。 　　想到昨天跟青青打电话时提到的事情，方雪试探着问道：“小牙，你妈妈要是谈恋爱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小牙夹菜的筷子微微顿，她索性放下手里的筷子，认真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方雪。 　　“雪姨，我可以问问我妈妈跟在跟谁谈朋友吗？我不反对她再婚，但是我不想她受伤害。” 　　听了江小牙的话，方雪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成熟得点都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女，她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已经操起了家里的心，她多希望小牙可以过得更轻松、更开心点。 　　“好像是个包工头，我对他的了解也不多。” 　　方雪送女儿来上大学的时候还没听蒋青青说过男朋友的事情，想来这个人应该是最近才出现在蒋青青生活里的男人。 　　叶嘉兴夹了块羊蝎子放进江小牙的碗里，“小牙，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回去看看。蒋姨做这么多年生意，看人应该错不了。等你妹妹考上大学，蒋姨身边也需要有个伴。” 　　看着餐桌上的人都关切地望着自己，江小牙重新拿起筷子。 　　“我知道，这是件好事。我没有不开心，希望这个人是真心对我妈妈好。” 　　几千公里之外的东安市，等蒋青青核对完这周的账目，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名下现在不仅有服装店，还正在筹备家大型超市，所以这段时间她特别忙。 　　锁好账本，蒋青青神色疲惫地走出办公室。 　　办公楼下，个蹲在地上抽烟的背影，让蒋青青脚下顿。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里面有个小牙叮嘱她定要随身携带的喷雾。 　　“青青！”江山狠狠地吸了口手里的香烟，直到香烟燃到烟嘴，他才把烟头扔在地上，脚踩熄。 　　握紧手里的喷雾，蒋青青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接你下班的。”江山说着，大步朝蒋青青靠近。 　　“滚！”蒋青青大声喝斥道，“我现在跟你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是再敢走近步，我马上去公安局告你骚-扰！” 　　面前猥琐的前夫早已经再婚，他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绝对没有好事。蒋青青紧紧地咬着牙关，她对眼前的男人没有恨，只有恶心，比在地上看到摊狗屎更令人生厌。 　　“你这个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真的是老板了？你不过是个连男人都没有的臭-婊-子！” 　　江山借着昏黄的路灯，清楚地看到了此时蒋青青脸上的神色，他顿时火冒三丈，伸手想要直接把她拖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阵紧急的刹车声在江山背后响起，黑色的桑塔纳还没停稳，道爆喝声便从驾驶席位上传了过来。 　　“他妈的，你给老子把脏手拿开！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第47章 　　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快步从车上下来，他从背后用力拉住江山的衣领，直接将他从蒋青青面前拖离。 　　“青青，你没事吧？”跟刚才的爆喝声不同，男人看向蒋青青的时候，声音温和且带着一丝紧张。 　　蒋青青看到来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松开紧握的喷雾，摇了摇头。 　　“烂货！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勾了不少男人！”江山被暴力拽倒在地，还不忘朝蒋青青谩骂，他甚至朝蒋青青站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表示自己的愤怒。 　　不等男人有所动作，蒋青青快步上前，狠狠地踢了男人两脚。 　　“我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来评价！江山，别以为当年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你，我早就通过高考回了城。你的内心有多肮脏，说出来我都怕脏了我的嘴。” 　　因为气愤，蒋青青踢出去的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给我滚！以后要是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健硕男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蒋青青，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拉住蒋青青的胳膊，“好了，小心把你的脚给踹痛了。你先上车，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蒋青青看了男人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她径直走到黑色桑塔纳的副驾驶席位上坐下。 　　地上，不妨蒋青青会用脚踢自己的江山痛得缩成一团，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一个恐怖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老子告诉你，今天的事情没完，你给我回去好好等着！” 　　男人说完，用脚狠狠地碾压他搁在地上的手指，钻心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开来，江山痛得连连求饶。 　　车上，蒋青青不知道钟毅对江山做了什么，从他嚎叫的声音来看，想必是让他很难受的举动。她没有半点担心，像江山这种内心阴险的男人，不让他害怕，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以前在红星生产大队的日子，蒋青青很少去回忆，直到今天江山出现，一些被压在心底的伤和痛再度被划开血淋淋的口子。 　　等桑塔纳开到自家楼下，蒋青青才回过神来。 　　“钟毅，你饿不饿？要不要上楼我给你下碗面条？” 　　第一次接收到蒋青青的邀约，钟毅手心不自觉地开始冒汗，他的嘴比脑子反应快，当即答应下来，“好，我正好没吃晚饭。” 　　等叶嘉莹从江小牙口中知道她妈妈谈了个还不错的男朋友时，时间已经接近期末考试，大一上学期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平时被李富贵监督着好好学习，临近期末考试叶嘉莹反而觉得放松了许多。毕竟现在各个学科的老师已经没有再教授新的知识，她只用把以前学过的知识要点拎出来复习即可。 　　这天，叶嘉莹收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笔稿费，她开心地拿着医学杂志编辑给自己的回信找到李富贵。 　　“富富，你看！” 　　上次整理学习心得的时候，叶嘉莹忽然想到自己看过的一则征稿启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将记在笔记本上的心得重新梳理了一遍，写成一篇文章，投递了出去。 　　没想到，这篇文章竟然真的在医学杂志上发表了，看编辑回信的意思，想要长期跟她约稿。 　　“莹莹，你真厉害。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李富贵看完编辑的回信，小心地将信纸折了起来，他没有还给叶嘉莹，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难得收到李富贵的夸奖，叶嘉莹嘴角上翘，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 　　“我用稿酬请你吃顿大餐，怎么样？这可是我第一次自己赚到的钱。” 　　李富贵一边把课桌上的书放进书包里，一边回应道：“这么有纪念意义的钱，当然是要留着，花出去多可惜。上次你不是说粤晚餐厅的牛排很好吃吗？我还没吃过，正好跟章教授做课题的津贴下来了。” 　　听李富贵这么一说，叶嘉莹后知后觉想起来，李富贵早就实现了经济独立。 　　他用自己参加各种竞赛的奖金炒股，成功赚取了第一桶金，然后这些钱被他用来投资房产和商铺，跟自己还需要父母给生活费不同，李富贵的个人资产早就达到了一个同龄人难以想象的高度。 　　“莹莹，你怎么了？” 　　李富贵敏锐地察觉到叶嘉莹原本高涨的情绪低落下来。 　　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李富贵，叶嘉莹伸手比了比，“富富，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知道叶嘉莹在转移话题，李富贵没有继续追问，他把书包背在背上，然后开始帮叶嘉莹整理桌面。 　　“好像是长高了几厘米，这都被你发现了。” 　　教室门口，周凯旋看着叶嘉莹和李富贵的互动，他放在兜里的拳头不自觉握紧。无论自己有多么努力，他总是没有办法走进叶嘉莹的生活。李富贵的存在对叶嘉莹的影响太大了，他几乎霸占了叶嘉莹除了睡觉之外的其他时间。 　　跟在李富贵身后来到教室门口，叶嘉莹抬头正好对上周凯旋失落的眼睛。 　　“凯旋哥，你找如画姐他们吗？他们好像刚刚有急事先走了。” 　　周凯旋摇了摇头，“不，我不找他们。莹莹，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没想到周凯旋会这么说，叶嘉莹愣了一下。直觉告诉她，周凯旋要说的事情可能是她不想听的。 　　“抱歉，凯旋哥，我今天没空。你要是不着急，我们改天再说。” 　　“我很着急！”周凯旋立刻接上，他怕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单方面投入，可他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他要打破现状。 　　就在叶嘉莹犹豫要怎么跟周凯旋解释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李富贵开口了。 　　“莹莹，我先到学校门口等你，晚点我们再去吃饭。” 　　“嗯，好吧。富富，你记得打个电话回去，告诉家里我们晚上吃了饭再回去。” 　　叶嘉莹并不知道，她习惯性的叮嘱，给周凯旋本来就受伤的心插了一刀。在他听来，叶嘉莹和李富贵不仅是青梅竹马那么简单，就连他们双方的父母，也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富贵答应下来，他背着自己的书包，右手拎着叶嘉莹的书包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都走完了，叶嘉莹跟在周凯旋身后朝教学楼背后的小花园走去。 　　萧瑟的冬天，小花园里仅存一丁点绿意，干净的石板路面上留下两串清浅的脚印，走在前面的周凯旋心事重重，他找了个避风的位置，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软垫，示意叶嘉莹坐下说话。 　　在叶嘉莹的记忆里，周凯旋不像是那种书包里会拿出软垫的男生，所以她有些吃惊。 　　“凯旋哥，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周凯旋在距离叶嘉莹半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看向叶嘉莹，发现她长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跳级的关系，十六岁的她应该还在读高一。 　　“我想问问你，你喜欢李富贵吗？” 　　被周凯旋的问题问懵了，叶嘉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 　　周凯旋点了点头，“莹莹，我喜欢你！可是，通过这半年的相处，我觉得你和李富贵之间的关系太近了，近到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破坏你们感情的第三者。” 　　周凯旋的表白在叶嘉莹的意料之中，可他的后半句话让叶嘉莹陷入沉思。 　　女生天然对向自己示好的男生十分敏感，尤其像周凯旋这种存在感比较强的男生，叶嘉莹好几次都想跟周凯旋说，他不用为她做这么多事情。 　　过去的十八年里，周凯旋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沮丧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叶嘉莹说这些，他变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很抱歉，凯旋哥，我现在没想过谈恋爱。”叶嘉莹诚恳地看着周凯旋，“关于我和李富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很多你难以想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不是喜欢，或许时间会告诉我答案。” 　　一阵寒风吹过，周凯旋的心里瓦凉瓦凉的。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杯热牛奶，交到叶嘉莹手里。 　　“我知道了，莹莹。以后我不会再做让你苦恼的事情！” 　　看着周凯旋离开的背影，叶嘉莹只觉得自己手里的牛奶有些烫手，毫无疑问，她是喜欢李富贵的。被周凯旋这么明确的问出来，叶嘉莹反而不知道自己这份喜欢，到底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还是另外一种。 　　慢慢地走向校门口，叶嘉莹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富富的背总是站得笔直，从小到大，这一点始终没有变过。 　　他应该知道周凯旋喜欢自己，却还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叶嘉莹有点摸不透富富的想法，他对自己的喜欢，又是属于哪种？ 　　还不等叶嘉莹靠近，背对着叶嘉莹的李富贵若有所感，他转过身来，冷清的脸上漾起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看到富富的瞬间，叶嘉莹心情豁然开朗。 第48章 　　无论是哥哥还是别的身份，李富贵的存在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现在的自己大可不必纠结这么多，努力学好医学，变成更强大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富富！”叶嘉莹快步跑了过去，寒风从她的脸颊拂过，让她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 　　李富贵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孩跑向自己，他永远不会让莹莹知道，自己等在校门口的心情是多么复杂。一方面，他不想莹莹跟爱慕她的男生有任何牵扯，另一方面，他又唾弃自己这种霸道的想法，莹莹有权利建立自己的社交，自由选择跟什么样的人来往。 　　等叶嘉莹靠近，李富贵抬手帮她理了理因为奔跑飞扬起来的额前碎发。 　　“走吧，饿了没有？” 　　“早就饿了，我现在可是正长身体的时候。” 　　两人肩并肩的背影朝校门外面走去，男生挺拔英俊，女生甜美可爱，引得周围的同学纷纷朝他们看了过去。 　　叶嘉莹十六岁生日就在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一学期没见爷爷奶奶，她着实想念得紧，于是期末考试的第二天，叶嘉莹就跟着叶朝光和方雪回了老家。 　　飞机上，叶嘉莹打开李富贵提前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黑色的礼盒里躺着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叶嘉莹在吊坠的背后，看到了Y&L两个字母。嘴角不由得上扬，叶嘉莹合拢礼盒，把它放回自己包里。 　　得知孙女要今天要回来，叶老太早早地在家门口张望着。 　　路过叶家的人少不了打趣两句，“叶婆婆，今天你们屋里哪个要回来？你都在门口盼了一上午了。” 　　随着红星村村民的经济条件的改善，大部分住老房子的村民都搬到了马路边上，修起了独立的平房或者楼房。早在几年前，叶家的房子就重新翻修过，变成了村子里唯一的一栋四层楼的小别墅样式的建筑。 　　叶老太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我家莹莹考完试要回来了！” 　　“真的呀！正好我今天打了糍粑，我回去给你拿点过来，让莹莹尝尝新鲜的油煎糍粑馍馍。” 　　“我屋里还有爆米花，昨天你们去镇上赶场，错过了弄爆米花的那个老头子。” 　　“叶婆婆，我给你端点花生豆花过来，香得很，我幺儿今天才打的。” 　　村子里有很多人都在叶家的养鸡场、饲料厂和火砖厂里做活儿，平时大家对叶家老俩口多有关照。现在听说叶朝光一家要回来，纷纷把自己家里的好吃的都贡献出来。 　　叶嘉莹坐飞机到机场，然后换乘小汽车，等她终于站到家门口，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叶老太展开双臂，抱住快步朝自己走来的小心肝。 　　“哎，莹莹，奶奶可想你了，让奶奶好好看看，在B市的生活还习惯不？学校里的学习难不难？有没有同学欺负你？”瞧着孙女白里透红的脸蛋，叶老太高兴极了。 　　叶嘉莹原地转了一圈，她专门举起自己的胳膊对叶老太说道：“奶奶，你看我的胳膊，可结实了。B市比这边干燥一些，生活已经习惯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对我很好。对了，九哥他们还没有考完试，他要过几天才回来。” 　　依次回答完奶奶的问题，叶嘉莹从包里拿出她给两位老人买的新衣裳。 　　收到礼物的叶国运和叶老太拿着衣服看了又看，听孙女说，这是她用自己写文章赚的稿费买的，两位老人的心里可甜了。 　　叶朝光和方雪看着女儿跟父母互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这话果然没错！ 　　时间很快来到叶嘉莹生日这天，家里的电话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没停过。家里的九个哥哥今年忙工作的忙工作，忙考试的忙考试，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回来陪叶嘉莹过生日。 　　但是他们早早地送上了生日祝福，以及他们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 　　b市，李富贵打了很久，才打通叶家的电话。 　　“莹莹，生日快乐！”李富贵除了期末考试以外，章教授那边还给他布置了新的任务，所以他抽不出时间陪叶嘉莹一起回老家。 　　“富富，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叶嘉莹坐在沙发上，想象着李富贵正襟危坐打电话的样子，她的语调不由得上扬，带出一丝轻快愉悦的心情。 　　“婆婆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他们还在种地吗？”李富贵计划等自己期末考试结束，给两位老人邮寄一些营养品和补品过去。顺便让他们尝一尝B市的特色糕点。 　　“嗯，他们身体都很好，你不用担心。就家里有几分自留地种了些蔬菜，其余的地都租给别人种了。” 　　两人就这么聊着天，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看到娘在门口朝自己招手，叶嘉莹连忙结束了跟李富贵的通话。 　　“莹莹，来！” 　　“娘，你叫我做什么？”叶嘉莹好奇地走了过去。 　　“你爹选了一只大公鸡，说是要杀了给你淋几圈。莹莹乖，你闭着眼睛站在院子里就行。”拉着女儿的手从堂屋里出来，方雪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叶嘉莹有些无奈，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还要淋鸡血。村子里有这样的习惯，在家里的小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将杀了的大公鸡绕着小孩子淋几圈，可以帮孩子驱邪壮胆。 　　在很早以前，大公鸡是珍贵的食材，只有特别疼爱小孩的家庭才舍得在孩子生日这天杀鸡。 　　叶嘉莹乖乖地站在自家院子里，闭上眼睛，然后等着父母杀好鸡，绕着自己淋鸡血。叶嘉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他们表达对自己爱护的方式，结果能不能达到效果不重要，父母的爱是无价的。 　　中午时分，大伯叶朝阳和大伯母白燕匆匆赶回家，他们对侄女的爱，一点也不比叶嘉莹的父母少。 　　小叔叶朝宇因为工作的关系，要晚上才回来，倒是小婶江婉和蒋青青早早地带着生日礼物回到叶家，在厨房帮忙做起了生日宴上的各种美食。 　　自从蒋青青跟江山离婚后，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回红星村。 　　“青青，听说你要结婚了？”叶老太一边往锅里贴锅边馍馍，一边笑着看向身穿驼色大衣的蒋青青。她这身打扮，说是三十岁的女人也是有人信的。 　　蒋青青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正月初八办酒，到时候提前给婶儿送喜糖和请帖过来。” 　　叶老太眼里闪过回忆的神色，当年蒋青青嫁给江山，江家可是连客都没请，勉强给蒋青青弄了一床红被子就把她给打发了。村子里的人都说是蒋青青不自爱，倒贴江山。可但凡是长点心眼的人，谁又看不出蒋青青是被迫下嫁的呢！ 　　“青青，你要是不介意，就把叶家当成你娘家，到时候婶儿给你送嫁。” 　　听了叶老太的话，蒋青青红了眼眶。 　　离婚十多年，她有回过自己娘家。父母和哥哥嫌她丢人，连大门都没让她和两个孩子进。 　　“婶儿，谢谢你！” 　　叶家人本就在村里备受关注，尤其这次叶嘉莹过生，叶家门口停了四辆黑色轿车，羡慕得大家直咂舌。听说一辆小汽车少说也要十多万，还要有熟人才能买到。以前他们只知道叶家人有钱，却不知道他们有钱到什么程度。 　　河边正在洗衣裳的婆婆媳妇们说起自己刚才看到的蒋青青，免不了把江家人拿出来对比。 　　“你们说，江大娘现在肠子是不是都悔青了？当年她要是不那么对蒋青青，说不定今天蒋青青手里提着的那些营养品也有她的份。” 　　“哈哈，你没看到江大娘今天都缩在家里没脸出门吗？” 　　“要我说，蒋青青可真是能干，自己买了车不说，城里还有好几个商铺。两个女儿也争气，学习成绩好得不得了。” 　　“等会儿我们走江大娘家里瞧瞧，指不定她又在跟她的儿媳妇干仗。啧啧啧，我就盼着蒋青青再嫁个好男人，生个大胖小子，让江大娘气得捶胸顿足。” 　　江家，被钟毅狠狠教训了一顿的江山死死地拦住自家娘和后娶媳妇，不允许她们出去丢人，更不让她们出现在蒋青青面前。 　　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上辈子没有跟蒋青青离婚，她带着自己一起创业，他们后来还生了个儿子。江山前一秒钟刚刚笑醒，后一秒钟就被媳妇一瓢冷水浇在头上。 　　“睡！睡！睡！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给我起来干活！” 　　且不提江山的悔恨，蒋青青在正月初八这天，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钟毅。她是从东安市的叶家家里出嫁的，黑色的轿车车队绕着东安市开了一圈，钟毅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昭告大家，他终于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娶回家了。 　　新学期开学，叶嘉莹带了一些家乡的土特产跟寝室里的室友分享，她虽然晚上不住宿舍，但是中午回来午休跟室友还是有交集。 　　叶嘉莹也尝了大家从各自家乡带来的特产，十二人的寝室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适应了大学生活后，叶嘉莹显得更加游刃有余，她会利用自己的课余时间，整理师傅以及师祖留下来的笔记和医案，并且形成自己的心得。现在的她已经成为医学杂志的签约作者，每个月定时向杂志社提供医学类的稿件。 　　江小牙参加的校园服装设计大赛终于进入到决赛环节，这天阳光灿烂，叶嘉莹邀请温如画、颜菲和曾明珠一起去给江小牙加油，顺便看看她们学校的时装秀。 　　“你们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后台看看小牙姐需不需要帮忙。”叶嘉莹把好友安顿好以后，朝比赛的准备间走去。 　　人来人往的比赛准备后台，江小牙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作品，震惊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居然在她的作品上动了手脚，把她设计的纱质裙摆剪得乱七八糟。 　　大脑里一片空白，江小牙捧着衣服快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背后传来了叶嘉莹的声音，“小牙姐，你准备好了没有？” 第49章 　　叶嘉莹快步走过去，第一时间发现江小牙手里捧着的凌乱裙摆发呆。 　　“小牙姐，怎么了？这是谁干的！”叶嘉莹气愤地从江小牙手里接过她设计的衣服，她展开时发现裙子已经被毁了，纱质裙摆就跟被狗啃过似的，长一截短一截，显得特别狼狈。 　　江小牙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眼里的泪意。 　　“我也不知道，我打开的时候它已经这样了。” 　　明明她早上出发的时候衣服都还是好好的，结果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比赛后台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压根儿不知道是谁趁她不注意动了她装衣服的口袋。 　　“小牙姐，你别着急，还能补救的！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叶嘉莹快速拿起一个衣架将手里的连衣裙挂起来，视线掠过完好无损的上身，情况可能没有她们想的那么糟糕。 　　做为在初赛时表现突出的新生，江小牙这边的动静受到了同样参加比赛的其他选手的关注。 　　当大家的视线落在江小牙的作品上时，她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看到没？她的作品被人毁了！” 　　“我听说有个评委很喜欢江小牙的作品，这下她应该拿不了名次了。也不知道她得罪了谁，居然搞成这样。” 　　“嘘，小声点，反正跟我们没关系。赶紧做比赛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 　　江小牙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可疑的对象，她用纸巾擦了擦眼眶里即将滴落的眼泪，强迫自己别想太多，赶紧拿出解决现状的方案来。就算找到做这件事的人，比赛依然要继续。 　　就在这个时候，叶嘉莹已经拿起了江小牙工具箱里的剪刀。 　　“小牙姐，这些剪乱的裙摆已经补不好了，不如我们把它弄成不规则裙摆。”叶嘉莹把剪刀交到江小牙的手里，然后迅速找到一张白纸画起了草图。 　　叶嘉莹有一定绘画基础，她很快画出了一个自己理想的成品图。 　　看到纸上跃然而出的条形裙摆，江小牙脸上变得认真起来，剪裙摆固然容易，可要剪出莹莹画的效果出来，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办法好！我来试试！” 　　江小牙先是拉开被破坏的裙摆看了又看，然后按照自己心里预计的位置开始修剪裙摆。 　　五分钟后，不规则的裙摆已经初步成型，江小牙拿出针线，对破坏严重的地方进行改造修补。她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只能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改作品上。 　　“各位参赛选手请注意，比赛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正式开始。还没有换好衣服的模特赶紧换衣服，还在化妆的模特请注意抓紧时间。” 　　广播里传来组委会的通知，本就忙碌的后台显得越发拥挤。 　　坐在角落里的江小牙专心地补着手里的衣服，她成了后台最特别的存在。 　　叶嘉莹知道江小牙原本打算自己当展示衣服的模特，可她现在根本抽不出时间化妆，估计等她忙完连换衣服都来不及。于是，她跑到观众席找温如画她们帮忙。 　　得知江小牙的处境，颜菲表示她会化妆，温如画则去跟组织比赛的老师协调时间，尽量把江小牙的作品出场时间调整到后面。 　　“我可以当模特，可是我没有合适的鞋子！”叶嘉莹看了看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跟江小牙设计的时装完全不搭。 　　“这个好办，我马上去打个电话，让我妈店里的工作人员马上给我送几双高跟鞋过来，她的鞋店刚好就在大学附近。莹莹，你穿多少码的鞋子，什么颜色的鞋子跟这套衣服更搭？” 　　得知叶嘉莹和她的朋友已经帮忙解决了后续问题，江小牙感激得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马上就要轮到最后一个作品登场，换好衣服的叶嘉莹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藕色的小礼服穿在她身上，衬得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样。其余已经参加完比赛的选手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好看的衣服！ 　　“下面有请最后一个作品登场，这个作品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春暖花开。” 　　站上舞台，叶嘉莹屏住呼吸，随着音乐迈出脚步。走台步对于从小练习舞蹈的她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跟其他服装作品的模特不同，叶嘉莹每一步都走出了韵律和节奏，惹得舞台下的观众连声惊叹。 　　大家已经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衣服衬托了这个少女，还是少女让这个衣服的美得到最大限度的呈现。 　　这件小礼服不仅大胆使用透明的纱质袖子设计，裙摆由于被人剪坏，临时改成了不规则设计更是吸引观众的眼球。藕粉色很适合春天，也适合十多岁的年纪。 　　在舞台中间定格姿势的叶嘉莹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衣服是鲜花最外层的花衣，而她则是花之精灵，纯净而又美好！ 　　观众席上，叶嘉兴望着闪闪发光的妹妹，恨不得把这一幕用相机拍下来，好寄给家里人看。临时赶来的李富贵站在叶嘉兴的身边，他看着站在舞台中央的叶嘉莹，连忙快步朝后台走去。 　　这会儿还是春季，她穿这么薄的裙子，冷感冒了怎么办！ 　　莹莹脚上的高跟鞋虽然好看，可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鞋跟，也不知道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单个服装展示的环节只有不到五分钟时间，比赛最后还有一个集体登场的秀。当十多个作品同时展现在舞台上，衣服设计的拙劣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本次服装比赛除了评委老师手上有关键的投票之外，坐在舞台下的服装学院大四学长和学姐同样拥有投票权。 　　模特们展示完服装就可以下场，剩下的交给比赛主持人和组织比赛的老师，他们要统计这次比赛的结果，并且当场公布颁奖。 　　当叶嘉莹最后一个走下舞台，她肩上立刻多了一件男士外套。抬眼看到李富贵出现，叶嘉莹十分惊喜，“富富，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章教授那边吗？” 　　“我把课题资料带回来了，在家里一样可以做。冷不冷，我带了热牛奶。坐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脚，有没有打破皮？” 　　李富贵拉着叶嘉莹在自己提前找好的凳子上坐下，他单膝跪地，托起叶嘉莹穿着高跟鞋的脚。 　　“不，不用了！”叶嘉莹脸上一热，她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女生了，还被李富贵这样对待，她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富富，我的脚没事，这双高跟鞋穿着一点都不累。” 　　叶嘉莹连忙自己弯腰脱了脚上的高跟鞋，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这会儿脸肯定很红。 　　李富贵确认叶嘉莹的脚真的没事后，主动把叶嘉莹的运动鞋和袜子拿了过来。 　　几步之外，温如画三人羡慕地望着叶嘉莹，她们也好想有个这么体贴的哥哥！无论走到哪里，李富贵的眼里都只看得到叶嘉莹，被这样优秀的大男孩呵护着，叶嘉莹太幸福了吧！ 　　因为不知道还会不会需要展示服装作品，叶嘉莹暂时没有换下身上的小礼服。 　　她看着被自己穿过的高跟鞋，主动跟曾明珠说自己想要买下这双鞋。 　　“买什么！这双鞋算是我送给你的小礼物。莹莹，你今天真漂亮！”曾明珠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以前叶嘉莹素颜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妹妹很好看，没想到化了妆会这么仙。 　　“那多不好意思，这双鞋应该不便宜。”曾明珠愿意帮忙，她已经很感激了，现在还要收曾明珠的礼物，叶嘉莹实在过意不去。 　　“今天非常感谢大家的帮忙，我才能顺利完成比赛。你们要是不介意，我给你们每个人单独做条裙子，怎么样？” 　　江小牙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包走了过来，今天如果没有叶嘉莹和几位女生的帮忙，她花了几个月时间设计和制作的服装作品肯定没有机会展示出来。曾明珠和叶嘉莹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的意外状况着实不应该让她们来买单。 　　“好啊！”曾明珠爽快地答应下来，“我正想请你帮忙设计一条裙子，你做的衣服太好看了！” 　　温如画和颜菲同样欢喜地看向江小牙，她们喜欢叶嘉莹，连带着对她的朋友也很有好感。 　　比赛结果跟大家预计的一样，江小牙的作品拿到了唯一的一等奖，她获得了八百元的奖金，同时得到了一张参加国际时装周的入场券。最后一个奖励是本次活动额外的奖励，就连服装设计学院大四的学长和学姐都羡慕不已。 　　江小牙直接把自己的获奖作品送给了叶嘉莹，这是她的第一个参赛作品，也是叶嘉莹陪她一起设计出来的，送给她最重要的朋友再合适不过。 　　叶嘉兴则一再鼓励妹妹直接穿着衣服去照相馆拍照，难得妹妹今天还化了妆，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很好看，而且很有纪念意义。 　　“莹莹去吧，我们陪你一起去。顺便，我们几个也一起拍点合影留念。”温如画提到拍照就格外兴奋，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式拍过照片了。难得能够有机会大家都有空！ 　　达成一致意见后，温如画打了个电话回家，把自己哥哥叫上。 　　“我先回寝室放工具包，你们在校门口等我一下。”比赛已经正式结束，江小牙答应跟大家一起去照相馆拍照，但是她得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回寝室，总不能一直提在手里。 　　“给我吧，我帮你拎到宿舍楼下。”叶嘉兴主动接过江小牙手里的背包，比他想的还要重很多。 　　看着江小牙瘦小的胳膊，叶嘉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只见江小牙哭过的眼睛微微泛红，他已经知道了中间的曲折，想必她看到裙子被毁心里肯定特别难受。 　　“九哥，那就拜托你送小牙姐回宿舍，我们在校门口等你们。”叶嘉莹拉了江小牙一把，她就知道小牙姐会说自己可以。 　　江小牙笑了笑，只好答应下来。 　　校门口，李富贵把四位女生请到水吧里，让大家坐着等江小牙和叶嘉兴出来。曾明珠对附近比较熟悉，她说她知道有一家照相馆挺不错的，离学校不远，等会儿他们走着过去就行。 　　女生们点的饮料上桌后，李富贵悄悄地去吧台把帐结了，然后去水吧隔壁的蛋糕店买了些吃的回来，其中就有叶嘉莹最喜欢的咸味曲奇饼。 　　叶嘉兴不能进女生宿舍，他在宿舍楼下止步，把背包交给江小牙的时候，他终于把自己想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小牙，以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不要什么都自己扛。” 第50章 　　叶嘉兴长着一张娃娃脸，他跟几个哥哥一样身形修长、体格健硕，且他是晒不黑的那种皮肤，因为打小就跟叶嘉莹一个班读书，养成了他细腻温和的性格。 　　面对这样的叶嘉兴，江小牙微笑着接过背包。 　　“我知道啦，你放心好了，今天的事情不会打垮我，只会让我以后多个心眼，做好充分的准备。说起来，我应该感谢背后使坏的人。嘉兴，你稍等一下，我放了东西马上就下来。” 　　江小牙转身上楼，离开时还不忘朝叶嘉兴挥了挥手。 　　看着江小牙离开的背影，叶嘉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总是把自己当弟弟，明明他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他出生的月份还要比她大两个月，什么时候她才会真正的相信他的肩膀是可以依靠的？ 　　206宿舍楼门口，江小牙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推门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搞什么嘛，最后竟然还是那个乡巴佬拿了一等奖！” 　　“要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女生，江小牙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我都说直接把她的作品剪烂或者调包，你们偏偏不信，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她设计的衣服很别致。” 　　“你们别这样对她，她凭自己的实力拿的第一。” 　　“哟，你现在跳出来当好人了？当初是谁出的主意破坏乡巴佬的参赛作品？李群芳，我警告你，别给我们玩心眼。”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当江小牙亲耳听到舍友的议论时，她还是忍不住气得双手发抖。这次服装比赛的初赛，她们宿舍只有她一个人进入到了决赛环节。她自问平时没少给大家带早饭，打热水，没想到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回报。 　　咬了咬下唇，江小牙伸手推开宿舍大门。 　　舍友们没想到她们之间的对话被江小牙听个正着，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尴尬的神色，哪怕刚才语气最嚣张的少女，也挪开了视线，不敢看江小牙的眼睛。 　　“李群芳，谢谢你的好提议，让我知道人心险恶。还有你们，有陷害别人的心思，还不如好好研究自己的专业！看在同住了一学期的份上，今天的事情我不会上报学校和辅导员，如果再有下次，我们公安局见！” 　　江小牙说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她实在没办法忍受跟这群人住在一起。 　　她们的小心眼、勾心斗角、两面三刀、恶意相对实在是让她觉得恶心。 　　宿舍里，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江小牙推着两个行李箱出门，她们心里有着后怕，还有一丝丝庆幸，即便江小牙手里没有直接的证据，以辅导员和学校对她的重视，彻查这件事也不是没可能。她们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江小牙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怎么了？”叶嘉兴远远地看到江小牙拖着行李箱下楼梯，连忙快步迎了过去。 　　“没什么，我想暂时去莹莹那边住几天，住宿舍做衣服不方便。” 　　江小牙一个字都没提楼上发生的事情，她把手里的行李箱交给叶嘉兴，准备上楼去提第二个行李箱。 　　“小牙，你等等，让我来！我去跟舍管阿姨说一声。”叶嘉兴拦住江小牙，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要搬行李，但只要是江小牙想做的事情，他会无条件支持她。 　　舍管阿姨认识江小牙，知道这个姑娘每次都会学到很晚才回宿舍，她同意叶嘉兴去二楼楼梯口提另外一个行李箱，然后让江小牙去她那里登记离开的信息。 　　校门口，当大家看到江小牙和叶嘉兴居然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出来，他们不解地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小牙一路走出来，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跟大家解释说自己想要有个独立的空间设计衣服，所以打算请叶嘉莹收留她。 　　叶嘉莹知道事情没有江小牙说的这么简单，“没问题，正好富富开了车过来，我们先把你的行李送回家，然后再到照相馆门口跟大部队集合。” 　　温如画她们三人听叶嘉莹这么一说，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回四合院的路上，叶嘉莹跟江小牙一起坐在后排，叶嘉兴想了想，坐到了副驾驶席位上。透过后视镜，叶嘉兴发现妹妹一直牵着江小牙的手，却什么都没问。 　　妹妹从小就聪慧懂事，在叶嘉兴眼里，他反而是经常被妹妹照顾的那一个。 　　就像现在，妹妹无声的安慰胜过追问江小牙搬家的细节。 　　四合院里本来就有间房是为江小牙特意准备的，她直接把行李放进房里，然后转身抱住身后的叶嘉莹，过了好一会儿，叶嘉莹听到江小牙有些哽咽的声音，“莹莹，我的衣服是被舍友一起剪坏的。” 　　叶嘉莹轻轻地拍着江小牙的后背，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大体猜到了。除了跟江小牙住在一起的人，谁还有机会剪坏她的作品？ 　　“人都有嫉妒心，只不过有的嫉妒心让人变成恶魔，有的嫉妒心让人上进。小牙姐，别难过，她们只看到了你的成绩，却没有看到你付出的努力。对于这种人，无视就好。机会，永远只亲睐有准备的人。” 　　“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住一辈子都行！” 　　叶嘉莹故意拿话逗江小牙，像让她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 　　江小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泛红的眼睛里有了一点笑意，“妈妈的意思是在你们家的四合院附近买一座院子，到时候小满应该也会来B市上学。” 　　“太好了！我帮你打听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待售的院子。小牙姐，我跟你说，现在买房可划算了。”用不了几年，这一片的房子就会变得很贵。叶嘉莹自己都在琢磨要不要再买一座大一点的院子，毕竟等三个哥哥回来，家里就不够住了。 　　这天下午，叶嘉莹和几个好友一起拍了照片留念。 　　李富贵和叶嘉莹也有了他们的第一张合照，摄影的师傅不停地夸赞他们上镜，恨不得多给他们拍几张。 　　拿到照片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李富贵满意地看完所有照片，然后选了一张他最喜欢的和叶嘉莹的合影放进钱夹里。至于其他照片，他亲自设计了一个相册，配上他写下的文字，做成了独一无二的青春纪念册。 　　医学院大一主要学的是理论知识，升入大二以后，开设了实践课程。 　　叶嘉莹因为定期给医学杂志供稿的关系，认识了一些医学界很有声望的大佬，这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对于叶嘉莹提出的一些新观点很感兴趣，常常把她邀请到家里做客。 　　“莹莹，你上次文章里提到的软骨病治疗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我想问问病例出处，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医案？” 　　面对骨科权威郭老，叶嘉莹没有丝毫保留，“医案是我师傅和师祖留下来的，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复印一份给您。” 　　“原来你有师傅，我原本想要收你为徒，看来是没机会了。你的师傅是谁？要是能够有幸见见他，那就更好了！” 　　想到师傅，叶嘉莹眼里闪过一丝哀伤，“我的师傅叫周仲邈，他在十二年前去世了。” 　　听到周仲邈三个字，郭老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是仲邈的徒弟？难怪！难怪啊！莹莹，我跟你师傅小时候还在一起念过书。哎！” 　　周家人的结局是他们这批从医者心中永远的痛，好好的一家人，连一个后代都没有留下！ 　　从这以后，叶嘉莹和李富贵又多了几个挂名的师傅，这些心怀赤诚的老人，恨不得把自己总结出来的所有行医经验，都传授给周仲邈的徒弟。周仲邈既然不在了，就让他们好好照看着这两个天资聪颖的后辈。 　　幸好叶嘉莹和李富贵接受能力强悍，不然光是学校的课业就足够让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的课业，让叶嘉莹暂时放下了除了学习之外的其他兴趣爱好，在别人看来枯燥无味的医学知识，到了叶嘉莹这里变成了跨越一个个障碍的成就感。每当她搞定一个知识难点，她都会特别开心。 　　渐渐地，叶嘉莹和李富贵拥有了远超班级同学的医学知识储备和实践能力，就算是从小学医的温家兄妹，也追不上他们前进的脚步。 　　又是一年寒冬时节，叶嘉莹迎来了她十八岁的生日。 　　四合院里热闹非凡，就连叶国运和叶老太，也被三个儿子接到了B市来，叶嘉莹的九个哥哥更是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专程从全国各地赶了回来。 　　幸好去年叶朝光和方雪把相邻的两座四合院都买了下来，不然家里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 　　“莹莹，祝你生日快乐！”挺着大肚子的蒋青青在丈夫钟毅的搀扶下，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手里提着礼物的江小牙和江小满姐妹。 　　“青姨，钟叔叔，小牙姐，小满，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叶嘉莹身上穿着的是江小牙亲手设计的呢子大衣，她笑盈盈地把他们迎进客厅，现在他们两家人是邻居，蒋青青带着丈夫和两个女儿就住在隔壁。 　　“莹莹（姐），生日快乐！”江小牙和江小满把礼物放在桌上，今天叶家好热闹呀！ 　　跟许久未见的叶家哥哥们，还有各位叔叔婶婶打完招呼，江小牙拉着叶嘉莹耳语道：“莹莹，富贵的爸妈都在，怎么没看到富贵，他还没到？” 　　“富富刚刚打了电话，说是顺路把定做的生日蛋糕带过来。”叶嘉莹挽着江小牙的胳膊，她终于成年啦！ 　　蛋糕店门口，李富贵让店员帮自己把多层蛋糕挨个放进后备箱里，只等他拿回去后重新组装起来就行。 　　“麻烦你们了！”李富贵接过蜡烛和蛋糕纸盘，跟店员们道谢。 　　“不用客气，你路上稍微开慢点，踩刹车的时候缓一点，免得蛋糕滑出来。” 　　蛋糕店拐角处，一个带着咖啡色毛线帽子的女人悄悄探出头来，目光阴冷的盯着李富贵看，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衣，脚上穿了一双军绿色的胶鞋。 　　李富贵上车之前若有所感，朝拐角处看了过去。 　　女人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她把双手放进衣兜里，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开。 　　关上车门，李富贵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大步朝拐角处走去，只看到了一个女人佝偻的背影，她的右脚似乎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李富贵摇了摇头，重新回到车上。 第51章 　　等李富贵载着生日蛋糕回到四合院，给叶嘉莹庆祝生日的家里人都到齐了，说起来也就是叶家人、李家人，以及蒋青青一家四口，至于叶嘉莹的小伙伴们，他们晚上单独庆祝。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李富贵推着一个三层蛋糕出现在客厅里，蛋糕是粉嫩的樱花色，这个蛋糕从烘培到用奶油做装饰点缀都是由李富贵自己完成的，蛋糕店的工作人员还是第一次看到对生日蛋糕这么上心的年轻人。 　　“谢谢！谢谢妈妈！谢谢各位！”叶嘉莹抱了抱自己的母亲，然后来到生日蛋糕面前。 　　许愿，吹蜡烛，这是她过得最热闹的一个生日，客厅里站满了专程为她赶来的家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看到了祝福、欣慰、喜欢…… 　　叶嘉莹作为家中的老幺刚刚成年，叶家这一房总共十个后辈，除了叶嘉莹和叶嘉兴之外，其余全都投身到工作岗位上去了。 　　老大叶嘉盛是空军，老二叶嘉豪是海军，老三叶嘉豪是一名外交官。值得一提的是，叶嘉莹的这三位嫂嫂都是军人，她大伯一家是名副其实的军人家庭。 　　老四叶嘉庆，同时也是叶嘉莹的亲大哥，现在帮着父亲叶朝光管理家里的公司，老五叶嘉辰在B市最著名的律所工作，刚刚晋升为高级合伙人。老六叶嘉文成了一名画家，老七叶嘉然大学毕业后回老家承包了几座山，搞起了绿色种植业，老八叶嘉良是几兄弟中唯一一个在国外工作的人，他的职业是模特。 　　作为家里唯二的学生，叶嘉兴沾了一次妹妹的光，享受了哥哥和嫂子们顺带准备的礼物。 　　午饭是叶家人自己在家里做的，叶嘉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大伯和小叔的工作明年都会调到B市，这样一来，他们一大家子就可以常常见面了，不用一年才见短短几回。 　　知道叶嘉莹下午还要跟朋友一起聚会，家里几个哥哥把妹妹叫过去好好叮嘱了一番才让她离开。 　　今天阳光明媚，虽然已经进入寒冬时节，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就连路边的依旧带着绿意的灌木丛也精神了不少。叶嘉莹坐在副驾驶席位上，回头跟叶嘉兴和江小牙说话。 　　“我邀请了如画姐和如初哥，菲菲姐和明珠姐。小牙姐，上次你给她们单独设计的衣服，她们平时都舍不得穿，说是要留着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再穿。” 　　江小牙对上叶嘉莹亮晶晶的双眼，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莹莹，你没告诉她们我打算开店的事情？” 　　“我还真把这件事给望了，最近准备考试太忙了，等会儿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 　　叶嘉莹说着话，不忘从随时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盒八哥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她先是把巧克力分给坐在后排的江小牙和叶嘉兴，他们都是喜欢吃甜食的。至于正在开车的李富贵，叶嘉莹挑选了一块黑巧克力，喂到他的嘴边。 　　“富富，你也尝一尝，这个很好吃的。” 　　李富贵扭头看了一眼叶嘉莹，张口咬住嘴边的巧克力。 　　因为正在开车，他没注意嘴唇碰到了叶嘉莹的手指，叶嘉莹就跟触电似的，一下子把手收了回来。 　　脸上微微泛红，叶嘉莹故作轻松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嗯，好吃。”李富贵打起右转弯灯，看后视镜的同时瞟到叶嘉莹通红的耳垂，跟她雪白的皮肤相比，饱满玲珑的耳垂倒像是一颗红颜的小樱桃，显得格外可爱。 　　阳光正好落在叶嘉莹的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这一幕呈现在李富贵的眼里，他忽然有了一个明显的感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孩长大了！ 　　聚会的地点在叶嘉莹很喜欢的一家会所，这间会所除了提供午餐和晚餐之外，还有专门供食客们休闲和娱乐的场所，值得一提的是，它配备了当下最流行的电脑供客人免费试用。 　　到达提前预约好的包厢，叶嘉莹一推开门，鲜花和彩带从大门两边洒落。 　　“莹莹，十八岁生日快乐！” 　　颜菲和曾明珠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显然刚才的鲜花和彩带雨出自这两个人的手笔。 　　“菲姐，明珠姐，谢谢你们！”叶嘉莹率先走进包厢，入目是专门布置过的生日会场，她的生日会第一次办得这么有仪式感，大约是这个时代最新潮的生日会了。 　　“莹莹，生日快乐！”温家兄妹以及邀请名单之外的周凯旋和廖明杰共同推着一个生日蛋糕走了过来。 　　感动地看着周围的小伙伴，叶嘉莹在大家的催促下再次许愿。 　　如果愿望真的能够变成真，她希望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幸福、快乐，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为之奋斗一生的工作。 　　十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因为叶嘉莹的生日聚到一起，他们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愉快的半天时光，晚餐后大家纷纷聊起了明年大学毕业之后的打算。 　　“我准备开一家自己的服装工作室。”江小牙豪爽地摆了摆手，“以后你们全部都是我店里的VIP！” 　　“太好了！”颜菲第一个响应道，“那我以后出席活动的衣服可都靠你了，小牙，你设计的衣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衣服。”作为表演专业的学生，颜菲已经开始参演一些电视剧，并且时不时会有商业活动。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曾明珠念的是商学院，她的出路早就被家里规划好了，“我要去美国留学，你们可不许把我忘了。” 　　提到留学，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凯旋，听说他最近正在跟家里闹革命，他们家人也打算让他去国外念个硕士，结果他反应很激烈，坚决不同意家里人的安排。 　　“毕业后，我打算开一家网络公司，你们要是有合适的小伙伴，可以推荐给我。”周凯旋故作轻松，事实上家里人已经断了给予他的经济支持，要不是他自己还有点积蓄，估计早就被家里人逼着妥协了。 　　廖明杰跟周凯旋的关系很好，他是知道内情的。听周凯旋这么一说，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我跟莹莹、富贵、如画和如初一样，还得继续攻读硕士和博士，我拿到了保送名额。”廖明杰对数学是真爱，让他一辈子研究数学都可以。 　　最后一个还没发言的叶嘉兴憨厚地笑了，“别看我跟颜菲都是学表演的，可到现在也没有导演让我参演影视作品。我寻思着要是毕业还没有合适的角色，我就去小牙的店里给她打工。” 　　江小牙听叶嘉兴这么一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店里只缺搬运工，你要来吗？” 　　“嘿嘿，只要你不嫌弃，随叫随到！” 　　叶嘉兴的话直接把大家逗乐了，颜菲笑着对叶嘉兴说道：“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引荐，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才行。你刚参演，只能是跑龙套的小角色，你介意吗？” 　　“跑龙套也行，那就麻烦你了。”叶嘉兴本就是乐天的性格，他是男孩子中的老幺，身上一点负担都没有。关于未来，他心中自有打算，只是没必要什么都说出来。 　　夜幕降临，叶嘉莹在会所门口跟小伙伴们告别。 　　江小牙还要去买点东西，叶嘉兴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帮她当搬运工，而其余小伙伴也都坐车离开了。 　　李富贵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弯腰替叶嘉莹围上，身高一米八五的他比叶嘉莹高了大约一个头，他俯身凑近的时候，叶嘉莹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薄荷味。 　　“冷不冷？”李富贵帮叶嘉莹整理好围巾，大掌握住她的手，发现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微微有点凉。 　　被李富贵暖暖的大手握在掌心，叶嘉莹抬头，打趣的说道：“你站在我身边，把寒风都挡住了，哪里还会冷。” 　　两人手拉着手朝停车场走去，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背影拉长。 　　没过几天，李定平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神色严峻地对着电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何慧因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提前刑满释放？”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定平缓缓地挂断电话。 　　以他对何慧这个人的了解，一旦她知道李星河入狱，想必肯定会报复他们家。她下手的对象，大概率是冲着妻子和儿子来的，他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只不过何慧离开监狱后就失去了踪影，他得雇佣专门的私家侦探来调查这个人的去向和活动轨迹。 　　为了不让妻儿过度担心，李定平暂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范思思和李富贵，可他完全没有料到，何慧下手会这么快。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醒来时地面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今天早上李富贵要去章教授那边汇报课题研究进度，要不然他会跟平时一样，去叶家接上叶嘉莹一起去学校。 　　四合院里，叶嘉莹婉拒了家里人想要送她上学的提议，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走着去上学也挺方便的，既能锻炼身体，还能欣赏冬天的第一场雪景。 　　路过一个巷子口，叶嘉莹不经意间看到一位滑倒在地的老人。 　　巷子深处看起来没有人活动，也不知道这个老人摔得严不严重？叶嘉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您没事吧？” 　　“小妹伢仔，麻烦你拉我一把，我站不起来了。”咖啡色毛线帽子的老人面容痛苦，她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朝叶嘉莹伸手求助。 第52章 　　叶嘉莹没去拉老人的手，身为医学院的学生，她知道老人在摔倒后不能立刻扶起来，不然很有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您有没有哪里痛？我暂时不能扶您，摔得厉害吗？” 　　何慧心里急得不行，但是面上却不能展现出来，免得把好不容易引来的鱼儿吓跑了。 　　“只有屁股着地的时候有点痛，应该没有大问题。小妹伢仔，你拉我一把，地上好冷哦。” 　　叶嘉莹总觉得这个人说不出哪里古怪，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陌生人。抬头环顾了一圈，周围没有行人来往，叶嘉莹犹豫了一下，拉住老人的手，用力把她带起来。 　　手掌传来针扎一般的触感，叶嘉莹立刻惊叫出声，挣扎着想要甩开老人。 　　谁知原本虚弱的老太太竟然拿出一条帕子朝她捂了过来！ 　　“救……”话还没喊出口，叶嘉莹晕了过去。 　　何慧长舒一口气，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人看到后，她抱起叶嘉莹，把她塞进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垃圾小推车里，有车顶的遮掩，大家只会以为她的小车里载的是垃圾，谁也想不到里面居然装了一个少女。 　　李富贵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他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没等手里的事情做完，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开章教授的实验室。 　　昨天晚上的雪下得太大，李富贵没有开车，他从实验室的同学那里借了辆自行车，准备回学校找叶嘉莹。 　　就在他距离B大校门口一千米远的地方时，他的视线被一条红色的围巾吸引，看到围巾下摆上的白色小兔子，李富贵立刻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条围巾很像是莹莹的。 　　把自行车架好，李富贵大步朝红色围巾走去，他伸手捡起随意搭在雪堆上的围巾，鼻间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味道，为了确认自己没有闻错，他特意把围巾凑在自己鼻子下方。 　　这是莹莹常用的洗发水的香味！ 　　李富贵心里一惊，顿时朝周围看去，十秒钟后，他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对粉色的兔毛手套，他毫不犹豫地再次跑过去，捡起手套。在手套背面，李富贵看到了叶嘉莹亲手画的笑脸。 　　莹莹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李富贵刚想转身离开，结果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传来，他摇了摇头，用力咬下自己的舌尖。 　　下一秒钟，他听到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小伙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来，我扶你找个地方坐下来。” 　　随着这个有些沙哑的女声靠近，李富贵扭头看到了一顶有些眼熟的咖啡色毛线帽子，然后是何慧那张他在照片上看过的脸。这个女人眼里有着黑洞一样的磁力，她一靠近，李富贵就彻底晕了过去。 　　“年轻人，血糖低就是这样。来，我送你去看医生。” 　　何慧把李富贵放在自己背上，背着他往巷子里走去。远处的行人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天气的缘故，大家都格外小心自己脚下的路面，免得滑倒摔跤。 　　夜幕渐渐降临，方雪去大门口张望了多次，丈夫晚上有应酬，女儿晚上有课。 　　按理说，这个点莹莹应该下课回来了。 　　她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是她给李富贵家里打了个电话。 　　“富贵还没回来吗？莹莹也是。天这么冷，路又滑，我在家里左等右等也不见莹莹回来，我还以为她去了你们家。”方雪听范思思说李富贵也没回去，心里更慌了。 　　“要不我们去学校看看？” 　　范思思一口答应下来，她让方雪在家里等自己，她开车过来接上方雪一起去学校。 　　两人到了学校一问，叶嘉莹和李富贵今天都没有到学校上课，鉴于他们平时的良好表现，授课老师还以为他们有事耽搁，以才没有联系家长。 　　“不可能！莹莹一早就出门了！”方雪频频摇头，她的女儿去哪里了？ 　　“我们家富贵也是，他早上七点就出门了。老师，请你们学校赶紧帮忙找找，这两个孩子是不是被哪个教授给单独叫走了？” 　　范思思说完，借老师办公室里的座机给丈夫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学校这边的情况。 　　李定平一听说儿子和莹莹不见了，手里的茶杯立刻从手里滑落下去，摔得四分五裂，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思思，你先别着急，我这边马上报警。” 　　不到一个小时，医学院这边十分确定，叶嘉莹和李富贵今天连校门都没进来，不存在有教授单独把他们叫走的可能性。就连温老爷子，也联系了平时有教授两个孩子医学知识的老朋友，得知他们今天都没有看到叶嘉莹和李富贵。 　　这一消息传到范思思和方雪耳中，两人差点急晕过去。 　　“我的莹莹！”方雪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情急之下，不忘联系在部队上的叶嘉盛和叶嘉豪，告诉他们叶嘉莹失踪了，她现在迫切需要他们的帮助。 　　学校这边十分重视这件事，李富贵和叶嘉莹都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他们的失踪让老师震惊，也让同学害怕。 　　李定平第一时间赶到学校，叶朝光正在安慰眼睛都哭肿了的妻子。 　　面对接警的公安干警，李定平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他觉得这件事何慧作案的动机最大。紧接着，章教授带着自己实验室里的学生赶到B大医学院教务处办公室。 　　“富贵他早上十点左右骑自行车离开的Q大，自行车还是管我借的。”廖明杰详细说了他今天看到李富贵画面，“今天的研究进度还没完成，他就说自己要回医学院这边看看莹莹，今天路面滑，他不放心莹莹一个人上学。” 　　根据现有证据，叶嘉莹最后一次出现在大家视野是早上七点半出门上学，而B大经过多方核实，确认叶嘉莹没有到校。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在上学的路上出了事。至于李富贵，他则是在从Q大回B大的路上出了意外。 　　就连公安干警都推测，两人的失踪可能存在直接联系。 　　b市的冬天，夜里室外气温低至零下八度。 　　郊外废弃的工厂里，叶嘉莹被冻醒了。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除了勉强睁开的眼睛能动之外，她连自己的手指头都控制不了。漆黑而又冰冷的环境中，叶嘉莹慢慢恢复了一点知觉，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破自己的舌尖，口腔里顿时传来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空气里全是腐烂和灰尘的味道，叶嘉莹强忍着心里的害怕，勉强转动头部查看四周的情况。 　　门框外，淡淡的月光照进这间空旷的厂房。 　　当叶嘉莹看到身穿单衣躺在离她不远处的李富贵时，她两个手肘着地，奋力朝他挪了过去。月光很淡，叶嘉莹哪怕只看一个侧影，也知道他就是李富贵！ 　　许是麻-药的药效没有之前那么强，叶嘉莹在挪动的过程中越来越清醒，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那个故意摔倒的老人给绑架了。 　　“富富！”叶嘉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音量几乎微不可闻。 　　见李富贵没有动静，叶嘉莹伸手去拉他，却发现他浑身滚烫！叶嘉莹吓坏了，立刻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么冷的冬天，李富贵却被人扒掉了外套，只剩一件单衣和单裤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到李富贵急促的呼吸，叶嘉莹既担心又害怕，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呼救，更害怕自己的动静把绑架他们的人招惹过来。 　　叶嘉莹没办法，只好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她紧紧地抱住李富贵，用自己的体温和外套温暖他。 　　“富富，求求你，坚持下去。” 　　叶嘉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大脑里只有一件事，李富贵必须要挺过今天晚上，等天亮了他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富贵的高烧没有褪去的征兆，叶嘉莹给他盖好羽绒服，然后自己手脚并用爬到门口。 　　她经顾不得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地上有什么脏东西，中了迷-药的她依旧没办法站起来，只能一点一点的挪动身体。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叶嘉莹终于从门口弄了一小堆雪回到李富贵的身边。她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帕包裹着雪球，给李富贵进行物理降温。雪球融化以后，她又重新换上一个新的雪球。 　　直到李富贵身上的热度渐渐散去，叶嘉莹累趴在李富贵身边。 　　夜里气温越来越低，没有羽绒服御寒的她渐渐向李富贵靠拢，然后紧紧地搂住他。李富贵无意识地回抱着身边的人，他先是好热，现在又特别冷。 　　破败的厂房里，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相互取暖，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快急疯了。 　　李家和叶家动用了他们手里有的资源，只为找到两个孩子的下落。 　　就连温老爷子、章教授，以及叶嘉莹和李富贵的其他传授他们医学知识的老师也行动起来，叶嘉盛和叶嘉豪也从部队上赶了回来，他们把自己能够打的电话全都打了一遍，力求多一些人参与到找莹莹的行动中来。 　　半夜十二点，李富贵骑的自行车找到了，随后是叶嘉莹的围巾和手套。 　　黑夜增加了搜寻的难度，尤其是地面上覆盖的皑皑白雪，这样的天气成了各种证据最好的保护屏障。 　　关键人物何慧依然没有线索，晚上想要在诺大的B市找到三个特意藏起来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第53章 　　哭过之后，方雪擦干眼泪，理智地参与到找女儿的行动中来。但凡是有一点线索，她都不肯放过，从四合院去学校的路不到两公里，方雪沿途挨家挨户敲门问，看他们今天有没有看到过女儿的身影。 　　“我看着这个闺女从我家门前走过，那时候我正忙着出门，没在意她有没有异常。” 　　“没见过，我早上七点到八点之间都在家门口清理积雪，一直没见到照片上的丫头。前几天倒是见着一个大男孩儿跟这个丫头一起背着书包上学。” 　　一番询问下来，公安基本锁定了叶嘉莹消失的路段。 　　黑夜让搜索的进度变得无比缓慢，得知消息的周凯旋和颜菲他们纷纷向家里人求助。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挂记着李富贵的叶嘉莹挣扎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先是摸了摸李富贵的额头，确认他没有继续发烧后，她提起来的心稍微好过了一点。 　　眼见李富贵的嘴唇干得起壳，呼吸也越发急促和困难，叶嘉莹尝试着按照师傅教的和自己在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帮李富贵诊断。 　　根据各种症状来看，李富贵应该感染上了肺炎，外加过度使用迷药，导致的呼吸道和肌肉神经失控等疾病。 　　叶嘉莹忧心忡忡地收回手腕，她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双腿，除了手上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外，她的双腿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 　　环顾四周，废旧的厂房里杂草丛生，绑架他们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叶嘉莹觉得这个幕后黑手说不定已经跑远了，她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和李富贵困死在这里。 　　想到自己一夜未归家里人的担心，叶嘉莹急得留下两行眼泪。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叶嘉莹深吸一口气，连忙收住眼泪，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还是保存体力要紧。有力气哭，还不如赶紧找点可以利用的草药回来。 　　身上的衣服早就沾染了泥土和黑色渣滓，叶嘉莹顾不得那么多，她用雪把自己扯回来的草药清洗干净，嚼碎后哺喂到李富贵的口中。 　　还好李富贵人虽然昏迷，但是有吞咽的能力，这一点让叶嘉莹多了点信心。 　　废弃厂房的角落里，叶嘉莹难得找到一个不漏水的瓷盅，用雪把瓷盅洗干净，叶嘉莹开始储备她和李富贵的饮用水。在没有任何食物的情况下，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 　　气温零下两度，在地上匍匐前进的叶嘉莹只穿了保暖衣和羊绒毛衣，她把自己的长款羽绒服留给了李富贵。 　　露出来的双手冻成了胡萝卜，一直都在活动的叶嘉莹身上反而微微有些发汗。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耗费体力地挪动是很不明智的，可与其在原地等待救援，她更想靠自己多获得一些活下去的可能性。 　　草药、雪水、能够充饥的野草，叶嘉莹趁自己还有力气，把所有能够想到的东西都搬到自己和李富贵身边。 　　她一直从早上忙到下午太阳落山，期间李富贵断断续续咳嗽起来，他依然没有苏醒的征兆。 　　“富富，喝点水。”叶嘉莹含了一口雪水，让它在自己嘴里变得温热，然后再喂到李富贵嘴里。 　　许是早上喂的草药起了效果，他的呼吸变得平缓了许多，胸腔的起伏也不像早上那么剧烈，叶嘉莹趴在他的胸口，偶尔听到一点杂音，但是他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叶嘉莹把李富贵的双脚抱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 　　她的长款羽绒服，对于李富贵来说，只能勉强遮住膝盖。空旷的厂房比外面野地里好不了多少，寒风穿堂而过，刮在脸上生疼。 　　叶嘉莹不是没有想过向外面发出求救信号，当她挪到她们所在的房间门口时，她看到了两米多高的枯萎荒草，以及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她的呼喊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还会招惹来恶人和恶狗。 　　当天色再次暗下来，叶嘉莹紧紧地抱住李富贵。 　　“晚安，富富！明天你一定要醒过来，答应我！” 　　距离叶嘉莹和李富贵失踪已经超过四十个小时，叶嘉盛和叶嘉豪两兄弟熬得双眼通红，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就这么被歹人给拐走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叶嘉兴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都怪我！我应该每天去接送莹莹的！” 　　江小牙端了一盆炒饭过来，见堂屋里叶家几兄弟全都耷拉着脑袋，她打起精神鼓舞道：“我们要相信莹莹，她这么聪明，肯定会想办法留下线索的。你们先吃点东西，这样才有力气去找莹莹。” 　　脸色惨白的江小牙挨个把炒饭送到叶家几兄弟手里，除了正在国外走秀的叶嘉良，叶嘉莹的八个哥哥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 　　“吃饭！吃了我们继续出门找莹莹。”叶嘉庆发狠似的扒拉着碗里的炒饭。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找到何慧，等会儿我们分头去照相馆里拿加急洗出来的照片。莹莹和富贵有可能被藏起来了，但是何慧她的活动轨迹是肯定可以找到的！”身为律师，叶家辰早在知道妹妹失踪的消息后，就第一时间联系了十家照相馆，分别加急洗了近万张何慧的照片出来。 　　不到五分钟，叶家几兄弟纷纷吃完了碗里的炒饭，大家分头行动起来。 　　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一个乘务员接过叶嘉盛手里的照片。 　　“这位女同志我见到过！” 　　“在那里？请问你在哪里见到过她？”叶嘉盛好不容易打听到何慧的消息，他立刻追问道。 　　为了让乘务员放心，叶嘉盛还出示了自己的军官证。 　　“昨天中午，我从抵达B市的列车上下来，在站台跟这个埋头急走的女同志撞在一起。她倒在地上，还是我把她拉起来的，所以我对她的面容很有印象。”乘务员拿着照片看了又看，他用手掌遮住照片里的女同志的额头，“没错，就是她！” 　　“请问你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吗？她来火车站做什么？” 　　乘务员回忆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我当时怕把她撞出好歹，还特意回头看了好几眼。她登上了前往安庆市的列车，至于要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叶嘉盛连忙跟着乘务员一起去了火车调度中心，拿到那趟火车的时刻表和停靠站台。 　　就着火车站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叶嘉盛给公安局负责调查叶嘉莹和李富贵失踪案的大队长打电话，告知他自己这边的进展。 　　两边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联系该趟列车沿途的公安机关，请求他们协作抓捕犯罪嫌疑人何慧。 　　既然何慧单独乘坐火车离开了B市，那么可能会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她把叶嘉莹和李富贵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第二种可能性是她把他们卖给了别人。 　　经过公安干警的分析，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叶嘉莹和李富贵不是小孩子，拐卖这样两个成年人，花费的代价和成本不是一个刚刚从监狱里面出来的女人做得到的。 　　B市那么大，不为人知的地方不要太多。何慧完全可以把叶嘉莹和李富贵扔到郊外的山林里，甚至挖个地窖把他们藏起来。大家最不愿意推测的是最可怕的情况，说不定他们已经遇害了。 　　毕竟，何慧跟李家人之间的仇怨实在是太深沉！ 　　三天没有叶嘉莹和消息，方雪直接病倒了。她躺在病床上，处在昏迷之中的她依然喃喃地叫着叶嘉莹的名字。 　　范思思倒是一直挺着，她吃不下去饭也要勉强自己吃下去。她和丈夫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再一次离开了他们！半夜躺在床上小憩的时候，她会突然哭着惊醒，跟李定平说她梦见儿子被活活饿死了。 　　李定平头发一夕之间白了大半，他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妻子。 　　被绑架后的第三天下午，李富贵在叶嘉莹的期盼下，睁开了双眼。 　　“富富，你终于醒了。”叶嘉莹高兴得想要流泪，可她的眼睛干涩得发疼，愣是没有流出眼泪来。 　　李富贵张了张口，然后牵着叶嘉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我知道，你的声音哑了。富富，我真的好害怕，你没事就好，嗓子过段时间就能说话了。”叶嘉莹的声音依然嘶哑，因为三天没有吃饭的缘故，她的脸色白中带青，显得极为难看。 　　叶嘉莹双手捧着瓷盅，把所剩不多的雪水喂到李富贵嘴边。 　　“富富，喝水。” 　　李富贵的嘴唇沾了沾水，便朝叶嘉莹摆手。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能够看到活的叶嘉莹，他的心终于落回到胸腔里。天知道，当他看到叶嘉莹的围巾和手套散落在雪地上的时候，他的脖子仿佛被人掐住了。 　　看叶嘉莹虚弱的模样，李富贵推断出他们至少被扔在这里三天以上。 　　麻药已经失去了药效，但是他们两人被饿得没有力气站起来，李富贵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想要把身上的羽绒服还给叶嘉莹。 　　“不！富富，我不冷，你要是冻着了，就没人照顾我了。” 　　叶嘉莹连忙按住李富贵的手，这么冷的天气，他身上只有单衣和单裤，那怎么行！ 　　李富贵没有逞强，他裹紧身上的羽绒服，示意叶嘉莹把旁边的一株野草的叶子递给他。这些野草因为生长在废弃厂房的室内，反而没像外面的野草都枯萎了。 　　摘出一片叶子放在嘴边，李富贵用叶子吹响了口哨。 　　叶嘉莹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李富贵的力气有限，他吹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尽管还没办法起身活动，李富贵开始观察这座废旧的厂房。根据房屋的破烂程度来看，这座厂房至少空置了十五年以上，地面上时不时有几个安装机器是挖掘的大坑。 　　在远处的高台上，李富贵看到了几根金属模样的管子。 　　如果他们能够拿到金属管子，就能弄出简易的发声装置，到时候他们只用轻轻地拉动绳索，金属管子就能相互碰撞发出声音。 　　这一切，还得等他能够挪动开始，李富贵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发出信号的手段和方法，以他对何慧的了解，这个农村出来的女人再胆大，也不过是把他们扔在这里等死，她可能早就逃走了。 　　李富贵心里有了主意，等他好不容易脚上有了一点力气后，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叶嘉莹已经昏睡了过去。 　　摸了摸叶嘉莹沾满泥污的头发，李富贵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对不起，连累你了！ 　　拖着浑身酸软疼痛的身体，李富贵终于做好了发声装置，等他重新回到叶嘉莹身边时，他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夜晚的废旧工厂格外寒冷，叶嘉莹和李富贵无意识相拥在一起，他们身体的潜意识告诉他们，睡眠可以帮助他们节省能量消耗，可他们又害怕自己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唯有彼此身上传递出来的温暖，鼓励着他们继续坚持，等待公安和家人的救援。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着，叶嘉莹已经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吃光了找来的野草，喝光了雪水，两个人都在硬撑，却不想让对方放弃生的希望。 　　趁叶嘉莹再度昏睡过去，李富贵咬破自己的手腕，让血水顺着叶嘉莹的干得不像话的嘴唇流入她口中。 　　饥饿让叶嘉莹不自觉地舔食着温热的液体，处于昏迷状态的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叶嘉莹突然抬手抓住李富贵的手腕，她缓缓地睁开双眼，眼神透露着绝望和心疼，叶嘉莹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富富，不要！” 　　“乖，我没事。”李富贵收回手腕，把提前准备好的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 　　“富富，我们会死吗？” 　　叶嘉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李富贵，上辈子她死后投生到叶家，成为叶家的老幺，享受了全家人的呵护和关爱。临到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幸福，回想起家里人，她眼睛里流露出温暖的笑意。 　　看到叶嘉莹脸上的笑容，李富贵眼眸一深。 　　无论如何，他都会让莹莹活下去！ 　　“不会，难道你忘了吗？你从小就是福气包，我们都会没事的。” 　　费力说出这样一长串话，李富贵强忍着胸腔里的难受劲儿，他要给莹莹希望，让她再多坚持一会儿。 第54章 　　身体的热量在一点点流失，李富贵趁叶嘉莹昏迷，又给她喂了一次自己的血。寒气从脚尖慢慢往身体上蔓延，李富贵望着不远处的发声装置，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的很多场景。 　　他从一岁多开始记事，小时候的事情并不能完全记下来，但总有一些画面挥之不去。 　　那个寒冷的冬天，要不是叶叔叔发现躺在地上的自己，他根本活不到亲生父母来找他。很多次，叶家人朝自己伸出援手，他们不仅给了他填饱肚子的吃食，还给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温暖和感动。 　　如果他和莹莹能够活下去…… 　　一滴干涩的眼泪顺着李富贵的眼角滑落，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想要活着。 　　无数条搜救犬在郊区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叶家人和李家人饱受煎熬，一天没有叶嘉莹和李富贵的消息，他们就一天寝食难安。 　　“你们听！那边是不是有咚咚咚的声音！”叶嘉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觉告诉他，妹妹很有可能就藏在这一片区域。 　　跟在叶嘉盛身边的全都是他的战友，他们得知叶嘉盛最重要的妹妹被绑架了，纷纷请假来帮忙。 　　“没错，的确有声音！看地图，五百米之外应该是一座废旧的工厂！” 　　拿着地图的男人眼睛一亮，废旧工厂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规律的声音，说不定是阿盛妹妹弄出来的信号声。 　　叶嘉盛激动得往前冲去，一人高的荒草被他用双手挥出一条通道来，已经整整六天时间了，要是再找不到妹妹，他怕二叔和二婶先倒下了。 　　在他身后，十多个军人步调一致，他们拿出最快的速度往废旧工厂的方向跑去。军人的直觉告诉他们，前方是一个很好的隐匿点，周围的荒草几乎把这座废旧工厂给藏了起来。 　　“莹莹，富贵！”叶嘉盛冲进废旧的厂房，大声喊道。 　　他很快顺着发声装置，找到了昏迷的叶嘉莹和李富贵。看到两人紧紧相拥的惨状，叶嘉盛红了眼眶，跪下来检查两人的情况。 　　“赶紧把葡萄糖口服液拿过来！担架，我们需要两个简易担架。李刚，麻烦你给搜救的队伍发个信号出去，告诉大家我们找到人了！”在情绪受到极大冲击下，叶嘉盛依然不忘做出最迅速的决断。 　　他们随身携带的物资里面有葡萄糖口服液，叶嘉盛和另外一个战友扶起昏迷的叶嘉莹和李富贵，用注射针管将葡萄糖液体注入他们口中。 　　两人面色如纸，嘴唇干得裂口。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吮吸着口中甜甜的汁液。 　　随行的军人中，有人拿出医药包替李富贵包扎他受伤的手腕。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李富贵手腕上的伤口是自己咬出来的。联系叶嘉莹嘴边的血迹，他们大致猜到了这个青年的用意。 　　医院门口，方雪紧紧地握着丈夫的手，她眺望着前方，企图早一点看到女儿的身影。 　　“不着急，再等等，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叶朝光回握着媳妇的手，安慰着她，而他自己的眼睛却舍不得挪开一下。尽管已经从大侄儿的口中知道了女儿和富贵的现状，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女儿这回受苦了。 　　等叶嘉盛带着叶嘉莹和李富贵回到医院，李定平已经安排好了最好的医生和病房。 　　方雪看到女儿的那一刻，身体一歪，晕了过去。 　　叶朝光一把抱起媳妇，跟在女儿身后朝前跑，不怪媳妇会晕倒，就连他一个大男人看了女儿的惨状，也觉得腿软。 　　病房里，医生见实在没办法把叶嘉莹和李富贵紧握的双手分开，只好把他们放在两张相邻的病床上。 　　“病人家属请先出去，我们需要给他们做一个全面检查。”主治医生很快安排其他医生配合自己治疗这两个特殊的病患，有提前传递回来的相关信息，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嘉莹的哥哥们纷纷赶到医院，叶朝阳夫妇和叶朝宇夫妇也紧跟着赶来。叶家人和李家人几乎把走廊给站满了，他们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诊断结果。 　　叶嘉莹和李富贵的朋友们守在走廊之外的地方，走廊已经站不下了。 　　“莹莹他们被那个老妖婆下了迷药，扔在废旧工厂里自生自灭。这个人实在太可恶了，应该抓起来枪毙！”江小牙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还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吗？”周凯旋第一次觉得公安的办事效率太低了，他们这么多人，六天才找到叶嘉莹和李富贵。 　　温如初摇了摇头，“听说犯罪嫌疑人很狡猾，中途不知道在哪个站下了车，公安提前安排好的突击组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就这么让她逍遥法外？不行就弄个全国悬赏，只要大家发现这个人的踪迹，上报就能获得奖金。”曾明珠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妖婆居然想把莹莹和李富贵活活饿死！ 　　“我们要相信公安，肯定可以把这个老妖婆抓住的！”温如画他们来得晚，只知道叶嘉莹和李富贵在病房里接受检查和治疗。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主治医生推开病房大门走了出来。 　　第一次被这么多双急切的眼睛看着，医生取下手上带着的手套，“病人的父母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其余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别当着护士工作。我知道你们关心病人，但是你们守在这里对他们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影响医护人员进出病房。” 　　说完，主治医生想了想，然后朝护士长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 　　“你给他们登个记，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之间，只允许两个人探视，每次探视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病人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治疗，希望各位家属和朋友配合我们医生的工作。”主治医生看着病房门口的三十多人有点头疼，他行医二十年，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病人最好的。 　　要知道，里面躺着的两个青年人，可是他的老师特意打招呼要认真对待的人。 　　大家都听从主治医生的安排，到护士长那里登记，获取探视的时间信息。叶朝光夫妇和李定平夫妇则紧跟着医生的脚步，去到他的办公室。 　　看着四位眼神焦灼的父母，主治医生拿出自己刚才记录的病情记录表。 　　“你们不用太担心，他们的情况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了。目前主要是两点，一个是迷药的副作用，另外一个是两人饿了六天后的应急治疗。大的问题没有，他们的四肢和内脏完好无损，元气有所损伤，后续可以慢慢补起来。” 　　医生讲得很细，他也是父母，自然理解对面四人的担心。 　　“说句实在话，你们应该庆幸他们是医学院的学生，知道利用草药和周围的环境维持自己的基本需求，换做是别人，在这么冷的冬天饿上六天可就说不好了。”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方雪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范思思则体力不济，住进了叶嘉莹和李富贵隔壁的病房。 　　无论过程如何曲折煎熬，结果总算没有太糟糕，公安局那边全力追捕何慧的动静，李定平照看儿子的同时，不忘给公安机关提供线索。他非常确定，何慧肯定会去看李星河，那可是她一手捧大的孩子。 　　具体时间李定平不知道，但公安机关如果提前做好准备，说不定可以在监狱抓捕何慧。 　　被带回医院的十二个小时候，李富贵先于叶嘉莹清醒过来。 　　睁眼看到白色的房顶，闻到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李富贵知道他们得救了。下意识收拢手指，李富贵察觉到自己跟叶嘉莹交握的双手。扭头朝叶嘉莹看过去，李富贵的眼里满满都是心疼和怜爱。 　　早上八点，阳光洒进病房，李富贵听到轻轻地推门声。 　　“你醒了？需要我去叫医生过来吗？”排在今天早上来探视的周凯旋和廖明杰眼里一喜，轻声问道。 　　李富贵摇了摇头，他现在嗓子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周凯旋见状，主动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把吸管送到李富贵嘴边。 　　感激地看了一眼周凯旋，李富贵一口气喝了半杯水，然后吐出吸管，用眼神告诉周凯旋他不喝了。 　　站在病床边上，廖明杰和周凯旋的视线落在李富贵缠了纱布的双手手腕上，他和叶嘉莹看起来就像是纸片人一样，脸色惨白不说，嘴唇到现在也还是干得皲裂的惨状。 　　男生不像女生，情绪比较容易表达出来，廖明杰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对李富贵说，双眼跟他对视的那一刻，他又觉得其实很多话都在不言中。 　　“富贵，章教授特别自责。幸好你和莹莹都没事，不然他这辈子都过意不去。你嗓子不舒服，不用说话，听我们说就好。” 　　廖明杰简单地说了实验室同学的担心和帮助，他想李富贵醒来应该想知道这些天外界的状况。 　　见廖明杰一说起来就刹不住车，周凯旋把温水瓶塞进他手里。 　　“去打瓶开水进来，等会儿莹莹醒了没水喝。” 　　廖明杰知道这是周凯旋把他支开的借口，他接过温水瓶，看了一眼李富贵才出门。 　　等廖明杰走后，周凯旋拉了一张凳子坐到李富贵身边，这样避免他一直需要仰头看着自己，他的确有些话想要单独对李富贵说。 　　“我知道你喜欢叶嘉莹，可你的喜欢连累了她！”周凯旋直言不讳，“这次是何慧，下次谁又知道会出什么样的突发状况，你能够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在叶嘉莹身边吗？” 　　喜欢过叶嘉莹后，周凯旋很难再喜欢上别人。 　　他知道自己的追求让叶嘉莹困扰，所以他选择不出现，默默看着她就好。 　　这次的突发状况，让周凯旋对李富贵十分不满，他知道李富贵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都是优秀的存在，但他很确定，李富贵未必会是一个很好的爱人。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叶嘉莹，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要怎么做才能给叶嘉莹提供一个安全的保障。 　　爱她，就不应该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这是周凯旋内心的坚持。 　　“你，说得，对！” 　　李富贵看着周凯旋，在他的眼里，有着对莹莹隐藏的爱意。自己一直都知道周凯旋对莹莹的喜欢，他没想到周凯旋会为了莹莹变得成熟和理智。 　　“我，会，改变的。请，放心！”发声艰难的李富贵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周凯旋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不放心！所以，我要重新开始追求莹莹！” 第55章 　　听了周凯旋的宣告，李富贵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属于叶嘉莹的体温顺着指尖，缓缓流入他的心里。 　　“好！公平，竞争。” 　　周凯旋的话让李富贵心中掀起一阵狂澜，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都会给叶嘉莹准备一份。从奥数资料，到高考模拟试卷，再到各种医书。他却从来没有问过叶嘉莹喜不喜欢？ 　　不一会儿，廖明杰带着一壶开水回到病房，他身后跟着查房的主治医生和护士。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主治医生已经从廖明杰口中知道了这一消息，所以他看到苏醒的李富贵并不意外。 　　周凯旋抢先回答道：“他嗓子疼，说话费力。” 　　主治医生看了一眼站在病床边上的青年，走过去替李富贵检查身体。小伙子身体素质还算不错，才能比旁边的丫头醒得更早，只不过他这次饿了六天，外加失血过多，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行。 　　“问题不大，好好休养。今天可以吃少量的流质食物。输液和吃药也不能拉下，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要逞强，要接受家里人的照顾。”做完检查登记，主治医生叮嘱道：“嗓子疼是正常的，少说话，适当多喝水。” 　　“医生，叶嘉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周凯旋关切地看着头发花白的医生。 　　刚才给李富贵检查完身体后，医生同样给还没有苏醒的叶嘉莹检查了一遍，从医生平静的脸上，他们没有看出什么信息来。 　　“最迟今天，也有可能是明天。等她醒来以后，你们多安慰安慰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待了六天，她心理多而不少会有些阴影。记住你们的肠胃现在还在恢复期，饮食不能过量，不然身体负担不起。” 　　给李富贵和叶嘉莹开了新药，主治医生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住在隔壁的范思思听说儿子醒了，连忙拔掉手里的吊针赶了过来，正好李定平从家里带了熬好的小米粥过来。 　　周凯旋和廖明杰见状，主动提出告辞。 　　离开前，周凯旋还不忘去找护士长，跟她说既然李富贵已经醒来，是不是要把他们两人的病房分开，毕竟一个男生和一个女主住在一个病房里不太方便。 　　护士长好笑地看了一眼周凯旋，“行，我会把这个提议告诉病人家属，至于要不要分成两个病房，还得病人家属说了算。” 　　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玻璃照进病房的时候，叶嘉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看到守在病床边上的父母，叶嘉莹立刻红了眼眶。饿得胃痉挛、冷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熬不下去了，等不到家里人来救自己。重新感受到太阳的温度，父母关爱的视线，她由衷地感慨道：活着真好！ 　　“莹莹！”方雪捧着女儿的手哭了起来，这些天她流的眼泪几乎超过过去几十年的总和。 　　她没办法想象，如果失去女儿，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叶嘉莹张了张嘴，她想要叫娘别哭，可她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听到嘶哑的啊呜声。 　　“医生说你的嗓子受了伤，现在最好别说话。没关系的，过几天就好了。”叶朝光拿过提前准备好的温开水，将吸管送到女儿嘴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儿，深怕自己一眨眼女儿就不见了。 　　“富唔？” 　　叶嘉莹左右环顾，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李富贵呢？他现在怎么样？ 　　“莹莹，你别担心，富贵比你先醒来，他就住在你隔壁的病房里。”叶朝光示意女儿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女儿虽然已经靠输液进行了能量补给，但脸色依然惨白灰暗。 　　乖乖地就着爹的手喝了半杯水，叶嘉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了。 　　“莹莹，保温桶里有白米粥，你想吃点东西吗？”方雪止了哭声，开始忙上忙下，她看不得女儿现在的模样，一看就想哭。 　　叶嘉莹点了点头，她饿坏了，现在任何食物都会让她垂涎三尺。身为医学院的优秀学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少少吃一点食物，让饥饿的肠胃慢慢恢复正常。 　　因为药物的关系，叶嘉莹吃了点白粥又睡了过去。 　　期间，她的哥哥们，还有好朋友们纷纷前来探望。见叶嘉莹睡得香甜，他们也就没有吵醒她，默默地放下鲜花和礼物后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 　　叶家四合院里，方雪正在给叶老太打电话。 　　“娘，莹莹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叶家所有人都知道叶嘉莹是叶老太的命心肝，大家没敢告诉她叶嘉莹最近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叶老太活了八十年，儿媳妇声音的语调她听得明明白白。 　　外加隔三差五给自己打电话聊天的乖孙女好些天没有动静，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小雪，我今天打电话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和你爹已经收拾好行李，买好火车票，准备到B市来了。火车大后天晚上八点到B市火车站，到时候你让朝光来接我们一下。” 　　方雪震惊地握紧了话筒，“娘，您什么时候买的火车票？从东安市到B市的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我给您换成飞机票，好不好？” 　　“不用，我和你爹都坐不惯飞机。放心，朝田给我们买的卧票。家里都收拾妥当了，你安心吧！我们还不老，要是再过几年，可就真的折腾不动了。” 　　叶老太打定了主意，这次去B市就守着自己的乖孙女，直接在B市定居。 　　她有三个儿子，怎么着也给他们老俩口腾得出一间屋子来。 　　晚上，等丈夫从医院回来，方雪把公公婆婆大后天就要到B市的消息告诉了他。医院里现在有江小牙帮忙看着，方雪等会儿还是要去医院陪床的。 　　“娘应该猜到莹莹出了事，所以才做的这个决定。” 　　叶朝光叹了一口气，父母过来也好，反正大哥和三弟再有两个月工作也就调到B市了。 　　“朝光，我还有一句话想要跟你说。以后，咱家要不跟李家保持距离？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方雪红着眼眶捂住胸口，叶嘉莹过去十九年的坎坷风波，都跟李富贵有关。 　　她不迷信，也不认为李富贵是扫把星。 　　可她不想女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李富贵身上，这些天跟李家人接触下来，除了李定平和范思思人品还不错之外，其余李家人高傲得紧。李富贵出事的时候没见他们出多大力，等俩个孩子找到了，他们却在边上指手画脚，看得方雪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当护士长提出分病房的时候，方雪立刻答应了。 　　叶朝光拉住媳妇的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都明白，以前孩子小，又是师兄妹关系，我们没太在意。现在莹莹大了，的确应该跟富贵保持合适的距离。要不然，别人还会以为我们李家的孩子没家教。” 　　要不死这次的突发状况，方雪和叶朝光也不会意识到，女儿和李富贵的关系已经超过朋友的层面。 　　李富贵并不知道，他追求叶嘉莹的道路上，不仅多了周凯旋这个拦路虎，连一向对他信任有嘉的叶朝光夫妇也开始转变态度。 　　住院的第三天，叶嘉莹开始下床活动，她一手扶着叶嘉兴，另外一边被江小牙挽着，“下地的感觉真好，我在床上都要躺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外面活动活动。” 　　“不着急，你还是先好好养好身体再说。” 　　江小牙眼睛扫过叶嘉莹的手肘，她清楚地知道，冬天的睡衣下，叶嘉莹的胳膊肘全是乌青的一片，想到她匍匐在又脏又冷的地面上的场景，江小牙有点想哭。 　　等叶嘉莹回到床上，叶嘉兴斟酌了一下对妹妹说道：“莹莹，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先别激动。” 　　“九哥，什么事情，你说吧。”叶嘉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温开水。 　　等妹妹口中的水咽下去，叶嘉兴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水杯，“爷爷和奶奶收拾行李来B市了，今天晚上八点到火车北站。他们有可能知道你出事了，毕竟你都十多天没给他们打电话了。” 　　叶嘉莹第一时间转身去床头柜上找镜子，她抓过镜子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然后担心地抬起头来。 　　“九哥，完蛋了，我这幅模样要是被奶奶看到，她肯定会心疼的。” 　　她现在虽然比三天之前好多了，可脸色依旧难看，额头上的擦伤乌黑，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干瘪。 　　叶嘉兴同样担心，他怕爷爷和奶奶看到妹妹的样子发飙，毕竟妹妹是他们全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这件事是瞒不下去的，他们也不想对爷爷奶奶撒谎。 　　“没关系，我会好好跟奶奶解释的。” 　　叶嘉莹靠在病床上休息，争取让爷爷奶奶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精神状态还不错的自己。 　　隔壁病房，李富贵正想过去看看叶嘉莹，却不妨被爸爸李定平给拦了下来。 　　“爸爸？”李富贵不解地抬起头来。 　　李定平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跟儿子说实话。叶朝光已经找他谈过了，他的话说得很明白，希望两家的孩子保持距离，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富贵，你过来，爸爸有些话想要跟你聊一聊。” 　　李定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叶嘉莹的父亲，他可能还没有叶朝光这么冷静和理智。 　　转身面对面容纠结的父亲，李富贵心中有了几个猜想。 第56章 　　看着儿子沉稳的面容，李定平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心酸，从小到大，儿子没让他和妻子操一点心。任何事情，他都能做到最好，无论是学业还是礼貌礼仪。 　　“富贵，我和你妈妈想要送你出国留学，你愿意吗？” 　　父亲的话完全出乎了李富贵的意料，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父亲鬓角的白发。 　　握紧拳头，李富贵的心情并不像他表面那么平静，“是因为这起绑架案吗？” 　　李定平拉过儿子的手，慢慢将他的手指展开，然后握在自己手心，儿子总是那么聪明，他不过是说了一个提议而已，这孩子估计已经猜到了背后的用意。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富贵，你以后从医，我和你妈妈没有任何意见。我们只不过希望你和莹莹，能够为更长远的以后考虑。”不忍心伤害儿子，李定平没说这是叶朝光夫妇的心愿。 　　病房了沉默了许久，李富贵低下头来。 　　“爸爸，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 　　火车站，得知孙女住院的叶老太让儿子把行李拿回家，她要看去叶嘉莹。叶朝光早就知道母亲会是这个反应，他把行李交给大儿子带回家，然后亲自开车送父母到医院去。 　　路上，叶朝光简单说了一下莹莹前段时间遭的罪。 　　叶老太一直没说话，直到二儿子把事情交代清楚，她才开口道：“我早就知道何慧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当年她敢交换孩子，现在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莹莹没事就好，这件事也不怪你们。” 　　叶朝光已经做好了被娘骂得狗血淋头得准备，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富贵呢？他没受到什么伤害吧？” 　　听娘主动问及李富贵的情况，叶朝光叹了一口气，“幸好何慧把莹莹和富贵一起绑了，要是只绑走富贵，他怕是没有活路。” 　　大侄儿叶嘉盛后来把废旧工厂里的场景详细地讲给他听了，再加上女儿醒来后的一些回忆，叶朝光知道李富贵被绑走后，何慧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大冬天身上只剩下单衣和单裤。 　　“但愿何慧早点被抓住，免得再祸害人。” 　　叶老太看了儿子一眼，联系到他提起李富贵不自然的神色，老太太心里多多少少猜到了儿子的想法。 　　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谈不上什么谁连累谁。经历这场绑架事件，孙女也会吸取相应的教训，以后不再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至于儿子操心的问题，再说吧。 　　知道爷爷和奶奶要来，叶嘉莹一直眼巴巴地望着病房门口。 　　当病房大门被人推开，伸手整理头发的叶嘉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富富，你怎么来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让我只能在病房里活动，还不能走太久。”叶嘉莹脸上的笑容不变，她关切地望着脸色苍白的李富贵。 　　耳边听着叶嘉莹接连的问候声，李富贵想说的话卡在嗓子里。 　　如果他去留学，就不能每天看到莹莹，不能跟她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想到这里，李富贵心里突然一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莹莹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控制他心跳的心脏。她能够左右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觉得温暖，觉得开心，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李富贵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叶嘉莹，“无聊的时候可以吃一块，我问过医生，可以吃巧克力。” 　　叶嘉莹笑着接了过来，她打开盒子，拿出一颗巧克力，然后剥开糖纸喂给李富贵。 　　“富富，你先帮我尝一尝。” 　　李富贵走近，低头咬住叶嘉莹手上的巧克力。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内心忽然有了决断。他应该放手让莹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她有充分的选择权。 　　爱她，是自己的事情，他不能仗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给莹莹带去负担和压力。 　　“好吃吗？”叶嘉莹笑弯了眼睛，被绑架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噩梦，现在梦彻底醒了，他们都回归了现实生活。 　　李富贵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糖纸喂到叶嘉莹嘴边。 　　香浓丝滑的口感在嘴里扩散开来，叶嘉莹拉了拉李富贵的手，“富富，你今天怎么了？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李富贵抬手替叶嘉莹整理好耳边的碎发，三年时间，他想拥有保护她的实力，也想让她看清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果叶嘉莹就这么稀里糊涂跟自己在一起，万一她以后后悔怎么办？ 　　李富贵走后不久，叶老太和叶国运走进病房。 　　“爷爷，奶奶，我好想你们！”叶嘉莹看到从小把自己带大的爷爷奶奶，声音里不自觉开始撒娇。 　　叶老太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孙女会变成现在这幅小可怜的模样，她爱怜地拉过叶嘉莹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莹莹，奶奶前几天一直心里发慌。我和你爷爷商量后，决定来B市跟你们一起生活。谁知道，刚到就听你爹说你出事的消息。乖莹莹，奶奶抱抱，吓坏了没？” 　　叶老太倾身揽住孙女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叶嘉莹的后背。 　　感受到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叶嘉莹红了眼眶。 　　“奶奶，莹莹当时真的好害怕。”叶嘉莹终于在家里人面前袒露了自己的心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依恋地望着叶老太。 　　“没事儿，都过去了。我们莹莹真勇敢，我听你爹说，你做了很多自救的举动。奶奶很骄傲，我的孙女无论面对顺境和逆境，都是最棒的。” 　　婆孙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说了好多话。 　　等叶嘉莹睡着，叶老太和叶国运才动身去二儿子家。他们年纪也大了，舟车劳顿后显得精神有些不济。 　　一个星期后，叶嘉莹正式出院，她得知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李富贵打算出国留学，他将乘坐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飞美国！ 　　“小牙姐，你没开玩笑吧？富富怎么会出国，我们说好的一起念到博士毕业。”叶嘉莹边说边摇头，这不可能。 　　江小牙叹了口气，这件事家里人一直瞒着莹莹，但是她觉得莹莹有权利知道。关于李富贵的离开，她或多或少知道些缘由，可是这些话没办法跟莹莹说。 　　“真的，莹莹，你要不要去送送富贵？” 　　在江小牙眼睛里看到复杂的神情，叶嘉莹抓起钱包跑出家门。 　　“喂，莹莹，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江小牙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看莹莹这幅模样，怕是要受到伤害和打击。 　　从家里打车要机场要一个小时，叶嘉莹和江小牙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叶嘉莹不停地看手表，就怕她们赶不上。 　　江小牙握住叶嘉莹的手，无声地给她安慰。 　　叶家，叶朝光和方雪得知女儿去机场找李富贵，他们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让女儿知道了。他们不怪江小牙跟女儿提这件事，女儿知道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出租车抵达机场后，叶嘉莹冲进候机大厅，她迅速搜索着安检的队伍。 　　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叶嘉莹开始慌了。 　　“富富，富富，你在哪里？” 　　紧跟在叶嘉莹身后的江小牙一边帮着找人，一边关注叶嘉莹的情绪。她刚刚出院，不适合情绪过于激动。 　　在候机大厅跑了好几圈，叶嘉莹找到机场工作人员，表达了自己着急找人的需求。 　　工作人员见小女生都快急哭了，答应帮她播送一则广播。 　　“尊敬的旅客朋友，下午好！现在播送一则寻人启示，请李富贵先生速来12号安检门口，你的朋友正在找你。重复一遍，请李富贵先生速来12号安检门口，你的朋友正在找你。” 　　11号安检门口，即将接受安检的李富贵顿时抬起头来。 　　他捏紧手里的机票，脚步怎么也挪不动。 　　“哎，你这人怎么站着不动，该你了！”排在李富贵后面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扫到他手里的机票，对方了然一笑，“原来你就是李富贵，你的名字真够特别的。” 　　“赶紧去隔壁安检大门吧，你的朋友在找你。说起来你可真幸福，还有人广播通知找你，只为送你一程；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去哪里都没人过问。” 　　李富贵没有理会这人的话，他看了一眼隔壁的安检大门，刚转身准备接受安检，结果背后传来了叶嘉莹颤抖的声音。 　　“富富！” 　　李富贵拉了拉自己头顶的鸭舌帽，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富富，你回头看看我，我是莹莹。”叶嘉莹拨开人群，朝李富贵挤了过去。她现在都是懵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美国留学，还他还打算悄悄走，不告诉她！ 　　感受到叶嘉莹的靠近，李富贵突然摘掉鸭舌帽，他转身迎着叶嘉莹走了过去。 　　拉着叶嘉莹的手，他带着她离开11号安检大门的排队区域。 　　江小牙看到这一幕，心都快蹦出来了，李富贵这是打算不走了吗？ 第57章 　　被李富贵带着往前走，叶嘉莹委屈得想哭，如果自己今天没有找过来，他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不去留学吗？ 　　人群之外，李富贵在一片空地上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面对叶嘉莹，一眼就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可怜的神色。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着，李富贵咬紧牙关，伸手托住叶嘉莹的后脑勺，直接把她往自己胸口带，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波涛汹涌。 　　“莹莹，给我三年时间，好不好？”我会变成一个强大的人，然后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 　　耳朵听到李富贵砰砰砰的心跳声，叶嘉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的态度如此坚决，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自己多说也无益。 　　后退一大步，叶嘉莹挣脱了李富贵的手，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富富，可不可以不要走？绑架的事情不怪你，我很庆幸何慧把我也绑走了。留下来，就在国内，好不好？” 　　李富贵把手里的鸭舌帽扣在叶嘉莹的头上，然后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等我，回来！” 　　机场外，江小牙递了一张纸巾给哭成泪人的叶嘉莹。望着刚刚起飞的飞机，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东去春来，没有李富贵陪伴的叶嘉莹沉默了很多，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医这件事上来。师傅周仲邈及师祖留下来的珍贵医案和古籍全都被她烂熟于心。 　　她开始独立写作中西医结合的相关著作，在博士的三年时间里一共出版了四本书，其中有两本被B大医学院选定作为必修课教材。 　　临近博士毕业，博导把叶嘉莹叫了过去。 　　“莹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学校想要聘请你留下来任教。” 　　面对头发花白的博导，叶嘉莹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抱歉，老师，我可能没办法留下来。我想把师傅留下来的中医馆好好经营起来，让中医跟上时代的步伐，成为百姓就医的重要选项。” 　　“没关系，这样也挺好。中医是我们国家的国粹，而今大家却普遍依赖和信任西医。哎，要是那些老中医还活着，这些重要的传承一定发展到了新的阶段。” 　　想起十年浩劫中去世的中医朋友，叶嘉莹的博导眼神里满是感慨。 　　眼前的丫头不是他教授过的学生中最有天赋的，但是她却是最努力的那一个。 　　“我的实验室随时为你敞开，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做你的研究课题。遇到困惑的地方，也可以找我探讨。莹莹，你才二十二岁，未来可期，请继续坚持你的这份热爱。” 　　从博导办公室离开，叶嘉莹从走廊上眺望这座她待了七年的学校。 　　她曾无数次奔波在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也曾因为一些学术研讨跟同学争论得面红耳赤。 　　再过半年，她就要离开这里，真正走入社会。师傅，您的遗愿我一直记在心底，学医就是为了更好的帮助病患，为了让像上辈子的自己那些人看到生的希望。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叶嘉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她在楼上看风景，而楼下的学弟学妹们则呆呆地望着围栏边上的她。 　　“她是谁？我们医学院什么时候有这么美的女生！” 　　“你居然不认识她？她叫叶嘉莹，是我们医学院的院花兼B大校花。” 　　“我是今年才刚入学的新生，消息不太灵通。叶嘉莹学姐大几了？不知道学的是什么专业，要是有幸能够跟她一起上课就好了！” 　　“说起叶嘉莹，那简直可以写成一篇一万字以上的论文。论题就叫做：浅析天才学姐的成功之路。你肯定不知道，她是我们B大医学院最年轻的博士生，她明年毕业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三周岁。她也是我们学院最牛掰的学生，还没有毕业，编写的书本已经被学校列为本科必修课教材……” 　　叶嘉莹从行政楼出来，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商务车。 　　无奈地摇了摇头，叶嘉莹大步朝黑色商务车走去，她刚刚走到车门边上，商务车车门便从里面拉开。 　　“你别出来，不然被粉丝看到又该上八卦娱乐头条了。”看着九哥灿烂的笑容，叶嘉莹瞪了他一眼，然后坐了上去。 　　叶嘉兴本科毕业后，有幸被知名导演陈导选中，成了电影的男主角。他拍戏的过程叶嘉莹并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九哥一炮而红，成了万千女人喜欢的偶像。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叶嘉兴没有着急往上爬，他稳扎稳打拍了几部国民度极高的电视剧，虽然不是男一号，但也在剧中饰演了很重要的男配。家里人聚会的时候，还把他当年和叶嘉良的心愿拿出来说事，这两人还真的成了电视机里的常客。 　　“九哥，你怎么来了？”叶嘉莹刚刚接到了九哥发给自己的消息。 　　“正好最近有空，来接你不好吗？莹莹，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叶嘉兴双手捧着自己的胸口，做出一脸受伤的模样。 　　叶嘉莹当场翻了一个白眼，“九哥，你是个大男人，做这个动作特别娘炮。要是被小牙姐看到，指不定有多嫌弃。” 　　听妹妹提到自己追了很多年都没追上的女生，叶嘉兴收起了脸上耍宝的神色，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说明自己的来意，“莹莹，我知道有家新开的餐厅特别好吃。怎么样，我带你去尝尝？位置我已经预定好了，千万别告诉我你没空。我知道，你今天没课，没有重要的安排。” 　　叶嘉莹这时才注意到，九哥今天穿得很正式，发型一看就是精心弄过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叶嘉莹虽然比叶嘉兴小了三岁，但他只要一个眼神看过来，叶嘉莹就知道他心里有什么小算盘。 　　“请我吃饭只是其中之一吧？你是不是想要我把小牙姐也叫上？” 　　“聪明！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叶嘉兴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叶嘉莹，“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理我了。我给她送花，送点心，送水果她都扔垃圾桶了。” 　　想起江小牙说一不二的脾气，叶嘉莹睨了一眼自己九哥。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被小牙姐看到跟哪个女演员走得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绯闻才刚刚平息。” 　　“莹莹，我真的是冤枉啊！上个周末我好不容易约着小牙一起去爬山，然后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结果回家的时候潘婷婷居然守在我家门口，一见到我就开始哭。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对潘婷婷做出任何关心和让她误会的举动，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自从上次合作过一部电视剧以后，她总是用各种借口来找我。” 　　叶嘉兴心里苦，说的时候委屈极了。 　　对于九哥的人品，叶嘉莹自然清楚，以九哥现在在娱乐圈的发展势头，想必会成为很多人眼中的捷径。外加他性格开朗，长相英俊讨喜，的确会招惹很多女孩子喜欢。 　　“行了，我现在就给小牙姐打电话。她应该不是真的生你的气，只不过你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叶嘉莹的手机是诺基亚的直板机，蓝屏新款，现在市面上很难买到，是八哥叶嘉良从国外带回来的。 　　电话接通后，叶嘉莹顺利约到江小牙，当然她没有说一同吃饭的人还有叶嘉兴。以小牙姐的聪慧程度，叶嘉莹觉得她应该知道今天的聚会是九哥发起的。 　　餐厅在b市最繁华的地段，隐私保护极好。 　　叶嘉兴走在妹妹半步前的身侧，跟她说这家餐厅的预约已经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两人步行到一个人工水池旁边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一个熟人，只不过他这会儿好像有点麻烦。 　　“周凯旋，你给我站住！”追出来的女孩子眼看着都快要哭了，她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我就是喜欢你，你躲也没用。你躲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 　　叶嘉莹和叶嘉兴对视一眼，这么大胆而又热烈的女孩子，实在是少见。 　　周凯旋吊儿郎当地转身吹了一个口哨，“随便你，反正喜欢我的女人都能组成一个加强连了。你愿意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 　　他的话音刚落，转身便看到距离自己不到五米远的叶嘉莹和叶嘉兴。 　　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周凯旋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你们别误会，我就是跟相亲对象开个玩笑。” 　　追过来的女孩儿听周凯旋这么一说，气得直跺脚。 　　“周凯旋，原来你还有不吊儿郎当的时候！我还真跟你较上劲了，不追到你我誓不罢休。” 　　叶嘉莹友好地朝女孩儿笑了笑，然后看向周凯旋，“我们没有误会，你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有女孩子喜欢再正常不过。要是你能对女孩子更绅士一点，那就更好了。” 　　看到叶嘉莹脸上的笑容，周凯旋心跳快了几拍，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叶嘉莹总是忙着学习，他能够跟她见面和相处的时间太少。难得今天在这里偶遇，周凯旋心里有了主意。 　　“莹莹，嘉兴，你们是来这里吃饭的吗？走走走，我带你们认识一下这家餐厅的老板，他是我的合伙人。” 　　叶嘉兴第一时间看向叶嘉莹，显然这件事由妹妹来决定。 　　面对热忱的周凯旋，叶嘉莹看向气鼓鼓的女孩儿，“我们要不要一起进去？” 第58章 　　听到叶嘉莹的邀请，韩敏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周凯旋打招呼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只见两人容貌尚佳，通身气质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她总觉得跟她打招呼的女孩儿旁边的年轻男人很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在那里见过他。 　　“好啊，反正周凯旋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韩敏！”周凯旋有些头疼，他到底顾及叶嘉莹在场，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你要跟来也可以，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说出惹人误会的话！” 　　叶嘉莹和叶嘉兴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大胆而又热烈的女孩儿名字叫做韩敏。 　　他们四人朝大厅走去，叶嘉兴原本预定的是普通包厢，周凯旋得知这一情况，立刻让前台帮忙升级成贵宾包厢，他还让工作人员拿了两张金卡出来，亲自送到叶嘉莹和叶嘉兴手中。 　　“以后你们想到这里吃饭，直接打电话预约，他们会给你们尽快安排包厢，当天要不是太晚，应该都可以。” 　　周凯旋第一次觉得自己投资这个餐厅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谢谢！”叶嘉莹和叶嘉兴没有拒绝，这三年来周凯旋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跟他们相处，没做一丁点超越朋友身份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拒绝周凯旋，那可真的就伤他的心了。 　　见周凯旋特意送了两张金卡，韩敏这才意识到身边的这对俊男靓女跟周凯旋的关系很不一般。 　　毕竟，这家餐厅统共也就不到二十张金卡，她手里拿着的金卡还是她爸爸的。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叶嘉莹他们来到升级后的包厢，期间叶嘉莹还不忘发短信告诉江小牙吃饭的包厢换了一个。落座的时候，叶嘉莹把手机收起来，看向身边的服务员，“我们等会儿还有个朋友要过来，麻烦你再加一张凳子和一套餐具，谢谢。” 　　包厢的餐桌只布置了四个位置，可能前台看到他们只有四人的缘故。 　　“还有谁要来？江小牙吗？”周凯旋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叶嘉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追到江小牙这个女强人。 　　“嗯，是的，九哥说这家餐厅菜品味道不错，所以请我和小牙姐过来尝尝。” 　　叶嘉莹回答的时候，不忘把坐在自己对面的韩敏带入他们的话题，“刚才在外面还没来得及介绍，韩敏姐，你好！我叫叶嘉莹，这是我哥哥叶嘉兴。” 　　韩敏原本正在认真听周凯旋和长发的乖巧女孩儿说话，她没想到叶嘉莹会第二次对自己释放善意。 　　“你们好，我叫韩敏。等等，你刚刚说他叫叶嘉兴！是那个著名的男演员吗？难怪我刚刚觉得好眼熟！叶嘉兴，你好，请问可以帮我签个名吗？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你演的电视剧。” 　　说着，韩敏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递到叶嘉兴面前。 　　叶嘉兴没想到韩敏居然认识自己，他接过笔和本子，写下自己名字的同时，还留下了一段祝语。 　　韩敏高兴坏了，捧着笔记本看了又看，她本来就是爽朗的个性，很快参与到跟大家聊天的话题中来，直到江小牙推开包厢大门，韩敏还在说自己单位的趣事。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 　　叶嘉莹已经在短信里告知了江小牙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的对象，所以她看到周凯旋和他的相亲对象时，江小牙一点也不奇怪。 　　餐桌上唯一一个空位摆在叶嘉莹和叶嘉兴之间，江小牙大大方方地落座，并且跟斜对面的韩敏简单打了个招呼。 　　“我们人到齐了，上菜吧。”周凯旋对服务员打了个响指，然后看向打扮新潮的江小牙，“听说你的工作室现在供不应求，预定的礼服已经排到三个月以后了？” 　　江小牙放下手里的茶杯，谦虚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都是些回头客，勉勉强强能够维持工作室运转，不能跟你的生意比。” 　　他们这一番寒暄看似客套，实际上都有着对彼此事业的肯定。 　　江小牙跟周凯旋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都让她印象深刻，周凯旋这个人身上有着B市本地人的豪爽，也有着敢拼敢闯的胆识，优越的家庭条件固然是他成功的重要因素，却也跟他本人的经商才能直接挂钩。 　　“你们就别在这里客气了，在座各位都是大佬，只有我一个人是靠脸吃饭的。”叶嘉兴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叶嘉兴的话让韩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实在没想到在电视剧里一本正经的男明星，私下里居然这么搞笑。 　　江小牙则瞪了一眼叶嘉兴，叶嘉兴几乎第一时间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乖巧”的模样跟他的大个头形成强烈的反差萌，让餐座上的大家忍俊不禁。 　　提前点好的菜肴陆续上桌，这家餐厅的味道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小时后，叶嘉莹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她还想吃的，可是肚子已经装不下了。 　　大家都吃完后，他们转移到旁边的沙发区，坐下来喝点茶，聊会儿天。 　　韩□□动坐到周凯旋身边，周凯旋见状直接起身换了一张单人沙发，韩敏也不气恼，直接拉了拉叶嘉莹的手，“莹莹，你坐我旁边，好不好？” 　　叶嘉莹顺势坐了下来，毕竟女孩子也是要脸面的，周凯旋这么做虽然表明了自己不想跟韩敏有瓜葛的态度，却也当场下了韩敏的面子。 　　沙发的另一头，江小牙看了一眼准备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叶嘉兴。 　　叶嘉兴立刻停止屁股下沉的动作，转而端了一张凳子坐到叶嘉莹和江小牙之间的空档处。 　　韩敏看看江小牙，再看看叶嘉兴，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叶嘉兴一定在追求江小牙，看样子还没追到。 　　“莹莹，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周凯旋主动挑起话题，这是他比较关心的事情，正好今天有机会问出口。 　　见大家都朝自己看过来，叶嘉莹笑着回答道：“我准备把师傅留下来的中医馆经营好。你们也知道，中医馆这些年口碑还不错，但是也就只有一家店，我想把它经营成全国连锁的中医门店。” 　　听叶嘉莹这么说，周凯旋立刻做出回应。 　　“你的意图我是明白的，可是中医馆想要发展起来，市场营销也很重要。正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营销团队要跟你的发展理念契合，才能事半功倍，不然会走很多弯路。我知道几个还不错的营销人员，有时间我把他们约出来，你跟他们聊聊你的想法，看他们有什么建议。专业上你是权威，但是市场营销你应该没有我在行。” 　　叶嘉兴紧跟着说道：“莹莹，你的中医馆需要代言人吗？我可以自荐！” 　　“得了吧，要代言也应该找德高望重的中医大师，而不是你这种电视剧演员。”江小牙不客气地怼了过去，“倒是莹莹分店如果开业，可以请你去站台，多吸引点人气。” 　　“小牙说得对，莹莹，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说一声。” 　　叶嘉兴和江小牙这些年的相处模式已经固定，江小牙在叶嘉兴面前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叶嘉兴也总是能包容她的各种敏感心思和小情绪。 　　这样的场景，看得韩敏格外羡慕，叶嘉兴一定是爱惨了江小牙，才会是这样的表现。 　　“谢谢你们的建议和帮忙，我会认真考虑的。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我需要先从中医馆现在的经营下手，等我熟悉了中医馆的各项事宜，再来考虑连锁店的发展。” 　　他们接下来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江小牙因为还跟客户有约，所以她率先提出要走。 　　“小牙，我送你。”叶嘉兴主动站了起来，他拿过江小牙的包和外套，一副等着当她司机的模样。 　　叶嘉莹不忘九哥来找自己的目的，她助攻道：“小牙姐，让九哥送你吧，不然时间有点赶。我再跟凯旋哥他们聊一聊，等会儿再走。” 　　“行！周凯旋，麻烦你等会儿把莹莹送回家。我先走了，再见！”江小牙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叶嘉莹，“安全起见，一定让周凯旋送你，这样我和你哥也能放心一点。” 　　听着江小牙嫂子一般的语气，叶嘉莹不由得笑了。 　　“嗯，你们走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会坐凯旋哥的车回家的。” 　　叶嘉兴和江小牙离开后，包厢里剩下的三人略显尴尬，于是叶嘉莹提议他们也撤了。 　　韩敏显然还想跟周凯旋多呆一会儿，可周凯旋已经起身去拿叶嘉莹的外套和包包，她只能委屈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很抱歉，我们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吧。”叶嘉莹看出了韩敏的情绪，转身面对她。 　　韩敏比叶嘉莹还要大三岁，被漂亮妹妹安慰后，她的心情很快调节过来，“没关系，莹莹，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我是做新闻工作的，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打交道。” 　　这边两个女孩子成功保存了对方的联系电话后，她们手挽着手走出包厢。 　　周凯旋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开始头疼。 　　他是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女人，他心里至今住着叶嘉莹，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别人。 　　韩敏自己开了车过来，她发动汽车后，再三朝叶嘉莹和周凯旋挥手，目送韩敏离开，叶嘉莹才跟着周凯旋上了他的车。相较于打车回家，她还是觉得坐周凯旋的车更加安全。 　　一路上，健谈的周凯旋让叶嘉莹觉得没过多久就到家了。 　　“莹莹，等一等，我还有话想对你说。”就在叶嘉莹准备取安全带的时候，周凯旋转头看了过来。 第59章 　　抬头对上周凯旋目光灼灼的双眼，叶嘉莹立刻移开视线，她轻松取下安全带，状似无意地偏头看了一眼车窗外。车内狭窄的空间让她不太自在，“要不然我们下车走走？边走边聊。” 　　周凯旋多而不少能够猜到叶嘉莹的想法，他点了点头。 　　“好！” 　　从车上下来，叶嘉莹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脖子下方。她和周凯旋并肩前行，从巷子口到她家大约三百米远，应该足够周凯旋说完他想说的话。 　　刚刚准备好的情绪被叶嘉莹的提议打断，周凯旋沉默了一会儿，才接上话题。 　　“莹莹，我有个朋友从全国各地倒腾了一批动荡时期被抵制的东西回来，其中就有些跟医学相关的书籍。我让他帮我把书都留着，你看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他家选一选。” 　　周凯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写的清单，递给叶嘉莹。 　　叶嘉莹没想到周凯旋居然拿这件事作为对话的开头，她只看了一眼清单，就挪不开眼睛。 　　“太好了，谢谢你，凯旋哥。”叶嘉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书真的太难得了，市面上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她很感动，平时自己空余时间没少去逛旧货市场，就为找这些医书。 　　周凯旋知道，送叶嘉莹书比送任何东西都管用，虽然这些书让他欠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但是为了叶嘉莹，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喜欢的女孩子，有一颗专注而又热忱的心，了解叶嘉莹之后，他很难再喜欢上别人。 　　“不用客气，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原本想要表明自己心意的周凯旋改变了主意，他要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叶嘉莹的生活，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才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这个时候表白，只会给她平添烦恼。 　　一阵寒风刮过，将树枝上枯黄的树叶卷落下来。 　　“别动。”周凯旋靠近叶嘉莹，“你头顶有片落叶，我帮你拿下来。” 　　叶嘉莹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周凯旋帮忙。 　　斜对面的视角，两人的身形交叠，远远看过去倒像是抱在一起，男人的主动和女孩儿的乖巧形成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在这个有着浓厚时代气息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温馨。 　　“好了，赶紧回家吧，外面冷。”周凯旋拿开落叶，温声对叶嘉莹说道。 　　叶嘉莹后退了一步，“凯旋哥，再见！” 　　周凯旋目送叶嘉莹走进四合院的大门，他捏着手里的落叶，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叶嘉莹不抗拒自己的靠近，即便是捡拾落叶，也足以让他开心好久。 　　斜对面，手里拉着行李箱的李富贵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一下飞机就直奔叶嘉莹家门口，在这里守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她回来。 　　三年不见，她还是自己记忆里的模样，他知道刚刚看到的一幕只是视角带来的错误感知，可想到有一天她会拥抱别的男人，李富贵心里便嫉妒得不行。 　　他对叶嘉莹的占有欲，已经超过了他的自制力。 　　这次李富贵从美国回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他想要给叶嘉莹一个惊喜，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虽然，他自己也不确定这次归来会不会得到叶嘉莹的原谅。 　　在巷子口站了好一会儿，李富贵推着行李箱走进离叶嘉莹家不远的一栋院子里。 　　师傅周仲邈的中医馆自从李富贵离开后，一直都是叶嘉莹在打理。叶嘉莹的专业在诊疗上，她对管理并不是特别在行。主要是她以前的重心都放在学医上，对管理没有花太多心思。 　　好在中医馆里的医师和工作人员都很靠谱，所以这些年下来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麻烦，小的问题内部就自行解决了。 　　第二天早上，叶嘉莹惯例到中医馆坐诊半天，进入博士阶段后，叶嘉莹一半的时间放在研究上，另外一半时间则用于诊疗实践。 　　现在找叶嘉莹看病的人虽然不如其他老中医的多，但只要被叶嘉莹诊治过的病人，都会认可她这个人，虽然她看起来过分年轻。 　　“你们医馆那个最年轻的叶医生呢？让她给我滚出来！我爸爸好好的，被她给害成这样。” 　　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背着一位昏迷的老人出现在中医馆门口，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这位同志，请你先把人放下，让我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中医馆年纪最大的陆医师快步从诊疗间里走了出来，他拿眼睛看了一眼分药的工作人员，让他注意这位壮汉，别让他做出过激的举动来。他们搭档工作已经好多年了，陆医师一个眼神，分药的小伙子立刻心领神会。 　　叶嘉莹对正在问诊的病人说了声抱歉，然后从自己的诊疗室走了出来。 　　壮汉一看到叶嘉莹，顿时向她冲了过去，“没错了，就是你！我爸爸就是吃了你开的药昏迷不醒的。” 　　分药的小伙子快步拦在壮汉面前，这个人情绪在失控边缘，搞不好会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来。这些年中医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但是小矛盾和冲突还是有的，因此大家并没有慌乱。 　　叶嘉莹刚开始还有点着急，直到另外一个医师也从诊室里出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位同志，请你冷静一点，如果真的是我开药的问题，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现在先确定老人家的情况行吗？我比你更在意老人家现在的处境。” 　　听了叶嘉莹的话，壮汉冷哼一声，转而焦急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陆医师先是给老人家号了一下脉，然后开始查看老人的外表体征，他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让另外两个医师也过来看看。 　　这种情形，对于他们医馆的工作人员来说，就意味着老人家的病情很不好说，不是一个医师就能确诊的，需要多方会诊，才能保证结果的精确性。 　　叶嘉莹也想上前查看老人的情况，她脚下刚刚一动，站在老人身边的壮汉立刻喝止道：“你别过来，要是我爸爸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第一次直面医患关系的叶嘉莹显得有些焦灼，她还记得这位老人，包括自己给他开得药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药是绝对不可能开错的，老人的晕迷恐怕另有原因。 　　陆医师和其他两位医师聚在一起分析病情，为了不引起家属和围观的群众的关注，他们都是在纸上进行交流的。 　　【老人的这种情况，像是食物中毒。】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他现在已经昏迷，没办法询问他吃过什么东西。】【他儿子一看就是不知情的，这件事不好办。我的建议是考虑人工催吐，老人的情况等不得，我们要不要想办法说服他儿子？】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黑色轻薄羽绒服的青年男人从中医馆门口走了进来，他把自己的行医执照递给壮汉，然后蹲下身来给老人检查身体。还不等壮汉反应过来，青年男人已经将自己的手指伸进老人的喉咙里。 　　“你在干什么！”壮汉大喝一声，扔下手里的行医执照试图去阻止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男人。 　　叶嘉莹呆呆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李富贵，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分药的工作人员自然是认识李富贵的，虽然他已经好多年没来过了。基于对李富贵的信任，他抱住了壮汉，让李富贵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哇的一声，老人勉强抬起上身，侧过身吐了起来。 　　围观的群众一看老人居然醒了，不由得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男人刮目相看。 　　“他只是食物中毒而已，吐出来只是诊疗的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接受详细治疗。如果你信任我们医馆，可以在这里接受治疗，不信任的话请把你父亲带走。”李富贵从柜台上找到纸巾，一边擦拭自己的手，一边冷声说道。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把他的呕吐物带去做化验，花不了多少钱。老人身体本来就虚弱，吃了有毒的食物后出现昏迷这些症状都是正常的。” 　　嫌弃纸巾擦不干净手上的污渍，李富贵直接把纸巾捏在手里，打算等会儿去清洗。 　　被儿子扶着坐起来的老人见自己出现在医馆里，还不知道儿子刚才误会放了狠话，他感激地看向李富贵，“医生，谢谢你！我中午的确误食了有毒的菌子。都怪我自己贪嘴，想着应该问题不大。” 　　“还有叶医生，你开的药很管用，吃了以后我明显感觉好多了。可以请你再帮我复诊一下吗？” 　　壮汉尴尬地抬起头来，早知道事情是这样，他刚才不应该那么激动。 　　围观的群众好心提醒老人，“幸好您老人家醒了，不然你儿子都快把中医馆给拆了。我就说嘛，周氏中医馆开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误诊的情况。” 　　“既然没事就好，今天的事情也算让我们看明白了，周氏中医馆的医生们都是有本事的。大家都散了吧，围在这里影响医馆的生意。” 　　“请问这位年轻的医生，你也是周氏中医馆的坐班医生吗？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李富贵看向对面问话的人，简单地回答道：“是的，我也是这里的医生，要过几天才正式上班。” 　　围在中医馆门口的人渐渐散了，老人得知儿子刚才莽撞的举动，连连给叶嘉莹和其他医生道歉，他这会儿身体还虚着，医生们自然也不会跟老人和他儿子计较。 　　叶嘉莹看着转身面对自己的李富贵，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诊室。 　　“大婶，我们继续看病吧。” 第60章 　　叶嘉莹以为李富贵会跟着进她的诊室，谁知道她都把大婶的病看完了，门口还是没有动静。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回来了都不告诉自己，内心的失落和不开心让叶嘉莹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中医馆里，李富贵简单地跟其他医师和医馆负责人聊了几句。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叶嘉莹的诊室，过去三年，叶嘉莹的消息支撑着他熬过无数困难的时刻。 　　临近中午十二点，送走最后一个预约的病人，叶嘉莹开始整理办公桌上的医案。她的情绪早已经恢复平静，至于李富贵是不是在外面等她，一点都不重要。 　　把东西收拾妥当后，叶嘉莹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仔细地清洁双手。 　　诊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朝她靠近。 　　叶嘉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洗手，三年时间她成长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遇到事情就藏不住自己心思的女孩。 　　“莹莹，我……” 　　“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还有约，有时间再联系吧！” 　　叶嘉莹打断了李富贵的话，她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然后拿起架子上的包包准备离开。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冰冷的叶嘉莹，李富贵心里难受极了，他挡住叶嘉莹的去路，就这么看着她，可是叶嘉莹挪开了视线，压根儿不跟他对视。 　　“莹莹，你看着我，我有话跟你说。”眼前的叶嘉莹熟悉而又陌生，他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气。 　　怕自己的举动引起叶嘉莹的反感，李富贵动了动手指，却不敢去触碰叶嘉莹。 　　“李富贵，我真的有事。你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叶嘉莹抬起头来，正视眼前的男人。他变黑了，身上褪去了三年前文质彬彬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存在感和侵略性。 　　说着，叶嘉莹越过李富贵，想要从他身边离开。 　　第一次从叶嘉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李富贵压抑的情绪翻滚上涌，他右手拉住叶嘉莹的胳膊，略微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他的双手把叶嘉莹固定在自己身前，如墨的眼睛里流露出受伤的神色。 　　“不要不理我，莹莹。” 　　措不及防下，叶嘉莹的双手抵在李富贵的胸口。 　　感受到他失控的心跳声，叶嘉莹有一瞬间愣神。从小到大，李富贵的存在已经渗透进入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三年前，她在机场哭着求他别离开，他却毅然决然地走了。 　　凭什么他一回来，他们的关系就要恢复如初？ 　　这么想着，叶嘉莹用力挣脱李富贵的双臂，“凯旋哥还在外面等我，请你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举动。” 　　眼睁睁地看着叶嘉莹离开，李富贵的双手握成拳头，过了好半天才松开。因为周凯旋，所以莹莹才会主动跟自己划清界限？刚才叶嘉莹的话，无疑像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中医馆门口，周凯旋手里拎着一袋蛋烘糕，看着叶嘉莹从里面出来，他立刻笑着迎了过去。 　　“饿了没？你最喜欢吃的蛋烘糕，先垫垫肚子。等我们吃了午饭，我再带你去选书。” 　　叶嘉莹默默地接过蛋烘糕，然后径直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席位。 　　周凯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嘉莹，他朝中医馆里面看了一眼，难道今天工作太累了？周氏中医馆的生意的确火爆，他等待的半个小时里，来来往往好多看病和拿药的病人。 　　不一会儿，黑色的卡宴驶离中医馆门口。 　　李富贵从大门口走出来，望着叶嘉莹离开的方向站了许久。 　　这些年，李富贵虽然身在国外，但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何慧的踪迹。公安局三年前针对绑架案有立案侦查，奈何何慧太过狡猾，她总是在公安干警找到她之前悄悄溜走。几经搜索无果，李富贵决定从李星河下手。 　　监狱探视房里，光头李星河被狱警带了进来。 　　“是谁找我？原来我家还有人挂记着我？”李星河期待地朝铁窗外面看了过去，看到李富贵的那一刻，他立刻调头往探视房外面走，“我不认识他，我要继续回去做工。” 　　狱警拦住李星河的去路，用行动表示他今天必须得接受这次探视。 　　“MMP，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是来干什么的。”李星河带着手铐在铁窗内坐了下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李富贵。 　　这个人得存在，提醒了他，自己现在过得有多么不堪。 　　更何况，是李富贵亲手把他送进监狱得，也是李富贵想方设法让自己罪名加重，判了这么多年的刑罚。 　　李富贵面色平静地看着李星河，然后缓缓说出自己的来意。 　　“给我钱？我才不要你的钱，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李星河一听说李富贵要给自己一大笔钱，他先是心中一动，接下来突然意识到，李富贵可能是拿钱来羞辱自己。 　　“钱绝对会一分不少的给你，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李富贵不慌不忙地诱导道：“你拿到这笔钱，不仅可以让你在监狱里好过一点，还可以让你出狱后不至于受经济上的约束。” 　　在李富贵的循循诱导下，李星河答应考虑这个提议。 　　拿到这笔钱其实很简单，只用他说出何慧的下落即可。 　　看李星河的表现，李富贵已经猜到何慧出狱后来看过她儿子，只不过她用的不是何慧的身份，而是做足了伪装，不然公安干警早就抓到她了。 　　一周后，李星河答应了李富贵的提议。 　　“我要先拿到钱，再告诉你她的住处。”李星河讨价还价道。 　　李星河的反应在李富贵意料之中，他淡定地看着李星河，“钱我可以先给你十分之一，等我找到人，剩下的部分肯定都会给你。我用我的人格作担保，绝对不会少你一分钱。” 　　铁窗的里头，李星河盘算了一下，自己并不吃亏，十分之一的钱也足够他花好长时间。于是，他同意了李富贵的方案。 　　当公安干警抓到何慧的时候，她正在打扫公共厕所。 　　何慧做梦也想不到，让她落网的人居然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这一次，何慧永远也别想再走出监狱半步，她身上各种罪名叠加在一起，足够让她被判处无期徒刑。 　　没过多久，李星河因为在监狱里与人斗殴，被其他犯人给打死了。 　　红星村大青山上，李富贵提了一篮子鲜花和水果来祭拜师傅周仲邈。跪在师傅面前，李富贵磕了三个头。 　　“师傅，做错了事情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您说对吗？”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李富贵并不后悔自己用钱达成想要的目的。如果李星河不贪婪、不嚣张，他会好好地在监狱里待到出狱。 　　李富贵在山上待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才起身离开。 　　晒坝边上的知青点被李家人重新翻修过，李富贵从村长李红军那里拿到钥匙，推开自己的房门，他看到了叶嘉莹亲手给自己布置的房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富富，这个给你。房间里放点花，看着心情会跟着变好哟。” 　　“富富，今年的烤红薯真甜，你尝尝。” 　　“富富，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 　　“富富，你想吃冰糕吗？我去给你买！” 　　他的生命里，怎么可能没有叶嘉莹。离开这三年，李富贵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内心深处唯一不变的是对叶嘉莹的爱。 　　分离，让他更加清楚，这份爱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周氏中医馆，陆医生看着自己面前吞吞吐吐的叶嘉莹，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猜，你是想问李富贵怎么这些天没来医馆？” 　　叶嘉莹立刻抬头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 　　想到李富贵的交代，陆医生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李富贵回东安市去了，说是去看看你们师傅。我估摸着，今天该回来了。你放心，他回来肯定会来中医馆报道的。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加入到中医这个行列，我真的很欣慰。”陆医生是知道叶嘉莹和李富贵诊疗水平的，有他们在，周氏中医馆不愁扬不了名，说不定还能带动百姓对中医的认可程度。 　　从陆医生的诊室出来，叶嘉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难道上次自己伤害李富贵太深了？ 　　中午时分，李富贵提了两袋子东西走进中医馆。 　　“这一袋是我给你们带回来的土特产，另外一袋是淑芳斋买的点心，大家拿去分了吧！你们要是觉得好吃，我明天又买。” 　　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叶嘉莹听到李富贵的声音，不由得朝诊室外面看去。 　　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没想到，李富贵正好朝叶嘉莹这边看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叶嘉莹立刻低头整理桌上的医案。 　　李富贵把东西交给工作人员后，单独拿着一袋吃食走向叶嘉莹，“莹莹，你爱吃的糖炒板栗，尝尝看？” 　　想到李富贵刚从老家回来，叶嘉莹勉强拿了一颗板栗放进嘴里。 　　板栗入口的瞬间，她惊讶地抬头看向李富贵。 第61章 　　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叶嘉莹十分肯定，这袋板栗是李富贵自己炒的。她喜欢板栗的香甜中带着点点咸味，这样怎么吃都不会腻。 　　思绪被拉回到小时候，李富贵为了生存，每年秋天都会上山去捡拾野生板栗。 　　生的板栗不值钱，即便拿到镇上也卖不了几个钱，却是李富贵和师傅参在粮食里的重要食物。 　　叶嘉莹到现在都还记得李富贵端着碗炒板栗来找自己的画面，转眼间他已经长成了高大结实的男人，不再是自己记忆里瘦小的模样。 　　“好吃吗？”李富贵紧张地问道。 　　叶嘉莹咽下口中的栗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下山的时候顺便捡的板栗，村子里现在变化可大了。莹莹，你有空吗？我想给你看几样东西。” 　　李富贵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叶嘉莹，深怕被她拒绝。 　　“可以，走吧。”叶嘉莹也有话想对李富贵说，显然诊室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两人并肩从诊室出来，中医馆的医生和其他工作人员正在分李富贵带来的礼物和吃食。陆医生看到李富贵，不忘叮嘱他明天要来医馆坐诊。 　　李富贵笑着答应下来，医馆里大都是熟人，只有两个生面孔。 　　从医馆走出来，叶嘉莹明显感觉到李富贵变了。以前的他不擅长社交，倒不是说他不会，而是他不愿意花时间经营各种关系。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经能够熟练处理各种人际关系。 　　李富贵替叶嘉莹拉开车门，小心护着她上车，然后自己快步走向驾驶席位。 　　等李富贵发动汽车，叶嘉莹的视线已经绕着车内的装饰看了圈。 　　“你新买的车？” 　　“嗯，回国后刚买的，方便通勤用。” 　　大众的辉腾外观看起来着实低调，车内的布置也不张扬，跟李富贵的性格差不多。 　　李富贵把刚才的板栗交给叶嘉莹，侧身替她拉开副驾驶席位前的置物箱，里面装满了叶嘉莹爱吃的零食和饮料。 　　“先吃点东西填肚子，别饿着。” 　　因为李富贵侧身的缘故，他和叶嘉莹靠得很近，叶嘉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气息。 　　李富贵的侧脸上，有道不太明显的伤疤，这是三年前那场绑架事件留下来的印记。 　　看着李富贵重新坐正，准备发车，叶嘉莹动了动嘴唇，到底什么都没说。李富贵离开的原因她已经知道了，包括当年父母在其中的表态。 　　手里的糖炒栗子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叶嘉莹一颗颗地剥来吃。 　　李富贵一边开车，边提醒身边的女孩儿喝点牛奶，不要吃太多，免得积食。 　　“我又不是小孩子！”叶嘉莹扭头看了李富贵一眼，在自己面前爱唠叨倒是的点都没变。 　　“中午我还准备了别的好吃的，等会儿你肚子装不下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叶嘉莹愿意正常跟自己交流，李富贵的心情大好，叶嘉莹冷着脸不愿意搭理自己着实让他难受。 　　当辉腾停在自己家附近，叶嘉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搬到这里住了？叔叔阿姨知道吗？” 　　李富贵替叶嘉莹拉开车门，“这栋院子我已经买了很久了，我爸妈当然知道我住这边。把装板栗壳的口袋给我，我拿去扔掉。” 　　叶嘉莹从车上下来，估摸了下两边的距离，走路不超过五分钟。 　　等李富贵推开自家大门，做出邀请的手势，叶嘉莹愣在当场。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画过幅画，她告诉李富贵画里就是自己梦想的家。推门进去可以看到各种颜色的鲜花，花丛之中要有架秋千。院子里最好能够养鱼，她喜欢养一群锦鲤，空闲的时候在院子里喂鱼。 　　眼前的切，跟画里模一样。 　　李富贵关上大门，找了包鱼饲料递给叶嘉莹。 　　“莹莹，你先自己玩，我去厨房做饭。” 　　叶嘉莹接过饲料，没问李富贵今天找自己来是为了说什么事情，她点了点头，边喂鱼，思绪一边飞得老远。 　　不到半个小时，李富贵做了两菜一汤出来，菜品都是叶嘉莹爱吃的味道，他向来把叶嘉莹的喜好记得十分清楚。 　　坐在饭桌前，叶嘉莹突然眼眶一红。 　　两颗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这幕让李富贵立刻从对面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莹莹，你怎么了？” 　　“富富，我……” 　　叶嘉莹伸手抱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李富贵，放声大哭起来。家里人都宠着她，重活二十多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宠爱。 　　李富贵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比家里人更加细微，他能够记得自己的每一个小偏好，让她感受到自己被重视，知晓自己在他的生命里是最重要的存在。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占据自己的心房，她再也不能喜欢上别的男人。 　　叶嘉莹的哭泣声直击李富贵的内心深处，他把叶嘉莹抱起来轻声哄着，“莹莹，不哭了。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你这么久。我向你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真的吗？”泪眼婆娑的叶嘉莹挣扎着从李富贵身上下来，这个动作太亲密了。 　　李富贵勾住叶嘉莹的脖子，把她带到自己身前，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盖个章，这个承诺的时效是永远！” 　　拉着叶嘉莹洗了个脸，两人才开始吃饭，李富贵清楚叶嘉莹的口味，做的都是她最爱的菜肴。 　　吃过午饭后，李富贵把叶嘉莹带到饭厅隔壁的房间里，在置物架上，叶嘉莹看到了自己以前送给李富贵的所有礼物。从竹制的笔筒，到钢笔，再到后来上大学时送的玩偶和各种小玩意儿。 　　拿起笔筒，叶嘉莹的手指拂过上面歪歪扭扭的叶字。 　　“它居然还在！” 　　二十年过去，竹制笔筒已经变得老旧，因为主人的爱惜，表面散发着层亮光，反而带着种别致的美。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李富贵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排排礼物看过去，叶嘉莹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上大学后，她觉得富富太高冷了，总是送些小萌物给他。 　　等她转过身来，发生李富贵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束从院子里采摘回来的鲜花。 　　“莹莹，我喜欢你！请不要不理我，我可以追求你吗？” 　　叶嘉莹的视线从鲜花转移到李富贵的脸上，今天的他给了自己太多惊喜，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讨厌过他，哪怕他离开了三年。 　　“这会儿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叶嘉莹没去接李富贵手里的鲜花，“富富，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没想到叶嘉莹会是这样的反应，李富贵微微一愣。 　　“好！我送你回家。” 　　李富贵从家里找了个透明的花瓶，装了半瓶水，然后把鲜花放进去。临出发前，他变魔术似的从家里拿出一些礼盒装的礼物，提在手里。 　　看到李富贵早有准备，叶嘉莹微微一笑。 　　五分钟后，叶嘉莹和李富贵一起走进叶家，“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叶老太立刻笑着回头过来，“莹莹，吃中午饭了没？锅里有冰糖梨儿水，我让你爷爷给你舀碗。” 　　看到孙女身边站着的李富贵，叶老太手里的衣服差点没拿稳。 　　富贵回来了？ 　　“叶爷爷，叶婆婆，好久不见。你们身体还好吧？”李富贵一手提着礼物，另外只手抱着花瓶，他大大方方地走进院子，把东西放在院子中间的石头桌子上。 　　“好，好，我们都挺好的！”叶老太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收起盆子朝李富贵走了过来。 　　“几年不见，富贵长结识了，也长大了！” 　　当年绑架事件后，李富贵去了美国。说是留学，叶家老俩口心里明镜似的，二儿子和媳妇怕何慧卷土再来，所以才提出让两个孩子分开。 　　叶国运从厨房里端了两碗冰糖梨儿水出来，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喝。 　　老俩口拉着李富贵在院子里聊天，叶嘉莹则把他送自己的花放到房间的书桌上。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聊天的三人，叶嘉莹发现自己失落的部分心神，终于有重新回来了。 　　三年时间，足够叶嘉莹看清自己对李富贵的感情。 　　即便李富贵不回来，她也会去美国把人给抓回来，除了李富贵，她没办法再爱上任何个男人。 　　书桌上新添了几本古籍，是之前她和周凯旋去他朋友家里买来的。 　　趁着这个机会，叶嘉莹跟周凯旋彻底说清楚了，她感谢周凯旋的喜欢，而她注定没办法回应这份感情。 　　因着这几本书，她欠了周凯旋个大人情，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还回去。 　　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叶嘉莹开始记录今天的心情。 　　李富贵被叶老太留下来吃晚饭，叶朝光下班回家看到李富贵并不意外，他把李富贵叫到茶室，两人聊了好半天才出来。 　　叶朝光已经知道何慧被抓的事情，也通过大哥了解到李星河身上发生的意外。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何慧，奈何她实在是太狡猾。 　　既然横在女儿和李富贵之间的问题彻底解决，他们也没再拦着女儿跟李富贵来往。 　　就这样，叶嘉莹和李富贵每天早上起去中医馆上班，下午叶嘉莹回学校上课做研究，李富贵去忙自己的其他工作。 　　中医馆的发展李富贵全权交给了叶嘉莹来处理，他只是从旁提出一些建议。 　　次年六月，当叶嘉莹顺利拿到博士毕业证书时，手捧玫瑰花的李富贵正式向叶嘉莹表白。 　　“莹莹，我爱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二十六岁的李富贵高大英俊，他单膝跪地，望着自己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他只想宠她，宠她，宠她！ 　　叶嘉莹感动地接过鲜花，把李富贵从地上拉起来。 　　“我也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小仙女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