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功将自己嫁给男主他爹   作者:大红笙   简介:   作为一个出场不过五章就死的漂亮背景板,只求苟命的陆燕芝到处钻空子,在‘荣获’“最惹人厌学人精”、“千奇百怪六姑娘”、“人间最丑陆燕芝”等一系列称呼后,走投无路的她将目光对准了原文中家世显赫,身材高大,样貌英俊的‘男二’...   可谁来告诉她,明明是按着男二标准物色的人选,怎么就变成了男主的父亲?   但不得不说,当陆燕芝捧着大肚子看着不得不低头尊称她一声小娘的原文男主——   陆燕芝:...好爽。   *   当陆燕芝成功高攀时,世人言之凿凿多有鄙夷,说她轻浮放荡,心机深沉,手段多端...   但当一贯遮遮掩掩的陆燕芝当众掉马后——   世人(发疯状):放着我来,六姑娘看我!我年轻!我有钱!我身强力健!   正牌夫君:呸!来人啊,将这些疯子叉出去!   PS:1、狗血很多;2、和原文男主没有感情线;3、男女主年龄相差较大;4、先婚后爱;5、作者玻璃心,弃文千万不必告知,拜托拜托;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燕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那惹人垂涎的美貌妻   立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第1章 漂亮炮灰(捉虫)   【“呼哧呼哧——”   粗重的呼吸和放肆的笑声隐没在前庭的丝竹管弦之乐声中。   垂缨的锦绣帐上坠着一只纤细柔白的手,被逼出艳粉色的指节拽着垂缦,洒金的重重绣纹卷在手心中,白的红的,艳色交织。   然而很快,这只手就被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拖入了影影绰绰的帐内,像是只才生出绒羽粉嫩圆喙的小雀被人死死拢入手心。   掩在奢华罗帐内,被按倒在软榻上挣扎呜咽的人影若隐若现。   ......   杨柳风柔,亭下绿水环绕,远远观去,只见亭台四周帷幕轻扬,几位佳人身姿绰约。   “你们可听说了在长乐伯举办的宴会上发生那件事?”   “谁说不是呢,这回恭侯府的脸面可丢尽了,你没看陆家大小姐的脸色,啧啧,可真够难看的,这几日她连夏日宴都推了,就憋在府上,该,谁叫她那么爱出风头。”   “也是,要是我们府上出了这么难堪的丑事,换我,我也没脸见人。”说着话的女子拢了拢肩上的帛巾,随后眼神鬼祟的四处看了看,金钗垂下的缀玉随着晃动打在她的脸上,她却全然顾不上。   只见她用香扇遮住了脸压低了声音,身子向前倾着,伸出了手指,虚虚的比划了数,:“有人亲眼瞧见了,榻上的男人有四个呢。”   “我的天啊! ”   “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看着其他人不可思议的神色和抑制不住的惊呼,女子得意的翘起了眉梢,只是这话题到底有些香艳,她耳朵有些红,抿了抿唇,飞快的冲自己扇了扇香扇。   “也是可怜人,才过了一日,恭侯府就对外宣称她失足跌入池塘淹死了。”   “哼,”接话的锦衣女子脸上浮现出鄙薄又愤怒的神色,她一开口,话就说的委实不客气,:“若是两情相悦情不自禁也就罢了,可惹得那么多人...”   她咬牙切齿的喝道,:“说出来我都嫌脏,宴上的公子都非富即贵,焉知是不是她使了什么龌龊的手段想要攀龙附凤,不过是一个庶女,当谁都稀罕她似的?”   众人对视一眼,谁不知道这几日疯传的消息里其中一位公子就是这位的心上人,尽管信息模糊,但大庭广众之下闹出如此香艳又骇人的事端,几个人一起在榻上...这样的事情哪里能完全瞒的住。   “廖姐姐说的是,想来这位恭侯府的庶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她不愿,为何不反抗或以死来保全名节?非叫自己颜面丢尽,说不得,她就是打着这样的念头好攀上谁呢。”   “虽说只是一介庶女,可见微知著,恭候府的家风想来也不过如此,难怪没落至此,就这样还想和苏大小姐比较,这回看陆凤霜还神气什么?” 】   ......   “呼—”   烟青色的半旧绣帐内,陆燕猛然间被吓醒,她按压着砰砰跳的飞快的心脏,睁着眼躺在床上定神。   屋里没有点灯,院外的明灯也早早的灭了,因未及时更换烛火,一片昏黑。   这里和现代透过窗都显得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截然不同,也没有楼下熟悉的热毛栗子和烤面筋的叫卖声,夜里有的只是呼呼的风声、间或雪花扑簌扑簌落从枝头掉落的声音。   倒是月光映照堂前的清雪,投进了窗棂内,一片清辉。   陆燕的腿此刻还有些软,自穿越而来,书里面描述的这个场景她就梦见了无数次,每次都叫她心悸不已。   一时半会儿是不敢睡了,里卧黑漆漆的一片,但陆燕不敢点灯,屋里一亮,外头的丫鬟就会进来。   偏头看着窗边的亮光,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披着那件内里磨出毛边的披风挪动了窗前。   陆燕是半年前穿越过来的。   她穿进了一本屠杀各大榜单和网站的爆火小说——《宫廷春深暮琳琅》   这是一本集宅斗,宫斗,人性,权欲,□□,爱恨纠葛于一体的小说。   文字中夹杂流淌着的激情和爱欲,美色与权力,都融在书中繁华的京城里,干烈刺激的如燃起的火光,汹涌的燃烧在每个读者的心间。   女主苏琳琅更是时下最流行的大女主模样,聪慧貌美,清雅秀丽,她的眼神之灵动,她的谈吐之文雅,你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毫不违和的落在她身上。   这样美好的女主,就不怪男主周记淮爱她爱的深沉,男二男三爱她爱的哐哐撞墙。   尽管文中不可避免的有恶毒女配搅和,但女配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男女主美妙的爱情,最后的结局自然也是罪有应得,全家被上位后的男主干净利落的清算,爽度爆表,大快人心!   故事虽然老套了一点,可作者行文流水,张弛有度,节奏把握的十分到位,特别是女主技惊四座,打脸翻转再翻转的时候,读的人酣畅淋漓,十分上头。   加上男主走的是表面谦谦君子内里实则霸道强势的路线,蔚然君子又不乏清贵王者之风,和女主之间的强强对抗,文字之间的性张力,看的陆燕大晚上的躲在被窝里面红耳赤,心潮澎湃,欲罢不能,十分上头。   早知道当时要穿越了,陆燕说什么都要悬梁刺股,背诵全文,可惜,当时只记得女主打脸了,女主又打脸了,爽啊,爽啊。   唉,当时笑出来的泪花都是脑子里流出来的水。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陆燕没有穿成一般故事里作为注定被反反复复打脸的恶毒女配。   但闹心的是,作恶的女配是陆燕这具身体的嫡姐,陆燕变成了贵女嘴里那个用来鄙夷打击嫡姐陆凤霜的工具人,开头不过几章就领便当的背景板,全文没超过一百字的小炮灰——陆燕芝。   好在,故事还没开始,背景板还没派上用场。   作为文中那个悲催短命又香艳的不得了的角色,此刻的陆燕芝有些失神的看向镜中。   借着月色映雪的清辉,铜镜内映出了一张芙蓉凝露,海棠醉月的美人面——这是一张堪称bug级别的美貌杀器。   手指情不自禁摸向镜中的面容,指尖触在冰冷的镜面上瑟缩了一下,连粉嫩的指甲壳都像是被细细的涂了一层清釉。   屋中的炭火将熄未熄,屋内只留余温,才站了一会儿,陆燕就已经有些冷了,她的脸颊因寒冷泛起了红,不是冬日里被冻得鼻青脸肿的滑稽模样,而是如坠了落日融金的晕红,眼尾处是添了丽日的粉桃,芳容窈窕,殊色惑人。   梦中惊醒的细汗黏连着发丝,在陆燕芝起身时随手拨开了,她的神色有些茫然,眉间轻蹙,明明是怔愣的神色都被衬得无端的透着些哀婉。   顶顶标致的美人。   真的是很美,郁郁垂眸的模样都美貌到蛊惑的人心猿意马,你瞧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冒犯,少看一眼却又觉得吃亏。   自穿越以来,陆燕熬过了自己成为半个文盲的痛苦,熬过了囿于宅院和规矩森然,嫡庶分明,低人一等的煎熬。   她甚至都接受自己叫陆燕芝。   可看了这么多次,陆燕还是无法习惯这样的容色。   甚至镜中的这张脸美貌到...叫她害怕的地步。   连发丝都像是被精修了数万次,从头到尾都被细细雕琢,像加了百倍美颜的人活脱脱到了眼前。   结合自己的身份还有文中被拖入“沼泽”的一幕,陆燕从到了这个世界,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   门外,春红往手心使劲哈了一口气,她冷的眉梢吊起,难免透着几分刻薄劲头。   春红从前是伺候陆家大小姐的,甚至名字都是陆大小姐吟着‘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随口取得,比什么春桃、春杏不知道文雅了多少倍。   因此刚开始被调来伺候陆燕芝的时候,春红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别扭了几日,又自觉成了大房的眼线,整日盯着陆燕芝的动静,就等着什么时候告发立功。   但这半年来陆燕芝的举动,看的春红心里直泛嘀咕。   这位六姑娘半年前在池塘落水又到家宴失仪被罚闭门思过之后,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这院里。   按照春红的想法,宅院里的庶女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更别提这位做作扭捏的六姑娘,这半年来夜里总是悉悉索索的指定没憋什么好水。   想着,春红就开始摩拳擦掌的准备进入屋子,这回她可一定要抓个现行。   只是手才搭在门上,春红的脚步就顿了顿,屋外头因着下雪和月色一片亮堂,屋内漆黑一片,这场景叫春红不由的想起了这半年来六姑娘时不时诡异的举止:   辛苦写完以后不像从前一样恨不得裱起来再吟诗一首的字帖,只偷偷沁入水中。   偶尔说一句奇怪的话说一半却又不说完。   从前只肯吃清茶,对着一盏茶都能挑剔的伤风悲月个半天,如今却连白水都愿意吃。   早早就辛苦准备了大半年,还差一点就能绣完百寿图时不慎伤了手,没赶上给老封君献礼。   之前恨不得日日出院去和姐妹们攀比,拌嘴,如今却肯老实的闷在屋里。   每日里总是起得早早的自己梳妆......   一阵寒风吹过,春红的后背渗出的汗被风一吹,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寒颤。   细思极恐。   春红惊觉这大半年下来,她的记忆里竟只剩下了这位六姑娘看不清面容的模糊影子和那些花花绿绿的配饰...   天太冷了,冷的春红的牙关都开始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颤。   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手搭在了门框上来回伸缩几次,但想想大小姐的“知遇之恩”、想想澄心苑的锦绣富贵和这破院里连要个蜡烛三推四推无人来换的模样...   拢了拢棉夹袄,春红心一横,视死如归的伸出了手。   春红心细又怀着一腔抓现行的热情,从一个月前,哪怕饭都不吃,自己倒搭月钱都要隔三差五的给门上桐油。   这回门终于如愿的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职场达人春红:拉踩我的同事,死死紧盯我的领导,时刻准备背刺,越级打小报告。   攒了一些存稿,来见个面。 第2章 辣手摧花   屋里黑漆漆的没点灯,春红耳边是砰砰的心跳声,她抖着手捂着嘴,不让上下牙发出磕绊声,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向里走去...   里头很安静,开门的那一刻,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没了,春红绕过屏风,探头像里面看去——   月色映衬下,梳妆台前没什么异样。   春红突然左右看了看,很好,没什么旁的东西。   她松了口气,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些往里间走去,随意的往榻上看了一眼,正准备往其他的地方看去时,视线突然就定住了——   春红宛如卡壳一般,眼神一寸一寸地挪回床榻,只见上面空无一人!!!   院里早早的落了锁,屋里没有灯却一直悉悉索索的,大半夜的不见人影...   春红背后的汗一下就落下了,这屋内,好似有什么妖魔鬼怪就躲在这黑暗里直勾勾的看着她,   在恐怖氛围内自己吓自己实在是煎熬。   春红越想越害怕,她被自己脑补的景象吓了个半死,连腿都控制不住的开始有些发抖,心头不禁悔恨自己的冲动,她不敢再向前,捂紧嘴小心的转身——   一回头就见一个白的发光的头飘在半空中!   头颅的脸上赫然是三道白惨惨的抓痕,那些狰狞的痕迹就这么直愣愣的戳在脸上,甚至还有凹陷的浮痕,从天灵盖直到下巴处,黑咕隆咚的两个眼仁儿嵌在脸上,扭曲又惊悚。   双方靠的那么近,近的春红都能感受到那森森的寒气!   春红倒抽了口冷气,惊吓过度后的气音急促的挤在嗓子短短的夹了一声,人便翻着白眼身子软了下去。   “噗通——”人被吓晕了过去。   陆燕芝:...   她看了倒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的花瓶,不是,这她还没砸呢。   匆匆放下花瓶,陆燕芝抖着手探着春红的鼻息,还好,还好,人还在,她吃力的拖起春红准备挪到榻上去,但想了想,陆燕芝又把人放回原位。   随后陆燕芝又匆匆的去镜子里看了一眼,镜子里冒出来披头散发的鬼样子也吓了她一跳,刚刚只顾着把这张脸擦粉藏起来,瞎抓了一把糊在脸上,没成想效果这么惊竦。   陆燕芝抓起粉扑,厚厚的给自己打了一层,化妆化好不容易,化烂还不简单?   很快,“庸脂俗粉”浮现在了镜中。   伸手裹紧了披风,陆燕芝一脚踢翻了立在一旁的花瓶。   ‘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惊动了院内的其他人。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了动静,是丫鬟提着灯笼过来了。   人还没进来,春桃和春杏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六姑娘?六姑娘可好?”   原主自日日入梦惊惧,落水禁足就心灰意懒忧郁万分的去了,陆燕芝接手了这过于出众的容色和烂摊子,躲着模仿和学习这大半年,明日就是解封和请安的日子了。   深深吸了口气,陆燕芝抽出了怀里的绣帕,她想活下去,从看到这张脸的那一刻,她就想活下去,这宅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从今往后,她是陆燕芝,也只能是陆燕芝。   外头,急匆匆赶来的春杏和春桃已经进了内廊。   这院里人不多,称得上主子的就只陆燕芝一个,院里连个掌事嬷嬷都没有,只春红仗着伺候过大小姐的资历,在院里颐指气使的抻着大丫鬟的派头。   这段时日春红疑神疑鬼的动作,春桃和春杏两人不是没有察觉,但她们既没有春红的人脉,也没那个胆子背叛六姑娘,所以只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静观春桃和六姑娘两人斗法。   果然,又出事了。   正想着,就见正屋的门开着,霎时顾不上那些小心思,一边喊着人,一边急匆匆的进屋。   一进去,就见扑倒在地的人影和站在窗前...又在映月吟诗的神人,啊,不对,六姑娘。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陆燕芝看着窗外的积雪,又做作的吟了一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又是这样故作风雅的模样,春杏和春桃对视了一眼。   如今京城里谁不倾慕府里的大小姐和苏府的那位大小姐,二人并称‘京中双殊’,追捧着竞相模仿的人不在少数,但像六姑娘这么走火入魔的却少见。   苏家小姐清雅贵气,一身的书卷气,府里的嫡小姐雍容华贵,怎么打扮都光彩夺目。   而六姑娘就...   咳咳,喜好叫人琢磨不定不说,又喜花花绿绿的俗不可耐,偏她又艳羡苏家大小姐的书香气,自己更是爱‘掉书袋’,没少贻笑大方却不思悔改。   不敢打扰六姑娘的‘雅性’,春红和春杏一起上前扶起了春红,就见六姑娘转过了身,脸上是清晰可见的□□。   两个丫鬟架着春红,想笑又不敢笑,双双低下了头努力憋住笑意,憋得耳朵都红了。   谁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六姑娘每日化足了一个时辰的妆才肯出门,长相寡淡到这般拼了老命修饰,妆容感却连遮都遮不住。   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对着六姑娘,府里容貌清秀的小丫鬟们都种无法消磨的优越感。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看了一眼春红,陆燕芝痴痴的念着,:“真是好文采。”   因着沾了这好文采的光,这位六姑娘“屈尊降贵”的解释了一句,:“屋里太黑了,春红来关窗的时候摔倒磕着了,你们带她下去,让她好好休息。”   春红是为什么倒在这的已经不重要了,听着六姑娘的扭捏的腔调,两个小丫鬟伸手偷偷掐自己,免得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   屈膝行礼后,两个人架着春红火速跑了。   进屋将春红扔在大通铺上,才推上门,春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作势虚虚的握着帕子,仰着头似是在拭泪。   春杏则是掐着小步子左摇右晃的挪到了窗边,捏着嗓子摇头晃脑的念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真是好文采。”   “哈哈哈哈哈,”话一出口,两人笑成一团,弯着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   将满满一茶壶白水沿着边倒进铜盆里,在勉强还有些余温的炭盆上热了热,陆燕芝倒出些水,一点点的擦着脸,擦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难为那两个小丫头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只是才笑了一声,陆燕芝满是无奈的收声,听听,这宛如莺啼翠鸟鸣的悦耳声音,她敢正常说话吗?   刚来的那个晚上,陆燕芝因为冷的小腿抽筋,倒在床上闷哼了几句,不过几声,听得她自己都心头火起,蠢蠢欲动。   也不知这副身子怎么就娇成这样,美貌到惑人,连声音都是酥到人耳后汗毛都立起来的程度。   就这,就为了一场不足百字的淫事搭上这么一个美人?   简直是暴殄天物好吗?!   你哪怕将这容色放在女主身上呢,对于陆燕这样的‘土狗’来说,简单粗暴的一眼容色也很有吸引力。   但现在,捏着这份叫人垂涎三尺,独一无二容色的是陆燕芝。   谢天谢地,感谢六姑娘惊人的直觉和迥异于常人的审美。   她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哪怕变成了一个笑话,可这个笑话保住了她自己没被金屋贮之。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还是得老老实实顺着六姑娘路数往下走。   心里惦记着事,陆燕芝就睡得不踏实,天色稍亮,钟锓声一响,她就翻身起床直扑梳妆台,又开始今日新一份的‘辣手摧花’。   你能想象一个人连黑眼圈都是美的吗?没睡好的眼尾周围还有些青痕和晕红,浅浅的浮了一层,疏雪漏月覆红梅,皱皱眉,让人心生怜爱。   陆燕芝看的愣了片刻,随后打了个寒颤,手上的动作快到出了残影,好一会儿,憔悴的美人才变成了遮都遮不住黑眼圈的中等之姿。   化完妆,陆燕芝仔仔细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细致的检查了一遍耳朵和脖子的色差,见没什么问题后才吐了口气。   要说这化妆,你搞怪、丑化不难,画个烟熏妆,染个‘血盆大口’,再来个杀马特式的非主流的窜天发,保准妈都认不出来。   可陆燕芝现在要这么搞,你猜,从发现到烧死她要多久?   因此要丑的自然,不能叫别人一眼看出破绽,对于陆燕芝如今的底子来说可真的太难了。   等陆燕芝收拾好自己,按着一贯的‘喜好’选出了淡雅的配饰和花花绿绿的衣着后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春桃和春杏就进了屋。   好嘛,主仆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倦色,眼下都是没睡好现出的淤青。   陆燕芝眼皮子跳了跳,随后拂着衣袖只作不察,又抽出时刻准备装腔作势的重要道具——绣帕,掐着嗓子说道,:“既然来了,就走吧。”   说完,就念叨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出了门。   又来了,又到了该去外面丢脸的时候了。   每到这个时候,两个小丫鬟熟练的低下了头,跟在了陆燕芝的身后。   ****   恭候府如今住的正经主子一共就四个。   正堂是恭老侯爷和他的夫人,府上尊为老封君,老侯爷膝下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嫡出的女儿进了宫,如今是正是宫里颇受圣宠的兰妃,另一个嫡出的就是陆燕芝的爹陆佑光了。   陆佑光如今还是恭候世子,因在京城里捐了官身,每日里只去点点卯后就到花街柳巷里和美人谈谈风月。   为人嘛,平平庸庸,有点威严但不多,年轻的时候长得仪表堂堂,如今也发福了,混着日子只等着哪一日继承老爷子的福荫,至于他庶出的弟弟,被早早的打发去了边关,不在京城。   今个是月中,老爷子也在,所有的人都往正堂赶去。   “六妹妹。”隔着老远,就有人喊住了陆燕芝。   “三姐姐”,陆燕芝掐着嗓子回了一句。   府里,除了原文里着重笔墨描写的女二陆凤霜和她的亲哥陆卿荣,剩下的全是庶出。   在陆燕芝的记忆里,叫住她的这位三姐作为庶出的领头羊,明着不敢使坏,暗地里却时常和陆凤霜别着苗头。   “怎么了这是,瞧瞧这眼底的青黑。”   打眼一瞧陆燕芝今日的穿着打扮,陆玉宁好悬没笑出声,但她深知陆燕芝的为人秉性,所以从不吃力不讨好的说些‘逆耳忠言’,只有‘关切’的好话。   这不,只见她安慰性的拍了拍陆燕芝,低声劝慰道,:“三姐也心疼你,府里的姐妹也一同去帮你求了情,只是大姐指着府上的规矩如此,总也不肯松口,闹来闹去的,这半年府上也不消停。”   “如今事情好不容易过去了,你呢,也别跟大小姐怄气,她的性子傲了些,却也是为着府上的规矩。”   短短几句话,听得陆燕芝就纳了闷了,话说她在这府里众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才被放出来透风,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上来煽风点火,两三句话间就下套。   作者有话说:   写到芝芝掉马的那一刻,我就激动的睡不着。   回头杀,脸贴脸,啊啊啊啊,我看恐怖片最害怕的情节。 第3章 彩凤织金裘   陆燕芝脸色当场就耷拉了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痛快。   陆玉宁还要说什么,就见陆燕芝已经扭过头,嘴里重复着我就知道,气势汹汹的往正堂走去。   留在原地的陆玉宁愣了愣,随后轻笑一声,她抖了抖披风的帽子,不紧不慢的跟在陆燕芝的身后。   关了这么久,这憨货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半点长进都没有,当真以为只是几句言语不当就被关了大半年不成?   大冬天的,陆燕芝愣是撇下了陆玉宁快步走出了一身的汗,不过在其他人的眼里六姑娘就是这样古怪的性子,没什么可奇怪的。   陆燕芝走的快,到了正堂却被晾在了门口,硬是等到陆玉宁都到了,进去通报的人才出来,打帘的小丫鬟冲着陆玉宁笑着掀起了帘子,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是扑面的香暖气,身后的丫鬟上来接过了披风,却听见了里屋传来的笑闹声。   “老祖宗,那件彩凤织金裘可是送来了?若是误了时辰,凤霜可不依。”   这话一出,屋里笑成了一团,:“大小姐难得开一次口,连宫里娘娘都难免记挂着,大小姐放心,肯定误不了时辰。”   “要说这织金裘,那可是取了颜色最好的数种翠羽,混了金线,要三十个绣娘日夜不停的细绣,期间半点错处都不能有,才能织出那流光溢彩的好颜色。”   “也只有这样的好颜色才配得上我们的大小姐。”   “若是冬日里赏雪景的时候,大小姐穿着这么一身出去,才是最好呢。”   “老祖宗,你听听,几位妈妈可都盘算好了,就等着衣裳送来呢。”   被哄得老妇人笑声传了出来,:“好好好,今日我就派人再去问一问,可不能耽误了冬日里彩凤洒金的美景。”   彩凤织金裘?   这玩意听起来怎么耳熟?   陆燕芝一跺脚,可不就是原著里陆凤霜为了在冬日的赏雪宴上艳压女主,特意去求取的一件羽色艳丽,流光溢彩的裘衣么,这还是宫中娘娘赐下的珍品。   因着红楼梦中那件雀金裘的缘故,当初陆燕芝看文的时候对这件衣衫多留意了几分。   但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羽毛衣裳都是小事,更要命的是,这件衣服引出的赏雪宴后就要到长乐伯聚宴了!   还有什么能比一大早就听见自己死期将至来的刺激?   陆燕芝被惊的神情恍惚,神思不属的跟在陆玉宁身后进了正堂,本来也听得有些不舒服的陆玉宁一看陆燕芝的神色,心里顿时宽慰了许多,她忘了,还有一个‘学人精’在这呢。   月初和月中请安的日子,老侯爷和世子都在。   府里的两位公子早早的去了前院,姑娘们倒是都留了下来,一众花一般年纪的姑娘,个个衣衫精致秀雅出众,其中属陆凤霜容色气质最为出众。   陆玉宁还好,等陆燕芝一进来,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不由的就被她吸引。   最先引人注目的就是她那身翠蓝的对襟夹袄和深绯色的绒衫裙上,大片的撞色叫她穿的那叫一个夺人眼球,还有陆燕芝头上为作风雅选的一水的青玉配饰,脸上是努力修饰后仍无法遮住眼下的青黑。   老封君只心肝肉似的拉着陆凤霜,下首郭氏满脸的笑意在看着陆燕芝时只是转了眼神,老爷子刚刚还有的几分笑意都散了不少,陆世子爷倚着靠背,晃悠悠的喝着茶,一点眼神也没分给陆燕芝。   陆燕芝连重要女配陆凤霜都没功夫细细打量,只提心吊胆的计划自己的事。   待老四陆幼安请安后,就该陆燕芝了。   她看着坐在高堂上,神色严肃的老侯爷,垂下眼,同样神色严肃的‘噗通’跪地就是一个大礼,长乐伯府上的那场宴会,陆燕芝是死也不会去的,犯了错就会被关起来,那她争取再被关半年!   在大晋朝,除了特殊场合,连臣子都是作揖,很少下跪,女子间常用的就是福礼,屈膝即可。   陆燕芝这一跪,老侯爷神色一顿,再一听陆燕芝开口道,:“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请安,恭祝祖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扑哧,”发出笑声的四姑娘赶忙缩着头躲进了一群垂着头憋笑的人里,陆世子爷笑的呛到咳嗽,水撒了一身,扭过头,手里的茶盏和茶盖抖得直响。   老侯爷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斥道,:“不年不节,府里又没人做寿,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闻言,陆燕芝整个人先是一僵,肉眼可见的神色一慌,她抬头看着上首的老爷子,神情委屈,脸色煞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眼圈下是没睡好的青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   陆燕芝整个人看起来糟糕极了。   人越是没出息越是猥琐,越是烂泥扶不上墙似的窝囊的哭哭啼啼就越叫人火大。   老侯爷闭了闭眼,勉强忍了忍。   但一睁眼,瞧着陆燕芝的衣裳和做作的神色,那真是越看越憋气,在看着缩在一旁直笑的儿子,他猛地一拍桌,指着陆世子爷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   “都说修身治国平天下,你这么大的人了却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看看你教出来的孩子什么样子!?”   “成日里就知道游手好闲,整日里去些花...”   顾忌着一屋子的小姑娘,老侯爷好歹没说出来后头的话。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陆世子爷先是一懵,随后急忙起身,赔着笑冲着老侯爷作揖:“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知错了。”   又是知错,又是知错?!   知错不改!屡错屡犯!屡犯屡错!   一边是弯腰躬身嬉皮笑脸,身材发福的陆世子爷,另一边是窝囊跪地,姿容狼狈还擦着眼泪的陆燕芝。   这惨烈的对比看的老侯爷是越看越上火,他气恼的兜头砸了陆世子爷一个茶杯: “往后若是再叫我知道你去那些地方,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完,老侯爷拂袖而去。   老侯爷发了好大一顿火,待人走了,陆世子爷直起身,他抹了一把脸,扭头就没好气的冲着陆燕芝骂道,:“哭哭哭,哭个屁,丑人多作怪,大早上的就给你老子寻晦气。”   骂完,见陆燕芝只是一味的哭,身上那难看的配色和实在搭不到一块去的淡雅配饰——   陆世子爷辣眼睛的移开了目光,跟着他转头就盯上了郭氏,:“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你是主母,这府上儿女的教养你是半点不上心?!”   当着这么多人面被指责,郭氏脸色铁青,陆凤霜脸色也一下冷了下来,她正准备说些什么,老封君拍了拍陆凤霜的手。   她老人家看着陆世子,:“郭氏侍奉我和你父亲很是尽心,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问,为着操持家事,人都消瘦了些。”   说着,她心疼的半搂住陆凤霜,:“凤霜如此出众,卿荣也争气,你去打听打听,要不是为着你这不成气的东西,我们凤霜还用得着和他人齐名?”   “郭氏为你教养出这么出色的一对儿女,你个没心肝的,就半点不惜福吗?”   老夫人一发话,陆世子的神色有几分尴尬,他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又开始麻溜的认罪,说道,:“我的错,母亲您大人有大量,快快饶了我吧。”   见气氛缓和,陆世子爷以差事忙为由,脚底抹油的溜走了。   这样一闹,老封君没了兴致,只是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好好的一场聚会,因着陆燕芝闹得不欢而散。   待人散了,陆燕芝被春桃扶着起身出了屋,二姑娘陆明芸倒是走了过来,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被陆幼安拉住往外走去。   “二姐,快收收你的神通,可离得远着些吧。”   陆幼安的声音不低,正好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地步。   “你要是靠的近了,转头她要是再开始日日学着你的模样,学着还要埋汰几句讨人嫌,还不够糟心的?”   “说出去我都嫌丢人,姨娘都能少睡几个安稳觉。”   陆明芸是府里的二姑娘,人长得温婉秀气,说话做事也温温柔柔的,很好说话,是府里最好相处的姑娘,对着府上的姑娘都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和她一母同胞的陆幼安,是府里的四姑娘,人长得娇俏说话做事却泼辣,活像个小辣椒,因着和陆燕芝年龄相近,两人没少推搡拌嘴。   这话就是陆幼安说给陆燕芝听得,在陆幼安看来,府里的姑娘各有个的模样,都是漂亮姑娘。   唯独陆燕芝,功课一般,性子又别扭,长得也委实客气,但一张嘴能气死个人,甚至她还爱学人。   在府里学这个学那个的也就罢了,都是一家子的姐妹,谁还能真和她计较不成?没看她学大姐陆凤霜的打扮都没人说什么。   偏偏陆燕芝学谁不好,要学苏家的那位大小姐,谁不知道苏家的人都自诩文人的脾性就知道梗着脖子看人,对她们这些勋贵嘴里从没什么好话。   苏家和陆家打擂台,两家的大小姐被京中好事之人抬成了“京中双殊”,两家的姑娘们自然也各不服气,这种情况下,陆燕芝还学着苏府那位大小姐的举动在陆幼安看来,就是叛徒,还是个墙头草‘学人精’!   陆幼安没事就要刺陆燕芝几句,陆燕芝也不甘示弱,两个人针锋相对,凑到一块无事也要生非,个顶个的没好脸色。   果然,陆燕芝不负众望的撸了撸袖子,正好,她还怕刚刚的戏份不够呢,等她和陆幼安推搡着再打一架,总该被关起来了吧。   “啊呀——老天爷!”   “四姑娘小心!”   “六姑娘,快松手,别打了,别打了。”   门口,陆幼安和陆燕芝扯起了头花。   战况激烈,丫鬟婆子都聚在两人身边,拖的拖,拉的拉,走到远处的陆玉宁都折了回来,周遭的婆子急的跳脚,七手八脚的混在人堆里。   这场景实在是热闹。   看着斗鸡眼似撕扯的两人,陆玉宁忍住笑半扶半拖住了陆明芸,免得这位身子不好的二姐卷入这是非里,两个妹妹身强力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别打了,别打了... 第4章 酥饼   “你松开!”   “你先松开!”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松手!”   “好!”   “一、二、三——松!”   一阵风吹过,两人都没松手。   陆燕芝头皮被揪的立着眼睛瞪向陆幼安,陆幼安也疼的龇牙咧嘴的瞪着陆燕芝。   这场面真是十足的滑稽。   “你是骗子。”   “你才是骗子。”   “骗人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   陆幼安说一句,陆燕芝跟着说一句。   陆幼安气的七窍生烟,眼睛都红了,陆燕芝也不服气,妈的,我凭本事学人,你生的什么气?   关键是,她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打不过,这丫头太鸡贼了,竟然没松手。   关乎颜面问题,两人开始怄气,甭管周围的人说什么话,她们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谁都不肯先松手。   正僵持着,一个穿着褐色夹袄的老妈子走了过来,她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神色严肃的走过来,说了一句:“两位姑娘,夫人请您二位去凝晖堂。”   陆燕芝和陆幼安斗鸡眼似的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同时松开手,随后不服气的相互哼了一声,别着脸一同跟在张嬷嬷的身后往凝晖堂去,身后的丫鬟匆匆收拾着两人散乱的鬓角和摇摇欲坠的珠钗发式。   陆明芸不放心,也一同去了,陆玉宁见状,也只得跟上。   ***   “砰——”   郭氏一脸愤郁的拍着桌子,她甚至气的站了起来,抖索着手指头指着跪在堂下的两人,:“看看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堂堂恭侯府的小姐,如乡野村妇一般撒泼,就在老祖宗的屋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打出手!”   “你们想干什么,啊?想干什么?是想翻天了不成?”   “这消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恭侯府?”   “知不知道府里府外的人会怎么看你们两?”   “在长辈面前不敬,是为不孝!手足相残,是不仁,是不义。”   “忠孝礼义廉耻。你们两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往日里总是端着一府主母端庄风范的郭氏激动之下第一次像她那个不着调的丈夫一样说了粗鄙之语。   跪在堂下的陆燕芝和陆幼安垂着头,听着郭氏劈头盖脸的训斥,脸上原本还残存的愤懑不平的神色都消散了不少。   谁小时候没打过架,陆燕芝没觉得多严重,只是她看了一眼郭氏,这个代表着恭侯府的女人,她风度尽失,她在痛骂,在生气,可她说的字字句句也是真的。   陆燕芝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闷闷的,恍惚间发觉不管从前她叫什么,在哪里,是什么人,现在,此时此刻,她叫陆燕芝,她姓陆,她是恭侯府的姑娘,是这个没落勋贵世家里的一员,这辈子她的身上都牢牢的钉死了恭侯府的标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厦倾倒之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   恭侯府的污名是她的污名,她的污名也是恭侯府的污名。   所以日暮西山,讨不回颜面的恭侯府里容不下被轻薄被欺辱的陆燕芝。   府里还有四个未出嫁的姑娘,容不下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无法堵住悠悠之口的陆燕芝。   她只能‘失足’坠塘而亡,拉下了恭侯府遮羞的幕布,这就是她这个背景板的作用。   陆燕芝垂下了眼。   上首,郭氏也对这场闹剧似的‘斗殴’作出了处罚。   “你们两个不是爱打架吗?”   “都爱揪头发是吧。”   “好。”   一大早就被陆燕芝迎头一击、被丈夫二次痛击、被陆氏姐妹三连暴击的郭氏冷笑一声,:“现在你们两都给我相互之间揪住头发,就在这揪!不揪满一天不许松手!”   陆燕芝满心的沉郁都被郭氏击散了,她和陆幼安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郭氏,就听见郭氏一声喝,:“看我干什么?都给我揪头发!”   片刻后,陆燕芝和陆幼安转过身子,两人面对面的跪着。   她看着陆幼安,陆幼安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眼神相接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垂下头抖着肩膀克制着不发笑。   “还愣着做什么,要我叫人将你们头发都剃光吗?”   郭氏明显在气头上,陆燕芝和陆幼安不敢顶嘴,其他人也不敢求情,何况,郭氏的惩罚——   陆燕芝咬着腮帮子不许自己笑,陆幼安忍得眼睛瞪得像铜铃,两个人视线再一次对上,随后很快双双垂着头,摸索着对方的头发揪住了。   这场面让屋里的人都垂下了头。   最前头的陆凤霜转过了身,陆玉宁捂着嘴,垂着头将抖动的身子缩在了陆明芸的身后,连满眼担忧的陆明芸都抿住了嘴。   不多会儿,屋内就只留下陆燕芝和陆幼安两个人相互揪着头发。   因为下定决心给她们两个一个教训,所以郭氏发话了,两个人到掌灯时分才许回去,这之前都不许吃饭,不许松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虽然膝下有软垫,但跪着终归不是那么舒服,何况手臂这样悬空的举着实在太难受了。   盯梢的嬷嬷去换屋里的炭了。   陆燕芝看了看陆幼安发抖的手臂,又见小姑娘倔强的咬着牙,红着眼的模样,努了努嘴,冲着肩膀处说了一句,:“搭着吧。”   陆幼安咬着牙,看了陆燕芝一眼,她沉默了片刻,:“你也搭着吧。”   话一出口,陆燕芝就迅速的放松了手臂,微微松了一口气。   陆幼安被陆燕芝的速度惊了一瞬,随后,她吸了吸鼻子,也放下了空悬的胳膊。   屋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陆燕芝趁机松开手,说道,:“你要不也先松手,等我头抬起来了换个姿势了你再揪,我脖子难受。”   陆幼安眼眶里的泪水被她努力憋了回去,她看着‘没皮没脸’‘不疼不痒’还有心偷懒的陆燕芝,哼了一声,却依言松开了手。   陆燕芝左右扭来扭脖子,看着眼眶红红的小美人。   要是陆幼安还是那副‘顶天立地’大辣椒的模样,陆燕芝绝对会跟她犟几句,但这会儿,人都悄悄哭了,陆燕芝有了那么几分不好意思。   结果她刚看过去,陆幼安炸毛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呛了陆燕芝一嘴的‘辣椒粉’,凶巴巴的说道,:“学人精,不许看我。”   对于陆幼安来说,她这是第一次这么丢人,也是第一次被嫡母处罚,还是和她最最最讨厌的“叛徒”陆燕芝一起,现在这个讨厌鬼还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两个人一起被罚,她有什么脸面同情自己?   陆燕芝翻了个白眼,看来她们两是走不了温情路线了,也好,陆幼安炸毛的样子比她偷偷哭鼻子的样子好看多了。   她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   “我!”   陆幼安气的一个仰倒,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陆燕芝,哪有这么厚颜无耻又讨嫌的人?   “学人精,你最讨厌了。”   “爱哭鬼,我也不喜欢你。”   两人又掐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一声比一声大,谁也不服谁,跪着的身子都直起来了,蠢蠢欲动的手都在晃动。   突然,“吱呀—— ”一声,门被推开了,两人悚然一惊,同时迅速伸手抓住对方的头发,塌下了腰,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跪着。   走进来的陆明芸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看着怂头缩脑装老实的两个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被罚在这跪着了,还不老实,刚刚两人拌嘴,声音大得恨不得全府的人都听见。   二次被抓,陆燕芝心里打着鼓,她不敢抬头,陆幼安也不敢,脸涨的通红,死死的垂着头。   气氛窒息间,就听见了天籁之音,:“好了,先吃饭吧。”   “姐姐!”陆幼安惊喜的喊出了声。   “二姐。” 陆燕芝收回了手,在背后搓了搓手。   陆明芸放下了食盒,拆成了两层,摆出了几个盘子,:“三妹使了一锅羊肉热汤拖住了赵妈妈,我过来给你们两送些吃的。”   “这是刚出炉的火茸酥饼和梅菜酥肉饼,六妹妹喜欢咸口的点心,快趁热尝尝。”   赶在陆幼安说话前,陆明芸又推过去一个盘子,:“你爱吃的玫瑰凝露香饼也有,快吃。”   陆幼安嘴巴张了张,随后在陆明芸‘温柔’的注视下,老实的取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其他的汤水不好送来。”陆明芸小心从底下取出两个小罐来,:“光吃点心不好克化,这是糖蒸乳酪,你们两个吃了甜甜嘴。”   为了这口热乎的小甜点和带肉的小点心,冬日里,陆明芸愣是走的额上蒙了一层细汗。   嘴里是香酥的火腿味,陆燕芝抬头,定定的看了含笑看着她们两人的陆明芸一眼,:“谢谢二姐。”   陆明芸笑着用帕子擦了擦陆燕芝嘴角的点心渣,:“谢什么,你都叫我二姐了。”   说着,她无奈的看了一眼闷头苦吃的陆幼安,又将点心往陆燕芝跟前推了推,:“你四姐也没个样,就图嘴上痛快。姨娘舍不得管教她,养的她什么都往敢往外说,今日让她在这反思也好。”   这话说完,她看向了陆燕芝。   她这位六妹妹年纪最小,姨娘也走的早,身边跟着的都是小丫鬟,虽然府里的份例按时按例的发放,但有人盯着和没人盯着是两码事,就像今日的衣裳,这样的配色。   看着那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眼底的青黑遮都遮不住,‘精心修饰’的妆容都黏在了发丝上,那件带绒边的裙摆落在垫子下。   陆燕芝这副模样,陆明芸也实在没办法违心说好看。   不是没有人提点过陆燕芝,但陆燕芝就是听不进去,看谁都是要害她的样子,逮谁咬谁,执拗的一意孤行。   府里头能随意定夺她们生死的人又没将她放在心上,看的烦心了就关人禁闭,但显然没什么作用。   想到这,陆明芸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轻轻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几个姐妹里,属你年纪最小,下次别这么冲动了,拌几句嘴没关系,你年纪小打架总是要吃亏的。”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熟悉的小可爱了,来贴贴 第5章 赤金绞丝如意镯   陆明芸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只留下填饱肚子的两个倒霉蛋继续扯着头发。   “学人精,你能不能不要学苏家的那个女人了?”   屋里新换了炭,烧的暖融融的,吃了暖锅羊汤的赵妈妈在外头晒着太阳。   里头,陆燕芝和陆幼安相互撑着却越靠越近,正昏昏欲睡间,陆燕芝听见陆幼安这样说道。   她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抬眼看了看眼皮都快眯在一起的陆幼安,心说,傻丫头,你是没见过陆燕芝的模样,叫她不学别人,不作妖,露出那张妥妥是降维打击的脸,你当她还能活蹦乱跳的在这和你揪头发?   “京城里的姑娘都追捧苏大小姐和府里的大小姐。”陆燕芝给出了最标准的答案。   “你是恭侯府的人,不许学苏家那些讨厌鬼。”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最爱学他们家小姐吟诗,上一次宴上她们借着这点,给了我们好大的难堪。”   还有这一出?   文中原主就是个背景板,除了惨死的那场戏,其他时候几乎没着什么笔墨,又因着陆燕芝之前年纪小,人也实在不得体,基本上没参加什么宴会。   看了一眼满脸不服气,甚至说起来还有些咬牙切齿的陆幼安,思及以后自己还是要出去见人,总不能现成的把柄就往主角团手里送,陆燕芝也只是想藏好自己,没必要搞得人嫌鬼憎的,因此,她眯着眼点了点头,:“知道了。”   “不许敷衍我!”   听见以前总是翻脸‘咬人’的陆燕芝点头应承,陆幼安的瞌睡一下都没了,她直勾勾的看着陆燕芝,疑心自己刚刚听错了。   “不敷衍。”陆燕芝伸手扶了扶陆幼安即将坠落的小珠钗,垂下眼打着瞌睡。   陆幼安半信半疑的眼神落在陆燕芝身上。   但这一眼却最看见了陆燕芝青白的脸和眼底的青黑,除去那件可笑的绒裙,这样跪着,她看起来很小,无端的看着有些可怜。   这样安静的陆燕芝,陆幼安有多久没见过了。   她突然记起,眼前的人被关了整整六个月,陆幼安扪心自问,要是叫她关上十天半个月不能出去,她非闷死不可。   可陆燕芝却在家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就被训斥、赶了去禁足,在那之前还掉进过池塘得了一场风寒。   这样近的距离,她看见陆燕芝裙边磨出的旧痕,有一处的绒毛都脱线了,还有头上那些换来换去的旧首饰,鬓边的那支垂璎,陆幼安猛然想起,她见陆燕芝戴过很多次了...   此刻的陆幼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倒是宁愿陆燕芝支棱起来和她打一架,也好过这么可怜的跪在这。   想起前段时间她还在庆幸府里没了“讨厌鬼”学人精,还说了许多的风凉话,陆幼安的脸渐渐烧了起来。   陆燕芝比她小了一岁,她自己还有姐姐和姨娘,陆燕芝身边谁也没有了,这样讥讽她的自己,和苏家那些‘伪君子’又有什么区别?   脑子里乱哄哄的,陆幼安垂眸间看见自己腕间新打的镯子。   这是她攒了近三年的份例,甚至姐姐也添了些才请的老师傅新打的镯子。   赤金的绞丝间是颗颗圆润的松绿石和琉璃,甚至连接处都是精美的吉祥如意扣。   哪个姑娘不爱美,这对精美秀致又不失贵重的镯子着实是陆幼安的心头好。   她抬起头看看陆燕芝,又低头看看镯子,再看看陆燕芝...   最终,她狠狠心,褪下了这对镯子,拉起陆燕芝的手就要给她戴上。   陆燕芝被惊醒了,下意识的将手缩成了一个拳头。   这个时代的□□可没那么好用,所以陆燕芝没有费心将自己涂黑,相反,她将脸涂得微微更白了一些,所幸色差不严重。   虽然没人会盯着一个贵族小姐的手细看,但那宛若涂了清釉的粉嫩指甲壳还是太吸引人了,因此陆燕芝涂了薄薄的一层橘色花汁遮掩。   这颜色俗气的很但遮掩效果不错,美中不足的是这花汁不似指甲油一般牢固,很容易被蹭掉。   看了一眼被惊醒的陆幼安,猝不及防下她的眼睛睁的很大,乌黑的眼仁像两丸沾着水银的黑珍珠。   陆幼安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黑色的珍珠还是陆凤霜生辰上宫里娘娘作为新奇稀罕玩意儿赏下的贺礼,宴上给她们亮了亮眼就被收进府库珍藏了起来。   真是心疼东西心疼的人都出现幻觉了,陆幼安又看了一眼勾着头过来,满脸稀奇的陆燕芝,人还是那么个平平无奇的模样。   陆幼安摇摇头,收回了目光,她一边给陆燕芝戴着镯子,一边说道,:“学...六...妹妹,你答应了我不去学那些人,我以后不这么说你了,呐,现在给你这对镯子做赔礼做保证,你可也要保证记着说过的话。”   嘿?天上掉馅饼了?   陆燕芝稀奇的看向陆幼安,又看了看腕间的金镯子,这东西不大,但分量十足,样式也格外的精美,这种程度的奢侈品,上辈子的陆燕芝可买不起。   她抓了抓腕间的手镯,:“四...姐?这真的给我了?”   看着陆幼安心疼的眼神,陆燕芝心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件东西了,这样送出心头好,那真是堪比割肉。   小辣椒辣嘴却也暖身,不管是为着什么,陆燕芝都心领了这份好意,但真叫她收一个小姑娘的心头好,可就有些不要脸了。   “四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着,陆燕芝伸手去摘镯子,却被陆幼安一把按住了。   “陆燕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陆幼安的脸涨的通红,眼睛也同样红了,:“我送你的东西你还要还给我,是不是还要摔在我的脸上?”   “我真不是...”看着陆幼安眼泪都要在眼眶里打转转了,陆燕芝也有些点慌了,她面前的不是那些客套虚伪的成年人,而是一个热忱傲娇,嘴硬心软的小姑娘,这样客套的推脱,着实有些伤人。   陆燕芝不争辩了,她倏地收回了手,两只手相互交错揣着了袖子里,一脸警惕的看向陆幼安,大声说道,:“好!”   “四姐大气!仗义!”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对镯子从今以后可改名叫陆燕芝了啊!谁来都不好使。”   陆幼安被陆燕芝滑稽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她趁着白了一眼陆燕芝的功夫擦了擦眼眼:“哼,就知道你会喜欢。”   “今年的冬衣你拿过来和我们院一起做,京里流行的花色我姨娘可是画了满满一册,给你开开眼。”   “...好。”   ***   用过了茶点,陆凤霜在凝晖堂的后头看账,这样的事情陆凤霜已经学了三年了,身边还有熟帐的老人,所以郭氏放心的去了内堂休息。   “大小姐。”   陆凤霜抬了抬手,底下的人就微微躬身退至旁侧等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陆凤霜合上了手里的账本,:“何事?”   “回大小姐的话,”金嬷嬷微微弓着身,:“夫人下令叫四姑娘和六姑娘在前堂反省,不许其他人送饭,只是刚刚二姑娘提着食盒进去,三姑娘又给赵婆子叫了一锅羊肉汤...”   陆凤霜定定的看着堂下的金嬷嬷,这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还管着府里各房份例的发放...很多时候,这府里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陆凤霜是嫡脉,她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这份好处,维持着这份威严,只是想起今日陆燕芝身上的那件衣裳,因着人又瘦了些,裙角都有些垂到地上了,又想起她从头到尾都跪在地上掉眼泪比以前更不成体统的样子。   陆凤霜对着金嬷嬷笑了笑,:“嬷嬷跟着母亲有许多年了,劳苦功高。”   京城里,谁不知道陆家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傲气的很,当然,人也有这份骄傲的资本,因此像现在这样难得的夸一句人,这句称赞就更值钱了。   金嬷嬷喜得眉开眼笑,连道不敢。   “因着嬷嬷的辛苦,那座乡下的院子本该是侯府给嬷嬷修建,只是还没修成,嬷嬷就自己建好了。”   这话回过味,金嬷嬷冷汗一下就落了下来,她看向了稳稳坐着的陆凤霜,嘴唇抖着,想要说些什么。   陆凤霜挥了挥手,:“咱们侯府家大业大的,府里那些破烂的东西原也不该心疼,只是说到底,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一个规矩!”   “今日府里的姑娘坏了规矩,嬷嬷进去与母亲说一说,是赏是罚都有个章程,可嬷嬷坏了规矩,总不好轻飘飘一句就过去。”   金嬷嬷自持是郭氏身边的老人,对着府里的庶女都敢出言训斥,但对着陆凤霜,她却硬不起来。   她心下挣扎,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但触及陆凤霜的眼神,金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小姐,我在这府上数十年如一日的伺候夫人从不敢有怨言,也从未有过二心...”   陆凤霞冷着脸,静静的看着金嬷嬷的哭闹打唱做戏。   渐渐的,金嬷嬷的声音低了下去,诸多的借口都消失在陆凤霜的冷脸里。   直到最后人只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时,陆凤霜才露出个笑脸,:“嬷嬷辛苦了一辈子,这身上的差事多,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往年漏了的那些地方,就辛苦金嬷嬷今年多往各处跑一趟。”   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割肉,金嬷嬷瘫在地上,迟迟没有应话,陆凤霜见状也不急,随手又拿了一本账,翻开,查阅了起来。   金嬷嬷哭的涕泗横流,她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她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但看着连眼风都没留给的陆凤霜...金嬷嬷挣扎着爬起来,:“是,老奴明白了,是老奴疏忽了,老奴回头就补上。”   陆凤霜将手里的账单合上,:“我记得嬷嬷膝下的春生有十七了吧,前几日听哥哥说眼下身边还缺个跑腿的,也不知嬷嬷愿不愿意。”   儿子的前程如果能落在大少爷身上,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金嬷嬷心情霎时由悲到喜的不住磕头谢恩。   “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生哥一定好好做事。”   说着,金嬷嬷想起什么,连忙说道,:“明日一早,明日一早老奴就将各院的份例补上。”   陆凤霜点点头,起身进了内室,青鸢上前扶起了金嬷嬷。   进了内室,看着起身正在饮茶的郭氏,陆凤霜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茶点,亲手奉上了上去。   ...   终于熬到了掌灯时分,陆幼安和陆燕芝都心有戚戚焉的揉着胳膊出了前堂。   结果一出去,就见到了正在院子中间的陆凤霜。   陆燕芝顿时腿软。   说来羞愧,刚穿过来的时候,陆燕芝心想,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可真正面对陆凤霜的时候,她的膝盖都直不起来。   真正侯府里千金小姐的气势不是说说而已。   陆幼安和陆燕芝对视一眼,不解有什么值得这位大小姐这么晚了亲自跑一趟的?总不能为着中午的一顿饭又过来发落吧?   两个人心有惴惴,硬着头皮过去问安。   陆凤霜先是冲着陆幼安点了点头,随后眼神就落在了陆燕芝的身上。   “今天开始,六妹妹你搬去澄心苑住,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哈???   陆燕芝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演砸了吧。 第6章 富贵险中求   事实证明,陆燕芝的害怕是有预见性的。   她的这位嫡姐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根本容不得陆燕芝推脱,当即指派了大丫鬟跟着陆燕芝去了小院。   怎么那些穿越的主角凭着先知就能咸鱼翻身,想打谁的脸就打谁的脸,在文里大展身手呼风唤雨,而她只不过是想逃开一场宴会,就把自己送到了女配的院子里?   剧情不是这样的啊!!!   大冷天的,陆燕芝脑门冒汗,一路上她开始绞尽脑汁的找借口,:“已经这么晚了,又搬东西又搬院子的多打扰大姐。”   “六姑娘不用担心。”   青鸢笑眯眯的说道,:“未时初的时候,大小姐就已经禀报了夫人,这事是夫人首肯的,您住的西厢都已经收拾出来了。”   青鸢看着陆燕芝难看的脸色,以为她紧张,放轻了语气说道,:“也是底下的人疏忽,六姑娘年纪又小...这几年过的辛苦。”   “如今夫人和大小姐都看在眼里,您且放宽心,到了澄心苑,有大小姐亲自照看,必定不能叫六姑娘再受委屈。”   陆燕芝呼吸急促了一下。   文中不是说嫡庶分明,为着剧情起伏斗争凶狠吗?   像她这种早死的炮灰,照理男女主和女配都应该是随手就整治了,不稀得看一眼才是,怎地到了她身上就拐了个弯?   女配不仅要为她做主,甚至还直接接了她去院里同住,不嫌碍眼心烦的吗?   又一想,原主不知道剧情,就老老实实的不会作妖,不作妖就不会引起主意,不引起注意就不会被逮去主院。   合着是她自己作得?   这种找罪魁祸首找到自己头上,连个背黑锅的都找不出来的感觉可太糟糕了。   陆燕芝紧紧捏着手,试图垂死挣扎,:“我已经住习惯了禾丰院,贸然搬移,我有些不习惯。”   青鸢理解陆燕芝的这种忐忑,府里的庶姑娘都怕嫡姑娘,但大姑娘的吩咐却半点拖延不得。   她轻轻的哄着陆燕芝,:“ 专门送了新的摆件和床褥,屋里用炭火暖了一下午呢,床褥都是热乎乎膨乎乎的,上头铺的是江南的软绸,枕面都是妆花罗,保管您能睡个好觉。”   “再就是怕您不习惯,才来收拾些您用的合心的细软,您惯用的,一件都不会落下。”   陆燕芝脚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青鸢忙伸手扶住了她,:“您小心脚下。“   一路的借口都被挡了回去。   到了小院外,身后的婆子一涌而入,麻利打包了陆燕芝所有的东西,随后一行人火速回了主院。   看着越来越近的澄心院,陆燕芝满心的生无可恋。   活不透了,活不透了。   这个时代的垃圾化妆品不防水,不防油。   陆燕芝是小心再小心,怀里揣了一堆的绣帕,有个汗她就赶紧擦,做作扭捏的眼泪也是紧挨着帕子流出来。   在那破院子里她最大,怎么捣鼓她的那张脸都无人置喙,可到了精明能干的女配眼皮子底下,她怕是连躲都躲不过去。   唉?等等.....   陆燕芝打住了自己疯狂的脑补,楞楞的眨了眨眼。   不过露出张脸而已,为什么她就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   她的死劫明明是半年后噩梦里的糟心场景!   陆燕芝一整个清醒了。   她怕什么?   是,她知道这幅皮相有多美,可还有什么人知道吗?   没有了!!!   来了这府上有半年,陆燕芝见识过女配御下的手段。   以女配的手腕,哪怕她被揭穿,影响也在可控范围内。   至于陆燕芝她一心遮遮掩掩的目的,也很好解释,就按照六姑娘原来的真实想法来就行了。   只要她扮演好一个不知己美(划重点!!!)一心只爱好模仿,虚荣做作的无脑美人,她的危险就能降到最低!   按照陆燕芝平平无奇的正常人智商,你叫她一下变成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很难,但变笨还不简单?   甚至还有可能借着这一次机会将自己送到嫡姐的跟前,避开半年后的死劫。   越想陆燕芝越来劲。   更何况,陆燕芝是个俗人,炫耀是人的天性,这样一张脸,每天只敢在夜里悄悄看也让人憋的慌。   诶,嘿嘿嘿。   在这种俗事上,陆燕芝一下就变得精神百倍了起来。   小泥点子们,是时候看看女娲娘娘真正的技术,瞧瞧她老人家亲手精心捏出来的手办了,亲身体验体验这bug般容貌的降纬打击!   青鸢看着一会儿快哭出来,一会儿又笑出来的陆燕芝,笑着摇摇头,到底是小孩子脾气。   因着陆燕芝的配合,东西收拾的很快,回来后一进正堂看见陆凤霜,陆燕芝翘起的小尾巴就老老实实的垂下了,:“大姐。”。   “恩。”   忍耐了一天的陆凤霜看着陆燕芝身上的衣裳此刻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她旁的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说了句,:“闹腾了一日,先去泡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再过来。”   陆燕芝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凤霜,随后乖巧的露出了个笑容,:“听大姐的。”   净室内,已经有许多的婆子在捣鼓洗澡水了。   这个时节还贮藏起来的各色的干花瓣、新鲜的梅花、精油、牛乳和涂抹在米白色细绸上的香膏,屏风外是正在笼罩上熏香的新衣...   连陆燕芝院里的三个丫鬟都到了。   怕陆燕芝不习惯,陆凤霜专门吩咐过,所以婆子们得了示意,二话不说就都出去了。   又因着陆燕芝这半年来洗澡都不让人伺候,所以三个春也很听话的出去了。   陆燕芝伸手触了触水温,看了看那些软绸,慢慢脱了衣裳进了水里。   ***   “我来,我来。”   门外,春红满脸笑意的接过了水桶,里头是热腾腾的热水。   小丫鬟也乐的有人接手,麻利的将手里的水桶递了过去就回了厨房。   春红提着水,一边往里走一边满意的看着富丽大气的澄心苑。   隔几步便是庭烛染染,回廊曲庭,处处漆雕刻画。   院中央还有一处小假山,周边是些青松,上面落着些积雪。   白雪覆瓦,青松覆雪,这格调一下就上来了。   昨晚骤然惊惧晕厥,春红直到下午才醒过来。   一醒来,思及六姑娘的异常,春红时喜时悲。   喜的是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处处防备的苦心也没有白费,六姑娘绝对有鬼。   但悲的是,这样的‘鬼怪’隐藏在人群中,不知作何打算,而六姑娘又姿色平庸,春红忧愁的揽镜自叹,这样的鬼怪若是盯上了她可如何是好。   谁成想这位‘六姑娘’这么争气,下午刚被放出来,晚上,转头就被大小姐亲自带进了澄心苑。   不过短短一日啊,就做到了从前六姑娘近十年都做不到的事,现在鬼怪都这么会蛊惑人心的吗?   春红也知道她盼着回到大小姐身边的念想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她只是在不停安慰自己,存一份念想。   但现在,凭着‘六姑娘’这势头,何愁日后?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   春红可不愿被人抛之脑后,一个人守着座破院子迎风叹气,趁着这位‘六姑娘’还没起势,身边还没什么得用的人...   春红也是个狠人,明明才被吓晕过去,一醒来,她颠颠的收拾了东西就跟着一起到了澄心苑。   *   “六姑娘,水来了,我给您送进来?”   不顾门口春桃和春杏的眼神,转变了角色和定位的春红那是十足的贴心。   她没有莽撞的直接推门入内,而是给‘六姑娘’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进来。”   得了吩咐,春红推门走了进去,穿过内堂和屏风,就见隐没在热气腾腾的雾气间,只露出了个盘发后脑勺的六姑娘。   走的近了,因着心里那神鬼莫测的猜测,春红没敢抬眼,只是在旁侧添起了热水。   水面泛起了波澜,春红看见了朱红的浴桶中,透过花瓣露出的细腻莹白的肤色浸润在一汪水中,又像是被蒙了一层轻粉细纱。   春红的眼神拔不出来了,她着魔了一般一路上向上,往陆燕芝脸上瞧去。   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严严实实裹着白色细绸的脸上只露出了五官。   两两对望,唯余尴尬。   “还是大姐身边的嬷嬷法子多,我竟不知这牛乳竟也能这般敷脸,我再泡一刻钟就行,不用添热水了。”   “是,是。”春红干笑了一声,果然还是没能见着‘六姑娘’的样子,她说不出此刻心里是失望居多还是庆幸居多。   府里的人都说六姑娘长得丑,春红之前也这么想,可细思这几年,没上妆的六姑娘有谁见过?   想想书里的精怪哪一个不是美貌动人。   如此会蛊惑人心的‘鬼怪’,当真对皮囊没有一点办法?   提着空桶退出去的春红将所有的猜忌都打包好藏得严严实实,她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既然打定主意抱大腿被带飞,就会立即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   这不,她盘算着自己这院里维持下来的‘情谊’,准备为‘六姑娘’今后在这院里的生活铺路了。   *   梳洗罢,陆燕芝穿上了备好的衣裳。   是件苏梅色的暗纹香荷袄裙。   衣裳是新的,但穿在身上却意外的合身,颜色也很合适,是看起来很舒服的粉色。   等戴好了那对镯子,自己梳了发,陆燕芝看向了镜中。   屋里很亮堂,陆燕芝在望见镜中的那一霎那却不由屏住了呼吸。   半晌,她挣扎的看向了梳妆台上的脂粉。   作者有话说:   若干月之后,面对大型掉马现场中的陆燕芝——   春红:果然,我一点都意外呢。 第7章 皎皎美人   “六姑娘住在咱们院中了。”   “听说是大小姐的意思。”   “一下午就将西厢收拾出来了,还专门找了王嬷嬷配了一下午的香膏和花露。”   “就六姑娘的容色,也不知王嬷嬷能挽救几分。”   “唉唉,绿荷,你总说自己长得可比六姑娘周正,怎么样,这人可是来了,去比比?”   “少来,一帮碎嘴子,夫人和大小姐都吩咐了开了库房好好伺候着,就是只黑乌鸦,咱们都得夸她是只俏喜鹊啊。”   春红站在厨房外,听着里头的婆子丫鬟一边吃着饭,一边嘻嘻哈哈的拿陆燕芝打趣。   她转身往屋里走,如此情形,这人情不攀也罢,一帮没眼色的东西,等‘六姑娘’站稳脚跟,哼。   *   比春红预料的来的更快。   不必等以后,此刻,进了内室禀报的青鸢已经一脸的震撼和恍惚。   她的声音像是在发飘,颠三倒四的说着话,:“姑娘,不,六姑娘,对,六姑娘在内堂候着。”   青鸢是陆凤霜身边最得用和稳重的人,瞅着她这样神思不属的模样,陆凤霜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六姑娘她来了,她,不,我...”青鸢的脸色泛红,神色恍惚,话也说的语无伦次。   说到最后,青鸢抹了把脸,放弃了挣扎,只一脸恍惚的说道,:“还是您过去亲眼看看吧。”   此刻的陆凤霜算是被真的勾起了好奇心。   她这位六妹妹又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一向稳重得体的青鸢都变成了这幅模样?   仔细想想,人也只是去沐浴了一番,莫非未着妆的陆燕芝已经丑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想到这,陆凤霜已经有些发愁,不然,她先把府所有懂得调养的嬷嬷先汇和起来再想想法子?   但不管怎么,还是得先去看看人。   陆凤霜调整了一下神情,陆燕芝年纪还小,只要想办法就还有得救,一会儿她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不然怪伤人...   “大姐。”   才进了内堂,抬眼看了一眼来人,陆凤霜就后退了一步。   怪伤人的...个屁。   烛光绽绽中的来人惹得满堂生辉。   根本顾不得别的,陆凤霜的眼神被正中央的人牢牢抓住,那是一种极具冲击的粲然之色。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   这是先秦时的《登徒子好色赋》中的一段。   初初读此典故时,陆凤霜对文中这段堆砌美人的华丽辞藻嗤之以鼻,只当是时人为着夸张对比编撰出来的修辞。   可她盯着陆燕芝,脑海里不由自主就冒出了这首赋。   真的有人活脱脱从诗词歌赋中走出来了。   同样,站在屋内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王嬷嬷也是默然无语。   她的半点分不出给旁人,只在心里嘀咕,这就是找来她要花大力气好好保养修容的人?   这就是府里人人都道貌若无盐,百般修饰却只能勉强称得上中人之姿的六姑娘?   这如果都叫中人之姿,那府里的其他人算什么?涂着香脂水粉的驴粪蛋子?   三个人六只眼,陆燕芝背后的绒毛都被盯的冒出来了。   从未被这样关注的陆燕芝从刚刚半是雀跃半是害怕的期待变得有些后悔到心头惴惴,这样的眼神让她甚至有种自己是光着身子的错觉。   刚刚,陆燕芝就在屋中犹豫,可挣扎了半天,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没有掩饰。   不知要在这澄心苑中住多久,若是没藏住或是漏了马脚,一个遮遮掩掩的庶女就很容易给人心思阴沉的印象,一旦形成这种印象,她还是这般容色,那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   陆燕芝清楚自己的分量和胆子,就像在现代,哪怕加班加到吐,她也只敢在背后骂骂狗领导却没有将辞职报告摔在人脸上的勇气。   同样,在这嫡庶层级分明的侯府内,上位者把持着下位者的生死荣辱。   陆燕芝刚穿越来的时候,还有不吃不喝绝食试一试能不能穿回去的勇气,但越往后,这勇气就越小,小到她开始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念头。   又过了半年,忍着忍着就成了习惯,她甚至都没办法反抗陆凤霜随口的一句吩咐,一个决定。   所有的自得和那些浅薄的炫耀都在这些打量和注视下烟消云散了。   陆燕芝有些膨胀起来的虚荣心被砰的一下扎破了。   她不习惯这样的引人注目,被□□的盯的甚至到了有些难堪的地步,红着脸难为情的又喊了一声,:“大姐?”   “六...”   陆凤霜惊觉脱口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她掩饰性的轻咳了几声,王嬷嬷和青鸢也克制的收回了目光。   “六妹妹。”   陆凤霜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后没忍住问道,:“从前六妹妹的妆都是谁上的?”   讲出来,好叫她开开眼界。   实在是陆凤霜既惊叹于陆燕芝的容色之盛,又感慨从前给陆燕芝上妆的人。   这得是多么‘鬼斧神工’的手法,才能将这底子糟蹋成那样?   “以前是姨娘教我上妆,后来..”   说着话的陆燕芝偷觑了一眼陆凤霜。   见人盯着自己只是好奇,没有怪罪的模样,小声说道,:“后来,京城里的人都称赞苏家小姐和大姐你,我就,我就没忍住模仿你们。”   陆凤霜只觉得心口一疼。   如扎心一刀穿胸而过,她愕然的看着陆燕芝,重复了一句,:“模仿我...们?”   “是,”陆燕芝看上去耳朵都红了。   她抱着坦白从宽的念头,说道,:“京城里流行的各色□□我都有。”   “我喜欢大姐的眼睛,大姐的眼睛微微有些细长,所以我也学着拉长了眼尾,还有苏家小姐的嘴巴,我就给自己施了□□描在嘴角...”   哈,听着陆燕芝的话,陆凤霜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的这位六妹妹是个妙人,各种意义上的。   陆凤霜看着陆燕芝的脸,听着她的描述,脑海里是苏琳琅总端着自己那副架子的模样。   苏琳琅表面上不食烟火,总自谦容貌不过尔尔,才德品行才最重要,这话说给其他人听听也就算了,但她们两谁不知道谁?   苏琳琅和陆凤霜从懂事起被推出来打擂台,至今暗暗较劲近十年了。   两人比家室,比才学,比容貌...样样都要比,说起来,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们更了解对方的人了。   你的书法写的好,我的棋艺就要更精妙,今日你弹了一首悦耳的曲子,明日我就有一首诗词惹人称赞。   同样,她们在容貌上的较劲就没停过。   不要说什么只看才学看脸肤浅的屁话,你试试看叫从前的陆燕芝和苏琳琅站在一起,大家肯听谁的话。   而陆凤霜输就输在颜色艳丽了些,就像是人们对勋贵惯有的富丽堂皇颜色的印象,不如苏琳琅仙女下凡似的清雅,因此总被压一头。   可现在,苏琳琅能和她这位六妹比?   什么清雅脱俗,富贵艳丽都不够她这位六妹妹一只手打的。   她自己才是美的标准。   日后若是叫苏琳琅亲眼看见她的这位六妹妹,不知道那份看似谦虚实则自傲的神情还能不能腆着脸摆出来。   那句‘哪里哪里’还能不能那么轻易说的出口。   见陆凤霜脸色古怪,王嬷嬷和青鸢都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陆燕芝忙诚惶诚恐的赔着礼,:“我知错了,大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一刻,也不知是不是和原主的情绪共鸣,陆燕芝喃喃道,:“我知道府里的人都在笑话我,你不喜欢我模仿,我再也不化了。”说着,她的眼睛里真正有了泪。   陆凤霜正要点头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陆燕芝,看着她如软玉温桃般的粉颊,看着她盈盈含泪的眼,陆凤霜都难得的心软了些。   她从怀里取了绣帕递过去,:“本来想着你一人独居一院,受了欺负都说不出公道来才叫你来了澄心苑,不想才进了院倒叫你先难过了一场。”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先落泪了,你们都叫我一声大姐,我还真能欺负你们不成。”   托六姑娘之前的口碑,对于她为着这可笑的念头化妆的目的,陆凤霜倒是半点没起疑,这确实是陆燕芝能干出来的事。   陆凤霜看向了陆燕芝,这样近距离的美色冲击下,陆凤霜看的都有些恍惚。   她情不自禁的想象将人带出去后的场景。   但最终,陆凤霜还是按捺住了带人出去显摆的心。   没错,看起来干什么都游刃有余,始终‘高贵大方’的陆凤霜唯独对压一头苏琳琅的事有执念。   就像看见了陆燕芝的庐山真面目,她的第一想法是将人带到苏琳琅的面前。   可她敢吗?   僵持了片刻,陆凤霜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不敢。   超出一分的颜色是不服,是羡慕,超出三分的颜色是嫉妒,是妒恨,可超出十分的颜色,是灾祸,是掠夺。   陆凤霜思来想去,惊觉按照陆燕芝之前的模样行事暂时竟是最好的办法。   见陆燕芝小心的看着自己,陆凤霜便露出个笑容,说道,“你若是喜欢,那就继续模仿吧。”   “但往后你仿着苏大小姐的模样就行了,到底仿照外人还是有些丢脸,除了我,就不要叫其他人知道了。”   听见陆凤霜的话,陆燕芝心里松了口气,这位大姐果然不负府里众位姐妹的称赞,行事很有分寸。   唯一叫陆燕芝心里犯嘀咕的是,她这位嫡姐不是和苏大小姐斗个你死我活吗?怎么肯让自己模仿苏家大小姐呢?   但这般轻易就过关了却是一件好事,陆燕芝高高兴兴的披上披风,用绒帽遮着脸,一路被王嬷嬷护着回了西厢房睡觉去了。   送了人回来,当着大小姐的面,指天说地,立下一通保证的王嬷嬷这才能暂时回了住处。   今晚暂且歇一歇后就得收拾了东西,明日一早就去六姑娘身边,给她进行“调养”。   后院的灯还没熄,几个老嬷嬷还在等着王嬷嬷,见她一来,立即就围了上去。   孙嬷嬷磕着瓜子,一脸好奇的问道,:“怎么样,见着人了没,梳洗罢的模样有几分?可用了你的方子,有几分见效?”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话,陆燕芝太漂亮了。(没错,我就是肤浅的跟着五官走的狗子,超喜欢美貌的女子,一写这种我就激动,斯哈斯哈)   美貌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资源。   到了陆燕芝这个程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稀缺资源,要用到刀刃上。   陆凤霜也不太确定凭着以前陆燕芝宛如没有脑子般的操作和不作就会死一样的行事风格,猛然醒悟知道自己长得美以后会不会疯狂搞事。   所以还不如先维持原状,叫陆燕芝按着自己的心意化着仿妆,当然没准备藏一辈子的,我的名场面已经写好了(我是土狗),掉马的情节写的好爽。 第8章 见世面   看热闹的老妈子围成了一圈。   这些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负责调配滋养各房的贵夫人小姐们,每人手里头都各有各的绝活。   为着能拉拖后腿的陆燕芝一把,陆大小姐打着所有人都出力的念头,将府里能用得着的嬷嬷都提前拢了拢,好一同为陆燕芝商量出个办法。   这么兴师动众的架势可见陆凤霜确实是铁了心,这才惹得嬷嬷们都耐不住的等在这准备探探口风,看看这位‘神’一般的六姑娘还有没有救。   听见问话的王嬷嬷脑海里骤然浮现出那张流光四溢的美人面。   这样的人哪里的还用的着她们来画蛇添足,她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   这举动叫孙嬷嬷眼一眯,瓜子都不嗑了。   旁边的裘嬷嬷倒吸一口冷气,跟着问了一句:“真到了这个地步?”   周围的嬷嬷对视一眼,谁不知道王嬷嬷的眼光毒辣,连她都摇头了,足以想见挽救这位六姑娘该有多难?   王嬷嬷回过神,看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心知这是误会了。   她刚要开口为六姑娘正名,但话到了嘴边却咽回去了。   人老成精。   陆凤霜心知陆燕芝容色太盛不是好事,王嬷嬷难道能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万事有大小姐拿主意,她可担不起六姑娘的闪失。   还不如让这些人误会呢,反正这也是府里对六姑娘惯有的印象。   “好了,大小姐的意思是先留我一个人跟着六姑娘贴身伺候着。”   闻言,众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凭她们的本事和年纪,待在府里都算得上荣养。   若是这么多人出手都对六姑娘没辙,里子面子可就都丢干净了,赔本的买卖能不干就不干。   “辛苦王嬷嬷了,还得是王嬷嬷出马。”   能甩开这样烫手的山芋,诸位嬷嬷心里头都庆幸不已,纷纷出言捧着王嬷嬷。   王嬷嬷应付着回了屋收拾了东西,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天明。   翌日一早,王嬷嬷到了澄心苑问安后就到了西厢。   里头,陆燕芝正面容呆滞的跟着女夫子读着手里的书。   没错,为着陆燕芝的请安时的失礼,这位女夫子又被返聘了。   作为勋贵世家中的一员,陆燕芝自然是读得起书的。   不提府里的嫡出和公子,便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庶女也是要读书的,一般从七岁读到十四岁,不然到了夫家大字不识一个岂不惹得人笑话。   禁足前,府里才刚刚送走了这位老师。   禁足解除,因着陆燕芝的表现,这位女夫子又被请了回来,专教她一个人。   见夫子望过来,陆燕芝掏出了绣帕停在眼角处,下意识的要来一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时,就瞥见腕间的金镯子。   想起答应了陆幼安的承诺,一时话僵在了口中。   对府里的事早有耳闻的女夫子笑容温婉的走了过来。   她轻柔的对着陆燕芝说道,:“来,六姑娘,打开《晋·礼学篇》的第三章,我们先抄写十遍。”   *   一大早,郭氏侍奉完老封君就和陆凤霜回了凝晖堂。   换了衣裳靠坐在软枕上,郭氏接过陆凤霜手里的热茶,喝了一口,舒坦的微微出了口气,随后问道,:“今年的赏雪宴上,你准备带府里的谁去?”   在小说的设定里,大晋朝多宴饮。   赏雪设宴,赏花也设宴,春夏秋冬也有宴会,宴请的对象还大多都是未婚的贵族少男少女。   当然,这些宴会的中心思想都是女主怎么出风头,那些打脸的名场面是一个接一个。   而这次赏雪的地址就定在皇家的梅林苑里。   梅苑名字听起来是起得简单,可沾着皇家的名头哪有简单的,一整座山都涵盖在梅苑内。   山上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梅花,颜色热烈如火的红梅,重重叠叠的粉梅,金灿灿的黄梅...   冬日里下过雪,一整座山的梅开的轰轰烈烈,格外的气势恢宏,山顶是皇家人专用的位置,这次的宴会设在半山腰的园林内。   既是赏雪也是赏花,帖子也发的很有意思。   除了那些被指名道姓的请了去的,剩下的就发给了各个府里的嫡出,偏偏请帖上也不明说请几人,那带不带庶女就看各个府里是怎么想的,又因为发帖的人很有分量,有时还有家宅不宁闹出笑话的。   “梅山上的雪景是一绝,冬日天冷,难得有出去的机会,就让几位妹妹同我一起去看看。”   郭氏不意外陆凤霜会这样回答。   她自己对陆世子死心,只一心侍奉老侯爷和老封君,因着膝下有一儿一女,主母的位子坐得稳稳的,所以只抓着府里的管家权利,其他的都不上心。   院里其他姨娘和庶子女,都是按规按例管理。   不管陆世子爷新的心头肉是谁,只要在规矩内行事就闹不出事情,郭氏多余的一丝眼神都不会给,省心不少。   但陆凤霜是老封君养大的,为人处事极得她老人家的真传。   行事进退有度,不偏不倚,极有风范。   看府里的姨娘庶女都口称大小姐,对陆凤霜随口一句吩咐都不敢违拗就可见一斑。   “你拿主意便是。”   郭氏放下了茶杯,看着一旁端坐的陆凤霜,越看越是满意,她露出几分笑意,:“再有两日你的衣裳就该送来了,到时穿着去梅苑。”   “去梅苑好好看看,有中意的就回来告诉娘,你父亲,算了,不提也罢,老夫人总说你有主意,不叫娘插手,可翻过年你就十七了,总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娘,”陆凤霜都难得有些脸红。   “娘知道,娘知道。”   难得见一向镇定的女儿露出这幅模样,郭氏笑着轻轻拍了拍陆凤霜的手。   可接着郭氏的笑意淡了下去,:“娘知道你喜欢国公府的那位公子,你与他也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可苏家的姑娘也不是善茬,你们三个总是搅在一起...年岁小的时候还好说,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总不能为着他一拖再拖。”   见陆凤霜没说话,郭氏缓了缓口气,:“娘知道那位公子生的好,家世显赫,年岁又相仿,你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坏就坏在他太好了,太合适了,苏家的大小姐也太合适了。”   “你和苏家的大小姐什么都要争,苏家的大小姐也什么都要和你抢,挣来抢去,倒叫人白占了便宜。”   “定国公戍守边关,劳苦功高责任重大难以脱身,可再难,他趁着回京述职时为了膝下唯一的儿子定亲是件难事吗?”   “只远在边关,这算什么理由?!”   “如今战事长久的停了,听宫里的娘娘说,今年圣上极有可能提前请国公回京。”   “霜儿,你就非他不可,还是一定要争这口气?”   见陆凤霜不答话,郭氏也不好太过逼迫自己这个主意极正的女儿,她用帕子遮着眼,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你施姨母是娘闺中手帕交,她家的姑娘去岁就成婚了,前几天就传来了好消息,娘竟听的心头羡慕。”   “娘这一辈子没什么其他的指望,就盼着能亲眼见你有个依靠,你哥哥能成家立业,撑起这候府的门楣……”   陆凤霜抿了抿唇,伸手接过了郭氏手里的绣帕,替她擦了擦泪,:“娘,我知道了。”   得了话,郭氏也不再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既是一同随你去参宴,府里其他人的衣裳可备好了?”   “车马也得提前打点备好,鞋袜也多备几双,鹿皮靴可还有?手炉也多备一些,雪天里路难行,天气也冷,女儿家身子金贵,可万万不能冻着。”   陆凤霜露出了个笑容,顺着郭氏的话往下说,:“娘,我这什么都不缺,金嬷嬷今年往各院的份例也送的早,都没什么缺漏。”   说着,陆凤霜像是想起了什么,:“叫汇珍坊的人再上门一趟吧,几个妹妹那也送一些东西,旁的,就叫六妹妹好好挑一挑。”   一听陆燕芝的鼎鼎大名,郭氏顿时打起了精神,她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问道,:“这次的赏雪莫不是六丫头也要去?”   “是,府里的妹妹都去了,总不好丢下她一个人,她也该到去外头多见见人,交交朋友的时候了。”   为着陆燕芝的事情,陆凤霜犹豫了整整一夜。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将陆燕芝真实的模样对府里的众人说起。   但怎么对待和处理陆燕芝,陆凤霜拿不准主意,为这,专门一早去请教了老封君。   “祖母,我有一件宝贝,可这件宝贝我却藏不好该怎么办?”   老封君没问是什么东西,只顺着问道,“宝贝?能有多珍贵。”   想起陆燕芝的模样,陆凤霜毫不犹豫的道,:“稀世奇珍。”   老封君拍着陆凤霜的手慢了下来,:“那就重重遮掩,小心藏在你的库房内?”   “不行,藏不住,这件宝贝以后就不是我的了,我只想再这之前护着。”   陆凤霜犹豫了片刻,加了一句,:“若是露面,这件宝贝就一定会被抢夺,恭候府也护不住。”   “这么珍贵?”老封君眼睛睁开了。   她看了一眼陆凤霜,见陆凤霜的眼神没有闪躲,老封君又躺回了躺椅,慢悠悠的说道,:“这么一件宝贝,既保不住又藏不住,凭咱们侯府的名头都不行,那就得献出去了。”   闻言,陆凤霜的心沉了沉。   能叫恭候府用进献的名头,祖母口中的献出去,献给谁,陆凤霜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到。   可宫里已经有姑姑了,陆燕芝又不是真的东西,哪能真的像个什么玩意一样的随意送出去供人赏玩。   想起陆燕芝在府里的名头,想起她只是被注视的久一些都会羞的满脸通红的模样。   这糊涂蛋在府里都能被下人用份例随便糊弄。   三天两头的落水、禁足,轻易听人挑拨,心眼浅显的叫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若是进了那个吃人的富贵地,只怕痛痛快快的香消玉殒都是轻的。   即便是满脑子的忠君思想也不代表一家子都是活不远的榆木脑袋,甚至老侯爷都会略微提点陆凤霜怀康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圣上治国的手腕陆凤霜无法直观的领略,可怀康帝多情的名声却是略知一二。   陆凤霜蹲在老封君的身前,难得的撒娇小声说道,:“祖母,我的好祖母,求求您给我想个法子吧,这样易碎的宝贝我既想时时观赏,又实在舍不得献出去,该怎么办?”   “你既护不住又不愿旁人起贼心伸手抢夺,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话是这样说,但经不住陆凤霜的歪缠,最终还是给她出了主意。   “稀世奇珍你护不住,一般的宝贝供你赏玩还是可以的,鱼目混珠,谁知道哪个是珍珠,哪个是鱼目?” 第9章 工具人   ***   “凤霜,凤霜?”郭氏看着出神的陆凤霜,轻轻唤了两声。   “娘?”陆凤霜回过神,应了一句。   “刚刚娘一说是不是要带六丫头,你就再没回过话。”   府里旁的人也就罢了,凭着陆燕芝总是出人意料的种种作态,就连郭氏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娘记得柳氏也是个如弱柳扶风一般的标致人物,哪怕去了这么久,娘都还记得她的那双眼睛,生的实在漂亮。”   郭氏叹息一声,:“怎么她生的丫头就半点没有她的风采?哪怕是生的漂亮娇气闹腾些,总好过如今成了满京城里东施效颦的笑话。”   “如今你还要带着她去梅苑,万一她又闹出什么事端来,不仅惹人发笑丢了侯府的颜面,还耽误了你的事。”   说来说去郭氏到底还是怕陆燕芝这个拖后腿的影响自己的宝贝女儿。   可陆凤霜却打定主意一定要陆燕芝露面的。   不仅是这一次,往后只要机会合适,她都要带陆燕芝出去多看看。   当然,陆凤霜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但确实也有些不忍。   她被外头的人捧得高,但府里是个什么情形,陆凤霜看的却也很清楚。   她不知陆燕芝的颜色能瞒多久,可陆燕芝的身份到底还是低了些,她总得锻炼着稍微长点脑子。   若只是生了一副惹人垂涎,叫人念念不忘的花容月貌却轻而易举就叫人三言两语就骗了去,万一有一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陆凤霜都怕陆燕芝被人死死拢在指间攥在手心,狠狠揉搓拿捏的落在最不堪的境地里,生不如死却求死都难。   这世间恨不得万金之宝坠入污泥中好染指的人多得是。   好歹都是侯府的姑娘,都乖乖的她一声大姐。   陆凤霜正色道,:“娘,柳姨娘去了以后,六妹妹的院中连个理事的老嬷嬷都没有,她如今大了,总得出去见见世面,总不能在侯府被关一辈子,更何况她到了澄心苑,就是我的脸面。”   谈起陆燕芝的教养问题,郭氏难免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见陆凤霜胸有成竹,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就着庄上账本的问题,说了一会子的话才散了。   西厢房内,跟着女夫子学了整整一个早上的陆燕芝捏着酸软的胳膊回了屋,直至看着桌上的膳食,陆燕芝露出了个笑容。   如今住在澄心苑,她的一应吃穿用度也跟着澄心苑走,虽然份例标准不变,但东西的质量却肉眼可见的上涨了不止一个度。   窗外下着雪,屋内焚着香,还是应景的梅香。   地龙烧的暖烘烘的。   热水净手,穿着舒适的衣服,端上一碗煲了一上午鲜甜味美的鸡汤,热热的喝一口,陆燕芝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为了这生活标准,陆燕芝没出息的暗暗想到,打今个儿起,大姐叫她往东她不往西,叫她睁眼她绝不眨眼。   才用过饭小憩了一阵,就见春红含笑引着一个妇人和一众捧着红盘的丫鬟见礼。   进了内室施了一礼的汤夫人迅速的打量了几眼出来的陆燕芝。   如今陆燕芝化妆的技艺在王嬷嬷的帮衬下有了十足的长进,甚至为了满足陆燕芝肖似苏琳琅的‘心愿’,在不出戏的刻意模仿下,嘴角处有了几分苏家小姐的影子。   不出丑也不出彩,眉眼处是陆家人的模样,仔细看才在嘴角处看出几分苏家小姐的模样,不功不过。   见状,汤夫人心头略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说到底,京城里漂亮姑娘实在太多了。   美貌叫人期待,但丑陋也会带来另类的猎奇期待。   陆燕芝的大名汤夫人可是没少听说,她还以为传言中的这位六姑娘有多丑呢,就这?   心里头嘀咕几句,汤夫人掩住失望,面上却热情洋溢的给陆燕芝介绍起了首饰,:“姑娘瞧瞧,这都是今年的新品。”   她走到托盘跟前,一个个的掀开,:“各色的花信、簪子,手镯,压襟...金的、银的、玉的都有,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若是一时没有合眼缘的,您只管说了样式和材质,叫我们汇珍坊的老师傅给您亲自打。”   没人能躲得过珠光宝气的诱惑,特别是金灿灿一字排开摆在眼前任人挑选的时候。   陆燕芝看的眼睛都花了,但多看了几眼,她一下就相中了一只梅花钗。   这钗造的精巧,上头用红宝石和白珍珠做点缀,取红梅覆雪的意头,模样有趣又好看还很衬景。   取了这只钗后陆燕芝没有贪得无厌,只取了配套的耳饰和压襟,旁的都不肯要了,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里的梅花钗,直到晚间听见陆凤霜说要带她一同去梅苑的消息。   陆燕芝笑不出来了。   因着那该死的噩梦和宴会必生事的情节,这些有分量的宴会都是女主装‘哗’的好时候。   看书的时候自然只恨打脸的情节爽的看不够,可现在屁股决定脑袋,陆燕芝是恭候府的人,是女主用来踏脚的丑角、配角,她能甘心把脸凑过去叫女主结结实实的打脸?   想都知道不可能。   晚上,陆燕芝看着春红才关上的窗户,动起了歪脑筋。   她想装病推却。   悄悄的,后窗被推开了一条缝。   却不妨后窗的廊下有人说着闲话。   “这几日春红可是眼巴巴的跟的紧,忙前忙后的,谁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对六姑娘的,可真是厚脸皮。”   “六姑娘也是,就知道春红的名字好,好听那也是大小姐取得,忘了之前春红是怎么对她的?一转脸把人就带了出来。”   “谁说不是呢,要换我是六姑娘,我才不带她呢,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院子里吹冷风,好好出出气。”   “算了算了,不提她了,对了,听说梅苑的请柬给送到咱们府上了。”   “梅苑是皇家园林,那景色可是京中一绝,听说好多贵人都会去呢,大小姐也允了六姑娘去,你说六姑娘会带谁伺候啊。”   “若是带我去就好了,到时候能见一见苏家小姐和定国公府的那位公子,也就值了。”   “小浪蹄子你是疯了吧,这些话也敢挂在嘴上?”   “哼,那日周公子来的时候,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眼睛都要掉进茶汤里了!”   两人说着就拌了几句嘴,随后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又飞快的收声,环视一圈后结伴匆匆回了耳房。   内室,陆燕芝浑身冷汗的小心关上了窗,她捂着怦怦跳的心口躺倒在了床上,难得的骂了句脏话。   M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男主就这么人见人爱?   连她这个戏份稀少的背景板身边的丫鬟都是男主的迷妹?   自穿越而来,陆燕芝最先学习的就是融合记忆,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作精,之后考虑就是避开半年后的死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活不下去其他的说再多的都没用。   可搭上了陆凤霜的大腿,生命有了一定的保障后,陆燕芝就不得不考虑,在逃过剧情杀后,她要怎么在男女主的双重光环绞杀下存活。   陆凤霜和女主势同水火,她们争斗了那么多年还一同抢过男主,苏琳琅是绝对不会放过陆凤霜的。   苏家代表文人一脉,男主上位后需要杀鸡儆猴,只要他偏向文人一脉,恭侯府的倒台就成了必然。   若是陆凤霜能干倒女主成功上位……   但苏琳琅是女主,两人都是聪明人,陆燕芝不觉得自己帮陆凤霜出的主意就能干倒苏琳琅。   拆不开这对官配要保住恭候府,除非...除非男主没有办法上位成功。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可惜,陆燕芝摇了摇头。   想也知道,凭她的‘聪明才智’要想阻止男主上位,那比登青天都难。   稍微沾点边搅合进皇家阴司里,有十条命都不够她霍霍的。   剩下的馊主意一个比一个没用。   这对主角一个比一个狠,又最爱斩草除根,哪怕陆燕芝想到的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嫁出去,也得防着夫家后脚就勒死她向男主投诚。   若是提前倒向了主角呢?   这个念头一出,就宛如吸血藤一般疯狂的在陆燕芝的心里生根发芽。   主角的威力看过书的都知道。   她穿越过来半年,就先在院内被关了半年,才被放出来接触的人也不多,原主的生母已经故去了,生父又管生不管养,亲缘淡薄,万一...   思忖间,看着腕间的金镯——   陆燕芝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叫自己冷静了下来。   还没见过主角天团呢,她就已经跪下了。   才吃了陆二姐送来的糕点,腕间戴的是陆幼安送的金镯,住的是陆凤霜安排的新屋……   其他的都不说,若是恭候府倒了,就只说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若是抗争过也就罢了,但争都不争,因着自己背刺的原因让恭候府倒台,叫这些姐姐妹妹跌落在泥里...   陆燕芝扪心自问,她的脊骨里冒不冒凉气?只怕睡到半夜都要找根绳勒死自己。   倒向主角的这条路走不通也不能走。   陆燕芝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梅苑,梅苑。   陆燕芝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在床上翻滚。   有一个例外,她记得有一个例外的.   这个例外保住了和女主作对的另外一大家子。   想着,她顾不得其他的,扑向了柜子。   匆匆找出了自己藏起来的那本册子,这是陆燕芝刚穿越来的时候,凭记忆写下的所有她能记起来的事情和人物。   找到了!   陆燕芝两眼放光的看着她笔下的描述——   男二,季冒晟,平阳王世子,因一心爱慕女主二十有余迟迟未婚,女主嫁人后男二才另娶了一心思慕自己的陈氏。   因为原文男主的父亲欣赏男二,甚至还将随身的玉佩都赠了出去。   具体是怎样的欣赏和两人具体如何结交陆燕芝不清楚,可就凭着这份欣赏和玉佩,男主放过了陈氏一家。   男主的父亲全文里描述的不多,总归是男主前期发展和总领兵权最大的金手指,中后期男主父亲的死亡惹得天下哗然更是加速了男主谋夺天下的脚步。   陆燕芝丝毫不在乎这些弯弯绕,她只在乎结果。   结果就是男二是个扛得住事的,文中为描写女主的魅力只写到他心灰意冷娶了一心思慕自己的陈氏。   穿到这个世界的陆燕芝早就对嫁个良人的事死心了,她连恭候府都称霸不了,更别说推翻天下了。   所以,这会儿看男二一心爱慕女主,娶了个陈氏也只是完成任务,如同为女主守身一般:没有无脑的情爱,没有姬妾成群,没有生生死死的爱恋故事。   有的是家境富贵,身世显赫,凭着男主父亲的情分,后期也不会被清算,也不会叫陆燕芝吃贫穷的苦。   这条件,陆燕芝开始疯狂心动了。   只要体现一心思慕的工具人而已,娶谁不是娶?嫁谁不是嫁?   若是他能拉恭侯府一把——   陆燕芝看着自己手册内着重标出的一段:身材高大,英俊帅气,腰系缺口美玉、文中初次出场的地点:黄梅园。   好,她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按图索骥。   身材高大、缺口的美玉,阿巴阿巴,记住了,绝对不会错!   来抱抱留言和默默看文的小可爱,没有冻死我,挨个贴贴。 第10章 菀菀类卿   “陆燕芝,你今日化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今日是赏雪宴的日子,因梅苑在京郊,一大早,各个府里的贵人就乘着马车出发了。   恭侯府也安排了车辆,陆凤霜单独乘一辆马车,剩下的,二姑娘和三姑娘乘一辆,陆幼安和陆燕芝乘一辆。   才出发多久,陆幼安看着陆燕芝的脸是越看越别扭,越看越生气。   被质问的陆燕芝有些心虚,遭了,忘了这还有个讨厌女主的小辣椒。   她眼神闪躲的看向窗外,嘴里打着哈哈,:“这是大姐新送来的裙衫和汇珍坊新打的首饰,是不是很好看,哈哈哈。”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   陆幼安看的心头火起,她蹭的冲着陆燕芝过去了。   “你又再学她是不是,好啊陆燕芝,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在大姐的院子里都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陆燕芝拼命的扭过了身子,不敢正对和吃了炮仗一样的陆幼安,她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大家,她给穿越者们丢脸了。   今日陆燕芝确实是刻意仿着苏琳琅的模样上的妆。   若说往日里是做戏般的一分像,如今足有三分了。   咳咳咳,看了那么多莞莞类卿的白月光小说,心知白月光杀伤力的陆燕芝这不又没出息的动起了歪脑筋。   这次是为着和最喜欢女主的男二来个一见钟情。   他干不过男主娶不到女主,退一步娶个长得像的也能聊以慰籍,这样一来,陆燕芝成功上位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美人美的都有几分相似的,陆燕芝的口号是,你喜欢的样子我都能化。   因着那晚只是露出了脸就被盯得快脱掉一层皮,陆燕芝如今对着这张脸的威力感到恐惧。   在这个连生命都没有保障的糟心时代,出乎寻常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   陆燕芝也没有在那么多聪明人手下周全自己的信心,如噩梦般的死劫是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么一看,还不如长得像女主呢。   所以准备不要脸的陆燕芝打定主意要把这张脸藏一辈子的,最多,夜半无人的时候她再揽镜自赏就是。   陆幼安死死的盯着陆燕芝,今日的陆燕芝变得好看了一些,衣衫得体,身上配饰也让人眼前一亮,模样也好似清秀了一些。   可这清秀有几分是像苏琳琅带来的,特别是她的嘴角处,因为紧张的抿唇时更有几分相似。   陆幼安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若这几分美貌是因着像苏琳琅,还不如陆燕芝自己那辣眼的打扮呢。   看着陆幼安情绪激动的模样,陆燕芝心头唾弃自己,往后除了‘学人精’以外,只怕又多了个‘莲花精’的名头。   利落的抽出了绣帕,陆燕芝红着眼看了一眼陆幼安,随后垂下了头,:“我知道五姐看不起我,觉得我一直学人家没出息。”   若是陆燕芝梗着脖子和她吵架,甚至在马车上大打出手陆幼安都不带怕的,只是陆燕芝少见的一开始就低下了头,陆幼安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她强撑着哼了一声。   这一哼惹得陆燕芝差点笑出声,但她很快绷住了,甚至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大姐和苏家的小姐都很有名气,大家都在称赞她们,不像我,京城里的人都在笑话我。”   “大家都漂漂亮亮的参加宴会,我也想漂漂亮亮的,五姐,你知道吗?今天早上看镜子的时候,我高兴了好久。”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我贪慕虚荣,实在是忍不住。”   “我不想她们笑话我长得丑,笑话我给恭侯府丢脸。”   “今日的妆是我求了王嬷嬷帮我化的,我跟着学了许久,只有这个是适合我的。”   “对不起五姐。”   陆燕芝垂着头,眼泪滴在了马车上,剩下的眼泪一出眼眶,生怕妆糊了的陆燕芝迅速擦去了。   看着落下的泪,陆幼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生气陆燕芝是个学人精,可听着陆燕芝可怜吧唧的话,她更气自己被她说动了。   看着陆燕芝紧紧握住了腕间的镯子,却没说什么还给自己的屁话,陆幼安心头的气顺了一些。   她思前想后,最后咬牙切齿的问道,:“若是一直这样,我是说你的模样,从今以后不会再变了吧?”   虽然没明白陆幼安问话的意思,但对于一心想勾搭男二成为莞莞类卿的陆燕芝来说,她的模样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变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一声,:“是。”   “好,抬起头陆燕芝。”   “既然做都做了,那就一路走到底。”   “你的脸皮硬气一些,你记着自己谁都没学,你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以前只是你没找到适合自己的穿戴,如今有大姐调教,你只是找到了合适的风格,明白了没有?”   好啊,不愧是姐妹,这连前因后果都找全了。   陆幼安没有长篇大论的开始教训人,没有满嘴的你不对,你不能这么做,陆幼安偏心偏到了睁眼说瞎话。   但享受这份偏心的陆燕芝心头却着实开心,她一把抱住了陆幼安,什么也别说了,她高低豁出去要保住这几位姐姐妹妹。   “行了行了。”   陆幼安愣了一下后‘嫌弃’的推开了陆燕芝,:“这是我的新衣,你可别给我弄脏了。”   陆燕芝笑着应好。   之后的半段路陆幼安一路强迫自己看着陆燕芝,她得习惯陆燕芝如今的这副模样,。   还别说,看了一路最后陆幼安硬是将人看顺眼了不少。   车子一路轱辘到了梅苑。   下了车,陆凤霜就将几人叫了过去。   “往年都是先在院中自己赏景后才开宴,我要先去给淑慧长公主殿下请安,等宴会开始,你们就一同来参宴请安。”   “知道了大姐。”陆明芸点了点头,:“我们都明白,你的事情要紧,我们就在这周围看看,不走远。”   “好,”长公主殿下身份贵重,自是要第一时间拜见的,几人都有经验,不需陆凤霜反复叮嘱。   她多看了几眼陆燕芝,见人乖巧的冲着自己连连点头,陆凤霜没再多说,点点头转身随侍从去了正院。   梅苑很大,周围都是些一同来的贵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在梅花下说说笑笑,画面好不养眼。   陆玉宁和陆幼安性子外向,这会儿已经和相熟的姑娘说起了话,陆燕芝跟着混了脸熟随后就一心找起了黄梅园。   黄梅,黄梅你在哪?   眼见这样慢悠悠的随团走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地方了,陆燕芝眼睛转了转,她凑到陆明芸身边,小声的说道,:“二姐,我想去方便。”   陆明芸一听,正准备陪着去,陆燕芝忙推脱道,:“二姐,我比较慢的,我自己去就行了,张姐姐还等你呢,我带着春红一起去,我知道正院在哪,二姐放心,我等会儿就直接去正院了。”   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陆明芸跟着一起去的念头。   一扭头,陆燕芝就奔着去寻黄梅园了。   身后的春红一脸淡定的跟上,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不过半月就混到了这种档次的宴会上,‘六姑娘’做事何需知道为什么,跟着照做就是了。   一路寻寻觅觅,终于在较偏僻的背风口处看见了黄梅。   找到了!   等走到黄梅园,陆燕芝一脸震撼的看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金灿灿。   是她见识浅显,孤陋寡闻了。   陆燕芝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她赏个花都能赏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满园都是纯色的黄梅,园林里也有专门混色或摆出造型的园子,可这处是单另设置的黄梅园。   不需要多余的修饰词,土包子陆燕芝见识到了什么叫皇家的气派。   黄梅不如红梅出名,雪花一衬,颜色也不如红梅夺目,但成千上万的花朵竞相开放,轰轰烈烈的映衬的这一片园林都是金灿灿的富贵色。   连陆燕芝都忍不住贪看了几眼才往园林深处走。   越往里走人越发的少了,一路左顾右盼,陆燕芝正愁怎么找人呢,就被眼前的身影吸引了。   好高——   这是陆燕芝见着人的第一印象,她满脑子只剩下了身材高大这个词,难怪她要将这个词着重拎出来标记。   陆燕芝仰起了头,嘴里无意识的嘟囔了一句,:“真高。”   正静立赏景的人老早的就听见了动静,只是没有搭理陆燕芝,这会儿听见陆燕芝说话,才转了转身。   陆燕芝的眼睛第一时间落在了他的腰间。   待仔细看见了那枚缺口的玉佩后,陆燕芝眼睛腾地亮了,她抑制不住的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找到人了!!!   所有的细节都对上了,陆燕芝的注意力放在了眼前这人的容貌上。   这一眼看的陆燕芝词穷了。   借用作者的话,又一次长见识了的陆燕芝认识了什么叫刀削斧凿般的容貌。   没错,就是这种被用到烂的修饰,可除了这个,陆燕芝一时只见找不到其他的修饰词。   眼前的人眼神深邃,鼻梁挺拔,下颌线条锋利流畅。   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所以男二长的英俊帅气陆燕芝一点也不意外。   可这人英俊的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这是一种硬气的俊朗,肩宽腰窄,若是不加收敛,就是一种锋锐的气场,却又满身贵气。   这样的人是男二?   陆燕芝被这不经意的气势压迫的后退了半步,如果这样的人是男二,那胜过他的男主该是怎样吊炸天的形象?   难怪男主能迷倒苏家大小姐和她的嫡姐,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躲不过。   只是,这男二的样子是不是太过老成了一些?   实在是这男人一身锦衣硬朗俊美,骨相优越,气势惑人的紧。   陆燕芝有些迷惑眼前男人的年纪,还是说古人都显老?   想想古人夸张一些有三十几岁就做祖父的人,陆燕芝又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了。   时间紧迫,细节都对得上,当谁都有个缺口的玉佩还戴着不成?   陆燕芝抬了抬脖子,忍着寒风,刻意露出了自己最像苏琳琅的嘴。   “这位公子可知如何去正院?我一时贪看路上的风景,不慎误入这梅院深处。”   看过来了,看过来了,尽管被冻得嘴疼,可陆燕芝还是努力凹好了造型。   对,看嘴,看嘴,这最像了,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文中著名“文学典故”较多,有:《白月光和朱砂痣》、《菀菀类卿》、《替身的替身上位文学》、《青青草原》、《绿光在哪里》…… 第11章 他好拽   一阵风吹过,半晌无声。   陆燕芝没有做作扭捏的说话,此刻她用的自己的原声,陆燕芝摆弄着小心机,她总得有点叫人记得住的优点。   效果立竿见影,这声音听得陆燕芝身后的春红都睁大了眼。   同时也惹得男人审视的目光落在陆燕芝的身上。   陆燕芝头上的碎发被风吹的有些散,她脸生的小,越发显出那双大眼睛来,乌溜溜的像是会说话,说话的声音又娇又俏,黏糊一点都像是在撒娇。   一个年岁颇小的小姑娘。   只是用蹩脚的理由靠近过来,姿态刻意的露出了一张脸,冻得脸色泛青,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可怜。   男人不说话,身后的侍从也不言语。   这样轻轻一眼扫过的打量和无言的沉默笼罩下,陆燕芝开始尴尬了。   看小说的时候,她的一大半注意力都在主角身上,对于其他人的印象没有那么深刻。   她一时也揣测不清男二走的是不是这般高冷的路线,还是只是对女主特殊?   又或是他太高了,没看清自己的下半张脸?   陆燕芝为数不多的优点里坚持算一项,当然不撞南墙不回头可能也不是啥好词,但她只要打定主意,哪怕再难堪都能撑下去。   这会儿,陆燕芝硬着头皮又抬了抬脸,扯了扯冻得有些发僵的嘴角露出个笑,:“打扰您了,可宴会快开始了,实在是怕耽误了时辰。”   这回总该看清了吧。   像是隐约听见了笑声。   陆燕芝眨了眨动冻得有些眯起来的眼仔细一看,面前的人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神色像是温和了些,说了句,:“既如此,石安,你就送这位姑娘过去吧。”   说着,一挥手,身后一个仆从就迅速走了出来。   那仆从对着陆燕芝躬身微一行礼,:“还请姑娘随小人来,小的带您去正院。”   男二没有刨根问底的询问陆燕芝的来历,陆燕芝也不能像个缺心眼一样一字不落的自报家门。   她安慰自己,不能急,不能急,追高冷男神的秘诀就是不要脸,她也还没做什么准备。   先认认人,最要紧的是先留下一个印象,让他但凡有个什么事,能想起来有个像女主的人就行了。   “多谢。”   陆燕芝牢牢记住这张英俊的脸,对着人施了一礼,转身跟着仆从往外走。   看着陆燕芝远去的身影,想起陆燕芝那有些轻颤的娇滴滴的声音和蹩脚的演技,男人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说她的头仰的高高的,还仰了两次,是想让我看什么?”   听见男人发问,李公公没忍住笑了声,摇了摇头说道,:“奴不知。”说完,又带着笑意询问了声,:“主子?”   虽然看起来陆燕芝的目的明确的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但今日他来此赏园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男人一颔首,不远处的侍卫就飞快的出了黄梅园。   这头,陆燕芝一行人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地方,那仆从指着不远处的回廊,:“您从这穿过去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见正院了。”   春红很有眼力见的笑着送上了个小荷包,送走了人。   仆从回了黄梅园,陆燕芝的消息也一并送到了男人的手上。   陆燕芝的身份简单到只有草草几句。   恭候府的庶女,行六。   为人贪慕虚荣,名声不佳,因爱学着苏府的大小姐和侯府嫡姐的做派而出名,前几日才解除了禁足,由嫡姐带着到了梅苑,一来就奔着黄梅园来了,目的不明。   这头,与‘男二’成功会面的陆燕芝丝毫不知自己被翻了个底朝天,她心情很好的带着春红从回廊出来,随后就看见了半山腰的正院。   她小心的擦了擦额角的汗,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娇喝声:“站住!”   陆燕芝很自觉地将恭候府划拨到反派和炮灰的阵营里,而有女主出没的地方,倒霉的一定是反派和炮灰。   这宴会上陆燕芝又没几个熟悉的人,所以哪怕听见了这喝声她也不准备凑热闹,反倒加快了步伐,免得沾上女主身边的风波倒大霉。   不想才走了几步,她就被一群婆子丫鬟围住了。   陆燕芝心里一个咯噔,这倒大霉的莫不是她?   回过身,就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出了回廊,打头的两个女子被其他人层层簇拥着走过来。   其中一人陆燕芝认得,就是被她翻来覆去模仿的女主,另外一人衣衫华贵,满脸的娇矜之色,刚刚出言喝止陆燕芝的就是她。   “你是哪家的?竟这般没有规矩,福宁郡主当面,竟不知行礼?”两人身后的拥簇者开口就是训斥。   一听这名号,陆燕芝心头直呼糟糕,竟是福宁郡主。   在小说里,总有那么几个一心一意只对女主好,对着其他人就各种刁蛮任性,蛮横无理的人。   福宁郡主就是这样典型的人物。   她是淑慧长公主最宠爱的女儿,身份贵重且为人骄纵。   福宁郡主的出现很大程度上代替了文中不符合女主人设和身份情况下出手教训反派炮灰的爽感。   长公主和宫里面的兰妃娘娘不合,宫外这位郡主就和恭候府的人不对付。   再加上这位可是小说里女主的头号打手,人送外号“福打打”,文中大半和女主不对头的人都是被她收拾料理的。   “见过福宁郡主。”   她们人多势众,陆燕芝倒也能伸能屈,软了膝盖迅速的见礼。   见礼的功夫,福宁郡主就走到了陆燕芝的身前,她眼神不善的扎在陆燕芝身上,其他的人目光来来回回落在陆燕芝和苏琳琅的身上。   渐渐地,众人眼神古怪了起来,今日这两位的穿戴...   陆燕芝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她一抬头,眼神忍不住第一时间落在众星拱月的苏琳琅身上。   女主的模样都藏在原主的记忆里,虽然想了很多次,也仿了无数次,可这是陆燕芝第一次见到活人,还是书中的女主,这种感觉很奇妙。   果然,女主真真正正是一等一的美人,书卷气和清贵之气是真的能用眼睛看见的。   一身白狐毛的鹤氅,这是顶顶好的毛料,远远胜出陆燕芝微微泛着青灰的披风。   内里是大红绣绿萼梅的百褶裙,束一条金青的四合如意绦,行动间隐约还透着银光,颜色搭配的醒目却好看。   除过这些,苏琳琅的头上也簪着梅花簪,清凌凌的一支,不过分华贵也不显得寒酸,一切都恰到好处。   好看是好看,只是这般看着女主,陆燕芝不由的低头看向了自己——   同样是白色的披风,只不过料子不行,略微泛着青灰,里头是水银红的对襟褙子,白色圆领袄子,也都绣着梅花。   陆燕芝的头上插着那天她自己选出来爱不释手的梅花簪...款式与女主身上戴的足有五分相似,要命的是她还化着女主的仿妆。   天地良心,今日的穿着打扮可不是陆燕芝故意的。   时隔那么久,陆燕芝不可能记得女主每次出场的穿着。   更何况陆燕芝还化着女主的仿妆。   和女主有几分相似便罢了,可若是什么都一样,她这个低配版的劣质品放在高配版的正主面前,那对比也太惨烈了点。   今日的主题是赏雪赏梅,陆燕芝随大流的穿着应景的服饰,谁知女主竟也是这般搭配。   沉默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福宁郡主挑剔的目光看向了陆燕芝。   “你就是恭候府的那个庶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福宁郡主的口气听得陆燕芝头皮发麻,这是刻意来找茬的。   果不其然,福宁郡主压根就没想着叫陆燕芝回话。   她上下打量人的目光堪称的上是恶意,讥讽道:“早听说你最爱模仿我们家琳琅,在京里的名声亦是臭不可闻。”   “只是我原想着,你的身份再卑微低贱,那也是侯府的庶女,总是知道几分廉耻的。”   “却不想我是高看了你,也低估了你的脸皮,世上竟有这般寡廉鲜耻之人?!”   “你这份姿容,放在我们琳琅面前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你却毫无自知之明,毫无羞耻之心,如今还居心叵测的在我们眼前献丑,你是个什么没有脸皮的东西?”   当着众人的面,陆燕芝被奚落的脸皮火辣辣的疼,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毫无血缘的两个人长得相像的概率并不大,最多有几分神似。   那些极其相似的仿妆都是打高光、阴影,大量修容和刻意寻找的角度拍摄而成。   陆燕芝不可能顶着那么别扭的妆容出来见人,所以她最多有三分相似。   但陆燕芝名声在外,人们深知她爱模仿女主,下意识的就会脑补二人有多像,恰好今日陆燕芝的穿着又确实和女主雷同。陆燕芝心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奚落像个哑巴一样的陆燕芝不足以出气,福宁郡主越看陆燕芝心气越不顺,这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做作人物又是恭候府的人。   福宁郡主转了转眼睛生出了主意。   只见她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拔掉了陆燕芝头上的发簪。   没人想到福宁郡主会直接动手,陆燕芝先是头皮一疼,随后发簪和几缕发丝像丢垃圾似的被扔在了雪地上。   就这还犹嫌不足,趁着人没反应过来,福宁郡主又迅速的伸手拽住了陆燕芝耳朵上配套的梅花型耳坠。   嘶——!!!   陆燕芝倒抽了一口冷气,耳朵上是一阵锥心的剧烈疼痛。   眼见的福宁郡主手上多出了一支耳环,血顺着沁入了梅花瓣——   那是硬生生从陆燕芝耳朵上拽下来的。   鲜红的血顺着陆燕芝的耳朵往下流,耳珠处血肉模糊了一片,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早听说福宁郡主为人张扬跋扈,可听说是听说,直面这般鲜血淋漓的场景着实是吓人。   围观的几个胆子小的贵女不由的避开眼退后几步还伸手摸了摸耳坠,还带着血肉硬生生被拽下来,那该有多疼啊。   见此场景,苏琳琅皱了皱眉,她正准备出声时,福宁郡主已经伸手拽住了陆燕芝另一只耳坠。   作者有话说:   嘶,好疼。   感谢在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吃土星的小兔子 6瓶,来贴贴! 第12章 惨烈的赝品   陆燕芝没躲,甚至也没去管自己被拽住的耳坠,在一片惊呼声中她猛然扑倒向了福宁郡主。   “扑通——”   众人眼前一花,陆燕芝和福宁郡主就倒在了地上。   听不清楚周围人说的什么,陆燕芝死死的骑在福宁郡主的身上,两只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   任凭福宁郡主死命抠着她的手背,也不管扑过来的其他人怎么拖拽,陆燕芝就是不松手。   陆燕芝的心头一直憋着一股火。   一开始,她一个人穿越到这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吃穿用度全都不习惯,却是想死不敢死,想活又活的艰难。   白日被关在四方方的院内,晚上她夜夜做着那场惨死的噩梦,甚至这噩梦和恐惧都无法向外人言语。   她就像一个小丑,蹩脚的装傻充愣,人们在背后取笑她,可这一切陆燕芝都得装着不知道。   她要一直像个乌龟王八蛋一样缩着头,她怕自己露馅,又忧惧于原著中恭候府的下场,费心想谋求一条活路。   陆燕芝忍着羞耻,没皮没脸的去勾搭男二...你当陆燕芝没有心吗。   是,没有人逼着她这么做。   怪就怪陆燕芝自己没有那些聪明才智。   也没有那些穿越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哪怕是知道一些剧情,可她凭自己没办法帮恭侯府翻身。   只有自己知道故事的结局,而且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陆燕芝绞尽脑汁的谋生却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甚至这个希望还要她去不知羞耻的用尽手段去抢夺、去争取,要她送上门去拼那一点的希望。   她谋求的是婚事,搭上的是后半辈子。   路是自己选的,再说其他的苦楚也太矫情了些,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得摆低姿态。   凭什么别人就一定得按照你的剧本行事,叫你心想事成呢?   可知道归知道,理智归理智,她宛如不知羞耻一般腆着脸凑上去搭讪,被晾在冷风中被打量,寒霜扑面的时候,陆燕芝也会觉得冷,觉得疼。   人心怎么能遭得住次次被风霜利刃穿透呢。   福宁郡主今日的羞辱正赶在了火山口上,冲昏了头都有些魔怔的陆燕芝恨不得就这么豁出去了,一了百了!   人声嘈杂,场面一片混乱。   春红从一开始被福宁郡主带来的婆子推得栽了一个跟头后就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只有她和六姑娘两个人不可力敌。   亲眼见到陆燕芝耳朵被拽出血随后扑打福宁郡主的时候,春红惊呼一声后转身就往正院跑去,这个时候只能找陆大小姐出面。   苑内,淑慧长公主居于上位,下首都是各家出众的代表人物。   殿内折了许多梅花插瓶,三三两两的摆放很有趣味,席间还有小炉温酒,还未正式开宴,一行人说着话,气氛正好。   此刻,正在被淑慧长公主垂问的就是定国公的公子周记淮。   如朗月君子长身玉立,自有君子清雅贵气又不似一般书生文弱,承袭其父英武之风,自是文武双全   便是众人瞩目的情境下他也神色从容,姿仪甚朗。   殿中几位贵女折花遮着脸,目光却也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陆凤霜也不免多看了两眼,又看看苏琳琅处还空着的位置,想起母亲郭氏的话,陆凤霜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饮了一杯梅花清酒。   才饮尽酒,就见春红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她的身后一同跟着仆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陆凤霜直觉不好,放下了酒杯,春红也看见了坐在前面的陆凤霜,她连忙绕在两侧的屏风后上前。   上首,却见淑慧长公主已然是雷霆大怒,她含怒拍桌,怒斥了一句——“放肆!”   通传的仆从上来就是一句,福宁郡主被恭候府的人掐着脖子按倒在雪地里。   淑慧长公主勃然大怒斥责之后,目光冷冷的看向了陆凤霜。   长公主与兰妃不合这在京城里不是秘密,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但长公主身份摆在那,她犯不上和小辈计较,陆凤霜进来问安时,长公主也很给几分薄面。   但现在,这横眉冷目是冲着陆凤霜去了。   恰逢其时春红也到了陆凤霜的身边。   只一听陆燕芝被福宁郡主带人围住,陆凤霜就皱起了眉头。   再一听她先是被人奚落,随后发簪被人拔去,耳坠被生生扯掉时,陆凤霜脸色骤变。   陆凤霜冷然看向了长公主,迎着后者吃人的目光气的胸膛起起伏伏,勉强压住了不逊之言。   这事就发生在院外不远的地方,有消息灵通的在仆从进来耳语几句后知道来龙去脉的。   此刻纷纷出言打着圆场,现在最要紧的是控制住局面,还不知有多严重呢。   “走——”   关系到宝贝女儿的安危,长公主再未多说,起身往殿外去,陆凤霜忧心忡忡的迅速跟上。   外头,恭候府的其他几位姑娘也到了。   福宁郡主身边的婆子下狠手拖拽着陆燕芝,侯府的丫鬟也不肯示弱,自是下意识的护着陆燕芝,和这些婆子推搡在一起。   陆燕芝红着眼,也不知是哪来的劲头,任凭其他人拖拽、福宁郡主挣扎,压在她的身上,愣是没松手。   “混账东西!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快将这作恶的恶妇拖开!!!”   尽管一堆人围着,可长公主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被压倒在地上的心肝肉。   她捂着胸口,面目狰狞的痛呼,又上前几步,恨不得自己亲手打死那个犯上行凶的恶人,身后的人忙上前劝慰,好歹拦住了长公主。   陆凤霜疾步上前。   侯府的人一见是大姑娘,忙配合着推人。   很快,陆凤霜就到了中心位置。   “燕芝,燕芝,是我,我是大姐。”头脑发懵的陆燕芝仿佛听见了陆凤霜的声音。   “是我,燕芝,你先松手,大姐来了,听话,过来。”陆燕芝偏过头,就见到了一旁的陆凤霜。   “大姐。”   陆燕芝怔然的呢喃了一句,她看向陆凤霜,手上的力气松了,福宁郡主瞅准时机,奋力掀翻了陆燕芝,陆凤霜忙上前扶住了陆燕芝。   福宁郡主拼命的捂着嗓子开始咳嗽,周围的人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扶着人。   陆凤霜的眼神只落在陆燕芝的身上。   今早上还高高兴兴穿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此刻满身的狼狈。   她的披风被扯掉扔在不远处,上面踩满了脚印,她的对襟被扯的开了线,那条早上笑嘻嘻拨弄的珍珠串也断了。   头发散着,左耳处一片血肉模糊。   血迹凝在脖子上、衣服上,擦在脸上,她的手背都是抓痕,有几处出了血,血珠凝成了长长的一串线。   她的神色都是茫然的,没有像福宁一样哭嚎惨叫,嘴里只是重复着,:“大姐”。   陆凤霜心头发酸,眼睛发热,她抱着陆燕芝应了一句,:“唉,大姐在呢。”   陆家其他几位姑娘围了过来,几人伸手同陆凤霜一同将陆燕芝扶了起来。   陆明芸看着陆燕芝的样子,捂着嘴眼睛都红了。   陆玉宁脸色难看的能凝霜,她看看陆燕芝,又看看在破锣嗓子哭嚎咒骂的福宁郡主,目光阴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幼安看看陆燕芝,又看看福宁郡主和苏琳琅,整个人都要气炸了,牙齿咬得咯咯响。   长公主关切的过来查看福宁郡主的伤势。   万幸她的披风挡着,所以没被掐死,但脖子上有一圈极为显眼的红痕。   身上倒是沾着些血,指甲里也卷着肉丝,只不过这些血迹和皮肉都是陆燕芝的。   从来没有吃过这大亏的福宁郡主哪里肯依,刚刚差点被活活掐死的恐惧如今变成了恼羞成怒。   她朝着陆燕芝扑了过去,才扬起巴掌,就被陆凤霜一把抓住了!   到底是郡主,哪怕心头在恨,陆凤霜只能冷哼一声,奋力一扬手,将福宁推了个跟头,又一头栽倒在地。   实在丢脸福宁郡主又哭了起来,长公主气的哆嗦了起来,她喝道,:“放肆,放肆,你们恭候府如今是反了天了!”   她一指陆燕芝,:“这就是你们恭候府的教养,教出来的庶女,不知尊卑,不知羞耻,犯上忤逆!今日,你们敢对我的福宁动手,来日是不是就要敢对我动手了?”   “早知你们恭候府的人包藏祸心,如今是——”   “长公主殿下!”   陆凤霜打断了淑慧长公主的攀咬。   她的身后,青鸢擦过泪红着眼将那件彩凤织金裘披在了陆燕芝的身上,遮住了她被撕得几处褴褛的衣衫。   陆凤霜挡在所有人的前面,她看着淑慧长公主,:“自半月前侯府接到赏梅的请柬起,侯府上下就预备着这场宴会。”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为着您这宴会,凤霜厚颜去宫中求取了一件裘衣。”   “我这庶妹一直在深闺中,鲜少出来走动,恰逢此良机,我带出来看看景,也好让她和各府的姑娘有个来往。”   陆凤霜死死的攥住了手,忍住了哽咽,:“她是我最小的妹妹,她才来,竟不知哪里得罪了福宁郡主,要遭此横祸?”   “便是她有所疏漏,言语羞辱斥责也就罢了,便是打上侯府叫我们赔礼道歉也是使得。”   “可不该在这被抢去了发簪,生生拽去了耳环!!!下手之人心肠如此歹毒狠辣,她是没有心吗?还是心肠一并被摘去喂了豺狼野狗?!”   作者有话说:   开撕 第13章 三拜   福宁郡主被如此痛斥自是不肯依的,长公主亦心头凌然。   陆凤霜的话说的太刺骨了,可坏就坏在一对比,陆燕芝的模样太惨了,这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端。   今日的事决不能扣在福宁的身上,不然这名声实在太难听了。   福宁不能做错事,那做错事的只能是陆燕芝。   长公主神色冷的可怕,她看向陆凤霜,冷哼斥道,:“口舌如簧,巧言令色,恭候府的本事本宫算是领教了。”   “今日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你们恭候府的这位庶女得将事情说清楚!”   “以为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能迷惑住所有人?你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是在淑慧长公主的地盘上,她要拿身份压人,又攥住了陆燕芝将事情重新盘剥,是非黑白是怎样,一经粉饰,还重要吗?   这一顿打白挨,吃闷亏也就罢了,可若是铁了心再下手黑一些,陆燕芝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两说。   被捧出来这么多年,陆凤霜见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不吝以最恶毒的想法揣测世人。   果然,长公主这话一出口,人群中就已经有人动摇了,用着自以为看清事情不同真相的目光看向了陆燕芝。   受伤的人还在这呢!   陆幼安怒气冲天,陆燕芝躲都没躲掉,遭此无妄之灾已经够不幸的了,这些人还要颠倒黑白,将屎盆子扣在她这位倒霉蛋妹妹头上,这如何能忍?   “当我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六妹妹她已经自知惹不起在躲了,可你们仗着人多,围住了她,那发簪是她凑到人手下让她拔得吗?那耳环是塞在了福宁郡主手上让她拽的吗?”   “还要睁着眼说瞎话,简直是厚颜无耻!!!”   “四妹!”   陆凤霜心说不好,这世间的规矩再烂也是规矩,长公主可以睁着眼说瞎话,可陆幼安却不能如此指名道姓的顶撞。   “好,好,好。”   长公主贵为皇帝唯一的妹妹,身份贵重,少有人忤逆,如今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她气的手都在抖。   “我算是见识了你们恭候府的规矩了,如此犯上忤逆之徒想来不止一个两个,既如此,来人啊!——”   “参见长公主殿下!”隔着老远就有人高声施礼。   寻着声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月牙白锦袍的少年郎大步前来,众人识得,这是陆家大郎,恭候府的嫡长子陆卿荣。   往日风姿翩翩的少年郎如今行走匆忙,额上见汗,显然这一路疾行而来。   这是越来越热闹了。   嫡长子的分量代表着不一样的意味,众人知机,纷纷让开了路。   “大哥。”   “大哥。”   陆卿荣点了点头后目光落在了陆燕芝身上,陆燕芝这个小倒霉蛋的那副惨状看的他瞳孔骤缩。   克制的只看了一眼,陆卿荣转过身。   他站在陆家其他人的身前对着长公主又施了一礼,:“卿荣来迟了,刚刚情急之下又出言无状,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很明显,陆卿荣很给面子的态度很大程度缓和了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   长公主点了点头,:“无妨,卿荣你一贯知礼,到底是嫡出,进退有度,可见你们恭候府到底还是有章程的。”   “是,多谢长公主殿下宽宏。”   陆卿荣面色不变,诚恳的说道,:“殿下一片好意,派人送了请柬到侯府,可惜如今为着我这幼妹生了许多事端,延误了梅宴,还请殿下恕罪。”   接着,陆卿荣拱手又是一礼,:“我这妹妹人生的胆小,又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她若是哪里冲撞了殿下和郡主,我代她赔罪。”   说完,陆卿荣再拜,:“只是,现下她又有伤在身,便是有过错,还请长公主应允我带她们回去,等养好了伤,我再亲自带她们去府上赔罪。”   见大哥折腰,还句句将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陆幼安恨得捏紧了拳头,明明是她们的过错!   她的脚步才动,陆玉宁一把揪住了陆幼安的衣袖,攥住她的拳头,她在陆幼安的耳边轻轻说道,:“听着,忍着,别让大哥的苦心白费。”   陆幼安听进去了,她不敢再看,咬住了唇偏过了头,实在没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哭了起来。   看着挡在所有人前面的陆卿荣和陆凤霜,陆燕芝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一个劲的顺着眼角往下落,像是混着血腥味,落入嘴中咸咸苦苦的。   鸦雀无声,这一幕看的众人心有戚戚焉,有共情能力强的,已经别过头随着陆幼安一同红了眼流下了泪。   若是恭候府的人和长公主府的人据理力争,特别对着长公主,她的身份本就特殊,难免落的下乘,可陆卿荣三拜,拜的公主府被架在了火上。   不用看周围人的神色,长公主都知道在场的人心里想着什么,她神色冷肃的看着陆卿荣。   好的很,好的很,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看似风光霁月的小狼崽子果然没安好心。   恭候府的人果然都和宫中那‘阴阳脸’的贱人一个样!   不能只有她的福宁吃亏,淑慧长公主暗下狠心。   恭候府的庶女算个什么东西,陆卿荣自己撞上来了,不是爱以退为进吗?   不是爱拜吗?   那就一同赔上恭候府嫡长子软骨头,懦弱无能的名声!   “呵,你们恭候府的教养实在不敢恭维,今日若是就这般草草饶过这个庶女,焉知是不是只要她哭一哭,你们就轻纵了她,今日她敢包藏祸心,藐视尊卑对福宁下死手,来日她是不是就敢骑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就知道果然没有这般简单,陆卿荣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拜,反倒直起了身子,一脸的遗憾惭愧之色,:“说来惭愧,为着您今日的梅宴,府上便向娘娘求取了一件彩凤织金裘。”   “娘娘对我们后辈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尤其知道是为了参加您设的梅宴便应允了。”   “娘娘无法来参宴,又许久没见府上的几位姑娘,只叮嘱待您的宴毕,要我们几个不争气的后辈入宫,见见人顺便也看一眼冬日里彩凤映雪的景色。”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陆燕芝的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华贵衣衫此刻就披在她的身上。   没等长公主说话,陆卿荣又摇了摇头,:“卿荣性急,今日一早就托人送了梅花进宫,虽不如宫里的梅园,可到底算几分野趣。”   “不想娘娘却传话,圣上也知道了这笑谈,如今娘娘设了宴,就等着彩凤映雪的景就位,请圣上赏光。”   “您看?”   现场一片沉默,听着,看着恭候府与长公主府的较量,如今更是变成了兰妃和长公主的较量。   长公主的身份尊贵,可兰妃背后又是皇帝,众目睽睽下,拿怀康帝压人,可偏偏皇帝的那个性子——   长公主眼神冰冷的看着陆卿荣,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恭候府众人,脸上竟浮现了笑意, :“既如此,那就去吧。”   “到底是兰妃受圣上爱重,不过玩笑之语,圣上都记挂在心,时时不忘。”   “但恭候府的教养可不是小事,今日这庶女犯上伤了福宁或是我都是小事,可若是再不好好管教,丢了侯府的颜面不说,不知尊卑进退再惹怒圣上,那恭候府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是,卿荣谨记长公主殿下教诲。”   陆卿荣态度恭敬,嘴上应诺的痛快,只是转身却当着长公主和众人的面打横抱起了陆燕芝,一路就这么招摇的抱着人下山了。   陆燕芝还没反应过来,脚就腾空了。   小心的避开陆燕芝的伤处,他的胸膛震动,声音坚定有力,:“大哥带你下山,春生已经请了医女,等会儿你先在马车里清理伤口。”   他低头看着陆燕芝的伤,怀里的小姑娘轻飘飘的一片。   冰天雪地的,她耳边和脖颈侧的那片血污已经凝结了,脸上的妆还有泪水也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   陆卿荣的拳头紧了紧。   如今朝堂上的斗争凶险,党派之争已经日渐激烈。   明枪暗箭再狠再难都是应有之义,可对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使这般手段也太下作了些。   但对着陆燕芝,他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别怕,待你大姐从宫中出来,我们就一起回家。”   一行人下山的速度不慢,将陆燕芝送上了马车,医女早就候在了车内。   陆卿荣是御马一路疾行而来,这会儿他未骑马,转身一同和陆凤霜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启程了。   车内,陆卿荣将手中的裘衣递了过去,“一会儿就穿着它入宫,去给娘娘请安。”   陆凤霜看了一眼陆卿荣,毫不意外的接过了这件裘衣。   她知道陆卿荣的性子,既然说出了口,那刚刚在山上说的话就绝不仅仅是借口。   她低着头,用帕子擦着裘衣上沾染的血渍和污泥。   这件裘衣做的精巧,上头织造的尾羽和金丝不染纤尘,便是沾了血泥,这般一擦也就掉了。   “今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是福宁郡主先动的手。”   陆卿荣端坐着看向陆风霜,:“从前京城里就爱传六妹妹爱扮做你也爱扮做苏府的那位姑娘。”   “论情论理,本也不是你的责任,细究起来,我也有失责的地方,以为那不过是姑娘家家的事情,谁学谁不打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京城里喜欢追捧你们二人的不在少数,可偏偏声名狼藉的是她。”   “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不管她在府里的情况是怎么传出去的,可众口铄金,这传言是冲着她来的,也是冲着侯府来的,这糟污的名声就粘在她的头上。”   “她年岁小,行事不周也情有可原。”   “可你既知此事又决意要管,还出手将人接进了院子——”   “福宁郡主出手伤人是因着她刻意学了苏家的大小姐,她的吃穿用度如今一应跟着澄心苑走。”   马车的轱辘声和外头呼号的风声不小。   陆卿荣没有疾言令色,相反他说话不紧不慢,但陆凤霜却听得清清楚楚,:“凤霜,你在想什么?”   “我们恭候府的姑娘就真的像苏家的人,还是她一定要长得像苏家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大哥,大哥,威武雄壮! 第14章 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你看你,早上才信誓旦旦的说着话,转眼◎   “你看你,早上才信誓旦旦的说着话,转眼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你就一定要像苏家的那位苏大小姐吗?”   马车内,陆幼安泪眼汪汪的看向被包住了半边耳朵,甚至为了固定位置,包住了大半边脸的陆燕芝。   车内的位置就这么大,陆燕芝半倚着软枕靠躺着,车内就留了陆幼安一人照应着她。   马车摇晃的陆幼安说话的声音都像在抖。   一定要像吗?   陆燕芝脑海里浮现的是陆风霜挡在她面前的模样,是陆幼安哭鼻子的模样,是陆卿荣躬身折腰的样子...   原著中寥寥几笔就披露了恭候府的下场,成年男子一律腰斩,未及者流放,女子一律没入教坊。   哪怕看书的时候再喜欢女主,可陆燕芝却很奇怪的不喜欢看其他那些金枝玉叶的贵人碾落成泥的场景,所以她草草略过书中描写,只看了评论中恭候府众人的下场。   郭氏同其他妾室饮了鸩酒,陆明芸在夫家病故,陆玉宁吞金身故,陆幼安自缢在了侯府内。   陈姨娘为了被流放的庶子陆呈平,忍辱苟且偷生,不想却传来半途中陆呈平病亡的消息,她疯了似的放了一把火烧了教坊司,在烈火中烧了个干干净净。   陆燕芝看了一眼陆幼安,吊死鬼最难看了,陆幼安这个臭美的丫头还是活蹦乱跳的好看。   尽管陆燕芝眼下看着下场凄惨,姿态狼狈,可今日的冲突是原著中没有的,一定程度上,她已经改变了剧情。   就如原著中叫恭候府众人一同见证女主又一次的威风,看着女主在雪景中别出心裁如仙女仙女下凡的美景和当着男主的面激起陆凤霜意气的名场面没有了。   剧情是可以改的。   要说之前的陆燕芝还有些迟疑,可如今她的脸面已经被人扯下来踩在脚底下了。   目的没达到前,陆燕芝就是那颗最硬最黏,嚼不动踩不烂的臭牛皮糖。   陆燕芝扯了扯嘴角,勉强出了声,:“我不是像她,我就长这个模样,我要一直长这样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晃荡。”   这话一出口,车内静了一瞬。   但陆幼安看着陆燕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也咬牙切齿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刚刚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后半段陆燕芝全程上头,属于她单方面压着殴打福宁,所以她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欺辱的羞愤欲死。   反倒是打定主意后破罐子破摔的陆燕芝还笑的出来,只是脸上被裹得太严实了,只能勉强扯一扯嘴角。   看陆燕芝还很有精神头也没有寻死觅活的,陆幼安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些,随后险些被陆燕芝皱巴巴的表情逗笑了。   因为急着清理陆燕芝的伤口,医女可没什么功夫细心的给陆燕芝卸妆,只处理好了伤就裹住了她的耳朵和脸,这会儿陆燕芝的脸上一片糟污,露出的两个眼睛周围都沾着黛色。   就没见过她这位六妹妹漂亮过。   好不容易打扮的精致利索些,转头就被人收拾的这么狼狈,还一回比一回惨,莫不是她这位六妹妹天生和漂亮犯冲?   想到这,陆幼安就笑不出来了,她抬手将披风给陆燕芝盖得严实了些,:“快别动了,且好好躺着吧,若是再扯着伤口可有你受的。”   也不知刚刚吃的药丸里加了什么,伤口被清理的时候也没那么痛,马车一颠一晃,陆燕芝躺着晕乎乎的闭起了眼,一偏头睡了过去。   ***   这一觉,就睡到了恭候府。   屋里熏着香,烧着地龙暖融融的一片,陆燕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子动了动,一旁守着的春红就凑了过来,一脸喜色的说道,:“姑娘可算是醒了。”   说着,春红端过一旁的茶杯,将里头温热的清水递给了陆燕芝。   陆燕芝只是伤了耳朵,身上其他被碰撞的地方也都是些淤青,她自己起身,接过春红手里的水一气喝了个干净。   喝完,陆燕芝清醒了过来,她急忙伸手摸了摸脸,随后直接奔着梳妆台去了。   镜子里映出个大白头。   陆燕芝沉默的看着镜子里夸张的人脸——   耳侧的伤口被严严实实的裹着,几道白色的纱布从她的额头,鼻头上方和下巴处缠绕,还结结实实的缠绕了好几圈。   该露的地方如眼睛鼻子嘴都露了出来,但其他的地方那是能包多少包多少。   包扎的人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这手艺简直和陆燕芝之前‘鬼斧神工’的化妆技术有的一拼。   要不是陆燕芝清楚自己的伤势,打眼一瞧这架势还以为她被硫酸泼的毁容了一样。   陆燕芝清楚自己的伤势,可春红和其他人不清楚啊。   在车内陆燕芝吃了药昏睡过去,晚些时候被大力的婆子送进了西厢。   因见过陆燕芝的容色,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的王嬷嬷叫几个丫鬟备好水和衣裳后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换衣擦脸和包扎都是王嬷嬷亲力亲为。   候在外头的几个丫鬟心里惴惴,听嘴碎的婆子说这次赏梅宴如何如何,福宁郡主又如何如何跋扈,六姑娘血滋呼啦的...   说话的婆子说的眉飞色舞,吐沫星子横飞,那是越说越玄乎,听得人越听越怕,后背发凉。   随后几人又见陆燕芝被包的这样严实...   好嘛,本就姿色平平的六姑娘算是彻底破相毁容了。   这会儿,春红看着直愣愣瞅着镜子一语不发,一动不动的陆燕芝,心里头也发慌。   这位‘六姑娘’如今的皮相都已经破了,这要是一不顺心准备换人,朝着她下手...   但随后春红转念一想,自己身份卑微,当是不怕的,再说如此会蛊惑人心的妖物,当真没法子恢复自己?   春红看着陆燕芝,小心的说了一句,:“六姑娘,您自有佛...恩,庇佑,一定会好起来的。”   心知自己伤势的陆燕芝点了点头,她挪着嘴勉强在绷带空出来的地方动弹,:“放心,我的伤不碍事,会好起来的。”   我就说嘛,还有什么难得倒‘六姑娘’?   想想看‘六姑娘’这次直奔黄梅园的行为,说不定这次那些眼睛看不见下面的贵人突然找几乎没怎么露过面的‘六姑娘’麻烦都有什么猫腻。   总之,春红松了口气,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陆燕芝看着镜子里的春红,这侯府里的人才不少,眼前的春红也是一个。   从前这位仗着自己伺候过陆凤霜,没少暗搓搓的盯着原主搞小动作。   可自从被吓得晕过去以后又跟着她到了这个院里,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看的陆燕芝是叹为观止。   但怎么说呢,春红是真的很有能力。   这不,她一认真起来就将陆燕芝周身的事情牢牢的拢在手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将春桃和春杏不着痕迹的挤兑的站不住脚。   除了时不时的露出一脸‘我就知道,诶,我就是不说’类似高深莫测的表情外,春红简直就是完美的另类“贴身秘书”。   除了穿书而来这个最大的秘密外,其他的对于陆燕芝都不是什么大事,她的脸又对陆风霜坦诚布公,在这点上,陆凤霜会为陆燕芝背书,所以陆燕芝没什么好怕的。   春红做事周全,其他多余的事又一句都不问,甚至不用陆燕芝解释就会自动给她打掩护,陆燕芝难免倚重她。   更何况,有些事情就是会越描越黑。   陆燕芝曾经试着解释过几次,但春红每次都是一脸‘我懂但我不说,姑娘你开心就好,我什么都能理解’的样子,陆燕芝就放弃挣扎了。   这会儿看着春红又在脑补些什么奇怪的剧情,陆燕芝也不以为意,她摸了摸被包起的手背,满脑子都是有关男二的剧情。   冷静下来的陆燕芝稍微有些懊恼,也不知刚刚她撒泼的事情男二看见了没有,至于报复福宁郡主的事,陆燕芝想都没想。   福宁郡主是长公主的心头肉,今日她那般冲动下没被弄死都算好的,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陆燕芝都多余不会去想。   现在陆燕芝只希望能和男二有个体面的见面,交换一下身家信息,最起码得让他知道自己是哪家的人。   春红见陆燕芝半天没动静,上前道,:“姑娘,您午膳未用,厨房内煮了粥,一会儿您吃了,也好用药。”   见陆燕芝点了点头,春红就出了内室。   才出去,就见王嬷嬷走了进来,春红忙上前应迎了迎,:“嬷嬷,姑娘醒了,等吃些粥水也好送药。”   王嬷嬷止住了春红,拉着她一同进了屋。   看着坐在桌前扭过头看过来的陆燕芝,王嬷嬷微微躬身说道,:“还请姑娘先用些点心,大小姐从宫回来了,这会儿正陪老封君说话,世子爷和夫人都在呢,请您过去一趟。”   秋后算账的来了。   闻言,陆燕芝二话不说,掰碎了点心和着清水一气吃了三块,擦了擦嘴才跟着去了正院。   尽管陆燕芝戴着披风上的帽子,可一路上瞧见她的人不少,几个婆子挤眉弄眼的打着眉眼官司——   看,我说什么来着,可不是破了相了。   到了宁泰堂,通报一声后,陆燕芝就进了正堂。   “啪——!”   才在外间脱了披风,一进去,陆燕芝还没看清里头的人呢,茶杯就摔了过来。   “孽障,一出去就给老子惹事,还不跪下!”   怒气冲冲说话的是陆世子爷。   本来今日他去寺库点完卯后坐坐堂,然后就去和美人吃着酒哼着曲聊着风月。   正要更快乐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就连滚带爬的进来报信,说是府里的庶女将福宁郡主给打了!   作者有话说:   贴贴暖心的小宝贝,收到祝福了,来抱抱。   陆燕芝自觉是个没脸皮的俗人,所以她觉得她能放下身段苟命,可她想象不到一直金枝玉叶般的陆凤霜和其他姐妹苟活的场景。   更何况,陆凤霜被捧的太高了,她甚至和女主齐名,一旦落难……(杀人诛心啊)   在这种境地里活下来的才是勇者,但我实在受不了,还不如在原著里都写死。(顶锅盖,别怪我‘心狠手辣’) 第15章 主角光环   福宁郡主是谁?   那是长公主唯一的心头肉,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那份量和如今全靠兰妃撑着的恭候府不同。   陆世子爷有自知之明,眼看的他这个年纪是没什么建树了。   前半生靠祖宗庇佑,后半生靠儿子,旁的他也不多管,只要能保住他一世的富贵和温柔乡就行。   但前后不过半月,陆世子爷才因着陆燕芝教养的事情被老侯爷教训过,后脚她又闹出了得罪长公主府的事情,甚至打的还是福宁郡主,这可把他气的七窍生烟,暴跳如雷。   所以哪怕这会儿陆燕芝包裹的严严实实,看起来伤势颇重的模样,陆世子都没能压下心头的火。   被训斥的陆燕芝二话不说,余光瞅准没有碎瓷渣滓的空地麻溜的一跪,态度极其诚恳的认错,:“女儿知错,还请祖母,父亲母亲息怒。”   这下跪的速度,这诚恳认错又死不悔改的态度,眼不眼熟?   仿佛前几日的情形重现,陆世子爷一时神色恍惚的靠坐在座位上,没有接着训斥。   上首的老封君环顾了一眼府内的其他几个姑娘,大差不差都担心的看着陆燕芝。   又看看稳得住没着急出言顶撞陆世子的陆凤霜,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随后半眯着眼,看着陆燕芝那倒霉的磕碜模样。   这就是坨捏不起来的烂泥。   虽说是庶女,但府里旁人该有的她都有,可陆燕芝就知道作践自己。   但哪个府里没有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呢。   老封君深知凤霜太过耀眼出众了。   人心丑恶。   总有些人喜欢千方百计的将那些耀眼的人拉入泥潭,好满足自己那阴暗污秽的丑恶心思。   这个时候有个拖后腿的平衡一下,将好事者的目光从凤霜身上转移到这个笑话身上也是好事。   如此,这些年外人每每都称赞陆凤霜的出色,却也会叹息她有个丢脸丢得全京城都知道的庶妹。   偏偏,府里其他丫头又都是好的,各有千秋。   就如这次遭灾,他们看见不仅仅是长公主府以势压人,陆燕芝下场惨烈。   同时看见的却也是陆凤霜不卑不亢,行事果决,庇护幼妹的风范,还有府里其他的丫头也不畏权贵,一心一意护着庶妹的姐妹情深。   丢脸自然也是有几分的,但只有一人出错,那错的就不是恭候府,只是陆燕芝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烂泥也好,既扶不上墙就裹在底下衬的其他瓷器熠熠生辉也不算没用。   老封君甚至堪称温和的发了话,:“行了,天寒地冻的这还受着伤,既知错了就起来吧。”   陆燕芝松了口气,:“多谢祖母。”   几个姐妹对视一眼脸上也带了点轻松的笑意。   一听老夫人这口气,陆世子才要说话就被老夫人一瞪眼给瞪了回去。   他不甘心的戳了戳郭氏,郭氏捏着帕子看看女儿又看看老夫人,一言不发的扭着身子去取茶杯,躲过了陆世子的手。   老夫人将陆世子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懒得多说什么,她的神色严肃了些,看着陆燕芝。   “叫你们外出同去赏景,原也是你们大姐顾念冬日里出行不易特意带了你们姐妹一同去的。”   “可你二话不说就毁了这场宴还和福宁郡主动手。”   陆燕芝惭愧的低下了头,她是知道原著的,今日的赏雪宴是女主大出风头的日子,可这话要怎么说?   对着陆凤霜说大姐你别白费心思了,不管你做啥出风头的都是女主?   更何况,这件事陆燕芝也心虚。   福宁郡主先动的手,她是受害者,自然不会抱着什么受害者有罪的狗屁论,但福宁郡主找茬,归根结底是她‘驰名京城’的烂名声和仿照女主妆容的缘故。   垂着包裹严实的‘狗头’,陆燕芝老老实实的屈膝对着陆凤霜行了一礼,万分诚恳的赔礼道歉,:“对不起大姐。”   陆凤霜摆了摆手,:“一家子姐妹,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到底是我疏忽了才叫你吃了这么大的亏。”   说着话,她又仔细打量了陆燕芝两眼,万幸王嬷嬷提前说了陆燕芝的伤势,陆凤霜才有心情在这安稳坐着。   “郡主行事是冲动了些,但这场祸事到底也是你惹出的事端,这事你认不认?”   陆燕芝点了点头,:“孙女知错。”   “好,那你就闭门茹素抄经一月,静思己过,可有不服?”   “没有,孙女一定好好反思。”陆燕芝摇了摇头,甚至松了口气。   “还有你们,”老夫人环视了一圈,:“都是侯府里的千金小姐,大庭广众之下和仆从大打出手不成体统!”   人群中蹦跶的最活跃的陆幼安低下了头。   但老夫人之后的话却带着笑意,:“但念在你们是为了幼妹被欺负才出头,功过相抵,这次就不罚你们了。”   陆幼安惊喜的抬起了头,陆明芸拍了拍陆幼安激动下抓着她的手,陆玉宁也适时地露出了笑意。   老夫人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老实说,若是你们对小六的遭遇袖手旁观,我才要心寒。都是一家人,你们在外必定是要相互扶持的,守望相助。”   “是。”众人齐齐行礼,点头应是。   “好了,都回去吧。”   老夫人看着陆燕芝,:“你的伤不能见风,就安心好好养伤,若是缺什么就告诉你大姐。你年纪轻,按时吃药换药忌口,好好养着能养好的。”   “等你养好了伤,就请杨大夫给你配些药,杨大夫的护养医术在这京里是出了名的,咱们争取不留什么疤痕。”   不过几句话说的陆燕芝竟有些感动,她眨着眼,看了一眼此刻分外慈祥的老夫人,连连点头。   “宫里的娘娘怎么样了?”   临出门前,陆燕芝听着里头老夫人和陆凤霜说着话。   等人都散了,老夫人被陆凤霜扶着进了内堂,让身边的人都退下,老夫人靠在枕靠上,屋里是安神香的味道。   陆凤霜亲手奉了茶,:“这是娘娘专门留给祖母您的临江玉津,您尝一尝?”   老夫人看了一眼陆凤霜,接过茶,掀开盖,一股轻柔的香气就散在了鼻尖,茶汤入口柔和清苦却有回甘。   老妇人点了点头,:“好茶”。   “能得祖母喜欢就好。”眼见老夫人喜欢,陆凤霜眉眼含笑的说道。   见陆凤霜这般喜形于色,老夫人还是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她点了点陆凤霜的额头,:“你呀。”   “说说吧,这小六是怎么回事,如今我是人老了年纪也大了,可眼睛却还亮着呢。”   ......   定国公府   周记淮才从赏梅宴上回来。   哪怕这场宴会的前场被陆燕芝搅合的一塌糊涂,但京城里的人可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后半场热热闹闹的将宴会继续了下去,没砸碎长公主的盘子。   “公子,国公回来了。”   早就候在门口的小厮一见周记淮,连忙过来报信。   “父亲回来了?”   闻言,周记淮神色微怔,随后是漫上眉梢的喜色,他大踏步的往荣正堂去,衣带翻飞却全然顾不上。   少见公子有如此仪态,但府内人都知道,公子最是纯孝又幼年失恃,最是敬重国公。   国公爷长久的戍守边关,公子少时上京与国公爷聚少离多,无外乎听到消息会如此激动。   张南随手抛过去几个银裸子后连忙追着周记淮去了,小厮伸手敏捷的一把接住,连连低声贺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周记淮向南大厅之后,穿过仪门,抬头就到了荣恩堂。   他站在门外整了整衣衫,又扯了扯腰间的玉带,正要上前时,就见门开了。   见刚一看门,周记淮立在门外,李湛德脸上骤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他看着周记淮,:“公子!?”   看见李公公,周记淮也是惊喜交加,他赶忙上前两步,扶住了要行礼的李湛德,:“李大伴。”   “诶,公子还记着老奴呢。”   李湛德看着周记淮,当年的稚儿如今长了,还生的如国公爷一般俊美。   他感慨的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反应过来后忙道,:“看见公子老奴一下高兴的失了分寸,您快请,国公爷还等着公子呢。”   侍从候在了门外,只有周记淮随着李湛德进了正堂。   一进去,看着上首的周国公,周记淮一撩衣袍就跪下了。   他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头,:“孩儿见过父亲。”   “一别三年,父亲身子可还好?边关苦寒,儿子不孝,却不能在您身前侍奉。”说着,周记淮的声音都有些泣音。   “快起来。”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周重邛此时也有些失态,他亲自上前扶起了周记淮。   记忆里才堪堪过膝的孩童哭的双眼通红却懂事的去往千里之外的京城。   一转眼,却已经长大成人。   周重邛看着周记淮,心头浮现万般滋味。   虽然他在边关时常能收到家书,也能收到儿子的画像,还有专人来回禀周记淮在京中的生活...   但耳听万遍,哪里比得过如今亲眼一见呢,他错过了这个孩子太多的成长。   见周重邛的神色,周记淮哪里看不出他的愧疚,他扶着周重邛,语气轻快了些,:“您舍了荣华富贵驻守边关数十年,不说儿子,就是我的那些同窗也万分敬仰您。”   “府上的人具都尽心照顾,就连圣上也待儿子也很好,不仅时时召我入宫,甚至还让我以伯父相称...”   “这些年儿子过的很好,只是有些想念父亲。”   一个半大的孩子孤身一人在这京中生活,怎么可能有他说的这般轻巧?   这番话说的周重邛眼中都带了泪,一旁李湛德已经哭的狼狈的别过了脸。   “如今您回来了,儿子定要日日晨昏定省侍奉在您身边,您别嫌弃就好。”   “好。”周重邛看着周记淮,拍了拍他的肩,:“如今边关久无战事,圣上召我入京许是有久留的意思,到时为父教你武艺。”   “多谢父亲!”   周记淮好不掩饰脸色的喜色,一口应了下来。   “国公爷,公子,府里备好了膳食,先一同用些饭菜吧。”   周重邛点点头,父子两一同去往前堂。   作者有话说:   站在老夫人的角度看,她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和出发点没啥问题。   恭候府虽然没落了,但对寻常人家来说也是个庞然大物,陆燕芝名声烂一点无所谓,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反正也没指望她有什么大的出息。   以后陆燕芝下嫁,嫁个书生或芝麻小官啥的,依仗恭候府也闹不出啥事来。   唯一出岔子的就是原著里那一下,就这一下子跌的太狠了,恭候府一下就栽了个跟头,名声烂了。 第1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待父子两人一同用过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送走了周记淮。   李湛德转头看向在窗前静立的周重邛。   他是跟着周国公爷十几年的老人了,自是有几分默契的,见周重邛往日里话不多,今日倒是难得的多说几句,可见是高兴的。   李湛德凑过去笑着说道:“国公爷,如今瞧见公子的样子您可算放心了?”   周重邛看着周记淮离去的身影,没有答话,李湛德也不为意,只煞有其事的说道,:“您这好不容易上京,公子又年岁正好,这终身大事——”   不怪李湛德紧巴紧的担心周记淮的婚事。   看看如今的国公府吧。   空荡荡的只有两位男主子,两人身边又都连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都没有。   说来,周重邛还不是国公时盯着他这桩婚事的人不少。   当初少年身份贵重、俊美无铸又深得先帝信重被委以重任,府内没有公婆兄弟和小姑子作妖,前程远大又没有拖累...   哪怕说的恶毒刻薄一些,边关刀剑无眼,万一周重邛有个意外,这偌大的家业和爵位还不是得落在他的夫人和后人手上?   这样看这桩婚事当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姻缘。   但世事难料,先帝不久就因病故去,当初一时兴起提起的赐婚连个人选都没定就没了下文。   当今登基不久自然顾不上这件事,却不想周重邛久在边关突然连场婚事都没有就有了小公子,夫人是难产走的。   李湛德当初还在京城里操持庶务,一听消息,连夜选了奶娘就奔着边关去了。   难得当今竟也信任周重邛,让他坐镇边关。   这一坐镇,就是十多年。   边关不同京中的风花雪月,那是杀声震天,尸横遍野,连风都带着腥气。   热血溅得多了,人身上的血难免就凉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周国公。   人安稳久了,当真是什么良心都能昧。   为打压武官,京中传言无数,什么脏水都敢往出泼,周重邛渐渐的从那个潇洒俊朗的美少年变成了残忍弑杀的刽子手。   仗着人不在京中,那是说什么的都有,李湛德当初听得消息时简直暴跳如雷,骂尽所有脏话也却无济于事。   后来,当今召小公子上京。   公子一日日的长大,翩然君子之风惹得无数人心折,国公爷身上的消息渐渐的就不重要,人们的目光被年岁风华正的公子吸引。   好在尽管父子两个聚少离多,但千山外水没隔断这父子之情。   周重邛回头看了一眼试探的李湛德,却意外的没出言喝止。   见状,李公公这可来精神了,只见他神情雀跃,滔滔不绝地如数家珍。   “如今京城里最出众的,那要数苏府、恭候府内两位嫡出的小姐。”   “她们二人并称‘京中双姝’,无论才学样貌那都是顶顶好的好姑娘,又都和咱们公子相熟。”   想着打探来的消息,李公公笑眯眯的说道,:“老奴厚颜说一句,如今这两位都还没议亲,怕是都有对咱们公子有那个意思。”   “还有,崔府的崔二小姐,温柔娴雅也是出了名的,被比作莲中仙子呢。”   “对了,还得说一说承恩侯府的姑娘,听说那位姑娘生的貌美却与众不同,竟精通马术骑射,和咱们公子还一同狩猎过...”   “若论身份,福宁郡主的年岁倒也正合适。”   .....   这话开头就没完了,一连串的絮叨听得周重邛揉了揉额头。   这般流畅的不打半点结扣,只怕这老货没少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念叨,如今倒是一次吐了个干净。   “你倒是打听的清楚,焉知这些人都喜欢你家公子不成?”   闻言,李湛德毫不气馁的咧嘴一笑,:“这不是学的国公爷您,不打无准备的仗吗?”   “这些可个个都是好姑娘,您若是首肯了且公子也愿意,咱国公府劲往一处使,那还不得事半功倍?说不得后年的这个时候,您就能抱上孙子了。”   这说辞一套套的,但思及周记淮的年纪,周重邛也没再打断李公公的话。   “还有今个儿的赏梅宴上,苏家的小姐和咱们公子共作了一首诗呢,在场的都少不得赞一句郎才女貌,若不是公爷您下来的早,说不得还能见着呢...”   这话说的远了些,但提起赏梅宴,周重邛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那个冒失的冲到眼前的小姑娘。   甭看现在周重邛只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在边关见识过周重邛铁血镇压下血腥手段的官员除了老老实实的听话,战战兢兢的做事,压根连半点攀附的心思都不敢有。   而京中的人又讲究个恰到好处的缘分,不可能那般鲁莽的见面。   所以周重邛从边关回京,正经和他搭上话的竟就只陆燕芝一个。   不得不说,在一帮子心眼人里,蠢得出奇的陆燕芝那尴尬的见面足够给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为了说几句话,她冻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睁大眼叫风一吹,好似有泪水滚在了眼眶里,不过说起话来好似撒娇,是哪家的...   好似是恭候府的庶女,又想起她说话都细声细气,看起来弱里弱气的,却敢翻身掐着人不放。   鲜血粘在她雪白的脸侧,又艳又烫的灼人,那样的眼神——   孤注一掷又是歇斯底里冷静下的疯狂,如同在边关狩猎时那只无处可逃的小狼崽子。   短短时间内这样极度的反差,叫周重邛印象深刻,他想的有些出神。   ......   “不过恭候府里的大小姐也与公子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公爷您觉得的呢?”   “倒是凶悍的紧。”   “您说什么?”周重邛的喃喃自语的声音低了些,李公公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周重邛回过神,正色道,:“这件事总得问过淮儿的意思才是,今天就先这样吧。”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变了口气?   李公公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国公爷一锤定音的吩咐李公公从不会违拗,他点了点头,:“那国公爷您先休息,奴再去看看您明日面圣准备穿戴的朝服。”   见周国公无异议,李公公躬身往外退去,才走了两步,却不妨又被叫住了。   “你说,这京中的姑娘都喜欢记淮吗?”   这句话可正中李公公的心思。   在李公公眼里,他们国公府的公子不仅身份尊贵,人也出色的万中无一,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仁义纯孝,文武双全...李公公能站在这夸上三天三夜都不带喘口气的。   “那还用说,就老奴看,这京城里哪家的公子能比得上咱们国公府的公子?”   “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翩翩君子淑女也逑嘛,有最出色的人在跟前,谁的眼里还看的见别人。”   看着国公爷食指点在了桌子上不知在盘算着什么,李公公不自觉地收声了,他默了片刻,没听见有其他的吩咐就悄悄退出去了。   半晌,只听堂内轻嗤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阿嚏!——”   烛火微晃,陆燕芝狼狈的拢着锦被靠在床上。   也不知是冰天雪地里披风被扯掉的缘故,还是她在马车上睡着后着凉了,下午过完堂回来才睡起,陆燕芝就一阵头重脚轻。   外头的帘一动,是春红端了药过来。   她看着眼神恍惚坐在上的陆燕芝,:“宋大夫开了药,姑娘快趁热喝了,喝完包的严实些睡一觉,发发汗明日醒来身子骨就能松快些。”   陆燕芝看着冒热气的黑汁子,不用尝都知道这玩意的味道。   若是这个时候能来两粒伤风胶囊...   罢了,还惦记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只是为难自己。   看春红抬起了汤匙准备喂她,陆燕芝摇摇头,自己捧起了碗一气喝了个干净,喝完,她的五官短暂性的皱在了一起。   春红忙捧了清水叫陆燕芝漱口,又取了蜜饯。   正忙活呢,外头就又进来了人,来的是陆凤霜。   “不忙动。”   陆凤霜紧走两步,压住了挣扎动弹的陆燕芝,:“都病了就老实躺着吧。”   待坐在床前的小凳上,摆摆手叫起了春红。   扫一眼吃完的药渣,备好的清水和小蜜饯盘子,见人服侍的周全,陆凤霜点了点头。   “尽心伺候着,等六妹妹痊愈了,自有你的一份赏。”   说完看一眼因着病了透着几分可怜巴巴的陆燕芝,陆凤霜放缓了语气,:“你这是吹着风着了凉。”   “如今汤药要按时吃着,忌口的东西已经吩咐过厨房了,你身上还带着伤,是万万不敢沾染的。”   “伤药也重新配好了,每晚让王嬷嬷给你换药,她心细手轻。”   “老三和老四要来看你,我让她们回去了,带着伤还生着病,要好好养着的,等你好了,你再同她们一起游园子。”   陆燕芝吸了吸鼻子,乖乖的点了点头。   见状,陆凤霜偏头伸手从一旁青鸢的手里接过了一个红褐色的小食匣子,打开,里头是分成了六堆分隔开的蜜饯果子。   浅红色裹着蜜汁的晶莹果肉密密的挤在小格子里,撒着晶白糖霜的乌黑色梅肉一个个的堆叠着,裹着琥珀色糖浆暗黄色的杏肉,去了核鼓囊囊的杏肉翻了出来。   “这是新启的蜜饯,专门请宋大夫看了,和你现在吃的、用的药性都不相冲。”   “只是蜜饯果子太甜,你又吃着药,每日不能多食,吃完定要仔细漱口,否则是要坏了牙齿的。”   盖上盖子要交到春红的手里,却被陆燕芝捏住了袖子,:“大姐,我刚刚吃了药,嘴里苦的很,现在就想吃一个。”   见陆燕芝眼巴巴盯着食盒垂涎欲滴的模样,陆凤霜没忍住笑了,尽管恭候府不缺六姑娘这口吃食,但谁能不喜欢自己的心意被人直白的喜欢呢。   春红要接过食盒,陆凤霜都没让,她自己打开了盒子,青鸢奉上了银筷子,她看着着陆燕芝:“要吃哪个?”   陆燕芝伸手点了点她一眼就瞄上的杏肉,陆凤霜夹了一块,果肉间缠绵的银色糖丝被扯断,随后被陆燕芝一口咬在了嘴里。   一入口的甜就冲散了药物残留的口味。   还没等人觉得甜腻,一股酸味就涌了出来,霸道的掠夺人嘴中的津液。   可它被蜜糖腌透了,舌尖触及绵密的杏肉,甜味和酸香纠缠在了一起,轻轻一咬,那酸酸甜甜的汁水丰盈的都好似要爆出来。   陆燕芝惬意的眯起了眼,这可比她在超市里花百来块称的齁甜样子货好吃多了。   这模样,看的陆凤霜都险些没忍住捡了颗蜜饯来吃。   让春红将东西都收拾下去,她揉了揉陆燕芝的头,:“你这一年七灾八难的,过的委实不易。”   陆燕芝含着杏肉点头附和。   何止是不顺,这都赔上了一条命了。   “待开春,趁着踏青的时候一同去明华寺拜一拜。”   作者有话说:   看看这复杂的恋爱关系,恨不得人人披个马甲上场。 第17章 拿捏(捉虫)   组团去踏青?   一听这种大型活动,哪怕陆燕芝此刻脑子里糊成了一团浆糊,却也知道这是剧情的触发点。   她嘴里嚼着杏肉,试图用味蕾酸甜的刺激让自己清醒一点。   对于看小说只追求爽感的陆燕芝来说,她确实很难记清楚小说里的每一个细节,但小说的核心不会变:大场面=出风头=女主在=男主+男二+配角+反派。   陆燕芝正愁赏梅宴上没能和男二多聊几句,又怕自己暴躁动手后在男二的眼里形象俱毁,这次正好借机打探。   对于如今的陆燕芝来说,只要不是长乐伯府上的那场宴会,其他的都是小事。   “大姐,到时候我跟着你一起去。”   看过了人又三言两语定下了行程,陆凤霜很快就离开了。   屋里的炭火烧的足足的,春红守了一夜,两人一起喝了许多水,第二日陆燕芝一觉睡到了晌午,出了一身的汗,精神好了许多。   粗使的婆子抬了热水,梳洗罢陆燕芝吃过饭用过药,身体清爽多了,她就准备开始抄经了。   老夫人借故从轻发落,她也不能不识好歹。   从前只是在小说里或电视剧里看见抄经的名场面,如今轮到陆燕芝自己动手,她确实觉得有点新奇。   捧着金刚经过来的春红倒是有些犹豫,佛法玄奥,也不知‘六姑娘’能不能行。   因记挂着这一茬,春红离得两步远的时候就说道,:“姑娘,您要的经书奴婢已经取来了,您看...”   看着春红踌躇的神情,陆燕芝乐了,原本想接过经书的动作变成了捂着头‘哎呦’了起来。   见状春红心里一个咯噔,她连忙捧着经书远离了陆燕芝,都快退到门口了,她问道,:“姑娘,您好些了吗?”   没听见陆燕芝回话,春红又退了一步,看看手里的经书,她小声连道了几句阿弥陀佛,一咬牙,用帕子小心的捂住了封面上金刚经的几个字。   随后,她朝着内室说道,:“姑娘的身子还没好全,才退了热就要抄经,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不又要遭罪,不然姑娘好好歇一天?待身子骨痊愈了再抄经书?”   这一回,春红听见了回应:“只是突然有些头疼罢了,不碍事,春红你进来吧。”   闻言春红倒犹豫了,这,万一是六姑娘现了原形...   还没等春红想个清楚,里头陆燕芝就走了出来,春红不明显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取掉了手帕。   陆燕芝靠近,春红就不由的小步退后,眼看要靠着门了,只觉手里一轻,就见那本经书被六姑娘抽走了。   春红瞳孔微缩的看着陆燕芝随意的翻阅着手里的经书,‘六姑娘’好,好深厚的功力。   陆燕芝一边翻着经书,一边走,走到屏风处回头看着呆滞的站在门口的春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晚清雪映月,我实在没忍住披衣下床对月吟诗,吓着你了倒是我的不是。”   “只是禾丰院偏僻了些,夜半三更的你悄悄进来也吓了我一跳,我们两可算扯平了?”   “你看我好不容易出去赏个梅,高高兴兴的走着出去,被打的横着回来。”   “会流血会受伤,吹个风都会着凉,这段时间过的也太倒霉了些。”   陆燕芝嘀咕着翻着经书,:“抄完经书再去好好拜拜,应该不会这么倒霉了吧。”   这些话春红听进去了,她看着陆燕芝,自进入澄心苑后第一次不带任何想象和偏见的看着陆燕芝。   ‘六姑娘’很瘦,哪怕穿着秋香色的夹袄都能看见那不堪一握的腰身,但她露出来的肌肤却洁白丰盈,整个人轻盈的像一团用筛过无数次的细面新蒸出来的糖糕,柔软白净还冒着甜丝丝的香气。   透过那层层纱布的包裹,‘六姑娘’嘟囔时候的唇珠都是泛着粉的,不经意间像是透着些娇嗲的意味来,但不多,很快就会吝啬的收走,惹得人很不得再探一探亦或是...亲一亲。   不该是这样的,春红想着陆燕芝露出来的模样,看着此刻那些七横八落占据整张脸的白绷带。   但该是哪样的呢?春红烦躁的拧着眉却拼凑不出来想象中陆燕芝的样子。   直到看不见人了春红猛然回过神,她听懂了‘六姑娘’的暗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春红定了定神,走进了内室,见陆燕芝端坐着抄经,她走过去顺手磨起了墨。   很快,抄经的新奇就变成了折磨。   冬日里太阳一下山天就黑的快,夜深人静,半天连一卷都没抄完的陆燕芝没出息的含着泪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磨。   ......   日子就在陆燕芝抄经中一日日的度过。   越临近过年,府里的年味越重,在陆燕芝的记忆里过年是整个宗族都需要动起来的大事,洒扫,祭祀,上香,守岁...   老侯爷带着人进宫了,府里剩下的姨娘和庶出的姑娘都能在府里摆上一桌除夕宴。   但这些都跟陆燕芝没太大关系,因为她还在院子里一步都不得外出。   福宁郡主伤了声音,长公主带着人去宫里提前贺岁时,惹得皇帝龙颜不悦。   一个卑贱的庶女将有着皇室血脉的贵女伤了,要往大说,这是足以赐死陆燕芝这个胆大妄为庶女的罪名,但往小了说,这又是女儿家的事端,碍着恭候府和兰妃的面子,皇帝没有申斥。   可皇帝只是不悦就够要命的了,恭候府还能不识趣?   明明是年节跟前,府里的人却都小心谨慎的行事。   罪魁祸首的陆燕芝就更不用说了,禁足的一个月变成了无限期,连过年这样的大事她都待在院里,寸步难出。   屋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连春杏和春桃连带着粗使的婆子都去了厨房同嬷嬷和丫鬟一起热热闹闹的守岁。   陆燕芝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春红还陪着,但好歹她人还在澄心苑,于是厨房也给她凑吧凑吧弄了个小席面出来,甚至还带着一壶酒。   陆燕芝推了推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起吃吧。”   见春红不肯一起坐,陆燕芝也不勉强,另外搬了张小桌,让她坐下了。   前世的时候陆燕芝就自己一个人过节,但外头有孩童的嬉闹声和炮声,屋里电视里放着春晚的节目,节目好不好看的另说,吵吵闹闹的足够热闹。   如今她又是一人,还被关在院子里,哦,不,还有春红陪着她,只是春红一个人比不上春晚热闹。   陆燕芝吃了口菜,吸了吸鼻子。   前世在小说、电视剧里,陆燕芝倒是看过无数皇帝大怒叫把人拖下去砍了的情节,但谁会把那玩意当真?   所以陆燕芝潜意思里根本就没将福宁郡主的身份记在心上,甚至在她眼里郡主只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动手的时候,陆燕芝还抱着抱着一了百了的念头。   但残酷的现实重重的大了陆燕芝一耳光,叫她清晰的知道,她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哪怕她万幸不必为了一口吃的挣扎求生,或是为了凑足兄弟的彩礼被早早的许出去或卖身为奴为婢,可在真正高高在上的人眼里,陆燕芝同样命轻如草芥。   世人的眼里也同样没有陆燕芝,她不配。   能站出来给长公主赔礼的是陆凤霜,是陆卿荣。   在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是兰妃和老侯爷。   她只需要安静的待在角落里,等上面的人随口的一个吩咐,甚至不用吩咐,只是一个不悦的眼神,她就是罪人。   若是陆燕芝能再蠢一些,想的在少一些。   或是侯府里的人如小说里那般凉薄,嫡庶分明,人人都精于算计,心狠手辣,对她做的狠一些,绝一些,陆燕芝都能毫无顾忌,大不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可现在,该被推出去叫贵人出气,被狠狠打脸,卑躬屈膝的陆燕芝还坐在这好端端的吃着席面。   想起大姐出发前叫她不必担心的脸色,陆燕芝只觉得心头郁郁,百般烦躁却无计可施。   人有了牵扯就真的很容易瞻前顾后,再给陆燕芝一次机会,她还会不会对着福宁郡主出手?   不知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陆燕芝开始给自己倒酒,她喝了一杯,咂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春红出去一趟,不过一会儿捧着东西进来时,就见已经把自己灌了个半醉,趴在桌上呜咽的陆燕芝。   她赶忙将手里的年礼放下,上前扶起了陆燕芝,:“姑娘怎么喝了这么多?”   但转念一想,大过年的一个人被关在院里,这情形不用多说就如六姑娘这般正是最好的体现。   她转移了话题,:“姑娘您看,府里的其他几位姨娘和姑娘都惦记着您呢,这是她们给您送的节礼。”   陆燕芝只是难过借着酒消愁,还没真的醉过去,她泪眼婆娑的望向那堆节礼,又觉得心里舒坦,忽的笑了起来。   哭哭笑笑的陆燕芝也弄得春红哭笑不得。   见她脸上的妆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春红抽出了帕子要给陆燕芝擦一擦,才擦了擦眼睛,春红的动作就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会儿院里没人,六姑娘又醉了,她脸上的妆若是被擦掉。   人有了好奇心就真的是日日在心头反复抓挠,春红的手有些抖,她深吸一口气后屏住了呼吸,将手上的帕子往陆燕芝脸上探了过去......   院外,喜英提着灯,小心的护着陆玉宁往前院走去。   路上,喜英有些不忿,: “夜路难走,姑娘还非得这个时候过来送礼,六姑娘本就名声不佳,如今更是疯疯癫癫的行事无状,她害的咱们府上大过节的面上无光,您还这么抬举她。”   “不是我抬举她,是大姐抬举她。”   喜英是陆玉宁的心腹,有些话陆玉宁能对她说。   她拢了拢披风,:“从前府里谁把小六放在眼里?若是那时她闹出这么一遭,不罚她跪断腿都是轻的。”   “可是如今你看看,”陆玉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为着笼络她呢。”   这句话喜英就听不明白了,她迟疑的看向陆玉宁,:“笼络六姑娘?”   陆玉宁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转而说道,“也不知是不是被关久了人关傻了。”   “从前还知道吃了好处要吐个钩,瞧着就带着翻脸不认人的劲,现在倒好,你抛个钩她就咬住了,你对她好上一分,她就恨不得立时给你还十分。”   说着话,回头看了看澄心苑,陆玉宁也带些疑惑,:“但看了这么些时日,我也没看出来陆凤霜是瞧上了这丫头什么,里里外外竟愿意下这么大的功夫,连府里的脸面都肯折进去。”   “不过不知道也不打紧,陆风霜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她费尽心力要做的事,我们若不掺一脚,岂不可惜了?”   这些话喜英听得背后凉飕飕的,她只道是大小姐可怜六姑娘才有了这许多的事情,府里谁不咕囔几句六姑娘再夸一夸大小姐?   积雪被咯吱吱的踩在脚下,陆玉宁的声音也渐渐散了空中。   “且看着吧,如今她生受了多少,将来可是要成十倍,百倍的奉还的,这世道,便是一家子的姐妹都要盘算清楚,谁还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成?”   ...... 第18章 真会说话   除夕夜   章华台内灯火辉煌,恍若白昼。   此处是怀康帝于除夕夜宴请诸位大臣的地方。   怀康帝甚喜美色,所以宴上少不姿容娇美的歌姬起舞,轻歌曼舞一片软红。   皇后逝世后怀康帝未立继后,此刻怀康帝身边陪着的是贵妃和兰妃。   贵妃雍容华贵,兰妃秀雅温婉,下首陪坐的妃子也各个妆容精致衣裳得体,俱都言笑晏晏的奉承着怀康帝,惹得他开怀多饮了几杯。   许是喝的多了,怀康帝起身往殿外走去,他摆了摆手,没有大张旗鼓的退宴,只有大太监王满全跟了上去。   一路往东,走走停停间就到了乾辛殿。   见怀康帝醉眼朦胧的进了殿,殿内的宫娥和太监忙点灯奉茶。   怀康帝站在殿中,忽的招了招手,王满全忙躬身上前听吩咐。   待听清楚了怀康帝的话,他连连点头,“是,奴才这就去。”   说着,王满全就躬身退出了殿内,脚步匆匆的去了。   殿内,宫人摆了酒在御桌上。   怀康帝看起来还是醉着,他眯着眼半倚在龙椅上,一手点着膝盖打着拍子,一边哼着曲。   “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看怀康帝唱起了乡野俚曲,似是心情甚好的模样,满殿的宫人却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乍相逢记不真娇模样...”   ......   章华台内觥筹交错,气氛正好,只是进宫来的臣子哪有真来吃宴的,满嘴的辞岁庆贺举杯间是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   怀康帝极善制衡。   朝堂上党派林立,文人、勋贵与武将又相互制约。   怀康帝高高在上俯瞰着群臣,种种制衡手段使的出神入化,便是他如今三十有七膝下只有长平公主一人,皇位也坐的稳稳地。   但随着怀康帝年岁渐长且宫中再无喜讯传出,皇室宗亲间多有暗潮汹涌。   宴上众人自然都打叠着十二分的精神关注着皇帝。   此刻见怀康帝无声的离席,王总管又匆匆请了周国公去,在场的文人一脉都朝着阁内的几位阁老看去,却见几位老大人还坐得住,甚至邓大人还饶有兴致的看着殿内起舞的歌姬。   对邓大人的行径朝内诸公都见怪不怪了。   这位大人自年少一朝高中被先皇点为探花郎起就自诩风流,最爱那美艳的娇娘红袖添香,后来更是和怀康帝臭...志趣相投,便是君臣之间偶有玩笑从宫内流出都不稀奇。   不过是喜美罢了。   邓大人如今位极人臣,怀康帝还亲赐过美人,自是没有不识趣的扰了老大人的兴致。   甚至到了每三年京考之时,还有那厚颜之辈特意用“封箱探宝”的噱头奉送蒙面的美人供邓大人赏玩。   三位老大人没有发话,底下的人也就只作不知。   面面相觑间,苏尚书端了酒朝着董阁老敬酒,:“今日是除夕,学生敬大人一杯。”   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董大人也颇给面子的笑着饮了一杯酒,:“子崖同饮。”   有这两人打头,气氛又逐渐热烈了起来,纷纷寻了老大人或亲故敬酒。   一个青袍的小太监轻巧的捧着茶送到了东侧的席宴上。   这里坐的大多都是各府随同进宫的嫡子,如平南王的世子季冒晟,恭候府的陆卿荣,崔府大公子崔沣升,唐家二少爷唐庆邰...还有国公府里的周记淮。   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开席时圣上还赐了酒,自是闹得欢腾。   唐庆邰才举杯饮了一口酒,就听见旁侧崔沣升的声音,:“再饮三杯!”   他无言的向崔沣升看去,只见他正与人拼酒,唐庆邰摇了摇头。   如陆卿荣这般的英俊少年有个姿容风度出众的妹妹也就罢了,偏偏如“酒疯子”崔大郎,这样粗鲁的人竟有个如莲花一般的妹妹。   他,唐庆邰,这般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却只有两个皮糙肉厚的弟弟,老天真是...   正感叹着一转头却看见了旁边的周记淮——   一袭天青色祥云鹤绣纹服,面如冠玉,目如含漆,想想京中贵女对这位那般热烈的追捧,更有赞称,彼兮美少朗,濯濯春月柳。   再想想他在学府里压的其他人抬不起头的头名,长得占便宜也就罢了,偏偏还擅诗文擅经略,精通六艺,又是国公府唯一的公子...   怎么能有人事事都占着尖?   老天爷真真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事都捧给他不成?   想起苏家大小姐在赏梅宴上和这厮作的一首诗,唐庆邰的心肝宛若泡在十年陈醋般酸涩不已,他抬手取了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酒水太涩,且吃杯茶。   只是才喝了一口,唐庆邰有些疑惑的看向杯中,竟是庐山云雾,往日里宴席间不都奉的是君山银针吗?   “唐二,你怎么吃起茶来了?”   陶伏眼尖人又损,他看着唐庆邰刚刚看着周记淮失神的表情,哪里还能不知道为什么。   为着苏家的大小姐,包括他在内的几人还在学府里打过一架,只是都没打过周记淮。   “哼,吃杯茶你都要管,莫不是平日窝在府里只学着怎么管家?”   陶伏被讥讽了也不以为意,:“府里有个美娇娘事事顺心,倒不必我为庶务分心。”   说着,他看了一眼如烛光中宛若生辉的周记淮,话却冲着唐庆邰去了,:“倒是你,也不知散学了在府里磨蹭着学些什么,日日嘴上说的痛快,经学却次次都是居于周兄之下,莫不是唐二你醉心于府中庶务?”   “你——”   “唉唉,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季世子虽生的身材高大,但他性情温和又最为年长,便是身边有人争执也多是调和。   唐庆邰心里本就不痛快,被陶伏讥讽他就站起了身,见季世子出面打圆场,又思及今日的场合,他忍了忍,:“哼,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哈哈,”陶伏看着唐庆邰,:“技不如人就直言,什么时候你唐二公子也学的如同妇人一般扭捏?”   话才说完,就听周记淮笑了笑,这一笑,惹得身后侍候的小宫人都悄悄抬头看他。   在座的都抬起了头,看着周记淮,竖起耳朵听他准备说什么。   就见周记淮伸手取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他端着酒杯,含笑向周围敬了一圈,说道,:“在座的多是同窗,一年岁除,福备箕筹,愿来年诸君万事顺遂,记淮敬诸位一杯。”   陆卿荣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顺手给季世子也倒了一杯,陶伏默了默,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与诸君同饮。”   “同饮。”   ***   出了章华台,周国公随着王总管就往乾新殿去。   路上,王公公看着周国公的身量暗暗咂舌,难怪边关传来的消息多以悍勇形容这位国公,这样看着当真是惊人。   只是周国公行动间却脚步沉稳,步子迈的也不大,这份不经意的体贴就叫王公公难免心头感慨,再想想周公子进宫面圣时如出一辙的体贴和风度,难怪圣上时时惦念这对父子。   两人很快到了乾辛殿。   王满全微微躬身笑着说道,:“还请定国公稍候片刻,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周重邛颔首,:“有劳王总管。”   王满全连称不敢后进了殿,片刻后他就出来了,满脸堆笑道,“国公快请。”   周重邛没有半点犹豫的跟着进了殿。   “臣周重邛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进殿,周重邛一撩袍就跪了下去,行了叩拜的大礼。   “快起来,如今你我兄弟竟也要如此生分不成?”   怀康帝甚至都没有自称朕,也和那日在朝会上当众宣见周国公的高高在上不同,他醉眼朦胧的下了龙椅,亲自伸手拽着周重邛起身。   周重邛顺着力起了身,半弯着腰看着眼前的怀康帝。   一别近十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兄长如今鬓边也生了几许白发,周重邛面色动容,轻轻唤了一声,:“兄长。”   这一声兄长就隔了近十年,如今再听,怀康帝拍了拍周重邛的肩,红着眼眶应了一声,:“诶。”   看着眼前兄弟情深感人肺腑的场景,缩在角落里的王公公撩着衣袍擦着泪。   怀康帝拉着周重邛就往上首去,:“你还记得吗?当时也是除夕宴,父皇在章华台宴请大臣,你我兄弟二人嫌宴上无趣溜了出来,最先到的就是这里。”   “当时臣弟与皇兄就坐在殿外的长阶喝的是玉露酿,这些年臣弟也喝了许多酒,却都不似当年那般滋味。”   “哈哈,”怀康帝笑了起来,:“经年未见,你我兄弟却还是这般默契,来,看看,这是什么?”   “这,” 周重邛顺着怀康帝指引往桌案,却见桌上摆满了酒壶,杯中是青碧色的酒液,里头赫然是玉露酿。   见周重邛愕然的神情,怀康帝笑着拉着人就要就坐,:“今晚,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都听皇兄的。”周重邛点了点头,却坚持不肯顺着怀康帝的意思坐在那张唯一的龙椅上。   见状,怀康帝脸色沉了沉,他不悦道,:“你我兄弟难得重逢,不过一张座椅,你还要与我来回推拒?”   “当年你孤身一人前往边关,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汗?为了我一句托付,数十年日复一日的为我坐镇边关,如今不过一张椅子,有什么坐不得的?”   怀康帝激动之下甚至说道,:“凭你我间的兄弟情谊和你立下的赫赫战功,便是与我共坐龙椅,平分天下也是使得的!”   作者有话说:   来来来,你我兄弟共分天下! 第19章 “兄弟情深”   此刻殿内侍奉的就只有王满全,怀康帝话一出口,他听得心头打鼓,两股战战,恨不得将自己贴进墙内。   这些年怀康帝的心思越发的难以捉摸了,但王满全跟着怀康帝近三十年,清楚的知道怀康帝的猜忌之心和权欲有多重。   这些年死在怀康帝忌讳上的人可不在少数。   王满全悄悄为周国公捏了一把汗,经年不见,不知如今国公爷的性子...   却见周重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兄!”   周重邛仰着头看着怀康帝的眼睛:“臣弟幼年失祜,承蒙皇叔不弃,将我接进宫中,教我诗书授我武艺,皇兄亦将我视作手足对我多有照拂。”   “如今三尺之身能为皇兄所用,能为大晋、为皇兄驻守边关,纵使不幸马革裹尸,重邛也死的其所。”   “可皇兄数十年殚精竭虑在朝中为我斡旋周全,又对臣弟信任有加,如今不仅让臣弟位极人臣,得享荣华富贵,还将淮儿接进京中悉心教导。”   便是刀斧加于身都能极力忍耐的周重邛此时热泪盈眶,:“如此种种重邛都厚颜愧受。”   “重邛就是个武夫,这辈子,都是皇兄手中的利刃,皇兄剑锋所指,就是臣弟所向,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周重邛话音落地,殿内一片寂静。   怀康帝看起来醉的有些狠了,他的身子晃了晃,扶着周重邛默了片刻,随后摇头自嘲着笑了笑,:“是我失言了。”   “皇兄”,周重邛见不得怀康帝如此失意的模样,“都是臣弟...”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从小就循规蹈矩的,连老夫子的意思都半点不肯违拗。”   说着,怀康帝又笑了,:“倒是后来跟着我在这宫里没少‘胡作非为’惹得父皇吹胡子瞪眼,父皇动怒要打板子,你又次次挡在我的面前。”   说到这,他拍了拍周重邛,:“起来吧,今夜你我兄弟二人难得一聚,不过一张椅子罢了,你既为难,不坐也罢。”   待周重邛起身,怀康帝冲着王满全吩咐道,:“去,没眼色的东西,还不给你们国公爷搬张椅子来。”   待两人重新落座,周重邛先给怀康帝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端起杯子,:“臣弟敬皇兄一杯。”   说完,他仰头就喝了干净,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臣弟再敬皇兄。”   怀康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重邛二话不说已连喝两杯,他忙伸手按住了周重邛,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憨子,原以为你如今在外历练的口舌伶俐了些,却不想除了刚刚那番话,现下舌头又丢了。”   周重邛眨了眨眼,捏着酒杯,哼哧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了一句,:“皇兄明鉴。”   “哈哈哈,”闻言,怀康帝大笑了起来,:“你呀你,从前就是这样少言,口舌笨了些就只能学着冷着脸吓唬人。”   “渐渐地,冷脸成了习惯,就少见你笑了...”   “也是,不这般,你哪里守得住边关呢。”   怀康帝给周重邛倒了一杯酒,:“皇兄敬你一杯。”   碰杯后周重邛干脆的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吃酒,怀康帝时不时地说着话,周重邛多是点头或应几句。   不知喝了多少,怀康帝已经醉的倚在了桌上,而周重邛脸色通红,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桌上的某一点,显然也是醉的不轻。   “朕如今宫中佳丽众多...咳。”   怀康帝笑的风流,他眯着眼看着周重邛,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正经,:“你身边却连个暖房的都没有,从前在军营委屈你也是无法,眼下你既然都回京了。”   怀康帝拍着胸膛保证道,:“京中贵女无数,颇有美名的也不在少数,若瞧上哪家的你尽管开口,不拘为妻为妾,朕都一定把人送到你房里。”   周重邛醉的厉害,说话也不似那般规矩,闻言,他的脸红彤彤的慢慢摇了摇头,:“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耽误其他的姑娘,更何况,淮儿都大了。”   “如今我只惦记着他的婚事...前几日跟在我身边的老公公还说呢,趁着这次回京,将淮儿的亲事定了。”   提起周记淮,怀康帝话难免也多了起来,:“淮儿是个好孩子,说起来京城里的贵女里面,朕记得苏家的那个嫡出的姑娘很有几分气质,兰妃的那个侄女也不错,人也生的落落大方...”   周重邛也不多言语,就是点头。   说着,怀康帝摇了摇头,:“再好好看看,不能委屈了他。”   “皇兄英明。”   ......   李湛德等在宫门口,就见几个太监抬着轿子过来了,再一细看,轿旁跟着的竟是王大总管。   不多会儿,轿子就落在了面前,只见王满全笑着亲自掀起了轿帘,:“国公爷,到了。”   李湛德忙上前跟着把手,显见的周国公醉的不轻,几个人扶着都差点没扶住,李公公的腰都压的弯了。   “去,还不快将马车驱过来。”王公公被压的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好不容易将周国公送上了车,大冬天的,在场几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听着王满全的嘱咐,李湛德连连点头,待弯着腰笑着送走了王大太监,李公公直起身抹了一把汗,转身往马车上去。   “我的爷唉,怎么就喝了这么多。”   李公公小心的取了马车柜内的暖壶和锦帕,小心的给周国公擦了擦。   见周国公脸色通红一动不动,他想了想,对着马车外的护卫首领说道,:“孙首领,如今国公爷醉的厉害也不好在这吹风,我先送国公爷回府,府里的车一会儿就来,劳烦你在此候着公子,等公子出来就说国公爷先行回府了。”   “是,孙青明白,国公爷的身子要紧,公公先送国公爷回去吧。”   孙青是跟着周重邛从边关回来的,万事都以周国公为先,此刻自是满口答应。   李湛德点点头,放下了车帘关上窗,马车稳稳地往国公府驶去。   待宴散了,宫门外车来车往的送着贵人,待打更过街上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天色渐渐亮了。   睡梦中陆燕芝只觉得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口鼻,还有人掐着她的脖颈。   陆燕芝痛苦的挣扎了起来,却觉得脖颈间被掐越发厉害,她快要窒息了!   “唔——!!!”陆燕芝双脚猛然一蹬!   她睁开了眼,急促的喘息着却发现自己呼吸越发困难,她的手里像是捏着什么东西,下意识的一使劲,陆燕芝勒的自己翻起了白眼。   她连忙松手,伸手往脖子上一摸,却是自己之前用来固定耳朵的绷带,她手忙脚乱的从脖子扯开,连带着脸上被缠的乱七八糟的绷带也扯了下来。   好不容易喘口气,陆燕芝觉出天旋地转来,不仅头痛还恶心的厉害,她难受的趴在床前干呕。   “姑娘可是醒了?”   春红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她看着扔在床前的绷带和挣扎的一床凌乱,蔫答答趴在床边的陆燕芝又心疼又好笑,:“姑娘昨晚吃了酒,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   “奴婢给您擦了一下脸,姑娘就突然跳起来翻出了绷带,自己给自己缠了起来,奴婢拉都拉不住,后来嬷嬷都过来了,我们想给您解开,一靠近,姑娘您就又哭又叫的,连王嬷嬷都被抓伤了。”   “实在是无法,姑娘您又醉了,只好让您先睡了。”   往铜盆里兑了水试了试水温正好,春红走过来,看着陆燕芝脖子上的淤痕和红肿,不免有几分无奈,:“到底还是勒伤了,一会儿洗漱完,奴婢给您上些药。”   喝完酒之后最惨的事是什么?   是你撒酒疯的时候不仅有见证者,第二日还有人绘声绘色给你转述。   陆燕芝捂住了脸,她再喝醉她就是小狗。   ***   国公府,校场内。   一大早,就已经有两个人在此处练习武艺了。   周国公善使长枪,不过今早却是和周记淮一起练的剑。   周记淮身上热气腾腾,里头的内衬已变得汗津津,显然已是练了不短的时辰。   见周记淮一剑刺来,周重邛赞了一声,他折过身,反手挑了一剑。   这一剑势大力沉,周记淮往后连退几步才止住步子,他喘着气看着只有额上见汗的周重邛,摇了摇头,:“孩儿已经力竭了,却连父亲的衣角都摸不到。”   周重邛倒是难得的笑了,:“你如今才多大?能有这份武艺已经不易。”   被称赞的周记淮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周重邛,满是敬仰,:“孩儿希望以后自己能和父亲一样厉害。”   哪个男人能经得住儿子的这般夸赞,周重邛脸色温和的朝着周记淮走了过去,:“好,别的不说,为父这身武艺,你能瞧上的都只管尽数学了去。”   接过剑一扬手,两柄剑直插入鞘,父子两人一同往校场外去。   待沐浴后,前堂就已经开始摆膳了。   周重邛多年习武人也生的高大精壮,又常年在边关御敌,枕戈待旦,饭也用的快,所以回府后李公公特意关照过厨房,膳食不似京中一般勋贵家花样繁多精细。   却不想周记淮将自己的饭食也换成与父亲一样,当时周重邛没说什么,可之后他只要有空,父子两人都是一同用膳的。   两人正吃着早膳,外头李公公就走了进来。   “见过国公爷,公子。”   见周重邛点点头,李湛德说道,:“宫里来人了,如今已经到了大堂了。”   大年初一就来人,足可见国公爷简在帝心,可说着话的李湛德神色却有些古怪。   周重邛皱了皱眉,:“直说就是。”   见周记淮在场,李湛德只老实的低眉垂目说道,:“来的是王大总管,奉圣上的旨意,给您送年礼来了。”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醉酒清醒的人最难受 第20章 白莲花(捉虫)   待几人一同去了前堂,周重邛就知道李湛德脸色古怪的原因了。   外头来的人不少,除了随侍的侍卫、仪仗和着蓝衣的小太监以及一批批捧着的御赐之物的宫人外,最显眼的就数站在最前面的王公公和他身后跟着的八个穿着不一的美人。   这阵仗看得周重邛眼皮直跳,一同跟出来的周记淮愕然片刻后就垂眸盯着地面笑了起来。   周重邛耳力过人,虽然儿子的笑声极轻,但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见人出来,王满全忙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国公爷,见过公子。”   “总管不必多礼。”   周重邛说完就没了下文,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见周国公不接茬,王公公也不尴尬,他轻咳一声,满脸堆笑道,:“圣上心疼您才回京城,府内连个合乎心意的使唤人都没有,昨晚圣上和国公爷都醉的厉害,您出宫的时候没带人。”   “这不今个儿一早,就吩咐奴才将人都送了来。”   觑着周重邛的脸色,王公公继续笑着说道,“也不拘的吩咐她们做什么,便是洒扫,洗衣,奉茶也是使得的,若是有谁有幸得了您的青眼,能叫国公爷您顺心如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王公公转身冲着后面跟着的人说道,:“还不快见过国公爷?”   “见过国公,国公爷万安。”   行礼的女子各个容貌姣好,姿态优美,声音轻柔动听。   周重邛按了按眉心,“公公,还请你回复圣上,圣上的好意臣弟心领了,但眼下...”   “诶,国公爷,”王公公笑着轻巧的打断了周重邛推却的话。   “这些年圣上一直惦记着国公爷,逢年过节都不忘派人给您送东西,如今您好不容易回了京,圣上自是时时上心,恨不得将这国公府都给填满了。”   “这不,除夕夜才过,就打发奴才过来给您贺岁,眼下圣上可还等着奴才回话呢。”   若是其他的人对着圣上的恩赏不感恩戴德还敢三番四次的推却,王公公就能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嫌一家子的命太长了。   可对着国公府的这父子两人,王公公就只有笑脸。   旁的人不清楚,可王公公却记的真真的——   就凭圣上亲自挂在周记淮腰间入宫的令牌,还有御桌上时时出现的周公子在学府所作的经略文书...冲着圣人的这份心,只要周记淮入宫,王公公就少不得嘘寒问暖。   更何况昨晚圣上对着国公爷可没说过一个朕字,不管当时圣上起了什么心思,只要定国公活着出来了,这份脸面还有谁能得?   所以王公公卖了个好,没让周国公将话说完。   他知道国公与圣上之间的手足情谊,一片赤诚,可其他人不知道啊,府上这么多人,焉知哪个是不是坏了心肝的,若是出去乱嚼舌头挑拨圣上与国公爷的关系,岂不辜负了圣上的苦心?   都没有蠢人。   蠢人也做不成镇守边关数十年的大将军一步步成了定国公,周重邛显然是明白王公公的意思。   他默了片刻,领了王公公的好意,颔首道,:“还请总管回去替我多谢圣上的美意。”   “是,奴才一定将国公爷的话带到。”   又寒暄了几句,王公公被周记淮亲自送出了府。   回了府,周记淮先礼貌性的冲那些佳丽们微微颔首,随后压了压笑意,目不斜视的冲着周重邛一本正经的说道,:“孩儿就先回去温习诗书了。”   这小子,周重邛哪里看不出周记淮的笑意,他头痛的挥了挥手,:“去吧。”   “是,还请父亲保重身子,孩儿先告退了。”周记淮说完就溜之大吉了。   堂内李公公垂着头,笑的肩膀都抖了起来,一抬头,见周重邛朝他瞪眼,李公公忙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国公爷,这几位姑娘要怎么安排?”   “先带下去,人都交给严嬷嬷。”   “是。”李公公转身对着还在院内候着的一群人说道,:“各位姑娘,还请先跟咱家走吧。”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最后倒是听话的屈膝行礼,:“奴婢等告退。”   ***   “公子,”张南看周记淮脸上带笑,也跟着笑着说道,:“您吩咐采买的人,底下的人已经补齐了。”   “恩,父亲回来的匆忙,一时安排的人多,让下面的人用点心,父亲常年在外领兵作战御下严明,十分不喜不守规矩的人,若因着此事惹得父亲不悦,我可是半分情面也不会讲的。”   “属下明白,”张南点了点头,笑着奉承道,:“还是公子体贴周到,想必您的这份心意国公爷知道了也高兴。”   周记淮脸上却毫无自得之色,他摇了摇头,叹息道,:“父亲孤身一人在边关苦守数十载,我却未能在父亲身前侍奉,如今父亲回京,我只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   “你看圣上不也担心父亲身边少了贴心的人侍奉,赏了那么多人到府上吗?”   这赏赐倒是很符合怀康帝的特色,刚刚张南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其他的都不肖说,清一色都是姿容上等的美人。   “圣上的赏赐还是那么别出心裁,那些姑娘各个都好看...”   张南眉飞色舞的说了一句后,觑见周记淮的脸色,飞快的收敛了神色,:“公子恕罪,属下逾矩了。”   “如今父亲回来,这国公府里就是父亲当家做主,更何况,是谁给你的胆子对着圣上的赏赐评头论足?!”   周记淮的脸色不变,说话的语气也不重,:“张南,若是你认不清这一点,今后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   因着他常常跟在周记淮身边,宫里面的人抬举,府里的人更是随处都是笑脸,张南被捧得有些轻狂了。   一进了渊文堂,他就冷就汗津津的跪倒在地,:“属下知错,今后绝不再犯。”   同府内其他处一样,渊文堂内往来的仆从皆垂眸恭瑾行事,没人往跪地的张南身上看一眼。   周记淮不说话,前堂内一时无声。   人来人往,不时有进了内堂禀报消息的人,但无人对张南的事置喙,公子虽仁厚和善,行事却也赏罚分明,张南如此行径,必定是犯了大错。   张南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但周记淮没发话,他就挺直了腰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跪着。   刚开始的张南还有几分不服气,他陪伴了公子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几句言语的疏忽,就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丢脸...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南想的多了不免想到了从前的事——   他是公子从那吃人的虎山上亲手扒拉出来的,公子救了他的命。   那时公子还年幼,他亲眼看着公子因进宫的事情彻夜未眠。   那巍峨的皇宫真高啊,他吓得战战兢兢无法言语,公子却得站在所有的人最前面,稳稳地一步步走进去。   他看过公子背着人在屋内哭泣的模样...国公爷的名头能镇的住人却镇不住所有的人。   深夜,他困顿的两眼难睁,公子却捧着书,屋内的烛火亮到了天明。   校场里公子摔了一次又一次,却咬着牙再次翻身上马...   公子吃了这许多的苦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而你张南却借着公子的名头逞威风,若是因此误了公子,你万死难辞其咎!   张南一遍遍的在心头喝问、凌迟着自己,羞愧难当之际,眼前却出现了一双云纹靴,张南抬起了头,就见周记淮站在他的身前。   “公子,”张南有些哽咽,:“我辜负了公子,实在没脸见公子,您罚我吧。”   “起来吧,”周记淮看着张南的模样,叹了口气,他甚至伸手拉了一把张南,:“你跟着我十多年,风里雨里都跌跌撞撞的一起闯了过来,若是打坏了你,谁能护着我往后走?”   张南抹了一把脸,羞愧的同时也为周记淮高兴,:“公子当初实在不易,好在如今国公爷回来了,您可算是有依靠了。”   “是啊,父亲回来了。”   周记淮的声音很轻,:“不见面的时候,我很想念他,可他一回来,府里上上下下就围着忙碌了起来。”   “能见着父亲我很高兴,可你瞧,父亲一回来,连圣上都赐了人,现在我是这府里的唯一的公子,可往后呢?”   周记淮脸上甚至带着几分自嘲,:“我幼时就与父亲分离,如今好不容易团聚,却到底无法如幼时一般亲近。”   “不会的,国公爷……”   张南的话到了嘴边却顿住了,如今府内上下都关注的是公子的婚事,却忘了国公爷当初远赴边关的时候年纪尚轻,如今也才三十多岁,公子的母亲早逝,如今国公爷后宅又空无一人...   张南的心沉了沉,但心中却涌出无尽的愤懑。   公子不得已孤身一人上京,吃尽了种种苦头,后来的人却能在国公爷身边备受呵护的长大,凭什么?   更何况,府里至今还未给公子请封世子!   难不成公子为国公府斡旋,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到头来却还要看幼弟的脸色不成?   他看着周记淮,:“您是国公府的公子,将来也会是世子,您这般出色,没有谁能越过您去。”   “放肆!”   周记淮闻言勃然大怒的训斥道,:“这种事情哪有你我置喙的余地?!你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这些话也敢胡说!”   张南双膝跪地,他仰着头,仰望着周记淮,:“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还是这句话——这府里除了国公爷,谁也越不过您去!”   “公子仁义纯孝,可这世上善使阴谋诡计害人的人还少吗?”   “您将来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弟的,可别人会怎么对您,谁能保证?”   “公子生的聪慧,不如早些拿定主意,定下这主次之分,断了他人非分的念想,免得给旁人觊觎的机会,反倒生出许多的是非来!”   这一番话说的周记淮愣在当场,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张南,:“你先起来吧。”   “公子。”   “容我想想。”   “是。”   张南神色轻松了些,这世上的事再困难,只要公子肯想,就没有公子办不成的事。 第21章 暗潮   苏府   “大小姐,这是袁妈妈专门给您熬的燕窝粥,您趁热喝一些。”   素琴将玉碗放在了桌上,笑嘻嘻的又说,:“早上宫里的公公送了圣上御笔亲写的福字来。”   听到这苏琳琅翻过手里的书,看了素琴一眼。   苏大人带着府上的人接赏的时候,庶出的人都候在内堂,苏琳琅可是一同跟着去前堂跪拜迎福的。   “公公是先来的咱们府上,之后才去的恭候府。”显然这句话才是素琴的重点。   素琴不比掩月稳重,她人生的娇俏性子也活泼,只她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向着苏琳琅,所以看着素琴兴高采烈的模样,苏琳琅笑了笑。   她起身接过了素琴递过来的燕窝汤,:“天意难测,这种事有什么值得比较的。”   “奴婢就是看不惯她们轻狂的样子。”   素琴看着自家小姐仙气飘飘的模样,愤愤不平的说道,:“恭候府的那位大小姐处处和小姐比较也就算了,可现在却连她们府上的那个庶女竟然都恬不知耻的模仿小姐您的样子。”   说起这件事素琴就恶心的不得了。   只要一想起有个丑八怪日日躲在暗处死死的盯着自家小姐,偷着学小姐的打扮和着装,素琴就恨不得老天开眼,降下一道雷劈死这个垃圾!   “幸好还有福宁郡主给您出气,只可惜她才教训了...”   “素琴,姚妈妈还在等着你呢,还不快收拾了东西过去。”掩月进来打断了素琴的话,催促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素琴自知失言,她咬着唇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苏琳琅,:“小姐,那奴婢就先下去了,等一会儿烤好了点心就给您送过来。”   见苏琳琅点了点头,素琴这才拿着托盘又高高兴兴的走了。   “这丫头如今越发嘴碎了,待奴婢给郝大娘说一声,好好管一管她。”   苏琳琅将碗放在了桌上,笑着摇了摇头,:“赤子心诚,她本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性子。”   掩月笑着点点头,:“也是,对了姑娘,您的衣裳和披风都清理干净了,您看?”   这说起的是那日苏琳琅在赏梅宴上的那身衣裳。   掩月深知苏琳琅生性高洁,眼里揉不得沙子。   从前府里还有庶女不懂事,逾矩觊觎过苏琳琅的东西,那些被偷摸过的珠玉和衣裳都被吩咐砸碎剪烂了丢掉...   如今府里倒是没有那般放肆的庶女了,却不想府外还有恭候府的人跳出来讨嫌。   其他的衣衫倒也罢了,只那件披风却是选了顶顶好的狐毛制的,捧着如一团浮云清雪,毫无杂色,实属难得。   “清雪映红梅本是一番美景,却不想竟惹了一团污秽。”   苏琳琅倒也没疾声色厉的喝骂,只神色淡淡的道,:“白白误了好光景。”   掩月听明白了苏琳琅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心头却不免有些可惜。   素琴说的没错,都怪恭候府那个没规矩的庶女,在京中还有哪家有这般不成体统的荒唐事发生。   *   吃过热腾腾的元宵,年节就到了尾声。   好不容易抄完了今日女夫子布置的课业,陆燕芝毫无形象地趴在榻上,使劲的将胳膊抻了抻后才满足的放松了身子。   陆燕芝还没能出院,但前几日女夫子就已经回来给她授课了。   这位夫子看起来一团和气。   不会用粗鄙之语训斥陆燕芝,更不会打人,连个戒尺也没备,可抓住陆燕芝偷懒或犯错的时候,就会笑眯眯地让陆燕芝抄书,一遍两遍三遍...   就这样陆燕芝白日上课抄书,晚上点灯抄经。   还要抽空偷偷狠狠恶补礼仪、女红、衣衫首饰鉴赏,甚至还要知道绢布的花纹面料...   一日日只恨觉不够睡,忙的是半点伤风悲秋的心思都没有了。   听见外头传来响动,陆燕芝一骨碌的坐起来,飞快的摆出了宛如仕女图中淑女的贤淑姿态来。   不想进来的却是春桃,只听她道,:“姑娘,曲娘子来给您量身裁衣来了。”   “怎么是你,春红呢?”   现如今陆燕芝沾身的事情都是春红负责,乍看见来的是春桃,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闻言,春桃的笑脸顿住了,她看着低头的陆燕芝撇了撇嘴,随后才又笑着说道,:“春红去前院了。”   跟着陆燕芝往外走的时候,想起陆燕芝刚刚不知春红的去向,春桃眼睛一转,语气轻快的上起了眼药。   “还是春红有本事,她一来,和谁能都能搭上两句话。”   “这倒是。”   陆燕芝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放在前世,春红这样的人堪称‘社牛’,哪里的消息都能听一耳朵,有用没用的都能回来说给陆燕芝听。   还点头?   春红差点没克制住翻白眼,她也不指望六姑娘的这个脑子了,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也不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春红都没来及给您禀告就去了。”   才说完,就听见春红的声音——   “姑娘,奴婢领了磁青纸回来。”   春红捧着东西走过来,她含笑瞥了一眼春桃,春桃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春红自然的上前站在了陆燕芝身边,体贴的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了陆燕芝的眼前。   “您为老夫人虔诚茹素日日抄经,前几日您翻阅诗书的时候不是说起了这纸吗?”   “这不,大小姐惦记着,专门从库房里给您找了出来。”   说话间,几人的眼睛都落在了托盘上,只见上头的纸色呈蓝黑,美如缎素。   “稍晚些,待墨配好了就给您送来。”   这纸还要配专门的金、银墨,若是用金银书于其上,经久不褪,溢彩流光。   “深如女发兰膏罢,明似山光夜月余。”   到底这些时日的诗书不是白读的,陆燕芝自然的脱口而出赞了一句。   春红看着如今越发自然,不那么矫揉造作刻意的陆燕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侧头看着春桃的眼神有些冷。   春桃咬着唇,抬头和春红对视了片刻后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没注意到身边两人的眉眼官司,陆燕芝的眼神此刻都落在这磁青纸上。   这么名贵的纸自然不是拿来给陆燕芝写着玩的。   陆燕芝摸着纸,想起陆凤霜的嘱咐,要她用心好好的在这上面抄写卷经书,待去礼佛时供上。   大晋朝十分看重孝道,在这纸上抄经,又配着数月茹素虔心抄经的名头,很大程度上能洗白一些陆燕芝的名声。   都这般为着她费心了,陆燕芝还能求什么呢,待收好了纸,陆燕芝才领着春红去了前堂。   今日来的是画罗绣庄的曲娘子。   京城里的勋贵府中都养着绣娘,可这画罗绣庄却凭着精湛的技艺和时兴的花样硬生生在京中杀出了一条路。   先皇后赞过罗娘子献上的百鸟朝凤图后,画罗绣庄更是一跃成为了京中贵女定制衣裙的首选。   “还请姑娘展臂。”   曲娘子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袄裙,挽着妇人的发髻,配着一整套彩雀登屏的头面,年节里看着就喜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观之可亲,此刻亲自取了软尺,给陆燕芝量身。   之前陆燕芝的衣裳都是由府里的绣娘做,这是她第一次叫府外的人来做衣裳。   她看曲娘子只是轻手轻脚的量身,一旁的绣女也只是打打下手预备着工具,不禁有些好奇,:“曲娘子只是量身,不用记录吗?”   曲娘子还没说话,就听她身后的绣女略带骄傲的说道,:“曲师傅都记在心中了,不用写在纸上。”   “岚绣!”   曲娘子斥了一句,转头就给陆燕芝赔罪,“还请贵人见谅,这丫头就是嘴快。”   见陆燕芝摇头不以为意的样子,曲娘子才笑着道,:“给贵人们做事,再如何仔细都是应当的,更何况如今给您量身做的是春衫,不似冬日里的袄裙厚重,就更得仔细了。”   陆燕芝啧啧称奇,这样体贴细致又有能力,她们不成功谁能成功。   晚上用过膳,陆燕芝开始抄经,春红跟着进去磨墨。   外头春杏拉了一把春桃,进了耳房。   “你惹她做什么呀,明知道春红那么小心眼你还凑过去得罪她,若是她逮着机会使坏...”   春桃却半点没有领情的模样,她甩开了春杏的手,冷笑一声,:“不用你在这说风凉话,瞧瞧你的样子,春红也不过是个丫鬟,你怕她做什么。”   “如今府里谁知道春红是六姑娘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六姑娘被笼络的死死的。”   两人一进府就被分到了一处,此刻春桃的语气刻薄了些,春杏还是耐着性子劝着春桃。   “呵,都是伺候六姑娘的,就许她春红显摆自己的本事,不许我去六姑娘身边伺候?”   春桃看着春杏,阴阳怪气的说道,:“更何况,有些人嘴上的说的好听,扭过头就去巴结王嬷嬷。”   “王嬷嬷年纪大了总是方便,我只是看见了就去搭把手。”春杏被奚落的脸色通红,忍不住反驳道。   “行了,甭在我跟前装样子,也不知是谁前几日看着春红的月例银子和领到的赏赐眼红。”   春桃打量着春杏,讽道,:“她春红是大丫鬟,领着比我们多出一倍的份例,府里有个赏赐也多给她,六姑娘出门带着的也是她,我承认就是羡慕,你不羡慕?你要是不羡慕就不会在王嬷嬷身上使劲了。”   “当我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你老子娘卖了你一次,进府了还拉扯着掏干净你的银子养你那赌鬼的哥哥。”   “你不多费心攒些银子备后路,还在这和我掰扯,怎么,上一次碰见国公府的公子心善搭把手,你就指望着自己能赎了身,叫你老子娘再把你卖一次,叫国公府的公子看上不成?”   “六姑娘大小还算个主子呢,她日日仿着苏大小姐的心思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可结果呢?”   “才想去攀枝头就被人打落,满脸是血的灰溜溜回来了,更何况你春杏一个丫鬟,连麻雀都算不上,也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大梦不成?”   “你太过分了!”   春杏被奚落的脸色苍白,气的浑身发抖,她一把推开春桃就哭着跑了出去。   留下春桃站在原地,脸上神情明明灭灭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22章 我要飞啦   今年三月不似往年一般寒风烈烈,春色来的格外的早。   冰雪消融,嫩柳吐绿,和风徐徐,一派春光叫人看的心生欢喜。   一大早,驶向明华寺的马车不少。   因今日来往的贵人较多,青鹃山下两侧的街清过,来往皆是身着罗衫的人。   寺庙在山上,青烟袅袅,青木松松,伴着鸟鸣、钟鼓之声,很有几分俗世出尘的味道。   因着要来奉经,恭候府的人来的早一些。   此刻山上还有清雾,为显心诚,一行人没有乘坐软轿,陆燕芝捧着经书,跟在陆凤霜的身后步行拾级而上。   走到一半,陆燕芝小心的擦了擦额上的汗,放下手就觉得衣袖被拽了拽。   她侧过头,就见陆幼安凑了过来小声道,:“明华寺做素斋的大师傅手艺可是一绝,那道素罗汉汤也只有早上才有,一会儿我们一定要去尝尝的。”   陆燕芝闻言立马就精神了!!!   这些日子陆燕芝可是半点折扣都没有的老老实实的吃着斋。   府里的吃食往日里为着滋味足,便是炒个菜心都用荤油,陆燕芝爱吃的咸点心也多是加的肉馅和酥油,却是用不得。   一日日吃的饭菜就差白水煮了,不仅半点滋味都没有,又因着冬日新鲜菜品少更是难熬。   光萝卜花刻的好看有什么用,吃到嘴里拔凉拔凉的。   连着几日这样的饭菜叫陆燕芝实在吃不消。   饿的眼冒金星的时候又勉强自己吃几口,活生生又饿的瘦了一些,夜里看着镜子的小脸,简直可怜心疼的叫人掉眼泪。   陆燕芝本就饥饿,再加上陆幼安好吃也吃的精细,连她都称赞的手艺,听得陆燕芝不自觉泛起了口水。   “奉经要紧的是心诚,哪里能惦记着贪图口腹之欲。”身后陆明芸小声提醒了一句。   走在一旁的陆玉宁闻言,脸上倒是带了笑意,:“六妹妹辛苦抄经几月,又是第一次来明华寺,四妹妹难免惦记着给她说些好吃的好玩的。”   说着,陆玉宁兴致勃勃的给陆燕芝介绍道,:“明华寺设在山间,那设在山路的凉亭一连十八座,亭间还环绕着一条溪流。”   “你若是到高处去瞧,自是一副玉带环绿珠的美景,再有这寺间的清泉也有不凡之处,取了水烹茶清甜可口,今日的踏青宴也在这亭间呢。”   正说着话,陆凤霜回头看了一眼,几人不再说话,往半山腰的寺庙行去。   在院里关久了,乍一出来又这么不紧不慢保持恒速的爬台阶实在是折磨人。   陆燕芝走的腰腿酸软,看见寺庙的大门时难免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小心的用帕子沾着额上的细汗。   因上次冬日里被冻得惨烈,模样实在难看,趁着今日天气好,这一次陆燕芝是特意精心配的衣裳和妆容。   陆燕芝生的白,一身水蓝色的罗裙衬的她越发的白皙,再配着她刻意修饰过的妆容和蓝水盈盈的配饰,倒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秀。   整了整衣衫,一行人进了大雄宝殿。   一抬头,里头金光闪闪的佛像格外引人注目。   只看这佛像就能知道明华寺的香火之盛。   心里有些许不敬的念头才闪过,陆燕芝连忙低头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   除了佛像,佛殿左侧是敲着木鱼念经的和尚,右侧是引着上香的僧人和抽签解签的卦台。   今日早起陆燕芝就吃了一碗粥和盐水烫过的菜干,刚刚在台阶上已经消化完了。   惦记着陆幼安口中鲜美的汤羹,陆燕芝连求签算卦都没兴趣。   待僧人接过经书供奉,敬了香添了香油后她就跪在蒲团上,真心实意的叩拜,只祈祷着这场礼佛能快点结束。   陆燕芝这无比虔诚的状态俨然十分醒目,连陆凤霜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一群人一起跪在蒲团上参拜,旁边还有和尚在念着经。   “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大威天龙,不对,阿弥陀佛。”   好不容易等着念完经,陆燕芝停下了嘴里的碎碎念,行完礼就和陆幼安对视了一眼,陆幼安眼睛亮晶晶的,快去吃素斋!   不想才出了殿门,迎面就和一群贵女撞上了。   “参加昌平公主,参加福宁郡主。”   陆凤霜打头行礼,身后恭候府的一众人也跟着行礼。   站在后面的陆燕芝曲着膝行礼,心里头却不免叹气,果真是连半点笔墨都不愿意浪费,文里大场合里主角和配角必定相遇,一遇见肯定就要搞事。   “平身吧。”   昌平公主倒是没有刻意刁难人,很快就叫人起来,她的身旁是福宁郡主和苏琳琅。   昌平公主是怀康帝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自然不需强调,她和福宁郡主同为皇室之人又年纪相仿,两人很是亲近,同女主苏琳琅亦是至交好友。   陆燕芝一边回忆着昌平公主的人物简介,一边心头泛酸:瞧瞧人家女主——   父亲是高官,母家也是清流贵族,自己是嫡出,天生身份上就占着优势。   才貌双全不说,至交好友全是最有权势的皇家公主、郡主一流。   这些人哪个抬抬手都能轻而易举的捏死陆燕芝,身后又有一众追捧的世家公子,还说人家赢呢。   一边含酸捻醋的嘀咕着,陆燕芝一边抬起了头,准备认认人,见识见识这位堪称皇家贵女典范的昌平公主。   却不想这一抬头,就惊得陆燕芝瞳孔紧缩,心如捶鼓——   她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穿着一身蓝衣仙气飘飘的女主!!!   女主苏琳琅的美貌和气质自是不用赘述,你只看人群中最吸引人的那个就是了。   蓝色也很好,很衬女主的气质。   可要命的是,她陆燕芝又和女主在大庭广众之下撞衫了!!!   陆燕芝有些控制不住的当场失态、神情扭曲。   她就是个背景板,小说里也都是女主和陆凤霜这个女配的较量,根本就没有对着她这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小角色三番两次打脸的名场面。   就让她安安静静的一直悄悄苟到富贵死不好吗?   何苦一直抓着她的脸死命的抽打,这都被打成猪头脸了。   上一次是福宁郡主动手,就已经惹得皇帝老儿不悦,恭候府上下提心吊胆的赔罪,陆燕芝被关了三个多月,吃素吃到吐。   这一次又是昌平公主。   公主很好,公主很讲义气,公主也没有小说里如惯例般和女主横刀夺爱的爱好。   看小说的时候,只看女主有这样的闺中蜜友和比金坚的友情就叫人心头舒畅。   可这对此刻的陆燕芝来说却大大的不妙。   上次是福宁郡主托大,孤身一人和陆燕芝较量,现在她只很不得将人都堆满了抓住陆燕芝弄死她。   至于对昌平公主动手,呵,你当皇家护卫都是死的吗?   陆燕芝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耳垂,只觉得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托陆燕芝的‘福’,如今恭候府的众人下意识的也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待看清苏琳琅今日的穿着打扮后,众人神情都不自然,连陆凤霜都不免愣了片刻。   其他人发愣间,陆燕芝就有了动作,她弯着腰,扭着身子小步的开始往其他人身后缩。   “我去斋堂吃斋后就自行回府了。”   陆燕芝小声的交代一句后就悄悄的挤出了人群,拐入小路后就撒腿飞奔了起来。   这一刻,陆燕芝跑的山风都在呼啸。   她提着裙子半点仪态也不顾,满头的珠钗摔在地上也不管,只恨自己少生了一对翅膀不能飞起来。   “那是?”   福宁郡主就盯着恭候府的人呢,她扫视了一圈没看见陆燕芝,隐约只看见一个身影从侧边的小路飞过。   陆凤霜上前一步挡住了福宁郡主的视线,微笑着说道,:“如今殿内无人,公主可是要礼佛?”   昌平公主仪态自是端庄大方,但她姿态亲和,对着陆凤霜笑着点了点头,:“我原想着今日来的早,却不想陆姑娘和恭侯府的诸位来的更早。”   “今日也是想着来奉经,就来的早了些。”   两人正客气的寒暄着,一旁的福宁郡主已经忍不住了。   “陆燕芝呢,叫她出来!”   福宁郡主的声音早早恢复了,她站在昌平公主的身边,满是挑衅的说道,:“ 当初对我动手的时候不是嚣张的很吗?如今做了缩头乌龟了?再来动手试试看?”   “听说她抄经抄了三月,可有清干净她那肮脏污秽的心肠?”   “福宁,”昌平看着福宁如今不加掩饰的姿态,有些不赞同。   “殿下,郡主原也是为了我。”苏琳琅倒是站出来了,只见她满含歉意,:“福宁性情秉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当日是为着我出头才受了委屈。”   “这又不是你的过错,琳琅你日日自责,又多次来看我,送进府里吃的用的都快堆不下了。”   说着福宁郡主横了一眼恭侯府的众人,: “有些人就是欺负你心善,你不与她们计较,她们就没脸没皮的上赶着欺负人。”   福宁郡主拉着昌平公主的胳膊,:“皇姐,你久居宫里,皇帝舅舅又最疼你,自然什么脏的臭的都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你是不知道那个叫陆燕芝的庶女有多无耻,她不仅长得奇丑无比,不堪入目,为人秉性更是龌龊,卑鄙无耻,胆大妄为。”   “她日日学着琳琅的模样打扮,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败坏琳琅的名声。”   “那日她都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从何处窥探打听了琳琅的穿着打扮,竟穿的和琳琅一模一样大摇大摆去赴宴。”   “像她这样抱着攀龙附凤的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可这样臭不要脸,手段如此卑劣下作恶心人的我却是生平第一次见识。”   “还有我上次脖子上的伤痕,就是她掐出来的。”   福宁郡主的语气十足的委屈,连眼泪都有,:“她是真想杀了我,这般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的人你也要护着吗?”   随着福宁郡主的哭诉,昌平公主看着恭候府众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是来者不善啊。   陆凤霜心头都不免有些动摇,当初将错就错顺着陆燕芝意思让她仿照苏琳琅的样子是不是错了,只是陆燕芝的那副容貌...   陆凤霜看了一眼置身事外飘飘欲仙的苏琳琅,心头愠怒,她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推出个福宁郡主后又推出个昌平公主。   陆凤霜自是也有手帕之交,但多也勋贵之女,而皇家的人身份特殊。   她很早就记着兰妃和老侯爷的吩咐,与文人相争也好,与武官相争也罢,圣上都不会在意。   但若是勋贵之间抱成一团共抗皇家的人,哪怕只是女儿家的事端,一旦压倒了东风,皇帝也会亲手搅碎了西风。   皇家是这天下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昌平公主语气淡淡的问道,:“是哪个庶女,出来。”   “躲了这么些时日也该反省清楚了,与福宁诚心赔罪,若是福宁肯原谅你,我也就既往不咎了。”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一蹦三尺高,俗称跑的比兔子还快。   福宁郡主:我的兔子呢,我的兔子,还不快去追!!! 第23章 驴头和马嘴(捉虫)   此刻佛殿前已经围拢了不少人,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但等了片刻,也见恭候府那位大名鼎鼎的庶女站出来。   见陆燕芝机灵早跑没影了,陆凤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大大方方的道,:“还请公主见谅,我那庶妹为祖母茹素抄经三月,今日特来奉经。”   她脸上笑着,心头却也暗自嘀咕,只觉得陆燕芝时运不济,往日里都是她和苏琳琅较量,如今陆燕芝却成了突破口。   但陆燕芝素日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没本事探出苏琳琅的举止。   可好巧不巧两人次次都穿的几近相同,陆凤霜看了一眼苏琳琅,这怕不是冤孽。   “这几日府中家人有些咳症,听人说这明华寺林间清露烹茶入药有止咳平气的功效,她又亲自去了。”   “哈?”   闻言,福宁郡主嘲讽的一笑,:“是吗?这么巧?我们一来她就走了?怕是又使了什么鬼祟手段不敢见人吧。”   福宁郡主嘴上嘲讽着,眼神却在恭候府的人里搜寻着。   她反复看了几遍,确实没看见陆燕芝,想起不久前看到的身影,只怕那时跑过去的就是那个贱人!!!   正要讥讽陆凤霜睁眼说瞎话,准备大张旗鼓的将人找出来的福宁郡主猛然间福临心至——   若是刚刚跑了的人是陆燕芝...这般遮掩必定是做了亏心的事。   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将人带过来,这奸诈的庶女只不过下跪叩头赔罪罢了,可要是她先人一步找到人呢?   然后藏在马车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落在她手上,她想怎么炮制都行。   四周均是山林,陆燕芝匆匆逃走身边也无人跟随,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福宁郡主最恨人伤了苏琳琅,又深恨陆燕芝那日险些掐死她,对于从没受过这般委屈的福宁郡主来说,这个胆大包天的卑贱之人就该千刀万剐才是。   “皇姐,让她们和我们一同进去吧。”   思忖间,福宁郡主按捺住激动的心,拿出生平最好的演技。   只见她一副不相信陆燕芝能老实抄经的样子,愤愤道,:“我倒想要知道陆燕芝是不是真的奉经了,若她所言不虚又真的悔过,我也懒得同她一般见识。今日还有踏青宴呢,为了个庶女还要兴师动众不成,她还没那么大的脸。”   闻言,周遭的人都有些意外,福宁郡主竟何时竟这般好说话了?   只是看着昌平公主脸上的神色,众人了然,只怕是看在昌平公主的面上。   苏琳琅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被福宁郡主拉着要一同进殿。   福宁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和她打交道多次的陆凤霜哪里能不清楚,她直觉不好,却听昌平公主开了口,:“既然福宁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同进去吧。”   推脱不得,恭候府的人也只好陪着一同进殿。   临进去前,陆凤霜使了个眼色,青鸢心领神会。   待众人进去,她忙寻了婆子和侍卫让他们去寻六姑娘,说话间,却没注意另外几道人影已悄悄朝着小路追了过去。   ......   “呼—— ”   被所有人惦记着的陆燕芝,此刻正狼狈的大口大口喘着气,她身旁的春红也上气不接下气半弯着腰,靠在树上说不出话来。   “咳咳。”   缓了一会儿,陆燕芝才觉得抛在半空的心回了原位,但嗓子却像是刀片划过,她连续咳嗽了几声,才抖着腿走过去拉了拉春红,不叫她往地上坐。   “不能坐,我们慢慢往外走。”   此处树木参天,夏日倒是乘凉的好去处,但此刻只有陆燕芝和春红两人,又有山风吹过林木摇曳,扑簌扑簌的确实吓人。   春红不自觉的抖了抖,连忙撑着起身,和陆燕芝相互掺扶着往外走去。   “姑娘刚刚跑的真快。”   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踩在碎叶上,间或有风声吹过或是鸟鸣声透过这林间都被拉长显得阴森了些,春红喉头紧了紧,连忙和陆燕芝说起了话。   “咳咳咳。”   想起自己刚刚忙不迭跑路的模样,陆燕芝都觉得自己好笑,:“她们人多,不跑的快一点怕不是又要挨巴掌了。”   挨巴掌都是轻的,按着福宁郡主的性子,今日的这身衣裳她都别想穿回去。   春红看了一眼陆燕芝身上新做的水蓝色衫裙,怎么自家姑娘的衣裳和苏家大小姐每次都能相似呢,还有这妆...   看着陆燕芝小心的擦着汗,尽管满心的疑惑春红却也没问出口,只问了句,:“姑娘想去哪里。”   去哪?   还待在山上是有些危险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撞到女主手里被打肿脸,可错过今日的机会,只怕和男二就遇不上了。   如今的时节不似冬日酷寒冻得鼻青脸肿,也不似夏日苦热妆容易花,此处崇山峻岭,林荫环绕,景色雅致,陆燕芝很想要一份体面的见面。   想着她昨晚使劲抠出来的剧情,待两人从林间出来,看了看崎岖的山路,陆燕芝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走,我们上山。”   抬头看了一眼山路,春红的腿抖了抖。   院里其他人还能去厨房讨个零嘴,她可是狠心实打实陪着六姑娘老实茹素几月的人啊,但看着陆燕芝的脸色,春红到底没说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扶稳了陆燕芝,:“奴婢陪着姑娘一起上去吧。”   “还好有你,多谢了春红。”   陆燕芝看着回回弯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青石板,勉强笑了笑,:“这条路还挺长。”   两人互相掺扶着,一起踏上了青石板。   “吸——呼——”   不知走了多久,陆燕芝艰难的抬着腿。   山路多崎岖,有些地方的青石板甚至都快立起来了,可男二却不辞辛苦爬上山巅就为了给女主奉上这一生只开一次的绿绒凇?   汗珠又凝在了脸上,陆燕芝不厌其烦的擦去,取出特质的便携式粉扑,给自己小心的擦了擦,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边染了一层淡金色,太阳快要出山了。   她记得小说里有男二入亭赴宴时迟了,天光大亮,他向众人解释道自己采花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故人下棋耽搁了些时辰。   在席间他奉上的绿绒淞泛着冰蓝色,在阳光下泛着如绸缎的光,惹得京中其他贵女艳羡,男主暗暗吃醋。   陆燕芝站在原地,拍了拍脑袋,恍惚的嘲笑起了自己。   她光顾着惦记这段情节下意识选了水蓝色,却忘了这冰蓝色的花和女主的搭配。   女主今日穿的该是蓝色,衬她人比花娇,越发夺目。   “姑娘。”春红撑着腰喘着粗气,:“我们还要往上走吗?”   “快到了。”   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凉亭,里面还隐约有些人影,陆燕芝惊喜的抓着春红,:“快,看看我的妆花了没,再帮我补补。”   亭内   李公公看着国公爷不紧不慢的拾着棋子,笑着捧道,:“季世子的棋艺越发精湛了。”   “季世子都走了,总管这马屁可拍的晚了。”孙青看定国公心情不错,就凑到一旁打趣道。   “去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李公公推了一把孙青,没好气道,:“你个粗胚武夫懂个屁,季世子的棋艺再好都赢不过国公爷,谁的棋艺好还用说吗?”   “哈哈哈”,这拐弯抹角的马屁拍的孙青和周围的守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哼,你也是世家子弟,怎么如今在边关待得脑子都锈了,不解半点情趣。”李公公佯装恼怒道。   孙青咧着嘴,正要说什么,就见石安走了进来,:“国公爷,外头有人想要入亭。”   亭内一时静了下来,李公公看了一眼石安,若是没点瓜葛,这小子可不会过来禀报,可此处地势高峻,行动不易,是哪家的人来了?   李公公侧过身好奇的探过去瞧了瞧下头,冷不丁看见了个熟人——   是那日梅宴上脸都冻木了的小姑娘。   此处凉亭设在最高处,四周开阔,视野最好,无论是小路还是大路的景色都净收眼底。   换句话说,刚刚陆燕芝提着裙摆跑如疯兔,珠钗坠地,形象尽毁,又在青石板路上走的极为痛苦,三步一停五步一顿,擦汗补妆的场景,上面的人能看的清清楚楚。   周重邛还记得陆燕芝,他的视力也极好,也就是说今日陆燕芝开始丢脸的场景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此处的山路陡峭,对于闺阁中的贵女来说,确实过于艰难,可这小姑娘却还是一心一意的来了。   就如同上一次赏梅宴,她千方百计的过来搭话。   他的那个儿子魅力确实太大了,连曲线救国这样的策略都有人敢使,还叫人印象深刻,这点上,这个小姑娘也算是成功了。   但周重邛自问,他多年未入京,如今少有人识,更何况还是差了辈分的姑娘,他远赴边关的时候,只怕她都还没出生。   他的行程不算绝密却也不是一个闺中女子能轻易得知的,但这位恭候府的庶女却总能寻过来。   第一次是那万中无一的巧合,可第二次,就绝对不是。   阴谋诡计见得多了,周重邛多疑多思从不相信巧合,但他身边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和陆燕芝私下有联络的人。   你看,多有趣,多厉害。   手段这般高明的一个小姑娘确实少见。   “请她进来。”周重邛神色温和的说道。   “啪哒——”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作者有话说:   抱抱收藏留言的小宝贝们(?˙?˙?)。   这个场面太小了,我给芝芝的掉马安排了个大大大的场面,我发誓,快到了,急死我了(恨不得晒晒我的存稿箱)。另外,感情线也马上到位,热爱狗血的我准备先婚后爱。   好久没这么慢慢讲过故事了,写的也比较快乐,比心心。 第24章 可怜她   “姑娘请。”   陆燕芝跟着石安往凉亭内去。   若说之前还有几分不确定,但如今一看上次给自己引路的仆役就是此人,陆燕芝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见过公子。”   陆燕芝微微屈膝,姿态优美的冲着亭内的人,大方行了个福礼。   “姑娘不必多礼。”   若是陆燕芝认真看过原著,就该眼前的人根本不对版了。   在这本小说里‘男二’的设定上是个温润沉稳的性子,最不济两人也是同辈,起码不会这样稳稳坐着生受陆燕芝行礼。   可陆燕芝当时是一心奔着男女主去看的,再加上她看的小说不少,如今的小说里也有大把的男二走高冷的路线,只对着女主才有个笑脸。   更何况,陆燕芝也心虚自己居心不良。   她是将人当成救命稻草来混眼缘的,不是来谈恋爱的,所以眼前的‘季世子’对她态度冷淡陆燕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春红倒是见识的多一些,这个贵人气势实在迫人的紧,压得她大气都不敢喘,比从前的老侯爷都厉害些,这样的人绝对不好惹。   但转念一想‘六姑娘’三番两次都奔着这人来不说还次次都不落空。   ‘六姑娘’的本事不宵细说,所以春红只管老实的跟着陆燕芝,缩着脖子一语不发。   陆燕芝谢过之后顺势起身,就见她千方百计想要见的人就坐在亭内的棋盘前——   今日的‘季世子’没有打扮的多华贵,甚至堪称随意。   他穿了一身石青色的长袍,头发用玉簪竖着,与那日迫人的气势迥然不同,着长衫却又不似一般书生文弱,山间清风拂过衣袖,倒生出几分清朗的名士之风来。   看着这英俊的相貌和独一无二的气质,陆燕芝的眼睛亮了亮。   她不排斥,甚至称得上有些不要脸的千方百计勾搭男二,也有男二样貌加持的缘故。   不然虽说她的狗命重要,可要对着一个丑人上演‘一见钟情’也太为难了人了。   做戏做全套。   陆燕芝的耳朵慢慢泛红,半垂着眼不敢往亭内的人身上看...   本来尴尬的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这诡异的氛围叫李公公背后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在上一次见过陆燕芝后,他们这些人心里门清,知这姑娘十有八九是拐弯抹角奔着府里年岁正当的公子来的。   可这会儿再品,这走向不对啊*!   这小姑娘刚刚冲着国公爷施礼的时候可是口称公子,不是伯父,这差着辈分呢。   李公公看了一眼国公爷,见他摩梭着手里的棋子,心里就有了数。   他笑着走出来打圆场,:“上次赏梅宴后今日又在这寺间相遇,倒是有缘。”   陆燕芝抬头看了一眼亭内的‘季世子’,含羞带怯的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男女主的缘分轻而易举,是天作之合,但男配和背景板的缘分...   她背后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的衣衫证明这缘分她争取的有多不容易。   嚯喔!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有情况,孙青立在亭外,‘贼眉鼠眼’的飞快在国公和陆燕芝身上来回狂飙。   周遭的侍卫眼睛不动,耳朵却已经立起来了,就听见他们国公爷终于发话了,:“姑娘可要手谈一局?”   陆燕芝垂着的手一下就捏紧了。   女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她会个锤子!   但该说不说,近几月陆燕芝也够努力。   她狠抓琴棋书画,天分不够她就死命的练一首曲子,一种画法,绞尽脑汁总结出来棋谱和棋路,如今技术虽烂却好过没有。   手下败将也比不战而退强。   说不定还能借着下棋的名义再约一场,等回去她就拿出一切时间练习棋艺。   打定主意的陆燕芝硬着头皮上了。   她走进亭内,在周重邛的对面坐下,小声的道,:“我棋艺不精,还请公子见谅。”   “无妨。”   周重邛倒是笑了笑,他伸手取了黑棋,:“姑娘先行。”   陆燕芝看了周重邛一眼,取了白棋,她抿了抿唇,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一旁侍奉的李公公不免多看了眼陆燕芝。   他伺候人惯了,总是爱往细节上看,这姑娘样貌平平,多番妆容修饰才勉强算得上小家碧玉,可露出的这双手倒是生的好看,玉指纤纤,指尖透着粉白。   亭内一时静了,只有落子时的敲击声,只才下了一会儿,陆燕芝的鼻尖就出了汗。   棋盘内的黑龙步步紧逼,行的是堂皇大道,将她迫在一角,细看她又好似还有翻身的机会,生机似有似无。   陆燕芝被引进去了,她顾不上其他,只紧紧的盯着棋盘,苦苦思索着破局之法。   周重邛也不催促,全程只是不紧不慢的落着棋,他神色冷淡的看着棋盘后又看着陆燕芝。   若除过那些叫人心生寒意的巧合,明面上这小姑娘的棋艺倒是和她的为人一样,叫人能丝毫不费力的轻易看穿。   可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周重邛打量着陆燕芝,她的妆有些花了,头上那些对样的钗少了些,应该是她刚刚提着裙摆仓皇跑路时掉落的。   想起陆燕芝刚刚恨不得飞起来的样子,周重邛眼里都不免有些笑意。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亭下的来路,弯曲盘旋望不见尽头。   这样陡峭的山路对一个深处闺阁的贵女来说太过艰辛,可她却还是咬着牙徒步攀上来了。   就为了再见一面?   想到这,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眼里的笑意消散了。   心机浅浅却前后矛盾又疑团重重,这是谁的手笔?   陆燕芝苦思冥想后终于下了一步好棋,在她看来甚至堪称绝妙。   她抹了把汗,笑吟吟的看着周重邛,:“公子,该你了。”   却不想话音刚落,她腹中传来轰鸣声,响亮且悠长,在这安静的亭内格外的清晰。   ‘轰!’   这声音像是炸在陆燕芝耳边的惊雷,她脸色爆红,一路红到了脖子,连粉妆都遮不住了。   陆燕芝死死的咬着唇紧紧捂着腹部。   李公公侧过了脸,孙青也低下了头,没敢笑出声。   饿了这么多日,陆燕芝本来就心头哽着,山路崎岖,她爬的艰辛的时候自嘲自己的厚脸皮。   但再厚的脸皮也遭不住这么丢啊。   陆燕芝恨不得此时能有条地缝叫她钻进去,她匆忙的起身,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匆匆擦掉,强忍哽咽准备告辞。   “倒是我疏忽了,下了这么久的棋,也该饿了。”   不过是个千方百计来搭讪的姑娘,探查的手段多了去了,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要将一个小姑娘的脸皮丢在地上踩。   周重邛将手里的棋子丢进了棋盒,挥了挥手,让人将食盒提了过来。   他亲手开了盖子,:“伏芸卷,一品楼大师的手艺。”   没有抓着旁人的尴尬反复安慰,而是这样不徐不疾,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   这样的体面真的很大程度上能安抚人羞愤欲死的情绪。   “如今在寺内,这些点心也是素食。”   周重邛递了块帕子过来,:“尝尝,看喜欢哪个。”   这样体贴的好意叫陆燕芝心头温暖。   尽管知道这份好意或许只是出自对方的教养对她本人没有什么喜欢,但陆燕芝还是很感激,她接过了帕子,擦着手轻声道谢,:“多谢。”   周重邛也不多推却,只神色温和的点点头,:“快尝尝。”   说着,他擦了擦手,也取了一块点心吃。   陆燕芝跟在后面取了块点心,一入口,松软湿润,还有令人愉悦的甜味,恰到好处的清甜,回味还有淡淡的茶香。   陆燕芝吃完了一块,她想起什么,回过头看了眼春红,就见李公公笑着上前,对着春红,:“山路难行,姑娘也歇歇。”   见陆燕芝点头,春红犹豫了下,还是跟着李公公去了。   “只用点心不免甜腻,这寺间山泉清甜可口,做的素斋倒也有不错的。”   陆燕芝闻言,脱口而出就是,:“素罗汉汤。”   周重邛微微愣了下,随后笑着颔首,:“好口福,他们做的最好的就是这道汤了。”   桌下陆燕芝并在一起的脚尖相互踩了踩,不好意思的低头吃起了点心。   这场羞窘的意外倒是让亭内的气氛自然轻松了不少。   陆燕芝吃着点心,心头对‘季世子’的好感暴增,在那些虚伪的喜欢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取笑旁人出丑的人多不胜数,可像‘季世子’这般轻描淡写揭过给人留足体面的却少之又少。   陆燕芝吃着点心胡思乱想,周重邛的眼神再次落在了陆燕芝的身上,这次看的却不一样了。   恭候府再日暮西山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要府中的庶女饿着肚子出丑的地步。   看陆燕芝一直吃着点心,也不似京中那些节食的贵女一般故意要饿瘦自己。   周重邛记忆出奇的好,他还记得上一次见到陆燕芝时的模样。   那时她的脸上还有冻得红彤彤的小软肉,眯眼一笑的时候能挤出两个小窝,今日却没了。   明明是随恭候府的人一起来的明华寺,她先是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仓皇出逃,狼狈的连钗都丢了,随后更是饿得出丑。   周重邛微微皱了皱眉,手指也不由的点了点桌子。   他只见过陆燕芝两次。   上一次就见她被人当众欺凌,虽然她也反抗了,可到底还是受了伤,耳边也留了道清晰可见的伤痕。   这一次见她,她瘦了不少,不仅丢钗落簪还饿的腹中空鸣、颜面尽失。   不过一个姑娘,好好养着能费多少事,何必如此作践?   见陆燕芝咽下了嘴里的点心,也没有再吃的意思,周重邛取了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他像是不经意的问道,:“如今京中麒麟子众多,但我听的最多的却是定国公府的公子,姑娘以为呢?”   作者有话说:   才见过两次,就把人家记得清清楚楚还觉得自己不在乎,一般我们称这样的人为——。   嚯噢,你可怜她,啧啧啧,你完了。 第25章 当面夸   “咳,咳咳”。   陆燕芝勉强咽下了嘴里的茶水,被呛得直咳嗽。   她愕然的看向‘季世子’,现如今问人都问的这么直球的吗?   但看‘季世子’一脸的风轻云淡,周围的人也都不以为意的样子,陆燕芝默了默,片刻后,她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陈情。   陆燕芝是没本事左右逢源、走一步算三步的。   男女主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女主那边只是丢出一个福宁郡主就让陆燕芝吃足了苦头,更何况她的嫡姐也心悦男主。   因此从一开始,陆燕芝就绝了‘碰瓷’男主的心思,甚至刻意避开记忆点里所有可能和男主接触的机会。   陆燕芝没给自己留余地,就凭恭候府和苏府的关系、她和福宁郡主的关系。   不成即死。   她都这么没脸没皮豁出去勾搭男二了,还怕什么。   “耳听为虚。”   陆燕芝放下茶杯,她看着‘季世子’,认真地道,:“不瞒公子,我只是恭候府的庶女,行六,素日少有机会外出,更不识得定国府的公子。”   “他的消息我也只是粗略听过旁人说过几句,人云亦云,真假都无从得知,实在不知他是否如传言般皎皎出众。”   想到眼前这位‘季世子’和男主周记淮的父亲定国公关系不错,更有赠佩之谊,陆燕芝连忙描补道,:“但我对国公确是万分敬仰,国公府的荣耀都归于定国公,国公镇守边关数十年,这样的功绩谁也不能忘记,他是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其他的话或许出自虚情假意,但这话陆燕芝说的是真心实意。   京中的歌舞升平靠的不就是边关稳固,男主后期上位,很大程度上也是借着他父亲的余荫。   就因为看出这是真话,李公公才觉得心头震撼。   京中承平已久。   现如今各种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对国公爷行事手段进行抨击。   呵,对蛮夷的手段不酷烈,难不成要大开城门对那些蛮夷跪地迎接不成?   李公公是亲眼见过被蛮夷踏破的边城的。   堪称人间炼狱。   尸骸遍地,处处是刀劈火烧的痕迹,烧成一团的尸骨死死的蜷缩着,护着怀中的一团焦炭...   真该让那些拎不清好坏,软骨头的混账东西去边关试试利刃加身,烈火焚烧的感觉。   但如今京中文人的地位越来越高,甚是追捧那些才学出众,年轻俊秀的公子,对武人更是以粗鄙相称。   更何况怀康帝甚喜美人,上行下效,民间更是恨不得家中多一个貌美的女子,被‘采青使’看重,选入宫中,京中的风气已然走火入魔。   李公公看着陆燕芝。   看着这位姿色平平,身份地位低微的小姑娘。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牛人啊。   这些话一出口,可就注定和他们府里的公子没戏了,那她这么费尽周折的接近国公爷...   啧啧啧,李公公对陆燕芝刮目相看——   眼光出众,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周重邛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陆燕芝身上,忽的露出了笑意,:“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这话怎么说?   陆燕芝听的有点糊涂,她是不敢无脑抹黑男主的,背后说人坏话很危险。   当下可能会捧的男二心情舒畅看她更顺眼,但更有可能会觉得她是个卑劣的小人,心有不喜。   陆燕芝干脆就说自己见都没见过男主,完全不关心他才好。   只是忽然说她大胆?   陆燕芝灵光一闪,忽的明白了。   端看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对着男主走火入魔的趋势,更不必说京中的其他人了。   只怕‘季世子’问起哪个对男主的评价,那都是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要是这些人知道陆燕芝敢暗戳戳说男主的不是,只怕能被那些拥簇者撕成碎片。   想到这,陆燕芝有些讨好的看了一眼‘季世子’,他应该不会出卖自己吧?   这一眼看的周重邛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将棋子扔进了棋盒,说道,:“陆六姑娘真是个妙人。”   他怎么知道自己姓陆?   哦,刚刚自己自报家门,恭侯府的人姓陆,没毛病。   陆燕芝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季世子’没有接话,她今日留下的印象足够深刻,过犹不及。   这一眼看的周重邛又笑了笑。   陆燕芝被笑得摸不着头脑又不敢问。   恰好又有侍卫进来通禀亭外有人求见,想必是剧情里的故人来访了,她赶忙起身行了一礼。   “几番叨扰,承蒙公子仗义出手,多谢公子。”   周重邛抬了抬手叫她不必多礼,思索了片刻道,:“六姑娘上来的山路崎岖难行,不若从西侧下山,路上也平坦些。”   陆燕芝领了这份好意,说话间的功夫,亭外已经有人进来了。   见来的是个年轻公子,陆燕芝只微微颔首,却见对方惊讶过后才拱了拱手。   没有跟人搭讪的心思,陆燕芝避了避,就被石安引着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凉亭。   “世莒见过国公。”   走进来的钱兆对着周重邛施了一礼,他的父兄都是周重邛的旧部,如今他在兵部任职,很是敬重周重邛。   待起身坐下后,钱兆就看见了桌上的残局,他扫了一眼就知道对弈的两人实力悬殊到离谱,这样糟糕的棋艺连他十岁的侄儿都比不过。   但就是这样糟糕的棋艺,配上桌边打开的点心盒,小巧的银著,旁侧奉上的清茶,还有一股清淡细微到不可闻的香气和刚才离去少女的身影...   啧啧啧,这一切放在往日不苟言笑的国公爷身上才叫人浮想联翩呢,钱兆的眼神不自觉的追着陆燕芝去了。   “咳。”   钱兆一个激灵,连忙收回了视线,就见桌上的棋盘已清空。   “既然天色尚早,不若手谈一局?”   “...是。”钱兆暗暗叫苦,好奇心害死人。   不提在棋盘上被杀的片甲不留,满头大汗的钱兆,陆燕芝被石安顺顺利利的一路送到了半山腰。   看着不远处的佛堂,陆燕芝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她领着春红躲在小径处休息。   听着远处似有似无的呼声和吟诗声,陆燕芝果断起身,转身就往山下去,:“走,我们下山,在马车上等姐姐她们。”   “是。”   吃饱喝足的春红歇息了一会儿也有了力气,陆燕芝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两人匆匆往山下去。   行了一段路,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陆燕芝没回头,手里紧紧攥着只磨得尖尖的银簪子,拉着春红走的飞快。   “六姑娘,六姑娘...”   看着转个弯的功夫六姑娘都快没影了,青鸢只得出声喊住了人。   春红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谁,她回头看了一眼,忙对着已经快要跑起来的陆燕芝道,:“姑娘,来的是青鸢。”   陆燕芝这才停下,看着来人,她松了口气,:“原来是青鸢姐姐。”   “姑娘在这就好。”   青鸢喘着气,走过来时不慎踉跄了一下。   陆燕芝和春红忙伸出了手去扶,青鸢趁机将掩在袖中的小瓷瓶塞到了陆燕芝的手上,陆燕芝下意识的捏住了。   这...是个瓶子?   给她个瓶子作甚?   “多谢六姑娘,不然在这摔一下,奴婢可要吃苦头了。”   青鸢感激的说完,目光就看向陆燕芝手里白色的小瓷瓶,她面带惊喜的问道,:“这可是姑娘收集的清露?”   “姑娘连日抄经供奉,如今更是亲手去采清露。山路崎岖,真是难为姑娘了。”   “姑娘一片纯孝赤诚,想必佛祖也会保佑姑娘心想事成的。”   听了青鸢的话,陆燕芝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佛祖保不保佑不知道,但她大姐可是为她费劲心思护她周全了。   尽管不知道青鸢为什么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演的这么认真,陆燕芝连忙接住了话。   “府中长辈待我多有宽宥,几位姐姐也对我多有照顾,只可惜我才疏学浅不能为府里分忧,又身无长物,如今只能抄写些经书,收集些清露尽些心力。”   陆燕芝的这番话叫青鸢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刚刚生怕陆燕芝还和从前的棒槌样一般不识好歹,将大小姐的苦心白费,却不想六姑娘如今真是长进了,也不枉大小姐专门将她带在身边,又请了夫子教导。   “如今姑娘已经采好了清露可要去宴上,如今正热闹呢。”   “不了,林间枝木繁茂,我的衣衫都脏了,不好去宴上失礼,你帮我给姐姐说一声,我去山下等着她们。”   “一切全凭姑娘做主。”   青鸢看着陆燕芝的衣衫,对她不去赴宴的缘由心知肚明,又转身对侍卫吩咐道,:“你们四人定要护得姑娘周全。”   “是,还请六姑娘放心,我们必定在马车边寸步不离的守着。”   不远处的密林内躲了几个身影。   其中一个着灰衫的男子看着被护在中间的陆燕芝,有些焦躁的问,:“头,这恭侯府的人要离开了,怎么办?”   他们几人是专门为福宁郡主做脏活的,这次奉命秘密寻找陆燕芝将她带走。   本以为对付一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手到擒来,却不想他们翻遍了那条小路也没找到陆燕芝的身影。   一路下山寻去也没找到人,无功而返的路上却碰巧撞见了陆燕芝,但她不是孤身一人,此处距离宴会的凉亭和佛堂不远,若是强行动手闹出动静来可不行。   “走,先跟着他们下去。”   领头的侍卫思索了片刻,决定先跟着人,看看有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次行事最要紧的是隐秘,他们失败了不要紧,不过被责骂惩罚一番,但若强掳了人闹出乱子来连累了福宁郡主,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作者有话说:   热烈又清冷,虚假又真挚。 第26章 黑锅好重   看着平安下山的陆六姑娘以及她身后一直蠢蠢欲动却找不到下手机会的‘灰老鼠’,杨大沉吟了片刻没有动手。   他收到的命令只是悄悄护送陆六姑娘下山。   见人下了山就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车内没有作妖,杨大没有节外生枝,领着人又迅速原路上山去了。   此时凉亭内的钱兆已经离去了,定国公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青山,山风吹得他衣袍飞扬。   杨大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禀国公爷,陆六姑娘已经平安下山了。”   略一犹豫,他又道,:“只是陆六姑娘身后还跟着些‘老鼠’,瞧着像‘灰羽’的人。”   “灰羽...”,周重邛摇了摇头,:“若是他们,你今日必不会这么轻易回来。”   杨大也知道集皇家之力培养出来的秘卫行事不会这么粗陋,但刚刚那些人要做的事瞧着也不怎么干净。   “年纪不大,惹事的本事不小。”周重邛的目光往下看去,好似能看见那个胆大又倒霉,可怜却处处是疑点的小姑娘。   往日他们哪里见过国公爷关注过哪家的姑娘,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大着胆子靠近也没被国公爷赶出去,咳咳,杨大竖起耳朵等着领命。   “下去吧,这件事不必插手了。”   杨大一抱拳,正准备摩拳擦掌好好展示一番本事呢,等等...他反应过来,不用管了?   “...是,属下告退。”   *   天□□暮,落日染了天边一片金红。   喧嚣了一日的明华寺也沉静了下来,倦鸟归林,山脚下的马车陆续向东街驶去。   东街是京中权贵居住之地,长公主府也坐落在此处。   平日里福宁郡主就随母亲长居在长公主府。   *   长华居内   “啪——!”   上好的青瓷落地,瓷片飞溅。   福宁郡主恼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一帮没用的东西!连个身边没人的庶女都抓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郡主责罚。”   “你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力?”   福宁郡主抓起手边的砚台又砸了过去,:“罚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们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贱人带过来!”   说起来,赏梅宴才是福宁郡主和陆燕芝的初遇,两人本来没有什么过节。   但坏就坏在事情就是那么巧,顶着烂名声的陆燕芝被嫡姐扒拉了一把,就这么一次,正好撞在福宁郡主的手里。   若是当时陆燕芝老实的认错认罚让福宁郡主出了气,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偏偏陆燕芝那样凶悍的反抗,从没吃过这么大亏的福宁郡主就惦记上了。   因着兰妃的缘故,福宁郡主随她母亲长公主都去了圣上面前,恭候府也低了头,可陆燕芝得到的却只是不痛不痒的禁足抄经几月。   这算什么惩罚?   甚至还叫这道貌岸然的贱人借机博了个纯孝的名头。   第三次,福宁郡主甚至都派人亲自动手了,偏偏这些人却无功而返。   好么,本来陆燕芝于福宁郡主而言只是路边的石子,嫌碍眼了一脚踢开就是了,却不想福宁郡主这一脚踢空不算还狠狠跌了个跟头,叫这石子落进了鞋子时时膈应人。   福宁郡主冷笑着目露寒光,阴阳怪气的道,:“恭候府的人脑子里进水,发癫似的护着个贱婢也就罢了,怎么,你们这些人吃着公主府的饭,却也要对恭候府的人摇尾乞怜不成?”   侍卫的额间冒出了细汗,对于他们这些干脏活的人来说,主家起疑或是背主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次福宁郡主的愤怒之大实在出乎意料,侍卫绞尽脑汁想要先平息福宁郡主的怒火,解释道,:“今日属下得到命令后就立即率人去搜寻,沿路细细搜寻却没发现踪影...”   见郡主怒气高涨,侍卫飞快的将自己探听的消息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下山后我们听得她对侍女说起在山上遇见‘季世子’的事情,神态言语间多有感激...”   福宁郡主听着听着,脸上的冷笑渐渐消散,她直起了腰,皱眉追问道,:“你说她遇见了谁?”   “季世子!”   见终于有什么吸引了郡主的注意力,侍卫顾不得其他,赶忙说道,:“因着山下的守卫不少,我们没敢太靠近,但属下很肯定,听到她们提起的就是季世子。”   “竟是他...”   福宁郡主喃喃自语的靠在椅背上。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素日里只要琳琅在,总是殷勤来的很早的季世子今日却姗姗来迟,说起缘由时只简单说是巧遇故人,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难得一见的绒淞吸引,没人去细究。   现在看来,就凭陆燕芝不要脸的碰瓷手段,季冒晟‘巧’遇的是故人或是贱人还两说呢。   福宁郡主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突然问了一句,:“她今日穿的是什么衣裳?”   “是蓝色的襦裙。”   之前赏梅宴上福宁郡主与恭候府的庶女起了龌龊的缘故底下这些人一清二楚,侍卫鬼使神差的又补了一句,:“就像苏大小姐今日穿的那件一样。”   “我明白了。”   福宁郡主拍着手,突然间笑了起来。   “就知道她居心不良,我之前还只道这贱婢虚荣世故,不知廉耻罢了,却不想她根本就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她那嫡姐与琳琅相争也就罢了。”   “她陆燕芝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一介庶出的贱婢,凭她的身份也配?”   “满京城谁不知道季世子心悦琳琅?”   就如见过夜色中清寒高贵的姣姣明月,谁瞎了眼瞧得上那臭水沟里的虚影?   “不过光知道她这般觊觎的心思就够让人恶心的了。”   得想个法子掀开陆燕芝这张假皮,不然叫她顶着和琳琅几分相似的模样招摇撞骗,万一真叫她得逞了,福宁郡主能怄一辈子。   “让我想想。”   福宁郡主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让我好好想想。”   跪在下面的侍卫悄悄抹了把汗,幸好还有人背锅。   ***   恭候府内   这会儿本该去休息的陆凤霜正在澄心苑的西厢。   她头疼的看着还顶着仿妆,一脸娇羞的陆燕芝,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你今日在山上遇见的是季世子?”   “是”,陆燕芝红着脸点了点头,:“赏梅宴上遇见的也是季世子,上次匆匆一别,如今却又遇见了。”   说就说,你脸红个什么鬼啊!!!   素日游刃有余的陆凤霜此刻都有些端不住了,她哪里还看不出陆燕芝春心萌动的样子。   陆凤霜不怕陆燕芝作妖,说的难听点,就陆燕芝的那点道行,随便什么手段也就拿捏住了。   可怕就怕没脑子的人突然一根筋轴起来。   陷在情爱沼泽中的女子就是这般。   她们最是死心眼,那是真敢豁出命一心只想奔着心上人去的。   觑着陆凤霜好似牙疼的表情,陆燕芝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前世陆燕芝就喜欢悄悄潜伏在那些满是家长里短,爱恨情仇的八卦圈子里吃瓜。   在里头见识了多少痴男怨女的情爱纠葛,那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头铁,一个比一个揪心。   此时此刻,那些猪油蒙了心的‘恋爱脑’是个什么样子,陆燕芝就活灵活现是个什么样。   “如今大晋朝就平阳王这一个异姓王,还早早的就请封了世子,若无意外,将来季世子可是要承袭王府的。”   陆凤霜给陆燕芝说着季冒晟的身份,就差把门当户对摔在陆燕芝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陆燕芝垂下头一语不发。   季世子久居京中,陆凤霜没少和他打交道,也知道他的秉性,家世显赫性子却是出奇的好,温润俊美,为人更是宽厚和善。   陆凤霜没法子昧着良心说季世子的不好,可能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他喜欢苏琳琅的心意人尽皆知。   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双方门当户对,季世子心悦苏琳琅再正常不过了。   “大姐,我...季世子很好,我就是...”陆燕芝语无伦次的说着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季世子为人宽厚仁善,你说他遇见你,还对你施以援手,我是信得。”   陆凤霜苦口婆心的劝着陆燕芝,:“可他有心上人了,他的心上人还是苏琳琅!”   陆燕芝用手抠着裙线,倔强的说出了恶毒反派最令人讨厌的台词,:“可他现在也没娶苏琳琅啊!”   “你!”   明知不妥还不听劝的人倔强起来的模样实在惹人讨厌,陆凤霜心头火起,就差问一句你哪里能比得上苏琳琅了,就凭那三分仿来的妆容吗?   不对,都被气糊涂了,陆凤霜揉着额头,她差点忘了陆燕芝不长这样了。   想到那晚惊艳至极的惊鸿一眼,陆凤霜心头多多少少软了下来,:“你如今年岁渐长,对那些俊秀出众的郎君心生爱慕也不足为奇。”   她看着陆燕芝,温声细语的道,:“我是你的嫡姐,又亲自将你带进了这院中,相处这些日子,看你乖巧听话,懂事了许多。”   “你能有喜欢的小郎君,两情相悦白头偕老是件好事,甚至我也能说些你喜欢听的话哄得你高高兴兴。”   “可是燕芝,我不能。”   陆凤霜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叹了口气,:“我不能给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后叫你在现实里碰的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就如季世子,他很好,甚至好的旁人无可指摘。”   “可就是因为太好了,你和他才没可能,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会去求娶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女。”   “你和他有着云泥之别。”   “更何况,季世子一心思慕的是苏琳琅。”   说着,陆凤霜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陆燕芝那世俗罕有,熠熠生辉的容貌,她顿了顿。   生怕没有希望的陆燕芝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蠢事来,陆凤霜又安抚道,:“当然这世上的事情不是绝对,娶妻纳妾,他娶得是高门贵女,纳妾却少了几分顾虑...”   “大姐,我不要去做妾!”   陆燕芝哭哭啼啼的开始哀嚎,:“我不要看着他和别人恩恩爱爱...”   好家伙,差点忘了这些人将纳妾看做天经地义的事了。   陆燕芝心头狂跳,生怕说不清楚弄巧成拙。   她又不是真的恋爱脑,真喜欢季世子喜欢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她看上的是季世子相貌英俊,身份贵重,生活富裕又有能力硬抗男主保住妻族...   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正妻的身份上,一个妾算个什么?   若费尽心思就为了做妾,她还这么费劲扒拉的争取个屁,直接洗干净脸奔着皇城去。   等享受个几年的荣华富贵,男主上位后和恭候府的众人一起被斩草除根得了。   作者有话说:   你看这口锅,它又黑又大,它又黑又圆。 第27章 倒计时ing   ◎“扑通——”陆燕芝猛然跪地抱住陆凤霜大◎   “大姐!”   陆燕芝猛然扑通一声跪地抱住陆凤霜大腿。   她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大姐,我喜欢他,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生的英武不凡,器宇轩昂,那日梅园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瞧中了他。”   “当时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言...”   “若只有一面之缘就罢了,可第二次,我们在寺庙亭台相遇,他和我一同聊天,下棋...”   “他看着我的时候也是带着笑的。”   陆凤霜果然也想到了季世子今日赴宴迟到的事,她看了一眼陆燕芝,她哭的可怜,说的却是真心话,可感情的事哪能勉强。   更何况,陆凤霜私心也想着若是苏琳琅嫁给了季世子,那她与周记淮...   “我想要穿着凤冠霞帔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陆燕芝抬起脸看着陆凤霜,哀求道,:“大姐,我求求你,就这一次,我就争取这一次。”   见陆凤霜不为之所动,陆燕芝咬着唇郑重道,:“就这一次,若是,若是...他娶了别人,那我就死心了,今后大姐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绝无二话!”   陆燕芝也不是蠢货,她如今的这幅容貌,称一句奇货可居都不为过,陆凤霜对她的优待或多或少也与这有关。   但论迹不论心,她对陆凤霜没什么可埋怨的,当然这也不妨碍陆燕芝拿自己下注。   反正嫁不成男二,等恭候府没落了,她们这些人都得抹脖子!   本来还无动于衷甚至还隐约有其他想法的陆凤霜听见陆燕芝保证后,猛然回过神瞧着陆燕芝看。   陆燕芝毫不退缩,抬着头,泪眼涟涟的看着陆凤霜。   几息过后,陆凤霜取出了帕子,伸手擦去陆燕芝脸上的一团糟污,慢慢地,她的动作都不免轻柔了起来。   哭泣的陆燕芝眼尾晕开了一团嫣红,泪水盈在眼眶中,她生的实在是叫人心动,如明月清露,杏花烟润。   陆凤霜知她生的貌美,可无论做多少心理建设,却还是见一次就无可抑制的心动一次。   特别是她这样跪着看你,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你——   若是如那晚烛火中落日溶金般的粲然生辉还好,可现在她就跪在你脚边嘤嘤哀求。   你看她眉眼含泪,看她乖巧娇弱,玉软花柔,叫人很难不心生‘恶念’。   简直要命。   你知她软弱,蠢笨,肤浅,脑中空空。   你更知她鲁莽,虚荣,做作,浅薄无用。   但知道又如何呢?你能如何?   你能推开这样眼中含泪的陆燕芝吗?   不能。   陆凤霜叹了口气。   她缓过神伸手扶起了陆燕芝,:“大姐就帮你这次,仅此一次,闺中女子名声何其重要,今日的话,可不能再对旁人说起。”   “我都听大姐的。”   陆燕芝连连点头,:“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提起。”   “还有一件事。”   见陆凤霜神色郑重,陆燕芝也不免紧张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从今往后,别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跪地哭求,一次都不行,知道吗?”   陆燕芝脸霎时就红了。   她脸皮再厚也知道这样哭着抱大腿求人很丢脸,再被陆凤霜这样郑重警告就更丢人了。   “是,大姐,我知道了。”陆燕芝脸皮火辣辣的,垂头丧气的应道。   看陆燕芝的神情陆凤霜就知道陆燕芝想到哪里去了。   她摇了摇头,却不准备纠正,小姑娘脸皮薄怕丢人也行,只要她不在这样哭的可怜的叫人恶念横生就好。   “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说到做到。”   临出门前,陆凤霜叮嘱着陆燕芝,:“你先好好休息,不要自己莽撞的去试探,耐心些,我们得慢慢来。”   这个想法和陆燕芝不谋而合。   她做再多准备也都是在女主苏琳琅嫁给男主后,季世子心灰意冷另娶她人应付了事时才能派上用场。   陆燕芝二话不说点头应承,:“我都听大姐的。”   “乖啦。”陆凤霜揉了揉陆燕芝的脑袋,语气轻柔,神色温和的道,:“好好去休息。”   关上门,陆燕芝抖了抖全身的鸡皮疙瘩。   见惯了府里府外其他人的冷脸和陆凤霜果决的行事作风,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真的好肉麻。   ***   等踏青过后,天气骤然暖和了不少。   官衙内下职的大人们也不急着回家了,趁着天色尚早同亲友在茶楼酒馆消遣,这其中,受到最多邀请的就是那些样貌年轻的郎君,这些人大多都是权贵子嗣。   近几年,按着举荐进六部的人不少,分配的也很有意思。   皇亲国戚与权贵之子多入的是工部,刑部,考取功名或从国子监毕业后直补官职的文人一脉,多入的是礼部和户部。   工部,今日下了职的大人们也同往常一样笑着和季世子告辞。   季冒晟也一一回礼,随侍的小厮已经在车门口候着了,他正准备要走过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唤他,:“世子。”   季冒晟回过头,就见一身绣着云竹浅青色常服的陆卿荣走了过来。   “原来是承志,”季世子笑着道,:“素日总是唤我,怎地今日这般客气?”   说着,他忽然‘警惕’看着陆卿荣,:“那副春山晓月图可还有半月才到期呢。”   “好啊,我就说你这几日总是‘鬼鬼祟祟’的躲着不见人,原是怕这个,放心,我今日不是催你换画的。”   陆卿荣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酒壶,:“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柏月醉,惦记你府上的烧鲈鱼和它最搭,就不请自来了。”   一听陆卿荣不是为着那副‘宝贝’画来,季世子松了口气,再一看他手里的酒壶,遂笑着请人一同上车。   “我这几日也惦记呢,柏月醉和鲈鱼最配,只是这鱼寻得来,酒却酿的不易,我一时也没寻到。”   两人坐在车上,说说笑笑的往世子府去。   季世子独居在京中,府中无女主人操持,略去不必要的客套,两人坐在前堂,等了一会儿,就摆好了一桌席宴。   松江鲈若是烧的不好就带着清淡的腥气,但显然如今桌上的鲈鱼烧的极好,色泽莹润,香气扑鼻,一尝,更是味甘鲜香。   挥退了侍女,两人吃起了酒,酒至半酣,陆卿荣给自己倒了杯酒,喝着喝着却叹了口气。   季世子疑惑的看向陆卿荣,问道:“承志何故叹气?”   陆卿荣饮了一杯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话可就太明显了,季世子听见后未多言,与陆卿荣碰杯后自饮了。   “岁安兄。”   陆卿荣醉了,他像是问着季冒晟,又像是喃喃自语,:“身份就那般重要吗?门户之别重如千钧。”   季世子默然了片刻,摇摇头,:“你也知我的心意。我对她的思慕之情无法抑制,但几番犹豫却不敢对她轻易宣之于口,她心里有其他人,我怕话说出了口,连与她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看向陆卿荣,:“你是恭候府的嫡长子,亲事相中的自然也是千挑万选的高门之女。”   “如今这世道,即便是庶子也有机会苦读诗书谋求高中,高官厚禄享受人间富贵,便是无心诗书投笔从戎,也能豁出性命去拼一个锦绣前程。”   “只是女子,她们更艰难些,一生的指望也全凭夫君,若是贵女出众便也有百家求娶,若是庶女...”   季世子没有多言,只是摇了摇头,:“大多可怜了些。”   陆卿荣听得心有微动,他像模像样的捂着脸长叹了一声,:“若有缘无分,只是辜负情深。”   柏月醉带着些甜味却实打实是烈酒,季冒晟被勾起了心事,不知不觉就喝的多了些,他压抑了许久的话也顺着酒意散了出来,:“我这一生也只能这么喜欢她一人,若是与她有缘无分...”   只是想起这个可能,季世子都伤情,:“哀莫大于心死,若不能与她白头偕老,谁在乎之后在身边的是谁呢。”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陆卿荣神色复杂的看向季世子。   哪个女子能受得了终其一生,自己的夫君将情深义重都许给旁人呢,但正因为这样,身份低微的庶女也有了机会嫁入平阳府。   这般试探也下作了些,陆卿荣揉了揉额角,再不干这事了。   亲自看着管家将醉倒的季世子送回了屋内小心照料,陆卿荣也佯装醉酒的被送回了恭候府。   回府后吃了些解酒茶,又洗漱换了身衣裳,陆卿荣就去见了陆凤霜。   待说完今日打探来的情况,看着陆凤霜若有所思的模样,陆卿荣提醒道,:“岁安兄清正端方又守礼,人品贵重又长情,京中有打算的人不少。”   “更何况这世间万事缘分奇妙,阴差阳错也未可知,纵使你千般谋算,结果也不一定顺心如意。”   “是,兄长,我明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陆凤霜冷静的说道。   “如此,你心中有数就好。”陆卿荣揉了揉额头,:“这酒太烈了,我先去歇息了。”   “兄长快去歇息。”陆凤霜亲自陪着陆卿荣去了前院。   待回了澄心院,陆凤霜翻着今日送到府上的请柬,这是昌平公主邀请京中贵女前往皇家别苑赏初荷的帖子。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送到恭候府的请柬内除了邀请她之外,还特地邀了恭候府庶出的六姑娘。   来者不善。   这是陆凤霜接到帖子时的第一反应。   但这也是阳谋。   上一次陆燕芝机灵跑了,这次就指名道姓要她去,当然陆燕可以钻空子假托伤病不去,但下一次呢?   敢三番四次的践踏皇家尊严,下一次,铁骑就能直接踏破恭候府的大门。   陆凤霜点着手里的请柬,轻声叹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多事之际啊。”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背过手摇头),好想要一只小号芝芝捏捏。让她抱我大腿,啊~ 第28章 掉马预警   正是天晴日朗的好时候,澄心院内艳紫色的鸢尾热热闹闹的簇拥在一起,后墙处还蔓延了一片的紫藤,隐约有鸟雀轻掠,瞧着就一片生机勃勃,叫人心生欢喜。   但此时西厢房的气氛却并不轻松。   屋内,陆燕芝神色凝重的看着送来的新衣。   一旁的春桃和春杏瞧着六姑娘如临大敌的样子却觉得纳闷。   送来的这些夏装明明都很清爽俏丽,绣工和材质也不凡,可六姑娘脸色却很难看,但两人看着春红一语不发,也明智的闭嘴没有多问。   有新衣服穿不好吗?   当然不是!   这些衣裳都是精品,上头无论是水仙还是荷花都绣的栩栩如生,连裙摆处的云纹也格外精致,摸上去丝滑平整,连一个线头都找不出来,搁现在这样的衣裳都能称作艺术品了。   若在平时陆燕芝穿上能臭美半天,但这次这些新衣是为了赴宴准备的,还是昌平公主举办的赏荷宴。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人指名道姓的要她去绝对没憋什么好屁,但陆燕芝却躲不开。   她的脸面和皇家的尊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种明知前面有屎还非得过去踩一脚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陆燕芝叹了口气。   自前几日收到消息后她就给自己一直做着心理建设。   好歹昌平公主请的人多,还都是些王公贵族或重臣之女,大庭广众之下还会顾忌些颜面。   无不过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罢了。   陆燕芝忍得住。   她甚至打定主意这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老皇帝还没死,兰妃也受宠,恭候府虽然是艘表面光鲜的破船,但还没沉底,这些人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去赴宴的事躲不开,怎么打扮就成了个大问题。   零零碎碎的首饰还好说,叫陆燕芝最头疼的,是衣裳的颜色。   前几次和女主撞衫的场面简直堪称惨烈,她总算明白那些宫斗文里为什么会有贵妃会处罚那些和她撞衫的秀女了,现实比虚拟的情节更要命。   陆燕芝有时都会自嘲,一个早死的背景板和女主三番两次的撞衫,人家不噶你噶谁?   但自嘲归自嘲,陆燕芝可不会真的去死。   她盯着眼前的这些衣裙,只恨自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绞尽脑汁也实在记不清女主会穿哪个,碧青色、天青色、藕色、湘妃色...到底是哪个?   看陆燕芝已经挑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决定,春杏看了看春红,又看了看春桃,最后咬咬唇下定决心后走了出来。   她讨好的笑着看向陆燕芝,说道,:“如今天气炎热,姑娘您穿这青色的衣裳肯定好看。”   陆燕芝的眼神顺势落在那件碧青色的衣衫上。   垂坠如纱的丝绸上头绣着青蔓,若是配着浅青色的压襟,宛如夏日里穿堂的清风,绝对好看。   但苏琳琅一贯都是仙气飘飘的形象,如今临近夏季,青色、蓝色之类的颜色一点都不保险。   陆燕芝只能摇了摇头,:“不要这个颜色。”   “那您看这件藕荷色的怎么样?”春杏也不气馁,指着另外一件说道,:“您去赏荷,这件衣裳也衬景。”   宛如轻纱烟雾,浅淡的紫色甚至还有些偏粉,这种温柔的如梦幻一般的颜色实在叫人怦然心动。   看了半晌,陆燕芝还是克制的移开了目光。   上一次赏梅宴就是应景才倒了大霉,这一次陆燕芝决定凡是跟荷花有关的元素一点都不沾边。   “好看是好看,可惜穿不了。”   闻言,春桃倒是偏头看了一眼春杏手上的衣裙——也是,六姑娘如今到有了自知之明,她撑不起这样的颜色。   这一选就到了晚膳的时候,衣裙都被收了起来,等取了饭,春桃和春杏带着自己的饭菜回了耳房。   “选什么衣裳,我看她就是在刁难人!”   一边摆着饭,春桃一边抱怨,:“丑人多作怪,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呐,挑三拣四的,要穿金织银绣的不成。”   “春桃!”   春杏赶忙打断了春桃的话,她紧张兮兮的出去四处看看,见没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待重新关上门回了桌,春杏小声道,:“六姑娘是主子,怎么做都是应该的,你说的这些话被别人听见多不好。”   春桃撇了撇嘴,如今这院里哪还有人在乎她们,走出去人家只知道六姑娘身边的春红,她们两个却像这院里洒扫的打杂丫头。   “春杏,你今日,”才说着话,春桃就见春杏一脸怔仲,魂不守舍的样子。   春桃的话没继续说,她翻个白眼,原地运气了半天,还是去床头。   打开柜子上的锁取出了自己的小匣子,又打开匣子上的小锁,从里头取了几粒碎银。   犹豫了片刻,春桃又放回去一粒碎银,将剩下的用手帕包好,她走到春杏跟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喏,先拿去用吧。”   春杏推了推春桃的手,:“春桃,你已经给过我许多次了,你攒些体己银子也不容易,我不能再要了。”   “行了,你拿着去吧,没有银子你能打发的了你那老娘?”   春桃抓住春杏的手,强硬的将裹着碎银的手帕塞进了她手里,:“你平日里总是闷不做声的,要不是被逼得紧,你今日哪能站出来被六姑娘刁难羞辱?”   “都卖了你一次了,你还管他们干什么,你哥那就是个卖了良心的烂赌鬼?”   春桃说着咬起了后槽牙,:“要我说,就该让那些人剁掉他几根手指打断他的腿,看他以后还赌不赌!”   “你就是心太软,他们磨一磨,哭一哭,你就恨不得掏干净心肠给他们,你说说你有多少东西够他糟践的,再这样下去,劈开你卖了都还不清!”   看春杏咬着唇哭的泪流满面的样子,春桃说不下去了,她又一次翻了个白眼,每一次都这样,哭有个屁用?   但春杏的性子就是这样,她好说歹说都没用,能有什么办法。   “吃饭,吃饭,先填饱肚子吧,不然饿晕了也没人心疼你。”   春杏捏着春桃塞过来的筷子,一边流泪一边吃着饭。   *   西厢房   “你...就准备穿这个?”   该说不说,陆燕芝和苏琳琅的孽缘叫陆凤霜都到了印象深刻的地步,一回府,她就奔着西厢去了,看看陆燕芝准备的什么衣裳。   看着在烛火中瞧着那件流光溢彩的银红长裙,陆凤霜都觉得有些晃眼。   自入了澄心院,陆燕芝顺势改了路线不作妖之后就力求低调,穿的都是些偏素色的衣裳。   她的妆容又几经刻意修饰,如苏琳琅那般仙姿佚貌是没有的,说好听点不过几分小家碧玉的清秀。   、   配着素色的衣裳还顺眼些,但若是搭配眼前这件宛如绣着金丝银线,流光轻漾的艳色,看起来就格外的违和。   “是。”   陆燕芝不意外的看着陆凤霜皱起的眉头,她轻声说了句,:“这件最保险,我就准备穿这件了。”   今日陆燕芝将衣裳挑了个遍,看到最后她觉得哪个都有可能和女主撞衫,所幸她还记得小说里描写过女主大婚时的场景,里头有这样一段: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街道旁挂满了红灯笼,映的黄昏时刻的天边都染了一片红霞,这样盛大恢弘的婚典,牢牢的烙印在京中所有女子的眼中。   ......   苏琳琅一身的凤冠霞帔,她甚少穿的这样艳丽,本以为不相衬颜色到了她的身上却不想是截然不同的风情,烛火下苏琳琅那盈盈一笑,看呆了众人。】   划重点,女主甚少穿的这样艳丽。   反正别扭的配色陆燕芝也穿的不少,红色是扎眼,但这确实是保险的颜色,其他的先不管,扛过三日后倒霉催的赏荷宴再说。   提起这些数不胜数的宴会,陆燕芝就觉得郁闷,当初看书的时候女主那些名场面看的陆燕芝是目不暇接,直呼过瘾。   但现在,呵呵,陆燕芝只恨这些人未婚前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参加那么多的宴会。   什么时候能有卷王带头卷起来,卷死他们,看他们还能不能这么悠悠闲闲的去办各种该死的宴会!   “...也好。”   陆凤霜犹豫了片刻也点头同意了,不相配就不相配吧,反正陆燕芝糟糕的审美名声已经坏不到哪里去了。   陆凤霜也清楚这次宴无好宴,但昌平公主或福宁郡主不会真要了陆燕芝的命,最多是为了出出气,陆燕芝吃点苦头也就过去了,说不定提前出出丑,其他的刁难能更少一些。   *   三日后,陆凤霜带着陆燕芝踏上了马车。   宴无好宴,陆凤霜就没让府里其他的庶女同去,陆凤霜和陆燕芝在同一辆马车上。   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里头是各种应急的东西,甚至还额外放了两身衣裳。   一般去赴宴的女子都早早的就选好了衣裳,搭配怎样的首饰,妆容都是几经斟酌才决定的,中途突然换了衣裳,搭配怪异惹人耻笑,坏了名声足以叫人羞愤欲死。   但这次,陆燕芝老老实实的备了两套衣裳,稍有风吹草动,她就立马去换衣裳,她就不信苏琳琅能一口气撞上三个颜色。   车上的气氛凝重,陆燕芝想着宴会上的种种情况,她甚至连挨骂的姿势或挨打的姿势都想好了。   挺过这一关,就只剩下长乐伯举办的那该死的宴会。   公主是为了找茬,皇权的力量叫陆燕芝爬都得爬着去赴宴,可长乐伯又是哪根葱,她提前在冷水里泡一天,就不信还能有人将她从病榻上拖下来去参宴!   只用避开这一劫,她就只用专心和男二‘酝酿’感情了。   阿弥托佛,无量天尊,老天保佑。   看陆燕芝坐在那龇牙咧嘴的挤眉弄眼,陆凤霜伸手轻轻拍了拍陆燕芝的手,:“跟紧我。”   陆燕芝点点头,再难堪还能比第一次扯掉耳坠时疼痛难堪吗,忍忍也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竟然还没到,叹气,明天就是,明天就是(顶锅盖) 第29章 掉马名场面   马车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别苑。   一进去,陆燕芝才真是开了眼界。   看看,什么叫天家的气派。   她克制着自己不露出土包子般的眼神,老实跟在陆凤霜身后,被穿着粉裙的侍女引着往里走。   穿过五彩斑斓,描山绘树的游廊,就能看见中央巨大的临水楼台。   楼阁四面环水,池中波光粼粼,池面铺满荷花,远处还有画舫飘在水面上,一路穿行路过的栏杆都是汉白玉的。   一眼看过去是广阔的湖面,随风轻摇的荷花。   远处是青山云绕,穿着绫罗绸缎的少女点缀其中,轻摇罗扇,言笑晏晏,又有束发戴冠的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看着这样如画般的景色,陆燕芝郁郁之气都不觉散了许多。   “凤霜!”   陆燕芝回过神,就见一个姿容秀美的姑娘一脸惊喜的走了过来,她大姐的脸上也全是喜色,:“明月。”   “我早早的就等在这,眼巴巴的望着,可算等着你了。”   常明月一脸遮不住的高兴,她握着陆凤霜的手,:“我和念真选好了一处绝佳的赏景位置,就等你了。”   前些时候常明月回了云州探望外祖,因此陆燕芝没见过人。   看得出陆凤霜是真的高兴,她随着常明月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陆燕芝,:“燕芝,我们过去。”   几人进了阁楼,就见一个鹅蛋脸一身月白色长裙的姑娘走了过来,:“可算等着你们了,快过来。”   “念真。”陆凤霜笑着唤了一声。   待寒暄了几句,陆凤霜向陆燕芝介绍道,:“这是卢府的二小姐。”   陆燕芝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卢姐姐。”   卢念真褪下手里的镯子,扶着陆燕芝就塞到了她的手里,:“妹妹不必多礼,今日见过了可就识得了,往后可来卢府寻我。”   这位果然如书中一般温婉柔和,陆燕芝在陆凤霜的示意下收了镯子,:“多谢卢姐姐。”   侧了侧身,陆凤霜看着常明月道,:“这是常府的大小姐。”   “见过常姐姐。”   常明月早就看见陆燕芝,她穿着一身的红衣,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如今打眼一瞧,长得又和苏琳琅有几分相似,不过听说这几分的相似都是刻意仿来的,为这惹得凤霜与福宁郡主起了龌龊,平白被人嘲讽。   “知道,大名鼎鼎的六姑娘嘛,这京中还有谁不识得?”   “明月。”   “是,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常明月看着陆凤霜露出个讨好的笑意来,这笑意自带了几分娇憨,看的陆凤霜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陆风霜没有不高兴,常明月摆了摆手,身后的丫鬟送出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她对陆燕芝说道,:“ 拿去戴着玩吧。”   “多谢常姐姐。”   陆凤霜心头松了口气,原文里这位常姑娘可是叫她印象深刻。   恭候府出事后,常明月就想方设法、三番两次去搭救陆凤霜,甚至差点连累常府。   被常府关起来后犹不死心,几乎托人送去了自己全部的东西,后来听得陆凤霜身亡的消息,竟当场咳血晕厥,自此就落下了病根,缠绵病榻不过几月就香消玉殒了。   陆燕芝当初看到这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但和陆凤霜接触后就能体会常明月了,陆凤霜身上真的天生就带着与众不同的气场,不愧是能和有着女主光环的苏琳琅齐名相争的人物。   “先就坐吧。”卢念真出言打着圆场,引着几人往座位上去。   这处楼阁也修的费心思,除了临水台和四处推开即可观赏湖面的窗户,最中间还挖空做了一处圆形的露天戏台。   戏台前后留了通道,两侧也都引入的池水,因着这处露天的戏台,楼阁内都显得空阔亮堂起来。   “昌平公主到——!”   在场的众人都起身迎接昌平公主。   一身丁香色曳地长裙,雪青色披帛的昌平公主在众星拱月下款款而来。   陆燕芝站在人堆里看着昌平公主鬓边那一排垂坠下来硕大的明珠,果然是端庄貌美,富贵煞人。   感慨完,陆燕芝看来看去,却没瞧见和她形影不离的福宁郡主和苏琳琅。   正纳闷间,就见昌平公主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霎时,众人那些好奇的、玩味的,瞧热闹般的眼神也拢了过来。   这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陆燕芝反复告诉自己忍住,不过一顿羞辱罢了,她受得住。   陆凤霜站在最前面,携众人一同见礼。   昌平公主挥挥手,让几人起身后眼神就落在陆燕芝身上。   她明明瞧见了陆燕芝,却还是淡淡的问道,:“哪个是恭候府的庶女?”   该来的还是会来。   陆燕芝攥紧了拳头,见陆凤霜神色凝重的看着她,陆燕芝松开手,在陆凤霜开口前自己走了出来。   她恭顺的行礼,:“见过昌平公主,殿下长乐无极。”   出乎意料的是昌平公主没有折磨人,很快就让陆燕芝起身,吩咐道,:“抬起头。”   陆燕芝克制着抬起脸,就听见周围就传来了轻笑声,围观的贵女用罗扇轻掩着笑脸。   因着是夏日还有崇慕苏琳琅的缘故,如今京中流行的大都是清爽的素色。   今日陆燕芝实在耀眼,一身红裙鲜艳夺目。   这样的打扮确实是与众不同不怕撞衫了,但穿的如此张扬就要配得上,否则就是徒惹笑话。   陆燕芝低着头还好,她的仪态不错,生的也肤白,腰身也细,瞧着还可能有几分美感。   但她一抬脸,就出现了严重的割裂,更何况她和苏琳琅有几分相似是出了名的。   一个是京中久负盛名,众人追捧的贵女。   一个是恶劣低俗,低配版的冒牌货,偏偏又有几分相似,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就更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喜感。   如此低劣的俗物却打着琳琅的幌子招摇过市,难怪福宁会气成那样。   昌平公主心中厌恶,连话都懒得同陆燕芝讲,只看着陆凤霜敲打。   “凤霜,你与琳琅齐名,生的貌美又才学出众,怎得身边的人却没沾着你身上的半点文气?”   “人贵有自知之明。”   “彩雉便是粘了凤羽也变不成凤凰。”   也没心思听什么借口,昌平公主接着又道,:“罢了,本性难移,祸福自招罢了。”   说完,昌平公主转身离开,被其他人恭维着请到了上座。   看着昌平公主离去的身影陆燕芝都有点不敢相信。   不是,你等会儿,就这么轻易就过关了?   为了这一日,她可是大费周章的折腾了许久。   但想象中的刁难责打都没出现。   不过几句敲打算什么,这可比她预想的轻松多了。   看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陆燕芝,听着周遭嘲讽的窃窃私语,常明月都不免心下恻然。   她过来拉了拉陆燕芝,:“走吧,一会儿戏就开场了,先过去坐着。”   桌上摆满了点心和新鲜果品,还有侍女奉上的花茶。   这段时间没什么胃口的陆燕芝顿时觉出几分饿来。   生怕自己又饿得肚子如雷鸣般出丑的陆燕芝坐下后夹起一块点心吃。   时下流行的多是甜味的点心,偏陆燕芝喜欢吃咸的。   知她的口味,陆凤霜特意挑了些点心挪到了陆燕芝的跟前。   “这几日你都没怎么用过饭,既喜欢就用一些,可一次别吃太多。”   陆燕芝点了点头,吃着喜欢的,眼睛都睁大了些。   她吃的实在,这可比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好的模样好多了,见状,常明月和卢念真松了口气,甚至也专门挑了咸味的点心,放在陆燕芝的手边。   这些点心酥松味美,叫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稍微有些咸。   陆燕芝一连喝了好几杯花茶,最后实在忍不住起身由春红陪着去了恭房。   陆燕芝才走不久,苏琳琅就在万众瞩目中出场了。   这处楼台是环形,女眷都在西侧,而东侧的楼台处都是男子。   刚刚陆燕芝被昌平公主问询的场面无人关心,而苏琳琅一出场,东西两侧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甚至季世子还情不自禁的起身,站在凭栏处望着苏琳琅出神。   陆卿荣看着周记淮和季世子关切的模样,头疼的揉了揉脑壳。   真是要命。   他大妹妹喜欢姓周的,六妹妹喜欢姓季的,可这两位都喜欢苏家的大小姐。   京城里风言风语本就多,如今更是搅和在一起,说什么的都有。   楼阁外   陆燕芝方便完又净了手就放缓了脚步往二层去。   今日还没见过“福打打” 和女主,也不知她们准备怎么整治自己。   一会儿她准备到了门口先让春红去探探,看看人来没,才想着,却听见‘叮当’一声,一支金簪掉落在眼前。   陆燕芝对那簪子看都不看拉起春红就跑。   你当你搁这演白娘子呢,平白无故落一支金簪在眼前。   却才跑了几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将路堵得严严实实,春红挡在陆燕芝身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陆燕芝咬着牙就要往池里跳,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拉住——   被死死的钳制住捂着口鼻,陆燕芝渐渐挣扎不动了。   ......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   顷刻间,楼台外就下起了雨,池面上起了层雾,朦朦胧胧的有别样的美景。   陆凤霜却没有赏景的心思,陆燕芝久去不归,她正要去寻,却听得戏台上敲响了锣——   戏开场了。   无心看戏,陆凤霜刚站起来,就见福宁郡主已经走了过来。   今日的福宁郡主称得上容光焕发,她一脸笑意挡在陆凤霜跟前。   “陆大小姐这是要去哪?怎么没看台上的戏?”   说着,她指着台上正捏着支金簪,卷着云袖,横眉立目怒斥着什么的青衣说道,:“知道这唱的是哪一折吗?”   陆凤霜无心与她周旋,只道,:“我不知,郡主若喜欢可坐下慢慢观看,我还有事,恕难奉陪!”   卢念真和常明月也起身。   常明月对着福宁郡主道,:“此处观景赏戏正好,郡主不妨坐下赏戏?”   “诶~别急着走啊。”   福宁郡主却不理睬旁人,只管挡着路寸步不让,笑嘻嘻的说道,:“这一折叫‘落簪记’。”   “讲的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丫鬟,她贪慕虚荣,私下仿照自家小姐模样,不知廉耻使着下作的手段,妄图勾引小姐心上人。”   “正好,这一场唱的就是这个贱婢偷了小姐与情郎的定情信物,以为戴了金簪就能野鸡变凤凰,却不想被人拿住,人赃并获!”   “这可是新鲜戏,别处没有,戏班子费心排了好几日,陆大小姐不好好看看吗?”   陆凤霜没心情听福宁郡主在这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   看福宁郡主有恃无恐的样子,只怕陆燕芝出了什么事,她喝了一声,:“让开!”   雨下的愈发急了,急促的敲打在莲叶上,青衣的唱词也越发的激昂,同时场上传来一片细密的鼓点声——   陆凤霜略显焦急的神色看的福宁郡主笑的格外的开心,她一指台上,:“急什么,喏~这不就来了吗?”   陆凤霜回过头,就见一袭红衣的人被拖拽着上了台。   雨中青衣的唱戏也格外清晰,一旁扮作大丫鬟的戏子也不遑多让,她指着被压在地上跪着的人骂道:   “诸位且近前看,这小贼妇——   “她内里藏奸黑心肠。”   “她描眉画目贪|淫|色。”   “她只恨穿了罗衣未戴金,只恨生来贫贱富贵不加身,恨不得世人皆作鱼目混真珠——”   “如此狼心狗肺,烂铜涂金,还不快洗去她那丑陋扮相!”   一旁的和声齐齐唱着:“老天开眼,还不快让大雨洗净这贱妇肮脏心肠——”   “咚咚咚”   台上戏鼓敲的急,台下众人看的忙。   戏台上跪着那人身上那般样式精美的红衣哪里是戏服能比得了的,更何况今日如此穿着的,就只有恭候府的那位庶女。   本就是场古怪的新戏,演的简洁明了又狗血不已,叫围观的人看的十分上头。   再一看被压在戏台上的陆燕芝、被福宁郡主死死拦着的陆凤霜,还有同样被围住的陆卿荣,哪里还有人不明白这场大戏唱的是什么名堂。   台上台下演的同样热闹,这几年京中哪里还上演过这么大场面的好戏?   陆燕芝烂泥般的名声人尽皆知,到了这份上,谁不好奇她真长什么样,到底有多丑?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台上在鼓声阵阵中被婆子压着死命搓脸的陆燕芝吸引。   被雨水淋的有些清醒的陆燕芝挣扎的越厉害鼓声越快。   咚咚声响中众人的心跳都被这急促的鼓声带动着情绪骤然到了高潮,又顷刻间戛然而止   陆燕芝同时被死死的往后拽着长发,不得已仰着头露出了那张脸——   “哗!”   寂静几秒后就是满场哗然。   作者有话说:   戏曲的名字和唱词都是蠢作者瞎编的,略显潦草,主要想着意思到位。(抱拳) 第30章 轰!(倒V结束)   听着满场寂静后猛然如烈火烹油般铺天盖地炸裂的动静, 福宁郡主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是要足够轰动才好。   她说扒掉陆燕芝这个丑八怪的假皮那就要说到做到,她要陆燕芝从今往后都没脸出门见人!!!   心满意足的欣赏完卢念真和常明月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的样子后,福宁郡主又兴致盎然的看向了陆凤霜。   但出乎她的意料, 陆凤霜脸上的神色很是奇特。   那是一种混杂着急切,惊讶, 愤怒后又无奈,释然, 甚至隐约像是松了口气的复杂情绪。   愤怒惊讶还好理解, 可是松了口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就没提前看过我那六妹妹的模样?”   福宁郡主听见陆凤霜这样问着自己。   要看什么?什么提前看?   有什么超出了她的掌控,福宁郡主满腔喜悦被骤然冻成了一团,她猛地转过身朝着台上看去——   戏台中央是被迫跪着高高抬起脸的陆燕芝。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洗去铅华,她半昏厥着自然垂下了手臂, 闭着眼。   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   再没有比这更形象的比喻了。   戏台本就是露天的,所有的亮光都聚集在此,这一刻湿润的陆燕芝仿佛被雨水镶了金边, 她浑身都像发着光。   宛若落在人间神女在受难。   怎么能不惊人呢。   怎么能有人如精雕玉琢般通透呢, 你甚至不用看清的她精致的五官, 那般神态已经美到惊心动魄。   就如陆凤霜所担心的,那些数不清的目光缠绕在陆燕芝的身上, 那是一种隐秘的贪婪和刺激, 混杂着虔诚的禁忌感。   风雨交杂,楼台内愈发昏暗, 楼台上的她就越发显眼。   烟雨蒙蒙, 阳光透过水雾, 朱红色的戏台, 阴影处的人面目狰狞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愕然,依托阴影跪在中心的人是无可抑制的震撼和动心。   明明暗暗,光影交织,定格成一幅绝无仅有的画卷。   沾了雨水的红裙愈发鲜艳,和身下的戏台融为一体,恍惚间像是团火焰熊熊燃烧——   真正的浴火重生。   隔着人群,陆凤霜的眼神落在了苏琳琅的身上,或许是距离太远,陆凤霜看不清苏琳琅的神色,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了,匆匆下楼奔着陆燕芝去了。   福宁郡主被陆凤霜挤到一旁,脚步踉跄的她狼狈抓住了扶栏,因为眼睛睁的极大,酸涩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福宁郡主脑子里乱成一团,扶着栏杆的手都在哆嗦。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和她所设想的揭穿陆燕芝真面目,大快人心的场景截然不同。   她费尽心机百般筹谋的舞台,却成就了陆燕芝。   她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陆卿荣甩开阻碍,从楼台上一跃而下,解开外衣将陆燕芝裹好匆忙往外行去。   福宁郡主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话来。   那些早早就守在楼内楼外的侍卫也被眼前的一幕冲击的神思不属,无人阻拦。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恭候府的人扬长而去。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楼台内响起一片嘈杂声,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争论的焦点无疑都是关于陆燕芝的。   “那是谁???我是不是看错了?”问询的声音都像是在发飘。   “是恭候府的那个庶女...吧?”有人不确定的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么会是陆燕芝,我不相信!!!”   “我也不信!那个丑八怪出来见人还要遮遮掩掩的,现在你告诉她长的这般模样?我不信!”   “是她,我刚刚瞧见福宁郡主的人在外头拦了人后就直接拖到了戏台这边。”   “对,刚刚跳下去救人的就是恭候府的大公子。”   “竟然真的是她...?”   “不是,既然她长得这样,这样...这样...”语无伦次的重复后是发自内心的咆哮,:“她干什么化成那个鬼样子啊?!”   想想陆燕芝那糟糕透顶,低劣不已的仿妆,再想想她被雨水冲洗后露出的惊为天人的容色。   所以人都想抓着陆燕芝使劲晃出她脑子里进的水——   好家伙,她们画都不敢画成这个样子,你长成这般惊天动地的模样却硬生生糟践成那个鬼样子,暴殄天物不说还背着数不清的流言,你图什么?   是啊,你费这么大的劲图个什么?   马车上,陆卿荣抹去额上的雨水,他看着躺在车上昏厥的陆燕芝,也很这么问一声。   陆燕芝昏迷着,陆卿荣看向了陆凤霜,见她也一副全身滴水的狼狈模样,他忍了忍什么都没问就转身下了车,:“先收拾一下吧,有什么话等回府了再说。”   两辆马车向着恭候府疾驰,一路溅起不少的泥水。   ......   不枉福宁郡主苦心筹谋了数日,又费尽心思搭建了一个庞大的舞台要给陆燕芝‘扬名’。   这场闹剧以堪称轰动式的传播速度闹得人尽皆知。   这场赏荷宴也大大出名了,今后几年无论是什么宴会都盖不过它的风头。   它以足够狗血,足够出乎意料,一波三折,翻天覆地曲折走向和那跪在戏台上,宛若跪在祭坛上被献祭给神明般美貌惊人的少女成为了一个传奇。   世上只有一个陆燕芝,也只有那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   眼下京中三五人聚在一起,无不是以那场赏荷宴上...为开头。   ***   芳丽坊内   今晚陆世子爷如往常一般徜徉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这几日坊内新捧出了个头牌,舞艺超群又性情火辣,惹得陆世子爷在此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他正被美人喂着酒,就听小厮来禀报,有王家和李家的贵人来访。   美人的魅力不肖细说,陆世子爷独占了花魁几日,自有那不忿的好色之徒上门来较量。   陆世子也很享受这种在美人面前大撒钱财又或以权势压人的爽感。   “让他们进来。”陆世子爷摩拳擦掌的准备迎战。   却不想这两人笑嘻嘻的进来却很是客气,举杯换盏间绝口不提花魁,甚至对伺候在一旁的花魁看都不看一眼,话里话外都围绕着他最小的那个女儿。   这小兔崽子是又惹出了什么麻烦?   陆燕芝是有‘前科’的。   只要一想起她又惹事,陆世子爷就觉得心头烦躁。   让她一直关着,老老实实的在后院念念诗,抄抄经多好,干嘛放出来不是在府里讨人嫌就是在府外惹是生非?   陆世子心情不好语气恶劣,三言两语间打发走了人,转头被娇滴滴的美人抚慰了一番。   见府里没派人来禀报什么坏消息,陆世子犹豫片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有什么事情等他明日回府了再说。   却不想刚刚那两人只是开始。   不知是谁将陆世子在芳丽坊的消息透漏了出去,来此地见陆世子的人简直络绎不绝。   这些人一个个的出手不凡,门口迎来送往的老鸨子笑的嘴都歪了。   一个两个还好,但来的全他娘是拐弯抹角打听他六女儿事情的人,陆世子爷烦不胜烦,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这里面有些人他也都得罪不起。   眼看这温柔乡是待不下去了,陆世子从芳丽坊后门悄悄溜走,往恭候府匆匆行去。   恭候府内   引爆话题的陆燕芝还昏睡着。   福宁郡主记着陆燕芝反抗的气性,怕她被抓住时寻死觅活的出了差错达不成目的,那些人专门用了下三滥的迷药招呼陆燕芝。   这药劲大,陆燕芝本就饿了几日,猛然间连吓带被药迷,又被雨水浇了个透,还在马车上时就发起了热。   一回府,院里的人连忙擦洗换衣,请大夫后又煎药喂药,忙到掌灯的时候才安稳下来。   “祖母,您慢些。”   听见门外传来的响动,王嬷嬷忙迎了出去,只见主母和大小姐扶着老夫人进来。   “我们来看看六丫头。”郭氏不等王嬷嬷行礼就道明了来意。   王嬷嬷知趣的去里间掀开了云青色的纱帐,露出了陆燕芝。   “嚯——!”   待看清了陆燕芝的样子,郭夫人被惊的后退了一步,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老夫人还稳得住,她上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陆燕芝,随后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凤霜。   沉默了片刻,老夫人看向王嬷嬷道,:“好好照顾六姑娘,送药喂水勤快些,若是夜里还没退热,马上来前院禀报。”   “是。”   又看了一遍陆燕芝,几人才出西厢房,郭氏一路上都在走神,等走到正院就听老夫人说道,:“凤霜,你跟我来。”   她正要说什么,就被陆凤霜轻轻捏了捏手,郭夫人沉默了片刻,:“娘,那我就先回凝晖堂了。”   “嗯,去吧,府里有老爷子还有我,天塌不下来。”   看着老夫人处变不惊的模样,郭氏才觉得安心不少。   送走了郭氏,陆凤霜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   等丫鬟奉上两盏清茶,老夫人喝了一口才问道,:“六丫头的模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   “什么时候知道的?可是你向我讨主意要藏一件稀世奇珍的时候?”   “还要早些,她刚来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了。”   “糊涂!”   老夫人拍着桌子,难得训斥着陆凤霜,:“往日见你行事极有分寸,怎么这件事上就如此含糊行事?”   “她是个庶女没什么见识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分不清轻重?”   “我也没想到这次福宁郡主专门设局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陆凤霜也有点蔫吧,她信誓旦旦的能护好陆燕芝,却不想次次都不尽人意,还叫陆燕芝吃足了苦头。   “这世间的事谁敢保证尽善尽美,万无一失的?难不成旁人盘算着什么主意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不成?”   “你明知那是件只要看见就会生出觊觎之心的东西?为何还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规规矩矩的不生邪念上?”   “你错就错在太过自负,人心是最变幻莫测经不起考验的。六丫头的事,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你却偏偏选了下下策,措不及防下叫咱们整个侯府都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   这番话叫陆凤霜无言以对,她内疚的垂下了头,:“祖母,凤霜知错。”   今日的大雨也将陆凤霜浇的头脑清醒了,当时她看起来丝毫不介意陆燕芝的模样甚至还帮她隐瞒,其实心中已经失衡。   她觉出自己那微妙的嫉妒却自欺欺人的将自己也骗了过去。   如今想起陆燕芝一片隐忍和信任的模样,陆凤霜心头酸涩。   “祖母,我的错不可推卸,您只管罚我叫我长记性,只是六妹妹确实是年纪小不知事,她往后怎么办?”   “六丫头...”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说道,:“对外就说她染了风寒需卧床静养,澄心院也闭门谢客。”   先避开这个风头也好,陆凤霜心事重重的回了澄心院。   后堂,老夫人进去就见老侯爷也没睡,显然也是在等消息。   老侯爷问道,:“如何?” 第31章 漂亮的烫手   ◎老夫人郑重的道,:“容光潋滟,无出其右。”老侯爷长◎   老夫人点了点头, 郑重的道,:“容光潋滟,无出其右。”   这句话惊的老侯爷脱口而出:“祸事啊!”   圣上贪恋美色, 上行下效闹出多少事来?   昔年为搏褒姒一笑,周幽王一把火烧净了周朝的气数, 妹喜亡夏,妲己亡商...红颜祸水自古以来就是祸国殃民之道。   活到这把年纪, 老侯爷已见过太多了。   献媚悦上是爬的快, 可同样也死得快。   前些年因着珍贵妃的事死了多少人?   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人头落地的也不在少数,那段时间护城河的水都叫血染红了。   当然,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样顶尖的容色一点好处没有。   但对于恭候府来说, 现在宫里有个兰妃, 宫外陆凤霜声名远扬,陆凤霜的名声可比陆燕芝好听多了,这就够了。   全则必缺, 极则必反。   就如之前陆燕芝那般矫揉造作, 蠢笨丑陋, 名声要多烂有多烂都没关系,恭侯府需要平衡。   可现在阴差阳错下陆燕芝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压都压不住。   怎么处理陆燕芝, 就成了老侯爷眼下最头疼的事情。   因为陆燕芝已经不仅仅只是恭候府的庶女这一种身份,反而更像是另外一种象征。   就如那些奇珍异宝, 哪怕它们再好看贵重也不能当饭吃, 但为了它们铤而走险的人多数不胜数。   京中沉溺选美的风气已然疯魔, 活色生香的美人比那些冷冰冰的珠宝更惹人垂涎。   眼下谁能将陆燕芝收入囊中...   或是揣测的更卑鄙丑恶些, 怎么能将这样的美人碾入泥中,才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更何况,陆燕芝还是那般没脑子的做派。   这样如烫手山芋般的陆燕芝值不值得恭侯府为之遮风避雨?   老侯爷对着烛火出神,老夫人闭着眼没有出声。   后堂烛火燃了一夜...   这厢,待马车到了府外,陆世子爷跳下车就风风火火的往恭候府里闯。   他大步进了凝晖堂,气势汹汹的对跪在佛堂烧香的郭氏喝道,:“郭氏,六丫头是怎么回事?!”   “如今府上的庶务都是你在打点,你就是这么管理的?”   “不仅三番两次丢脸丢到了府外叫外人非议不说,还扰了老爷我的好事!”   没理会发癫的陆世子,郭氏自顾自的磕完头,起身上了炷香后又拜了拜,:“阿弥陀佛,菩萨莫怪。”   这样的态度显然激怒了陆世子爷,他推搡着拦在前面的钱嬷嬷,:“老爷我在同你说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不成?!”   拜完神像的郭氏才转过身,她冷笑了一声,看着眼前宛如闹剧般的场景,说道,:“钱妈妈,你让开,让‘世子爷’过来,我要看看他是不是要当着菩萨的面动手。”   钱嬷嬷犹豫着退到了郭氏的身前,却也随时准备扑过去拦住陆世子。   陆佑光瞪着眼喘着粗气,倒也没动手,只管骂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是她们的嫡母,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再一再二的丢人现眼,惹是生非?”   丢人现眼,惹是生非?   听着陆佑光的话,郭氏目光奇特的看向他,随后忍不住笑了,她的笑容甚至有些古怪,:“我是嫡母,世子爷却是她的生父。”   “说来,‘您’这是有多久没见六丫头了?”   这和见陆燕芝有什么关系?   想起那身花花绿绿的辣眼配色或是被打的头皮血流后重重包裹的‘猪头肿脸’,陆世子爷嫌恶的皱了皱眉。   同床异梦数十年,郭氏哪里看不出陆世子想的什么,她讥讽道,:“没见也好,否则世子爷只怕是要在那些烟花场所对着那些酒色纨绔下流之辈,酒气熏熏、洋洋得意的说起自己的小女儿。”   “呸,”郭氏狠狠啐了一口:“恶心,龌龊,说出来我都嫌脏!”   生平第一次见这样尖锐甚至有些粗俗的郭氏,陆世子都被惊着了,反应过来后他气的哆嗦着指着郭氏,:“你,你这泼妇...”   “世子爷不妨骂的大声一些,好叫侯爷知道世子爷打算在什么地方说起六丫头,看侯爷会不会好好夸你一番。”   老侯爷是真能动手的,曾经被打的起不来的陆世子此刻感觉小腿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他看着郭氏,这个女人今晚出乎意料的格外强硬,恐怕真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这,陆世子心下有了退意,他一边在嘴上逞威风,骂骂咧咧道,:“反了天了,你这泼妇,爷要休了你...”一边甩袖而去。   屋内,钱嬷嬷担心的看向郭氏,:“夫人,您今晚说的话可太重了,这么晚了,世子爷一个人离开,也不知去哪,不然....”   “随他去,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敢跳出来闹事,侯爷真能打断他的腿!”   “风浪来了,顾不上他的破事...”   郭氏转过身又重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怒气冲冲的出了正院,见那个碎嘴的婆子都没像往日那般追出来,陆世子停住了脚步。   想到今日的种种祸事都是陆燕芝惹出来的,陆世子重重哼了一声,抬脚就往澄心院去,再不管这个搅事精要翻天了!   但走到半路,陆世子就被拦住了。   看着拦住自己的人,陆世子挤出个笑容,:“德叔,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啊。”   德叔慈眉善目的说道,:“世子爷,侯爷请您过去。”   陆世子苦着脸,跟在德叔身后,艰难的抬起脚又往崇泰院去。   ***   五日后,澄心院   陆燕芝半倚在榻上,窗户开着,她透过窗看着不远处的紫藤,爬了满墙的紫藤格外热烈浓艳。   这几日养病不能出去,陆燕芝就喜欢坐在这往外看。   今日天色好,暖融融的熏人,在陆燕芝再三请求下,王嬷嬷难得同意开了窗。   “咳咳。”陆燕芝才咳嗽了两声,闻声出现的王嬷嬷忙不迭就要关窗。   “姑娘的病还没好透,吹不得风,更不能着凉。”   陆燕芝哭笑不得的拦住王嬷嬷,:“如今已是夏日,哪里就就轻易着凉,更何况我已在房中静养了五日,若是连开窗都不行,就真的要闷死了。”   春杏捧着燕窝汤进来,闻言也跟着求情道,:“是啊,这几日院中的紫藤开得正好,天气也暖和,嬷嬷叫姑娘多看一会儿吧。”   觑着陆燕芝的神色,王嬷嬷无奈松了口,:“好吧,姑娘就再坐一会儿,只是姑娘的病还没好全,千万当心。”   “我省的,这几日劳嬷嬷费心了。”   “姑娘说的哪里的客气话。”   王嬷嬷从春杏手里接过燕窝汤,递给陆燕芝,:“您趁热用一些,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   陆燕芝接过燕窝搅了搅,:“对了,春红的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春红被福宁郡主的人砸晕了就丢在楼台后的围栏处。   后脑砸伤了又淋了雨,春红被救回了府后也发起了热,昏昏沉沉的一直吐着,大夫扎了针又开了药,现在也躺在床上养伤。   这几日陆燕芝也惦记春红惦记的紧,只是她被关在屋里养病,春红也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两人都挪不了窝。   陆燕芝只能一直向王嬷嬷打听春红的消息,她日日都问,底下的人也能上心些。   “这几日好多了,人醒过来后也不吐了,就是还有些低热。”   “好,还请嬷嬷多看顾些她,让她安心静养,一定养好身子别落下病根。”   “姑娘放心。”   收拾了东西出了门,王嬷嬷就沉着脸看向院中的仆役。   不大的院内几乎挤满了人。   有修整花枝的、有清理花坛的、清理水缸的、清扫院内的小路的.....一见她出来才肯低下头。   “磨磨蹭蹭半日了,再有半刻钟的功夫做不完手里的活计,往后就不用来了。”   往日里西厢伺候的人不多,除了三个春和王嬷嬷,剩下的是洒扫的丫鬟婆子,这些人属于整个澄心院,只每日清晨来一次西厢。   可这几日,来西厢洒扫的活计成了抢破头的差事。   如今谁还没听两耳朵关于六姑娘的传奇故事?   不管是能亲眼见一面六姑娘满足好奇心,还是拿出去吹嘘也好,总之林林总总打着什么主意的人都有,他们一同挤在这西厢。   院内好歹有王嬷嬷虎视眈眈的看着,不许人往陆燕芝跟前凑,院外也不消停。   得知这几日六姑娘喜欢在这个时候开窗,此刻院墙外围了一圈的人。   一个个你推我挤,或站或蹲,争先恐后的透过人缝、门缝,树缝往院中看去。   金嬷嬷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人挤人密密麻麻围满了院墙的场景。   “一群混账东西!”   骂声霎时惊动了人群,有机灵跑的快的,有挤在下面出不来的,有狼狈被绊倒的...   这滑稽的场面叫金嬷嬷都气笑了,身旁的杨嬷嬷皱着眉,向身边的大丫鬟吩咐道:“将今日的这些人都记下。”   “逃走的那些扣三个月的月例,剩下的每个人都扣两个月的,若是再如今日这般犯上,禀了夫人都发卖出去。”   “嬷嬷恕罪,奴婢/奴才再也不敢了。”   跪地哭求的、挣扎着从人堆里爬出来的,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噤声!”杨嬷嬷板着脸喝了一声。   院外的动静不小,惊动了里头的人,王嬷嬷打开院门走了出来。   她看了两眼这场景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却笑着道,:“什么风将您二位都吹来了,快请进。”   留下几个仆役和婆子驱赶着院墙处的人,几人进了西厢房。   两个嬷嬷身后跟着的丫鬟捧的东西不少,时兴的衣料、绢花,各色首饰,还有人参、阿胶、鹿茸,燕窝...全是好东西。   待进去见过陆燕芝后,杨嬷嬷留下说话,金嬷嬷捂着嘴,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我的亲娘哦,真是要了命了。”   金嬷嬷捂着心口,站在院里摇头晃脑。   得亏她提前把六姑娘的份例补足了。   开什么玩笑,生的如六姑娘这般模样要是不一飞冲天,她金嫦满把那些份例生吞下去!   正感慨庆幸间就见王嬷嬷进了院子,金嬷嬷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抓住人,:“我的好姐姐,咱们姐妹相识可有数十年了,我怎么待你的,姐姐你心里可有数。”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我也想贴贴。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被牢牢抓住的王嬷嬷一脸无语的看向神色激动的金嬷嬷, :“说吧,什么事。”   “哎呦我的老姐姐,咱们两也有日子没见面了, 如今瞧着您可是容光焕发...”   无事献殷勤。   府里的这些人精哪个的便宜好占?她们便是说几句好话都是算计着从哪里讨回来呢。   王嬷嬷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不说我可就进了, 姑娘擦伤了手可不能留疤,还要换药呢。”   一听这是六姑娘要用的, 金嬷嬷的眼睛下意识的就往那个瓷坛上探。   想看看里头是什么灵丹妙药, 怎么就养的六姑娘像个瓷人捏成的精怪似的。   “诶,诶,老姐姐别急着走啊。”   见王嬷嬷二话不说拽开衣角扭头就要往屋里去,金嬷嬷回过神后忙拦住了人。   “当初咱们府里放出风,说要给六姑娘选嬷嬷, 这事知道的人不少, 可临了,大小姐就只选了老姐姐你一个人。”   金嬷嬷举起了大拇指夸赞道,:“您的本事当然没得说!”   接着, 金嬷嬷又两眼放光的问道, :“听说当天晚上您在库房取了东西配了些香膏?”   “当然, 这些方子我也不敢奢求,我呢, 就想跟您求些现成的香膏......”   “嘿, ”这几日被问询请托闹得烦不胜烦的躲入西厢的王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了几眼金嬷嬷。   “我说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这玩意儿?”   “瞧您这话说的——”   金嬷嬷佯装恼怒的拍了下王嬷嬷, 随后满脸堆笑的道, :“我是没能您这本事, 这不身边还有两个女儿么, 如今都快到婚嫁的年纪了。”   说着,她忙向怀里掏去,下一刻就掏出几个白花花的银子来,:“ 也不白要您的,这些辛苦钱还请您笑纳。”   阳光下,白花花的银子闪着耀眼的光芒。   见王嬷嬷没有接过银子,金嬷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道,:“忘了忘了,看我这记性。”   一边说,她一边又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银锭,:“辛苦嬷嬷您闲暇时再给配些药。”   啧啧啧。   王嬷嬷看了一眼金嬷嬷捧了满手的银锭。   难怪大小姐要敲打这老东西,瞧瞧金嬷嬷这阔气,一出手可就是她三年的月例银子!   银子可是好东西,谁能不爱?   要是六姑娘真是靠她王圆花变成这副模样的,什么也甭说了,要么守着这手艺进坟,要么临死前大捞特捞一笔...   可她是人不是神,十个她捏在一起也造不出一个那般模样的六姑娘。这钱拿着烫手啊。   王嬷嬷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金嫦满,咱们也是十几年的老相识了。”   “那些客套的虚话我也不和你多说,我就问你,你真觉得六姑娘的模样是我能随便左右的了的?”   “这...”   金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了。   她看着王嬷嬷,心说要是你王圆花有这么个本事,还用的得在这伺候人?   不是金山银山的像个佛爷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供着,就是坟头草有三丈高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人都有侥幸心理,只愿意看见自己看见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哪怕是有一点可能也好过丁点没有不是?   将手里的银子塞进王嬷嬷的怀里,金嬷嬷恢复了笑容,:“瞧您说的,我就是想向您讨一些配好的香膏,旁的哪敢奢求。”   两人拉扯间,杨嬷嬷被春杏送了出来。   出来后杨嬷嬷对着王嬷嬷道,:“老夫人请你去崇泰堂一叙。”   这恭候府最有分量的就是老侯爷和老夫人。   金嬷嬷也知道轻重,将银子塞给王嬷嬷就退到一旁了,王嬷嬷只得匆忙收好,跟着杨嬷嬷去了前院。   不多会儿,到了崇泰堂。   杨嬷嬷进去禀报后不多会儿就出来个模样俏丽的丫鬟,她笑的格外讨喜的请王嬷嬷进去。   一进去,王嬷嬷就对坐在上首,一身紫红色吉祥绣纹裙袄,额前裹着同色嵌珠抹额的老夫人躬身行礼。   “奴婢见过老封君。”   老夫人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王嬷嬷。   眼前的人穿着棕色的袄裙,头发用支银簪子挽着,从头到脚收拾的很齐整,整个人看着是要比寻常相同年龄的人年轻些。   许是真有些本事,但也没大到逆天改命的程度。   老夫人点了点头,心下有数,问道,:“如今府中六姑娘的身子都是你在调养?”   果然是这事。   王嬷嬷也听过这几日的流言,那真是说什么的都有,但旁的人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大小姐却是知道的。   本以为大小姐给府里其他主子说清楚来龙去脉就无碍了,却不想到底是低估了六姑娘。   “六姑娘自住进澄心院后大小姐就指了奴婢过去伺候。”   “姑娘天生丽质,奴婢只是制些香膏和花水备着姑娘梳洗的时候用。”   从金嬷嬷找上门来的时候,王嬷嬷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人啊,永远都是不知足又最会自欺欺人的。   像这一次,让这些人重新投胎一次生成如六姑娘那般模样约莫是不行的,那退而求其次,怎么样都得从她这里掏出些东西才肯罢休的。   不过好在知道关于陆燕芝的消息越演越烈后,她就早早的准备了起来。   也不等老夫人发话,王嬷嬷就干脆的从怀里掏出本书来。   她双手将手捧着册子,道:“这书上都是些奴婢祖上传下来的方子。”   “这几日六姑娘用的东西都是奴婢从这里面寻来的,当然,给姑娘用的方子都是奴婢反复验过的。”   这...   王嬷嬷的举动出乎众人的意料,连杨嬷嬷都不免在王嬷嬷手上的那本书上多看了两眼。   书的封面和侧面泛黄,边角都磨得起了毛边,但页面却很平整,连个折角都没有,看的出平日里是极爱惜的。   老夫人定定地看了王嬷嬷几眼,随后露出个笑容,:“你很好,府里不会亏待你的。”   杨嬷嬷也难得露出个笑脸,她上前从王嬷嬷手里接过书后将一个小匣子放在了王嬷嬷的手上。   捏着手里的匣子,王嬷嬷利索的跪地谢恩,:“奴婢谢老夫人恩赏。”   “快起来。”   王嬷嬷这样干脆利索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老夫人抬了抬手叫人起来后吩咐道,:“今后王嬷嬷的月例再提一等。”   “不必谢礼了,往后六丫头的事,你还要费心多看顾些。”   “是,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一番感恩戴德后的王嬷嬷一脸感激涕零的回了澄心院。   先去了西厢房回了话王嬷嬷才回了屋。   关好门,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匣子。   打开一看,好家伙,只见里面不仅有五张百两的银票,还有十亩上好水田的地契。   笑的合不拢嘴的将手里的匣子收好,王嬷嬷取出绣棚准备做些针线活平复心情。   端着一脸盆热水的春杏看王嬷嬷一脸压不住的喜色,也笑着道,:“嬷嬷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在外头,王嬷嬷都很能端的住,板着脸的时候很能吓唬人,少见她笑的这般喜气。   待春杏上前放下手里的盆,伺候王嬷嬷洗脚时,就听见王嬷嬷愉悦的说道,:“我将手里的方子献了上去,老夫人赏了不少东西呢。”   “啊?!”   春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吃惊的看着一脸高兴不像作伪的王嬷嬷,:“是...六姑娘用的那些方子吗?”   “是。”   见王嬷嬷一脸喜色的点头,春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呐呐无言。   “傻丫头。”   王嬷嬷一看春杏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揉了一把春杏的头,:“你该不会也以为六姑娘如今那副模样是我的功劳吧?”   “不过是些养颜的方子,沾着六姑娘的光才买了个好价钱,该高兴才是。”   看着被戳中心思,脸蛋通红的春杏,王嬷嬷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有那样好的东西,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沾得的。”   “嬷嬷我出生在江南,那就是贵人嘴上常说的鱼米之乡,可就是这般好光景的地方,饿死的人也不少。”   “幼时家里也有几亩田地,这些好田早就叫那些老爷惦记上了,阿爷不肯卖,阿爹就摔断了腿...”   王嬷嬷没有说完,只看着春杏,:“贵人喜欢的东西,哪里是我们能留住的。”   “要么你就死死捏住搏一把,要么就高高兴兴献出去。”   王嬷嬷的话听得春杏心头难受,献出去东西也就罢了,怎么还要人高高兴兴的。   “若不是高高兴兴的献出去,那还不如自己留着搏一搏,不然既没了倚仗又叫贵人心里留了个疙瘩,指不定什么时候你的好日子就到头喽。”   说着,王嬷嬷掏出个荷包来,不等春杏推却,她就塞进了春杏怀里,:“今日得了赏也是好事情,叫你也沾沾喜气。”   ***   “二姑娘,老夫人说让您明天早上去正堂。”   “可有说是什么事?”   “过来传话的小丫鬟也不知道,不过这话给各个院里的人都传到了。”   陆玉宁合上了手里的礼记,问道,:“这几日澄心院那边可打听出了什么消息。”   喜英摇了摇头,:“没有,王嬷嬷看的紧,六姑娘也一直不露面。”   提起王嬷嬷,陆玉宁将手里的书丢在桌子上,笑了笑,:“我那六妹妹身边都是些‘妙人’。”   可不是吗,那座院里那么多的人,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透,熬着,守着,眼睁睁看陆燕芝成了一个笑话,吃足了苦头。   “我就说当初大姐怎么肯下那么大力气保住陆燕芝,若不是赏荷宴上闹出的动静,还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   陆玉宁说着,不禁也有些好奇,: “你说这些日子传的那些消息是不是真的,我那六妹妹真如传言里那般容色惊人?”   喜英想了想道,:“传言大多人云亦云,夸大其实,不过是因着六姑娘之前的名声不太好,两厢比较,才会有如今这般动静。”   “也有几分道理……”   “可若是言过其实,我那位大姐何必如此费劲心机?”   “罢了,见不着人光猜测有什么意思,我那六妹妹也不能躲着一辈子不见人,不急,且有的是机会呢。”   作者有话说:   什么秘方,我也想要。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姑娘。”   春红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呼的气重一些都能搅散眼前好似镜花水月般的美人春睡图。   这熟悉的声音…   陆燕芝睁开眼就看见了站在眼前的人影。   “春红?!”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春红。   陆燕芝的睡意霎时消散了, 她一骨碌坐起,惊喜的抓住了春红的手。   “真的是你?”   “春红, 你身上的伤好了没,头上的伤非同小可, 不能掉以轻心, 若是没有养好落下病根可是大事”   “你现在还恶不恶心,头还晕不晕...”   看陆燕芝恨不得立即仔仔细细将她检查一遍的模样,春红笑着拍了拍陆燕芝的手。   “奴婢的伤已经好了,不头疼也不恶心,嬷嬷日日都来, 大夫也很尽心, 又是吃药又是扎针,奴婢身子好利索了才被允许下床的。”   “若不是姑娘记挂着,奴婢也不能被这么快痊愈。”   说着, 她看向陆燕芝, :“ 倒是您, 那日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如今好了,”目光细细的从陆燕芝眉眼处划过, 春红感慨的说道, :“如今您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哪怕有万般的疑惑,此刻凝视着陆燕芝如芙蓉春水的脸庞也都消散了。   昏沉的睡在榻上养伤那几日, 春红也没少打发过来探听消息的人, 在听得种种关于六姑娘的消息后, 春红震撼之余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就说, 凭‘六姑娘’的本事怎么可能就一直顶着那样一副寡淡的相貌安稳度日?   一个顺从沉默的庶女就算生的美貌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若是要博那泼天富贵,就该生的这般人世罕有的模样,惹得京中风雨不断才正常啊。   本来春红见陆燕芝屡屡吃瘪,更是连累的她都重伤躺在榻上时也心生动摇过。   但闻听京中风雨后春红才惊觉她小看了‘六姑娘’的手段。   这京中贵女无数,谁不是拼了命的往上争?   出了名,才有更多的可能。   京中费劲心思为求扬名的人家往往要十数年筹谋才得见效。   再有苏府、恭候府两家并称双姝的人物压着,其他人要出头难如登天,那些筹谋能见效多少还两说。   但‘六姑娘’走到这一步才用了多久?   不到一年!   外无显赫身世造势、内无琴棋书画的才艺加持,更没有大把真金白银撒出去,甚至在多数外人眼里六姑娘还是那个可怜的弱者。   不要小瞧同情心带来的威力,更何况还是对着‘六姑娘’这般容色的美人。   听听外头的动静吧,福宁郡主用她的心机手段和广为流传的恶名成就了‘六姑娘’。   每每想到这,春红都忍不住激动的辗转反侧。   她不怕受伤,不怕吃苦,不怕受累。   她最爱钱,也爱势,更爱出去被人捧着,谁见着她笑脸相迎尊一句春红姐姐。   而这一切都落在六姑娘的身上,到了这一步,春红甚至感觉这样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想到这,春红定定的看向陆燕芝,:“姑娘您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奴婢从没后悔过跟着您。”   ‘六姑娘’这几步走的险,甚至都受了不少伤,没道理她一个丫鬟能安安稳稳的坐享其成。   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得有豁出去的觉悟。   “多谢你,春红。”   陆燕芝鼻子发酸,抱了抱春红,她为了‘勾搭’男二惹出这么多事端,甚至还差点害的春红没命,说不自责是不可能的。   甚至在春红看来,她是个没什么前途的恋爱脑都有可能。   但就是这种境地春红还是支持她,难怪人人都喜欢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偏爱。   春红拍了拍陆燕芝的后背,:“老夫人传话叫府里的人都去正堂,这事不好耽误,让奴婢帮您收拾。”   “好。”   ......   “还生气呢?”   陆明芸看着只顾闷头走路的陆幼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也瞧见外头的动静了,六妹妹过的不易,瞒着你也是不得已。”   “她...”   想起前些时候陆燕芝还可怜兮兮的哭自己长得丑,自己还舍了镯子眼泪汪汪的同情她时,陆幼安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打自己几巴掌。   醒醒吧,她这位六妹妹就差美的不当人了,哪里还用的着她来同情?   “六妹遭了大罪,眼下身子才好,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你可不许和她打架了。”   “是,陆燕芝过的不易,她倒霉,她可怜,连祖母她老人家都发了话不许去打扰,我哪敢啊。”   听见陆幼安这阴阳怪气的调调,陆明芸没忍住拍了她一下,:“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能管管自己那张嘴。”   “四妹连自己最爱的镯子都送出去了,六妹妹有个什么事却都瞒着她,能不委屈么。”陆玉宁走过来:“二姐,四妹。”   看陆幼安捏着手倔强的不肯说话,陆玉宁也不以为意,她含笑看向陆明芸,:“前几日听二姐咳嗽了几声,如今春夏换季是咳疾最易复发的时候,二姐要多注意身子。”   “正巧我前些日子收了些上好的陈皮,后日二姐过来,正好启了冬日里藏得雪水烹来喝。”   这位三姐有个什么都想着她二姐,这样的区别待遇陆幼安已经习见怪不怪了,见两人没有再抓着她说教,反倒松了口气。   说着话,不多会儿三人就到了崇泰院。   院里没人说话,仆从们都各司其职,但一进去,陆幼安就感受到了莫名的怪异。   等进了屋,就听见一声:“四姐。”   看着扑过来的人,陆幼安想,她找到这怪异的源头了。   一身烟紫色的纱裙像裹着一团轻飘飘的美梦盈盈落在了眼前。   再看着那双凝着光的眼睛,陆幼安突然想到罚跪那日她疑心自己像是看见黑珍珠的一幕。   原来她没有看错啊。   看陆幼安只是沉默发怔却一语不发,陆燕芝又小心喊了一句,:“四姐?”   不只是模样,连声音都变了。   也对,可不是脱胎换骨,飞上枝头了么。   陆幼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陆燕芝,:“瞧瞧,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六姑娘吗?”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听的陆明芸皱起了眉。   以前陆燕芝和陆幼安就爱拌嘴撕扯,可如今陆燕芝这般模样,说一声前途远大都不为过。   若被捧得气性高了,陆幼安却还是这般姿态,惹得心生嫌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正要说什么却看见陆燕芝低下了头。   “对不起四姐。”   旁的人也就罢了,唯独对陆幼安,哪怕是‘没脸没皮’的陆燕芝都觉得仅存的良心在作痛。   老实说,钻牛角尖的陆幼安这段日子攒了一肚子的恶言恶语,但此刻看看脸色还有些苍白,神色忐忑的陆燕芝,她吐不出来多少。   要说什么呢,怪陆燕芝生的美貌吗?   以前她嫌弃陆燕芝丑人多作怪,如今看她真的熠熠生辉,自己生的哪门子气?   这一刻陆幼安忽觉得意兴阑珊,那股气势汹汹的劲也泄了,她不吭声了,自己寻了位置坐下。   屋里谁也没说话,站在屋子中间的陆燕芝讷讷无言的捂着腕间的镯子。   这样的沉默直到外头传来老侯爷进堂的通传声才被打破。   “都坐下吧。”   众人行礼后都回了自己的位置。   眼下在府里的人都到了,连年纪最小的陆呈平安都被陈姨娘抱了过来。   寻常这个时候,府里的人都会等着老侯爷发话,但这次,所有人都直勾勾冲着一个位置看去。   如此情形叫老侯爷都难免心下叹气,他看着坐在最后却和平日灰扑扑不同的陆燕芝,摆了摆手,:“六丫头,你出来吧。”   一进来眼睛就没眨过的陆世子此刻看着堪称改头换面的陆燕芝,使劲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看错了。   这还是他那不成器,恶名远扬的小女儿?   便是扒了一层皮也变不成这般模样啊。   但就是这样的陆燕芝,让陆世子明白了那晚自己被无数不速之客搅扰好事的原因了。   想到这,他斜着眼看了一眼郭氏,却见这妇人毫不吃惊地模样。   合着这府里就瞒了他一个。   从进来就没说话的陆玉宁一直没松开手里的帕子。   原来只道是传言夸大其词,却不想根本就是不足万一。   难怪陆凤霜肯下那么大的功夫笼络人,想必是早就见过陆燕芝的‘庐山真面目’了。   可她长成这个模样要什么没有,好端端将自己扮成的人嫌鬼厌还惹得世人嘲讽做什么?   陆玉宁皱着眉上下打量陆燕芝,试图揣测她异于常人的心思。   陆幼安的眼神也不自觉跟着陆燕芝走了,她一面在心头唾弃自己,一面又忍不住盯着人看。   她就是想养养眼,还没原谅陆燕芝呢。   “这几日外头关于六丫头的传言不少,她年纪尚小,做事难免不周全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寥寥几语将陆燕芝的过去一语带过。   老侯爷又正色道,:“都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才是最要紧的,这段时日京中风雨不断,更是该谨言慎行的时候。”   最后几句老侯爷的语气重了些,尤其是看向陆世子的时候,:“若是让我知道谁在外头动起了歪脑筋,我亲手打断他的腿!”   被眼神突刺的陆世子不由自主的冒着冷汗低下了头,但转念一想,不是,他啥也没做呢。   想着,他又挺胸抬头看向陆燕芝,霎时察觉老侯爷钉在他身上的目光,陆世子又低下头满心委屈。   这可是他的女儿,他还能做什么坏事,老爷子真是。   作者有话说:   陆幼安(痛心疾首):你这么骗我,良心不会痛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运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今日叫你们过来, 还有一件事。”   警告完陆世子,老侯爷说起了正事,:“往日府内也没拘着你们外出赴宴交友, 各府的公子如何与京中的种种消息你们也心中有数。”   “现下你们年岁也都大了,是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老侯爷猝不及防丢下了一个消息。   原本侯府里小一辈的事, 都指着嫡脉的陆卿荣和陆风霜。   陆卿荣是嫡出的大公子,侯府的长孙, 他还未及冠, 只是为着外出行走交际方便才提前取了表字,他的婚事自是千挑万选,马虎不得。   而陆凤霜,鼎鼎大名的京中“双殊”,爱慕者如过江之鲫。   若是放出风要议亲只怕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只是因着某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才耽搁了下来。   这两位没动静, 府里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念想,不料今日冷不丁老侯爷竟当众说起了这件事。   早不说,晚不说, 偏偏这个时候才说……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陆燕芝的身上。   众人猜的不错, 今日的这一出就是为着陆燕芝。   从陆燕芝当众掉马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惊雷。   府里藏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的雷, 这叫老侯爷愁的夜夜无法安寝。   可好端端一个孙女,总不能因着怕生事端就草草弄死吧。   但恭侯府又真的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侯府的日暮西山老侯爷怎么可能没有体会?   陆世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老爷子憋着一口气, 将全部的指望都落在陆卿荣身上,只期望侯府能安稳的过渡到他的手上。   那陆燕芝怎么办?   连老侯爷这样的定力今日都不经多看了几眼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样几百年不出一个的美人, 还生在这个上行下效贪慕美色已然疯魔的世上, 你要怎么护?   这几日京中风卷云起, 暗潮涌动。   已经有人向侯府递话了, 还不止一个。   敢顶在这风口浪尖递话的人物自然是恭侯府得罪不起的存在。   几日的功夫,老侯爷的头发全白了。   其实论最好的去处,首选自然是宫里。   这天下都是圣上的,他老人家坐拥这世上容色最盛的美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宫里已经有了兰妃,还是老两口的心头肉。   小女儿进宫为帝王妾已经是恭候府的不得已,再送陆燕芝进宫那纯粹就是去添堵,还是避无可避的那种。   更何况,姑侄一同进宫伺候,这名声可太难听了。   不往宫里送,就宫外这些权贵,哪一个好相与?   送了那个就必然得罪这个。   陆燕芝就一个,总不能撕扯着劈成十个八个的送人吧。   送给谁都要防着别的人觉得丢了面子落井下石。   指望陆燕芝有那个站稳脚跟帮扶侯府的脑子,还不如指望陆世子洗心革面扶起恭候府。   更何况,京城里说不出口的糟污事太多了,你总不能盼着别人费劲心思讨了人去只是为了摆着好看。   就凭陆燕芝不讨喜的性子,若是碰上哪个歹命的畜牲玩腻了人却不肯浪费,那才是落在最最要命的境地了。   侯府为长久计的‘兴盛大计’里也从来就没有过陆燕芝。   好歹生养了她一场,不指望她有那个拉拔侯府的脑子,叫她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也好。   因此,嫁出去。   从侯府堂堂正正的嫁出去做个正头娘子。   嫁作人妇,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从今往后陆燕芝的种种,也就与侯府无关了。   没有昧着良心将陆燕芝送出去任人糟践,恭候府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骤然听得消息的陆燕芝心头却一惊。   原著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场景,更多的是从女主的角度出发,她只知道陆凤霜一路和苏琳琅死磕,磕到侯府家破人亡。   而她磕磕绊绊的吃尽苦头丢尽脸面,好不容易才和‘男二’走到这一步。   为着这还将福宁郡主和女主得罪的死死的,若嫁给旁人,侯府倒台那一刻,她的下场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焦急的将目光看向了陆凤霜,却见陆凤霜轻轻点头后又冲她摇了摇头,陆燕芝勉强忍耐下来没有轻举妄动。   待事情说完,老侯爷就叫散了。   众人三三两两的退去时陆凤霜被老夫人唤了去。   “这是长乐伯送来的请柬。”   内室,老夫人说着取出了两张请柬。   陆凤霜面露惊讶的接过了帖子,却见上头的落款确实是长乐伯府。   长乐伯府原来还叫长乐侯府。   奈何不知是不是封号的原因,后人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之前的长乐侯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因着触怒了先帝,被先帝一怒之下削了爵。   好歹是皇室血脉,几位宗亲多番周旋,就变成了伯爷。   这位袭爵的长乐伯更不着调,声色犬马,花样百出。   但妙的是他与怀康帝志趣相投。   得了帝王的亲眼,又与贵妃沾亲带故,自然也就起来了。   长乐伯爱养戏子又爱新花样 ,因此他府中每年最少都会排一场新戏。   按长乐伯的话来说,戏好不好总要由观众来看,因此每每第一场戏面世时都会广发请柬,请了京中不少人去看热闹。   此前恭候府不喜长乐伯如此做派,所以这宴会从没叫几位姑娘去过,如今却取了请柬来。   老夫人也是无法。   本来为着陆燕芝的事就沸沸扬扬的闹得满城风雨不说,如今竟有好事者说陆燕芝不堪入目,这一切不过是恭候府故作玄虚。   这样见鬼的流言信得人不少,甚至连恭候府如此行事的动机都编纂出来不少,直指宫中。   前几日连宫里的娘娘都垂问此事的真假。   老夫人:....他们侯府的人是丑是美干**何事?   奈何,人言可畏。   恭候府又不能为着这专门设宴摆陆燕芝出来看叫人笑话,因此长乐伯的宴会反倒成了最好的机会。   看陆凤霜的神色,就知道她定是也猜出了几分。   老夫人也没有隐瞒陆凤霜的意思,她长叹了一声,:“你也听得了消息,若不是连娘娘都波及到了,也实在不必走这一遭。”   “这次由你带着六丫头去,不必出风头,不与人起争端,万事定要仔细留心。”   陆凤霜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看陆凤霜收好了请柬,老夫人又接着道:“侯府会最先放出六丫头婚事的消息。”   长幼有序,如今侯府小一辈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反倒是提起了陆燕芝的婚事。   老夫人的声音都苍老了许多,:“你也看见了,她那般…模样,还强留在府里实在是祸事,现下府里放出风要明媒正娶也算对的起她。   “你祖父的年纪大了,侯府遭不起许多波折了。”   陆凤霜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轻轻抚了抚她的发,:“这么些年你也辛苦,借着这个机会,你也寻个喜欢的小郎君吧。”   “祖母,您也知道我只喜欢...”   陆凤霜剩下的话都渐渐消弭在了老夫人了然的眼神中。   老夫人抱着陆凤霜,:“国公府的那位公子,他的身世是最显赫,生的也周正,但看着最好却不一定最合适。”   “不必强求自己,你已经撑了这么些年,恭候府未来是要交到你哥哥手里的,你对他还没有信心吗?”   “若将来恭候府一定要靠一个外嫁的女儿借着夫君的虎皮撑起,那还不如叫这些男人早早归田做一个乡野村夫,也好过将来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陆凤霜将头埋在了老夫人的怀里,闭着眼不叫眼泪流出来。   老夫人轻轻地拍着陆凤霜的后背,:“迈不出那一步不如退一步,这京城里的好儿郎多的是。”   “祖母瞧着廖家的公子就不错,文采斐然一表人才,身边也干净。”   “还有高家的公子,生的样貌堂堂不说还有一身好俊的功夫。”   “不然,去岁的探花郎怎么样,老婆子我见过几面,生的是个好相貌...”   宛如媒婆挑白菜般的口气逗得陆凤霜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笑着应道,:“祖母,我心中有数。”   看着陆凤霜又变成那个沉稳端庄,风采出众的贵女才离去的背影,老夫人半天没动。   她的凤霜也攒着一口气,逼着自己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去将世子请来。”   “从前惦记他身上差事多不好劳烦他,可老婆子我如今都一把年纪了,身子骨也不争气,这几日总是膝盖骨疼,就叫他也帮着捡捡佛豆吧。”   “对了,拜佛捡豆最要紧的是心诚,吩咐下去,世子些日子就留在前院沐浴茹素。”   “...是。”   ***   澄心院内,陆燕芝坐卧不安的等着消息,不怪她慌张,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庶女,前途希望渺茫。   等的望眼欲穿,她终于等来了陆凤霜。   可还没等陆燕芝问问自己倒霉的婚事应在何处,就听见了一个更要命的消息。   陆燕芝直愣愣的看着陆凤霜递过来的请柬,上头明晃晃的几个大字——长乐伯府。   “怎么了这是?”   看着猛然脸色煞白的陆燕芝,不明所以的陆凤霜也被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   她连忙和其他人一起扶着陆燕芝坐在了榻上,随后摸了摸陆燕芝的额头,:“可是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了张大夫来?”   陆燕芝摇了摇头,她顾不上其他,抓着陆凤霜的手张嘴要推却这场宴会,:“大姐,我不...”   后面的话没说完,陆燕芝却惊觉自己发不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同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看陆燕芝神色惊惶的死死抓着自己拼命摇头。   那节瓷白似玉的手指捏的很紧, 凝着的泪珠在眼角欲坠不坠...   实在是一派叫人心头发软的楚楚可怜之态。   陆凤霜放缓了语气,:“别着急,我在这呢, 我听你说,你慢慢说。”   “我不, 我不...”陆燕芝平复下心情后试着说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想起陆燕芝是看见那张请柬后才如此激动, 陆凤霜一边轻轻顺着陆燕芝的背安抚, 一边试探着问道,:“你不想去长乐伯府上赴宴是吗?”   还得是大姐,善解人意的恩人啊。   陆燕芝心头一阵激动,她正要点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点头。   如此诡异的场景却让陆燕芝倏地明白了, 她根本就表达不出拒绝赴宴的意思。   明明是夏日, 陆燕芝却如坠冰窟,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浑身发抖。   恍惚间陆燕芝想起自己在原著里看到过的情节。   她曾自嘲自己是个背景板,文中吝啬的不过寥寥几笔就领了盒饭。   却不想正是因为自己是个背景板才活动无碍, 一旦到了她如文中注定的情节, 她却逃不开。   那她这些时日的费劲挣扎是为了什么?   她沾沾自喜的“巧遇”, 自以为是的苦痛算什么?   她费尽心思求生,却不想自己的结局已然注定, 她甚至得清醒的去赴一场满是欺辱的死宴。   “燕芝, 燕芝?”   看着陆燕芝突然不说话开始发怔之后又开始发抖,整个人又透着万念俱恢的绝望, 着实吓人。   陆凤霜转头看向王嬷嬷吩咐道, :“就说我在六姑娘这调香, 燃香时不慎混了些香料不知是否有碍, 速去请窦大夫来。”   陆燕芝这段时间已经传过好几次大夫,今日才露面,回头又请大夫传出体弱的事来对婚事无益。   王嬷嬷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脚步平稳的往外走去,她不能慌,六姑娘瞧着像是得了癔症,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一出去,就看见了紧守在门外的春杏。   “去厨房备些热水,等两位姑娘调完香,怕是要洗漱。”   这个关头可不能传出六姑娘得了急症的消息,王嬷嬷寻了借口打发了春杏。   “是。”   *   屋内,陆燕芝已经松开了紧紧攥着陆凤霜的胳膊。   骤然惊慌失措后,陆燕芝冷汗津津的同时却有种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幸运,这不报应果然来了。   “大姐,我刚刚是惊着了,上一次赏荷宴上,我...我被吓着了。”   上次赏荷宴那阵仗陆凤霜也是亲身经历过,福宁郡主设的局若是得逞了,足以叫陆燕芝自绝于大晋的权贵之流,流言蜚语能逼死她。   万幸陆燕芝迥异于常人的审美叫她逃过一劫。   但福宁郡主没得逞不代表陆燕芝没受伤,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她如今这么害怕也情有可原。   陆凤霜抱着陆燕芝,察觉她的身躯还有些抖,陆凤霜心头酸涩难堪,但想起祖母沧桑的神色,那句让陆燕芝不必勉强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若不是逼不得已,哪里用得着去长乐伯府上走一遭呢。   “就这一次。”   说完这句话,陆凤霜其他的话再说不出来了,她的保证毫无意义。   “没事的大姐,我都明白。”   陆燕芝脸色苍白的笑了笑,她轻轻拍了拍陆凤霜的手,:“大姐,今早起的太早了,刚刚又一惊一乍的,我有些累了。”   “王嬷嬷去请了大夫来,不然...”   “大姐,我可不愿意再见那老头,没病他都要开几个补气的方子,一个比一个难吃,我不想见他,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见陆燕芝皱着眉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陆凤霜她摸了摸陆燕芝的脸,没有发热,人也不抖了。   陆凤霜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意,:“行,我们六姑娘不想见就不见,好好休息。”   “等明天睡醒,就有新衣穿了,这次你不必顾忌,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就好。”   退避三舍却还是叫人骑着脸欺负,陆凤霜心头也憋着口气。   旁的先不说,这次叫那些人头疼穿什么去吧,她等着看谁敢和陆燕芝撞衫。   “好。”   看陆燕芝眨巴着眼乖巧的点头,陆凤霜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伸手在陆燕芝的头上揉了揉,又叮嘱几句叫人好好休息,陆凤霜才离开了。   “砰——”屋门被关上了。   陆燕芝上扬的嘴角慢慢拉平,她面无表情的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呆呆的看着透过窗棂射进来的光,里头有无数的细尘飞舞。   不知看了多久,她起身赤脚走到了梳妆台前,无声的看着镜中的那张人脸。   311天,是她从惶惶惊梦中清醒挣扎着活到到今日的天数。   在无数个骤然惊醒的夜里,她都像现在这样贪婪的凝望着这张脸慢慢平复心情。   她甚至偶尔会窃喜,窃喜这宛如神造的奇迹。   从前她生的平凡。   不丑也不美。   青春期内也没有那么多的疼痛文学。   书也读的不好不坏,按部就班的读高中、上大学。   毕业后找了个平平常常的工作,领着不多的工资,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灰突突的一点也不起眼。   但猛然间她握住了这副叫人无法割舍,怦然心动的美人面。   她像是一个挖到粮仓的老鼠、捡到金元宝的乞丐。   捧着惹人垂涎的财富不敢见光,却因着这副软玉花柔的美貌勾出了贪婪的占有欲和不甘,生出了奋力一搏的心思。   9天,是她活在这个世界真正见光的时候。   连穿越过来活着日子的零头都没有。   陆燕芝摸了摸脸,生的真好,叫人欲念丛生。   她翻开首饰盒,从里头抽出一根簪子。   这是支称心如意式样的银簪,闪着银光的簪头格外的尖锐。   陆燕芝摸了摸,指尖被扎出了血。   她举起簪子冲着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但才穿透了衣裳,陆燕芝就停下了。   她下不去手。   千古艰难唯一死。   她扔掉簪子,奔溃的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   “春杏,你趴在这干什么呢。”   春杏被猛然出声的春红吓得一个哆嗦。   她手里还捧着盆水,转过身满脸尴尬的小声道,:“我听得姑娘在里头哭呢,我不敢进去。”   “行了,你去厨房看看姑娘的补汤,我去里头看看。”   听着屋内的动静,春红接过水盆时又叮嘱了一句,:“姑娘年纪还小呢,看个书看到难过处都能伤心半天,缓一缓就好了,没得拿去到处说嘴。”   “是,春红姐放心,我省的。”   春红推门进去就听见了哭声,哀哀切切的揉乱了人的心。   她放下水盆往里屋去,就见伏在桌上哭泣的六姑娘,周身凌乱的散了一地的珠钗翠玉。   如今‘六姑娘’心想事成,她还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但按着六姑娘一贯的作风来看她不解的事情多了去了。   若是她比六姑娘还聪明,这闻名京中的就该是她春红而不是六姑娘了。   姑娘既然哭着,她瞧见了就该有所表示。   春红上前一步,弯着腰轻轻安抚陆燕芝,问道,:“前些日子姑娘遭了那么大的罪都硬气的没掉一滴眼泪,今日怎么伤心起来了。”   “春红,”陆燕芝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她拉住了春红,:“我...”   我要死了,我不敢死,我是个胆小鬼。   哪个遭得住‘六姑娘’这样泪眼涟涟的仰头凝视。   春红做戏的心思淡了,她及其自然的轻柔擦着陆燕芝的眼泪,:“这世上没有姑娘您过不去的坎,有委屈您在这只是哭可不行。”   “您若是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您只看我皱不皱眉。”   能活着谁想去死呢。   之前的事情证明剧情是可以改变的,涉及到她的剧情她自己改不了就让其他人来改,还没到最后一刻。   陆燕芝看着春红‘英勇无畏’坚定的眼神,慢慢止住了哭泣,她伸手抹了一把泪,起身开始在屋内翻寻,首饰盒内、绣箩内...   春红看着陆燕芝赤着脚在屋内匆忙翻找,正要去榻前取了绣鞋时,就见陆燕芝已经捏着张帕子疾步跑了过来。   “春红,将它送去平南王府,交给世子,就是去明华寺的山上我们见过的那个人。”   “一定要交到他的手上,就说我会去长乐伯的宴会...请他一定要去。”   陆燕芝在赌,就赌‘季世子’被世人赞不绝口的秉性和他们三见的缘分。   看陆燕芝郑重其事的嘱托,春红神色严肃的伸手接过了那张绣帕。   “姑娘放心,春红一定办到。”   陆燕芝倚在梳妆台上看着春红离去的身影,紧紧的捏住了发簪,刺痛的伤口维持着陆燕芝的冷静。   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她挣扎这么久,几次见面却连这点分量都没有,也不用在挣扎了。   悄无声息的死在侯府算什么事,最不济,她高低要带走两个狗东西。   *   出了门,春红就一路向东街前端行去。   她从前是内宅的丫鬟,跟着大小姐的时候算个三等丫鬟,从没跟着大小姐去赴过宴。   张妈妈嫌弃春红上蹿下跳的心思活络,打发她去了禾丰院。   那时六姑娘身处的院落如同发配的境地,什么体面的活计也没有,春红每日最常做的就窝在院里和其他人斗心眼。   春红是不认识人,但她不胆怯,得了吩咐就自己想着法的完成,她揣着帕子一路寻摸着奔着平南王府去了。   不想临近街口的时候却看见了福宁郡主一行人。   陆燕芝和春红对福宁郡主可是印象深刻,就只说她们主仆二人在这位郡主手上吃了多少亏?   看见人春红就觉得自己后脑壳疼,下意识的一个闪身就躲了起来。   等人过去,春红才往王府行去。   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气派的王府府邸,漆红的门钉,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一排穿着护甲的侍卫候在门口。   “王府重地,闲人免进。”   门口的守卫倒也没有疾声厉色的喝止,这叫春红心头安稳了些。   “还请您通禀一声,就说恭候府的人有要事求见。”说着,春红将手里的荷包塞了过去。   “有拜帖吗?”   春红来的匆忙且因着是‘六姑娘’的私事,春红根本没有拜帖。   “我来的匆忙没有带,世子与我家主子熟识,却是有要事,请您费心通报一声。”   说着,春红直接脱下了两只手上的镯子,小心的塞了过去。   “这是...?”   正要出府的陈大管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作者有话说:   好吧,好吧,我知道还有更狗血的(顶锅盖)   梨园的戏,恩……   救命稻草+沉没成本,好吧,芝芝还得戒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大芒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收了春红孝敬的侍卫回了话,:“陈伯,这位姑娘说是她是恭候府◎   收了孝敬的侍卫回话道, :“陈伯,这位姑娘说是她是恭候府的人,有要事求见世子, 但身上又没带拜帖。”   “原来是恭候府的人。”   陈伯走过来先是训了一句侍卫,:“陆公子与咱们世子是同窗手足之谊, 既是要事痛快通禀便是。”   随后他笑着看向春红,:“可不巧世子出去了, 陆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若您方便不妨告诉我,等世子一回来,我好马上禀报。”   不是大公子而是六姑娘,但这话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言明,更何况‘六姑娘’的绣帕, 春红怎么可能放心托付给其他人手上?   “老伯, 世子可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哟,那这确实就不清楚了,世子爷去哪也没给我们这些做下人交代的道理。”   几番请托都被不动声色的挡了回来。   春红深吸了口气, 缓缓道, :“既如此, 就不劳烦您了,这事还得亲自禀告了世子爷才行, 今日多有打搅。”   “不妨事, 不妨事,往后陆公子有什么吩咐, 只管打发人过来就是。”   挺直了腰的陈伯笑眯眯看着春红离去, 转头一旁的侍卫就凑了过来, 手上托着两个素金圈。   陈伯只瞄一眼, 笑骂道,:“行了,你陈伯还没这么小心眼,且自个儿收着吧。”   “诶,”侍卫眉开眼笑的收起了东西,他看着春红的背影努了努嘴。   “陈伯,您说这真是恭候府的人?陆公子身边跑腿的不都是常青和春哥儿吗?”   “你也知道那既不是常青和春哥儿,又没有拜帖,还与她纠缠个什么劲,打发了就是。”   “我这不是...嘿嘿。”   侍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身衣裳打扮可不像假的,若真是恭候府的人,您说她是伺候哪房姑娘的?若是那位六姑娘...”   “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不是?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陈伯神色猛然严肃了起来,:“一会儿你吩咐下去,这丫鬟今日来的事不许叫世子知道,总有些人看咱们世子心善就动歪脑筋,你是没瞧见那日...”   剩下的话陈伯没说完,他推开凑过来的侍卫,:“猴崽子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那摊子浑水咱们世子可沾不得。”   春红没有走远,转个弯的功夫,她就躲进了死角处。   刚刚的那个管家看似笑的客气,嘴里却没一句应承的实话,转着弯的打太极,但有一点,世子外出的消息这些人一般不会胡诌。   如今天色还早,春红准备就守在这等世子回来。   选好的位置,她紧紧的盯着王府的门口。   “春...红?”迎面撞上的孙青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   因着陆燕芝三番两次大胆‘示爱’的举动和国公爷破天荒未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孙青和李公公一干人对这位六姑娘那可真是印象深刻。   若是这些也就罢了,可上次赏荷宴的事闹得那么大。   听着从赏荷宴出来的那些人神色癫狂的溢美之词,能不叫其他没亲眼见识过的人抓心抓肝的好奇么。   偏偏转头恭候府里就宣称六姑娘病了,闭门谢客。   吊起所有人的胃口就想躲?   哪有那么好的事。   眼下逼得恭候府接了长乐伯的帖子,很大程度上也有这些人的功劳。   便是国公府的这些人私底下也盼着啥时候能再见一次陆六姑娘开开眼界。   正巧碰上了六姑娘贴身的丫鬟。   “孙大哥?”   春红转过身瞧见了孙青,眼睛骤然亮了。   上次她在明华寺吃了孙青送过来的点心,一问两人还是同乡,自然熟络了些。   “孙大哥,我家姑娘有要事求见你家公子,只是没有拜帖实在无法登门,可姑娘托付的事实在重要,姑娘还等着回话,您看方便通传一声吗?”   那老伯一看就是府里的老人,春红没敢上眼药,万事先完成姑娘的请托要紧。   “这...”   看春红急的额上见汗,眼睛红红的神色不似作伪,再想想国公爷不仅送了点心,又叫老杨亲自去送了人...   孙青咬咬牙,:“主子今日不再府内,你在此处等着,我去通禀一声,成不成我都会回来知会你一声,你不要离开。”   “是,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着,多谢你,多谢你孙大哥。”   看春红霎时高兴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孙青也不耽搁,脚步匆匆的离去。   春红瞧着孙青离去的方向,就在这定定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春红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响动,她正要回头,就见满头汗的孙青跑了过来,:“春红姑娘,快来,我们主子爷答应见你了。”   再顾不得什么其他动静,她冲着孙青就跑了过去。   此刻转个弯,就能看见王府外陈伯笑着替季世子牵住了缰绳,:“世子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季世子摇了摇头,往府内走去。   这是?   陈伯有些疑惑但没有多言,跟着进了府。   季世子为着心上人守身如玉,身边多是小厮跑腿,贴身的事陈伯也会搭把手。   “正巧遇见福宁。”   陈伯是跟着季世子十几年的老人,季世子也会托着几分薄面。   刚刚在门口没说话,这会儿就听季世子道,:“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当着苏姑娘的面非说我与恭候府的六姑娘私交过甚。”   “上一次赏荷宴上才是我第一次见那位六姑娘,我连话都未曾与她说过,私交过甚确是无稽之谈。”   陈伯伺候着季世子更衣,闻言出言安慰着说:“郡主与您是旧识,说话自然直言直语。”   “眼下京中关于恭候府那位六姑娘的消息繁多,人云亦云,说什么的都有,与您牵扯也是有可能的。”   “倒也是,”季世子点了点头,:“那日赏荷宴,福宁做的也太...”   说着,季世子不免想起了烟雨朦胧中宛若发光的陆燕芝,因着关注苏琳琅的缘故,他坐在了最前面。   那场闹剧里陆燕芝露面的那一刻。   有一霎那他是真的愣在了当场,甚至隔了这么久,他发觉自己竟然还能清晰的记得陆燕芝的神态和那好似坠在眼角的泪珠...   猛然回过神,季世子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伯也没说话,他没见过那位六姑娘,但这京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见的多了,这几日疯传消息也听得不少。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一环套一环将福宁郡主算计的清清楚楚,这位恭候府的庶女心机深沉可见一斑。   那就不是一个善茬,世子还是不沾染的好。   ......   黄鹤楼   “见过...大人。”   春红被引进厢房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周国公,屋内没有几个人,春红被气势所慑,行礼时不由的磕绊了一下。   “起来吧。”   得令起身后春红不敢耽搁,忙从怀里掏出了绣帕,:“这是我家姑娘带给您的。”   李公公看了一眼周国公,见国公默许,就上前接了过来,转身呈了过去。   屋内没人说话,沉默下来的时候春红只觉得呼吸都紧张,她放慢了呼吸。   突然想起六姑娘哭的那一场。   这一场定然不是哭给她的看的。   春红定了定神,:“今日晨起请安后姑娘回来就哭了一场,许是因着去长乐伯宴的事情,但姑娘将这条帕子给了奴婢时旁的什么也没说,只是请您无论如何去赴宴。”   周重邛展开了手里的帕子,只见上头绣着一丛娇艳的黄梅,除了梅花,帕子的一角还斑驳的粘着点点的泪痕,还有...血痕。   这是他们第一见面时的黄梅园。   周重邛甚至还记得她冻得眯眼却还是固执抬着头的模样。   手指不由得摸到了绣帕上的血痕。   那日她被福宁郡主欺负时,他在园内其实是瞧见了。   但他没动。   不过初次见面,周重邛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但直到现在,那个鲜血淋漓而又孤注一掷的眼神他还清楚的记得。   她总是笑着。   冻的发抖时笑着。   狼狈的登山后收拾好了衣裙时还是对他笑着。   厚着脸皮认真的当面夸赞他,吃着喜欢的点心也是笑着。   她艰难的匆匆离去,身后尾随的是不怀好意的人,他也只是看着。   福宁郡主排了一场戏,在万众瞩目的场景里要叫她身败名裂,没人帮她...   她没有言语,也没有求饶,自己挺了过来,但往后面对的是无数贪婪觊觎的目光。   如今京中勉强维持着平静,只是还顾忌着宫里的那位。   这世上最好的,只能是帝王的。   但这是第四次,她哭了...   慌不择路的将希望都托付了过来。   那点泪痕印在手心都像是在发烫。   他谨慎的熬了半辈子,第一次生出了冲动。   人生总归是要冲动一次的。   就这一次。   哪怕是陷阱,他也不后悔。   周重邛紧紧地攥住了帕子,:“我会去的,回去转告你们姑娘叫她好好爱惜自己,别三天两头的总是受伤。”   “是,是。”春红都没注意到陆燕芝哪伤了,她连连应诺。   等退出房门,她又对着守在屋外的孙青千恩万谢后才匆匆离去。   厢房内   “去长乐伯府上讨张帖子。”   “是。”   临走前,李公公暧昧的看了一眼周重邛手里的帕子,被周重邛冷冷一看,连忙低着头脚底抹油的溜了。   *   “春红姐,你回来啦。”春杏迎了上去,:“姑娘不叫人伺候,只说您来了就进去。”   “是,我知道了。”春红点点头,往里屋疾步走去。   待春红进了屋,春杏小心的屏住呼吸,左右打量了一番后紧紧的守在了门口,像是好奇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姑娘,奴婢亲手将东西送到那位大人的手上了,他亲口说一定会去赴宴。”   闻言,陆燕芝心头的石头落了一半。   她松开紧紧握着的手,:“那是平南王府的‘世子’。”   “是,不过那位世子气势太强了,奴婢瞧着像那些专门拿人的官爷,奴婢一进去就吓得叫大人,好在世子没怪罪。”   “世子和哥哥一样身上都有差事,你叫大人也不算错。”   想起自己之前自己被吓得寻死觅活,陆燕芝拍了拍春红,:“今日的事情多谢你,春红。”   接着,陆燕芝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话,“不管什么时候,春红你想离开了就告诉我,我会将你的卖身契给你,还会给你备好嫁妆、养老的银子。”   “姑娘,奴婢不走,您不要赶奴婢走。”春红慌了,她已经看见了自己光明的未来,现在走去哪?再被卖一次吗?   春红跪在地上,: “若是奴婢哪里做错了,您告诉我,我马上改,只求您不要赶我走。”   “起来,起来,我没赶你。”   陆燕芝被猛然跪下的春红吓了一跳,:“没人赶你,春红你这么能干,是我离不开你,只是我感激你,你也得有自己的日子...这样,这样,你先起来。”   陆燕芝扶着人起身,:“明日我将你的卖身契给你,你自己藏好,不管什么你想离开了提前告诉我就好,如果你不提,我永远不会主动让你走。”   “是,多谢姑娘。”   春红破涕为笑,她起身却觉出自己手心粘粘的,一看掌心鲜红一片,刚刚陆燕芝扶她的时候崩开了手里的伤口。   “奴婢该死,刚刚那位大人还嘱咐说您要好好爱护自己,给手上的伤口上药,奴婢却连您哪里伤着了都不知道。”   春红一边说着,一边急着翻出药箱给陆燕芝上药。   只怕是匆忙间自己手上的血粘在了帕子上,陆燕芝臊眉耷目的,她什么模样狼狈什么时候‘世子’就能撞上。   罢了,他见过她丢脸的时候还少吗?   作者有话说:   无巧不成书嘛。   马上有人撑腰,芝芝就能横着走了,原著里那么倒霉的过程不会有的,但狗血不会少(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蹲坑等埋、双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华清宫   “娘娘您看, 这是今日一早府上送进来的。”梅芳双手捧着本书册呈了上去。   只见泛黄的封面上赫然写着《清容录》。   兰妃接过书册,:“这是?”   好端端的,怎么花这么大力气从宫外托本书送进来。   “送书的姑姑说, 这是府里为六姑娘调养身子的那个嬷嬷献上的方子。”   梅芳轻轻的执着团扇送着香风,:“为着验证里头的方子府里耽搁了几日, 确认无误后就立即给您送来了。”   说着梅芳都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书册,如今京城里关于恭候府里那位六姑娘的消息传得满天飞, 便是身处深宫的众人都有所耳闻。   “娘娘, 您说府上的六姑娘是真如传言那般,那般容色出众?”   不怪梅芳疑惑,这宫里的消息真真假假的谁能分的清,指不定哪个消息里就藏个坑,就等着你往里头钻。   这突然之间从府里拱出个庶女来, 还是长公主府的人干的好事, 说没藏着什么猫腻谁信。   同样,在宫中生活数十年,兰妃的眼光也养的分外挑剔, 这宫里的美人还少吗?   后宫佳丽三千不是说说而已, 再加上怀康帝甚喜美色且眼光颇高, 其他的不说,只说美人的容色, 燕瘦环肥, 各有千秋。   所以对这些消息兰妃之前也没放在心上,却不想老侯爷于次日一早就亲自向宫中递了信。   不过一个庶女, 恭候府竟然都护不住, 要罔顾长幼之序早早打发了嫁出去。   想着, 兰妃攥着册子的手不知不觉间捏紧了。   长公主府的人多次冲着府上的庶女发难, 这难堪是冲着恭候府来的,更是冲着她陆云曦来的。   还借着昌平公主的手。   兰妃捂着小腹,帝王的宠爱如空中楼阁,若是她能有个一男半女...   “恭请陛下圣安!”   门口的响动惊醒了兰妃,她才收敛了脸色被梅芳搀扶着起身,就见未经通传的怀康帝大踏步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你瞧瞧,朕都说过许多次了,爱妃不必如此多礼。”   怀康帝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笑着伸手拉着兰妃起身,两人一同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本书册。   “清容录?”   只看那泛黄的书页就知道这书的年头不短,怀康帝有些好奇,:“瞧着像本古籍,怎么朕从没在宫里的书库见过?”   闻言,兰妃笑盈盈的将手里的书册递了过去,:“这是臣妾母家今日送来的书册。”   “噢?”   怀康帝顺势了过来,翻开看了看,:“桂花三钱,香丽子二两...?”   听见怀康帝疑惑的变调,兰妃没忍住捂着嘴轻轻的笑了起来。   怀康帝随手扔下了书册,佯怒道,:“好啊,你敢捉弄朕。”   “臣妾错了,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兰妃被怀康帝捏在腰间顿时笑着开始求饶。   怀康帝笑着松开了手,理了理兰妃散落的发丝,:“爱妃天生丽质,何需那些脂粉修饰。”   “女为悦己者容,臣妾只恨自己做的不够呢。”   兰妃依偎在怀康帝怀里,言笑晏晏的说着最动听的话。   怀康帝抱着兰妃拍了拍,忽的说道,“这几日京中着实热闹。”   兰妃的神色顿时忐忑了起来,:“是,圣上也听得了,都是臣妾那不争气的后辈惹出的祸端。”   怀康帝看着兰妃,:“爱妃不必如此。长公主带着福宁那丫头已经来请过罪了。”   “福宁那丫头淘气,不过是怄气想法子捉弄了一下那庶女,却不想阴差阳错下闹得满城风雨。”   “长公主已经罚过她了,小姑娘脸皮薄拉不下脸来,这请托就托付到朕来了。”   “是,”兰妃松了口气,:“不过是小儿玩笑之语,福宁郡主不怪罪就好。”   “哈哈哈,”怀康帝看着兰妃笑了起来,:“看爱妃这神色是在担心什么?”   “朕虽然最不喜的就是哗众取宠之徒,但那不过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还要朕与她计较不成?”   “更何况最娇艳的美人已经在朕怀中了,朕与爱妃计较就是了。”   “圣上...”兰妃脸色绯红的将脸埋进了怀康帝怀中。   你最好是。   庆幸间兰妃又不免在心头感慨,到底是长公主和福宁郡主了解怀康帝。   也不知这二人说了什么,不仅打消了怀康帝的兴致,甚至叫他连召人进宫瞧一瞧的念头都没有。   帝王的恩宠就那么多,你多占一些,其他人势必就会少一些。   这丫头这么邪性,拘在府中都能惹出那么多事,若确实如信中那般容色过盛,又诡计多端对了怀康帝的胃口,这宫里只怕要翻天。   就像父亲说的,嫁出去做个正头娘子,安安稳稳的一辈子,谁都能松口气。   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怀康帝转头看着桌上的书册,:“你们女儿家的就爱这些东西,这几日高贵妃都明里暗里的打听这秘方,连朕都没躲过,原来是应在这呢,瞧着倒真像个古方。”   “传得再怎么神乎其神,也不过是乡野间的东西,怕是有些粗陋,等臣妾请了太医来看看,若是没什么妨碍就抄一份留下,将这书册给高姐姐送去。”   怀康帝大大的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兰妃,:“还是爱妃体贴朕。”   “圣上可不能这么偏心高姐姐,用一句好话就打发了臣妾。”   “好好好,不偏心,爱妃说说想要什么?”   “臣妾想求一份恩典。”   “您也知道臣妾有几个侄女,如今年纪都大了。”   兰妃垂着眼,轻声细语的道,:“最小的那个可人疼,就是身份低了些,这几日又流言四起……”   “臣妾想求您应允,叫臣妾给她一份出嫁的体面好给她撑腰,不至于在夫家受气。”   “这有何难,爱妃的家人不就是朕的家人吗,你既然这么心疼这个小侄女,到时候朕亲自给她指婚。”   “臣妾多谢陛下,陛下指婚定是选了最好的人,只可惜臣妾那小侄女身子羸弱,只怕福气太过徒生波折。”   “臣妾的父亲已经在替她相看人家了,只求她一世平安顺遂就好。”   闻言怀康帝心有所感的叹了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求高门富贵,何尝不是一片拳拳慈爱之心。”   “朕允了,只待选好了人,朕亲自下旨给她赐婚。”   “多谢陛下,既说好了,您可不能反悔。”   “嗯?今日怎么三番四次的质疑朕?”   “朕是天子,自然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臣妾失言了。”兰妃攀着怀康帝讨饶,:“陛下英武,臣妾记住了,多谢陛下。”   ***   长乐伯府   “快,再写几份请柬,要送去崔府的、常府的...写完了就赶快送过去。”   “是,是。”   长乐伯府上的西席先生一边应允一边奋笔疾书,时不时的撩起衣袍匆匆的擦着满脸的汗水。   这一早上他的笔就没停过。   接着老管家又脚步匆匆的往后院的梨园走去,在咿咿呀呀的戏台子下找到了长乐伯。   “老爷,还得劳烦您写几份请柬。”   眯着眼朝着戏台上看去的长乐伯歪着身子躺在躺椅上,他一手执着紫砂的茶壶,一手打着拍子。   听见老管家的话,他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说话都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不是早早地发请柬出去了吗?就算有些缺漏叫西席补上了就是,没得大惊小怪。”   “哎呦,我的伯爷诶。”   老管家急的直拍大腿,:“是周国公府上的人传了话来,要一份帖子。”   “谁?!”   一听这名字长乐伯直接原地起跳,失手打翻了茶杯也顾不得心疼。   他瞪大了眼,声音高到破音,:“你说谁?国公府上的人来,还要一份请柬?老孟,你不是在蒙我吧。”   “我的爷,蒙谁也不敢蒙您啊。过来传话的就是孙首领。”   顷刻间,长乐伯浑身吊儿郎当的得意劲都散了,这个煞星,这个煞星好端端的怎么就肯来赴他这荒唐的戏宴呢。   京城其他人对周重邛的记忆或许淡薄了,但长乐伯可是印象深刻。   还在宫里上书房读书时,其他人不和那时还是长乐世子的他计较,他们一群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拉帮结派,日子过的好不威风。   只有周重邛这孙...这大爷是真敢对他们动手。   不是没有反抗过,明里暗里的,套麻袋、打闷棍、下马绊...什么法子损他们用什么。   可惜他们这些人错估了周重邛的武力,几个废物绑在一起都不够周重邛一只手打的。   舞到他眼前就被收拾一次,不服气找茬就被打一次,使损招就被按着打一次,作一次再打一次。   次次被打,你当世子爷不要面子的吗?   还真是,那个时候还要什么面子,一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好不容易这牲口被支去了边关,长乐伯恨不得在宫里放烟花爆竹来庆祝。   去把那身蛮劲冲着那些蛮夷使去吧。   谁料第三年一开春,长乐世子就被降爵的老伯爷打包送到了边关。   正逢乱起,长乐世子是站着上战场,吐着爬回去的。   下了战场他就发起高烧说起了胡话,差点没去见长乐太爷爷他老人家。   被送回京城后长乐世子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素,在那以后长乐世子对周重邛再无二话,人前人后,那都是他大爷。   这不,自打周国公回京后,长乐伯连烟花之地都不去了,整日就猫在府里捣鼓他的新戏,这新戏面世的时间都较之以往提前了一个月。   谁成想他躲得远远的,国公府上的人却亲自来要请柬了。   此刻,台上扮相喜庆的丑角再也无法吸引长乐伯的注意,他回过神就火烧屁股般窜进了书房。   “请柬呢,快找出来!”   提着笔的长乐伯急的四处翻找,老管家连忙上前从袖中取出了空白的请柬。   长乐伯的手有些抖。   他提笔写了一个请字,又觉得这个字不够重视,随即又翻开其他的请柬,写下一个求字,不行,不行,太过谄媚,国公必定不喜。   一连写了好几个开头,长乐伯都不满意 ,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上午,才总算写好了一份请柬。   满头大汗的长乐伯吹了吹请柬上的墨痕,:“等墨干了,就叫朝儿亲自送去国公府上。”   “听着,叫他打扮的齐整些,不许穿那花绿绿的,要是叫人打断他的狗腿,我定要他在门口爬着迎宾的,我可没和他开玩笑。”   “是。”   看老管家捧着请柬往前堂去,走不动道的长乐伯虚脱的靠在门框上长出了一口气。   刚刚老管家也说了京中不少贵人求取请柬的事,长乐伯实在没那心力写了,叫老管家悄悄吩咐了人仿着他的字迹写。   写给周重邛的请柬长乐伯没敢叫人代写,谁知道那个变...咳咳,那个大爷还记不记得他的字迹。   抬头看了看天,长乐伯摸着下巴,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他这戏园子的请柬也成了抢手货?   嘿,好事,这回他的戏要出名了。   连那个大爷都肯赏光,这场戏只怕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好好唱,”长乐伯甩着衣袖大摇大摆的冲着戏台子去了 。   他喜滋滋的大喊:“都打起精神来,这回可和以往不一样,要是抓住这场机会,咱们就大红大紫啦!”   作者有话说:   在防止芝芝得到怀康帝青睐的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的努力,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哈哈哈。   我们芝芝也有‘小金主’养了,谢谢小宝贝。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丝丝 30瓶;17350772、老可爱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二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冯三◎   冯府   “二哥, 你这是在干什么?”   冯三小姐疑惑的看着房间内乱七八糟扔了一地衣服,又看看对着镜子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冯建诚。   闻言, 冯建诚的动作都顿住了,他僵硬的扭过头, 就看见站在门口满脸疑惑的冯妍。   他强装镇定的道,:“哈, 哈哈, 那什么,这不是要去赴宴么,正好府里送了新衣裳过来,我就想试试这衣裳合不合适。”   “赴宴?”   去赴的什么宴值当打扮的和个花孔雀一样?   冯三小姐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大哥说的是明日长乐伯府上的戏宴吗?”   “咳咳, 没错, 就是伯爷的那场戏宴。”   冯二小姐狐疑的看向冯建诚,:“二哥不是说长乐伯府上那些戏子舞枪都舞的软绵绵的,只爱演些哭哭啼啼的戏没意思吗?”   “推拒了几次, 长乐伯再没给府上送过请柬, 二哥哪来的帖子?”   这妹妹什么都好, 就是爱刨根问底的烦人。   冯建诚眼神飘忽了一下,尽量挺直腰杆说道, :“好歹是位伯爷, 老是下人家的面子多不好,再说偶尔看看戏也挺有意思的。”   “二哥是说戏有意思, 还是要去戏宴上的某个人有意思?”   “啊, 这...”   见什么都瞒不过这位心思细腻的妹妹, 冯建诚抹了把脸, 哼哧哼哧的道,:“还行,就是…”   “你也看见了,那位六姑娘生性柔弱又屡屡遭人欺负,听说这次戏宴上她也去,我就是想去,对,想去搭把手。”   “生性柔弱?”   冯二小姐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吃惊的看向冯建诚,:“你看看她把福宁都算计成了什么样,你现在跟我说她生性柔弱?”   “二哥,你不是一贯只喜欢苏姐姐吗?”   “这个女人和苏姐姐差了何止百倍,你怎么如今就轻易瞧上了她?她不过一个庶女,娘不会同意她进我们冯家的大门。”   被戳中心思的冯建诚涨红了脸,:“我就是对她一见钟情了怎么样,娘不让我娶...总有其他办法。”   死鸭子嘴都是硬的,冯建诚嘴上不肯示弱,硬着头皮敷衍,只想赶快打发了人走。   “哈?你怕不是以为那个六姑娘,能像你屋里的那些个通房丫鬟一样给你做妾?”   娇妻美妾是每个男人的向往,哪怕之前冯建诚根本没这么想过,如今被冯妍说出来,一时间竟也没舍得否认。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她生的那般模样,能受这委屈?就算做妾也轮不到你来捡这个便宜。”   这个嘴尖毛利的臭丫头!   冯建诚二话不说直接推着冯三小姐出门。   “臭丫头,一天到晚光嘴皮子利索,说话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就算我想娶她又怎样,要你多嘴,迟早要把你嫁出去。”   见冯三小姐还要说什么,冯建诚提高了声音,:“大哥也求了请柬,你去找他念叨吧。”   砰——!   门被关上了。   冯妍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转身往前院去了。   *   翌日一早,街面上车水马龙,长长的车队如流水般涌入长乐伯在外专门设的梨园。   因着车队实在太多,还有跟着随侍的护卫,仆役,时不时的就堵在了一起,车辆时停时行叫人心生浮躁。   “怎么这么多人?”   执着香扇的孙家姑娘掀开帘子,向外头看了一眼,一眼望去,一辆辆华贵的车辆挨挨挤挤几乎望不到头。   “是吧,往年也没这么热闹,今年去长乐伯府上梨园的人是多了些。”说话的是一同顺着往车窗外瞧的杨二小姐。   廖大小姐没有往外头看,淡淡的说了一句,:“坐着等就是了。”   几个姑娘的父辈关系亲近,府宅又离得近,出门时相约同乘了一辆车。   孙婉用罗扇遮着脸吐了吐舌头,和杨绮琴对视一眼。   她小声又道,:“前几日我大哥竟然托人去长乐伯府上求了张请柬,他可从来不爱这些的。”   “还说呢,我几个哥哥早早的就定起了衣裳,往日里就喜欢骑着马到处跑,今天说什么都要乘车,八成是怕衣裳起了褶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还能是什么邪,那天赏荷宴还没完,我那三哥冒着雨回去就钻进了书房,一连写了好几首诗,全是美人希哉的句子,酸的我牙疼。”   ......   这几日‘活’在京中诸人嘴上的恭候府,驶出三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往戏宴上驶去。   从上车起,陆凤霜的眼神就没从陆燕芝的身上挪开。   姝色动人。   顶尖的美人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   那场赏荷宴将陆燕芝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拱的高高的,若是将所有人胃口吊足了再跌落下来,风言风语足以反噬死她。   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遮遮掩掩的反倒落了下乘,到了这个地步,好不好的总要占一头。   所以这几日王嬷嬷使出了浑身解数,只求能给陆燕芝锦上添花。   坐的这么近,陆凤霜总能隐约的闻见一点香味。   不多,就一点,若有若无,引得人恨不得凑得更近一些细细嗅嗅美人的香风。   她不动声色的离陆燕芝近了一些,一项端庄持重的陆凤霜此刻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复飘过:好想捏一捏啊。   捏着她白皙的脸颊,试试是不是如想象中的柔软嫩滑。   陆燕芝察觉到陆凤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今早出门时发钗被衣裳勾了一下,见陆凤霜看她,陆燕芝以为还没正过来 ,她伸手扶了扶,随后微微歪着头冲陆凤霜笑了,:“大姐?”   你能想象一个漂亮的恨不得捏捏的人落在了身边,要命的是她还歪着头冲你不好意思的笑了,这场景叫饱读诗书的陆凤霜词穷了...   “大姐?”   什么,大姐,谁,再叫谁?   “大姐?你怎么了?”   哦,哦,再叫我,陆凤霜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总算从那种目眩神迷般的光彩中回过神来。   “不能笑。”   这下换陆燕芝愣住了,她脸上的笑倏地收了回去。   不行,不行,她失落的神情叫人更想上手了,压着她,最好欺负的她哭出来,叫她红着眼睛,眼泪坠在眼角处。   “也,也...不能哭。”   今日带陆燕芝出门赴宴的目的是什么陆凤霜一清二楚,这些汹涌的扑向梨园的人也心知肚明。   只要一想到那些贪婪的,龌龊的,黏腻的目光一会儿会牢牢的黏在陆燕芝的身上,陆凤霜浑身都难受,她恨不得立即叫停了车,立即回府去。   见陆凤霜突然神色狰狞了起来,陆燕芝有些害怕,她伸手握住了陆凤霜,:“大姐,你别吓我,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一瞬间回到了人间,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陆凤霜反握住陆燕芝的手,再次一字一句的叮嘱她。   “不要去吃宴上的东西,一口都不行,酒也不要饮,茶也不要喝,只用你自己带的帕子,今日紧紧地跟着我,半步也不要离开。”   “是。”陆燕芝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前头的马车内陆凤霜不厌其烦的叮嘱着陆凤霜,后面的车厢内青鸢看着春杏和春桃。   “春红呢,她今日怎么没来?”   闻言,春桃心下腻歪不已,就知道春红春红的问,她们两个人还顶不上春红一个?   春杏倒是好脾气的一笑,解释道,:“这几日天气暖了,春红姐有些贪凉,正巧小日子来了,昨个开始就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实在来不了了。”   “王嬷嬷禀告了一声,就让我们两个随着六姑娘来了。”   “原来是这样。”   青鸢点了点头,:“今日一定要打起精神,不错眼的盯着六姑娘,等过了今日这一关,府上重重有赏。”   “是,青鸢姐姐,我们明白。”春桃和春杏齐齐应诺。   不管去梨园的人打的什么主意,总之,马车都陆陆续续,顺顺利利的到了梨园。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里头的锣鼓声,好不热闹。   车慢慢停稳了,陆燕芝发现自己有些腿软。   她深吸了一口气,被陆凤霜带下来车。   很快,春桃和春杏就走了过来,跟在了陆燕芝的身后。   陆燕芝回头看了一眼,今日春红没来,之前身子一向很好的春红这次却因着小日子突然起不来身了。   原著中根本没有迁院子的情节,只怕要去赴宴时六姑娘还在和春红斗心眼子,所以出门不带春红很有可能。   这种隐约无法摆脱原著影响的感觉很糟糕。   眼见的堵在门口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陆凤霜果断挡在陆燕芝身前,带着她往里头走,:“燕芝,我们进去吧。”   “好。”   陆燕芝握紧了手里的金镯,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次了。   *   站在戏台前阁楼的最高处,长乐伯满意的看向梨园。   真热闹。   这是他包下这个园子以来,最热闹的一次了。   距离红遍大江南北,就差几步了。   听见后头传来的脚步声,长乐伯也没理会,他还沉浸在这美好的畅想中。   “伯爷,国公爷来了。”   长乐伯美梦哐叽一下碎了,他转身拔腿就往楼下去。   竟然来了,竟然真的来了,他竟然真的来了,这个煞星见鬼的竟然真的来了。   “快,快,慢吞吞的 。”   刚上楼脚还没站稳呢转头又跟着下楼,老管家闭着嘴,生怕自己的气泄了一头栽在这。   哪怕往来都是常人眼里的王宫贵胄,官宦子弟贵不可言,但这些贵人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观景位置最好,最高,最隐蔽的位置,自然是长乐伯留给周国公的,他甚至不惜人力在后头专门开了条通道。   好不容易安稳的将这位大爷安置好。   人还没出去,长乐伯就听见外头突然安静了下来,连暖场的锣鼓声都停了。   这位大佛还在这呢,这闹得是哪门子的幺蛾子?   长乐伯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对周国公陪着笑脸,扭头他没好气的探出栏杆往外一瞧——   正正好和刚踏入梨园的人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我要撒狗血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461786 10瓶;49018895、故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从门口走进来的就是陆燕芝。◎   从梨园门口走进来的就是陆燕芝。   那日赏荷宴上一席红衣的陆燕芝着实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甚至这些时日京中不同以往的悄悄流行起了这种绚烂富丽颜色。   又正好是在梨园内,处处花红柳绿,生旦净末, 颜色浓丽,一片富丽堂皇之色。   但今日不必再忌讳的陆燕芝偏偏选了身天青色的衣裙。   上头浅浅的绣着几支翠竹。   连佩戴的首饰都是府上专门开了库房精心选出的同配色首饰。   廉价的首饰和华贵精致的首饰到底是不一样。   垂在鬓角几近晶莹剔透的青色玉珠和美人面相得益彰。   一直紧紧捏着手中的金镯沉默不语的陆燕芝在走进梨园, 抬头看见高楼处那张熟悉的人脸时,慢慢的露出个笑容。   雨过天晴云破处, 如诗如梦。   人被惊艳到极致时, 第一反应不会是引章据典的吟诗作对,而是下意识的发出叹息声。   就如此刻,堂下听取‘哇’声一片   楼上,正对这笑脸的长乐伯捂着心口,他直勾勾的看向陆燕芝, 心花怒放间嘴角无意识的咧到了最大, 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手中无意识的反复摩挲着那枚扳指。   慢慢的他跟着一起笑了。   尽管陆燕芝模样大变,但周重邛知道, 她就是陆燕芝, 那个叫人反复惦记掂量揣摩的姑娘。   每一次见面, 都是不重样的惊喜。   他见过她冻得鼻青脸肿的狼狈,满脸是血的疯狂, 提裙飞奔的仓促, 艰难上山的痛苦,满面羞窘的难堪...   听过她糟污的名声, 丑恶的流言, 对于她种种恶毒的揣测。   这是第一次, 在无数人中, 见到她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衣衫整洁,嘴角含笑的模样。   真的是很好看啊。   她还是一如这般光明璀璨的耀眼下去才好。   “我的个乖乖。”   李公公和孙青就差把脑袋挤出去了,谁不想多看看这般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人呢。   很快,嘈杂声四起,梨园内的沉默已经维持不下去了,阁楼下方的几个公子为争陆燕芝是对着他们谁笑都快打起来了。   陆凤霜头疼的看着气氛躁动的现场,拉着陆燕芝往分好的位置上去,等唱完一场戏,她们马上就走。   一落座,常明月和卢念真就凑了过来。   卢念真脸色泛红,偏头悄悄盯着陆燕芝没说话。   而常明月盯着陆燕芝,语气轻飘飘的,:“那日我在楼上瞧见你的时候,你晕着,却惊到了我们所有人,真是...”   “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那日我是不是在做梦,果然,这次离得这么近,瞧着你像还像做梦似的。”   侧边伸手一只手,推着常明月越靠越近的脸推到了一旁,却是陆凤霜嫌弃的道,:“青天白日的就做起了白日梦,离我妹妹远些,口水都要留到她身上了。”   阁楼上的长乐伯一直目送着陆燕芝落座,才舍得眨了眨眼睛。   他正了正衣冠,他虽然的年纪大了些,但相貌还是很英俊的,这个姑娘还是很有眼光的么。   长乐伯正美滋滋的想着,却感觉一股森森的寒气。   这一下就将长乐伯拉回了人间。   “今日你设了戏宴,就为了叫我们所有人来盯着一个宾客看?”   这声音一下将长乐伯从风花雪月的暖阳天拖入了冰天雪地的寒冬日。   “马上,马上,马上开始。”长乐伯擦着汗,奔逃出了屋子。   隔着老远就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喊声,:“敲锣的,打鼓的,敲打着唱起来啊,爷养着你们是来吃干饭的?”   “咚咚锵——”   敲锣打鼓的属实卖力,这动静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落在陆燕芝身上的目光少了一些。   陆燕芝挺直的腰塌了些,她果然还是不习惯,那些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的时候,陆燕芝恨不得跳起来躲进屋子里躲起来。   *   梨园一处的角落里,福宁郡主的目光紧紧的落在熠熠生辉的陆燕芝身上。   这几日疯传的消息中,将陆燕芝捧的有多高,背后嘲笑福宁郡主就有多狠。   言之凿凿的说恭候府这位庶女的心机深不可测,连福宁郡主都狠狠的跌了一个跟头。   这些话听得福宁郡主这几日心火中烧,烧的她夜不能寐。   奇耻大辱!   这个贱婢每次都装的多么多么的可怜,仿妆仿的那般拙劣,还次次都往她手里撞…   只怕每次当着众人的面哭哭啼啼的装完可怜,回去后都会可劲的嘲笑她。   好气。   可恨她聪明一世,却不想在阴沟里翻船了,叫这‘阴阳脸’的贱人踩着自己的爬了上去。   福宁郡主每时每刻都很不得时光倒流回去,就在那日登台前划烂陆燕芝的那张妖精脸,叫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惜,没有如果。   福宁郡主很清楚,凭着那张脸,陆燕芝已经赢了,无论是前行还是后退,都给她留足了周转的余地。   就连一向与他们极其亲近的季世子都为了这个女人撒谎,多有维护,甚至还当着琳琅的面。   连长公主都破天荒的训斥了福宁郡主一顿。   福宁郡主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好几日。   哪怕福宁很不想承认,但她都清晰的意识到,眼下无论如今陆燕芝做什么,都一定会有人奋不顾身的出言维护。   得毁掉她。   而毁掉一个美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淫、色。   染上放、荡、淫、乱的名声。   只要沾上一点,她就完了。   美色会变成催死的利器。   一旦开了这个头,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用谁再出手,所有人都会红着眼冲上去,竭尽全力的去分一杯羹。   以为长得美貌就能事事顺遂?   美得太过,就是灾祸和掠夺。   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是圣人,冲昏头的时候,君子也能变成禽兽。   福宁郡主对陆燕芝成为这个催化剂很有信心。   拖着恭候府一起去下地府吧。   “郡主。”   说话的丫鬟毫无特点,属于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她神色冷静的说道,:“东西已经送上去了。”   “只是,恭候府的人对宴上的东西碰都不碰,只怕不易得手。”   “不急,”福宁郡主冷静又疯狂的看向陆燕芝,:“她不是爱出名吗?今日咱们就好好帮着她扬名。”   说着话的福宁郡主领着人往阁楼上去,:“没指望她用那些东西,好戏还在后头呢。”   *   另一处,往日里总是压轴出场的“仙女天团”今日来的早了些。   贵女们用团扇遮着脸,轻声说着话,眼光时不时的在陆燕芝和苏琳琅的身上流连。   这种戏宴苏琳琅也是从不来的,但这会儿她也被架在半空,不得已来了。   享受了顶级的荣光就要承担这反噬。   陆燕芝被指出碰瓷苏琳琅的手段并以此为由被福宁郡主找茬时,这件事就摆在了明面上。   你可以比不过,但绝对不能躲开,就像之前苏琳琅和陆凤霜的较量,那肯定都有擅长的领域,互有胜负。   之前打压的多厉害如今反弹的就有多狠。   如今转过头说苏琳琅与陆燕芝有几分相像的人也不少。   身处在这各异目光中的苏琳琅却很平静。   她如以往般姿态娴静优雅的挺直了腰身,伸手取了清茶慢慢饮着,泰然自若的看向戏台。   好戏还在后头呢,急什么。   *   喜新厌旧是人的本能,哪怕是对苏琳琅心怀爱慕,也不妨碍这些人憧憬着陆燕芝 。   更何况,比起如云端一般高不可攀的苏琳琅,陆燕芝身份就差了不少。   她不过是个庶女。   再加上之前的烂名声和爱模仿苏琳琅就为了攀高枝的流言、更出众的容色……自然而然的就给她蒙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好像试一试也可以?   “唐兄,前几日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为这位姑娘当面作诗的吗,现在佳人可就在眼前了,可是怯了?”   陶伏端着杯子,又开始疯狂的撩拨唐庆邰。   “陶兄,还没饮几杯呢,已经醉了?”陆卿荣神色冷淡的看了过去。   周记淮看着戏台上的唱曲,崔府大郎期期艾艾的眼神时不时往陆燕芝那边看去。   唐庆邰红着脸,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陶伏的话,而往日总是打圆场的季世子一反常态的也没出声。   遭了,忘了人家亲哥还在这呢。   陶伏打着哈哈,:“怪我,怪我,和唐二说话忘了分寸,唐突了佳人,我自罚三杯。”   话落,还没得及饮酒,就见陆卿荣已经黑着脸站了起来。   顺着陆卿荣的目光看去,就见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冲着陆燕芝凑了过去。   正是刚刚为争执陆燕芝到底冲谁笑快打起来的那几位。   “陆六姑娘,今日难得一见,姑娘可否赏光与陈某共饮一杯?”   老侯爷看见的献媚取上是死的快,但还有更多的人看见的是那唾手可及的泼天富贵。   宫里如今正得宠的是陈美人。   不要小瞧这枕头风的威力,这段时间陈家以一种冲天的姿态被拉拔了起来。   怀康帝御狩时,还亲自拍着陈潼的肩膀哈哈哈笑着夸赞过。   怀康帝的性子独断贯了,更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典型代表。   没人会撞在风口上和陈家计较,都是能退则退,但怀康帝那堪称恶劣的新鲜度,嘻嘻,京中的人都知道。   大家都在退,都在等,于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陈潼几近膨胀。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看向陈潼端给陆燕芝的那杯酒。   作者有话说:   明天……恩,翻翻存稿,又到明天了,啧啧啧,我也好着急。   贴贴喜欢芝芝的小宝贝。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here-v 3个;双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清如绿液的酒水漾在杯中。   看着居高临下打量过来, 还以一种恩赐般的轻浮态度将酒杯举在自己眼前的陈潼。   陆燕芝脸色还没什么变化,围观的众人已经要被气炸了。   是,等着看陆燕芝笑话的人很多, 心有不忿背后恶语中伤的也不再少数。   但她生的那般夺目,静静坐在那时的场景太过美好。   这样轻浮浪荡的垃圾恬不知耻的凑过去, 就像一只掸着腿的苍蝇不停悬着精致可口的点心上下飞舞,那场面太恶心了。   陆燕芝伸手压住了要起身的陆凤霜和常明月。   既然不敢死, 那她就铆足了劲活下去, 总会有这一出的,恭候府罩不住她,她得学着自己应付。   陆燕芝没有生气,而是仰头看着陈潼,摇了摇头, :“多谢公子的美意, 但我不饮酒。”   这是陈家起势以来,陈潼第一次被人当面拒绝。   但他看着陆燕芝,却生不出气来, 刚刚饮的那些酒像一股热潮疯狂的冲涌上头。   陆凤霜曾经郑重其事的警告过陆燕芝不许她跪地哭求。   因为这个姿态的陆燕芝, 陆凤霜见识过, 太容易叫人生起亵玩的肮脏心思。   就如此刻,陈潼红着眼看向仰头的陆燕芝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抬手将酒水泼到了她的脸上。   一片哗然间, 一只手拍了拍陈潼的肩侧。   极度兴奋下的陈潼眼里都泛起了红血丝,他没有丝毫防备刚转过头, 就被一拳头捣在脸上揍翻到了地上。   咬着后槽牙的陆卿荣下手毫不留情, 陈潼口鼻很快溢出了血, 他也没停下。   陈潼身后跟着的人忙上前拦截, 跟着过来‘救美’的人不少,不知哪里推搡了起来,人潮涌了过来。   这处梨园本就不大,这次来的人更是多的出奇,叫骂声,惊呼声挤在了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春杏手忙脚乱的拿着帕子帮着陆燕芝擦脸,陆燕芝接过帕子按在脸上时,春杏勉强拉着陆燕芝,两人一起被挤散了。   刚刚有不少酒液泼进了陆燕芝的眼睛,她眼前一片模糊,此刻不停的流着泪。   春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挤在陆燕芝的耳边,:“姑娘,现在人太多,太危险了,我先护着您出去洗一洗眼睛,等一会儿过来找大姑娘她们。”   陆燕芝看不清周围的人,她只能紧紧地拉着春杏。   人多挤在一起的时候最怕发生踩踏,陆燕芝也没有脑残到非要春杏在这种境地里带着她去找人的地步,她点头应允:“好。”   阁楼上   “孙青,马上带人下去将人都分开。”   从刚刚有人端着酒靠近陆燕芝就站起来的周重邛吩咐了一句,转身就大步下楼。   “是。”   孙青答应了一声的功夫,转头就看不见周重邛的人影了。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脸色中,只有福宁郡主是笑嘻嘻的。   她满意地看着楼下的一片混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太多了,她一愣神就没了陆燕芝的身影。   不过她一点都不慌,她拍着手笑容里全是期待。   “一会儿人会从西侧的那条路过来,等人过来就接了送去小楼,门不要关,那有好东西等着伺候她呢。”   “听着——”   “如果这次这么简单的事还做不好,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看着以往喜怒形于色的福宁郡主这次半点烟火气没有的笑嘻嘻说着血腥的话,应诺的宫人冷汗津津,汗毛倒立。   疯了,郡主是真的疯了。   *   梨园西侧,已经脱离了拥挤的人潮,即将踏上小路时,陆燕芝渐渐放慢了脚步。   “春杏,到这就行了,不要离得太远。”   “啊,恩.....好,这,这附近,这附近好像没有水源,姑娘我们往前走一走。”   春杏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又焦急的四处张望,:“...那酒水也不知干不干净,您的眼睛不能耽搁,还是尽快洗一洗吧。”   “就在这等吧,看看附近有没有仆役,拦下人送一些水来,我们不往远处走。”   “这...好。”见陆燕芝不肯再走,春杏只得停下,:“可是那边还不知要乱多久,您一直在流泪。”   “我擦一擦就是了...”   正说着话,陆燕芝却觉得身子突然一阵阵发软,头也昏沉了起来,她扶着春杏,半个身子都压了过去。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春杏抱着陆燕芝,惊慌失措的喊叫了起来。   ‘别喊,带她去藏起来。’   陆燕芝张嘴想说话,但从嘴中吐出来的却是绵软的□□声。   她勉强咬住了唇将这淫靡之声咽了回去,但身上却泛着奇异的热潮却疯狂的攻击着她。   紧紧拽着春杏的手也无力的松开了,陆燕芝浑身上下烫的出奇,心却凉透了,她是什么时候中招的?还是原著的剧情杀?   陆燕芝一阵阵的发着抖,身子不断往地上垂去。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们家姑娘。”   陆燕芝被来人轻松的抱了起来。   是很熟悉的青山松雪般的香气,舌头都咬出些血的陆燕芝奋力将眼睛睁开,一个熟悉的人脸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   夏日天朗云舒,绿柳垂垂。   一直跟在后面的李公公从周国公二话不说上前就抱起陆燕芝的时候,脸上就止不住的发笑。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一直喊叫挣扎的春杏被李公公一下就砍晕了过去。   周重邛看着怀里的陆燕芝,她的眼睛一直流着泪,朦朦胧胧的盈满了泪水,手上捧着人,像捧着团艳气。   那些血丝凝在她的唇上,艳色潋滟,姝色惊人。   周重邛的眸色深了,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察觉到手上捧着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周重邛倏地收回了目光,他抱着人往外走,:“别怕,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我……。”   没等周重邛继续说下去,陆燕芝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她伸手揽住了周重邛的脖颈,凶悍的张嘴咬了上去——   周重邛猛地停在了原地,他的唇上还粘着那团柔软又火烫的红唇。   身后,看见这一幕的李公飞快的捂住了眼,却没忍住从指尖睁开了条缝。   看他们国公爷不动了,急的李公公恨不得上去踹的一脚,这样的美人揽在手上了都无动于衷,国公爷是不是不行啊?!   没有回应,昏昏沉沉的陆燕芝没有力气支撑,她趴在了周重邛的肩上借力。   答了她的话,收了她帕子,过来救了她,抱着她却满心满眼的还惦记着别的人...   被救时那一瞬间的感激和无名的怒火发疯似的吞噬着陆燕芝。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难受呢?   凭什么有的人只是高高的坐在云端,就有人捧着所有奉上去只求垂青?   跌入□□中的陆燕芝疯狂的开始拱火。   她偏着头,喘着气断断续续的挑衅,:“胆—小—鬼。”   “你不敢吗?恩?”   原来放肆的撩拨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循规蹈矩一辈子的陆燕芝宛如失了心智一般放肆的撒泼,:“来啊,你不想试一试吗?”   “试试…揉碎我,占有我?”   “还是说,你年纪大了,不行了——?”   周重邛抱着陆燕芝的手臂上根根青筋凸显。   天知道他为了克制自己费了多大的劲,只可惜陆燕芝看不见,她还趴在肩侧,脸色泛着红晕,身子一颤颤的,不知死活的出言撩拨着。   淡淡的喘息和香气,混杂着热气喷在他的耳上,一路向下。   周重邛定定地看向怀里的陆燕芝,:“不后悔?”   叽叽歪歪的墨迹,陆燕芝呼出的气都是烫的,:“不后悔。”   她的身子轻轻颤着,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嘲讽的笑意,:“啰里啰嗦,你是不是不行?”   周重邛忽的笑了,他笑的胸膛都在震,粘在他胸前的陆燕芝也跟着一起颤。   他捧着陆燕芝转了个身,步子迈的稳稳地。   “你试试看。”   *   孙青带着人,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很有威慑力,很快就分开了疯挤的人群。   挤得衣衫都有些撕裂的小姐被丫鬟拥着,急匆匆的在马车或阁楼内换着衣衫。   被挤伤、被踩伤、剐蹭伤的贵人们,三三两两的被搀着在庭内休息等着大夫,有性急的已经上了马车返回府宅。   长乐伯灰头土脸的跟在后面进行善后。   从京中人人蜂拥求帖,他的戏班子马上就要大红大紫的欣喜若狂,到人群汹涌,相互踩踏呼天喊地的魂飞魄散。   短短时间内的大起大落,长乐伯所有的精神气都被抽干了,他焦头烂额的寻医,安抚众人。   “燕芝呢,她去哪了?”   春桃神色慌张的哭着说,:“刚刚人都挤了过来,我和六姑娘被挤散了。”   陆凤霜草草包住了腿,发疯似的寻着人,她不敢喊,不敢叫,只能通知了陆卿荣,四处去找人。   “陆燕芝呢!——我安排好了一切,连在哪条路都指出来了!”   “她那么大个人,你现在告诉我,她不见了?!”   福宁郡主也在发疯。   她暴跳如雷的摔砸着屋里的东西,抽出前来禀报的人腰间的长刀就要冲着人砍过去,被身旁的刘姑姑眼疾手快的拦住了,:“还不快下去。”   “啊——!!!”   福宁郡主被从后面抱着,扑腾着脚发疯似的大喊大叫。   还有余力的人也关注着那个祸头子——陆燕芝呢?   那么人在哪呢?   陆燕芝流着泪哭唧唧的融在一汪春水里。   (审核:大人,我只写了亲吻,还是咬了一口,其他的都没有啊,大人睁开眼看看可怜的作者,抬手啊。)   作者有话说:   试试就逝逝。   嘘嘘嘘——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rcury 6瓶;隔壁老韩 2瓶;轩辕月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含入V公告   京郊, 长乐伯满心欢喜的搭起来的戏台子草草散了。   上次瞧热闹时,在戏台上热热闹闹‘唱大戏’的是陆燕芝,围观的众人只是心满意足的看了一场好戏。   可这次, 讨了请柬过来看热闹的人却倒了大霉,人潮拥挤时什么角色都有, 大多还是丑角。   受伤的人也不少,但最惨的还要数陈潼。   他先是被陆卿荣一顿暴打, 后面人潮拥挤过来的时候, 心怀旧怨借机踩踏的人不少。   陈府的人找到陈潼匆匆回府时,陈潼的嘴角全是血。   *   梨园内,一直憋着一口气的陆凤霜在院内四处找寻。   她伤了腿,裹了纱布藏在裙下就撑着不肯休息。   那些贵女的马车和暂时休息的房间,她一个个的找借口寻了过去。   而那些官宦子弟, 就由陆卿荣去寻。   天色渐渐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没有找到人,这可能是最好的消息,也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青鸢眼眶红红的摇摇头:“大小姐, 没有找到。”   这已经是最后一间房了。   陆凤霜眼前一阵发黑, 她的身子晃了晃, 眼泪霎时流了出来,:“她那么害怕却还是来了, 她相信我, 可我却弄丢了她。”   “我找不到她了。”   陆卿荣裹着满身的寒意走了过来,:“我已经通知了府上和长乐伯府的人, 其他的也顾不上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大哥, 我求求你, 找到她。”   “那些人都看着她,她害怕,可她还是来了,每一次,她都乖乖跟着我,她每一次都在受伤,我带她出来,却没带她回去...”   看着神色惊惶泣不成声的陆凤霜,陆卿荣微微仰了仰头,:“无论如何,我会找到她的。”   在恭候府的人发疯似的找着陆燕芝时,福宁郡主也没闲着。   在这件事上,她比谁都上心,撒出去所有的人去找陆燕芝,看看到底是谁捡了这个便宜。   两边的人铆足了劲,却不想恭候府上突然来人传话了:六姑娘已经回府了,府上一直没等到大少爷和大小姐,遂派人过来看看。   关心陆燕芝的人不少,甚至说的极端难听些 ,说这场争端就是她引起的也不为过。   恭候府的人不走,陆燕芝又一直没有现身,她还生的那般动人,若是有人抵不住诱惑,趁乱...   谁下的手?   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出了一场风暴。   无论恭候府如何遮掩,众目睽睽下陆燕芝消失了是不争的事实,若她是被人带走了,能做出什么事?   沾上她那般容色,事情就不可抑制的往艳色上走。   随恭候府一同留在梨园的人还不少,甚至不少贵女都没走。   大家都在等着看这次闹得这样大,谁来收尾。   却不想等来等去,等了一场乌龙,祸头子早就回了府。   想来也是,扪心自问,如果真是谁忍不住下手带了人,能这般轻易的就送她回府去?   只怕是要死死的攥着人一同带去墓里的。   *   马车一路向恭候府疾驰。   一下车,陆凤霜就跌跌撞撞的往澄心院去,陆卿荣候在院门口,没有离开。   屋内,春红和王嬷嬷都在。   而最里间的床上,眼睛上蒙着一条白绸的陆燕芝躺在床上静静睡着没有动静。   看着王嬷嬷的脸色实在难看,又见陆燕芝的眼睛蒙着,陆凤霜心砰砰跳着,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六妹妹...是她的的眼睛...”   王嬷嬷犹豫一下,她看着青鸢,:“青鸢姑娘也忙了一日,不若先去休息?”   青鸢看了一眼陆凤霜,见陆凤霜点头,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燕芝,:“奴婢就先回去了。”   人回来了就好,比起青鸢控制不止胡思乱想的那些最差的结果,眼下已经好了许多。   惦记着陆凤霜的伤,青鸢回了前院去准备。   春红送青鸢出去后就在屋门口守着。   看陆凤霜脸色苍白的看着陆燕芝的眼睛。   王嬷嬷说道,:“大小姐放心,六姑娘的眼睛无碍,只是沾了脏东西未及时清理,大夫留了药,冲洗半月就好了。”   听见这个好消息,陆凤霜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能治好就好,府上能给陆燕芝用最好的药。   但很快,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陆燕芝的眼睛没事是好事,可王嬷嬷却这么遮遮掩掩,郑重其事的将所有人都清了出去。   陆凤霜猛然扭头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她抖着手掀开了陆燕芝颈侧的衣衫——   一道道斑驳的红痕和青痕密密麻麻的交错着。   那是被人一点点的吸吮留下的痕迹。   “人是坐着马车被送回来的,送来的人是给春红传得消息。”   “...姑娘回来的时候衣衫首饰也穿戴的很齐整,但人昏睡着,眼睛也蒙着。”   “本来是打算给姑娘换身衣裳的,却...却发现姑娘全身都是这...身上也是被清洗过的。”   “六姑娘今日穿出去的里衣被换了...我没敢声张,让春红请了大夫,只给看了眼睛。”   “后来见您和公子没回来,还遣了人来要府上的人去寻人,我这才知道您还在梨园,于是给您送了消息。”   “六姑娘一直没醒,手里只是死死的捏着这个玉佩。”   王嬷嬷指给陆凤霜看,:“姑娘不肯松手,奴婢取不下来也不敢硬取。”   青色的玉佩大了些,漏出来的材质和样式算不得多精美,甚至边角处还有个缺口,但一看就是男子用的样式。   没有法子自欺欺人。   陆凤霜站在原地,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一时恨不得将那个轻薄了陆燕芝的畜生碎尸万段,但看着昏迷的陆燕芝,她又却连问都不敢问。   极度大喜大悲的刺激下,陆凤霜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   天旋地转间,她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大小姐,大小姐?!”   春红听见动静匆匆进去就见王嬷嬷托着昏过去的大姑娘,连忙又去请了大夫。   闹哄哄的府上全被惊动了。   *   崇泰院内   正院内的灯全部亮着。   被丫鬟扶进屋的老夫人额上还系着抹额,脸上尽显疲态。   府上乱糟糟的陆世子还被关在佛堂里没出来。   郭氏实在不放心,坚持留在陆凤霜的身边照看。   老侯爷召了陆卿荣问话,等问清楚了事情,硬是叫陆卿荣去休息,他自己却等在了正堂。   等丫鬟奉了茶,打发了人都出去 ,老侯爷先问了一声,:“凤霜怎么样了?”   烛火下,老夫人眼里隐隐有泪意闪过,:“那傻丫头,伤了腿却不肯好好歇着,拖着伤腿奔波了一日,血都浸透了裙子...”   “大夫说她是忧思惊惧,大喜大悲下急火攻心,一时惊撅了过去。”   “刚刚开了伤药,又喂了些安神药,勉强睡了过去。”   慧极必伤。   老侯爷从小就教陆凤霜静气,她一直都做的很好,却不想今日忧思伤心的晕了过去。   “让她好好养着,小小年纪可不能伤了心神。”   说完陆凤霜,老夫人和老侯爷同时沉默了。   能让一贯端得住的陆凤霜失态到几近发疯的地步,那就只能是...陆燕芝出事了。   “伤了眼睛,不过不是什么重伤,按时冲洗上药就没事了。”   老侯爷看着老夫人没有说话。   伤了眼睛可大可小,如今眼睛的伤听起来更是小事一桩,那也意味着其他的事更加恶劣糟糕。   老夫人盯着烛火,昏黄的烛光跳动间有种灼人的亮光。   “除了这件事,还有就是,六丫头叫人……占了。”   “人如今还昏着,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将六丫头悄悄送回来打的什么主意。”   闻言,老侯爷闭着眼,半天没有说话。   从府上不肯担那些风险推着人出去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注定了。   他们抱着侥幸的希望,但这世间最容不得的就是侥幸。   “有人来送过信吗?”   “没有。”   “送她来得人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没有。”   “等六丫头醒来,你亲自去问她。”   “好。”   *   长公主府内   长华居内,跪地的人沉声道,: “郡主,我们的人已经确定了,恭候府的那个庶女已经回府了,不过她伤了眼睛。”   听见后面的坏消息,福宁郡主勉强露出个笑脸来,她满怀期待的问,:“瞎了吗?”   “...没有,只是伤了,能痊愈的。”   福宁郡主脸上的笑容倏地收了回去,:“那些该死的废物呢?”   侍卫咽了咽口水,他抬头看向福宁郡主 ,:“我们的人都没了?”   “没了?”   “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属下敢以性命担保,他们绝对不会背叛郡主,他们的家人也没有异动。”   不要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这么了无痕迹的动手,这些人绝对都死了。   京城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有几个人?   但不管是谁,肯做的这么绝,和陆燕芝的绝对关系匪浅。   还真叫这贱人攀上高枝了。   “去将那些消息都放出去,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我看谁还愿意娶她?”   “是。”   *   沉默发酵了一夜,第二天热闹就开场了,最先闹起来的,就是陈府。   陈潼起不来了。   那一番踩踏,人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多亏孙青来的及时和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陈家的人在朝堂上哭天喊地的求怀康帝做主,陈美人在后宫凄凄切切的哭哭啼啼。   而一贯谦让的恭候府和吃错了药一样激愤的半步不退。   老侯爷甚至亲自带着陆世子上殿,当堂痛斥陈家管教不严,陈潼卑鄙无耻,龌龊下流。   两府的人御状告到了怀康帝跟前。   唇枪舌战,寸步不让。   作者有话说:   小宝贝们看过来啊:本文将于4月12日(倒)V,倒v章节从30章-42章,看过的读者千万记得不要重复购买哦,入V将三更奉上。   谢谢大家的支持,抱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炸鸡酱酱酱 25瓶;简陌 20瓶;蹲坑等埋、33832716、轩辕月月、一个大芒果 10瓶;隔壁老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倒V开始   陈府是炙手可热的新贵, 又有怀康帝偏爱,因此身边也聚集了不少人。   而恭候府这边也有不少勋贵站台。   争执起来,其他派系的人也挤在中间煽风点火, 浑水摸鱼。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手混在中间摆弄。   事情隐约朝着奇怪的方向走了。   争议的对象也不再是陆燕芝和陈潼,那些叫嚣着祸水灾星的人也不再凑热闹。   这场斗争转而变成了新贵和勋贵之间的挤压和碰撞。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党派之争一起, 谁也别想隔岸观火。   朋党用的好是制衡,用不好就是倾覆天下的利刃。   本来被勾起好奇想见见陆燕芝的怀康帝也彻底没了兴致, 将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上。   朝堂上乱哄哄的闹着, 恭候府倒是一片安静。   午后,外头的阳光暖融融的,西厢房的门窗却紧紧关着。   王嬷嬷和春红在外头守着门窗。   屋内,只有陆燕芝和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陆燕芝,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绸, 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 都能想象她如往日乖乖看着人的场景。   作孽的老天爷,活的好好的恶人那么多,怎么就非要这么磋磨一个小姑娘。   “祖母?”   陆燕芝看不见人。   哪怕知道自己的眼睛能治好, 可这样蒙起来像个瞎子时也有点慌张, 这会儿屋内太过安静, 她觉得有些害怕。   “祖母在呢。”   老夫人伸手握住了陆燕芝的手,轻轻的拍着。   “别怕, 府上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过, 没什么大碍,按时冲洗换药, 若无意外, 再有半个月你的眼睛就能和从前一样了。”   老夫人的声音平和有力, 掌心温暖干燥, 很大程度上安抚了陆燕芝的不安。   她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点了点头。   “身上还有什么不适吗?”   闻言,陆燕芝脸上霎时漫开了一团红霞。   这次和醉酒还不一样,上一次醉酒后发生了什么她都忘了,是春红绘声绘色的帮着回忆。   而昨天她发疯似的撩拨‘季世子’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一时撩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当时她嘴上是放肆痛快了,但之后却被人千百倍的讨了回去。   他生的强壮,一只手都能提溜起陆燕芝,但确实是克制了不少,陆燕芝晕乎乎的抽噎,大半也确实是爽的。   事后,陆燕芝撑不住几近晕过去时,曾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娶她,听到的什么答案陆燕芝实在记不清了。   但醒来的时候,手里被塞了这枚玉佩。   这是原著里都专门花了笔墨点明的东西,又借着这个事顺利的应付过了死劫。   足够了。   事情盘算的很顺利,哪怕过程有些许潦草,但陆燕芝一点也不后悔,可现在被当面问起,她有些难为情。   片刻后,陆燕芝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事前中了招,之后清洗后又被涂了药,现在除了酸胀,几乎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陆燕芝的神态叫老夫人敏锐的察觉出了其他信息。   六丫头或许认识那个人。   不,可能不仅仅只是认识。   看陆燕芝的神态,明显是知道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很平静,除了羞恼外没有其他过激的举动。   老夫人活了一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   活着就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一关只要陆燕芝她自己能过去,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心中大定,她轻轻拍着陆燕芝,:“这里就我们祖孙两个,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陆燕芝沉默了片刻,她局促的抓了抓衣摆,最后小声说道,:“是季世子。”   谁?   饶是老夫人听到这个人名也愣住了。   若陆燕芝说的是其他人那准没跑了,可季世子……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一心痴恋苏家的大小姐,为此推拒了不少婚事,拖到如今还不肯成婚。   如今从陆燕芝的嘴里说出来这个人名来,听得老夫人心里竟直打鼓。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陆燕芝 ,而是担心她被人骗了。   “燕芝啊,你确定是季世子吗?”   陆燕芝也愣了愣,随后她点了点头,:“...是。”   就算她的眼睛伤了,可她记得他的味道,还有他的声音,便是那个身高也少有人及。   “祖母,是他,我认得他,我们最初见面是在赏梅宴上,后来,明华寺我也见过他,我们还一同下棋。”   老夫人看着陆燕芝嘴唇发白,神色有些激动,忙安抚她,:“我知道,我知道,不怕,这件事府上会去打听清楚。”   “京城就这么大,季世子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不会这么不了了之的。”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伤,我们先把眼睛养好,好不好?”   “...好。”   哄着陆燕芝躺好休息,老夫人才出了房门,又叮嘱了几句春红和王嬷嬷,老夫人匆匆离开了。   “春红。”   “诶,姑娘,奴婢在呢。”春红迅速应了一声,:“奴婢进来了?”   春红冲一同守在门口的王嬷嬷点点头后推开门走了进去,腰间的铃铛叮当作响。   因陆燕芝目盲,怕悄无声息的过去惊着人,春红给自己戴了个银质的铃铛。   一进去就见陆燕芝坐在床上,大夏天的,她用锦被紧紧的裹住自己。   “姑娘?”   陆燕芝‘看’了过去,她死死的捏着手里的玉佩,:“春红,那日你是将绣帕亲自送到了季世子的手上吗?”   这件事不是已经禀报过了吗?   春红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想起陆燕芝看不见,她肯定的说道 ,:“是,奴婢是走进了厢房,亲眼见到了那位大人,然后将绣帕亲自送到了那位大人的手上。”   陆燕芝捏着玉佩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察觉到‘六姑娘’与以往不同的反常。   春红想了想详细的说道,:“那日我先去的王府,门口的守卫要奴婢提供拜帖时正好遇见了王府的管家,听侍卫称他陈伯。”   “他告知奴婢世子外出不在府上,又几番推脱不肯告知世子何时回来,奴婢只得先离开,然后等在了拐弯处的街角。”   “正巧碰上了孙护卫,他说世子爷确实不在府上,然后他去通禀了一声,就将奴婢带去了黄鹤楼。”   “在那里,奴婢求见了那位大人。”   陆燕芝一直认真听着,她没想到那日春红还遇见了这么多的事。   但想想自己那日寻死觅活的疯癫状,只怕春红便是说了她也根本不愿意听,一心只想要个结果。   可今日老夫人的犹豫给陆燕芝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她满心谋算着这桩婚事已经走火入魔了,她只记挂着季世子随便娶了别人,却忘了那是在女主嫁人后发生的。   现在女主还没嫁人呢!   前面几次见面,他们都只是浅淡如君子之交,这没什么,可这次‘季世子’却碰了她。   她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女主的,这点自知之明陆燕芝还是有的。   夏日炎炎,陆燕芝却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冷,她有些哆嗦,嘴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为什么叫他大人?”   小时候那些破门而入的衙役和县令给春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春红难为情的道,: “奴婢见过那位世子几次,他的气势实在骇人的紧,奴婢害怕。”   “京中那些人是怎么评价季世子的?”   春红下意识的回道,:“端正守礼,俊朗温和...”   等等,怎么越说越不对了,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啊,温和守礼...”陆燕芝说着都觉得害怕,:“我们谁当着他的面称呼过他世子?”   原来的时候陆燕芝就鲜有外出,她不认识季世子,陆燕芝自己也是按图索骥,一意孤行的认定了人。   为着矜持,也为着全力诠释不慕权贵‘缘分天定’,她一直都称对方为公子。   春红看了一眼陆燕芝,:“奴婢称呼大人,姑娘您只称公子,那位大人身边的人都称主子...”   “是啊,没有人称呼过他世子。”   陆燕芝呢喃着忍不住发起抖来,她的手凉的厉害,她紧紧的用被子裹着自己,:“我不信……”   我不信我会这么倒霉,我不信一切会这么巧合,我不信恭候府会落得那般下场。   看陆燕芝神经质的开始重复念叨着一句话,春红扑过去跪倒在床前。   她抱着陆燕芝,:“姑娘,现在什么都只是猜测,只是猜测,府上肯定已经去打听消息了。”   “您不能慌,不能乱,我们等,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说着,春红看着陆燕芝脸上被泪水晕透的白绸,声音都尖利了起来,:“姑娘,您的眼睛!”   “您现在不能哭,千万不能哭,伤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事。”   春红声音都在哆嗦,:“哪怕事有万一,您也能东山再起啊,若是伤了眼睛,您去哪里换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   “对,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陆燕芝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没有如原著中的四个人,她也没有被当着众人的面赤裸裸的当众抓包。   原著是可以改的,她不会去死,她不用坠塘而亡。   不管陆燕芝嘀咕什么,春红都点着头应着话,:“是,已经很好了。”   “姑娘已经做到了其他人数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没人能打倒您,没有人。”   闻询而来的王嬷嬷什么都没问,出了这么大的事,陆燕芝还能安稳的坐在这,没有寻死觅活,这已经很好了。   她麻利的和春红帮着陆燕芝换着药,嘴里也跟着念叨,:“对,已经很好了,姑娘做的很好了。”   ......   作者有话说:   一叶障目。   肯定会有人谁说,长嘴是干什么的,急死我了。   讲真的,我也急。(捂脸)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安小张 200瓶;一个大芒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V章(万字)   这几日, 恭候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之前侯府就放出风去要为庶女说亲,这个庶女指的是谁,众人都心知肚明。   梨园的事虽然变成了一滩烂泥沼, 但陆燕芝却被当众验证了。   结果自然是出乎意料的满意。   之前侯府虽然言之凿凿的是要嫁女,但这世道, 人要知道变通的。   哪个身份贵重的嫡子能娶身份如此低微的庶女?   即便铁了心也娶,宗族内怕沾上个色令智昏的名头也定要想方设法的阻拦。   娶妻娶贤, 嫡妻代表一个家族的脸面。   若时时被人拿着容色说嘴调笑, 一家子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美色惑人的玩意做个美妾,许尽风流才最合适。   抱着这样心思上门说亲的人不少。   媒人嘴里俱是好话。   这个公子年轻俊美,那个公子家境殷实,还有哪个王公贵族身份贵重,便是纳了陆燕芝做妾也不会亏待了她。   陆燕芝生的美貌不会失宠, 做了妾室又不用操持庶物, 每日只管与贵人恩恩爱爱的风花雪月,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像这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巧嘴’都被郭氏赶了出去。   当然,这些人里也有合适的, 但她都按着老夫人的意思应付打发了。   陆凤霜还伤着, 到底有几分陆燕芝的缘故, 因此郭氏哪怕觉出古怪来却不肯多问。   不同的是,今日上门的人身份有些特殊, 在前堂会客的是陆世子爷。   来人赫然是邓公的亲随。   三公的分量, 重如泰山,便是随便哪一个跺跺脚都能叫朝堂震一震。   因此尽管登门的只是个亲随, 陆世子爷还是满脸笑容的出来亲自招待。   待寒暄了几句, 来人就直奔主题, :“我今日来, 是代大人向侯府提亲的。”   来了,陆世子心下快速盘算起来。   邓公膝下光嫡子就有四个,至于庶子那就更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邓公府上无论哪个公子,能将陆燕芝娶进去就已经是高攀了,陆世子一时难免喜形于色。   看着陆世子爷脸上露出的喜色,长随淡淡一笑,:“看来候府也有意结亲,既如此,回头待府上选定吉日后会派人过来接六姑娘。”   “对了,这是纳妾的礼单,还请世子爷收下。”   说着,长随将手里的盒子推了过去。   等等,纳妾?   陆世子看向长随,满脸的喜色霎时僵在了脸上,:“贵府的意思是要纳小女为妾?”   “侯爷不会以为大人是要娶六姑娘为妻吧?就凭六姑娘的身份...”   长随说着都没忍住嗤笑出声,这恭候府的人也是真敢想,不过一个庶女,她也配?   陆世子被长随未尽之言讽刺的脸面泛红。   恭候府护不住将陆燕芝推出去的事明眼人都能看来。   眼下京中风雨不断,还有陈府的仇横亘在中间,能嫁入邓府对陆燕芝来说确实是一条极好的出路,陆世子有些着急了。   纠结了片刻,陆世子爷还是忍下不甘,陪着笑问了一声,:“不知是贵府的哪位公子看上了小女?”   若是邓公的嫡子...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世子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长随疑惑的看向陆世子,:“我今日是来代我家邓大人提亲纳妾的,和府上的公子并无半点干系。”   轰——!   陆世子脑子里有一刹那真个是一片空白的。   默了片刻,陆世子木着脸,勉强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他干涩的问道,:“你说你今天来,不是为府上的公子提亲,而是给邓公本人来提亲的?还要纳小女为妾?”   “是。”   长随点了点头,随后他看着陆世子了然的一笑,:“世子爷不必担心,您也知道,咱们大人可最是怜香惜玉的主,六姑娘虽说身份差了些,但生的…”   说到这,长随没忍住顿了下,:“生的确实勾...咳咳,确实动人,等她一进府那就是如夫人。”   “到时候大人还准备设宴,宴请宾客——”   “诶!世子爷干什么!?”   木质的礼盒‘啪’得被扔过来,砸在了长随脸上,他被砸懵了,捂着额角,鲜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干什么?!你竟然还有脸问我干什么?”   邓公已年逾六十,论年纪都能做陆燕芝祖父了,竟然还来张口纳妾?   这都是些什么不知所谓的狗东西?   以前听邓公这些风流趣事时,大家只作趣谈,一笑而过,可现在这事情落在自己的身上——   陆世子当场须发怒张,张牙舞爪的咆哮道,:“呸!无耻老贼——”   “一大把年纪,胡子都能垂到坟堆里了,还色心不死,主意打到我的女儿头上来了?”   “ 做你他娘的白日梦去吧,痴心妄想!”   长随被陆世子爷撒泼似的叫骂气的一个仰倒。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邓公得用的亲信,今日能亲自来恭候府商量纳个妾的事已经是给恭候府脸面了,却不想竟遭人如此羞辱。   “世子爷定要将事情做绝不成?”   想想陆燕芝的容色,长随黑着脸暗骂了一声却还勉强站着没有离去。   “你们恭候府该知道眼下自己惹下了多大的麻烦,把人送到府上,大人还有心情从中斡旋...”   话还没说完,长随就往院中跑去。   原来刚刚陆世子左右看看,直接抡起了椅子。   椅子太重,沉迷声色犬马又疏于锻炼的陆世子闪了腰。   他勉强靠椅子撑住自己,:“来人,将这狂徒给我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好好好,你们恭候府等着大祸临头吧!”   长随气急败坏的喊声渐离渐远。   堂内,陆世子喘着粗气,咬着牙扶住了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   平南王府   “岁安兄,”陆卿荣神色凝郁的看着季世子,:“承志有一事想问,还请岁安兄如实告知。”   季世子看着陆卿荣屏退左右,郑重其事的模样也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你尽管问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日在梨园,岁安兄可曾遇见我那六妹妹?”   又是六姑娘?   季世子微微怔了怔,怎么这些人个个觉得她与六姑娘相熟?   看着季冒晟的神色,陆卿荣心里乱糟糟的,半是期待半是痛苦的看着人,等一个答复。   季世子回过神,尽管他满是疑惑却还是认真答了,:“那日到了梨园后,我从未私下离开过。”   “后来乱起,陶兄和唐兄与你一起过去,我和记淮一起到了苏小姐身边,一直护送她回府,未曾离开半步。”   看着陆卿荣脸色实在难看,季世子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福宁就问我与陆六姑娘的事。”   猛地对上陆卿荣期待又烦躁,挣扎又痛苦的眼神,季世子顿了顿,但看着陆卿荣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和府上的六姑娘只见过两面,我们从未说过话,甚至可以说我与她根本就不相识。”   “恭候府上与我熟识的,只有陆大小姐。”   “你也知我心仪苏小姐。”   那日梨园上,季冒晟不敢多看,但那抹天青色到底还是印入眼帘。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季冒晟今生今世,只思慕一人,别无二心。”   陆卿荣的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他点点头起身,:“我信,我信你,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希望世子不要将今日的事透漏出去。”   “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今日的事,承志尽管放心。”   “多谢,府上近日诸事繁多,今日承志就先离开了,世子不必相送,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谢。”   注视着陆卿荣脚步匆匆的离去,季世子张了张嘴,他想问问那位六姑娘梨园那日去了哪,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但话到了嘴边,却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世子,陆公子没有留下用膳吗?”   “是陈伯啊。”   “他不留,今晚我一个人用膳,你去取壶梨花白,不,天青...”   “算了,取坛清酒吧。”   “...是。”   *   定国公府。   看着府内忙忙碌碌整理府库,还不停外出采买的众人。   张南疑惑的看向周记淮,:“公子,国公可是有说府上最近有什么事?”   周记淮摇了摇头,:“没有。”   这?   若不是国公爷的吩咐,府上谁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   正说着话,就见李公公红光满面的笑着跑了过来,:“原来公子在这,国公爷有事要与公子说,现在请您过去一趟。”   “好。”   看着李公公眉眼间全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周记淮好奇的问道,:“大伴,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喜事,天大的喜事。”   李公公眉飞色舞的应了一句,:“是国公...咳咳,那什么,国公爷请了公子过去,十有八九就是要说这件事,公子等国公爷亲自给您说。”   “是么,好,看来父亲很高兴,那就是好事。”   待进了正堂,就见正写着什么的周国公。   听见二人进来,他头也不抬,毫不见外的说道,:“淮儿坐着等等,马上就能写完了。”   “好,不着急,父亲慢慢来。”周记淮笑着坐在了椅子上,很快,底下的人就奉了茶汤。   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   周记淮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他最喜欢的庐山云雾。   滚水冲烫的热气蒸腾间,周记淮笑着嗅了嗅茶汤。   写完最后一笔,周重邛取过帕子擦了擦手,他放好东西,朝着外间走了过去。   周记淮甚少见周重邛这样惬意又意气风发的笑容,他笑着问道,:“父亲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为父要娶亲了。”   周记淮低头饮了一口茶。   再抬头,脸上却是有些惊奇的看向周重邛,:“能得父亲的垂青,必定是为极出色的姑娘,是哪家的名门贵女,儿子可认得?”   “本来打算先将日子定好,可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和你说一声,如今日子还没定。”   “父亲哪里的话,这些年您孤身一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   周记淮眨了眨眼,笑着说,:“是得选个黄道吉日。”   周重邛定定地看了一眼周记淮,周记淮始终还是笑着。   他点点头,也慢慢笑了,:“好。”   ...   孙青急匆匆进院时,正好撞上了往外走的周记淮,:“公子。”   “孙护卫,”周记淮先退开了一步,:“看孙护卫神色匆匆,必定是有要事,快进去吧。”   “是,多谢公子。”   孙青进了屋,正好看见国公爷站在一侧的桌旁,将手背从桌上茶杯移开。   随后听他对着李公公说道,:“这几日天气炎热,府上备些清淡的饭食,对了,这几日我公务繁忙,叫淮儿不必过来,自用就是了。”   说完,就见周国公沉着脸看了过来,:“说吧,什么事。”   孙青一个激灵,国公爷这神情,怕不是知道了今日恭候府的闹剧?   想着,他忙上前将今日邓公的人登门提亲,被恭候府乱棍打出去的事说了出来。   这几日去恭候府提亲的人不少,这还是第一次见恭候府如此过激。   “备车。”   “是。”   *   恭候府   崇泰院内如今是老侯爷夫妇和陆世子。   这会儿老侯爷心累的看着坐在堂下扶着腰,梗着脖子的陆世子。   府里有个烫手的山芋惹得满朝风雨,累得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朝堂冲锋陷阵。   这也就罢了。   谁能想到冲到一半,还有个坠在后头死死拖后腿的。   这对父女怕不是来讨债的?   那就没一个省心的!   “世子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一大早就将邓公的人乱棍打出去,是生怕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恭候府的威名!”   “父亲可知道今日邓府的人是来做什么的吗?”   “来提亲!是给邓公来提亲的!”强压怒气的陆世子额上青筋爆显。   是,他从前嫌弃陆燕芝,厌恶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不上进,嫌弃她的不懂事,更烦她三番两次的惹事。   可那日去梨园赴宴前,陆燕芝抱着他软软的哭了一场。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陆世子爷。   府上的姑娘各个知书达理,娴静文雅,就算陆幼安偶有撒娇也是冲着姨娘去的。   儿郎们更是被老侯爷早早的安排在了前院,请了夫子和教头分别授课。   换句话说,这府上的人都不与陆世子爷亲近。   陆世子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没有人对他抱有期待。   他不用背负压力,不用面对失望,而他能用金钱买来最温柔的笑脸、言笑晏晏的奉承依靠,这就够了。   可那晚只是抱着他唤他父亲掉泪的陆燕芝叫陆世子爷生平第一次那般手足无措,那些泪落在他的手上,烫在他的心上。   陆世子也没糊涂透顶,他瞧出来府上的打算,实在是护不住陆燕芝,弃了她。   那一晚陆世子哪都没去,就算是新来的花魁也半点引不起他的兴趣,躺在屋里的他辗转反侧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   他好端端的女儿出去,‘瞎着眼’昏迷的被送了回来。   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   他心中一直憋着火,在被邓府的人骑着脸欺负时彻底点燃了。   “陆燕芝是我的小女儿,她才多少岁?邓淇逯这个死老头子脖子都埋进土里了,他还贼心不死!色心不死!”   “纳妾,呸,亏得他说的出口!”   老侯爷稀奇的看了一眼此刻显得格外有骨气的陆世子。   “吼什么?”   “冲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吼什么?要不是你不争气,府上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合着就你陆佑光陆大世子长了颗慈父仁心?打量着我们这么些人都是豺狼虎豹变得黑心肠,要把人往火坑里推?”   “指望着你的时候,你像个吸干了精神气的软骨头一样烂在地上,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忽的跳出来要将所有人都一竿子打翻。”   说着,老侯爷眼含讥讽的看了眼陆世子扶着腰的模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东西。”   “有本事你就解决了这件事,不至于你前头动动嘴耍完威风,回头还要叫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擦屁股。”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出去打个架都指望不上你。哼,我恨不得要嫁出去的是你,随便你去祸害哪个存心不良的老东西。”   世子爷喷涌的火气被晾在了半空。   他的老父亲窝在府里休养生息十几年,叫陆世子差点忘了老侯爷以前在朝堂上阴阳怪气,舌战八方的模样。   没在搭理陆世子,老侯爷转而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老夫人,:“怎么样?”   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是他。”   “可确定?”   “众目睽睽,人证具在。”   “可有其他的线索?”   “毫无头绪。”   这才是最棘手的,老侯爷无声的叹了口气。   老头子打的什么哑谜?   陆世子听不明白,正要问话时就见德叔捧着张拜帖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来的是什么人?”   德叔双手送上了拜帖,老侯爷掀开一看,立时惊的起身,:“人现在在何处?”   “老爷,人此刻就等在府外。”   “还不快请进来。”   老侯爷紧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陆世子,:“快去迎一迎定国公。”   他没听错吧?这个时候,定国公来恭候府?   恭候府与定国公府并无多深的交情。   此前只有老侯爷与周重邛打过交道。   陆卿荣虽精通六艺却到底是还是文人,更不可能与国公爷有交情,至于其他的,陆世子连想都不敢想。   一直到周重邛入府,陆世子整个都人都在发飘。   虽说定国公阔别京城数十年回京后就深入简出。   但谁敢无视他?   京中还有谁没听过几耳朵关于国公爷的血腥传说?   手握数十万雄兵陈列边关,腥风血雨多年,上阵杀人只怕比他杀只鸡都简单。   功高盖世却深得帝王信重,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之前京中一辈人教训子侄时都会以周重邛为例,后来,战场的消息传来,就没人敢提,再提起必定口称将军,敬称国公。   这样实打实杀出来的威名和陆世子承袭来的爵位不一样。   就像此刻,除了刚开始时几句客套虚伪外,陆世子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看着身侧高大的人影,陆世子不敢说话,却悄悄挺起了胸膛。   不到片刻他就泄了气,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如此攀比自讨苦吃。   待引人进了前堂,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在,等寒暄了几句,周重邛就道明了来意。   他站在堂下,拱手作揖,:“今日冒昧登门,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老侯爷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   老侯爷神色严肃,郑重的说道,:“国公爷不必如此客气,若是国公爷所言之事是侯府能做到,府中上下必定全力以赴。”   闻言,周重邛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想求娶六姑娘。”   这话说完,堂内一时寂静无声。   陆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重邛,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抱着这样的心思,竟然也是要求娶他的小女儿...   等等,求娶...好像也不是不行?   对比今日邓府打发一个长随过来趾高气扬的耀武扬威。   再看着眼前弯着腰亲自登门的周国公,陆世子竟诡异的生出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天大的馅饼砸下来,砸的陆世子头晕眼花。   但想想泪眼涟涟的陆燕芝,他还是鼓起勇气,看着周重邛慎重的问道,:“求娶?国公爷说的可是我那小女儿,恭候府庶出的六女儿?”   “是。”   “是娶妻,不是纳妾?”   “是,是娶亲,不是纳妾。”   这话问完,陆世子爷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慌里慌张的看向老侯爷。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老夫人突然出声道,:“那日国公爷可有前往梨园?”   “老封君不必客气,唤我长安就好。”   周重邛说着点点头,:“那日我是去的梨园,六姑娘也是我送回来的。”   不需要其他多余的话语,除陆世子外的所有人都明了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转而叹息了起来,:“国公爷垂青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这几日六丫头伤了眼睛,郁郁寡欢...”   周重邛皱了皱眉,:“她的眼睛竟伤的更重了?可是这几日没有按时换药,还是不肯喝药?”   皱眉的周重邛气势迫人,陆世子缩了缩脖子不敢搭话。   这模样叫老夫人心里的喜悦减了大半。   看定国公说起六丫头时这熟稔的程度,很明显不是在梨园的见色起意和贪图春风一度。   如今肯亲自登门求娶就不是编了身份存心欺瞒。   但陆燕芝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是季世子,这...   老夫人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若是嫁了国公,对陆燕芝来说已经不是高攀了,而是踏上了登天梯。   但登天梯不是那么好踩的,一个不好顷刻间惹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如今趁着亲事还没定下来,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为好,偏偏陆燕芝又目盲,老夫人微微动了动心思,索性先传了春红过来问话。   “春红这丫鬟一直跟着六丫头,有什么事都最清楚了,不妨传来先问问。”   “也好。”   ……   澄心院   西厢房,站在门口的春红咽了咽口水,对着屋里禀报起来,:“姑娘”。   说话的功夫,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等在庭院内的男人,这下春红的声音抖得更厉害,:“那位大人来了。”   前一刻,春红是被前堂传过去问话。   一进去,端看老侯爷和老夫人严阵以待,府里往日最没规矩的世子爷坐都不敢坐的场景,春红就确定了,这位根本就不是什么‘季世子’。   想起刚刚在正堂内几近鸦雀无声的场景,春红这会儿都觉得心悸。   她一直以为六姑娘是为了钓一条小江团,还不慎失了手,却不想钓起的是一条过江龙。   眼下春红只有一个念头,从今以后,怀疑谁都别怀疑六姑娘的本事。   那日六姑娘的眼泪是流给她看的吗?   在听说六姑娘这几日伤着眼睛却难免落泪的情形后,这位大人跟着来了,可不管是老侯爷还是世子,竟无一人阻拦。   今日的事太过玄幻。   春红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又敲了敲门,:“姑娘?”   屋里的人没应话,但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陆燕芝,‘看’向了堂下。   周重邛看向了陆燕芝,她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长裙,长发放了下来,一条白色的丝绸盖住了那双水盈盈的眼睛。   几日不见,竟然又瘦了些,风吹得衣摆轻摇,恍若欲仙。   很快,‘仙人’动了,迈出门槛时被绊的踉跄了下。   春红的手才伸出去,身旁倏地一个人影就闪过。   她扭过头,看着已经扶助了陆燕芝的周重邛,春红悄悄咽了咽口水,轻轻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些?”   说着,他皱着眉看着陆燕芝的眼睛,:“那日曲大夫不是说只需冲洗几日即可痊愈,如今却更严重了?”   原来真的是他。   “怎么又哭了,伤了眼睛不能总是哭的。”   她又哭了吗?   有锦帕擦在了脸上,凉丝丝的,陆燕芝突然抓住那只手张嘴狠狠咬了上去。   !!!   春红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姑娘诶,你这。   周重邛没动,他挑了挑眉,看着咬住自己虎口的陆燕芝。   而陆燕芝就是咬着手不肯放开。   她既恨自己不长脑子勾搭错了人,又恨自己的牺牲没有半点用,如果不是为了嫁给男二,她何至于这么遭罪。   看陆燕芝哭的和花猫一样,周重邛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掐着她的脸稍微一用力就分开了陆燕芝的嘴,:“不干不净的什么都咬。”   虎口处渗出了血,周重邛却没理会。   他看着都已经哭的抽噎起来的陆燕芝,摇了摇头,擦了擦她的脸,:“我那日说的话,看来你是半点没听进去。”   什么,他说什么了?   那日陆燕芝像团软泥似的,什么都没记住。   “好好养伤,等到了日子会有媒人过来提亲,你要的东西我都记着的,不会食言。”   不徐不疾说话声和两根手指就轻松捏开她嘴的举动叫陆燕芝怂了。   刨过男二的光环,周重邛这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叫欺软怕硬的陆燕芝不敢继续撒泼了。   见陆燕芝红着鼻子乖乖点着头,周重邛笑了笑,他轻松打横抱起了人进了屋子。   “明日会有大夫来给你治眼睛,往后不许再哭了,若是哭坏了眼睛,总不能叫我日日都抱着你吧。”   陆燕芝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看’着周重邛又点了点头。   真是,周重邛手指头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那日那样凶横娇蛮,颐指气使的拿脚踩他,踢他,踹他,还叫嚣着让他在榻上跪下的那气势丁点不见。   但这样的苍白明艳,又怂又乖,还用白色绸缎覆着双眼的陆燕芝,实在...更何况,这样的浮在云端的艳色曾经绽放在他的指尖,婉转在他的身下。   周重邛曾经以为只有沙场的鼓声和洒在身上的热血才会让人有真实感。   但那日,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颗浸满了蜜汁的荔枝,甘甜丰盈的叫人难以释怀。   人素的狠了,真的很容易对那点甜头念念不忘,更遑论这样的甜头是陆燕芝给的。   这也是这几日周重邛不敢来见陆燕芝的缘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口吞了人。   用舌尖抵了抵上颚,绷得虎口处都裂开了又渗出了血,周重邛才勉强收回了手。   陆燕芝看不见,因此其他的感官尤为敏锐,周重邛的呼吸变重的那一刻,她甚至都能感觉热气都扑到了身上,。   陆燕芝耳朵开始红了,那一片绯红向上攀爬,半是生涩半是蜜糖融化在一人身上。   一种微妙的气氛慢慢蔓延,周重邛竭力收敛的眼神却不可抑止的透出些侵略来。   他细细的扫视过陆燕芝的乌发、额头,蒙着白绸的眼,微微抿着的唇瓣。   看着她紧张的抓着衣角,屏住了呼吸,不敢动。   □□   陆燕芝隐约听见了骂声,她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身前的人影也骤然离开。   隔着好几步,才听见说话声,:“这是我的私令,如今给了你,你可算放心了?那日就要给你,你却只抓着枚玉佩不肯放。”   “...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养伤,等我。”   辞别了恭候府的众人,周重邛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国公府驶去。   半晌,正亲自赶着车的杨大却车内传来一声吩咐。   “计划提前吧。”   闻言杨大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神色严肃的压低了声音,:“爷,可是有何异样?还是有人走漏风声?”   若是真有半点可能,那他回去就拿人,宁错杀不放过。   “无,我急着娶亲。”   “...是。”   周重邛摸了摸虎口处的伤,想着刚刚陆燕芝支棱着毛,扁着嘴想撒泼又不敢的样子有了笑意。   怎么能有人生的这么...这么狡猾。   既大胆又胆怯,一时野心勃勃恨不得狗胆包天,一时又恨自己没长出个乌龟壳来躲进去,热烈又清冽,璀璨又莹润,十足..可爱,靡丽动人。   如此夫人恨嫁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及早娶回家才是。   *   朝堂上的事搅合了好几日没个结果,各个派系间日日没个正事只管相互攻讦。   这当口上偏陈府放出风说要娶亲。   陈潼是真的废了,不管好坏,总得有人担责,而这台阶也是施舍给恭候府的。   只要恭候府的人上门议亲送女,这事没准能过去。   可恭候府的人就像瞎了眼一样,死活不肯下台阶。   正巧快到了狩猎的时节,怀康帝大手一挥,准备将所有人都带去狩猎场换换脑子,并放言这一次允许请外援,第一名可向他讨个恩典。   临出发前,京城里的风向却突然被其他流言覆盖了。   “你听说了吗?那日长乐伯设的戏宴上,恭候府的那个庶女可是...”剩下的话都藏在了那戏谑的眼神里。   “什么事?说的这样不清不楚的。”   有性急的将话挑明了,:“还能有什么,那日陆六可是直接失踪了,听说是爬上了谁的床。”   “真的假的?她胆子这么大的吗?”   “嘻,你没看那日陆凤霜都急疯了吗,拖着条断腿到处找人,听说险些连梨园都要翻过来了。”   “那她可真不要脸。”   “呵,你以为呢,就凭她长得那般容色刚开始却一心一意的仿着苏家大小姐的样子,你就知道了她有多不择手段了。”   “她啊,最初一心就是想攀上季世子的这根高枝!”   京城里谁不知道季世子向着苏琳琅的一片丹心,郎才女貌,这样的姻缘是多少人艳羡又求而不得的。   看着他们的缘分,就像看着一个美满的期望和梦境,如今有人哐叽一下就往上头泼了盆污水,这谁能忍得了?   “还不止呢,季世子一心护着苏大小姐,梨园那日不知她按捺不住,爬上了旁人的床。”   “下贱!”   听到这的陆幼安再也忍不住了,陆玉宁和陆明芸两人拉都没拉住,叫她冲出去和亭内的人厮打了起来。   ......   恭候府内,老夫人看着跪在堂下脸上泛着青肿的陆幼安只觉得头痛。   也不知今年恭候府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事事不顺。   儿孙外出多要与人起争端。   前有陆燕芝后有陆幼安,再加上一个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陆世子,简直乌烟瘴气。   “你这又闹得什么?孙府和廖府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陆幼安低着头倔强的不肯说话。   这丫头的气性怎么就这么大?这还不如陆燕芝呢,最起码陆燕芝不管对错,认起错来又快又诚恳。   “算了算了,这几日京中之事颇有诡异之处,你避一避也好,等过几日...”   国公爷承诺娶亲,但至今不见媒人登门,老夫人一边操持着陆燕芝的嫁妆,一边提着心生怕生出其他的波折。   想到眼下京中多有关于陆燕芝的艳色传闻,老夫人一时可没了说话的心思,她挥了挥手,:“罚你抄经半月思过,不得外出,可有异议?”   “没有。”陆幼安不肯辩解,低着头认了罚就回了玟香院。   郭氏一心惦记着陆卿荣和陆凤霜,不耐烦府上庶子庶女间的琐事,名义上她是府里的嫡母,但私下里叫庶女都跟着姨娘住。   夜里,陆幼安房中的灯就亮了起来。   和曾经的陆燕芝一样,她也在点灯抄经。   烛火下,陆幼安一边抄着经,一边掉眼泪,但她却倔强的不肯出声,咬着唇擦着泪。   这是她第二次受罚,还是跟陆燕芝有关。   可陆幼安心里却发现自己没有像想象中那般迁怒陆燕芝。   从前陆燕芝生的‘丑’时,她们明里暗里的讥讽陆燕芝,说她长得丑还要挑事。   如今陆燕芝生的好看了,她们倒揣测的更卑劣恶心。   陆燕芝那个倒霉蛋眼睛都瞎了。   她生的那么好看,这些人怎么忍心下得了手的?   她们恭候府的人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被人这么欺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最后一笔划破了纸,这一页经都白抄了。   陆幼安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撕掉了这一页。   她将手里的纸揉成团扔出去时,门被推开了。   白姨娘站在门口,笑着道,:“幼安,你看谁来了?”   穿着一身鹅黄色纱裙的陆燕芝被人扶着走了进来。   陆幼安呆呆的看向人,这是梨园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烛火葳蕤中,陆燕芝微微歪头‘看’向陆幼安,露出了一个笑容,:“四姐。”   这一声,叫陆幼安眼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   白姨娘悄悄招呼陆燕芝身旁的春红,两人一起出了门。   没人说话。   陆燕芝试探着往前摸索着走了一步,就听见哐当一声,椅子砸在了地上,纸张哗啦被散乱了,一只手很快扶住了陆燕芝,:“陆...六妹妹。”   陆幼安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得陆燕芝鼻头也有些酸,但她没哭,向从前一样,笑嘻嘻的又‘看’向陆幼安,伸出了大拇指,:“四姐今日可算威风了,一打三还打赢了,厉害。”   “贫嘴。”   陆幼安破涕为笑,伸手拍了一下陆燕芝的手,但眼神落在陆燕芝被蒙住的眼睛上,她咬住了唇。   陆燕芝的眼睛多好看啊,比府里那些珍藏的黑珍珠都好看。   “四姐是在看这个吗?”   陆燕芝笑着摸了摸眼睛上鹅黄色的绸缎,:“瞧瞧,颜色好看吧。”   “我今日穿鹅黄色,就配了一条鹅黄色的,明日我穿粉色,就配一条粉色的,天天不重样。”   作者有话说:   哑巴新娘和哑巴新郎终于相遇了。   登门求亲了,阿巴阿巴,终于写到了这了,我看看后面的狗血,恩...不知道国公爷知不知道这世上有flag这个东西。   这篇文我磕磕绊绊的终于到入V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挨个抱抱,我努力更新得更多(握拳)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大芒果 20瓶;49018895 6瓶;25243148、小猫爪子 5瓶;隔壁老韩 3瓶;竹风东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好看, ”陆幼安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哭笑不得扶着陆燕芝坐下,:“都这个时候了, 谁还关心这个。”   陆燕芝‘美滋滋’‘看’向陆幼安,:“怎么不重要, 难得听四姐肯夸一句我。”   说着,陆燕芝缩着脖子又警惕的道, :“大夫现在可说了, 我不能在伤心了,若在哭下去,眼睛就该真的瞎了。”   “听见了没,四姐现在可不能招我,要是我再哭真叫眼睛瞎了, 四姐就得一辈子给我做拐杖, 指哪打哪。”   听陆燕芝亲口承认眼睛能好,陆幼安才放下了心,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低落, 可她笑着回了一嘴, :“就知道损我。”   说完, 陆幼安仰着头悄悄的不叫眼泪再流下来。   怎么能不疼呢,从外头的人说的那样难听就知道陆燕芝这个倒霉蛋遭了多大的罪, 换个气性大的只怕眼睛都要哭瞎了。   可陆燕芝伤着眼, 还是亲自过来了,笑着安慰她。   陆幼安摸了摸陆燕芝的头, :“以后那些破地方咱们不去了, 你若是喜欢看戏, 咱们就在府里看, 我给你请戏班子来。”   “好。”   陆燕芝没说梨园的那场戏根本就没唱下去,她也不爱看戏,只管低着头掰着指头数,:“夏伏过了得一场,寿辰来一场,入秋一场...”   “真是,”看着陆燕芝煞有其事的模样,陆幼安摇摇头捏了捏陆燕芝的手指,却看见了她腕间的金镯。   “你还戴着呢。”   陆燕芝神色严肃的说道,:“这对镯子现在可叫陆燕芝啊。”   “是,它大名叫陆燕芝,小名叫...陆吉祥。”陆幼安看着上头刻着的吉祥如意纹,:“要保佑你吉祥如意,平平安安才行的。”   陆燕芝仰头,捏着陆幼安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她做到了。   男主再疯,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继母的母族下死手。   从穿越伊始就悬在她头上的死劫已经过去,这就够了。   “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   翌日一早,怀康帝的御驾就朝着猎场出发。   大晋朝的每年的狩猎有两场,这还是高祖定下的规矩,春冬动物繁衍生息,夏日酷暑为磨炼意志,秋季猎物肥美为庆祝秋收。   不过一代代的皇权绵延,夏日苦热,如今多只办秋季的狩猎,今年倒早早在夏季就开始了 。   跟着一同去狩猎的人不少,多是御马而行的儿郎,其中包括回京以后就鲜少露面的定国公。   怀康帝竟当着众人的面,多次邀了定国公同乘,定国公再三推辞不得,最后折中骑着马,护卫在怀康帝的御驾前。   隐约还有人能记得数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奔赴边关的场景。   大军得胜班师回朝的时候,他还守在边关,一晃过去这么久。   再回来,没有半点欢呼和喧嚣,就这么沉默的入了京。   不少人的眼神落在定国公身上,如今这位国公爷好像还未...娶亲?   年初,怀康帝赐人的那一番动静可不小。   怀着各种心思目送狩猎队伍离开后,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   恭候府,澄心苑内   “姑娘,大公子和那位...大人已经跟着御驾出城了。”   春红说着话撩起帘帐,却见陆燕芝抱着自己和只小猫一样困顿的蜷缩在榻上。   蒙着青绸下的脸颊两侧睡得红扑扑的,身前的案桌上放着把古琴,一旁的小香炉上海冒着青烟。   捏住腰间的铃铛,春红笑着慢慢的靠了过去,她先抱着琴去了外间,随后收了香炉,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条薄薄的小锦被。   “唔——”,陆燕芝睡得不踏实,被这动静惊醒了,她下意识的要揉眼睛,手被人轻轻捏住了。   “姑娘可不敢揉。”   春红说着将被子盖在陆燕芝身上,:“您这几日总是犯困。”   “是啊。”陆燕芝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蹭了蹭被子,:“春乏夏困秋盹冬眠,夏日炎炎正是好眠时。”   看陆燕芝这样因着睡懒觉而心情愉悦的样子,春红笑了笑,:“姑娘困顿的时候记得盖被,屋里还放着冰,若是着凉可不行,您的眼睛还用着药呢。”   “恩。”   “您稍微缓一缓再起身,一会儿汤就该来了,您先用了再休息。”   一听要喝汤,本来舒舒服服睡着的陆燕芝只觉得自己胃液都在翻滚。   为着她的眼睛伤了后的进补,府里每日最少给她送两次汤。   光喝汤也就算了,可汤里还加了不少眼睛,鸡的、鸭的、鱼的...   陆燕芝从前吃鸭头和兔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吃的还挺开心,麻辣鸭头一口气能吃三。   可现如今不知是不是看不见容易脑补的缘故,陆燕芝只觉得吃起来恶心不行。   看陆燕芝脸色发白,春红狠狠心假装没看见,汤汤水水的是最好的滋补品,姑娘最起码赶在婚期前要治好眼睛不是?   不过这几日也没等来定国公府的媒人来提亲,也不知狩猎回来这事就有着落了没...   春红一回来,春桃离开澄心院去小厨房端汤。   夏日天热,午后的阳光更是晒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她甩着帕子一路走到小厨房时有些心浮气躁,嘴里嘀嘀咕咕的,:“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了。”   正说着,却听见里头的瓦罐盖子响了一声,春桃紧走两步,却意外的看见了本该休息的春杏。   以往陆燕芝不爱身边有那多人围着,她们都更轻松些,可如今陆燕芝身边离不开人。   于是三个春加上王嬷嬷,四人换着两两一组,轮流守着人。   昨晚是王嬷嬷和春杏值得夜,论理她们该休息到吃晚膳的时候。   “春杏,你没去休息在这干什么?”   春杏转过身,见来的是春桃,她揉着肚子笑了笑,:“我昨晚就没吃多少,睡到这会儿实在有些饿了就够来找点吃的。”   “正巧孙娘子有急事,灶上的汤已经炖上了,有人看着火就行,我在这吃些东西,正好帮着看一看。”   “你啊,就是性子太好。”   春桃走进灶房,:“帮着看看火?”   ”呵,这话说的多轻巧,可这灶台上烟熏火燎的……外头还这么热,你端了吃的去屋里就是了,理她干甚。”   “没事,顺手的事。”   春桃深知春杏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不再多说,上前看了一眼正咕嘟咕嘟冒气的瓦罐,:“就是这个吗?”   “是,如今时辰差不多了。”   说着春杏取出了碗,用棉布衬着把手将瓦罐从火上移开,慢慢的倒出了一碗汤。   瓦罐内还有不少煮烂的鸡肉,这些都不必送去。   春桃取了筷子从瓦罐里捡出眼睛,:“这些春红和王嬷嬷一贯不吃,今日剩下的不必给我留,你自吃了吧,在这烟熏火燎的辛苦。”   “那我就不客气了。”   春杏也没为这几块肉推辞,另取了筷子夹起一块吹了吹热气就送进嘴里。   她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芹娘子的手艺就是好。”   等春杏吃完,春桃还和她闲聊了几句,这才用托盘捧着汤走了,一边走,一边又抱怨了几句天热。   是挺热,春杏额间的汗一直没少过。   见春桃离开,她就手用棉布擦了擦汗。   手上像是不小心蹭了些锅灰,她又使劲擦了擦手,随后顺手就将棉布丢进了灶台的火塘内。   另取了空碗倒出肉,春杏勤快的收拾了瓦罐和灶台的台面。   直到灶台内的东西燃净,她熄了火封好灶就离开了。   “姑娘,汤好了,您趁热喝些。”春桃笑盈盈的回了屋,将东西放在桌上。   陆燕芝悄悄拉了拉被子遮住耳朵,假装自己听不见。   春红见状起身走到了桌前,看着金黄澄澈,热气腾腾的鸡汤,她点了点头。   端起了汤,她对着春桃道,:“这天热,你跑一趟也辛苦,去休息一会儿,这有我看着呢。”   从陆燕芝脱胎换骨以后,再蠢笨的人也该知道六姑娘的前途一片光明。   春桃有心别苗头 ,但六姑娘实在是喜欢春红。   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春桃假模假样的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却不低。   “我不累,我就在这伺候姑娘,看着姑娘站一天我也乐意,若是春红你累了,就下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要放在以前,春红还有心思和春桃掐尖的掰扯一下,可她春红现在不同了。   她如今可是和‘六姑娘’交了心的人。   ‘六姑娘’翻身的桩桩件件她都是参与者和见证者,春红她如今连卖身契都自己收着呢。   因此春红底气十足的好脾气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这宛如大妇不和不懂规矩的妾室一般计较的做派,看的春桃气冲冲的原地翻了个白眼。   这头,春红哄着陆燕芝,好说歹说总算哄得人起身。   陆燕芝接过勺子,才搅了搅汤,汤匙碰到眼睛那柔软又弹韧的触感,嗅到鸡汤那微带着腥热气的气味时,她脸色肉眼可见的泛白:“呕——”   “姑娘!”春桃惊呼着一个健步冲过来,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又吐了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燕芝捂着嘴推开春桃,偏过头摸索到递过来的痰盂,直接抱着吐了起来。   “慢些,”春红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背。   这几日陆燕芝胃口不好,用的不多,半天只吐出些水来,吐完,她蔫哒哒的靠在软枕上,接过春桃送过来的水,漱了漱口。   看着陆燕芝难受到煞白的脸色,春红和春桃对视了一眼,随后春红道,:“姑娘,您这几日胃口也不好,不然请了窦大夫来给您看看?”   “不!”   闻言陆燕芝立即叛逆的‘看’向春红和春桃,:“我就是这汤喝的,日日都是汤,还要吃那些眼睛,又滑又黏...呕。”   陆燕芝成功的把自己说恶心了,她干呕了一声,随后捂着嘴摆着手,:“你看,我现在提都不能提。”   “还有那窦老头,胡子长长又最爱求稳,总是捡了所谓药性温和的药来补,可效果最慢,药喝的叫人败胃口。”   陆燕芝喋喋不休的吐槽着,:“他还爱给人食补,你们瞧瞧,我这几日都胖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陆燕芝已经说了一大堆。   春红和春桃甚少见陆燕芝在府里这样大的气性。   平时‘六姑娘’都和个面团捏的软乎人似的,旁人说什么多是点头答应。   看陆燕芝越说越激动,春红忙安抚道,:“好好好,不过一碗汤,这几日姑娘不想喝就不喝,您的眼睛需要按时冲洗,需要喝的药不多。”   做好人谁不会啊,喝个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顺着六姑娘讨好总没错。   见春红抢了先机,春桃忙不甘示弱的道,:“就是,姑娘顺心最要紧,不过一些补汤,您不爱喝就不喝。”   猛然回过神的陆燕芝懊恼的咬住了唇,她这几日眼睛看不见,脾气竟然也跟着见涨,挺大个人了,吃饭喝汤还要人低声下气的哄。   陆燕芝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她翻身重新躺下了,想了想怕两人又担心,她捂着肚子闷闷的道,:“晚上我想吃点稀饭和酸腌菜,其他的就不要了。”   “是,姑娘好好休息,奴婢都在外间候着。”   春桃顺手端起了汤,和春红一起出去了。   一出去,扑面的热气就冲着人袭击。   手里的汤碗还很烫,阳光还闪着金色的波光。   只是想起陆燕芝吐的那一遭,春桃看着这汤也没了胃口。   她转头看向春红,就见人摇了摇头。   春桃身上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她从不阳奉阴违,当着六姑娘的面答应了的事,自然要记着不出错。   见这屋里的人都喝不了,春桃顺手将汤都倒进了花坛。   倒完汤,春桃举着袖子嗅了嗅,早上换的衣裳这会子功夫好像都能闻见汗味。   想着‘六姑娘’眼睛看不见不爱动,这几日最爱睡觉,瞧这模样且还要好长一会儿呢。   献殷勤又没人看,她半点不客气的给春红打了个招呼就回房擦洗去了。   如今春桃和春杏还在一个屋。   惦记着春杏许是在休息,春桃放慢了动作,结果一进去发现春杏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   “春杏?”   能瞧出来春杏是被吓着了,转过头脸色都是白的,但她还是露出个笑脸,:“你回来了。”   “你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   看见春杏满脸的汗水,春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也不烫啊。”   说着,春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是不是你娘和你大哥又来要钱了?”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娘和大哥也没来,我这,这许是刚刚在灶上热着了,缓一缓就好。”   春杏起身潦草的擦了擦汗,:“这个时候你过来,六姑娘那怎么办?”   看春杏没发烧春桃也就不过问了,她起身去柜子里取衣裳,:“春红在屋里守着呢,这天太热了,汗黏在我身上都要馊了,我回来擦擦。”   见状,春杏起身帮着一同抬水,两人闲聊间她不经意的问道,:“那汤姑娘喝了没?”   “喝了。”春桃点点头,:“姑娘觉得味道还不错呢。”   说完,她将帕子扔在水盆里浸湿,一边擦着脸一边扭头看向春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不是今日我看的火,怕出什么差错。”   “害,这有什么,汤汤水水的小火炖着能出什么错?”   春桃笑嘻嘻的说道,:“如今六姑娘可是放聪明了,露出的性子再好不过了,说两句软话就过去了,怕啥。”   一边说一边想起什么的春桃又神色严肃的转头叮嘱春杏,:“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春红。”   “一天天的老凑在姑娘跟前前头显出她来。”   “先说好,我们两可是一头的,你也好好巴结王嬷嬷,她老人家的绝活拿出来一些,我们也能麻雀变凤凰。”   “我呢,也在六姑娘这下功夫。”   “到时候我们两联手在六姑娘身边站稳,眼见的姑娘这是要起来了......对了,晚间该叫春红去前院的大厨房提饭了,我可不去,你也别去。”   春杏垂在袖间的手有些抖,她没说话,只是不停点着头。   *   暴晒了几日,这日一早京中下起了雨。   伴随着雨声的出动的,是禁军。   一队队人马冒雨飞奔出城,黑色的铠甲如汹涌的洪流涌出京城,还有大批执戟的禁军接管了皇城、街道。   京中戒严了。   这样的氛围叫所有人都心头惴惴,平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东街朱红色的大门也都紧紧掩着。   几近窒息的气氛间,终于有了消息——   怀康帝遇刺了!   幸有定国公舍命救驾,如今怀康帝圣体安康,平安无恙。   不过一场围猎,竟发生刺驾这样大不韪的谋逆之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怀康帝还停在猎场没有动手,除了等待禁军,更重要的是,定国公情况危急,挪动不得。   岭山猎场   来此狩猎的人都寒蝉若禁的拘在各自的帐内。   四处都是守卫和巡逻的带刀侍卫,没有人敢冒头,俱都两股战战,焦躁万分的等待消息。   主帐内   怀康帝看着堂下跪了一地的御医大发雷霆,:“你们一个个都自诩国医圣手,如今定国公危在旦夕,你们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朕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一群御医尽皆跪地叩首。   胡子花白还沾着血迹的院判急的大汗淋漓,他跪在最前头,:“圣上息怒,实在是国公爷身上的伤...若是箭矢穿胸而过,当时及时止血还好救治些。”   “可眼下,那箭矢尖部大半没入定国公体内,顶端还带着凹槽。”   御医手上不由的比划了一下,:“若是往回抽出,那尖端必定要撕裂伤口,反复伤裂不仅大面积创伤易感染,而且必有积血落入胸腔,高热不退就是...”   擦了擦汗,御医没敢说完,转而说起了另外的救治方法。   “若是直接推出,伤口能小很多,但伤口靠近心脏,看不见里面的伤口就推箭很危险,若是稍有不慎伤了心脉...就是神仙也难救。”   说完,院判俯首叩头,身后的一众御医齐刷刷叩头,大气也不敢出。   帐内一片死寂。   怀康帝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天子剑,目光阴沉沉的盯着跪了一地的御医,他反复深吸了几口气。   “一炷香,朕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若是治好了人,朕给你们每人加官进爵,另赐百金,若治不好,你们所有人,连同家中稚子,都可以安安心心的去长眠了。”   “圣上开恩,圣上开恩啊!”   怀康帝闭着眼睛,:“王满全,燃香。”   “...是。”   很快,香炉就放在了帐内中央。   这哪是点香,这简直是在点命!   眼看的香烧了小半截,原本还跪在地上不停求饶的御医已经全部告退,一窝蜂的涌进了安置定国公的帐篷内。   在路上就已经七嘴八舌的争了起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争执声。   帐篷内猛然变得空旷了起来。   王公公屏住呼吸缩在一旁,一点响动也不敢有。   “朕这一辈子,发妻早亡,血脉兄弟反目,后继无人。”   “少时唯一觉得轻松的时光就是长安陪着...”   “后来父皇匆匆将人送去了边关,”怀康帝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送他走,朕知道...”   “朕都知道。”   “他一声不吭的守了十多年...”   “朕欠他的,父皇也欠他的,朕要还给他,以皇气庇佑他。”   怀康帝脸色呈现诡异的红色,:“咳咳,去拟旨。”   一直如木桩一般的王公公这才‘活了’过来,他忙跪在了案前,备好笔墨。   ...   随着定国公生命垂危的消息传入京中的一并还有他被封被圣上封为秦王的消息。   不是异性王,定国公是皇室血脉,是故去启太子的遗腹子。   当天怀康帝就绕过中书令直接动用禁军,不仅当众宣读了圣旨还派人前往各个郡县、州府张贴皇榜,晓谕天下。   短短几天,一件比一件轰动的大事就疯了一般炸的众人猝不及防。   无数宗亲和皇族跪倒在怀康帝的帐外哭嚎,或是叫怀康帝三思,或是恳求他收回皇命令。   若不是定国公,不,若不是秦王危在旦夕昏迷不醒,只怕这些人就该去秦王面前慷慨激昂的痛诉陈词...   而恭候府内,本来在高兴这几日没有汤喝的陆燕芝在听到这些消息,尤其是国公性命垂危的消息后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倒完有好多小可爱买重了,我挨个摸了摸头,看看有么有漏下的,评论区可以告诉我啊,来贴贴。   感谢陪伴默默看文,浇灌,积极评论,投雷投喂我的小宝贝们,大家记得去抽奖啊,可惜有人数限制,等之后了再来一次,大家一起沾沾好运。   (这次看看谁是欧皇的时候到了。狗头.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安小张、一个大芒果、33832716 10瓶;不想长大以后再也不会 8瓶;小猫爪子 5瓶;55368802、竹风东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拜怀康帝燃香点命的‘福’, 拖延不得的御医当天就用第二个法子取出了周国公体内的箭矢。   只是行医过程凶险,当晚周国公还是发起了高热,迟迟未醒。   怀康帝等了两日, 一众御医的脸一日白过一日。   他们除了照料周国公外还时时求神拜佛。   只求国公能早日睁开眼,若是还这么昏睡下去只怕长眠不起。   第三日, 连在帐外哭求的宗亲都少了许多。   实在是周国公情形危险。   这受封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怀康帝的脸色又实在难看, 若在这当口触了皇帝的霉头被拖去陪葬可就不值当了。   第四日, 留下不少亲卫的怀康帝不得已携着其他人日启程回京了。   周国公还没醒过来,因着伤势颇重也受不得颠簸,只能留在猎场。   定国公府   “公子,您也用些东西吧。”张南捧着些粥,看着脸色沉郁站在书房的周记淮, 小声的劝说道。   周记淮摇了摇头, :“去看看外面的守卫撤了没,若是撤了就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周记淮跟在怀康帝身边的时间比跟在周重邛的身边还久,他深知怀康帝多疑又心狠的性子。   这次遇刺着实是狠狠砍在怀康帝那根多疑又疯狂的弦上。   调了禁军在京中戒严完全是六亲不认的架势, 便是周记淮多番解释甚至想强闯去猎场都被刀刃逼了回来。   国公府内是有同周重邛一起从战场回来的亲兵。   这些人虽然不畏生死但不代表周记淮能带着这些人和禁军刀兵相向, 他只能退回府上等待。   不过好端端一场狩猎, 凭他父亲的悍勇竟然落得这个地步,但他又是为了怀康帝才重伤至此。   一面是血脉至亲的父亲, 一面是对他关怀备至的皇伯, 周记淮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书,他只恨这一次自己没有去猎场, 受伤的不是他。   周记淮甚至有些懊悔, 懊恼前几日因他父亲娶亲的事怄气失态, 连最后几日的晚膳都没能和父亲一起用,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   “公子,外头的禁军撤了,撤了...”门房欣喜的声音传入府中。   周记淮甚至愣了几秒,才堪堪反应过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父亲回来了?   他匆匆出门,却看见了随着撤退的禁军一起进府的老天使。   他神色严带哀痛的给周记淮送来了一个坏消息:秦王殿下伤势过重不宜挪动,只能待在猎场静养。   老天使的嘴巴还张张合合的,可周记淮却好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烈日当空,周记淮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他第一遍的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声音,第二遍才有了声音,:“备马,我要去猎场。”   看周记淮神色冷的吓人,张南连劝都不敢劝,转过身立即就准备了起来。   “公子,马备好了。”不一会儿张南就匆匆回来复命。   周记淮已经调整好了自己,他点了人正要出府时,却见门口的侍卫匆匆进了府,:“恭候府的人在外求见,说是....说是要同公子一同出京。”   知道公子急着出发,张南挥挥手,:“恭候府的人同咱们府上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他们来添的什么乱?”   “可是,来的这位姑娘送来了国公爷的私令,还有这枚玉佩。”   周记淮的眼睛落在了那枚缺口的玉佩上,他抬手接了过来,:“人在哪?”   “就在门口候着。”   国公府外,春红小心的扶着陆燕芝等在此处。   她悄悄看了看门口的守卫,这些人与她那日前往平南王府求见季世子时遇见的那些相貌英俊的守卫截然不同。   国公府外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侍卫甚至没了一只手,但他脸上毫无异色,看过来的眼神都像柄刀,惊得春红第一时间就移开了目光。   春红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往外冒,一旁的春桃甚至不自觉的抖了抖,:“姑娘,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是定国公府吗?”   “...是。”   “那就没错。”   从听到定国公深受重伤甚至被封为秦王后,陆燕芝就陷入了极端的焦躁中,她只恨自己看小说时为什么没有全文背诵。   之前小说里什么背景介绍,什么爵位分封她都是早早略过,一心只奔着主角间的摩擦去了。   直到近日定国公的身世被公布后,陆燕芝才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原文里的男主周记淮能问鼎天下了。   启太子是先帝的哥哥,只是身子骨不好,病逝后膝下无子才有了先帝的登位。   如今周重邛的身份一旦被定下,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染指那个位置。   只有定国公是皇室血脉,周记淮也才是皇室血脉,他才能在这场权力的斗争中拿到入场券。   但这个消息的公布,是不是就意味着定国公的亡故?   毕竟狗作者最爱用背景板的死亡推动剧情的发展。   活着的秦王和死去的秦王带来的影响截然不同。   而定国公这个时候背着秦王的名义死去,也不会激起太多的斗争,才能更好的为男主铺路。   所以她今日一定要来。   昨晚陆燕芝跪地陈情,执拗的要去猎场时,老夫人甚至将她唤入了内室好言相劝,:“ 如今你与国公婚事无人知晓,国公府甚至都没有遣了媒人上门提亲。”   “若是此时你去侍疾,外头的流言蜚语足以淹死你。”   “不,现在他甚至都不是国公了,是圣上亲封的秦王,身份贵不可言,如若有个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了这门亲,另娶了旁人,你到时该如何?”   陆燕芝从前生的平凡,为人亦是普通。   她从来都怕疼怕死,可她更怕亲眼看着如今她在府上的亲故落入不堪的境地里自杀,她自己也落入困顿如原著般死于淫\色。   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差一点点。   要博那微弱的希望就要压下自己的一切,哪怕嫁个牌位都比她功亏一篑的好。   要骗过旁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陆燕芝的唇色有些发白,那点不同寻常的病弱之色叫她的神色带上了憔悴。   她的眼睛还未好,她仰着头努力不叫自己哭却还是带上了哽咽。   “祖母,他生的样貌不凡,那日梅园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他未曾因我妆容不堪就心生鄙薄,明华寺上更是多有维护给我留足了颜面,梨园那日他更是出手相救。”   “我承认,一开始我认错他身份时多有攀附之心,但他却是待我始终如一。”   “我容色平平时他为我留足了颜面,我姿色皎皎时他也未曾轻薄,梨园的那日,是...是我主动的,我与他...是两情相悦。”   “我与他三番四次相见,这缘分是天定的。”   “他贵为国公,若他不肯娶我,谁敢逼迫于他?但他既然亲自登门应允,就不会因着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他如今病重,若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今京中戒备森严,哪怕解禁后第一时间能去猎场的,也只能是定国公府的人,求祖母应允我去请托。”   “他活着,哪怕伤了残了,只要他抬了八抬大轿过来,我就高高兴兴的嫁过去,若他去了,我就嫁给他的牌位或绞了发做姑子,去给他守一辈子。”   老夫人甚至都没有在说话,扶起陆燕芝的时候拍了拍她的手,:“世间最难解的就是男女间的情爱,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你都不会听得,去做吧,只要你不要后悔就好。”   此刻站在定国府的门外,哪怕有意站在阴凉处都觉得热气烤人,陆燕芝捏着腕间的镯子,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不后悔。”   定国公府的大门开了,走出来的周记淮一眼就看见了陆燕芝。   她蒙着眼站在台下,就静静地等着。   周记淮御马行至陆燕芝身前,: “府上众人都御马而行,没有功夫套了马车等你。”   “我可以骑马,只是伤了眼睛,需要人带。”   说着,陆燕芝对着左右二春说道,:“我跟着周公子走,你们回去,大姐常夸周公子是皎皎君子,你们不必担心。”   说完,陆燕芝自己挣开搀扶,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伸手一只手,:“谁带着我,现在就能走,不必顾忌我,路上也不必问我,多快我都不怕。”   这话说完,周围静了一瞬,很快,陆燕芝就听见了马蹄声,一只手拦在她腰侧,微微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马上。   陆燕芝没有惊呼,咬着牙抓紧了马鞍,坐在身后的人发出了命令,:“走。”   其实早在看见那枚玉佩的时候,周记淮就已经知道了他父亲要娶的是谁。   他的父亲还没醒来,多个人多些希望,哪怕能增加一点也是好的。   “府里没有其他女眷,你...你要嫁给我的父亲,我亲自带你。”   陆燕芝点着头,她现在的心思和男主一样,一心只想快点去猎场。   一刻不停的足足奔驰了数百里,他们终于到了地方。   陆燕芝手软脚软的被抱下马,可一落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在哪,带我去看他。”   “带我们去见我父亲。”陆燕芝听到身旁的周记淮说完,就有脚步声在前面响起。   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陆燕芝被人扶了一把,带着她去了大帐。   一进去,陆燕芝最先嗅到的就是血腥气。   站在门口的周记淮眼睛泛着红的看着躺在榻上脸色煞白的人。   他那一直给人十足安全感的父亲就躺在那。   胸前裹着长长的纱布,有些血迹浸透了纱布,他身上还有陈年旧伤,一道道伤疤横亘在皮肤上。   周记淮才动,身后的人已经越过了他往前去。   是陆燕芝。   她看不见但步子迈的急,被绊的一个趔趄后就半跪在地上,摸索着过去。   屋里的都是熟人,除了御医外就是李公公和有孙首领他们,这些人都知道陆燕芝,看见这情景正要去扶,却见公子已经上前扶起了人。   “多谢。”   陆燕芝被安稳的引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她很快就摸到了一只手。   它垂在床边,一动不动。   虎口处有些模糊的伤口,很淡,像是齿痕。   陆燕芝的眼泪忽的就落下了。   无声的落泪才叫人心酸。   一旁的李公公眼睛也是红的,只是他也知道陆燕芝的身体不好,惦记着她的眼睛还伤着,他正要说话,却见陆燕芝凶悍的张嘴咬住了国公爷右手的虎口处。   新的齿印覆盖了旧伤,陆燕芝拼命的咬着,眼泪却止不住越来越多。   怎么能有人承载了她全部的希望就这么突然的抽身而去?   还不如在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不要给她体面。   没错,最近愈发喜怒无常的陆燕芝十分的不讲道理。   “来啊,你不是喜欢捏我的脸吗?我现在又咬住了你,你捏着我的脸叫我松开啊。”   越想越伤心的陆燕芝放声大哭,不讲理的埋怨道,:“你为什么不生的丑一些,丑一些叫我死心?”   “你屡次看见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赶我走?”   “你叫我看见了光的时候却熄灭了它。”   “你这个骗子,呜呜呜,你这大骗子。”   “你答应了要娶我,我要八抬大轿,我要十里红妆,你这个骗子...”   陆燕芝趴伏在床边,哭的全身都在发抖。   没有人过来阻拦。   便是周记淮都站在了身后,看着他的父亲和他身旁的陆燕芝。   她不似一般贵女矜持,没有完美的仪态和精致的妆容,甚至堪称狼狈,放肆的情绪热烈的燃烧着,好似榻上的人就是她的一切,极端的感染着其他人的情绪。   这样放肆又生机勃勃的爱意,他的父亲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哭的最痛的陆燕芝像是将旁人的情绪也一起发泄了出去,周记淮甚至悲痛过后,有一种奇异的冷静。   “咳...”   一声轻咳声轻轻的响起。   “不干不净的,咳,怎么什么都咬,咳咳,都说了你不能再哭。”   这声音...   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霎时都聚集了过来——   就见国公半睁着眼,微微偏过了头看向趴伏在床榻边的人,只是这次,他也确实没力气捏着陆燕芝的脸叫她松口了。   “啊!!”   今日守在帐内一直愁眉苦脸眉头拧成个疙瘩的御医,因为过于惊喜直接叫出了声。   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如今都算寄存在脖子上,眼见的刀锋一日日靠近,这时国公爷却睁眼了!   命要保住了。   全太医院和他全家的命就要保住了,他顾不得其他匆匆就要上前确认这个好消息。   “停下。”   周充邛动不得,但他先是低声喝止了御医,随后看向满脸泪痕,眼睛上蒙着的绸缎都湿透的陆燕芝。   他忍着咳嗽,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我醒过来了就没事了,你先去旁边歇着。”   “你的眼睛还伤着看不见,一会儿忙乱起来我怕顾不上你,你乖乖的先坐在旁边等着,我如今也还伤着,别叫我担心。”   陆燕芝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周重邛见状笑了笑,他的手动了动,但却还没法像以前一样摸摸陆燕芝的头安慰她,他没有勉强,抬眼看向了一旁的李公公。   李公公擦了擦眼睛,上前扶着陆燕芝起身,去了旁边。   这一打断,帐篷里被惊喜冲昏头的众人勉强找回了理智,有条不紊的行动了起来,去备水的,去通知其他御医的...   帐内的李御医冷静下来,坐在一旁给周重邛把着脉。   周重邛看着站在身前的周记淮安抚的笑了笑,:“ 这几日想必你也担心坏了。”   本来看着还很冷静的周记淮因为这个笑容和这一声安抚激的霎时红了眼眶,哽咽的说了一声,:“父亲。”   “咳咳,咳咳。”   见周重邛咳嗽了起来,他连忙道,:“父亲,您才醒,别急着说话,安心静养才是。”   捋着胡须的李御医点点头,他细致的把着脉,很快,其他的御医闻讯而来,挤在床榻边,细致的查看起了周重邛的伤势。   “国公爷,不,秦王殿下还有些发热,伤口还有些出血,要卧床静养,还有用药和忌口......”   但不管怎能说,人能醒来,就是邀天之幸了。   说话的御医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滔滔不绝的说着。   周重邛却皱了皱眉,:“秦王?”   “是,父亲您受伤昏睡的这几日,圣上已经下旨公布了您的...身世,还晓谕天下,封了您为秦王。”   这样的消息没有令周重邛欣喜若狂,相反,他摇了摇头 ,叹息了一句,:“何至于此,皇兄...”   看着周围缩着耳朵,恨不得个个都是聋子的御医,周重邛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状,御医连忙开始转移话题。   他们就着周重邛的伤口,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的说着,那架势像是恨不得一口气交代完好尽快离开,免得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平白丢了性命。   从周重邛醒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燕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直到听见御医虽然啰里啰嗦说了不少,但最终还是肯定,只要不出意外周重邛不会突然就噶了后她才放下心。   这一放松,陆燕芝才而觉出疼痛来。   她没骑过马,这次来的匆忙,尽管出发前为着有备无患她在腿的两侧绑了不少布帛,却还是磨得生疼。   不仅是大腿,陆燕芝还觉得肚子疼,坠坠的疼。   她捂着肚子,小声地给一旁的李公公说道,她要去出恭。   李公公忙去唤了其他的侍女,很快,一名侍女就走进来,见过礼后就扶着陆燕芝起身。   一站起来,陆燕芝只觉得肚子痛得厉害,她一阵阵的冒着冷汗,猛然晕厥了过去。   一旁的周记淮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人。   “血...有血,”侍女颤抖的指着陆燕芝的裙摆,声音发着颤。   陆燕芝今日穿的素色的衣裳,印染开的血迹很明显。   “主子,您身上也还有伤呢,这都有太医,六姑娘不会有事的。”   孙青慌忙压住了周重邛,生怕他乱动起来再崩裂本来就渗血的伤口。   “将人放在这,我要看着她。”周重邛克制着自己不动,:“劳烦御医马上给她诊脉。”   很快,陆燕芝就被放在了离周重邛不远的榻上。   她脸色苍白,额间全是冷汗,眼睛上蒙着的白色绸缎还没干透,粘在脸上,看着就凄丽。   又美又惨,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国公。   年轻些的御医不敢过去,一把年纪的院判被再次推了出来。   还没诊断,院判就先头疼。   他看向陆燕芝,这个位置出血...在宫里混过这么多年的人很快就能联想到其他地方去。   再一搭脉,果然——   一抬头,对上周国公紧紧盯过来的眼睛,院判咳嗽了一声,:“这位姑...夫人是有孕了。”   “身怀有孕近一月,最近忧思郁结且路途奔波,又因情绪短时间内极端往复,因此有血崩之兆...”   “老大人,快别掉书袋了,想想怎么办吧。”   见国公眼睛都红的着实吓人,一旁的葛太医推了推人,没叫他继续说下去。   “藏元,你最擅长小儿医治及妇人孕事,过来看看。”   不用多想只看脸色都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人都已经出血晕过去了,院判顾不得其他,当众叫了这方面医术最好的人来看。   被点名的藏太医早有准备,见周重邛无异议,他立即上前摸了摸脉,随后撸下陆燕芝蒙眼的绸缎后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   这一眼看得他皱起了眉。   藏太医斟酌了片刻,见陆燕芝身下还渗着血,果断道,:“银针。”   一旁的御医打起了下手,将针包递了过去。   藏元手起针落,直到在第六针落下的时候,昏迷中陆燕芝紧紧拧住的眉头松开了些。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将最后两针扎完。   行针期间众人都大气不敢出,直到藏元施完针,周重邛看向太医,:“藏太医,我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国公爷当众承认了。   藏太医拱了拱手,:“回殿下的话,臣已经暂时为夫人止住了血。”   “夫人许是幼年受寒或最近有过落水,体内积寒不易有孕,再加上还伤了眼...如此种种,按理夫人腹中的孩子留不到这个时候。”   一旁的院判捋了捋胡须,他极擅内科,闻言接过话,:“但不知之前为夫人诊断的是哪位圣手。”   “他用药很稳又极其温和,甚至没有急着下重药只求治眼,而是先给夫人补身。”   “益气状血又时时温补排湿排毒,加上这段时间夫人又卧床静养,才堪堪保住了孩子。”   藏元点了点头,:“是,所以现在夫人用着补气和治眼的药,或许还有食补的法子。”   “环环相扣自成体系,而之前开药的时候夫人腹中胎儿月份尚浅许是无法诊断出来。”   “是药三分毒,但哪怕最温和的药,也怕药性相冲。”   “臣不知夫人之前用的什么方子,不敢贸然下药,只能施针先止血拖延,但这法子只有能用半日。”   院判补了一句,:“还有些药如血茸松、灵角片...只怕太医院内的效果才最好。”   所有的埋怨咆哮和狂怒都是最无用的情绪,周重邛几乎是在御医的话音刚落就有了决断,: “李湛德,一会儿太医写好需要的药,你拿着本王的令牌去京中求药。”   “孙青,你带着虎卫立即动身,就去侯府讨了方子请了人来。”   他犹豫了片刻,:“将夫人惯用的那个丫鬟也带过来,叫人在后面慢慢赶来。”   “是。”   “父亲,我也去宫中,皇伯也给孩儿赐了入宫的令牌,只有李大伴一人只怕力有不逮。”   周重邛看着神色认真的周记淮,:“淮儿,一切拜托你了。”   周记淮点了点头,“是,父亲您放心。”   很快,帐内的人都离开了。   周重邛伸手轻轻拉住了陆燕芝垂在一侧的手,她的手很凉。   他起不来身,只能慢慢捏着给她捂着。   周重邛还没有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再说的阴暗些,他这一次的赌命,除了他自己熬了数十年的那个目的,也是给陆燕芝最后一次机会。   明明都下定了决心护着她,叫她一直光辉明艳下去,却还是忍不住试探。   为了这一次试探,叫她伤着眼奔波了数百里,她腹中还有了...他的孩子。   周重邛咽下了翻涌的血气,一眨不眨的看着陆燕芝。   这是他的夫人,从今往后,他们是要葬在一处的。   作者有话说:   我也觉得有些狗血,好吧,集齐所有狗血就能召唤国公牌神龙护体,好事多磨,婚前多磨一磨,婚后轻松愉快些。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城 3瓶;如梦似幻、雅言、依依墟里烟、竹风东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二合一(捉虫)   陆燕芝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   这一觉出奇的安稳, 睡得她全身都软了。   她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却听见了传来说话声, :“先躺着,别动。”   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春红呢?   “李湛德,去请太医来。”   等等, 请太医。   愣了一会儿后陆燕芝的脑子总算转了起来, 她昨日是来的猎场,这是世...不,是男主的父亲。   “您醒了!?”   反应过来的陆燕芝那个惊喜哟。   本来她都抱着人扛不过剧情杀已经凉了,就是不死心最后挣扎一下的心态来哀悼自己看不见着落的未来,却不想人醒了过来。   陆燕芝哭起来叫人恨不得揉碎了心肝, 笑的时候仿佛整个屋子都明亮温暖了起来。   看着她掩饰不住惊喜交加的神色, 周重邛没忍住都笑了笑,可见人又急着起身,他脸色霎时变了, :“别动, 别动, 先躺着。”   尽管看不见,但陆燕芝却听出了急切, 她见过这位国公时多是他从容不迫, 游刃有余的姿态,却是第一次听见着他这样着急。   陆燕芝一只脚已经落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的停住, 慢慢的收回了脚。   这一回神就觉出疼痛来, 除了下腹有些坠痛, 还有大腿,陆燕芝悄悄摸了摸大腿内侧,只怕昨日骑马剐蹭的地方已经肿了。   陆燕芝偷偷摸摸的动作周重邛看在眼里,他的心里软成一片,竟觉出十足可爱来。   周重邛咳了一声,陆燕芝听见,立即转过了头‘看’向了他。   眼前一片黑蒙蒙,陆燕芝有些沮丧,:“在京中听起来您的伤势很严重,我很担心,可我现在却看不见...”   这样软乎乎的陆燕芝谁能抵得住?   周重邛只恨自己伤的太重起不了身,他看着陆燕芝,说话的声音都放得很轻,:“如今要紧的不是我,是你,一会儿御医就来给你诊脉了,别怕,我已经向圣上请旨赐婚了。”   成了!   不仅是娶妻,还有圣上赐婚的体面。   占了这个由头往后只要她不犯大错,就能稳稳地能护着自己和恭候府,不枉她数百里的拼命奔波至此,陆燕芝嘴角翘了翘。   但很快到陆燕芝就笑不出来了,这位国公都伤重至此还说自己不重要,需要诊脉的是她,陆燕芝神色怔仲的摸了摸眼,她这是要瞎了?   从前知道眼睛重要,但拼命看电脑看手机的时候仍然可着劲的糟践,这些日子看不见了才觉出要命来。   陆燕芝一直安慰自己能治好才忍得住,若是治不好瞎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瞧着陆燕芝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周重邛顺势吓唬她道,:“总说你不能哭,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话还没说完,见人脸色都白了,周重邛心下后悔,他连忙又道,:“可以治好,没有人说治不好,如今有御医专门给你看诊,如今你可不能再伤心了。”   帐外传来通报声,是李公公引着人进来了。   除了两个御医外身后还有春红。   “臣等见过殿下。”   “两位太医不必多礼。”周重邛说着,先看向了藏元,:“还请太医给我夫人诊脉。”   夫人,听见这个称呼的春红激动的抓着自己的裙摆。   昨晚她和窦老大夫从恭候府带出来送到猎场时,路上孙首领神色严肃又多番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六姑娘旁的什么都不肯多说。   这姿态叫春红心都提起来了,她就知道‘六姑娘’出府准没好事发生。   捷径见效快但那也是拿命拼来的。   眼见陆燕芝几次三番伤痕累累,连春红那功利心都散了不少,六姑娘对自己太狠了,哪个遭得住亲眼看陆燕芝这般受罪?   直到进了帐,看着陆燕芝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昏迷,身上的衣裙沾血,人也扎着针,春红没忍住当场哭了起来,她甚至都觉出疼来。   为这,李公公当时就捂着春红的嘴拖了她出去。   “夫人有了身子,还伤着眼不好用药,春红你可不能再招夫人落泪。”   这句话宛如惊雷砸在了春红头上。   难怪这几日‘六姑娘’总是食欲不振,贪睡,呕吐...   都是没经过人事的丫头,陆燕芝又一贯在王嬷嬷面前遮遮掩掩的生怕再吃药,所以院内竟然没人发觉。   回去后整晚又哭又笑的春红今日进帐时连眼睛都是肿的,所幸陆燕芝瞧不见,春红才敢贴身伺候。   院判认真的检查着周重邛的伤口,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却都集中在陆燕芝的身上,连李公公都不自觉的伸长脖子急切的看了过去。   藏元躬身站在陆燕芝的身前,:“还请夫人伸腕。”   看陆燕芝神色犹豫迟迟没有伸手,春红上前紧紧地握住了陆燕芝另外一只手,:“姑娘,您放心,我们都在这陪着你呢,这是宫里的御医,医术很好的。”   陆燕芝深呼吸了一下,这一次不管大夫开什么药她都吃,打死都不会再哭了,老天保佑,只盼着不是宣布她眼睛瞎了。   她伸出一只手。   等院判简单的说了几句秦王殿下伤口恢复很好后,满帐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燕芝和藏太医。   藏元年纪轻,但生的严肃,半晌后他示意陆燕芝换了一只手。   待两次诊完,藏元回头看了一眼周重邛,点了点头。   这是情况尚可的意思,周重邛松了口气才觉出胸前的疼痛来。   他点了点头,如今陆燕芝还不知情,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就不会叫她知道。   “近些日子还请夫人卧床静养,心情尽量保持平静,最忌过于悲喜。”   藏元说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陆燕芝,她的眼睛还蒙着青绸,静静坐着宛如他曾见过的那尊婉约的青白瓷,清澈又漂亮的透骨。   藏元不敢再看,低着头声音却也轻了许多,:“您有了身孕,请一定好好保重身子。”   身...孕?   谁?谁有了?   原著里没有这一出啊?   陆燕芝茫然的抬起头,不自觉的伸手捂住了肚子。   *   华清宫内   兰妃已经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坐姿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可怀康帝却仍旧看着她。   宫殿内的宫人竟皆垂眸低首,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   怀康帝从猎场回来后就直接包围了几户重臣,禁军出动抓了不少人入诏狱。   按说在这样血雨腥风的紧要关头,怀康帝十天半个月不踏入后宫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再贪慕美色的皇帝那也是皇帝,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胆敢谋逆刺杀,怀康帝不将人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才怪。   可他偏偏在这当口进了后宫,还在这半天不出声的盯着人猛看。   在这敏感时刻兰妃本来也不敢多言,但架不住怀康帝这诡异的行为,兰妃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心里几番盘算后小心的拿捏分寸开了口。   只见她面上略有几分羞赧,垂眸轻声道,:“圣上这样看着臣妾,可是臣妾今日仪容不整?”   “爱妃天生丽质,纤秾和宜,怎么会丑呢。”   怀康帝大马金刀的坐着,手里的珠串穗一甩一甩的,:“朕记得爱妃有个侄女,是府上的庶女,行六,恩,朕想想,芳名唤作陆燕...芝可对。”   轰!   兰妃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硬生生被塞了团烂泥不算还被狠狠捏作一团。   前脚怀康帝抱着她的时候还言之凿凿,甚至略有鄙夷的说那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   这转个脸的功夫,这就连陆燕芝排行和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兰妃桌下的手死死的攥着帕子,脸上却只是浮现出一点惊讶的看着怀康帝。   像是诧异日理万机的怀康帝会记住一个小辈的名字,她浅浅一笑,:“若圣上说的是府上的六丫头那就没错了,她是叫陆燕芝。”   “旧时王谢堂前燕。”   “微闻兰芝动芳馨”。   怀康帝捏住了手里珠串,赞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旧时王谢堂前燕,兰妃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诗。   带燕的诗句那么多,随意拿来用就是,但单说这一句,她总觉的怀康帝意有所指。   “你们是姑侄,想来长的有几分相似,若是她有三分肖似爱妃的模样,倒也当得起那些美名。”   “臣妾进宫的时候,六丫头年纪还小,如今长的哪般模样,臣妾...惭愧,却是记不得了。”   若是再称赞陆燕芝,只怕怀康帝意动,若是出言诋毁,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兰妃从没忘记怀康帝的小心眼,但她还是坐不住出言试探,:“今日陛下提起我那最小的侄女,可是府上有了请婚的意思?”   闻言,怀康帝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叫兰妃背后的汗毛霎时都竖了起来。   “是有人送上了请婚的折子。”   怀康帝玩味的说道,:“不过不是恭候府,而是朕的那位皇弟。”   皇弟?   兰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实在是怀康帝登基的过程和手段血腥了些。   原来的定国公死守边关,怀康帝在京中大开杀戒,如今甚至连个过继到膝下的子嗣都没有就可见一斑。   “一醒来,除了问候朕就是求赐婚。”   “他独身了三十多年,一个女人都不肯亲近,朕原还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却不想如今拖着伤重的身还不忘求朕赐婚…”   “朕对这位陆六姑娘,还真是刮目相看啊。”   说了这么多,兰妃很难不想到如今在猎场受伤的定国公,:“圣上说的可是秦王殿下?”   “是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怀康帝捏着珠串的穗子在指尖绕动,他说起这件事来语气中也满是惊奇。   “昨日派了淮儿来进宫为那位陆燕芝求药,还一并上了早就写好的陈情的折子。”   “称他们二人早已相识。”   “梅园初见,山间临寺相遇,梨园定情...两情相悦,情难自禁。”   “京中一解禁,陆氏就请托到了定国公府的门下,奔波数百里就为了到他身边。”   “还伤着眼,如今更是怀有身孕,他醒了,陆氏却伤身昏聩,求药赐婚...”   “言辞恳切,字字锥心。”   这说的是六丫头和秦王殿下?   这是府上说的那个坎坷潦草,出府就被欺负,悲悲切切的小倒霉蛋?   兰妃是越听越觉得离谱,显些控制不住神色,怀康帝口中说的人和她知道的是同一个人吗?   该说不说,兰妃对周重邛的印象也很是深刻,高大英俊,铁血又清冷,寡言又忠心。   她实在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怀康帝嘴里听到这位如此风花雪月的情爱之事。   甚至陆燕芝还怀孕了。   好家伙。   兰妃心头震撼,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原本印象平平的女人生出戒备又敬佩之心。   这事听起来是有些不光彩,但也要看对象是谁了。   凭着陆燕芝的身份,若她一如其他人般温顺沉默,嫁给国公的机会能有多少?   不足万分之一。   而定国公确实是除了怀康帝外,身份最尊贵嫡妻最有分量的人,甚至是宫内的不少宫妃都动过为母家筹谋结亲的心思。   但这些人统统都折戟而归。   可望而不可及,又没人敢强迫于他,渐渐地就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定国公,不,这位秦王殿下才回京几日啊,陆燕芝不但下手了,最关键是她还成功了!   哄着从鬼门关回来的秦王殿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陈情,求赐婚。   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不单做的得心应手,顺风顺水,还将侯府里都瞒的滴水不漏。   只要一想到这,兰妃就觉得不寒而栗。   幸亏前头有秦王顶着,没叫她将目光落在宫里。   不然这样的女人进了宫,万一还这般顺利怀孕...只怕是要爬到所有人头上去。   怀康帝看着兰妃吃惊怔忪的神色,还在说着,:“皇弟难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她甚至还有了皇弟的孩子,朕倒是想成人之美,但可惜她的身份。”   “若为妻还是低了些,倒是做个美妾绰绰有余。”   本来按着恭候府和兰妃一贯行事谦恭的风格,寻常这种时候兰妃只会以怀康帝的决定为准,是不肯多言一句的。   但想想陆燕芝的心机手段,兰妃都生出些后怕来。   府上怎么对几个庶女的,兰妃心里有数,不苛待也不会优待,府上更是放任了京中对于陆燕芝的种种恶意诋毁。   不要小看一个心机深沉,美貌聪慧女人的小心眼。   更何况,陆燕芝太狠了。   兰妃才不信陆燕芝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   怀着孕还敢这么奔波,这就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国公爷的恻隐之心!   可纵观京中每一场风云,她都是在疯狂的压上自己的全部,以小博大。   关键每一次都赌赢了。   赌性大的人都带着疯劲。   而逢赌必胜的人都会有不疯魔不成活的气势。   偏偏陆燕芝对自己都那么狠。   若日后叫她知道恭候府和自己在关键的时候没有出力,怀恨在心...   兰妃可不敢和这么邪性的人赌,赌赢了没有任何好处,赌输了倾家荡产。   既然不敢赌那就只能压她一场。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兰妃对怀康帝的秉性也了解颇深,她以前从不揣测怀康帝的心思谋益,眼下却是顾不得了。   只见兰妃脸颊生出些绯红来,她像是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说着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泪意闪过,:“臣妾进宫以后,圣上待妾身极好,臣妾此生能陪在圣上身边已是三生有幸,再无所求。”   “而臣妾的那个侄女生母去的早,尽管她年岁小却多有流言沾身。”   “但这些时日不管外人怎么说,受伤的却是她,不仅伤了眼睛还怀有身孕。”   兰妃说着声音也低了许多,她用帕子轻轻沾了沾眼睛,:“她生的确实坎坷 ,所以臣妾向您求了一份恩典,只求她平安顺遂。”   “却不想她与秦王殿下有了如此缘分,若他们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也不枉这一场天定的缘分。”   说完,兰妃抬头看向怀康帝,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目光时她才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多言了。   但兰妃却没有惊慌失措,只是轻轻的红着眼跪在怀康帝的面前 ,:“臣妾一时感慨失言了,还请圣上恕罪。”   “秦王殿下是您的弟弟,如今身份最是贵重,便是三公的贵女也不过堪堪可配,六丫头的身份确实是低了些。”   三公贵女可配。   怀康帝眼神晦涩的看着跪地的兰妃,倏地将手里的珠串丢在了桌案上,随后他伸手扶起了兰妃。   兰妃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怀康帝,就见他摇头笑着,:“真是,朕还没说什么呢,倒惹得爱妃先难过了一场。”   怀康帝从兰妃手里抽过丝帕轻轻给她擦了擦眼睛,:“好了,不哭了,你那侄女伤了眼,爱妃这么漂亮的眼睛可不能遭殃。”   “圣上。”兰妃攀附在了怀康帝的怀中,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也罢,皇弟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朕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且随他去吧,”   怀康帝拍了拍兰妃,:“朕留了淮儿在宫中 ,一会儿拟完旨就叫他带过去,这下放心了吧。”   “臣妾代侯府,代侄女多谢圣上恩典。”   “一桩婚事,应了朕的两次承诺,算来,还是朕赚了。”   一时,宫内只剩下笑声。   *   苏府   这几日府上的气氛并不好,前些日子福宁郡主来过以后就更糟了。   听见屋里又响起了琴声,掩月拉着素琴回廊外,:“你总拉长个脸做什么,没得惹小姐心烦。”   这几日本就心情不好的素琴被训斥激的跳起了脚。   “我拉着脸?怪谁?我长这么大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瞎了眼还不老实,一解禁就奔着国公府上去了,也不知这个心机*使了什么阴招,周公子竟然真的和她共乘一骑。”   “一路招摇的全京城的人都瞧见了!”   “郡主还说这个女人是为了季世子,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她做的这一切定是为了周公子。”   “阴险小人,卑鄙龌龊,无耻放荡,梨园上和旁的人不清不楚,如今又恬不知耻的勾引周公子,简直不要脸。”   “老天爷只叫她瞎了眼,她还不安分,该叫她聋了耳,瘸了腿,烂了脸才好。”   掩月捂住了素琴的嘴,气的声音都变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满口的污言秽语,你是疯了不成?”   素琴吚吚呜呜的挣扎,脸红脖子粗的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屋里一声尖锐的琴弦崩裂声响起。   琴声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讶,素琴一把推开掩月,急急忙忙的跑向了内室,掩月连忙跟着一同去了。   屋内,站在堂中是府上通传消息的小丫鬟,她吓得脸色苍白还发着抖。   临窗边坐着就是苏琳琅,她身前就是那把玉涧鸣泉,上面的琴弦已经断了。   素琴惊呼一声看着苏琳琅的手。   柔软白皙的指腹被琴弦割出了血,精心护养的指甲已经断裂,指尖鲜血淋漓。   素琴急着要去请大夫却被苏琳琅喝止了。   掩月忙去里间取了小药匣,待包好了伤口,素琴看着还在堂中的小丫鬟气不打一处来,此间没有外人,定是这个小丫鬟害的。   她恶狠狠的走过去,:“你连府上的规矩都不懂吗?惊扰了小姐你有几条命陪?”   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眼泪啪拉拉的落着,:“奴婢只是按着规矩给小姐禀报外头的消息。”   其他的人都不敢来,府上的庶女也悄悄地,只有这个小丫鬟被推了过来。   她看着气势汹汹的素琴,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重复道,:“定国公,不,秦王府今日上午已经遣了媒人去恭候府提亲了。”   “提亲?!”   素琴都快跳起来了,她追问了一句,:“给谁?”   “是...是那位六姑娘。”   小丫鬟揉着眼睛,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 ,:“听说是那位秦王殿下伤势过重,所以,所以周公子向宫中求旨,要...要娶亲冲喜。”   “简直是荒谬,周公子那样风采出众的皎皎君子,怎么会看上陆燕芝那个小人。”   “大家都说那日周公子亲自骑马带了陆姑娘去猎场就是为了这个,谁知道秦王殿下情况竟真的好转了,周公子最是纯孝,所以才急着成婚。”   陆燕芝生的那般模样本就是不安于室的娇艳妖娆,说她又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勾引的周公子没人觉得奇怪。   素琴说一句,小丫鬟回一句嘴,两人竟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听见这个烂到腐臭的坏消息,素琴怒不可遏的伸手揪住了小丫鬟的头发,:“叫你胡说,叫你在这胡说八道。”   “没有,奴婢没有。”小丫鬟哭了起来。   “够了。”   看苏琳琅是真的生气了,素琴讪讪的收手站在了一旁,小丫鬟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素琴,你这些日子实在是没规矩,一会儿自己去找赵妈妈。”   苏琳琅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她清冷的道, :“如今圣上的旨意还未通传,不必在此人云亦云,闹得府中鸡犬不宁。”   “这些日子都谨言慎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素琴脸色通红的低着头眼中含泪。   苏琳琅挥了挥手,起身向内室走去,:“都出去吧。”   很快,素琴上前抱着琴,掩月扶着小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内室还开辟了一间小书房。   苏琳琅站在书桌前,她的指尖还渗着血。   但苏琳琅却好似觉不出疼痛来,她取了桌上悬挂的毛笔,一挥而就:   戒急用忍。   一连写了好几遍,苏琳琅才停了下来。   她看着逐渐潦草的字迹,紧紧地握着手,随后伸手将桌上写好的纸张全部丢进了火盆内。   火焰燃烧吞噬了纸张,苏琳琅静静看着,火苗印在她的眼底。   作者有话说:   本质是个憨头莽夫的芝芝逐渐被妖魔化了..…   达成狗血成就之冲喜,不过传来传去,变成周公子和女鹅了。   恭喜猜对的小宝贝们,哈哈哈。   (我每天都有老实的更6000,怎么样,是不是标明就感觉多了一些)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大芒果、微胖界吃货??(ˊωˋ* 10瓶;双城 2瓶;小Y同学、竹风东来、柚子喜欢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二合一   怀康二十三年, 夏六月十六,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此刻, 站在街道两侧的行人,坐在酒楼、茶馆的贵人, 无不将目光落在了东街那洋洋洒洒的下聘队伍上。   真正的十里红妆。   一眼看过去都是蔓延不见尽头的彩绸红箱,甚至许多箱箧都要四个壮汉来抬。   这些抬箱下聘及护卫的人都是随着周重邛一同从边关回来的。   往日这些不苟言笑满身血气的杀胚今日却都换了新衣, 少见的露出了笑脸。   陆燕芝的身份是低了些,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在这些兵士的眼里,殿下喜欢六姑娘。   甚至殿下伤重昏迷,情况凶险,生死不知的时候也还是这位陆六姑娘不顾一切的奔到了殿下的身边,还唤醒了殿下。   是幸运也好, 是巧合也罢, 就凭这一点,不管陆燕芝的名声之前有多烂,流言蜚语有多难听, 他们都肯真心实意的敬重和接纳陆燕芝。   今日来恭候府下聘的美事, 都是他们在校场内以一敌十, 打倒其他人抢来的,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都昂首挺胸, 红光满面。   鸿运酒楼内, 厢房内临街的窗俱都开着,梁哲看向窗外。   不光是他, 今日在这酒楼内满座皆是看热闹的。   他看着这不同寻常的下聘队伍, 特别是堪称悍勇的兵甲, 赞了一句, :“这是秦王殿下的部下吧,当真是骁勇之士。”   梁哲是梁公的嫡幼子。   梁公对其寄予厚望,年岁尚幼时就送到了潭州的岳麓书院拜在大儒门下读书,近些日子才回了京城。   “梁公子说的是,这定,不,秦王殿下驻守边关数十年,部下自然能征善战,可惜,如今人在猎场养伤,只能叫部下来下聘了。”   梁哲摇了摇头,略有些可惜的说道,:“我对周公子神交已久,便是远在岳麓书院都听伍先生夸赞过他。”   “周公子写的那篇济民赋我也拜读过,堪称字字珠玉,笔酣墨饱,读起来更是振耳发聩,叫我深有感触。”   “如今回京,我还没来得及登门请教一番就听见了秦王救驾和周公子成婚的消息。”   “想必定亲的是恭候府的那位陆大小姐吧,那位大小姐也是才学出众的佳人,他们二人倒真应了那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是连聘礼都下了,看来近些日子周公子是无暇分身了。”   陪坐的人对视一眼,有的甚至面露暧昧的笑意。   姚峰抬手给梁哲倒了一杯酒,抬起头时笑的眼睛眯眯,:“梁公子这话可说错了,成婚的不是周公子,也不是那位并称双殊的陆大小姐。”   “不是周公子,那还能是谁?”   梁哲丝毫没掩饰自己的疑惑,秦王殿下膝下不是只有周公子一子吗?   难不成还有其他子嗣?   梁哲的心思之前一直放在书上,年纪轻轻就考取了举人,但为人处事上确实是差了些。   鉴于此,梁公将人接进了京中历练。   谁料回京后梁哲也一直闭门读书。   还是梁公劝导他,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这才叫他走出府门,身边才有了姚峰这些曲意逢迎,献殷勤之辈。   “这秦王府除了周公子,自然还有那位秦王殿下啊。”   “啊?”梁哲惊奇的瞪大了眼,这和他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啊。   以周记淮的名气,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是众人的谈资。   那日他与恭候府的姑娘共乘一骑,甚至还要冲喜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梁哲知道的就是这个消息。   “哈哈哈。”梁哲的表情看的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今日吃的酒最多,笑的也最大声,:“不瞒诸位,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比梁公子还吃惊,反应过来后还暗自可惜了好久。”   “谁说不是呢,不光你吕同光可惜,我不也因着这醉了一场。”   这些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这些话叫梁哲都听糊涂了,这成婚的到底是谁?   既然不是那位美名远扬的陆大小姐,这些人可惜的个什么劲?   梁哲虽然身份尊贵,但为人自带书生意气又温和有礼,他结交的这些人说起话自然也就更亲近些。   姚峰摆了摆手,叫这些酸味冲鼻的人先闭嘴。   他向梁哲凑近了些,一本正经的解释了起来, :“公子你有所不知,今日这些人是代秦王殿下给恭候府的一位庶女下聘的。”   一说起陆燕芝,这些人可就精神了。   姚峰身旁的一人飞快的接过了话,:“那位庶女行六,唤作陆燕芝。”   “这位陆六姑娘,啧啧啧。”   刚开始说起来的吕同光摇了摇头语气鄙夷,:“当初可是为了攀上季世子硬生生学着苏家小姐的打扮而出了名。”   “苏大小姐是谁啊,那哪是随随便便的谁就能比得上的?”   “也因着这,她叫福宁郡主不只一次的指着鼻子骂,甚至这事连长公主殿下和兰妃娘娘都被惊动了,京中可是闹了几场好戏。”   “后来...”   这些活生生的八卦可比书里的故事生动多了,连梁哲都忍不住偏着头认真听了起来。   “后来,那位陆六姑娘被福宁郡主送上了戏台,就是皇家北苑临水阁台的那一座。”   “那一日还下着雨,她被拖了上去,洗去了那些拙劣的仿妆...”   说到这的吕同光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两眼放光的道,:“雨水沾在她的身上,一派瑰姿艳逸,柔情媚态,生的委实叫人心热,叫人魂牵梦绕...”   吕同光说到这的时候和周围人的那副神态叫梁哲十分不喜。   姚峰是最先回过神的,他见梁哲皱眉,连忙笑嘻嘻的插过话略过这一茬,:“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秦王殿下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自是该配这世上最罕有的美人。”   “是啊,是啊。”其他清醒过来的人连忙收敛了神色,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连连点头应和。   正说话间,就听隔壁突然传出了喧哗声。   “哈哈哈,真是可笑!”   “陆氏女放荡轻浮,攀龙附凤不安于室,瞧瞧她把陈家的人都祸害成什么样了。”   “梨园那日她先是惹起纷争,之后又无故失踪。”   “前几日还坐在周公子的怀里和人共乘一骑,今日又要嫁给秦王殿下。”   “这样的女人形同娼妓,人尽可夫,有什么稀罕的?”   “便是给我做妾,我也,我也...不,这样媚俗下贱的女人不识抬举,也就只配做个外室贱妾!”   喊话的人醉意冉冉,酒气熏天,他趴在窗边叫喊的声音歇斯底里,该听见的可都听见了。   “不堪入耳,有辱斯文。”   “这位陆府的姑娘可与旁人有过结亲。”   “这倒没有。”在座的人摇着头。   梁哲皱着眉站起身,对那位陆姑娘的情况他不知全情,是好是坏他不敢妄加置评。   可今日是人家结亲的大好日子,这位陆姑娘又没与他议亲结亲,他怎么能随意断定别人做妻做妾,还满是污言秽语。   在坐的这些人里有不少其实上门提过亲的,只是纳妾的话一出口,就被恭候府的人断然拒绝。   后来朝堂上的事闹得那样大,又恰逢怀康帝遇刺,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打听清楚这一点的梁哲起身出去,就看见回廊内有一人醉酒熏熏的趴在窗前。   “瞧瞧这阵仗,哈哈哈,她生的那副姿色,若在梨园那日我定要她从榻上爬都爬不下来,那位秦王...呜,呜。”   周遭的人吓得脸色都白了,有人壮着胆子捂住了他的嘴,身边的人都苦苦哀求,:“十一公子,求您不要再说醉话了。”   “是啊,十一公子,您醉了,我们送您回府歇着吧。”   看清人后姚峰上前一步,对着梁哲小声道,:“梁公子,这是邓公府上的公子,庶出,排行十一,和...一样最喜美色,酒色财气,无一不通。”   “但他最受邓公喜爱,听说邓公府上那些美人他也敢...这事邓公许是也知情。”   剩下的话姚峰没敢说完,但足够叫梁哲有些明白了。   这厢邓十一公子一脚踹开捂嘴的人,:“混账东西,瞎了心了,说,你是不是和陆家的那个贱人也有一腿?”   他一边抬脚踹去,一边骂骂咧咧的,:“奸夫□□,□□,不识抬举,不识抬举!”   这指桑骂槐的做派也太难看了,梁哲上前一步,:“邓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那位姑娘与你既无定亲也无婚配,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你又何必如此恶语中伤,枉做小人之态。”   “你这个小白脸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邓十一看着梁哲,随后摇晃着身子走过去,身旁的人连忙伸手扶着他,走到梁哲身前,邓十一不耐烦的甩开掺扶的人。   他歪歪斜斜的站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梁哲后喷着酒气笑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是那小娼妇的姘头,做了她的入幕之宾。”   “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与那位侯府的姑娘素不相识,更是从未谋面,你怎地凭空污人清白?”   “哈哈哈,污人清白,她生就那般媚颜欲骨的姿态,扭扭捏捏的故作姿态,不就是为了卖上一个好价钱吗?”   “什么叫清白,她有什么清白?”   “生来卑贱的玩意儿,她管你张开腿的时候,你莫不是捂着□□说自己上不去?”   “竖子,卑鄙无耻之徒!”   梁哲被这喷了一脸的污蔑气的脸色通红,浑身发抖,:“龌龊,下作。”   见状,邓十一放声大笑起来。   正值此,楼下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上楼梯的时候震的整个楼层都在抖动。   很快,李公公就从楼梯口出来了。   他走向聚拢的人前,眼睛盯着邓十一,脸上面无表情的问道,:“刚刚是谁在此大放厥词?”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邓公子,而这位十一公子也不负众望。   只见他大摇大摆的往前走了两步,仰着下巴对李公公道,:“就是你爷爷我!”   说着,他看向李公公,嗤笑着,:“这是又来一个姘头,嘻,瞧着还是个阉人,不对,对着她,便是阉人也行的吧?”   “就知道是你个龟孙!”李公公二话没有,只神色狰狞的一笑,伸手指着邓十一,扬声大喊,:“就是他,给我打!!!”   霎时从楼梯口冲出一批凶神恶煞的士兵,眨眼间这些人冲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壮汉只是伸手一推,护在最前面的人就被轻而易举的扫开了。   他同样神色狰狞的咧着嘴,和提小鸡崽似的一把提起邓十一,抡圆了胳膊‘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这两巴掌打的邓十一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他哇的一声吐出血水和几颗牙齿来。   见此情形壮汉丝毫没手软,紧接着又是两个耳光。   周围其他的护卫涌过来的时候,他提着邓十一先是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到墙跟处,随后抡着人像长棍一样横扫,风声和骨折声呼呼作响。   紧随其后的兵甲也不甘示弱,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其他护卫,整个酒楼内横躺或抱头跪地了一片,只听得哀哀痛呼声和哭声。   “多谢这位公子仗义执言。”   一片哀声遍地的惨状里李公公笑眯眯的见过梁哲,:“公子不妨留下名号,待我家殿下大婚那日,您也来喝一杯喜酒。”   梁哲看看被壮汉捏着腰间像根棍子一样被提溜,生死不知的邓十一,咽了咽口水。   他甚至发现自己刚刚被这厮污蔑的气已经没了,他拱了拱手,:“梁哲。”   身后的姚峰连忙补充道,:“这位是梁府的五公子,今日也是碰巧遇见了此事,梁公子气不过才出来与他理论,正巧,贵府的人就到了。”   “原来是梁公子。”   李公公拱了拱手,笑着道,:“失敬,失敬,到时会有请柬送到府上,还请您赏光。”   “一定。”   这里离东街十分近,已经有人早早就向邓府通报消息,这会儿邓府的管家领着一批护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才上楼,他看了半天,才在其他人遮遮掩掩的指点下,不敢置信的看向被人提在手里的自家公子。   只见邓十一披头散发,青头肿脸的口鼻溢血,甚至一只胳膊已经呈现一种诡异弯折的姿势,软绵绵的脱垂在地上。   “啊——大胆狂徒,还不放下公子,天子脚下就敢纵匪行凶!”   管家一边叫喊一边神色癫狂的往过来跑,他身后的护卫也都抽出了刀。   李公公转过身,见此情形眯了眯眼却没说什么,他身旁的那些兵甲却利索的行动了起来。   或是拆了门框或是掂起板凳,等人劈砍时就夹住刀强行抢夺,两拨人马厮杀在了一起。   “小心公子,混账,放下,放下刀,砍到公子就扒了你的皮!”一旁还有个跳脚的管家拼命喊叫。   身经百战的数量众多的杀胚和心有顾忌少有见血的护卫,他们碰撞在一起的结果自然不出意料。   混战结束,却听得一声——   “哟,长耳,你身上挂彩了。”   壮汉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黑脸大汉满手是血的捂着胳膊。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他满脸羞愤的嚷嚷,:“休要混说,我这,这就是不小心刮了一下而已。”   “没出息的东西,竟叫这些人伤了你,滚下去上药去。”   见人还还要说什么,壮汉的眼一瞪,:“耳朵聋了?滚去上药。”   黑脸的大汉不甘不愿的走了,路过被压在一旁跪下的管家时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人一眼。   管家被气的七窍生烟,他呼吸急促了下,头晕目眩后反倒冷静了些。   他看向李公公,:“李公公,今日的事已经闹得这么难看了,大喜的日子见血多不吉利,难道非要闹出人命来不成?”   “我家公子……”   他看着死活不知的邓十一,艰难的咽下恐惧和怒气,放缓了口气,:“你们下手已经够狠够毒的了,便是出气也该出够了。”   “公子如今模样,叫邓公看见还不知怎样心疼呢。”   “你们觉得够了?”李公公森森的一笑,:“可咱家觉得还不够呢!”   “殿下位列亲王,地位尊贵,如今承蒙圣上恩典。”李公公向着紫禁城拱了拱手,:“赐婚与恭候府。”   “夫人可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夫人!”   “位列一品。”   “同样身份贵重。”   说着,李公公轻蔑的看向邓十一,:“而这位邓公子呢?”   “身无长处更无品级差事,一介白身,却在此处大放厥词,对着夫人说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殿下与夫人的这桩婚事可是圣上首肯赐婚的,都说酒后吐真言,可见邓公子那是真心实意的满怀怨怼之情!”   “这是大不敬!”   李公公一甩衣袖,:“他这般放肆狂悖,等着吧,有他的好果子吃。”   说完,李公公不在搭理管家,他走到邓公子的身前。   蹲下,看着惨不忍睹的邓公子,李公公轻声笑着道,:“您的说的对,奴才是个阉人,没根的东西自然不会有您这般不知死活的念头。”   李公公隔着帕子拍了拍邓十一的脸,:“至于您刚刚问奴才行不行,等回去奴才好好伺候伺候您,您不就知道了。”   看着昏迷中还打着哆嗦的邓十一,李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   “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见血了,但红彤彤的喜庆!”   “殿下娶了夫人,亲王府上下都高兴,若是有谁不高兴了,只管来王府撒野,老奴一定好好招待!”   李公公眼神尖锐,神色严肃,:“不管之前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之前有多少人在背后对夫人恶语中伤——”   “夫人如今是秦王府的夫人,是府上的女主人。”   “人前人后,那都是我们秦王府的脸面。”   “若谁活腻歪了想抬脚踩,那就捧着自己的脑袋试一试,端看自己的脑袋硬不硬!”   “来时殿下也亲口吩咐了,只要我们府上还剩一个人,对这种人就不会手软,这种事就不会翻篇!”   说完,李公公丢下了手里的帕子,:“走。”   没有人说话,没有出声。   哪怕众人在心头惊叫腹诽秦王色令智昏,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缩着脖子站在人堆后面的吕同光脸色煞白,两股战战的冷汗直流,哪还有之前谈起陆燕芝时色授魂与的轻浮样?   色字头上一刀。   如今悬着的更是一柄出鞘就见血,杀人不弯折的利刃。   旁的人都是柿子捡了软的捏,可这位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为了那位还没过门的夫人连邓府的人都往死里得罪。   邓公可是位列三公的重臣。   杀熊儆猴。   这是在立威啊。   秦王殿下连邓府的人都敢硬碰硬的下狠手,对旁的人还能客气不成?   之前定国公镇守边关数十年,京中那些莫名的流言甚嚣尘上,他入京又入的那般低调,好似没什么大不了。   可现如今秦王府利索的亮出了刀,除了敬重,又叫人重拾恐惧。   *   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是恭候府所有人的感觉。   走出去,以前那些或明或暗的指指点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到处都是笑脸和好意,恍惚间竟觉得所有人都是善良大方又爱笑的和善人。   陆燕芝曾经住过的禾丰院正在紧急扩建。   这桩婚事定的紧,赐婚的婚期就定在一个半月后,她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夫人,总不能出嫁时从一个厢房出嫁吧。   不光是恭候府的人着急,秦王府里也没闲着,里里外外都要布置起来,内务和宗府的人发疯似的赶制吉服,拟定章程。   秦王和陆燕芝在猎场养伤,京中所有人都要忙出火星来。   恰恰在这当口,怀康帝出手了。   他以雷霆之势清扫抓捕所有与遇刺之事有关的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浮出了水面。   京中有人与突厥私通。   刚开始,是京中五城司及禁军退下后本该重新熔炼的器械被贪空报损,送去了边关倒卖。   在倒卖的人看来,反正边关有定国公镇守,坚不可破。   既然没有破城的性命之忧,那他们不过是卖些废弃不用的军备赚些零钱补贴家用,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这些贪婪之辈尝到了甜头,慢慢的,他们就开始不满足于只是些旧军械的交易了。   欲壑难填。   这些人的胃口和胆子越来越来,便是新式的武器军械也开始贩卖,而这些就要开始打通更多的关系。   一笔笔金银被进献,这些人拉着越来越多的人入坑,他们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除了军备,他们开始尝试贩卖粮食、茶叶、人口,甚至是运往边关的物资...这就没有他们不敢卖的。   这样疯狂的‘买卖’从发展到膨胀到形成吞天之势,只用了五年。   这次混进猎场行刺的突厥人,就是通过这条买卖链光明正大进来的。   兵部、吏部、工部,这三部是重灾区,备受牵连的人数不胜数。   怀康帝贪美色也好享受,因此便是下属有贪污甚至卖官卖爵的事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些人犯得上通敌卖国的大事。   这天下是怀康帝的。   若是卖了国,这些墙头草或许还能对新朝软了骨头跪下。   但怀康帝呢,破城丢国的皇帝即便活着,也生不如死。   这几日怀康帝杀得眼睛都是红的。   给秦王赐婚前,怀康帝抓了一些人后没了动静。   谁成想,在天下人都关注秦王婚事的时候,皇帝竟直接调了禁军日夜兼程赶往地方。   夷三族、诛九族。   本就是血洗皇宫上位的怀康帝被戳中了肺管子,下起手来毫不手软。   他甚至分出了三成的抄家之资运往边关以振士气,本就听得秦王殿下被外贼所伤,同仇敌概的士兵更是被激的枕戈待旦,日日在边关击鼓巡视。   就是杀人怀康帝也在平衡,但他平衡的却与众不同。   若是多杀了勋贵一系的人,那他必定是在文人、武人等一系中在各杀一人。   怀康帝杀疯了,他甚至准许破门抄家的禁军自留一成。   不过短短数十日,抄家灭族杀得京中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说:   说最脏的话,挨最毒的打。   血腥爱情故事。   叫他们在欺负芝芝,国公爷的脾气,那是能动手就不动口。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不会被诱惑的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漠以 84瓶;刺槐 69瓶;无压力 30瓶;流年 25瓶;七七、我是不会被诱惑的、36900087 20瓶;旃飔、绍华无虞、一个大芒果 10瓶;施汝、白侑、雪玲、雅可莱蒙、竹驻株 5瓶;乖巧如我~ 4瓶;1096426 3瓶;永远爱知世!、奇葩、55368802、双城、随意重生、晴苍、竹风东来、珍珠手串、黎夕旧梦、琴颜、蝴蝶风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二合一   梁府   近几日, 梁哲都在书房内闭门温书。   最近京中满是血腥气,连三公门下的人都多有牵连,因此近日所有人俱都闭门低调度日。   便是梁公都告病在府, 这种情况下自然无人逼迫梁哲外出交际。   梁哲做完这几日的课业,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正将手里的典故放在书阁上时,却不慎碰落了一本薄薄的词赋。   梁哲正要拾起书册时, 就见摊开的书册上写道:瓌姿艳逸, 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这是曹植的《洛神赋》。   看着这页诗词,不知怎地,梁哲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鸿运楼内吕同光提起那位恭候府的陆姑娘时情不自禁出丑的样子。   为着这位陆姑娘,秦王府的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暴打并带走了邓鸣,以一种不吝一切的凶狠震慑世人。   之后因着怀康帝掀起一场血洗通敌谋逆之徒的血腥风潮, 盖过所有的事, 旁的风花雪月、争风吃醋的小事就没人在意了。   至今这位邓十一公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这次朝堂的事梁公不许府上任何人多言。   梁哲这几日也有意无意的听得了许多这位六姑娘的事。   不过短短一年,京中数的着的热闹竟然都和她有关。   不仅如此, 针对她的说法还都过于极端。   喜爱者如痴如醉思之如狂, 厌憎者弃如敝履愤愤鄙夷, 但无论不管是喜爱者还是厌憎者,却从未在她的容色上有过争议。   这样褒贬不一, 绚烂多姿, 光芒耀眼的美人,很难不叫人生出好奇心来。   她该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梁玥如喜鹊般轻快的说话声, :“五哥, 你在这书房坐了一上午了, 快来吃完豆汤消消暑。”   “进...进来吧。”   回过神的梁哲一边应声,一边连忙从地上捡起了那本词赋。   他匆忙的拍了拍书页的灰,又仿佛烫手般将那书册塞往书阁,却不想慌忙之间打翻了更多的书册,哗啦啦落了一地。   听见动静的梁玥连忙推门进了屋子。   她这位五哥和府里其他哥哥都不一样,真就是话本里活脱脱的书生走了出来。   长得像个书生清俊,脾气也像,会拱着手客客气气的说话,遇见不平之事会挺身而出,奉行孔圣儒道,却也一板一眼的规规矩矩。   甚至他还会脸红!   如今京城里的人,一个个恨不得生就八百个心眼子,哪还有这样稀罕的人物。   这样标准的书生模样,梁玥稀奇又喜欢,最爱黏着梁哲。   “五哥快来喝汤,放着我和沅墨来。”   除了书童,梁哲不爱让其他人进入书房,梁玥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尘,自然不会犯他的忌讳。   梁哲一边道谢一边推拒,最后还是三人一起收拾了书册。   两人一同在桌前坐下,梁哲少见的心不在焉,他喝了几口豆汤,看着梁玥欲言又止。   梁玥察觉到了梁哲看过来的目光,但她憋着坏,就是不问。   她用书遮着脸假装翻阅,其实笑的嘴巴半张,眼睛都眯了起来。   直到梁哲忍不住出声问道,:“七妹妹,你认识那位陆...陆六姑娘吗?”   梁玥笑不出来了。   她‘哗’的将书扔在了桌上,眼睛睁的滚圆的看向梁哲,:“五哥,你怎么知道她的?不对,不对,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她还要说什么,却想起秦王下聘那日当众立威的事。   甚至连梁公都在用膳时发了话,老房子着火烧的才烈呢,谁都不许去招惹那位秦王殿下和恭候府的人。   梁玥咽回去嘴边的那些话,只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五哥你是读书人,学的都是大道理,而陆燕芝,她,她就是那话本里的小妖精,对,妖精。”   “书生遇见妖精就没什么好事,你可斗不过这个最爱使歪门邪道又不择手段的女人。”   “更何况,她如今攀上了高枝,我们得罪不起,躲得远远的才是。”   这番话叫梁哲的耳朵红透了。   他的这个妹妹说的太...书生妖精什么的,也太没规矩了。   但听见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梁哲心中猛然一紧,他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那位陆六姑娘已经许配人家了。   “是我失礼了。”   看梁哲情绪低落的道歉,梁玥鼓了鼓嘴,想了想却没继续说什么。   她这位哥哥最是守礼,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应该不会再有后续,她还是不火上浇油的好。   *   岭上猎场   大帐内   几团雪白的绒兔堆叠在一角,三瓣嘴不停地蠕动着吃食。   左侧是一张浅青色的床榻,上头还搭着同色的帘帐,床铺上放着浅金色的靠枕,触手生凉柔软舒适的绸缎锦被。   外头的小桌上放着羊脂玉的摆件,一把古琴、小巧的甜白瓷杯,镶金嵌玉的梳妆箧,朱红色的脚踏和地毯...   这清浅秀致的东西与左侧的布置行成了强烈的对比。   “春王正月,公即位。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夏...”   午后,帐内又有低沉又轻缓的男声不徐不疾的响起。   这处大帐设在背阴处且四处多有树荫,近期又搭建了些遮蔽物,清风拂过林间,吹进帐内倒也觉得清爽。   今日陆燕芝穿着一身蔷薇色的缠枝夏裙,如之前一样用着同色的绸缎裹着眼。   垂下的发髻边是一对盈盈的粉珠,整个人都像是一颗泛着粉色的蜜糖,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陆燕芝原本是坐着,在一阵阵的清风、蝉鸣和读书声中慢慢的变成了侧倚着半躺,随后完全躺平呼吸平稳的入睡了。   周重邛一边背着书,一边看着陆燕芝。   看着她从正襟危坐到瞌睡的点头,最后更是将脸埋在软枕上蹭了蹭,下意识的护着肚子,随后心满意足的睡去。   这样神态的陆燕芝很难不叫人心头发软。   看人睡了周重邛也没停,而是将声音放的更轻更缓了些,:“...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秋,大水。冬十月。”   帐外,李公公放轻了脚步走进了帐内,果不其然看见了还在沉睡的陆燕芝。   他候在一侧等周重邛哄得陆燕芝睡踏实了不再背书,才低声开口说道,:“殿下,孙首领和杨护卫在帐外求见。”   周重邛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陆燕芝身侧的小锦被。   李公公心领神会的上前给陆燕芝盖好放下帘帐,随后才出了大帐进行传唤。   这近半月来,陆燕芝一直在帐内同周重邛同住。   按理,一个目盲娇弱,怀孕还怀的艰难又行动不便,一个才从鬼门关爬回来,重伤未愈起不来身,应该各自修养才是。   但如今是在猎场,还有陆燕芝这个堪称一眼看不住就会出各种意外的小倒霉蛋,只要不盯着她总感觉是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陆燕芝如今的身子没人敢赌,周重邛只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几日陆燕芝无所事事又嫌起自己的学识来,于是,教书的任务就落在了周重邛的头上。   最近陆燕芝跟着学的是《春秋》。   但很显然,陆燕芝不是一个好学生。   而‘周夫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先生。   陆燕芝还清醒的时候,周重邛读一句,她还能跟着读一句,读完,周重邛会挨个解释意思给陆燕芝和她肚子的孩子听。   可陆燕芝一旦犯起了困,天大地大,她睡觉最大,周重邛的声音就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但谁能拒绝捧着小孕肚犯困的小可怜呢。   不能。   于是‘周夫子’不仅不能拿戒尺打学生的手心体罚她,还得注意叫她睡得更舒服。   很快,孙青和杨大一起进了内帐。   说话时几人都极力放低了声音,孙青最先拱了拱手,:“殿下,如今圣上清洗通敌逆党,牵连甚广,京中有不少人惶惶惊恐如惊弓之鸟,还有些请托到了府上。”   周重邛轻轻的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本王如今伤重未愈,还累的夫人奔波伤身,如今无暇顾及其他,只想好好养伤后与夫人完婚。”   “这些人通敌叛国,私通贼寇,推波助澜致使边关战事频起,千金之下是白骨累累,血债是要血偿的。”   孙青点点头,抱拳应诺道,:“属下明白了。”   待他说完,杨大跟着问了一句,:“殿下,邓府的那位公子还关着呢,这几日邓府几次托人来求情,您看...”   周重邛掀起眼皮看向杨大,轻轻地问了一句,:“本王竟不知你杨大人何时这般心慈手软了?莫不是开始吃斋念佛吃的脑子里都是慈悲?”   若是秦王冷脸或是出言训斥都是小事,可这样轻飘飘的反讽,叫杨大冷汗一下流了出来。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位十一公子是邓公最喜欢的一个庶子。”   “几年前在京中醉酒御马后当街踩踏一个七品官员家眷致死,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但邓公出面将人保了下来。”   三公位极人臣,其他人多有忌讳也不足为奇。   而听着这番托词的周重邛没有半点动容。   周重邛不笑的时候神色总是带着些冷峻漠然。   就像他与陆燕芝在梅园初遇时,叫陆燕芝尴尬到脸疼的冰冷。   老实说,敢顶着那样难接近的气场还锲而不舍的靠近,是陆燕芝成功的第一步。   从前陆燕芝是外人,眼见她过的坎坷,周重邛顶多生出些琢磨她的意图时的放任和薄弱的怜悯。   但如今陆燕芝是他的内人。   这几日周重邛在陆燕芝的面前收敛的极好,哪怕她还看不见,仍旧给自己套了层柔软的“兔皮”。   陆燕芝已经极力靠近并艰难的往前走了五十步。   剩下的五十步周重邛很坦然的接了过来。   前些时候努力显现出温柔来的周重邛叫李公公及孙青他们这些人努力憋笑到脸红脖子粗。   但周重邛的努力也是有效果的。   从初时还时时刻刻离不开春红,夜夜辗转反侧的陆燕芝,如今已经能随时在周重邛身边安稳的随时随地睡着。   伤重之时还肯费这么大的心血,周重邛自然不是将人只单单当成了摆在内宅随手亵玩,任人调笑的美貌摆件。   “那日这位邓公子说的话,想必你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周重邛看着孙青和杨大,忽的问了一句,:“若他是用那些话来羞辱我呢?”   闻言杨大眼神狠厉了下来,他想也不想的道,:“那属下就将他千刀万剐!”   说完,杨大猛然沉默了。   周重邛看着他轻哼了一声,随后他看着陆燕芝时,忽的轻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做的不够啊。   陆燕芝此前的种种不堪之言太多,偏又生的千娇百媚,万般动人,惹人垂涎。   压在她身上的‘大山’太高太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移开的。   周重邛没再训斥杨大,:“此前我没动过娶亲的心思,如今我既然下了聘礼,求了赐婚,就要风风光光的迎她入门,自此以后,便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周重邛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能左右其他人的态度,两人神色认真的点头应诺。   “至于邓府的那位公子,确实是罪不至死,他又“身份尊贵”。”   周重邛笑了笑,:“夏日炎热,那就选个阴凉遮光的好地方将他一个人安置吧,除了送水送餐外不能有任何人去打搅他。”   杀人不过头点地。   战场上厮杀多年如今殿下很少用过这样的手段了。   “...是。”   帐内猛然间变得阴气森森,忽的却听见一声轻哼。   许是这样氛围叫陆燕芝都觉得不适来,她皱着眉,哼唧了起来。   “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周重邛立即下意识的开始背诵起来,一边背,他一边挥着手驱赶着人。   孙青和杨大连忙放缓了脚步如同做贼一般出了大帐。   站在门口,两人神色古怪的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他们竟能亲眼见识秦王殿下化为绕指柔的这一天。   恍若有种青天白日见鬼之感。   帐内,陆燕芝睡的朦朦胧胧间能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她似醒非醒的听着,好像是和她有关系?   要把谁关起来?   陆燕芝竭力想听清楚却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她难受的哼唧了一声,很快听见了平稳又催眠的背书声。   这样低沉的声音着实是催眠,陆燕芝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   这漫长的一觉就睡到了晚膳的时候。   陆燕芝还没睡醒,混混沌沌的坐着,隐约又听见了笑声。   谁?谁又在笑话她?   她机警的转过头,就差把小耳朵竖起来了,但眼前仍旧一片漆黑。   周重邛偏过头,强忍住了笑意,免得陆燕芝恼羞成怒。   他忍的厉害,不免轻咳了一声。   陆燕芝顿时清醒了过来,她连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窈窕淑女的姿态来,: “殿下。”   “哈哈哈,”本来还没忍住的,这下忍不住了。   “殿下,您还伤着呢,怎么能笑,若是扯动了伤口...”李公公本来也笑着的脸霎时垮下了,他啰啰嗦嗦的开始抱怨了起来。   这一下陆燕芝也站了起来,和学舌的鹦鹉一样,像模像样的教训人,:“就是,您还伤着,怎么能笑,若是扯动了伤口...”   李公公的话没说完,陆燕芝学到这的时候也停了下来,随后发现屋里一片安静。   这样的寂静着实吓人。   陆燕芝的心往下沉了沉,这几日顺风顺水的优渥叫她太过随心,她捂住了嘴,她逾矩了?   “过来。”   不过两个字,陆燕芝却仿佛听出了训斥的意味。   她抬起脚,脚底下像灌了铅块。   她和周重邛床榻间没有半点阻隔,一共只有五步的距离。   一步,两步...   陆燕芝摇摇头推却了李公公的搀扶,自己往过去走着。   若是之前她必定没皮没脸的笑嘻嘻的打岔求饶,可这次陆燕芝心头莫名的生出些委屈来。   很快就走到了周重邛的床边,她不肯说话,低着头站着。   一只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指尖。   看陆燕芝没躲,这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将她带到了床边坐下。   那双漂亮如明珠的眼睛还被蒙着,周重邛的手虚虚的抬了抬,却还是收了回来。   他看着陆燕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怎么与我这般生分了?”   周重邛有着野兽般惊人的直觉。   哪怕陆燕芝遮着自己的眼睛,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出陆燕芝身上堪称突兀的转变。   若说之前的陆燕芝是又野又黏又奶的奶猫,哪怕怎么摔打跌倒都不会放弃,便是受了伤也只是唉唉痛叫甚至一声不吭的重新爬起来。   她攒着一股劲,坚韧不拔却又生机勃勃。   那日在梨园还英勇无畏的讥讽嘲笑他,扑腾着张牙舞爪...踢踹他,恨不得骑在他的头上撒野。   第二次相见,二话不说那样凶悍的咬他。   第三次见面,她伏在身侧嚎啕大哭...   那是最鲜活绚烂的陆燕芝,哪怕她狼狈不堪,也没有人能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可自从陆燕芝晕倒再醒来后,这一切都变了。   更像是流落在外的野猫,揣着猫崽子却更疏离,半点也不亲人,看似懒洋洋的在随便窝在哪晒太阳,实际魂却丢了。   她像是极短的时间内突然燃烧净了所有的热情,没了目标,偶尔有些精神,但这精神气却很快流失,重又变得恹恹,昏昏欲睡。   过的浑浑噩噩,形同行尸走肉。   周重邛也问过藏元,却得知妇人有孕,性情变化也是有可能的。   但陆燕芝这样的改变太过突然和奇诡,他无法向其他人言明。   周重邛生平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棘手的问题。   陆燕芝又不能像军中的那些糙汉一般摔打。   她软的出奇。   周重邛甚至都能觉出陆燕芝怕他。   这一点叫周重邛久违的生出些不解的愤怒来,陆燕芝怎么会怕他?怎么能怕他呢?   但周重邛忍住了,他忍得心头梗住,却还是尽可能的学着温和,给与陆燕芝他所能给的所有。   但很明显,效果不大。   明明之前陆燕芝是最先靠过来的,她百般的靠近和撩拨,却他伸手即将握住她的手时候,一脚踹翻了他,游离在外。   “轻不得,重不得,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向寡言的周重邛甚至都失态的露出了委屈,:“明明之前...我们还有了孩子,我期盼着能和你一同抚养他。”   “可如今你对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每日只像敷衍般的看看的我的伤。你甚至,甚至都没问过肚子孩子里的一句。”   “我们要成亲了,你却没有多少喜悦。”   “从圣上赐婚那一日之后 ,明明你在眼前,我却好像握不住你,你潦草的活过一日是一日...”   本来还在酝酿委屈和悲伤的陆燕芝脑子像被凿开了个大洞灌入冰块,一下就惊住了。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腕间的金镯。   说着话的周重邛侧着头,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动作。   他的目光像狼一样紧紧地盯上了那个镶着绿松石的赤金镯子。   一直在旁边装壁画的李公公悄悄屏住了呼吸。   这些日子那个装温柔、装温良,装的几近扭曲的殿下撑爆了假皮,憋破了罐子,重新回来了。   呼——   陆燕芝嗅到了熟悉的压迫感,就是那种叫她头皮发麻的刺激。   她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周重邛几乎是同步感受到了陆燕芝急促的呼吸和她紧张起来的脉搏。   “咚—咚—咚,”手下的脉搏跳动的格外有力。   周重邛眯了眯眼,看着陆燕芝忽的无声露出个笑容来。   本来已经绷紧皮的李公公瞥见了这抹笑容,头皮刺刺的发炸。   他看了一眼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的陆燕芝,轻轻地、极慢的往后退了两步。   得咧,您自求多福吧。   怎么能有人如此敏锐,敏锐的几近可怕的地步?陆燕芝险些以为自己那层最为隐秘和要命的“皮”都被扒拉下来。   不能慌。   她不能乱。   陆燕芝清晰的意识到,周重邛不是纸片人,她也不是像完成所谓的攻略任务后就能安安心心的躺平混吃等死了。   相反,越靠近越了解的深刻,男主的父亲即便是个背景板,也是最顶尖最难缠的背景板。   若是有朝一日,她露了馅...陆燕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空荡荡糊如纸糊了几日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还转的飞快。   只见陆燕芝露出个笑脸,娇声娇气的说道,:“殿下,我这几日看不见其他的东西,难受的不得了。”   说着,她可怜的吸了吸鼻子,:“我难受。”   “哦,是吗。”   “...是。”陆燕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随后她又捂着肚子说,:“我头疼。”   发现捂错了位置,她不等周重邛说什么,连忙扒拉着他的衣裳,:“殿下,您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又裂开了,疼不疼?”   说着,陆燕芝放轻了动作摸索着。   周重邛忍着痒意,任由陆燕芝转移起了话题。   陆燕芝摸索到了缠着的纱布,她不敢再乱动,匆忙收回手时却不慎摸到了小腹处的...腹肌。   柔韧富有弹性的肌肉在指尖跳动...   陆燕芝见过这幅身躯密布细汗,腰间的腹肌弯曲跳动时的模样。   那是常年御马征战经历岁月和硝烟锻造出的肌肉和经络,强壮有力。   目盲时她的想象和其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了。   陆燕芝试探的指尖不自觉的变成了手掌...   她摸了一把。   手一下就被捏住了。   陆燕芝就真的很有将所有的事都转向莫名其妙的走向的本事。   论转移话题的本事,她赢了。   周重邛看着茫然抬头‘看向’他的陆燕芝,不自然的动了动腿,:“...你,你还怀着孕。”   反应过来后陆燕芝脸色爆红。   谁...谁想着那些脏,脏东西啊。   “我没有,您,您怎么一天到晚想着这些东西,还凭空污人清白。”陆燕芝梗着脖子大声维护自己的清白。   好端端的暧昧被搅和的一干二净。   周重邛都被气笑了。   他额间和颈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了一眼陆燕芝的肚子,他沉默的忍耐了片刻,:“是,是我不干净,夫人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说着周重邛都没忍住磨了磨牙,等孩子出来了,你给我等着。   明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的‘好话’,但陆燕芝听着却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她缩了缩脖子,没敢再继续作妖,老实的溜回了自己的床榻。   作者有话说:   轻不得,重不得,芝芝真的好难养。   这么难养,啧啧啧,有人要头疼了。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安小张 20瓶;一个大芒果 10瓶;一样YQ 5瓶;黎夕旧梦 2瓶;55368802、蝴蝶风暴、56982082、静默颓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二合一   这几日的天气愈发炎热了, 但猎场内的人却因着秦王和陆燕芝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而心情大好。   午间用膳的时候,春红忍不住笑着夸了一句陆燕芝,:“姑娘如今用饭用的可真好。”   这几日陆燕芝截然不同的精神头叫春红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回来。   听着春红哄小孩子般的语气, 慢慢洗着手的陆燕芝脸上有些红,一旁的周重邛忍不住低着头笑了笑。   好像听见了点什么声响, 陆燕芝连忙放慢了动作,竖着耳朵, 悄悄扭头偏向了周重邛。   见状, 周重邛不动声色的收声,一派稳重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场景,李公公侧过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情爱,无不过就是她进一步,他退一步, 她退一步, 他再进一步,这样的时刻,有人不屑一顾, 有的人却求而不得。   而李公公看着他家殿下拿捏住了与新夫人相处的分寸, 并乐在其中的模样也觉得高兴。   殿下清苦了那么多年, 常伴风雨与血腥的孤独一人。   如今有人叫他挂心,叫他生出恼怒和欢喜, 叫他变得有血有肉也是一件好事。   这人到底笑没笑?表情冷不冷?陆燕芝看不见, 暗自琢磨又没个头绪。   那日被连惊带吓,骤然清醒过来后的陆燕芝总算又活在人世间。   这几日, 她惦记的是婚事, 前些时候脑子和纸糊般的半点不记事, 婚期到底在什么时候来着?   陆燕芝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 她的肚子微微有些鼓。   这么点分量,若说是吃多了撑起的肚皮也没人怀疑,可陆燕芝却能觉出来,有个小不点落在了她的腹中。   那些日子的不适,也是他|她在努力的提醒自己,可她没有经验又是个粗心的母亲,差点失去了他。   看陆燕芝摸着肚子陷入了哀伤,周重邛心也提了起来,这些日子陆燕芝的情绪变化的很快。   而藏太医再三叮嘱,陆燕芝这胎怀的并不安稳,又还是前三个月,除了身处的环境要安稳外,还要注意心情,最忌情绪跌宕过大,乍悲乍喜。   周重邛拿捏着分寸,斟酌着激起了陆燕芝的斗志却不敢过分。   这段时日陆燕芝虽然话不多,但为了这个孩子,连医治眼睛的药都不肯喝,若是再出现什么意外,他和她都遭不住。   “夫人。”   陆燕芝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柔婉的哀伤和茫然,周重邛强行忍住了担心,声音听起来很平稳,:“我与夫人婚期将近。”   看陆燕芝听见这个话题霎时就打起了精神,周重邛紧紧握住的手松开了些,他示意李公公扶着人过来。   “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猎场,如今我伤势好转,夫人也得在侯府备嫁,再有三日,我们就得启程回京了。”   陆燕芝在床榻上摸索到周重邛的手,闻言,她满是担心的握着他的手问道,:“殿下,您的伤势怎么能经得住劳碌奔波?如今好不容易情况好转,若是加重了伤势可如何是好。”   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可是这事确实是拖不得了,圣上赐婚的日子就在一个月后,前几日宗府的人就到了猎场。”   周重邛没有说这个时间是他特意向怀康帝求来的,他需静养的时日还长,但陆燕芝的身子确实是耽搁不得的。   那日梨园的情难自禁造就了一枚又甜又酸的果,这个果子得周重邛自己咽下去,他咽的心甘情愿。   那日若他不愿意,凭十个陆燕芝也别想近身。   “宗府送来的吉服是红色,灿若红霞,若你穿上一定很好看,那日我的夫人必定是最好看的夫人。”   陆燕芝轻轻的靠在了周重邛右侧的胸膛处,埋着脸不想叫他看见自己没出息的神情。   周重邛顿了顿,伸手揽住了人,:“你佩戴的首饰我叫他们重新做了,分量轻了许多,剩下的那些我都叫他们融了给你打了许多金镯子,若有不喜欢的,等婚后,叫他们重新给你做。”   “府里给你设了绵禧堂,但夫人一般时候还是与我同住,府里还有把绿绮琴,等回去就放在你的屋内...”   “我弹得不好。”   “无妨,后院有处赏景园较为空旷,夫人只管在那乱弹琴就是,保证没人看见。”   好端端煽情的氛围被一扫而空,陆燕芝差点绷不住气笑了,她连忙忍住,用略带哭腔的声调说道,:“殿下待我这样好,好的我有些害怕。”   若说陆燕芝对周重邛没有好感甚至没有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怀着功利心接近周重邛,总是在朦胧的喜欢和她在自欺欺人的错觉中反复横跳。   但有一点,对于嫁给周重邛,她是真的会在睡梦中笑醒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陆燕芝又开始动起了自己‘聪明’的歪脑筋。   她得对自己这几日前后矛盾的行为做出个合理的解释,不能变成他心中的刺。   眼下氛围正好,就见陆燕芝装腔作势的开始了,:“我的身份卑微,承蒙殿下不弃。”   “听闻殿下受伤的时候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恨不能立即飞到殿下身边。”   “苍天保佑,您醒了过来...”   她像模像样的吸了吸鼻子,:“我又惊又喜,又痛又懵一时魇住了,浑浑噩噩这几日,幸亏殿下又救了我。”   陆燕芝这腔调听得周重邛眯了眯眼。   夫人又开始作妖了。   他的夫人不能闲着,若是无所事事的闲着,脑子里总会琢磨些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去。   明明叫人又气又笑,却被她的甜言蜜语又哄得心头发软。   周重邛心里定下了主意,不紧不慢的对陆燕芝说道,:“这次回京后我们就完婚。   “等回去我会先去宫中向陛下谢恩,我的伤势还没好会坐着轮椅进宫。”   “夫人就不必一同前去了,回府去好好静养,若是听得我伤势的种种流言,不必挂心。”   “对了,夫人最好成亲前养好眼睛,等成了亲,夫人就是秦王府的女主人。”   “要主持中馈,祭祀受封,府中的人情往来,府库管理,店铺、庄子的经营情况,大小管事的任命、敲打,账目流水...”   等等。   陆燕芝听着周重邛嘴里吐露的东西就开始脑袋发懵。   你温暖的嘴里是怎么吐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她看小说的时候,男女主不是只需要甜甜蜜蜜的撒糖亲嘴就行了吗?   怎么还有这些东西?这叫她怎躺平的混吃等死?   只要一想想国公,不,秦王府的面积和构造,复杂的人情往来,哪怕不是全部,陆燕芝都开始觉得缺氧。   救命!   陆燕芝那假模假样的悲伤随着周重邛的叙述渐渐变成了真的悲伤。   帐外,周记淮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当清楚地听着周重邛承诺将内宅的一切权利都要全数交给陆燕芝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默的收回手往回走。   “公子,”紧跟着的张南神色焦急的唤了一声。   之前张南听到这位新夫人的种种流言时还不屑一顾,觉得那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不过一个庶女,心机再深沉能有什么用?   不过就是费尽心思向男人争宠献媚的手段,与大局无半点干系。   可陆燕芝结结实实叫张南见识了一个貌美煞人,心机深沉的女人耍起心眼来能得意到什么程度。   最初陆燕芝误打误撞唤醒国公时张南也心存感激,但很快,这些感激就被焦躁替代。   国公爷醒来这几日的做派看的张南发慌。   瞧瞧吧,明明身份低微,可却哭哭啼啼的敢叫国公爷明媒正娶。   在国公爷心最软的时候,爆出自己怀孕。   叫国公爷既心疼又不舍,便是自己伤重都舍不得将人挪出帐,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照看。   如今还未过门,就哄得国公爷将府中的一切尽数交付,疼她疼到骨子里。   若叫她再生下一个男孩...   这府中还有公子的立锥之地吗?   “公子,我们不能在这么等下去了,您要尽快拿定主意啊。”   见周记淮不发一言的往猎场去,张南急的发疯,:“公子!”   “好了,张南,这件事公子自有主意,你不必如此着急。”吴默见张南愈发没了章法,伸手拦了拦。   “怎么能不着急?”   “若是为妾,她生的那般模样,还要防着她心大,更何况她是国公爷,不,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妻。”   “她大着肚子入了王府,十月一过,这都不用等十月就会有一个孩子呱呱坠地。”   “她还能生,一个,两个...娇妻幼子在怀,王爷还能记起公子吗?”   “那你说要怎么做?”   吴默被他说的也有些烦躁,:“没一个正经主意,光在这危言耸听。”   “那日公子就不该去宫中求药,王爷已经醒了,何必为一个外人费心?”   “公子来回奔波,却连一句多谢都没得到,要是那日...”张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翻在地。   “父亲是我的血脉至亲,他孤身一人数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娶亲,这是喜事!”   周记淮的目光冷硬如刀,:“我不希望再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任何一句不是。”   “公子!”   张南捂着脸虎目含泪,他不怕周记淮动怒,也不怕被打,可他最怕的就是周记淮一步退,步步退,被逼的无路可走。   “公子若是生气,只管动手打我,便是打死我,张南也无半点怨言!”   “可有句话,张南便是死也要问清楚——”   “您是不是也对她动心了?!”   这句话宛若石破天惊,吴默被吓的当场跳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幸亏张南还没昏头,在这空无一人又广阔的猎场才说这话。   可这话,他就不该说啊!!!   陆氏女可是国公爷下了聘,请了旨,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若是这话传出去,那还得了?   惊怒过后的吴默一脚揣在张南的身上,:“我看你就该打,脑子发疯就自己去死,不要拉上公子一起!”   张南一动不动的挨着打,对吴默的话也置若罔闻。   他跪在地上,抬着头死死的盯着周记淮的眼睛。   “公子往日从不和其他女子接近,便是苏家小姐和陆家小姐与公子堪称青梅竹马,公子也从无半点逾矩。”   “可那日,您抱着她从京城一路疾驰到了猎场,不假人手。”   “她跌跌撞撞进大帐时,是您伸手扶住了她,她跪倒在地时,又是公子亲手扶起了她,她趴在床榻边哭的时候,您的目光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她晕过去的时候,也是您,抱住了人。”   听到这的吴默已经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他看看周记淮,再看看跪着却不肯低头的张南,不自觉张望起了四周,随后他慢慢的倒退了两步,再退两步,直到听不到人说话为止。   不敢再听,也不敢再看。   吴默看着空无一人的猎场,再看看云卷云舒的苍空,摇头晃脑的感慨,:“...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先贤果然诚不欺我。”   ......   恭候府   禾丰院内   一大早的,从接到秦王和陆燕芝从猎场返回京中的消息,侯府就忙了起来,而春桃也没闲着,这看看那看看,嘴上更忙。   没人在这个时候和春桃计较,被指挥的团团转的仆役还弯腰露出个笑脸来,春桃看在眼里美在心上,好不得意。   “来啦,来啦,姑娘回府了。”   便是再热的天也挡不住侯府的喜气,隔着老远喜盈盈的通报声就传进了府。   春桃拉着春杏挤在前面,好不容易等到了六姑娘,最先看到的却是一排排快速列队,严肃端庄的侍女。   她们衣着统一,尽皆低眉敛目,行动间极有气势。   陆燕芝被人扶着下了车,可这次,她身边跟着的不再仅仅是春红,还有两个一看就气派的大丫鬟。   春桃咬住了唇,捏着春杏的手都用上劲。   舟车劳顿,哪怕行程放得极其缓慢,陆燕芝也有些吃不消,老夫人深知这个情况,没多耽搁就叫人回了禾丰院静养,不许旁的人多打扰。   随着陆燕芝一路回来的仆役在请示陆燕芝之后,俱都先跟着老夫人先去了崇泰院。   在陆燕芝回府的同一时间,也有一队人马向皇城驶去。   周记淮扶着周重邛坐在了轮椅上,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周重邛的额上已经见汗。   他担忧的弯下腰,:“父亲,您的伤还没好又颠簸了一日,不若先回府上修养,让儿子先代您入宫向皇伯请罪,等您好些了在入宫?”   周重邛摆了摆手,:“我的身体情况我清楚,我还撑得住,猎场那日事发突然,我也记挂着皇兄。”   周记淮再无多言,推着周记淮往皇城内驶去,却不想才入宫门,就看见了早早候在此处的王总管。   王总管笑眯眯的神色在看见周重邛时立即变成了心疼和慌张。   他紧跑两步,看着周重邛没什么血色的面庞,眼睛霎时红了,“哎呦,我的王爷,您这真是...”   “王总管,”周重邛笑了笑,:“托福,大难不死。”   “大难不死,您必有后福,”王总管擦了擦眼睛,:“对,王爷您快请,圣上可一早就等着您呢。”   周记淮推着人,王公公在一旁时不时的关心几句,几人很快就到了乾辛殿。   殿门大开,怀康帝就站在殿门口。   所有的人都愣了片刻,下一刻,周重邛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皇兄。”   “你还敢起来?还不快坐下!”   怀康帝直接从殿内走了出来,神色凝重的看着周重邛,一边说,一边还按着他的胳膊叫他坐下。   周重邛还要说什么,就见怀康帝眼睛一瞪,:“你成心要朕担心是不是?”   这句话说的周重邛推脱不得,只得坐在轮椅上被几个大力的侍卫抬进了殿内。   周记淮被王公公引进了偏殿歇息,很快,宫娥及太监退下,殿内只剩下了周记淮及怀康帝。   周重邛的伤势每日都有详细的记录一日三次送往皇城,提前回来的几个御医也被怀康帝仔仔细细召见垂问过。   可如今见着人,怀康帝才算放下心来。   此刻,他有些失态的拍了拍周重邛的肩膀,:“你啊你,那么多的护卫...能算得上朕真真正正的手足兄弟就只剩下了你一个,若是你出了事,叫朕怎么办?”   “臣弟当时没想那么多。”   周重邛半点不邀功,他虚虚的拍着胸脯,:“更何况,臣弟的身子健壮,这伤只是看着严重,都是...都是些皮肉伤。”   “等养好了伤,臣弟照样能弯弓上马,为皇兄冲锋陷阵。”   “朕都亲眼看见了你的伤势,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眼下你倒是说的轻巧。”   周重邛咧着嘴笑笑,往日在众人面前那精明冷漠,肃杀寡言的模样染上了憨直,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转而问道,:“这次的事情,皇兄打算...”   “杀!”   “他们勾结突厥,内外勾连私通外敌,谋逆叛国罪无可赦。”   “宁枉勿纵,这些蛀虫有一个算一个,朕不会叫他们看见第二日的太阳!”   周重邛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杀气腾腾,:“待臣弟的伤养好,必定杀入突厥王庭,将主谋带来由皇兄发落!”   怀康帝轻轻的拍了拍周重邛的肩侧。   他与周重邛除了少时之谊,更多的也有君臣相和之谊。   怀康帝甚少弯腰低头,而周重邛固守边关的悍不畏死英勇无畏,撑起了怀康帝的脊柱和底气。   不用在多说,两人都心中有数。   随后,怀康帝看向周重邛忽的笑了笑,:“今日怎么没带着你的那位夫人入宫?”   闻言周重邛苍白的脸色眼见的是泛起了红,:“她的身子还没好人又娇气,舟车劳顿辛苦,臣弟只能叫她先回府,等我们成婚后,臣弟会带着她入宫谢恩。”   “哈哈哈,还没成婚呢,就护的这样紧。”   怀康帝打趣道,:“难怪如今全京城的人都说秦王殿下被迷得神魂颠倒,鸿运楼上冲冠一怒为红颜。”   “皇兄,”周重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我...她生的确实美貌,但臣弟与她相识时,是她对臣弟一见钟情的,臣弟,臣弟也不知怎么了,看不见她的时候,总是时刻惦记着...”   “后来,臣弟与她共经生死。”   “从鬼门关挣扎着爬回来,臣弟睁开眼看见她那一刻,就想着,握住她的手这辈子都不会再松开了。”   怀康帝神色动容,:“你们成婚仓促了些,京中还有这许多血腥。”   “没事的,皇兄,臣弟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半生都混着血腥气,至于夫人,她说过,只要臣弟在,她就不怕。”   “好,就凭这一句,她就没白费你的这番苦心。”   怀康帝看似释然的一笑,他拍了拍周重邛,:“快回去歇着吧,朕等着你们成婚那日的喜酒。”   “对了,让淮儿留在宫中陪朕几日吧。”   “好。”   *   时间如流水般一日日的过去,如今京中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被渐渐冲淡,转而被秦王府娶亲的喜气所覆盖。   恭候府,禾丰院内   外院灯火辉煌,内院雕梁画栋。   便是临近秋季,院内也不见半点残花败叶,俱是一片繁花似锦,欣欣向荣之态。   如今是日落时分,院内值守的人却无半分懈怠。   青鸢跟在陆凤霜的身后,她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院子不禁暗暗感慨。   六姑娘到底是不同了。   陆凤霜一进院就有人去通禀,她才走到院中,屋门就打开了。   陆燕芝站在门口,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她蒙在眼上的绸缎已经取了,灯火下眼中宛若蕴着光。   “大姐!”   陆凤霜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陆燕芝,鼻子酸酸的应了一声,:“诶。”   见陆燕芝提着裙摆就要下台阶,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已经紧张的抬起了手。   陆凤霜紧走两步,伸手扶住了陆燕芝,:“慢些。”   陆燕芝紧紧的抓着陆凤霜的手,一眨不眨的看着人。   若说之前陆燕芝蒙着眼时是哀婉凄柔的美丽,如今伤愈后她的眼睛漂亮极了,看着人仿佛含着绵绵的情意。   陆凤霜被看的忍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燕芝。”   陆燕芝幸福的蹭了蹭陆凤霜,:“大姐好久没来看我了,我一动,满院的人都担心的不得了,我就只能老实待了。”   这番模样的陆燕芝,和她的这句话叫陆凤霜险些落泪。   她...她不敢来见陆燕芝。   她有愧。   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定要带了陆燕芝去见所谓的世面。   可她带了人出来却没护好,叫陆燕芝一次次的被羞辱,一次次的被伤害。   她顾全了大局,可谁来顾全陆燕芝呢?   如今虽然看似结局美好,可陆燕芝受的那些伤害就能当作不知道吗?   “对不起,燕芝,对不起,大姐对不起你。”   陆燕芝微愣后抱住了陆凤霜,:“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大姐。”   她轻轻的拍着陆凤霜的后背,:“大姐的心意我也知道,你也是不想我囿于这四方方的宅院浑浑噩噩的过一日是一日。”   “我们不需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亲人。”   “你看我如今可威风了,等后日我成了亲,就能更威风了。”   陆燕芝笑嘻嘻的说着,:“若不是大姐带我出去,我怎么会认识秦王呢,大姐还是我与殿下的青雀呢。”   陆凤霜也是一时悲伤难抑,眼下哭出来,又亲眼看着陆燕芝面色红润的模样,那颗日日被凌迟的心总算肯放过自己。   屋内,两人说着话,夜色渐深,丫鬟已经看过来好几次了,陆凤霜起身要告辞时,衣角被人拽住了。   一回头,就听陆燕芝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姐你回去吧。”   陆凤霜点点头,转身要走,衣角纹丝不动,她回过头,又听陆燕芝故作坚强的道,:“我没事,大姐,你回去吧。”   还走什么走,陆凤霜使劲揉了揉陆燕芝的头,:“有个小尾巴,我往哪里走,我看我今晚就留在这得了。”   本来是一句戏言,但看着陆燕芝猛然亮起来的眼神,陆凤霜沉默了片刻,笑着问道,:“我今晚想试试六妹妹的新院子,不知六妹妹肯不肯留人?”   “留!”   说完,陆燕芝马上就屁颠屁颠的去张罗了,仿佛都能看见她屁股后面兴高采烈摇晃起来的小尾巴。   洗漱完,两人躺在了一起。   生平第一次和他人一起睡的陆凤霜,那点不自在很快就被陆燕芝那掩不住的兴奋所替代。   直到她看见陆燕芝鼓起的小腹。   陆凤霜的眼神黯了,这个孩子…   她,她不敢问。   一只手伸了过来,抓着陆凤霜的手按在了肚皮上,陆凤霜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在陆燕芝的絮絮叨叨中平复了下来。   “他|她挑嘴得很,天热,稍微有点晒一晒得东西就不肯吃,他不吃就不吃吧,非闹腾的我也不能吃。”   “大姐现在摸起来竟然是硬的唉,我之前一直以为会是软的...”   陆凤霜含笑静静地听着,后来渐渐地,陆燕芝就没了声音。   满室的馨香,身旁是安稳的呼吸声,陆凤霜今日哭了一场又放松了下来。   一直到快睡着的时候,她听见陆燕芝低低的悄悄的像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大姐,后日成亲,我...我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不过我能克服,我,我还怀着孩子,万一有什么,他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陆凤霜睁开了眼睛,她抱住了陆燕芝。   陆燕芝被吓了一跳,她小声道,:“大姐,你没睡着啊,是我吵醒你了吗?”   陆凤霜抱着人没说话,半晌,她胸前慢慢的有些潮湿。   “大姐,我不是胆小鬼,我就是,就是眼睛还没好,有些酸...”   “大姐知道,大姐知道,我们六姑娘是这世上最勇敢,最坚强,最善良的好姑娘。”   “大姐抱着你呢,你放心睡,往后,谁要是欺负你,叫他先踩着大姐的尸体过去。”   “呜呜呜,大姐最好了。”   ...   作者有话说:   刺杀的事结个尾,下章大婚。   ‘心机深沉’陆燕芝,‘秉性憨直’周重邛,这两口子的属性。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芝芝的真诚也永远用在歪处。   婚前,和小姐妹钻被窝说悄悄话成就达成。   芝芝她自己的感情线只有一条(就这一条她都忙不过来,敷衍不过去)至于原文男主,他不是恋爱脑,不是恋爱脑,不是恋爱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样YQ、旃飔 10瓶;依依墟里烟 2瓶;黎夕旧梦、星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怀康二十三年, 秋八月初三,宜嫁娶,纳吉。   恭候府里放眼望去, 一片红绸喜气。   临近婚期的陆燕芝有些不安。   昨日她甚至已经焦躁到有些睡不着,好不容易阖上了眼, 可她感觉还没睡一会儿,就被丫鬟簇拥着唤醒了, 喜婆已经到了。   春红扶着陆燕芝进净室, 里头是早就准备好的热水。   喜婆看着出浴后的陆燕芝,先是揉了揉眼睛,随后笑得合不拢嘴的说道,:“怪到这几日喜鹊萦门叫个不停,原来是应在这了, 老婆子活到这份上, 今日总算是开了眼了。”   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么直白到有些夸张的夸奖,叫昏昏欲睡的陆燕芝臊的脸都红了, 一看陆燕芝脸红, 屋里的人笑的更大声了。   陆燕芝被掺扶着坐下, 喜婆捏着线要给她开脸,她的手虚虚的比划了几下, :“这, 这叫老婆子怎么下手啊。”   陆燕芝目盲了近三月,她都已经有些习惯不看镜子了。   直到现在, 陆燕芝还记得自己自噩梦中惊醒的那个冬夜, 她冷汗津津的抱着自己映着清雪看着镜子。   看着那个不知生路在何处, 只有美色外一无所有的美人。   神色惊惶, 窈窕动人却也哀婉凄艳,   可这会儿陆燕芝抬眼看了一眼镜中。   葳蕤的烛光中,镜中的美人含羞带怯的抬起了眼,热气催生出来的粉色还没褪去,容色生辉,转盼流光,光辉明艳的喜色给美人的容色添上了红光,美的不可方物。   不过一年的时光,竟觉得恍如隔世。   她活了过来,不管再难,她也扛了过来。   她没有认命,给自己找了条出路,给侯府找了条退路。   陆燕芝轻轻的捂住了肚子,未来的每一天她都会认真的活下去。   ...   犹豫感慨再三的喜婆最终还是下了手,闭着眼的陆燕芝还没觉出疼来,喜婆一抬手就是一个哎唷,活像是割她的肉一般。   这动静,惹得屋里的姑娘都笑了起来,陆燕芝睁开眼就惊喜的看见了屋内三朵笑意盈盈的金花。   陆幼安是最先跑过来的,她看着陆燕芝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在她眼角摸了摸,:“真好看啊。”   “陆燕芝,以后别叫自己受伤了嗷。”   陆燕芝红着眼点了点头,陆幼安将红手里的匣子塞进了陆燕芝,:“这是我另外最喜欢的一对镯子,如今也送给你了。”   “明明在府上数十年,可感觉才像是和你一起生活了没多久你就已经要嫁给别人了,我还没和你...”   看陆幼安说着说着惹得两人都要哭起来了,陆明芸连忙上前,她安抚的拍了拍陆幼安,随后将人推到了身后。   转过身,陆明芸也将一个匣子塞在了陆燕芝的手上,:“大姐和大哥在前院张罗,我们姐妹过来陪你。”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也替你高兴。”   说着话的陆明芸眼前恍惚像是还能看见那个穿着潦草,跪在蒲团上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因为吃着喜欢的点心眼中含泪。   如今她轻轻的擦了擦陆燕芝垂在眼角的泪水,自己眼中也笑着含了泪,:“往后只盼你喜乐无恙,平安顺遂。”   “二姐。”陆燕芝泪眼汪汪的看着陆明芸,看着她面婉心柔的二姐。   “诶。”陆明芸轻轻的拍了拍陆燕芝的肩侧,扭头用帕子沾了沾眼泪。   “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的。”陆玉宁扶了扶陆明芸,转过头,她将手里的匣子也塞给了陆燕芝。   陆玉宁看着陆燕芝,她才不信外头那些人嘴里说的心机深沉,手段高超的人是眼前的这个倒霉蛋,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和自己的感觉。   老天疼憨人,若不陆燕芝这倒霉蛋关键时刻幸运了那么一点点,只怕府上早就摆席了。   之前陆燕芝还窝在府上斗心眼,陆玉宁也跟着使劲,没成想,陆燕芝落了一次水,转头只和府外的人斗了起来。   天天在外头招这个打,挨那个骂,看的人着急上火。   “往后若实在有拿不准的事情就回来和大姐商量商量。”   “放机灵些,王府的人不同咱们府上一个个都憨傻,咳咳,平易近人,那才是富贵迷人眼的地。”   说着话的陆明芸眼神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既然有缘有份,那就护好自己牢牢抓紧这个缘分,活的平安长久些。”   “三姐。”陆燕芝看着陆玉宁,之前陆玉宁也曾挑拨过她,但后来也就放弃了。   陆燕芝永远记得赏梅宴上在混乱中牢牢将她护在怀里,之后又站出来挡在她前面的陆玉宁,:“三姐,我,我也多谢你。”   “好了,你可不能大喜大悲的伤着自个。”陆玉宁揉了揉陆燕芝的头,眼睛也有点红,:“往后要多留个心眼,别谁说什么你都信。”   “知道了三姐。”   很快,为陆燕芝梳发的老王妃到了,这是老侯爷亲自去请来的。   她满头银白,走路需人扶着,但今日也穿着喜气的紫红色,笑起来的时候分外喜庆慈祥。   她精神头很好的接过喜婆递过来的梳子,:“好姑娘,是个标志的好姑娘,难怪叫长安那小子念念不忘。”   眼看时辰快到了,老王妃给陆燕芝梳着发,:“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陆燕芝穿戴整齐被扶着去了崇泰堂。   堂内,老侯爷和老夫人,陆世子和郭氏已经在正堂等候了。   陆燕芝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   老夫人伸手握住了陆燕芝的手,:“如今你嫁了人,还是天定的缘分,府上的一切你不必担心,也不必记挂,好好和王爷过自己的日子,若是想念几个姐妹就叫她们过去陪你说说话就好。”   老夫人看着陆燕芝满是感慨,也有些愧疚,府上没厚待过陆燕芝,如今确是实实在在的沾了她的光。   “你生的样貌非凡,王爷身份尊贵,如今你们在一起,无论外人说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为了活在别人的嘴上。”   “是,祖母。”   老侯爷看着陆燕芝捋了捋胡须,往日他为着陆燕芝的事皱了无数次的眉,今日总算笑了一次。   他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习惯性的教训人,只有期盼,:“望你今后与王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儿孙绕堂,白头偕老。”   恭候府护不住陆燕芝,护不住妻女,是男人们的失职。   陆凤霜是嫡女,府上给予厚望又耗费无数心血,自有一番期待,但对陆燕芝,千言万语只有一句,平安顺遂就好。   郭氏上前将手里的东西给了陆燕芝,:“这是我和你姨娘的心意,如今你长大成人又嫁作人妇,是好事,出府之前,跟你姨娘也说说话吧。”   陆燕芝点了点头,随后就是一旁眼睛都红着的陆世子,他才擦干净眼泪,还没说话眼里又噙着了泪,这模样惹得本来哭唧唧的陆燕芝有了笑意。   “你要和王爷好好的啊,不然,王爷生的那般高壮,为父怕是打不过他。”陆世子哼哧哼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侯爷吹胡子瞪眼的打断了。   哪有人在女儿出嫁大喜的日子里大言不惭的就要打女婿?   更丢人的是还打不过。   陆世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随后他看向陆燕芝,:“从前种种,罢了,我就是这样的烂人。”   他甚至伸手抱了抱陆燕芝,:“若是有事,只管往府里跑,旁的不敢给你保证,但挡住大门的力气为父还是有的。”   陆世子这话听的陆燕芝哭着点了点头。   最后去祠堂前拜了一次,也拜别了陆燕芝的生母——柳氏。   天色已经亮了,守在前院的是陆卿荣。   他定定的看了一眼凤冠霞帔,光彩夺目,红着眼却带着笑的陆燕芝,慢慢的也笑了笑,他从喜婆的手里接过了喜帕,轻轻地给陆燕芝盖上。   “走吧,大哥再背你一次。”   陆燕芝趴在了陆卿荣的背上,陆卿荣脚步顿了顿才慢慢往外走去。   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她的大哥在梅园上硬顶着长公主的威风,抱着衣衫褴褛的她下了山。   第二次,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解开衣裳裹着她,将狼狈的她带回了家。   这最后一次,她终于不再是万分狼狈的模样了。   明明不想哭的,可陆燕芝忍着忍着,眼泪却忍不住了。   她伏在陆卿荣的背上,哭的稀里哗啦的,索性她怀着孕,脸上没敢上多少妆。   “你是大哥最小的妹妹,大哥从前总以为时间还长,却不想,却是最先背着你,送你出嫁。”   陆卿荣背着陆燕芝,脸上明明也笑着,眼泪却也在滴落,:“燕芝,大哥...”他说不下去了。   “大哥待我也很好的,我很喜欢大哥,也很感激你,呜呜呜,我舍不得大哥。”   陆卿荣站在原地,身后的陆明芸捂着脸不敢说话,陆玉宁扶着她,而陆幼安哭的厉害,临到头,她甚至不敢出来再送一送陆燕芝。   陆凤霜上前擦着陆燕芝喜帕下的脸,:“眼睛才好,不能再落泪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嫌弃窦老头开的药苦就不哭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   说着,陆凤霜看了一眼陆卿荣,:“不许再招她了。”   “是。”陆卿荣背着陆燕芝,努力笑着,:“我们燕芝今日嫁得如意郎君,是好事,平日没叫你笑,今日却惹得你哭,大哥该罚。”   “不,不罚大哥,大哥是最好的大哥。”   怎么能有人说句话都叫人心里酸软的一捏就化?   陆卿荣笑不出来了,他甚至狼狈的低下头,眼泪一时有些止不住,陆凤霜了然的扭过头,给陆卿荣擦了擦。   “大哥如今在刑部,往后若是有事,就差人来寻,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   “好。”   ...   再长的路都有走完的时候,陆卿荣背着人,眼见的就到了门口。   而迎亲的队伍也已经到了恭候府的门前。   恭候府只有两个男丁。   陆卿荣背着陆燕芝,陆呈平的年纪还小,只能看热闹,因此帮着拦门的是陆卿荣的同窗好友,陶伏、唐庆邰,崔家大朗,冯家...便是季世子也在。   人出乎意料的多。   像是满京城的适龄儿郎都与陆卿荣是同窗一般,但凡陆卿荣认识的,叫得上名字的就没一个缺席。   他们气势汹汹的拦在门前,哪怕面对的是穿着喜服都显得格外高壮的迎亲队伍也丝毫不退。   连陆世子爷也被这阵仗惊住了,他目瞪口呆的道,:“大郎,你的同窗...有这么多?”   本来还很悲伤的陆卿荣看着这些人,硬是都气笑了,呵!   此刻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哪里还算得上同窗?那一个个分明都是吃不着天鹅肉的癞蛤蟆!   街道上,迎亲的队伍里最显眼的就是周重邛。   难得褪去戎装,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的周重邛,今日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他生的高,宽肩窄腰大长腿,站在人群中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又腰佩珠玉头戴喜冠,着实是英武。   此刻看着眼前乌泱泱结成结结实实“人墙”的拦亲队伍,周重邛挑了挑眉,他笑着跳下马,:“本王今日接亲,你们这是?”   喧嚣的人群霎时安静了片刻,随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回答。   被撺掇的站在最前面的是冯二郎。   人群里就数他声音最大。   “秦王殿下,我们都是承志兄的同窗好友,情同手足,陆,陆六姑娘,就是我们的...妹妹。”   说到这的冯建诚心都在滴血,他面红耳赤的对着周重邛道,:“今日您要迎娶佳人,就要...就要过我们这关。”   本来站在酒楼上看热闹的冯三小姐,此刻脸色涨的通红的捏住了手里的罗扇。   她又气又恼,真是,她这二哥,在这显得什么神通?她大哥...定晴一看,她大哥竟也混在里头。   一旁的孙婉笑的用扇子遮住了脸,她正要说什么,就见她的几个哥哥也在,还不停的点头应和。   得了,眼下谁也别想笑着看热闹。   周重邛往前走了几步,人墙不自觉地集体往后退了几步。   他没在往前走,站在原地,看向趴在陆卿荣背上,盖着盖头却仰着头‘看’向的陆燕芝,又笑着道,:“好,怎么个章程?你们尽管出主意,只一点,快些,别耽误了吉时。”   “好,上酒!”   一桌桌的酒碗被抬了上来。   这是京城里婚嫁拦门时惯用的手段,往日里迎亲的郎君少有酒量好的。   但周重邛会怕这个?   边关苦寒,手底下的人喝酒就和喝水似的,这几日借着周重邛大婚的机会,一个个只恨埋在酒缸内不出来,被李公公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这,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看着一个个拼着抢着往嘴里倒酒,甚至端起酒坛子就狂饮的军汉。   拦门的人傻眼了。   他们这么多人拦在这本就有些过分,也确实说不出不叫秦王找帮手的话来。   “接,接下来该咋办?”   “按计划,该比角力了。”   可是,看着一个个肌肉鼓鼓的壮汉,这,这怎么比?   周重邛听得清楚,他站了出来。   他的身后周记淮有些担忧,:“父亲,您的身子还没好全,本就不宜颠簸劳碌,这,不然还是叫儿子或孙首领代您吧。”   旁边的孙青点着头撸起了袖子,只待周重邛一声令下,他就过去给这些人好看。   周重邛笑着摇了摇头,他挽起了腕间的袖子,:“今日是我娶亲,喝酒也就罢了,其他的,我自己不出力怎么行?”   说完,他往前走了一步,: “来!”   这次,崔家大郎是最先站出来的,:“殿下,得罪了。”   “哈哈,无妨,都是喜事。”   崔家大郎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冲了过去,可冲到跟前,他还没抓住秦王的衣袖,就觉得眼前一花——   哐叽,人趴在地上。   周围传来哄堂大笑之声,崔大郎趴在地上恨恨的锤了一下地面,随后他灰溜溜的起身。   一个接一个扑过来,一个接一个被放倒。   最后人墙里的人甚至都是被身后的人强行推出来的。   此刻梁哲就一脸惊恐的被推了出去,:“我,我我,不...”   我负责的是文关啊,不负责动手的,救命啊!   梁哲的事周重邛听李公公提起过,见人一脸惊恐的闭上了眼直直往这边砸,他改推为扶,随后提溜着人扔到了一边。   没有一和之辈。   打完所有人的周重邛傲然的站在人群中,风轻云淡的整好了衣袖。   抬头看见了陆燕芝悄悄放下的盖头,周重邛红着耳朵挺胸抬头的负手而立,他镇定的问道,:“还有人吗?”   街道酒楼旁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哗—’的周重邛身上。   此前人们只道秦王殿下驻守边关,有多么多么的凶残狠辣,杀人不眨眼。   但今日见他俊朗英武,气度超群,武艺高超。   一人打遍全场无敌手这样的情节俗套,可他*的亲临现场看着爽啊!   周重邛冲街道两侧拱了拱手,:“多谢,多谢诸位,今日王府外也设宴了,不妨都去讨一杯喜酒喝。”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陆卿荣身前,:“我来接燕芝了。”   这场喜剧一般的拦门大大冲散了陆燕芝出嫁的悲意。   陆卿荣看着周重邛,:“殿下,臣将六妹就托付给您了。”   “本王此生定不负她。”   陆燕芝被送上了花轿,她揪住了陆卿荣的袖子,但很快,就放开了。   听着人群里还有人叫嚣文关还没过呢,接着人的周重邛只做不知。   见说的人多了,他直接一抬手,:“迎王妃回府!”   “还没过呢,还有...”   周重邛骑马在前面,身后十六人抬着的花轿跑的又快又稳,鼓着腮帮子吹唢呐的汉子也格外卖力气,跑得快声音也没变调。   见身后的那群书生还要喊什么,叫长耳的壮汉眼睛一转,高喊了一声,:“迎王妃回府喽!”   “迎王妃回府喽!——”   喊声四起,跑的还快,一群人不似接亲,活像是抢亲。   热热闹闹的吹吹打打,一路还撒着喜饼喜钱。   黄昏时,街道两侧燃起了红灯笼,映着灿烂的晚霞,铺开一条长长的红光。   这光晕在所有人的眼底。   便是冯妍都不再生气了,站在窗边,所有人出神的看着这盛大辉煌的婚礼。   不管陆燕芝从前如何,未来如何,眼下确实是叫人最羡慕她的时刻。   不远处有歌声传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冯妍情不自禁的一起开了口,:“...其叶蓁蓁...宜其家人。”   迎着歌声进了府。   但跨过门,好似割裂了这喜气。   处处都是守卫,宾客个个俱都是标准的笑脸。   坐在花轿里笑了一路的陆燕芝下轿进府后也察觉了到这了这气氛。   她脚步微顿了顿,盖头下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这只是入得王府都这般阴森不成?   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别怕,只怕是皇兄来了,你盖着盖头不用见礼,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进得正堂,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赫然是怀康帝。   看着周重邛不加掩饰的愕然之情,他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今日是皇弟你大婚的日子,朕怎么能错过?”   周重邛有些失态的红了眼睛,:“皇兄。”   “哈哈哈,大喜的日子,莫做小儿姿态。”   怀康帝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吉时快到了,快拜堂吧。”   一旁穿红戴绿的傧相连忙回过神,气沉丹田,字正腔圆的喝道,:“一拜天地!”   陆燕芝心跳的快的厉害,婚前一套套繁琐的流程叫她只觉得头晕眼花,但如今到了此刻,她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慌张。   “二拜高堂!”   陆燕芝捏紧了手里的牵红,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夫妻对拜!”   陆燕芝的动作停住了,周围的宾客看着这一幕。   周重邛看着一身喜服,紧张的捏着牵红两只手攥在一起的陆燕芝,他笑了笑,轻轻道,:“别怕,夫人,往后府上的事夫人说了算。”   看着牛高马大的周重邛对着个小妇人这般讨好,在坐的宾客都笑了起来,连怀康帝都好笑的摇了摇头,   一片笑声中,陆燕芝拜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   终于大婚了,虚脱,我拼命的砍情节,终于推到了这。   放心,原来的陆燕芝我也会给一个交代的,不,准确的说已经写好了(搓手)等我啊。   (我以后码字的时候得记着一直换首欢快些歌,不然忽悲忽喜的大家的眼睛都受不了)   是男人就去刁难男人!上啊,打倒秦王,抢回芝芝!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大芒果 10瓶;一样YQ 5瓶;陌路、5536880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二合一   天色渐暗, 坐在上首的怀康帝眼见的新人拜完堂,受完礼就离开了。   哪怕今日的怀康帝满脸笑意,刺杀案也落下了帷幕, 但怀康帝在场,众人难免觉得拘谨。   直到他老人家起驾回宫后, 秦王府内的气氛才变得热闹喜庆了许多。   烛火辉煌中,抬眼望去, 满座皆是朱紫权贵。   这段时日, 京中真的很需要一件喜事去去血腥气。   而周重邛的辈分够高,地位够贵,前有兵权在握,后有舍命救驾之功,简在帝心, 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   于是这场婚宴, 够的上身份的人都巴巴的来了。   梁公、长公主...哪怕是暗地里险些与秦王府撕破脸的邓公都亲自来了。   只有董公这几日实在病重无法起身,由家中的长子代为祝贺,席间敬酒时言辞颇为恳切。   拜完堂的陆燕芝被扶着去了荣正堂的后院。   她才坐下, 一旁的夏露就走了过来, 她是秦王府的人, 之前从猎场跟着陆燕芝回了恭候府,如今兜兜转转又回了王府。   “夫人, 王爷的意思是您的身体要紧, 您不妨吃些东西歇一歇,若是前堂有人过来, 门口会有人来通传。”   陆燕芝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她接过春红递过来的帕子在盖头下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脸。   自知道那些□□里为着显白会添加铅粉以后, 陆燕芝就不敢用了。   这些日子润肤多用的王嬷嬷自制的花油和香膏, 便是今日大婚也不例外,她擦干净了脸,:“我不饿,但确实是有些乏了。”   说着,陆燕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近三个月了。   不知是不是窦大夫的医术高超的缘故,这些日子除了挑嘴,倒是没什么其他感觉。   但陆燕芝还记着那日骑马后痛的发慌的时刻,忙碌了一天,如今暂时不需要她出场,于是她没有半点客气,慢慢躺倒在了榻上。   夏露见状,正想接过盖头叫陆燕芝睡得舒服些时,她却怎么也不肯揭,:“这是大哥给我盖上的,我等殿下亲自揭开。”   闻言,夏露向春红看了一眼,而春红却好毫不意外陆燕芝突然的坚持。   ‘六姑娘’的这些小把戏最后总会落在该落的地方,她笑着给陆燕芝轻轻盖上了锦被,:“夫人就先安心休息。”   ......   今日是周重邛大婚的日子。   眼见的他对陆燕芝的态度,自然没有人敢与他暧昧的调笑陆燕芝的容色,连邓公都是笑眯眯的在适时地时候离开。   但显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会审时度势。   如今堂内年轻的郎君们聚在一起,冲昏头的时候更多的是满腔不甘和热血,还有不少人借酒消愁,喝的酩酊大醉。   席桌的一角,唐庆邰揪住陶伏咿咿呜呜的说着醉话,:“我还没有给她送一首诗,那日梨园,我那首诗还没送出去就被陈潼毁了。”   “我明明也生的一表人才,我还这么年轻,我身强力壮,我与她才是郎才女貌...呜呜呜,我不甘心啊。”   没人敢直呼陆燕芝的大名,但不少人都听见了唐二郎的话。   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   她是陆燕芝。   是那个恍然之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明月虚影,她是在从一堆污泥中轻轻探出枝蔓的菡萏。   一个触手可及的美梦,瑶台孤影。   明明她看着近在咫尺,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好似谁伸伸手就折了这只花,搅碎这场梦。   可没等他们伸手,这个美梦就已经被他人揽在了怀里,还密密的匝了一圈荆棘。   敢越界,便是非死即伤。   若是娶她的是...明月落入污泥中,还能给他们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世事无常,京中每日有那么多的意外,她生的那般撩人心弦,便是夫君哪一日出意外都没人会觉得意外。   但她的夫君是秦王时,这个意外就不会出现。   如今他们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陆燕芝真的成了天边的那轮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我有钱,我有许多许多的钱,可这些钱都不能叫她再看我一眼...”   显然,发疯的不止是唐二郎一人。   烈酒催欲,攀比欲也是叫人疯狂的欲望,锋利如刀。   哪怕最破烂的东西,有人相争都会觉得它价比千金,更遑论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高不可攀的美人。   梁哲也吃了两杯酒,他眼神略微有些发直的看着已经疯狂开始叫嚣攀比的众人,:“他...他们,这也...是为了那位姑...夫人?”   习惯性聚集在梁哲身边的姚峰却似是吃酒吃的眼睛都红了,他开始叨叨,:“是她,她值得...”她在发光啊。   “那日戏台后面,我甚至都看见了她被人带走了,我看见了,可我只是看着,哪怕我说句话也好啊,可我只是看着,因为那是郡主的人。”   “我离得那么近,就差一点,一点...”   梁哲无言的看着一向处事圆滑的姚峰抱着酒壶伤心的不能自已。   他默默的转过脸,抬手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放情者危,节欲者安...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正心,诚意,修身...”   她已经嫁给了秦王,那是别人的夫人,是别人的夫人。   此刻返回正堂的周重邛就站在门口。   看着堂内这群魔乱舞的一幕。   听着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死疯子喋喋不休的夸耀自己的长处,悲痛欲绝的诉说着对他夫人的倾慕之情。   他抱着胸笑了笑,然后非常,非常,非常冷静的吩咐道,:“来人啊,将他们都本王叉出去。”   “叉出去!!!”   为防止次日京中传出秦王大婚时发狂屠戮宾客,喜宴上血流成河这样惊世骇俗的流言。   李公公连忙同卫兵一起将堂内醉生梦死又喋喋不休的郎君一个个架到了外面的轿子或马车上。   梁哲还有些清醒,他红着脸自己站起身,先是正了正衣冠,随后对着周重邛施了一礼,:“晚辈恭贺殿下与陆六姑娘缔结良缘,琴耽瑟好,同德同心,瓜瓞延绵。”   总算有个像样的,周重邛点了点头。   可还没等他笑出来客气几句,就看梁哲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惊慌失措的低下头,:“殿下恕罪,晚辈对陆六姑娘绝无半点逾越之情,晚辈……”   说着话,梁哲整个人都红透了,他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竟然失礼至极的掩面而逃。   周重邛:...嘴角慢慢扯平。   半晌,他站着空荡荡的喜堂内轻轻捂住了心口,无奈的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   *   红烛燃了一路,周重邛进得屋内,就见到了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   朦胧的红光印入他的眼底,他恍惚间竟有如坠云端梦境之感。   “夫人。”   “王爷,”一旁喜婆端着托盘呈了过去,:“如意称心,百年好合。”   周重邛顿了顿,伸手拿起如意称慢慢挑开了盖头。   一张盈盈笑脸印入眼帘,满脸的红晕胜过脂粉万千。   周重邛总觉得用春水形容自己的夫人轻浮了些,但这形容放在陆燕芝身上又恰如其分。   她着天青色的衣裙清冷冷恍然欲仙时,宛若晴空映湖,碧波轻漾,如今满眼红光就如晚霞映水,温暖的水波漾在心间。   洗漱罢,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周重邛朝着陆燕芝走了过去,陆燕芝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今日的周重邛一直带着笑意,那双眼睛里印满了她,迷离又缱绻,靠的近了,眼神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陆燕芝不由的偏过了头,忽的,一只手轻轻捏在了她侧头露出的耳垂上。   那上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是赏梅宴上留下的伤,也是他们的初见。   周重邛没有问陆燕芝疼不疼。   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是疼的。   倒是陆燕芝不好意思的抬手想捂住耳朵,她的身上就这一处伤,平日里用耳坠遮着也不显眼,如今取了耳坠倒是露了出来。   却不想,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她遮掩的手,周重邛俯身吻在了她耳珠的那处伤上。   温柔的叫人生出被捧在手心之感。   砰——   陆燕芝的脸色红透了,这个动作撩的她无暇分心其他。   周重邛只是珍惜又心疼的亲吻了那处伤,他正待起身时却被陆燕芝揽住了,:“殿下,等等。”   等等她脸上的热意退一退。   周重邛闻言倒是没动。   他很听话的停住了。   英俊的脸悬在陆燕芝的颈侧,将挨未挨,将退未退。   要命,她怎么选了个这么的姿势?   目盲痊愈后陆燕芝敏锐的触感并未消退,她能很清晰感受到扑在颈侧的热气和略带些危险的侵略气息。   陆燕芝红透了,身子还微微的发起抖来。   周重邛再也忍不住了,他站直了身子,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陆燕芝逗得大笑了起来。   屋外,李公公和守夜的春红、夏露对视了一眼,几个丫鬟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了头。   李公公即高兴秦王新婚之喜,又担心新夫人的身子,脸色一时有些古怪。   屋内,察觉出陆燕芝羞恼后努力收住笑声的周重邛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酒,给陆燕芝倒了杯玫瑰露,与她喝了交杯后的合卺酒。   放下杯子,陆燕芝看着周重邛像是要把她吃了的眼神,不由的往后躲了躲。   周重邛察觉到了陆燕芝的闪躲,他微微顿了顿。   陆燕芝正要说什么,就见周重邛忽然伸手抽出了她腰间的腰带。   周重邛的动作太快,陆燕芝都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见他闭上了眼。   他用那条那条半透不透,红色纱绸制成的腰带遮住了眼睛。   “夫人,如今还怕吗?”   他半仰着头,轻轻的问了一声。   陆燕芝被眼前的一幕蛊惑的呆住了。   谁懂啊,这个俊朗锋利的男人主动用红绸束缚了自己,宛若威武的雄狮象征性的绑上了一条缚带。   他好像能随时挣脱开,又好似全然将自己的一切呈现在你的眼前。   坚硬又柔软,危险又慵懒,色|气又迷人。   陆燕芝朝着人攀爬了过去,她被周重邛撑着手扶着坐到了腰腹间。   收回手,暧昧朦胧的光里,陆燕芝伸手按到了腹肌——   绝妙的手感。   光滑柔韧却在发力时显得有些坚硬……   她再也忍不住,仰着头快乐的笑了起来,:“哈哈哈...”   屋外,听见笑声的李公公和夏露面面相觑,倒是春红老神在在的毫无异样。   笑话,六姑娘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只是笑一笑而已,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躺在榻上已经…的周重邛听着陆燕芝的笑声顿了顿,随后忍不住也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夫人,真是...永远都这么叫人出乎意料。   周重邛虚虚的揽住陆燕芝的腰后直接坐起,随后他咬住了陆燕芝的唇。   夫人咬了他那么多次,总该他咬一次了吧。   .....   “啧啧啧,这就是王府,多气派啊,听说今日连圣上都亲自来了,可惜咱们只能在门口候着。”   春桃自进屋后嘴就没停下,在屋里一边看来看去,一边啧啧称奇,:“你瞧瞧这屋里的东西,在看看房间,咱俩一人一间,我要西侧的这间啊。”   其他的人陆燕芝都不熟悉,因此带进府里贴身的仍是三个春和王嬷嬷,作为王妃的陪嫁丫鬟,身份水涨船高。   “我和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春杏被春桃推了一把,转过头,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这不是今日姑娘,不,夫人出嫁的场面太惊人,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难得见你这幅模样。”   春桃笑着,她拿着自己的新衣,摸了摸上头的刺绣,忽的摇摇头感概,:“可惜了...”   春杏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春桃咬了咬唇,:“可惜姑娘嫁的不是周公子,不然我们...”   不然她们也是能做通房丫鬟的,便是做不成姨娘,能日日能见着周公子也是好的。   只可惜六姑娘嫁的是秦王殿下,是周公子名义上的母亲,她又和周公子年纪相仿要避嫌,只怕轻易见不得。   春桃和春杏一同入府,一同受训,又一同进的禾丰院。   最初的禾丰院冷清的要命,春红和六姑娘互相别苗头,她们两人不敢站队,只得抱团取暖。   后来六姑娘起势了,她们还没来得及争一争六姑娘心腹的位置,却又被春红排挤的站不住脚,再次被逼得抱团。   没有利益纠葛,又同住了近十年,两人的关系格外的亲密。   屋外不敢说什么,屋内再没个说话的人真要憋死了,所以春桃私下里什么话都不避讳春杏的。   春杏听明白了春桃的未尽之意,她的心像是骤然跳错了一拍,她掩饰性的用手拢了拢发。   “这不是还有殿下么,春桃你努努力,姑娘如今的身子不方便伺候,指不定过不得多久我就能叫你桃姨娘了。”   闻言春桃又气又笑的拍打着春杏,;“好啊,我瞧着你这死丫头如今是愈发刁钻了,如今连我都敢取笑了。”   春桃倾慕的是如周公子那般的皎皎明月般温和俊美的郎君,不是不笑的时候吓得人连吸气都不敢的杀星。   从前京中兴起这位秦王殿下的谣言时,正是春桃和春杏在府内府外跑腿的时候。   那时连小孩哭闹都是拿王爷来吓唬的,春桃简直要吓死了好吗,还爬床,她只怕自己抖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六姑娘的胆子真是大。”   春桃说着声音都压低了些,:“我们从前竟都小看了这位六姑娘,这秦王爷才回京几日啊,一年不到,他还生的那般威严吓人,可姑娘就怀着身子就嫁了进来,还是秦王妃。”   “啧啧,我如今可不敢使什么法子了。”   春桃摇着头,先不说她敢不敢接近秦王,就说万一她的念头被六姑娘察觉了,:“不然哪日她扒了我的皮我都不意外。”   春杏咬着唇,轻轻的道,:“六姑娘这般厉害,如今还怀着孕,周公子往后该有多难。”   春桃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她瞪大了眼睛,狠狠拍了拍春杏的头,:“这话你也敢说,不怕姑娘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我们是恭候府的人,是姑,不,夫人,记住,以后都叫夫人,我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没了夫人,我们可什么都不是。”   “你要是敢去爬王爷的床,我还当你春杏好胆量,去做个杏姨娘,见着你了我给你行礼都是使得的。”   “可你若是敢去爬周公子的床,被人戳着脊梁骨打死都是轻的!”   闻言,春杏低下了头,:“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说的难听。”   春桃掐着春杏的脸叫她抬起了脸,:“我不知道你?真是没有叫错的名字,死性!”   “我春桃喜欢荣华富贵,想必你春杏也瞧得出来。”   “我觉得夫人有出息了,所以和春红抢夫人身边的位置。”   “不光如此,我春桃也想翻身做主子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   “但我有自知之明,我若生的有夫人三分美貌,我高低豁出去搏一把,可惜我没有,所以我就老老实实的待着。”   “春杏,如今凭着夫人的身份,任凭你惦记的是谁都行,就是你哪一日被皇帝爷抬进了宫里做娘娘都行,但就是不能是周公子!”   “一山不容二虎,夫人对自己那么狠,你觉得她能眼睁睁看着世子的位置落在别人的手里?”   “这府里迟早都得斗起来,这种境地里,你指望着夫人她对吃里扒外的人能手软?”   “是谁都行,其他人你还能有个奔头和希望,就是不能是周公子!”   春桃面目狰狞的低声喝问,: “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看春杏艰难的点着头,春桃才松开了手,:“你还有脑子就行,周公子好是好,可再好也不值当你搭上一条命进去。”   “行了,早点休息吧,明日王爷和夫人去宫中谢恩,我们要跟着嬷嬷再好好学学进宫伺候的规矩。”   “从前虽然学过,但如今已经生疏了,府里卯着劲往夫人身边钻营的人多的是,还有那个夏露...改日该和春红好好说说话,我们才是一头的,她可不能被外人哄了去。”   春杏睁着眼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春桃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是谁都行,就是不能是周公子,夫人对吃里扒外的人是不会手软的...”   眼泪不停的顺着春杏的眼角掉落,已经太迟了,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   翌日一早,秦王府和皇宫内已经有仆役和宫人都忙碌了起来。   华清宫内   靠在角落处的宫女悄悄的打了个哈欠。   这两日华清宫内的香换了无数次,几个姑姑和大宫女折腾着各种养颜的方子,今日兰妃娘娘比往日起身的时辰早了足足一个时辰。   殿内,碧蓉面露难色的听着兰妃娘娘今日梳妆的吩咐。   要端庄大气又不能太过死板,要尊贵雍容又不能失了亲和,要精致毫无瑕疵的妆容但梳妆的痕迹又不能太过明显...   总结起来,就是要华贵精致又要平易近人。   往日兰妃主打的就是温婉亲和,她又确实生的温婉动人,不然也不会惹得怀康帝钦赐兰妃的称号。   所以从前碧蓉按照兰妃一贯的风格,稍加修饰就是了,她从没发现,给兰妃娘娘梳妆竟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   但旁观的梅芳却很清楚今日兰妃的反常。   还没见面,自家娘娘因忌惮那位秦王妃的名声和狠辣手段,冒着陛下发怒的风险揣测圣心。   虽然如今结果看似美好,但娘娘实际已经输了先手。   秦王妃说穿了之前到底也不过是恭候府的一个庶女,连承蒙娘娘召见的荣幸都没有。   如今却猛然一跃成为这大晋最为尊贵的人之一,还是秦王上书亲自求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   正妻啊。   何况她是陆燕芝,是那个美貌到连不苟言笑的王爷都冲冠一怒的陆燕芝。   娘娘一时有些不甘又如临大敌想压她一头的想法不足为奇。   但不奇怪不代表梅芳赞同。   她上前接过了梳子,看碧蓉如释重负的退到一旁,她笑着道,:“娘娘天生丽质,这话可不是奴婢虚言诓瞒哄,连陛下都一直这么说呢。”   看兰妃脸上露出来笑容,梅芳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她继续道:“今日秦王和夫人进宫拜见,您这么牵挂秦王妃甚至早早起来梳妆,重视是重视,却难免生分。”   “秦王府可是咱们府上的姑娘,论理都该叫您一声姑姑的,她又嫁给了圣上的亲弟弟。”   “论情论理,您和她都是一家人,这样的情分,宫里谁比的过呢,旁的人只有羡慕的份。”   “您若是闲暇时,也能请人进宫时常跟您说说话,尽一份念想。”   宫里人说的话,都带着百转千回的含义,梅芳的话兰妃听懂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   她兰妃在宫中是陆燕芝的依仗,但陆燕芝这个秦王妃又何尝不是她的助力呢,宫里又还有个又会咬人又会叫的高贵妃步步紧逼...   “就梳个回心髻吧。”怀康帝曾赞过兰妃梳这个发髻最是温婉动人。   梅芳闻言先笑了,然后又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娘娘梳这个发髻最是婉约动人,偏偏奴婢手笨,就是学不会。”   兰妃笑着拍了拍梅芳的手,:“你呀,就生了张巧嘴,一叫你干正事,你就笨手笨脚的。”   说完,兰妃看着镜子中的碧蓉,:“碧蓉,本宫今日的妆发可就托付给你了。”   碧蓉感激的冲着梅芳看了一眼,随后行了个福礼,上前接过了梳子,:“娘娘放心,奴婢不叫娘娘失望。”   梳妆打扮完毕,兰妃正要遣了人去看看秦王府的人入宫了没,就听得殿外一声声的通传,:“高贵妃到——丽妃娘娘、柔妃娘娘到——”   几乎是话音刚落,紧接着一个笑声就传入了殿中,:“本宫今日带着几位妹妹来看看兰妃妹妹,没打扰妹妹吧。”   你是贵妃,身份低于你的宫妃,她们的宫殿说进就进来了,连圣上都说贵妃秉性率直,温柔和婉的兰妃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笑着道,:“原以为臣妾今日已经起的够早的了,却不想各位姐妹来的更早。”   “一大早的就兴师动众的聚到华清宫来,真是给臣妾好大的脸面,怎么能称得上打扰呢。”   进殿的高贵妃和兰妃相视一笑。   ‘这阴阳脸的贱人还真敢应!'   ‘一大早的,这又会叫又会咬人的狗东西就上门撒泼,真晦气!’   作者有话说:   快乐的腹肌,哈哈哈哈哈。   感谢随份子钱的小可爱们,比心心。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368802、双城、静默颓败、颖子、香菇豆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二合一(捉虫)   怀康帝未立继后, 按理,秦王和他的新夫人只需要去拜见过皇帝谢恩就是。   但陆燕芝又是恭候府的人,既入了宫, 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兰妃,这事皇帝也是同意的。   若是旁的夫人入了宫, 宫里的其他娘娘想见人,只管差了宫女太监拦住人宣召就是, 但对着秦王, 所有人都有那么一些气短。   宫里的人这一年间听了那么多关于陆燕芝的传说。   对着这个一时可怜、一时又狡诈,一时丑陋、一时貌若天仙,像个谜一样的女人谁能不好奇?   可如今秦王被新夫人迷得神魂颠倒,冲冠一怒的消息传得满天飞,谁知道他会不会因着这个事在前朝给人使绊子。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   为着好奇, 也为着真真实实的掂量掂量陆燕芝的为人如何,那就只能一同到华清宫来守株待‘燕’。   下了轿子,秦王携陆燕芝入宫了。   森严的守卫、巍峨的皇宫, 高的人心头惴惴。   踏进这座皇城, 昨晚被周重邛哄得放下心的陆燕芝心又提了起来。   见皇帝, 见皇帝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才怪, 陆燕芝简直要被吓死了好吗。   她深怕自己出丑, 又怕自己说错话连累了秦王,毕竟她做事总是颠三倒四的怕什么来什么。   心中忐忑间, 旁侧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陆燕芝抬起脸, 就见秦王毫无异样的目视前方, 不徐不疾的走着, 只有一只手冲着她伸了出来。   半晌,见半天没有握住夫人香香软软的小手,这只手的指尖弯了弯,:‘夫人,你来啊——’   这简直就是犯规。   陆燕芝红着耳朵将手放了上去,秦王攥住陆燕芝的手,嘴角也悄然露出一抹笑意。   这堪称奇闻的场面看的周围背过身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的宫女太监,恨不得能飞奔回去绘声绘色向旁人描述今日的所见所闻。   “夫人不必紧张,皇兄是极好的性子。”   “恩”,陆燕芝点着头,但脸上却是压都压不住的红霞。   这会儿她倒是不紧张了,倒是秦王殿下拉着人停了一会儿,等陆燕芝脸上的绯红散了散,才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螽斯门,往右侧行去就到了乾辛殿。   候在殿门口的一如既往的是王总管,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面子,朝中能叫他每每都在殿门亲迎的人屈指可数。   隔着老远,王总管就见一对穿着同色吉服的人一同走了过来,广袖宽大,但那角度...   王总管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这才看清楚了,原来两人竟是牵手而来。   哎呦,真是。   宫中被宣召的人数不胜数,但每次来谁不是战战兢兢的规规矩矩守礼?   秦王这模样,当真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   好端端一个铁打的汉子,成了亲怎么就腻歪成了这幅模样?   王总管心头叨叨面上带笑,他往前走了两步,见人离得近了,一些吉祥话就脱口而出。   “奴才见过秦王、见过秦王妃,恭祝您二位新婚燕尔,鸳鸯壁合。”   说着话的王总管笑意盈盈的抬头看向人,秦王殿下比往日显得更意气风发。   当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京中对于这位新夫人的容貌可是……这样想着,他的目光落在秦王身旁的陆燕芝身上时,嘴里的话难得磕绊了一下。   ...皇老天,他,他好像有些理解秦王殿下这段时日的神魂颠倒了。   宫外的那些人见陆燕芝的次数多了,又畏惧秦王的威势,会稍稍收敛一些。   但王总管确实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陆燕芝的冲击。   “多谢总管吉言,可惜本王大婚那日总管没能来喝上一杯喜酒,实属遗憾。”   周重邛自然的接过了话题,很好的掩盖了王总管的失态。   王满全低下了头,他不敢再看陆燕芝,生怕自己忍不住多看几眼出丑或得罪了秦王,:“奴才也觉得遗憾呢,不过所幸王爷与王妃郎才女貌,真是一对佳偶天成。”   说着客套话的几人一起往殿内行去。   到了殿门口,王总管踌躇了一下,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些不敢带着秦王进去,若是皇帝爷看见了人,恩...   殿门被推开了。   高坐在龙椅上的怀康帝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镶红边的团龙纹袍,显得喜庆了些。   他含着笑,看秦王和秦王妃进殿后一同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行谢恩大礼。   两人的礼快行完时,怀康帝正要像往日一般亲自去扶着周重邛起身时,冷不丁瞧见了规规矩矩行礼间隙抬起了脸的陆燕芝。   怀康帝起身的动作顿住了,他在一旁王总管心快跳到嗓子眼的担忧中看向了陆燕芝。   行礼行错了可是要砍头的。   生怕自己做错被拖下去,陆燕芝的绷着脸一脸认认真真的行着礼,还偶尔会悄悄偷看一眼周重邛的动作确定自己没有做错。   生机勃勃到叫人目眩神迷的漂亮绚烂扑面而来。   陆燕芝穿着一身红色的吉服,比戏台那日穿戴的更加正式,也更加出彩。   浓烈的颜色衬的她肤白若雪,金珠嵌玉吉祥如意纹的步摇坠在她的发髻两侧微微晃动。   动静美仪,活色生香的美人。   “圣上,”旁边的王总管笑着道,:“昨晚听您念叨了一晚上,如今可算见着人了,咱们秦王殿下和秦王妃真是缘分天定,天作之合的佳偶。”   这样的美人已经嫁人了。   回过神的怀康帝捏住了腰间的玉佩,他反复的揉捏磋磨了几次,随后他笑着挥挥手,:“快,赐座,给皇弟和...弟妹赐座。”   “多谢皇兄。”   陆燕芝跟在周重邛的后面一起谢完恩后就起身了。   总感觉气氛有些诡异,陆燕芝不敢乱看,她甚至都没看清皇帝的模样就半垂着头盯着台阶处一动也不敢动。   陆燕芝都能察觉到的事情周重邛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就如当初他所说的,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是属于帝王的。   可他既然明知这个情况,却还是非常清醒的将人娶进了门,护在了羽翼下。   这个问题他就没想着逃避。   好就好在,如今陆燕芝是已经在已经嫁给他之后才和怀康帝见面的。   他拖着重伤的身子求来的赐婚,还以一种不吝一切的冲动震慑世人,在全京城人们的见证中拜了天地。   做了这么多,不是白费功夫。   怀康帝会失态但不会失了分寸。   就如周重邛所料。   殿内气氛凝滞了一会儿,但很快,不管怀康帝心里想的什么,此刻他神色如常的和周重邛说起了话,甚至还主动叫陆燕芝去宫中拜会兰妃。   看周重邛点了点头,陆燕芝很快就起身谢恩后退出了殿内。   王总管亲自引着陆燕芝去华清宫。   路上,他瞧见陆燕芝的模样心里打着鼓。   秦王娶了这样的夫人,必定是如珠如宝的喜爱,想着王公公瞥了一眼陆燕芝的肚子,更不用说这位新夫人还怀有身孕。   七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这位手段高杆的新夫人站稳脚跟,到时候...   路过畅艺园时,见陆燕芝多看了几眼园中的孔雀。   王公公笑着道,:“夫人看的可是园中的禽鸟?”   看王公公主动搭话,想着周重邛对他都客气的态度,哪怕不想多言的陆燕芝笑着点了点头 ,:“是,很好看。”   “这是波尼印去岁进献的祥禽。”   “当时外邦来贺的宴上,诸位大人和公子都在,圣上还亲口说等到来日周公子成亲时,要赐一对孔雀予以祝福的。”   好看就好看,好端端的又扯到赐婚的事情干嘛,周公子关她什么...   不对,陆燕芝反应了过来,这宫里面能叫大总管主动提到的周公子应该是男主,也就是她的那个便宜儿子。   看王公公含笑看过来一副等着洗耳恭听的样子,陆燕芝麻爪了,她应该说什么?   陆燕芝如今心愿达成,没了必死的剧情杀,如今的她只想最大限度的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   出于对背景板自我倒霉的认知及对主角光环杀伤力的恐惧,陆燕芝对男女主那都是能避则避,最好能一直不接触,相安无事的好。   所以她对男主的事情都不关心也不了解啊,这位大总管要她说什么?   快,谁来给她长一张能言善道的嘴。   眼见气氛逐渐要变得尴尬,陆燕芝急中生智,只见她笑着轻轻颔首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忠贞相伴,果然是极好的意头。”   笑起来的陆燕芝眉眼弯弯,眼睛伤过后的她看人像是总是含着绵绵的情意,王公公的半边身子都溺在这含笑的美色中。   他下意识的笑着,直到两人到了华清宫。   “秦王妃到——”   门口的宫人通传了一声,还没等多久,一个穿着粉裙的宫人就迎了出来,她的笑意在看到王满全时更热烈了。   直到陆燕芝被迎进了殿内,回去复命的王公公在路上砸吧砸吧嘴回过魂来。   这位新夫人可是了不得,难怪秦王念念不忘,迷恋不已。   想一想,她就这么伏在秦王殿下的怀中,或是言笑晏晏、或是泪眼涟涟的轻声恳求,谁能抵得住?   再次路过畅艺园,听见里头孔雀的嘶鸣声,王公公猛然想起了这位秦王妃刚刚说过的话。   孔雀东南飞,啧啧啧,这故事讲述的可是焦母逼得焦仲卿、刘兰芝夫妇被迫分离并双双自杀的事。   这位夫人到底是有意呢还是无意的呢。   关于孔雀只能记得这一句诗词的陆燕芝,此刻被引着进入殿内。   临进去前梅芳笑着轻声提醒道,:“贵妃娘娘和其他娘娘都在殿内等着王妃您呢。”   时间仓促了些只能这么点一句,但想来以这位的心机必定是能领会的。   梅芳的话才说完,这意思陆燕芝的脑子里还没进去呢,她就已经下意识的跟着迈腿进了殿。   好家伙,满殿珠光宝气的美人。   陆燕芝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同样,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了过来——   有一刹那,殿内静到针落可闻。   陆燕芝被这满室的百花齐放所惊,满殿的人亦为陆燕芝一枝独秀所撼。   此刻她们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幸亏没叫人进宫!   尽管兰妃没见过陆燕芝,但这些日子亲身经历的种种叫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兰妃最先回过神,她一边看着陆燕芝行礼的动作,一边看向了高贵妃,却不防高贵妃竟也下意识的侧头看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同时暗骂一声,脸上却不约而同的带上了笑意。   转头,兰妃就面带殷切的看向陆燕芝,:“快,快起来,”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高贵妃,:“高姐姐,这...”   这些人里就属高贵妃身份最高,按理她应该最先作出表态的。   陆燕芝是恭候府的人,天然就是兰妃同一派系的人,高贵妃自然对陆燕芝喜欢不起来。   可陆燕芝背后是秦王,陆燕芝还怀着孕……当初秦王求药都求到宫里面来了,高贵妃哪敢用这种明晃晃的刁难手段对付陆燕芝。   “快,快起来,你瞧我,一时看着咱们秦王妃的模样看的竟然呆住了。”   高贵妃笑着抬了抬手,兰妃身后的梅芳连忙走出来 ,和夏露一起扶着谢恩后的陆燕芝坐了下来。   “哪里是娘娘您一个人呆住了,瞧瞧这满殿的人哪个没有看的眼晕。”   丽妃笑着接过话,她目光在兰妃和陆燕芝之间惊奇的徘徊。   “臣妾原以为侯府里能有一个咱们蕙质兰心的兰妃娘娘就已经够了不得的了,却不想还能有个钟灵毓秀的秦王妃。”   “对了,差点忘了,恭候府还有一个与苏家姑娘并称双姝的陆大小姐。”   说着丽妃眼睛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如今臣妾倒是很想去瞧瞧恭候府是块什么风水宝地。”   “竟然叫女儿家出落得个个都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说着 ,她叹了口气,:“不像臣妾的母家,只有几个不争气光是耐摔打的侄儿。”   这话说得殿内的人一同笑了起来。   陆燕芝不知道哪里好笑,但气氛到位,她也就跟着一起笑,笑的眉眼里凝着弯月,煞是动人。   高贵妃‘嗔怒’看着丽妃,转头看向陆燕芝的时候也在笑,:“叫王妃见笑了,丽妃妹妹心直口快,一贯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   满屋子的风格各异的美人言笑晏晏,娇声细语的说着话,本来就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   而在陆燕芝听来,丽妃说得又都是好话,夸张是夸张了些,还夸的人怪不好意思的,哪里有值得怪罪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诚恳的看着丽妃,:“娘娘过誉了,您天生丽质,容貌非凡,哪里还用得着羡慕旁人?娘娘过谦了。”   丽妃被结结实实的噎了一下,高贵妃的笑意也收敛了些。   往日兰妃最恨的就是她的亲爹不争气,恭候府几乎落后整整一代的落差。   拿恭候府后继无人的事情戳她必定一戳一个准,但这法子放在陆燕芝的身上却好像没什么用。   没有人能想到陆燕芝压根就没听懂这番话。   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女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嫁给了秦王,你说她听不懂这些话?   笑话。   既不是听不懂,那就是她已经沉稳到了不动声色,唾面自干的程度了。   兰妃看着眼前丽妃吃瘪的这一幕只觉得心头畅快,她恨不得大笑三声再嘲讽一下丽妃,叫你言语鬼祟的内涵人,有人收拾你吧。   柔妃看着兰妃难得笑的得意的模样轻轻捂了捂嘴压下了咳嗽。   她的身子不好,往日并不经常出来走动,但今日后宫的人都奔着华清宫来了。   阵仗闹得这样大,她担心兰妃吃亏,只得拖着咳疾未愈的身子一同前来。   如今亲眼看着这位秦王妃‘刀枪不入’的能耐,她放心了许多。   上首的高贵妃亲自开口了,:“昨日本宫在宫内都好似听见了外头锣鼓喧天的动静,真是热闹。”   “是啊,秦王回京不过一年的光景,就要娶亲了,想必秦王殿下对夫人是一件钟情吧。”   一直在陆燕芝身后默不作声的夏露闻言担忧的看了陆燕芝一眼。   这外头关于夫人不择手段攀附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但有胆子当面来讥讽的却没有几个。   今日进了宫,这些宫妃说句话的功夫就处处是软刀子。   夫人还怀着孕,若是有个闪失——   却不想,她亲眼看着陆燕芝脸上泛起了红霞。   说起这个,陆燕芝属实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秦王对她的一见钟情,是她对当时还是国公的男主父亲的见色起意和百般撩拨。   关键是她还认错了人!   这期间她最丢脸,最难堪的模样都在周重邛的面前展露了个遍。   陆燕芝羞窘的神色竟然透出几分甜蜜来。   这可比一切语言上的解释来的更伤人,更何况陆燕芝还开了口,:“当初不懂事。”   “后来听见王爷重伤昏迷的消息时失了分寸,所幸王爷承蒙皇恩庇佑,又有御医悉心照顾,王爷醒来时我正好在猎场...”   “王爷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怀着几分怜悯,许了我凤冠霞帔,明媒正娶,十里红妆...”   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刀刀扎心。   这满殿的人身份说尊贵也尊贵,皇帝的女人,出去哪个不得捧着?   但她们说穿了又是妾,所有人都被牢牢的背着这个身份,逢年过节,还得对着已逝世的先皇后行跪拜大礼。   你再听听陆燕芝说的什么鬼话?   王爷是怜悯她,怜悯她到了给她正妻的位置,那她们这些人呢?   连被人可怜都不配了吗?   配着陆燕芝真挚的神情,真是万分的讽刺。   不说高贵妃,此刻就连兰妃都没了开口的欲望。   只有丽妃看着陆燕芝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真是刺眼啊。   从前先帝还在世时曾放出风要为周重邛赐婚,那时的丽妃还没入宫,她也是先帝斟酌过的赐婚人选。   少年时的周重邛那时真的很像一道绚烂的光,执着书卷时清冷,策马奔驰时笑的肆意又热烈,清贵又俊美,惹得京中无数人心动。   那时的少年郎也是所有人的一场美梦。   可惜,之后周重邛远赴边关,刀剑无眼,他走的洒脱又义无反顾,先帝驾崩时说起赐婚的人选都没定下。   丽妃等不到他了,或者说京中女子最美好的年岁经不起辜负和等待。   再后来,他有了孩子,那个孩子被送入了京中,十分的出色,渐渐地,没人在提起周重邛的婚事了。   若是周重邛一直这么孑然一人,或许还没这么多不甘,他生来就是清冷孤独的,没人配得上他,少时支离破碎的梦也不会去触碰。   可他突然之间就娶亲了,娶的还是京中闹得轰轰烈烈,声名狼藉的一个笑话。   丽妃认识的少年郎是个骄傲的从不肯轻易低头的人。   可为了这个笑话,他伤重还去求,求赐婚。   为了这个笑话,他不惜与邓公为敌,背着色令智昏的名声。   凭什么?   她陆燕芝一个恭候府庶出的卑贱之人也配?!   丽妃看着陆燕芝微微凸显的肚子,一脸关切的问道,:“说来,那日王爷才刚刚苏醒,就不顾一切的为王妃上书求药,王妃的身子现在可好些了?是否还有其他的不适?”   闻言,陆燕芝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那日求药是为了她肚子的崽子,如今崽子安安稳稳的落在她的肚子安然无恙。   她诚恳的摇了摇头,: “殿下曾说要和我一同抚养我们的孩子,看着他|她慢慢长大...”   “王妃新婚燕尔,今日入宫想必已经十分的劳累,丽妃,你就算是看着王妃十分美貌想亲近也不能一直问个不停啊。”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若是在耽搁下去,王爷该担心了。”高贵妃强势插话了结了这个话题。   见丽妃还要说什么,高贵妃面上笑着却美目含煞看了过去,除了先皇后生下了昌平公主,这宫里的女人哪个还生养过?   这秦王妃先是一脸娇羞,明着贬低自己实际疯狂炫耀她是明媒正娶,。   然后又摆着肚子耀武扬威,她高迎曼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听够了,听得够够的了!   快滚!   作者有话说:   高贵妃:快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子狸 3瓶;雨中伞 2瓶;竹风东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二合一   这会儿哪怕没眼色如陆燕芝也瞧出了高贵妃的不快。   被礼送出来的时候,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和美人们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还是宫里的女人都这般喜怒无常?   身后全程围观的夏露,此刻凝视着陆燕芝脸上看似‘真心实意’的不解, 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还得是夫人。   难怪春红往日总是一副见怪不怪又淡定的模样。   她今个算是开了眼界了。   什么叫四两拨千斤。   这就是。   不带半分烟火气的就将满殿的‘刀光剑影’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甚至还能摆出一副疑惑不已的神色。   不行, 她回去还得和春红好好学习一下,没得总一惊一乍的给王府丢人。   此刻, 秦王已经在宫门口处等着陆燕芝了。   看人过来时兴致不高, 但身后跟着的夏露毫无异色,在宫里他什么都没问,神色如常的带着人回了府。   华清宫内,兰妃满脸笑容的送走了除了柔妃外的所有人。   等关上了殿门,宫女送上茶水退了出去。   兰妃再也忍不住放肆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瞧瞧今日高迎曼和丽妃的脸色,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不体面的当众挂相黑脸。”   先皇后故去后,宫里就属高贵妃的身份最高,怀康帝赐了她代管六宫的权利, 三妃为辅从旁协助。   大权大握, 高贵妃又是出了名的‘秉直率性’, 谁敢给她不痛快?   可今日,偏偏她的不痛快是自找的。   陆燕芝既是恭候府的人, 又是秦王府的正妻, 圣上钦赐一品诰命。   有权训诫一品命妇的只有太后和皇后,高贵妃就是想管也管不到人家秦王府的头上。   越想越开心的兰妃哪里还有半点温婉贤淑的模样, 她笑的捂着肚子趴在小案桌上, 直呼肚子疼。   坐在一侧的柔妃无奈伸手给她揉着肚子, :“都这么大的人了, 怎么还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   “是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兰妃趴在桌上,慢慢捂住了柔妃搭在她腰间的手,随后看向窗外,:“当初我们入宫的时候,也像她这么大吧。”   “是啊。”柔妃没有抽回手,轻轻的应着,:“那时海棠也在,宫里下的旨,我们一起进的宫。”   “嘻,那时我们三个傻子端着身份,凑在一起的脑子竟还没我这侄女半个心眼大。”   说着,兰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高门贵女,窝在这四方方的富贵地里,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一辈子,还赔上了海棠,却不如她年纪轻轻一步登天。”   “她如今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要那些好名声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她这般豁得出去。”   不再只是红着眼眶,颗颗晶莹的泪珠依次般动人的掉落。   兰妃笑着,脸上却湿了一片。   柔妃取了帕子轻轻擦了擦兰妃的眼泪,:“我们还活着,就是最好了,各人有各人缘法,她争取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就说京中初时的那些流言,你我谁能受得住?”   “世人说她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可我听到却是她种种堪称惨烈的挣扎,光是听着,就叫人觉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所谓的手段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最关键的是她有一颗百折不挠的恒心,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韧。”   “这些话说起来简单,可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更何况,她还生的,生的那般光芒耀眼。”   柔妃的语气里都是感慨,:“在无数的流言蜚语和恶意揣测、觊觎里好好的活着,就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了。”   “实不相瞒,今日我瞧见她的时候,却是有一瞬间惊奇的,惊讶于她竟然没被咱们这位圣上充入后宫。”   “可我见她提起秦王时满脸的笑意,就知这位王爷有多费心了。”   “如今她还怀着孕,咳咳,以后如不是万不得已,就不必叫她入宫了,圣心难测,没得为一时得意抱憾终生。”   说完这些,柔妃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兰妃连忙起身给她的茶杯里倒了一杯顺气汤。   淡淡的苦味蔓延开来,柔妃推了推杯子,这味道她闻了有近十年了,属实不想喝了。   “你的话我从来都是听得进去的,我就是一时意气。”见状,兰妃轻轻顺着柔妃的后背。   “说来,这世上哪有容易的活法呢,圣上那般喜爱秦王的大公子,眼下她还大着肚子,不说宫里,秦王府上且还有的斗呢。”   *   翊坤宫   明夕轻轻地揉着高贵妃的太阳穴,:“娘娘,秦王府的人已经出宫去了。”   高贵妃闻言睁开了眼。   殿内刚刚被她盛怒下扫落的百子千孙福罐碎片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提还好,如今一提起这位秦王妃,高贵妃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喷涌。   她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成功被陆燕芝万分真挚的神情和言语恶心到的高贵妃,此刻甚至提都不想提起她。   只见高贵妃摆了摆手,:“这段时日在本宫面前少提这个女人。”   明夕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婢明白”。   “去将福宁请进宫来,”拧着眉的高贵妃语气沉了些,:“这个女人搅风搅雨的起势和福宁脱不了干系。”   “福宁也是,竟然在一个坑里三番两次的栽倒!”   “既然在长乐伯梨园戏宴上已经决意动手,连话风都递到了本宫跟前,那就拿出十二分的劲来做的圆满些。”   “她倒好,像是生怕这个女人爬的不够高似的抢着给人递杆子。”   “看看,这烂摊子进了宫,倒连累本宫在宫里还要看着这个女人在这得意万分的耀武扬威!”   看高贵妃大动肝火的模样,明夕手下的动作更轻了些,:“郡主也是性情中人,又有娘娘您和长公主悉心照拂。”   “今日秦王妃的手段您也瞧见了,着实叫人开了眼界。”   说到这的明夕都不免觉得老天太过偏心,如有那般筹谋绝顶的心智,就不该再给她那副容貌。   既生就那般得天独厚的容貌,就不必与她这般聪慧。   一个人怎么能事事都占得便宜,独领风骚呢?   偏偏冒出一个陆氏女。   恰到好处的可怜,恰逢其实的暴露,猝不及防的上位。   这几步但凡哪一步走的迟疑一些,她都有很有可能被拖拽着踩入泥中永世不得翻身。   “有心算无心,连秦王殿下这样的人都栽在陆氏的手上,福宁郡主会吃亏也就不足为奇了。”   “更何况,郡主做的这些事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   霎时,高贵妃锋利的眼风就刺了过去,事情办的不利索,还能算好事?   被眼神杀的明夕却不慌不忙的道,:“娘娘您想想看,若给陆氏足够的时间筹谋,以她的野心和手段,她的目标会落在何处?”   闻言,高贵妃沉默了。   “幸而有郡主步步紧逼,叫陆氏没有足够的时间筹谋,只能退而求其次嫁与了秦王。”   “否则一旦她入了宫,和兰妃联起手,若是侥天之幸再承恩皇恩身怀龙嗣,才是要翻天的大事。”   高贵妃闭了闭眼,她深吸了几口气,随后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爽利笑容,:“叫小厨房下午新做些栗子糕,做的甜一些,再配些牛乳茶,福宁最喜欢吃这个了。”   “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   如今入了秋,天黑的就快了。   月朗星稀,清风徐徐。   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荣正堂的后院内设了摇椅和茶桌。   陆燕芝一出来就看见了周重邛躺在摇椅上轻轻的摇晃着,一派慵懒惬意的模样。   她慢慢停住了脚步,转了转眼睛就生出个主意来。   她踮起了脚,蹑手蹑脚做贼似的从摇椅背后偷袭周重邛。   “啊呜——”   如‘饿狼咆哮’在耳边响起,周重邛身子不明显的抖了抖,显然是被吓着了。   恶作剧得逞的陆燕芝得意的叉着腰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夫人的时机选的真好,倒是真的吓了为夫一跳。”   周重邛一边吹捧着,一边笑着拉了一把陆燕芝,将人拥在怀里。   陆燕芝心情愉悦的扭扭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躺靠在周重邛右侧的胸膛前。   微微一用力,摇椅就轻轻的晃动了起来。   看陆燕芝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周重邛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像是闲聊般问道,:“今日在宫中怎么聊了那么久?”   说起这个,陆燕芝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了,只见她直接扑腾着腿扭过身面对着周重邛。   这举动唬得周重邛连忙虚虚的环住了人。   “殿下,我跟您说...”   ......   陆燕芝惦记这件事惦记一天了,这会儿她一点都没磕绊,得吧得吧的将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周重邛听。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周重邛听得认真,连顺着她头发的举动都慢了下来。   但听着,听着,周重邛的神色却古怪了起来。   跟着他先是轻笑,随后就是压抑不住的大笑起来,笑的陆燕芝跟着他一起抖。   陆燕芝:...   宛如智商突然遭到碾压,这种感觉真叫人不爽。   陆燕芝磨了磨牙,‘恶狠狠’又凶巴巴地道,:“殿下觉得哪里好笑?不妨讲出来叫我一起笑一笑。”   “咳咳,咳咳咳。”   看着陆燕芝耷拉着脸故作凶恶的模样,周重邛勉强忍住笑,他伸手捏捏了陆燕芝的脸,二话不说先道歉,:“是为夫错了,夫人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行了,陆燕芝也瞧明白了,今天的事确实和她想的轻松愉快不同,一句话里面肯定拐弯抹角的藏着十八个弯呢。   关键是,这弯她要能听懂啊。   真要论起脑子好使的程度来,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在宫内读书然后又在外头统管大军的周重邛可比她强多了。   现成的‘狗头军师’不用白不用。   陆燕芝眨巴着眼,她环着周重邛的脖子,柔软的身子蹭了蹭人,想要借用他这颗好使的脑子帮她分析分析。   像是扑簌簌从枝头垂下的花枝打在身上,周重邛眸色渐深。   跟着他就听见陆燕芝放轻了声音,软软的一把嗓子说话都像是在撒娇,她轻声细语的嘟囔着,:“殿下,我做错了吗?”   王公公想的对,没人经得住陆燕芝趴在怀里软语相求,周重邛克制着手下的力气才没有捏疼人。   他的夫人就像蚌壳内的那汪软肉,柔润丰莹颤巍巍的能一戳就是一个小坑。   不仅如此,外头还有无数人虎视眈眈的手握利刃,恨不得倾身上前,刀刀都刺穿她。   夫人下意识的给自己罩了个蚌壳,但那蚌壳只有一个虚影,一戳就破,并不坚固。   “言多必失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我能控制自己少说话,一句话不说都行,可是她们说着说着就会等我接话...”   陆燕芝说着沮丧了起来,智商真是硬伤,她这方面没得洗,:“所有人都看着我,我不能不接话,但又怕说错话惹得旁人耻笑。”   他的夫人从前经历的恶意太多,遇事的第一反应便是自我怀疑。   周重邛已经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他注视着陆燕芝,轻轻捧着她的脸,说道,:“夫人说的,做的都没有错。”   “没有错?!”   “是。”   周重邛点点头后轻轻地顺着陆燕芝的背,他不紧不慢又万分肯定到近乎傲慢的说道,:“夫人如今是秦王妃。”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便是。”   “如今是他们需要将夫人的每句话都放在心头翻来覆去的琢磨。”   “夫人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高兴就不理会,不必看人脸色。”   陆燕芝注视着周重邛此刻明明透着傲慢却该死的叫人心跳加快的俊美脸庞,喃喃自语道,:“还好殿下没有养女儿。”   “噢?”   察觉道陆燕芝不同寻常眼神的周重邛顺势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陆燕芝捂着自己不争气的耳朵,:“殿下会将她宠坏的。”   “不一样的。”   周重邛笑着低着头亲昵的用鼻尖轻轻蹭着陆燕芝的鼻尖,:“孩子是孩子的,夫人的是夫人的。”   “他|她有的,夫人得有,她没有的,夫人也可以有。”   陆燕芝的脸蛋红的快要炸开了。   她将脸埋在周重邛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略微沾了些她甜香的松雪香气,闷闷的转移话题,:“我是个俗人,殿下说的方法爽快是爽快,可我不想叫人在背后说我是没头脑,指着屋里的其他人说不高兴。”   “凑齐一个没头脑和一屋子的不高兴,叫大家看笑话。”   救命,老天爷是用什么凑起来的这么一个活宝贝?   周重邛光是听陆燕芝说话,就憋笑憋得伤口都隐隐作痛。   看陆燕芝沉痛郁闷的抬起了头,他迅速收敛了笑意,抬头看着天空,装模作样的思考。   “有了。”   陆燕芝期待的看着周重邛。   而他确实在认认真真的出着主意,:“夫人遇见不好接话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高深莫测的笑一笑。”   “甚至看情况,笑的时候再接着上一句话反问过去。”   闻言,陆燕芝的眼睛亮了,她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又满怀期待的抬头问道,:“殿下试过吗?有效果吗?”   周重邛万分诚恳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试过,但这么做,能很大可能保证不存在没头脑,只有一屋子的不高兴。”   看陆燕芝耷拉着眉眼,扁着嘴的模样,周重邛再也忍不住仰着头的笑了起来,他甚至一边咳嗽一边笑着。   眼见今晚躺椅待“燕”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直接起身抱着人起身往内室走去。   “天色晚了,夫人,我们去歇息吧,去内室,本王给夫人赔罪。”   ***   次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陆燕芝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春红的声音,:“夫人,您该起身了,一会儿王爷和公子就该回来和您一起用膳了。”   陆燕芝猛地睁开了眼,她嫁做人妇本该是晨昏定省,侍奉公婆。   但因着秦王的关系,被请安的人可就变成她了!!!   若是因着她赖床,叫男主心生芥蒂,认为她存心刁难才要糟呢。   看陆燕芝手忙脚乱的的扑腾着坐起,夏露忙上前扶住了人,安慰着她,:“来的及,还来得及,夫人不要着急。”   “王爷特意吩咐了说他会和公子一同晨练,待结束后才会和公子一同回来。”   陆燕芝松了口气,他们晨练完还要洗漱,没将她堵在被窝里就行了。   梳洗罢,陆燕芝去前堂的时候,丫鬟正在摆饭。   春红扶着陆燕芝坐下后,正巧周重邛和周记淮从外间走了进来。   陆燕芝正要起身,周重邛摆了摆手,叫她坐着。   随后就见周记淮上前走了过来。   桌子下,陆燕芝的脚不自在的相互踩了踩。   她曾经在背后无数次的偷偷给男女主扎小人,嘴上也絮絮叨叨,骂骂咧咧的没什么好话。   但当着男女主的面,她又和个老鼠一样灰溜溜的像是能钻地洞,能躲就躲,能避则避。   如今这是避无可避的地了。   今日的周记淮穿着一声青色的长衫,他似乎格外偏爱这个颜色。   但确实是好看,如青竹林立,修身挺拔。   周记淮自然的拱了拱手,:“见过母亲。”   嘶——   这短短的几个字听得陆燕芝脑子空白了一刻,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愣神的功夫,周记淮还没起身。   堂内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屏气凝神的悄悄关注着这场新王妃给大公子的下马威。   这时候,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陆燕芝的后背,呼噜着她的毛。   陆燕芝捏紧了手,搅散的脑子重新聚在一起后的第一句话马上就是,:“大...大郎快起身。”   “是,多谢母亲。”   “坐下吧,夫人这段时日有些精神不济。”周重邛替陆燕芝圆了圆。   陆燕芝连连点头,场面一时松和了些。   “母亲可是哪里有不适?前些日子儿子遣人去寻了些野山参,补身效果最好,父亲那的想必也用完了,等一会儿儿子就给您送过来。”   “你有心了。”   陆燕芝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忍着头皮发麻,头发倒竖的尴尬,努力融入这毫无异样,不觉得半点不适的父子两之间。   世家的公子一个个都满身宁折不弯的傲气,更不用说众星拱月的周记淮了,只怕他的傲气都渗入骨子里。   学昂首挺胸易,要俯身弯腰难。   但男主不愧是要干大事的人,当真是一条能屈能伸的好汉。   这般场景,陆燕芝是能躲则躲,能跑则跑,但人家是迎难而上,神情自若。   周记淮倒是没有陆燕芝想象的那般难堪,因为他的身旁有个更局促的陆燕芝。   今日她穿着一身丁香色的长裙,周身的空气都像是泛着朦胧的香气,她的眼睛已经痊愈,那条绸带已经取了。   她刚刚看着他的眼神都紧张局促的带着磕绊,明亮又温柔的眸子带着瑟缩。   此刻,她谨慎的端坐着,眼神规规矩矩的固定在一个地方,远没有在父亲身侧那般放肆,却别有一番生动。   正想着,一块茯苓糕落在了碗中。   周记淮抬眼看去,是周重邛淡淡笑着收回公筷的模样,:“今日的茯苓不错,淮儿尝尝。”   周记淮的同样笑着点头,:“是,多谢父亲。”   陆燕芝悄悄的旁观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冷不丁手边多了一碗汤,:“喝些汤暖暖身子。”   “呕——”   陆燕芝捂着嘴直接起身跑出了屋子。   她尴尬紧张时本来胃口就不好,这碗‘恰到好处’的香气扑鼻的鸡汤,叫陆燕芝成功记起了她眼睛瞎着的那段时间为了补眼睛吃的那些东西了。   周重邛在陆燕芝跑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起身了。   “父亲快去看看吧,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儿子就是。”   周重邛他冲着周记淮点了点头后就出了屋,奔着陆燕芝的方向去了。   屋内静的针落可闻,有不少同情的目光落在了周记淮身上,新夫人接二连三的下马威不说,秦王殿下偏颇的态度也实在明显。   周记淮却很平静的吃着碗中的茯苓糕。   今日的茯苓糕做的不好,有些苦。   但他面无异色的一口口吃完了。   “这几日往我的小书房送点心时,就送这道茯苓糕吧。”   “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璟 10瓶;微胖界吃货??(ˊω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二合一   今日是秦王妃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 恭候府就大开中门。   按捺不住的世子爷早早的就在门口张望。   他背着手在门槛处徘徊,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还不来?可是什么事耽搁了?。”   一旁的郭氏被钱嬷嬷扶着, 眼神都不往他身上放,世子没规矩的事多了去了, 没得大惊小怪。   这人这几日又不知哪里寻回的‘良心’,觉醒的哪门子慈父心, 。   尴尬诡异的几个子女都能躲则躲, 偏他自己不觉得,怀着满腔的热情,寻到机会就添乱。   “来了,来了。”   老远就看见挂着秦王府名号的马车驶来,陆世子的脚都迈出了门槛, 若不是一旁的管家还拦着, 只怕都要跑到台阶下了。   见马车停在了台阶下,陆世子一把推开管家,撩着衣袍就下了台阶, “芝芝啊——”   却不想最先下车的是秦王, 他压迫性的身高迫的陆世子讪讪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长安见过岳丈。” 周重邛拱了拱手, 率先出了声。   马车内的陆燕芝捂着脸,她都能想象到车外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哈...哈哈, 殿下不必多礼, 不必多礼。”陆世子一边摆着手,一边不由的往马车上看去。   见状, 周重邛转过身, 直接伸手将陆燕芝从车上抱了下来。   从前在府里的时候, 陆燕芝和世子半点也不亲近, 如今真的离开了府里,却也能记起他的好处来。   这才不过离开府内的几日,陆燕芝却觉得眼前的人又熟悉又陌生,:“父亲。”   “诶,诶,快起来,起来。”陆燕芝行礼时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已经被陆世子伸手扶了起来。   这段时日无比多愁善感的陆世子红着眼眶上下打量陆燕芝,:“才不过几日就瘦...胖了?”   从前的陆燕芝心里时时惦记着自己要死的事,一日日又挨打挨骂,还要吃斋念佛,胖的起来才怪。   漂亮的总带着郁郁缥缈忧愁感,目盲的几日更是恍若乘风归去。   这般消瘦的模样稍微有些肉就能看出来。   如今不用怕自己朝不保夕的陆燕芝不必看人脸色又怀着孕。   在秦王府上下悉心照料,总算生出了几分叫人喜爱的盈润感,宛若人间富贵花迎着日光尽力舒展身姿。   少女的青涩和少妇的柔婉温润交织缠绕,她还是那般...可爱的性子,这样的陆燕芝更要命,竟连一向运筹帷幄的秦王都生出几分患得患失之感来。   他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欣慰的看着陆燕芝像只羽毛绚烂的翠鸟自由的跳跃在枝头上唱歌、惬意的晒着太阳   一半又阴森扭曲的恨不得伸手将她严严密密的拢在手心,不许旁人看见半点。   只他藏的好,没叫人发觉。   此刻,陆燕芝所有的惆怅和感性都被陆世子爷的这句话给打击的支离破碎,哪个女孩子不爱美?   更何况她的模样生的那样漂亮,若就这么糟蹋在她的手里多罪过。   她红着眼,期期艾艾的看向一旁的周重邛,;“殿下,我胖了吗?”   “就说昨晚不要吃了,殿下你还非要给我夹菜。”   站在门口的郭氏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疾步移到陆燕芝身边,先是对着周重邛颔首,:“殿下。”   “见过岳母。”   郭氏点点头,随后轻轻地揽着她的肩膀,:“听你父亲浑说,如今的模样才是最好呢,从前太瘦了,瞧着伶仃的可怜。”   说着,她微微弯着身,在陆燕芝耳边道,:“更何况,如今你是一人吃两人补。”   最后一句话郭氏的声音轻不可闻,:“张嬷嬷那有极好的方子,等你生完试试绝对效果好。”   说完,看陆燕芝的神色好了许多,她直起身,笑着道,:“王爷快进府吧,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在前堂。”   周重邛的目光落在郭氏揽在陆燕芝肩头一瞬后移开了目光,点点头,:“是。”   几人一起进了恭候府,正堂内除了老侯爷夫妇外,陆卿荣也在。   待周重邛与陆燕芝见过礼,陆燕芝就被老夫人拉着手坐了下来。   昨日难得兰妃给府上传信,老夫人亲自带了酝好的陈皮进了宫里,结果没说几句话,话里话外就绕着陆燕芝去了。   兰妃甚至还小女儿姿态的埋怨了几句,府中有这样厉害的人竟然不早早告诉她。   陆燕芝开大,可是将所有人都套了进去,兰妃此前不重视陆燕芝也是人之常情,但难免有几分心虚。   一只兔子被套了层狐狸皮,站在老虎身边狐假虎威...老夫人笑了起来。   陆燕芝疑惑的看着她,:“祖母?”   老夫人摇了摇头,摸了摸陆燕芝头,:“你很好,这样就很好。”   对上周重邛看过来的目光,老夫人笑的点点头,:“王爷费心了。”   “应该的,祖母放心。”   聪明人之间不必多加解释,脑电波插不进去的陆燕芝按照周重邛教的,也不多琢磨,只是淡淡的也笑着。   屋内的气氛和谐极了,半懂不懂的世子爷只觉得头好疼,脑子半天也不长出来。   看老侯爷和周重邛有事要说,老夫人拍了拍陆燕芝,:“去澄心苑吧,她们都在那等你。”   一侧的鸳鸯走出来,笑着陪着陆燕芝去了后院。   ***   “陆燕芝!”   “四姐!”   才转过弯,就看见了挥舞着帕子恨不得跳起来的陆幼安,陆燕芝喜形于色的喊了一声。   “不许跑,慢些,慢些。”   嘴上说个不停的陆幼安说着自己跑了起来。   她跑到陆燕芝的跟前,陆燕芝张开手,陆幼安避开了陆燕芝的肚子和她紧紧的抱着了一起。   “陆燕芝,我可想死你了,呸呸呸,大风刮去,大吉大利。”   “四姐,我也想你。”   身后陆玉宁看着这一幕摇摇头,:“吵架的时候搜肠刮肚的恨不能寻着错处一个戳死一个,好的时候又恨不得变成牛皮糖腻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这话叫一旁的陆凤霜和陆明芸都笑了起来。   “对了,你坐着车来的,也晃晃悠悠一路,快,快进屋。”   陆幼安松开手,改为扶着陆燕芝,陆燕芝被这架势弄得哭笑不得,:“四姐,我没这么...”   “嘿,我难得肯这么殷勤,你就偷着乐吧,还啰嗦什么。”   真是熟悉的口气,熟悉的人。   于是陆燕芝的半个身子压了过去,老神在在的吩咐道,:“扶稳当点。”   “陆燕芝,你是不是胖了?”   “瞎说,我没有!”   “哼,明明就是重了。”   “没力气就不要放大话,扶不动就直说,怎地又凭空污我清白!”   吵吵嚷嚷的两人进了屋。   几人都有自己的院子,陆凤霜又是稳重的性子,澄心苑甚少这样热闹。   “大姐,二姐,三姐。”   “快坐下。”如今府中的人都知道陆燕芝怀有身孕,难免时时惦记着。   陆幼安紧挨着陆燕芝坐着,其他的人都还没说话,她像只小狗一样嗅嗅陆燕芝的身上,:“好香啊,六妹妹,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好甜。   香?   陆燕芝下意识的抬起袖子闻了闻,她没闻到什么...不对,她被秦王抱着的时候,好像是能从他的身上闻到沾染的香气。   怎样的境地里,才能叫一个人的气味这么长久的缠绵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久久不散?   陆幼安眼睁睁的看着陆燕芝脖子上的粉色蔓延到了脸上,听她磕磕绊绊的说道,:“没有...没用什么香,我只敢用嬷嬷做的花油润润肤。”   “噢,这样啊,不是,你脸红什么啊,你...呜呜呜。”   陆玉宁眼疾手快的取了糖果子塞住了陆幼安的嘴。   不理会陆幼安咿咿呜呜的控诉和质问的眼神。   陆玉宁笑着将手里的食盒推了过去,:“先用酥点垫垫,你爱吃的火腿酥饼马上就送来,这点心要刚出锅的才好吃。”   “好,好。”   陆明芸轻轻拍了拍陆幼安。   陆幼安刚刚也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追问,这会儿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于是乖乖的闭嘴嚼着嘴里的糖果子。   陆凤霜将手里的白水递了过去,:“这几日身子可还舒服?”   “王府上用人自有规矩,咱们府上的人不好带过去。”   “娘叫嬷嬷给你收拾了许多吃的,梅菜和火腿都有,方子也有,回去让厨子做给你吃,若你吃不惯,就问问王爷,好将府上的厨娘带过去。”   这种落在细处的体贴才叫人窝心,陆燕芝点着头。   一直盯着陆燕芝的陆幼安吃完了嘴里的糖果子。   她看着陆燕芝,她说不上陆燕芝哪里变了,又觉得哪里都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脸上的红晕却叫人看的心神摇曳,叫她恨不得挤过去再黏一黏,嗅一嗅香风。   看陆幼安盯着陆燕芝还摸着自己的脸,陆明芸不明所以的看过去,:“怎么了?”   “陆燕芝如今生的愈发漂亮了。”陆幼安凑了过去,:“是不是因着嫁人的缘故?”   陆玉宁笑着拍了拍陆幼安的头,:“等日后你嫁了人不就知道了?”   “三姐” ,陆幼安捂着头,嘴上嘟囔了起来,:“我就是好奇问问。”   ......   温华宫   等宫女奉上茶,王公公挥了挥手,一群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殿内,怀康帝和周记淮下着棋。   看着棋盘上白子不动声色的包围之势,怀康帝笑着摇摇头,:“你这一手,叫朕恍惚之间竟觉得像在和长安在下棋。”   “你如今的风格倒是和你父亲是越发的像了。”   周记淮摇摇头,:“我还是比不上父亲。”   “哈哈哈,淮儿不必自谦。”   怀康帝落下了一子,:“常夫子不知道在朕面前夸了你多少次,只恨不得拐了你随他去做学问,朕哪里舍得放人?”   “如今你又跟着你父亲习武。”   “你父亲的武艺,啧啧啧,当年可是从宫里的这头打到那头的武霸,但他的学问,呵呵,如今常夫子夸了你多少次,就对他瞪了几次眼。”   “文武双全,淮儿你日后必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皇伯,你这样夸赞侄儿真要无地自容了。”   “侄儿自入京来就承蒙您的教导,若是学的太差,不是给您和父亲丢人吗?”   不卑不亢巍巍然朗朗君子,不过分自谦又不自满。   周记淮七岁时进京,如今十八岁。   刚开始,怀康帝也只是怜惜周记淮年岁小,又孤身一人,再有周重邛的请托。   慢慢的,他注意到了周记淮的聪慧,懂事。   教导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分享他的课业和称赞,是件令人上瘾的事。   宫里除了昌平,再没有其他的孩子,怀康帝在周记淮身上免不了倾注更多的目光和心血。   一晃十一年,周记淮陪在怀康帝王身边的时候比陪在周重邛的身边更久,堪称是在怀康帝的膝下长大。   眼见当初单薄的孩子长成芝兰玉树,怀康帝看着周记淮,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与满意。   “你父亲今日没有与你一同入宫?”   “皇伯忘了,今日是母妃三回门的日子,父亲他陪着母妃一同去了恭候府。”   “瞧朕这记性,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怀康帝拍了拍额头,:“对了,这妇人年纪小,想必你父亲多有娇惯,她可有在府上给你难堪?”   为什么总有人拿这件事来试探他呢?   他说不喜欢他的父亲就不会娶妻?   他说不喜欢,陆氏女就能不踏入王府的大门?   既然还是会发生,这些话说出来除了让人不快毫无益处。   周记淮生下来就没见过的他的生母,这个在旁人看来温暖庄重的字眼,对他而言没什么特别的。   甚至...他这样称呼起来的时候,陆氏的反应比他还大。   陆燕芝的神情成功的叫本来只是客气一下的周记淮留下了这个称呼,他一点也不介意当着陆氏的面这么称呼她。   “没有,王妃她很客气,只是这几日怀着弟弟辛苦,父亲很挂心。”   怀康帝捏着的棋子没有落下去,:“是啊,她还怀着孕。”   这个孩子,叫长安担心坏了。   怀康帝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倚靠周重邛许他高官厚禄,又确实心中有愧,在人重伤垂危的时候,他甚至愿意强硬的公布周重邛的身世祈求苍天庇佑。   但人活着的时候,他身为一个帝王,又忍不住猜忌,权衡。   更何况,他养育了周记淮数十年,若是猛然将人彻底的还回去,看他们父子亲密无间,怀康帝哪里舍得?   但他又确实不愿意周记淮被冷落。   就如分封世子的事。   周重邛没提,怀康帝也未提及,这件事就是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小刺,肉眼不可见却又确实存在,隐秘的扎着人。   三人的拉扯间,突然加入了个小妇人,这个小妇人还怀着孕,那颤巍巍的平衡岌岌可危。   “朕原来还以为你会先娶亲,却不想是你的父亲老木逢春。”   “不过如今你的年纪也确实到时候了。”   “福宁那时候也常跟在你身后,你觉得她可是?”   “皇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做媒,周记淮哭笑不得的摇着头,:“郡主是金枝玉叶,自是该配更好的人,我一直都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只是看作而已,感情也是能相处出来的。”怀康帝看着周记淮,:“更何况,长公主也看重你。”   “皇伯想必也听说了一些京中的流言,虽说是流言,但到底知之者众,母妃已经入了秦王府,若是郡主也...”   这倒是,福宁郡主与陆燕芝的官司怀康帝甚至亲自判过几次。   真叫人进了府,只怕鸡飞狗跳都是轻的,他叫周记淮娶亲是为了得到助力,可不是为了寻仇。   “若不论亲疏,京中称得上最出众的就是恭候府的大小姐和苏府的姑娘了,眼下陆氏不行,那就只有苏氏女了。”   除了陆燕芝这个所有人一同使劲遮着掩着的奇葩,京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哪里能瞒得过怀康帝?   京中双姝和周记淮他们三个人的纠葛时间可长了去了。   若叫怀康帝来看,何必费这功夫,直接都娶进门就是了。   再有,若当时周记淮真的娶了或纳了陆凤霜,他的皇弟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娶恭候府的那个庶女。   只要不是秦王,凭她嫁的是谁...这世上最好的都该属于帝王,不是吗?   “如今董公病重,苏尚书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可是要执弟子礼的,若真有个万一,淮儿,朕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耽搁三年的。”   “记淮明白,不会辜负皇伯的苦心。”   眼看天色不早了,周记淮主动起身告退,:“如今天色不早了,想必父亲和母妃已经回府了,侄儿就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将朕的话放在心上,好好想想。”   “是,秋日干燥,您也多保重身子。”   怀康帝笑着点点头,他看着周记淮退了出去。   王公公笑着走了进来,看怀康帝将手里的棋子顺手丢在了棋盘上,他轻手轻脚的收拾了起来。   却听见怀康帝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 “朕的那位皇妹是心大了。”   “还有福宁,福气安宁,朕倒是半点没看出来。”   这几日怀康帝刻意淡化甚至不去提及他的弟弟娶得新夫人,就是有意不叫自己去琢磨,可还是绕都绕不过去。   兰妃入宫时,她那侄女年岁还小,不知情也情有可原。   更何况,兰妃尤为爱重他,出于这样的私心,又在恭候府里还有个倔脾气的老侯爷时,没什么表示也就不足为奇。   但长公主携着福宁三番两次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若无其事不说,甚至还有意遮掩,说的难听些,她们这是在欺君!   不然,若是能叫他提前见上一面恭候府的那个庶女,何至于他搜集了满宫的珍宝,却与那颗最光华耀目的明珠失之交臂?   再加上记淮又对福宁郡主无半点儿女之情...是该敲打敲打的时候了。   “过几日就该是中秋的时候了。”   “再有九日就是了。”王公公笑着应了一声,手底下的动作轻不闻声。   “中秋团圆日,皇妹和皇弟与朕都是一家人,今年又难得聚在一起,一家人就不必有那么多的忌讳。”   这段时间恶补了所有关于这位秦王妃事情的王公公自然知道长公主府与恭候府的瓜葛,眼下当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这种境地里将福宁郡主放在秦王妃的眼前。   长公主府和秦王府的人都凑在怀康帝的眼底下。   特别是那位秦王妃,他的皇爷这是还没死心呢。   这时候,两边在搭上高贵妃和兰妃。   阿弥陀佛,只要想想这个场景王公公都觉得害怕。   “圣上英明,奴才这就去传话。”   “恩,去吧。”   “奴才告退。”   *   黄昏时刻,满载了一马车东西的车队从恭候府往秦王府驶去。   中午没休息的陆燕芝这会儿靠在马车上犯困,周重邛抱着她,她慢慢的打着盹。   周重邛的目光落在陆燕芝的腕间。   上头那个嵌着绿松石的赤金绞丝镯散发着光芒刺入周重邛的眼睛。   府上为他的夫人献了那么多的镯子,金的、银的、玉的,贵重的、精巧的、新颖的,却统统的都没能叫夫人换下这个镯子。   还在猎场那日,眼明心亮,手脚麻利的李公公就已经打探到了关于这个镯子的所有消息。   这是恭候府的四姑娘专门定的镯子,至于怎么到陆燕芝手上的,也很好理解。   这样的消息既好又不好,夫人这般爱惜,叫周重邛险些以为他除了防着男人还要再防着其他的女人。   当然,冷静下来的周重邛不会这样揣测,但他的夫人却真的视这个镯子为寄托,这后面还藏着一个秘密。   这或许是她明明没有和外界接触却屡次都能和他遇见的秘密,又或者是其它他不知道但更为重要的事。   可周重邛从没有问过陆燕芝,连试探都没有。   因为他的夫人有时行事连他都无法揣测,又真的是‘一根筋’,若是真的想歪了,他很可能连补救的措施都来不及做。   来的及,不能急。   周重邛劝慰着自己,他的目光落在了陆燕芝的肚子上。   这个孩子来的好,来的出乎意料的好。   他|她绑住的不是他,或者说恰恰相反,是绑住了他的夫人,将她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身边。   周重邛慢慢的将手贴在了陆燕芝的腹间,你要乖乖的来到这个世上。   马车不一会儿就停了,只是打个盹的陆燕芝清醒了过来。   她下了车,准备回去好好休息时,就看见从府内款款而出的周记淮。   “父亲。”说完,他转过身对着陆燕芝,:“母亲。”   陆燕芝的瞌睡都被麻没了。   谁来救救她。   老天爷,他们真的是一点都不尴尬的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食郁薁 20瓶;微胖界吃货??(ˊω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 第55章 二 合 一   “今日入宫可还顺利?”   “孩儿一切都好, 皇伯还问起了您...”   说这话,三个人一同进了府。   陆燕芝默不作声的跟在一旁,生怕再引起注意。   但看着周记淮和周重邛说了几句话后就将头偏了过来, 一副要和自己说话的样子,陆燕芝心下警铃大振。   她头皮紧绷的飞快的抢先开了口, :“大...大郎,你今日入宫也辛苦了, 和你父亲说说话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 她马上看向周重邛,:“殿下,今日我没有午睡,如今觉得乏困的很,想先回去休息。”   周重邛点了点头, :“去吧。”   陆燕芝闻言如蒙大赦般冲着周记淮点了点头, 随后立即转身欲走。   “母亲早些回去休息,您要注意身子...”   我的天爷,她记得男主也不是如老夫子那般的小古板, 不用这般守礼吧。   你大男主的霸气侧漏, 高傲冷清呢。   救命。   陆燕芝红着脸僵直着脖子又点了点头。   她没等周记淮的话说完, 就由夏露和春红一左一右的搀扶,主仆三人脚底抹油般飞快的溜了。   看着倒腾着两条腿, 只恨不能多生出两只翅膀般仓皇而逃的陆燕芝, 周记淮嘴角都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离去,随后他盯着周记淮, 淡淡的说道, :“王妃新入府, 她年纪小, 脸皮薄。”   所以你就不要逗她了。   “她经历的事情少,行事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淮儿看在为父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   “当然,若她确实做的不对,到时我会亲自罚她,给你一个交代。”   周重邛深知逗弄陆燕芝是件多么令人身心愉悦又快乐的事。   但陆燕芝是他的夫人。   旁人那些逾矩的想法最好想都不要想!   周记淮慢慢收敛了神色,他低垂着头拱了拱手恭敬的道,:“父亲言重了。”   微妙的气息一闪而逝。   随后,周重邛笑着拍了拍周记淮的肩膀,:“今日入宫的时候不短,到书房来,我们父子说说话。”   “是。”   周记淮抬起的脸上也有些了笑意。   ***   荣正堂   陆燕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乱蹭。   刚刚还在马车上她瞌睡的不得了,恨不得翻身倒头就去睡,可这会儿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之前她看小说时,文中最重要的是男主和女主之间的感情戏及对手戏。   男主相貌英俊才智超群,女主前期翩然若仙,后期进府后那就是画龙点睛般的贤内助,和府里的一众的女炮灰斗智斗勇。   而背景板的作用就是推动一下剧情。   原文中男主的父亲并没有娶亲,就是纯纯的一个金手指和铺垫的大挂。   可她横插了一杠子,阴差阳错嫁进府导致如今剧情走向了诡异的地步。   要是周记淮对她不屑一顾或者视若无睹陆燕芝都能接受,可他...   嗷嗷嗷!   他好意思叫的出口,她不好应声啊。   怎么就到这一步的?   明明文中男主翩翩有礼又进退有度,没有将所谓的伦理这般看重,刻板成这个鬼样子。   陆燕芝神色凝重的坐起身。   莫不是男主...坏掉了?   一个坏掉的男主她该怎么应对?   陆燕芝对周记淮的态度甚至也不敢十分的强硬。   朝堂上的事她打听不到多少,但按照原著的尿性,男主要是登基了,所有人都得在他手底下讨生活。   等等,要是她不会因为各种意外死掉,这样的日子岂不是有数十年的光景?   过了好些时候,周重邛走进屋掀开床帐时,就成功收获了一条扭成麻花的小夫人。   周重邛乐了,他笑着看向陆燕芝,:“夫人这是?”   却不妨陆燕芝起身跪在床榻上,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谁能拒绝小夫人的投怀送抱?   周重邛的手从帐子上滑落到陆燕芝的头上,他慢慢的摸着陆燕芝的乌发,含笑的问,:“怎么又在撒娇?”   陆燕芝的右脸紧紧贴着他的腰腹,:“殿下,你要好好吃饭。”   “好好锻炼。”   “好好养身。”   “要长命百岁。”   “恩,怎么突然想说这个了?”   你看吧,就说他的夫人总爱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去。   再说他又不是如夫人一般吃个饭喝个汤还要人哄。   陆燕芝仰着头看向周重邛,目光里甚至带上了哀求,:“您一定要活的长长久久的,然后送走我。”   让我死在殿下前头。   周重邛的脸黑了。   他难得失态的伸手捏住了陆燕芝的嘴,第一次厉声斥责她,:“陆-燕-芝!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屋外本来还笑眯眯和夏露说着话的李公公笑容僵住了,二人紧张的对视一眼,随后立即到了门口。   他们屏住呼吸听着里头的动静随时准备冲进去。   夫人如今还怀着孕,要是王爷在气头上作出什么举动来,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屋内,泪水顺着陆燕芝的眼角不停的往外流,她生的那么美,神色哀婉凄美。   她哭起来也是无声地,只有眼泪盈满了眼眶,如露珠般滚落。   周重邛的心像是被紧紧攥了一把。   她快乐的时候叫你也活像是泡在蜜罐子里,飘飘然不知西东,她难过的时候又苦又涩,叫你满心仓皇。   一时高入云端,一时如坠地底。   哪里能拿捏的住她?   被她拿捏还差不多。   周重邛松开了捏着陆燕芝的手,他揉了揉她的脸颊两侧。   “这世间还有许多风景,不同年岁的四时四季你还没有看过,三餐饭蔬还有许多滋味你都没有尝过...”   听着周重邛的话,陆燕芝埋着头紧紧闭着嘴。   她不敢说话了。   生啊死的这些事情,在现代她们可半点也不忌讳。   半夜矫情emo的时候,听个歌在看个悲悲戚戚的朋友圈,眼泪哗啦啦的流,只恨这世间少生了一个忧郁的李白。   但第二天一早,还不得边后悔边肿着脸跑去上班?   刚刚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嘴上痛快而已,凭她拉拔着不要脸碰瓷上位的手段,哪里是肯轻易去死?   再者她还活的好好地,又不是现在就去死。   但显然,周重邛当真了。   看陆燕芝低着头‘执拗’的一语不发、丝毫不为之所的模样,周重邛默了默。   他的夫人没有安全感,也确实不能闲着。   周重邛慢慢的拍着陆燕芝的背,:“将全部希望只是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是件很难以捉摸的事。”   夫人这般依赖,真的是很能满足人某些不可言说的掌控欲。   但这不是正常的状态。   比起她在笼中挣扎的奄奄一息,撞得头破血流的模样。   他还是更喜欢她的夫人得意的翘着尾巴,自由的在枝头跳跃,抖擞着翅膀高高兴兴高唱的模样。   “如今既然回过门了,夫人从今往后就踏踏实实的待在府上做秦王妃。”   本来还要准备几日的管家事宜直接被提前了。   “今晚夫人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府上的嬷嬷和大小管事就会过来拜见夫人。”   “府上的其他事宜也会慢慢的交到夫人的手上,一时做不好也没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能熟能生巧的一天。”   这次换作陆燕芝脸黑了。   上辈子早八晚十一,加班加到翻白眼还要陪着笑脸满足甲方那该死的五彩斑斓黑的要求。   累的和牛马的一样的陆燕芝如今只想过些富贵迷人眼的快乐生活。   哪想到她发一次疯,这样叫人唉声叹气的日子就又降临在了她的头上。   看陆燕芝霎时就被这‘好消息’分去了心神,没有寻死觅活的劲头,周重邛放下了帘帐。   他朝着外头唤了一声,:“李湛德。”   “王爷,”李公公推开了门,他身后跟着夏露,两人一起利索的进了屋,等着秦王吩咐。   “你去吩咐下去,叫各处的管事和嬷嬷备好账簿,明日一早就到王府来,等候夫人传唤。”   这意味着什么,府里的人都清楚。   李公公清楚府上的事迟早都是要交给王妃的,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这才过了三回门的日子,不,今日还没过去,王爷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把掌管府上中馈的权利交到新夫人手上。   就这两日,光他看见的秦王抱起陆燕芝的场景不下十次,瞧着就和抱只猫一样顺手且轻松随意。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爱不释手。   昨日还堂而皇之的放纵了新夫人对大公子的下马威……   想到这,连李公公都不经疑惑看了两眼周重邛,难不成真像外头人说的那样,他英明神武的王爷色迷心窍了?   这老东西想的什么周重邛一眼就看来了。   一个个都是闲的,全都给他忙起来!   “本王看你也胖了些,明日一早跟着淮儿同去,去校场!”   从前李公公那也是能上马弯弓的人物,但到了京城这半年着实松懈了下来。   他苦着脸正要讨饶,就见王爷摸着手里的扳指。   李公公霎时精神了,:“王爷放心,奴才明日一早一定到。”   “若王爷没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先下去通知各位管事、嬷嬷了?”   “去吧。”   屋里有王爷在,一般的时候就不用丫鬟,夏露又跟着李公公一同退了出去。   待出得门,李公公看向了夏露。   夏露从前就是秦王府的人,所以李公公说话也随意些,:“你这丫头倒是半点不惊奇?”   闻言夏露挺了挺胸膛,她可是亲眼看着夫人大发神威的模样的,这点场面算什么,小意思。   “这有什么,以夫人的能耐,迟早的事。”   “嘿,”李公公原地跺了跺脚 ,:“一个个的,这都吃了什么迷魂汤了。”   前脚这吩咐才传出去,后脚临渊堂就收到了消息。   张南神色匆匆的进了院,就看见了吴默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棋盘。   周记淮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这是今日在宫中没下完的那盘棋。   “公子,王爷下令要府上的所有管事和嬷嬷...”   周记淮摆了摆手,他伸手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下完,他的头都没抬,:“是府上的事宜要交到王妃的手上了吧?这事我知道。”   “您知道?!您知道还这么...”优哉游哉的模样?   “她是我的嫡母,是父王迎娶过门的妻子,这府上由她管理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看周记淮毫不勉强,甚至还带着笑意的模样,张南的眼睛都要瞪的脱眶了。   他哆嗦着嘴皮子,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凉透了。   完*了,公子也他娘的栽了!!!   这位陆氏女莫不是狐狸精成了精怪混入了人间,还是蛊王成了精,这么会下蛊?   “王妃的手段如此刁钻,心机比天还高,公子您...”   她不是。   从前周记淮也是流言蜚语听得多了,难免对陆燕芝先入为主。   但如今他更信自己看见的。   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她。   “张南,以后将目光放在府外吧。”   “可是,公子...”张南尤不死心,还要说什么,就听周记淮淡淡的问他。   “府上如今一共就三个人,非此即彼,你是要我放下所有的事,就待在府上一门心思的去和一个内宅妇人去斗吗?”   “允文允武,我比她能选的路多了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南还能说什么。   他就是不服气,公子所有该有的利益他半点也不想让给旁人,但周记淮的吩咐他又从不会违拗。   张南悻悻然的退了出去。   吴默沉默的看着,直到门被重新关上了,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公子,那是王爷的夫人。”   周记淮握着棋子的手倏地收了回来。   “我知道。”周记淮说完,将手里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这京中规矩太多,我就是看她恨不得将头缩在桌子底下紧张的样子觉得有趣而已。   我看您是不知道。   吴默盯着脚边的蚂蚁,:“她是王妃。”   院内沉默了片刻,周记淮平静的问道,:“吴默,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因为他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   扎的又快又狠。   “知道。”   吴默拿脚画了一个圈,看着里头的蚂蚁到处乱转,他闷闷的道,:“您该娶亲了。”   一颗棋子从棋盘上掉了下去。   吴默弯腰捡了起来,他放在了棋盘上。   “不是那。”   “哦,”他听话的换了一个位置,:“您娶个聪明些的,和您有共同话题的。”   “您也就不用一直自己跟自己下了。”   “我只是觉得下棋有意思,谁跟谁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倒是。”   吴默点了点头,:“我小时候也觉得天上的太阳有意思,恨不得日日都看,结果日头最毒的时候去直视,眼睛险些都要被烧坏了。”   “您瞧,小时候的我不分轻重,太阳她高高的挂在空中,不吝光芒,可若是异想天开的想靠近,只是光强了一些,就叫我吃足了苦头。”   他看向了周记淮,:“现在想想,这世上有意思的东西多了去了,何必自讨苦吃去追索一个注定得不到结果的东西?”   “伤人伤己。”   “不如换一个?”   “公子您觉得呢。”   周记淮看着吴默,往日里风光霁月的周公子这次没有笑。   院中静谧了半晌,直到周记淮移开目光,看向了棋局中做困兽之斗的黑子 , :“我心中有数。”   吴默慢慢的吐了一口气,刚被盯着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就是怕您太有数了,压的越狠反弹的越厉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靠近。   您如今只是觉得有趣,焉知来日呢?   国公爷一开始还不是只是觉得人可怜?   但这些话吴默都没说,他沉默的看着周记淮下完了棋。   晚间,郁闷的陆燕芝不一会儿就捧着肚子结结实实的睡了过去。   就算天塌下来了那也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陆燕芝没心没肺睡得快,但周重邛却一时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轻轻的揽着陆燕芝摸着她的肚子。   白日里她泪眼涟涟的模样在脑海上闪现。   这或许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重邛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了起来。   翌日一早。   一直记挂着事的陆燕芝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移开了。   她连忙伸手扒拉住了人的衣带,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周重邛看人困顿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放低了声音,:“可是吵醒你了?时间还早,夫人再睡一会儿。”   陆燕芝拽着周重邛的胳膊顺着力气爬到了人怀里。   她的头歪在周重邛的肩侧,声音又困又娇气,:“殿下这会儿是要去晨练吧,也带我去。”   叫她也吸收吸收精神气,好应对接下来那叫人头晕眼花的账本。   周重邛一只手将人直接抱了起来,闻言,他挑了挑眉,:“真要去?”   陆燕芝拱着手拜了拜,:“求求殿下了。”   一会儿她表现的积极阳光些,再好好的吹捧一番殿下。   最好能哄得殿下心花怒放,大手一挥延迟她接手王府庶务的日子,再不济也多留下几个老嬷嬷辅助。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乖巧听话又倒霉的可怜夫人被累死吧。   “好,那就去。”   周重邛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将人抱进了净室。   ***   京郊,梨园。   在长乐伯畅想中,本该大红大紫、唱响大江南北的戏班子并没有爆火。   这个发生过许多贵人踩踏事件的地方被视为晦气的地方。   不过几月的光景,这就已经从当初的花红柳绿,富贵吉祥,变得杂草丛生,生出几分荒凉来。   早上的雾气还没散开,一队人影就出现在了梨园,直奔西楼去。   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的福宁郡主在护卫中走向了后侧的西楼。   上了二楼,就能瞧出这的别有洞天来。   猩红色的毡毯从从拐角处一直延伸到了房间。   楼梯口的朱红色的扶手上挂着件赤色鸳鸯的肚兜,地上散落堆叠着几件华服和戏服、鞋袜...   福宁郡主嫌恶的一脚踢开这些衣裳,走到了里间的房门处,她停住了。   她冲着房门扬了扬下巴,身后的侍卫就上前砸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里头响起几声尖叫来,很快,两个侍卫就架着长乐伯世子出来了。   到了门口,看着福宁郡主,长乐伯世子哼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身后两个侍卫放开了人。   他靠着门框,身上吊儿郎当的挂着件紫袍。   衣裳大敞着,上头满是吻痕,掐痕和抓痕。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原来是福宁郡主啊,这一大早有何贵干呐?”   福宁郡主皱着眉道,:“朝二,你先把衣裳穿好!”   “嘻,这一大早的,郡主就大驾光临。“   “先是气势汹汹的砸开门,将我硬生生从温柔乡里拖出来,然后站在这又埋怨我。”   长乐伯世子说着,嬉皮笑脸的靠近福宁郡主,   “这么大火气,怕是憋坏了吧,早跟你说了,不然跟我试试,保证您舒舒服服的如坠云间。”   福宁郡主捂住了口鼻,喝骂道,:“滚开!”   长乐伯世子的眼底泛着青黑,他眼神阴郁了一下,瞧着叫就吓人。   福宁郡主半点不惧,她瞪了一眼人,:“怎么,你是想对我动手?”   长乐伯世子阴郁的神色瞬间消散,他哈哈笑着说道,:“我哪敢啊,我宝贝你还来不及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系着衣袍的衣带。   “疯疯癫癫的,你是不是又吸五石散了?”   “助助兴而已,郡主不妨来试试?我这可有全京城最好的货。”   “吸吧,吸吧,迟早吸死你。”   福宁郡主骂了一声,懒得再和他废话,:“夏初的那场宴会上,你办砸了的事,如今...”   闻言,长乐伯世子瞪大了眼,:“那日可是你亲口允诺我有好东西送过来的。”   “我这又出钱,又出人,又出力的,最后我还灌了自己两壶烧酒,一直等不来人我差点没抽死过去,我都没说什么,您这可倒好,反倒落的埋怨?”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今日找你来,是另有要事。”福宁郡主摆了摆手,:“秦王妃你知道吧?”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长乐伯世子还在絮絮叨叨的埋怨,:“去皇家别苑那日,你又不肯请我去,梨园的这日,我老早的就等在这等你给我的惊喜,等来等去等了个寂寞...”   “打住,中秋节那日,皇舅定是会给长乐伯府传口谕的,到时进了宫你不就能看见人了?”   长乐伯世子惊奇的看着福宁郡主,:“你不会是想在宫里...?”   “福宁啊福宁,我第一次知道你的胆子有这么大。”   “你懂什么,她奸滑的跟个鬼一样,只有在宫里才有可能。有人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朝二,你不会是怕了吧?”   “笑话,我会怕?”   长乐伯世子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是你的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得去做。”   福宁郡主放低了声音,长乐伯世子听得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   ......   注视着福宁郡主离去的身影,长乐伯世子抱着胸,:“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一旁悄无声息的冒出一个人影,:“属下不知。”   “我看见了一只被嫉火冲昏了头的小母鸡,被人甩着鞭子往前赶。”   人影不敢接话,里头的戏子倒是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长乐伯世子回身往榻上看了一眼,他怜惜的摇了摇头,:“啧啧啧,听见了不该听见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也怪可怜的,就都埋在那颗梨花树下吧。”   “...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风明月 2个;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哈哈刺激你、47461786 20瓶;哈牛柚子冻 12瓶;小猪、食郁薁 10瓶;风雪不归人 5瓶;莫码莫码 3瓶;大龙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二合一   荣正堂   “夫人您看, 这一本上面记着的都是咱们府上的庄子,这上头记载的都是面积和位置。”   苏嬷嬷笑着袖手站在一旁向陆燕芝禀告,:“另外, 庄子上的人员增减、进项和支出都单另成册不在这儿。”   “对了,您在看看这。”   说着, 苏嬷嬷靠近了些,指着后头添的内容道, :“这几页记录的是王爷和您大婚的时候圣上新赐下来的皇庄。”   “这几天和府上的人在交接, 等一切都置办妥当了,会编纂好了账册给您送过来。”   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描述的清清楚楚,没有半点推脱,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一方面是这位新夫人的手段阖府上下人尽皆知。   那些无尽的流言蜚语和苦难没有杀死陆燕芝。   她活着扛了过来。   甚至踩着这些‘垫脚石’嫁入了王府, 真正做到了一步登天。   于是, 人们忽略了那些叫人恨不得立时死去的痛苦,只看见了陆燕芝‘轻而易举’的成功。   人人都在骂‘陆燕芝’,可人人却都想成为下一个‘陆燕芝’。   曾经鄙薄她的’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也成了她的‘金身’。   就连恭候府上从前都不曾‘俯首’看她一眼的兰妃, 如今都感概为何当初自己不如陆燕芝一般拼命往上搏一把。   人的影树的名。   混迹在后宅的管事哪有头脑简单的莽夫?   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也定是会想方设法的撺掇旁的人先出头试探。   试探来试探去, 结果就是一个个都怕做了那只出头鸟,被这位新夫人给收拾了立威。   另一方面, 自然就是坐在一旁喝茶的秦王了, 他光是坐在这,哪怕不出一声, 也没人造次。   周重邛虽然有意锻炼陆燕芝, 但却没想着将人毫无准备的推出去。   第一次的印象何其重要, 不能叫人觉得他的夫人好拿捏, 不然陆燕芝日后管理起内宅来还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折,因此周重邛选择亲自来坐镇。   陆燕芝心下觉得可乐。   她的殿下就像揪着胡子的老夫子。   当面吹胡子瞪眼的布置课业,神情严肃,言辞严厉的叫人参加考试进行测试,背地里却还是忍不住亲自动手给她做小抄。   恭候府里的培训课程里也是有账目管理的,庶务操持也必不可少。   毕竟如果不是夫家混帐到毫无章法,她们这些出嫁女的嫁妆都是要自己管理的。   但像秦王府这么大一个摊子,却是难得。   陆燕芝一页页的翻看。   偶尔她会突然挑出来其中的一页,就着这上头的记录的东西细细的看过去,时不时点着这一页上面的东西细致的问着苏嬷嬷。   没有人经得住这么抽查。   本来觉得万无一失的苏嬷嬷含笑的模样也略微收了些,之后她甚至看陆燕芝突然停在那一页上面的时候不知不觉心都提起了起来。   一旁的秦王甚至连茶都不喝了,书也放在手边,他靠在椅背上看着今日格外与众不同的陆燕芝。   认真,犀利。   像是张扬热烈的粉蔷薇带上了刺。   皱着眉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那目光连他都惹不住有一瞬屏住了呼吸。   招人又扎人,与众不同的带感。   半晌,周重邛拿书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看来需要好好冷静冷静的是他了。   青天白日的看着认真理账管家的夫人都能想入非非。   眼睛看似还放在书上,周重邛的神思不知飘的远了些。   算算时间,夫人还要六个多月。   也罢,如今淮儿年纪大了些,学武就要更刻苦,既如此,他们父子二人晚上习武的时辰在延长一个时辰吧。   ......   这几日正是秋风起的时候,一大早含笑进入王府的苏嬷嬷背后冷汗津津的抱着账本出了府门。   前日陆燕芝只是粗粗的看过账本,叫各位管事也认了认人。   从今日开始,她就要细致的掌握各项庶务了,最先开始就是庄子和田地。   苏嬷嬷出了院,早就候在外头的嬷嬷管事一个个靠拢了过去,纷纷出言打探,:“怎么样?这位王妃娘娘可好相处?”   “可精通庶务操持,账本计算?”   “她生的那般模样,啧啧啧,这些庶务必定是懂也不懂吧。”   “齐管事说的这是什么话?”   “怎么生的貌美就必定是草包不成?这位王妃娘娘的手段你又不是没听过,空穴不来风,一样精百样通。”   “好了,都别吵了,听听苏嬷嬷怎么说。”   苏嬷嬷拿着帕子沾着额间的汗,闻言,她将帕子停在了额角处,:“听我说?”   “听我说就是你们少费些力气在这拌嘴,一个个回去早早的翻着账本一页页的看过去,数数亏空了多少。”   “亏得少呢,就割肉自己补上,亏得多呢,就狠狠心,看看什么死法能痛快些。”   看着一个个神色各异的管事,苏嬷嬷哼笑了一声,刚刚在陆燕芝那的胆战心惊如今加倍奉还,:“别想着瞒过去,老实点一家子还能有个活路。”   “王妃一抬眼,你心里补了几个窟窿眼人家可门清呢。”   “惦记王妃娘娘年纪小就想糊弄人?哈,只怕人家在京中的‘妖风阵’里使心眼时,你是连王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就算你生了十八个窟窿的心眼子一时瞒了过去,别忘了,王妃身后还有个王爷呢。”   “王爷只怕咱们这位王妃磕着绊着一点,你和人较劲试试?试试看自己的狗头牢不牢靠。”   一众心中各有打算的管事被苏嬷嬷兜头的冰雹砸的头破血流,一个个作鸟兽散,奔着家中备好的账本就去了。   屋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又给自己套了层智多近妖,机敏过人‘金身’的陆燕芝,在看不见苏嬷嬷的身影后颓然的趴在了桌上。   她略有些痛苦的揉了揉头,啊啊啊,要长脑子了,好痛。   偏过头,就见着了穿着一身玄色广袖的秦王殿下悠然自得的靠在躺椅上,优哉游哉的看着书。   自养伤开始,又恰逢陆燕芝爱爬这把椅子,如今这躺椅就变成了秦王常用之物。   别说,着常服又晃悠悠的秦王着实少了许多的肃杀气。   他玉冠上垂下来的两条发带有一处悬空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就像悬在半空中的逗猫棒,逗得某人如百爪挠心。   秦王翻着书,在心中默默倒数了五个数,:“五、四、三、二——!”   一团温香软玉挤在了怀中,恩,比以往还快了一个数。   他心中暗笑,脸上却没什么其他表情,只是将手中的书举的高了一些,他的另一只手悄悄的护住了人,明面上眼睛却没移开书。   一个小脑袋从他的怀中和书册之间挤了过来。   是他那少见的夹着嗓子糖分高的超标的小夫人娇滴滴的说着话,:“殿下今日看的什么是什么书呀,这么好看的吗?”   还能有我好看?哼,半天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看,新鲜可口的夫人想办法逗一逗这不就出现了?   周重邛将手里的书册合起来仍在一旁,陆燕芝凑过去瞟了一眼,赫然是《孙子兵法》。   又听他笑着道,:“刚重新看了看,觉得里面的‘以逸待劳’和‘欲擒故纵’颇有意思。”   哦,殿下是靠军功起家,熟读兵书有什么可奇怪的。   有求于人的陆燕芝颇为上道的真诚夸赞道,:“殿下手不释卷,温故知新,好厉害。”   你好棒棒呀,既然这么聪明,不如再帮帮你没有什么脑子的夫人?   “哈哈哈。”周重邛抱着陆燕芝仰头笑了起来,身下的椅子跟着一起摇晃了起来。   被夸两句这么高兴?   陆燕芝不明所以,但看人乐,她也开心,于是也跟着一起笑。   周重邛低头看一眼陆燕芝仰着头傻乐的模样,靠在椅子上又笑了起来。   看陆燕芝还要说什么,他噙着笑轻轻压住了陆燕芝的头让她倾身吻了上来。   陆燕芝张牙舞爪的扑腾了一下,随后就捏住了秦王垂在一侧的发带,她紧紧的攥住了发带,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是止不住的想和她腻歪。   ......   屋外,李公公正捧着一盘新做好的首饰往后堂去。   也不知他们王爷犯的什么轴,非和镯子较上了劲。   王妃进府后做的最多的就是镯子。   正念叨间,就见周记淮站在了门口,李公公笑着上前,:“公子可是寻王爷有事,怎么没进去?”   周重邛回府后多有吩咐,就是书房,大公子有事也是想进就进。   李公公一边笑着习以为常的问着,一边说着要进屋内时,却被周记淮伸手拦了拦。   ???   李公公托着托盘被拦住后有些不解,但随即他又笑着问道,“大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周记淮摇摇头,轻咳嗽了一声,:“父王和王妃在里面说话,公公不妨等等再进去。”   说完,不等李公公追问,他看向了李公公手里的托盘,:“这是?”   “噢,”李公公顺着周记淮的视线落在手上的东西,:“这是王爷命人给王妃娘娘新制的镯子。”   “王妃喜欢镯子?”   “想来是吧,王妃对戴着的那对镯子宝贝得很,王爷就叫人多做了些,供王妃娘娘挑选。”   “是这样啊,父亲费心了。”   “王妃娘娘的事,王爷费心也是应该的...”   说着话的李公公很快反应过来陆燕芝和周记淮关系,他正要补救几句,就见周记淮没什么异色的点了点头,:“名正言顺,应该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李公公送走了周记淮转身到了门口,他通禀了一声,等了有一会儿就进了屋。   一进去就看见秦王站在窗旁。   那身王爷自己一早特意选的玄色长袍却不见了,换了身烟青色的常服。   李公公的眼睛偏了偏,就见躺椅上裹着那件玄色长袍的陆燕芝正安安稳稳的睡着。   知道夫人爱犯困,李公公放低了声音,他将手里的托盘送到周重邛的眼前,:“王爷,您看看。”   “上次司务府送来的镯子您不满意,这次是京城里各个金坊压箱底的老师傅的手艺。”   周重邛掀开托盘上的红绸,满眼的珠光宝气。   一众的金银里,他的目光落在了最上方的那对玉镯上。   甜白的毫无异色。   他伸手取了起来,阳光下这镯子仿佛在里面漾着乳色的光晕。   这样拎起来的时候,李公公的眼神也陷在了里头,这对镯子若是王妃戴上...   “本王要你盯着的人怎么样了?”   李公公霎时收回了目光,他神色严肃的说道,:“王爷放心,长缨的本事您也是知道的,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呢。”   “果然如您所料,这京中的‘水’是真的脏。”   “上次的事情,有人帮郡主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样看,除了陈家的人成了替死鬼,梨园里还藏了只‘鬼’。”   “只是这鬼东西藏得好,郡主身边也都是能人,怕打草惊蛇,不敢靠的太近。”   “紧跟着过去查的时候,好家伙,梨园里可是埋了不少尸骨,有的身上的青痕都没退去,很果断,又十足的心狠手辣。”   “长缨用吃饭的‘家伙事儿’剖开了最新的几具尸体,意外在里头发现了一个小药瓶,和之前出现在长岭关(边关)的一样。”   “您推断的没错,您遇刺的事背后还有一只手。”   “本来,京中的势力几多纠缠,藏在背后的人影太深,很多手段在京中都不能用。”   “结果这事好巧不巧的是正好和夫人牵连在了一起。”   “其他的事情天衣无缝,但顺着夫人的事顺藤摸瓜却抓住了它的尾巴,如今和‘它’牵扯的是福宁郡主。”   说着,李公公又不免回头看了一眼陆燕芝,:“还有不少的眼睛落在不该落得地方收不回去呢。”   周重邛将镯子放了进去,他看了一眼陆燕芝,捂了捂心口的那处伤,:“如今是秋季,草肥水沛,士气可用,元基和荆南又都在边关,所以本王还在京中养伤。”   “但最迟,最迟入冬,本王就要奔赴边关...”   李公公沉默了下来,秦王殿下想的什么他也是知道的。   但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自己的责任,既享受了这份荣耀,那就无法割舍,必须担起,更何况,王爷图谋的更广,就不能有一丝的懈怠。   周重邛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遇见她是意外之喜,不,是出乎意料的喜不自胜。”   “你说她就这么小小的一点,叫她每天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笑着,能碍着谁的什么事?”   “就非得拼命的贬低、踩践她,叫她灰头土脸的落在泥中才甘心。”   说着,周重邛的眼神晦涩了起来,:“连本王都舍不得要拼命忍着,他们算什么东西?”   李公公不敢说话。   王爷在夫人面前笑的温良,不代表旁的人也能得两分脸面。   在边关最常见的可不是如现在一般王爷随手抱着的夫人,而是高高举起的屠刀。   “好好的团圆日非得寻死,也不必客气。”   “走之前,得给夫人把这些魑魅魍魉都收拾干净了才是。”   “是,”李公公应了一声。   这话题略微有些血腥,李公公看了看满是吉祥如意式样的托盘,笑了笑, :“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想必您就能见到夫人和小公子了。”   周重邛轻轻的摆了摆手,:“无论男女,都会是她的依靠。”   这话李公公听着有些琢磨不过来,他也不纠缠,又提了一嘴,:“刚刚在门口遇见了大公子...”   “恩,本王知道。”   眼明心亮的又何止吴默一个,周记淮在边关长大的时候,李公公就连睡觉的时候都睁着一只眼护着人。   “王爷,您如今娶了亲,老奴打心眼里高兴。”   “您身边有王妃照看,但您看公子还形单影只的一个...要是公子娶了亲,这府上能有个和夫人一起说说话的也是好事。”   周重邛轻轻走过去,将陆燕芝拨开的衣角盖得严实了些,:“这事淮儿和圣上自有主意。”   “只怕中秋前后就会有旨意下来,到时候有的你忙的时候。”   闻言,李公公心下松了口气,他笑眯眯的说了几句吉祥话,随后退了出去。   *   晚间,周记淮一如既往的温书时,却见张南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公子,王爷来了。”   周记淮下意识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是为着什么事?   吴默看着张南的神色问了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啊?不知道?”   张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王爷笑着,那就肯定是好事,我就是跟着高兴。”   吴默闻言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周记淮心下有底,他快步走了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院中负手而立看着月亮的秦王。   他上前施了一礼,:“父亲您有事只管遣了人来传唤孩儿就是,何必亲自过来?”   周重邛拍了拍周记淮,笑着道:“你倒是出来的快,那就多跑一趟,去取了你房中的那把剑来。”   “?”   周记淮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去房中取了那把他常用的君子剑。   他取了剑出来,双手托着剑送到了周重邛面前。   周重邛却没有接剑,他点了点头,:“好,带着剑跟我走。”   大晚上的持剑而行?   一贯在周重邛面前规矩惯了的周记淮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的念头,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略带兴奋的问道,:“父亲,我们这是去哪?”   走在前头周重邛回头看了一眼周记淮,笑着道,:“去校场。”   周记淮:...?!   他的嘴角慢慢扯平,脚步都放慢了,:“去校场?”   “是,这段时日为父受着伤,教授你武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如今伤势好了许多,就想着给你补上。”   您大可不必!!!   “父亲,这些时日,儿子行事确实有些欠妥,您若是生气,只管罚我就是了,不必这么晚了还...”   周重邛摇了摇头,:“淮儿想到哪里去了,你行事一贯有分寸,这点我还是放心的,今日我确实就是想给你好好在教一些东西。”   李公公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这些时日夫人睡的早,王爷跟着休息的也就早,往日这个时候王爷抱着软玉温香,他在偏房也能舒舒服服的躺着。   今晚,看着无奈的接受这满溢出来的‘父爱’的周记淮,李公公呵了一声,折腾不了夫人就来折腾他们,王爷可真有出息。   .....   消耗完多余精力的周重邛心满意足的回了屋,却见本该去休息的夫人愁眉苦脸的在屋中唉声叹气。   他接下人送过来的湿巾先简单的擦了擦,就坐在陆燕芝的身旁,:“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没睡?”   陆燕芝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殿下没回来,我睡不着。”   周重邛擦着手的动作顿了顿,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闷笑了一下,他伸手捏了捏陆燕芝的脸:“厚脸皮精。”   是谁每天晚上抱着肚子睡得歪七扭八的人事不省?   陆燕芝扒拉着周重邛的手,把自己的脸放在他的手心上滚来滚去,:“殿下,殿下啊,您的夫人要愁死了。”   周重邛捏住了陆燕芝的嘴,:“大晚上的说的什么胡话。”说完,他自己念了一句,:“有口无心,莫怪莫怪。”   这老迷信!   陆燕芝哼唧了一声,甩着头摆开了捏着嘴的手,:“您明知道...”   明知道我怕中秋赴宴的事。   “要是我一个人去也就算了,我吃点苦头没什么,这都习惯了,可我如今还揣着一个,他|她又不和我一样耐摔打,若是有个好歹,我,我...”说着,陆燕芝的眼睛都红了。   “什么你一个人,你的夫君我不是人吗?”   周重邛的神色严肃,:“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嫁进了王府,我还能叫你在我眼皮底下再出事?”   “真当我是摆设不成?”   “大大方方的去,有什么好怕?”   “你高兴就笑一笑,不高兴就甩脸子,我两只眼睛都盯着你,我倒要看看是谁能越过我欺负你不成?!”   作者有话说:   大半夜的,我的老父亲不和他老婆睡觉,非要跑来给我传授武艺,怎么办?   阴谋诡计少一些,可怜的秃头作者也没什么脑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71538 20瓶;唐古拉山的糖 8瓶;乖巧如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二 合一   屋内, 周重邛掷地有声的话音落地。   陆燕芝半晌没有说话。   殿下甚少显得这样强势,但他这样将话说了出来,猛然间就叫人觉得心安。   “殿下...”   看着陆燕芝又是懊恼又是感动的泪眼汪汪抬眼看过来。   周重邛有心抱住人, 但想想自己一身的汗味又只得做罢,他摸了摸陆燕芝的头, :“夫人如今可不能露怯。”   “你要知道,世人看你声势弱些就会想方设法的过来踩你一脚。”   更何况他的夫人还这么软, 若叫谁寻着味过来, 咬住了必定就不会松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夫人自己要支棱起来。”   陆燕芝回过味来,她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比如,高深莫测的笑一笑?”   周重邛哈哈笑着拍了拍陆燕芝的头, :“孺子可教。”   听人劝, 吃饱饭,陆燕芝一向是最能听进去良言相劝的,想想后日就是中秋宴了, 明日她要抓紧时间再进行练习了。   不, 不能明天复明日, 现在就要开始。   周重邛起身去了净室洗漱,陆燕芝坐在小桌前自己个琢磨。   外头, 春红如常走进来收拾梳妆台时忽的讶异轻呼了一声, :“呀。”   陆燕芝看了过去,就见春红的手上托着一对玉镯。   像是扯了一截月光浅浅的凝成了一对玉环。   春红稀罕的多看了几眼, :“今个早上夫人您这还没有呢。”   “往后您吩咐一声, 奴婢好及时登记造册, 这样的好东西若是出了意外多可惜。”   说着, 她偏头看向了陆燕芝,笑盈盈的问道,:“您放在这,可是这几日要戴?”   红绸上凝成一片莹润的光泽着实叫人看着眼热。   同样,陆燕芝也没出息的心动了。   她的手指动了动,却还是先摸向了手腕上的金镯,吉祥如意的纹路密密麻麻的印在指间。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蠢人自然也有蠢人的路走。   “...先收起来吧。”   这,这多好看啊。   再过几日马上就是中秋节了,趁着赏月夫人戴着正合适。   自从知道‘六姑娘’的能耐后,春红说话都直接了不少,生怕说的含糊些哪个地方理解错了,耽误了‘六姑娘’的大事。   “今日王爷送了来也是一番心意,奴婢想着您戴着多好看啊...”   不知道怎么接话的陆燕芝嘴角翘了翘,她反问了一句,:“好看吗?”   春红犹豫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诚实的说道,:“...好看。”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春红手上却动作麻利的将镯子用红绸收了起来。   半晌也没听见春红再多说一句,陆燕芝略有几分尴尬的捏着自己的爪子。   这是有效果还是没效果?   不确定,再试试。   周重邛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蓄势待发的夫人和她蔫了吧唧的侍女,两人神色各异的窝在一起说着话。   这是...?   不用多费劲,他略一琢磨就想明白了,遂不再打搅努力的夫人,笑着摇摇头自取了衣裳去里间更换。   说着话的功夫,周重邛换好了衣裳出来。   外头春杏就端着碗汤药走了进来。   一看这补汤陆燕芝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没错,窦老头因高超的医术被一并请了过来先照看陆燕芝的身子。   陆燕芝这胎怀的巧合,路途颠簸保的不易。   窦老大夫药开的温和但需要喝的时间长,本来只是喝三个月的药硬生生叫他多加了一个月。   见状,春红心下叹息,‘六姑娘’唯一的软肋就是吃药,明明最不爱吃药的人,却伤这伤那,三天两头的吃着药。   她放低了声音哄人,:“您和肚子的小公子要紧,对了,大姑娘前个又送来几坛蜜饯,您一会儿尝尝。”   闻言,春杏倒也笑着紧接话,:“夫人,最近窦老开的药方子换了,没那么苦了。”   练习练到走火入魔的陆燕芝抬眼看了一眼药碗,忽的反问了一句,:“是吗?”   都说居移体养移气,养了几日的陆燕芝也多了几分矜贵气。   她这般掀着眼皮看人的时候,甚至有几分秦王的影子。   春杏端着托盘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些,她的眼神飘忽的落在陆燕芝的胸前,连连点头, :“...是啊,我怎么敢欺瞒夫人。”   陆燕芝没了‘高深莫测’的兴致,她恹恹地点了点头。   春杏小心的将托盘放在桌上,稳稳地端着药放在桌上,:“夫人您快喝,药要趁热喝。”   叹气的夫人,殷勤的丫鬟……   站在屏风处的周重邛看着这一幕眯了眯眼。   陆燕芝心下唉声叹气的打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伸手去取药碗。   春杏的眼神落在药碗上没移开,眼珠子紧紧跟着陆燕芝的手转动。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全神贯注只顾着盯着陆燕芝的春杏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   陆燕芝被春杏陡然变化的神色逗得笑了一下,随后她马上收敛了脸色,认真的努努嘴,调整了一下脸色。   再侧过身时,陆燕芝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双手将药碗捧得高了一些,可怜兮兮的道,:“殿下,您看看,这满满一海碗的苦汤汤。”   “您能不能可怜可怜您倒霉的夫人,给窦老头好好说说,让他不要把药弄得这么苦,能甜一些最好了...”   周重邛摇着头笑着,他上前自然的接过了药碗随后放在了桌上,:“好,只不过如今天色晚了,待明日一早,本王就去嘱咐他。”   “殿下最好了!”   无理诉求都被郑重其事答应的陆燕芝雀跃欢呼的伸手抱住了周重邛的腰。   宽肩窄腰大长腿,顶级的好身材。   陆燕芝最爱的就是秦王殿下腰腹处紧实弹韧的肌肉。   周重邛笑着顺着陆燕芝的头抚了下去,又捏了捏趁机在他腰腹处乱蹭的陆燕芝的脖颈。   听见陆燕芝哼唧,他的手按在陆燕芝的脖颈处没叫她抬头。   明明脸上还残存着笑意,但秦王侧过身看向春杏的神色却冷淡的叫人心生寒意,:“既知道夫人怕苦,却连夫人惯用的蜜饯都没准备。”   “在夫人身边伺候,就这么不当心?”   “砰——!”   春杏吓得跪倒在地,手里的托盘也拿不住砸在地上,她满头大汗的将头磕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春红也脸色煞白的跪在了地上,她的声音发着抖,勉强还能说话,:“王爷恕罪,都是婢子们疏忽了,奴婢们现在就去准备。”   这句话说完,春红垂着头也不敢再出声,秦王没应声,屋内一时安静的吓人。   陆燕芝的眼前只能看见宝蓝色的云纹,她没挣扎抬头,只是垂下手轻轻的拉了拉秦王的袖子。   周重邛安抚的捏了捏陆燕芝的后颈,转过头吩咐了一句,:“去吧。”   春红和春杏如蒙大赦般赶忙起身,春红匆匆从地上拾起托盘,两个人飞快的退了出去。   “春红姐。”   一出去,春杏就抹起了眼泪,:“王爷,他...我害怕。”   春红何尝不怕,见惯了王爷总是笑哈哈的模样,今日王爷一变脸,她也快被吓死了好吗。   惊吓过度的春红没好气的数落了春杏几句,:“你也是,之前还在咱们侯府的时候就知道姑娘怕苦。”   “连大姑娘都惦记着专门送了蜜饯过来,今日怎么这么粗心?”   “我...我这不是怕药凉了...失了药性,才急着给姑娘送来。”   “算了,我看你也是真被吓着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春红紧跟着嘱咐道,:“都说了多少次,那是王妃娘娘,怎么还能称姑娘?”   “是,春红姐,我记住了。”   “好了,擦擦眼泪,我们快吧,别让王爷和夫人等着急了。”   ......   屋内,周重邛没有松手。   他捏了捏陆燕芝的颈侧,:“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应声。   意料之中的事。   此刻,周重邛说不上心里有什么感觉。   夜色深深,四处无人,药汤还散发着苦味,他没有低头看陆燕芝的神色,甚至...有点怕。   可笑吧,他这样的人也有觉出怕的时候来。   像是自嘲又像是有些破罐子破摔。   “好像还是瞒不过夫人...”   “也是,梅园初见,冷风簌簌的时候,夫人想必就瞧清楚了我是个什么人。”   “那日你被福宁压着欺负的时候,我其实看见了,对,我看见了。”   “就在那处山坡上,我亲眼看着那些血就沾在了你的脸上...”   “还有明华寺上,我同样也看见了你仓皇奔逃的样子,可我还是瞧着。”   “夫人落在地上的那些簪环我派人拾了起来...活人不去关心,去关心死物,是不是很可笑?”   “我不是‘好好先生’,我的手上沾满了血腥...夫人怕我,也对,怕我是应该的。”   怀中推拒的力量大了起来,周重邛一瞬间的神色阴森的骇人,他捏紧了拳头,还是慢慢随着陆燕芝的意思松开了她。   “殿下,您太高了,您弯一下,我有些话想说。”   周重邛沉默了片刻,慢慢弯下了腰,只是他不敢看陆燕芝脸上失望或愤怒的神色,那真的能叫人觉出疼来。   腾地,一个轻柔又香甜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侧。   周重邛猛然睁开了眼,他倏地,偏过头看向了陆燕芝。   陆燕芝的脸有些红,但她对上周重邛的眼睛却没有闪躲。   “我在殿下面前冻得鼻青脸肿,逃跑的疯疯癫癫半点仪态也无,饿的肚子像打雷一样...   “我最狼狈的模样殿下都亲眼见过,梨园那日也是我厚着脸皮硬贴在殿下身上的,殿下可曾嫌恶我?”   “我的家室不好,人也生的蠢笨,对殿下半点助力也无,甚至有时还需要殿下帮衬,殿下用正妻之位娶了我,可曾有半点后悔?”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沙哑着声音摇摇头,:“不曾嫌恶,只是懊恼,也从不曾后悔,这世上最好看的月亮已经落在了我怀里。”   陆燕芝眨着眼,眼泪一颗颗的坠落,可这次,她是笑着的。   “殿下不曾后悔,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陆燕芝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在梅园那日莽撞的撞上了殿下。”   “在我前途渺茫,前途未知的时候,是殿下拉了我一把。”   “殿下自责于过往,但或许那是因为我在积攒运气。”   “攒啊攒啊,忽的有一天,我攒够了运气,被殿下捡回了家。”   “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很好。”   “要是当初知道要经历那些痛苦和磨难都是为了和殿下相遇,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再经历一次。”   “因为殿下值得。”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陆燕芝,叫人头脑发昏,心神皆颤的月亮啊。   自加冠后从未哭过的周重邛,此刻眼泪也在不停的落着,他抱着陆燕芝,不敢言语。   陆燕芝揽着人,像从前周重邛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贴着他的脸,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曾经一直觉得男主父亲吓人的陆燕芝,此刻无可抑制的悄悄生出了些许慈爱心。   男主父亲作为一个背景板,腥风血雨里孑然一身,最大的作用就是为男主的名正言顺铺路。   这么多年,一个人撑着,即便是铁做的,也会觉得难过吧。   周重邛失控的时间不长。   几乎是陆燕芝刚感慨完,他就已经恢复了理智,陆燕芝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转头看见了桌上已经没什么热气的补药。   她的脸垮了下来,虽然她不爱喝,甚至时不时的会作一作被人哄一哄,但为着肚子里的小崽子,陆燕芝从来都不敢耽搁。   她的手刚搭在碗边,就被周重邛按住了,陆燕芝看过去,就听周重邛道,:“药凉了,重新熬一副喝吧。”   陆燕芝看着周重邛,:“殿下是不是有事?”   “您也知道您可怜又笨拙的夫人没什么脑子,我们之间说话,恩...大概、可能需要更直接些,否则,您倒霉的夫人很有可能会坏事。”   这么可爱坦率的夫人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周重邛摸着陆燕芝的头,:“我瞧夫人身边最常用的是春红,但梨园那日身边跟着的却是今日送药的丫鬟,是...春杏?”   复杂的事在有脑子的人去做时,自知没什么智慧的陆燕芝从不逞能,她只需要好好配合就是了。   “是,从前在侯府时我身边一直跟着的就是春红、春桃、春杏,后来还有个王嬷嬷,跟着我一同嫁入王府的也是她们四个。”   “我最倚重的就是春红,长乐伯爷邀人去梨园那日她正好身子不舒服,春杏和春桃才陪着我去。”   “春杏擅长什么?”   陆燕芝犹豫了一下,她知道春红最全能,其他的就...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神色,没有追问,换了句话问道,:“她家中可有其他人?”   “她的父亲去世了,她还有一个娘和一个大哥。”   “那夫人可知,她的大哥做的什么差事?现在何处做事?”   陆燕芝咬着唇没有说话。   “春杏这丫鬟夫人未来是怎么打算的?是应允放出去嫁人,还是准备在府里婚配,往后留在身边?”   “我,我没...”陆燕芝还没习惯给别人做决定,但话说到这份上,也确确实实是她的不是,她惭愧的摇了摇头。   若说周重邛开口前只有三分怀疑,如今已然是九分肯定了。   灯下黑。   陪嫁丫鬟真是一个绝佳的身份。   “夫人,如今你要学着慢慢管家,王府的事多,人也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或者说,哪怕没有,都得让她有一个。”   “没有位置安置,人心漂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很多人在府上一待就是一辈子,或者说几代都在府上,夫人不能忘了给他们一个希望,一个实实在在而且能达成的希望。”   “看不见希望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走岔路。”   “我知道夫人很喜欢春红,但就是因为喜欢才不能给人试探的机会。”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让她独揽大权又没有监管其实也是一种残忍的试探,与其赌一赌人性,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这个机会。”   看陆燕芝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周重邛顿了顿,他轻轻的拍着陆燕芝, :“我知道这很难,但夫人需要去学。”   “我们慢慢学也没关系,只要夫人不觉得拘束,我会一直扶着夫人,直到夫人不再需要。”   周重邛抱着沮丧不已的陆燕芝,:“夫人的陪嫁丫鬟...”   “殿下若是需要只管去查吧。”   “我还是可耻的逃避了一次。”陆燕芝闭着眼,:“就这一次,只求证据确凿,求殿下看在我也失职的份上斟酌。”   “好,夫人放心。”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夫人还怀着身子,本来这件事我不想夫人费神的,但这些都是夫人身边的人,我不想瞒着夫人,夫人要保重身子,不要让我觉得后悔。”   “殿下放心。”   ***   春红眼睁睁的看着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在她面前出示了令牌后,趁着夜色将春杏和春桃都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她们两人甚至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们才住了几天的房屋被翻了个底朝天。   一群人找到了想找到的东西后井然有序的离开了。   后院   李公公站在门口,轻轻的唤了一声,:“王爷。”   陆燕芝推了推人,:“殿下去处理吧,我信殿下,您只需要给我一个真的结果就好。”   “好。”周重邛安慰的吻了吻陆燕芝的额头,:“万事有我。”   他起身出去,看着李公公,;“去书房。”   “是,”李公公跟在他的后面。   待进了书房,李公公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小册子呈了上去,:“从春杏的屋里搜出来的东西都登在这上面了。”   周重邛接了过来,他翻着册子,沉着声问道,:“夫人喝的汤药加了什么?”   李公公默了一瞬,随后低着头说道,:“长缨亲自查的,是五石散。”   周重邛失态到勃然大怒,:“混账!”   这种在前朝风靡一时的散药因为成瘾和精神狂躁性已在大晋被禁了。   这些散药的吸食者在初时只觉得飘然欲仙,前朝许多追求刺激的达官显贵都会吸食,但吸的猛烈,精神枯燥疯癫致死的不再少数。   “和之前混在边关出售的一样,不,或者说药性更温和了些,但成瘾性加强了。”   “刚开始只是叫人觉得精神,循序渐进,会慢慢的叫人离不开,一旦达到用量,就会飘飘然不知西东,欲求皆与。”   “春杏出手了十三次,刚开始下在汤里,但春桃说夫人那段时间习惯性呕吐,于是私底下都将汤倒了...”   “算来,她得手了三次。”   “春杏的大哥因为赌博屡次被人追债,鼓动他娘来春杏这要钱。”   “次数多了,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又为着夫人...于是绑了人威胁春杏,春杏自己也吃了药,一次,两次...就逃不开了。”   “接头的人和联系方式春杏都交代了,若是她没说谎的话,最近接头的时候就在明日,也就是中秋节的前一日。”   “现在布置妥当的话,也能抓着人,但只怕能抓住的不过是些小喽啰。”   愤怒是最无用情绪,周重邛反复告诫自己,才忍住了将人千刀万剐的冲动。   “将我们的人都散出去,将所有的线索都死死的盯着,本王只有一个要求,来日清算的时候,一个都不要漏掉!”   他会亲自动手。   “是,”李公公拱手应诺,:“这次下药的事情,春杏是主谋,但春桃确实是不知情,您看?”   “本王不想去赌。”   “奴才明白了,今晚就会有营中的女卫顶替春桃和春杏,待事了结后王爷您再发落。”   “后日中秋宴,本王会携夫人入宫,那日跟着同去的人再仔细查一遍,宁枉勿纵。”   “多寻几个身手好的女卫,以后就安排在夫人身边。”   身边安插人的事情处置不好就容易生了嫌隙,甚至许多人明知陪嫁三番两次的犯错却多会选择包庇。   从前是怕陆燕芝多想甚至生出猜忌来,才想要等她自己慢慢选,如今却是顾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请应允我埋坑(死死捂住底裤),不能在扒拉了,在扒拉就光了。   之后我会专门挑一天时间全部改一下错别字,那一天就不标记捉虫了。   亲亲大家,么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 36瓶;简陌 10瓶;阿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这几日京中各大糕点铺都在店外摆上了月饼。   今日便是寻常百姓或做买都会备一些甜甜的月饼, 好在夜晚明月高悬时与家人团聚同享。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日这天,宫里面赏的月饼一早就由宫人送到了各个王宫贵臣的府上。   秦王府内   早早就起来候着的王府众人, 这会儿送走了一身喜庆笑容满面的王公公,秦王和周记淮以及陆燕芝一同进了屋。   身后的几个仆役合力抬着几个巨大的托盘进了屋。   掀开红绸后, 陆燕芝的眼神就没能从托盘上移开过。   托盘上摆放的赫然是几个硕大的月饼。   是真的大。   其中最大的一个几乎和陆燕芝张开双臂的长度一样。   光大还不算,月饼的后面是富贵吉祥缠枝花的团, 而前面则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嫦娥奔月图。   美人垂眸, 飘然欲仙的姿态刻画的活灵活现,便是丝丝缕缕的长发、凌风飘扬的衣摆都清晰可见。   就这一个还不够,一并抬进屋的大月饼上还有造型各异的图案,多是些民间流传的传说故事。   陆燕芝仰着头看着这些大月饼,喃喃自语道, :“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一旁的秦王笑着摸了摸陆燕芝的脑袋, :“夫人说的哪里的话,从前在恭候府的时候夫人想必也见过,这些都是用来看的。”   “不过, 往年赐给府上的确实也没有这么大, 许是今年本王封王, 夫人新进门,皇兄特意赏赐的。”   说着, 秦王指着后头那一块块精致小巧的红盒, :“夫人若是想吃,吃那些盒子里的就是了。”   陆燕芝模糊的记忆里, 好似是在恭候府见过这场景, 但当时宫中赐下的‘看饼’远没有这般大, 也没有这么震撼。   陆燕芝不敢再多说, 怕露馅,她一头扎在秦王的怀里,娇声娇气的缠磨人,:“殿下啊殿下,您可真是...在您的眼里,您的夫人得是什么样啊,她哪有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吃东西?”   一声轻笑传了过来,不是秦王的声音。   陆燕芝挤在嗓子里的声音夹住了,她眨巴眨巴眼,从秦王的衣袖缝隙里看过去,正对上男主周记淮的目光。   好像刚刚那声轻笑不是他发出的一般,他正了正衣袖,对着缝隙处开始拱手。   来了,来了,陆燕芝开始头皮发麻。   “还请母亲恕罪,记淮失礼了。”   呼,陆燕芝飞快的躲在秦王的身前整了整头发。   再出现时,她一脸稳重的冲周记淮道,:“都是一家人,大郎不必多礼。”   没有磕绊,没有局促。   本来只是准备说这一句话的周记淮顿了顿,:“是,多谢母亲。”   “恩。”陆燕芝毫无异样的冲周记淮点点头。   陆氏的神色太镇定了,镇定的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看母亲刚刚说起了宫内发下的月饼,不知母亲可喜欢苏氏的做法?前几日门下的人...”   不要再叫了,不要再叫了...   旁人听不见陆燕芝的暗暗祈祷,说着话的周记淮眼睁睁看着,陆氏的耳朵变红,很快这红霞悄悄探出头来,顺着她的脸颊就往上蔓延。   漂亮到叫人目眩生光的相貌,浅浅却又清甜的气息,故作镇定的冷漠神色上裹了一层动人的粉色。   “母亲不妨先尝尝,若是喜甜...”   “好了,淮儿。”   秦王出言打断了这场氛围奇怪的对话,他先是看着周记淮道,:“王妃今早还没用过早食,先让她去用膳吧。”   说着,他低头拍了拍陆燕芝,低声道,:“夫人先去前堂,我和淮儿一会儿就过来。”   闻言,陆燕芝连连点头,跟着她二话不说带着夏露就溜之大吉了。   屋外,李公公目送着王妃离开,随后眼睛就落在不远处盛开的菊花上移不开了,瞧瞧这院里的花开得多好啊。   至于吴默,他垂着头,专心致志的看着脚边的蚂蚁爬来爬去。   大堂内,就只剩下了周重邛和周记淮这一对父子。   周记淮看着周记淮,他倒也没有动怒,反倒是轻轻的唤了一声,:“淮儿。”   “父亲。”   “坐吧。”   看周记淮没动,周重邛笑了笑,率先坐了下来,:“如今就我们父子二人,不必如此拘谨,坐吧。”   周记淮沉默的坐了下来。   “其实这次为父回京,本来就没准备娶亲,甚至可以说是为你成亲做准备的。”   “但夫人是我今生最大的意外之喜。”   “她生的太过耀眼,也不算聪慧。”   “此前更是被逼的太紧走的太急,剑走偏锋行事偏颇,因此伤人者众而亲近者寥寥,少亲朋,无挚友。”   “但错有错招,为父是真的很喜欢她。”   周记淮没有说话,他安静的听着,只有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周重邛说着轻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这些年你跟着你皇伯,在他身边由他养育,受他关心和教导的日子远远超过留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这个做父亲的错过你太多的时光,如今你长大成人,你我父子客气有余又亲近不足。”   “如今京中又波诡云翳,皇兄膝下无子,但他又确实十分喜爱你。”   “不患寡而患不均,为父授王爵又手握边关数十万精兵,淮儿你深受皇帝喜爱,秦王府若是此时偏安一隅...”   周记淮抬头看向了周重邛,:“那就是死路一条。”   周重邛不意外周记淮的回答,争夺那个位置的路上留下的血腥太多,:“这本该是男儿的战场,但到了眼下这个地步,针对后宅的手段亦是无所不用其极。”   “陆氏是为父的软肋,外头的人各有各的说法,但淮儿你瞧的清楚,她其实...”   周重邛说着都没忍住摇了摇头笑了,:“其实没有那般机智过人,所以...她的身上不能再有更多的漏洞了。”   “淮儿,以后称她做王妃吧。”   周记淮紧握的拳头倏地的松开了,他慢慢的笑了,看着周重邛的眼睛点点头,:“是,父亲,孩儿会记得的。”   “对了,父亲,今日皇伯就会下赐婚的旨意,孩儿会迎娶苏府的大小姐,琳琅姑娘。”   周重邛皱了皱眉,:“苏尚书是文人一脉的中流砥柱,更是董公的得意门生,而为父只有这一身的武艺,往后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跟着他又郑重的问道,:“成了亲就是一辈子的事,淮儿可确定了?”   “这桩婚事也是皇伯希望看到的,这不,您与王妃回门那日,皇伯还过问过此事。”   周记淮笑的风光朗月,:“父亲放心,孩儿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看着周记淮脸上的笑容,周重邛剩下的话都没说出口,:“你不后悔便好。”   “是,父亲您去陪王妃用膳吧,孩儿还得回书房一趟。”   “去吧。”   “是,孩儿告退。”周记淮起身拱手拜了拜,随后转身出了屋。   周重邛摸着手上的扳指,他的皇兄出手了,是铺路也是制衡,那个位置上高高坐着的帝王啊,当真是孤家寡人。   ......   “殿下,您快来尝尝这道甜汤,它不甜,味道正好。”   一进前堂,周重邛就见他的夫人雀跃向着他跑了过来。   说着话的陆燕芝眼神不自觉地往周重邛的身后瞟去,却没看见男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殿下,大郎呢?”   秦王闻言笑了笑,他揽着陆燕芝坐下,伸手取了陆燕芝面前的汤碗又给她添了半碗,:“记淮还有事,夫人与我自用就是。”   陆燕芝眨巴着眼点头,瞧着就甚是喜人,这模样看的周重邛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他伸手将陆燕芝垂下的发丝捋了捋,:“这些时日,记淮全然似小儿般意气,亏得夫人没与他计较。”   “没有,没有,大郎就是太客气了,我就是有些不自在,殿下没有觉得我大惊小怪就好。”   “夫人很好。”   周重邛眼神此刻就和陆燕芝一样软,:“夫人放心,这样的事往后都不会在发生了。”   “若是叫夫人日日红着脸...呜,”秦王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个糖包。   闪电般缩回手的陆燕芝一本正经的夹着面前的菜,最后她在周重邛含笑注视的目光中慢慢红着脸低头喝了一口汤。   喝汤的一瞬,陆燕芝的嘴角翘了翘。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有些事周重邛能做,可是她就不能做。   陆燕芝永远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她挣扎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好似愈合了。   眼前的美好一切遮掩了这个世界的残忍。   皇权至上,男主能登基,就不是一个易与之辈。   陆燕芝的战场开辟在了后院,但她死死的抓住了机会,没有规规矩矩的活成一个‘贤妻良母’。   她娇气,惫懒,畏苦畏寒,她的衣食住行每日有人放在心上,她高不高兴都有人惦记。   这也是陆燕芝后来发现的,她用那些轻轻重重的狼狈搏得了周重邛的一丝怜悯。   怜悯、心疼和不自觉的关怀。   在这些聪明人的面前陆燕芝遮掩不住自己,索性她就像是丢掉了脑子一般什么都需要旁人来打算。   就像曾经走火入魔孤注一掷要嫁给‘季世子’的陆燕芝一样。   在那期间她也不是没有动摇、没有怀疑过,可她不敢回头,因为她已经投入的太多了。   此刻的周重邛也如此,他投入的注意和心血越多,就越无法抽身。   一个光芒耀眼却并不聪慧。   明明努力积极过每一日却总过的坎坷。   可怜又可爱。   会娇滴滴的撒娇‘作一作’,也会用最温暖的怀抱拥抱他的夫人已经抽空了周重邛所有的温情,他已经分不出精力留给别人。   陆燕芝混着那些耗费的心血,会慢慢融在他的心间成了他的血肉,他无法割舍,旁人亦无法触碰,百转千回,至柔至深。   吃完嘴里的糖包,秦王笑着捏了捏陆燕芝勾着他衣角的手,:“这次中秋夜宴上,皇兄会给记淮赐婚,等成了家,人也就更稳重了。”   “噢,噢?大郎也要成亲了?!”   周重邛握着陆燕芝的手,点点头: “是,是苏尚书的大女儿。”   兜兜转转,男女主还是走在了一起。   女主也是一个狠角色,小说里费了不少笔墨渲染女主的高超手段,这样的人进了府,若也是能屈能伸之辈...   只要想想左边一个满脸正色一本正经拱手施礼唤她母亲的男主。   右边一个飘飘欲仙衬得旁人都似土鸡似的女主,端庄大方的浅笑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这样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陆燕芝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周重邛看着吃着吃着发起呆来的夫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自然的问道:“怎么了?”先让他试试能不能顺利的和夫人的世界接壤。   陆燕芝扑过去抱住了她的救命稻草,假模假样眼泪都不掉的哭唧唧问道,:“殿下,若是苏府的大小姐进了门,你不会嫌弃我吧。”   凡事就怕对比,女主的聪明可是出了名的,快,她英明神武的殿下快告诉她,现在去找脑子还来不来的及。   “啪——” 陆燕芝的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是忍无可忍的周重邛亲自动的手。   他脸上的神情又好笑又好气,又无奈又恼怒,什么叫新媳妇进门他就嫌弃自己的夫人,简直混账,说的这都是什么鬼话?   “殿下竟然打我,竟然为了...呜呜”,话没说完,陆燕芝小嘴里巴巴造谣的的那根小舌头就被咬住了。   ......   半晌,满脸红晕,眼里晕乎乎的陆燕芝坐在周重邛的怀里。   周重邛一只手托着陆燕芝的腰,一手压着她的后脑,自己的额头也抵了上去,好似这么紧紧挨着,就和夫人的脑子挨得近一些一样。   “说吧,又胡思乱想的什么?什么叫新媳妇过门,我就嫌弃你?夫人呐,你可真是,好没良心,说,你把自己的良心都藏到哪去了?”   还晕晕乎乎的的陆燕芝闻言摸着周重邛的心口,稀里糊涂的问道,:“不是在这吗?”   周重邛努力往下压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他无奈的放开了陆燕芝的小脑袋瓜子,伸手捂住了按在心口的那只手。   你看,他说什么来着,他的夫人眨眨眼的功夫,一时让人如坠深渊,一时又叫人被迷得不知西东。   “夫人的心就稳稳地放在这,为夫都被你拿捏的横条竖直随你摆弄,这府里你还怕什么旁人?如今若是夫人想爬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且招呼一声,我好扶稳夫人。”   呸,哪个说男主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闷罐子的?   你听听,这情话哄起人来可是一套一套的。   .....   用过饭陆燕芝就回房去收拾自己了。   今晚的宫宴是大事,陆燕芝没准备搞什么一鸣惊人的反其道而行,王府也不是破落户,她会隆重的恰如其分。   梳妆台前,王嬷嬷捧着一托盘的香膏、花油和胭脂。   如今王嬷嬷每日的功夫大半都费在这上头,陆燕芝一个人用不了多少,剩下的哪怕在王府可也都是抢手货,没见王妃娘娘都用的这吗?   更何况,听说王妃娘娘之前的身子都是王嬷嬷伺候调养着,不求能有几分相像,就是沾沾福也是好事啊。   陆燕芝要去赴宴的衣裳早早的就送来了数件。   怀康帝宴请文武百官时,反复强调是家宴,还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   不是祭祀,过年,婚庆这样的大事,怀康帝说是家宴,那就没人会一板一眼的讨嫌。   如今的陆燕芝像是赴宴前还要备好其他衣衫,防止撞衫的情况也不会再有,心有顾忌的,换成了旁人。   自陆燕芝从梨园赴宴后,京中的众人不知不觉就卷了起来。   女眷还好,反正一直就没松懈过,但男子却有不少较以往不同了,往日稍显邋遢些却不以为意自诩不羁的人几乎没有了。   自知道秦王妃也会去宫中赴宴的消息后,往日人影稀稀疏疏的校场都人满为患。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那些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触摸到的轻薄鄙夷都变成了不甘。   那些未说口的恶语仿佛都变成了深情,总该叫她看一眼自己,明了这番心意的。   宫中   怀康帝换了一身绯色的祥云五爪团龙的常服,他自己在镜前反复转了几个圈,随后看向了一旁的王满全,:“朕这一身怎么样?”   王公公微微弯着腰,笑的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哟,圣上您这一身可真是了不得,容光焕发照的老奴眼睛都睁不开了,龙马精神...”   “得了,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几年都不见长...”   “那就更说明奴才说的全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啊。”   “你这老东西...”   怀康帝笑着骂了一声,虽然嘴上说他人拍马屁,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拢了拢颈侧的衣领。   “行了,今晚的中秋宴上就穿这身吧。”   “诶。”王总管笑着飞快的躬身应了一句,他的皇老爷,圣上总算是选定了。   ***   长乐伯府上。   长乐世子靠着门框,懒洋洋的伸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他眼含泪花的看像屋里的长乐伯。   这已经他过来后看见他爹换的第六件衣裳了,结果这会儿人还兴致不减的要换第七件。   长乐世子敲了敲门框,:“爹啊,我说你都换了这么半天了,还没换好啊,我瞧那件紫红色的就不错,您穿着它去赴宴绝对没问题。”   闻言,长乐伯扔下了手里的衣裳,他看向了丫鬟手中捧着的他换过的衣裳,捧着紫红色衣裳的丫鬟将手举得高了一些。”   紫红色的衣裳有两件,一件是明印花暗纹的锦服,一件是吉祥穿云纹式的锦袍。   长乐伯伸手取了衣裳,他提着衣裳冲靠在门框的长乐世子抖了抖,问道,:“儿啊,这紫红色的衣裳有两件,你说的是哪一件?”   长乐伯的这模样逗乐了世子,他抱着胸哈哈的笑了起来。   笑完,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神情道,:“知道的说爹你今晚是要去宫中赴中秋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人家费这么大的功夫是要去相亲呢,瞧瞧您这费的劲。”   要是真和她相亲去才好呢,长乐伯暗自嘀咕着,明明那日梨园...   这事提起来长乐伯心里头就泛酸的,他忽的冲门口的世子瞪眼,:“你这小兔崽子!毛还没长硬呢,就敢嘲笑你老子了,一天天的...”   长乐世子双手举起做投降状,:“错了,错了,儿子知错了,您换衣裳啊,来,我们换衣裳,瞧见您手上那件吉祥纹的那件衣裳没有?右手那件,诶,就是它!”   长乐世子眉开眼笑的一拍手,:“快,老爹你快换上瞧瞧。”   “哼。”   长乐伯爷哼了一声,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换上了衣裳,换好以后,他对着镜子里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是好一些啊。”   “那是,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什么眼光。”   终于选好衣裳的长乐伯爷终于心满意足的停止了折腾。   转头,待他看向长乐世子的时候,眉毛就不自觉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你穿的这花绿绿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长乐世子低头看了看,绿色的长袍配上红色的纹绣,他撩了撩袖子,没问题啊?   “这花绿绿的脏眼睛,老远瞧着,好家伙,和□□成了精似的。”长乐伯爷吐槽起自己儿子来毫不留情。   “嘻嘻,这世上哪有我这么英俊的□□精?”   “少臭贫,就说你换不换吧?”   长乐世子抱着自己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换,这红配绿,多喜庆啊。”   “你,”长乐伯爷眼睛瞪着正要骂人,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一下笑出声。   跟着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长乐世子,:“你不换就不换,别后悔就成,嘻嘻。”   *的,最后两个嘻字听得长乐世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爹,你没吃错药吧?”   “嘻嘻,我不生气,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谁说我们芝芝没有脑子的,聪明着呢(叉腰)   陆燕芝:哈哈哈,我连脑子都扔了,谁还能看透?   咳咳,沉没成本+‘作精式’的恋爱不建议尝试(当然,如果你生的如芝芝一般,这句话就当我没说)   还有,记得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可以找人倾诉,发泄,暴露自己的软弱,但最难过的伤口还是得自己舔舐,如果什么都毫无保留敞开心怀,一旦翻脸,人们都会习惯性的往你的最痛处戳。   小说只是娱乐,无论何时,都请最大限度的爱护自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 10瓶;微胖界吃货??(ˊω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日光像是融化了的金子慢慢的散在街道两侧, 叫房屋都披上金色霞光的时候,东街上各个权贵官宦府上的马车已经朝着皇城出发了。   马车内,长乐世子眼神奇异的看着自上车后就小心捋直袍子, 正襟危坐的长乐伯爷。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以往他爹可是一上车就躺倒在侍女膝上歪着, 时不时慢悠悠还会来几句唱曲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长乐世子想了想, 便凑过去, 不想屁股才挪动了两下,长乐伯爷就大惊失色的喝止了他,:“你不要过来!”   说着他还捏着袍子,神色严肃的指着长乐世子即将坐在他的袍子边角的位置施法一般喝道,:“退, 退, 退!”   长乐世子屁股悬在半空,最终在长乐伯爷大声呼喝声中,还是坐回了原位。   他横着眉抱着胸, 一脸无语的看着长乐伯爷小心的抽回了袖子。   不待他张口, 就看长乐伯爷小心的提拉着自己的眼角, 他的眼睛都快被拉成了三角形。   “我的儿,听话啊, 现在不要和你爹我说话, 我一点不想和你生气,万事都没有眼下的这场宴会重要的, 有什么其他的屁事等今晚赴完宴我们回去再说。”   很好, 非常好。   本来还觉得百无聊赖, 抱着完任务心态的长乐世子, 被长乐伯爷宛如神经质的三刀砍得心中的兴致如野草般野蛮疯狂的生长。   无言的沉默中,只听得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很快,皇城到了,在长乐伯爷故作姿态的撩袍下车后,就见宫门口也有不少的人三三两两的往宫内去。   “伯爷。”不远处有人冲着长乐伯父子两走了过来。   长乐世子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一身崭新的墨蓝色锦袍,袍子的袖口、下摆处还用银线滚了一圈的银边。   看着真是十足...骚包。   “费将军原来也到了。”长乐伯笑嘻嘻的凑了过去。   费将军是个虚称,对方承袭是开国大将费公的爵位,只可惜后辈不争气,传到费云亮这一代的时候,已经降成了二等奉国将军。   当初在宫中读书的时候,两人就时常钻营在一处勾肩搭背。   两人嘻嘻哈哈的吹捧几句对方,费云亮的眼神就落在长乐伯身后的长乐世子身上。   长乐伯拱了拱手,笑着打了个招呼,:“费伯伯。”   “贤侄不必多礼。”费云亮很快抬了抬手叫人起来,但眼神却落在长乐伯爷的身上。   他眼睛飞快的眨着——   ‘这咋回事?怎么你儿子穿成这德行就进宫了?”   长乐伯爷嘴角抽了抽,眼睛挤了回去——   ‘这逆子我也管不住,随他吧,被毒打一顿就知道厉害了,我等着看他的笑话。’   ‘既然这样,他这么亮眼。’费将军的眼睛腾地亮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借你儿子一用。’   ‘随你吧。’   长乐世子沉默的看着他爹和费伯父挤眉弄眼的一路。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要问什么?不知道。   双方的脑子没办法放在一起掂量。   一向万事心有成算的长乐世子此刻意外的有些不知所措,他背后甚至有些凉丝丝的,也不知他现在回去换件衣裳来不来的及?   快进殿的时候,费伯父热情万分的拉住了长乐世子,十分坚决的一定要他坐在中间。   滚了银边的墨蓝色、大红配的鲜绿,大富大贵的紫红色,这样非常吸睛的一队组合就这么诞生了。   生平从不知丢脸为何物的长乐世子,第一次沉默的捂住了脸。   *   秦王府的马车此刻也一前一后的朝着皇城驶去。   前面的马车上坐着的是秦王夫妇。   此刻,秦王的脑海里盘算着他夫人今日的事情。   ‘今日夫人的汤药喝了,那药十分苦,可以应允夫人多吃一块蜜饯。’   ‘早上的那道桂花甜汤夫人十分喜欢,后日可以再上一次,但要记得不能太甜。’   ‘对了,夫人今日的点心已经用了两次,晚上要盯着夫人不许她再偷吃...... ’   马车内,陆燕芝偏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秦王殿下。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玄纹广袖服,衣摆散散的垂下,玉冠高竖,神色清冷。   府内府外仿佛割裂了秦王的柔情。   那些柔软,微笑,温暖的秦王仿佛留在了府内,清冷又高傲的秦王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他低垂眉眼静坐,窗外那些光明明暗暗的透进来映在他的身上,半是金色半是昏暗。   陆燕芝眼神不自觉的陷了进去。   垂眸的几近温柔的秦王可以轻易的触碰,但是这样高冷禁欲般的殿下也实在是吸引人。   他想的什么?陆燕芝不知道,那很可能是她无法触及的领域。   但这样刚好,两人之间便是情浓也不必全然表露。   周重邛敏锐的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眼神。   那是他夫人的目光,缠缠绕绕,热烈又羞涩。   啧,原来夫人喜欢这个调调啊。   人还没过来,清浅的香气已经萦绕了过来,周重邛抬眼看过去。   陆燕芝靠的近了些,但还是离周重邛有一臂之距。   看人不急不慢的将眼神落了过来,陆燕芝马上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怎么办,怎么办,她想干坏事,但她又不敢...   陆燕芝的眼神飘忽的落在周重邛的身上,一对上那双黑漆漆像是能看进人心的眼睛,她又像被烫着了一样飞快的移开。   但移开,她又忍不住去看,循环往复,到第三次的时候,陆燕芝听见了笑声。   她扭过头,就看见周重邛笑的几许风流,歪着头看她,语气也满是玩味,:“我怎么觉得,夫人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瞎说的什么大实话。   虽然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但‘诚实’的陆燕芝不会在这上面遮掩,殿下生的好看,她也与有荣焉。   “殿下,”陆燕芝蹭的近了一些,她仰着头真诚的看着周重邛。   “今日殿下格外的英俊,脸生的好看,眉眼也生的好看,嘴也生的好看....哪里都好看,您的夫人很喜欢,她有些情不自禁,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本来只是想着逗一逗夫人的周重邛,猝不及防被这直白到滚烫的盈盈称赞冲了个满怀。   周重邛听过无数对他的评价,贬褒不一,即便是有对他外貌的称赞,也多是少年时的事情,等到了边关便裹了满身的血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踩着无数的血泥和尸骨爬了上来,成就了威名赫赫。   背后说他屠万人的刽子手的人有,摄于他威势说他劳苦功高的也有,但没有人敢再谈论他的容貌,耀眼的权势盖过了所有。   只是单纯称赞容貌,多肤浅啊。   是啊,肤浅直白的叫人心跳如雷,叫人手足无措。   肤浅到这世上需要风花雪月。   “夫人,”盯着陆燕芝的周重邛叹息了一声,他的眼底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   随后周重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他倾身在陆燕芝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夫人身上落着风花雪月。”   好端端的说着话,干什么突然就扑过来亲人,殿下真是不庄重。   陆燕芝埋怨着人,但那句莫名其妙的情话却叫陆燕芝羞的蜷了蜷。   ......   此刻,章台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灯火辉煌。   “贤侄啊,你今日可算是要帮伯父一个大忙。”   费云亮热情的扒拉着长乐世子,:“诶?贤侄你捂着脸做什么?来来来,伯父敬你一杯。”   被扒拉的长乐世子无奈放下了手,随后他勉强镇定的四处张望了下准备冷静冷静,却意外的发现今日殿内所有人的打扮异常的出彩。   果然问题是出在这,长乐世子冲着费云亮拱了拱手,问道,:“伯父,今日之事还请您不吝赐教。”   “哈哈哈,好说,好说。”   费云亮拍着长乐世子的肩膀,:“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见过秦王妃的人。”   “她啊,承载是我们所有人的不甘心,那日她,她在发光...”   “秦王到——!秦王妃到——!”   费云亮刷的扭头看向了殿门口,喃喃自语道,:“她来了....”   此刻不止是费云亮,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殿门口。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她出现了。   黄昏逢魔时刻,一身青莲色裹着落日的余晖走了进来。   莲青色的裙摆处盛开着朵朵的莲花,枝枝蔓延蜿蜒,密密缠绕的和她一样攀附在人的心底,云鬓峨峨,顾盼生辉。   恭候府的这个庶女生的窈窕貌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不想她嫁入王府后非但没有使得花枝残落,反倒开的更加生机勃勃。   她真的在是在发光,一抹窈窕动人的殊色。   长乐世子久久的注视着陆燕芝,这是他真真正正的第一次见过人。   原来就是她啊,难怪福宁气成那样。   长乐世子按着胸口,总觉得自己见过陆燕芝,又好像错过了什么。   “见过秦王,秦王妃。”   所有的人都在施礼,偏偏秦王妃的眼神落了过来,费云亮激动的心跳如鼓擂,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有效果。   没错,陆燕芝的眼神是真的被这五颜六色的一坨吸引了。   是的,他们三个完美的构成了一坨色块,辣眼的各有特色。   陆燕芝甚少有人见男子穿鲜绿色,若单拎出来,这一身张扬的颜色和他十分的相衬但若是三个人凝在一起,就只剩下搞笑了。   “今日皇兄特设的是家宴,诸位不必多礼。”   叫众人起身后的秦王察觉到了陆燕芝的目光,他顺着看了过去,给陆燕芝解释道,:“那是长乐伯父子和费将军。”   一听是长乐伯,陆燕芝的眼神倏地收了回去,翘起的嘴角也飞快的扯平了,自穿越至今,长乐伯的宴请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如今哪怕这个槛过去了,但陆燕芝却连提及都不愿意。   那日她在宴会上怎么中的招,无不过就是剧情的惯性或是福宁郡主下的手,她不想去回想那种叫人绝望的疯狂的感觉。   怎么不笑了?还是秦王给她说了什么?   长乐世子第一次看着自己这身绿袍心生忐忑,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明明还笑着,怎么突然就这么冷漠了?   待几人坐下后,费云亮和长乐伯为刚刚秦王妃的眼神看在哪,到底是冲谁在笑和邻桌的几人起了争执。   费云亮和长乐伯中间夹着个不知道低头在想什么的长乐世子,两个人就两张嘴,却左右开弓硬生生叫他两战出个舌战八方的气势。   这场谜一样的闹剧让后面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幽幽的来了一句,:“上次这么和人争执的还是陈家的公子,几位确定还要继续吗?”   陈潼废了,全家都被贬到南岭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吹风去了。   当初他们可以借着怀康帝的宠信给恭候府施压,欺负人欺负到要他们送人赔罪,也会被更得皇帝青眼的人压迫。   但帝王的宠信何其可怕,捧得人不知西东,摔得人四分五裂。   碰上秦王这块铁板,那点所谓的爱重烟消云散。   “伯父,她...”   偃旗息鼓的费云亮缩回头就对上了他贤侄的疑惑,他有些不解,他这个侄儿不是也每日流连花丛,和一众纨绔子弟醉生梦死吗?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位秦王妃的名头?   但这一点小小的疑惑很快被费云亮抛之脑后,他愉快的拉着长乐世子,小声的说起了这位原恭候府庶女,现秦王妃的二三事。   周重邛敏锐的察觉到了陆燕芝波动,他甚少见陆燕芝这样明显的不快,待入座后,他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可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陆燕芝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殿下。”   她只是不喜欢这位长乐世子,明明两人是初见,可她一听到长乐伯父子的名头却莫名生出心悸来。   可刚刚她草草的翻遍原著的记忆却发现这本书里对这位长乐世子着墨并不多。   对方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寥寥几句就勾勒的很标准的那种。   陆燕芝从未向其他人透露过所谓的剧情,这是一本百分之八十的角度都从男女主出发刻画的小说。   她不了解男女主,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根本不一样,南辕北辙的事情多了去了,更何况她这只蝴蝶扇动翅膀造成的影响也犹未可知。   或许是她因着原著宴会的事迁怒了人。   这样的迁怒十分不讲道理,但她就是一个小人,憋屈了这么久,还有殿下的偏爱,如今喜欢谁,不喜欢谁,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犹豫了半晌,陆燕芝还是看向了周重邛,:“殿下,我不喜欢这位长乐世子,一点也不想和他客气。”   这是夫人第一次这么坦言讨厌一个人,甚至是福宁郡主,夫人也从没当着他的面数落过半句不是。   但无所谓,谁能勉强夫人喜不喜欢旁的人,夫人最喜欢他就够了。   周重邛轻轻拍了拍陆燕芝的手,宽慰道,:“夫人这样坦言告知就很好,不用逼着自己接受,若是夫人心情低落却不肯告知我原因,那才叫我挂心呢。”   “夫人放心,从现在开始,本王不会让他靠近夫人一丈之内。”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样蛮不讲理的秦王殿下叫陆燕芝霎时笑了,光辉明艳,不可方物,:“殿下最好了,我最喜欢殿下了。”   看着眉眼含笑言笑晏晏的夫人,秦王心热了一瞬,他忽的明白‘枕头风’的威力了,试问,哪个能经得住这样的阵仗?   秦王回头看了一眼长乐世子,一身的绿袍尤为扎眼,察觉到他的目光时,笑着拱手向他施了一礼。   不似以前颔首回礼示意,秦王非常冷漠的移开了目光。   对,他也十分的不讲道理,但边关的生死场里滚过无数次爬出来,他就不是为了和旁人讲道理来的。   “圣上驾到——!长公主到到——!”   “贵妃娘娘、兰妃娘娘到——”   门口的小黄门不停传来喝声,殿内所有的人都起身,向着众星拱月的怀康帝作揖行礼,高呼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怀康帝满脸笑意的挥了挥袖。   秦王和长公主的座椅安置的离怀康帝的御座很近,怀康帝走到秦王的身边,眼神落在他们夫妇二人的身上。   “皇弟今日越发精神了,朕瞧着也高兴。”说着怀康帝拍了拍周重邛的肩侧,:“伤势可是大好了?”   “是,承蒙皇兄记挂,本就是皮肉伤,如今已是大好。”   “哈哈哈,好,好。”怀康帝笑着,眼神顺势落在了一旁的陆燕芝身上,:“王妃近来可安好?”   怀康帝眯了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燕芝,嗅着她身上那浅淡的香气,她被养的很好,真的是生的愈发娇艳动人了。   满殿寂静。   帝王的关怀,若对秦王那是兄弟情深,秦王殿下当之无愧。   可对着秦王妃,恩...愈发的感觉微妙是怎么回事?   怀康帝身侧是一袭华服的长公主面带微笑,身后盛装出场的高贵妃和温婉宜人的兰妃不怎么明显的笑着。   陆燕芝大大方方的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圣上,圣上福寿安康。”   席间一直关注着这一幕的周记淮松开了紧攥的拳头,他的母...不,王妃应对的很得体,没有羞涩,没有脸红,落落大方。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陆燕芝谢恩起身,抬头的时候看着身旁的秦王时微微笑了,秦王颔首亦是一笑。   呜——好刺眼。   怀康帝没说其他的话,反倒是看向了不远处的福宁,:“怎么这么没有规矩,没有过来与秦王和王妃见礼?”   福宁郡主的脸皮一瞬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她曾经也是怀康帝亲手抱过的,还早早的给了她福宁的称号。   她可以进宫见过怀康帝,这些年无论她做错什么,怀康帝都笑着不以为意。   这是第一次,怀康帝毫无顾忌的当着众人的面叫她颜面尽失。   都是为了这个女人,这个祸水灾星!!!   明明从前都是她要向自己施礼的,她要像个老鼠一样对自己退避三舍。   福宁郡主脸涨的通红,她眼底噙着泪,起身走了过来行礼,:“福宁见过秦王,见过王妃。”   看着福宁当众受辱,长公主心里何尝不觉得痛。   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平时爱的和眼珠子似的。   但看着福宁的难堪,她没有出声,指甲戳在掌心里,清晰的疼痛叫长公主冷静的看着,这是帝王的敲打和警告。   长公主不忍再看福宁的模样,眼神落在陆燕芝身上。   果然梅园那日就该什么也不管不顾得将这妖精打死,免得叫她在这兴风作浪,徒惹出这许多的事端来。   陆燕芝看着行礼的福宁郡主,没有像众人预想中的一笑泯恩仇。   她和福宁往事人竟皆知,说是险些死在她的手上都不为过。   她没那个本事报复福宁,也不想给秦王图惹麻烦,毕竟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   但要她笑一笑就这么原谅福宁?   休想。   她就是小心眼,就是记仇,她如今过的很好,这些狗东西滚得远远地别来给她添恶心!   陆燕芝像是没看见行礼的福宁一样,浅浅笑着侧着头看向秦王,‘殿下,您的夫人不想理她’。   秦王看了一眼陆燕芝,实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夫人的头。   他的夫人好辣!   但他真的好喜欢。   小心眼的夫人也十足可爱。   秦王也像眼睛瞎了一样,半点不去看施礼的福宁郡主,他看着怀康帝,笑着道,:“多谢皇兄赐下的福饼,臣弟与夫人十分喜欢。”   “哈哈哈。”怀康帝微愣之后就是大笑。   他看看垂眸装乖的陆燕芝,再看看一本正经装傻的周重邛,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人。   怀康帝笑的止都止不住,:“你啊你,少时生的就稳重,朕以为这一辈子就只能看着你肃然的模样,却不想今日见着了你这般模样,真是...”   说着,怀康帝环身看了一圈四周,:“看看咱们秦王殿下,到底是娶了亲的人了,啊,哈哈哈。”   满殿哄堂大笑,只有屈膝行礼的福宁郡主和长公主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芝芝的生活态度:从不吝啬赞美!   夸他!夸他!夸他!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动动嘴的事情,小样,还不信拿不下你。   和野心家最配的美人——陆燕芝。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城、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流火 21瓶;一个大芒果、小猪 10瓶;叫我咕咕 8瓶;66931733 3瓶;一样YQ、雨中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皇兄。”   一旁的长公主忍不住勉强笑着应了一声怀康帝, 随后她神色几近诚恳的看向秦王。   “秦王,不,皇弟, 福宁她只是个小辈,如今是中秋日, 都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可对上秦王的目光长公主却再说不出什么威逼利诱的话来。   先帝就长公主一个女儿,她生的实在骄纵, 走到哪里也都是众星拱月, 她以势压人时也曾被少年时如利刃出鞘的周重邛所伤。   柿子捡软的捏,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陆燕芝身上。   “弟妹,你与福宁年岁相仿,因此来往时难免有言语摩擦,如今你已得偿所愿, 嫁与皇弟作了新妇, 皇弟疼你,这是您的福分,你也应当懂得为皇弟分忧才是。”   长公主紧紧的盯着陆燕芝, 她的意思想必这个女人也听得明白。   ‘你也是聪明人, 福宁确实是给过你几次难堪, 但你算计福宁借着她的手往上爬的事情有目共睹,从前种种今日一笔勾销!’   在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室的这场对峙大戏, 等着这位秦王妃如何回应时——   就听陆燕芝捂住了嘴干呕了一声, :“呕——”,这不合时宜的害喜叫她满脸红霞的捂住嘴躲在秦王的身后。   这个贱人!!!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霎时僵硬了, 她的胸膛起起伏伏, 紧紧攥住的拳头硬了。   秦王转身一脸关切的拍了拍陆燕芝, :“御医都说如今夫人不能动气, 这才好了几日,怎么今日又不舒服了?”   果然,阴阳脸是会传染的吧。   高贵妃看了一眼身旁温婉到假模假样的兰妃,如今连一向耿直的秦王殿下都学会内涵旁人了。   看陆燕芝没什么不舒服,秦王直起身冷淡又犀利的看向长公主,:“ 平安顺遂曰宁,静婉柔仪曰宁,如此长安长宁才恰如其分,福宁郡主还是顾念福分好自为之的好!”   怀康帝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他先是看向哭的眼泪噼里啪啦掉落的福宁,顿了顿,没说什么,随后又看向周重邛,却见人只顾一脸关切的看着秦王妃。   他只得叹息一声,:“何至于此?”   说着,他看了一眼还在屈膝行礼的福宁郡主,声音温和了些,:“行了,福宁,你起来吧。”   “他从小就是这犟脾气,犯起轴来连朕都拿他没办法,有这一次想必你也知道错了,你年纪还小,犯错是难免的,改正就好。”   “皇舅,呜呜,多谢皇舅。”福宁郡主忍不住抽泣着谢恩。   怀康帝看似心疼的伸手拍了拍福宁,:“瞧你,脸都哭花了,去收拾一下吧。”   “是,福宁告退。”   很快,一旁的宫女带着福宁郡主去了后殿。   长公主红着眼,看向怀康帝的眼神也满是感激,怀康帝低声劝慰了几句,才走向了高高的御座上。   殿内眼神飞舞的众人在怀康帝宣布开宴,太监宫娥来回送着御膳,舞姬翩然起舞中按捺不住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果然是大瓜!   秦王府和长公主府当众撕破脸了!   “不过是妇人言语间的小事,但咱们这位王爷却毫不犹豫的接了过去,这是第几次了?”   “是啊,就说说这是秦王府第几次为了这位新夫人树敌?”   “陈家、邓公、长公主...还不算那些数不上数的。”   陈家的人刨过怀康帝的宠信,位卑权低不知所踪也就算了,但其他的人哪个不是各个派系的顶柱人物?   秦王成婚前往死了得罪邓公,与文人一脉关系闹得很僵。   成亲后又当众下长公主府的面子。   长公主不过对秦王妃说了几句劝谏的话,甚至还是好言相劝,秦王就和长公主决裂,自绝于勋贵。   啧啧啧,靡靡之音,刮骨利刃,色令智昏,红颜祸水,先贤果然诚不欺人!   此刻,殿内不少女子看向陆燕芝的眼神又是鄙夷又是不服。   能来参加宫宴的大多数都是府里的嫡脉,她们大多学的都是如何成为一个端庄的贤内助,一个对府上所有襄助的贤妻良母。   哪里像是陆燕芝一样,本就生的过于媚人,瞧着就是不安于室。   就这,她还不内敛自省,四处钻营,攀上王府还不知足,在这搅风搅雨,兴风作浪。   “到底是庶出的,该学的恭谨持家半点没有学会,就知道以色侍人,使些下三滥的手段给秦王灌迷魂汤。”   “谁说不是呢,再这样下去,秦王府迟早毁在她的手上!”   “从前竟不知秦王...”不知他生的这般英俊威武,还肯这般护着自己的妻子?   众人鄙夷归鄙夷,但一旦碰上公婆刁难,小姑子刁钻,外人看笑话的嘴脸时,何尝不希望有个如秦王一般强势的丈夫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再加上,她们又不是陆燕芝,不会这么‘作妖’和不惜福,想必能过的更顺遂美满些。   其他男子的目光半是炽热,半是畏惧的看向这位秦王妃。   秦王的本事他们在坐的谁没听过?   如今连他都这么宛如被下了降头一般失了智,足以想见这位秦王妃的滋味有多好?   若是能试一次,想必也就此生无憾了。   席间陆燕芝捂着心口压下了恶心感,她捂着肚子暗暗思忖,这般贴心,她怀的必定是个女儿,所有陆燕芝打心眼里觉得尴尬不适的场合,她都会帮一把。   “我问过御医了,有的妇人怀孕会时时呕吐,或是某种气味半点也闻不得,或是看不得什么东西...这些都会让人觉得不适,夫人如今若是也有相同的不适记得告诉我。”   这个孩子来的磕绊,几经遭罪,陆燕芝又用了许多的药。   伤着眼时吃的补药和治眼的药、颠簸受惊时的血流之症,如今还有五石散...这种药初时就是为了治病,后期的功效也偏向舒缓精神,直至上瘾。   春杏每次下的分量并不多,打的就是日积月累的主意,但就吃了这么几次,有什么影响窦大夫都拿不准。   如今周重邛甚至都不敢过于重视这个孩子。   他的夫人生的天真又坎坷,柔弱又娇气,万一有个意外,总要有个狠心的人能应对这一切。   周重邛甚至做好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再给陆燕芝一个孩子的打算。   陆燕芝只要想想秦王肃着一直脸抓住窦老头细细打听妇人怀孕时的种种症状的那副场景就觉得可乐。   她笑着道,:“殿下安心,她可听话啦,如今再有六个月就能与殿下相见了。”   周重邛迎着陆燕芝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是。”   御座上怀康帝看着秦王夫妇低声说话的模样,对一旁的王公公道,:“真是一群糊涂东西,如今王妃的身子沾不得酒,去,将王妃桌上的御酒都换成玫瑰露。”   “是,奴才这就去。”   怀着孕圣上还时时惦记,这分寸好似有又好似没有,但怀康帝是什么人,这些年为着这些芳草闹出的动静还小吗?   王公公扫了一眼席间的秦王夫妇,其他的人也就罢了,只盼着秦王殿下足够警醒,万望不要闹出什么兄弟阋墙的笑话来。   “圣上,臣妾敬您一杯。”   高贵妃笑着举起了酒杯,率先向怀康帝行去,:“花好月圆人长久,惟愿圣上岁岁有今朝。”   今晚怀康帝看着兴致不错的样子,他自己坐下以后就已经连喝了三杯酒。   此刻他轻轻扣了扣脖间的领口,眼神温柔的看向高贵妃,:“宫中这么些年,曼儿永远是最懂朕心意的。”   “承蒙圣上垂爱。”   高贵妃下意识的扭过头看了陆燕芝一眼,随后连忙举起了酒杯,:“圣上的意愿就是臣妾日日所思,能为圣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高贵妃死死的掐着手心,在烛火中笑吟吟的脸上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她抬眼看着怀康帝:“圣上,今晚在藏乐阁内赏月可是别有一番滋味,不知圣上可否赏光?”   “哈哈哈,爱妃盛情相邀,朕岂可不去?”怀康帝笑着和高贵妃碰了一杯酒,:“爱妃从来就不会叫朕失望。”   很快,王公公亲自引着小太监走到了秦王的跟前,他笑的一派憨态可掬的模样,:“这是圣上亲赐的玫瑰露。”   “夫人如今不宜饮酒,请尝尝这玫瑰露,这是宫中的贡品,馥郁芬芳,甘甜可口。”   周重邛和陆燕芝站起来冲怀康帝谢恩,怀康帝笑着摆了摆手,转过头又去与高贵妃说话,今晚的高贵妃不知怎么很得怀康帝的青眼。   宫殿右侧一同坐着的是京中年岁正好的少年郎。   此刻,梁哲就坐在周记淮的身旁,两人就着前年常夫子提过的“吏治”你来我往讨论了好一番。   直到看到怀康帝赐玫瑰露的动静,在座几人的目光统统看了过去。   几人聚在一起时,陶伏最爱出言撩拨唐庆邰。   但今日他看着唐二郎一脸若无其事,偶尔偷瞄秦王妃的举动却未曾开口,弄得唐二郎回过神的时候,频频向陶伏张望。   这憨子,陶伏捏着酒杯看都没看唐庆邰,嘴上道,:“别看了,陶家可经不起那位殿下一怒,为了和你说几句混话搭上我们一大家子?”   “犯不上,我可不想去那些皮毛不生的地吃灰吃土不知生死。”   “更何况,那日也不知是谁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的,惨,太惨了。”   那日在婚宴上发疯的就是唐庆邰最先开始的,按秦王如今为夫人上头的‘疯劲’,他哪还敢有其他的二话?   唐庆邰收回了目光,半晌,他对陶伏说道,:“我要娶亲了,是我娘的远房侄女,我娘说了几日,这场中秋宴后,我会同意去提亲的,陶三,记得过来喝杯喜酒。”   “早该如此了,明月在好,那也落不到我们的怀里,看看就行了,唐二郎,等成婚了你就知道,娇妻美妾可比那些可望而不可及温暖的多。”   “我可去你的吧,我的妻子还没过门,你就撺掇着我纳妾,殿下那般英武的人不也只娶了王妃一个?”   唐庆邰喃喃自语道,:“我也只会有婉儿一个,我会待她很好,她过的不会比其他人差。”   陶伏没有像以往一样讥讽唐庆邰,他拍了拍唐庆邰,:“好事,伯母听见了肯定高兴,唐二,你可算是长大了。”   “呸!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唐庆邰笑骂了一句,说着,他举起酒杯,:“来,最后再陪我喝一次,以后我就是成家的人了,才不和你一起鬼混。”   陆卿荣身旁是崔大郎,他喝酒就容易上脸。   此刻听见陶伏和唐庆邰的话,崔大郎脸上就红彤彤的一片,他哼哧哼哧了半天就说了一句,:“挺好。”   陆卿荣笑着和崔大郎碰了一杯,他的眼神看向了不远处的季世子,今晚,他的目光也不在追逐苏府的大小姐。   这场拉锯时日最长、最明晃晃的暗恋,在周记淮一脸郑重其事的说道他会向圣上请旨赐婚时,就拉下了帷幕。   陆卿荣顿了顿,他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起身朝着季世子走了过去,:“岁安兄,我敬你一杯。”   “是承志啊,”季世子看了一眼来人,伸手取了一杯酒。   他这日瘦了许多,原本就温和的气质略带了几分忧郁,两人碰杯后他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季世子看着殿中的烛火晃神,:“六姑娘,不,该叫她秦王妃了,我...对不起。”   “我这妹妹生的最小又甚少出来走动,人也毛毛躁躁的。”亲眼秦王殿下待她很好,陆卿荣如今能坦然笑着。   “该说声对不起的是我们,我们府上也对她不住,她被逼的急迫时行事有些极端,倒连累了你一场,你不要怪她就好。”   “...不怪。”   季冒晟看了一眼笑着的陆卿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和秦王说着什么然后相视一笑的陆燕芝,:“你会不会觉得我就像一个笑话?”   陆卿荣坐在他的身旁,摇了摇头,:“不会。”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说真的,我还有三个妹妹,若这世上的男儿都似岁安兄你一般,那我也就不愁了。”   说着话的两人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一曲舞毕。   开场的舞姬生的美艳,怀康帝指着最中间的那个又赐给了邓公。   邓公出来谢恩时,众人脸上具都是笑呵呵见怪不怪的表情,唯独坐在老侯爷身后的陆世子拉下了脸。   他才瞪了一眼邓公,被老侯爷兜头就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巴掌,打的他将头垂了下来。   除了陆世子,席间的气氛正好,怀康帝笑着道,:“今日是中秋团圆日,可你们瞧瞧。”   说着话,怀康帝指着角落处的一群少年郎,:“一个个的还是形单影只的。”   这话闹得众人笑了起来,早就听得风声的众人将目光落在了周记淮和苏府众人身上。   贵女中皎皎出众的苏琳琅静坐着。   她今日少见的穿了一身紫色的长裙,不知是不是烛火太过葳蕤的原因,极大的削弱了她飘飘欲仙之感,反倒是平添了几分温婉宜人之态。   她永远都那么镇定,对这些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稳稳地坐着。   御座上的怀康帝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他哈哈笑着,:“中秋团圆日,今日朕也就当一回月老,成就一段佳话。”   “今,秦王府的大公子与苏府的大姑娘郎才女貌,特此赐婚,万望你们二人琴瑟在御,举案齐眉。”   真的赐婚了。   成婚前,老侯爷就曾叮嘱过陆燕芝,侯府若是有什么事都会直接和秦王协商,要她在外人面前不必与侯府过于亲近。   这些权势的分分合合,暗度成仓陆燕芝看的不太明白。   但她一直将老侯爷的这话记得牢牢地,权当自己是攀上高枝后就迫不及待甩开了侯府。   但尘埃落定的这一刻,陆燕芝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陆凤霜,数年的纠葛,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该是难受的。   但看过去,却发现侯府的众人也在抑制不住担忧的看向她,陆燕芝的几个庶姐来不了,来的是老夫人和陆凤霜。   府外的那些人将陆燕芝说的简直像有一百八十个脑子一般可怕,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陆燕芝要是真有那么聪明就好了。   苏府的大小姐和陆凤霜旗鼓相当的斗了这么些年,哪里是易与之辈?若是苏琳琅嫁进了王府,她们才是担心的那个好吗?   至于陆凤霜和周记淮的婚事?   自陆燕芝嫁给秦王后,脑袋坏了的人都不会再去想。   看着陆凤霜半点不伤心,反倒是全然为她担忧的神色,陆燕芝笑了。   她就知道,她的大姐也不是恋爱脑。   不管原著中为着什么要大姐和女主死磕,愣是一副非君不嫁的姿态,但她不会因此而伤情,这就很好。   陆燕芝一笑不打紧,她这一笑,将满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陆凤霜和吴默都曾下意识的默契用那首好色赋形容过陆燕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她生的就撩拨人心,笑起来更是如春水拂面。   “真是一个如妖精般的女人,老天爷怎么会允许人长成这样?”   听见身后小声嘀咕,苏母的手一下就攥紧了。   刚刚陆燕芝只是和恭候府的人对视了一眼,这一眼能费多长的时间?   在外人的眼里,这位秦王妃听见圣上赐婚的旨意后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啧啧啧,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向苏府示威啊!   苏母担忧的看向苏琳琅,:“琳琅...”   她的女儿这么多年夙愿圆满,她为女儿高兴。   周记淮这样的儿郎更是丈母娘的心头好,之前秦王府内姻亲更是简单,只有秦王一个公公,儿媳妇都不用靠的太近。   本来十全十美的好婚事,如今搭上陆燕芝这么一个“恶婆婆”。   对,人还没过门就给人下马威瞧得,不是恶婆婆能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母亲,我不怕的。”   苏琳琅伸手拍了拍苏母,宽慰她,:“圣上赐婚这是天大的好事,您也要我女儿高兴。”   苏琳琅自信道,:“我嫁过去会加倍小心,恭谨持家,不会让她有机会拿捏我的。”   听着四周的恭贺声渐渐稀落,周记淮和苏琳琅在周围人的目光中走了出来,一同跪在了大殿中,:“臣|臣女叩谢...”   “不好了,不好了,福宁郡主落水了!!!”   神色慌张的小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时,王公公的眼神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这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他是怎么进殿的?叫他查出来是哪里管教出来的,他要亲手扒了这些饭桶的皮!   殿内的喜色被这呼喝声打断了,听清话后,忍耐了一晚上的长公主再也忍耐不住。   她第一时间越过跪地的周记淮和苏琳琅,直冲到跪趴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太监,面目狰狞的拳打脚踢。   “你们这些狗奴才是怎么办事的?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郡主落水?落水的为什么不是你们这些没用的畜生?”   离得最近的几个宗亲夫人连忙上前拦住了长公主,:“长公主殿下,殿下,如今知道郡主的下落最重要。”   “说,福宁郡主在哪落得水?人现在在何处?”   趴在地上的小太监被打的鼻青脸肿,他声音抖得厉害,:“郡主是在藏乐阁前的荷花池内落得水,如今郡主...人就在藏乐阁的偏殿内。”   听见藏乐阁的名字,怀康帝身旁的高贵妃脸色一瞬间就变了,而听见小太监回话的怀康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高贵妃霎时咬着唇,脸上全是担忧,:“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呢?”   怀康帝看着堂下的众人,脸上看不出喜怒。   而长公主对谁也没打招呼,她悲痛的朝着殿外疾步跑去,边跑边肝肠寸断的遗呼喊,:“福宁——!娘的福宁啊!——”   跪在地上的苏琳琅死死的握住了手,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得蒙赐婚,最该幸福的时候!   怀康帝挥了挥手,:“行了,起来吧,大喜的日子闹得这样。”   周记淮和苏琳琅双双叩首谢恩后,率先起身的周记淮扶了一把苏琳琅,拉着她起身。   这一幕叫心里直跳脚,甚至暗骂福宁落水都落不对时间的苏府众人心里好受了许多。   怀康帝甩袖起身,语气听不出什么态度,:“一起去看看吧。”   秦王擦了擦陆燕芝嘴角的甜汁,笑了笑,:“夫人今晚又偷喝了一杯,我可看见了。”   说的这话,好似福宁郡主落水没有他夫人多吃一口东西重要。   待擦干净了陆燕芝的嘴,起身时,秦王又轻轻说了一句,:“平安顺遂曰宁,她不惜福,哪里来的安宁,一会儿若是看见什么,夫人只管往我的怀里钻就是了。”   明白了,看他们殿下这样子就知道事有蹊跷。   如果涉及福宁郡主,甚至十有八九都似乎冲着她来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福宁郡主对她的恶意那么粘稠深厚。   明明挨骂,挨打的都是她陆燕芝,施恶的人反倒每次都一脸委屈,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   以前她没法子只能拼命的躲避或者硬抗,如今身前罩了个金钟罩。   “殿下最好了,我最喜欢殿下了。”   不远处的苏琳琅听见了陆燕芝的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燕芝。   随后在周记淮看过来时低下了头,一脸的难过,“我,我也想去看看福宁。”   “好,我们也走吧。”   作者有话说:   玩**的心都脏,不过不脏的都去地底下填肥去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碧空、Maryprincess 10瓶;66931733、5536880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藏乐阁就在章台殿的后侧。   前方是一片荷花池, 若是夏日里,阁内轻歌曼舞阁外清风徐徐送来莲香,倒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但今晚, 众人是没什么心思赏景了,他们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长公主的呼喊喝骂声。   待踏入藏乐阁就见长公主正拼命撕扯着一脸晦气的长乐世子拳打脚踢。   长乐世子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了,鲜绿色揉成了涩涩的暗色, 瞧着更像是出水的癞|□□。   “你是个什么东西, 也敢对我们福宁动手动脚?我就知道你这浪荡子不安好心,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混迹在人群里安静吃瓜的长乐伯爷从人群中像风一样的冲了出来,他伸手扒拉着长乐世子,:“放手,放手, 淑惠你要发疯就自己去疯, 拉着我儿子干什么?”   “谁让他去碰我们福宁了?这么多的侍女侍从,谁叫他下去了?”   救人还救出祸事来了,长乐伯爷都气笑了, :“胡搅蛮缠!”   “果然, 长公主就是出了名的蛮不讲理。”   “我儿子救人也不指望你这女人能心怀感激, 但如你淑惠这把狼心狗肺,翻脸就张嘴咬人的我却生平仅见。”   “呸, 你们一家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公主满脸泪痕, 咬牙切齿的指着长乐伯爷的鼻子极尽羞辱,:“老不死的持身不正, 小的满脸尖酸生就一副早夭的短命相!”   “父皇当初为什么只是削爵而不是下令砍了你们的头?如今倒叫你生出的小孽障来祸害我的福宁。”   欺人太甚。   一贯没什么正样的长乐伯爷此刻满脸通红, 他盯着长公主就是一副择人欲噬的模样。   他一把将长公主揪着长乐世子的手打落, :“你疯了想死就自己去死, 若是你活不下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怀康帝走进了殿内,打断了长公主和长乐伯针尖对麦芒,越发不成体统的相互羞辱,:“福宁如今如何了?”   “郡主呛了水,辛亏搭救及时,现在昏睡着一会儿就能醒。”一旁得御医小心的回着话。   “皇兄,”长公主泪眼婆娑的看了过去,她正要说什么,就见长乐伯爷拉着长乐世子旋风一样的扑了过去。   “圣上——!”   长乐伯爷拉着长乐世子噗通一声就跪倒在怀康帝身前,:“圣上,你要我为我们父子做主啊!”   “皇兄...”   “圣上啊!”   长乐伯爷瞬间提高了声音,他结结实实的冲着怀康帝磕了一个头,抬起脸时涕泗横流,老泪纵横。   “我的发妻去的早,我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他体弱多病,我将他养到现在不容易,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   “谁知道这个昏头的孽障作死的去救什么人,救了人却落不下好,还要被指着骂不得好死,这是什么道理?”   长乐伯爷哭嚎着捶打着自己的心口,:“她哪里是在撒泼?这是在剜的我心啊,圣上,圣上...”   众人看着眼前又哭又恼气的直哆嗦的长公主,又看看哭的凄惨哀痛的长乐伯和跪在地上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长乐世子。   若是比惨,很显然长乐伯已经赢了。   长公主和福宁郡主的跋扈谁人不知,不过是碍于身份不好计较。   但长乐伯爷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很明显连脸都不要了,拿捏着救命之恩的大道理跪地卖惨。   “咳咳,”殿内响起了咳嗽声,长公主顾不上口舌之争去了内殿。   “福宁,娘的福宁啊,你怎么样啊。”   从险些溺死的恐惧里醒过来的福宁,一睁眼看到了亲娘,她瞬间就扑到了长公主的怀里哭了起来。   内殿,福宁郡主与长公主抱头痛哭。   外殿,一把年纪的长乐伯老泪纵横。   怀康帝的手紧紧背在身后,半晌没有说话。   乘兴而来,一地鸡毛。   内殿的长公主看福宁醒来,她不知想起了什么,从内殿冲了出来,:“还说不是你那小畜生使得下三滥的手段?不然我的福宁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到这藏乐阁来,又为什么会落水?”   “我们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为什么来这?为什么落水?不是她想死就是没长眼。”   说着长乐伯爷转过身打着长乐世子,:“真该淹死了她才好,你说你是不是瞎了心了,你装的什么英雄?逞的什么能?真是晦气。”   长公主哪里能听这种话?她扑过去就踹着长乐伯,一旁一直不出声的长乐世子伸手挡了挡,三个人乱做一团。   “够了!”   怀康帝脸色阴沉的下令,:“将他们都分开,一个个宛如市井泼妇一般,成何体统?!”   被扶起的长公主还要说什么,就见怀康帝眼神冷的吓人。   长公主被吓了一个哆嗦,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任由她嬉闹,被拔胡子都不会生气的父皇。   而是手刃血亲上位的帝王,惹恼了他,他是真敢杀人的。   能在惹恼先帝削爵后又重新得了怀康帝青眼的人物,长乐伯爷比任何人都识趣,从怀康帝开口后,他就闭着嘴老实的跪着。   没有人开口,在怀康帝高举屠刀的几经肆虐后还能顺利活下来的人,那可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   就如长公主刚才发疯般的质问:明明该出现在后殿的福宁郡主为什么会到藏乐阁附近来,而本该在章台殿的长乐世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能在宫里面,特别是怀康帝的眼皮子搞事...好好想想,这背后的水有多深。   于是乌泱泱跟着来的一群人安静的就像怀康帝身后的影子。   一个个背景板都当得好好的,一点声息也没有,深怕沾上一点水渍,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拖入水中淹死了。   气氛凝滞间,就见怀康帝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方向...众人心里琢磨了片刻,看的是周大公子还是...秦王殿下?   转过头,怀康帝慢悠悠的说道,:“中秋团圆日,真是好意头。”   “好事成双,看来除了秦王府的喜事,如今还能再添一桩,福宁郡主与长乐世子缘分天定。”   说到这,怀康帝却笑了一下,:“福宁长乐,以前不觉得,如今听来却意外的般配,你们说是不是?”   殿内的背景板活了过来。   “是啊,是啊,福宁安康,长乐未央,果然是极好的意头。”   “还是圣上慧眼识珠,福宁郡主与长乐世子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今晚圣上倒是真做了一夜的月老。”   “哈哈哈,恭喜长公主殿下,恭喜长乐伯。”   一片其乐融融的道喜恭贺声中,长公主惨白着脸,她看向怀康帝,:“皇兄...我的福宁...”   怀康帝目光温柔的看了过去,:“长公主听见了吗?所有人都说福宁与世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长公主若是违背天意,不怕遭天谴吗?”   今晚被惊怒气恼哽了一夜的长公主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福宁郡主哭着跪倒在怀康帝的脚边,她伸手揪住了怀康帝的裤腿,就像小时候学走路一样,她哭的可怜极了。   “皇舅舅,我不嫁,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讨厌他,我不想嫁...您最疼福宁了,求您了。”   自陆燕芝那日在皇家别苑的戏台上完成惊天反转后,昌平公主就一直深居简出,处于隐身状态,就连今晚的中秋夜宴上,她也宛如隐身一般。   但看着那般骄傲的福宁跪地哭求,她往前走了一步刚想出来求情,就被人拉住了,是先皇后留给昌平公主的奶嬷嬷。   齐嬷嬷肃着脸指了指苏府,昌平公主偏过头就见到了同样被苏母拉着的苏琳琅。   齐嬷嬷牢牢拽着人,:“福宁郡主如今闹成这样,只是赐婚,这已经很好了。”   是啊,这已经很好了,陆燕芝面无表情的看着哭的直抽抽的福宁郡主。   她在怎么样,也有人兜底,还能活着嫁人,而原著中的‘陆燕芝’可是‘不堪受辱,坠塘而亡’。   这世道,嘿,果真是福宁长乐。   秦王轻轻的按着陆燕芝,将她的脸按入怀中,慢慢的拍着她的后背。   身旁,周记淮的眼神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余光一直注视着秦王府的苏琳琅见自己的挣扎没落在该落的人眼里,她拧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怀康帝轻轻拍了拍福宁郡主的头,:“福宁啊,秦王说的对,你要惜福,不要闹了,朕还能等着喝你的一杯喜酒。”   说着,怀康帝的眼神落在了一旁也跪着的长乐伯身上。   长乐伯心中那些腹诽和不甘愿霎时一扫而空,他极其自然的欢天喜地的叩谢皇恩。   “臣多谢圣上隆恩,福宁郡主天真烂漫,欢快活泼,朝儿娶了她简直是三生有幸!”   怀康帝笑着点点头,着人扶着长公主就出了殿。   走前,他的眼神没有再看向福宁。   福宁慢慢的松开了手,她满脸未干涸的泪痕,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   其他人默契的将这空间留给了福宁郡主和长乐世子,迅速的出了殿。   “爹,你去外面等着吧,我劝劝她。”   长乐伯看着长乐世子的湿衣,想说什么,但看着孤孤单单跪在一旁显得无比可怜的福宁郡主,他点点头,:“那好吧。”   “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今圣上的旨意都下来了...你们年纪相仿,你和她好好说说,爹去外面等你们。”   “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她的,她脸皮薄,爹你走远些,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臭小子,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开始支使起你爹来了?”   长乐伯一边吐槽着,一边被长乐世子扶起身,但念叨归念叨,他还是关好了殿门,去了远处。   殿内,长乐世子居高临下的看了福宁郡主一眼,最终还是弯腰扶着人,:“起来吧。”   谁料刚将人扶起,福宁郡主就羞恼的厮打着长乐世子,:‘都怪你,都怪你!”   “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长乐伯府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伯爷每日就知道蓄养戏子,和些下三滥的人...”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福宁郡主翻倒在地。   摔倒在地的福宁郡主脑子空白了一瞬,直到脸上火辣辣的刺痛叫她回过神,她发懵的捂着脸,一脸吃惊的看着长乐世子。   她被自己养的狗咬了?   就好像你养的哈巴狗,每日你高兴了就摸一摸,不高兴就踹一脚,但这一点也不耽搁它无时无刻谄媚的向你摇尾巴。   长乐世子对福宁郡主而言就像是这条哈巴狗,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狗反咬一口。   她捂着脸看着长乐世子冷着脸的模样,尖叫的骂道,:“你敢打我?朝二你这个没脸皮的混账东西,你竟然敢打我?”   福宁郡主从地上起来,冲着长乐世子就扑了过去,但福宁郡主连陆燕芝都打不过,叫人掐着脖子按住,这会儿就更打不过长乐世子了。   又是一个耳光,打得福宁又倒在地上,这次打得更重,福宁嘴角都有了血迹,她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   长乐世子丝毫不为之所动的道,:“冷静下来了吗?”   察觉到自己打不过人的福宁郡主立即就想搬救兵。   她捂着脸从地上挣扎的爬起来,:“呜呜呜,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我娘,我要去告诉皇舅,让他砍了你的头。   长乐世子根本就没阻挡,他甚至主动让开路,冷笑着看着福宁郡主,:“你去,你现在就去!”   “你最好让长公主马上从昏迷中醒过来跑去宫门口死谏!”   “要是你皇帝舅舅不同意砍我的头,你就哭着喊着让你娘一头碰死在那,一命换一命!”   福宁郡主被长乐世子冷静的疯狂和他嘴里血淋淋的一幕吓着了,她愣愣的看着与以往翻天覆地的长乐世子,说不出话来。   “你去啊?你怎么不去了?”   “你害的她得罪了秦王府还不够,如今连圣上都厌烦了你们母女。”   说着话的长乐世子逼近一步,福宁郡主就被吓得倒退一步。   “你是不是觉得长公主活的太好了?所以想方设法的要给她添堵?不害死她不罢休?”   “我没有,我不是...”   “你有,你是!”   “福宁啊福宁,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知道因为你的办事不力害的我错失了什么吗?”   “你当我愿意娶你,你当谁都那么稀罕你不成?”   “别做梦了,没有你娘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就这,你还不满足,一心一意只想活活气死你娘,叫她无时无刻都忧心你。”   福宁郡主被逼入了墙角退无可退,长乐世子上前,温柔的擦着福宁郡主嘴角的血迹,福宁郡主在他的目光中连躲都不敢躲。   擦完,长乐世子忽的笑了,他轻佻的拍着福宁郡主的脸,:“福宁啊福宁,你就是个贱人。”   “秦王说的对,你一点也不惜福。”   “呵,我等着你去告我的状,我倒要看看你娘还能被你再气几次才能活活气死。”   “还有福宁,你听着,不管将来你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你活该,都是你咎由自取。”   说完,长乐世子毫不留恋的扬长离开。   空无一人的殿内,福宁郡主愣愣的顺着墙角滑落。   半晌,她无助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将脸埋入双臂中,先是无声的哭泣,随后就是嚎啕大哭...   殿外,长乐伯爷看着一个人款款而来的长乐世子,看着他身后空无一人,:“郡主呢?”   长乐世子上前扶住了长乐伯爷。   刚刚他爹冲着怀康帝跪下的那瞬间,他都听见了响声,:“在殿里撒泼呢,等她闹够了,出完了气,自然就回去了。”   “这,这殿里这么黑,也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啊。”   “行了爹,一会儿长公主府的人就将她带回去了,你巴巴地凑上去,人家也不领情啊。”   “她年纪小,身份又高,有些气性也很正常,她到底是低嫁了,你哄哄她。”   “哄了,哄了好几句呢,好了,爹,人还没嫁进来呢,你就已经打折了胳膊肘朝着她拐了。”   “不然能怎么办?到底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   ......   回了章台殿后,哪怕大家想方设法的热闹起来,但终究还是无法,这场中秋宴终究还是草草的散了。   对于此种状况,陆燕芝倒是习以为常,毕竟细数她出府以来,参加的哪一场宴会不是状况百出,虎头蛇尾?   宫道上,秦王和陆燕芝走在前头,身后不远处是周记淮和苏琳琅。   看着前头一直偏着头注视着秦王妃的秦王和身旁沉默不语的周记淮,苏琳琅掐了掐掌心。   以往他们在一起谈论的都是诗词歌赋,如今猛地要成亲了,还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合适,但不说这些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尴尬蔓延的瞬间,周记淮率先开了口,:“等我回去就和父亲商议纳吉的事情,到时候会请托媒人再来府上。”   怀康帝如今是口头赐婚,等秦王府和苏府走完成婚的流程,正式下聘时,赐婚的圣旨也一并会当众宣读。   苏琳琅点了点头,柔声应了一句,:“好。”   今日是中秋,宫道两侧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精美的花灯,上头的图案也会映在地上,风一吹,图案随处摇摆。   周重邛注视着苏琳琅脸上的晕红,他慢慢的说道,:“我的父亲和...王妃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你不用怕。”   听着周重邛对秦王妃如此冷淡的称呼,苏琳琅心头微微一动,但她可以理解。   一个身份地位卑微的庶女,这么时日费了多少劲,背后使了多少手段才攀上了秦王,甚至嫁进府内的时候,还怀着孕...   其身不正,又占着秦王妃的位置,如周记淮一般生如朗月的人自然看不惯。   正好苏琳琅也极不喜这样突然又没有半点规矩的意外,她会拿捏着分寸,做到最好。   正想着,却见周重邛停住了脚步,看向了前方。   苏琳琅也一道停了下来,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秦王站在路旁,伸手在取悬挂在街道两侧的花灯。   他生的高大,取的时候甚至不需要怎么费劲,而秦王妃就如同掩耳盗铃一般左右摆着脑袋放风。   苏琳琅看的很清楚,那是一盏画着玉兔的宫灯。   秦王取下灯时,秦王妃叉着腰仰头笑着,随后拍着手笑嘻嘻的不知道和秦王说了什么,哄得秦王摸了摸她的头,才接过花灯。   她双手提着花灯,笑着踢踢踏踏的往前走,看起来真的好快乐,但也十足的没有规矩。   苏琳琅正想着,却不想眼前也出现了一盏花灯,抬眼是周记淮伸手将花灯递过来的模样。   她未来的夫君对王妃不喜,但想必是十分仰慕秦王的。   苏琳琅很想接过那盏花灯,但她明白自己更想要的是什么。   她连陆凤霜都赢过了,没道理比不过一个庶女,她会做的更好,更完美,没人会比她合适那个位置。   于是,周记淮就亲眼看着,明明有几分意动的苏琳琅规规矩矩浅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婉拒了这盏花灯,:“周公子,这不合规矩。”   周记淮捏着花灯提手的位置霎时捏紧了。   规矩!   “你要入京了,一定要好好学规矩知道吗?”   “这可是宫里!按是宫里的规矩...”   “那是圣上,快行礼,别忘了规矩。”   “这是府上的规矩...”   周记淮死死的捏着提手收回了宫灯。   他毫无异色的陪着苏琳琅往前走,身后是无数开始上手摘着花灯的人。   走了两步,他轻轻的对苏琳琅说道,:“其实,王府里父亲和...王妃没有那么看重规矩,我们是一家人。”   规矩是限制外人的,不是限制家人的。   苏琳琅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明白的,无规矩不成方圆,王府的规矩想必和苏府的规矩有些不同,但入府后,王府上的那些规矩我会牢牢记住,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绝对不会给那个女人抓住我小辫子的机会!   “...走吧。”   待陆燕芝出了宫门回头看时,就见身后是一个个移动的花灯,不过男女同行时都是女子在提。   只有周记淮,他自己提着盏灯,身旁是端庄又温柔的女主。   陆燕芝抑制不住的‘嗑心’萌动。   好歹是她曾经在被窝里嗑生嗑死的一对官方CP。   如今的周记淮看着温和的不行,实际上是极度内敛。   但大家都知道,人么,压抑的久了不在压抑中变态,就在压抑中疯狂,后期他和女主——   哎嘿嘿,欧哈哈,懂得都懂!   啧啧啧,有生之年,我书里面‘嗑’的CP舞到眼前!   好想发个朋友圈啊!!!   周记淮看着陆燕芝看过来的‘星星眼’,他思忖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花灯,轻轻的将手里的花灯递了过去。   还在畅想CP活舞的陆燕芝下意识的接了过来,之后她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两个花灯,:“大郎...我有一个了。”   周记淮的眼神却第一时间看向了一旁的秦王,;“父亲,我送苏姑娘先回去了。“   “去吧。”   周记淮伸手对着陆燕芝拱拱手,:“王妃若是喜欢就留下赏玩,若是不喜欢就丢了吧。”   说完,周记淮就离开了。   陆燕芝注视着周记淮的身影,砸吧砸吧嘴,:“大郎好可怜啊。”   这小兔崽子哪里可怜了?   秦王挑了挑眉,看向陆燕芝,:“为夫怎么不知道他哪里可怜了?”   陆燕芝将花灯捏在一只手上,冲着秦王摆了摆手。   周重邛配合的弯下腰,就听他的小夫人做贼一般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大郎明明很喜欢这个花灯,但他是男子,又生的这么大岁数,所以自己不敢提,喜欢的东西不敢光明正大的拥有,还不可怜吗?”   “噗——”   本来还拧着眉的周重邛没忍住笑了,他摸着陆燕芝的头,:“是,他最可怜了,他最喜欢花灯了,他不敢提...哈哈哈,对,他不敢提。”   嘲笑自己可怜的孩子有这么快乐吗?   陆燕芝无语的扬了扬手里的花灯,:“那大郎的这盏灯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夫人为‘可怜的’、‘连花灯都不敢提的’大郎留着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福宁郡主性子如果不这么难搞,有基本的三观,长乐世子的神经正常一点,他们这对我都能嗑,可惜了。   重点: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谨防PUA!哪有挨巴掌还口口声声为你好的道理,若真有这么好,他为什么不照着一日三餐的挨巴掌?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泡馍 20瓶;紫竹林 10瓶;夏日暖曦、wangllth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便是隔着一些距离都能听见秦王的笑声。   从宫内出来的人都能看见秦王心情分外愉悦的笑着揽着秦王妃的模样。   而秦王妃的左右手各捏着一个花灯。   上头分别绘着一对白、灰的兔子, 她也不要秦王帮着拿,提着花灯就高高兴兴的自己往前走着。   走了几步的周记淮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神色收敛的极好,旁人看不出来什么他在思索什么, 而刚刚他递花灯和秦王妃接过花灯的动作极其自然。   离的不远的苏琳琅瞧着这一幕,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但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看周记淮停在原地看过来,苏琳琅将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抛之脑后, 她浅笑着上前, :“周公子,我们走吧。”   “好,”周记淮点了点头,他毫无异议的陪着苏琳琅一起往宫外停放马车的地方去。   只是这一次周记淮没在说什么其他的话,两人一同沉默的到了苏府的马车旁。   看苏琳琅上了车, 周记淮翻身上马, 随后御马护卫在旁侧。   车队向着苏府不紧不慢的驶去。   马车内,苏母悄悄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在车外御马而行,温柔俊朗却又因着近日勤奋习武显得更加英武的少年郎。   当真是极好的婚配人选, 苏母光是看着周记淮都忍不住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刚在殿内, 怀康帝下旨赐婚的那一刻, 那些数不清的羡慕的目光密密麻麻的落了过来。   恭候府里老夫人惦记着陆凤霜和苏琳琅的‘双殊之争’,苏府的人又何尝不是?   明明都是各有神采, 玲珑剔透的女儿, 却非要被抬在一起争锋。   勋贵一脉与文人一脉关系并不融洽,作为出头的梭子, 陆凤霜和苏琳琅也免不了承受风波。   但好在, 小辈中争执了那些年的姻亲, 最终还是有了最完美的结果, 苏府一朝扬眉吐气。   想到这,苏母轻轻关好了车窗,她含笑看向一旁的苏琳琅,:“琳琅啊,娘刚刚看着周公子也在宫中亲手摘了一盏花灯,怎么没见你提着?”   闻言,苏琳琅轻轻的摇了摇头,:“娘,这不合规矩。”   “真是糊涂!”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说的这是哪门子胡话?”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这,这分明就是小儿女之间的...”情趣。   最后两个字苏母不好说出口。   你看看哪个与心上人互有情愫的少年能忍住没去摘灯的?   她恼怒的拍了拍一旁的小桌,气恼的小声埋怨道,:“就不该叫你听你祖父和你爹的那一套,看看他们将我的女儿教成什么样了?”   “母亲,您消消气。”   苏琳琅伸手打开马车内的桌柜,从里面取出茶具亲手给苏母倒了一杯茶,:“祖父和父亲教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苏母还要说什么,苏琳琅笑着摇了摇头,:“母亲不必为我担忧,周...郎他待女儿很好。”   “他是个内敛却不失锋锐的君子,往日里十分守礼,而女儿的规矩也是极好,无论琴棋书画,随意拿出哪个来,我们都能有共同的话题。”   “志趣相投的人相处起来不会觉得难堪。”   “更何况,秦王府里还有个十分不守规矩的秦王妃...她立身不正必定多生事端。”   “这种时候女儿就更不能叫人拿捏住错处来。”   “周郎他志向远大又深得圣上喜爱,心中自有万千沟壑。”   “父亲说的很对,为了这个希望,他需要一个贤内助,这个时候我就更不能拖他的后腿。”   “女儿和他还需要共同应对这位还怀着孕却来势汹汹的秦王妃...有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焉知非福呢。”   苏母看着苏琳琅,看着这个主意极正的女儿。   苏琳琅生的美貌又极其聪慧,小时候就被老大人看重,亲自调教,养的苏琳琅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苏母轻轻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苏琳琅的手,:“娘就是怕你吃亏,你嫁过去,是与他成婚过日子,不是学院里的学子参加科举...”   “算了,娘就是一个内宅妇人,按着你父亲和祖父的意思,你自有主意就是了。”   ......   另一边,马车摇晃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到了秦王府门口。   如寻常一般,秦王先下了马车,随后他伸手将陆燕芝抱着下了马车。   下车后的陆燕芝笑眯眯的将手里的宫灯分了一个给秦王。   秦王微愣后笑着伸手接了过来。   于是,秦王夫妇两人牵着手,一人一边手里捏着一盏花灯,一起进了王府的大门。   这场景可真够招摇的,便是王府内都有不少人偷偷的打量。   那可是王爷,他们那腥风血雨里手起刀落的王爷诶,手里除了握过刀和笔,什么时候还握过其他的东西?   如今却是这么风花雪月的温柔样。   但再看看他身旁眉开眼笑的秦王夫人,好像是有些理解了。   很快,两盏宫灯被悬在了荣正堂的后院正堂的门前。   陆燕芝仰着头看着灯,在光影浮动里显得憨态可掬的玉兔,它好似在不停咀嚼着胡萝卜,对,嘴里没停下来就是白色的那只。   她记得当时秦王可是一眼就瞧中了这只灯,随后摘了下来送了自己。   恩...总感觉殿下在内涵人。   陆燕芝伸手拉了拉身旁站着人的衣摆,:“殿下,你瞧它是不是一直在吃东西啊。”   “没有啊,夫人是不是看错了,宫里的宫灯怎么会有这种图案?”   听着她家殿下眼睛都不眨的矢口否认,陆燕芝眨巴眨巴眼睛,她仰着头,无语的眼神落在周重邛的身上,:“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您的夫人是个傻的?”   “怎么会呢,夫人明明聪明伶俐,玉雪可爱...”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表情,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在夫人严厉谴责的眼神里,他伸手抱起陆燕芝走进了内室。   屋内的丫鬟笑着一同退了出去,李公公也去了门口。   秦王坐在那张躺椅上,陆燕芝倚着人坐着,她顺手捏住了秦王玉冠上垂下的玉带。   不再穿着甲胄而是着常服的秦王殿下,如今很从容的戴着此前嫌弃琐碎的玉冠和各色配饰,发带的颜色更是不尽相同。   这些东西瞧着不怎么惹眼,但用来吸引某些人来说正好,一引一个准。   陆燕芝将发带缠在指上,她望了一眼悬在门前的宫灯,想起了在宫门口见到的周记淮和苏琳琅。   女主永远都是那么气定神闲,天生就有大场面的气质,她和男主搭配起来,更是所向披靡。   人永远都会自己没有拥有的东西念念不忘。   陆燕芝将头靠在了周重邛的怀中,:“殿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和我日日都这么在一起很浪费时间?”   周重邛闻言诧异的看向陆燕芝,:“夫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夫人不妨算算,每日卯时初,为夫都会去校场与淮儿习武。”   “到辰时才能来和夫人用膳,之后就需要去书房或出府去处理庶务,夫人也要在院中处理府上的事。”   “午时我才能回来用膳,夫人如今身子重,中午需要休息,直至申时初夫人起身时我又在府外,酉时用过晚膳,天很快就会黑...”   “你看每日我与夫人相处的时刻能有多少?”   “若是忙起来需要去郊外的大营更是一日都不得与夫人相见...”   “我与夫人许的是白头偕老,虽然知道是朝朝暮暮,却忍不住还是想着每时每刻。”   周重邛轻轻的拍了拍陆燕芝,:“夫人没有这么多时间陪我,就在心里多惦记着我一些。”   怎么会有人这么会说话呢,陆燕芝一直觉得像秦王这样的人或许会默默的做,但都不会屑于对外人多解释一句。   但实际是她无论什么说什么,周记淮都做到了该做的不会少做,有问必应。   只有懦弱的人才需要虚张声势,而殿下永远这么直接,温柔又强大,却又坚定不移。   陆燕芝最怕的也是这样的直球,滚烫又耀眼,这会让她该死的控制不住自己。   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周重邛伸手去接。   你瞧瞧,他的夫人也永远这么直白,哭唧唧的夫人实在是...你说这样的夫人他怎么舍得让别人看见?   陆燕芝羞恼她怎么老这么爱哭?   一定是她因为伤过眼睛的原因!   陆燕芝不愿意让周重邛看见自己没出息的哭鼻子的模样,她偏过头,将脑袋搭在了周重邛的肩膀上,:“殿下,让我靠靠。”   周重邛没说什么,他直接抱着陆燕芝起身,一只胳膊抱着陆燕芝叫她坐着,一只手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后背。   他稳稳地抱着人在内室慢慢的来回走着。   在陆燕芝记忆中,只有小时候打完针嚎啕大哭的时候才被人这么哄过。   她趴在周重邛的肩侧,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殿下,我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要这么哄。”   周重邛的停了下来,随后他用下巴轻轻的蹭了蹭陆燕芝一侧的乌发,轻轻说道,:“我的芝芝年纪还小呢,觉得难过了夫君哄一哄是应该的。”   “呜呜呜。”闻言,陆燕芝哭的直接咬住了周重邛的肩侧,死命忍住奔涌的泪。   秦王殿下就应该只用生的高高在上,清冷孤傲才是,为什么要长出一张专门戳着陆燕芝软肋的嘴呢?   “殿下,呜呜呜,你真的是,不许再说话了,你再说下去,你可怜的夫人眼睛要肿成一条缝了。”   “好好好。”周重邛失笑着摇摇头,他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背,抱着她在这屋里来回走。   这种不是悲伤导致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陆燕芝很快止住了泪意,她擦了擦眼睛,问出了她原来就担心的问题。   “殿下,今天中秋节上,您和长公主殿下起了争执,我又任性的告诉您无故不喜欢长乐世子,如今福宁郡主和长乐世子成婚,他们...”   说到这的时候,陆燕芝都诡异的生出了自己是种红颜祸水之感。   听着陆燕芝的话,周重邛眯了眯眼,他站在原地脑子里一霎时想了很多。   还在恭候府的时候他的夫人就被针对。   怀康帝的遇刺背后的黑影。   在边关大量贩卖粮食、军备背后惊人的五石散。   夫人身边的丫鬟被收买,中秋宴福宁郡主和长乐世子的赐婚,他的儿子与苏府的婚事...   这桩桩件件,最早的可追溯到五年前的那场沉船案,最近的才是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看似毫不相干,但隐约能察觉的到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事情里其他的也就罢了,但谁会对一个当时还是庶女的夫人用上五石散呢?   福宁浑身是破绽,但又在破绽中将一切不合理掩藏的很好。   不能急,已经靠近了黑影,很快,他就能拽住那条老鼠尾巴了。   “殿下,其实我还是很好养活的。”   “只要不让我靠近他们就行,这样,您看,我们的婚事长公主也来了,一点也没闹事,这次福宁郡主的婚事...”   若是只要活着,那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很好养,因为他求的多,所以夫人才不好养啊。   这么些时日,足够周重邛将陆燕芝琢磨的清清楚楚,性格使然。   至于说费不费劲。   笑话!   难道和他娇滴滴的漂亮夫人在一起时不琢磨他的香香软软的小夫人,而是要费心去琢磨张三李四王麻子不成?   只是言语上的效果不行,那就得换个法子来养了。   陆燕芝还在说着话,就见周重邛突然抱着她躺在躺椅上,周重邛双手提着陆燕芝的腋下,将人提溜的面对面坐在了自己的腰腹处。   坏了,这个姿势,周重邛努力吸住了腰腹,没叫自己出丑。   陆燕芝懵懵的任由周重邛动作,:“殿下...”   周重邛伸手擦了擦陆燕芝如芙蓉泣露的面庞,随后神色严肃的对陆燕芝说道,:“眼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夫人。”   看周重邛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陆燕芝的脸色也变了,她顾不上其他,飞快的擦了擦眼睛后神色认真的看着周重邛说道,:“殿下,你说,我认认真真的听着呢。”   看着陆燕芝的这一系列的动作和她认真到让人恨不得掐一掐的脸,周重邛拼命的吸住了腰腹,才没叫自己出丑。   不行,今晚看来和淮儿习武的时间还要延长一个时辰,不然他成亲了就没机会了。   陆燕芝看着周重邛深思的神色也不敢打扰,放轻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巴巴地盯着人。   周重邛回过神,看着陆燕芝,用略带些愧疚的神色看着陆燕芝,:“也是为夫无能,竟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倒连累夫人受累。”   “殿下待我这么好,我一直想着自己能做什么帮上殿下的忙就好了,殿下别嫌我笨就好,我发誓一定认真做!”   不行,不行,举起手指发誓的夫人太可爱了。   周重邛垂下了眼睛,状似为难又愧疚的道,:“这些事会影响夫人的声誉。”   “殿下,我不怕,这有什么,您告诉我是什么事就好。”   “好,”周重邛忍不住抬眼看向陆燕芝,:“那夫人听我慢慢说。”   “我的身世夫人也知晓,这样的身世配上我在边关驻守,手下有的数十万精兵,帝王的猜忌少不了...”   陆燕芝紧张的点了点头,这个她懂,电视里和小说里看过了那么多,功高盖主的大将军总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幸有淮儿从中斡旋,他幼时就进了宫,在怀康帝身边长大,既是恩典也是质子。”   “这些年,他一人独身在京中吃了不少苦,如今我们父子安稳无恙,他亦功不可没。”   陆燕芝又点点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在这个人人都有七情六欲的真实世界里,当真以为能有什么好事是凭空得来的?   没有这些铺垫,男主凭什么上位?   本来只是玩笑之语的周重邛说着说着却不免也认真了起来,:“府上的世子位,我一直也是准备留给他的,夫人,我...”   陆燕芝笑了笑,她拉住周重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腕间,然后伸手按住他的手不叫他抽离,:“不瞒殿下,我觊觎的从来都是殿下身边的那个位置。”   “一个侯府的庶女,痴心妄想妄想一步登天,听着就像天方夜谭。”   “但殿下允了我,亲手将我扶了上来。”   “殿下又生的这般好,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很好,这辈子,无论到了什么境地,我都不会对不起殿下。”   “若是殿下要在我们中间加个其他人,我当然不会寻死觅活的,也必定不会对不起殿下,我会吃好喝好,将自己养的好好的。”   “但我与殿下永远都会有半米之隔,那时殿下就当拿进府了一件养眼的摆件,闲暇时打量几眼就好。”   “夫人是在剜我的心,没了心的人,如何活在这世上?”   “所以,”陆燕芝笑着握住了周重邛的手,:“只有这个位置是我的,其他的,该是谁的便是谁的。”   陆燕芝捂着自己的肚子,:“我将他|她带到这个世上,会给他我所有的爱,但其他的,就得他自己争取了,若到时候,他生出了野望和不甘,那就是殿下该头疼的事了。”   周重邛摸着陆燕芝的肚子,慢慢的笑了,他的夫人糊涂的可爱,却永远都在最要紧的地方踩在他心尖的位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燕芝索性也没掩饰好奇,她大大方方的问道,:“待大郎成婚后,殿下就会请旨册封世子吗?”   “不会,”周重邛也没瞒陆燕芝,他摇了摇头,看着陆燕芝,:“不瞒夫人,我不会也不能主动请旨册封淮儿,这也是我要拜托夫人的事。”   陆燕芝倾身看向周重邛,他慢慢的说道,:“我是武将,淮儿没有随我去边关,而是留在京中娶了苏尚书的女儿,我们的路不同了。”   大半能听懂,陆燕芝点了点头。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接下来,夫人与新媳的关系也不能太好。”   “秦王府和苏府的位置太高了,关系不能融洽,争执发生的时候,淮儿必定是要倒向文人一脉背后的帝王的。”   “而之后,我也需要自绝于京中其他派系,才能保住兵权。”   之前看小说的时候,原著里怀康帝留给陆燕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制衡。   她眨着眼,和周重邛确认,:“平衡?”   “哈哈哈,我就说夫人大智若愚,咳咳咳,聪明伶俐。”   陆燕芝就差翻个白眼了,:“殿下明知道我不聪明,眼下殿下就差将道理掰碎了揉进我的脑袋里,殿下还能夸出来,真是...”   “这些弯弯绕,叫你可怜的没什么脑子的夫人大概了解一些就是了,殿下直说我能做什么,让我能和殿下并肩作战。”   看着陆燕芝无所畏惧,目中生光坚定的模样,周重邛到了嘴边那些蜻蜓点水般的敷衍皮毛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陆燕芝,问她:“我会为了夫人失了智,那些风言恶语会戳着夫人的脊梁骨,如刀割斧砍,如影随形。”   “我不怕。”   “若是败了,夫人会随秦王府一起被高高的钉在耻辱柱上,我们这些伸手去争的人是罪有应得,只有夫人是背着那些莫须有的污名死都不会解脱。”   “您的夫人从不管身后事,也不会回头看,她只看眼前。”   说完,陆燕芝看着周重邛的眼睛,突然问了一句废话,:”非争不可吗?”   周重邛默了片刻,他没有回避陆燕芝的眼睛,:“退无可退,夫人的夫君是个疑心甚重的人,他不会将性命寄托在他人缥缈的慈悲上。”   “非争不可。”   陆燕芝笑着伸手揉了揉周重邛的头,:“那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也好,是不该抛下夫人。”   周重邛揽着陆燕芝的腰,任由她摸着自己的头,;“若是成了,这世间富贵夫人尽皆取用就是,若是败了,那就葬在一处。”   从始至终,周重邛都没有将她剥离,也没有说出万一事有不测,就让她向谁献媚乞命的话。   这才像话么,陆燕芝满意的点了点头,:“叫我秀外慧中,才艺出众搏得美名确实困难,但叫我做一个‘作精’能有什么难的?”   “殿下,您就瞧好吧。”   作者有话说:   统一战线,搞事,啊。   我放存稿箱忘记设置时间了,抱歉抱歉<(_ 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与熊 30瓶;商孤雁 25瓶;MICHELLE 20瓶;66931733、肅H松 12瓶;一个大芒果、咩咩咩啊、夏洛特 10瓶;ixisi 5瓶;雨中伞 2瓶;莉莲莉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稍晚些的时候, 周记淮就从苏府辞别回了王府。   待回了临渊堂,就见张南和吴默都静静的候在院内,他的父亲坐在院中悠闲地赏着月。   周记淮上前一步, 拱手施礼,:“父亲。”   仰着头的周重邛收回了看向明月的目光, 他随意伸手摆了摆,:“坐。”   看秦王父子坐在院中, 院内的其他人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待李公公亲自送了茶之后, 院门就被关上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直到这会儿才觉得安静了下来。   周记淮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伸手给周重邛倒了一杯茶。   接过茶,周重邛看着人,:“如今董公的身子愈发不济, 你们的婚事会很快。”   周记淮点了点头, :“苏老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好,那明日一早,王府上就会开始准备你迎亲的事情。”   “内务和宗府的人也会过来...”说着, 周重邛摇摇头, :“瞧我都忘了, 我在猎场待的那段时日,也多是淮儿你出面和他们打的交道。”   “你一贯行事妥帖, 自是不会出错。”   说到这, 周重邛顿了顿,他看着周记淮, :“还有一事。”   周记淮抬头看了一眼周重邛, 这应该才是他父亲今晚来的目的。   他毫无异色的点点头, :“父亲您只管说就是了。”   “你如今最与皇兄亲近。”   看周记淮想要说什么, 周重邛摆摆手认真的道,:“皇兄费尽心血养育了你这么多年,这是应该的。”   “我当年将你送进京中,早就该想到这一幕。”   “反倒是我,突然的回了京,要你夹在我们兄弟二人之间左右为难,哪个都轻不得重不得。”   周重邛说的恳切,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竟叫周记淮垂着眼,遮住了眼里的湿意。   这些时日也不是没有人戳着周记淮的脊梁骨,说他为攀附皇恩枉顾生父的事情。   嘲笑他不得秦王喜欢,明明秦王膝下仅有他一个儿子,却不肯将世子之位给他。   当初秦王在猎场受伤时,怀康帝不顾一切封了京。   周记淮能理解这种做法。   但他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猎场,去见他伤重垂危的父亲这件事也确实是真的。   他进宫求药,却被得知秦王已经醒来后的怀康帝不动声色的将他留在了宫内。   当时还是定国公的父亲被册封为秦王,他却没有等来册封世子的旨意。   这是他父亲的荣耀,他身披霞光,周记淮也如有荣焉。   周记淮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咬牙吃了那么的苦,他做了这京中独一无二的周公子,他的未来、封妻荫子的事他可以自己去拼。   但难免会时时自问,是他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吗?所以父亲才不肯把这个位置给他?   这个问题,他问不出口,也没人会给他答案。   手下的人拼命的为他打抱不平,周记淮自己也动摇过。   后来,他的父亲娶了王妃,新入府的王妃‘心机深沉,不择手段’还怀着孕。   京中有与周记淮良言相劝的,也有拍着手乐的看笑话的。   他们都等着看秦王府的热闹,等着看他周记淮面目狰狞和王妃斗的头破血流的模样。   周重邛看向低着头的周记淮,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但他的嘴上却没有安慰人,反倒说的更直接,:“往后,你还得更用心,甚至是更为难、吃更多的苦头。”   “同样,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记得对皇兄孝顺,就像皇兄遇险时为父可以不顾一切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一样。”   周重邛的话甚少说的这样的重。   周记淮抬头看向周重邛,“父亲,是不是有些急?”   “事情耽搁不起了。”   周重邛坐回了位置,他伸手将那杯清茶一饮而尽,:“最迟入冬,为父就要赶往边关。”   “冬日和初春的时候战事最胶着,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但眼前王妃还怀有身孕,她的性子你也知道...”   周重邛摇了摇头,对周记淮坦言道,:“我没法子不偏心记挂她。”   这话说的诚恳却也肉麻,也难为他父亲能这么顺溜的说出来。   周记淮笑了起来,他看着周重邛,问道,:“父亲直言说偏心,就不怕我会嫉妒吗?”   “那你会吗?”   周记淮抬头看了眼明月,再回头看了看周重邛,他也坦然的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等你以后娶了夫人就知道个中滋味了。”   说完,周重邛笑着起身往外走,:“走,同我去校场。”   周记淮:.......他一点也不想累的什么都想不了,一回来倒头就睡。   “父亲,今日就不必了吧。”   “哈哈哈,少废话,等你成婚了不就没机会了?”   “快跟我走。”   周记淮苦着脸跟上了。   看来成亲还有一件好事 ,最起码娶了夫人之后,就不用被父亲大晚上的赶到校场去操练。   ......   中秋节过后的第二日是个好天气,碧蓝的天上连云彩都显得更为轻盈。   一大早,昌平公主和苏琳琅就一同去了长公主府。   她们两人是长公主府的常客,便是不需要拜帖,门子都认识这两位贵人。   往日福宁郡主都会亲自来门口迎接,或是遣贴身的丫鬟笑盈盈的过来候着。   但今日却不见一人,最后过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   她将二人迎进了府。   长公主是长辈,平日昌平公主与苏琳琅来公主府时,都会先去拜会长公主。   但今日,听见她们二人提出要先去拜会长公主殿下时,曾嬷嬷躬着身,面露难色的道,:“真是不巧。”   “昨日殿下吹了些风,竟不想惹起了素日头疼的旧疾,如今好不容易喝了药才睡下。”   昌平公主闻言,道,:“可有请御医过来看看。”   “殿下说这都是老毛病了,用的也是惯用的大夫...”   往日都是长公主给人气受,昨日倒是少见的受了好大的委屈,以长公主的脾性,这会儿不给其他人脸面很正常。   “既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福宁吧。”   曾嬷嬷陪着笑脸,亲自送了两人去了长荣居。   在院门口迎人的是个面生的丫鬟,福宁郡主身边的芷胭不见踪影。   很安静。   这是二人进入长荣居的第一感觉。   与往日的嬉闹笑声全然不同,院内的每个人都似木头桩子一样了无生气。   苏琳琅上前敲了敲屋门,:“福宁,福宁你在屋里吗?”   没有应声,但门却被打开了。   这场景,苏琳琅与昌平公主对视了一眼,昌平公主摸了摸胳膊,只觉得上头凉飕飕的。   苏琳琅率先走了进去,她一边走,一边说着,:“福宁,我和昌平过来看你了。”   屋里没有什么其他诡异的东西,帘子也没放下,日光照进来,倒是显得很亮堂。   跟在后面走进去的昌平公主见状松了口气。   进了里间,她看着书桌旁的福宁郡主,略带嗔怒道,:“福宁,你好歹说句话啊,不声不响的倒吓人一跳。”   一边说两人一边往里走,就见福宁郡主脸上带着面纱。   苏琳琅看了她一眼,又问,:“好端端的,怎么在屋里还戴着面纱?”   见福宁郡主头也不抬的不停的一直写着什么。   两人遂不再问,待走近一看,却看见桌上、书桌旁的地上厚厚的散落了一地的宣纸。   定晴一看,上头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陆燕芝、苏琳琅、周记淮...长乐世子。   白纸黑色,密密麻麻,全是人名,简直看的人心头发毛。   昌平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苏琳琅看着福宁郡主此刻还在写她的名字,越写越快,笔锋几乎要戳穿纸张飞跃出来。   她抿了抿唇,认真的看向福宁郡主,:“福宁,我们之间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不必如此。”   “是啊,我们就在这,你别写了说说话。”看着怪吓人的。   “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在修身养性啊,怎么,我不打人,不骂人,不撒泼,你们就这么不习惯吗?”   福宁郡主抬起脸,她的眼睛肿着,眼里全是血丝,眼底下也全是青黑。   她笑嘻嘻的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昌平公主素日也是被众星拱月捧着的人,此刻她有些恼怒,:“福宁,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样子?”   这句话不知怎么惹恼了福宁郡主,她将手里的笔掷了出去,:“这没你说话的份!”   从来没有谁敢这么对昌平公主无理,她霎时气的脸颊通红。   可不待她说什么,就听见福宁冲着苏琳琅去了,: “我还没恭喜你呢,恭喜你啊苏大小姐,得偿所愿嫁得如意郎君。”   到底是多年的情分,思及福宁郡主的婚事,昌平公主心软了。   她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温言道,:“福宁,这件事和琳琅又没有干系。”   “昨晚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还没来得及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长乐世子的婚事...”   “闭嘴吧你,蠢货!”   笑嘻嘻的福宁郡主突然就翻脸了,她伸手指着苏琳琅,看向昌平公主道,:“你到现在还向着她说话,昌平,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就不怕将来落的和我一样的下场吗?”   苏琳琅挡在了昌平公主的身前,她义正严词的道,:“福宁,我知道生气,或许还有对我的迁怒。”   “但我敢说我苏琳琅一向都以诚待你,从未有过半分利用之心。”   说着,苏琳琅举起了手,:“福宁,我对天发誓,这件事与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哈哈,和你没有关系。”   福宁郡主笑着发疯一般将写满了苏琳琅的名字的宣纸撕得粉碎,:“那恭候府的庶女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生的是丑是美,和谁像不像也和我没有关系是不是?”   “可你一句话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皱皱眉,抬抬眼,我偏偏就和她结了仇,落的如今的这步田地。”   “琳琅啊琳琅,你当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玲珑人!”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说着,福宁郡主咬着牙阴森森的盯着苏琳琅,:“是我眼瞎,是我猪油蒙了心,如今落到这一步是我技不如人,我活该,我福宁认了!”   “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好过的。”   “苏琳琅,你最好睡觉的时候都睁着一只眼。”   福宁郡主说话的声音不小,听见的人也不少,此刻,在场众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念头。   极度刺激下的福宁郡主已经疯了。   ‘疯了’的福宁郡主根本就没法沟通,她说的话又那样难听,三人不欢而散。   出了公主府,在回去的路上,苏琳琅对昌平公主道,:“昌平,我素日为人如何,你也是亲眼所见,这事确实...”   “琳琅,我知道,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但福宁如今心里也不好受,你多担待。”   说着,昌平公主抚了抚额,:“这几日发生的事确实太多了,我想先回去了,琳琅你也回去吧。”   左右的宫人扶着昌平公主上了车。   苏琳琅站在原地看着昌平公主的马车往宫中去。   这是第一次,她一个人被丢下了。   很显然,不管福宁郡主是不是在刺激下发疯,是不是胡言乱语,都已经在其他人的心上划开了一条深深地裂痕。   长荣居内,轰走昌平公主和苏琳琅的福宁郡主,这次发疯没有大吵大闹的将屋内的东西砸烂。   她只是将写好名字的宣纸一张张的用剪子搅烂,又一把把的丢进了火盆里。   一簇簇的火光印在福宁郡主的眼底。   待烧完,她整了整衣衫,她高喝道,:“来人啊!”   宫人迅速进了屋,:“郡主。”   “将所有人都给我叫到院中,一会儿都跟着我去长乐伯府。”   四个宫女,六个嬷嬷,还有数十个侍卫,这就是福宁郡主如今出行的护卫。   第一次,福宁郡主因一时不察被恭候府的那个卑贱的庶女压倒欺负。   第二次,为着隐秘她身边没有带其他的人,结果她又被朝二那个烂人踩着脸的欺负!   事不过三,她不会再给其他人欺负她的机会。   要什么阴谋诡计,她就要光明正大的去打上门!   被这动静惊动的曾嬷嬷匆匆赶来,在门口留住了福宁郡主。   她吃惊地看着福宁郡主和她身后乌泱泱的队伍,有些紧张地道,:“郡主,您这是要去哪?”   说着,她凑近了些,:“殿下为您的事忧心许久,昨晚昏迷了一夜,今早醒来就一直头疼,好不容易才睡下...”   福宁郡主神色正常,大大方方的道,:“嬷嬷放心,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想去好好的发泄一下。”   “这样啊,”曾嬷嬷看福宁神色正常平平静静的说着话就也笑着点着头。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她茫然地看向福宁郡主,疑心自己刚刚听错了,:“郡主,您刚刚是说?”   福宁郡主说着话,竟然还笑了出来,:“嬷嬷没听错,我就是去长乐伯府出气的。”   “嬷嬷你也知道我福宁一向最是心高气傲,朝二就是个烂人,嫁给他这件事在我心里过不去。”   “但我怎么想的也改变不了我们即将成婚的事实。”   “正好,我和他怎么闹,那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情趣,无伤大雅,就算是圣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如果,你一旦让我忍着,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作出什么事来。”   “与其让我憋在府上发疯,不如让我出去叫别人发疯,让我自己高高兴兴的,嬷嬷你说呢?”   我知道郡主说的这是歪理,但嬷嬷我竟然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曾嬷嬷的嘴巴张张合合,一时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最后,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福宁郡主领着一堆的人扬长而去。   曾嬷嬷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老天爷诶,这叫什么事啊。   看福宁郡主这浩浩荡荡,一幅去找茬的架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不远不近跟着的,酒楼推开窗观望的,茶馆里捧着杯子追着出来看的...   待到了长乐伯府门口,福宁郡主扬了扬下巴,:“去叫门。”   长乐伯的门打开了,还没等开门的仆从问话,长公主府的护卫就直接推开了人。   “诶,诶,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扑过来拦人的仆役直接被侍卫用刀鞘抽翻在地,:“瞎了你的狗眼了,福宁郡主你也敢拦?”   大门敞开,福宁郡主大摇大摆的踏进长乐伯府,:“去,将我那未来夫婿请来!”   闻讯而来的长乐伯和长乐世子赶到庭院。   “福宁,你这是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福宁郡主也不说话,她扬了扬手,身后的丫鬟婆子上前将长乐伯爷团团围住了。   在欺负人这件事上,福宁郡主显然是极其有心得和天赋的。   她不会对长乐伯爷动手,好歹是她的长辈,被其他人揪住不放也麻烦,但她只对长乐世子动手,说怕天去她也不怕!   看着长乐伯府内涌过来的仆役,福宁郡主环顾四周,放着狠话。   “我是福宁郡主,想必你们也是听说过我的。”   “我迟早是要嫁到府上来做世子夫人的。”   “今日,老伯爷会安然无恙,剩下的,是我和世子之间的情趣!”   “如果谁不长眼,要过来打扰我和世子的情趣。”   “我就划烂他的脸,打断他的手脚,让他一辈子爬在京中要饭!”   “我福宁说到做到!”   说完,她一扬手,侍卫将长乐世子抓了起来。   府内,所有的人都被福宁郡主镇住了,福宁郡主确实是要嫁进府,看这架势,到时候,还不是随意拿捏处置他们?   胆怯的仆从在外犹豫,真正有用的一众人焦急的在内院等着长乐世子的指示。   看着大敞的门和外头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再看看几乎聚满了整个庭院的人,长乐世子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   他如今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是个不起眼的纨绔子弟,还不到时间,他不能为了今日的事前功尽弃。   “啪——”   福宁郡主拿着刀鞘狠狠的打在长乐世子的脸上。   长乐世子被打的头偏了过去,嘴角溢出了一丝血。   只能听见动静的长乐伯急的不行,他推搡着人,但那些宫人及嬷嬷根本不管他碰哪,甚至有的张开手抱住了他。   长乐伯满头大汗的高喊,:“郡主,你大人有大量,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万事好商量。”   福宁郡主根本就不理睬上窜下跳的长乐伯,她用刀鞘挑着长乐世子的下巴,语气张狂的道,:“来啊,朝二,你这狗东西在动我一下试试看啊。”   长乐世子舔了舔唇,忽的笑了,:“这是找着胆量过来报仇来了,福宁,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们这种弱者了。”   福宁脸色沉了,她挥动着手里的刀鞘,狠狠又给长乐世子一下子。   长乐世子倒也没讨饶,只管用讥讽的眼神看着福宁郡主。   真是刺眼啊,福宁郡主紧了紧手里的刀鞘,忽的,她也笑了。   她看向长乐世子,笑嘻嘻的说道,:“朝二,你说的没错,你就是弱者,你就是个垃圾,我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你这种人。”   “没错,大家都知道我最讨厌的人是她。”   “但她如今攀上高枝了,我得罪不起她,只能在背后鬼鬼祟祟的出手,结果还要被你这样的烂人欺负。”   “我为什么不去秦王府撒泼?”   “因为我不敢啊,秦王真的会杀人,就像今天,我若是带着这些人去闯秦王府,只怕这些废物还没踏上台阶就被人砍死在那了。”   “可你们长乐伯府,诶,怎么样,我说进就进,连一个拦我的人都没有。”   福宁郡主快乐的仰着头哈哈的笑着,她看着长乐世子笑不出来的表情觉得自己更开心了。   “这京中的男子这么多,就像周公子,我为什么不去欺负他?”   “没错,还是因为我不敢,有的人你只是靠近他,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更何况,皇舅还那么喜欢他。”   说着,福宁郡主用刀鞘戳着长乐世子的心口,:“同样是皇室血脉,同样是宗亲,别的人光明磊落光芒耀眼。”   “而你,周朝泷,你凄凄惨惨,鬼鬼祟祟的像个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周朝泷啊周朝泷。”   “你弱,所以你活该被我欺负,你今日落的这个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福宁郡主看着阴着脸择人欲噬的长乐世子,笑哈哈的用刀鞘轻佻的拍着长乐世子的脸。   长乐世子不敢的,在这么光明正大的情况下,他什么也不敢露出来。   不过是只老鼠也想欺负她福宁?   昨日的耻辱,她今日加倍奉还!   作者有话说:   你们以为福宁郡主会被PUA成功?   太天真了,她是谁,是无风都要起浪的性子。   福宁郡主:我会错,我怎么会错?   与其自苦,不如发疯大家一起苦,谁也别想好过!!!   我会你们见识一下人设崩塌的后果!   知道大家想她下线,但她稍微有那么点重要,有些剧情和伏笔离不开她,但可她又这么疯,这么狂,快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琪 31瓶;MICHELLE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勤文殿   此刻, 御桌下的堂中是一排神色、造型各异的人。   扶着额半闭着眼倚着靠椅的淑慧长公主、躬身站着满头大汗的长乐伯,鼻青脸肿跪着的长乐世子,蒙着脸周身满是透着喜悦的福宁郡主。   自坐下后就没有说话的怀康帝打量着这些人。   “胡闹!”   “圣上息怒。”   这会儿倒是异口同声了。   怀康帝都气笑了, :“息怒,息怒, 真要朕不生气就不该做这么混账的事。”   “一个郡主,一个世子, 都是皇室血脉, 宗亲之子。”   “结果呢,一个青天白日的率众打上门去,一个被欺负到了门上还毫无还手之力,叫满京城都看全了你们的笑话。”   “福宁,长乐, 你们两可真是给朕长脸啊。”   说着, 怀康帝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如今看来,你们可是对朕赐的这桩婚事心怀不满?”   “皇舅。”福宁郡主抢在所有人的面前开口。   她给怀康帝磕了一个头, 再抬起脸时满脸的笑意, 说话也是带着笑音, :“怎么会呢。”   “也不瞒您,我与朝二从小就相识, 但从没有下嫁给他的打算, 如今皇舅给我们二人赐婚,这桩婚事于福宁而言算不上好也不算坏, 但也勉强过的下去。”   长公主这会儿连额头都捂不住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言辞诚恳又逻辑清晰的福宁郡主, 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   讲真的, 福宁郡主一贯留给别人的印象都是嚣张跋扈,行事疯癫无状,遇见什么事都是倚仗身份莽过去。   久而久之,连长公主都默认她这个女儿没什么脑子了,毕竟长公主她自己也是这么行事的。   这些话不算好听但配着福宁郡主的神色却又极其诚恳,怀康帝姑且就先听着,没有出言打断。   福宁抬起了头,她看向怀康帝,:“皇舅,您中秋节的时候赐了两桩婚事。”   “一桩是秦王府和苏尚书的婚事,一桩是长公主府与长乐伯府,明明都是喜事,可如今满京城里谁不羡慕苏琳琅?”   “而正相反,福宁的这桩婚事就没人看好,所有的人都等着看笑话。”   每个人都有无与伦比的长处,在欺负人和甩锅上福宁郡主似乎就真的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就像此刻,福宁郡主绝口不提自己的性子和背后被人指摘的名声。   她平静的将锅都甩给了长乐世子,:“这个笑话就是因为他,因为他的不上进,因为他的纨绔习性。”   “明明都是皇室血脉,甚至是一样都失去了母亲,但养在您膝下的周公子却出类拔萃,如皎皎明月君子,让人自惭形秽。”   “而周朝泷呢,整日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阴阴损损,鬼鬼祟祟,让人接近都觉得厌恶。”   福宁郡主说着话的时候,眼神斜睨着长乐世子,眼神是明晃晃的嘲讽:我就在大庭广众下这么贬低你,你能耐我何?   长乐世子紧紧的攥紧了拳头,随后慢慢的闭上了眼。   谁能想到福宁郡主这么疯?   若说此刻他心中没有丁点的后悔那是不可能的,这短短的几天福宁郡主给他造成的麻烦和羞辱比他十几年受过的更多。   不同的人听福宁郡主这番话有不同的感受。   长公主用帕子捂住了眼睛,因为心疼她的女儿而不停的流着泪。   怀康帝却因福宁口中夸赞周记淮被他养的极好而心生愉悦。   福宁郡主收回了嘲讽的目光,抬头看向了怀康帝,她的眼中没有泪,有的是骄傲。   她跪着却挺直了腰杆,:“皇舅,福宁从前也养在您的膝下,承蒙你多番照顾和疼惜,更是早早的赐予了福宁的称号。”   “福宁此番是下嫁!”   福宁郡主这番话甚至都叫怀康帝心头触动,若不是在藏乐阁...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亲口说出来赐婚的话,他都有些想重新为福宁指婚了。   看着怀康帝此番动容的神色,福宁郡主心头却想笑。   瞧瞧,嘿,帝王的怜悯心多么的讽刺,但更讽刺的是,她要抓住这一点怜悯心,攫取更大的利益。   福宁郡主恍惚之间想到了陆燕芝、   难怪如今这个女人如今这般得意,她不就是靠着世人的怜悯立足?   这个做了她垫脚石的冤大头还是她福宁。   啧啧啧,真是个可怕的女人,你瞧她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应对眼下的情形已经足够了。   而这个女人不动声色间还将苏琳琅变成了她的媳妇,辈分一高能压死人,可笑苏琳琅还手段百出的自己送上门去,哈哈哈。   想到这福宁郡主忍不住就笑了,她没有收敛这笑意,而是看向怀康帝道,:“皇舅,福宁因为长乐世子被嘲笑,就会愤慨于他的不争气,这样的心里落差福宁实在是控制不住。”   “他是福宁的夫婿,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嘴的?磕磕绊绊的也就过来了,皇舅,您就疼疼福宁,让福宁心里舒坦的过日子好不好?”   这样俏皮撒娇的福宁郡主只有小女儿姿态,这样的福宁怀康帝有多久没见过了,他看着福宁郡主说道,:“起来吧。”   说完,看着福宁郡主的脸,怀康帝关切的问道,:“怎么进宫还带着面纱?”   提起这个,福宁郡主心中恨意从生,她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长乐世子,但她的骄傲不许她将自己的难堪这样当众展露出来。   只见她捂着脸,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回皇舅的话,福宁最近新换了个□□,不知怎的,涂在脸上起了些疹子,所以寻了面纱遮住。”   “宫中的御医...”   “皇舅,福宁已经寻了大夫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涂些清疹膏少吹风就行了,到底有些不雅观,就不让别人看了。”   “哈哈哈,好,好,我们福宁不想看就不看,不过若是过几日还不见好可不许讳疾忌医。”   “是,福宁知道。”   长公主坐着看着自己脱胎换骨般伶俐的女儿重获怀康帝的慈爱,于是半点也不急着出声。   而一旁候着的长乐伯看着一直跪着,被贬低羞辱的长乐世子心里着急却不敢出声。   长乐伯府没有长公主府的底气,他是靠讨好怀康帝起势,自然不敢惹得怀康帝不悦。   慈爱的笑着和福宁郡主说完话,怀康帝一转脸看向长乐世子,语气低沉的敲打道,:“福宁是朕和长公主捧在掌心如珍如玉的长大的。”   “就像是福宁说的,她如今嫁到你们长乐伯府上是下嫁!”   “朕不想听到哪一日长乐伯府叫她难过的消息,听懂了吗?”   长乐伯爷一撩袍跪在了地上,:“圣上放心,臣明白,福宁郡主嫁到长乐伯府上是下嫁。”   “臣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世子和全府上下,不叫郡主生出不喜。”   “恩,”长乐伯的态度十分恳切,闻言,怀康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起来吧。”   “是,多谢圣上。”   看着这一幕的福宁郡主翻着白眼,却在怀康帝看过来的时候,笑着问道,:“皇舅,能不能将秦王府和苏府的婚事,与我们府上的赐在同一天?”   怀康帝才敲打完长乐伯和世子,这会儿听见福宁郡主的话,看不出喜怒的问道,:“哦,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对我这坨屎一样的婚事半点也没有期待。   不如拉着苏琳琅一起。   她不幸福,苏琳琅自然也休想有个完美的婚礼,‘好朋友’就该同甘共苦不是?   “我和琳琅自幼相识,又是手帕交,如今又一同许配了人家,我自然也希望能在同一天出嫁。”   “哈哈哈,”怀康帝笑着摇了摇头,:“才想着朕的福宁长大了,却不想还这么孩子气。”   “你们二人同在京中,又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若是同时成亲,你叫各府的人去参加谁的婚宴?总不能把人都分成两半吧?”   果然,就算怀康帝不看重苏琳琅,也会更看重周记淮。   福宁郡主可惜的摇了摇头,:“真可惜。”   “哈哈哈,不可惜,你们二人一前一后也错不了太久,朕会吩咐下去,这段时日,内务府和宗府会全力筹备你们姐妹的婚事。”   “多谢皇舅。”   明明是一场□□大会,却硬是叫福宁郡主的一张巧嘴变成了一场满怀慈爱的对福宁夫婿的敲打。   看着人都退出了殿,王公公笑着给怀康帝换上了新茶,:“福宁郡主这是长大了。”   怀康帝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是啊,人总是吃了教训才会学着收敛,觉得疼了才会长出些脑子。”   王公公聪明的收了声,看来福宁郡主最后的试探还是叫怀康帝生出了不悦。   在长公主府上昌平公主,福宁郡主和苏琳琅的争吵自然瞒不过怀康帝。   这些小女儿间吵吵嚷嚷,分分合合怀康帝一点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周记淮的这桩婚事断不能出差错。   这天下的人都匍匐在怀康帝的脚下,抬起谁,摔下谁,不过是帝王的一念之间。   这世上自然也有怀康帝需要郑重以待的人,这些人可以是朝上的三公重臣、死死捍卫边关防线的秦王...但绝对不包括一个长乐伯府。   此刻福宁更得怀康帝的喜欢,他也就无所谓的敲打了长乐世子。   敲打了就敲打了。   长乐伯不过是怀康帝养着逗趣的玩意儿,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吗?   没有。   *   出了宫门,长公主已经上了车。   看着即将上车离去的福宁郡主,长乐世子走过去问了一句,:“福宁,你与我亦是数十年的交情。”   “往日你对我百般羞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从未与你说过一句重话。”   “可那晚,你与长公主殿下羞辱我不算还羞辱我的父亲,我一时激愤下才对你动手。”   “往后若你只是如这般针对我,我也是任打任骂不会还手的。”   “呜呜呜,我好感动啊。”   福宁郡主拿着帕子极其敷衍的捂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丢下了帕子。   她嘲讽的笑道,:“哈哈哈,怎么长乐世子是想听我这么说吗?”   说着,福宁郡主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做——梦!”   长乐世子神色平静的看着福宁郡主,:“我们数十年的情分,福宁,你当真要将事情做绝吗?”   “朝二,你是第一天认识我福宁吗?不知道我是什么脾性?”   福宁郡主笑着捂着肚子,:“ 你还好意思提我们数十年的情分?”   “笑话,我们哪有什么情分?朝二,你知道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是什么吗?”   福宁郡主看着长乐世子,笑着道,:“是——狗——啊。”   “你父亲是皇舅舅身边的一条狗,而你,也是我脚边的一只狗啊。”   “你那是向我低头吗?”   “不是,你是向皇舅的权势低头。”   “如果那晚我真的被你拿捏,现在是不是就任由你摆布?我还能等来你的歉意?”   “不会。”   “你是个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骗之以诚,小人不可辱之以言。”   “朝二,我猜你现在心中一定恨毒了我,我不会再给你欺负我的机会。”   “说句心里话,朝二,不管你鬼鬼祟祟的再做什么,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收手,还能保住你的命。”   “因为你连陆燕芝都比不过,你连一个妇人都不过啊,朝二。”   “就凭我们结下的仇,她才是最应该在我面前猖狂的人,可她没有,哦,忘了,她给过我难堪,可是那点难堪算什么?还能比的过你?”   “秦王府上的一个妇人都比你稳得住,最起码表现出来的样子,人前人后表里如一,你还猖狂的什么?”   说完,福宁郡主就上了车。   没错,长乐世子会对陆燕芝动手最开始也是因为她的挑拨。   但长乐世子有没有鬼,还是真的纨绔小人,那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是她讨厌的人,能碰死一个算一个。   原地站着的长乐世子看着长公主府的马车离去,一旁的长乐伯靠近了长乐世子,他的神色有些委顿,:“是不是爹又给你丢人了?爹回去就解散那些戏子...”   “没有,”长乐世子笑着看向长乐伯,:“娘生前最喜欢看戏,爹你不是说要给她做一场红遍大江南北的戏吗?”   “你投入了半辈子的心血,如今就快要成功了,哪有轻言放弃的道理,爹你再努努力,马上就成功了。”   “郡主那你也不用担心,她就是小孩子脾性,生的骄纵了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长乐伯笑了,但看着长乐世子脸上的伤,他的脸又耷拉下来,:“那她这也下手也太狠了。”   “她有错,我也有错,不过就是些皮肉伤,看着重而已。”长乐世子扶着长乐伯上了车,:“娘那个时候不也常常揪你耳朵吗?”   “瞎说,你娘最是温婉贤良,对我百依百顺,哪有你说的这么粗鲁。”   “是,是,您高兴就好。”   ......   上了车,福宁郡主看脸色苍白揉着额角的长公主,脸上的笑意也散了。   ‘我倒要看看你娘还能被你再气几次才能活活气死’。   朝二是个混账,但他说的有些话却正正好戳在了福宁的心上。   外头的人都说她已经被娇惯坏了,诟病长公主惯子如杀子。   但她娘也是心疼她从前真的没有叫她吃过苦。   若要福宁自己在温简婉约的缩头乌龟和嚣张跋扈的福宁郡主里选,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嚣张跋扈。   如今再叫她低头是不可能的了,但她娘怎么办呢?   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   福宁看着长公主怔怔出神,她娘前半生靠先帝,后半生靠弟弟,没有多少心眼,也正是没有多少心眼,才能在这宫中好好的活着。   总不能临到头,叫她娘去低声下气的求一条活路吧。   她得给她娘寻一条出路。   福宁郡主靠在了马车上,她哪怕恨死了陆燕芝和苏琳琅,也得承认他门两个人的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都选择了秦王府,福宁郡主心中有了偏颇。   可别和她说什么人间自有真情在,这话连狗都不信。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苏琳琅是什么样的性子福宁郡主还不知道?   就是知道,福宁郡主才那么恨。   外人再狠再毒,哪怕是想置她于死地都是应有之义,毕竟她出手的时候,也是奔着弄死人去的。   自己人的背刺才叫她目眦欲裂,痛不欲生,五脏俱焚。   更何况,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捏在手上,有她和昌平公主那么帮衬的苏琳琅不惜献祭了她,都没能斗得过恭候府的那个庶女。   在大晋,这辈子,那个庶女都能凭着身份死死的压着苏琳琅,叫她仰人鼻息,不得翻身。   “去秦王府送份请柬,就说福宁郡主请秦王妃在长荣庄上赏菊。”   “帖子大大方方的送去,最好人尽皆知。”   听着福宁郡主对身边侍女这么吩咐的长公主,霎时从昏昏沉沉中猛地清醒过来。   她紧张的看着福宁郡主,小心的劝道,:“福宁,算了,咱们不和她们斗了,啊?”   “那些人天生就有一百八十个心眼,睁开眼琢磨人,闭上眼算计人,成日里就没消停过。”   “你要是心里头还有什么不舒服,不如...不如再去打长乐世子一顿?”   “这次娘绝对不会拦着你。”   福宁郡主哭笑不得的看着长公主,:“娘,你想到哪里去了。”   看着长公主担忧的神色,福宁郡主放软了口气,:“我就是不想和她斗下去了才想说和。”   “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女人已经攀上高枝了。”   “我不会得罪她的,相反,我会好好赔礼道歉,争取和她和解的,做不到冰释前嫌,最起码叫她不要记恨针对长公主府。”   长公主心疼的看向福宁郡主,:“娘的宝贝女儿长大了,其实...之后我们避开秦王府就行了,你不必去跟那个女人低三下四的...”   “娘啊,”福宁郡主不愿意叫长公主在动摇她的信念,她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你这回就听我的吧。”   长公主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可是,福宁,你想的很好,但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万一...不愿意来怎么办?”   福宁郡主想了想,对身旁的芷胭道,:“你去送大张旗鼓的送请柬,若是秦王妃不肯来,那你就悄悄的告诉她,我有几个秘密想告诉她。”   这话叫长公主的心提了起来,:“福宁啊,这宫里最不能知道的就是秘密。”   “如果你知道了,那就尽快忘掉它,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你知道这个秘密,那真的是会要命的。”   “娘,你放心,我准备说的是苏琳琅的秘密,苏琳琅马上就嫁过去了,我不信她不想拿捏新媳妇。”   已经知道女儿和苏府翻脸的长公主犹豫了一下没再劝,得罪苏府但是抹平了秦王妃那的旧账,好像也不是不行?   苏琳琅的事算个什么,就算秦王妃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将人盘算的清清楚楚?   趁着长公主不注意,福宁郡主小声的补了一句,:“就跟她说,我知道秦王都想知道的一个秘密,只有见到她本人,我才会说的,就看她有没有胆量亲自来听了,过时不候。”   “...是。” 芷烟看了一眼福宁郡主。   明明说是赔罪,可从福宁郡主嘴里说出来的什么话,听着就都像是威胁似的。   也不知万一秦王妃真的来了,两人说起话来是个什么场景。   *   秦王府   从兵部赶回府的秦王殿下,没有见着如往日般雀跃的迎出来的夫人。   他有些不习惯的自行换了衣裳,洗漱后进了内室,就看见陆燕芝正蔫哒哒的看着桌上的一封请柬。   得了,知道绊住他夫人的是什么事了,毕竟福宁郡主突然给秦王妃下帖子去赏花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周重邛上前一步,状似疑惑的问道,:“夫人这是?”   扭过头看着自己‘脑子’来的陆燕芝猛然精神了起来,她将请柬递给了周重邛,:“殿下快看看。”   周重邛接过请柬,翻开看了看,只见上头规规矩矩的写着,恭请秦王妃于三日后前往长荣庄赏菊的事情。   他合上请柬,一旁的陆燕芝将头探了过来,她巴巴的望过来,问道,:“殿下,你说我该不该去?”   作者有话说:   福宁郡主发出邀请,要和你成为好朋友,怕不怕?哈哈哈。   陆燕芝:我竟然也有躺赢的一天?(吃的苦没有白吃)   长乐世子的亲身经历证明人还是需要有价值的。   (再次申明,这本书本质是一本狗血小说,基本书里就没有正常人,全员神经病,各有各的疯癫,大家看着乐乐,千万别上头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静不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周重邛将帖子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回答陆燕芝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那夫人想不想去?”   陆燕芝犹豫了。   福宁郡主给予陆燕芝何止是言语上的羞辱, 身体上的疼痛,还有浓厚的心理阴影。   说的难听点, 蛮不讲理的福宁郡主在陆燕芝的眼里就像是裹着玻璃渣的屎,还不停有人驱赶着她去踩。   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去搭理福宁郡主, 但对她嘴里关于秦王的秘密又觉得不安。   还是那句话, 这本小说里许多旁枝末节陆燕芝根本就没注意过。   就像原著里陆燕芝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为着防止河蟹原著只是一笔带过,她的下场甚至都是透过旁人的嘴里为抹黑陆凤霜才提起的。   对陆燕芝动手的人是谁?   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只是单纯见色起意?   不知道。   穿越过来的陆燕芝刚开始被福宁郡主折磨的太痛苦,她也以为这一切肯定都是福宁郡主做的。   但中秋节后,陆燕芝重新细细琢磨了一遍, 才惊觉原著里根本就没有福宁郡主频频针对陆燕芝的情节。   那原著里梨园那日, 画着‘鬼斧神工’妆容的陆燕芝是怎么被发现的?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想想悄无声息突然就背叛了原主的春杏,原主究竟是不是自己坠塘而亡的还两说呢。   同样,原著里秦王也没能活到大结局。   福宁郡主敢这么说话, 那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关于福宁郡主口中的苏琳琅的一切陆燕芝都不在意, 但涉及周重邛她没法子不重视。   但陆燕芝又确实吃过福宁郡主那么多苦头,她现在还怀着孕, 要是真的去了又出了什么事她才追悔莫及。   看陆燕芝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重邛笑着摸了摸陆燕芝的头,:“不过赏菊而已, 在府内布置或是我亲自去宫中求些进贡的珍品供夫人赏玩也可。”   “夫人若是不想去只管将请柬丢掉就是, 但现在这般犹豫必定是想去的, 赏花只是噱头, 福宁要说的事才是重点。”   说着,周重邛看着陆燕芝,:“那么福宁要说的事对于夫人而言重要吗?重要到夫人哪怕和她接触觉得恶心都想知道的程度?”   确实,在她犹豫的时候,心中已有了偏向。   陆燕芝看着周重邛,她的殿下今日也分外的英俊,英俊到让人觉得不舍。   陆燕芝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伸手揪住垂下来的那缕蓝色发带,:“殿下说的对,是十分重要,我要去。”   周重邛拍着陆燕芝的后背,:“那日我同夫人同去?”   “不了,福宁只邀了我去,殿下就不必去了。”   谁知道福宁那个神经病会不会因为殿下同去而三缄其口。   周重邛拍着陆燕芝的手微顿,半晌,看陆燕芝没有改变自己意思,他最后还是道,:“那就让孙青和褚伟亲自护送夫人去。”   “孙首领他身兼数职,李公公说他忙的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殿下不必专门...”   “夫人总得让我安心。”   周重邛捏了捏了陆燕芝的嘴,:“孙青为人最是机敏,夫人既不叫我去,有他陪着我也放心些,孙青也忙了这几日了,后日权当同去散散心。”   “好。”陆燕芝将脸埋在了周重邛的腰腹处蹭了蹭,:“多谢殿下。”   ...周重邛吸了吸腹,:“夫人与我不必这么客气。”   *   苏府。   这几日府中上下都在为苏大小姐的婚事开始忙碌,上上下下一片喜气。   屋内,掩月轻声的说道,:“大小姐,福宁郡主只请了秦王妃于后日前往庄子上赏菊。”   苏琳琅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她看向掩月,:“只有她们两个人?”   “是,而且这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福宁她到底想干什么?”   哪怕是一向心思玲珑的苏琳琅也摸不准福宁的脉了,她甚至对福宁的突然翻脸觉得莫名其妙。   福宁就真的就和脑中有疾一般,突然发疯似的翻脸不认人,凶狠的扑咬着她身边的所有人。   哪怕是养只狗养了十年都能生出感情来,更何况,她们真真正正数十年的友谊,真的在福宁眼中那是一点都不剩。   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突然和所有人撕破了脸,苏琳琅都想打开她的脑子好好看一下,她究竟想干什么?   “是啊,中秋节那日上午还好端端的说要和姑娘赏月。”   说到这,掩月也觉得纳闷,:“可就算是出了意外,那宫宴上也是郡主自己跑去了藏乐阁。”   “她自己落水后被世子所救,又正好被圣上赐了婚……”   “就算福宁郡主不喜欢这桩婚事,她对长乐世子使劲就算了,便是迁怒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啊。”   “如今她还请了秦王妃去,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说到这,苏琳琅倒是坦然的重新落笔,:“不管她们要说什么,我坐得端行得正,任凭她要说什么,我都问心无愧。”   对于这一点,掩月倒是深信不疑,她释然的笑着点了点头,:“也对,那些无端之言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大小姐。”   掩月想起了什么,:“那晚中秋宴上福宁郡主身边的穗宁来寻过姑娘,但当时福宁郡主落了水,所有人都去了藏乐阁,后来圣上又赐了婚...事情太多太快又太杂,就没顾上她。”   “大小姐,穗宁姑娘可有再过来?”   苏琳琅的笔尖悬住了,她神色冷静的可怕看向掩月,:“穗宁当时可有说是什么事?”   “这倒没有,穗宁姑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对奴婢提起,然后众人一起去了藏乐阁,路上穗宁姑娘说她自己会再向小姐您禀报。”   说着掩月的神色忐忑了起来,她觑着苏琳琅的脸色,:“大小姐您没再见过穗宁姑娘吗?”   一滴墨团落在了纸上,这副精心临摹写作的《仲尼梦奠帖》毁了。   苏琳琅半天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穗宁是她的人。   这个秘密除了她以外,就只有苏府上的苏老大人知道,她对福宁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习惯性的有备无患。   这么多年来,她和穗宁的联系屈指可数,更何况,她与福宁郡主关系甚密,福宁郡主身边的人过来传话也不足为奇。   苏琳琅突然想到那日和昌平公主去长公主府上时,福宁郡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生面孔。   只是当时发疯的福宁郡主和大闹长乐伯府的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福宁郡主没有脑子般莽夫的形象也深入人心,苏琳琅也没有细思。   福宁身边可是有先帝留给长公主的一些护卫,虽然已经大不如从前,不然怀康帝也不会容忍。   但这些人给了福宁郡主倚仗,她凭着这些人做事好不威风,若是真的叫这些人查出些什么...苏琳琅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大小姐?”   苏琳琅突然将手里的笔放在了笔架上,她神色冷淡的看向掩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今日的事就烂在肚子里。”   “是,是。”   “好了,关于婚事我还有些事需与祖父商议,将这字帖烧了吧。”   说完,苏琳琅就片刻不停的去了正院。   *   三日后,众人看着秦王府的车队驶去城外的皇庄。   他们这位秦王殿下为秦王妃发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瞧瞧秦王妃今日的护卫队,一个个俱都是悍勇之士,休说是护送人去赴宴了,便是上山剿匪亦是使得的。   马车内,便是车子行驶的稳稳地,春红却也提着心准备护着陆燕芝。   车内不仅是她,还有夏露,后面的马车上是其他的宫人,马车两侧分别是骑着马的孙首领和褚伟。   褚伟生的较孙青更为高壮,身高与秦王都有的一拼,那日在鸿运楼上冲的最勇猛,冲在最前头动手还提溜着邓鸣的人就是他。   这样的人便是放在战场上也是一员猛将,此刻即便他未着甲瞧着也着实威武。   这样的护卫堪称兴师动众,甚至惹得不少人诟病,暗暗腹诽一句红颜祸水,秦王殿下昏了头。   但春红的安全感却被拉满了。   没办法,以前跟着六姑娘赌命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拉着细绳在悬崖边反复横跳,生怕那一步踏错了就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夫人真是有眼光。”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听见春红真心实意的赞叹了。   陆燕芝睁开眼看着春红,笑道,:“是吧,我也觉得王爷真好。”   夏露在一旁笑着听夫人和春红你一句我一句吹捧起了秦王。   难怪王爷对夫人这般爱不释手,试想谁能抵得住这样娇滴滴大美人满口甜言蜜语的称赞?   很快,车队到了皇庄外。   陆燕芝的笑脸霎时收敛了,她清了清嗓子,摆了摆了脸色,:“我们不是来和福宁郡主交朋友来的,都拿出气势来。”   “是。”春红挤了挤眼,端出了从前在禾丰院和人斗心眼的嘴脸来。   夏露忍不住笑了两声后,迅速调整了姿态,她从前就是王府的管事,一正脸,自有一番冷肃。   “参见秦王妃。”   陆燕芝还没下车,皇庄门口的人跪了一地。   先下车的是春红和夏露,最后的陆燕芝踩着脚凳下了车。   她的怀中还抱着只雪白的兔子。   下车后她的眼睛都没看向那些跪地的人,施施然在前拥后呼中被不自觉弯着腰的皇庄管事引着往庄内去。   最中心的亭内,福宁郡主已经到了。   她紧紧地握着栏杆,凝视着穿着一身层层软烟色长裙被众星拱月般被拥着的陆燕芝款款而来。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极端内敛的颜色衬得她愈发肤白,阳光照射下,简直像是在发光,偏她又不笑,眼波流转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   所有的人都无声的看着陆燕芝如踏着梦一般走来。   福宁郡主看着陆燕芝。   这才是这个女人真正的样子吧,想想她从前装的那般可怜,那般潦草,果然不愧是一步登天的陆燕芝。   进了亭内见福宁郡主没有行礼,陆燕芝也不和她计较这些,她只想听完秘密然后赶紧离开。   看秦王府的侍卫迅速把守住了通道,一批侍女手脚麻利的在栏杆处铺着软垫,剩下的人散开呈环绕式守着凉亭。   福宁郡主都觉得有些过了,:“陆...秦王妃,不必如此小心吧。”   陆燕芝坐在软垫上,她不紧不慢的摸着兔子,纤纤玉指插在雪白的毛发中。   闻言,她抬眼看了看福宁,:“对你大名鼎鼎的福宁郡主,我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哈哈哈,果然,还得是你陆燕芝,弱时竭尽全力,盛时不骄不躁,谨慎甚微,就凭你这份心态,活该你能走到今天,我败得不冤。”   “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福宁郡主扫视着陆燕芝身边的春红和夏露,:“让她们先下去吧。”   陆燕芝摇了摇头,神色冷淡的道,:“不必,她们都是我的心腹,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看陆燕芝这番姿态...福宁郡主咬了咬唇,:“从前我与你是起了龌龊,可起因却是如你像琳琅的缘故。”   “不说你自己的谋算,就单说你生的像谁,长的是美是丑,与我有什么关系?”   “秦王妃,你好好想一想,我三番两次的针对于你,是不是都是为着苏琳琅?我和你之间其实并没有...”   陆燕芝轻笑了一声,她垂着眼梳着兔子的毛发,毫不留情的道,:“福宁,你不说这些,我还当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物。”   “可你现在这番作态可全然否定了你的从前,怎么,欺负人的时候觉得爽快了,现如今风向变了就全成了他人的过错?“   “你是半点脑子也没有,任凭苏姑娘指着哪,你就蒙着眼,瞎着心往哪去?”   “福宁,你不过就是将过错全推到他人身上去,好心安理得的放自己一马。”   “中秋节那日,你恐怕也没谋算什么好东西吧?只不过你是失了手还赔上了自己。”   “我不管你和苏府是假翻脸暗度成仓准备演谁,还是你真的受了什么刺激发疯,和她们都撕破了脸,这些我统统都不关心——”   陆燕芝抬起了头,她含着笑看向福宁郡主,:“我这个人心眼不大,现在确实是忌惮长公主的身份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我恶心你,往后你倒霉的时候,我甚至都可能会落井下石。”   “拿出点诚意来,福宁。”   “宫里面出来的孩子哪有简单的?你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长大,还早早的被册封为郡主,我不信你就是个脑干缺失的蠢货。”   “如果你还是在这信口雌黄,百般狡辩和抵赖,打定主意自己要做一个清清白白的盛世白莲,我想我们也没有再说话的必要了。”   夏露心头震撼,甚至忍不住的看着陆燕芝。   她到陆燕芝身边的时候,陆燕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秦王妃。   每日要多软和有多软和,就算是在宫中阴阳人那也是拐弯抹角的说,而不似此刻这般犀利到人心头微窒。   福宁郡主也被震住了。   她倏地收起了脸上可怜的神色,自嘲的一笑,:“也对,论扮可怜扮柔弱,你是这方面的行家,靠着这手将秦王都笼络的死死的,论心机和手段,我怎么也比不过你和苏琳琅。”   “更何况,我嚣张跋扈这么多年,如今猛地这么一缩头,倒真有些不适应,”   看着福宁郡主的神色,陆燕芝心头松了口气,真不枉她废了几日的功夫给福宁郡主列小传,又拉着秦王多番演练,效果不错。   “你要诚意,我给。”   福宁郡主看着陆燕芝,:“但你要保证我和我娘今后的富贵日子,我们不会给你们秦王府再添堵,甚至许多事情,我都能探得清楚传给你,世人都说我福宁跋扈,倒少了几分提防。”   陆燕芝毫无异色的点点头,:“你说的坦诚,我也不瞒你,我今日原本也不想来,不过是你提及王爷,为讨他欢心,我才走这一遭。”   “你最好说点有用的东西,我从你得到的利益,能弥补的了我的委屈,我们之间的交易才能持续下去。”   “好,王妃敞亮,我也能多信你几分。”   福宁郡主看向陆燕芝,她的声音都轻了许多,:“长乐世子一直在吸五石散。”   提起长乐伯,陆燕芝是知道的,但提起长乐世子?   陆燕芝想了半天,才和那个绿袍对上了号。   五石散,她好像在原文里看过这一段,男主登基后这玩意儿泛滥了很长一段时间,男主下了大力气整治,最后的效果怎么样,陆燕芝也没关心。   但这种流行于纨绔之间的膏药,和秦王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陆燕芝皱了皱眉,反问了一句,:“五石散?”   “你果然也知道。”   她知道什么?   陆燕芝有心再问,但看福宁郡主的郑重其事的模样,陆燕芝又不敢问出口,毕竟以后还得和福宁郡主打交道,不能叫她瞧出气短来。   看陆燕芝只是皱了皱眉后神色极为平静,福宁郡主想了想道,:“这只是第一次,你们王府可以去验证一番,我今后可以给你传更多的消息。”   “为表诚意,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福宁郡主紧紧地盯着陆燕芝,:“小心苏琳琅。”   “有些事情,这个女人可是从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当然她的背后可能也有苏府的影子,他们的手那时候可都伸进宫里面去了。”   “长公主府上我下狠手清洗了一番,你们恭候府、秦王府,可不得不防啊。”   说完,福宁郡主就起了身,她大声道,:“今日与王妃相谈甚欢,但眼下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伺候我娘喝药了,王妃若是喜欢这的景色,不妨多留一留,福宁先告退了。”   陆燕芝:...知道她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就是不将话说清楚,说的云里雾里非要人猜的这种啊。   就和电视里那些在咽气前说了一堆废话,死活就是说不出凶手姓名的人一样叫人上火。   当然她理解福宁郡主的做法,握着的筹码,肯定是要一点点的放出来才行,但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她不抓狂啊。   啊啊啊啊,好想将福宁抓回来叫她一次性说个干净。   一直到陆燕芝回了王府,都因为福宁郡主说一半藏一半的事闷闷不乐。   她换了身同色的常服,加上挑高的眉,看着十足的冷艳。   晚间,秦王殿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冷若冰霜十足带感的小夫人坐在窗前。   他默不作声的接过丫鬟手里的水盆和热水桶,挥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他走到陆燕芝身前给她褪着鞋袜。   这几日陆燕芝的腿有些肿,热水泡着洗完捏一捏会舒服很多。   自那晚看着别人将夫人不堪一握的脚放在手里。   翻来覆去的不停捏来捏去,捏的四处生出红痕来,这个活计周重邛就包揽了,不许旁的人插手。   脚丫被烫的瑟缩了一下,随后就被揽在了掌心。   陆燕芝回过神,就看见了周重邛的手上捏着她的脚丫。   陆燕芝生的白自不必多说,秦王殿下就是正常的小麦色甚至会稍微黑一些,在京中这些时日也养回来了一点。   盈盈烛火中,黑麦色握住白色,这场景看到陆燕芝移开了眼,脸上倏地红了。   冰美人里藏了坨艳红色,周重邛微仰着头看着陆燕芝眯了眯眼睛。   察觉到周重邛的手拂过了她的脚心,陆燕芝觉出危险来,她连忙蜷缩着脚趾 ,连连道,:“殿下,殿下,我们说正事。”   “恩,你说。”   周重邛也不太敢再逗陆燕芝,一只手揽住陆燕芝的两只脚,一只手撩着热水。   陆燕芝一五一十的说着她和福宁郡主的对话,周重邛的心思全在夫人的脚上,只是时不时点头应着。   期间甚至还有闲情给陆燕芝换了一次水。   直到听见了五石散的名字,他抬起了头。   “殿下,可是有哪里不对?”   “没有,”周重邛的眼神不由的落在了陆燕芝的腹上。   没等陆燕芝再问,他低头咬了咬陆燕芝的脚趾。   头皮发麻的陆燕芝再没心思关注其他,她脸色爆红的扑腾着另一只脚踩在周重邛的肩膀上踹他,:“啊啊啊,殿下真变态,快放开!”   ‘口出狂言’的陆燕芝被压倒在榻上。   她偏着头扑腾,:“不许,不行,殿下才咬过脚,不能亲我!”   “我都不嫌弃夫人,夫人倒嫌弃起自己来了?”   “夫人身上哪都是香的,我给夫人洗的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不行!”   ......   次日,陆燕芝困顿的从床上坐起,她摸着自己的脚,她的脚都肿了!   她气鼓鼓的蹬着腿在床上做着踢踹,准备下一次这么应付秦王时,就见春红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陆燕芝马上收敛了张牙舞爪的的姿态,她起身顺口问了一句,:“看你神色匆匆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春红有事从没瞒过陆燕芝,闻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夫人,福宁郡主去了。”   “去了,她去哪了?”   说完,陆燕芝猛地抬头看向春红,:“你是说福宁郡主...?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春红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陆燕芝一下揪紧了床单!   太过突然了,明明昨日她们才见过面,福宁郡主还信心满满的要她等消息,结果这才过了一夜,人就突然没了?   “她,她是怎么,怎么没得?”   “外头说是坠塘……而亡。”   轰!春红的话音刚落,陆燕芝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坠塘而亡,竟然是坠塘而亡!   何其相似?!   这绝对不是意外,有人杀了她,有人杀了她。   陆燕芝全身都微微发起抖来,原著里陆燕芝究竟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高光给了她,福宁郡主杀青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福宁郡主死了。   这件事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从亲眼见到福宁郡主从莲花池内捞起后的模样, 短短的时间内长公主已经在哭晕了好几次。   最后醒来之后长公主就不顾一切的闯入了宫中。   她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奉先殿的宫门口,仪态全无的跪地凄厉哭嚎,惊动了怀康帝和宫内的所有人。   “父皇, 求求你睁开眼看看,你走了以后, 淑慧被欺负成了什么样?”   “你走了,驸马死了, 我只能当他是福薄, 我还有一个女儿。”   “可如今我连福宁都没有了...”   “父皇你也带走淑慧吧,这世上已经容不下淑慧了。”   从知道福宁郡主身陨、长公主闯宫的事后,京城里所有收到消息的皇室宗亲及重臣已经动身了。   他们大多都先去了乾辛殿拜见怀康帝,随后随怀康帝去了奉先殿。   此处供奉的是大晋朝历代先祖的排位,除了祭祀及涉及天子跪拜及供奉时, 平时都是殿门紧锁。   怀康帝到的时候, 长公主正披头撒发的哭喊着拍打着殿门,周围是苦着脸阻拦的宫人。   怀康帝阴着脸皱着眉,怒道, :“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拦住长公主?”   随同的宗亲内有不少命妇, 此刻她们亦有不受人上前抱扶长公主。   “我的福宁,福宁啊, 娘对不起你, 没能护好你,老天爷啊, 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不是我?!”   被这么多人拦着, 长公主没有能再扑到宫殿门口, 她只能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把我的福宁还给我,还给我!!!”   这样的长公主谁忍心怎么样?   来的宗亲命妇大多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她们无不红了眼睛,低声劝慰长公主。   怀康帝也面带悲戚之色,他看着形容疯癫,痛不欲生的长公主也放缓了声音道,:“ 淑慧,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到。”   “福宁自幼在朕的膝下长大,朕也是拿她当女儿一般……”   “这件事朕会命大理寺卿、刑部和宗府三司会审,若真是有蹊跷,朕绝不会姑息!”   长公主根本听不进去怀康帝说的什么鬼话,哭得昏天黑地的长公主猛然看见了人群中的陆燕芝,她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是不是你?!”   “我的福宁是不是你害死的?”   “我知道福宁从前得罪了你,可她都决意向你赔罪,你昨日还与她见了面...你就这么狠毒?你这么狠心害死了我的福宁,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秦王挡在陆燕芝的身前,他肃着脸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长公主,:“长公主慎言,本王知道福宁郡主突然离开,你心头悲愤,可昨日福宁郡主和王妃见面后就自己离开回了长公主府。”   “她既不是在皇庄出的事,又好端端的回府,她在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与秦王府有什么关系?”   说完,秦王松开了长公主,她哭着看了一眼秦王,又转身扑到了苏府。   “是不是你们?你们与我的福宁闹翻了,又听她说要请秦王妃,你们生怕她告诉秦王妃什么事,所以害死了她是不是?你们好狠的心。”   “长公主殿下。”本来捏着帕子沾着眼泪的苏母也惊了。   “不过是小女儿之间的吵嘴何至于此?”   “再说我们苏府的人昨日根本就没有见过福宁郡主,福宁出了意外,与我们府上也没有半点关系。”   长公主如今根本就听不进去什么话,她的眼神落在了一旁的长乐伯府上。   她扑过去对着长乐世子拳打脚踢,:“是你,你对福宁打了你的事怀恨在心,所有害死了她!”   长乐伯爷红着眼挡在长乐世子身前,:“我们府上这几日都在备着婚事,见都没见过郡主,怎么会害死她?”   长乐世子被长公主责打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此刻他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之后,他更是一撩衣袍对着怀康帝跪了下来,:“臣与福宁自幼相识,承蒙圣上赐婚...哪怕福宁如今还未过门,可她就是我的妻。”   说着长乐世子容色哀恸的叩首,:“还请圣上应允婚期如旧,让臣迎娶她过门,让她能入得长乐府上的族谱,得享百年香火。”   长乐伯张张嘴,他看着垂泪跪地叩首的长乐世子。   又看看身前披头撒发,神色隐有疯癫,哭的全身都发抖的长公主。   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松开了长公主的手,他也跪在了地上,:“求圣上成全。”   周围的人神色全都是动容,不想今日最出乎意料竟是往日最不着调的长乐伯府。   “都不是,都不是...”,长公主半伏在地上,她哭哭笑笑的说着,竟然当呕出一口血来。   她躺在了地上,眼睛看着天空,嘴里还往外溢着血,:“他们说他们都不是,福宁,娘没护好你。”   “御医,快传御医...”怀康帝大步上前,:“将长公主先送进最近的宫殿内。”   靠的最近的是长乐世子,他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抱起了长公主送去了最近的宫殿。   事急从权,更何况,长乐世子一副铁了心要娶福宁郡主的模样,也就无人提出异议。   ......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陆燕芝怔怔出神,今日她是不得不来,因为她确实是最后一个见过福宁郡主的外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甚至她还在昨日亲眼见过福宁郡主,和她坐在一起斗着心眼的讨价还价。   她是在自己府上出的意外,就和原著中的陆燕芝一样,在府中被活活溺死.....   长公主的悲痛到呕血的模样不时在她的眼前闪现。   一只手抱着陆燕芝坐在了怀中,周重邛的下巴搭在陆燕芝的头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一只手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后背。   那些脊背生凉炸起来的毛被慢慢的顺了下来。   “福宁郡主不是意外身亡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说她坠塘...她是被人活活淹死的...”   察觉到说着这话的陆燕芝一直在发着抖,周重邛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他牢牢地抱紧了人,:“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夫人不怕,如今你入了府,有我在,不会有其他的人能伤害你。”   陆燕芝眼泪不知不觉莫名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抱住了周重邛,深恨自己是个猪头。   她是看过原著的人,但她自己结合原著的猜测与现实却是南辕北辙。   她以为福宁郡主是原著中害死她的人,可现实里福宁郡主却被人给害死了,甚至到了这一步,她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点用也没有。   “殿下...当心。”   “夫人放心,背后的人只敢使些鬼魅伎俩,说明他们也在怕,这些阴暗污秽之人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必定灰飞烟灭。”   等到了秦王府,周重邛抱着已经睡着的陆燕芝下了车。   怀着身子的陆燕芝这几日愈发嗜睡,今日忧思惊惧又来回折腾,眼下好不容易睡着了,周重邛抱着人入了府。   他轻轻脱去被陆燕芝牢牢抓住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又叫春红和夏蝉寸步不离的看着人,才去了前堂。   此刻候在前堂的是夏露和李公公。   昨日福宁郡主约了陆燕芝赏景的事,秦王府上下更重视的是陆燕芝的安全,对于她和福宁郡主讨论的具体是什么事反倒没多少人注意。   福宁郡主身上还牵连着不少事,背后的黑影还没揪出来,秦王府也在放长线钓大鱼。   谁能料到,福宁郡主竟然死了。   陆燕芝又那么笃定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是在福宁郡主和秦王妃单独见面后...这次谈话的内容必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周重邛是不愿意陆燕芝反复想起这件事的,所幸夏露一直随侍在侧,她可以完美的复述出当日所有人说过的所有话。   夏露不苟言笑的站在前堂,将昨日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周重邛一声不吭的听着,李公公站在书桌旁笔耕不辍的记着。   “...王妃若是喜欢这的景色,不妨多留一留,福宁先告退了。”   夏露重复完这句话,对着周重邛拱了拱手,:“回王爷,这就是昨日福宁郡主和王妃说的话。”   一旁的李公公此刻也停了笔,他吹了吹上头的墨痕,:“王爷,已经都记下来了。”   周记淮点了点头,他看向夏露 ,:“王妃身边不喜人多,只喜欢用惯用的人,你和夏蝉入了王妃的眼。”   “春红和王嬷嬷是王妃的陪嫁,王妃必定有所倚重,从今往后,你和夏露分开,两人分别与王妃的陪嫁互为一组,务必万事当心,王妃的身边不能叫别人钻了空子。”   “是,夏露明白。”   随后夏露退了出去,一直在屏风后的长缨也走了出来。   “王爷。”   周重邛摆了摆手,:“起来吧,刚刚夏露的话你也听见了。”   “昨日福宁只说了两件事。”   周重邛看了过去,:“一件是长乐世子吸食五石散,另一件就是苏府在各府及宫中安插人手的事。”   京中勋贵没有成千也有数百,这些富贵纨绔子弟最爱寻求刺激,五石散虽是禁药,但有人卖,凭他们的手段要弄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人大多都会聚在隐秘的富贵地吸食,不仅难抓不说,身份又都或轻或重不好得罪。   更重要的是周重邛只是王爷,还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这事他上书过几次不了了之后就只能克制的探查。   他们也曾抓住过卖药的散户,但这些都是小鱼。   京中不愧是水最浑的地,平静的海面下是波涛暗涌,任凭什么脏事都能吞下。   “从今往后,盯住长乐世子。”   周重邛想到那日福宁在梨园要去见的人,那时还抓不住头绪,如今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位长乐世子。   “是。”   这件事有了方向就好办多了,只是,李公公看着第二点,:“王爷,苏府在宫中安插人手的事...”   投鼠忌器,苏琳琅可是即将要嫁进府上的作新妇的人。   不提这桩婚事是怀康帝极力促成的,更是在大庭广众下赐的婚,就说即将结亲的苏府和秦王府,说关系不好谁信?   更操蛋的是在宫中安插人是大忌。   一旦事发,按着怀康帝多疑的性子,到时候说秦王府不知情,怀康帝能信几分?说不定都会指着秦王说是主谋。   哪怕此刻大义灭亲都不行。   这种事一旦沾上,在怀康帝的心中都是一个坑。   当时看着这事已经过去了,说不定还会称赞几句,但这个坑却不会消失,什么时候在坑里攒着的东西满了,什么时候就到你的死期了。   去和苏府说清楚?   那更不可能,苏府图谋了这么多年,若是眼下戳爆了,只有两条路,要么同流合污,要么鱼死网破。   “一动不如一静。”周重邛摇了摇头,:“第二件事暂时只做不知。”   “昨日福宁郡主邀请王妃去赏景,就是为了离间王妃与苏府的关系,福宁郡主自述此前频频针对王妃的举动,皆出自苏氏女的授意和挑拨,与长公主府无半点干系。”   “王妃身边的夏露和春红你去指点,王妃那我会亲自去说。”   果然,睁着眼说瞎话是每个大人必备的技能。   李公公摇头晃脑的感慨了一句,随后拱了拱手,:“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屋内,此刻就只剩下了周重邛和长缨。   长缨凑到周重邛的身边,:“属下已经去长公主府上看过福宁郡主了,若是不剖开来,只是从外形上来看,无任何其他的外伤,确实溺毙无疑。”   “若不是意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周重邛还记着陆燕芝惊惧交加的模样,他的夫人甚至都说不出缘由来,姑且权当是夫人的直觉吧。   这样的直觉从没道理可讲,但它十有八九就是应验的。   “事有蹊跷,只说是意外,其实属下也是不信的,若不是意外...”   长缨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若不是意外,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长缨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贴加官。”   “以打湿的桑皮纸覆面,层层加盖,直至人窒息...期间可以反复覆面用于逼供,又不会留下其他的伤痕。”   “这个法子,唯一能区别与溺水身亡的不同之处在于肺部,但这一点需要剖...”   想动福宁郡主的身子?   想都不要想,已经疯魔的长公主能活活劈死你。   “啧啧啧,”长缨摸着自己的胳膊,:“这最后的一点路子都被堵死了。”   “若真是如此行事,心思缜密,绝对不是一时冲动,在长公主府里做到这一点的,必定要十分熟悉长公主府,还要十足的...心狠和残忍。”   不是谁都能受得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这么死去的。   “有备无患,去保住长公主。”   福宁已经去了,什么都不知道的长公主大概率不会再出事,不然这样连续的‘意外’就是在豁出去逼着怀康帝举起手中的屠刀。   周重邛看着桌上写满字的纸,:“去将淮儿叫来。”   “是。”   *   三司的人每日在长公主府与衙门来回往复,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在怀康帝频频催促间得出了结论:福宁郡主却是不慎跌入池中溺亡。   至于为什么一大早福宁会去池边就没人知道了,三司的人不是福宁郡主,福宁郡主想的什么,他们不知道。   没错,大家把心放在肚子里,不是什么皇室丑闻,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行凶方式,不必人心惶惶,就真的只是福宁郡主的不当心。   甚至对比这没有爆点的消息,众人如今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长乐世子身上,更关心他与福宁郡主的婚事。   福宁郡主亡故的第二日,长乐世子就当众跪求怀康帝如约赐婚。   本来以为他只是一时情绪上头而已,却不想长乐世子来真的,这几日他一直在长公主府为福宁郡主守灵。   起初长公主连门都不让他进,他就默默的跪在长公主府的门口。   跪了一天一夜。   长乐世子本就是个纨绔,撑不住晕过去后是被哭着来的长乐伯用马车接回去。   众人以为这就算了,没成想长乐世子醒来后又到了长公主府来跪求长公主应允他娶福宁郡主。   跪到第三日,在长公主的面前,长乐世子当众发誓,这辈子只会有福宁郡主一个妻子,往后若是有了子嗣,必定会过继到福宁郡主的名下,让她能享香火祭祀。   长乐世子继曾经痴心不改的季世子后,一跃成了这京中情深义重的代名词。   不,可以说长乐世子堪称浪子回头,却与心爱之人阴阳永隔的事迹比季世子更吸引人。   哪怕长乐世子此前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纨绔子弟,但如今他真挚的情感给他披上了一层让人心软的外衣。   看着是一时鲁莽许下了今生再无二妻的诺言,这般看似没头脑,但却更显的他重情重义。   此坦诚近乎傻的真情,总比那些无情无义的刻薄寡恩要强的多。   福宁新丧,但有长乐世子情深义重的娶亲,忙前忙后的操持丧事,百年后又有香火祭祀,长公主的日日哀哭的疯狂有了许多的好转。   又逢董公吐血,怀康帝亲自点了钦天监,定了两个好日子,一个为活人的冲喜,一个为情深义重但新人却阴阳永隔的冥婚。   喜在前,丧在后,两桩婚事之间只隔了五日,倒真应了福宁郡主身前要与苏琳琅婚事相近的请托。   赐婚的旨意当天宫里就拟好赐了下去。   苏府与秦王府的婚事定在了二十七日后。   面色端庄的送走了前来传旨赐婚的老太监。   一路面对府里其他庶女口称恭喜却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   回屋后的苏琳琅第一次失态的将屋内的东西都砸碎了。   碎裂的瓷片飞溅着刮伤了她的手。   闻讯赶来的素琴含着泪帮着苏琳琅包扎伤口 ,:“大小姐,您若是心里难过只管拿着短棍打我就是了,却不该为着这事伤了您自个。”   掩月在一旁也低声劝慰,:“如今圣上赐婚的旨意已下,成婚是件喜事,您又与周公子情投意合,您不能难过。”   福宁郡主的突然翻脸,并不要半点脸的将此前针对她人,行事不端的黑锅全扣在了她的头上,言外之意做错事竟全数是她的挑唆缘故。   京中谁不知道福宁郡主是个头脑简单,只知道仗着身份欺压她人的莽夫?   于是,出现了一批听风就是雨的人轻信或者说是故意相信了福宁郡主的鬼话,她以往完美无瑕的名声出现了裂痕。   更让苏琳琅百口莫辩是福宁郡主突然出了意外。   人一旦死去,又有个深情的长乐世子帮衬着,福宁郡主的嚣张跋扈成了性情秉直,她的行事鲁莽变成了快言快语...   谁能想到福宁郡主的名声竟然还能有洗白的那日?   福宁郡主的洗白是踩着苏琳琅上位的。   那日在长公主府的大吵后,苏琳琅和昌平公主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还没等她想办法抹平这道伤口,福宁郡主就突然出了意外,昌平公主这些时日甚至到了对苏琳琅避而不见的地步。   数十年的交情,福宁郡主的意外离世,苏琳琅怎么可能不难过?   但福宁郡主先是翻脸,踩着她洗白自己的名声,之后更是死都死了,还要用自己的婚事恶心苏琳琅一把。   福宁明明知道她有多么重视这桩婚事。   这一刻,苏琳琅的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落下了,:“我和她数十年的交情,却都抵不过旁人的一句猜忌,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生气也好,吵架也罢,我总想着我们能有解开误会的那一天,偏她又离开的这么突然,她走之前就和我吵,长公主一见我就赶我走,我连好好祭拜一下她都做不到...”   “当真以为我是铜墙铁壁做的心,半点也不会疼的吗?”   “我苏府的女儿,就只会躲在人后面落泪的吗?琳琅,府上对你寄予厚望,可不是让你浪费时间在这掉眼泪的。”   “祖父。”   苏琳琅抹了一把眼泪,屈膝行礼,她身后的素琴和掩月大气都不敢出的弓着身一同行礼。   “恩,把眼泪擦干净。”   “如今你要的做的,是好好的备嫁,好好想想怎么和秦王府的人打交道,怎么应付那位秦王妃,而不是在这掉些没用的眼泪。”   “活人同死人争什么?”   说着,苏老大人看了一眼苏琳琅的手,:“收拾一下,一会儿到书房来,我有话要嘱咐你。”   “是。”   苏琳琅在素琴担忧的眼神中摘到手上的绷带,擦干净血渍后倒了些药粉就出去追上了苏老大人。   ......   作者有话说:   干坏事的肯定隐秘,不会大咧咧的在脸上刻着我是坏人,京城也不是老周的地盘,讲真的,能这么快查到这,已经是主角光环了。(对不起大家,权谋真是,恩...但又不能没有)   我能说半夜写到这些细思极恐的情节时,恨不得钻被窝吗?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6931733、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亭君 10瓶;莉莲莉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秦王府   便是秋日里, 长芳园内的景色仍显得怡人。   秦王府很大,就像周重邛曾经笑着给陆燕芝说过,府上还有一处园子能让她在里头乱弹琴也不被别人听见。   这个地方指的就是长芳园。   园子里面还分了不同的院落。   往年这处园子都是随花房的人打理, 但今年改造最大的要数冬月苑,往里面迁入了不少的黄梅, 甚至专门分出了一处造了一片梅园。   如今是秋季,景色最好的当属秋色苑。   一进去, 苑内没有半点秋日的萧瑟之感, 桂花飘香,海棠垂垂,一簇簇的各色菊花开的热烈。   这几日秦王府内最要紧当属周记淮的婚事。   不光秦王府中为着周记淮的婚事操劳,内务及宗府也不能落下,甚至同时还要备两桩婚事。   秦王府和苏府这两个堪称权势尖端的势力, 各自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如今更是强强结合, 这样的联姻内务和宗府的人是万万不敢怠慢。   而福宁郡主与长乐世子这场堪称荒唐的婚事,也是大晋皇室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关注者不知几多。   怀康帝有心借着长乐世子情深义重与福宁郡主‘凄美’的爱情故事, 将福宁郡主无故身亡的影响降到最低, 因此频频施压。   还有疯魔的长公主像是寻到了唯一的寄托, 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只恨不能亲自到内务或宗府坐镇。   活人的婚事近在眼前, 死人的婚事无例可依, 都是迫在眉睫却又不敢疏忽的活计。   怀康帝的旨意下的痛快,内务及宗府的人却险些被逼死。   秦王府虽是喜事, 可这几日他们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来去皆是匆匆。   每日这样的人的登门, 来回往复, 无形之间秦王府也不免跟着神色肃肃,迫的人有如豺狼追赶。   偏偏内务和宗府的人已经够惨了,越负责越惨,惨到人都不忍苛责,只能由着他们去。   这样的日子足有半月,连一项稳重的周记淮都有些遭不住了,少见的抽空在白日来园内散心。   此刻,进了秋色苑猛然听见琴声的张南停下了步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周记淮,:“公子?”   周记淮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抬眼看向了亭内的人。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四周景色怡人,有琴声阵阵。   亭内正在弹琴的是陆燕芝,她鬓边青白玉珠垂垂,素手拨琴,微风卷着她梅子青的衣袍,轻轻摇摆。   密叶隐亭,香风清浅的美人没有笑,垂着眼弹了一首风入松。   周记淮静静地看着陆燕芝,:“弹为风入松,崖谷飒已秋。”   他见她时,她总在父亲的身侧浅笑或垂眸脸红,倒是少见她这般清冷的模样,恰如半溪明月,一枕清风,松声竹韵,不浓不淡。   一旁的张南也不声不响的也看着秦王妃,这样看,真真是一副十足动人的美人画,景美,人更美。   对着这位秦王妃,张南已经放弃了挣扎。   王爷就差将这位秦王妃捧上天,公子又是一副...   所幸他们临渊院内的一应用度没有半分削减,王爷每日晚上陪着公子的时间都延长了许多。   张南现在只希望公子还没昏头,他们王爷...现在可还是举得动刀的,不仅举的动,抽在人身上时更疼。   这段时日,每日在校场□□练的是不止是周记淮,一同陪练的还有张南。   这叫他一看见秦王妃,就能想到秦王,一想到秦王他就觉出疼来。   想到这,张南偷偷瞄了一眼周记淮。   他心里正祈祷着,却发现周记淮并没有上前。   他们公子刚刚轻叹了一句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这静静的看着亭内。   张南正在心头暗暗雀跃公子果然是端方君子,美色对他如清风拂面,平安无事时,冷不丁瞧见了周记淮的眼神。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厌恶憎恨,也不似他张南刚刚抑制不住的惊艳,亦没有想象中的痴迷。   公子的眼神很......温柔。   原谅张南,长这么大他真的是生平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里看见了温柔的眸光是个什么模样。   这他*的比公子扑过去行为无状更叫人觉得惊恐,张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微微张开了手,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却不想周记淮只是站在这听着琴曲,渐渐地曲声停了。   在张南屏住呼吸的注视中,周记淮上前了一步。   但只有这一步,默了片刻,他又退了一步,随后再没有看向亭内,而是转身离开了。   周记淮走的干脆,张南猝不及防下被丢在了原地,他反应了几秒后连忙拔腿追了上去,:“公子,您...” ...您不过去啊。   “我要娶妻了。”   我知道啊,张南略有些不解的看向周记淮,:“是,算来再有十日,公子您就到大婚的日子了。”   周记淮侧头看了一眼张南,:“这几日吴默手上的事有许多,回去后你去接手一些。”   想起吴默眼底的青黑,霎时间张南心里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蔫了吧唧的应了一声,:“...是。”   随后,两人安静的出了长芳园。   亭内,陆燕芝屏气凝神的弹完最后一下才松了口气,终于,这首曲子没有出错了。   琴棋书画,这些该有的技艺原主系统的学习过。   此前陆燕芝原本也只当这些是消遣,但如今女主要进府了!   从前和陆燕芝频频打交道的是福宁郡主,她们两个算是一卦的,都是动手又动嘴的莽夫。   福宁郡主那就是仗着身份硬上,陆燕芝要么躲,要么生抗,基本不用费什么脑子。   可现在福宁郡主已经走了,陆燕芝需要直面苏琳琅。   剧情七拐八拐的男女主还是相遇了,连郡主的死亡都没阻挡他们相遇的步伐。   女主是个才女,当时文中各种打脸的场景有不少。   所以陆燕芝现在又开始临时抱佛脚。   什么都死练一个。   万一意外被挤兑到边上不得已的时候还能有个拿的出手的技艺,不求有功,但求无故。   看了看时辰,陆燕芝连忙起身收拾了下,身后的夏蝉抱着琴往荣正堂去。   如今府上的庶务都交了过来,又恰逢周记淮成亲,府上的人只恨没有生出三对手,陆燕芝这属于是忙里偷闲了。   结果匆匆一回堂,就见秦王已经在堂内了,再一瞧,书房内放在桌上等待王妃批阅的文书已经少了大半。   对于闲鱼来说,什么最快乐?   那首推就是上班间隙的时候出去摸个鱼,结果回来发现工作已经被勤勤恳恳的‘好心人’任劳任怨的完成了。   陆燕芝喜笑颜开的欢呼雀跃的奔了过去,伸手从一侧揽住了秦王的脖子,:“殿下。”   这几日府上筹备婚事莫名却准备出了急迫和紧张感,此刻见到光辉明艳又欢快的陆燕芝,周重邛都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他笑着伸手拍了拍陆燕芝的手,:“慢些,下次慢些。”   “恩,恩。”陆燕芝的头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但还是忍不住笑着夸赞道,:“殿下最好了,最最最好了,我最喜欢殿下了。”   他的夫人不会文绉绉的拽文嚼字,夸人总是这么热烈,一连三个最字惹得周重邛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他往后挪了挪椅子,伸手将陆燕芝抱在了怀里,感慨道:“也只有这个时候夫人的嘴是最甜的了。”   横竖也是她占便宜,陆燕芝随手拉过了周重邛的发带绕在指尖,不和他在言语上计较。   看完手里的账单和其他文书,周重邛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的陆燕芝,又笑着夸她,:“夫人如今将府上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么短的时日就能理顺这些事,夫人真的很厉害。”   “那是,”陆燕芝美滋滋的一扬头,:“我总不能真的一天到晚惦记着吃了睡睡了吃吧。”   那些被推过来加班加到要吐的报表也不是白做的,只要不和人打交道的事,陆燕芝一般做的不错。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对她而言已经没有该下地狱去的甲方了,这个府上陆燕芝她自己就是最大的甲方爸爸。   看着陆燕芝得意的神色,周重邛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想到什么直说就是。   他的夫人永远这么灿烂又直白。   直白到他不用每日应付完府外的心眼子人后,还要在府里含蓄委婉的试探着掂轻捻重。   宛如可以暂时放下一切纷争的避风港湾。   如今陆燕芝的肚子坐着的时候已经明显了起来,明显到周重邛的目光都忍不住落了下去。   一只软软的手拉着他的手按在了肚子上。   周重邛移开视线,就见陆燕芝露着一口小白牙冲他乐着,:“殿下摸摸看,是不是大了许多,王嬷嬷说在过几日,他|她就能动了。”   “她挑嘴,还没出来就这般娇气,也不知是随了谁,我可一点都不挑嘴,特别好养活。”   “我能感觉到,平日里殿下读书时,她最乖巧了...”   “我的学问不行,读书这件事可就要殿下费心了。”   “恩,将来能有她大哥一半,不,三分之一的优秀就可以了,不,不行...万一她遗传的是我的脑子,岂不是努力到秃了头哭死都追不上大郎?”   想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发愤图强到秃头却还是追不上周记淮难过到哭唧唧的模样...   陆燕芝惊恐万分的摇了摇头,:“不,千万不能和大郎比。”   说到这,陆燕芝郑重其事的看着周重邛叮嘱他,:“殿下可一定要记住,往后万万不能将她和大郎放在一起比较,这世上能有几个如大郎那般出色的人物?”   “有一个已经很了不得了,不能从府上开始卷起来,那对她而言也太残忍了。”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腹部隐约的那点悲意,此刻也被陆燕芝给搅散了。   他第一次将手按实在了陆燕芝的肚子上,生出了期望。   你的母亲很坚强,你也很顽强,那么多的事也没有打倒你们,那么,平平安安的到这个世上来好不好?   陆燕芝稀奇的看着周重邛眼角似乎有些泪花,啧啧啧,他们家殿下总是在某个不起眼的小事上感动到一塌糊涂。   但想一想周重邛坎坷的身世:出生的时候身份显赫的父亲就去世了,他永远来不及见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   他的母亲又早早的丢下他撒手人寰。   他身份尴尬,在这满是猜忌的宫中长大后又只身入了边关,身先士卒的拼杀到了现在的地位。   陆燕芝见过周重邛身上的伤,一道一道,堪称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有了儿子,却又早早的被怀康帝要去了京城。   生恩养恩,本就是这世上最难比较的事情,按他们殿下的脾性,必定不会逼着周记淮作出抉择。   从古至今,‘美强惨’都永远那么戳人心,   周重邛的目光从陆燕芝的肚子上移开,结果一抬头,就见着了眼泪汪汪的陆燕芝。   周重邛被惊了一下,这是?不等他问,就被陆燕芝抱了个满怀,:“殿下,我们如今是一家人。”   “您现在有了夫人,还有个很优秀的,不,是出色到旁人无比艳羡的大儿子。”   “您在等等,六个月后还会有个漂亮娇气的小姑娘,她会黏着殿下软乎乎的叫爹...这世上,您不在孤单的一个人了。”   周重邛微愣之后摇头笑着抱住了陆燕芝。   很多时候他不知道陆燕芝想的是什么,但此刻的确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   不必强求,这样就很好。   ......   晚膳前,陆燕芝按半月一次召见的惯例见了府上各处的管事。   这次她换了一身姜黄色的衣裳,还上了妆,手里还有个装高贵必不可少的道具——从猎场带回来的白兔。   这只兔子吃了睡,睡了吃,下了一窝小兔子,养的一身雪白,看着就叫人想揉一揉。   陆燕芝抱着兔子坐在了上首,她无法像原著里的女主一样谈笑间就恩威并施的收拢人心,索性借着秦王的威势立起了规矩。   按规章做事,有恩必赏,有过必惩,大家都轻松。   “这几日,府上为操持大郎的婚事,大家都辛苦了。”   陆燕芝端着模样装模作样的开始了,:“这样的辛苦殿下和我都看在眼里。”   “待大公子的婚事结束后,所以的人都会分的三个月的月例权当做喜钱沾沾喜气。”   发银子谁不爱?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不过,”陆燕芝的话风一转,抬起眼扫视着在场众人,:“既是喜事就该有喜事的样子。”   “内务及宗府事多也是无法,但王府上下只用为大公子的婚事忙碌,不必如此急躁。”   这几日府上的氛围陆燕芝亦有察觉,不过事涉男主,还是和女主的婚事,陆燕芝心有顾忌不好插手。   刚刚秦王专门与她提及了此事,因此,才有了陆燕芝的出面。   “少夫人的来头你们也一清二楚,她是苏府的千金,才貌双全,与大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如今少夫人进门是喜事,府上高兴,你们做事要更加周全。”   最起码,拿了银子干活能有个笑的模样。   话说几头,在场的众人心下了然。   就说么,大公子的夫人要进门了,这个新夫人还是从前与王妃素有瓜葛的苏府大姑娘。   但这么些日子了,却一直见王妃有动静,这不,终于等来了敲打。   苏嬷嬷是最先笑着出声的,:“是,府中上下必不会忘记王妃娘娘的教导。”   一旁的齐管事也不甘示弱的接过了话茬,:“王妃娘娘为府中上上下下付出的心血,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也必不会辜负娘娘的苦心,这场婚事必定办的妥妥当当,叫王爷、公子满意。”   “是啊,王妃娘娘放心,我等必唯王妃马首是瞻。”这是刚刚一直没插上话的张管事疯狂的表着衷心。   张平顺可真不要脸,狗腿子到这么直白。   众人心中疯狂腹诽,但他的这话一出,堂内众人只得齐齐躬身,:“我等必唯王妃马首是瞻!”   还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像是生怕因着声音小了显得衷心不够被王妃记在心上。   陆燕芝:...   此刻任她看向哪个,都是一副坚定不移的姿态。   更夸张的齐管事,甚至激动到眼眶都是红的,好似陆燕芝一声令下,他就能嗷嗷叫着冲出去。   她抱着兔子,无语的看着眼前这宛如誓师大会般的狂热现场,倒也...不必如此。   内室,躺在躺椅上的周重邛听着这动静都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起来。   就知道,哈哈哈,他的夫人一认真起来搞出的场面总是出乎意料的惊人。   日子一日快过一日,苏府内亦是张灯结彩,处处喜色。   天色黑沉沉的时候,苏母带着一个嬷嬷,嬷嬷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一同进了苏琳琅的院内。   一进去,果然,她的女儿还在书房内写着什么,苏母挥挥手打发了房内的丫鬟,随后拉着苏琳琅的手进了内室,两人一同做在了床榻上。   待屋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苏琳琅看了一眼鲁嬷嬷手上的红匣,略有些好奇的转头看向苏母,:“娘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母摸了摸苏琳琅的长发,:“娘想你了,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娘,”苏琳琅笑着扑到苏母的怀里,:“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再有七日你就要嫁去别的府上了,到时才是真的想见也轻易见不得了。”   苏琳琅将脸埋入了苏母的怀中,半晌,她轻轻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叫的苏母眼睛红了,她拍了拍苏琳琅的背,:“嫁到王府,你是新妇,要好好侍奉夫君,孝敬公婆,晨昏定省,不能出错。”   “恩。”   苏母转过头接过了鲁嬷嬷手上的红匣子,:“这是...是避火图,你马上要嫁人了,自己好好看一看。”   “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问问鲁嬷嬷,这几日她都会留在你的院中。”   哪怕是往日最稳重的苏琳琅,此刻也忍不住脸上生出了红靥,:“娘,我...”   看着苏琳琅的模样,苏母看了一眼鲁嬷嬷,让人先出去。   等人走了关好了门,苏母将手里的东西塞了过去,:“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随你爹的吩咐,但这事上你可不能含糊,他们这些男人嘴上说的道貌岸然,娇妻美妾还不是一个不落?”   苏琳琅抬眼看向苏母,:“娘,我嫁过去是做正头娘子,周郎不好美色,即便是他纳了妾也必定越不过我去,规矩...”   “糊涂!”   苏母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她忍不住拍着苏琳琅的头,:“娘如今真是想看看你脑子装的是什么东西。”   “新婚燕尔,不想着和丈夫蜜里调油的过日子,反倒是想着纳妾,真是...”   “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才是夫,你将他推了出去,一丈以内容了旁人,你还能过什么舒心日子?”   说着苏母看向苏琳琅,:“娘还不知道你?从小的时候自己的东西总是看的清清楚楚,圈的明明白白,旁的人碰一下都不行。”   “那年五丫头只不过偷着披了披你的衣裳,你就命人当着她的面将衣裳剪碎了。”   “都说三岁看老,你这性子如今还能变到哪去?娘不信你能任由自己的如意郎君被别人把持。”   “与其嘴上大方心上懊恼,被嫉妒冲昏头做错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逞强。”   “如今秦王府里有个善妒的秦王妃,将秦王把持的牢牢地,我...”   “秦王妃,秦王妃,你嫁过去是和周记淮过日子,不是和秦王妃过日子,你老是同她争什么?!”   “因为一开始就争了!”   “为了宫内的娘娘,为着恭候府,为着陆凤霜...为着太多太多的人,福宁已经屡屡刁难于她,最先打出的名头就是她肖似我,模仿我...”   “人死账消,福宁去了,可我还活在世上。”   苏琳琅看着苏母的眼睛,平复了下心情,她问道,:“娘,凭心而论,若你是秦王妃,你心中恨不恨?愿不愿意退?”   苏母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如今我还没进门,就在三日前,她就已经召集了府上的大小管事恩威并施的敲打。”   “娘,您说,如今我还能退吗?”   “她还怀着孕,再有几月就生了,我退一步,她进一步,我和周郎步步退,退无可退的时候怎么办?”   闻言,苏母长叹了一声,:“世事无常,造化无常,若是早知道她这么厉害,没有这些...就好了。”   “娘,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于事无益。”   苏琳琅抱着苏母,:“还有周郎在,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的,我也会护好自己的。”   “但愿如此。”   ...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怪小周,谁能抵得住生动叫人眼晕的芝芝,但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这么,恩...了,他要成婚了,知道分寸。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 20瓶;悠悠妈妈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怀康二十三年, 十月初二,宜嫁娶纳福,忌安葬。   天还不亮, 秦王府就忙碌了起来。   今日不仅是新郎官,秦王和秦王妃也早早的起来开始梳洗, 着装。   荣正堂,陆燕芝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今王嬷嬷的手艺是越发精湛了, 也不用浓妆艳抹,便是稍加修饰都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不管是因着内因还是外因,如今陆燕芝和女主都不可能走甜甜蜜蜜的和谐路线。   因此她决定还不如一开始就摆出难相处的姿态来,两个人都不要费心拉关系。   看陆燕芝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的调整神态,周重邛没忍住笑着过去呼噜了一把。   陆燕芝忍不住笑着一同抬起了脸, 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笑意, :“殿下,别闹。”   “恩,”周重邛点了点头, 收回了手, :“不闹。”   陆燕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等笑够了,两人一同去了前堂。   外头周记淮已经等着拜别他们后前往苏府迎亲。   今日府上的人都穿的喜庆, 但最醒目的还是站在堂下的周记淮。   瑶环瑜珥, 芝兰如玉。   满身是少年的意气和青年的英俊气,他素日喜欢穿着淡色, 但今日一身艳烈的喜服衬得他唇红齿白, 眉目如画。   当真是风华正茂。   连一贯对他能避则避的陆燕芝今日都看的呆住了。   转过身看着陆燕芝神色的周记淮也笑了, 他笑的意气风发, 俊美的着实让人心动。   周围的侍女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后才低下了头,如今秦王府内的几位主子就没有丑的。   王爷是硬朗的俊美,大公子是满身的清贵气,后来又进府了一个漂亮到叫人眼晕的秦王妃。   但今日的周记淮还是叫人看一眼就无可抑制的让人心动一次。   身侧,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神色摇头笑了笑,就知道他的夫人是个小色鬼。   但周重邛没有多言,而是走上前拍了拍周记淮。   “正心修身,你一贯做的很好,眼看着你也到了成家的时候。”   当年在边关那个因为骑射技艺不精,倔强到摔了一次又一次,连掉泪都不肯叫人看见的固执少年长成如今这个翩翩君子。   周重邛感慨的看着周记淮,目光中满是期许,:“成家立业后就是该你施展抱负的时候。”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所有人对周记淮的期望。   闻言,周记淮肃然拱手应诺,:“是,孩儿不会辜负您和皇伯的苦心。”   听听,这是一个父亲在儿子大婚时的期许,果然,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事业脑。   陆燕芝眨了眨眼,这个世界,好似,只有她一个‘恋爱脑’?   主角都在搞事业,背景板却抓紧时间谈恋爱。   见周记淮看了过来,陆燕芝不敢在胡思乱想,她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的说道,:“大郎,今日是你成婚的好日子。”   “你与苏家姑娘情投意合,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   “望你们往后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有一说一,自陆燕芝穿越过来以后,不管是不是因着她主动退避三舍的原因,她还真的从没有吃过男主的苦头。   周记淮没有因为她拙劣模仿女主的举动,就唆使她大姐陆凤霜去收拾她。   秦王受伤那次面对她的请托,周记淮也没有刁难,干脆的带着她一同去了猎场。   直到她嫁进王府,周记淮也没有在背后搞小动作。   要知道,周记淮在京中已经经营了许多年,秦王府上亦是,但凡他有个什么心思,动动手指头,都足够陆燕芝不尴不尬的一直恶心。   可周记淮什么也没做。   能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大的美德,陆燕芝扪心自问,她自己做不到这个程度。   男主的做派真的能很大程度上平衡陆燕芝对女主这个‘假想敌’如临大敌带来的恶感。   此刻,陆燕芝满怀希望的看向周记淮——   一段美满的婚姻能给人带来最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希望男女主情感和谐后会有充足的动力一起搞事业。   带头卷起来,卷死外头那群有事没事就喜欢开宴会的‘无业游民’。   不知是从陆燕芝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周记淮看向陆燕芝,他轻轻的正了正衣冠,:“王妃,放心。”   那日之后周记淮没有在喊出那个叫她头皮发麻的称呼,他们之间宛若君子之交。   这样就好。   陆燕芝看着周记淮不闪不避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周记淮也笑了,他最后拱手拜别了他们,转身利落的出了府,身姿矫健的翻身上马前往苏府迎亲。   看着这一幕的陆燕芝满是感慨,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能亲眼看着男女主成婚,甚至还是带着祝福的期许。   “新郎官今日好看吗?”   “好看。”陆燕芝万分诚恳的点着头答应。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是谁在问,她扭过头,就见秦王正负手而立,面带笑意的问着她。   “殿下。”陆燕芝扑过去抱住人,她仰着头看着周重邛时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是真的很好看啊。”   对上周重邛黑漆漆的目光,陆燕芝抱着他的腰微微晃了晃,笑眯眯的道,:“但好看也是看看而已,世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可论喜欢,我最喜欢的还是殿下。”   听完这话,周重邛笑着捏了捏陆燕芝的脸,:“夫人真是个坦诚的厚脸皮精。”   “这世上哪还有我这么漂亮的厚脸皮。”   “哈哈,夫人说的对。”   *   东街沿路两侧贴了许多红绸。   今日的苏府也十分热闹,为着苏琳琅的出嫁,苏父将远在祖地荥阳郡读书的苏家嫡子都叫了回来。   如今大晋朝中各府对后辈的培养也很有意思。   就以三公为例,他们的嫡子或是有出息的庶子大多都不在京中的太学就读,而是返回祖籍或前往天下最有名的书院拜入大儒门下读书。   党派的斗争很大程度上固定了后辈的路,就如文人一脉的子弟多会参加科考。   蟾宫折桂,入阁拜相是他们终生的奋斗的目标。   苏尚书膝下有两个嫡子,年岁都比苏琳琅大。   他们二人如今均有功名在身,待来年参加乡试高中后大概率也会如梁哲一般回京历练。   苏尚书位高权重,如今嫁女,嫁得还是名满京城的皎皎君子周记淮,京中数得着的权贵官宦俱都前来恭贺。   沿路敲敲打打的祝贺,满目都是喜色,高头大马上俊美的新郎官,气势不凡的迎亲队伍,八抬大轿.....   热闹是热闹,但总感觉缺一些。   这样的疑惑不仅仅是单独一个人的,便是街道两侧的围观着的群众也有这种感觉。   随后他们看向了稀稀落落拦门的人,有些回过味来了,这是看热闹的胃口被养刁了。   上次京中成婚这样大的场面还是秦王,一帮数都数不清的年轻小郎君乌泱泱群堵在恭候府的门前‘野蛮’的拦门。   就是野蛮,素日里京城里成婚拦门的哪有那般不成体统的?   平日里那都是贵精不贵多,求得都是吉祥如意的意头,就像此刻苏府门前几个文静守礼的郎君出列,出了对子。   很快,新郎官就对上了,从周围几个文人欢欣鼓舞称赞的表情来看,新郎官才思敏捷,没有辜负他这名头。   街道两侧围观的群众象征性的鼓着掌。   再看看,苏府的人递给了什么给新郎?   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去,却见盒子里是木瓜。   好端端的给个生木瓜做什么?   却见周记淮收下了木瓜,笑着解下了腰间的琼琚放在了盒中递还给了苏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永以为好。”   哦哦,围观众人的脖子都缩了回去。   原来又是文绉绉的藏字谜,还以为是要新郎官当场表演一个生啃木瓜呢,不啃完不让接新娘走的那种。   背着苏琳琅出门的苏少通是苏尚书的嫡子,但他已出京多年,不似陆卿荣在京中多年,与京中各府的少年郎熟识。   此刻围在苏府两侧相和的郎君多有客气,具都是规规矩矩的守礼。   直到新娘子被安安稳稳的扶上花轿,唢呐鼓槌又开始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开始绕行了。   这就完了?   恍惚记得上一次秦王迎秦王妃时,直到秦王妃上花轿,后头还围了一堆叫嚣的郎君,迎亲的队伍理也不理跑的飞快。   不规矩是不规矩,但众人的笑声也是最大。   身后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还不如王爷娶亲的时候热闹。”   “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在这说的是什么话,吉祥就行了,要的什么热闹?”   是啊,吉祥如意就是了,但坐在花轿内笑着的苏琳琅笑意不免收敛了几分,上一次陆燕芝成婚时,她也是亲自经历过的。   那些蜂拥而至拦门的郎君都是自发去的,他们甚至都没有知会恭候府,实属是‘恶客’。   但这样的‘恶客’今日苏府却没有。   ‘京中双殊’与秦王府周公子的瓜葛谁不知道?   因此,对于这桩婚事,有些人即便心中有不甘,但早有心理准备。   再说了,即便有些想法,谁敢去苏府的门前‘撒野’?   这样比较的心态有些失衡,但却叫人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   不嫉,不妒,不恨,不比的那叫圣人不叫人。   更何况,苏琳琅被捧上了‘神坛’这么多年,陆燕芝当初还不是一心一意靠着模仿她想攀上高枝才惹出这许多的事端来。   今日怀康帝并没有出宫,周记淮有高堂,作为一个帝王,便是再喜欢周记淮,也不会失了分寸。   “新娘子来喽!”   门口有扎着小辫的喜童笑哈哈的喊着,待苏琳琅进了府跨过火盆,门口燃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响着。   陆燕芝端坐在正堂内,看着进堂的新人,她紧张的双手拢在袖中紧紧地攥着,只是这么多时日历练了出来,陆燕芝脸上没有现出端倪。   忽的,耳边传来轻声的安慰,:“别怕,淮儿与新妇见礼,夫人不用说话,只管安稳坐着。”   ‘别怕,只怕是皇兄来了,你盖着盖头不用见礼,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恍若几月前她嫁过来,周重邛牵着她入府时同样的安慰。   陆燕芝偏过头看了一眼周重邛,不管时光怎样流转,他总是这么让人安心。   周重邛也看着陆燕芝,两人对视一眼,忽的一起笑了。   这样光辉明艳的笑容正好落在跟着新人进府的诸位宾客眼里。   高坐在明堂的秦王妃身旁是冉冉的红烛,绯红色的金百蝶穿牡丹的吉服裹在她的身上,灿若朝霞。   陆燕芝喜欢各色圆润的玉珠,今日也不例外,垂在她鬓边盈盈发光的是一对如意红玉珠。   上次陆燕芝婚嫁时,她盖着盖头没叫其他人瞧见那时的模样。   如今在满堂的喜色中,她穿的这样红艳又喜庆,叫人不经想着,上次她成婚时,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   得不到的果然是最好的。   若是陆燕芝过的不好,美人蒙尘或许会叫人心头觉得惋惜,但绝不会如此刻般叫人在心头觉得如此又嫉又酸又痛,五味杂陈。   她已经是秦王妃了,再好也与旁人没有半点干系了。   想一次痛一次,看一眼痛一次的诸位郎君将目光落在了正在拜堂的周记淮的身上,这对父子太可恨了!   大的小的都娶走了京中最耀眼的明珠。   秦王大了他们一个辈分,他们不敢造次,但此刻他们摩拳擦掌的准备给周记淮好看。   今日周家大郎能爬进新房的门都算他们输!   “礼成,送入洞房!”   傧客的高呼声落,在喜婆扶着苏琳琅去临渊堂时,一众忍无可忍的郎君已经蜂拥上前拥着周记淮到了厅内的酒桌旁。   “记淮兄今日成婚,可是天大的喜事,我敬你一杯!”   崔家大郎的酒杯才端起,一旁的唐二郎已经按捺不住的窜了过去,:“ 诶,这大喜的日子,一杯哪里够?”   “来,来,我敬记淮兄,祝你与苏姑娘连枝相依,情投意合。”   很好,唐二果然开了个极好的头。   他身旁的陶伏也笑呵呵的端起了酒杯,:“那我就恭贺记淮兄与苏小姐相敬如宾,恩意如岳。”   “...鸳鸯壁合,百年偕老。”   “...鸿案相庄,如鼓琴瑟。”   ......   好家伙,看这情形,单是这祝福词怕是已经就没个完了。   陆燕芝好奇的看向周重邛,:“殿下,上一次我们成婚时,也是这般热闹吗?”   她记得周重邛进新房时,神色清明,身上也没沾着多少的酒气。   上一次堂内的‘群魔乱舞’在脑海中狠狠地回荡了一遍。   周重邛不带半丝烟火气的对着陆燕芝笑了,:“怎么会呢,他们...是淮儿的同窗好友,自然和淮儿更热闹些。”   有道理,陆燕芝了然的点了点头,也是,这些人和周重邛差着辈分呢,谁敢和他这么闹。   拜完堂,见过了几个宾客,周重邛就携着陆燕芝出了前堂,往荣正堂去。   周记淮成婚,来的都是同辈的小辈,秦王离开了,剩下的人也能更自在些。   秦王府上一路尽可见披红挂绿,便是通往荣正堂也是如此,走出来了老远一段,还能听见前厅的喧嚣和劝酒声。   陆燕芝不经抬头看了一眼周重邛,:“他们闹得这样凶,一会儿大郎该应付不来了。”   如今天色黑了就容易起风,周重邛伸手接过丫鬟递上的披风给陆燕芝披上。   他‘狠心’的摇了摇头,:“那不管,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要是没本事洞房,明日只管去嘲笑他就是了。”   陆燕芝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周重邛的手臂,:“大郎已经娶了亲,当着新妇的面子,殿下给他留些面子。”   “好,”周重邛看着陆燕芝温柔的笑了。   随后他放低了声音,:“大郎和我的酒量都很好,便是喝的脸红也是清醒的,他精着呢,夫人才不必为他费心,”   好端端的说这话,怎么听出来醋意横生?   陆燕芝看着周重邛,忽的哈哈笑了起来。   周重邛轻轻掐住了陆燕芝的后脖颈,‘恶狠狠’的逼问道,:“夫人在笑什么,快,老实交代。”   “哈哈哈,没笑什么。”陆燕芝勉强憋住了,但被周重邛按着脖颈不轻不重的按揉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殿下放手,我招了,我招了。”   陆燕芝靠在周重邛的身上,:“只是没想到殿下竟然也有喜食醋的时候,真酸呐。”   “可不是酸么。”周重邛说着,弯腰抱起来了陆燕芝。   他一只手臂叫陆燕芝坐着,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只有一点吗?夫人不如仔细闻闻,明明从一大早就开始就泡在了醋坛子里了,这会儿只怕是酸味冲鼻了。”   “是吗?我闻闻。”   陆燕芝伸手揽住了周重邛的脖子,她像模像样的在他脖子处嗅了嗅,是那股熟悉的雪山松雪香和甜香。   她的殿下身上总是缠绕着她的气味。   今晚的月色太美了,美的陆燕芝都有些恍惚,她偏过头,在周重邛的颈侧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   抱着陆燕芝的周重邛没能继续往前走,他深吸一口气,:“夫人啊,今晚大郎成亲,我总不能又将人提溜到校场去吧。”   原来殿下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啊,想起她偶尔见过几次父子两前往校场时那截然不同的精神气。   陆燕芝咯咯的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道,:“如今大郎成亲了,殿下往后可是叫不动了。”   周重邛伸手拍了拍陆燕芝的屁股,他抱着人进了荣正堂,:“夫人如今可不就是嘴上最痛快?你就招我吧,我可给夫人攒着呢。”   “哼。”   最后周重邛哼的那一声甚至还是带着笑音的,陆燕芝抖了一下,随后红着脸缩着脖子老实的跟个鹌鹑一样,一声不吭。   ***   临渊堂   “砰——”   周记淮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群‘居心不良’的‘混账东西’从新房内赶了出去,关上门,深秋的天,他竟然都出了满头的汗。   取了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周记淮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往内室去。   喜床边是笑的嘴就没合拢的喜婆,素琴和掩月红着脸,也满是喜色的的看着浑身像是散发着红色光晕的周记淮。   接过喜婆递过来的如意称,周记淮伸手挑开了盖头。   盖头下是满面红晕的苏琳琅。   满身是大红色的凤冠霞帔,她甚少穿这样浓烈,瞧着别有一份艳色。   但如原著中惊艳众人却确实没有,因为在她之前已经有了叫人满目生晕的秦王妃。   平时再怎么稳得住,到底也不比今日成婚,看苏琳琅少见的有几分紧张。   周记淮冲着她安抚的一笑,:“ 琳琅,别怕,今日你嫁入秦王府做了我的妻子,我会对你很好的。”   苏琳琅抬头看了一眼这样少见的温柔的令人心折的周记淮,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恩。”   周记淮从喜婆托着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酒递给苏琳琅,随后自己取了剩下的一杯。   取完,他挥了挥手,屋内其他仆从和喜婆冲两人屈膝行了一礼后退去了。   一旁的素琴和掩月看了一眼苏琳琅,见她点点头后,两人笑着同周记淮行了一礼,也退出了屋。   周记淮同苏琳琅喝了交杯酒,他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没有松开胳膊,他看着苏琳琅,轻轻的说了一句,:“愿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苏琳琅抬眼看了周记淮一眼,她从前竟从没发现周记淮是这般体贴到叫人心头发软的模样,她轻轻的笑了,:“愿连理同枝,相敬如宾。”   这样就很好,周记淮从苏琳琅的手上接过了酒杯放在了桌上。   他转过身,却听苏琳琅问他,:“夫...夫君,每日何时前往正堂请安呢?”   周记淮稍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答了,:“卯时初,我会同父亲去校场,待到习完武差不多到辰时,洗漱完后会去给王妃见礼,到时与父亲和王妃一同用膳。”   卯时初,竟这样早吗?   苏琳琅点了点头,:“如此,妾身记住了。”   周记淮走了过来,:“不瞒夫人,读书习武,我如今还是一日不敢懈怠。”   “父亲没说明日的练习取消,只怕我还得一早过去,琳琅你辰时过来敬茶后用过早膳,我们就该去宫里了。”   苏琳琅应了一声,随后她想了想,道,:“夫君都起身了,妾身哪有安眠的道理?”   “王爷起身时,想必...王妃也起身了,从前夫君是跟着王爷自去校场,如今妾身做新妇,晨昏定省,不好耽误时辰。”   是...吗?   周记淮每日都是按着周重邛的吩咐直接去的校场,陆燕芝何时起身的,这,这他也不能问啊。   但苏琳琅作新妇,确实不好耽误时辰...   “...好。”   龙凤花烛燃了一夜。   .....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虚弱):救命,不要从府上开始卷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co、苦酒 10瓶;随意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还不到卯时, 临渊堂内已然灯火通明。   屋里传来动静的时候素琴和掩月连忙进内去帮苏琳琅收拾。   今日是她们大小姐嫁为人妇后第一次在王府内亮相,一会儿还要去敬茶,疏忽不得。   估摸着时辰, 略微还是有些不安的周记淮打发了人先去荣正堂内通禀了一声。   *   荣正堂   “夫人,夫人。”   耳边好像传来了谁的呼声, 陆燕芝半梦半醒的蹭了蹭枕头,他们殿下将被窝暖的暖烘烘, 深秋的清晨睡起来简直不要太舒服。   这......掀开帘帐的夏蝉看着陆燕芝酣睡的模样有些犹豫,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春红。   这段时日大公子一直随着秦王早早起身去校场健身习武。   王妃向来都是在秦王父子两从校场回来时起身,随秦王一同洗漱后去前堂用餐。   荣正堂内众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却不想今日冷不丁的提前了这么多。   春红是个顶的住事的,夏蝉不忍心叫醒秦王妃,她就自己上前一步, :“夫人, 大公子要和少夫人来给您敬茶了。”   从前府上没人盯着王妃,她自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但如今新妇来势汹汹,春红她们也提着心, 免不了要提醒陆燕芝。   陆燕芝怀着孕, 府上自然时时注意让她养足精神, 她也不是全然的没心没肺,女主进府的事情, 陆燕芝心头也惦记着。   春红的话说完,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见状,春红连忙唤人取来了温热的帕子捂在陆燕芝的脸上, 这会儿瞧着人的眼睛是睁开了, 但魂儿还在睡梦里呢。   “夫人您不忙着起身, 先醒醒神。”   等到陆燕芝目光呆滞的从床上坐起时, 秦王正好从外头进来。   他看见已经起身的陆燕芝时皱了皱眉,:“夫人怎么起的这么早?”   “殿下,殿下。”看着周重邛,陆燕芝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天都还黑着,这个时候来扰人清梦。   不像是娶了个新妇,倒像是嫁进来个婆婆,哪有倒逼着人起身去应请安的。   更要命的是,要是往后都要这么早折腾着起身,她真的会疯的。   周重邛上前接过陆燕芝手里的棉帕,随手丢给了一旁的夏露,:“不是说过,夫人如今的身子最要紧。”   眼看他有不耐打发了人走的趋势,陆燕芝到底还没睡糊涂,她伸手拉住了周重邛的袖子。   “殿下,我就是起的猛了,一时有些没找回神,既然大郎他们都已经过来了,我还是尽快过去吧。”   平日里周记淮给陆燕芝给足了面子,今日是他新婚,哪怕陆燕芝有再厚的脸皮也不能这么下他的脸面。   再有,若是一大早因着请安的事就被堵在被窝里,她以后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也是我疏忽了。”周重邛伸手抹了抹陆燕芝眼角的泪,:“今日我会同淮儿说一声。”   “恩,恩。”陆燕芝满怀期待的看着周重邛连连点头迎合着,殿下可千万别让意外成为常态。   很快,秦王夫妇二人收拾妥当就去了前堂,男女主已经到了。   一场天还没亮的新人敬茶就在前堂开始了。   一进去,苏琳琅就看见了坐在高堂上的秦王和秦王妃。   秦王气势赫赫,素有威仪不足为奇。   奇特的是秦王妃。   这个恭候府曾经最不起眼的庶女。   从前谁知道陆燕芝是哪个?   反倒是说起陆凤霜时才会提及她有一个‘丑人多作怪’的庶妹。   除了陆凤霜,谁晓得恭候府的上的庶女有谁?   但那场皇家梅苑上,陆燕芝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苏琳琅也是从那时起认识的陆燕芝。   那日陆燕芝被福宁在大庭广众下羞辱,被压倒在雪地内,狼狈的弃簪落环,血迹斑斑,衣衫褴褛...   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她落魄极了。   围观的众人可以居高临下,毫无顾忌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那样的陆燕芝没人放在眼里,充其量,她就是一个工具人,一个用来取乐,羞辱,打击恭候府的工具人。   可今日,时过境迁。   陆燕芝光彩夺目,衣衫华贵整洁的高坐在堂上,需要恭恭敬敬跪地请安的反倒是她苏琳琅。   知道为什么总有人用山鸡变凤凰,麻雀飞上枝头形容这些一朝得志的人吗?   因为她们不用努力,不用付出,只不过是运气好,就能得到旁人可望而不可及或是要用一辈子努力才能获取的一切。   世事何其不公!   苏琳琅努力压下心中巨大落差感带来的愤懑,垂着眼温婉的跟着周记淮进了前堂。   堂下已经铺设好了软垫,周记淮和苏琳琅一同跪了下来。   苏琳琅从一旁嬷嬷托着的托盘上取了茶盏,先敬给了秦王,:“公公请喝茶。”   周重邛看了一眼周记淮,随后伸手取过了茶,他抿了一口,:“你与记淮幼年相识,如今更是有缘结为夫妻,还望你们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同舟共济。”   “是,孩儿|琳琅谨记。”   说完这些话的周重邛不在多言,身后的李公公笑眯眯的上前在托盘上放了份庄子的契约。   敬完王爷,就要给王妃敬茶了。   这是重头戏,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往这边飘了过来,犹记上一次王妃毫不客气的给了大公子一个下马威,这次...   众目睽睽之下,苏琳琅又取了茶,双手敬给陆燕芝,:“请婆婆喝茶。”   这个称呼叫陆燕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脑海里不受控制的竟冒出了许多狗血的场面:   诸如什么茶杯翻倒了,不小心没端稳松手了、茶盏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陆燕芝夹着腿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接茶杯。   她准备等会儿一有个什么动静就马上不管不顾的躲开,却发现苏琳琅递过茶时,不仅送的稳稳当当的,还确定她接稳后才慢慢松开了手。   呼——   敬茶的和接茶的不约而同的同时松了口气。   陆燕芝看了一眼苏琳琅,却发现她的身子后倾,从这个角度还能看见她裙摆后微微往一侧蹬腿的姿势——   好么,这也是一个随时准备起身闪躲的动作。   “噗——”   陆燕芝忍不住端着茶杯笑了一声,果然,搞事的人都想着防备到一块去了。   这笑声惹得所有人都看向了陆燕芝,苏琳琅更是一瞬间就捏紧了手,她垂着头遮住了眼。   这个女人就这般浅薄张扬到半点也不遮掩小人得志的猖狂了吗?   周重邛的目光就没从陆燕芝的身上移开过,她乐的什么,他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真是.....周重邛摇摇头也笑了。   在一旁瞧的清楚的周记淮轻轻咳了一声,没叫自己也跟着笑。   候在屋内的素秦和掩月心有戚戚的瞧着这一幕。   再看看周围的仆役的神色,却见他们对秦王妃这般没规矩的姿态和秦王的举动毫不意外。   可不是,在这些人眼里,等到哪一日王爷对着王妃横眉立目的大加斥责,那才是他们需要惊奇的。   陆燕芝笑了一声后她马上就忍住了,也是她对女主有偏见。   疑心生暗鬼。   女主好歹是个大家闺秀,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倒是人家防着她这个‘恶婆婆’用这手呢。   看人还跪着,陆燕芝不敢再耽搁,待茶水沾了沾唇,她立即道,:“起来吧,盼着你与大郎今后能一直心意相投,一世富贵长安。”   一旁的王嬷嬷连忙送上了成色极好的玉如意。   “是,王妃的嘱咐,琳琅铭记在心。”   起身时,陆燕芝看着周记淮极其自然的伸手扶了扶苏琳琅。   果然,官配才是最*的。   这场被迫提前开始的敬茶除了王妃的那一声‘猖狂’的笑声外,再无其他意外,就此平平安安的落下了帷幕。   敬茶是敬的利索了,但今日的打算也全数打乱了,见状,周重邛干脆的挥了挥手。   “记淮,今日你和苏氏还要进宫去拜谢圣上,现在就回去准备吧,早膳你们夫妻二人也在院内自用,不必来回折腾。”   看周重邛说的干脆,周记淮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同苏琳琅一同起身,:“是,儿子/儿媳告退。”   待出了屋,外头的天色才蒙蒙亮了。   走了几步,苏琳琅轻声的道,:“夫君,妾身才入府,按理应当侍奉王妃用膳......”   侍奉用膳?   想想刚刚敬茶时陆燕芝和苏琳琅两人如出一辙的神态,沉稳如周记淮都忍不住想笑。   若是这般凑在一起用膳,只怕王妃的饭都吃不进嘴里,他爹又要收拾人了。   周记淮笑着看了眼身侧的苏琳琅,:“琳琅,你不用这般拘谨,你的规矩已经很好了。”   过犹不及,这句有些过于伤人的话就不必说了。   周记淮顿了顿,明示她,:“你如今嫁进了王府,与我们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父亲,父亲他爱重王妃,你只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苏琳琅静静的听着,周记淮说了许多,但她没有听到想听到的。   看周记淮对刚刚敬茶时陆燕芝那般没规矩,公然发笑的事情只字未提——   显然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苏琳琅明智的没有去追问,她揉着帕子,颔首笑着对周记淮道,:“是,妾身知道了。”   荣正堂内,看人都出去了,陆燕芝懊恼的捂住了脸。   果然,刚刚她脑子里就不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没忍住还见鬼的笑出了声。   “今日难得起的早...”   一听周重邛开口,陆燕芝倏地将头转了过去,就见周重邛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如我进去在陪夫人睡一会儿。”   看陆燕芝的脸可怜吧唧的耷拉了下来,周重邛笑着起身,:“不过是与夫人的玩笑之语罢了。”   “正好,今日淮儿去陪他的夫人,那我也要夫人陪我去校场。”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哪怕如今入京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周重邛从来不会疏忽。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陆燕芝低头看了看肚子,随后两只手拢了拢,:“可我现在只能看着殿下舞剑了。”   “好,那我就舞剑给夫人看。”   陆燕芝美滋滋的笑了,但很快她收敛了笑意,悄悄的观察了一下周重邛的表情。   “怎么了?”   陆燕芝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殿下,我刚刚也不是故意要笑的,我只是...”   “夫人只是没忍住是不是?”   陆燕芝猝不及防的破防了,她低着头咬着唇不叫自己笑出来,她在反省呢,瞎说的什么大实话。   周重邛笑着伸手抬起了陆燕芝的脸,捏了捏她的唇瓣不叫她咬自己,:“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这世上的因果使然,果然说的有几分道理。”   看陆燕芝不明所以的模样,周重邛摇了摇头,:“瞧瞧,就知道夫人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周重邛不笑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叫人不好揣测。   秦王说了那么多话,哪有人都能记得住啊。   陆燕芝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转移起了话题,:“记得的,记得的,对了,刚刚殿下不是说要去校场吗?不如我们现在过去?”   “殿下还答应了给我舞剑看。”   说到这,陆燕芝又停了,秦王驻守边关,经的是腥风血雨,练得是杀人技,说舞剑是不是轻浮了些?   今日起的太早,脑子是一点没剩,陆燕芝脸上透着尴尬,她红着脸道,:“他们说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我说要看殿下舞剑,没有看轻殿下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要是...”   “剑是用来...”周重邛重复了几遍,前头一遍还正常,随后说着说着,竟然笑的开始拍起了桌子。   陆燕芝:......   她冷漠的看着笑的前俯后仰的周重邛,她知道自己又犯蠢了,但殿下你不是太夸张了些?以前还知道为了她的面子憋住不笑的。   “咳咳咳,恩,若是旁人想看,我一定叫他知道剑是,恩,哈哈,杀人的。”   陆燕芝怨念的眼神看的周重邛勉强忍住了笑意,:“但夫人想看,能叫夫人心满意足的粲然一笑,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杀人从来都不是目的,能安然的陪着心上人看着这世上的风花雪月才是持剑的目的啊。   周重邛定定的看着陆燕芝,:“我还会一种祭祀的剑舞。”   这是大晋周氏皇族祭祀时的剑舞。   看着陆燕芝亮晶晶的眼神,周重邛笑的温柔,但也是他第一次拒绝了陆燕芝的请求。   “现在还不是时候,夫人再耐心的等等我。”   待来日,天下太平的那一日,我亲自跳给夫人看。   *   临渊堂   苏琳琅与周记淮一同用过早膳后,看时辰还早,周记淮去了书房,而苏琳琅第一时间也梳理起了临渊堂内的人员。   这么多年来,周重邛在边关托运回京送给周记淮的东西、怀康帝的赏赐,还有他名下的庄子,其他的商铺......   这些东西都是属于临渊堂私库的东西,陆燕芝根本就没有插手和过问过。   但如今苏琳琅嫁入王府,除了打点自己的嫁妆,自然也得知道临渊堂内的一切,却不想这番动作却盘出了奶嬷嬷。   此刻,苏琳琅看着堂下不过四十左右,却穿着深灰色夹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嬷嬷。   她在堂下向着苏琳琅行了一礼,:“曹氏见过少夫人。”   “快快请起,嬷嬷是夫君的奶嬷嬷,劳苦功高,如今在府上荣养。”苏琳琅说着话,看了身旁的掩月一眼。   掩月心领神会,当即走出去扶起了曹氏。   苏琳琅端庄大方的笑着,:“若是早知道有嬷嬷在一旁帮衬,我也就能放心许多。”   素琴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过去,这是苏琳琅预备下的见礼。   按理敲打完临渊堂的管事后,都是看情况分赏,罚是罚,赏还是得赏,但一般赏的都是些份例银子,这些见面礼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这不,果然派上了用场。   堂下的曹氏抬头看了一眼苏琳琅,她没有来回笑着客套的推脱,而是直接躬身谢过了苏琳琅,:“曹氏谢过少夫人。”   不待苏琳琅接着说话,曹氏低着头又道,:“承蒙大公子信任,如今临渊堂内的庶务有一部分也是我在打点,待禀明了大公子,这些账单和府库钥匙都会给少夫人送来。”   竟然这般干脆?   苏琳琅也知道秦王府的情况。   像曹氏这样的奶嬷嬷在府上的位置非同一般。   她刚刚听到周记淮有奶嬷嬷,甚至就在临渊堂时也不免有些吃惊。   正掂量着轻重,甚至开口就赏了见面礼,却不想曹氏这般利落。   见完面,看苏琳琅没有其他的吩咐,这位曹嬷嬷竟然都不留下多寒暄几句,就直接离开了。   果然是少见多怪。   从没见过这样的奶嬷嬷,苏琳琅素来做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来,她看着曹氏利索的离开,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见状,绮秀走了出来。   她是秦王府的人,如今跟在苏琳琅身边伺候。   少夫人身边也带了许多陪嫁,陆燕芝不懂这些,除了最离不开春红,其他的人都用的。   但一般贵女出嫁身边的陪嫁都是心腹。   这些人代表着不被夫君掌握的一部分的力量,有什么隐秘的要事夫人们都会吩咐这些心腹去做。   绮秀要想在苏琳琅身边脱颖而出,自然少不得要费一番苦心。   “少夫人。”   见苏琳琅含着笑看过来点了点头,绮秀心中霎时有底了。   她轻声道,:“曹嬷嬷不是府上采买选出来的奶嬷嬷,而是跟着大公子从边关一同回来的。”   “曹嬷嬷喜静,自入京后大公子在临渊堂最后侧的小院赐给曹嬷嬷后,她就极少外出走动,也不与府上的人多打交道。”   “如今曹嬷嬷手上管着的事还是公子亲自说了几次,她才接过的。”   光听绮秀的描述,曹氏就像活脱脱的一个怪人。   身份特殊,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少与外人打交道...   这样的人,苏琳琅记在了心里,眼下她不再纠缠,以后的机会多得是,她总有机会知道这个嬷嬷身上藏着的秘密。   顺利的见完各处的管事,苏琳琅恩威并施的敲打了一番,这些人无不拱手拜服。   苏琳琅看着这些人,秦王府,不,周记淮明面上拥有的东西远远的超出了苏琳琅的预料。   想想也是,秦王府又不似苏府上有苏老大人,一批庶出的叔伯、他父亲娶妻纳妾,妻子、姨娘,庶子庶女要养。   府上只有两个人,若没有陆燕芝的横空出世,苏琳琅能见识和接手的想必更加惊人,那可是整个秦王府。   看周记淮从书房出来,苏琳琅笑着迎了过去,待两人再次洗漱,着装之后,就坐着马车往宫内去。   *   乾辛殿   怀康帝笑容满面的看着在堂下跪地谢恩的周记淮和苏琳琅,看着这一对璧人,他是越看越满意。   待两人接过王公公亲自送过来的御赐之物,谢恩起身后,怀康帝忍不住笑着道,:“还记得几个月前,在这谢恩的就是你父亲,如今恍然一变,就变成了你。”   他看了一眼端着得体的苏琳琅,点了点头,:“不错,苏老大人养出了个好孙女。”   苏琳琅盈盈拜谢后,怀康帝看着一旁笑着的周记淮打趣道,:“你们父子的眼光倒是一个比一个高,难怪对朕赐下的佳人视而不见。”   “你也就罢了。”   “你父亲那个粗胚,本以为他就是没‘风花雪月’的那根筋,却不想整日里捧着他的那个小王妃,哪里还记得起旁人?”   不待周记淮赔礼,怀康帝笑着摆了摆手,:“这事朕就是一时记了起来,玩笑之语罢了,当不得的真。”   圣上即便是脱口而出的笑语,那也得记在心头翻来覆去的揣测,怀康帝就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性子。   苏琳琅记起来了,年初的时候,宫里确实一大早就给当时还是国公的秦王赐了一批美人。   御赐的美人啊,苏琳琅心里头微微动了动。   如今府上平静的一眼就能望到底,所以秦王妃无端放肆也因着王爷的偏爱有恃无恐。   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总不会个个都甘心在府里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无声息的离世吧。   “咳咳咳,”听上首怀康帝压抑不住的一连串咳嗽声,周记淮顾不得其他,忙快步上前。   他拍了拍怀康帝给他顺气,又接过王公公手里的水亲自慢慢的喂着,:“这几日天气冷了,您也要多注意身子,您一到春冬就爱咳嗽...”   怀康帝笑着听着,却没反驳。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苏琳琅有一瞬的神色都没控制住,周...郎,比她的祖父,比所有人想的都更得怀康帝的喜爱。   不,这已经不是喜爱了,苏琳琅脑海中缓缓浮现了一个念头,恰如父子。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可能,从女主的角度看,这是很爽的一个桥段?   想想看,晨昏定省,一日比一日去的早,将‘恶婆婆’搞得精神奔溃,不让她那么早去立规矩,反向拿捏,别人还说不出错处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亭君 20瓶;小猪 3瓶;看的都是好文 2瓶;咳咳、了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从乾辛殿内退出来去寻昌平公主的路上。   苏琳琅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的回荡着刚刚在殿内见到的场景。   她从未见怀康帝与人那般亲近。   当初周记淮少时进京, 名义上是因着边关苦寒,国公爷心有不忍才将人送入京城。   这话外面那些人听听也就算了,朝中谁把这个托词当真?   要知道国公爷手握数十万精兵镇守边关, 说的僭越些,在西北城一手遮天都不为过。   其他的人或许会过的苦, 但身为国公爷唯一的儿子,整个西北城还不是予取予求?   就是想读书, 如朝中文人一脉的子弟去名满天下的书院读书就是。   京中有什么?   只有一个权贵混杂, 早早就开始在内勾心斗角的太学。   周记淮是进京为质,就如季世子一样。   又看在周国公的面子上,无论怀康帝怎么优待周记淮也不为过。   世人也早就习惯了怀康帝对周记淮的偏爱,毕竟那是数十年养育的情分。   可现在,周国公的身世变了, 摇身一变成了秦王, 周记淮也变成了皇室周氏的血脉...   “周夫人,云香宫到了,昌平公主今日一早就到这来了。”   苏琳琅冲着引路的宫人颔首, :“多谢公公。”   “当不得, 当不得。”   着蓝袍的小太监对着苏琳琅躬身笑着, :“夫人您请,奴才回去复命了。”   说完, 看苏琳琅点了点头, 小太监就离开了。   苏琳琅站在了宫门口。   这里不是昌平公主的寝宫,而是宫内的调香室。   怀康帝甚喜美。   美人指的可不单单的只是容色, 形、声、影、味.....都不可或缺。   于是宫中养容、修饰之风盛行, 甚至是调香都专门备了宫室供宫中的贵人调香消遣。   苏琳琅抬头看了一眼云香殿的匾额。   上一次她来此, 是和昌平公主, 还有...福宁一同来的。   当时她们就躲在宫殿内,不去管外头的杂事,只管取了喜欢的香料随意相合。   若是碰巧混出了气味宜人的香,会一同兴高采烈的为这个香命名....   苏琳琅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往事不可追,活着的人得往前看。   她往前走了几步,还未多言,守在宫门口的宫人竟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打开了宫门。   待她进去,就看见端坐着上首的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没有抬头,只是专注着进行合香。   苏琳琅也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   一时间,殿内静悄悄的,苏琳琅坐着有些出神。   忽的,有凛冽的香气飘散开,是南朝遗梦。   苏琳琅回过神,这是福宁最喜欢的香。   “福宁那么娇气的性子,我原以为她会喜欢东阁藏春或是篱落香这样馥郁芬芳的香气。”   “却不想她竟然会喜欢如醒梦般凛冽的香气。”   昌平公主像是只是突然间的心生感慨叹息一声后,她看向了苏琳琅,:“还未祝贺你新婚之喜。”   昨日秦王府与苏府结为姻亲,苏琳琅大婚的婚宴上,昌平公主并未出席。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数十年陪伴的情谊,就这么轻易丢开了?   苏琳琅神色复杂的看向昌平公主,:“昨日我一直在等你。”   昌平公主淡淡的道,:“当年我答应福宁会与她一同参加你的婚事,要亲眼看着你嫁得如意郎君。”   “如今她去不了,我也不想食言。”   福宁,福宁,全是福宁,福宁已经去了!留在世上的人难道要日日都沉溺在悲痛中吗?   苏琳琅没有说话,但这足够昌平公主看出了端倪。   她‘啪’的将手上的香盒扔在了桌上,:“琳琅,我一直不想出宫见你,就是怕自己心寒。”   “果然,该躲的怎么也躲不掉。”   昌平公主自嘲声后看着苏琳琅,眼中隐有哀痛,:“苏琳琅,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觉得难过?”   “当初你被苏老大人带入宫参加宫宴,那么多的人里第一眼就被你吸引时,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仙姿秀逸的人?跟你比起来,我竟然都会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你生的是外人求不来的美貌,书读的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你又端庄稳重,外人不敢造次。”   “这些年,我都以你为荣,京中其他人称赞你时,我更是与有荣焉。”   昌平公主的脊背挺得很直,她几乎是一种几欲起身的姿态,:“可福宁去了,我才惊觉这些年,我竟从未见你失态过。”   “福宁不必多言,她自幼就是外放的性子,又被长公主养的有些天真,我呢,父皇亲自指点教养过我,可我有时还是会控制不住脾气。”   “偏你没有。”   “你永远都那么稳重,端庄,丁点都不曾失态,我甚至没有见你哭过……那日福宁去了,你的眼眶是红肿的,可我却没见你落下一滴泪。”   “你明明也没有那般喜欢周公子,可你却和恭候府的陆姑娘拼命的争,争得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你终于得偿所愿了,我却看不出你的得意来。”   “大抵在你的眼里,世人可以分为有用的和没用的。”   昌平公主看着苏琳琅,她伸手抱着自己拢了拢,喃喃自语道,:“现在的你叫我害怕。”   “琳琅,若是有哪一日我也没用了,我是不是也会同福宁一样以一种很突然的意外死去,随后用一场可笑到近乎荒谬的婚事压下所有的流言。”   苏琳琅看向了昌平公主,她们这么多年的陪伴,如今她竟会说怕她,福宁去了,她也很难过,但这不是昌平无端揣测她的理由。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若只是足够悲伤,眼泪留的足够多,就能让所有的事情迎刃而解,那这天下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管躺在家里哭就是了,那早就天下太平了。”   昌平公主看着苏琳琅,她有些失控的将手里的香炉砸在了一旁,:“好,我没用,我只会哭,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了,那么冷静的周夫人,请你告诉我,福宁是怎么去的?!”   殿内猛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苏琳琅轻声道,:“三司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经验十足的老手,他们都...”   这是昌平公主第一次打断了苏琳琅的话,:“周夫人,请您告诉我,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福宁是怎么去的?”   苏琳琅顿了顿,她抬头看向了昌平公主的眼睛,:“福宁是意外跌入池中的,没有外伤,没有外人。”   “哈哈哈!”   昌平公主伏在案桌上大笑了起来,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真是,天下太平。”   “高贵妃到——!”   “丽妃娘娘到——!”   门口传来通传声,随后就见高贵妃带着一群宫装丽人进了殿内。   一进来,她就笑着道,:“老远就听见昌平你的笑声,进来一瞧,果然在这呢。”   说着,她看着站在殿内的苏琳琅,:“哟,苏小姐今日也进宫来陪昌平一同合香来了?”   旁边的丽妃轻轻碰了碰高贵妃,这隐秘的动作却做的众人皆可见。   高贵妃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丽妃,随后她笑着拍了拍额头,;“瞧本宫都给忘了,现在可不是苏姑娘了,该称世子夫人...不对,是周夫人。”   来者不善。   高贵妃又不是老年痴呆,用的着连改三次口?   昌平公主习惯性的站起来要说什么,却突然停住了。   停顿了只有三息,苏琳琅甚至都没有看昌平公主一眼,她神色毫无异常的稳稳地冲着高贵妃见礼。   高贵妃笑着坐在了上首,旁边是昌平公主和丽妃。   待众人都安稳的落座后,昌平公主看着装聋作哑的高贵妃,:“贵妃娘娘,请周夫人落座吧。”   高贵妃这才看向了还在行礼的苏琳琅,笑着摇了摇头,:“这宫里就属周夫人你最多礼,从前是,如今也是。”   说着,高贵妃嗔怪的看向丽妃,:“你也是,明知道本宫近日精神有些不济,还不早早的提醒本宫。”   丽妃微愣之后笑着看向高贵妃,:“是,嫔妾该罚,竟然疏忽了。”   旁若无人,明晃晃的下马威。   苏琳琅稳稳的行着礼,哪怕身上有些酸痛都不妨碍她标准的姿势,连摇晃都没有。   这样的下马威很突然,她从前进宫时都没...   苏琳琅恍惚的想到,从前她都是和福宁一起入的宫。   福宁的娇蛮世人皆知,她又是长公主的心头肉。   谁敢这么刁难福宁,只怕她一回去埋怨两声长公主马上就能杀进宫中,仗着身份闹个鸡飞狗跳。   福宁走的太早了。   又过了会儿,上首的高贵妃才施恩般的抬了抬手,:“起来吧。”   看苏琳琅神色无异的起身谢恩后又坐下,丽妃摇了摇头,:“上次进宫来谢恩的是的是王妃吧?”   “啧啧啧,世人都说‘京中双殊’是苏大小姐和恭候府嫡出的陆姑娘,可那日秦王妃进得殿内。”   “哇,那真是整个屋子都亮起来了,真真是满室生辉。”   “我在宫里面活了这么久,以为已经见过了这世上最耀眼的容色,却不想还是短了见识。”   丽妃说着,忍不住感慨的摇了摇头道,:“难怪世人总说鱼目混珠,可不是吗,秦王妃这样的美人都没...”   说到这,丽妃抬头看了一眼苏琳琅,略带‘歉意’的道,:”周夫人莫怪,本宫也不是说你,周夫人自是才貌出众的佳人,不过是咱们见过了许多次,早就没什么新鲜感...”   高贵妃笑着打断了丽妃的话,: “得了,得了,越说越不像话了,周夫人现在还没说几句话呢,全叫你们说了。”   说完,她自己看着苏琳琅,脸上的神情温柔的叫人不适,:“秦王妃的身子怎么样?”   “上一次怕秦王担心,看她走的匆忙,如今竟不见她再进宫,倒叫我们这些人觉得遗憾。”   “回贵妃娘娘的话,王妃很好,毕竟是王爷八抬大轿迎进王府的妻子,府上的人俱恭顺不已,王妃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   “是么。”高贵妃身子都直起来了,她看向神色端庄秀质的苏琳琅,:“那就好,那就好,王妃现在的身子已经有几个月了,本宫还担心她觉得哪里不舒服呢。”   殿内,坐在下首的是个新晋的小嫔妃,她生的娇俏,一双眼睛尤其灵动,这些时日怀康帝极为宠爱她。   这会儿她抬头看向高贵妃,好奇的问道,:“ 娘娘,今日进宫来的是周夫人,可各位姐姐说的都是秦王妃,秦王妃是谁啊?她真的,真的像丽妃姐姐说的那么貌美吗?”   这话一出,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新晋的宠妃,年岁不大,是进宫不久就被分到藏书阁里洒扫的宫人。   那一日晒书时被她碰巧叫怀康帝撞上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蒙获盛宠。   高贵妃看着那双眼睛,笑着道,:“珍嫔,都说是秦王妃,秦王妃当然是秦王的夫人了,今日进宫来的是周夫人,是秦王妃的儿媳妇,至于秦王妃生的是不是貌美?”   高贵妃说到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满殿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是,只怕秦王妃进宫来的那一日,你还跪在藏书阁内晒书呢,藏书阁那地方偏僻,你没听过秦王妃的名头不足为奇。”   说着,顺嫔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珍嫔,:“你也就一双眼睛与王妃有三分相似了,就这三分,足够你...”   “顺嫔,今日是周夫人进宫的日子,”高贵妃看着苏琳琅定定的看着珍嫔眼睛半晌,她笑着将香炉的香风朝自己送了送,:“别只顾着和宫里的姐妹说话,冷落了人家。”   “是,”顺嫔不再搭理珍嫔,扭过头对着苏琳琅关切的问道,:“王妃的身子愈发重了,世子夫,不,周夫人何时也有好消息?”   “若是四门盈门,那才是天大的福分呢。”   真是叫人恶心啊,这满殿的人,均是面目和婉的出言暗讽,将言语讥讽发挥的淋漓尽致。   从没有人这么对待过苏琳琅,她生的美貌,又才学出众,身世高贵,在哪里都是焦点,便是聚众举宴,她也是众星拱月的话题。   今日,她却成了陪衬,陆燕芝没来,但处处都是陆燕芝,苏琳琅知道这些人想看什么,不过就是想看她和秦王妃相争。   “是,各位娘娘的期许琳琅谨记在心。”   说着,苏琳琅垂下了眼,:“我与周...郎拜堂成亲,夫妻比翼,自然也是希望子孙满堂,承欢膝下的。”   从开头提醒了高贵妃之后,昌平公主就一直没有说话,她是宫中唯一的公主,这宫中很多时候,在她面前都是风平浪静的。   从前她单知道言语锋刃如刀,却不知竟能真的满室刀光剑影,高贵妃她们完全是图穷见匕,居心不良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悲哀的看着苏琳琅,看着褪去一身‘仙气’的苏琳琅,这就是你什么都不顾,费劲心机嫁进秦王府想要得到的?   口舌之争达到顶点时,这场满室烟火的纷争被前来接人的周记淮打断。   云香殿没有设在后宫,又有怀康帝的首肯,他等在殿门口,亲自接走了苏琳琅。   看人走了,昌平公主也离开了,其他的嫔妃当完合格的陪衬,也都识趣的起身告退。   还在纠结秦王妃年岁那么大了,怎么可能还生的美的珍嫔,面色恍惚的看着门口的周记淮,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时竟愣在了当场。   殿内的几人看着珍嫔的神色,全部笑而不语,任由她当众失态。   这才是真正飞上枝头的麻雀,就凭她也想和秦王妃那个女人相提并论?   怀康帝宠幸这样的一个女人,还将她封为珍嫔,珍之,重之,她们都觉得耻辱。   直到看不见那道如青松翠竹而立的身影,珍嫔恍惚的回过头。   她声音发飘的问道,:“那位秦王妃当真生的那般貌美?”若是和她有几分相似,刚刚那位周公子,是不是也看见她了?   见顺嫔想要说什么,高贵妃霎时犀利的眼神压了过去。   顺嫔沉默的闭上了嘴,高贵妃才笑着点了点头。   “是,真的很美,你若是有幸见过一面就知道了。”   “你见了她,就会恨不得将人留在宫里,一同做姐妹,只盼着日日相见,长长久久的陪伴才最好。”   珍嫔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是沉默又飘忽的离去了。   看珍嫔敷衍的行礼后就离去的身影,顺嫔忍不住暴躁了。   她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跳着起来,指着门口,:“娘娘,您看看,您看着这个女人,她已经猖狂成什么样了?”   “她才是个嫔,就已经不将您,不将我们所有人放在眼里了,您还这么纵容她?!”   “不然呢?”   高贵妃悠然的点了香,:“本宫命人去罚她?掌嘴?禁足?还是让圣上更心疼她,更宠她?”   “叫她成为珍妃、珍贵妃?”   “当年为扳倒珍贵妃,我们所有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顺嫔,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本宫才不会像福宁一样...”   提到福宁郡主,连高贵妃都沉默了。   一旁的丽妃适时地问道,:“娘娘,那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珍嫔这么得意吗?圣上若是还这般宠她...”焉知她会不会是下一个珍贵妃。   高贵妃摇了摇头,她伸手‘啪’的盖上了香炉。   “从那个清晨,本宫看见她的那双眼睛起,本宫就清楚的知道,本宫不能动她,这宫里面的谁也不能动她。”   “这双如珍如宝的眼睛,得怀康帝自己亲自动手剜出来!”   高贵妃摩挲着手中的香炉,忽的笑了出来,:“咱们的这位圣上,从来都只肯要最好的,如今竟然肯退而求其次,将一个残次劣质的下等品捧在手心上了。”   说着,她拂袖将香炉扫到了地上,:“可笑,当谁都是那个女人不成?”   宫里人的斗争从来强者为胜,败者送命。   高贵妃厌恶秦王妃,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手段高超。   易身而处,她自忖若她是陆燕芝的那个身份,她肯定自己都做不到这一步。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但这世上只有一个秦王妃,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骑在她们头上拉*的。   清冽的香气间,高贵妃恢复了平静,她甚至是笑吟吟的看着顺嫔和丽妃,:“看着吧,珍嫔若是没有秦王妃那般的手段,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但,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现在开始都给我稳稳的坐着,不许私下里用一丁点的手段。”   高贵妃起身,目光锋利如刀,:“若是谁敢私自出手坏了好事,本宫会让她知道规矩这两个字怎么写!”   “是。”   ......   临近傍晚的时候,京城里下起了雨,天色黑的愈发快了。   秦王府   今晚府里摆的是暖锅,成年男子两个巴掌大小的那种,桌上一共摆了四个。   小锅里面放的都是些菌菇,枸杞,生姜...等祛寒祛湿的食材,上好的高汤一浇,炉火一点,热气一烘,满室都是香气。   外头下着小雨,室内吃着锅子。   吃着鲜甜的鱼片,陆燕芝开心的眯了眯眼,她倒没有像电视剧里的那样,一碰鱼就恶心。   也是,能进王府的都是最好的食材,如今陆燕芝怀有身孕,不新鲜的碰一点都马上能有反应,没人敢懈怠。   看陆燕芝惬意的模样,一旁周重邛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用些鱼肉进补,这也是窦老大夫的意思。   陆燕芝和她腹中的胎儿都太瘦了,瘦的这几日窦老大夫又开始发愁,在到处翻书想办法。   一同坐着的陪同用膳的是周记淮和苏琳琅夫妻两。   若是为着立规矩,这个时候应当是苏琳琅站在秦王妃的身侧,看她要吃什么,就夹了涮在锅子,看着火候刚好的时候给秦王妃夹出来。   但这件事陆燕芝却压根提都不提,甚至苏琳琅自请侍膳时,周重邛直接出言否决了。   茶不喝也就不喝了,但夫人三餐一点耽搁不得。   这几日陆燕芝胃口不佳,好不容易今晚看人有了胃口,若不是顾忌周记淮和苏琳琅才新婚,周重邛得想直接打发了他们两回自己院里吃饭去。   周记淮看着吃了几口就不知不觉出神盯着陆燕芝的苏琳琅,轻声问她,:“怎么了?可是这些东西有些什么不合胃口?”   看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苏琳琅摇了摇头,但她不自觉的看着陆燕芝的眼睛,下意识的说道,:“今日我进宫请安,竟然遇见了一位娘娘,这会儿看着王妃,才发现她的眼睛生的极像...”   说到这,苏琳琅才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描补充道,:“不,是,是都很美...”   作者有话说:   疯狂刺激与俄罗斯套娃。   感谢大家的支持,挨个摸摸,我最爱芝芝,她吃了那么的苦,差不多够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苏琳琅像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有些讪讪的垂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不容易啊, 不容易啊,陆燕芝停下了筷子, 她都不免心生感慨,终于有一次有人的话虽然只说一半, 但她听明白了。   陆燕芝看了一眼苏琳琅, 刚刚女主说这宫里有人像她,这一点陆燕芝不奇怪。   这世上的美人总有几分相似的。   就像她和苏琳琅的嘴角处有几分相似。   陆燕芝仿照女主的时候,就是从在嘴角处下功夫。   还有她大姐,陆燕芝的眼睛也和陆凤霜有几分相似,她当初也描眉画目的...   但这话点出来...就像梅园那日, 福宁郡主拿此事做筏子, 光明正大的找她的麻烦。   陆燕芝才不相信女主没脑子到这程度,这种话都憋不住要当场说出来。   她们这些聪明人的一举一动都藏着十八个意思呢,所以这是想干什么?   往好了想, 这是在宫中发现了端倪却不好直接说出来, 于是这么像巧合的点一句, 好心好意的给她提醒?   还是给她下脸子?讽刺她陆燕芝曾经不要脸的学她?就为了恶心她?   不好意思,她的脸皮很厚, 俗称‘二皮脸’, 毕竟从当初为了活命打着“莞莞类卿”的主意起,陆燕芝就已经不要脸了。   她做的, 就不怕别人说, 只要不是对着她动手, 旁人说的什么陆燕芝都能当耳旁风。   若是她是个玻璃心的水晶心肝人, 早就被京中的风言风语逼死了,哪还有现如今的富贵日子。   从陆燕芝放下筷子后,屋内就已经没有人动筷了。   看周重邛周身气势郁郁,像是要说什么,陆燕芝笑着夹了一筷子青笋给他,:“殿下,快尝尝这笋丝,嚼起来脆生生的竟还有些甜。”   说完,她看向一直看着她的周记淮,笑着道,:“我就不给你夹菜了,大郎别客气,快吃,今日进宫辛苦,多吃些。”   招呼完一圈,陆燕芝看向苏琳琅,她先是得意的扶了扶头上的凤头钗,随后才笑眯眯的道,:“宫里什么美人没有?”   “儿媳啊,你也别多心,没得看见什么人都大惊小怪,我这人,就生了一张‘大众脸’,俗气的不行,今日像这个,明日像那个的。”   说着,陆燕芝伸手倒了一杯茶,她呲着一口小白牙,朝着苏琳琅举起了手里的杯子。   “从前也是我不懂事,人又臭美,听着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语’就真的以为这京中只有儿媳你生的最美,所以才仿着你的模样。”   说到这,陆燕芝没忍住笑了起来,:“谁知道,我原来也是有些姿色的。”   何止是有几分姿色,生就这模样,陆燕芝简直笑的龇牙咧嘴的,:“哈哈哈...”   发现自己笑的太得意了,陆燕芝咳了几声收敛了些,:“咳咳,那什么,以前在儿媳你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儿媳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秦王此刻将陆燕芝夹给他的菜吃了,吃着,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苏琳琅看着陆燕芝那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这比刚刚的氛围还叫她窒息,今晚的事她已经想了一路,她甚至都计算好了无数的说辞。   按照她的想法,哪怕当时王爷按下不表,这事也会是秦王和秦王妃之间的一根刺,无论戳哪头,都是好事。   但陆燕芝避重就轻,反倒连消带打的将她讥讽了一通...   苏琳琅稳重自己,只是试探而已,她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的吗。   苏琳琅霎时如释重负的看向陆燕芝手里的茶水推辞,:“王妃娘娘,当不得,从前,从前也是儿媳不懂事,我...”   陆燕芝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她抬起眼看向苏琳琅,没错,我就是拿身份压你,你能拿我这么样?还当我是从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陆燕芝?   神经病,姓陆的这女人是属狗的吗?说翻脸就翻脸了?   苏琳琅看了一眼周记淮,却发现他正安静的吃着青笋。   苏琳琅掐着掌心冷静了下来,她伸手倒了杯酒,双手捧着酒杯看向了陆燕芝,:“从前儿媳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王妃恕罪。”说完,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陆燕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杯里的茶她也不喝,就这么光明正大的随手放在了桌上。   接着她扭过头将筷子伸向了那道白润润的鱼肉,吃完,她看向了周重邛,:“殿下,今晚的白玉拱桥好吃,我还想吃。”   “好,”周重邛笑着摸了摸陆燕芝的头,他如今最喜欢看的就是陆燕芝进饭进的很香的模样。   之后,桌上的气氛分外和谐。   秦王时不时给秦王妃夹着菜,陆燕芝吃着喜欢的会眼睛亮晶晶的伸出大拇指,惹得秦王忍不住时不时摸摸陆燕芝,脸上带着笑意。   用罢饭,周重邛立马打发了周记淮和苏琳琅两口子离开。   屋外还下着雨,烟雨蒙蒙中,周记淮自己撑了把青伞走进了雨雾中。   幽幽深庭,雨打芭蕉,灯火朦胧,一席撑着青伞的身影...   陆燕芝都忍不住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一幕。   真好看啊。   比她脑中想像的好看一万倍,原著的作者何其偏爱她笔下的儿子,当真是生就空谷幽兰的翩翩君子。   从前陆燕芝不敢靠近周记淮,甚至连看都不敢看。   在她的脑海中,已经将男主脑补的穷凶极恶的妖魔化了,只当他是个为了权势杀红了眼的人,毕竟恭候府满门死的太惨烈了。   但如今,这样的事发生的概率不足万一,周记淮又娶了妻,陆燕芝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欣赏美色。   陆燕芝一直满足赞叹的安安静静的看着,直到看见一个穿着丁香色长裙的身影靠近了周记淮,陆燕芝顷刻间收回了目光。   谁能想到,她有一日竟然也会有拆‘CP’的冲动。   耳边是淅沥沥的雨声,周记淮不徐不疾的走着,直到身旁人的一个趔趄,周记淮伸手扶住了人,靠的近了,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他看着苏琳琅,见她的脸上已经染了红霞,眼神有些迷离,周记淮将手里的伞递给了苏琳琅。   苏琳琅愣愣的接过了伞,随后就被周记淮打横抱了起来。   一直给苏琳琅搭着伞的掩月也愣了一下,随后她笑着,十分机灵的悄悄退后几步,看着苏琳琅被抱着走。   这不合规矩...   这话在苏琳琅的脑海中萦绕了几遍,但许是周记淮的怀中太过温暖的缘故,她竟没舍得说出这句话。   周记淮看着将脸朝着他怀里埋了埋的苏琳琅,听见她说道:   “今日我进宫,宫里的人都说着秦王妃,她们还专门让我看了珍嫔,我看着她觉得眼熟,一直记在心里,直到今晚看着王妃,才发现她们的眼睛是真的像啊。”   周记淮看着苏琳琅,这雨中显得人都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与苏琳琅相识了数十年,周记淮知道苏琳琅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她从不屑于用这些小手段的。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琳琅,我知道你也是好意提醒,但父亲最爱重王妃,这几日王妃胃口不佳,难得今晚有了好胃口...”   偏头埋在周记淮怀中的苏琳琅的眼睛一瞬间睁开了!   周记淮与秦王妃的立场不同,甚至按世人和苏琳琅的想法,他们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但此刻,周记淮却这么轻描淡写的不经意间提起秦王妃的胃口不好.。   这没什么,府上的人会提起这事,周记淮知道也不足为奇...   但这已经是周记淮第几次提醒她了?   不知是不是今日淋了雨的缘故,苏琳琅此刻被宫中那些女人讥讽郁郁了一日有些昏头的脑海,此刻清醒的不得了。   不是话里有话的暗示,而是直接明示,他不会和秦王妃相争...苏琳琅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那盏宫灯。   秦王对秦王妃的态度是苏琳琅能想到的,她甚至都能为此准备数十种自圆其说和博得理解站的更稳的方式。   但周记淮的态度...好像有什么错了,错的苏琳琅心跳如雷,神思不属。   “...外人再怎么说也是外人的说法,不过就是人云亦云的多加揣测。”   “如今琳琅你嫁入府中,相处的久了就知道,在府里,父亲和王妃都是直接的性子。”   说着,周记淮低头看了一眼苏琳琅,:“琳琅,我知道你一贯是个谨慎的人,在外面这些谨慎是不得已。”   “但府上只有我们这些人。”   “京中从来都不安稳,今后还有数十年的时光,我们一家人先要齐心协力,往后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说,不必试探,说错了话也没人会怪你,直言就好。”   “若你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先告诉我,与我商议,我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以前的周记淮是决计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但眼见着他父亲和王妃的相处,周记淮有所触动。   他与苏琳琅数十年相识的情分抹不掉,他如今也没有纳妾的想法,夫妻之间坦诚相待,携手相伴,也是极好的。   苏琳琅心慌的厉害,周记淮说的越诚恳,她却愈发的心慌。   从陆燕芝横空出世至今,很多事情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滑向了莫名其妙的深渊。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先点着头,周记淮笑着抱着她稳稳地往临渊堂去,之后的路上即便有许多的人看着,他也没有松手。   ......   荣正堂,周重邛坐在床边沉默的看着正兴高采烈揽镜自赏的夫人。   平常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周重邛在书房处理完庶务,然后会带着周记淮在校场习武强身,甚至是发泄旺盛精力的时候。   但如今周记淮已经成婚了,周重邛也不愿意一个人在校场自苦,他也是有夫人的人。   于是,周重邛回来准备抱着香香软软的夫人一同在躺椅上读些小故事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眼睛没从镜子上移开的夫人。   此刻,陆燕芝仍旧在心无旁骛的欣赏着自己的美貌。   从前的陆燕芝有些不理解,一个人得自恋成什么样,才会喜欢上自己?   但此刻她有些理解纳西索斯了,陆燕芝对着镜子笑了笑,哇,镜中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十足动人。   “夫人。”   “恩,”陆燕芝答应了一声,但眼睛都没离开镜子。   往日这个时候都是陆燕芝留出来欣赏‘赞美’和爱自己的时间。   “原来夫人这般喜欢镜子啊,为夫记住了。”   秦王一旦开始这么称呼自己,陆燕芝就敏锐的觉得危险。   她勉强将眼神挪出来,分了过去,就看见了周重邛双手抱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不好,醋王吃醋,屁股要遭殃!   陆燕芝丢下了镜子,朝着周重邛扑了过去。   她窝在人怀里,抬着头,笑的眼睛都弯的像个月牙,脸上也挤出了两个小小的肉窝,:”殿下,看着我你高不高兴。”   谁能对着这样的陆燕芝说不,周重邛忍不住笑着伸手揽住了陆燕芝,伸手戳了戳她脸上的肉窝,:“高兴的。”   “我就知道。”陆燕芝得意的叉着腰,:“那殿下就让我多看看镜子,让我也好好的高兴高兴。”   这个活宝,周重邛笑着抱着陆燕芝一同倒在了床上,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行,夫人一直捏着镜子,我会吃醋。”   笑着笑着笑不出来的陆燕芝黑着脸看向周重邛,殿下,我们稍微有点出息好吗?   “不行,我没有出息,夫人的目光若是不在我的身上,我觉得头疼,心疼,肝疼...”   看秦王捂着头做作的模样,陆燕芝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周重邛放下了手,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笑完,眼光落在陆燕芝的肚子上,周重邛伸手摸了摸,:“夫人今晚的饭用的怎么样?”   就知道周重邛还是会忍不住说起这个。   陆燕芝骑在周重邛的腰腹处,她伸手握住了周重邛的手,:“今晚的饭很好吃,我吃的很开心。”   不等周重邛斟酌着再说些什么,陆燕芝摇了摇头,大大方方的道,:“不管苏琳琅是意还是无意提起的这事,是好心提醒还是心里不痛快故意找茬,我都一律当她是恶意还了回去。”   横竖她也没吃亏,说着,陆燕芝的笑意收敛了,:“这些都不过是小事,要紧的是宫里...”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要紧的不是宫里,而是府上,。”   “一个家族的衰败,若是细究,外人能伤到的不过是皮外伤,但最要命的伤口往往都是从内里开始溃烂的。”   “淮儿的婚事是他自己几经斟酌,他要娶,圣上也首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原也以为,苏氏是最合适的,但现在却发现,她被捧得太高了。”   说到这,周重邛却心疼的摸了摸陆燕芝,他的芝芝是吃足了苦头从底层爬起来的。   周重邛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几经生死,就差送条命出去。   而周记淮呢,少时入京,身边少有信任的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可以想见吃了多少苦。   唯独苏琳琅,一直是苏府的明珠,从她懂事起,她就被所有人捧着,她会得到最大意义上的公平。   就如她和陆凤霜较量,多是光明正大的琴棋书画,有赢有输,她的心气很高。   或许她长这么大,最近吃的亏比她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还都与陆燕芝有关。   有人护着是好事,苏府有能力护持苏琳琅,对她而言更是幸运。   但这样的苏琳琅,她与秦王府格格不入。   若是没有陆燕芝,苏琳琅还是那个众星拱月的苏琳琅。   昌平公主和福宁郡主不会和她闹翻。   宫中的人不敢这么讥讽于她,她一入王府,就会接过府上的权利,没有人会无时无刻拉出一个陆燕芝和她作比较...   “苏氏不是圣人,她有七情六欲,若她是四方方的搪瓷人不会有半点动容,我还会以为记淮娶了个泥塑的菩萨入府呢。”   “苏氏年岁也还小,但外头的人不会顾及她的年岁,只会像闻着腥味的鬣狗一样扑上去,拼命的刺激、撕扯着她,想要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今日进宫,不会风平浪静,她必定受足了刺激,才会在府上亲自出言试探。”   陆燕芝神色平静的听着周重邛的话,听着这些为苏氏‘开脱’的话。   她眼神冷静的道,:“那殿下要我怎么做呢,体谅她的难处,对她宽容些?”   帐内安静了半晌,随后响起了周重邛的声音,:“凭什么?”   “我的夫人比她还小呢,夫人吃的苦不会比她少,哪有吃苦吃的多人就合该包容别人的道理?”   “她吃的亏少,那就多吃一些,走的不稳当摔打的少了,那就再摔几次。”   “摔的能不能少些,那就要看她自己和记淮的本事,凭什么要从夫人的身上讨去?”   “有这功夫,夫人还不如包容包容我,我吃的苦多了去了。”   这些话叫陆燕芝冷肃的神色愣住了。   周重邛起身抱住了陆燕芝,:“夫人以为我会说什么,说夫人应该理解她,应该退一步,委曲求全?等她习惯了落差,更成熟些?”   说着,周重邛恨得咬牙切齿的打着陆燕芝的屁股,:“夫人一贯就是个没良心的,不管我费心做了多少,夫人扭过头,就总把我想的那般不讲道理又狠心。”   陆燕芝的脸色瞬间爆红,她浑身上下就屁股这的肉最多,秦王老是打她这……   她挣扎着捂着屁股,嘴上为自己叫屈,:“殿下为她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   “是啊,我说了那么多,费着心,费着时间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琢磨,还把琢磨出来的东西恨不得揉碎了讲,是为了谁?”   “夫人用的上的时候,甜言蜜语的哄着,直言我是夫人的心肝,把我当作你的脑子。”   “用不上的时候,就觉得我是个狠心凉薄到没有心的人,嘴里说的像全是废话,半句也不往心里去。”   周重邛忍不住咬了一口陆燕芝的腮帮子,:“我很生气,非常的生气,若是往后夫人再这般猜忌,真伤了我的心,夫人要拿什么赔给我?”   陆燕芝捂了捂腮帮子,随后红着脸慢慢的拉开了领子,她扭过头,:“这的肉有韧劲,殿下咬一口这吧。”   室内,陆燕芝本就穿的松散,此刻更是肌润肤莹,粉黛卿卿,丽色簌簌。   周重邛情不自禁的吻了吻陆燕芝的脖颈,叹了一声: “三十六计里,夫人学的最好的,一定是美人计。”   *   勤文殿   怀康帝合上了手里的折子,他略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直到一盏陈皮顺气汤放在了他的身旁。   “这汤...”   怀康帝看向王满全,夜里都是怀康帝都是习惯用些清茶的,今晚却多了份汤。   王公公笑着道,:“ 这里头的陈皮是周公子下午送进宫里的,太医看过,说是贮藏阴干的极好,因此制了些汤来,圣上您尝尝?”   怀康帝笑着摇摇头,端起汤一饮而尽。   看着一直眼巴巴看着他的王公公,怀康帝笑着将碗递了过去,:“汤不错。”   王公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圣上喜欢就好。”   “今日记淮和苏氏进宫的时候,苏氏去了云香殿?”   “是。”闻言,王公公心里一沉,但怀康帝已经问了起来,他就不会含糊其辞的了事。   这才是王公公数十年如一日,好端端的做着他的大总管的原因。   “周夫人也是去寻昌平公主,却不想贵妃娘娘、丽妃娘娘,和宫里的其他娘娘刚好都去了云香殿。”   “碰巧?”怀康帝摩挲着手里的玉把件,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还是真是有缘。”   王公公看着怀康帝的神色,心一横,接着道,:“一同去的还有...珍嫔娘娘。”   殿内安静了一瞬,怀康帝将手里的玉把件嘭的丢在了桌上,:“今晚去看看珍嫔吧。”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王公公心里直念叨,万望这位新晋的宠妃是个聪明人,这宫里可什么都瞒不过圣上。   “摆驾承欢殿——!”   小黄门通传了一声后,怀康帝上了御辇,被太监们抬着去了珍嫔所在的承欢殿。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直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摸摸。   谢谢投喂芝芝的小金主。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Sunny、樱桃莲子羹 5瓶;23491722 3瓶;乌拉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圣上驾到——!”   承欢殿内, 一个雀跃的身影轻快的迎了出来,是珍嫔。   她匆匆几步走出来,行礼的举动并不十分规矩, :“嫔妾参见圣上。”   珍嫔入宫做粗使宫女的时间不长又崛起的太快,短短的时日内怀康帝将她宠上了天。   偏偏宫里的高贵妃和其他娘娘不言不语, 珍嫔自己自持身份贵重了不愿意再学规矩,哪个宫人还敢多嘴她的规矩?   而怀康帝注视着那双眉目如画的笑眼, 只觉得她生气勃勃并不觉得逾矩, 于是轻轻的笑了,:“爱妃起来吧。”   珍嫔起身后上前扶着怀康帝进了殿内。   近距离看着怀康帝,珍嫔不免想到了周记淮。   怀康帝素日帝王威仪甚重,但若是单论外貌,相由心生, 怀康帝年岁大些且极为霸道, 与周记淮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但要论谁最能吸引少女,自然是相貌英俊,风度翩翩, 一身书卷气和清贵气的周记淮最戳人心。   处在少年郎和青年之间英气勃勃的郎君, 简直符合所有话本里最撩动人心如意郎君的模样。   进殿后的怀康帝坐在榻上, 他看着珍嫔失神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眼睛旁侧的脸, 含笑问道, :“爱妃可是有心事?”   珍嫔下意识的侧头避开了。   怀康帝脸色没变,仍是带着笑的模样, 但王公公却悄无声息的靠在了墙侧, 低下头闭着眼为珍嫔祈祷了几声。   躲完, 珍嫔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 她略有些忐忑的看向怀康帝,却发现他一点也不生气。   见状,珍嫔心头松了一口气,随后她亲亲热热的靠近了怀康帝,:“没有,嫔妾没有心事。”   怀康帝对珍嫔太好了。   好到便是珍嫔做错了什么事,怀康帝也只是笑着说她坦率可爱却无责怪之意。   因此在珍嫔看来 ,怀康帝是真的极其喜欢她,一点也没有外人传得那么恐怖。   想着今日云香殿内的见闻,珍嫔不经有些好奇的问道,:“圣上,今日明明进宫的是周夫人,可其他娘娘们一直提起来的是秦王妃,还说秦王妃长的好看,可嫔妾都没有见过秦王妃。”   说到这,珍嫔眼睛亮晶晶的冒出了个主意,:“嫔妾实在是好奇,圣上将她宣进宫来让嫔妾看看好不好。”   王公公抬头看向了珍嫔,此刻的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他准备看看这几日上供的新鲜玩意。   怀康帝默了片刻,他看着珍嫔,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她是秦王妃,秦王将她看的和眼珠子一样。”   “她现在还怀着孕,前几日胃口不佳,朕的那位皇弟,主意都打到朕的嘴里来了,特意上了折子,死皮赖脸的求了些宫里的食材...”   “若是为着你想看秦王妃一眼,舟车劳碌将人折腾上一回,只怕那个混账东西能昏着头跑到朕的乾辛殿来撒泼。”   怎么秦王府的女人都这么好命?一个能嫁给王爷做正妻,人老珠黄还得到这般宠爱,一个能嫁给周公子...   珍嫔不甘心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今日顺嫔姐姐说我的眼睛与秦王妃相似...”   “圣上,她都有周公子那般大的儿子了,这么说来,岂不是人老珠黄?还有嫔妾这般貌美?”   往日里珍嫔也会撒娇卖乖让怀康帝夸赞一下她的模样出挑。   这满天下的人谁不知道怀康帝甚喜美色,得到他的称赞,那能极大的满足人的虚荣心。   珍嫔被捧了这么久,突然平白无故说和一个‘老女人’相似,自然是不情愿的。   “人老珠黄?”怀康帝被这话逗得笑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珍嫔,:“记淮不是她的亲生子,秦王妃与你年纪相仿,许是还要比你小些...”   “小姑娘一个,怎么能算得上人老珠黄?”   珍嫔吃惊地问道,:“啊,那她岂不是和周公子是同辈?”   “周公子?”怀康帝笑着问道,:“爱妃还见过记淮?”   “记淮、周记淮。”珍嫔在心里轻轻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随后她抬头看向一直含着笑的怀康帝,:“今日在云香殿外一见。”   怀康帝又笑着闲聊着问道,:“噢,那你们说话了吗?”   “没有,周公子接了周夫人就走了。”   看着珍嫔怅然的模样,怀康帝轻轻的问道,:“他是不是生的好看?”   “好看。”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珍嫔下意识的点了点,:“有...”   话还没说完,珍嫔就猛然警醒了过来,她就算在蠢笨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能说。   珍嫔连连摇头道,急的声调都高了些,:“没有的,圣上,没有的,嫔妾...”   “嘘,嘘,安静些,朕不怪你。”   怀康帝摸着珍嫔的眼睛,笑着道,:“真的,朕不怪你。”   “朕将记淮养的这么好,你一个心比天高的浅薄贱妇瞧着他眼热也是正常的。”   说着话,一只手在珍嫔惊恐万分的目光中牢牢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怀康帝注视着那双眼睛,问道,:“你说你,不好好的待在承欢殿内,做朕捧在手心上的爱妃,自己跑出去寻死,还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做什么呢?”   珍嫔的眼睛瞪得极大,喉管处如铁箍般窒息的痛苦,让她呼哧的挤出破音,又拼命掰着掐在脖子上的手,毫无章法的抓挠踢踹。   但这样的做法并没有能解救她自己,渐渐地,珍嫔就不动了。   怀康帝松开了手,他看着那双目眦欲裂,眼珠内爆满血丝的眼睛,低低的叹了一声:“可惜了。”   从珍嫔呜咽着挣扎开始,王公公头也不抬,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听见怀康帝吩咐:   “珍嫔身体有恙,抱病在床,朕心甚痛,着太医仔细诊脉。”   王公公看了一眼一动不动,死状可怖的珍嫔,稳住自己的声音道:“是。”   “另外,珍嫔养身子要紧 ,这些时日就闭宫修养,不许外人打扰,若是天妒红颜,事有万一...那就厚葬。”   王公公点点了头,:“老奴明白。”   出了殿门,王公公对着身侧的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心领神会,在怀康帝和王公公出去后,宫门就落了锁。   没有做御撵,怀康帝自己走在宫道上,走了几步,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公公。   “朕记得岑王上了一道折子,说是要请封世子?”   “是,”王公公躬着身立即道,:“前日到的折子,内阁已经呈了上来,如今就等圣上您批复了。”   当年还留在京城里决意夺嫡的皇子都被怀康帝杀了个干净。   只有岑王和胥王这两个自知没什么希望,早早就识趣跑去封地的人躲过一劫。   这些年他们在封地上毫无建树也没有胡作非为到天怒人怨,悄咪咪的没有一点响动。   如若不是岑王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王公公险些都记不起来大晋朝除了秦王外,还有这两位王爷。   “算算时间,岑王的儿子和记淮的年龄差不多大了,年岁也正合适。”   怀康帝背着手,慢慢的说道,:“到底是他皇伯,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面也不合适。”   “对了,既然说到这,还有胥王的几个孩子,今年就一并宣旨传入京中吧。”   无妄之灾。   王公公心头猛然生出了这般的念头。   圣上和周大公子的关系一直好好的,甚至王公公心里都将周记淮暗暗视作...   谁知道今日珍嫔闹得这一出,叫怀康帝兴起了叫让其他皇室血脉进京的念头。   这下,已经很热闹的京中该更热闹的了。   正想着,听怀康帝又咳嗽了几声,身子还晃了晃,王公公连忙上前搀扶住了人。   却见怀康帝面色潮红,这般诡异的潮红还是上一次秦王在猎场受伤时出现过。   王公公心头冰冷,却不敢多言,他只作不察的问着怀康帝,:“圣上,您可还要去哪位娘娘的宫中?”   “回乾辛殿。”   “是”   *   后半夜,京中的雨下的愈发的大了,哗啦啦的雨幕连成一串。   秦王府   荣正堂内,外头的雨声大起来的时候,陆燕芝正睡得正香,她闭着眼往身后人的怀里缩了缩。   周重邛眼睛都没睁,只管伸手拢了拢,让人睡得姿势更舒服了些。   随后他轻轻的拍着陆燕芝,很快,陆燕芝就安稳的睡了过去。   下一场过后,天气愈发的冷了。   晨起,陆燕芝就缩在被窝里不愿意起身。   比起热来,她倒是更怕冷,窦大夫给陆燕芝诊过脉,因是一年多前落水后没有好好调养落下的毛病。   但陆燕芝身怀有孕,不宜燥热,屋里也不宜过早的烧炭盆。   这几日陆燕芝最爱往周重邛的身上黏。   夏日,她嫌弃周重邛的身上烫,半点也不肯亲近。   如今天气冷了,她又爱周重邛身上像藏着火炉似的,能将她的脚都捂得热热的。   上一次为着苏琳琅晨起请安的事闹得陆燕芝起身早,就已经惹得秦王不悦了。   这次陆燕芝赖床,连春红都不怎么敢催促。   正好,周重邛从校场外回来了,他的身上还冒着些许热气。   在净房洗漱后,他就进了内室。   看着床边的春红和夏蝉,他挥了挥手,两人就退了出去。   拉开帘帐,就见着堆在锦被里睡得粉面盈盈,鼻头微红,一片娇憨之气的陆燕芝。   周重邛打算叫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就这么顺势坐在了床边,静静地看着酣然入睡的陆燕芝。   屋外,本来已经进去送水的春红没听见传唤的声音,只得等在门口。   李公公看了看天气,已经不早了,又过了一会儿,丫鬟来禀,说是大公子和少夫人已经到前堂了。   王爷这是进去叫人的人,怎么忽的就没动静了?   果然,一叫王爷沾上了夫人,就像滚烫的年糕揉在了一起,黏滋拉乎的扯也扯不开。   但公子和新夫人都已经到了前堂,思来想去,还是李公公准备进去,他站在了门口,:“王爷?”   ……   前堂   周记淮和苏琳琅已经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当然,如今府上就这么几个人,又不是刻意摆谱要给人下马威,于是周记淮和苏琳琅两人坐在堂内。   周记淮手边放得还是他最喜欢的庐山云雾。   已经十足清醒的苏琳琅做事也十分有章法。   她不再执意卯时故意过来,而是随之前府里的习惯,同晨练完的周记淮一同过来请安。   等了一会儿,就见李公公走了出来。   他躬身朝着施了一礼 ,:“见过公子,少夫人。”   周记淮和苏琳琅一同起身。   见仅有李公公一人,王爷和王妃并没有一同前来,周记淮有些疑惑的问道,:“李大伴,父亲和王妃可是有事?”   这话...   李公公尽量正着脸色,:“王妃素来体弱,又连着下了一场雨,如今有些畏寒...”   “王爷的意思是秋冬天气冷了,公子和少夫人就不必过来请安,待来年天气暖和了再说。”   看着匆匆离去的李公公,苏琳琅有些担忧的说道,:“夫君,王妃还怀着身子,还这般畏寒。”   “妾身从苏府带了些上好的阿胶和狐皮,不若稍后取了送来?”   “你有心了,”周记淮看着苏琳琅,脸上露出了笑意,:“那是你的陪嫁,岳父岳母也是心疼你,你留着吧。”   “父亲早早的就向宫里求取了药材,那一日皇伯还笑着骂了几句父亲,王妃的大氅也已经做好了,是父亲去打的猎...”   触目惊心,苏琳琅光是听着周记淮的话,竟无端生出这般感慨来。   秦王对秦王的妃宠爱太过,毫无节制。   这和她在苏府上的所学所见截然不同。   懂克制方能长久,这世间永远都是细水长流。   而不是如秦王给秦王妃这般宛若烈火烹油之态,若是所有的感情燃烧殆尽,那就是两败俱伤。   也难怪秦王妃容不下第三人,连圣上赐下来的人都敢推拒。   如今越是知道,苏琳琅越是谨慎,她甚至有些懊恼昨日被连连讥讽刺激的失了分寸。   戒急用忍。   她随祖父学了那么多次,写了那么多遍,却还是没完全记到心上去。   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   早膳后,周记淮被传入了书房。   书房内,周重邛将手里的消息递给周记淮。   珍嫔病重、岑王及胥王的子嗣进京。   这是今日宫中传出的两个消息。   “越是靠近顶端,越是需要谨慎小心,如履薄冰。”   说着,周重邛看向了周记淮,:“宫中的事我不会出手。”   周记淮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昨日的事,我已经与琳琅商量过了,她也是一时不适,今后不会再如此出言试探。”   “意料之中的事,府上少不得要相互磨合。”   周重邛看着周记淮,:“但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不是王妃需要惦记的,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孕。”   “孩儿明白。”   “对了,父亲,还有一事,也是琳琅昨日提醒的我。”   说起入宫后的事情,周记淮看向了周重邛,:“皇伯还提及了年初时赐到府上的人来。”   这话说完,屋内安静了一瞬。   周重邛捏了捏眉心,:“知道了,这事我会斟酌一番。”   “是。”   ......   晚间的时候,秦王府的人照例在一起用晚膳。   这一次很安生,一点幺蛾子都没有。   苏琳琅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她的目光确实是十分平静。   没有‘山路十八弯’的说话,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和刺激。   用完饭后,陆燕芝看着相携离开的两人,乐了。   如果不搞事的话,男女这两个顶级官配在一起倒是十分养眼的模样。   唯一稍显遗憾的是,苏琳琅不复仙气飘飘的模样,若是还如以前一般,才是神仙眷侣般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   府里面安安静静,岁月静好的氛围才适合她安然的养老。   周重邛扭过头,就恰好能看见陆燕芝心满意足一脸‘慈祥’的模样。   他不免笑着过去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夫人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   陆燕芝伸手捏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道,:“想到了岁月静好,与殿下一同白头偕到老。”   养老的日子四舍五入可不就是一同等白头的日子么,这话没毛病。   “会的。”周重邛牵着陆燕芝的手,:“我会一直陪着夫人。”   每日甜言蜜语任务达成!   陆燕芝美滋滋的跟着周重邛回屋,她简直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若是像那些小说里她穿越伊始就带着什么任务系统之类的金手指,那她的任务现在一定完成的极为优秀。   待进了屋,夏蝉帮着陆燕芝洗漱换衣后,看着已经等在门口的秦王,夏蝉就十分知机的笑着退了出去。   呜,看来殿下是不准备去操练了。   陆燕芝不舍的看了一眼镜子,随后还是决定抱着她的‘暖炉’,暖烘烘的一起去钻进被窝里。   周重邛很自然的盘腿坐在床尾,将陆燕芝锦被下的小脚丫一只揣进了胸口处,一只捏在手里暖着。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周夫子”课堂又开课了。   但显然这不是什么‘正经教学’的课堂。   ‘教书的先生’怀里揣的不是什么圣贤书,手里捏着的也不是戒尺,而是学生香香软软的脚丫。   而唯一听学的‘学生’呢?   她也不正襟危坐,舒舒服服的躺在在高床软枕的锦绣堆里,昏昏欲睡。   ‘周夫子’的声音不徐不疾,不高不低,实在是催眠的好声音。   陆燕芝在即将去见‘周公’的时候,脚心被捏了一下,她睁开了眼。   一偏头,就见‘周夫子’一脸严肃的问道,:“我刚刚讲的,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后面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   ‘差生’陆芝芝茫然的睁着眼和‘严肃刻板的周夫子’大眼瞪小眼。   “快说。”   说啥子?   善使歪门邪道的‘陆芝芝’想了想,她先是用脚蹭着人,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提醒了一下,求求您了,就一下下。”   辛辛苦苦的讲了半天的书等得不就是这一刻么?   知道陆燕芝的论语学的不错的周重邛从来都不问论语。   废话,夫人都会有什么好讲的,要讲就要讲些夫人不会的,回答不上来的...咳咳。   周重邛一脸‘正色的’朝着陆燕芝慢慢压了下去.....   但可惜可怜的殿下现如今还什么都做不了。   大晚上的,还能听见陆燕芝‘幸灾乐祸’得意又猖狂的笑声。   ***   如今京城里的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长乐世子和福宁郡主那场绝无仅有的婚事吸引。   所有的暗流都被压下,表面一片安静。   秦王府内也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很快,就到了苏琳琅回门的时候了。   这一次,同样也是周记淮陪着苏琳琅一同去的苏府。   十分规矩的见礼,拜见...一整套的流程走完。   周记淮却被苏府上的其他人缠着拥进了苏大哥的书房。   苏琳琅的大哥和二哥还没离京,这次会等苏琳琅回门后他们才会离开。   就像梁哲听过周记淮的名头,苏府的这几个郎君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见着人,还是姻亲,自然恨不得立即聚在了一起。   后院,没等苏母和苏琳琅说上几句话,苏琳琅就被悄悄的带去了书房。   苏老大人和苏尚书都在里面等着苏琳琅。   “见过祖父,父亲。”   苏琳琅十分规矩的行完礼,就被满意的上下打量她的苏尚书叫起。   “这几日在秦王府可有谨慎行事?”   听着这话,苏琳琅不免咬了咬唇。   见状,苏老大人眯着眼捋了捋胡须,他语气放缓,慢悠悠的道。   “虽然你已经嫁去了秦王府,可琳琅,你是苏府的女儿,我和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   “苏府从来都是你坚实的后盾,也是你的依仗和底气,我和你父亲还能害你不成?”   看着苏琳琅的神色,苏尚书接着道,:“秦王府的秦王妃想必不好应付。”   “这种底层爬上来的人更舍得放下身段,手段也更狠些,你给我们说说,我和你祖父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作者有话说:   好,又噶一个。   珍嫔要是聪明些,这一手牌或许也能打好,可惜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 20瓶;雨中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苏琳琅这顶级的名气除了自身的优秀, 自然也离不开苏府的人在外面出力。   若不是苏府和恭候府的默许和推动,‘京中双殊’的名头不会一传就是这么多年,还传得人尽皆知。   说白了, 苏琳琅和陆凤霜加在一起的效果就是一加一大于二。   京中的其他女子要压下她们其中的一人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同时压下两人, 这样的概率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这么多年,以一种‘匪夷所想’的方式杀出来的只有一个陆燕芝。   但这世上能有几个陆燕芝?   陆凤霜背后有老侯爷和老夫人出谋划策, 苏琳琅的背后站着的就是苏尚书和苏老大人。   不过才嫁人几日, 这几日在宫中和秦王府里受的委屈比苏琳琅以往一年加起来还多。   如今苏尚书和苏老大人这样温声相问,苏琳琅霎时绷不住了,她忍了许久,最终还是略有些委屈的诉说着这几日的事情。   敬茶时的下马威,进宫后遇见的昌平公主、高贵妃和珍嫔, 晚膳时出言试探却被讥讽......   这些委屈苏琳琅不会对周记淮讲。   秦王府里秦王对秦王妃的态度,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因此对待苏琳琅都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时间将委屈酝酿的更加酸涩, 苏琳琅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有些泪意。   “糊涂!”   听完这些的苏尚书却是拍着桌子大怒, :“府上教了你这么长时间, 你却还是这么感情用事?”   “些许言语上的委屈算什么?宫里珍嫔的事也是你能出言试探的?”   “秦王和秦王妃这样的人,只是抬抬眼就能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些事你得让别人出头, 你从前做的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如今这么冲动?”   “琳琅啊,是不是这些年外头和府上将你捧得太高了, 高的你都失了分寸?”   这话说的苏琳琅眼里的泪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女儿知错, 往后必定不会在犯。”   “好了, 子崖。”倒是往日一贯厉色的苏老大人这次放缓了语气。   他挥了挥手,叫施礼的苏琳琅起身,:“琳琅她初入王府,难免有些不适应,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事不能急在一时。”   说着,苏老大人看向苏琳琅,道:“坐吧”。   说完,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后又问道,:“秦王的大公子,对了,如今他是你的夫君了,你嫁过去后他可有给你委屈受?”   这话叫苏琳琅的脸微微泛起了红。   周记淮比她想像中的更好了许多,对她有些出乎意料的坦诚,对她的陪嫁丫鬟更是一眼也不会瞧,临渊堂的庶务也肯很快的交给她打理...   苏琳琅垂着眼,点了点头,:“周郎他待我很好。”   “这就好,你能嫁的如意郎君也是一桩好事,之前我与你父亲还担心他少年成名,名气甚满,会矜骄薄待于你。”   “不,周郎他很好,”苏琳琅摇了摇头,随后她有些忍不住说起周记淮提醒她三次的事。   “只是,他与王妃并不十分亲近,却再三告知不与王妃相争,我以为他只是忌惮于秦王对秦王妃的宠爱,但,他对王妃确是...”   周记淮对秦王妃的态度...这就是苏琳琅想不通又拿捏不准的事。   这是种很奇特的感觉,苏琳琅说不上来,但总感觉有什么是她疏忽了的。   “无妨,琳琅你事无巨细的说说。”   周记淮和秦王妃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并没有单独相处的时候,苏琳琅正要说什么,却猛地记起了那一盏灯。   一盏绘着灰兔的花灯。   “中秋节的那日,宫宴散后,走在宫道上的时候,秦王为秦王妃亲手取了一盏悬挂在宫道的花灯,周郎...”   若不是今日说出来,苏琳琅竟不知自己将这事已经惦记了这么久,记得这么深刻。   听完苏琳琅的话,苏尚书与苏老大人对视了一眼。   苏尚书捋着胡须笑了起来,:“哈哈哈,人不风流枉少年么,到底是惹得邓公年过半百还起了色心成了笑话的陆氏女,果然这世上最难过的是美人关。”   苏老大人也没忍住笑着摇头感慨一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轰!!!   宛若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炸得人头晕目眩,遍体鳞伤。   刚刚哪怕是进门后被苏父厉声训斥也没怎么动容的苏琳琅,此刻脸色煞白。   数十年来教养仅存的理智,叫她死死的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没有像个疯子一样跳起来大喊大叫的叫人闭嘴。   ......   “琳琅?琳琅?”   “...是。”   看着苏琳琅的脸色,苏父皱了皱眉,:“瞧瞧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瞧着颜色好的美人觉得喜欢这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更何况周记淮是个有分寸的人,如今他肯一心一意的待你不就是了?”   “不说其他,单说秦王...他们之间就没可能,你在这摆出这幅脸色做什么?”   这桩婚事是苏琳琅抢来的,她和陆凤霜耗了这么多年,秦王府也是几经利弊权衡才选了她。   这没什么,秦王府与苏府门当户对,周记淮也是最出众的,配的上她苏琳琅。   这世上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连苏老大人和苏父均是如此。   苏琳琅成婚时,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但她连纳妾这话都说了出口,就没准备在这上面计较。   但谁都行,就是不能是陆燕芝!   为什么是这个女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瞧出了苏琳琅的神色不对,苏尚书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警告苏琳琅,:“琳琅,这府上因着你是嫡女,对你颇有优容,养的你如今心气是愈发的高了。“   “嫁了人,不仅没叫你懂事,如今反倒是愈发的不成器了,若是你如今心力不足,也可以将你五妹妹带入秦王府做帮手。”   “不,我能做好!”   苏琳琅松开了手,她慢慢的深吸了口气,:“还请祖父、父亲恕罪,只是这几日的事情都堆积在了一起...”   “今后,琳琅会更加小心行事,不会再鲁莽行事,不会辜负父亲和祖父的教导,不会弱了苏府的名头。”   “就知道琳琅你是个好孩子,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咱们苏府的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你出去不能给府上丢脸。”   “是,”苏琳琅稳住心神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端庄的模样。   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她又说起了进宫谢恩时,亲眼见到怀康帝对周记淮的态度。   听到这话,苏大人的身子略略前倾,苏老大人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很好,”听完,苏老大人多多头放下了茶杯。   他看着苏琳琅不徐不疾的嘱咐道,:“如今你才入秦王府,最要紧是在王府站稳脚跟,最好能尽快与你夫君有个孩子,延续苏府的血脉,至于秦王妃...”   兄终弟及。   秦王还活着,他又是周记淮的生父。   秦王为秦王妃发疯的模样世人有目皆睹...秦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祸患。   苏老大人慢慢的扭着手里的佛珠,:“不能急,你一点也不能急,福宁郡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咔哒’一声珠子撞在了一起,随后苏老大人轻轻的笑了,:“琳琅你不是说秦王府还有一批圣上赐给秦王的美人吗?”   “她们就极好。”   “秦王府如今是一枝独秀,才压得你都透不过气来,但这世上只有百花齐放的景色才是最让人心旷神怡的。”   更何况,秦王妃还怀着身孕,大着肚子攀上了秦王固然能叫她得意一时,但怀着孕的妇人,要面临的鬼门关可不只一道——   一尸两命也是常有的事。   “最迟入冬,秦王殿下就要亲赴边关了,今年还冷格外的早,关外,突厥人的牲畜不知要冻死多少。”   苏老大人感慨了一句后,看向苏琳琅,:“秦王妃怀有身孕不宜奔波,所以,在此之前,稳重,冷静,耐心些,好好侍奉你待产的‘婆婆’。”   闻言,苏琳琅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半晌,她在苏父和苏老大人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地黑了。   赶在晚膳前,周记淮和苏琳琅要赶回王府。   笑的慈祥的苏老大人、威严却也又含笑的苏尚书,红着眼噙着泪的苏母...一同目送着周记淮和苏琳琅拜别。   直到看不见女儿和女婿的身影,不愿意在人前落泪的苏母早早的寻了借口回房。   苏父却在转身时神色严肃的冲着一旁喝了一声,:“出来!”   躲在树影后的人影被吓得抖了一下,随后还是慢慢的走了出来。   出来的是个身姿绰约的姑娘。   她生的杏眼桃腮,只见她抬眼怯怯的看了一眼苏父和苏老大人,随后屈膝如弱柳扶风般的行了一礼:“见过爹爹,见过祖父。”   “是五姐啊。”   苏父的口气放缓了些,却仍是有些愠怒,:“好端端的你躲在这做什么?叫其他人看见还说我们府上没规矩。”   “还请父亲恕罪,女儿知错了。”   被唤作五姐儿的姑娘又施了一礼,她先是麻利的认错,随后轻声道,:“刚刚贪看这的鲤鱼,却不想大姐和...姐夫一同出来了。”   “大姐今日回门,她又一贯...女儿一时情急就躲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苏老大人看着五姐儿抿起来的唇,突然问了一声,:“刚刚瞧清楚了吗?”   这话问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但默了片刻,五姐儿的脸色微微泛着红,:“回祖父的话,瞧见了。”   苏老大人点着头笑了起来,:“是个乖觉得,难怪这府上你大姐最不喜欢你,可你父亲却还是疼你几分。”   这话听得五姐儿的脸色却变都没变,她只是低眉顺眼的抿着唇。   这个姿势,露出的侧脸与苏琳琅足有四分相似,换句话说,嘴角处与陆燕芝也有几分相像。   苏老大人笑着点点头,:“好孩子,回去歇着吧,明日会有府上的嬷嬷来教你。”   “是,”五姐儿到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但仍有几分压抑不住的喜色叫她嘴角都翘了起来,:“祖父,父亲,女儿告退。”   打发了五姐儿,苏尚书同苏老大人进了书房,想着刚刚苏琳琅说的种种,再有朝堂上放出的风,其他世子也要进京了。   苏尚书捏了捏眉心,:“若不是宫中一直没有喜讯,怀康帝不能生....不敢叫琳琅进宫,否则何必如此麻烦。”   “不急,”苏老大人端起了茶,:“都等了这么些年,不急在这一时,更何况,琳琅的身子一直用最好的药养着,有孕是迟早的事。”   想起刚刚的五姐儿,苏尚书坐在了位置上,:“父亲可是瞧着五姐儿...有用?”   “她是个庶出,吃的苦头多了就能更不要脸,比琳琅更能软的下身段,有备无患罢了。”   “是。   ***   车上,看着一直微微带着笑意的苏琳琅,周记淮也笑着问她,:“夫人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是,解开了一些疑惑罢了。”   “噢?”   苏琳琅素有才女之名,还是无数次人前显圣证明的,这可不是陆燕芝这个‘学渣’临时抱佛脚能比得了的。   听见她说有些疑惑,连周重邛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夫君,不过是些妇人...之间的话语罢了。”   这话听得周记淮耳朵微微有些泛红,于是他不再追问。   沉默间,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秦王府。   今日周记淮陪苏琳琅回门后清闲日子算是快要到头了。   按着怀康帝的意思,周记淮会先在太学的大考中结业,随后在六部中先借调轮转。   他最先去的,会是吏部。   吏部始掌管全国官吏铨选爵勋考课之政令,即各地所有文职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物,位高权重都不能一言以蔽之。   而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刘尚书是邓公的门生。   之前董公病重,董公一脉声势有损,但正好苏尚书管着户部,又与秦王联姻,撑起了大旗...   另外还有个老好人似不言不语的梁公,朝堂上的事暗流汹涌,足可见这次周记淮的差事不好做。   但周记淮没有推脱,周重邛也不言语,像是提早就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边关,周记淮的一切仍由怀康帝安排。   秦王府上,如今秦王亲口吩咐取消了晨起的请安,秦王和大公子若是外出公干,中午也不会再府上用膳,所以聚在一起的晚膳就比较重要了。   大厨房里的厨子,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膳。   桌上用膳的人俱都笑着,一派合家欢的模样。   陆燕芝只在开头像模像样的关心了一下今日他们回门的事,在得到标准的一切都好的回答后就没了下文。   低头吃着花菇的陆燕芝忍住了自己的好奇,若是她与苏琳琅关系好,还能八卦的问一问,如今还是算了吧,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晚上,这几日火气甚重,忍无可忍的秦王无奈一个人去了校场。   认真将秦王昨日讲的几段《中庸》整整齐齐抄完两页,又默默通读背诵确定自己理解了文意后的陆燕芝,此刻捧着镜子又在臭美。   得到秦王‘角色扮演’的启发,这一次,她还给自己换了个剧本。   在将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后,陆燕芝捧着镜子,声音如夜莺般婉转的轻声问道,:“铜镜啊铜镜,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很快,一道掐着声音的低沉嗓音响起,:“这世上最美丽的当然是您,我美丽的王妃。”   貌美的继母、端庄的女主、昏头的‘老王爷’、英俊的‘王子’...稍微改一改,就能上演一部真实版本的异世界“白雪公主”。   陆燕芝光是想到这,就忍不住发出了‘巫婆’般的笑声。   屋外,已经进了院子站在门口的苏琳琅,听见这一串笑声:......   有点后悔是怎么回事?现在转头走还来不来得及?   同样听着动静的夏露忍住心头的尴尬,她觑着苏琳琅的脸色,:“这几日王妃都在苦读《中庸》,如今想必是有所获...少夫人稍待,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苏琳琅点了点头,看着夏露和一个老嬷嬷一同进了内殿。   片刻后,夏露出来了,她朝着苏琳琅笑着躬身道,:“少夫人,王妃娘娘请您进去。”   “有劳。”   室内,陆燕芝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时间进来的苏琳琅,若是按着苏琳琅之前阴阳怪气的模样,陆燕芝是决计不肯见人的。   但这几日进退有度的苏琳琅做事很有世家嫡女的风范,又不咄咄逼人,陆燕芝才见了人。   苏琳琅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待苏琳琅进了屋,主仆先对着陆燕芝行了一礼。   “起来。”陆燕芝挥了挥手,:“坐,这么晚了你寻我是为了什么事?”   “今日琳琅回门,从苏府里也带回不少东西。”   说着苏琳琅看向陆燕芝,:“听说王妃您畏寒,这是上好的狐皮织就的一对护手...”   苏琳琅从掩月的手中接过了托盘。   掀开红绸,就露出里面盈盈如一捧白雪的狐皮护手,瞧着与陆燕芝养的那只白兔的绒毛相较都毫不逊色。   无功不受禄,好端端的送她这些东西做什么?   陆燕芝摇了摇头,正要婉言谢绝,就见苏琳抬起眼看向了她,轻轻的露出一个笑容。   “不瞒王妃,这是家母亲手缝制的。”   “这次回门我同母亲说话,提到嫁入王府内的次日就鲁莽行事,母亲她将我训斥了一番,随后又将费了些时日绣制的护手塞上车,一定要我送给王妃。”   “本来,琳琅是准备将那件披风送与王妃的,只不过听周郎说您的大氅是王爷亲自猎来的皮毛制成...所以,如今将这护手相赠,聊表心意。”   陆燕芝听明白了,苏琳琅这是明晃晃的服软和认错。   还有苏母,她就像是孩子上学时有个什么,生怕老师记在心头的家长一样,第一时间就是表心意赔不是。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苏琳琅是要在陆燕芝手底下讨生活的。   父母之爱子心切,从来是不惜什么颜面的。   陆燕芝看着苏琳琅,慢慢的点了点头,:“这护手瞧着就极好,多谢你母亲的好意,我收下了。”   收了礼,就代表着前仇瓜葛一笔勾销,苏琳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王妃能喜欢就好。”   “对了,琳琅房中还有一套香山先生亲自抄录的四书,不知母亲有没有兴趣品鉴一番?王妃娘娘若得空,琳琅给您送过来。”   “香山先生?”   陆燕芝惊奇的看着苏琳琅,这可是前朝最有名气的书法大师。   书画双绝,世人赞其行书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又如群鸿戏海,舞鹤游天 。   在当时,他的书法说是一字千金都不为过。   前朝大郦皇室的祁末帝最是痴迷此人的书法,但香山先生已故去,于是当时市面上所有流通的书法字画都被祁末帝强制收入了宫中。   因着前朝的战乱和覆灭,如今香山先生的许多真迹已经遗失了。   眼下苏琳琅亲口说是香山先生的真迹,必定不是虚言诓瞒,若是一整套的四书,还保存的这么完好,那得多值钱啊。   这样的东西,说送来就送来,陆燕芝看着苏琳琅都不自觉的目露惊叹,到底是苏府的嫡女,未来登上后位的女主。   能屈能伸,当真是好魄力!   看着陆燕芝的神色,心中都微微有些肉疼的苏琳琅好受了许多,既然已经礼下于人,就一次性做到位。   陆燕芝要不要是另外一回事,但态度和东西到位了其他的都好说,府里一共就他们四个,陆燕芝也不愿意整天斗的和个鸡眼似的。   她看着苏琳琅笑着摇了摇头,:“如今闲来无事读读四书不过是兴趣使然,香山先生的真迹得之不易,你好好保存就是,不必送到我这来。”   看陆燕芝拒绝的态度坚决,苏琳琅再未多言,她又稍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陆燕芝起身略送了送,看着苏琳琅离去的身影,陆燕芝转身回了屋。   有这一遭陆燕芝也不好意思再对着镜子臭美了,她坐在书桌前,想着原著里看过的情节。   陆燕芝这样的‘学渣’知道香山先生,还是因为原著里特意费笔墨写了一节。   看着桌上的书,陆燕芝嘴里嘀咕了句,:“香山先生的真迹,还是这么完整的一套,只怕当时只有前朝的宫里才有吧,也不知苏府是怎么弄来的。”   “嘀咕什么呢?”   陆燕芝扭头看着来人,雀跃的迎了上去,: “殿下。”   作者有话说:   事事不顺,一环套一环的点背,心态爆炸后重组的苏琳琅,啧啧啧,版本更新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团子 14瓶;咳咳、了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秦王笑着伸手揽住了陆燕芝, 随后他收回了手,:“我一身汗臭,夫人容我先去洗洗。”   精壮的腹肌上星星点点沾着汗珠...   这一幕在陆燕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随后她矜持的点了点头,:“殿下自去吧。”   “恩, 外头起风了,夫人先回屋。”   待周重邛洗漱完走了出来, 就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一副白狐皮的护手。   烛火中的映照中上头像是附着一层莹莹的光。   想起陆燕芝对那只白兔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周重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夫人这么喜欢白毛吗?   “这是琳琅今晚专门送来的。”   注意到周重邛的目光,陆燕芝取了棉巾上前擦着周重邛沾湿的发尾,:“她来时说的诚恳,我不好推辞,就厚颜收下了。”   “恩, ”周重邛点了点头, :“夫人先不要碰,等之后叫窦老大夫和长缨过来看看再说。”   啧啧啧,听到这话的陆燕芝从周重邛的身后往旁侧探出了一个脑袋望了过去。   周重邛同样侧身看向陆燕芝, 随后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夫人也知我疑心甚重, 如今你怀着身子,更得注意才是。”   “也好, 都听殿下的。”   周重邛冲着从很快外面走进来的李公公吩咐了几句。   随后李公公躬着身点着头, 神色丝毫不变的重新将绸布重新盖在了托盘上,端着东西走了出去。   随后周重邛转头看向了桌上, 绘着青山流水的上好端砚, 里头的墨迹还未干, 放在最上面的书册是《中庸》, 而书册下压着些已经抄录的东西,上头是陆燕芝的字迹。   与陆燕芝软润的像是杏花烟雨、千娇百媚的模样不同,她的字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稍显板正。   连周重邛有时都很纳闷,恭候府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矛盾的陆燕芝来的。   他拉着陆燕芝坐在椅子上,随手将这几页大字抽了出来。   见状,陆燕芝的两只手‘哐叽’一下就按在了纸上。   陆燕芝见过周重邛的手书,明明生的是极具压迫性的身高,是个武将却写的一手好字,堪称银钩铁划,入木三分。   而满腹经纶,富有才名的男女主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家里真的只有她是实实在在的‘学渣’。   陆燕芝面带羞赫的道,:“殿下,我写的不好,就是无聊写着玩的,不看了。”   “好,不看不看。”   周重邛松开手,笑着揽着陆燕芝坐在怀里,任由陆燕芝匆匆将那几页大字塞进了书堆里。   藏好东西后,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陆燕芝迅速转移起了话题,:“殿下,刚刚琳琅过来时,还提起了香山先生的真迹。”   “是专门抄录的四书,殿下有没有见过?”   周重邛不紧不慢的呼噜着陆燕芝垂下的长发,他随着陆燕芝的心意转移话题,甚至还认真的思索起了这位香山先生的事情。   “这位香山先生原名解绥朝,世人皆知其才华横溢。”   “但解绥朝为人狂放不羁,好酒好诗,多是醉酒时随心所欲的题词或作画。”   一听这人设,陆燕芝下意识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传奇人物——李白。   那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仙。   这本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里并没详细描写这些惊才绝艳人物的具体事迹。   毕竟要一个小说作者写出这般惊艳传世诗词也太难为人了。   陆燕芝穿越后,一直都很注意自己念诵的诗句都是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才行。   她一点也没有做‘文抄公’来一鸣惊人的念头。   一句都不行。   没有那些阅历和才华,就说一直是京中笑柄的陆燕芝,突然就能写出风格迥异的传世之作。   在这个人均百十来个心眼子的世界里,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地下躺着板板安眠了。   陆燕芝想入非非的时候,周重邛也在思索,:“若能叫他规规矩矩的抄写四书,还保存至今的。”   “那就只有大郦皇室命他抄写的那一套了。”   文人好书,又是这种独揽天下诗才的大家遗作,若说苏府想方设法寻来香山先生的作品并保存起来,好像也说的过去?   看周重邛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眼神明明灭灭的思索着什么。   陆燕芝一声不吭的摆弄着他垂在两侧的发带,反正她转移话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随便秦王愿意想什么都行。   正当陆燕芝专注的在指尖捏着周重邛的乌发和发带编着小麻花辫时,她的头突然被人抬起来了。   周重邛叹息着,又极其克制的在陆燕芝的眉心落下一吻,:“夫人真是我的福将。”   啊啊啊,肉麻!   肉麻死了,救命,她对肉麻‘过敏’!   抢在鸡皮疙瘩冒出来之前,陆燕芝一只手攥着周重邛的小辫,一只手捂着额头。   她抬着头迎着周重邛深邃的目光,‘浑身是胆’的问道,:“殿下,您在外征战多年,在战场上也必定称赞过其他‘福将’,您...您对他们也是这么表达喜爱之情的?”   下意识想起褚伟那壮汉黑塔般的模样,周重邛的脸色都忍不住扭曲了一瞬。   ‘啪——’   陆燕芝后知后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周重邛打起她来,从来都不疼,就是专打屁股...但这叫人格外的羞耻。   “殿下啊,”陆燕芝不干了。   她这么大的人了,殿下不能总挑着她这个肉多的位置打啊。   结果还没等陆燕芝的话说完,就见周重邛对着她极其‘温柔’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他轻轻的揉着陆燕芝的脑壳,:“我且都给夫人记着呢。”   ‘小心眼’的殿下太可怕了。   陆燕芝顿时就不作了,数一数自己欠下的债,她总觉得肚子里的‘挡箭牌’出生后,她能被眼前‘温柔’的秦王给生吞了。   快,快,糖衣炮弹打起来,能打多少打多少。   陆燕芝随即踮着脚伸手揽住了周重邛的脖子,额头和他紧紧贴了一瞬,随后拉开距离。   几近修炼出‘尾巴’来的陆燕芝如今撒起娇来当真是轻轻濛濛的缠磨,:“给殿下沾沾福运。”   她轻轻的贴了贴,: “殿下纳吉。”   又蹭了蹭才离开,:“都是殿下的。”   托在陆燕芝腰间的手一下就收紧了。   掌心是隔着锦裙软润弹热的触感。   那股清甜的香气不停拼命往人的鼻腔里勾,却又极浅淡——   让人恨不得像条猎狗一样,不停的呼哧呼哧着喘着粗气将这香气通过鼻腔吸入肺腑中。   这样极近的距离,她又生的籽玉芯般的白净,浸润在烛光中的脸颊两侧堆着荔粉色,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陆燕芝被养的极好,‘脑子’在身边可以使用的她被养出了娇憨憨的天真气,特别还是她这样撒娇的时候。   漂亮到让人心尖发颤。   为什么自古以来会有那么多红颜祸水的污名?   因为她们真的会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在这片温柔乡中不愿脱身,即便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就这样待在一起也好。   周重邛的眼神软成一片,他抱着陆燕芝坐在了他的腿上,一室静谧,岁月静好。   ......   帘帐内,陆燕芝穿着身红绸的里衣躺在床上。   今晚屋内没有燃着炭盆,但是她却半点不冷。   帐内像是氤氲着暖流,陆燕芝的身上反倒生出了细细的香汗,她偏过头悄悄的咬住了帕子,生怕自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跪坐在床尾的周重邛给陆燕芝捏着小腿和脚心。   从陆燕芝这段时间腿有些浮肿后,周重邛就从窦老大夫的那学了几手推拿的手法。   软绵润滑的肌肤上交错的拥簇着一道道脂色横浮着的红痕,这是周重邛按摩留下的。   还有星星点点的痕迹一路蜿蜒,这是他忍不住低头亲吻时留下的...   不知手指节顶在了脚心的哪个位置,忍了半天忍无可忍的轻哼一声的陆燕芝,伸出另一只脚踹了过去。   这一下本就是陆燕芝在虚张声势,谁知道对方躲也不躲,这一脚,正正好踩在周重邛的脸上。   感觉脚心被顺势亲吻了一下,陆燕芝蜷缩着脚趾霎时缩了回来,她耳朵红的冒烟的,将脚心在锦被上反复蹭着。   但刚刚那湿润潮热的触感还是留了下来。   啊啊啊啊,就知道殿下是个变态!!!   陆燕芝涨红着脸,周重邛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就喜欢和她缠磨,简直叫人...   看着陆燕芝全身泛着红潮抖了抖,周重邛闭了闭眼,随即收敛了‘神通’不敢在逗,老老实实的给陆燕芝按摩完。   这一通按摩下来,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周重邛给陆燕芝擦洗了一番,随后抱着人又给换了身衣裳。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反正陆燕芝觉得腿部酥酥麻麻的还挺舒服。   穿着干爽衣裳的陆燕芝躺在了榻上,等到了周重邛也进入被窝后,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自己嵌进周重邛的怀抱里。   陆燕芝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正心满意足的准备进入甜甜的梦乡时,就听见了身后的人说话了,:“年初的时候,皇兄赐了一批人到府上。”   陆燕芝睁开了眼睛,这事不少人知道,就连当时在恭候府内没啥耳目的陆燕芝都听过这个消息。   那时还是国公的周重邛刚入京,才翻过年,圣上就赐下了一批美人,果然很符合圣上一贯坚持的人设不倒。   但陆燕芝进府后没见着这些人,也没听过消息,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现在人冷不丁的提起...   陆燕芝背对着周重邛,习武之人的感知何其敏锐,他看不见陆燕芝的神色,却能发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   其他的事周重邛会拿来逗一逗陆燕芝,但这种事不行,他记得陆燕芝说过的话,若是他们之间插入其他的人,陆燕芝就敢与他离心。   她不会亏待自己,但会与他周重邛‘相敬如冰’。   香香软软的夫人变成了冰疙瘩,这谁能受得了?   周重邛伸手抱紧了人,:“ 这些美人都是圣上的耳目。”没错,不管她们是不是,反正都有这个可能。   “一进府后,就安排了她们去跟严嬷嬷学规矩。”   “其实宫里面出来的人,规矩自然都是不差的,但这就是个体面些的借口,秦王府会荣养她们一辈子。”   “但前几日记淮进宫时,圣上提起了这件事...珍嫔病重,岑王和胥王的子嗣入京。”   若说皇帝身边养了个美人,这个美人有几分还与她有几分相似,陆燕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她和女主和女配也有几分相似,或者说,美人美的都有几分相似的神韵。   不管怀康帝抱着什么念头,只要有秦王在,一点也不影响陆燕芝过自己的日子,但这事被戳穿了,还被苏琳琅当面露了出来——   珍嫔病重,想想怀康帝的手段,只怕这会儿人已经躺在了地下。   喜欢的时候捧在手上如珠似玉,珍嫔,这样的称号足以想见怀康帝在某一刻的时候有多喜欢她。   这样的美人明明是怀康帝自己选的,毕竟谁还能强迫一个帝王去宠幸一个粗使的宫女不成?   但稍有不测,这样曾经被极度喜爱的美人又死于非命,还要被好事者冠上红颜薄命的称号。   陆燕芝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入了周重邛的怀中,:“殿下,珍嫔是不是已经...”   周重邛抱紧了人,他拍着陆燕芝的后背,:“承欢殿已经闭宫了。”   果然。   如若当初她心一横入了宫。   这会儿会落得什么地步?   只怕就凭她的这脑子,已经卷的连骨灰渣都不剩了。   “殿下说说吧,我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周重邛都不会叫她费心,如今说了出来,那就是她能做到的事情。   “夫人果然聪慧。”   陆燕芝抬起了眼看着周重邛,她摸了摸周重邛的心口,殿下你说这话都不会亏心的?认真的?   “哈哈哈,”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表情,笑着胸膛都在震。   他伸手捂住了陆燕芝的手,:“当然是真的,夫人自有旁人的没有的胆识和智慧。”   “我娶得是过日子的夫人,又不是辅佐我朝政的谋士,夫人这样,就很好。”   殿下真就是生了一张嘴,并且用的很好。   不会像是除了吃饭以外半点用都没有,只会嗯嗯啊啊的叫人揣测,还美其名曰颇有城府。   “这次,夫人悍妒的名声恐怕要满京皆知了。”   明面上的探子也不叫人喜欢,放在身边日防夜防万一一不留神就叫人钻了空子,就像闹出什么醉酒轻薄,酒后乱性的戏码来,足够叫人恶心的了。   “恩,殿下只管去做,需要我的时候,殿下说一声就是。”   “好。”   陆燕芝听着周重邛的心跳声,默了半晌,:“殿下,后日就是福宁郡主的婚事了。”   “...恩”,周重邛点了点头,:“夫人不必去。”   “福宁身上牵扯的人太多了,如今还没法确定是谁下的手。”   周重邛结结实实的抱着愈发往他怀里挤的陆燕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有些炸毛的情绪。   “毕竟中秋那日高贵妃在藏乐阁都做了手脚,谁知道是不是因为福宁郡主撞破了什么而心生歹意?”   “很多时候,越是不起眼的小事,越要人的命。”   周重邛没说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怀疑过怀康帝。   福宁郡主的死让苏府和长公主府还要昌平公主彻底决裂了。   略有些发疯的长公主将所有与福宁有瓜葛的人都视作仇敌,这个女人做不成什么大事,但坏起事情来绝对够格。   “还有苏府...”听到这,陆燕芝忍不住动了动,苏府?   那不就是女主的家吗?   十几年的情谊比不过几句口舌之争?   ‘福打打’可是女主的‘铁杆护卫’。   “跟苏府数十年的谋划比起来,福宁算什么?若是她真的知道了什么秘密,被灭口了也一点都不奇怪。”   说到这,周重邛记起了长缨的话,福宁郡主的死,极有可能是因着‘贴加官’,除了没有外伤类似溺亡外,用这种手段还可以逼问。   福宁要见秦王妃,还一副我知道什么的模样,这样招摇的模样,会不会让有些人狗急跳墙?   “苏府的事情,等我确定后再详细告诉夫人,在这之前,苏氏族送来的东西,夫人都要留个心,若是不想费心应付,推说身子不爽只管打发了就是。”   “好。”   “长乐世子,我承诺不会让他近身夫人一丈之内,如今也是如此,福宁的故去,只怕和他也有干系。”   “啊?”   长乐世子可是当众求娶福宁郡主的痴心人,在陆燕芝的眼里,这可是活生生的‘梁祝’。   “福宁那样跋扈,为着当众羞辱殴打他的事都闹到了圣上面前,长乐世子心头就没有半分记恨?”   “恰好这样的福宁在嫁入长乐伯府时就因为意外逝世?”   “长乐世子就这么顺利成章的浪子回头?”   周重邛抱着陆燕芝缓慢的说,:“福宁曾经亲口告诉夫人,长乐世子吸食五石散。”   “夫人可能不知道五石散是什么。”   “那是在前朝勋贵间风靡一时的‘神仙散’,因为吸食的人大多有飘飘欲仙之感。”   “一次两次只觉得爽快,还能因散热在某种程度上治疗身体的疾病,但长期吸食就离不开了,一旦断药生不如死。”   “但这种禁药谋取的是暴利,在边关都发现了这种禁药在大肆售卖...”   “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贪侵如此多的财富,便是供养一队精兵都够了。”   “但这些钱都去了哪里,却没人知道,这个时候,长乐世子转身一变,以前的种种全然不作数。”   “记淮还说了,长公主去跪求圣上,就为了长乐世子入朝一事。”   “圣上已经答应了。”   陆燕芝已经安静的和个鹌鹑一样缩在周记淮怀里一动都不敢,她甚至连脚都不敢伸出被窝。   不是说好这是一篇甜宠文吗?   男女主携手共进,收拾她这种毛毛雨似的炮灰、一直不死心舞在女主面前的女配、妄图攀附男主的‘妖艳贱货’...手到擒来。   这些事情顺理成章,处理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如今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一张张和善的面孔后皆是刀光剑影。   你甚至分不清他们是人是鬼。   她亲眼见的是春杏背叛、福宁身故、闻名却未曾见面就被圈禁致死的珍嫔...   听到是帝王的多疑、婚事背后的权衡,人心的叵测,权势的可怕...   人命在这些上位者的眼里恰如草芥,一文不值。   福宁是大晋朝唯一的郡主,曾经陆燕芝还有一腔孤勇敢压着她打。   但恭候府众人的态度,叫陆燕芝知道了福宁的身份有多高不可攀,于是退避三舍。   这样高不可攀的福宁郡主,因为挡了谁的路——   被泡涨了身体,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死了。   看着陆燕芝的神色,周重邛紧紧的裹着她,:“本来也不想告诉夫人的,但这世道就是如此,更何况,福宁的事...夫人也得留个心眼。”   “不过,夫人不怕,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如今圣上一力制衡,有的人动不了。”   “但谁的手敢伸到夫人身上,我会先斩断他们的手!”   陆燕芝蹭了蹭周重邛的胸口,在心头默默感谢秦王和当初没有放弃的自己。   不然只怕她死都死了,却连弄死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   翌日,秦王起的很早,今日是朝中的大朝会,他也需要去上朝。   陆燕芝捧着肚子还卷在被窝里安然入睡,伺候周重邛穿朝服的是李公公。   待他为周重邛戴好了玉冠,正梳发时,却发现了发尾处的小麻花辫。   足有一个手掌长,但藏在长发的内侧。   “这...”李公公的手顿了顿。   周重邛拉过了发尾看了一眼,回头又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陆燕芝,笑着摇了摇头,:“留着吧。”   哦哦哦,李公公贼咪咪的笑了,他懂了。   也是,毕竟除了王妃,谁敢在秦王的头上动土。   李公公笑着将周重邛的发梳好,还细心的将小辫子纠正了一下位置。   待一切收拾妥当,两人一同出了屋。   ......   作者有话说:   这位香山先生的人设套用了一下李太白,一提起狂放不羁的诗人,脑子里立即想起的就是这位了。 第75章 二合一   秦王府内, 靠近北侧的院落是闻安院。   这处的房屋修建的分外雅致,碧瓦朱檐,旁侧还设有小花园, 凭栏而望即可见。   这处芳园府内的花匠也收拾的很用心,便是秋日里也瞧不出什么枯木残枝, 仍是花团锦簇,木芙蓉垂垂而立。   屋顶一角翘起的瑞兽迎着秋风而立, 垂在屋檐的风铃随风飘荡。   “叮—当——”   摇摆的铃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拈住了。   天低云黯, 朱阁绮户,铜褐色的风铃,纤纤玉指,掩在青绸下的皓腕,组成了一副美妙的画卷。   看着灰云沉沉几欲低垂的天际, 她叹了一声, :“秋风萧萧,庭院深深深几许,帘幕无重数。”   “云思姐姐, 就知道你在这。”   染英抱着一扇琵琶走了出来, 她靠在栏杆上, 随手拨弄着琴弦,铮铮声入耳。   看云思的目光落在了琵琶上, 染英笑着, 又随手弹了一个小调,:“从前在教坊的时候最恨弹琵琶, 因为若是嬷嬷说你弹得不好, 就会饿肚子。”   “我发了狠得练习, 就为了以后能靠这吃饱饭或者干脆踏着这琵琶爬上去, 就能不用再碰这琵琶....”   “可谁螚想到如今到了这,衣食不愁,没人再逼着我,我却习惯了去哪都带着它,时不时的弹一弹。”   云思看着染英,赞道,:“你弹得很好。”   “那是。”   染英半点也不客气的笑着,若是弹得不好也她不会被嬷嬷专门挑出来了,:“我曾是教坊的头名,她们都比不过我。”   “刚被选出来的那日,天上还下着雪,可我抱着琵琶,却一点都不觉得冷,那个晚上,我抱着琵琶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一夜都没睡着。”   染英用琵琶撑着栏杆,转身极力眺望着远处,:“谁知道只是从一个小院子换成了一个大院子,不,之前小院子还有嬷嬷关心关心你琵琶弹得怎么样,可在这大院,只要你不出去,谁也不会在意你做什么。”   所有的不安,忐忑,期待和野心也被这十个月的等待耗尽了。   “如今还没入冬,可我却觉得冷的厉害,比那日宫中下雪的天还冷。”   染英看偏过头看着云思,她眼里带着泪,脸上却是笑着的,:“云思姐,你说我们会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也没人会关心?”   云思看着染英,她一贯爱艳色,可今日她身上的红裙看着却像都透着灰色。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不,她们连这点滴的君恩都没有,就被随意隐在了这深宅的一角,连一丁点衬托亮色的机会都没有。   染英已经撑不住了。   云思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身子已经探出栏杆大半的染英,:“染英,你...”   “砰——”   门被撞开了。   推开门的凝青顾不上眼前两人奇怪的姿势,只见她一脸兴奋又紧张的催促,:“快来,严嬷嬷过来传话,说是王妃娘娘召见,现在就等你们两个了。”   染英手里的琵琶险些都没拿稳,她只是愣愣的重复了一句,:“王妃召见?”   “是啊,”凝青说着疾步上前,一把将染英手里的琵琶夺了上来,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栏杆上。   随后一只手拖着一个人,赶忙往楼下去。   “我的琵琶...”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要火烧眉毛了,就放在那,等你回来随便弹个十首八首的也没人管你。”   染英说不出话来了,三人急匆匆的到了楼下。   严嬷嬷抬眼看了一眼衣衫得体的三人,随后收回了目光看向所有人,:“各位姑娘在这阁中熟悉了许久的规矩,多余的话老奴也不多说了,只是最后想提醒各位姑娘一句——”   屋内所有人屏住呼吸看向了严嬷嬷,就听她说,:“如今王府内的庶务都由王妃打理,王爷素日最是爱重王妃,更何况,如今王妃娘娘还身怀有孕,身子更是金贵,容不得半点闪失,”   “因此,还请姑娘们谨言慎行。”   “是,多谢嬷嬷。”一群女子对着严嬷嬷盈盈屈膝。   见状,严嬷嬷也屈膝还礼,起身后她就带着一群花容月貌的女子往潭青苑去。   这些人连闻安苑都没出过几次,但走在秦王府内却并不到处乱看,连问都不问,一行人人悄然无声,只是规规矩矩的跟着严嬷嬷走。   *   潭青苑   这处院落在陆燕芝看来,倒更像是动物园,里头有小小的一片树林,还有草地、水潭。   如今里头没什么大型的动物,陆燕芝能看见的是在里头昂首挺胸,走来走去的孔雀,这是周记淮大婚时怀康帝赐下的。   虽然怀康帝人没来,但处处可见其关心周记淮的心思。   陆燕芝抱着她的那只兔子。   这只白兔不仅体重极其稳重,性子也格外的‘处变不惊’。   不管陆燕芝将它抱在哪里,都一点也不‘惊奇’,若是能给上点什么吃的,嘴里能嚼好一会儿。   看这只兔子吃的实在是香,身上的毛又白又软,陆燕芝忍不住将手塞在了兔子的腹下暖着。   兔子:......   嘴里停顿了几秒,它继续开始有滋有味的嚼着东西,也不知这么半天了,嚼的是不是空气。   “王妃,人来了。”   夏露走进来轻轻的通报了一声,陆燕芝霎时打起了精神,:“让她们都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八个姿容秀致,各有千秋的女子走了进来。   作为能被挑出来专门当作“年礼”送来的人,确实是美貌出众,光彩照人。   连陆燕芝都觉得她们走进来后房间都亮了,更不用说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便是她都听闻里头有个人的琵琶技艺一绝。   若是在现代,原地出道都不知要秒杀多少组合。   这些佳人整齐划一的行礼,: “参见王妃。”   陆燕芝回过了神,她端起了姿态,打量起了这些人。   ......   临渊堂   这几日周记淮为着大考的事,这几天去太学去的也极早。   苏琳琅也就一并起身了,送走了周记淮,她在屋内翻阅着账本,这是周记淮的奶嬷嬷曹氏送来的。   曹嬷嬷做事干脆利索的叫人都有些不习惯。   前脚才说会将手里的庶务都交过来。   后脚就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的东西送了过来,偏她也不往苏琳琅身边凑,每日就缩在自己的院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姑娘,曹氏身边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盼锦走进来轻轻的对着苏琳琅说了一声。   “好,你随时盯着,另外去打探一下关于这位曹氏从前的一切。”   苏琳琅翻过了一页账本,:“主要是她在周郎身边时的事情,这件事不能急,慢慢来,切勿打草惊蛇。”   “是”。   盼锦也是苏琳琅带进王府的陪嫁,之前苏琳琅明面上的事都是素琴和掩月做,但盼锦才是苏琳琅真正的心腹。   在苏府的时候,苏琳琅所有需要私底下来做的事,都是暗自吩咐盼锦去做的。   周记淮身边没有通房也没有纳妾,一如既往的干净,这就叫人能将精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如今临渊堂是周记淮和苏琳琅做主。   其他的都好说,唯独曹嬷嬷这个意外,苏琳琅一点也不喜欢,她习惯性的准备查清楚,要第一时间掌握所有的一切信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还有一事,今日王妃将闻安苑内的所有人都叫去了潭青苑。”   不是荣正堂,这位王妃比想象着的还要小心眼。   苏琳琅笑着点了点头,:“不管她们想做什么,我们都稳坐钓鱼台,这件事我们不能出手,由着她们斗去吧。”   “是,”盼锦决定一会儿就盯紧了潭青苑,如今什么都不做,但是有什么事马上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姑...夫人。”素琴托着托盘,站在门口期期艾艾的看向苏琳琅。   既然都已经对陆燕芝摆出了恭恭敬敬的态度,其他的事情自然要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苏琳琅这些日子带出去的都是性子沉稳的掩月,而对陆燕芝敌意甚重,性子跳脱的素琴就被她留在了院内。   素琴也不是蠢笨的闷驴,这几日她窝在临渊堂内反思,如今已经收敛不少。   盼锦悄悄的退在了一旁,苏琳琅看着素琴的模样,也不免放软了口气,:“过来吧。”   “诶,”素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少夫人您起的早,先垫垫吧。”   托盘上是素琴今早一早就去厨房熬得百花汤,配着些酥点和小菜。   如今周记淮和苏琳琅起的早,但素琴她起的更早,守着灶台做出了这一碗汤。   放下汤,素琴就要走,苏琳琅却唤了一声她,:“素琴。”   “诶,小姐,奴婢在呢。”素琴第一时间回过了身,看向了苏琳琅。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叫错了,讪讪的说了一句,:“夫人。”   一旁的盼锦见状悄悄的退出了屋内,苏琳琅看向素琴,:“你是不是在怨我?”   “没有,没有。”   素琴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从来都没有怨过夫人,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我不像掩月那么稳重...”   “素琴很好,我也很喜欢素琴。”   苏琳琅看着素琴,:“你和掩月一同陪着我长大。”   “如今在这王府里,王爷何其偏爱王妃,王妃咄咄逼人,寸步不让,所以才更要小心。”   “你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若是开罪了王妃,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奴婢知道。”素琴垂着头,眼睛有些红。   昨日,苏琳琅带着掩月去给王妃低三下四赔礼送礼的一幕扎进了她的心里,从前在苏府,她们姑娘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进了王府,却三番两次的被王妃给脸色看,如今还要她们小姐弯着腰去向那个曾经卑微如草芥的庶女陪着笑脸...   素琴低头抹了一把泪,:“奴婢自己从来都不觉得委屈,就是替姑娘您觉得委屈。”   这句话叫苏琳琅都愣住了,心头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怎么能不委屈呢。   便是苏尚书和苏老大人也只关心苏琳琅在秦王府有没有站稳脚跟,训斥她的冲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敲打她。   苏母只来得及叮嘱她不要开罪王妃,要孝顺...   没人看见曾经脊背挺得最直的苏琳琅如今弯下腰有多艰难和痛苦,但这一切素琴都看在眼里,替她觉得委屈。   若论起忠心耿耿来,这院里谁也比不过素琴,她是真的将苏琳琅的事事都放在心上。   但就是这份在意和坦诚的诚心,才最容易坏事,就像苏琳琅都不放心素琴出现在陆燕芝的眼前。   苏琳琅起身走到了素琴的身旁,亲自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脸上的泪水。   素琴愣愣的抬起了脸,苏琳琅红着眼对她笑了笑,:“素琴,如今暂时的忍耐都是必须的。”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如今王妃势大,王爷还这么捧着她,叫她飘飘然不知西东,今日她甚至对宫里赐下的人都要下手...”   “所以,耐心些,如今我们忍她,避她,捧她,等着且看她从高台坠落,四分五裂的模样。”   素琴闻言点了点头,露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个笑脸,:“好。”   “快去洗洗吧,脸都花了。”   “恩,”素琴擦着脸,羞赧的点了点头。   ......   从陆燕芝亲自动身去了潭青苑,到严嬷嬷亲自去闻安苑内去请了那八位身份比较特殊的佳人。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潭青苑吸引了。   这处苑内本就是为蓄养珍贵走兽鸟禽而建,因此松石林立,草木丛丛。   为着赏景,院中还专门设有一处敞开的观景台,四面大开,只是加了能遮阳挡雨的屋顶。   这样的设计不仅可以看见亭台四周和苑内奔走的鸟禽,外头的人也能将观景台内的所有动静瞧得一清二楚。   为着应景,也为着和潭青苑的风格相互搭配,观景台上首的高座旁,还设了两处假山和松石,瞧着别有意趣。   如今的陆燕芝就坐在上首的位置。   今日是阴天,陆燕芝畏寒,这地方又宽敞,她除了里头那件湖纹山水的芙蓉色长裙外,身上还裹着件白色的披风。   从这群姿容秀美的佳人走进来以后,陆燕芝就不紧不慢的打量着人,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打量完,她也不叫起,就这么散漫的倚靠着椅子,不紧不慢梳理着手中兔子的毛发,看着四周的景色,听见孔雀的嘶鸣声,她脸上还露出了笑意。   等鸟雀声过后,苑内的气氛像是凝在了重水里,除了风声外,没有人再出声。   周围的仆役均屏气凝神的看着这场令人窒息的下马威。   但所有的人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毕竟府里的人都知道,秦王妃最爱给人下马威。   君不见,如大公子、少夫人,她都敢堂而皇之的下脸子,如今堂中施礼的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哪怕一直被‘关’在闻安苑内,云思、染英一流也都听过这位王妃的名头。   本来她们还心中忐忑,思忖着这位王妃召见她们是为着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如今想都不用想了,就凭她们还曲着膝行礼,这位王妃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她们这些人里,有如染英这般技艺超群的,也有如云思这般气质出众,书画皆精的,还有舞艺不凡的...   其中还有特殊的一对姐妹花,她们两人的容貌生的极为相似,但你绝对不会分不开她们。   因为站在左侧的这个生的软香魅骨,姿容媚秀,右侧的那个生的冷若冰霜,眉宇间可见英气。   可以想见若是这样一对姐妹花若是一同被带到床上,能生出怎样曼妙的颜色。   这样的人淘弄、调教出来有多不易,废了这么大的功夫调教出来,绝对是被寄予厚望的。   这么会儿的功夫,生的柔若无骨的那个身子已经轻轻颤了起来。   陆燕芝饶有兴致的看了过去,:“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都不用特意指出来,大家都知道王妃说的是谁,仍在垂首施礼的众人心有戚戚,果然,最吸引人的也是最危险的。   姐妹两人中生的软的最先出声,此刻她额间已经见汗,:“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唤作玥秀,是姐姐。”   瞧瞧多玲珑的人,不用陆燕芝再问,就先说出了自己是姐姐。   她身侧的生的英气的那个垂着头,语气有些冷硬的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唤作玥岚。”   一软一硬,简直是最绝妙的搭配。   看着玥秀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姿,玥岚垂着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   玥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眼含恳切的看着她,玥岚松开了手,一声不吭。   台上,秦王妃终于大发慈悲的开了口,:“行了,都起来吧。”   “奴婢等谢过王妃娘娘。”   莺莺燕燕的声音整齐响起,十足的动听。   “恩,”陆燕芝摸着手里的兔子,看着眼前的一众佳人,:“想必你们这些人都听过我的名头。”   “我呢,心眼不大,如今正是和王爷如胶似漆,鸾凤和鸣的时候,我的心里头十分不愿意看见你们这些人在我面前添堵。”   满苑悄然无声,有些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陆燕芝。   这样嚣张跋扈,悍妒无状的话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宣之于口?   “话都说到这了,你们也知道我的厉害,念在你们一如王府就安分守己的模样,我也愿意放你们一条生路,都说说吧,出了府后想去做什么?”   无人出声,实在是陆燕芝的话太过骇人,她们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了三息,眼见的还是无人开口,陆燕芝的脸色沉了下来,:“怎么,都这般不识抬举,非要把命留在这还是盼着我将你们发卖出去?”   无法无天秦王妃!   这是宫中御赐下的人,其他府上的夫人就算是不喜也不会这般疯狂,多多少少都会留些颜面。   哪里会像秦王妃一样,先是下马威,随后张口就是要她们死或发卖了她们。   一旁的纯萱被吓得抖了起来,她是被人牙子卖过的,那个时候险些死在人堆里,若不是宫里的嬷嬷开口留下了她,只怕她如今都被卖进了花楼里。   如今她们生的这般好颜色,若是惹恼了王妃,将她们发卖的远远地,还不是任人糟践,难道真的会有人会为了她们要王妃赔命不成?   还有个秦王那般宠爱王妃。   这情形,顶天了不过就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一通,但那时谁还能想她们?   纯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开恩,奴婢,奴婢想要十亩水田,宅院一座,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陆燕芝拍了拍手,她笑着道,:“这才是聪明人,来,起来吧。”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严嬷嬷,:“嬷嬷记下了吧,恩,给她十倍,保证她后半辈子的富贵。”   严嬷嬷想说什么,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她躬身应诺,:“...是。”   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很快,堂下的人就一个个开了口。   “王妃开恩,奴婢想要一间书斋,纹银百两...”   这是个有想法的,陆燕芝不经看了一眼,是个和女主一般满身书卷气的姑娘,开口要书斋是为了心头的念想,想要银子,是为了生活。   陆燕芝心头叹了一口气,若是这样的姑娘放在现代,高低是叫个人高攀不上的学霸。   “王妃仁厚,奴婢的家乡在江南水乡,奴婢想去...”   .....   不足十人,因此说的很快,最后就只剩下了那一对姐妹花。   妹妹玥岚先走了出来,她看着陆燕芝,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善妒虚伪的秦王妃,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的面孔,我们是圣上赐下来的人,你敢对我们动手?”   好勇!   其他的人都愕然的看向这位‘一鸣惊人’猛人。   玥秀愣了愣后连忙扑出来,她狠狠地跪在了地上,对着陆燕芝连连磕头,:“王妃恕罪,王妃恕罪,我这妹妹,近日吹了风,昏昏沉沉的不知所谓,还请王妃息怒。”   说着,她扑打拖拽着玥岚的胳膊,:“胡说什么,你是不是风吹进了脑子里烧糊涂了,还不快向王妃赔罪!”   玥岚却任由玥秀拖拽,她冷着脸,:“我没糊涂,王妃做的,其他人还说不得吗?”   “哼,还有一个拎不清的呢。”   陆燕芝笑了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扬声道,:“来人啊!”   这情形,就连一直不言不语的春红都不免有些担忧,她看向陆燕芝,想要说什么,就见严嬷嬷都忍不住上前一步,:“王妃...”   陆燕芝却根本理也不理,很快,就来了一批侍卫。   玥秀急的都要疯了,好端端的,她这个妹妹是不是疯了?   “玥岚,你是不是疯了?快,还不向王妃赔罪,快呀!”   看着逼近的侍卫,玥岚侧头看了一眼急的满头大汗,神色惊惶的玥秀,她的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在气氛凝滞间,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陆燕芝,:“秦王妃,你今日对我们百般羞辱,我们这些人就算生如草芥,也不该由你这般糟践!”   “我会在下面看着,看着这世上的事不是任由你一手遮天的!!!”   说完,她就一头撞向了座位旁的松石   “砰——”   鲜血四溅——!   有一些都溅出在了陆燕芝的披风上。   “玥岚——!”   玥秀凄厉的哀鸣了一声,她毫无仪态的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抖着手将人翻了过来。   满头是血的玥岚紧紧地闭上眼睛,看着已然了无生气。   “玥岚,玥岚,” 满手是血的玥秀抱着她,慌慌张张的捂着她头上的伤口,:“ 玥岚,你起来啊,你别吓我啊。”   “救人啊,救她,救她,我求求你们,救救她,”玥秀哭的满脸都是泪,她仓皇的看向四周,随后看向秦王妃,:“王妃...”   而亲眼看着玥岚愤然撞石的陆燕芝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随后她的眼睛闭上了,直直的往后倒去——   “王妃,王妃——!”   陆燕芝的身下溢出了血,渐渐地蔓延了出来,染红了纯白的披风。   “王妃,快去请府医,去请窦大夫!!”   ......   作者有话说:   临上传前,发现少了一段,找了半天找不到了,匆匆忙补上了,迟了些,抱歉抱歉,挨个亲亲小宝贝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生 40瓶;MICHELLE 10瓶;1313亮晶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今日是大朝。   太和殿内, 百官皆聚在殿内上奏或议事。   这一年大晋朝算不上天下太平,但勉强可称得上风调雨顺。   地方上没什么大的祸患,这次大朝会上最是要紧的秋粮入库的事情如今已经记录成册, 送上了怀康帝的案头。   说到这,百官不免看了一眼位列武将之首的秦王。   快到冬季了, 每逢这个时候,都是突厥人犯关的时候, 边关也是消耗粮食的大头。   但看了一眼神色冷肃的秦王, 没多少人敢在这上头讨价还价。   若秦王不在,他们背后嘀咕两句也罢了,但如今秦王人在京中,谁也不敢当着这位煞星的面多嘴。   怀康帝看着这一幕,他并未多言, 只是转头看向了工部, :“如今岑王和胥王的子嗣就要入京了,南明宫修缮的怎么样了?”   没错,怀康帝压根就没有在京中给这几位赐府宅的打算, 而是直接叫人住进了宫里。   怀康帝没有子嗣, 如今突然下令叫其他的皇室血脉入京, 还叫人居住在宫里,这打的莫不是要挑选继承大统之人的主意?   但这事没人敢问怀康帝。   当年持之以恒惦记皇室正统想要怀康帝立嗣的大臣们或杀或贬, 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如今怀康帝不松口, 再看看看他老人家面色红润的模样,只怕皇帝爷还能活的好久呢, 所以这事更没人敢说了。   胡子已经见白的工部尚书走了出来, 他手持笏板, 躬身干脆的应道, :“回圣上的话,南明宫已经修缮好了。”   怀康帝笑着点了点头,:“善。”   看着怀康帝的笑脸,其他大臣心中琢磨了一下今日是否还有其他的事。   但这几日地方上盯得最紧的都是税银和秋粮的事,这两件事完,其他的事好像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了。   纵是有,也事涉怀康帝立嗣一事,其他人不敢妄言。   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今天是个太平日子。   正想着,却见门口的小黄门神色匆匆的进来,跪倒在地上,:“启禀圣上,秦王府的人在殿外求见。”   这是秦王不在京时,怀康帝给予国公府,或者说是为了周记淮赐下的特权。   不管何时,定国公府的人均可入宫求见,这项特权,即便如今国公府变成了秦王府也没收回。   平日里怀康帝赐下进宫面圣的腰牌就供在府上。   但这是令牌赐下后,秦王府的人第一次动用。   如今记淮在太学,那在府中的就是...   怀康帝看了一眼秦王,果然看他面色霎时有些惊变。   该说不说,此刻就连怀康帝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秦王府的人不惜大朝会的时候入宫。   他颔首,道,:“宣。”   “圣上有旨,宣——秦王府宫人进殿!”   进来的是神色惊惶,呼吸急促的李公公,他入殿后匆匆几步就跪倒在大殿内,:“奴才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怀康帝认得李湛德,当年还在宫中的时候,这太监就跟着他的皇弟,后来一同出宫开府,甚至还去了边关侍奉。   上过战场的人脸色都这般难看……怀康帝心下有些不妙的预感,他点点头,:“起来吧,说说,可是府上有什么事?”   “谢圣上。”   李公公谢恩后起身时却有些腿软的重新跪在地上,他看着秦王,:“王爷,王妃今日受惊,已有,已有血崩之兆...如今府上...”   ‘哗——!'   满殿响起了喧哗声,不出所料,果然是为着秦王妃。   百官有幸面见了一贯冷脸,皱皱眉就能吓唬人的秦王脸色大变。   他额上青筋暴起,几近失态的走到李公公的身前揪住了他的衣领,一把直接将人提了起来,:“混账!”   “你们这么多人守着王妃,怎么还会让她受惊!?”   看着秦王面目狰狞,真似修罗一般,这气势压得李公公身旁的人都不自觉的往后躲了躲。   老侯爷今日也在殿内,从秦王府的人进宫求见,他的心就一直提着,此刻闻听这坏消息,他就脸色苍白的身子晃了晃。   见状,旁侧的人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侯爷,吸气,吸气,吐气。”   李公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原因来,秦王脸上是可怖的阴森,他一把将人丢在地上,转身跪倒在地叩首,:“圣上,还请圣上准允臣回府。”   怀康帝的神色也不免有了关切,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点头,:“罢了,皇弟你快去吧。“   说着,怀康帝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宫中也有善治妇人的御医。”   李公公在一旁拼命的点着头,:“是,是,窦大夫已经在为王妃娘娘看诊了,要藏太医,对,要藏太医施针止血。”   上次在猎场发生的事,怀康帝知道的一清二楚,对秦王府点名要藏元的事一点也不奇怪,他点点头,:“允。”   秦王干脆的叩首,:“臣弟谢过皇兄。”   说完,他已经一刻都等不得的起身,大步离去。   看这架势,若不是宫中有禁令,只怕秦王这会儿已经跑起来了,他的身后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跟上的李公公。   满殿寂静,所有的人都看着秦王这会儿身影消失的地方。   秦王为了这个妇人已经疯了。   哪个府上会为了一个妇人生产之事闯入宫中,甚至是在大朝会的时候就公然离去?   便是一般的宫宴,府上的人不敢进宫搅扰,最多候在宫门口能第一时间进行禀报。   挨得过去就是喜事,挨不过去就是这妇人福薄,哪里值得惊扰圣驾?   但秦王府的人就敢,甚至连秦王府内的一个宫人都敢为这事闯宫。   足以想见平日里在秦王府,这位秦王只怕是纵着这位秦王妃在头上撒野,才让宫人这般大胆。   从前秦王府内,秦王手握数十万精兵,膝下唯一的儿子颇得圣上喜爱,还联姻苏府。   苏府的大小姐还与福宁郡主和昌平公主交好。   秦王还是启太子的遗腹子!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势力。   细究起来,已然惊心动魄到京中之人侧目的地步,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几欲上书了。   但自从秦王娶了那个女人,呵,瞧瞧吧。   不仅瓜葛不断,又死了福宁郡主,苏府、秦王府和长公主府彻底闹翻,苏家大小姐和昌平公主的情分也所剩无几。   又因为这位秦王妃,秦王和邓公一脉到了几近翻脸的地步,或者说,私下里已经撕破脸了。   这次内阁隐有风声传出,不少人摩拳擦掌的准备给那位即将进入吏部的周公子好看。   秦王妃也不是个善茬,这位原本心机深沉,谨慎算计的恭候府庶女据说已经被秦王捧得猖狂无状。   不仅在王府就屡屡针对周大公子和苏氏女,当众下脸,更是连宫中赐下的人都容不下。   秦王偏听偏信,只肯顾惜秦王妃,这几日就连怀康帝召见周公子的频率都高了一些,更是屡有封赏。   这不是假的,喜爱一个人的眼神是克制不住的,更何况,秦王已经为了秦王妃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图什么?   秦王再悍勇,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家宅不宁,血脉至亲离心,朝中树敌无数,又有什么用?   联姻的苏府不必说了,必然是偏向苏氏女和周大公子。   便是王妃的母家恭候府,都因着王妃记恨恭候府的薄待而一脚踢开。   你看今日秦王为着秦王妃的事离开时,甚至都没有给老侯爷打一声招呼。   众人看着被人掺扶着的老侯爷,心有戚戚焉的感慨:温柔乡是英雄冢,红颜祸水是刮骨利刃,这不就在眼前生动的诠释了吗?   果然,娶妻娶贤才是最要紧的,摊上秦王妃这样的红颜祸水,才是败家之兆啊。   怀康帝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老侯爷。   他记得当初兰妃也说过,恭候府想要为陆燕芝寻一个身家不必太高,能好好和她过日子的夫婿之事。   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被秦王妃踩在了脚下,她自己想办法攀上了秦王,又一脚踹开了恭候府。   这个面上还带着稚气,生的如海棠醉月,杏花烟润的女人却也生的心思颇诡,手段狠辣。   她不惜一切只求上位,眼波流转间是绕指柔,背过了身,却是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利刃。   其他的人惧怕迎娶这样的女人,但怀康帝不怕。   他甚至只要想想能驯服这样绝有仅有的美人都觉得刺激的有些头皮微微发麻。   他能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却不会像皇弟一样没用。   这样的女人,桂冠和马鞭,都得给才是啊。   但这一切都只能是想想。   如今京中不管是谁想要对着秦王妃出手,都得顾忌已经呲着牙发疯的秦王。   可惜了。   怀康帝捏紧了拳头,看着老侯爷,:“侯爷也不必过于担忧,如今皇弟已经带着太医回了秦王府,秦王妃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多谢圣上金口玉言。”老侯爷躬身施了一礼。   怀康帝点点头,接着问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的事禀奏?”   刚刚朝上的事就已经到了尾声,又恰逢秦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能立即回去打探消息看热闹。   因此众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臣等无事。”   “那就退下吧。”   怀康帝身侧候着的王公公往出走了两步,高声喝道:“退朝——!”   “臣等告退。”   朝臣们出了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往宫外去,但言语、眉眼间具都是对秦王府今日之事的好奇。   他们嘴上不急不慢的说着话,但都默契的加快步伐往家中赶去。   快去回家去看热闹啊——   ......   恭候府   “什么?!”   陆幼安听着老侯爷的话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陆燕芝都嫁到了秦王府了,怎么还有人欺负她?!”   没错,不管外人说了陆燕芝的什么,在陆幼安看来都是别人在欺负她。   一并从椅子上跳起来的还有陆世子,他被陆幼安抢了先,只能连连点头,:“ 就是。”   他看着上首的老侯爷,:“父亲,不是说秦王尤其宠爱秦王妃吗?怎么还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同样神色难看的陆凤霜看向老侯爷,问道,:“祖父,可知道秦王府发生了什么事。”   老侯爷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秦王府的李公公入宫求见,只说了秦王妃血...血崩之事。”   这事闹得这样大,瞒是肯定瞒不住的。   府上的这几个丫头又和秦王妃关系极好,若是瞒着她们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如今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将所有人都拘在一起,商量一个统一的应对之策。   陆玉宁伸手扶住了脸色苍白的陆明芸,郭氏不停的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虽说外头的人都说陆燕芝攀上了高枝一脚踢开了恭候府,除了回门那日,再无其他的消息送来。   但恭候府却确确实实享受着陆燕芝高嫁秦王府带来的好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谈其他,只说陆燕芝倒霉了恭候府能得到什么好处?   没有。   相反,恭候府也要一并跟着倒大霉。   因此哪怕从来都不关心陆燕芝的郭氏都心头惴惴,直念阿弥陀佛,只求苍天保佑她。   “卿荣还在外头打听消息。”   正说着,匆匆赶来的陆卿荣擦着满头的汗水,:“父亲,六妹...王妃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   堂内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看向陆卿荣,陆幼安要奔过去说什么被陆玉宁眼疾手快的压住了,:“听大哥说完。”   陆世子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神色激动的跑了过去,:“快说,芝芝发生了什么事?”   陆卿荣顿了顿,又沉默了几息,才慢慢的说道,:“今日秦王妃在府内召集宫中御赐的佳人...有遣散之意。”   “外头传言,说是秦王妃百般折辱,有一人不堪受辱...当场,当场撞柱身亡,秦王妃就在当场,惊惧之下,才...”   闻言,陆世子踉跄着退后几步,:“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这些人,这些人...”   “不可能!!!”   陆幼安甩开陆玉宁的手冲了过去,:“陆燕芝是什么的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她肯定是被人害了!”   “豁出去一条命害她吗?这话府上能信,外人能信吗?”   老夫人闭着眼,揉着额角,:“这世上的人只愿看见他们想看的。”   “如今外头言之凿凿的说法必定是秦王妃当众逼死了宫中御赐之人,还害的自己受惊...血崩。”   陆幼安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她松开了情急之下抓着陆卿荣的袖子,喃喃自语道,:“不可能,那个傻蛋一定是叫人害了...”   陆凤霜看着老侯爷,:“祖父,如今的情形究竟如何,外头的人皆是人云亦云,不如去秦王府递个消息,待王妃醒来,传我一人过府一叙。”   外头知道秦王府和恭候府的关系泛泛,这个时候恭候府确实也不宜兴师动众,陆凤霜又最知道分寸,让她过去看看刚刚好。   老侯爷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陆幼安眼泪汪汪的看着陆凤霜,:“大姐,你去看看她,好好看看她,让她不要这么冲动。”都是秦王妃了怎么还是隔三差五的就要受伤呢。   陆凤霜看着一旁眼含恳切的陆明芸和陆玉宁,点了点头,:“我知道。”   ......   长公主府   为着长乐世子和故去的福宁郡主的婚事,司务和总府的人几经商讨、衡量,才勉强定下了章程。   之后又呈报了怀康帝和长公主,多番修改,如今终于有了模样。   半喜半丧。   红绸绿带之间夹着白花和丧联。   这几日,长公主府上的人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因着神色不对都被长公主打死了的人已经有好几个,所以如今他们俱都一脸的端庄郑重,不敢有丝毫的表情。   福宁郡主的荣华居内,布置的更是极为诡异。   便是青天白日的,屋内的帘子都放了下来。   屋内设着福宁郡主的灵堂,只不过没有停棺。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有再多的冰块,也挡不住福宁郡主的尸体腐烂发臭,因而福宁郡主已经入土为安了。   屋内燃着无数的白蜡,还有香炉内的香火袅袅,烟气散在光影中,烛火隐隐,鬼影绰绰。   此刻,硬着头皮进来的王嬷嬷看着盘坐在蒲团上双掌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长公主,心头不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长公主这时候不是在给福宁郡主上香。   想着,王嬷嬷都不由得有些感激长乐世子。   辛亏世子不知怎地劝住了长公主,让她相信坐在灵堂内念经,不仅能和福宁郡主梦中相见,还能保佑福宁郡主功德圆满,投个好胎,下辈子两人还能重聚。   否则,这长公主府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王嬷嬷静静地等长公主念完经,睁开眼睛看过来时,才上前一步,:“殿下,今日外头传来消息。”   “说秦王妃当众逼得年初时圣上赐下的宫人不堪受辱,一头在秦王妃的眼前撞死,秦王受惊血崩,如今怕是要小产了。”   “秦王府的人今早闯宫向秦王禀报这个消息,秦王当场失态,立即从大朝会上不管不顾的赶回了秦王府...”   “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个好消息的长公主当场爆发出了笑声,她笑的癫狂的大喊,:“报应啊报应!!!”   她因盘腿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王嬷嬷连忙伸手去搀扶,长公主一把推开了人。   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伸手将福宁郡主的牌位抱在了怀里,:“福宁,你听见了没,还没等到娘出手,这个女人就遭了报应。”   “这个贱人曾经在你身前伏低做小,踩着你上位后又敢害你,逼得你低三下四的去低头,她已经遭报应了,福宁,你开不开心?”   “别急,别急,让娘看看下一个是谁,这次娘替你出手。”   看着抱着牌位又哭又笑,说着些颠三倒四鬼话的长公主,王嬷嬷背后的凉气一阵阵的。   福宁郡主逝世,三司结案后,长公主一怒之下,下令杖毙了长荣居内所有的人给福宁郡主陪葬,连只狗都不放过。   那段时间,府上满是血腥气和惨叫声。   就是现在,走进来的王嬷嬷鼻尖好似还能闻见血腥气,耳边还是那些人痛哀至死的惨叫声。   王嬷嬷觉着自己再在这长公主府上待下去就要猝死了,每日提心吊胆,生怕长公主发疯将人拖下去的恐惧时时刻刻围绕。   曾几何时,在长公主身边伺候,在长公主府上荣养是多么体面的差事,但如今王嬷嬷已经全然没了这想法。   癫狂的长公主搞得所有人都心力交瘁。   她现在折寿已经折的够多的了。   如今只想等福宁郡主出嫁后瞅着长公主心情稍微好些的时候,能准予她出府回家带孙子。   看长公主没有其他吩咐,打定主意的王嬷嬷又悄悄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长公主一个人抱着牌位缩在蒲团上,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   .....   秦王府   潭青苑内发生的事情,盼锦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入了临渊堂。   微愣之后的苏琳琅克制住了几乎压都压不住的喜色,她没有立即动身。   而是等府上闹哄哄的传开,有仆役三三两两的过来禀报消息后,苏琳琅已经是大惊失色的惊慌和溢于言表的哀痛。   她领着人脚步匆匆的往荣正堂去,却听见了李公公在未向她告诉一声后就取了令牌直入宫中而去。   苏琳琅脚步顿了顿,神色照旧的吩咐了人去太学给大公子送消息。   这事已经闹开了,根本压不住。   陆燕芝再怎么样也是周记淮礼法上的嫡母,不管怎么样,在李公公已经入宫后,这个消息就是她必须传得。   苏琳琅到了荣正堂,她正想进屋时,却被人拦在了门外。   看着端着热水,棉巾、汤药的侍女进去,端着一盆盆染着血色的水的侍女出来,嗅见那刺鼻的血腥气,苏琳琅都不免偏了偏头。   她神色忧虑,极为关切的的看着严嬷嬷,:“王妃身边忙乱,琳琅不敢添乱。”   “府里已经给王爷和大公子去了消息,我就候在屋外,一旦王妃有吩咐,嬷嬷只管言语就是。”   “是,多谢少夫人。”   苏琳琅就站在屋外的不远处候着。   才过了不到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影迅疾如风的冲入了荣正堂。   很快,他停在了屋门口,看向严嬷嬷的声音都有些抖,:“ 王妃怎么样了?”   来的是秦王。   这情形叫苏琳琅都有些吃惊,这个时间,秦王能这么快赶来,除非他是连大朝会都没上完就不管不顾的匆匆出宫疾驰而来。   怔忪之后的苏琳琅还没来得及见礼和说话,就见秦王已经进了屋。   很快 ,室内就传来了水盆落地的声音和秦王满含杀意的喝问。   不多会儿,今日跟着王妃一同去了潭青苑的一众宫人跪在了屋外,连王妃身边的春红都不例外。   内室,眼见除了秦王夫妇再没有外人,窦老大夫脸上危急郑重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他垂下了手,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叹着气,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搅合进这种一看就是个大坑的祸事里。   想着,他吹胡子瞪眼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神色惨白的秦王妃。   就这,这毛丫头还记恨他的药苦,变着法的给秦王吹枕头风。   可怜他胡子都这么长了,还要研究怎么将药做的更有效却不苦,这不是刁难人吗?   看秦王握住了秦王妃的手,窦老大夫识趣的告退,:“现在就等御医来施针了,王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老夫就先告退了。”   “有劳窦大夫,对了,一会儿来的会是藏御医。”   不是藏太医其他的人也进不了秦王府的大门,可能会因着摔伤了胳膊或者腿,不得不顶着暴怒的秦王重新换人。   闻言,窦老大夫的胡子翘了翘,原来来的是这个小古板啊。   真好。   窦老大夫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严肃的和个小老头一样的御医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的样子了。   咳咳,窦老大夫调整了一下表情,愁眉苦脸,神色郁郁的出了向屋外去。   屋门被关上了。   陆燕芝感觉自己的手被捏的紧紧的,一只手还在她额间轻轻的摸着。   紧接着陆燕芝就听秦王轻轻地叹了一声,:“吓死我了。”   怎么回事,小老弟,不是知道这是演的吗?   陆燕芝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看屋内没有其他人,陆燕芝睁开了眼。   她惊讶着看见秦王红着眼眶满眼泪意的模样,连忙用嘴型无声的比划了起来,:“殿下,说好了是假的,您怎么真的哭了。”   因为我见过真的。   哪怕明知道这次是演的,他们商议了许多次,这些事都是他亲手安排的。   但看着陆燕芝脸色惨白的躺在这,秦王还是有一瞬呼吸都停住了。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忧思惊惧。   秦王看着陆燕芝,轻轻的笑了笑,悄声对她说,:“今日路上风太大,路上骑马骑得太快,沙子迷进眼睛里了。”   陆燕芝连忙坐起来看了看他的眼睛,吹了吹,没看见沙子,她又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随后陆燕芝比着口型,:“殿下知道是演的,就不要那么着急,马骑得太快,也很危险的。”   秦王看着陆燕芝认真担忧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加量了,加量了,免得吊大家胃口。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吓着了,我是甜文作者,我爱小甜饼,我爱小甜饼(反复洗脑ing)   陆燕芝(骄傲叉腰):我是不是演技超棒?   使劲抱住大家亲一口,感大家的陪伴,抱抱订阅和投喂芝芝的小可爱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儿 118瓶;小生 40瓶;团子 20瓶;亭亭净植 10瓶;四之蒲牢 6瓶;啊呆1号、喵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看窦大夫神色沉痛的出来, 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紧。   如今外头还能站着的只有苏琳琅和身后扶着她的掩月。   只见她向前一步,担忧的问道,:“老大夫, 王妃娘娘她如今...”   窦老大夫惭愧的拱了拱手,:“回少夫人的话, 老夫,老夫医术不精, 如今勉强...”   说着, 他长叹一声,:“唉,如今只能等宫中的御医来妙手施针了,王爷此刻在屋里陪着夫人。”   听到窦大夫的这话,春红跪都跪不稳当, 她几乎是靠着两只手撑住自己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上。   一旁的夏蝉已经垂着头无声的掉起了眼泪。   满院俱是压抑不住的哀愁, 毕竟秦王对秦王妃的宠爱有目皆睹,要是王妃有个好歹...   陆燕芝这是不行了?   是谁下的手?   苏琳琅才不信宫中赐下的人会因为几句话就自寻短见。   这样的人要死也早就死在宫里了,不会挨到现在被挑出来赐给秦王。   但信不信有什么关系, 谁出手的也不打紧。   反正这件事的事实一定是秦王妃善妒轻狂, 逼得圣上亲赐的宫人不堪受辱, 当场自尽!   极好的收敛了神色的苏琳琅,此刻她满脸也是担忧和哀愁, 轻轻叹息了一声, :“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满院俱静。   “王妃怎么样了?”   从外头大步进来的是周记淮。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汗水的李公公和脸色通红的藏太医。   刚刚在宫内的秦王归心似箭,他根本等不及宫人去传唤太医就急奔回府。   李公公陪着藏太医一同赶往秦王府, 路上遇见同样从太学出来, 御马疾奔而来的周记淮。   周记淮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他身后的张南和吴默一人带了一个。   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 快的藏太医下马时先给自己扎了一针,又含了片剂才能喘匀气自己走进王府。   此刻,停在荣正堂外看着周记淮大步流星进院的模样,张南叹了口气,:“希望王妃无事,否则...”   否则不止王爷,只怕公子也要发疯。   怎么人在王府都能出这种事?   还偏偏是公子大考的时候。   忧愁不已的张南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吴默,:“你怎么不说话?”   吴默,:“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一天到晚都神叨叨的,张南对着吴默翻了个白眼,随后他不再说话,安静的站在门口,望着荣正堂内。   而此刻的荣正堂内,没人能回答周记淮的问题。   一脸愧色的窦大夫看见藏元,神色腾地变了。   他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藏元的胳膊,:“快,快进屋给王妃施针。”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向周记淮,::“大公子...”   周记淮二话不说,立马点头,: “窦大夫和藏御医快进去,若是需要什么药,只管吩咐,我马上着人送来。”   “是。”   藏元几乎是被窦大夫拉扯着进的屋。   一旁的苏琳琅眼睁睁看着,看着周记淮一直凝视屋内不曾移开的目光和那只背在身后捏得紧紧的手。   从进来到现在,她的周郎没有关心过问她一句。   还用说什么吗?   不用。   她此前怎么没发现?还是周记淮克制的太好了?   如今躺在屋里的那个贱人真的要死了,他才忍不住现出端倪来。   真是好一个‘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苏琳琅忍住心头的躁郁,不能急,她才是周记淮的正妻。   周记淮会为了秦王妃头脑不清楚,但她不会。   没了秦王妃和她肚子的绊脚石,这世上谁也越不过周记淮和她去。   戒急用忍。   忍!   看着周记淮鬓边落下的汗水,苏琳琅从怀中掏出了帕子递了过去,:“周郎,你也擦擦吧。”   周记淮回过头,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了帕子。   苏琳琅脸上除了忧色还有坚定,:“吉人自有天相,王妃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但愿如此。”   ......   屋内,藏元被拉扯着到了榻前。   此时,陆燕芝还闭着眼老老实实的躺着,尽职尽责的扮演昏迷的病人。   只要不喊‘卡’,她就会一直这么敬业。   藏元对着秦王拱了拱手,:“下官见过王爷。”   秦王点点头,起身让开了位置:“快给王妃看看。”   来都来了,戏做全套。   一会儿陆燕芝的衣服上甚至都会扎满针,叫人看见。   “是。”   说完,藏元打开随时带着的药匣子,从里头取出帕子放在了陆燕芝的腕上。   随后他轻轻的将手搭了上去开始进行把脉。   一旁的窦大夫看着藏元一板一眼的举动忍不住点点头。   不管什么时候,认真以待的医心不能丢。   但随后他就摇着头,就说是小古板吧,做戏都做的这么认真。   屋内很安静,秦王和窦大夫都没催促藏元,任由他给陆燕芝把着脉。   但这次把脉的时间却不短,久的连陆燕芝都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看是什么情况。   藏元的神色不显,只是神色冷静地轻声道,:“还请王妃换只手。”   等等,这可不像是装样。   闻言,窦大夫惊疑不定的看向藏元。   但这小古板也不是爱故弄玄虚的人。   周重邛也觉出不对来,他上前扶着陆燕芝起身,让她换了只手。   藏元继续把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了手。   一抬眼,面对着陆燕芝疑惑的看过来的目光,藏元不由得尽量放缓了声音,:“没什么大事,就是王妃上次受伤后还剩一点寒气和...药气。”   “等臣和窦大夫商议一番,帮王妃您排出来就好了。”   “只是此番...臣会表现的夸张些。”   闻言,周重邛微微松了口气,陆燕芝用过五石散...后来发现端倪的窦大夫禀报过。   但这事,还没告知这位藏御医,但他却有所察觉,果然医术过人。   倒是陆燕芝苦着脸闷着头,夭寿哦,又要吃药了。   在陆燕芝垂着头看不见的地方,藏元神色严肃的看着秦王,:“王爷,臣的法子会激进些。”   这意味着不是做戏,而是真的要给陆燕芝治疗。   周重邛看向藏元,却听人肯定的吐出两个字:“药蒸。”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窦大夫听到这话有些忍不住了,他看着藏元,:“现在是不是早了些?”   “王妃身子弱,这段时间一直补着元气,老夫打算等到十一月中旬用药浴给王妃驱寒排...毒。”   “那就太晚了。”藏元看着窦大夫摇摇头,:“必须趁着现在就用药 。”   窦大夫也不赞同,他神色严肃的说道,“现在一时用药是痛快了 ,若是王妃虚不受补才是祸事。”   藏元转过身看向陆燕芝,:“王妃近日每日晨起时,是不是会头晕,胸闷?”   “用餐时不会犯恶心但会觉得毫无胃口?”   陆燕芝点点了头。   她一贯爱睡懒觉,她有这些症状,却以为是自己睡太久的缘故。   连这都能探出来,中医恐怖如斯。   藏元看了一眼窦大夫,窦大夫捏着胡子,道:“我这几日的药已经加上了缠枝,茅露,半生夏...”   藏元思索了片刻,随后点点头。   论用药的精准,怕是院判都比不上这老头。   但问题是窦老头治疗的方式都过于保守。   藏元起身,他看向窦大夫,皱着的眉心都有一道竖纹,:“王妃和胎儿如今都太瘦了,这样拖延下去不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用药。”   “不行!”   “就是因王妃和胎儿太瘦了才要补,贸然用药太过激进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得等一段时日才行。”   “若是再拖下去只怕都等不到...不祛疾,王妃和胎儿怎么能胖?”   “药蒸以蒸汽顺药气,比药浴何止厉害百倍,若是刺激的王妃...怎么办?”   “就是最有效果才选它,如今王妃入口的药能不用就不用...”   ......   陆燕芝看着眼前吹胡子瞪眼的窦大夫和坚持不肯退步的藏元,有点眼晕。   她没见过藏元,却记得藏太医的名头。   这是原著里没有的人物。   但窦大夫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吐槽和称赞他是个医术不凡的小古板。   现在两人各有各的道理,他们说着陆燕芝听不懂的医学术语,相互之间据理力争,争的面红耳赤。   这就是藏太医说的他会夸张一些?   看着太真了。   所以,现在这两人到底是在演,还是来真的啊?   陆燕芝侧着身子看了一眼抱着她的周重邛:殿下,一个个的演技都这么超群吗?   周重邛心已经被攥住了,陆燕芝不知道这些的事情,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之前周重邛也不是没悄悄命人给陆燕芝诊过脉,但那些人的医术差了窦老大夫不是一星半点。   看着陆燕芝的神情,周重邛面上笑着,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夫人休息吧,不用等他们。”   “等他们争一个结果出来,夫人配合就是了。”   看周重邛含笑说的轻描淡写,陆燕芝懂了,这个世界果然人均影帝。   不去打扰窦老头和藏元‘互飙演技’。   陆燕芝正要躺下,却忽的想起那对叫人印象深刻的姐妹花。   她顺势悄悄咬着周重邛的耳朵,问道,:“殿下,玥秀和玥岚怎么样了?”   周重邛挑眉看向陆燕芝,:“不过一面,夫人这就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住了?”   “她们两个气质那么独特,想不记住也难啊。”   陆燕芝抱着周重邛,:“虽然知道是羊肠内包着的血,但她撞过去的时候...”   神情那般决绝和逼真,还有溅在她披风上的血。   有那么一刻,陆燕芝险些以为玥岚是真的死了。   “吓着夫人了,下次不会了。”   周重邛抱着陆燕芝,喃喃自语道,:“没有下一次了。”   “殿下,别呀。”   陆燕芝不干了,她扭过头盯着周重邛,:“我只是跟殿下分享一下感想,琢磨琢磨下次怎么演的更好。”   怎么您老人家手一挥就禁止她参加演出了?   好不容易混个C位的主角,还没过瘾呢,就被‘金主’给封杀了。   周重邛看着精神气十足,满是活力的陆燕芝顶着张惨白的脸。   比起京中盛行的‘西子捧心’,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生机勃勃的夫人。   他拍着在怀里扭来扭去的陆燕芝,:“好,等这个事情了结了,若是需要,我给夫人在安排安排。”   “谢谢殿下,殿下最好了。”   周重邛忍不住拉下了帘子,亲了亲陆燕芝抹了蜜的小嘴。   看陆燕芝红着脸,扑腾了一下,周重邛放开了陆燕芝,重又拉起了帘子。   “她们二人平安无事,但撞柱的那个伤了脸。”   看着陆燕芝脸色变了,周重邛拍着她的后背,:“宫里面出来的哪有软弱可欺的人?”   “这事也是她自己先提出来的。”   “这世道就是如此,欲取就要先给,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陆燕芝说不出话来,所有的人在这世上,都不过是在挣扎着求活路。   即便是富贵如秦王府,位高权重如秦王,都免不了要费劲心思的算计。   “等过了这个风头,我会让夫人和她们见一面后再安排她们离去。”   “现在不行,现在她们应该被“暴怒”的秦王关了起来。”   最后一句话惹得陆燕芝笑了起来。   万事皆有缘法,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过的舒坦些就够了。   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等夫人的身子好转些,我会打着祈福的名义将那些宫人都放出去,夫人承诺她们的,都不会少。”   “好。”   陆燕芝笑着被周重邛重新扶着躺好,随即安静的闭上了眼。   恩,她也要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了。   屋内激烈的争辩声很快就传到了屋外。   周记淮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但听得不真切。   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竖着耳朵拼命的听着,只盼能有一个好消息。   ......   今日是阴天,天际沉沉却迟迟不见下雨。   乌云压的人心头郁郁。   乾辛殿   王公公眼睁睁的看着怀康帝怒不可遏的将手里的折子摔了出去。   “混账!”   “这就急不可耐的跳出来了,朕还没死呢!”   “就凭他们这些半点功绩也无的废物,哪里比得上朕的皇弟?”   “就算要立,秦王还活着,记淮也还在呢,还轮的到他们?!”   王公公心下叹气,怎么总有人就这么‘憨’?   这些日子的事每每都是冲着秦王府去的。   圣上才动了将其他人调进京城分担分担压力和‘钓鱼’的心思,这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咬钩’了。   听着怀康帝咳嗽了起来,王公公连忙上前奉上了茶水,:“圣上息怒。”   “呵。”   怀康帝冷笑一声,:“息怒,息怒,只怕他们恨不得将朕气死,好立即能换个傀儡。”   “贪欲作祟,利欲熏心。”   王公公不敢说话,只是轻轻的顺着怀康帝的背后。   等怀康帝脸上的潮红退去了一些,他看向王公公,:“秦王妃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王公公的神色瞬间有些奇特,:“回圣上的话,秦王府的人去外头的杂货店买了许多的...大蒸笼。”   “大蒸笼?”   “是,就是用来蒸馒头、蒸包子的蒸笼,秦王府的人跑遍了京城,买的都是最大的,展开能有两臂那么长。”   真是稀奇。   怀康帝都忍不住起身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了两圈,:“秦王府这是要做什么?”   ......   陆燕芝透过窗户看着此刻在院里搭建起来土灶和火堆,还有上头摆着的大大的蒸笼。   她转过头看着周重邛,脸上的神色犹犹豫豫,:“这是要在院里蒸包子吗?”   周重邛像平时那样,笑着对陆燕芝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蒸包子,要蒸夫人你。”   “蒸我?”   陆燕芝看了一眼屋内的藏元,这就是这人说的只是夸张些?   这也太**的夸张了吧。   感觉之后京城里会流传很长一段时间‘活蒸’秦王妃的传言。   藏元迎着陆燕芝的目光,淡定的道,:“臣和窦大夫商议之后,觉得夫人现在不宜吃过多的药,不如这般只是用蒸汽熏一熏,瞧着有噱头...”   “...还不用您吃药。”   窦老头在旁边捏着胡子忍住了要说的话,他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藏元。   呸!   这哪里是小古板,分明就是个小贼头。   药蒸之事何其凶险,偏这人说的轻描淡写,还哄着王妃说不用吃药,更可恨的是他说一遍不够还要说两遍。   没看见一听不用吃药这毛丫头的眼睛都亮了吗?   果然,不用吃药!   陆燕芝的眼睛霎时就放出来光来,不就是蒸一蒸吗?   四舍五入不就是蒸个桑拿房?   根本不带怕的!   陆燕芝扭过头积极地看向周重邛,:“殿下,我准备好了。”   “好,等会儿严嬷嬷和夏露会进来给夫人换衣裳,他们是本王的人,夫人放心就是。”   怕这事露馅,陆燕芝给身边的人都没说,要的就是最真实的反映。   想起潭青院内严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陆燕芝忍不住翘了翘拇指,瞧瞧,这又是一个好演技的牛人。   此刻,屋外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抱着药材的,烧火的,来来回回接水的......   春红和王嬷嬷正在往蒸笼内铺着面巾,夏蝉也擦干净眼泪在一旁搭把手。   所有人都没对这古怪的疗法提出异议,而是牟足了劲准备。   如今王妃情况危急,说不定这惊世骇俗的法子能起到奇效呢。   室内,夏露和严嬷嬷帮着陆燕芝换着衣裳。   外头周重邛神色冷峻的看着藏元,:“你有几分把握?”   藏元躬身拱手施礼,同样严肃的道,:“殿下对藏氏一族有救命之恩,臣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   说着,藏元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为着今日的事,臣连金针都带来了...却不想给王妃只是请个平安脉,却诊出了...”禁药。   “这药你知道?”   藏元默了片刻,:“臣的父亲就是吃了这药去的,又恰逢窦老大夫费心为王妃顺气,臣这才能断出来。”   一旁的窦老头闻言叹了一声,:“五石散本就是为着治病,却不想如今成了害人的玩意。”   藏元没有继续说五石散的事情,只是看着秦王,:“臣能保证的是,一定会竭尽全力。”   周重邛点点头,目光看向窦大夫。   窦大夫略一停顿,但还是点了点头,:“老夫亦然。”   周重邛对着两人拱手施了一礼,:“夫人的一切,就拜托两位了。”   这可折煞他们了,藏元和窦老头慌忙伸手扶起周重邛 ,:“王爷言重了。”   ......   “呼——”   火苗舔舐着黑色的大锅,烟气蒸腾间,院内清场了。   周记淮看了一眼秦王,却见他的父亲过来,:“先回去等消息,一会儿院内需要蒸火了,她脸皮薄,若是往后知道你也在……”   周记淮默了片刻,他点点头,带着苏琳琅离开了。   屋内,陆燕芝被包的和个春卷似的。   她被周重邛抱起来的时候,紧紧闭着眼想着所有伤心事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呼哗——”   一打开盖子,蒸汽四散在空中。   很快,陆·春卷·燕芝已经入蒸笼了。   窦老头紧紧的盯着药汤,时不时的往底下的锅里面加些药材。   而藏元则是牢牢地看着火。   论起用药的本事,藏元确实是比不上窦老头。   最后两人商论开出药方后,折中一下,由窦老头用药,在激进中求稳。   不时有丫鬟提着水送进院内。   蒸笼的盖子半开着,热气蒸腾间,亲眼看着王妃被放在蒸笼上像蒸包子一样的熏烫后。   这些人都惊呆了。   越是奇葩的消息传得就越快,更何况这奇葩的事情还有人亲眼所见。   于是,秦王府内的秦王妃被蒸包子一样放在蒸笼上蒸烤的消息,就和长着翅膀一样飞出秦王府内,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太医院内   除了休沐和被请去秦王府的藏元,其他的太医都在太医院等着消息。   想想也是,若是藏元束手无策,他们这些人一个也都跑不了。   外头的人听热闹,看新鲜。   但他们却知道,藏元这是在干什么。   药蒸。   便是宫内的娘娘坐胎不稳,有小产之兆时,太医才会熏艾。   足以想见,药蒸可比这厉害多了。   旁边的太医皱了皱眉,:“藏元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葛太医摇了摇头,叹了一句,:“只怕情况危急,藏元也是逼不得已。”   “这,院判大人,若是藏元保守些治疗,就算是治不好秦王妃,我们也好接诊,这,他如今这般冒进,只怕...”   有个好歹往宫里送信求救都晚了。   院判睁开眼,他看着屋内神色各异的太医,随后闭着眼稳稳地坐在位置上,:“等。”   等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消息,或是等一个身首异处的坏消息。   ......   作者有话说:   好了,终于解决了陆芝芝肚子里好大儿吃错药的事情了。(涉及所有医学方面的东西,全部属于作者睁眼说瞎话,看个热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温何时 50瓶;56386405、夏洛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二合一   荣正堂内   此刻, 院内的所有人都在看着眼前冒着白汽的蒸笼。   躺在里面的陆燕芝刚开始还感觉一切都正常,但慢慢的,等蒸汽稍微一熏的时候, 就觉得出不对了。   身上的凉意和热气一冲,还有大量药汤的味道涌入鼻腔。   肚子里的小包子也不舒服, 平时基本没很什么感觉的陆燕芝这会儿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动静。   一直陪在一旁的周重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他攀在蒸笼旁, 略有些焦急的问道, :“夫人,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肚子...”陆燕芝哼哼唧唧的说着,不自觉的流着眼泪。   一直蹲在底下屏气凝神看着火的藏元到现在眼神也不敢离开火。   他飞快的从火堆里抽出几段木柴,将温度降了下来,:“夫人有感觉是好事, 只要不见红, 药蒸就有效果。”   站着的窦老头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陆燕芝,心头略有不忍,平日里他给陆燕芝诊脉的时候, 两人也会拌嘴。   但陆燕芝伤了眼睛的时候, 他就接过了陆燕芝的脉案。   这丫头吃苦吃得多, 本以为她嫁入王府会好些,却不想如今到了王府还是要遭罪。   但看着陆燕芝痛苦的神色, 窦大夫转过了头, 没有说话。   他其实也是知道药蒸的方法的,但他几经思考, 还是下不去手, 怕刺激人, 换的是温和的法子。   如今既然定下了这个办法, 受罪也都受到这份了,就得一鼓作气的撑住。   生怕自己和秦王动摇,窦大夫也说道,:“王爷,藏御医说的有理,这药蒸虽然是一剂重药,但确实见效最快。”   “如今夫人和肚子的孩子有感觉就有效果,您看着,若不见红,就可以继续。”   一直候着的严嬷嬷看了看陆燕芝的身下,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异样,她也松了口气,:“没有。”   旁侧的夏露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她看着陆燕芝痛苦到呜咽和轻颤的模样,转过头捂着嘴,擦着眼泪。   陆燕芝说不上来的难受,肚子里翻滚的她想吐又不是。   一股热气撑着要从她身上碾过去,浑身上下好像有个熨斗从筋脉和骨头上烫过去,可她被包裹的很紧,连挣扎都不行。   昏昏沉沉的陆燕芝没有大喊大叫,她习惯性的忍着,但忍着,忍着,她有些忍不住了,她抽噎着下意识的喊着人。   “殿下,殿下.....”   我好疼。   “我在呢,夫人,我在呢。”周重邛看着红彤彤的难受的哭的乱七八糟的陆燕芝,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眼泪不自觉的顺着一边就落了下来。   窦大夫离得最近,他眼睁睁的看着陆燕芝唤了几声,秦王眼睛里慢慢的溢出了泪...   窦大夫猛地低下头看着药汤,得了,挨过这遭,他还是费心钻研一下怎么能将药汤做的更有效却不苦吧。   周重邛伸手将棉巾放在陆燕芝的嘴里,让她咬着,他看着陆燕芝,轻轻的对她说,:“夫人,我保证以后那些人会比你痛苦十倍、百倍。”   ......   傍晚的时候,临渊堂内,苏琳琅就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医术超群的藏御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救回了王妃并保住了胎儿,只不过伤了元气,要好好的卧床静养。   这样都不死?甚至肚子的孩子都能保住?   宫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御医?   同样的,藏御医的一切都被翻了出来。   医药世家的子弟,一手金针使得出神入化,上次在猎场上,秦王妃就是他救回来的,这次也是。   看着霎时起身的周记淮,苏琳琅很‘喜悦’的两只手合在了胸前,:“真是老天保佑。”   周记淮做不出这样的动作,但他脸上的笑意谁都能看出来,随后他站在窗边看着荣正堂的方向,慢慢的收敛笑意,:“无事就好。”   他转过身,看着苏琳琅,:“父亲这几日无暇顾及其他,王妃如今需要好好调养,父亲会陪王妃一同在荣正堂。”   “我马上就要大考,这几日也会在太学住着,这临渊堂只有琳琅你一人打理...辛苦你了。”   苏琳琅闻言一笑,:“夫君说的哪里的话,孝敬公婆,操持庶务,打理府中上下本就是琳琅应有之义。”   “如今王妃无恙,夫君也就能安心准备。”   “眼下夫君的大考要紧,妾身会打理好府上的一切,在府里等着夫君旗开得胜的好消息。”   “好。”周记淮看着苏琳琅,点了点头,:“明日我陪你一同去福宁郡主和长乐世子的婚事后会前往太学。”   “夫君,”看苏琳琅惊讶的抬起了脸,周记淮拍了拍她,:“不管外头怎么说,你与福宁数十年的情分也不作假,她的‘婚事’...”   说到这,连周记淮都顿了顿,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场惊悚又滑稽的婚事,他拉着苏琳琅一同坐了下来,伸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她的‘婚事’,你总是要去的,我们如今成婚了,自然该是我陪着你去。”   苏琳琅手里捧着热茶,感觉已经凉透的身上好似回暖了不少,她抬眼看着周记淮,他生的温柔又疏离,目光永远都放在大事上。   她和周记淮的婚事不是一见钟情的冲动,而是几经斟酌门当户对的联姻,但同时他们纠缠了数十年的情分确实也是在的。   这样的周记淮很好,好的她不愿意分享给其他任何人,一丝可能都不行。   所以,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吸引人目光的陆燕芝呢?   苏琳琅对着周记淮看过来的目光点点头,:“多谢夫君。”   “我们是夫妻,不必如此多礼。”   ......   怀康二十三年,十月初七,宜嫁娶、祭祀,忌开市。   连日来的阴天并未消散,今日又是一个阴天。   但该说不说,这样的天气配着福宁郡主和长乐世子的婚事,倒十分的有氛围。   白日吹起的风都叫人觉得阴风阵阵。   不似往日京中贵人娶亲时的热闹。   街道两侧少有百姓看热闹,就连沿途茶馆、酒楼的门窗都是半开的。   毕竟这是大晋朝有史以来的第一桩大张旗鼓的‘冥婚’。   同样,虽然这神神鬼鬼的叫人怕的要死,也阻挡不了人们看热闹的心情。   于是,一只只的眼睛透过门缝、窗缝,茶馆、酒楼上一个个半遮半掩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望着迎亲的队伍。   骑在白马上的是一身喜服的长乐世子,他消瘦了许多,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也没了。   没了那股轻浮气的长乐世子生的也是一副好相貌。   他略显凌厉的五官被忧郁中和,再想想他和心爱之人的阴阳永隔,还痴心不改的一片赤忱之心,谁都难免在心头惋惜一句。   长乐世子胸前是白花,吹打的队伍里一半是喜乐,一半是丧乐。   悲悲喜喜瞧得人心头发毛。   到了长公主府,拦门的是从济州赶来的人,他们是驸马的家人。   长公主的脾气说的难听些,就是骄纵任性,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她嫁人的时候,先帝爷还在世,对于这唯一的女儿那真是捧在手心上的。   她嫁入罗家后,许久没有子嗣,她的婆婆有些急了,私下里说了几句,这事被长公主知道了,将罗府闹得人仰马翻。   罗驸马是个软和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和长公主合适,但也正是这软和性子,叫他夹在妻子长公主与家人之间,积郁在心,不巧得了风寒一起发作,就撒手人寰了。   驸马走了,罗家没有其他值得长公主记挂的,她带着福宁直接回了京,这数年除了祭拜驸马的日子,她一次都没回去过。   没有任何难度,长乐世子很顺利的就过关了,府门大开,长公主亲自抱着福宁郡主的牌位走了出来。   这事司务和宗府的人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但长公主一意孤行,就是要亲自送福宁出嫁。   谁也拗不过这身份尊贵,心无顾及的疯子,只得随她去了。   吹打声随着长乐世子下马的时候就慢慢停了,他走到长公主府门口,对着长公主拱手施礼,:“岳母,我来接福宁了。”   长公主今日穿的十足的艳丽,一身洒金朱红色的曳地长裙,红的和血一样。   她抱着牌位,脸上是高兴和不舍,她笑着流泪,脸上的妆都花了。   “福宁,你如今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娘,娘替你高兴,你嫁过去,若是长乐对你不好,你只管回来告诉娘...”   看着长公主抱着牌位,半低着头看向某一处,认真叮嘱,又哭又笑的说着话的时候,堂下所有人都觉得背后毛毛的。   几个碍于情面不得不来的宗亲也情不自禁的悄悄往后退了一点。   若是长公主能接受福宁郡主去了的事实,难过或悲伤甚至是大病一场也能叫她清醒过来。   可长公主沉溺在虚假的幻象中不愿醒来。   没人敢叫醒她。   恰逢长乐世子还要迎娶福宁郡主。   长公主月越陷越深,越来越疯,就更没人愿意提醒了。   所有人就这么清醒的看着长公主疯下去。   脸上的妆容花的乱七八糟的长公主亲手将牌位放在了花轿内,她回身看向长乐世子,:“若是你对她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长乐世子拱了拱手,:“是,小婿谨记。”   花桥起了,迎亲的队伍绕着全城开始行走,沿路洒下的除了喜钱喜饼喜糖外,还有...纸钱。   有嘴馋的小孩想要去拾喜糖,都被大人打着手缩了回去,只有些眼热的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悄悄捡了喜钱。   很快,就到了长乐伯府。   如今长乐世子浪子回头,又有长乐伯的好人缘,府里倒是来了不少人,再有,连昌平公主、秦王府的大公子及他的夫人也一同到了伯爷府,其他的人掂量掂量,也就捏着鼻子去了。   屋内的皇家御用傧客是个老熟人,这次他胸前不仅仅是披红挂绿的,还戴着朵白花。   鸡贼的司务和宗府哪个也不好得罪,想出来的馊主意就是一半一半,喜事和丧事的搭配打扮更是一半,哪一边也不多不少。   看着蒲团上放着的牌位和一侧牵着白花的长乐世子,坐在高堂上的老伯爷捂住了心口。   今日是他儿子的婚事。   他盼了那么久,他这个浪荡的儿子终于肯成婚,可长乐伯却笑不出来,他无数次都问过他的儿子,值得吗?   可却只得到了他儿子的两个字,值得。   “一拜天地!”   人群中离得最近的昌平公主,眼泪止不住的落着。   “二拜高堂。”   长乐伯爷闭着眼,不敢睁眼,生怕自己的眼泪也掉出来,他心里一直念着,菱娘,我对不起你,我没把我们的儿子照顾好。   “夫妻对拜”   长乐世子看着福宁郡主的牌位,顿了顿,还是拜了下去。   “礼成——!”   那就送入洞房好悬就在嘴边吐了出去,傧客连忙紧紧地闭紧了嘴巴。   他在心下哀叹,因他是皇室里做傧客经验最丰富的,所以今日这差事他躲也躲不过去,但今日过后,只怕没人肯用他了。   喜婆和几个丫鬟扶着牌位去了后院,长乐世子留在堂内敬酒。   看着长乐世子和他身上的白花,众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连恭喜的话都得几经斟酌才敢说,真怕一个不小心,白头偕老,早生鬼子的话就给秃噜出去。   长乐世子端着酒杯走到了周记淮的面前,看着周记淮和苏琳琅,他抬起酒杯,:“多谢周公子和夫人今日肯赏光。”   周记淮伸手从桌上举起酒杯,和长乐世子碰杯后一饮而尽,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恭喜。”   长乐世子看了一眼苏琳琅,随后仰起头也喝净了。   看着长乐世子朝着昌平公主走过去的身影,周记淮看着苏琳琅,:“夫人不认得长乐世子?”   苏琳琅今日穿的素净,脸上也没多少笑意,她轻轻的摇着头,“不熟,只是听福宁提过几句。”   闻言周记淮点点头,携着苏琳琅坐下,静等婚宴结束,不多会儿,就见昌平公主走了过来。   昌平公主今日吃了不少的酒,她今日穿的也素净,衬得脸上的红晕越发的明显,她熏熏然的看着苏琳琅,:“琳琅,我们去说说话。”   那日之后,昌平公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她了,苏琳琅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了一眼周记淮。   周记淮点了点头,:“ 夫人自去吧,我在这里等就是了。”   几个皇家和秦王府的护卫及丫鬟随着昌平公主和苏琳琅走了出去。   长乐世子府上进府不远处就有一座假山,底下是个观景的水潭,灯光映在水面,水里的浮光映在昌平公主的眼底,像是盈盈的泪光晃动。   苏琳琅没有开口说话,昌平公主已经习惯了,她转头看向了苏琳琅,:“当初,是你引着长乐世子认识了福宁,福宁那么贪玩的性子,就那么轻易的和他走在了一起...”   “如今他们两个走到了一起,你说你是不是他们的媒人?”   苏琳琅看着昌平公主,也叹了一声,:“是啊,谁能想到今天呢。”   昌平公主转身看了一眼苏琳琅,轻声问她,:“琳琅,福宁是怎么去的?”   苏琳琅垂在袖间的手握紧了,心头刚刚些许的惆怅和温柔散的一干二净,昌平到了现在,还在试探她。   苏琳琅出神的看着水潭,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和福宁闹翻了就没有再见过她,三司的人说她是落水...”   “你信吗?”   苏琳琅回过神,她看着昌平公主,:“不管我信不信,圣上都已经下旨了。”   昌平公主抱着自己的胳膊,:“是啊,父皇都已经下旨了,结果真的是怎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   苏琳琅垂眸看着昌平公主,心头莫名生出烦躁来。   福宁已经走了,这就是个意外,时间会治愈伤口,所有的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为什么只有昌平还抓着不放!   苏琳琅轻声道,: “昌平,周郎还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昌平公主看着神色哀婉,一身素色的苏琳琅,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错怪苏琳琅了,苏琳琅没有解释,但她从来都很少解释的。   昌平公主落寞的点了点头,她回身看着苏琳琅离开的身影。   “走吧,走吧,都走吧。”   这场并不热闹的喜宴散的很快,长乐世子进了婚房,连屋内的布置都是喜丧参半。   挥挥手叫白着脸的丫鬟和喜婆走了出去,长乐世子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摆在新嫁娘位置上的牌位。   他上前轻轻的拍了拍,笑着道,:“福宁,你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才合适。”   “福宁长乐。”   长乐世子摇摇头,:“你看看,不过是说句话的功夫,你都要压在头上,果然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不过我不在乎。”   长乐世子倒了杯酒,敬向了牌位,:“我得感谢你,你让我知道背后做的再多,就算有再多的钱,都抵不过权势两个字。”   “我也是皇室血脉,不仅如此,我的身份血脉比你们任何人都尊贵,这天下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呢?”   “你说的对,世人看我弱小就敢欺负我。”   “你不敢欺辱周记淮,就敢来欺辱我。”   “我得争!”   “当我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底下的时候,就没人敢来欺辱我了。”   “到那时,周记淮算什么东西,秦王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些话长乐世子憋的太久了,但他连长乐伯都不能说,因为他爹怯懦胆小藏不住事,不然或许他早就是当朝太子了。   如今,对着一个死人,长乐世子倒少了许多的顾及。   门口响起了声音,:“公子,夜宵到了。”   长乐世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没有点宵夜,但这是暗号,如今长乐府上人多眼杂,一些做事的人就用的另外一套说辞。   “送的什么东西?”   “您要的三两三的馄饨,不放一滴香油。”   对的上,没有大事,这些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进来。”   端着馄饨进去的侍从关好了门,他进去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后,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属下见过主子。”   长乐世子坐在桌前吃着馄饨,:“有什么事非要等到现在来说。”   说到这事,侍从都不免有些惊惧的咽了咽口水,:“殿下,从南阳妻起至京城这条最主要的线上,我们售货的‘商人’全都被屠了。”   是的,侍从没有用杀,而是用的屠。   这一路上所有‘卖货’的商人脑袋都被砍了下来,端端正正的摆在屋内。   除了零星几个惊吓的邻居或路人报了官府。   他们自己查出来的却大多不敢报官。   因为‘卖货’的商人卖的是禁品。   大晋朝内也是有能人的,要是官府介入,万一查出来个什么揪出一整条线,就是天大的祸事。   “是谁下的手?”   “各地动手的人是同一时间动的手,所以,所以我们的人...没能反应过来,据其他报官的人,和一些看见的人说,瞧着穿了一身黑衣,又蒙着脸,所以....所以。”   一整碗滚烫的馄饨扣在了头上,侍从却紧紧闷哼一声,随后将紧紧地将头磕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这一条路上的‘商人’足有千户,你现在却告诉我,这些人都无声无息的死了?连下手的人是谁都找不到?”   暴怒中的长乐世子没有大喊大叫,他甚至还能冷静的坐着看向叩首的侍从。   “属下无能。”   这世上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最有这份力量的怀康帝却是最不可能的,若是怀康帝出手,一道圣旨就够了。   “这是挑衅。”长乐世子擦着手,使劲的擦着指尖沾湿的那一点水痕,:“今日是我成婚的好日子,他给我送了一份好大的‘庆礼’”。   “有人盯上我们了。”   长乐世子拂袖起身,:“有能力动用这么多人还不会旁人惊动的,不外乎是那么几家。”   “除了咱们这位圣上,剩下的就是秦王、平阳王,对了,还有藩地的两位王爷。”   “其他的人先蛰伏起来,挑几家显眼的再去试探一下。”   “我如今入朝交际,少不得要上下打点。”   “银子有多少都不够花。”   “去,传令让所有人不惜代价的尽快将所有的货都卖出去,都换成银子。”   “将有瓜葛的人都统统斩断联系。”   养出来这么一条线何其不易,侍从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长乐世子。   “我花钱养着的那些人,如今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是时候将他们拖出来宰了,这些利欲熏心,霍乱我大晋的罪人死有余辜!”   长乐世子表情严肃的道,:“我长乐世子是大晋朝世子!”   他看了一眼侍从,:“ 所以,给你们一月的时间,听着,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干净的人都去死。”   “.....是。”   看着侍从从屋内退出去,长乐世子猛然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砸在了地上,混账!!!   这条线他养的多么不容易,也是他源源不断的金山。   如今超过半数被人屠戮殆尽,还被逼着丢卒保车,这堪比割肉的自残,长乐世子焉能不痛?   甚至这屠刀如今还高高的举在头顶。   今日动手的人知道多少?什么时候会爆出来?知不知道这些人和他长乐世子的关系?   没人知道。   长乐世子脸色阴沉的捧着福宁郡主的牌位,:“我知道,你就是死了也想看我的笑话,你看着吧,迟早我会将这些和我作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杀了!”   ......   秦王府   李公公捧着手里的飞信送到了秦王的手上,:“王爷,杨护卫传来口信,事情办成了。”   看周重邛点了点头,转身就欲进屋,李公公略一犹豫,:“王爷,这次动手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作者有话说:   呼噜噜,今日份写完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舞 20瓶;小柳*^_^* 10瓶;咩咩咩啊 5瓶;哇卡哇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二合一   周重邛看了一眼李公公, :“一些狗苟蝇营的杂碎和前朝的鼠辈混在一起打的‘老鼠洞’,全部挖出来砍死就是了。”   看着王爷久违的用淡定的神色说着这般粗俗血腥的话,李公公的嘴角抽了抽。   好似前些日子稳重无比的说出放长线钓大鱼的话不是王爷您说的一样。   “已经钓出来的废料留着做什么?”   藏得隐秘有什么用, 只要搜查的范围够广,数千户内总有能找到有用的消息。   林林总总的汇聚, 直接把目标锁定在了几个人身上。   其中就有长乐世子。   周重邛第一眼看见这些‘候选’人员的时候,几乎瞬间就确定了。   “长乐伯府。”   谁能想到一向是纨绔子弟的长乐世子背后组织了这么大的势力。   “若不是...”周重邛捏了捏拳, :“若不是...本王现在就点齐了兵马踏平了长乐伯府。”   李公公听着秦王的这话险些被吓得跳起来, 他惊慌失措的道,:“王爷,王爷,不可冲动啊。”   周重邛睨了人一眼,:“本王知道, 如若不然还能在这听你废话?”   李公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他家王爷的屠刀已经抽出来了,这会儿正是蓄势待发准备砍人,他还是不睁着眼往刀口上撞了。   “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血案, 盯着朝堂上的风波, 本王要知道这朝堂上还有多少个吃不饱的硕鼠。”   周重邛没有上书, 朝堂上的人马一动,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就会立即闻风而逃, 就算是抓, 也只能抓住几个刻意留下来的傀儡。   从前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需要顾忌的颇多。   但一旦知道了,这些探出来的枝蔓和爪牙就不能留, 每多一刻, 就是多一户行尸走肉。   但同样, 周重邛没有请旨就私自调兵入南阳也是大忌, 弄不好也是要满门抄斩的。   两厢相抵,周重邛不能去指认长乐世子,长乐世子也是暂且按捺。   看着周重邛,李公公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爷是用兵的行家,在边关镇守数十年从来都求稳。   如今回京了就更是如履薄冰。   但这次,这样大的事却兵行险着,剑走偏锋。   王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敢说不是为着王妃冲昏了头?   想想如今外头甚嚣尘上的传言,什么红颜祸水,什么秦王妃笑一笑就让秦王‘色令智昏,神魂颠倒’......   简直将秦王妃说的如当代‘妲己’一般。   本来李公公对这些话那都是不屑一顾,但旁观了这么时日,他都不免有几分动摇。   李公公转转眼睛周重邛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了一眼李公公,:“外面的流言听多了,是不是把你的脑子也听坏了?”   “有空就瞎想这些就去校场跑两圈,最起码在入冬前将自己练得壮实一些。”   随着李公公识趣的安静下来,周重邛也进了屋。   转身背过手的周重邛神色莫名。   他的身上还有一大家子人呢,真的昏头了,拿什么去养他的夫人和肚子的孩子。   雪青色帘帐后,陆燕芝昏睡着,她的身上一片粉红,这是药蒸后留下的痕迹,要过几日才能完全消散。   周重邛进来的时候,陆燕芝的眼睛还是睁开了。   霎时,周重邛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他语气都放的很轻,:“吵醒夫人了,夫人可要用些水?”   “殿下没有吵醒我。”陆燕芝轻轻的说着。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如今她像是被暴雨袭击后的花蕾,矜贵又脆弱。   这样看,她的肌肤那么的薄,好像稍微捏一捏都从里面流出血来。   周重邛倒了些水,随后上前慢慢的扶起陆燕芝,叫她倚着自己。   陆燕芝微微低头就着周重邛的手喝了些水。   看陆燕芝移开了头,周重邛偏过头,轻声问道,:“还要不要了?”   陆燕芝摇了摇头。   周重邛伸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随后慢慢将陆燕芝放在了床上。   “噗嗤——”   周重邛看着没忍住笑出声的陆燕芝,心头的郁郁之气稍解,:“夫人笑什么?”   看着真像‘八十岁老母卧病在床,孝顺儿衣不解带床前照顾。’   这样的标题从脑子里一闪而过,陆燕芝笑着看向周重邛,:“殿下,你知道刚才自己刚刚的那个样子像什么吗?”   周重邛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陆燕芝的脸和手,温柔的问道,:“像什么?”   “像是捏着根细丝线要穿绣花针,瞪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顺着陆燕芝的话代入想想自己这般模样,周重邛也摇着头笑了。   “殿下笑了。”陆燕芝笑眯眯的道,:“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周重邛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陆燕芝,慢慢的褪去外衣躺在了她的身侧。   他伸手虚虚的拢着人,:“之前夫人手上蹭破了芝麻大的皮的时候,捧在我的面前哭哭啼啼的好一段时间。”   “如今真的痛了,怎么却一句都不肯说。”   “芝芝,靠一靠我没关系,夫君不就是在疼的时候靠一靠,用来遮风挡雨的吗?”   真讨厌,这人干嘛总是张嘴就戳人的泪腺。   本来还笑着的陆燕芝一下绷不住了。   “殿下,我好疼,其实真的是疼的,我以为,以为撑不下了...”   哭出来就好了,发泄出来是好事。   周重邛慢慢的擦着陆燕芝的泪,不知不觉自己也泪流满面,他抿了抿唇,:“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会有人比你还疼。   陆燕芝抽抽搭搭的哭了一场,有人一直陪着她,时间不长,她慢慢也就平息了下来。   她自己从周重邛手里拿过帕子擦着脸。   随后,陆燕芝抬着睫毛上沾着泪水的眼睛,可怜的看向周重邛,小声的问道,:“殿下,我,我以后还要,还要再蒸吗?”   想起之前严肃板正,信誓旦旦保证不用吃药的藏太医,陆燕芝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真是信了他的邪!   越板正下手越狠!   这么一对比,窦老头的苦汤汤好像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周重邛也察觉出了陆燕芝的恐惧,他轻轻的拍了拍,:“不用,就这一次导出了夫人身上的...寒气,窦大夫开了药浴的方子,用这个就好了。”   闻言,陆燕芝的心霎时间就回到了原位,不用再蒸她了,那就好,那就好。   周重邛想了想,对陆燕芝道,:“恭候府送来了帖子,说是你大姐要来看看你。”   听到这个好消息,陆燕芝眼睛一下就睁大了,眼睛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大姐要来?”   “是。”   看着陆燕芝惊喜交加和迫不及待的神色,周重邛轻轻的拍了拍她,:“那时间就定在明日,可好?”   “好。” 陆燕芝高兴的连连点头。   “嘶—— ”药蒸后的肌肤十分脆薄,便是睡在软绸上不知道蹭在哪里,陆燕芝吃痛叫出了声。   “怎么了?”   陆燕芝摇摇头,:“就是不知道蹭了一下哪里,有点疼。”   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身上,思索了片刻,:“夫人等等我。”   说完,人就提着刀进了浴室。   听着里头的水声,陆燕芝不免觉得奇怪。   有时周重邛睡着睡着会突然起身去冲洗...这一点陆燕芝不奇怪,但这次他提着刀做什么?   这一次秦王提刀沐浴的时间有些长,陆燕芝等的有些昏昏欲睡间,就见人出来了,他一言不发的脱了衣衫,随后将陆燕芝身上的衣衫也脱了。   “今晚先睡在我身上。”   陆燕芝目瞪口呆的看着秦王殿下的骚操作。   任凭往日里的陆燕芝脑子里塞了如何多不靠谱的东西,都比不过今晚的秦王的*** 。   她几乎是耳朵冒烟的被周重邛抱在了身上睡着,别说,光滑温暖的‘人肉’靠垫,或枕或躺都是不错的体验。   半晌,陆燕芝好奇的蹭了蹭,随后,她惊叹的说道,:“殿下,您的手艺可真好。”   夜色里耳朵红成一片的周重邛闭着眼睛没说话,陆燕芝才药蒸过,身上一片绯红,嫩的像是一碰就会掐出血来,他连打人屁股都不敢。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陆燕芝。   没人治她,她就开始不老实的又蹭了蹭,好奇的不行。   忍来忍去,忍无可忍的周重邛睁开眼,他的眼睛里有些红,轻轻的问道,:“夫人,你不想睡吗?”   昏暗的目光里对上周重邛的眼神。   简直像是看见一匹饿狼盯着一块肉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大快朵颐时的模样   陆燕芝打了一个哆嗦,她马上从心老实的闭上眼,嘴里叨叨着,:“睡着了,睡着了。”   看陆燕芝老实了,周重邛重新闭上了眼,他的手死死的捏着床榻两侧,心里翻来覆去的念着静心咒:虚空甯宓、浑然无物......   ......   翌日一早,恭候府的马车就驶向了秦王府。   秦王府   惦记着今日大姐会来的陆燕芝醒来的很早,缓了一夜,她身上的皮肤好了很多,还是红,但不是会滴血的那种。   她穿着揉搓的极其软和的里衣,又在外头披了件软和的夹袄,外头在不用穿什么,她下不了床,倒是很符合如今需要卧床静养的人设。   府外,眼看马上就要到秦王府了,陆凤霜看着半夜就偷偷藏在马车里的陆幼安,不厌其烦的又开始嘱咐,:“王府和我们侯府不同,你要守规矩,这次...算了,你关心六妹妹,看她一眼,就这一次,下次我绝对会先把你送回去。”   “知道了大姐。”被教训了一路的陆幼安连连点着头,她和陆燕芝扮乖时候的模样简直一样。   陆凤霜看着陆幼安的模样,不自觉就想到了陆燕芝,她每次也是这么乖巧的点着头应承,看着陆凤霜就有些出神,:“也不知,她如今...”   看大姐不训她了,陆幼安也眼巴巴地看着窗外,:“马上就能见着六妹妹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秦王府,侧门早就有人候在那了。   见着来人,打头的春红就率众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大小姐、四小姐。”   “春红,快起来,王妃如今身子怎么样了?”   到现在,春红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王妃娘娘撑过来了。”   见陆幼安急切的还要说什么,陆凤霜伸手拉住了人,:“先带我们去看看王妃吧。”   “是”,春红转过身在前面带路,身后的丫鬟也跟着一同簇拥着去了荣正堂。   一般待客见人都会在前堂,但如今陆燕芝的身子不方便,来的又是恭候府的女眷,陆凤霜和陆幼安直接被引进了后院。   “王妃,恭候府的大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昨晚殿下不是说的大姐吗?但人都来了自然更好,陆燕芝无暇想那么多,她靠在床榻上,伸长了脖子往门口张望,:“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两道人影进了屋。   穿过屏风才要行礼,陆燕芝就打断了她们的动作,:“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也就是了,如今屋里只有我们一家人,还要这么生分?”   此刻屋内只剩下了春红,当真都是恭候府的人。   听到陆燕芝的声音,忍了一路陆幼安此刻忍不住抬起了头,:“六妹妹。”   “诶。”陆燕芝应了一声,看着两人道,:“大姐,四姐。”   陆凤霜看着陆燕芝点点头,随后看着陆幼安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六妹妹如今是王妃,你要养成习惯,若是外头叫错了,被有心人揪住也是麻烦事。”   还真有这种闲的没**的人,陆幼安和陆燕芝霎时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和从前府上两人拌嘴吵架吃教训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凤霜没在说话,随后和陆幼安一同上前坐在了榻前的小凳上。   离得近了,陆幼安看着陆燕芝脸上、露出的手上一片粉红,就是肉蒸出来的样子。   陆燕芝生的白,这样看着粉红彤彤的更加触目惊心,就像是被剥皮了一样,陆幼安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们真的把你给蒸了?!”   昨晚发泄了一通的陆燕芝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否则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抱着陆幼安,两人一起抱头痛哭了。   陆燕芝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陆幼安。   既然说起这个,陆燕芝就忍不住开始扒拉藏御医。   昨晚怕秦王吃醋,陆燕芝都没敢提这人。   眼下屋里只有她们几个,陆燕芝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位御医,陆幼安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   一个脸色苍白却是掩盖不住说的眉飞色舞,一个哭的泪眼朦胧却听得津津有味,半点也不像疑似小产和哀凄凄前来探望的人。   一旁的陆凤霜无奈的捏了捏眉心,这就是外头疯传的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的秦王妃?   哪怕搭上个陆幼安,两个人的心眼加起来还没半个芝麻大,   幸亏这里没外人。   两个话罐子‘啪’的凑在了一起,而陆幼安无疑是个优秀到不能在优秀的捧哏。   眼见的陆燕芝越说越多,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起来,陆凤霜连忙轻咳了一声,:“王妃,你的身子现在怎么样?”   陆燕芝倏地闭嘴,她略微往后靠了靠,悄悄的捂着自己的肚子,陆幼安乖乖低头擦着自己的眼泪。   别看陆燕芝情况危急被救了回来,但这事还没完呢,到底是圣上亲赐的人,总得给出个交代,:“这次的事情...”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   陆燕芝如今对谁都一口咬死一致的说辞,她垂下脸,抱着自己的肚子,:“我就是不愿意她们留在王府,想赶她们走,谁知道这个女人会冲出来...”   闻言,陆幼安捏着帕子,追问道,:“查出来是谁收买她的吗?”   若是不知道陆燕芝是个怎么样的人,说不定陆幼安也会和外头的人一样,认为是善妒的秦王妃逼死了宫人。   但正是知道,所以陆幼安站在了第二层,她断定是有人要害陆燕芝。   陆燕芝摇了摇头,:“这件事,王爷已经去查了,若是查清楚,会有一个交代。”   想起秦王的名头和他将陆燕芝宠上天的消息,陆幼安的有些话重新咽了回去。   陆凤霜听陆燕芝和陆幼安说完,才问道,:“如今大哥在刑部,他第一时间知道了你的事,他托我向你带一句话,需不需要他帮忙?”   上位者行事总爱顾全所谓的大局,陆卿荣对恭候府和秦王府都有些信不过。   他对陆燕芝说的这句话不是托词,若是陆燕芝觉得不安点头,陆卿荣一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的。   正是这京城里的水太深了,就怕好心办坏事,没伤着敌人,先插同阵营的人两刀,所以陆卿荣才忍耐着,托了陆凤霜问了一句。   陆燕芝摇了摇头,:“这件事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恭候府和大哥都不要插手。”   听到这话,陆幼安气的撕着帕子,:“什么叫自作自受,什么叫咎由自取?!”   “陆燕芝,你和我打架时的气势呢?”   “在侯府做六姑娘的时候你都敢支棱起来,谁欺负你都打回去,如今做了秦王妃反倒缩手缩脚的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陆凤霜伸手按住了越说越急躁的陆幼安,她定定的看了几眼陆燕芝,:“真心话,不后悔?”   陆燕芝沉默的看了陆凤霜片刻,忍着心头的愧疚点了点头,:“真心话,不后悔。”   “好。”陆凤霜点了点头,她轻轻的摸了摸陆燕芝的长发,:“王府这么大,你自有你的难处。”   说着,她静静的看着陆燕芝,:“从前我瞻前顾后,带着你出去,你被欺负,却每每顾全了所谓的大局。”   “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口疼。”   “芝芝,如今大姐想顾全的是你,别被他们这些人的花言巧语迷了眼睛,他们顾全的大局是什么?什么是狗屁的大局?”   “你自己活得好好的才是你的大局。”   这是陆燕芝和陆幼安第一次听见一贯是京中贵女,大家闺秀模板的陆凤霜风轻云淡的说着不雅的词。   陆燕芝抠着手心,她藏在眼眶里的泪滴溜溜的打转,:“恩。”   看着陆燕芝垂着眼掉泪的模样,陆幼安不敢说话了,她仰着头也不敢再看,陆燕芝就会骗人,秦王那么凶的一个人,哪里是个好相与的?   真有外头说的对陆燕芝好,还能害的她差点小产?   呸,这破烂的世道,如若不然,她能养陆燕芝一辈子。   看陆燕芝坚持不肯改口,一句话也不再多说,该问的话也问清楚了,陆凤霜和陆幼安不好久留。   陆凤霜拖着陆幼安起身,临走前,她看着陆燕芝,:“无论什么时候,大哥或者我都在的。”   “是,大姐,我知道。”   陆燕芝哽咽了一声,她又骗人了,还骗的是这么关心她的人。   陆幼安听着陆燕芝的声音,是抹着眼泪出的门。   ......   临渊堂   盼锦将苏琳琅手边的茶换成了新的,随后轻轻的说道,:“少夫人,恭候府的人都走了,她们府上的四姑娘出门的时候是哭着走的。”   陆燕芝翻脸不认人的消息,世人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苏琳琅也没有请陆凤霜过堂一叙的必要,如今府上的情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耐得住性子的苏琳琅十分的符合大晋贵女和宗妇的要求,她颔首道,:“稍后让掩月随我去荣正堂问安。”   “王妃如今不易见风,若是实在见不得人,那我们就在屋外问安,顺便问问王妃中午可有什么想用的,叫大厨房的人一定不能怠慢了。”   “是。”盼锦端着冷的茶水从里面出去。   片刻后,外头是神色匆匆进来的掩月,苏琳琅合上了手里的书,:“何事?”   “府上传来话,董公怕是要不行了。”   苏琳琅手里的书册捏紧了。   董公是一面大旗,哪怕他病重,只要他的眼睛没闭上,那就没人敢造次,但如今他一倒,纷沓而至的就是权利的倾轧和掠夺。   怀康帝要的是大体的平衡,朝堂上也根本不可能达成完美的均分,那么不管底下哪一个权重一些,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底下的人不行,哪怕是一个知府的官微,那都是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的要紧地方,每年有多少高中的学子欲求而不得。   更何况,董公倒了,内阁三公的位置就得再补一位,苏父作为董公的得意门生,又是尚书,还与秦王府结亲,焉知...   苏琳琅几乎是立即坐在了桌案前,提起笔让掩月给她磨墨。   但停顿了片刻,苏琳琅还是放下手中的笔,:“等等吧,如今朝堂上的事不少,董公病重、藩王世子入京...府内周郎需要大考,王妃身体有恙且潭青苑的这事还没有定论,再等等,不能急。”   苏琳琅起身,:“府外的事听得消息就好,如今我们插不上手就只作不知,打理好府中的庶务才是眼前要紧的事。”   “王妃元气大伤需卧床静养不能理事,如今王府的庶务,王爷却叫严嬷嬷打理,到底还是我做的不够,如今就更不能有一丝的懈怠。   “是”,掩月伺候着苏琳琅换了身衣裳。   随后两人一同往荣正堂去。   作者有话说:   嘘嘘嘘——人有些冲昏头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流火 50瓶;湜里 10瓶;戴宝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苏琳琅和掩月一同去了荣正堂。   本来苏琳琅只是打算在外面刷刷名声就行了, 却不想真的被丫鬟请了进去。   等进了内室,苏琳琅先是利索的见礼,:“见过王妃。”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关切的看向陆燕芝, :“王妃您的身子可好......”   但抬头的苏琳琅话没能说完,她看着满身潮红的陆燕芝, 半天没有回过神。   眼前是极其富有冲击的一幕。   虽然这会儿是早上,但屋内所有的帘子都放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里是觉得又热又疼脱了夹袄, 只穿着乳白色里衣的陆燕芝, 她靠坐在榻上。   就如陆幼安所说,此刻所有颜色都沉淀了下来的陆燕芝宛若被剥了皮一样。   这种颜色比粉色更深,却又比红色稍浅,但遍布陆燕芝周身,更确切的说就像没有煮熟的生肉一般泛着的颜色。   又美艳又可怖。   当初的陆燕芝美貌有多惊人, 此刻就有多惊悚。   看着这样的陆燕芝, 没人会怀疑她是从鬼门关回来的。   苏琳琅定了定神,她忍着恶心悄悄的屏住了呼吸,看着此刻的陆燕芝这般模样她甚至都有些不愿意靠近。   谁知道秦王妃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药蒸时里面用的药的缘故。   若是她靠得近了, 不慎沾染上一点自己也变成了这样, 那才是要命的事。   从醒来到现在, 陆燕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她还没看过镜子。   但看着一向镇定的女主都是这般模样, 她有些怔仲的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脸,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吓到你了?”   看着陆燕芝的神色,苏琳琅霎时间就意识到, 这位秦王妃恐怕迄今为止还没看过自己的样子。   也是, 陆燕芝的这个样子谁敢让她知道呢, 色弛而爱衰, 更何况是靠着自己攀附上秦王的人。   但苏琳琅连连摇着头,:“没有。”她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只是儿媳昨晚吹了风,刚刚有些泛晕。”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瞧着陆燕芝这副模样,苏琳琅和她待在一个屋子里都觉得胆战心惊,自然就没什么磨磨唧唧,你来我往试探的心思了。   草草的关怀几句,苏琳琅就借口有些头疼就离开了。   注视着苏琳琅离开的身影,陆燕芝说道,:“去把那面铜镜取来。”   夏露踌躇了一瞬,陆燕芝抬头看了她一眼。   夏露又焦急的看了春红一眼,却发现春红尽管脸色难看但还是点点头。   不是她就是春红,总不能逼着王妃自己下床去拿吧。   夏露一咬牙,去了梳妆台上取了铜镜。   递过铜镜时,夏露小心的说道,:“王妃...太医说了,这几日您不能见风,会这么红是因为您的肌肤太嫩,养养就好了。”   说着,夏露在心头都不免埋怨了苏琳琅几句。   她们这些人好不容易练着面不改色就是为了这几日能让王妃顺顺利利的过去。   连恭候府的两位姑娘上门都没出一点事。   却不想少夫人才登门,几句话的功夫就勾起了王妃照镜子的心思。   王妃本来就还怀着孕,用的还是这么凶险的医治法子。   一切平安都叫人这么胆战心惊,若是再有个刺激才不得了。   陆燕芝一句话都没应。   她沉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个人怎么可以比画皮还恐怖?   呜呜呜,好端端一个美人,怎么到她手上几年的功夫不到就被糟蹋成这副德行了?   这还是隔着铜镜看,若是现实中只怕更加惊人。   ‘铜镜,铜镜,谁是长得最丑的人?’   ‘哦,当然是您,全身比猴屁股还红,宛若生肉一般的王妃。’   陆燕芝只要想想这样令人窒息的对话,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铜镜从手上滑落,陆燕芝蔫蔫的躺在了床上,:“让我静静。”   ......   下午秦王从外间回府。   一进屋,就看见了放下帘幕躲在床上的陆燕芝。   他刚要上前,听见动静的陆燕芝说道,:“殿下,不要掀帘子。”   “好。”周重邛依言站定,就听陆燕芝说,:“殿下,我这几日想去绵禧堂先住一段时间。”   绵禧堂是秦王府内专门留给王妃的院子。   但陆燕芝自嫁进来后一日都没住进去过,她一直就留在荣正堂。   早上出门还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一转脸就闹着要和他分居?   周重邛的神色霎时阴沉了许多。   他的眼神一变,身旁的夏露就走了出来,:“早上少夫人来给王妃请安。”   “...也没说什么,但少夫人一走,王妃就要照镜子...”   苏琳琅清醒的时候,哪怕只是转述,你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就她个人而言,打理府中庶务,主持中馈,外出交际...方方面面都能做的那么合适。   而苏府亦是强大的助力。   如今怀康帝急着要周记淮入朝,费尽心思给他选了姻亲。   董公倒了,苏家和秦王结亲,势力也能平衡。   所以说,所有看似的可能其实都是必然。   眼下,周记淮马上要入朝了。   周重邛皱着眉甩了甩衣袖,:“以后苏氏如无要事,再来时不必与她废话,直接打发了就是。”   “这几日王妃身子不爽利,若她真有心,就去抄些经供奉。”   帐内的陆燕芝:......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这段时日丑的辣眼睛,想着养好了再和周重邛见面。   夏露也实话实说也没有添加,但...怎么合在一起这话就变味了?   她这是在背后给女主暗搓搓的上了次眼药?   还上成功了?   帘子被拉开了,陆燕芝愣愣的抬起头。   周重邛伸手轻轻碰了碰陆燕芝的脸,:“我与夫人相识时,夫人什么模样我没见过?”   这倒是,一回比一回惨,出丑的状况数不胜数。   陆燕芝抬头看向周重邛,他倒是没有恶心的神色,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这世上的美人何其多,若是见一个就爱一个,如皇兄一般都忙不过来。”   “更何况如夫人这般,这世上能有几个?”   “如今夫人才年少,我比你大许多,若是将来,我白发苍苍时你会不会嫌弃我?”   陆燕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周重邛笑了,他怕拍陆燕芝的头,:“夫人许我白头,就不能食言。”   ......   晚间,其他的话倒是没有透出去,但关于周重邛嘴里表孝心的话倒是传得满院皆知。   临渊堂内,点着灯的苏琳琅沉默的抄着经书。   这样做作的手段是苏琳琅从前都不肯用的。   从前苏府里只有那些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或者着急献媚讨好的庶女才会用这些手段。   果然是睚眦必报秦王妃,拿捏人的手段并不高明却足够磨人。   *   如今秦王妃险死还生,秦王也没有继续发疯。   那她逼死御赐宫人一事就得有个结果。   没有背后的主谋,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秦王很干脆的就认了是因为秦王妃不喜欢那些宫人所以想要遣散了她们。   跪在大殿上的秦王言辞恳切的陈情,:“当初臣求娶她的时候,曾经承诺过她,从今往后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要与她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如今她做错事,也是太过爱重臣的缘故。”   “秦王妃眼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但身子弱到连床都下不了,若是皇兄要罚,那首先也是臣弟管教不严之罪,皇兄罚我吧。”   秦王妃是苏琳琅名义上的长辈,难不成苏琳琅对秦王妃也能有教导之责不成?   因此,秦王将所有的事都归结于家事,归于他与秦王妃的情谊,连苏府都不好插手。   秦王为秦王妃争风吃醋,冲冠一怒的消息谁没听过几句?   若是其他的事情,旁人大可趋于什么原因随大流的为秦王求求情,但涉及秦王妃,算了吧,他们怕刚求完情转头就被秦王记恨。   满殿只有老侯爷也一同跪了下来,毕竟秦王妃是从他们恭候府嫁出去的姑娘,若论教导之责,他们恭候府也脱不了干系。   再有,今日大殿上秦王的话听得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妇人悍妒,却是因为太过爱重夫君的缘故,那样慵慵然如落日融金,海棠醉月的明月,竟如个凡人一般喜爱秦王竟喜爱到了这个地步。   秦王是来请罪的吗?   呸!   他是来炫耀的!   满殿皆酸的人无不用热烈的目光看着龙椅上的怀康帝,快,圣上,快狠狠的治这厮的罪!   看着只有秦王和恭候府的老侯爷跪在地上一同请罪、求情外再无旁人,甚至不少人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坐在御座上的怀康帝神色看不出喜怒。   就当众人很快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天子一怒时,   怀康帝很快就叫世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偏心。   他甚至没有多怪罪秦王几句,仅仅只是当堂申斥了一番秦王的家风不严,并因着秦王御前失仪罚俸一年。   然后,就...没了。   这叫什么惩治?   就和不轻不重的拍了个巴掌似的。   看,就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对于剩下的那些宫人怀康帝连过问一句都没有,真若草芥一般,随手一扬,不问去处。   轰轰烈烈闹了一场的‘秦王妃逼死御赐宫人的大事’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秦王妃大伤元气,看着是无法‘兴风作浪’了,秦王领了罚,回府闭门思过,秦王府暂时就这么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如今最吸引朝上诸公目光的,就是‘大考’以及董公何时会闭眼。   董公一倒,等着的就是官场的倾轧和官职调动,空缺。   这样的机会说句千载难逢都不为过。   更何况,太学内大半都是权贵的子弟,错过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参加‘大考’的人数也是空前的多。   梁府   梁哲抱着书坐在亭内,只不过这一次的他不似往日那般有兴致朗诵或吟诗,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绿竹出神。   “猜猜我是谁?” 一个人影躲在梁哲的身后,笑嘻嘻的问道。   梁哲回过神,轻轻的笑了笑,:“...七妹妹。”   梁玥笑着跳了出来,如今府里肯和他完这幼稚把戏的也就只有梁哲。   “深秋风凉,五哥你怎么一个坐在这啊,好歹披件披风,若是着凉了可不好。”梁玥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岫青,:“还不去五哥的院子里说一声,叫仆人送来...”   梁哲笑了笑,他摇摇头,:“七妹妹,我好歹是个男儿,哪有这般的弱不经风?”   梁玥看着梁哲的模样,暗暗嘀咕,‘明明就是个俊俏的书生,话本子里可说了,就是你们这般书生最是弱不经风,吹吹风,淋淋雨,就会生病,到时候,倒在半路上就会被女妖精救走报恩...’   但这话梁玥可不敢说,不然她的那些话本子一本都保不住。   梁玥也能看出来梁哲这几日有些郁郁寡欢的神色,府上没什么大事,而梁哲变脸也是...秦王妃逼死宫人那日之后。   梁玥的脸色微变,她忍不住道,:“五哥,你实话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女妖精?”   “七妹妹,你说什么呢。”梁哲哭笑不得的道,:“她已嫁为人妻,自己有名有姓,哪里就是...”女妖精。   “我都还没说是谁呢,五哥,你就知道是谁了。”梁玥的眼睛都瞪大了,就这还说你没惦记?   “没有,我只是...”梁哲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萧条,:“七妹妹,你说,这世上的人喜为善?还是喜为恶?为何会为恶为的那般自然?心头半点也无愧疚?”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但梁玥稍微一想,霎时就明白了,她真准备好好的说一说最毒妇人心时,就听见外头,沅墨来报,:“梁公传五公子有事相商。”   梁玥丧气的扁了扁嘴,但还是道,:“ 五哥哥,你快去吧。”   进了书房,梁哲躬身施了一礼,:“见过父亲。”   “起来吧。”   看着梁哲的神色,梁公捋了捋胡须,:“看你神色郁郁,可是也有不忿大考之事?”   当然有!   梁在书院,见得也多是无数的平民子弟举家,甚至举族供养,寒窗苦读十年,三年又三年的赶考,才能获得那么微薄的希望。   如今太学里就读的人虽多,但能比的上全天下的人多吗?   他们就这么轻松的攫取了旁人终其一生都难取得机会。   如果不出京,不经历过这些梁哲或许不会明白,但就是经历过这些,他一步步的苦读高中,梁哲才会如此的感同身受。   “是,孩儿心有不平。”   看着如茂林修竹的梁哲,梁公点了点头,:“我明白,我理解,少时谁不是一股子意气撑起了一片天?”   “但这大晋,也是这些这些后辈的先祖陪着高祖血战沙场拼来的,若是对这些功勋后人都不优渥,谁还肯卖命呢?”   “怎么,封妻荫子,不也是你的想法吗?”   梁哲说不上来话,因为他享受的这些确实也是梁公争来的,他心里也有护持妻子和后辈的想法。   梁公看着梁哲,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梁公将梁哲送去外面读书的道理。   站的太高了,是看不见脚底和远处的,这样的根基并不牢靠,要弯的下腰,也得抬得起头。   什么时候梁哲能学着自己和自己和解了。什么时候,梁府也就能放心的把最后一道防线留给他。   若和解不了,那这天下就会多一个梁氏的孤臣,而不是梁府的梁臣。   “这次的大考,为父不会让我们梁府的任何一个人参加。”   梁哲抬起头,他的二哥就在太学读书.....   “圣上有些太急了。”梁公眼神明明灭灭的感叹着,:“接连赐婚,大考...”   “这次大考的人选已经送呈御前,这些看着有些出挑的皇室血脉都会参加...最后会授职的不只一个...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其他世子入京。”这是要养蛊啊。   养蛊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极力催生出一个蛊王。   大晋朝的皇位更迭,从来都是血雨腥风。   梁府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顶峰了,他又不像苏府一样已经压了宝,也没那个念头。   “这次的会试你也不必参加了。”梁公看着梁哲,:“等有了新气像你再去。”   看梁哲要说什么,梁公摇了摇头,:“你沉下心好好看着,看着这次的风雨,这将是你在书上永远也学不到的,若是你能从中有所领悟是最好,即便没有,你如今还年轻,这梁府还有我撑着,一切都来得及。”   梁哲不是个迂腐的听不进去劝的人,不然他也不会一入京就被迅速接纳,哪个热闹的场面都不忘带上他。   这可不是靠着梁公幼子的身份就能得到的。   他默了片刻,躬身施了一礼,正欲离开时,却被梁公叫住了。   “父亲可还有其他吩咐?”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了,哲儿你就要思考着娶亲了。”   闻言,梁哲霎时抬起头,:“父亲!”   “妇人都是些小事,”梁公眯着眼笑了笑,:“你若喜欢,多要几个红袖添香也无妨。”   梁哲摇着头,:“我如今一心都只...”   “哲儿知道你们年轻的这一辈人里,我最欣赏哪家的姑娘吗?”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梁哲有些意想不到,但难得一项稳重的梁公说这样的话,梁哲不免也有些好奇。   他试探性的问道,:“...苏府的大小姐...亦或是陆大姑娘?”   看梁公都悠哉悠哉的摇着头,梁哲皱了皱眉。   他低着头稍一思索,眼里就露出了惊意,:“是...”   梁公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是秦王妃。”   陆燕芝颜色实在过盛,不少读书人不管心里想什么,都会在嘴上对她表现的不屑一顾,好像越是贬低她,就越能显出自己的高风亮节。   高风亮节这种事只是靠贬低一个妇人并嘴上说说就能作数的吗?   梁哲从来都耻于与这些人为伍,但他却很清楚的知道,陆燕芝的名声并不好听。   如今猛然听梁公这样一说,梁哲的心跳的快了一瞬,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梁公神色不变的道,:“ 这世上,胜的就是善,败的就是恶!”   赢家通吃!   “蝼蚁惜命,草木争春。争得就是命数,秦王妃从前的身份低是低了些,用的手段呢,也有些为人不齿。”   “但她赢了,她让自己活的很好,她没有入宫和那些没个着落的妃子死斗,没被邓府的那个老不死讨去做妾,也没做个害夫君薄命的寡妇,招惹是非,秦王命硬,扛得住。”   “她用最滑稽的手段遮掩自己,卑微时收敛锋芒,一旦机会来临,就好比秦王入京,她不顾一切的奋起一争——胜败无怨。 ”   “若她是个男儿,有这般隐忍和把握时机的城府手段,一旦乘风起,只怕不是青史留名的能臣就是人人欲除之后快的奸佞。”   “为父年轻时也有如她这般的勇气,但现在,身后这么一大家子,早就失了这个锐气了。”   “稍安勿躁,戒急用忍,等待时机,一击必中,开弓不悔。”   “这才是我欣赏她的地方啊,若我是陆翰飞(老侯爷),我都不会舍得让她出嫁...不,瞧我...”   梁公摇了摇头,叹道,:“到底是我想当然,竟连个女子都比不过...陆大小姐嫁不了周大公子,苏府和秦王府联姻,恭候府的境地必将更不好过,反倒是她这一嫁,带的整个恭候府都脱了泥沼...”   梁公看着梁哲:“你读的是圣贤书,但身处的是这浑浊的人世间,多看看人间疾苦,努力去感触那些刀光剑影,少听听那些流言蜚语。”   “妇人的眼界是短了些,但哲儿你要会取长补短,什么时候你能有这妇人的城府,我也就安心了。”   *   长公主府内   看着回门的长乐世子,长公主难得的露出了笑意,:“今日你与福宁来的倒是早。”   “是,”长乐世子面色不变的笑笑,:“今日是福宁回门的日子,我不敢耽搁。”   “嗯,你如今知道进取,将福宁嫁给你,我也能安心些。”   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长公主却温柔的笑了笑,:“从前你还怨他不上进,如今他为了你,日日苦读,都报了这次的大考,你可高兴了?”   “大考在一月后,小婿不敢怠慢,日日头悬梁锥刺股,只是...”长乐世子神色犹豫了些。   “只是什么?” 长公主连忙追问道,:“有何难处,你尽管说,福宁可不能跟着你吃苦。”   长乐世子神色萎顿的道,:“周大公子也参加了这次的大考...”   “哼,皇兄一向偏心他,他会参加有什么奇怪的。”   “ 本来没什么,不过就是多一个人罢了,但董公病重...苏父是他的得意门生,若是这个时候再进一步...苏大小姐又是他的妻子,唉...”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什么,梁公你说的太小声了,我没听见,老人家你能不能大声些再说一遍?   梁公:洗脑中,请勿扰。   长乐世子:挟福宁以令长公主。   小说而已,看个乐呵,梁公就是在偷换概念故意影响梁哲,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力,么么。   让我康康谁的身上没有毛毛(实在是锁怕了,不敢明显→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ogulala 22瓶;乌拉拉 2瓶;咳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长乐世子的话音刚落, 长公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先是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座位,又看看眉头轻蹙面带忧愁的长乐世子,随后长公主靠在了椅背上, 喃喃道,:“让我想想, 让我好好想想...”   长乐世子没有接话,他轻轻的端起茶盏, 抬眼看了看鬓边已经生出白发的长公主。   这个女人成不了什么大事, 但坏事却足够了。   反正在世人眼里长公主已经疯了,疯了的长公主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数十年的情分,他说要供养福宁也不是谎话,一切只等来日功成之时。   ......   目的达成的长乐世子又陪着长公主用了午膳才离去。   内院门口,只有桂嬷嬷陪在长公主的身后。   桂嬷嬷如今年龄大了, 她也是这府上陪着长公主时间最长的人。   长公主从前还没出嫁在宫里的时候, 桂嬷嬷就已经在宫里陪在长公主的身边。   后来,她陪着长公主一同出宫嫁入济州罗氏一族。   桂嬷嬷自己一辈子没嫁人,她上了年纪身上时常不痛快, 如今在长公主府上荣养。   但现在, 陪着长公主的是已经在府上许久没有出现的桂嬷嬷。   她看着长公主站在门口迟迟不肯回屋, 轻轻的上前劝她,:“殿下, 回屋吧。”   长公主眼里含着泪欣慰的笑着, :“你瞧朝泷这孩子如今也知道上进了,福宁嫁给他我也就能放心了。”   “只是到底嫁了人就不能时时回府了, 下次再见福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桂嬷嬷低着头擦了擦泪, :“郡主已经...”已经去了。   这些话反反复复的在桂嬷嬷的嘴边犹豫。   但想起一旦清醒的知道福宁郡主逝世后疯疯癫癫的长公主, 她发疯自残的模样, 郡主已经去了的这句话,桂嬷嬷怎么也说不口。   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桂嬷嬷,笑了笑,:“嬷嬷怎么也掉起了眼泪。”   桂嬷嬷闭了闭眼,:“老奴,老奴...也是舍不得郡主。”   就这样吧,殿下不愿意醒来就不醒来,权当郡主已经出嫁了...也好。   “唉,就知道你也舍不得。”长公主叹了口气,随后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如今,朝泷知道上进了,谁想拦路都不行。”   “还有苏府的那个贱人,打眼瞧着就不是好东西,把我的福宁当枪使,白白帮她担了那么多的骂名,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如今还嫁入了秦王府...秦王府就没一个好东西...”   听着长公主反反复复的开始嘀咕着什么,桂嬷嬷没再说话,慢慢扶着长公主进了内室。   ......   秦王府   夜色暗暗,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四处一片安静。   东街喧哗声起时,一个人影匆匆进了秦王府报信。   倚着榻上休憩的李公公被匆匆叫醒,待听完来人禀报的消息,李公公彻底清醒了,他连忙擦了擦脸迅速的去了荣正堂的后院。   主屋内一片漆黑,李公公停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听着外头李公公的声音,正闭着眼熟睡的周重邛霎时睁开了眼。   能这么晚了叫醒他,不是小事,但听着动静,同样也不是需要立即处理的要紧事。   周重邛低头看了看半倚在怀里睡得憨甜的陆燕芝。   这几天的功夫,她身上那些可怖的颜色已经褪去了不少。   如今的陆燕芝身上泛着奇异的粉色,瞧着就像新出炉还泛着柔光的那尊白底粉釉的美美人瓷。   周重邛轻轻的挪了挪人,陆燕芝睡得很死,被挪动也只是习惯性的蹭了蹭枕边,没有醒来。   如今睡榻上铺着的也不再是绣满如意花纹的锦绣绸缎,而是洗的快要烂的素色软缎。   层层堆叠,软绵绵的不会有半点剐蹭,陆燕芝已经能安然的睡在上面了。   周重邛没有着人点着灯火,他下床后先穿了里衣,然后转身摸了摸陆燕芝的脚,暖乎乎的一小团老老实实的并在一起。   遭这么大的罪,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周重邛将被子给陆燕芝拢了拢后,披衣就着月光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见李公公神色肃然的道,:“王爷,董公,董公薨了。”   从董公上了年纪,到这次病重起不来身,所有人就有了预感。   如今他这一走,在朝的董鸿吉需扶棺回乡,丁忧去职...   眼见得庇护董氏一族的大树,倒了。   院内刮起了风,吹得周重邛衣角翻飞,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要变天了。”   李公公见状正要进屋时去给周重邛取了披风时,周重邛伸手拦住了人。   ???   李公公不解的看向周重邛,:“王爷,外面风大,奴才就是去给您取件披风。”   “本王知道。”   周重邛转身看了一眼李公公,:“这些日子王妃睡觉的时候,只叫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和嬷嬷进去就是了。”   李公公愣在了门口,又听周重邛吩咐道,:“去将人都叫去书房,本王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李公公眼睁睁的看着周重邛进了屋,还顺手关上了门。   好家伙,他,他可是自幼就伺候王爷的人了,如今,如今却连屋都进不去了。   唉,李公公怀着一颗被寒风吹得瑟瑟的心去通知其他人去往书房。   半炷香的功夫,其他院里的住的心腹都赶到了书房拜见秦王。   深夜到此,董公的事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其他客套虚伪就留给了外人,如今聚在书房内,众人商议的重心就于董公逝世后权益的分割。   若是以往,文人一脉的事,他们这些人除了敲敲边鼓还真没什么其他法子,毕竟怀康帝不可能叫其他派系的人上位。   但这次不一样了,秦王府和苏府联姻了,苏父是董公的得意门生,若是能进一步...   周重邛静静的看着众人的脸色,没有说话。   长缨觑着周重邛的脸色,他摸着下巴,也没有说话。   在座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看法,但大多都是准备全力推苏父上位。   直到一直沉默的长缨被上首的秦王点了点,:“长缨,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   长缨想想自己查来并亲手交给周重邛的消息,慢吞吞的说出了与众人截然相反的意思,:“我认为苏大人这个时候上位并不合适。”   屋里的都不是蠢人,长缨一贯比他们更与王爷亲近,他这么说必是有些道理的,于是所有人安静的看着长缨,等着听他说话。   长缨看了一眼秦王,看秦王点了点头,长缨笑了笑,:“世间道学,好骑两头马,喜踹两脚船。”   “自古以来,这些士大夫就爱两边下注,美其名曰,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这位苏大人,深得其中之味啊。”   听长缨这么一说,在联系如今秦王对苏府的态度,众人很容易就回过味来。   这是在说苏府除了大公子,还和其他的皇室血脉勾勾缠缠的,不,看秦王这模样,不是勾缠而已,只怕也是下了重注啊。   这...若说之前周重邛只是国公爷,那这事自然想都不用想,但国公爷的身份一公开,谁还能有周公子的赢面大?   或者说秦王府才是苏府后头勾...不,看重的那个?   啧啧啧,大晋朝的皇位之争从来就没少过血雨腥风。   与其费尽心思捧一个随时要提防着反咬一口的苏府,还不如退一步。   毕竟这样的事情可太多了。   如今朝中的聪明人太多,势力林立,党派混杂。   当着你面笑眯眯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秦王在朝中的根基不算深厚,这样要成事太难,付出的代价也太多了。   既然好的比不了,那就不如干脆比烂。   搅合谁都不要讨得这个便宜,大家一起烂,这样算下来,还是公子赢面最大。   有了方向,府上的谋士开始笑眯眯的出着主意,你一眼我一语,顺便在心里相互腹诽对方。   ‘一身正气’的郭治往左边看,好家伙,没想到刑发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一肚子坏水。   往右边看,呵呵,是庞斗光这个眯眯眼,算了,眯眯眼从来就是不是好东西。   往中间看,噢,这个是我们,咳咳...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   若按着陆燕芝的评判标准,如今书房里坐着的都是随着周重邛从边关回来的心腹‘脑袋’。   像褚伟这样纯粹的武力‘福将’这种场合压根就没出现过,他只需要按吩咐就能做的极好。   一群笑眯眯的‘脑袋’摇头晃脑的出完主意,就准备回去了,但瞥见元敖这个神棍靠近王爷的举动时,大家伙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放慢了脚步。   元敖和元基是一对都精通天象和算术的兄弟,不同的是如今身处边关的元基比元敖更能打,而元敖纯粹就只剩下个脑子。   大伙儿虽然嘴里念叨着元敖是神棍,但对元敖的本事却从来都不敢小觑。   真有本事的夜观天象可不是个吹牛皮的笑话。   天阴天晴、有雨无雨、水脉探测...这个神棍十有八九都是应验的。   旁人需要加减数炷香,翻来覆去计算、验证的军粮数目、军备所需,这人翻翻册子,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得出来,结果毫厘不差...   甚至听闻这厮还会占卜算卦,设坛求雨...   当然,这些都是听闻,从没谁真的见他算过。   每次问他,他都只会摇着头神神道道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因此虽然这神棍的计谋比不得智谋百变的庞光斗,身子弱的更是能被褚伟一个手指头戳翻在地,但谁都不敢轻视他。   不知是不是元敖太瘦了的缘故,他的衣裳瞧着总是宽松的拢在了身上,又留着长长的胡须,不说话的时候瞧着隐有些仙气。   但他一开口说话,双手一拢袖,江湖骗子的气息便油然而生,因此所有人都‘尊称’他神棍。   此刻 ,‘神棍’元敖双手拢袖的看着秦王,笑眯眯的道,:“王爷,咱们入京都快一年了。”   “您也娶了王妃,算来,也有些时日了。”   “可我们这些下属还都从没拜见过王妃...”   “有话直说。”   秦王不喜欢和手下的人搞猜来猜去的那一套,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因此哪怕是谋士,平时说话都会直接许多。   元敖拢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您看,明日是个黄道吉日,不如,让属下...们去拜见拜见秦王妃?”   秦王看着元敖没有说话。   他看重的一直是元敖观水路、测算天气和算术的能力,但这些都是辅助,从来都不是主力,周重邛更不信神鬼莫测的那一套。   跪拜神佛之像、烧香祈福就能填饱肚子吗?能阻止突厥犯关吗?能让人不再承受生老病死之苦吗?   不能。   因此,他对元敖的定位从来都是谋士,而不是风水师。   但明日,却正好是陆燕芝全身的肌肤都恢复好的时候,后院,元敖的手还伸不进来...又是巧合吗?   秦王不说话的时候,极具压迫力,一众谋士不敢回头,但脚步慢的足以画无数圆圈。   迎着秦王的视线,元敖的腰更弯了些,瞧着更像江湖骗子了,:“新旧交替,明日的好风景许是这几年来唯一的一次了。”   “秦王妃是您的夫人,往后我们都要在王妃的手底下讨生活,这才斗胆拜会王妃。”   说着,他抬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秦王,“毕竟咱兄弟两这么多年,都是要给您卖命的嘛。”   周重邛从来没怀疑过元敖和元基,这次他从边关赶回京城时,甚至将重担都交到了元基的手上。   数年腥风血雨里拼杀出来的情谊,是可以靠着后背靠一靠的。   但元敖这个滑头,从没有这么坚持过一件会让他不悦的事。   周重邛看着元敖不闪不避的眼神,又看向周围一个个竖着耳朵却慢吞吞宛如残障的谋士,顿了顿,:“此事我会与夫人商议一下,最迟午膳前,会有消息给你们。”   元敖笑着拱了拱手,:“好咧,王爷您快回去歇着吧,明日事多,您爱惜点自己的身子。”   周重邛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摇了摇头,随后才出了屋。   浓眉大眼的刑发走到元敖身边,摇着头啧啧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元敖你个神棍原来是这样的人,就算王妃生的...咳咳,那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敢...”   话没说完,眼尖的刑发看着元敖别在鬓角后的一簇头发——泛着白光。   他靠近看了看,霎时神色严肃的问,:“神棍,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哼,你个傻子懂个屁。”   元敖闻言白了人一眼,随后抖着袖子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这神棍没干好事,药房的人说他要了些人参,王府里可是上好的珍品,外头买的可能对他都不起作用了。”   “是不是和他执意要见王妃有关?”   “王妃生的再美貌,还能如外头的流言一般是狐狸成了精,下凡来迷惑王爷不成?”   “他这是已经不满足做人,准备觉得自己成了,要斩妖除魔?”   “嘶—— ”   “嘶——”   “你两嘶的啥?”   “咳咳,不知道。”   “不知道,再看看。”   “那就明天盯紧了他,万一他脑子犯糊涂了,我们一起按住他。”   “然后向王爷请功。”   “好。”   一语不发的长缨看着挡在眼前的三个神经病鬼鬼祟祟又光明正大的商议。   他踮起脚尖‘刷’的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他的脑子还好,不准备灌废汤。   另一厢,周重邛已经回了屋,他脱了衣裳上了榻,正准备伸手抱着陆燕芝时,人就自动的滚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醒来了?   听着陆燕芝的呼吸声变浅了许多,周重邛想了想,轻声道,:“我去了一趟书房。”   “董公薨了,有些事得再确定一遍。”   陆燕芝的眼睛睁开了,剧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从她嫁入秦王府后,现实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彻底和剧情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换句话说,剧情已经崩的差不多了。   陆燕芝依稀记得,原著里三公之一的大佬逝世的场面好像挺大的,而这个时候,没有经历大考的男主好像已经直接入朝了?   她抬起头,:“殿下,大郎还在太学吗?”   “是,这几日他在书舍里苦读,等着半月后的大考。”   她的记忆好像已经靠不住了,算了,反正已经到这地步了,她就蒙着头陪着秦王往前走就是了。   陆燕芝踏实的闭上了眼睛,正准备睡觉时,就听周重邛说道,:“还有一事,需与夫人商议。”   和她商议?   陆燕芝谨慎的道,:“殿下可以先说说什么事。”她可不会出主意。   “夫人怀着身子不宜动身,明日我会亲自去董府。”   “恩。”   “这次随我从边关回来的还有些部下,都是与我一同征战多年的人,他们明日想要来拜会夫人。”   陆燕芝眼睛睁大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见她了?但周重邛肯提出来这件事,必定不是戏弄于她。   “夫人要见见吗?”   陆燕芝摸了摸脸,:“我的脸和身上...”   “夫人明日一早起来,就能好。”   若是不妥周重邛必定会一口回绝,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是见不得人,陆燕芝点了点头,:“好。”   “那就明日午膳后,他们会来拜会夫人。”   “好。”   “对了,”周重邛轻轻的摸着陆燕芝的头,:“明日事情多,若我没法子及时回来,夫人可以一个人吗?”   顶头上司的老板娘,他们这些人和老板还是过命的交情,只要不是吃错药了,应该不会搞事的吧?   “....好。”   “夫人不用怕他们,按夫人的话来说,这些‘脑子’一个个的都弱不禁风的,有些人只怕连严嬷嬷都打不过,夫人只管坐在上首,让他们拜一拜就是了。”   秦王安慰人真的很有一手,听着这标准的白脸形容,陆燕芝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殿下放心,我不怕的。”   周重邛拍了拍她,也笑了笑,:“好。”   ......   翌日一早   董公薨了的消息就传遍了京中,董府门口挂白,董氏一族哭哭啼啼的声音也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朝堂上,怀康帝专门派五官中郎将手捧策书,宣布赠给董公太傅和思安乡侯的印玺和绶带,还赐给由专门官署“东园”制作的棺材,并给谥“文谦侯”。   董府上,邓公和梁公亲自去吊唁。   这两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底下的人都心惊胆战的悄悄关注着。   邓公摸了摸胡子,看着董公的牌位,他叹息了一声,:“在这个时候走了,好歹是能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   身旁的梁公同样看着牌位,听着邓公的叹息,他真诚的建议道,:“如今你也一把年纪,若是觉得力不从心,也可以上书乞骸骨,圣上说不定会应允。”   邓公闻言摇了摇头,:“如今珉中已经驾鹤西去,若是老夫再抽身,朝堂上得乱成什么样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一撑。”   他们之间说这两句就够了,梁公不再说话,静静的陪董珉中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   陆燕芝从一早起来,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子直跳,她的魂还没回来,于是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缓了片刻。   听着动静走进来的春红看着陆燕芝,惊喜的笑了笑,:“果然,王妃今日瞧着就大好了。”   好了?   陆燕芝霎时回魂了。   她抬起胳膊看了看,只见胳膊上一片粉白,那点粉色也可忽略不计,她连忙搓了搓,很好,也没什么痛感,想必这几日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床榻太软,忽略了的缘故。   陆燕芝连忙在帐内穿好了里衣,春红和正好进屋的夏露一同上前帮陆燕芝穿了衣裳。   陆燕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哈哈哈,我京城一枝花又回来了。'   看着陆燕芝眉开眼笑的模样,屋里的人一同笑着,春红上前问道,:“今日还是帮王妃梳个简单的发式?”   陆燕芝正要点头,随后就停了下来,她记得昨晚周重邛说有人要拜见她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正式一些吧,我今日还有事。”   夏露点了点头,:“是。”   ...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喵,原剧情是个什么鬼,喵不知道了,喵。   世间道学,好骑两头马,喜踹两脚船。” ——明朝李贽编撰的《藏学》   感谢一直坚持陪伴的小可爱们,有人陪就更容易坚持,么么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雨晨晨 30瓶;卿卿么么哒 2瓶;ws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一早, 周重邛就出了府,同他一起去的还有从太学匆匆赶回来给陆燕芝请完安后的周记淮。   等到了中午,这两人还没回来。   陆燕芝用过午膳, 惦记着昨晚周重邛说的拜见之事就没有照常去午睡,而是捏着本书翻着看。   直到李公公过来传信, :“王妃,王爷如今还在宫中, 一时半刻怕是不能回府。”   “眼下, 府上的诸位大人已经在避风堂候着您了。”   又要和这种‘人精’打交道了。   以前的时候陆燕芝还不觉的有什么,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扛着一个脑袋。   有的人情商高些,但真要说什么大聪明,恩...顶多学生时代有遇见那种学习好到不行的学霸。   但学霸一直埋头苦读, 也不会和他们学渣打交道。   直到陆燕芝如今换了个环境。   哇, 那真的是,有的人不张口,只是扫一眼你, 你都会有种全身上下被看透的感觉。   陆燕芝深吸了一口气, 勇敢芝芝, 不怕困难,他们还真能给自己脸色看不成?   要是有, 那, 那,她就去吹枕头风!   这样一想, 好像就没那么担心了。   今日穿戴的比较端庄的陆燕芝被扶着起身。   她的身旁是躬身引路的李公公, 身后跟着的是春红、夏露并着严嬷嬷, 另外还有一批随侍的侍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避风堂。   避风堂的位置距离荣正堂不远, 与其他的院子相比,避风堂内室稍小些,一般是家宴或人少时备宴的地方。   前庭的位置更加开阔,后面不远处还有一座赏景的园子。   此刻,堂内的人已经到齐了。   恩?   大家先是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哟,原来都是沐浴后换的新衣。   其中属郭治穿戴的最为**,他是所有人里面长的最白的那个,今日束发戴冠,还特意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打扮的和进京赶考的学子一样。   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好一个‘一身正气’的朗朗书生,:“看什么,大家不都是一样?”   说着,郭治大义凛然的道,:“我这也是为表敬意!”   啧啧啧,往日里见王爷也没你们这么重视和表敬意的。   不过,老大就不嘲笑老二了,对着王妃,大家心里当然都不敢有什么想法。   但面对一个其他不显,光是美貌就盛传冠绝京都的姑娘,下意识的收拾体面些是人之常情。   众人的目光刚移到庞光斗的身上,只见他眼睛一眯就看向了元敖。   对,差点忘了正事!   几人对视一眼,随后就一拥而上,‘砰’的压住了穿着一身石墨色长袍的元敖。   元敖踢着腿呵斥道,:“呔,大胆狂徒,你们要做什么?”   庞光斗和刑发压着人,郭治对着元敖上下其手,但一无所获。   “不对啊。”   刑发疑惑看着元敖,:“神棍,你的桃木剑、黑狗血,或者符篆呢?”   元敖恨不得将袖子甩在一脸认真的刑发身上,你这牲口是认真的吗?   “哈,我若真会法术,必定先用造畜之术好好惩治你们几个!”   躲在窗边避开战局的长缨看了看窗外,适时地提醒着,:“我可给你们说清楚了,一堆人要过来了,只怕是王妃要到了。”   几人霎时松开了手。   只见郭治提着衣裳的下摆几个大跳就回了原位。   庞光斗‘嗖’的一下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刑发低头看了一眼瞪着他的元敖,忽的扔下人就挪回了旁边的座位上。   “竖子,竖子,你们给我等着。”元敖咬牙切齿的甩着衣袖上的褶皱。   ......   “王妃到——”   陆燕芝刚进去,下首坐着的人立即都起身对她拱手施礼,:“参见王妃,王妃万安。”   很好,很好,人不多,就五个人。   果然和殿下形容的一样,都是些清朗朗模样的书生,也没有梗着脖子对她冷哼的“冷面书生”。   面子上能过的去就好的陆燕芝被扶着坐在了上首,:“诸位请起。”   “多谢王妃。”   嚯——   空穴不来风,外头的谣言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自抬头之后,首次面见秦王妃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人,果然名不虚传。   但很快,其他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元敖,跟着连长缨都忍不住一同看了过去。   果然,元敖直勾勾的看着王妃。   嘿,这老小子今日......   结果还没等周围的人脸上露出什么表情,就看见两道血顺着元敖的鼻子流了下来。   陆燕芝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身子都不免前倾了些,:“这...”   这人的眼神不像那些色眯眯黏在她身上的下流之辈一样,神色反倒有些痛苦。   蹙着眉又无缘无故的流鼻血——   陆燕芝脑海里霎时出现了无数种癌症,不然...叫藏御医过来给他看看?   “元敖!”   一旁的长缨又急又恼,他跟在王爷身边经手了不少关于王妃的事,他深知王爷对王妃的态度...   这神棍今日是怎么回事?犯的什么糊涂?   这个名字,陆燕芝一时愣住了,这个名字......   她想想,她想想。   那些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剧情,为着防止意外,在出嫁前,陆燕芝就已经烧毁了。   再有,好像从怀孕起,陆燕芝关于原著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元敖,元敖,很特殊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她一定在哪见过。   对!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个刺头,或者说是个反派!   后期原文男主登位时原来跟着国公爷的心腹旧将已经死了大半。   仅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人也都大多身有残疾领着丰厚的赏赐和虚职回乡荣养。   只有这个元敖还活跃在朝堂上。   跟着,这人不知怎么做了新朝的御史,还是个战斗力极强的有名“喷子”,但他专门和苏府过不去。   为了这个人,男女主闹了好几次别扭。   因为他是唯一跟着国公爷后还留在朝上的‘老人’。   既是御史,抓人痛处又抓的有理有据,也不知那些隐秘的消息是怎么被这个人知道的。   所以男主一直留着他,也没有多加为难。   陆燕芝记得深刻也是因为评论区里嘲讽男主登基就变心,甚至还纳了不少妃嫔的人不在少数。   并由此展开了关于古代皇帝三宫六院是不是基操和本文标榜的甜文是不是烂尾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当时乌烟瘴气的闹了好一阵子...   直到这人病死,听说死的时候瘦成一把骨头了。   在陆燕芝发愣,其他人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再次按倒元敖的时候。   元敖自己先低下了头,他分外不客气的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下的血迹。   也没心疼身上的新衣裳,擦了半天。   等擦完就见他笑眯眯的弯腰拱手,:“王妃恕罪,乡野之人入了城,吃多了山珍海味,又都是些大补之物,补得有些上火。”   妈耶,是个战斗力爆表的文人,还是个有名的‘喷子’,惹不起,惹不起,给台阶就下!   陆燕芝神色毫无异样的点了点头,:“无妨。”   说完,她有些犹豫的看向元敖,:“先生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我知道一个大夫,他的医术极好,不然...”   “王妃说的是藏御医吧。”   元敖还是笑眯眯的摇着头,:“他极善医治妇人与小儿,更何况,在下不过是补过头了,缓一缓就好了。”   看元敖恢复了正常,王妃也没有见怪的意思,在坐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一直寸步不离的李公公刚刚已经在心里记了一笔,这个神棍如今是越发不着调了!   但见王妃毫无异样也没发作,李公公也不多言,只是上前对陆燕芝介绍了起来这些人。   李公公先是看向一身正气的的郭治,:“这位是郭治,郭先生,出任长吏...”   被点名的郭治起身,他一板正经的施礼,:“臣郭治见过王妃。”   ......   很好,一个个的都极有特色,陆燕芝现在就能记住他们的脸和名字。   但这么有特色的人,到最后,陆燕芝竟然只记得了元敖。   很快,外头得到示意的侍从捧着清茶、各色茶点鱼贯而入,一并上的还有一个个燃着银丝炭的小火炉,上头放着巴掌大的茶壶。   今日王爷不在,又是王妃设宴,因此没有上酒,而是较为偏向于清谈的“围炉”雅宴。   不多时,火炉上烤制的几个枣已经发出了微带焦热的甜香。   看元敖的目光一直渴望的落在了茶点上,陆燕芝也不废话,她点点头,:“几位先生不如先尝尝茶点。”   “是,多谢王妃。”   得了话,元敖立即挑着小盘子里头淋满了蜂蜜的酥点下手。   炉火微熏,茶水咕噜噜的响着,冒着热气的清茶,还有各色色香味俱全的茶点...   这样品茗用茶点,倒真生出几分安逸来。   很有陪衬心得的其他几人都很自觉地吃着盘子里的糕点,只要盯着元敖,不让他发疯就是了。   陆燕芝如今好像有两个胃,虽然已经吃过了午饭,但精致的下午茶点好像也能塞一塞?   反正也不是她想见这些人,王爷也说了只要自己让他们拜一拜就行了,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   无欲则刚。   于是陆燕芝也不废话,开始低着头认真用起了点心。   说是用茶点,但哪个缺心眼的真能抱着就是来吃一顿的心思来的?   吃了一会儿,在座的人悄悄看了看不紧不慢用着点心的陆燕芝。   不愧是一跃登天的秦王妃,当着是好定力,如此沉得住气。   庞光斗本来不大的眼睛看着就更小了,他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秦王妃:...   好吧,除了能看出来王妃胃口不错外,暂时瞧不出什么其他的门道。   离得最近的刑发看着吃的头都不抬的元敖,忍不住伸出腿踢了他一脚。   闹着要见王妃的是元敖,如今吃的最欢的也是他。   你个神棍,引着我们这么多人作陪,还闹出这么大的场面,真当你是来胡吃海喝的?   元敖理也不理,专心吃着手上的糖糕,吃完,他喝着茶顺了顺,随后擦了擦手,看向了秦王妃。   正戏来了——   殿内的气氛变了,陆燕芝也察觉到了这些视线,连忙咽下嘴里的点心,唔,咸咸酥酥的,一点都不腻。   元敖起身后先是整了整衣衫,接着他面对着陆燕芝拱了拱手,:“既是清谈,承蒙王妃款待,不才就先问了。”   “不知王妃对《易传·革》和《天论》有何看法?”   陆燕芝:...   等会儿,没人告诉我这是要清谈的啊,不是说只要来吃个茶,被拜一拜就能回去的吗?   救命,你们文化人说话能不能考虑下学渣的痛苦,她才学完四书啊。   ‘脑子’也不在身旁...   陆燕芝看着脸色有些泛白的元敖,:“我来时王爷曾说今日是家宴,既是家宴,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坐着说话就是。”   元敖没推却这份好意,:“多谢王妃。”   陆燕芝神情自若的颔首后,忽的她笑着摇了摇头,:“王爷曾说几位先生都是爽利人。”   随后,她目光清冷的看着元敖,:“元先生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闻言,一直不曾多言的长缨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陆燕芝。   王爷,这就是您常说的只会软乎乎笑着的秦王妃?   嗷嗷嗷,明明就是...   王爷您快回来看看啊,和您当初冷着脸和这神棍初遇时何其相似!   元敖的双手拢在了袖中,他看着陆燕芝。   陆燕芝不闪不避的看着他。   坚持住,陆芝芝,你不能躲。   元敖默了片刻,忽的也笑了。   他垂着肩膀笑的全身都在抖,很快,他止住笑意,随后笑眯眯的道,:“好,王妃快人快语,臣也不遮遮掩掩。“   “敢问王妃,对顺应天命和制天命而用之怎么看?”   图穷见匕,庞光斗看着元敖,这神棍一项都对大公子不远不近的,对着王妃却问这话。   王妃现在怀着孕...肚子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神棍想干什么?嫌自己的日子太舒坦了不成?   殿内的其他人都没说话,这种古怪的气氛陆燕芝却没感觉到多少。   她只顾着高兴的是自己能听懂了!   只见陆燕芝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人定胜天...”   元敖念叨着,他紧紧的盯着陆燕芝,:“若是王妃身处迷雾之中。”   “近处肉眼可见满是荆棘,迷雾中是悬崖峭壁,或是豺狼虎豹,或许一出去就死,但原地静坐却不一定会死,王妃该往何处寻?”   “那就由心选一个方向,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执着砍刀,走下去,看见悬崖就转弯,躲不过虎豹就上前砍劈!踏出去一条路来。”   元敖轻轻的问了一声:“便是撞的头破血流,命丧虎口也不后悔?”   “先生可会数着一日日濒死的日期,茫然无措的坐在原地,渴盼着他人那微乎其微可能来施以援手?”   “或是在饥渴的奄奄一息时后悔自己没在有余力的时候拼尽全力去试一试?”   “哈哈哈,是,是。”   被反问的元敖笑了起来,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顺应天时,合乎人心,但臣应该...是会后悔的吧。”   慢慢的,擦着眼泪的元敖看着陆燕芝,:“您更喜欢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   她也没说什么可笑的话啊,这人怕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还是说她这个炮灰式的背景板,天生更能吸引反派?   但所幸这人问的问题自己都能听懂,陆燕芝怕换个人来问又听不懂了。   她看着元敖,:“先生是个实诚人,我也不遮掩,对旁人,肯定是量力而行,若是对我自己.....”   “如何?”   陆燕芝不经想去了原著中恭候府的下场,这世上,能有几人雪中送炭呢?   “如今正是富贵锦绣的时候,只盼着不用旁人雪中送炭的时候。”   说完,听了这么些问题,陆燕芝也有些回过味来了,这位反派只怕是心有踌躇。   呵,别问她,她没主意,她的‘脑子’不在身边,反派先生你自己看着办。   陆燕芝看向还要说什么的元敖,:“常言道事不过三,先生既然心中已有主意,又何必再问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先生且行且看便是。”   元敖顿了顿,笑着点了点头,:“.....是,元敖着相了。”   他起身郑重的对着陆燕芝施了一礼,:“多谢王妃。”   陆燕芝举起桌上的茶杯,对着元敖敬了敬,随后一饮为尽。   “王妃当真是秒人。”元敖一愣之后,哈哈笑着举起茶杯,同样对着陆燕芝举杯而敬,以喝酒的气势喝完了茶。   说,你这话是不是跟你们王爷学来的?陆燕芝还记得那日在明法寺的亭内周重邛对她也说过这话。   在这之后,堂内再无人谈论。   刑发皱着眉不时看一看元敖,郭治和庞光斗举杯对饮,长缨笑着看向陆燕芝,时不时说些秦王在边关的趣事。   略坐了坐,陆燕芝就先离席了。   刑发离开座位,一把拉住了元敖的袖子,看着上面的血迹,“全是血,自回了京,你每日都鬼鬼祟祟窝在房中,莫不是在寻仙问道?那些仙丹可是能吃死人的。”   庞光斗看着元敖,:“你这神棍好没道理,今日发癫倒将我们都装了进去,且饶你这一回,今日随我们去看诊。”   明明是吃茶,元敖却愣是吃出了酒的架势,他‘嗖’的一下从刑发的手里抽出了袖子。   “竖子不足与谋,都是些蠢材,且看着吧,待我来日...来日成...之时,哼。”   ......   一直到天色昏暗之时,秦王才和周记淮回了府上。   他先去外堂用李公公备好的柚子水洗了洗,才去了荣正堂的后屋,一进去,就看见低头捧着肚子愣愣瞧着的陆燕芝。   “怎么了?”周重邛走过去蹲在了陆燕芝的身前。   “殿下,她刚刚动了。”陆燕芝眼睛亮晶晶的,抬着头一脸憨憨的说道,再这之前,这孩子几乎就没动过。   “...是吗?”周重邛盯着陆燕芝的肚子。   “快,快。”陆燕芝捏着周重邛的手按在了肚子上,察觉到掌心的蠕动时,周重邛愣了愣后飞快的抽离了手。   “诶?”陆燕芝有些不明所以,:“殿下...”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说着,周重邛面上极其镇定,实则耳朵红透的将手又轻轻放在了陆燕芝的肚子上。   “哦,哦,殿下不用怕的。”陆燕芝笑着轻轻拍了拍周重邛搭在肚子上的手,不是有一个儿子的吗,周重邛都没见胎动?   但转念一想,古代妇人多矜持,一般也不会这么大胆的隔着衣裳让对方摸肚子...   静谧了半晌,陆燕芝拉着周重邛起身了,:“这就是个懒蛋,殿下不必等她了,殿下忙了一日,蹲着怪吃力的,快起来。”   周重邛顺着陆燕芝的力气起身,随后他看向陆燕芝,:“今日茶宴上可有不愉?”   “没有...就是...” 陆燕芝犹豫的看向周重邛。   “恩,没事。”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 夫人慢慢说。”   陆燕芝抱着周重邛的腰,先是满足的埋了埋吸了□□神气后,说道,:“殿下若是得空,讲五经时,先给我讲讲《易》吧。”   “哈哈,咳咳。”周重邛摸着陆燕芝的头,:“夫人往日都...怎么先惦记起了这个?”   闻言,陆燕芝下巴磕在周重邛的腰上,‘凶巴巴’的看向他,威胁他,:“殿下,你就说讲不讲吧。”   “好,好,讲,就讲它!夫人发话了,敢有不从?”   看陆燕芝满意的收回目光,周重邛笑着伸手抱起了人往榻上去,:“空口白牙的张嘴可不行,夫人得先交点束脩。”   翌日一早,周重邛在收拾妥当,要去宫里的路上,李公公将昨日茶宴间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周重邛。   “晚上,将元敖传来,本王有事相询。”   “是。”   ......   停灵停了七日,董氏一族就动身了,由长子董鸿吉扶柩回乡,怀康帝不仅在朝堂上时常掩面而泣,甚至当日还面有哀色亲自出宫相送。   死后哀荣,倒是十足的体面,朝野上下,甚至在民间无不由着君臣相得的美名。   但同样,董公病逝离世,朝野上下为争位时,岑王世子已经距离京师不足百里了。   这位板上钉钉的岑王世子,旁的先不说,光是风流多金的‘美名’就先比他的人传入了京城。   作者有话说:   课堂上:   元老师:好,下面我请一位同学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陆燕芝: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元老师:陆燕芝同学,你来告诉老师。   陆燕芝(?;︵;`):…   哈哈哈,来亲亲投喂和陪伴芝芝的小宝贝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佐伊 20瓶;紫琉璃 10瓶;猫猫 5瓶;卿卿么么哒 2瓶;wsf、莫你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今日下午天气正好, 难得不似往日乌云垂垂,阴风阵阵的。   守在门口的侍卫老远就瞧见了黑压压的一片马车队驶来。   打头的就是显赫的仪仗,一队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卒行在最前端。   被层层护卫在中间的是一辆通体黑金的马车, 一并有四匹马拉着,车厢上涂层上绘着麒麟, 还有珍珠贝母装饰。   若是细看,还能瞧见上头画着的还有反弹琵琶飞天舞女的图案。   阳光映照下来, 这些花纹甚至生出金灿灿的感觉, 仿佛这车身都是金子做的似的。   早就听闻即将要入京的岑王世子豪奢。   但再多的听闻,也比不得今日一见。   看着这只车队里打头的侍卫出示了令牌,城门口的侍卫都不敢太过阻拦,打着哈哈笑着就退开了。   待那环卫在最中心,包铜裹金的车辆挨得近时, 门口的守卫甚至还能听见里头不少美人娇滴滴的笑声和略带***的声音。   听得守卫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忽的, 从车窗里丢出了一把什么,守卫定睛一看,竟是好些个白花花的银锭。   紧接着车里有个媚声媚气的女子说笑声也传了出来, :“我们世子爷说了, 几位守卫大哥辛苦, 拿去喝茶吧。”   先是嗅着马车过去的阵阵香风,守卫被这女子的笑声勾的火气。   紧接闻言就是又惊又喜, 门口几人满脸笑意的抱拳躬身, :“多谢世子爷,世子爷长宁万安, 富贵吉祥。”   哈哈哈, 白捡的钱谁不爱, 这么大方的世子爷, 活该人家富贵。   守卫的话音刚落,车内传来了不少的娇笑声,:“瞧瞧人家,多会说话,砸两个疙瘩还能听个响动。”   “世子,如今入了京,你可得好好的带我们姐妹们去外头瞧瞧,看看这京城和咱们永州有什么不一样的。”   “哈哈哈,好。”一个男声应着,光是说着话里头就能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和女子的娇嗔声。   “等入了京,拜见过皇伯,肯定要和你们好好看看这京城。”   ......   恭候府内   趁着天气好,人也爱出来走动,陆玉宁从玟香院里同陆明芸说完话后出来。   她正准备返回覃芫院时,便看见几个仆役抬着两个箱子往后院去。   看见陆玉宁,几人连忙放下手里的箱子,:“见过三小姐。”   自从陆燕芝出嫁后,恭候府内下了大力气整顿了一番府上。   如今像是从前闲得嚼舌根的嘴碎婆子和一些敢对着庶小姐们无礼的仆役都被惩治或者发卖了。   再有一个,陆燕芝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事众人都看在眼里。   听听外头的那些说法,这位六姑娘心思颇诡,那心机简直了。   亏得她攀上了高枝后不愿搭理恭候府,也没和他们计较。   如若不然,只怕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因此这些人如今对府上的几位姑娘也分外客气。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也有那运道的。   陆玉宁点了点头,:“起来吧。”   见她看了眼箱子,一旁伶俐的仆役上前道,:“三姑娘,这是岑王世子入京后送来的‘土仪’。”   说着,仆役的又笑着补充,:“听说这位世子进京时的车队都走了好一会儿呢,这些东西各位大人的府上都有。”   陆玉宁闻言点了点头,还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岑王世子,不知道为啥,她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人傻钱多速...   咳咳,罪过,罪过,人家是好心好意,如今连恭候府上都肯送了东西来,恩……等会儿她要好好去拜拜佛,静静心。   苏府   苏尚书看着摆在屋里的箱子,随手打开了一箱,满眼的珠光宝气闪的他眼睛都不自觉的眯了眯。   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苏老大人,:“爹,这是...岑王世子?”   “是啊,这位世子爷的手笔。”   苏老大人点了点头,:“说这是永州的土特产,这‘土仪’满京城里数得着的人家都送到了。”   说着,苏老的人捋了捋胡须,笑着道,:“这土特产可都送个遍,不过是听说你苏大人即将入阁,送的重了一些。”   闻名不如见面,如今全天下谁不知道这位岑王世子的名头,这就是真金白银砸出去的脸面和名声。   “真是好大的威风。”   苏大人随手将箱子合上,看了看其他的箱子,:“这位世子爷可有什么‘吩咐’?”   “还没有呢。”   说着,苏老大人笑着把玩着从里头挑出来的一方云纹徽砚,:“富贵迷人眼啊,连老夫都忍不住想嫁个孙女过去了。”   ......   南明宫   王公公微微躬着身子笑着对着岑王世子道,:“世子您一路舟车劳碌,还请暂且在此处安顿,待您修整之后,圣上会亲自召见您的。”   “总管客气。”   岑王世子同样也笑着回话,说话间,他将手里精致的荷包就塞在了王公公的手上,:“今日劳烦总管跑了一趟,这点子心意,权当请总管喝茶了。”   “唉唉,这,您太客气了,这...”,王公公和人几番你来我往的推辞不过,但拗不过一脸坚定的岑王世子,只得笑着收下。   “这,这,老奴就厚颜收下了,多谢世子爷厚赐。”   此刻王公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东西塞入了袖中,: “那您先休息,圣上还等着老奴回话呢。”   “哈哈哈,好,总管是个爽利人,难得与公公投缘,我送送公公。”   “使不得,使不得,世子爷您折煞奴才了,您留步,留步。”这次王公公倒是坚定的推辞了。   见状,岑王世子倒是没有坚持,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让双环送送总管。”   说着,一个笑的眉眼弯弯,身材火辣的漂亮丫头就走了出来,笑吟吟的陪着将王总管送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看双环走了,一直跟着王公公的徒弟三修笑着道,:“岑王世子倒真是豪爽人。”   这一路上,三修脸上的笑意就没落过。   倒是王公公已经笑的不似刚刚在南明宫里的客气,他回头看了一眼三修,:“世子爷豪不豪爽是你能说的算得吗?”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就是个奴才,主子爷问起,我们能说的就是世子爷做了什么。”   “世子爷为人如何,品性如何干你什么事?“   “贵人如何是你能评价的?”   “你也配?”   这一通话叫三修低下头,另一边的四德也不敢笑了,沉默的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一直叫你修言、修容、修身。”   王公公的眼神冷飕飕的扎了过去,:“可我看你是一丁点儿都没往心里去,这些日子骨头都轻了。”   “一会儿面圣完,就自己回去跪着,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是。”   这位岑王世子进京和进宫后,便是他们这些宫里伺候的人都生出的无端的好奇和高兴来。   但顷刻间,王公公的话就将这不知缘由的高兴冷冻成一团,‘哗’的一声碎了。   勤文殿   殿外,王公公接过了宫人手里的茶,挥了挥手,茶房的人就悄声退了,王公公自己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一进去,看怀康帝正在批阅奏章,王公公不敢出声,轻手轻脚的换上热茶,将手里的托盘和换下的茶杯递给了一旁的宫人。   待怀康帝批阅完奏章才放下笔,他端过茶杯,轻轻的嗅了嗅茶汤,:“见过人了?”   “是,岑王世子已经顺利的进了南明宫,如今就在东堂安顿。”   说着,王公公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荷包,笑着道,:“这是世子爷赏的。”   看怀康帝喝着茶,王公公打开了荷包,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才滚出来一些,王公公都轻声喊了出来,:“呀。”   只见里头滚出来的全是半截手指长短的金条,有的刻成葫芦,有的被雕成了花生,还有的捏成了元宝……圆鼓鼓的瞧着就喜人,光这些还不算,甚至还有指头肚大的珍珠。   当真是珠光宝气。   这位岑王世子不愧一个字,就是豪!   怀康帝放下茶杯瞧着王公公讶异的样子轻嗤着笑了一声,:“不过是几个金裸子,瞧你那点出息。”   “比岑王世子进京早的,是岑王的信。”   “信里面哭诉他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是生怕磕着碰着半点,捧在手上连眼睛都不敢眨,千尊玉贵的养着...”   “如今进了京,恨不能将整个岑王府都给他掏空了带上...”   “原本朕还以为这是岑王言过其实。”   说着,怀康帝看了一眼王公公手里的东西,:“现在看来,只怕没有虚词,连送朕的都是.....”   怀康帝没说完话,摇着头笑了笑,:“得了,挑个好时候瞧瞧这位豪气的世子爷,明日...”   “明日…不行,朝上得定下三公的位置。”   想着他那些重臣们这数日相互攻讦,挖坑、血拼,拼命相互扯后腿才拉扯着斟酌出来的人选,怀康帝玩味的点着桌上的折子,:“明日朝堂上定然很精彩。”   “瞧着吧,还有的缠磨呢,若是堂堂三公之一的人物上位不足数日就被斗死,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朕瞧着这些人是越发的疯魔了。“   “跳吧,跳吧,都跳出来一起收拾了...”   怀康帝看了一眼低着头半天一句话都没说的王公公,:“胥王的人还有几日就到了?”   “胥王世子在兖州出发,比永州远了许多,胥王世子一路轻装简行,大约后日一早就能入京。”   “后日,好,那就后日晚上设宴,在章台殿宴请两位世子和群臣。”   怀康帝王想了想,又看向王公公,:“再有五日,就是大考之时?”   “是,圣上说的不错。”王公公点了点头,:“再有五日。”   “记淮如今在太学,这几日朕都不好宣召他入宫来,对了,你去吩咐一声,后日记淮和京中的这些儿郎都不能少。”   “都是些少年人也不行,一个个都拖着不肯成家,成家立业,老话总没错。”   “那就叫各府上的女眷们也一同来,说不定也能凑几对鸳鸯呢。”   “人多也热闹些。”   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王公公看了一眼怀康帝,京城里的公子哥哪里是好相与的?   特别是太学里的这帮人,往日里宴会上看着笑嘻嘻的没个正行,但哪一个不是傲气十足,若是岑王世子还是豪气的拿钱砸人,恩...   王公公躬身应诺,:“奴才这就下去吩咐。”   “去吧。”   ......   秦王府   夜色深沉,周重邛才刚入府。   这几日手上的事情多,他总是早出晚归的。   今日才入了荣正堂,就见捧着肚子的陆燕芝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着食盒的仆役。   一进门,就能看见漂漂亮亮的小夫人笑眯眯的过来,着实是让人心头舒畅。   周重邛上前笑着伸手揽住了人,:“今日怎么这么勤快?”   陆燕芝笑着将人引着坐在了位置上,然后她站在周重邛的身后给他捏着肩。   跟着,她软乎乎的说道,:“殿下这几日辛苦,厨房特意煮了些补汤,殿下放心,里头的药不多,光是食材的香气,我都能吃两碗呢。”   “这是窦老头特意弄出来的,我也问了,这就一点补血益气的功效,您也能喝,殿下,快趁热尝尝。”   “好,”不用喝汤,周重邛的心头就先被软乎乎,热乎乎,说着贴心话的陆燕芝给烫软了。   底下的人将手里的东西摆在了桌上就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两人,周重邛伸手将陆燕芝抱在了怀里,陆燕芝也没挣扎,自己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稳的坐着。   周重邛笑着伸手掀开了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果然半点都不腻,清鲜宜人。   他伸手试了试温度,随后尝了一口,不咸不淡,没有令人不适的药味,回味是鲜甜的,入口的温度也正好。   看着怀里眼巴巴的看着他的陆燕芝,周重邛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好喝。”   怀里夫人的眼睛顷刻间就变得亮晶晶了起来。   周重邛脸上的笑意就没落过,他伸手舀了一勺汤,就是手顺顺的送到了陆燕芝兰的嘴边。   接着就见陆燕芝自然的张开嘴,抿着勺子乖乖的喝了。   喝完,她舔了舔唇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捂住了嘴,:“殿下啊,窦老头磨磨唧唧的三天才能搞出来一点点的药材底...”   “我都喝了,这是留给殿下的。”   “哈哈哈,好,好,我自己喝。”   周重邛被陆燕芝捂着嘴警惕的模样逗得更乐了,他嘴里应承着,但眼里还是刚刚夫人低头喝汤的模样,实在是...   他想试着再争取一下,“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不如夫人...”   陆燕芝瞅着像是拿着棒棒糖蹲着哄人的周重邛,仍然捂着嘴,闷声闷气:“殿下再喂我,我可生气了。”   ”好,不气,我自己喝。”心情愉悦的周重邛自己端起碗一饮而尽。   陆燕芝笑眯眯的给他擦了擦嘴,接着她想起了什么就站起身,:“殿下,快来,今日世子上门,送了好些东西。”   “殿下和大郎都不在,送礼的人就和牛皮糖一样,撕都撕不开,还说京城里其他的府上都送到了。”   “我和琳琅推辞不过,只得先留下了。”   “恩,夫人等等。”陆燕芝回过脸,就被周重邛抱了起来。   等把她抱好,周重邛才一脸惬意的笑着道,:“走吧。”   “殿下,你这,我...”   “夫人又不重...”   看陆燕芝还要说什么,周重邛轻轻的蹭了蹭她,嗅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满足的喟叹了一声,:“这几天一直忙着,回来的晚。”   “夫人如今身子重,天气又冷,晚上难免睡得早...”   “为夫有些想夫人了,夫人让我抱抱。”   几句话就惹得陆燕芝脸色猛然爆红,她呐呐无言的捏了捏周重邛肩侧的衣裳。   缓了缓,她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我就是,就是有些贪睡,那,我,我,晚上,就晚睡一会儿,等殿下回来。”   “不要,夫人安心睡就是了。”   周重邛稳稳地抱着人往书房去,:“夫人睡着也会自己往我怀里钻,无妨的...”   陆燕芝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周重邛,:“殿下真是...”   等到了书房,周重邛也不放下人,他安抚的拍了拍陆燕芝,:“夫人又不重,安稳待着。”   说着,他就这么抱着人,随意的伸脚踢开了一口箱子,霎时,满眼的珠玉之气就映入了眼帘。   倒不是什么黄灿灿的金块,而是一座做工繁复,镶金嵌玉的如意长春盆景。   底盆是金色的,连底下所谓的‘鹅卵石’都是玉石磨得。   陆燕芝揪着周重邛的发带,补充道,:“不只这一口箱子里的东西呢,后面的还有些丝绸,瞧着像是混着金线绣的,亮闪闪的吓人呢。”   瞧着,就是一股子的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说到这,陆燕芝看着里头的玉器,:“殿下,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脑子不好使?   “平白无故的就给京城里的人送这些东西?”   不是没有人给秦王府送礼,但一个从没见过的藩王世子平白无事的送这些重礼,陆燕芝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是不是有病?   还是钱多的没地花?   亦或是他就是一个纯种的冤大头,不撒出去钱博一个空名头他心里不舒服?   没错,送礼的人送的痛快,收礼的人收的莫名其妙。   陆燕芝看到这些东西后本来想去还给人的。   但一听京城里的其他人都收了,岑王世子又入了宫,还回去一个不好还容易弄得大张旗鼓的人尽皆知,只能放在这,等着秦王回来处理。   “他既送了,就留下吧。”周重邛又踢了一下,盖上了箱子。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夫人闲来无事抠着上头珠子当弹珠打就是了。 ”   看陆燕芝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周重邛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如今夫人身子不方便,有朝一日,我会带夫人去西北,去我在那的府邸……”   “突厥人是以王庭为贵,最后共尊一个汗王。”   “他们还分封姓氏,大贵族手下有名有姓的人之后全是贱民,贱民属于一种财产……”   “整个草原的财富,大多都拢在这些人的手里,其中,以王庭为贵,王庭之后,又以汗王最为尊。”   “皇兄登基之初,也是他们的鼎盛之时,共有十三个王庭。”   “如今...如今还剩下八个。”   陆燕芝愣愣的看向了周重邛,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眼睛。   随后轻轻的对她说:“这天下都是皇兄的,最好的自然也该是王兄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安稳的驻守在边关,手下的人一日日的多了。”   “如今,宫里头不缺银子,我的手中也略有‘薄财’。”   好家伙,‘薄财’,你给我好好的说说,说说什么叫‘薄财’。   陆燕芝看小说的时候是一目十行和翻着章节跳着读的,看着标题里男女主亲密互动的时候才会兴致盎然的订阅。   从前读《红楼梦》的时候,陆燕芝只当那些富贵日子都是作者带了些文学艺术的描述气质,如今却发现,还是写的浅了些。   没真的见过,真以为皇帝是扛着金锄头耕地呢。   难怪,难怪评论区里的那些人都称周重邛是男主的‘金手指’。   呵呵,这叫什么金手指?   明明就是纯纯的金大腿,还是巨粗的那种。   ‘金大腿’抱着他软乎乎的‘挂件’还说着话,:“不过富贵是真的富贵,永州...说实话,皇兄甚至曾经也都惦记过。”   “只是岑王老实,碍于情面,皇兄不好出手,再加上这几年京中有个什么灾祸,宫里头也能出的起,永州,皇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   周重邛抱着陆燕芝往房间去,:“ 趁着这次岑王爷请立世子,皇兄寻了个好名头点了人入京。   “只怕往宫里散进去的东西更多。”   “割肉喂鹰,一口气散出去大半...只怕皇兄心里头也有数。”   说着话就进了后院。   一路上陆燕芝认真听着周重邛讲话,连衣裳被人解开都没发觉,等到她被放在热腾腾的香汤里的时候,才回过神。   还没等她扑腾,周重邛笑着低头亲了亲陆燕芝的额头,:“好些日子没亲近了,今晚夫人和我一起先泡泡香汤。”   说着,他又一脸正色的给陆燕芝分析着这位岑王世子,:“不过,如今岑王世子这么招摇的进京,这么爽朗的用钱财开路,只怕是千金买马骨。”   “说不得,往后在京中还要和这位世子打不少的交道呢?”   “王爷的意思是...”陆燕芝飞快的瞄了一眼周重邛腰间块块分明的性感腹肌,仰着头问道,:“这位世子往后还要留在京中?”   周重邛跨进了浴桶,朝着陆燕芝慢慢的过去。   随后他抱住了人,先是满足的笑了,又摸了摸陆燕芝的脸,:“夫人聪慧,十有八九的事。”   ......   作者有话说:   周:吾家略有‘薄财’,夫人不要嫌弃。   世子送礼——   陆燕芝:哇,好厚的礼,重到陆燕芝怀疑世子脑子有泡。   周:哼,夫人抠着珠子当弹珠玩就是了,不值钱的小东西。   陆燕芝:...   我存稿的日期跳了,刚刚摸鱼的时候才发现今日的章节没发,抱歉,抱歉,我后头的挨个检查了一遍。   亲亲大家 ,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肉丸是我丸、虞樾 5瓶;卿卿么么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第二天, 陆燕芝起的比平时还晚了些。   她困顿的半眯着眼睛,随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唔,摸摸, 好像没被咬出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   殿下如今是愈发的变态了,贼爱咬人, 还哪里都咬...   甚至都不满足于“古板‘老’先生周夫子和笨蛋小学渣‘陆芝芝’这一系列的剧本。   非要自创些......不能展开说明的奇奇怪怪的剧本...   陆燕芝在心里暗暗地腹诽了几句,随后转头蹭了蹭软枕。   被窝里的铺着的软缎愈发光滑柔软。   还暖烘烘的, 格外叫人留恋。   住的久了, 如今屋里的布置也是越发合乎心意的舒适。   屋里没有大的改动,潜移默化间的改变。   那些严肃又暗沉的帘帐变为了明亮又不晃眼的颜色。   精致的香炉、各种陆燕芝喜欢捏着把玩的玉制把件在格子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   靠里屋还有个小小的书房,里头摆着书籍,还有些陆燕芝和秦王常用的东西。   还有一把琴和一张棋盘,上头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局......   这是陆燕芝和周重邛下的。   如今的陆燕芝还是一眼就被看穿的路数。   两人下棋, 周重邛拿捏她和就和逗她玩似的。   每每都是不动声色的开始挖坑。   先是放水放毫无痕迹。   勾引陆燕芝这个“小赌棍”上钩。   等陆燕芝上头, 将自己都一股脑的都压上头的时候。   秦王就开始笑眯眯的翻盘。   一旦陆燕芝赖皮不认账,秦王就会愉快的抓着人,展开“讨债*偿”的剧本。   呵, ‘肮脏’的成年人世界...   昨晚, 陆燕芝就是这么踩进了‘陷阱’...   而设陷阱的庄家轻轻松松就快乐的得到一个光溜溜的‘小赌棍’...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一晚上被捏在手上慢慢折腾后的陆燕芝, 一睡醒就咬着牙发誓了:   ““陆芝芝”你个赌棍,快收手!”   “要是再赌你就是小狗。”   照例发完誓, 陆燕芝回过神, 连忙捂着被子四处看看。   很好,没有人。   转头看着一套新的里衣放在床边。   她连忙摸索着穿好了里衣, 取了旁边挂着的披风, 自己下了床, 凑近镜子看了看——   恩, 殿下还是有些分寸的,没有咬痕,也没有明显的吻痕。   屋外,春红端着铜盆推门走了进来。   一抬眼看着站在铜镜前的陆燕芝,她笑着道,:“王妃起来了。”   待看着陆燕芝身上的衣裳,她脸色变了变,连忙将铜盆放在了架子上。   转身就立即上前扶着陆燕芝往榻上去,:“如今天气已经越发的冷了,您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下床了?”   那日谭青苑内,春红眼睁睁看着陆燕芝当众晕厥,裙下渗血、血崩...   之后寻了太医来,用那般堪称残酷的“蒸煮”方式救回了王妃。   后半程陆燕芝又痛又惨,哭的模模糊糊的时候,春红也在场,她没忍住,几乎是哭肿了眼睛。   那些个话本子可写的可清楚了,不管是精怪还是**,一旦怀孕了,那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而这个时候,各种意想不到的灾祸和意外就会源源不断的降临。   因此现在陆燕芝虽然看着已经恢复了,可春红却还是当陆燕芝是风吹就倒的‘玻璃人’。   整天不错眼的盯着,生怕有个风吹草动就吹的人碎开了。   陆燕芝摇摇头,:“春红,我如今真的好多了,没有...”   “嗯嗯嗯”,春红连连点着头,至今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知道了。   ......   今日是大朝会,拖了近半月的内阁人选会在今日见分晓。   赶往太和殿的三三两两通行的大臣有正好遇见苏尚书的。   其中一个隔着老远就笑着拱手,:“苏尚书。”   一旁的李侍郎绷着脸,:“诶,怎么还是这么称呼尚书大人?”   见苏尚书看了过来,李侍郎笑着道,:“过了今日,不,今日就该称呼苏公了!”   “啊?是,是,是下官鲁莽了。”   孙大人反应过来了,他笑着连连作揖,:“是,待今日后,就该尊苏大人您为苏公了。”   一大早,就遇见这连唱带做的‘好戏’,虽然这‘好戏’看着不怎么高明。   但就是这么直白奉承确实是最容易让人简单粗暴的心情更好上几分。   权势的魅力很大一部分不就在于所过之处人人折腰,和这些阿谀奉承之辈的献媚吗?   苏父捻着胡须,还没说话,但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其他的朝臣有看见苏尚书在此的,俱都忍不住满脸笑意的围拢了过来。   这些人各个都是十二分的热情。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这些人齐齐的躬身作揖,:“见过苏大人!”   “这是做什么?”苏父虚虚的手伸手扶着,:“各位同僚快快请起。”   隔着不远处来的就是邓公。   看邓公的眼神看了过去,他身旁的人也往那处瞧了一眼,随后微微躬身,:“邓公,那是苏大人...”   邓公摆了摆手,没让人过去。   他看着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心的苏父,老神在在的笑了笑:   “知道为什么会有小人得志的说法吗?”   “因为他们觊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一朝扬眉吐气。”   “你还不兴人高兴高兴?”   邓公莫名的笑的瞧着比苏父还高兴,:“我们让一让吧,毕竟他们和秦王府结亲,如今势大...”   “且让他再笑一笑,毕竟一会儿进了殿,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话...   余大人心里转着弯,却不再多言,:“...是。”   殿内,在一片山呼万岁的叩拜声中,怀康帝坐在了上首。   略略说了几句,就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怀康帝环视了一圈,看着站在前排眼睛也不带抬的秦王、悠然自得的董公、带着笑意的邓公...   还有一个个眼含期待,只等公布三公人选的朝臣...   怀康帝的眼神最后定格在站在前列的苏尚书身上。   只见苏尚书脸上一片坦然之色,毫无得色,丝毫看不出刚刚被人齐齐道贺的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怀康帝十分想笑。   朝堂上的这些聪明人啊......   成事难,坏事易。   百八十个心眼相互戳一戳,好端端的一件事就能搅合成稀泥。   典型的吃不到饭那就干脆把盘子都砸了。   哪怕于民生有益,也总有不同派系的人一定会跳出来反对,所有的事都休想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逼得人总是想举起屠刀,削掉他们的脑袋。   成也朋党,败也朋党。   怀康帝压住了涌上喉咙的咳嗽和腥甜气,他笑着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折子。   所有的人的目光聚集在和怀康帝的手上,看怀康帝的手有些抖,只当因着人是笑的。   这份折子落在了王公公的手里。   王公公躬身接过,随后翻了开来,气沉丹田的念道:   “今有廖氏一族,廖盛志...六年进士...旷经纶之才...今,特入内阁,加封...”   从听到自己的名字起,廖尚书的神色就微微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抬着头,看向王公公,是他吧?他好像没有听错?   苏父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翘起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他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即将踏朱楼时却飘了。   结果,临到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登高跌重。   摔得粉身碎骨,五脏六腑皆裂...   苏父眼神轻轻掠过了怀康帝,快的只有一瞬,随后他垂下了眼,默然无语。   散了朝,看着被围拢在中间接受恭贺的廖盛志,苏尚书走过去,神色如常的也恭贺了一声。   在苏尚书开口恭贺的时候,周围悄无声息,李侍郎和孙大人都悄悄的藏在人群里低下了头。   回府的路上,户部侍郎和一些官员跟在了苏父的身后,:“大人,这事颇有诡异之处,更何况,还有秦王府...”   苏尚书的神色清冷冷的一片,:“不必多言。”   “都回去吧,记得备份礼,送到廖...廖公的府上。”   “......是”   苏府   无人嬉闹,昨日趁着天色好在水塘边笑着散心的小姐不见一人。   从朝会上传出消息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的敛目静气,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尚书一回府就去了苏老大人的书房。   屋内,香炉内青烟袅袅。   苏老大人在桌前写着字。   戒急用忍。   苏尚书垂手而立,静静地候着。   等了约莫有半炷香的功夫,苏老大人才停了笔。   他看着眼前写好的字,摇了摇头,:“老了,定力不如以前了。”   苏尚书将棉巾双手奉了过去,:“父亲,您身子骨还硬朗呢。”   “来啦。”   苏老大人接过帕子擦了擦手,随手端起了茶杯,:“失败了?”   苏尚书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廖家那泥塑的蠢货竟然被堂而皇之的捧了上去...”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苏老大人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道,:   “当千里之外赶来的岑王世子,都会以贺你入阁为由送上厚礼的时候,我们就该想到,这事一定会出意外。”   说着,苏老大人看了一眼苏父,:“你现在想怎么做?”   苏父的拳头静静的攥在了一起。   数十年的隐忍,即将达成目标时被甩了一脸的嘲讽、殿外那些人的恭贺声、改弦易辙的墙头草...   “周氏小儿安敢如此辱我!”   “父亲,动手吧。”   苏老大人看了一眼苏尚书,:“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就忍不住了?”   “就是因为忍了这么多年,才无需继续忍耐了,”苏尚书看着苏老大人,:“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周氏小儿窃我大郦这万里江山,高高坐上,对我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这耻辱我忍了。”   “一个旁支贱婢嫁了长乐侯,却不想生了个窝囊废。”   “好不容易有了长乐世子,却被捧的飘飘然不知西东,精心养了数十年的线被他说断就断...”   苏尚书一脸的郁郁之气,:“如今这满朝文武,都是些寡廉鲜耻,庸庸碌碌之辈!”   “就这样的人窃居于庙堂之上,糟践这万里河山,如何忍得?!”   苏老大人看着苏父,他忍了一辈子,忍到怀康帝无后,忍到最有希望的周氏皇族娶了他的孙女...   这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了...   苏老大人闭着眼捋了捋胡须,:“你准备怎么做?”   “明日,咱们这位圣上不是应允女眷入宫吗?”   “父亲,先让五姐儿入宫吧。”   苏老大人睁开了眼,:“就算一切顺利,秦王如今可还在呢。”   “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意外没有?”   苏尚书看着桌上的万国志,:“更何况,这万里河山,疆土辽远,人才济济,要什么样的将才没有?”   “鞑子的厉害在草原上,他们觊觎的不过就是一城一邦之地。”   “更何况,这么多年也被打残了不少,到时候,谁去收拾不都一样?”   “秦王,呵,这么多年,不过是为着在边关拥兵自重,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如今更是为了一个女人疯了,欺世盗名之徒...”   若真的一切胜利,怀康帝驾崩,秦王战死沙场....   周记淮的根基在朝堂,若他登基,除了能笼络秦王的旧部镇守边关,而在朝堂上能依仗的最大可能,就是他们苏氏一族。   倘若琳琅到时候能诞下麟儿,有顾命大臣辅佐幼子....这江山是大晋还是大郦的,还有什么区别?   若是一切都往好处想,美好的愿景果然唾手可得。   不光是苏尚书,苏老大人这样想一想,竟觉得十分有可操作性。   连苏老大人都忍不住有些意动。   最关键的是,他的年纪愈发的大了。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感受着寿命一点点的飞速流逝...再等下去,他怕是也等不到了。   苏老大人看着苏尚书,:“你这是铁了心了?”   看出来他父亲的犹豫,苏尚书重重的点了点头,:“是。”   “...好,那就去做。”   苏老大人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时不我待啊。”   ......   秦王府   临渊堂内,午后,温暖的日光暖烘烘的散在窗边。   苏琳琅就坐在窗边,轻轻展开了周记淮送来的书信。   这样的书信,自周记淮入了太学,每隔两三日就会从书院送回来。   这是周记淮写给苏琳琅的。   苏琳琅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几个夫人亲启的字样,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周记淮去太学是为了大考。   初次收到信件的时候,苏琳琅是又惊又喜,最后还是忍着不舍回了信件婉拒。   谁料晚间就收到了回信,周记淮坦言,再忙,他两三日间抽出一封信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不合规矩,可是这次苏琳琅没有再推却。   周记淮会在信里问安。   有时是夫子讲述的哪一段有趣的解读,有时是周记淮看到哪里觉得有了新奇的观点就会写下来。   苏琳琅也会在仔细读完后,斟酌着认真的回信。   有时一个问题会翻来覆去的研究几遍,但丝毫不觉得厌烦。   看着周记淮写着晚间会回来的消息,苏琳琅忍着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忍不住。   直到盼锦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少夫人,府上的消息传了过来。”   她觑着苏琳琅的神色,轻轻的道,:“老爷,老爷没有成功,如今新晋的是廖公。”   闻言,苏琳琅愣了一下,:“是么。”   好像,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恨和失落?   这几日苏琳琅过的很充实。   秦王妃...不说折腾她了,那压根就是只要她不主动过去,根本就不会来多嘴一句。   她打理着临渊堂的庶务,读书、练字、弹弹琴。   或是偶尔被从前的友人邀出去散散心,只要去荣正堂通禀一声后出去时带足了人,府上根本不会有人多嘴一句。   没有人会三五不时的叫她去谈话,告诫她道理,严肃的要求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没有乱七八糟的姨娘、庶姐妹阴阳怪气的挑事...   惬意随心还有个饱读诗书的温柔郎君相伴...   “少夫人,少夫人?”   “什么?”   盼锦看着苏琳琅,:“您刚刚一直在出神,苏府...”   苏琳琅捏着手里的信件,:“...如今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   “不少人盯着苏府,我们就先按兵不动...对,按兵不动,就.....先,先不给府上回信了。”   盼锦看着苏琳琅,看着说话难得有些磕绊的苏琳琅。   半晌,她轻轻的点着头笑了笑,:“姑娘您高兴就好,如今王妃身子重,王爷盯得紧,确实不方便。”   “盼锦。”   “盼锦是您的丫鬟,您去哪,盼锦去哪。”   ......   晚间在府里一同用饭的时候,倒是难得的见着了同秦王一起回来的周记淮。   陆燕芝看着人好像是瘦了一些,但气质却越发的内敛。   君子藏器,只待一鸣惊人之时。   不带偏见的时候,倒真的很容易对周记淮这样的郎君心生羡意。   啧啧,这样的‘学霸’只怕从来都没有吃过学习的苦头。   察觉到陆燕芝的目光,周重邛抬头看了一眼她羡慕的眼神,轻轻地笑了笑。   随后他伸手给陆燕芝舀了一碗汤,:“夫人尝尝今晚的这道甜汤。”   “噢,好。”陆燕芝被散发着香气的热汤吸引了注意力,乖乖低头喝着汤。   周记淮看着这一幕,慢慢的也笑了笑。   一旁的苏琳琅安静的吃着菜,偏过头,却发现眼前也有了一碗汤。   周记淮看着她,眼神是放松的温柔。   见她抬头,周记淮脸上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笑意。   甚至还悄悄的眨眨眼对她比了比口型,:“琳琅,你也尝尝,很好喝的。”   苏琳琅慢慢拿起了汤碗,低着头时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多,感觉今晚的饭菜也格外的好吃。   吃的肚子“滚圆”的陆燕芝被周重邛一路牵着慢慢的走回来荣正堂。   路上,周重邛看着低头瞧着自己肚子的陆燕芝,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几日周重邛总是来去匆匆的,陆燕芝都没时间和他说说话。   这会儿人懒洋洋的脑子一片松散。   陆燕芝晃了晃周重邛的手,周重邛低头看了看人,:“恩?”   “殿下,那日在避风堂,我见着了元先生。”   陆燕芝犹豫了下,还是道,:“他看着瘦的厉害...站起来的时候还流鼻血了。”   陆燕芝一直不是什么聪明人。   更何况原著里她能看见的全是小甜甜,什么朝堂纷争,什么争权夺利她全都看不见。   觉得看了原著就能来指点江山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又因为更多的角度是从男女主出发,陆燕芝连提个建议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原著里曾经提过,男主登基的时间不长,才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国公爷的那些旧部死伤的差不多了。   元敖更是熬成一把骨头......   爱屋及乌,先不说其他,只他们这些人追随着周重邛在边关驻守数十年,落的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叫人有些不忍。   “如今人在京城里,人在府上也方便,殿下不如请了人来给元先生好好看看?”   周重邛垂着头看向了陆燕芝。   看的陆燕芝忍不住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殿下...可是有哪里不对?”   “没有,只是元敖说夫人是个...”   闻言,陆燕芝有些紧张,按说那日她是将事情糊弄了过去。   但...很难说这些她永远都体会不到的聪明‘脑子’会不会一眼就看穿她是个草包。   “殿下,元先生,他,他说什么了?”   在陆燕芝紧张的咽口水时,周重邛笑着说道,“他说夫人是个...福星。”   殿下你不知不知道大喘气真是能吓死人。   悄悄瞪眼的夫人也十分的可爱。   周重邛忍不住又笑着抱起了陆燕芝,:“我已经寻人给元敖看过了,翻来覆去的查了三天。”   “夫人放心,他无事。”   陆燕芝踢了踢腿,随后老实的窝在人怀里,将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明晚皇兄会在章台殿设宴,宴请岑王和胥王世子,记淮和苏氏也会去。”   “我也要去,只怕夫人也得一同去?”   只要是这种场合,在陆燕芝的印象里那都是状况百出,一地鸡毛。   但其他人都成双成对的去,陆燕芝也不愿意周重邛一人形单影只的去。   周重邛又从来都将她护的很好。   陆燕芝看着人,点了点头,:“好。”   “好,那夫人就与我同去。”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警惕):殿下,今晚可不兴什么剧本啊。   秦王(笑眯眯):好,夫人,不如我们来下棋吧。   ……   陆燕芝(哭唧唧):戒赌!   *   苏大人(春风得意):哪里哪里……   苏琳琅:不如,假装不知道?   感谢大家的陪伴,哈哈哈哈,挨个揪住亲亲。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ly、郁青、魔舞大陆 10瓶;虞樾 5瓶;今天也是追更的一天 3瓶;雨中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今日的天气好了一天, 但天色稍晚些,起了风也就觉出寒意来。   正要往外走,苏琳琅却被周记淮拦了拦, 她一回头,身上就落了一件披风。   一旁的周记淮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 :“如今夜里风凉,琳琅你在府里走动时也得记得顾惜自己的身子。”   苏琳琅双手拉住了披风的两边, 她抬眼看着周记淮, 笑着点了点头,:“好。”   周记淮也笑了笑,随后两人一同往临渊堂去。   路上,周记淮慢慢的说道,:“今日朝堂上圣上宣布了三公的人选, 是廖大人。”   苏琳琅点了点头, :”今日一早,府上就收到消息了。”   便是千里迢迢之外进京的岑王世子都觉得这次入阁的会是苏尚书,因此书院内的众人也有此意, 却不想最终公布出来的人选叫人大跌眼镜。   不光苏府的人意外, 他们这些外人也觉得意外。   周记淮记得苏琳琅与苏府之人情谊深厚, 因此生怕她闻得消息会郁郁寡欢。   今晚斟酌再三才想试着去安慰一番,却发现苏琳琅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苦闷。   “大晋朝立朝以来入阁才有几人?”   “不足百人。”   “父亲沉浮京中一生。”苏琳琅轻轻地道, :“如今已是高官厚禄。”   “我相信以父亲的本事, 这三公他能做得,但要是做不得, 也无妨他为这大晋鞠躬尽瘁。”   周记淮笑着看了一眼苏琳琅, 拱手作揖, :“夫人恕罪, 倒是我一时间以得失心衡量,颇有偏颇。”   苏琳琅笑着摇了摇头,她抬了抬周记淮的手,:“夫君哪里的话,你也是担心我的缘故。”   “父亲常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心中也有衡量,不会失了分寸。”   她看着周记淮的眼睛,笑着道,:“夫君放心,我亦然。”   周记淮拍了拍苏琳琅的手,: “甚好。”   ......   荣正堂   陆燕芝翻着手里的书,看着看着...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周重邛阖上了手里的书,轻巧的整个人都挤了过去。   他看着陆燕芝,看着烛火中越发显得盈盈玉润的陆燕芝,情不自禁的放轻了声音哄她,:“如今夜色渐深,天寒露重的,不如夫人和我早些安寝?”   眼睛里有些泪花的陆燕芝正想点头,随后她猛地顿住,飞快的摇了摇头,:“不,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   如今陆燕芝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平日的庶务有好几位嬷嬷和管事一同打点,府里还有个能干的女主,像是人情往来和对外交际,女主做得更轻巧和得心应手。   这也没啥争上的,苏琳琅能做就做,陆燕芝身子重了就越发的嗜睡……只是,那日见过元敖等人给陆燕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旁人说话间轻轻松松提起的书,可陆燕芝却听连听都没听过。   能挡过去一次是命大,她总不能次次都指望在运气上吧。   如今她不需要为生计操劳,每日余下的时间很多,陆燕芝干脆给自己定了些目标。   她眼下学的这些,不指望学出去能考秀才,但别人说的什么书,最起码要能听懂。   说完,陆燕芝就认真的将视线重新放回了书本上。   周重邛的目光放在陆燕芝的身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眼神忍不住流连在她的手上和昨晚不停轻吻过的颈间。   在自己的眼神有些忍不住的往更里面去的时候,周重邛克制的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陆燕芝有孕,这一胎怀的辛苦,又受伤又被人暗算.....   折腾来折腾去的,为了保住这孩子都把御医召来了两次,府里更是有大夫专门看着,养着。   因此,周重邛不怎么敢动陆燕芝。   他看的见,摸得到,却吃不着,不,更准确的说,是浅尝辄止。   看着看着,周重邛慢慢的闭上了眼,捏了捏眉心,和夫人越是待在一起,他越是有些忍不住自己。   只要他的夫人在场,周重邛的眼神根本就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不管是陆燕芝笑一笑,还是扁扁嘴,周重邛都觉得格外好看。   本以为娶了人,两人腻歪上一段时间会好些,但周重邛发现,不行,根本行不通,得到的越多,他觊觎的就越多。   他抱着陆燕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只要和她在一起,周重邛就会忍不住伸手抱起人。   他的夫人是个活泼又可爱的性子,当然,有时即便如他也会猜不透人想什么,不过没关系,这一层层薄薄的神秘半点不妨碍周重邛被吸引的更深...   “啵—”   屋内的烛火爆了一声,这声音不大,但几乎是立刻惊醒了周重邛,他回过神,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书本。   翻开。   强迫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书上。   见状,陆燕芝撑着自己挪了挪屁股,给周重邛让了让位置,愿意挤在一起就挤着吧,两个人挤在一起还暖和。   这一动,又勾起了周重邛的注意力,他盯着陆燕芝手里的书,是那本《春秋》。   往日里极得周重邛喜欢的书籍不知怎地,今晚看起来十分的碍眼,他看着陆燕芝白生生的指头捏着书本的扉页...   这节粉嫩嫩像是凝着花苞的指节他含过、也咬过,软乎乎又有些柔韧,又很香,就像夫人一样香。   又是粉色、对,极其浅淡的粉色蔓延开来,但陆燕芝很白,欺霜赛雪的颜色,还是自带发光的那种。   坐在她的身边,还能闻得到那股甜香,如今屋里没有熏香,陆燕芝怀着孕,屋里的香早就不点了。   因此,挨的这么近,一缕缕清甜的香气要更明显些,萦绕在人的鼻尖,往心里使劲的钻去...   周重邛有些克制不住的想着香汗淋漓的陆燕芝仰卧在榻上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越克制越清晰,越克制越贪婪。   他很不得将夫人抱在怀里整个的蜷缩起来,细密密的全部覆盖她,每一寸露出的肌肤都留下他的印记。   在忍不住伸手的前一刻,周重邛站起了身。   他转过身没有看陆燕芝,而是极其自然的说道,:“这几日记淮都在太学,也不知除了他每日学的功课外,武艺有没有落下...”   “三日不练就手生,我需要去检查一下,或许会回来的迟些,夫人就不必等我了。”   走出去之前,周重邛又停下了步子,: “对了,毕竟是夜里了,灯火点的再多还是有些费眼,夫人看一会儿就早先休息吧。"   “嗯。”陆燕芝像是看到了紧要处,草草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书上就没移开。   周重邛怀着十二分不甘愿的心走出了屋子。   等人出去了,一直埋头的陆燕芝才敢抬头,她注视着周重邛离去的方向,满脸绯红。   自眼睛伤了又重新愈合后,陆燕芝的感知何其敏锐。   刚刚周重邛堪称粘稠的目光粘连在她身上的时候,陆燕芝立即就感知到了,但她没敢动。   她假装自己的注意力全在书上,生怕自己哪一个动作刺激的周重邛又不做人了。   果然。   哼,就知道她的判断没错,是周重邛出了问题,不然不会哪里都咬。   捂了捂自己滚烫的脸颊和耳朵,陆燕芝低了头。   重新看书的那一刻,陆燕芝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她轻轻嘀咕了句,:“呸,变态。”   临渊堂   屋里的气氛也和谐许多,周记淮和苏琳琅又不是陆燕芝这个学渣还要挑灯夜学。   素日里两人的书就读的够多了。   难得周记淮能回来一趟,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又就着之前留下的问题探讨了一番,就准备熄了烛火就寝。   可没等周记淮洗漱换衣,就听门口的仆从道,:“公子,王爷过来了,有事寻您。”   周记淮才看了一眼苏琳琅,就见苏琳琅取了披风过来。   她给周记淮披上披风,系好衣带,:“王爷寻你应是有事,夫君快去吧。”   周记淮拍了拍苏琳琅的手,:“这么晚父亲还过来应是有要事,我去看看是什么事,琳琅你不必等我了,早先休息。”   苏琳琅点点头,:“好,夫君快去吧,别让王爷久等。”   出了屋,就见等在院内的周重邛,周记淮快步上前,拱手施礼道,:“父亲。”   “恩,”周重邛点了点头,他看着周记淮问了一句,:“今晚可有其他要事?”   其他的事?   周记淮思索了片刻,随即老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好,随我来。”周重邛说着话,就迈步往外走去。   周记淮连忙跟上,走了两步,看出了这路的方向不对,他看着周重邛,神色有些疑惑,这,这个方向……不是吧?   “父亲,这么晚了,您带着孩儿,这是要去...?”   周重邛脸皮极厚的看着周记淮,:“这几日你都在太学,趁着你今晚回来的这个机会,为父想检验一番你的武艺,看看有没有懈怠。”   这就是您大半夜不睡觉,叫我出来的原因?!   周记淮看着周重邛,艰难地问了一句,:“...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校场?”   “对。”   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又出来吹冷风和挨打...不是说好了娶了夫人就不用半夜出来了吗?   周记淮看着周重邛片刻,最后都忍不住被气笑了,他这精力旺盛的父亲啊。   周记淮笑着摇摇头,:“罢了,父亲要去,就去吧。”   等到了校场,周记淮就打发了人去临渊堂通禀一声。   临渊堂内,苏琳琅听着底下人报来的消息,尽管也觉得疑惑,但她面上不显,点了点头,:“知道了,那就备好热水,等夫君回来洗漱。”   一旁的绮秀看出了苏琳琅的奇怪,站出来解释道,:“从前少夫人您还没进府时,王爷就时常寻了公子去校场。”   “不光是早上,连晚上也要去吗?”   苏琳琅倒是记得周记淮曾经给她说过,读书习武他一日不敢懈怠,之前她刚入秦王府的时候,辰时周记淮就会起身。   “是,之前不光是早上,便是晚上王爷也时常来寻公子去校场,按王爷的话说,公子如今习武的年纪稍大了些,就得花的时间稍微再多些。”   这几日周记淮一直在太学...苏琳琅点了点,王爷肯花时间和心思在周记淮身上也是好事。   ......   翌日一早,天光放晴。   好似前几日的阴雨天耗尽了冷气,这几日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日光晒在人身上能觉出热气来,甚至是下午的时候,还能叫人晒的有些昏昏欲睡。   趁着好天气,不少人出来出来走动,赶集,一大早就挑着担子进京的,还有不好出城的,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直到中午的时候,城门口的人也没见少。   门口的守卫呼喝着翻查菜农背篓里的东西,拦着行人一个个的查验......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城门口。   守卫过去的时候,领头的人就出示了令牌,这一行人赫然就是胥王世子。   守卫不经打量了几眼这车队,跟着忍不住在心头与之前的岑王世子做了比较,果然,如岑王那般奢豪又威武的人还是少数。   眼前的这些人...差远了。   就不说护卫的仪仗了,车队里甚至没什么雕金描银的马车,被护卫在最中心的年轻人能瞧出华贵些,但却自己御马而行。   整个车队的人甚至面有倦色。   大致的打量完,守卫就笑着让开了路,:“请,诸位请。”   等车队过去,想起前几日那些白花花惹人喜爱的银锭,守卫忍不住摇摇头,比不了,比不了,这胥王世子怎么能差这么远?   护卫在旁侧的侍卫首领靠近了胥王世子,:“主子?”   胥王世子摆了摆手,:“尽快入宫,不要多生事端。”   自那日传出圣上会在今日宴请世子与诸位大臣后,还在路上的胥王世子一行人就咬着牙紧赶慢赶。   胥王世子甚至在得了信后就立即放弃了乘车,同众人一起御马前行。   昨日傍晚,他们都没敢入驿站过夜,只是简单的用了些热汤热饭,补了草料,就又动身了。   临进京的大路好走了许多,路上也宽敞的多,天色渐晚的时候,他们也不敢耽搁,一行人只是放慢了速度赶路。   夜色深了,他们才开始休息,天色一亮,他们马上开始赶路,好不容易才赶在今日午时前进了京城。   若是按着正常的时辰,胥王世子他们这些人会在后日才能入京,可圣上摆宴的风声已经传出去了,说好的是两位世子,谁敢缺席?   就算是爬,也要赶在时辰前爬入宫。   还没入宫,就被人摆了一道,赤裸裸的一个下马威。   ......   南明宫西堂   还是和善笑着的王公公引着人安顿了下来,:“世子爷,您先在这南明宫歇息,您在这西堂,东堂是岑王世子,前几日就到了。”   岑王世子面有倦色,但还是亲自出来和王公公说着话,他点点头,:“劳烦总管走这一趟了。”   说着,他就从袖中掏出个荷包,:“辛苦总管。”   又是你来我往的推拒了一番,最后王公公笑着收下了。   他看着胥王世子一行人的神色,:“奴才就不打扰了,您先好好休息,晚上,圣上在章台殿为您和世子接风洗尘。”   被礼送出来的王公公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但等出了南明宫往勤文殿去的时候,王公公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去查查,看看前日报信,通禀胥王世子行程的是哪个王八蛋。”   “瞎了心的狗东西,算计人算计到你王爷爷的头上来了。”   一旁的四德眼里也露着狠劲,:“是。”   .......   苏府   门口的翠珠笑吟吟的捧着碗盖着盖的白玉盏进了屋,:“五姑娘,您快趁热尝尝吧,刚刚厨房里进去,好一阵香味呢。”   “恩,放那吧。”   苏怀妙闻言点了点头,嘴里说着话,人还是稳稳地坐在梳妆台前用极细的眉墨笔绘着眼睛。   翠珠笑着走过去,:“从前这香露府里只肯给大小姐煮。”   “厨房里的裘嬷嬷傲的跟什么似的,嘴里嚷嚷着半点香风也不叫别人闻见,如今还不是巴巴的煮了,等着给您送过来。”   闻言,苏怀妙却什么都没说,待她精心的绘好了眼睛处的妆容,就从盒子翻出两根银针来。   看着这两根稍较缝衣针粗了些的银针,翠珠的眼神都不由得都闪了一下。   却见苏怀妙熟练的在灯火上炙了片刻,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随后毫不犹豫的稳稳对着自己脸颊两侧,靠近嘴角约有一个半指甲盖距离处扎了下去。   扎进去的那一刻,翠珠都忍不住移开了眼睛,很快,有点点血迹渗了出来,苏怀妙不紧不慢的擦去。   等过了一会儿,苏怀妙取了银针,用从滚水变得温热的水擦了擦脸。   片刻后,她给脸上敷了粉,眼波流转间抬眼看了一眼翠珠,:“像不像?”   翠珠点了点头,:“像。”   苏怀妙笑了起来,翠珠忍不住道,:“姑娘这样笑就不像了。”   苏怀妙闻言冷下了脸,片刻后,她叹道,:“可惜,长姐在府中的时候,日日可得见,我们又是姐妹,张的有两分相似,学一学倒是没什么难,要是能进秦王府...”   周记淮从前也来过府上,眼见的那样风度翩翩的郎君,谁不心折?但他往日里对着她们客气又疏离。   可那日,那日回门时,躲在暗处的苏怀妙亲眼见得那样清冷又清贵的郎君不经意间护着她那嫡姐时,眼里温柔的神色。   苏怀妙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笑的又冷又厌恶,:“凭什么这府里所有的好处都是苏琳琅的,就因为她投了好胎?”   “她清高的什么?”   “没有苏府,她什么都不是。”   苏怀妙永远记得她年幼时,那样精美到让人眼晕的首饰,被狠狠砸碎在眼前。   那些散下来莹润的玉珠被人踩在脚下,碾成了粉末。   她那样喜爱的一件华服,眼睁睁的在眼前被搅碎了...   不过就是因为她动了一下。   苏琳琅宁愿丢掉,不,哪怕她不要了,她都要彻彻底底的毁掉,不许旁的人捡去。   府上没人在乎她苏怀妙怎么想,所有人都在忙着安慰苏琳琅,然后狠狠的教训她。   那件漂亮的衣服,她也喜欢,都是苏府的女儿,她想要有什么错?   可她得到的是被搅碎的衣裳,被兜头和脸上打过来的巴掌。   数不清的家规教训——   教训她的不安分。   教训她的觊觎之心。   教训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教训妄想和苏琳琅同一个待遇。   凭什么?   就凭她苏琳琅是嫡女,而她苏怀妙是个庶女。   在跪到膝盖疼的满身汗津津,痛到失去知觉的那一刻,苏怀妙就在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一刻都还给苏琳琅,完完整整的还给她。   她熬了这么久,没日没夜的苦学,费尽心思的讨好苏父,她就像一条听话又衷心的狗一样匍匐在这些‘大人物’的脚下……   终于,她等来了她的机会。   不是周记淮,不是和她的嫡姐真正去较量,去抢夺她最喜爱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是谁都不要紧,她要面对,将是主宰这个天下的帝王——   哪怕这个位置上的是头猪都没关系。   她会用最动人的笑脸去面对和讨好这个握着最尖端权势...的人。   然后,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府上的药送来了吗?”   翠珠看着苏怀妙,忍不住劝了劝,:“姑娘,您...那些催孕的药,到底有些伤身啊。”   “圣上能生,不然哪来的昌平公主?”   苏怀妙捂着自己的肚子,:“谁会不喜欢自己的骨肉血脉?”   “若是我能生...”凭他什么秦王府,什么岑王世子都算得了什么?   这天下都该是卧在她脚下的,到得那一日,她会将苏琳琅日日都宣入宫中...   苏怀妙扭头看了一眼镜中的人,轻轻的扬了扬眉,喃喃了一句,:“ 到底还是差了几分啊,可惜总见不到人...”   怀康帝在宫中有了个珍嫔的消息瞒不过苏府,他动的什么心思,明眼人都能瞧得来,只是...只是可惜的是这世间能有几个陆燕芝。   也亏的她与苏琳琅有几分相似,苏怀妙又与苏琳琅有几分相似。   陆燕芝窝在秦王府几乎足不出户,京中那些无数的宴会都请不人。   她如今是秦王妃,她不肯赏光,谁还似从前在恭候府一般强逼了她去不成?   只怕这念头才露出来,就被秦王一刀砍死了。   从前陆燕芝遮遮掩掩的模样不算,算来,苏怀妙真正见着人的时候,只有梨园的那一面。   惊鸿一瞥,永世难忘。   苏怀妙如今不惜自残,锲而不舍往嘴角扎针,就是为了能和陆燕芝那日抬头一笑时的有个小小窝窝的嘴角更为相似。   像谁不打紧,学谁也不打紧,这张脸而已,苏怀妙早就不要了,只要能达成目的。   她松开了手里的帕子,看着镜中微笑的美人,一切就等今晚了。   作者有话说:   还记不记得陆燕芝曾经说过,男主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变态,这句话如今谁给她。   哈哈哈,别怕,老周不敢怎么样的,因为这是绿jj啊。   *   苏怀妙:求求了,信女只求荣华富贵。(所有的妆容和美容方式均是虚构)   *   大家的评论我也看了,挨个呼呼毛,放心,放心,我还是那句话,怎么能一起吃肉,不一起挨打?没有这样的道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亲亲大家。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弄寒 30瓶;22233 20瓶;coco 10瓶;是我呀我呀我呀我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天公作美, 这几日京城里的天气都不再是乌云垂垂,而是天高云淡,日光灿灿。   章华殿是今日宴会的主殿。   这几日, 宫殿内外就被好好的修整了一番。   按照怀康帝的意思,今晚不单单是要在殿内设宴吃酒。   连殿外的赏景台都不能少, 毕竟他老人家都放出了话要写小年轻入宫来,那就更是有了点鸳鸯的心思。   于是, 景台处的每一处花草都是由内务司的太监一株株精心修整过的。   不到傍晚, 今日官道上却热闹了许多,无数达官显贵的车马都齐刷刷的直奔皇城而去。   很快,官员和带来的家眷都按照品级在殿内的位置上等候,还有不少还有举着酒杯笑容满面寒暄的官员。   岑王世子和胥王世子是一同来的,进殿的时候, 众人都飞快的往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   满身绯红吉服的岑王世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富贵气, 明晃晃的八宝穿缨冠,和他整个人一样飞扬的绚烂之色。   看着岑王世子,就知道什么是王权富贵的子弟。   关键是这色岑王世子也压得住。   他进殿时还是笑着的。   这一笑, 就露出几分的风流雅致的痞气范来, 惹得不少贵女的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   京中流行, 不,或者说是吃教训吃得多了, 少有这般无遮无畏的风流少年。   英俊风流, 潇洒多金的富贵痞气公子,某一个时刻确实很戳这些久在闺阁内的官家小姐。   和他相比, 另外一边的胥王世子就稳重低调的多。   他生的亦是仪表堂堂。   一身湖蓝的广袖长袍, 又梳着整齐的发髻, 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从玉冠两边垂下黛色丝质冠带。   从入京就变着法撒着真金白银开道的岑王世子得到了热烈欢迎。   此刻更是呈众星拱月之势,少不得有几位年龄相仿的郎君捧着人说笑。   岑王世子看了一眼聚在最前端的陆卿荣,唐庆邰,崔家大朗还有季世子这一流的人物 。   京城中的公子哥也难免分出个三六九等的圈子来,以周记淮为首的那些人自然是首等。   见岑王世子的目光往那去,一旁的郎君挨个为他介绍了一遍,随后又笑着道,:“周公子还没来呢,一会就该和秦王府的人一同来了。”   秦王府里就四个人,提起秦王府,就不由自主的提到秦王父子娶得那一对的明珠。   毕竟今晚怀康帝存着点鸳鸯的心思,引得不少娇小姐和适龄的郎君来,这些人,都与苏琳琅相熟,又见过陆燕芝的几多事端。   岑王世子还没问,就听接话的郎君忽然叹息了一声,:“秦王妃自入了王府后,就鲜少出来走动。”   不少刚刚成婚的贵妇人会较这些闺阁内的小姐更自由些,而且,京中这样的富贵地,麻雀变凤凰,一朝飞上枝头的事情其实不在少数。   这些人前期或多或少的会被人欺辱或无视,一朝得势,多数都会在一开始热衷于被请去各种的宴会上,尝尝扬眉吐气的滋味。   人之常情,鲜有能免俗的。   但偏偏,这位秦王妃实在不同。   她崛起的时间太过短暂,几乎是刚刚被世人所知道的时候,就‘哗啦’的一下从一个庶女变成了人人都仰望的秦王妃。   等入了王府,她就不肯在出来了。   不管什么宴会去请她,她都吝啬的不肯赏光,重重的好颜色藏在深宅大院中,叫人惋惜的空叹。   能想象的到,却得不到,摸不见不说,连见都见不到...   今晚的章台殿,甚至有不少人都是抱着再多看一眼的心思来的。   岑王世子比胥王世子入京早了几日,他又是这样富贵豪爽的性格,京中的许多流言和趣事,几日的功夫他都知道了不少。   而宫里宫外的人但凡提起秦王妃,都是这个德行。   呵,在永州,坐拥一州之地,又极为风流的岑王世子什么美人没吃过?   他甚至都不免都觉得京中的这些个人,是不是一个一个的道貌岸然憋得久了,看见个什么颜色好些的姑娘都当作宝贝?   不过是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再好的颜色嫁人后都成了残花败柳,值得这般惦记?   这样的美人,他都知道玩腻味了多少个。   当然,秦王势大,这样得罪人的话岑王世子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   他正准备和周围的人再说轻松地话题时,就听外头的小黄门喝道:   “秦王到——!”   “秦王妃到——!”   岑王世子说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身边的人都直勾勾的往殿门口看去,哪怕是见礼的动作,不少人都忍不住抬着头。   这般玄乎的模样,让岑王世子也忍不住的往殿门口看去——   只见打头的是一对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女,不用想,这是秦王和秦王妃,他们身后一对穿着白色大氅的人,这应是周公子和他的夫人。   好生靓丽的颜色,这样的四人走进来,夸张些的说,满室生辉。   等岑王世子看清那个裹着一身夜色而来的秦王妃时,不经意间都放慢了呼吸。   很难说,这是种什么感觉,像是春日细雨后的那点微风,或是秋日累累果实的那点甜。   岑王世子曾不屑的轻嗤,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所谓的只凭美貌到叫人震惊的姑娘?   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吗?   简直就是个笑话,这样的笑话讲出去的都觉得丢人。   像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举着个裹着金粉银饰的破烂鼓吹这是举世奇珍。   但直到他此刻看见了真人——   陆燕芝,是原著里唯一称得上是压住了所有芬芳,用一枝独秀和一场最残忍的对比惨烈献祭的美人。   这样柔然又动人的颜色,就在这殿内,像是你伸伸手,就能将她拢在手心。   但她又离得这样的远,宛若一团明月,隐隐绰绰,终其一生都无法留住。   “参见秦王,参见秦王妃。”   一片请安声中,岑王世子也神思不属的拱着手,嘴里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东西,就见秦王只是抬了抬手,:“起来吧。”   随后他就护着秦王妃去了高座,身后的宫人捧着秦王夫妇脱去的大氅退去了。   就见内里,两人穿着的是都是紫色的服饰,莹莹的烛火中像是一团梦幻色的轻梦。   “世子,世子?”   岑王世子有些愣愣的回过头,:“什么?”   却见身旁的人轻声提示他,:“那就是秦王和秦王妃,您初次见秦王妃,难免有些惊讶,但秦王爱重王妃,难免有些护短...”   毕竟您要是还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人,万一惹恼了秦王,可别连累了周围的人。   岑王世子低着头,伸手端起了酒杯,扬了扬随后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液冲了冲,岑王世子冷静下来,神色如常的和周围的人说起了话。   苏府的位置,今晚苏老大人没有出席,苏尚书和苏母倒是带着两个庶女一同到了章台殿。   苏府来的这位四姑娘是个端正娴静的姑娘。   气质倒是和苏琳琅有几分相似,但容貌上就难免比既和苏琳琅相似,又和陆燕芝隐约有些神似的苏怀妙,逊色不少。   从陆燕芝进殿后,苏怀妙就一直盯着人看,甚至看的她心口都不免微微一窒。   这个恭候府的庶女在嫁人后没有变成残花败柳,反倒是越发的娇艳欲滴。   她匆匆扫了一眼苏琳琅,就见她与周大公子,白色的披风下都是同色的青袍。   苏怀妙微微侧了侧脸,她轻轻的呼了口气,这世间的便宜,都叫这两个女人占全了。   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来了半殿的少年人,还有不少适龄的女眷,这样的场合不可能热闹不起来,但抛过那些时不时像做贼一般掠过的目光,秦王的心情可能会更愉悦些。   没错,秦王在场,没人敢觊觎陆燕芝,或是将那些粘稠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但这丝毫不妨碍大家像是看一眼就多一眼便宜的快乐,眼风冷不丁的就扫过了人,刮一层这叫人心情愉悦的美色。   看着秦王不自觉聚拢起的眉毛,陆燕芝没忍住笑了一声,:“殿下啊,您这...看一眼没什么关系的,倒是您这神色,哈哈,传出去该叫人笑话了。”   秦王拍了拍陆燕芝的手,拧着眉,脸上不免露出些委屈来,:“夫人还笑话我,我都有些后悔了。”   “哈哈哈,”陆燕芝悄悄捧着肚子,她强忍住了笑意,:“对不起,看殿下的这样子,我实在忍不住。”   秦王看着陆燕芝眉开眼笑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摇头笑了笑,他捏了捏陆燕芝的手,正要说什么,又听见门外传来通报声,:   “圣上到——!”   今晚到这章台殿的只有怀康帝一人。   他穿着一身滚了金边的石青色团龙龙袍,看着比往日倒显得更年轻些。   他带着笑意进了殿,在一片山呼万岁的喝声中坐在了高高在上的御座上。   怀康帝摆着手,笑着道,:“都平身吧,坐。”   说话间的功夫,他的眼神从陆燕芝的身上掠过,果然,还是叫人瞧一次就不免叹息一次,春山难寻,春水难得。   怀康帝的到来,将宴会推到了顶峰,他最先垂问的自然就是岑王和胥王世子。   他笑着点着两人,对着朝臣说着些少年英才的称赞,说着说着,这话题就不免引到了后日的大考上。   也不知是话赶话,还是...怀康帝看着岑王和胥王世子,不经就点到了周记淮和长乐世子后日也会参加大考的事上。   岑王世子从宴会开始就吃了好几杯酒,他是个‘狂人’,看着怀康帝笑着的模样,他拱了拱手:   “圣上,小侄在永州时,父王也请了许多的先生,只是这些先生的学问都不精妙,或许还引着我的身份对我多有宽宥和吹捧。”   “如今京中有能人辈出,京城乃是天下之国都,遍揽天下之英才,太学,太学应俱是才学出众之辈...”   “小侄不才,也生出了几分考校自己的心思,想借着这个机会试试自己的学问做的如何……”   “因此,不知这太学的大考,圣上您看我是不是也能厚颜去参加一场,与这天下的英才切磋一番?”   “哈哈哈,好!”   怀康帝看着岑王世子的模样笑着拍案叫好,:“少年郎自该有少年郎的意气。”   “这京中的,这些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正是该纵马飞驰,风流潇洒的时候,可你瞧瞧,这一个个的,都快赶上那学院的老夫子了,成日里闷声闷气的。”   “你有这份心,哪有不应的道理?”   “你就同他们去,后日一起去!”   满殿中的人都听着,除了周记淮,怀康帝难得对另外的少年如此和颜悦色和大加称赞,莫不是这位岑王世子,分外对怀康帝的胃口?   想一想,这位豪爽的岑王世子携美入京,风流潇洒的举动,好像,好像与咱们这位圣上是如出一辙的脾性?   殿内众人的目光不经在周记淮和岑王世子的身上来回穿梭着,这就已经开始了吗?   还说到这,就不免带上了胥王世子。   这种境况里,再是好脾气也不能退缩,于是,还有个落落大方的胥王世子也会于后日参加大考。   还有个宗府内早逝老宁王的儿子,这下是一锅汇全了。   不过殿内众人想的什么,面上都没什么夸张的神色,很快,殿内就热闹了起来。   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都是些少年郎,谁肯示弱,除了举杯敬酒,很快,不知从哪搭起的台子,开始呼喝着笑闹着开始兴起了投壶。   从三丈远,到四丈...距离越来越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怀康帝本来也是笑着看着这一幕,结果也被胆大包天的几个郎君撺掇着起身,也去投壶露了一手——百发百中。   登时,轰鸣声和鼓掌、叫好声宛如雷动,殿内一片热闹。   这样热闹的场景实在是感染人,像是与身份无关,与地点无关,夹杂在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人里,哈哈的笑闹着。   甚至连秦王都被周记淮与其他人鼓着一同起身去参加,他揽着秦王妃,也是百发百中。   怀康帝和周重邛对视一眼,随后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事,是他们曾经年少时,也一同做过的事。   除了投壶,还有赛马,摔跤,甚至也爬过树...很多时候,都是怀康帝出点子,周重邛负责实施,一个动脑子,主意刁钻,一个武艺超凡,打遍宫廷。   还有挤在人群中加油助威的长乐伯爷,他曾经被周重邛殴打的老实下来的时候,最常做的就是拍马屁加油助威,等老实完这一段时间后,他就又开始动歪脑筋,再被收拾,循环往复.....   置身这样的环境,在昏黄却也有明亮的烛火中,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少时,怀康帝被敬了不少的酒。   他几乎是像少年时那般来者不拒,直到喝的有些晕晕然,怀康帝摆摆手,就被王公公扶着,去殿外透口气。   而今晚的宴会之所以会选章华台,是因为章华台离前朝稍微近了些,又与后宫隔断。   章华台四处都是园林,园林外有不少的护卫把守,不用担心会顺着道走出去,这些护卫都会将误入的贵人劝回去。   宫内的景色自然称得上是这世上最好的景色,秋冬日都不见萧条之感,毕竟司务房是会在冬日都在树干上绑满绢花或绒花的神奇之处。   今晚,除了殿内喧嚣的少年郎,殿外这些园林内还有不少于林间漫步的少年与少女,毕竟大晋朝是个宴会多到陆燕芝都恨不得多出几个卷王卷死他们的地步。   宫内的景色怡人,又有不少守卫,如果不是瞎了心的非要搞些阴谋诡计害人,是真的没有哪个浪荡子敢在宫中、敢在怀康帝的眼皮子底下搞事的。   从章华台往后走一段,就看见了一大片的粉黛留芳。   这草的名字起的文绉绉的,近看更加的梦幻。   一大片的粉紫色飘摇在风中,微风拂过,一片片如同波浪般的起伏,月色下十足的震撼。   这草养起来也娇气,能养的这么好,这么大一片,恐怕也只有宫里头了。   养的这般精心,这般费时耗力,怀康帝却很少来这,直到今晚,他许是回到了少年意气的时候,又有几分醉酒,才无意识的到了这来。   听着怀康帝又哼起了那首乡野间的俚语唱曲:   “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乍相逢记不真娇模样...”   王公公悄声扶着人,听着歌一声都不敢出。   怀康帝抬着头,看了看月色,许是有些醉了,他的眼里还有些微的泪光被月色映的莹莹。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芳草,转身,迈开了步伐,随意的选了一个亮眼的方向就匆匆的过去了。   那是一片梧桐园,树间挂满了灯笼,亮堂堂的一片,格外的引人注目。   林间传来了鸟叫声。   这是暗号。   早就再次等候多时的苏怀妙立马回神。   翠珠跟在苏怀妙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目光定在树上强忍着激动和忐忑到有些微微颤抖的手。   苏妙怀看着梧桐树,她拢着披风,微微的抬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亭亭南轩外,贞干修且直,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天资韶雅性,不愧知音识。”   走过来的怀康帝就见荧光点点,林间如倾泻了半匹月色,疏影横斜,那个叫他一直不曾忘怀的身影就站在树下。   一如当年,那身浅碧色的身影。   但这脚步声和动静惊动了看景的人,她回过了头。   这是苏怀妙调整了无数次的角度,她练了无数次的神色。   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掐着时间转过了脸——   轻轻的略有些诧异和茫然微有些忧愁的模样,这是苏怀妙试过的,最像陆燕芝的神色。   没错,不是一味地模仿笑着的神色,反倒是她微微有些茫然和忧愁的侧脸,比她笑意盈盈的时候更加神似。   这一眼,就看的怀康帝倒退了一步,他几乎是愣在了当场,随后又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   “秀娘...”   来人像是惊动了这树下的满身怀着月光的少女,她捏着披风,神色微有些惊慌的转身就冲着梧桐林的另一边跑了出去。   “秀......”   没来得及说话,只能目送佳人远离的怀康帝没有仓促的追赶,他站在原地,脸上全是怅然。   “圣上...”跟在建宁帝身边的王公公脸上一片木然,他此刻的心中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从听见怀康帝出声起,喊着那个名字的时候,王公公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这比那日他看见秦王妃的时候还要糟糕,秦王妃的模样是更像些,但那神态和气质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就是怎么看都不会看错。   但今晚的这个姑娘,今晚的这个姑娘,容貌上倒没有那般疯狂的相似,但要命的是,要命的是她的眼神和神态啊!!!   圣上有些醉酒,还刚刚从粉黛留芳园来,又是在梧桐园中,这么多该死的巧合撞在一起,是不是撞上了鬼?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只要抓住他的命脉,击垮一个人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王公公扶着怀康帝的手都微微有些在发抖。   另外一头,扶着人的翠珠看着匆匆而逃的苏怀妙有些不解,:“您,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人。”   “毕竟...您一句话都不说,这,这圣上哪知道是姑娘您啊。”   苏怀妙拢着披风笑了笑,:“那就太刻意了些,本来今晚的地址就选的已经很巧合了。”   “所以我们不能留在那,再刻意的和...搭讪。”   她拍了拍翠珠的手,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十数年,早就是生死与共了,有些话,苏怀妙不会对旁人说,但对着翠珠却少了几分顾忌,:“戒急用忍。”   “我都等了十几年了,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说着,苏怀妙抬头看了看明月,看着眼前亮堂堂被印出来的一条路。   苏怀妙一脚踏了上去,像是走向未来的路,她浅浅的笑了笑,:“这天下,都在他的手里,这样的权势...”   “若是有心,还怕寻不到吗?”   ......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有撒狗血了,哈哈哈哈,好快乐。   这剧情,我拼命的再推了,摸摸,这个小姐姐有一点点重要,所以稍微给了一点戏份,毕竟……她也这么狠还那么恨,狠人能干成大事啊。   感谢坚持陪伴的大宝贝们,亲亲抱抱举高高。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弄寒 30瓶;MICHELLE 10瓶;肉丸是我丸 5瓶;莫你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 京城里就热闹起来了。   从前日参加完宴会后,所有的郎君就先回了府,太学也已经封馆了。   今日是大考的日子, 一共有两场,太学内一场, 这场考完会择优选才后,在太和殿进行一次‘殿试’。   毕竟再优待, 再特殊, 往后都是要入朝为官的,高低都要在怀康帝的眼皮子底下走一遭,因此才有了这最后一场宛如殿试的选才。   秦王府   往日里都是能多赖床一会儿是一会儿的陆燕芝也起了个大早。   这几日因着大考的事,京中那些个宴会都少了许多,除了怀康帝的那场宫宴, 其他的宴会秦王府的人一个都没去过。   周记淮在太学的时候还好, 但这两日他在府中温书,莫名的,陆燕芝都有了家里的孩子在备战‘高考’的感觉。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屋里一同用着早膳。   周重邛就手给陆燕芝舀了一碗汤, 随后看向了周记淮, :“一会我送你去太学。”   闻言, 周记淮闻言笑了笑,:“父亲, 不用, 我...”   周记淮本来是要婉言推拒的。   毕竟他在太学读书这么多年,况且太学也不算远, 但看着一脸紧张的陆燕芝和目露关切的苏琳琅, 周记淮顿了顿。   这几日府里的人没有人多问一句‘大考’的事, 但所有人做事都是轻手轻脚, 像是生怕打扰他一点的模样。   这两个晚上,他的父亲也都是一个人去校场默默的折腾......   周记淮改了口,看着像是一脸不经意说起这个话题的周重邛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多谢父亲了。”   喝了几口汤的陆燕芝抬头看着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周记淮,忍不住都心生感慨。   看看人家这沉稳的劲,和她这种一提考试就有些发慌的人完全不同,学霸的世界果然不是吾等凡人能企及的高度。   陆燕芝摸了摸肚子,她都能想到,往后她的娃儿走出去,别人介绍起来的第一句话多半会是,那就是周大公子的妹妹。   她是条翻身的咸鱼,从早死的炮灰背景板变成了如今的富贵明亮的背景板。   日子过得还不错,现在她就希望肚子里的孩子不要那么争强好胜。   毕竟在皇权争霸和不停打脸的套路文里,一般就都是这种设定。   要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娇气小姑娘,变成惨遭打脸的‘恶毒’反派那多磕碜和倒霉。   看着陆燕芝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还捂着自己的肚子,周重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   见满屋的人都在看她,陆燕芝回过神连忙摇了摇头,今天是周记淮大考的重要日子,她可不愿意出什么幺蛾子。   待用过饭,就要出门了,周记淮什么都不用带,笔墨纸砚自有太学准备,这些参加考试的学子只要人去就行了。   这几日生怕给周记淮压力,陆燕芝都不敢多问一句,但看着回过头看向他们的周记淮,陆燕芝忍不住宽慰着人,:“大郎的学问一项都是极好的,照着平常发挥即可。”   今日苏琳琅也无心和陆燕芝计较,她看着周记淮,:“夫君此去,定能蟾宫折桂,平步青云。”   周记淮闻言笑着作揖,:“定不负王妃和夫人的期望。”说完,他就同周重邛一同上了车。   ......   勤文殿   怀康帝批阅着手里的奏折,待批阅完以红封盖着的表示紧急的奏章,示意中书侍郎将这些奏折送去内阁后,怀康帝停下了手里的笔。   他看了一眼身旁侍奉的王公公,问了一声,:“几时了?”   王公公躬身应道,:“回圣上,已经巳时了。”   巳时,到时辰了。   怀康帝起身往殿外走去,出了殿门。   这几日的天气都好,这会儿阳光已经露出了出来,瑞兽迎着光,金瓦红墙,这座皇城当真是气势恢宏。   怀康帝看着看着,眼前却一阵晕眩,他微微晃了晃,身后王公公连忙虚虚的要伸手扶着人。   “无碍,不过是坐的久了些。”怀康帝摆摆手,他站在栏杆处往西侧望去,:“这会儿应当是已经开始了。”   王公公看怀康帝神色无异,才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是,大考已经开始了。”   说着,他又笑着奉承道,:“凭公子的本事,当是顺顺利利的。”   提起周记淮,怀康帝无疑是骄傲的,他负手而立,自信的道,:“淮儿的本事,当是独占鳌头。”   闻言,王公公笑着连连点头应是。   “等他入了朝,朕就能将他宣召入宫时时教他了,现在朝中的还有些油滑的不沾手的废物占着官位、心怀不轨的老鼠...”   怀康帝面色冷淡的喃喃道,:“该放的放,该杀的就得杀,朕给他留着,留着得让他试一试锋芒...”   “要坐稳这个位置,不会杀人怎么能坐的稳呢。”   每逢这个时候,王公公都会变成一个合格的瞎子、聋子,一点声响也都不会出。   直到怀康帝问起他,:“前日宫宴上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王公公霎时就精神了,正戏来了!   尽管那晚过后怀康帝一句话都没多说,这几日更是不闻不问,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王公公可不会忘,这几日他绷紧了皮,快马加鞭的疯了一样到处查人和查消息。   他就知道怀康帝肯定会问起这个事。   跟着怀康帝这么久了,这点眼色还没有,王公公能摘下自己的头当球踢。   “回圣上的话,那日的姑娘的是苏府的人。”   “前日苏大人同苏夫人进宫,身边就跟了两个姑娘,一个是四姑娘,一个是五姑娘,都是庶出。”   “在...梧桐林里的那个是五姑娘,芳名换作苏怀妙。”   就这几日的功夫,王公公不仅连苏怀妙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排行老几,往日在府上是个什么名声,学过些什么,擅长些什么...都打探的一清二楚。   他说这些的时候,怀康帝只是安静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但按着怀康帝的脾气,能在这个时候肯听这些消息,就足够王公公提着一颗心了。   想想宫里这些手腕惊人的宫妃...   想想从前的珍贵妃,后来如昙花一现的珍嫔...   若是这个时候,再弄一个那般神态的‘苏姑娘’入宫,要命的是她还和秦王妃神似——   这外头会刮起什么风,宫中会掀起多高的风浪.....王公公想想都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但怀康帝此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王公公想象中的传人进宫的信都没有...   看怀康帝进殿去批阅奏折,王公公都有些拿捏不准怀康帝的心态了,这是几个意思?   ......   很快,大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周记淮高居榜首不足为奇,便是有些张狂的岑王世子眼见的也是有真本事的。   进京后寂寂无声的胥王世子也不遑多让,而出人意料的是,榜上有名的还有长乐世子。   没错,就是浪子回头,情深义重的长乐世子。   这个酒色纨绔之辈从福宁郡主去了,他又娶了亲以后,就没有再和那些‘狐朋狗友’钻营在一起,往日里那些酒宴也不见他的身影。   学问上的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被质疑的长乐世子在殿试时被当众点名,接受怀康帝的垂问。   若说怀康帝对周记淮放水,或者提前告知试题这事大家可能会相信,但对着长乐世子,这个可能没人会去考虑。   于是,看着毫不露怯、对答如流的长乐世子,除了惊叹外,有几个府上也有浪荡子的大人在考虑,是不是自家的不成器的子弟,好好学学,也马上能有这样的成效。   成绩出来的不久,通过‘殿试’的十六人就有了安排,周记淮入了吏部、长乐世子、岑王世子入了户部、胥王世子入了工部......   秦王府   临渊堂后院的偏院处,几个小丫鬟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说着话。   “‘大考’的结果出来了,还排了名,太学外还张贴了进入殿试的所有人的名单呢。”   “第一名是谁?”   “哈哈哈,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们府上的周公子,第二名...”   “谁关心第二名怎么样。”说话的丫鬟急着跺了跺脚,:“外头可有说咱们公子什么时候回府的事?”   “就是,公子一去就是一月有余,便是从前在太学读书时,晚上也会回来府上...”   “公子眼下过了殿试,已经有了官职,应该很快就能回府。”   秦王府的规矩严,这些丫鬟往日里不敢多嘴,很多时候只敢老远的看一眼周记淮,今日正好休息,又躲在这偏殿处,才敢说说话。   “咳咳。”一声咳嗽忽的响起,几个丫鬟瞬间就没了说笑的心思,垂眸恭敬的站好,随后悄悄的看了看来人,是公子的奶嬷嬷——曹氏。   “见过曹嬷嬷。”   几人心中有些惴惴,毕竟要是叫管家知道背后议论主子,可是要受罚的。   曹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个丫鬟,:“没有第二次。”   几个丫鬟惊喜的相互对视了一眼,霎时松了一口气,她们屈膝谢过曹嬷嬷,就飞快的离开了。   曹嬷嬷虽然被称作嬷嬷,实际她的年龄并不大,年不过四十,她慢慢的进了屋。   一进去,就能看见屋内供奉的那座佛像,曹嬷嬷上了香,随后就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佛祖保佑。”   想着刚刚听见的消息,磕完头的曹嬷嬷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记淮如今很出色,他比所有人都要出色,他值得有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这些年他在京中辛苦,但幸好他也有其他人关怀,王爷对他也很好,如今他能入朝为官...”曹嬷嬷轻声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之后曹嬷嬷取了佛经,她先是按惯例开始闭着眼双手合十的祈祷,:“信女愿一生供奉,只求保佑他一生平安,心想事成。”   随后曹嬷嬷翻开佛经,不紧不慢的念了起来,许多时候,她这一念就是整整一日。   如今新人入朝,还是有皇家血脉的几人,怀康帝的寓意众人也瞧得出来。   拜圣上他老人家砍多了人所赐,这几日朝堂上众人还在观望,并不敢轻易下注。   毕竟从龙之功还在往后,圣上的屠刀若是举起来,可是近在眼前。   但比朝堂上暗潮汹涌更快的消息是,怀康帝拟旨‘礼聘’苏府五小姐的事情。   在大晋朝,有三年一次的大选,这大选除了皇帝下旨要求所有人都参加的时候,一般都是各府的贵女采取自愿的形式。   而除了大选,还有‘青鸟使’在全国为怀康帝纳选美色,毕竟怀康帝喜好美色是出了名的,官员府上的贵女再多还能有全天下的美人多?   于是,这些散出去在天下采美的人,才是怀康帝好美色名头广为流传的关键。   如今民间不少百姓对女儿的教养也稍微精细了些,毕竟‘一步登天’的例子可太多了,这些由选美的‘天使’送进宫的美人称作‘纳吉’。   只有‘礼聘’是因为不是大选之年,但皇帝有了合乎心意的人选,特意下旨选进宫的人。   虽然不似大婚,但这是对一个人独一份的殊荣。   被‘礼聘’入宫的女子不必经历大选时的层层勘验,也不必如被那些选美‘天使’像个什么讨巧的玩意一样送入宫。   沾上了一个‘聘’字,甚至还能卷个小包袱,带些‘嫁妆’和两个随行的丫鬟,坐着轿子被抬入宫。   天下的美人何其多,谁配的上的这份荣耀?   给苏府的这次‘礼聘’是怀康帝上位后的头一遭。   顿时,这位‘独一份’的美人引起了所有的注意,后宫和前朝可是息息相关的事。   更何况,帝王将相的风流美事本来就很吸引人,对于这位名不见经传,却突然杀出来的‘苏府五姑娘’谁能不好奇?   莫不是又出现了一个‘秦王妃’一般的女人?   很快,关于这位‘苏府五姑娘’的消息就被扒拉了出来。   更微妙的是,她和秦王妃有几分相似...   恩...这几日上下朝时,众人看着秦王的目光都多了许多。   若不是摄于秦王的威名赫赫,和为秦王妃数不清多少次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众人都十分想问一问秦王是个什么心情。   另外他们还好奇的是,你们皇家两兄弟的审美就如此的相似?非得逮着一个模子里相貌的人使劲?   当然,想归想,好奇归好奇,没人敢这么作死,毕竟怀康帝和秦王这兄弟两十分的凶残,那是真敢下死手的。   秦王府   荣正堂内,今晚的陆燕芝没有看书,她老早的就叫人备好了热水和热汤,毕竟今日王爷可是一回府,取了府里的酒就奔着皇宫去了。   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才听见外头有人来禀报,秦王回府了。   陆燕芝才走出了两步,还没出屋,秦王就已经进了屋,他身后是跟着一路小跑过来的李公公。   李公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陆燕芝,:“王妃,王爷一出宫就直接回府了,只怕今日也喝了不少。”   陆燕芝也嗅到了秦王满身的酒气。   她点了点头,上前拉着站在一进来就站在屋里一语不发盯着她看的秦王坐在在榻上。   随后接过春红递过来的热帕子,慢慢的给人擦着脸。   把不住人到底有没有醉,毕竟有的人醉酒时会出丑,陆燕芝便先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她自己一边给人擦着脸,一边轻声哄着他问道,:“殿下,你醉没醉?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厨房里熬着醒酒汤,要不要喝一些,或者,唔——”   一只大手扣住了陆燕芝的后脑勺,周重邛整个人贪婪的吻着她。   陆燕芝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就被抱着腰,按倒在了榻上。   知道护着她就没醉的离谱,但周重邛吻她吻得很急,甚至堪称是疯狂。   那是种陆燕芝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种迫切又悲伤的情绪。   陆燕芝很少见周重邛有这种神色,她不再挣扎,张开了嘴由着他亲吻,腾出一只手慢慢的顺着周重邛的后脑安慰他。   ......   不知过了多久,陆燕芝闭着眼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的时候,周重邛停了下来,他取过帕子给陆燕芝擦了擦脸,又给自己擦了擦。   他这才能冷静片刻,随后他低头吻了吻陆燕芝的额头,:“夫人...对不起。”   “恩?恩?’   半眯着眼,脸颊一片绯红的陆燕芝还有晕乎乎的,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摇了摇头。   毕竟,殿下变态...咳咳,憋了这么久,只是亲亲,恩,陆燕芝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殿下也没伤着我,没事。” 晕乎乎的陆燕芝看着周重邛,殿下要是伤着我,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周重邛倒是有了几分笑意,他看着也没那么急切和疯狂。   随后他抵着陆燕芝的额头,轻轻的对她说,:“我能撑起来外头所有的事,不管什么事,夫人都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好。”陆燕芝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周重邛又低头亲了亲她,随后抬着脸,一瞬不瞬的看着陆燕芝,:“若是,若是...今后事有万一,夫人无论...无论遇见什么都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活着,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开夫人的手,夫人...也别放弃我。”   这话...   陆燕芝盯着周重邛,看来今晚给他的刺激不小啊。   等会儿,陆燕芝眨了眨眼,明明该患得患失的该是她这个‘一朝飞上枝头’的秦王妃,怎么在他们秦王府就反过来了?   秦王素日里,尤其是今晚,像是比她还像个‘恋爱脑’。   “夫人...”   不是错觉,陆燕芝看着有些不安的秦王,伸手结结实实的抱住了人,:“殿下对我这么好,谁舍得离开?”   “我一辈子都会陪着殿下的。”   老是叫人患得患失的也不是个事。   若是从前,陆燕芝巴不得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人,但如今,她不愿意这么对她的殿下。   陆燕芝想了想,秦王今晚这么反常,是宫里的皇帝纳了个新妃子,而那个妃子传出来和她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有问题就要及时解决,不能一直憋着,免得伤人伤己。   她拍了拍周重邛的背,慢慢的问他,:“殿下今日心中有事,可是为着宫里那位新晋妃嫔的缘故?”   屋里静默了片刻,周重邛翻身抱着陆燕芝,他避开陆燕芝的肚子,却将人抱的紧紧的。   陆燕芝没有着急,她静静的陪着周重邛,半晌,就听见了周重邛道,:“从前,宫里有个美人,叫姜秀。”   “她比皇兄大了三岁。”   少时的怀康帝远没有如今的沉稳,那时宫中的少年郎多,整日里骑马、摔跤...惹事生非,但崇乾帝从不阻止。   那日从院外爬上树梢的三皇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树下,像是丁香花一样结着轻愁的姑娘。   她就站在树下,抬着眼和三皇子对视的那一刻。   一眼万年。   呆愣在树上的三皇子从树上直接掉了下去,刮伤了手和腿……   说到这的周重邛抱紧了陆燕芝,:“那时的三皇子就是我的皇兄,他很快就知道她的名字,叫她秀娘。”   能出现在宫里的女人,如果不是一个宫人,那,这...   周重邛叹了一声,:“她是先帝的宫妃。”   “我眼见的皇兄一日日比一日的辗转反侧,却又喜不自胜...我劝过,皇兄也曾犹豫过,但终究却怎么也拦不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宫中。   夺嫡的斗争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卷在旋涡中人没能置身事外,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是致命的。   那个柔软又婉转含着轻愁的姑娘,却比想象中的深情和刚烈。   在宫中隐约有风声传出的时候,她自缢身亡了,留给崇乾帝的说法是不愿意听宫中的流言蜚语,不愿家族抹黑,愿一死以证清白。   因为她的干脆和刚烈,这场还没掀起大风浪的风波平息了,崇乾帝也没以妃嫔自戕的缘故惩治姜家。   “她走之前给皇兄也去了一封信。”   “她说她已经拥有过太阳,因此不愿意在宫中煎熬,她已经拥有过最美好的时光,愿意抱着这最好的时光沉睡,她让皇兄忘了她,成全她...”   “那晚,皇兄将自己关在在房内枯坐了一晚,他哭了,我就在屋外陪着...”   后来的话,周重邛不用说陆燕芝都能想到。   比白月光杀伤力更大的是什么?是还没有变成蚊子血和白米饭的白月光。   算算时间和年龄,这位姜秀应该是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怀康帝的初恋。   一段满是禁忌的情感。   一个即将在造成伤害的时候,为了心上人的前程和未来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甘愿赴死的女子。   他们之间还没来得及产生争吵,龌龊,还没有消磨彼此之间的情谊。   她停留在了最最最美好的时候。   bug简直叠满了。   她让怀康帝忘了她,怎么可能会忘?   “这些年,皇兄纳了不少的人入宫,却从来没有姜氏女,姜氏一族外放至了青州,再未回京...”   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一段纠葛,不光怀康帝,只怕周重邛也无法轻易忘怀。   “所以,那日宫中传出珍嫔的消息时,我并没有入宫去寻皇兄...”   因为周重邛知道,怀康帝真正怀念和在意的是谁。   老实说,若是当初陆燕芝顶着如今这张不加遮掩的脸遇见周重邛的时候。   周重邛或许都不会让陆燕芝碰到他,而是会毫不犹豫的退避三舍。   但这世间的事就是充满了阴差阳错,遮遮掩掩的陆燕芝靠近了周重邛,周重邛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即便后来见过陆燕芝的模样,可周重邛却分的很清楚,她们之间一点也不像。   陆燕芝不是姜秀,周重邛也不会让她成为姜秀。   所以周重邛作出了那么多在外人眼里疯狂的举动,世人都说他被秦王妃迷得昏了头。   但周重邛知道,就是这样的境地里,他的皇兄不会再动陆燕芝。   周重邛和怀康帝的关系......他们有少时相伴的情谊,夺嫡时相辅的情谊...他驻守边关,怀康帝会派人平衡和压制他。   但同样的,他们之间也充斥着晃谎言和试探。   但怀康帝从来没有对周重邛手握数十万精兵列阵边关起疑,周重邛也敢抛下大军,孤身入京。   怀康帝初见陆燕芝的时候,心中会有无数的想法,会迁怒长公主府,但不管他心中想了多少,却都绝对不会对陆燕芝动手。   何况相处的稍微久一些熟悉了陆燕芝的性子,就会明白,她和姜秀一点都不像。   但苏怀妙,在苏府的时候,她为了低头活着就是一派柔婉的性子,不管她是不是装的,能装十几年,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再加上她为了更像陆燕芝,自带了一副微微蹙眉轻愁的模样...   “苏府...”周重邛紧紧的抱着陆燕芝,:“该让他们和长乐世子做个了断了。”   也不知是不是周氏皇族天生就会被注定的一个女人绊住。   当年的长乐侯一心一意要娶那个女人,惹得先帝大怒削爵贬位。   一个侯爷的位置换了一桩亲事。   一个窝囊不求上进的长乐伯无碍。   但一个野心勃勃,整合了所有余孽力量的长乐世子就是一个大的祸事。   周重邛也能觉出来,怀康帝或许也有留着饵一网打尽的意思。   但苏府和长乐世子的勾缠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如今苏府嫁了一个女儿入秦王府,一个女儿送入宫成了怀康帝的枕边人。   那就必须即刻从长乐世子的这滩泥沼里脱身,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有秦王府和怀康帝愿意保住他们。   ......   作者有话说:   苏怀妙(误打误撞,欣喜若狂):苍天不负苦心人,十数年的等待,终于有了这天赐的良机。   这个时候的苏府被爆出来的,就只有勾搭长乐世子的问题。(挖挖鼻孔)   来亲亲坚持陪伴的小宝贝们,啦啦啦,挨个抱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文不能看评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ny 10瓶;小鹿哒哒哒 5瓶;太子你好 4瓶;沸腾的花媛、小太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宫中的风波还没过多久, 这位神奇的新人五姑娘入宫的热闹外头的人也瞧不见。   但新入朝的几位世子,却先翻起了风浪。   起因是老宁王那入了大理寺的儿子。   老宁王还在世的时候,就在宗府内掌着皇室宗亲的刑罚、裁决之事。   因此在怀康帝问起宁王世子的时候, 这位世子第一反应就是去刑部。   在怀康帝和朝臣的几番斟酌、调置和拉扯后,宁王世子去了大理寺。   在大晋朝, 大理寺设卿一人,左、右少卿各一人, 下设左右寺丞、左右寺正等。   主要职责是审核天下刑名, 它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   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一般初审以刑部、都察院为主, 复审以大理寺为主。   少年人永远不会凉的的就是热血。   就算以后会变得市侩、无底线的退让, 遇事退缩或者油滑的两不沾手,那也是往后的事。   新入大理寺的宁王世子怀着的就是这样满腔热血,就算最先做的就是案卷卷宗的查询和学习也没打消他的积极性。   怀着这份热情, 宁王世子查阅卷宗时都是格外的细致。   结果他这一翻, 还真就翻出了一桩惊天的大案来。   大理寺内的卷宗都是按时间推算进行归纳的。   最近收档归库最多的就是南阳的案子, 最先是一些走货商人被人发现死在商铺内。   在卷宗的记载中,写明行凶的人行事十分干脆简单和凶残。   趁夜动手, 一刀授首。   现场没有发现药物的痕迹, 也没有惊动周围的住户。   这桩案件从发现到结案,前后不过是半月的功夫。   当时案件定性为入室抢夺行凶杀人, 但具体丢失的财物却很模糊。   在这一点上......因着有官场上的人过手, 这财物的登记模糊一些不足为奇。   抓不住凶手只能进行悬赏也是没法子的事。   但不同寻常的是, 类似的案件却几乎在同一时间陆陆续续的发生了。   宁王世子胆大心细, 他敢假设,因此抓着所有这个时间段的案件展开查询时却发现凶案动手的规律很明显:   从南往筠州,往东至京城,几乎贯穿了一整条主道。   而这条主路上发生的这些商人惨死或者是当地有名的富豪横死案,无一例外都是迅速的结案,却又模糊的抓捕凶手。   大晋何时多出这么多身手矫健的恶匪?   这么多奇怪之处,若是细究起来,或许是个不同寻常的大案!   本来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这些新入朝的“新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在这当口,宁王世子掀起这件可能藏着什么隐秘的大案,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   “你听说了吗?如今宁王世子查出来的那件事?”   “谁说不是呢,现在卷宗都被翻出来呈到了御前。”   “行凶的人当着是嚣张又凶残,你说是什么人能在同一时间动手?”   “若是为了求财...只怕也说不通。”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是惊人,听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对话几乎发生在大晋六部的各个地方。   最近没什么其他的大事,发生这样的血案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了。   户部   长乐世子听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吏也在讨论此事,他神色不变的轻轻合上手里的书册,心中却不由的暗恨宁王世子多事。   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该杀千刀的愣头青无缘无故的会去翻这些旧卷宗,还多事的将它们都合在一起,正常人谁会这么做?   南阳的事让长乐世子下定决心斩断了自己的财路。   为了平息这件祸事,他还‘献祭’了几个养肥的‘底牌’,要知道,这样的‘底牌’养的不易,那都是他将来起势的关键。   长乐世子松开了暗自捏紧的拳头,回头看了看内殿,他如今在户部,户部是苏尚书的地盘。   虽然靠山董公倒了,但苏府与秦王府结亲,苏府的大小姐是周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府上又有个‘五姑娘’被‘礼聘’入宫......   裙带关系说出去是有些不好听,但也要看看裙带那头绑着的是谁了。   苏府一下就绑住了这大晋朝最有权势的两兄弟,如今谁敢轻视苏府?   而苏尚书虽然竞争入阁的事失败了,但他在朝中经营多年,自有一番深厚的根基。   廖盛志的上位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见的结果。   工部还好说,但户部,这位廖公想要接手可没那么容易。   董公之前手下的人脉和资源可是一大半都倒在了苏尚书的门下。   如今混杂着新人,还是极有象征意义的新人,廖公要接手户部的事就更难了。   兼之朝上的人还在暗戳戳的搅着混水,瞧着户部就有另立山头,成为三公外另外一个势力的意思。   苏府的势力,不就是他长乐世子的势力吗?   这几天被翻出大案,屁股底下不干净的长乐世子有些坐不住了。   他正准备起身去寻苏尚书时,就清楚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训斥声。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没有事做了?”   “那是大理寺的案子,如今瞧着人家出风头,你们就会在背后用嘴使劲?”   听着动静,长乐世子抬头一看,原来是户部侍郎和岑王世子到了。   这几日为着这桩大案,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便是户部也人心浮躁,借着训斥小吏的机会,这话也是户部侍郎说给所有人听的。   被训斥的几人唯唯诺诺的连连低头认错,户部侍郎又多说了几句,才挥袖让几人离开。   待侍郎训完人,岑王世子先笑着走了过来,:“就知道长乐世子你在这,走吧,大人有事相唤。”   长乐世子也笑着点点头,权作招呼,他看向岑王世子,:“苏大人可有说是什么事?”   岑王世子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听大人的意思,诸位同僚都得去的。”   “......好,正好同去。”   “也好,那就同去。”   长乐世子之前可是全京城里有名的酒色财气的纨绔之辈,岑王世子奢豪成性,同样的酒色财气无一不通。   如果是之前的长乐世子,他和岑王也就只能是在哪些个高雅些的‘风月’场合聊些***的话题。   但如今的长乐世子在岑王世子的眼里,是个神奇的存在。   说神奇,是因为长乐世子那桩惊世骇俗的婚事。   岑王世子初听这桩婚事的时候,可没有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深情感慨,而是觉得一个字——狠。   说的再通透些,可能还有些毒。   岑王世子不似京中之人久居,也没有见过福宁郡主和长乐世子数十年的情谊和纠葛,他完全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的。   除过福宁郡主的死被‘钉死’是个意外,就单看长乐世子得到了什么好处?   他顺理成章的浪子回头,借着这个机会,将身上的污点洗清大半,还毫不费力的收纳了长公主府的全部遗泽...   老话还说呢,狗改不了吃屎,长乐世子翻篇的太轻松,太容易了,这背后的故事...说不好,不好说啊。   因此,成功塑造‘深情款款,情深义重’模样的长乐世子让岑王世子起了提防之心。   但越是提防,岑王世子就越会客气,每每看见长乐世子也是笑脸,根本没有拿钱砸人的半点意思。   岑王世子很清醒。   他入京是为了那个存在可能的希望,不是为了进京和旁人‘死斗’来的,为了一时的意气,和这么又狠又毒的长乐世子对上?   犯不上。   很快,户部所有数得着的人都被叫去了后堂。   后堂内坐在上首等着他们的就是苏尚书。   “参见尚书大人。”   所有人都很恭敬的一同拱手施礼。   “诸位起来吧。”   苏尚书抬了抬手,他看着众人点了点头,道,:“都坐下吧。”   “想必京中近日刮起的风声,大家都有所耳闻。”   “是啊,是啊。”   “谁能想到,在大晋,还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很快,屋内议论声纷纷。   苏尚书轻轻的看了一眼抬着头盯着他的长乐世子,捋了捋胡须,长乐世子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等声音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向苏尚书的时候,苏尚书面色沉重的道,:“这个案子的卷宗已经呈到了御前。”   “圣上龙颜大怒!”   “刑部尚书更是被当堂斥责,如今是戴罪立功之身。”   “这个案子,不管他背后的人是谁?是谁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圣上就绝不会姑息!”   “圣上已经着意钦点三司六部的人一同去查这个案子。”   长乐世子闻言,再次看向了苏尚书,但苏尚书这次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众人,:“下午,圣上的旨意就会传至各部,。”   “咱们户部,可有哪位大人愿意或者举荐哪个得力干将与其他各部的人去调查此案啊?”   瞧着众人的脸色,苏尚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很沉稳。   “诸位想必都清楚,敢犯下这样的案件又被顺利遮掩了过去,这背后肯定还藏着许多的隐情。”   “同样,敢如此行凶之人,必定心狠手辣,一旦被逼急了,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苏尚书的话音刚落,满屋鸦雀无声。   他环视了一眼屋内,继续道,:“但这件案子,圣上关注着,朝臣关注着,这天下的百姓也关注着...”   “一旦谁能还给这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那他必定名传天下。”   “在座的都是户部的肱骨之臣,那些客套的虚话我也不给你们多说,只一点,能查出来,就能保你此生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风险和机遇并存。   苏尚书从不画那些只有机遇,说的天花乱坠的大饼。   好坏他都会说的清清楚楚,就看你怎么选了,同样,他也不会贪墨属下拼死拼活挣来的功劳。   因此哪怕如今他不是三公,也有许多人心甘情愿的倒在他的麾下,共抗廖公。   说实话,若不是朝中的搅屎棍太多,又有秦王府那些一肚子坏水的‘聪明脑袋’偷偷摸摸的背刺,这次能有廖府的人什么事?   苏尚书早就是名正言顺的苏公了。   堂内议论声顿起,很快,有不少的人挨个起身,或是毛遂自荐,或是为手下的得力干将力争...   长乐世子冷眼看着这一幕,一语不发。   ......   连续晴朗了几日的天气,在今日傍晚的时候,突然变得阴云密密,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   眼见的一场风暴将起,街道两侧的摊贩纷纷收起了摊子,行人也神色匆匆的往家中赶去。   待散朝时,外头已经下起了雨。   昏暗的街道上连绵不绝的雨声,淅沥沥的雨点敲击在地上,来接人的马车和轿子堵在街道上。   雨夜,天色愈发的黑了。   忽的,几道黑色的人影悄悄的进入了苏府。   书房内是苏尚书和苏老大人,他们看着来人摘下了锥帽——   来人赫然是长乐世子。   苏尚书看着蓑衣外还滴着水的长乐世子,语带关切的问道,:“雨天路滑,世子爷怎么在这个时候冒雨过来了?”   长乐世子将手里的蓑衣随手扔在了桌上,他看向苏尚书和一直捧着茶杯没说话的苏老大人,冷笑一声,:“尚书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苏尚书将手里的热茶递给了长乐世子,:“世子又何必动怒?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长乐世子却连看都不看,随后一扬就将苏尚书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   “啪——”的一声,碎片四溅。   “我看你们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怎么,做了这大晋朝数十年的高官,就不将我这主子放在眼里了?”   “和我打的什么马虎眼?”   长乐世子神色阴沉的看着苏尚书,他称呼的人的时候都透着股阴阳怪气的劲,:“尚书大人。”   “你明知道南阳是个什么情况,竟然还这么卖力的叫你的人去,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倒不如问问世子爷你想干什么!”   苏尚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着长乐世子,:“世子当真是好魄力,好果决的手段,当初南阳线断的时候,世子可曾有只言片语给我们透过风声?”   “世子爷胸中自有万千沟壑,行事毫无顾忌,如今事发了就怒气冲冲的来寻我们的不是,世子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你们这是在怨我?如今对我可是心怀怨怼之情?”   长乐世子看着苏尚书,笑的讽刺,:“你们对大晋的皇帝摇尾乞怜,做着怀康帝脚边的狗,瞧着是做惯了,对着我显出厉害了?”   “不过是两姓家奴!”   做了这么多年的尚书,苏尚书何时被人这么羞辱过?   他勃然大怒的看向长乐世子,: “你!”   “子崖。”   一直没出声的苏老大人喝止了苏尚书,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看向了长乐世子。   “世子今日冒雨前来,想必也是有要事相商。如今我们都坐在一条船上,正该是同舟共济的时候。”   “我们苏府这么多年来,为着世子的事,前前后后打点,上上下下的操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世子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看着苏老大人,长乐世子慢慢吐了口气。   他默了片刻,对着苏尚书和苏老大人拱了拱手,:“老大人恕罪,朝泷心中着急,有些失了分寸。”   闻言苏尚书同样也缓和了脸色。   他握着长乐世子的手,:“世子爷放心,您的事就是我们苏府上下所有人的事,没有大郦皇室的厚恩,何来今日的苏府?”   长乐世子被引着坐了下来,苏尚书‘心平气和’的说道,:“南阳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再争执些其他的也毫无意义。”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朝堂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这事遮掩不过去的。”   苏尚书说着,看向长乐世子,:“有一点,您得清楚,这事如今的重点是行凶之人,他们为了求财,才悍然杀死了这些‘无辜’的商人。”   “可是,这些商人都在用一条商路上,而他们...”   “没有可是!”   苏尚书斩钉截铁的道,:“在这条商路上行凶是因为这是大晋朝的经商要道……来往的商人多,聚集在此地有什么奇怪的?”   “要说有问题,那当然也是这些行凶之人的问题!”   苏尚书义正严词,痛心疾首的道,:“他们何其的猖狂!竟然堂而皇之的将目标定在这条商路上过往的商人,还用如此血腥和残忍的手段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谁在他们背后撑腰?!”   “能指使这样一股力量的人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想来都叫人觉得胆战心寒。”   苏尚书转而慷慨激昂的道,:“大晋绝容不下这样目无法纪,只手遮天之辈!”   “地方上的官吏无用,那就派京中的得力之人前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样为非作歹,祸患天下的罪徒,都必将被绳之以法!”   苏尚书铿锵有力的话音落地,整个书房内都安静了一瞬。   长乐世子看着苏尚书‘一身正气’的模样,忽的摇头笑了。   他对着苏尚书拱着手,:“尚书大人一心为国,心怀天下,有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在大晋呕心沥血,大晋何愁将来?”   “是朝泷见识短浅,多有失礼。”   苏尚书捋了捋胡须,对着长乐世子摇摇头,一语双关的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说完,他看向长乐世子,:“说来,这事好办,但这事也难办,那些边边角角,世子可处理干净了?”   “就是这些细枝末节,才最容易坏事啊,世子当舍则舍,毕竟这胆大包天的狂徒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不在乎在多几个了。”   长乐世子犹豫了片刻,但看着苏尚书的目光,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苏尚书一笑,:“世子有决断就好。”   今晚,在苏府听见的这一席话叫长乐世子心安不少,可还不待他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苏老大人却说话了。   “世上的事终究是无法尽善尽美,最怕的就是万一。”   “若是事有不顺,还请世子早做准备,这些年,您不惜财力养了那么多的‘金鸽’,不就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到时,苏府上下都将为世子竭尽全力。”   ......   送走了长乐世子,回到书房的苏尚书神色厌恶的看着地上污泥、雨水和散落的瓷片。   “不过是被捧起来的一个蠢货,倒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颐指气使,前倨后恭,真小人也。”   苏老大人喝着杯子里的茶,神色淡淡的道,“和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当初他选择要以所谓的纨绔之色遮掩时,就该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大隐隐于市,若他当真是个人物,当初就该奋力向上,就如琳琅的夫君一般出色,到这份上,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不过,若他真是这般优秀,我们也不会捧着他在前头了。”   “外人永远都是靠不住的。”   就像长乐世子说的,这世上最有用的永远都是银子。   这养兵马、上下打点,府上吃用,养尊处优,哪个不需要银子?   再有大晋的皇帝永远都没有轻易放过前朝之人。   长乐世子就是一个最完美的祭品。   他整合那些残存的力量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收敛这惊天的巨富...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以后,长乐世子就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带着‘前朝最后的余孽’被顺理成章的献祭出去。   长乐世子一死,这世上就再无“前朝余孽”了。   当然,这其中也会有无数的风险。   其他的都不说,就只说长乐世子。   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木头人,也有反客为主或者反咬一口的风险。   但这世上什么事没有风险?   只是坐着躺着等着,会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从天而降不成?   不可能!   这世上所有的事都需要去争,去抢!   要赢那泼天的富贵,就得有压上一切的决心。   不成功便成仁。   压上全部较量一场,各凭手段罢了。   苏老大人看向苏尚书,:“琳琅已成亲一月有余,近两月的时间,还没有好消息传来吗?”   苏父摇了摇头,:“没有。”   说着苏尚书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个人,:“倒是怀妙毫无顾忌,频频讨药。”   “她如今争气,不但入宫,还是被‘礼聘’入宫...”   “如今宫中也有个昌平公主,不然...”   苏老大人将手里的茶杯丢在了桌上,目光冷冷的道,:“做事最忌讳首鼠两端,一旦确定了方向,那就全力以赴。”   “就算怀妙邀天之幸有了身孕又如何?”   “谁知道是男是女?”   “吃了那么多药生下来的孩子,能不能安然的生下来?”   “生下来又能活多久?”   “更何况,秦王府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一个新的角逐之力出现?”   “扶持周记淮上位,秦王府就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若是怀妙有孕,那我们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苏老大人看着苏尚书,:“哪怕怀妙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也不能活到这个世上来。”   “她再要药,就加倍的给她,她的希望不能断...”   “等到了时候,就叫她给怀康帝陪葬吧 ,美人花下死,不是咱们这么圣上最喜欢的吗?”   苏尚书不免惋惜的应了一声是,说真的,他确实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女儿的。   苏老大人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苏尚书,:“'趁着现在,去宫中吧。”   “是。”   .......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经典的狗咬狗之战来了。   挨个亲亲,摸摸新来的大宝贝和一直坚持陪伴的小可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拳一个狗渣男 154瓶;汉宫秋 30瓶;浅岚、白露未晞、七七 10瓶;wsf、啊呜 5瓶;长歌灯火时 3瓶;39359377、67271562、小胖想减肥、好困好瞌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长乐世子府   “主子。” 侍从跪在在长乐世子的身前。   长乐世子将手里擦过雨水的帕子随意的丢在了脚边。   “去传令吧, 将那些在外的‘信鸽’都处理掉。”   侍卫顿时被惊的抬起了头,他犹豫的看向了长乐世子,:“可是这些都是......”   “没得心存侥幸。”   “如今要紧的查出犯下这滔天罪行的幕后主使, 还给这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长乐世子的神色沉沉,:“这滩污水不能沾在我们身上。”   “朝中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嘴上这样说着, 但长乐世子提起宁王世子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觉得格外的恨。   没有这个吃饱了没处使劲的混账东西, 何必多此一遭祸事?   “做两手准备吧。”   说起这个话的长乐世子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只是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性子。   “宁王世子牵头,这件事他躲不过去。”   “谋划这些血案的最有可能是‘前朝余孽’。”   听见长乐世子提起‘前朝余孽’这个词的时候,侍卫都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些人是为了求财,同时也是对我们大晋朝心怀不满,所以做下这‘惊天一案’。”   “他们这些余孽心怀不轨, 买通内应, 悍然袭击钦差,宁王世子还有秦王府的周公子,不幸......遇难。”   听着长乐世子娓娓道来的‘我打我打我’的剧本。   侍卫半天没有说话, :“可是世子爷, 那些商人是我们的人, 袭击他们的或许是......”   长乐世子瞪了人一眼,:“蠢货, 那些商人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他们都是我大晋朝的臣民!”   “袭击他们的就是‘前朝余孽’, 就算不是,最后查出来与‘前朝余孽’勾结的人是谁才是重点!”   侍卫听明白了 。   首先, 商人是无辜的。   其次, 即将会去袭击钦差的‘死侍’是‘前朝余孽’。   最后, 犯下这杀人血案的也必定是和‘前朝余孽’有勾结的势力。   他抱拳应诺, :“是,主子,属下稍后会立即去进行安排。”   “能一切顺利最好。”   “但这事上的事哪有一切尽如人意的......”   “将‘金鸽’调入京吧。”   “再过些时候就是圣上的寿诞了,去岁的时候父亲就答应了这场寿宴会献上一场好戏。”   “如果事有万一,这些人就会是最后的保障。”   “到时候,就唱一场‘金戈铁马入京来’。”   “......是。”   说完这些话的长乐世子偏头看向屋外,沉默的听着外头‘哗啦’的雨声。   没听见世子爷叫他退下的吩咐,侍卫也不敢起身。   看着世子爷有些怅然的神色,侍卫垂着头静静地陪着长乐世子听了一会儿雨声。   听着,听着,长乐世子忽的轻轻的叹了一声,:“福宁其实也很有排戏的天分。”   “如果不是......她和我父亲或许能聊到一起。”   长乐世子始终记得福宁临走前的那个眼神。   有震惊,有厌恶,有惊惧,有不舍...却唯独不肯求饶。   “她真的是很倔...硬是什么都不肯说。”   “福宁若是喜欢一个人,会什么都不顾的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可福宁若是讨厌一个人,也会不吝这种厌恶,不打压的她翻不了身是不肯放弃的。”   “她其实就是被骄纵坏了......”   “她的爱憎极其分明,分明到叫人觉得恐惧。”   “一旦恶了她,就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我其实....”   长乐世子没有说完剩下的话,恍惚间有些出神。   这世上翻身的法子其实也有不少,但长乐世子却选择了迎娶福宁郡主。   这桩婚事带来的效益虽然确实肉眼可见的,但毕竟生人同死人成婚,还是有诸多的忌讳。   可长乐世子没有理会这些忌讳,他甚至忤逆了长乐伯,执意要福宁成为了他的嫡妻。   百年之后,他们是要合葬在一处的。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机,主子突然提起一个已经故去,甚至可以说横死的人,侍卫只觉得后脊发凉。   这种浓厚的不详叫他顾不得其他,连忙打断了长乐世子这股子无缘无故的情绪。   侍卫看向长乐世子,:“主子,今日您去了苏府,您觉得苏府的这些人,有几分可信?”   闻言,长乐世子愤然一甩袖,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两步,:“哼,这些奸狡之辈!”   “做惯了这大晋的尚书就真的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   长乐世子冷笑一声,:“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手底下也不干净,船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巴不得我就与大晋这么相安无事的耗下去,好保住他们的高官厚禄,安安稳稳的坐着他的尚书大人!”   “若我起事,他们最好求着满天神佛我能成功。”   “如若不然,他们做的那些好事就会遍传天下,到那时,咱们这位疑心甚重的圣上能放过他们苏府?”   “呵,到时候他们苏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就一起到阴曹地府来陪葬吧。”   想一想也是这道理,侍卫勉强将心放在肚子里。   看长乐世子挥了挥手,他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屋内此刻就只剩下了长乐世子一人,他转身去了内室。   却见里头设了个案桌,上头奉着福宁郡主的牌位。   长乐世子取了香,就着红烛点燃后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上。   他没说话,静静的看了片刻牌位才去了榻上休息。   ......   风雨湍急,苏府里面有几道人影匆匆去了宫中。   勤文殿内   怀康帝玩味的看着满身湿透,形容狼狈的苏尚书一进大殿就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随后更是从殿门口膝行至御桌前。   “微臣有罪,如今厚颜乞叩圣上.....”   说着话的苏尚书老泪纵横,没有半分体面。   “爱卿这是做什么?”   怀康帝安稳的坐在龙椅上,他‘不解’的看向苏尚书,:“爱卿雨夜至此,朕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却不想爱卿一来就跪倒在地。”   “这,这就叫朕想不通了,爱卿所犯何错啊?”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肚子的小九九?   怀康帝肯深夜见他,十有八九就是知道些什么,却还是装出这么一副面孔,简直叫人不耻。   但所幸苏尚书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南阳的线一断,长乐世子的作用就已经失了一大半。   更何况,长乐世子的态度...   他被捧的不知天高地厚,一身反骨——   瞧着就从没将苏府放在眼里,那是奔着拿他们苏府当垫脚石去的。   一个被推起来的傀儡有了反客为主的心思,苏尚书哪里能容忍?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长乐世子打着‘弃居保帅’的目的,苏尚书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迅速,更果断。   推出一个傀儡的妙处就在于能有个替死鬼。   如今,俨然已经到了‘献祭’长乐世子保住苏府的时候了。   苏尚书顾不得体面,他抬手擦了擦额角流下的雨水,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泪水,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份折子,双手高举过头顶,:“圣上容禀。”   怀康帝看了一眼,王公公就迅速的从苏尚书手里取了折子呈到了怀康帝的眼前。   怀康帝随手将折子扔在了御桌上,随后看向了苏尚书。   这个动作看的苏尚书心中一沉,但他没有慌张,只是叩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开始交代,:“长乐侯爷生前对家父有救命之恩...”   有救命之恩不假,毕竟一开始就不能没头没尾的撞上去,甚至被救的人其实更容易得到信任,这一点上世人皆是如此,屡试不爽。   基于这一点出发,长乐侯爷救人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当初长乐侯爷执意要娶‘前朝余孽’清荣郡主,这事父亲是知道的,他当时对侯爷百般劝阻却收效甚微......”   高明的谎言从来都是九真一假。   不,都不能算是假的,毕竟都是真话,只是调整了一番说话的顺序。   清荣郡主就是苏府的人。   也正是从清荣郡主身上,苏府的人得到了灵感。   看看吧,一个女子若是用的好,那将比数万精兵还有效果。   于是苏府所有的女子都被好好的调教了起来,苏琳琅和苏怀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长乐侯爷早逝后,长乐伯爷在京中...养尊处优,虽然学识上是差了些,但他富贵安稳,父亲瞧着心头也放心,也多有照拂。”   长乐伯爷的不争气,换句话说也是不上钩,于是苏府就此被迫蛰伏。   方法不在老套,有用就行。   苏老大人不知道废了几个女儿,才终于有一个改头换面后顺利的进了长乐伯府。   为什么动这些手脚会更容易取得效果?   因为长乐伯很好揣摩。   他对苏府也不设防,揣测了数年,于是按照他的喜好,一个叫菱娘的女人出现了。   对于长乐伯来说,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他疯狂的迷恋菱娘,他们之间还有了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长乐世子。   长乐伯没有防着枕边人,或者说在菱娘有意的诱导下,他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也不知是不是菱娘用药怀胎的缘故,长乐世子的性子却孤拐的不好控制。   除了日复一日的洗脑,菱娘最后用自己的性命激起了长乐世子的争斗之心。   他坚信自己是大郦朝皇室的高贵血脉,他继承了光复先祖的遗愿。   苏尚书说着抬头看向了怀康帝,:“可谁知道,长乐世子却是个不安分的,他借着我们苏府开始起势,后来更是搭建了一条‘商路’...”   苏尚书的眼泪就没停过,看着就是十足的懊悔和可怜,:“父亲最初发现的时候也是震怒,但在长乐世子的苦苦哀求下,最终还是帮他遮掩了过去...”   “长乐世子当时也说他只是一时冲昏了头,并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但谁知……他后来越来越不知收敛,更是借着苏府庇佑之情,甚至用包庇之责反过来进行威胁。”   说到这,苏尚书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财帛动人心...长乐世子靠着不轨的手段赚来的钱财,苏府也确实有份。”   一直没说话的王公公听到这也不免抬头看了一眼苏尚书:   先是被瞒在鼓中沾了一身的污秽,接着就以此为由反被人威胁拿捏,最后更是财帛动人心,环环相扣,一环接一环,苏府就被套牢了...   想到这王公公都忍不住为‘倒霉’的苏尚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大好的前程都搭上了。   “这些年,长乐世子赚取了不少的不义之财,他给苏府也分了许多,这些府上花了一些...但更多的却不敢花了。”   “如今还存了大半,罪臣心存侥幸,以为长乐世子只是求财,妄想着就这般相安无事下去...”   怀康帝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点在了那个厚厚的奏折上,他看向了苏尚书,:“那尚书大人今晚突然的良心发现,是为何啊?”   听着这口气...这事还没有过去。   苏老大人和苏父将怀康帝在心中翻来覆去的琢磨了数十年,自然熟悉怀康帝的一举一动。   说真的,要不是周重邛一直待在边关,少有打交道的时候,苏府实在是鞭长莫及……专属于秦王的温柔乡和解语花一定能及时的打包送上门去。   苏尚书微带惊慌和愤怒的看向怀康帝,他的这愤怒完全是出于对长乐世子冒天之大不韪的举动,:“因为今夜长乐世子冒雨到了苏府!”   “长乐世子对今日户部举荐能人志士去南阳查案的事大有不满。”   “他怒气冲冲的对臣大肆羞辱和责怪,原来在南阳被杀死的那些都是长乐世子售卖‘禁药’的人。”   “他害怕这事被公之于众,害怕被查出背后的主谋,害怕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 因此长乐世子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些年,长乐世子靠着售卖禁药,大肆敛财,长乐伯府却过的并不奢豪,臣...臣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胆战心惊...”   说着苏尚书涕泗横流,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眼见的是真被吓着了。   “这些年和长乐伯、长乐世子的往来,一切种种,臣都记录在了折子上,那些大半没敢用的钱财,也全部记录在册,账本如今也在府中...”   “臣这么些年,屈从于长乐世子的威逼利诱,利欲熏心,也做了不少的错事,更是心存侥幸...但无论如何,臣都记得自己是大晋朝的臣子。”   “圣上待苏府上下优渥,尤其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如今更是位极人臣...”   “臣是个混账,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却成了个欺世盗名之徒。”   “但圣上的恩德,臣却用事不敢忘...“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臣愿意以性命报答圣上。”苏尚书说完,就是重重的叩首。   一息,两息,三息...   尽管演示过了无数次,但真的到了这一步,苏尚书还是紧张的心在微微抽疼,他用泣声掩盖了自己的喘气声。   直到一方砚台重重的砸在肩侧,墨汁泼了苏尚书的身上、颈侧和脸颊处...苏尚书却激动的发起了抖,成了!!!   若是怀康帝不声不响,或是淡淡颔首已示知道,那苏府就不得不考虑怀康帝立即暴毙和长乐世子先走一条路的风险。   万不得已,苏府不愿意走这条路,而这也是苏府拼命笼络秦王缘故。   因为若是一旦事有不测,秦王不管不顾的率领大军返回京中“清君侧”,这谁能挡得住?   因此,眼下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洗白的苏府或许会元气大伤,但除掉了长乐世子,赢得了怀康帝的信任...   剩下的,就是秦王战死沙场,琳琅有孕,怀康帝扶持周记淮上位后暴毙...   “苏子崖,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这么多年,朕对你们苏府宠信有加,视为左膀右臂,当你是这大晋的顶梁柱,甚至还将苏氏女许配给了记淮......”   “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啊?用这些,这些...”怀康帝指着奏折上的东西,:“用这些东西来扎朕的心?”   上首的怀康帝勃然大怒的训斥,苏尚书哭的不能自已,连连叩头,一旁的王公公心有戚戚焉。   雨声隔段了勤文殿的动静,也掩盖了人心难测。   ......   后半夜的雨越发急了,骤雨狠狠的砸在地上,水雾水溅,迷潆一片。   秦王府内,屋前的林木被撕扯着摇曳,屋檐下的宫灯在急促的风声中翻滚。   周重邛站在书房外的阁楼上,静静地看着连天的雨幕。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道滴着水的身影闯入了隔中。   不停擦着眼前水雾的李公公脚步匆匆的上了楼。   “王爷,苏府的人动了。”   “已经进宫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记淮松开了手,竟然也有了松口气的感觉。   李公公知道许多的事,这会儿他看向周重邛满脸是遮掩不住的担忧,:“苏大人虽然摊牌了,这背后的主谋也真相大白了...但王爷,当初调去南阳的兵马可是您的人,这,这事可也遮掩不住。”   为了一个长乐世子,搭上他们秦王府?   闻言,周重邛看了一眼李公公,:“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听些外头的流言,少看些没用的话本子,好好的长长脑子!”   “不上书是为了瞒住朝臣,不是为了瞒住皇兄,没有皇兄的首肯,这么多的人马,当真能毫无动静的全部入城?”   “这天下都是皇兄的。”   听这话的李公公羞愧的抹了一把脸,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秦王与圣上不是一条路的人,府上所有的事都要背着圣上偷偷摸摸的做。   苏府反水,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但看着这连绵不绝的大雨,周重邛却也难得的生出一股忧愁来。   一场雨凉过一场。   京中的天气都是如此,边关更甚。   等长乐世子的事了,他也就该赶回边关了。   周重邛从来没体会过这种离别的忧愁。   那些念着酸诗的相公们还为此作出许多的诗词来。   以前他总觉得这些酸唧唧的文人就会无病呻吟。   但如今放在他的身上......离开他的夫人,离开他大着肚子的夫人,光是想一想周重邛就觉出疼来。   “霹——”   天上一道惊雷闪过。   周重邛霎时顾不得其他,抓起李公公丢在地上的雨伞就倏地从阁楼上跳了下去,匆匆奔着荣正堂的后院去了。   什么玩意‘刷’的一下就过去了?   李公公张着嘴茫然的四处看了看,眨个眼的功夫,王爷人呢?   ......   后院,周重邛随手丢了伞,又脱去了外衣,摸摸内侧还是有些湿,他又脱了一层。   走到床边,他轻轻的掀开帘帐,却发现陆燕芝睁着眼,转头看向他,轻轻的唤了一声,“殿下?”   这轻柔柔的一声叫周重邛的心都捏紧了。   他坐在床边将陆燕芝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他的下巴挨着陆燕芝的头,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背,:“不怕,不怕,就是刚刚打了雷。”   “我在这呢,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什么东西就吓着她了?   被紧紧抱在怀里的陆燕芝,眼里一片茫然。   她就是刚刚去方便了一下,所以还没睡着,雨天天冷,人真的就爱内急。   听着周重邛的略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陆燕芝明白了,只怕这人是刚刚听见雷声就匆匆的跑回来了。   ......行吧。   陆燕芝半张着嘴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随后反手抱着人,在周重邛怀里蹭了蹭,细声细气的道,:“殿下真好。”   周重邛松开了陆燕芝,看着她,却看见了眼眶里盈盈的泪水。   被吓得泪眼涟涟的小夫人什么都不说,就知道乖乖的抱着他夸人......   这样的陆燕芝简直不知道让周重邛说什么好。   要是夫人能变小,时时刻刻的将人捧在手里,揣在怀里该有多好。   周重邛轻轻的亲了亲陆燕芝的额头,:“真想永远和夫人待在一起。”   陆燕芝看着周重邛,不知道殿下今晚又受什么刺激了。   最近人可怜的老是患得患失的。   夜色暮暮,她的声音都软了许多,她拍着周重邛的后背哄他,:“我和殿下许了一辈子的。”   “天冷,殿下快到床上来。”   陆燕芝准备抱着人安稳的睡觉,抱着香香软软的她睡一觉,就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如果还有,那就再睡一觉。   对于这个提议,周重邛欣然接受。   等两人一同睡好时,陆燕芝忍不住蹭了蹭温暖的殿下,恩?怎么毛扎扎的?   不行,不行,不能想,万一笑出来再没绷住给交代出来笑的啥,殿下更该发愁了。   陆燕芝马上给自己转移起了注意力,她最先提起的就是如今震惊朝野上下的‘南阳大案’。   殿下肯定知道的最多,一想,陆燕芝倒真的生出许多好奇来。   大半夜说起这种话题贼刺激。   陆燕芝紧紧的贴着人,暖乎乎的十分有安全感。   她仰着头,:“殿下知道在南阳那伙犯下如此罪行,穷凶极恶的恶徒是谁吗?”   穷凶极恶周重邛:......   作者有话说:   信息不对等,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   信心百倍长乐世子,暗戳戳背刺苏尚书。   苏尚书:虽然就会三板斧,但招数不怕俗套,好用就行。   哈哈哈哈,看到许多新来的小可爱,谢谢一直坚持陪伴,和投喂的大宝贝们,使劲抱住揉揉。   嘿嘿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界 100瓶;胖三斤 60瓶;-10000 29瓶;沙漠沫海、千山未语、凌寒独自开、好好学习,认真休息 10瓶;木子 7瓶;荷叶田田 5瓶;浅小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恩?   问出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甚至感觉拍到身上的手一顿,陆燕芝这下不由得更好奇了。   毕竟这可是对她有求必应的秦王殿下。   莫不是南阳的水太深,就连殿下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陆燕芝忍不住抬头看了周重邛一眼, 却发现他的眼神就落在自己身上。   夜色有些暗,陆燕芝倒是瞧不出来周重邛脸上是什么神色。   嗯, 最近秦王最好还是不要受什么刺激为好,说殿下他不行好像更扎心?   见状, 陆燕芝十分‘善解人意’的对着周重邛道, :“好吧,这么晚了又说起这个话题,确实有些骇人,我想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知道了。”   周重邛低头看向怀里软乎乎的陆燕芝,看人嘴上说不想知道了, 但实际上还是十足的好奇。   就像她自己养的那些毛绒绒的兔子一样, 嘴里的东西吃完了,眼馋的想要些新鲜玩意,却抬着脸, 不敢自己去动。   周重邛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 随后伸手将人搂的更紧了些。   他最近总是能听见外头无数的骂声, 但瞧着陆燕芝的模样,听她问起, 周重邛却生不出隐瞒的心思。   谁能拒绝的了窝在怀里温热柔软, 香香软软的陆燕芝呢?   “去南阳的是我的人。”   黑暗里,响起周重邛四平八稳的声音。   “原来是殿下啊。”   陆燕芝了然的点了点头......不是, 等会儿?   这话是几个意思?   陆燕芝顿时被惊的从被窝里扑腾着撑起胳膊看向了周重邛。   周重邛连忙伸手扶住了人, :“夫人小心。”   陆燕芝谨慎的组织着措辞, 试探性的问道, :“殿下,我怀疑我刚刚没睡醒,糊里糊涂的听错了。”   “没有,”周重邛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管有什么低落的情绪,都抵不过陆燕芝丰富的情感表达。   周重邛索性伸出两只手抱着人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后他一边摸着人的后背,一边道,:“当初福宁郡主告诉夫人,长乐世子一直在吸食五石散,其实说的更确切些,售卖这些前朝禁药的也就是长乐世子。”   “我之前应该也告诉过夫人,此类禁药成瘾性极大,因此一旦开始上瘾,往往逃不开倾家荡产,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这条主路上的商人就是这些售卖禁药的人,在确定了背后的主谋是谁,又与皇兄商议后,我就调动了精兵在夜间的时候进行围剿。”   皇朝的更迭是你死我活又容不下其他的。   “长乐世子是大郦朝的人。”   缩着脖子的陆燕芝: ......为什么她又刷新出来是如此血腥又诡异的设定?   话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离谱的吗?   在男女主眼里就是顺风顺水,按部就班的升级打怪,顺便一起还能谈个甜甜的恋爱。   其他的人就得面对无数的血腥和阴谋诡计,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合着男女主手握‘恋爱综艺’剧本,其他的炮灰、背景板拿着的就是‘大逃杀’世界里艰难求生的剧本?   原著里的长乐世子......好吧,她确实是记不太清楚了。   陆燕芝悄悄的将露在外面摇来摆去的脚丫子收回了被窝,顺便襄了襄脖子处的被子。   她曾经还那么直白的不喜欢过长乐世子。   妈耶,细思极恐,这种不起眼的小背景板突然翻身变成幕后大Boss的感觉,着实是凉飕飕的。   察觉到陆燕芝鬼鬼祟祟的动作,周重邛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什么事情放在了夫人这都叫人觉得十分的简单了起来呢。   周重邛的手占据的面积不免更大了些,他亲了亲陆燕芝的发侧,:“夫人不必担心,藏在背后的人才会叫人觉得恐惧,但是这些魑魅魍魉,一旦见了光,那就是必死。”   “苏尚书已经将这些年与长乐世子相互勾结的事全盘托出...”   还有苏府的事?   周重邛的这句话属实是惊住了陆燕芝,她倏地抬头看向了人。   原著里周记淮的上位离不开苏府.....女主甚至还做了皇后,他们不是好人牌吗?   得亏的当初她没有用原著里的设定衡量和行事,不然只怕她如今已经凉透了。   瞧出了陆燕芝的震惊,周重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啊,这事谁能想到呢,这些年苏府和长乐世子隐瞒的何其好,任谁也瞧不出他们关系来......”   同样出乎意料的是,不过是为了当初还是个‘小可怜’的夫人讨回一个公道,就揪住了长乐世子这只‘老鼠’的尾巴,阴差阳错的又掀出了一个苏府...   “夫人可真是我的福....”想起陆燕芝那振聋发聩的‘福将’论,周重邛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后还是没说完这句话。   背后发毛的陆燕芝成功被周重邛的脸色给逗乐了。   她侧趴在周重邛的身上,伸手抱着人,:“殿下,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了是长乐世子,为什么还要派人去南阳啊?”   直接马上抓了人,噶了以后,不就没有那么多的事了吗?   “为了打草惊蛇。”   “大晋的疆域何其辽阔,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人连根拔起,一旦隐匿起来,那就难寻了。”   “如今大晋是我们周氏皇族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那些前朝之人心有不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出手。”   明白,陆燕芝点点头,这是即得利益者和失去利益者的冲突。   一个求稳好继续享受着好处,一个恨不得四处生事,好趁乱夺回一切。   “南阳的事让圣上十分的震怒,因此,明日一早,朝中被选出来的这些人会立即出发前往南阳。”   周重邛拍了拍陆燕芝,:“这一次,不光是淮儿,你大哥也要去。”   “大哥也要去?”   陆燕芝瞬时又起身了。   如今她和周记淮相处了那么久,周记淮的性子真的很难叫人讨厌,如今的陆燕芝已经不干背后偷摸给男女主扎小人的事了。   但男主是真的自带‘主角光环’,一旦有个什么事,自然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但她大哥可不是,而是同她一样就是个可怜的背景板,敢谋反的人那都是提着脑袋在裤腰上干大事的人。   周重邛干脆叫陆燕裹好被子跨坐在了他身上,这事朝野上下都关注着,谁会去南阳这事根本就瞒不住。   周重邛给陆燕芝吃着定心丸,:“是,卿荣如今在刑部,刑部的人躲不开,何况,这事也是你大哥毛遂自荐的。”   “可这么危险,大哥和记淮他们...”   陆燕芝咬着嘴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看在秦王府的面子上,不会有人去逼迫陆卿荣,那这事就是她大哥自己拿定了主意...   恭候府终究是要靠陆卿荣自己撑起来的。   看陆燕芝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明白了,周重邛握着陆燕芝的腰,眼神十分的柔软,怎么明事理的夫人倒叫人更心疼了呢。   “夫人也可以有不讲道理的时候。”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陆燕芝伸手拍着周重邛的胸膛,:“殿下难道能不心疼大郎?”   “可即便是心疼,殿下还不是应允人去了?”   陆燕芝说着话,眼神却有些怅然。   明明才半年的光景,可她却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恭候府的亲眷了,为数不多的几面,都是来去匆匆。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神色,放轻了声音,:“既然明知道前有恶虎,那自然不是赤手空拳的去,沿途会有预设好的精兵强将护着他们前去南阳。”   说着,周重邛正色道,:“反倒是如今京中的情势凶险,皇兄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所有的人都给逼出来...”   “狗急跳墙。”   “我只怕真的事有万一。”   周重邛说着,摸了摸陆燕芝的肚子,:“夫人如今更是要当心,身边的护卫可不能少。”   陆燕芝点点头,:“殿下放心。”   她又不是那些明知道危险还到处去乱窜,恨不得身边人都死光的人。   哪怕做了秦王妃,陆燕芝也没有什么去到处打脸,享受享受旁人吹捧的心思,而是欣然做了自己上辈子最想做的事——   在富贵窝里躺平。   什么宴会,什么打脸,能有她早上可以磨蹭着赖床、午后在温暖的阳光下选个最舒服的窗边,惬意的小憩来的更叫人愉悦?   时不时的,还能有宽肩窄腰大长腿的顶级好身材欣赏,想着,陆燕芝就忍不住掀了掀被子,垂着头看向自己坐着的地方.....   看陆燕芝开始出神,周重邛就没有再说话。   前几日陆燕芝开始时不时的就会出神的时候,周重邛就为此事专门问过藏元了。   妇人有孕费心神,时不时的出神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不被惊着就没事。   腹壁暴露在空中的周重邛一点都不冷,但陆燕芝的眼神落在他腰腹处的时候,他忍不住上下起伏的缩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惹得陆燕芝伸手,将两只手“哐叽”一下按在了他的腰腹处。   听着陆燕芝心满意足的笑声,周重邛忍不住出汗了。   但他强忍着没动,而是调整这呼吸,随之而动的,还有块块分明的腹肌。   陆燕芝十分快乐的摸着这些‘小可爱’之间的间隙,忽的,她被托着后腰......眼前的世界被转了个圈。   “夫人也给我点甜头尝尝...”   周重邛轻轻地笑着说完,就拉着被子盖住了两人。   ......   南阳的事催的急,一大早,秦王府的人就送着周记淮去了户部。   看这次怀康帝震怒,天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又是各部内部之间自行推举......这次的效率确实是快。   前后不过两日的功夫,各部的人就已经一个不少的立即集结组成了调查团,待人一到齐,就马不停蹄的奔去了南阳。   这次奔赴南阳的‘新官’里,揪出这件大案的宁王世子赫然在列,周记淮也在其中,一直无声无息的胥王世子竟然也一同去了...   京中唯独剩下的,就是长乐世子和岑王世子。   送走了这些调查团的人,长乐世子抱着些账本光明正大的去寻了苏尚书。   这些由‘大考’选出来的人自然较一般的官员特殊,他们想见尚书大人,可比其他的官员简单多了。   再加上长乐世子光明正大,毫无异色的前去,自然无人起疑,顶多就是会好奇两人之间会谈论些什么事。   如今这个当口......只怕十有八九与南阳之事有关。   户部的内堂设置的位置稍远了些,且属于一个独立的院子,门口又有守卫。   只要屋子里的人不是失心疯般扯着嗓子大声的喊叫,屋内讨论的什么事外人都无从得知。   待通禀之后,长乐世子进去,就看见苏尚书正对着身旁的两个书吏吩咐做着什么。   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苏尚书点了点头,继续对着身旁的人说着话。   略等了片刻,两个书吏离开后,长乐世子随手关上了门。   转头,苏尚书威严又严肃的神色也带上了笑意,他对世子拱了拱手,:“不知世子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长乐世子刚刚挂在脸上谦逊的笑意瞬时不见了踪影。   只见他随手拖了个椅子,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随后扬着下巴对着苏尚书身后的位置点了点,:“尚书大人也坐吧。”   苏尚书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先是对着长乐世子点着头笑了笑,“也好。”随后才坐在身后的座位上。   “如今这些人都已经出发去了南阳。”长乐世子以一句废话开头。   但苏尚书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他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是。”   “嗯,最要紧的是周记淮也一同离开京城了。”   长乐世子靠着椅子的靠背就是一副随意的懈怠样,:“在南阳行凶的‘前朝余孽’罪恶滔天,气焰嚣张...”   “最要紧的是,这些‘前朝余孽’不会让这些京中前去的人活着离开南阳。”   这又唱的一出新戏,但苏尚书听懂了,长乐世子这是起了杀心了。   苏尚书手里的动作停了,他看了一眼长乐世子,正对上长乐世子的眼睛,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是。”   “对了,如今京中还有个秦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吧。”   这句话叫苏尚书没忍住打断了侃侃而谈的长乐世子,:“世子爷,秦王......回京,身边可带着一批从边关一同回来的兵士。”   “这些人可都是真正的悍勇之将,不说以一当百,以一敌十却不成问题。”   “当初在鸿运楼上,可是区区数十人就将邓公府上的护卫打翻在地,更是当众带走了邓府的公子......”   “不用你说这些,这些事情我都清楚。”   长乐世子不满的看向苏尚书,:“往日里你苏大人都是智计百出,怎么到这个时候,就没了主意?”   苏尚书险些都被吹口气只怕都能吹死自己的长乐世子气笑了。   京中本就有不少的禁军,这些禁军都只听怀康帝的命令,他们牢牢地拱卫着皇城。   城门口是五司的人守卫,京中还有衙役和武都库的人巡视,各个地方均是有驻城守卫。   不提私下养兵有多难,就说调兵入京有多难?   秦王府的人马进京,在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就得卸甲,这还是圣上允准,不然这些护卫一个也别想入得京城。   如果不是为着这遭,他们费尽心机搞这些阴谋诡计做什么?   如今京城里数的着的武力都捏在这京城里两兄弟的手上....   苏尚书看着长乐世子,你倒好,红口白牙一张嘴就要杀掉秦王,拿什么去杀?   用嘴皮子去喷死对方?   许是苏尚书沉默的时间都太长了,长乐世子轻嗤了一声,:“苏尚书既然将女儿嫁入了秦王府,不会真是打着给她觅个好姻缘,寻个好夫婿的打算吧?”   长乐世子眼含嘲讽的看向苏尚书,:“不会吧,我们的尚书大人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这些人啊,坐久了这大晋的高官,就愈发的舍不得这个地位。   真以为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囫囵人呢,收钱的时候,可也没见这些人这么清白。   以前他还容着这些人夹在中间左右逢源,叫他们心存侥幸,越陷越深。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这些人回不了头了,是该明明白白叫这些人清醒的时候了。   长乐世子笑着拍了拍手,:“外头的人没那么轻易杀死秦王,虎卫悍勇之名我也早有耳闻,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可外头的人动不了手,府里的人还下不了手?”   “你们尚书府不惜药死董公,千方百计要和秦王府结亲,不就是为着人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吗?”   “还有那新入宫的五姑娘,苏琳琅是近不了秦王的身,可五姑娘在床榻上对风流成性的圣上下手有什么难的?”   “尚书大人伺候这咱们这位圣上这么多年,仿照着笔迹留一道遗诏——”   “到时候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个人生地不熟的岑王世子留在京中,他拿什么和我斗?这遗诏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说着,长乐世子看着苏尚书摇着头笑着,:“尚书大人可别告诉我,你那女儿——苏府的大小姐是个柔弱心肠,惦记着和她周郎‘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谊,对秦王府的人下不了手。”   “她和福宁数十年的交情,不照样还是当着福宁的面对她动手了?”   “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和你们苏府倒是一脉相承,吃斋念佛都掩不去骨子里的阴毒。”   此刻苏尚书面带无奈,心中却冷冰冰的看向了长乐世子。   这个疯狗开始反噬了,   当初对福宁郡主动手时,长乐世子以对长公主府内不熟为由,一定要苏府的人去。   只怕当时怀康帝给琳琅和记淮赐婚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拖琳琅下水了。   活了大半辈子,苏尚书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情感没见过?   长乐世子亲自对福宁郡主动手的时候,可没见他惦记着情谊留手,如今人死了,反倒开始对着人有了真情实感的喜欢?   呵,这么点狗屁的所谓喜欢根本就抵不过长乐世子心中的恐惧,抵不过他的野望。   但苏尚书却很清楚,这一点也不妨碍长乐世子甩锅,甚至,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长乐世子能上了那个位置。   但他继位以后,但凡想做‘圣人’的时候,就会心安理得将福宁郡主的死扣在他们苏府的头上,然后为了‘心爱之人’报仇,名正言顺的除掉他们苏府。   披着狼皮的狗,真正的狼心狗肺。   这一刻,苏尚书是真的对长乐世子起了杀心,长乐世子绝不能活到落到怀康帝手里的时候!   越是想杀人,苏尚书的神色越是诚恳,:“琳琅如今在秦王府不假,可世子你也知道,府里还有个秦王妃。“   “这个智谋超群,手段高杆,心思狡诈的女人她牢牢地攥着秦王,把持着秦王府中上上下下的事务。”   苏尚书摇着头感慨万分,:“说来惭愧,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入秦王府这么长时间,没有讨得半分便宜不说,还三番两次的在秦王妃的手上吃苦头。”   “回门那日,她甚至语带泣意,对着我和父亲哭诉...”   “ 如今秦王府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管事、丫鬟全是秦王妃的人,琳琅一出临渊堂,就有无数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随时准备向秦王妃通风报信......”   “若是让她临渊堂内做些什么手脚很容易,但是出了临渊堂,秦王府上的事她都做不了。”   想起那个生的晕晕然如海棠醉月,玉软花柔,如今怀着身孕却愈发显得神态勾人的秦王妃,长乐世子都忍不住顿了顿。   片刻后,他回过神,冷硬的道,:“那就是你们苏府的事了,我只看结果,不要过程。”   说完,他犹豫了片刻,:“若是可能,留下秦王妃一条命,她肚子的野种是个祸患,不必到这世上来,但她一个女子...”   “她费尽心机求得不就是权势滔天,富贵优渥的生活吗?待来日功成之时,还怕满足不了她的心愿吗?”   呵,到了这份上还在惦记这个女人,但想一想,苏尚书心中又何尝不惋惜,若是秦王妃生在他们府上,如今,要什么没有?   惋惜了片刻,苏尚书就看着起身的长乐世子,:“南阳的消息入京后十日内我要收到事情办成的消息,不然,尚书大人就等着瞧吧。”   注视着长乐世子离去的身影,苏尚书摇摇头,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长乐世子这是觉出什么风头来,准备放手一搏了,只怕借着苏府的手动手,也只是一个后手,长乐世子自己藏着杀手锏呢。   不过...这与苏府有何干系?   他只需要将知道的长乐世子会对南阳去的人动手的事情给圣上报信就是了。   ......   作者有话说:   我尽量快一些,毕竟苏府谋划了数十年,稍微给点面子,已经因为主角光环砍了那么多刀了。   又洒了些狗血(捂脸),咳咳,这个狗血味太冲,冲的苏府上不了位的。   啊啦啦,来抱抱没有抛弃我的大可爱们,哈哈哈。   使劲吸一口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图南 52瓶;七月流火 32瓶;月朗天门 28瓶;快樂的葛瑞絲 15瓶;晓晓明、橘子、一拳一个狗渣男、最愛小星星、明月奴 10瓶;Clare 9瓶;zoroivy 6瓶;坐看庭花落、阿白 5瓶;哦、雨中伞、边漉、鎏婕、冬眠的小乌龟、路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京城, 平南王世子府   一大早的门子就神色匆匆的带着封信件入了府。   “世子爷,王爷的信到了。”   书房内,季世子将手里的书册放下, 陈管家从门子的手里接过信件,转身双手递给了季世子。   随后门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就候在门口,等着季世子的吩咐。   季世子打开信件查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的字迹清晰, 力透纸背,这是平南王亲自写给他的。   这是平南王在听闻“南阳”大案后立即写给季世子的信。   陈管家一直伺候在旁,他瞧着季世子看完信后半天没有说话,不免有些好奇,:“世子, 王爷可是有何吩咐?”   季冒晟回过神, 他慢慢的收好了手里的信,摇了摇头,摊开了信笺准备回信, 却迟迟没有下笔。   京中关于未来的继承人之事已经“杀疯”了, 便是老王爷也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季冒晟如今就待着京中这择人欲噬的漩涡里, 老王爷来信的,除了关心问候一下大儿子, 最重要的, 是老王爷的态度——   作为这大晋朝唯一的异姓王爷,平南王安安稳稳的活到了这个岁数还没有被清算, 逢年过节怀康帝也不忘问候一番…   虽然这些也是因着他驻守南边的功绩, 但更多的, 也是因着平南王的老实。   素日里平南王就安分的待在召平城内。   南越的人没有动静的时候, 平南王也纹丝不动。   他既不与外臣结交,也不上蹿下跳的给怀康帝上眼药,所以平南王府得享富贵安宁至今,季冒晟也平平安安的在京中做他的世子。   可这次,平南王旗帜鲜明的表明了立场,或者说他是怕京中如今人多,风雨多,季冒晟在京中一时昏头了,因此来信提点和表明立场——   平南王将宝压在了秦王府。   或者换句话说,因为秦王的救命之恩,平南王愿意扶周记淮一把。   与其是其他人多有猜忌,不如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秦王,这是平南王的原话。   这些都是季冒晟不知道的事情。   当初季冒晟还未入京时,老王爷对季世子的要求也很明确——就是老实。   因为不管说的有多好听,季世子这一去,本质上就是入京为质。   因此,季冒晟能在京中长成什么德行不重要。   能不能学到什么东西也不要紧,最重要的就是能安分守己。   这些年季冒晟少有能离开京城的时候。   他渐渐地在这京中成为了一个翩翩郎君,他性情温和,十分守礼,又少与人有争执。   这样的季世子符合所有人的期望,也让老王爷和怀康帝十分满意。   从来没有任性过的季冒晟迟疑了良久,终究还是下笔应允。   京中这么多年,圣上是怎么待周记淮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自秦王被公布身世后,许多人只怕都在心中有了偏颇。   季冒晟神色清冷的放下了笔,将手里的书信装好,又上了火漆,:“送去给父亲吧。”   “是。”   陈管家唤了门子进来,将手里的信递给了对方,跟着嘱咐了几句,门子连连点头,随后立即去着人送信。   陈管家回了屋,他看着静立在窗边出神的世子,心中却泛起了微疼,虽说父子血脉至亲,但世子幼时就离开老王爷身边进京。   分离这么多年,这些情分能剩下多少?   这京中的规矩太多了,特别是世子背着平南王府的名义进京,就注定了他得循规蹈矩,安安稳稳的作为平南王府的牌面活下去。   有时能听得召平城内的消息,老王爷亲自带着幼子去打猎,纵着他一同骑马时,陈管家都在心头暗自泛酸。   但酸过一时,也就过去了,毕竟世子的位置旁的人再怎么样也夺不走。   从前世子思慕苏府的大小姐,尽管这是一场人尽皆知的暗恋,但每一日,季世子都是神色飞扬...   只要有苏大小姐的宴会,他都会提前去,他费尽心思的讨人欢心...   相熟的郎君难免有用这事打趣季冒晟的,但难得,世子这么不顾规矩的时候...忐忑又欢喜。   那时,还有福宁郡主常常登门,她是因为季世子这场世人皆知的‘明恋’与季冒晟相识。   福宁郡主是个骄纵的性子。   她为人挑剔,对苏琳琅更是‘如珠如宝’的捧着,恰好碰上宛若愣头青一般的季冒晟,自然是先挡在了最前面。   可怎么说呢,或许说的冷血一些,福宁郡主的厌恶,欺辱和压人入泥泞的骄横是对着她瞧不上的人去的。   甚至因为她的一贯将讨厌的人踩在脚下的举动,所有人都习惯和默认了福宁郡主对不喜欢人的欺辱。   更是因着长公主和圣上的偏爱,还有昌平公主和苏府的结义,没人敢在福宁郡主的眼前放肆,而郎君也多半不会与福宁郡主计较。   优秀的季世子通过了福宁郡主的考量,她也时常来世子府,他们的身份相仿,对于自己的朋友,福宁郡主十分的热心和真挚。   福宁郡主与季世子之间是真正的无关风月,只有朋友之义。   可如今,福宁郡主走了,甚至故去还被许给了长乐世子。   苏府的大小姐也嫁人了,嫁的还是周公子……   从那以后季世子绝口不提她们的事,不论人前人后,好像从前的那些喜爱都如冰雪消融,不会给人留下一丁点的困扰。   如今这府中每日都是冷清清的,世子也愈发的沉默了。   陈管家有时恨不得他们府上的世子是个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痛快的人。   他为了旁人考虑了那么多,何事为自己放肆过?   但那么做,他就是不是季冒晟了,那个不论何时,都叫人心安的郎君了。   雨天过后这几日总不见太阳,外头的冷风灌进来,陈管家上前关切的道,“世子,如今风雪天渐至,您可要当心身子啊。”   季冒晟偏头看了一眼陈管家,淡淡的笑着颔首,:“无事,陈伯放心。”   ......   秦王府   今日秦王没有去上朝,可一早起来就不见了人。   陆燕芝本来以为人又去了书房或校场,她随口提了一句,却发现都不是。   因着如今在府里,秦王妃相询的事秦王都是能说的全部都会告知。   即便不能说的也只是在关键的地方少说,并不会虚言诓瞒,因此李公公如实的告知秦王的去处。   陆燕芝眼下的忘性大。   前一刻她问过了,后一刻她就很可能忘记自己问过了什么。   这会儿李公公说的什么话,她只是在耳边飘了一下,就满心满眼的惦记着自己的早膳了,她如今饿的快。   谁想等用过饭,陆燕芝就被笑眯眯的李公公带着,送到了书房内,说是秦王有请。   这是秦王在府上真正的的书房。   这个地方陆燕芝从来没来过。   如今府上没有争宠的姨娘,秦王只要在府上,也都是会去荣正堂与陆燕芝一同用膳,所以不会有什么狗血的送汤去书房争宠的桥段。   更何况,秦王在书房里是做正事,陆燕芝每日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所以互不相扰。   今日是陆燕芝第一次踏足这书房,她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这一处书房的布置和荣正堂那个温馨的小窝全然不同。   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冷肃。   立在桌子后面的,是一张巨大的地图,上头密密麻麻的标着各个地方的名称,常驻兵马、人数,还有比较出名的河流山川......   这幅地图比不得现代的精细,但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一幅地图已经是极为难得和珍贵。   陆燕芝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旁边是个占地不小的沙盘,上头还有些排兵列阵的队伍。   但看着看着,陆燕芝的眉头就拧在了一起,这个阵仗怎么这么眼熟?   跟着她很快就记起昨晚那个‘深深浅浅,诱敌深入’的棋局。   陆燕芝脸色顿时绯红一片...呸,她们王爷真不要脸,拿这个考验她?   陆燕芝匆匆移开目光,环视了一圈,看向了满屋子的书,有些书的扉页看着已经很旧了。   很好,这也很不符合陆燕芝对武将的刻板印象。   没错,因为周重邛总是去校场,他又生的那般高大,还是个能动手就不动嘴的风格……   陆燕芝下意识的都会将人纳入武将的行列——   众所周知,很多武将都是武艺超群,‘文化沙漠’。   书房里头传来了动静,陆燕芝眼睁睁的看着一面墙被推开了,秦王握着个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这一幕看的陆燕芝看的两眼发直,竟然真的有密室诶,她以为都是电视剧里演出来的。   看见陆燕芝的神色,秦王脸上就带上了笑意,他走过去摸了摸陆燕芝兰的头,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她看,:“这件东西往后夫人就拿着,用它来防身。”   陆燕芝定睛看去,却见是个精致小巧的袖箭,秦王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几支短箭闪着寒光。   “来。”说着话,周重邛抱着陆燕芝坐在了椅子上,随后他在陆燕芝的眼前展示着袖箭的安装。   他慢慢的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说给陆燕芝听,带袖箭安装好,他握着陆燕芝的手,对准书房内立在墙角处的靶子直射——   “笃——”   飞射出去的袖箭牢牢地钉在靶子上,入木三分。   周重邛伸手按在了陆燕芝的胸前,他的掌心下是陆燕芝的心跳。   ‘扑通,扑通“有力的跳动着,像是只灵巧又极富活力的小雀鸟活跃的一跳一跳的,没错,他可爱的夫人心跳声都生机勃勃的叫人迷恋——   不合适,就算是用来演示也舍不得.....   色令智昏、‘无药可救’的周重邛将手里的袖箭放在了桌上,随后将陆燕芝抱着转了个身,让人面对着自己。   注视着那双含着两丸黑珍珠般的眼眸,周重邛他看着陆燕芝的眼睛,接着他伸手拉着陆燕芝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另一只手捂着陆燕芝的后脑,他放缓了声音:   ”我很想无时无刻一直待在夫人,但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万一...”   “这支袖箭里只能容下三支箭,所以,如果到了危急的时刻,夫人不去看其他的地方,也不要犹豫,只管对准这里——”   周重邛捏着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放箭。”   这样充满戾气和杀意的话语尽管被周重邛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出来,可还是叫陆燕芝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倏地缩了回去。   周重邛没有对陆燕芝的大惊小怪有什么责备之意,他将陆燕芝紧紧的按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顺毛摸,:“夫人的簪子能派上用场的机会太小了。”   陆燕芝:......今天又是为着殿下敏锐到吓人的洞察力惊着的一天。   “我思来想去好几日,却还是将这支袖箭取了出来,也是想将最后一搏的机会留在夫人的手里...”   周重邛紧紧的抱着人,:“但夫人也要答应我,这箭矢是留给外人的...永远别将它对准自己。”   “夫人别让我在后悔中含恨而终,毕竟没了心的人,是活不久的。”   啊啊啊啊,又是殿下这个‘恋爱脑’发疯的一日!   陆燕芝听着周重邛的心跳声,麻的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殿下,你的高冷呢?你的狂酷冷拽呢?你的高不可攀呢?!!!   将我的冰山殿下还给我!   难怪外人都说追高冷男神的秘诀就是不要脸,看看,这就是冰山融化的后果。   密密麻麻的汪洋将坠在其中的人紧紧的包裹,四面环洋,无处可躲。   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跑?   呵,下辈子吧。   但被这样的汪洋裹过,还瞧得上其他的溪流吗?   应该是不会了,只怕终其一生,都将会缅怀和回忆中度过,不肯涉足其他的溪流。   陆燕芝反手抱着周重邛,她‘爽朗’的笑着道,:“殿下想什么呢,我这么窝囊又娇气的人,不说怕疼怕死了,我连苦都怕,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此‘狠手’?”   “我可不敢。”   闻言,周重邛松开了陆燕芝,他看着陆燕芝的眼睛,问她,:“是吗?”   这样的眼神太过锋锐,直勾勾的仿佛是要看进人的心里去,何况这样近的距离,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陆燕芝狼狈的垂着眼避开了周重邛的目光。   “......是。”   周重邛猜的不错,陆燕芝是个胆小鬼,她也从来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她如今被捧得这么高,怎么可能肯向下兼容?   在这最风光料峭的山头遍览锦绣富贵,忽的有一天将她从这山头吹落,叫她去重新去忍受屈辱和折磨的苟延残喘?   陆燕芝做不到。   这世上只有一个陆燕芝,也只有一个周重邛,一个肯花心思这般待她的周重邛。   周重邛抬起了陆燕芝的头,重新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是吗?”   若是此前,或许此刻陆燕芝已经泪流满面的呜咽,可此刻她却是将眼睛忽的一瞪,她看向周重邛,:“是,是,是!”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我可不会做什么傻事!”   “到时候,我就一天天的吃不饱,觉也睡不好,去给别人端茶递水,擦桌子洗碗,烫水洗脚...万一要是人家心情不好,或者吃饱了没事干,就三天两头将你的娃儿吊起来打!!!”   说到这,周重邛都忍不住咬住了陆燕芝的嘴,这世上就多一个夫人专门来扎心的。   只要想一想都有画面感了。   “夫人真是...”   “哼!”陆燕芝不甘示弱的哼了一声还咬了回去。   那句是不是周重邛也再没有问过陆燕芝。   他开始教着人练习袖箭。   这件东西装起来不复杂,但陆燕芝的准头就差了许多,不过不要紧,近距离的情况下,就算是闭着眼,怎么也能射中。   陆燕芝起身时,身上的荷包就掉了下来,周重邛捡了起来,却摸到了里头的东西,:“这是...”   “殿下快看看摔碎了没有。”陆燕芝懊恼的看了过去,怎么今日就掉了下来?   周重邛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果然,里头是那枚玉佩,除了那个缺口,倒没什么其他的裂痕。   “夫人还留着呢。”   陆燕芝从周重邛的手里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没什么裂开的地方,她松了口气,闻言,她看了一眼周重邛,:“这是殿下送我的第一件东西,我当然要好好的留着。”   周重邛失笑着摇了摇头,这哪是他送的,分明是陆燕芝抢去的,那日她抓着这枚玉佩,怎么也不肯松开。   那玉佩的缺口处还有些参差的尖角,当时周重邛想去取时,陆燕芝就窝在床榻处小声的啜泣...   所以力能扛鼎的周重邛那日却掰不开陆燕芝的手,只能由着她去了。   这枚玉佩的成色并不好,甚至还碎了一块,看陆燕芝的眼神落在那个缺口处,周重邛摸了摸她的脸,将这玉佩放进了荷包给了陆燕芝,:“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黔州盛产宝玉,不过大多都是裹在石头里,这是她自己选的第一块石头,请了师傅雕成了这枚玉佩。”   说着周重邛笑着道,:“切石头和请师傅花的钱都比这块玉值钱,可毕竟是她第一次选的玉石,咳咳,可能勉强算得上是玉。”   “尽管成色不好,但还是留了下来。”   “她的东西,我没能留住多少,这块玉佩我就一直戴在身上,那日去南边救援的时候,这块石头一样硬的玉挡了挡暗箭。”   “尽管碎了一块,却没让箭矢扎的太深,之后大败南越,我在平南王府上修养了一段时间...这块玉也被找了回来,我就一直戴着它。”   “平南王...”   “平南王就是季世子的父亲。”   明白了,这块玉佩...这块玉佩也是季世子,不,平南王府的护身符。   有救命的恩情在前,之后端看男主肯对着季世子那般宽容,只怕因着这救命的恩情,两个府上没少走动。   这样的物件是带着灵性的,陆燕芝伸手就要将玉佩重新给周重邛戴着,却被周重邛笑着拦了拦。   “既然送了夫人,就是夫人的了,夫人这般爱惜...”也盼着它也能护一护你。   看陆燕芝还想说什么,周重邛很自然的转移起了话题,:“前几日苏尚书入宫了,他说长乐世子意欲不轨,甚至强逼苏氏女在王府下毒...”   这话果然吸引了陆燕芝的注意力,她坐在周重邛的怀里,认真的听着。   “我与皇兄商议了一番,决定将计就计,引着长乐世子将所有的人都钓出来。”   “正好,宫中收到了消息,长乐伯的戏班子已经从各个地方准备回京了。”   “马上就是皇兄的寿宴,长乐伯上书言称专门排了一场戏。”   “这场戏也是我们等着的好戏。”   引君入瓮,但这事做起来也又风险,甚至更为关键是的——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这几日我会做出偶感风寒,然后突然病重的模样,甚至宫中也会有御医前来,不过这一切都是遮遮掩掩的。”   “皇兄寿宴那日,我会做出在府上养病的假象,实际会埋伏在宫中,那日,王府就只能有夫人一人替我遮掩了。”   这才是周重邛几番犹豫却还是将袖箭拿出来的缘故,他的皇兄不可能放弃这次的机会,周记淮也不可能不入宫护驾。   可这样一来,王府就只剩下了陆燕芝...   “殿下放心,”陆燕芝拍着胸脯保证,:“府上的事就交给我了,绝对不会出问题。”   “到时候,我会将孙青和褚伟留下。”   宫中才是凶险之地,陆燕芝见过那个叫褚伟的猛将。   一看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人。   不等陆燕芝推拒,周重邛拍着她,:“以防万一,宫中的守卫已经不少了,何况还有我在宫中。”   “将夫人的安危托付给他,我也能放心些,还有那日夫人见过的几个谋士,也会一同待在府上。“   “宫中我不得不去,留夫人在府上也是不得已,若是发生混战,战场上最忌分心,夫人总得让我放心。”   最后一句话是绝杀,陆燕芝默了片刻,老实的点了点头,:“好。”   周重邛笑了笑,他抱着陆燕芝起身走到沙盘旁边,:“瞧瞧这...”   ......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这本的设定就是长了张愿意说话的嘴,又格外直球的殿下,咳咳,直白到让人躲都躲不掉,什么追妻火葬场,爱在心中口难开,应该是放不到他的身上。   可能是有些肉麻,我呼噜着自己的鸡皮疙瘩,来,来,来,挨个给大家摸摸,等下一本可能就不必有这么肉麻的殿下了,毕竟芝芝之前太可怜了,给她补一补。   看了大家的评论,木有那么虐的,苏氏明里暗里的针对芝芝,她要是上位,芝芝防不住的,迟早药丸,不会这么搞的,放心放心。   感谢一直坚持陪伴和投喂的大大大可爱们。   么么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安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银三两 29瓶;亭亭净植 20瓶;娜娜、昏昏要抱、明月奴 10瓶;阿白 5瓶;60975186、58583350、边漉、温芷、咳咳、清舞飞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近些时候京城的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了。   寒风凛冽, 风吹过人身上的时候像是带着针尖往衣裳里头钻。   街上不少医馆内多了不少就医的人。   今日是大朝会,天色还没亮,许多的官轿就已经朝着皇城去了。   如今前往南阳的钦差还没回信, 眼下京中最要紧的大事当属怀康帝的寿宴。   除了宁王世子这个‘愣头青’在这个时候挑出了南阳的事外,   全天下其他各个地方送上来的奏折都是千篇一律的海晏清河。   天下太平无事。   有的官员甚至还上书栩栩如生的描述了在当地发现的祥瑞, 什么白色的‘灵鹿’、生出龙须的‘金鱼’......   林林总总的祥瑞各有特色,且不日这些祥瑞就将送往京城, 恭贺怀康帝万岁。   在听了不少官员在朝堂上言笑晏晏的‘拍龙屁’后怀康帝脸上倒没什么特殊的神色。   他看着下首的众人,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要事启奏?”   此刻,一直在朝堂上像个隐形人一样的长乐伯走了出来。   他拱手道,:“臣有事启禀圣上。”   说着话的长乐伯毫不掩饰自己的献媚,他笑着:“微臣不才,去岁就厚颜向圣上讨了恩典, 由微臣府上的人为圣上的寿宴献曲。”   怀康帝看了一眼笑的憨态可掬的长乐伯, 随后笑着颔首,:“朕记得。”   长乐伯爷抬起头,脸上带着叫人舒服的笑意, :“再有一日这些人就能入京, 只是...怕是需在宫中的畅音阁内提前几日熟悉...”   一听畅音阁, 朝上的诸位大臣就明了了,献艺的人只怕都是长乐伯府上蓄养的戏子。   众人看着长乐伯十足恭顺讨好的模样毫不意外。   这么些年, 长乐伯不就是靠‘舔着’怀康帝上来的么。   不然一个削爵的伯爷, 谁把他当回事?   众人心里酸唧唧的腹诽,果然, 能上位的人没真本事就得靠不要脸。   这不, 就如长乐伯一般‘舔到最后, 应有尽有。’   一直静默的苏尚书心中的石头也应声落地, 长乐世子的后手他已经知晓了。   看着底下窸窸窣窣,小声议论长乐伯的群臣,怀康帝笑意并未收敛,他‘温和’的看着长乐伯笑着点了点头,:“允”。   长乐伯喜不自胜的一揖到底,:“微臣叩谢圣上。”   瞧着吧,好好学学长乐伯爷,正想着,却听见站在最前列的秦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是实在压抑不住挤出来的咳嗽声,听着就十分的难受。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秦王憋得面色通红,他对着上首的怀康帝拱手请罪,:“圣上恕罪,臣失仪了。”   怀康帝倾身向前,面带关怀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的咳嗽了起来,皇弟可召大夫看了?”   “一会儿散了朝,让院判给你好好看看。”   “咳咳,咳,臣弟,”说着话的秦王殿下都忍不住咳嗽着。   他面色潮红,说话声都微微带着喘息,:“多谢皇兄关怀,咳咳咳,臣弟已经请了府医看过,只是,咳咳,不慎着凉了...”   “咳咳,偶感风寒,待用几日的药就没事了。”   这症状瞧着也像是染了风寒,这几日京中天气骤变,许多人也不慎染病,只是秦王看着格外的严重些。   怀康帝又不免多嘱咐了几句才肯放心,待朝臣无事启奏,今日的大朝会很快就散了。   三三两两的朝臣往宫外去,但有不少人聚在长乐伯身边。   “如今伯爷您的功夫可没白费。”   留着两撇胡须的王大人两眼放光,:“听说您手下有一个戏班子,里头那个当家花旦,实在是婉转动人...”   “是不是叫长春班?”   “对,就是这个戏班。”王大人抚掌而笑,:“看来李大人也是同道中人啊。”   周围的朝臣都笑了起来,被围拢在中间的长乐伯爷笑着拱了拱手,:“全靠诸位抬爱。”   “等云大家进了京给圣上献完艺,有机会的必定请诸位大人同去梨园,一同赏曲...”   “哈哈哈,伯爷客气,到时候我们一定捧场。”   长乐伯拱着手,四处扬起笑脸,:“一定,一定。”   几人一团和气说话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呼声,:“王爷。”   众人看过去,就见脚步踉跄的秦王被一旁的兵部尚书扶住了,钱尚书一脸的担忧,:“王爷,您没事吧?”   秦王神色难看的捏了捏眉心,却还是摇了摇头,:“......多谢钱大人,本王无事。”   长乐伯等几位大人对视一眼,纷纷围拢了过去,一脸关切的问道,:“王爷,您感觉怎么样?”   “如若不然,让下官等几人送您回府?”   “下官府上还有些老参,等会儿就给您送去,补气壮身最是有效了。”   长乐伯仔细的看着周重邛。   就见往日十足威仪,压迫感十足的秦王今日脸色苍白。   面颊两侧却如充血一般泛着胭脂红。   唇色微微发青,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可见冷汗津津。   但秦王却摇了摇头,:“多谢诸位大人的美意,本王不过是偶感风寒,等吃过几剂药之后就会痊愈。”   说完,秦王就挣开了钱尚书的搀扶自行往宫外去。   秦王看似镇定,但行动间却微微可见颤抖。   目送着秦王和钱尚书离去,站在原地的几位大人相互挤眉弄眼的示意,神色间满是暧昧。   王大人摇头晃脑的感慨道,:“色是刮骨刀啊,瞧瞧这铁打的汉子,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啊,往日...”说着话的宋大人朝着周重邛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这位何其的英武不妨,如今只是区区风寒,就虚成这样...”   “那位...可还怀着孕呢...”   这话越说越露骨,心领神会,略显猥琐的相互笑了笑后,几人不再多言,结伴出了宫。   ......   秦王府   秦王自己强撑着下了轿,府门即将关闭时,还能瞧见门口的侍卫扶住了秦王。   还没到荣正堂,就见秦王妃已经强忍着担心迎了出去。   一连串的着人备水,送药.....   府上的丫鬟来来回回的穿梭,脸色肃然。   很快,府里的府医就被请去了荣正堂。   这阵仗,连苏琳琅都被惊动了,她带着丫鬟迎着冷风匆忙从临渊堂到了荣正堂。   没让苏琳琅在冷风口吹着,很快门口的丫鬟将人迎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是神色难看的李公公赶来,他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见过少夫人。”   苏琳琅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一脸担忧的问道,:“李公公,王爷的身子如今如何了?”   “如今夫君离京,儿媳也可每日过来侍疾。”   李公公摇着头推拒了,:“少夫人放心,王爷只是偶感风寒,如今有王妃陪着,想必过几日就能痊愈。”   跟着他又补充道,:“如今大公子远在南阳又身负重任,王爷只是着了凉,就不必在此时惊扰大公子了...”   李公公看着苏琳琅,:“这也是王爷和王妃的意思。”   “是,儿媳明白。”苏琳琅犹豫了片刻,还是柔顺的点了点头。   李公公送着苏琳琅出了门,回屋的时候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他脸上担忧,心中却还有心思瞧热闹般点评一番,瞧瞧刚刚少夫人的这神色,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王爷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荣正堂   屋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门窗也关着,帘帐半遮半掩,躺在床上咳嗽的秦王....   这般昏暗的环境里,重病缠身的感觉一下就到位了。   陆燕芝一脸担心的坐在床边擦着周重邛额间的汗,窦老大夫神色严肃的诊着脉。   觑着窦老头的神色,陆燕芝假模假样的神色里就带上了真的担忧。   看看眼前的这一幕何其的相似。   只不过当时躺在这装病的是陆燕芝自己。   装病成了真病。   想想那次药蒸的痛苦,陆燕芝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窦老头收回了手却拧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大夫,殿下身子无恙吧?”   窦老大夫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又夹杂着潮红,捂了一脑门子汗的周重邛和一旁担忧不已的陆燕芝,忍不住笑了笑。   “能有什么事?壮的和头牛一样。”   “只不过。”窦老大夫的话锋一转,他看着周重邛摇着头笑眯眯地道,:“王爷您真的得吃些......下火的药了。”   陆燕芝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懂的伸手从旁边的铜盆里取出了热毛巾,拧了拧水准备给周重邛擦擦额间的汗。   见状窦老大夫就摇着头利索的起身了。   他伸手提起了一侧的药箱,:“那老夫就先去开药了,王爷您先卧床静养。”   窦大夫出去后,屋内就剩周重邛和陆燕芝了。   看着人出去,周重邛轻轻拍了拍陆燕芝,:“无事,又不是当真是染了风寒,等五日后长乐世子的事了,这京中的事端也能少许多。”   陆燕芝点点头,:“我明白。”   .......   长乐伯府   今日也没去户部而是在府里等消息的长乐世子正逗弄着手里的鹦鹉,听着手底下的人报着信。   秦王府匆匆闭门了,对外说是风寒,但王府的人都悄悄去兵部替王爷告假了。   手里的鹦鹉不肯张嘴说些吉祥话,甚至跳来跳去的不肯叫长乐世子动它,但这丝毫不影响长乐世子的好心情。   其他的人行事绵柔还有可能,但苏府的这些人,下起手来的利索程度,长乐世子丝毫不怀疑。   “说到底,还是苏府的人心狠手辣。”   “嘴上说着千难万险,但动起手来毫不含糊。”   长乐伯回府的时候还将秦王的模样说了一通,那正是中了“十日伤”的模样。   从吃药到毒发身亡,正好需要十天的时间。   因着发作时和伤寒的症状极其相似,因此哪怕这药见效时间较长也深受使用者的喜爱。   在这期间,一个昏昏沉沉,反复发热,手脚虚浮的秦王除了躺着,根本派不上半点的用场。   “对了,给长公主府府上去一份帖子,今日还需要去拜会长公主。”   “是。”   说着话,长乐世子的目光就落在了笼子里相貌‘英俊’、品相出挑的鹦鹉上。   察觉到长乐世子的目光,鹦鹉神气的抖了抖它的尾羽。   这条绚烂到多彩的尾巴一直是鹦鹉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愚蠢的凡人,一来就戳它,戳什么戳?还不迅速进行上供?’   看着转着眼睛一直盯着它,但他伸手却不肯像往日那般乖巧的蹭他的鹦鹉,长乐世子的眼神沉了沉。   “嘎?”   一只手捏在了鹦鹉的脖子上,鹦鹉豆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畜生就是畜生,都是一群不识抬举的东西。”   扑腾着翅膀拼命反击的鹦鹉还是没躲过‘命运的扼喉’,最后落在笼子的最底端,一动不动。   躬身应诺后就候在一旁的侍卫看着这一幕心中就是一突。   长乐世子越发的控住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从前长乐世子做纨绔,为了打入那些高端的‘纨绔’子弟中,他吸食五石散也是真吸。   长乐世子信心百倍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戒掉,却不想这散药的成瘾性极大,试了几次却没能真的戒除。   更何况如今京中的风浪如此之巨,长乐世子根本就不敢去用强硬的手段戒除五石散。   但同样的,亲身体验这五石散的威力后,长乐世子爷不敢放任自己毫无顾忌的取用,以免将来彻底再无翻身的可能。   后悔无益,如今的长乐世子在刻意和控制自己的用量,每日都在减量,用来维持自己的理智。   但这带来的后果也极其明显,克制不住的易怒,暴躁,从前精明细致的长乐世子如今越发的像个‘莽夫’。   没人能逃得掉五石散的诱惑。   长乐世子和自己的较量,却每每都会以忍不住吝啬的吸食一些而告终。   饮鸩止渴。   此刻长乐世子就有些抖。   他面色狰狞的忽将手里的笼子摔在了地上,随后狠狠地抬脚踩去。   “啪”的一声,就见那个精致的鸟笼被踩得碎裂,里头那只品貌华贵的鹦鹉被踩成了一滩烂泥。   看见还在一旁的侍卫,长乐世子狠狠地喝了一声,:“滚!!!”   侍卫连忙退了下去。   脚步匆匆离去的路上,侍卫的心里直打鼓,这样的世子爷......当真还有希望吗?   但想一想没有发疯的世子爷机智不俗。   这几日的事又都按着世子爷安排好的方向发展,侍卫勉强遏制住了心头的摇摆。   ......   翌日一早,就能见城门口有大队的车马行了过来。   打头的就竖起了旗子,上头是红底黑字的三个大字——长春班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戏班子名头可是十足的响亮。   长乐伯爷在京中是不起眼,但放在外头,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   还有个与长公主府结亲的长乐世子......   长乐伯是个‘戏痴’,不仅自己蓄养戏子,亲自彩排,还每年都在京中发放名帖的事世人皆知。   这种境地里,地方的官员哪个犯得上去招惹一个这样背景雄厚的戏班子?   自然是一路大开绿灯。   此刻,在车队看热闹的人不少。   还有的人出言问询着戏班子进京,何时会开始搭起戏台子,有的则是问着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在何处,想要见一面.....   风尘仆仆的苗班头也拱着手对四处围拢的民众笑着拱手道,:“多谢,多谢各位父老乡亲的厚爱。”   “待我们长春班安顿下来,得空必定会安排几场戏,到时候,就请诸位去捧着场。”   周围是一片叫好声。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门口的守卫自然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一队人马,打眼瞧去,竟然有不少的马车呢。   “下马,下马,将帘子都掀开检查。”   说着话的守卫用手里的枪随意的挑起了一辆马车的帘子,只见里头摆满了箱子。   他用枪杆敲了敲,问道,:“车上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官爷,官爷。”   前头的苗班主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满脸堆笑的将手里的红封递了过去,:“出门在外就讨一口饭吃,这里头都是戏班子吃饭的家伙事儿...”   “这东西金贵,做起来也费工夫,这次伯爷放话要我们这些戏班子入京,这些东西可不得都带上吗。”   守卫点了点头,他掂量掂量手里的红封,脸上的笑意却淡了淡,:“对不住了苗班主,这次上头的人发话了,近些日子进京的人还有东西要仔细查验。”   这些孙子,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不是不能给,为着世子爷的大事,些许的金银算什么,但这些东西却不能给的那么痛快。   苗班主忍不住露出肉痛的神色,又塞给了守卫一个红封。   东西收是收了,但守卫还是非得打开箱子检查。   正僵持间,就听见后头传来了一道酥软的声音,:“长春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却不想才要回京,就被人堵在了家门口。”   一身绯红色披风的云大家,从后面的车上走了下来,她头戴锥帽,裹在披风里的身姿隐约可见绰约。   “既然要查,班主就让她们查吧,只是费着功夫记着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出现,耽误了伯爷给圣上贺寿的心意,班主你也能有个说辞。”   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了下来,站在最前面的守卫脸色登时就变了。   守着城门,来来往往的人见得不少,吃拿卡要是常事,用手上有限的这点权力为难为难人也没少发生。   因此虽然明知道理是这个理,但这样当众被一个女人下脸,守卫脸上面也有些挂不住。   一旁的苗班主连忙躬身笑着软话就和了进来,:“天寒路冻的,云大家怎么就下来了?您在马车里头在坐一坐。”   说着他对守卫拱了拱手,:“这里是皇城根,天子脚下,几位官爷查的紧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苗班主就登上了马车,费力的解着绳索开着箱,:“您看看,这是我们这次入京带着的东西。”   只见一副涂着画彩,流光溢彩的盔甲出现了眼前。   乍一看,除了那些画彩外,倒像是真家伙。   但这是戏班子,方寸之间不就是王侯将相粉墨登场吗,有这些不足为奇。   难怪苗班主有些紧张,这样精致的样子货,只怕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   若不是背靠着长乐伯,只怕有再多的钱也弄不来这些个好东西。   守卫已经心生退意,看苗班主还要去开后头的箱子,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   “难怪苗班主这般在意,这样吃饭的家伙只怕得来不易......”   风声不假,眼前的戏班子十有八九真是要入宫献艺的。   他看了一眼云大家,谁不知道咱们这位圣上的喜好?   若真的又是个尤物,翻身只怕在眼前了。   守卫笑着微微拱拱手,:“苗班主也别见怪,这事也是上头的意思,兄弟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明白,明白,官爷辛苦。”摸着比上两次还轻了许多的红封,守卫这次倒是笑着的。   他挥挥手,身后的兵士就退开了。   看着这一队长长的车马入城门。   想想刚刚那个吝啬的不肯赏光,说话棉里含针的‘云大家’,守卫暗暗地‘啐’了一口。   不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冰清玉洁的富贵大小姐不成?   若不是有伯爷在,只怕这个戏子一点朱唇万人尝,下面都被那些贵人玩烂了。   对着他们倒装起来了,什么***东西。   “那是长春班的人?”   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个声音,守卫回头看清来人后被吓得一个哆嗦。   想想他刚才收了红包且没有认真检查,在想想这位‘阎王爷’的手段,守卫额上的汗都渗了出来,:“都头,卑职,卑职....”   却见这‘阎王爷’没多说什么,:“伯爷专门上书给长春班背书了,少生些事端。”   随后他盯着守卫,:“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小心你的皮。”   逃过一劫的守卫连连点着头,:“不敢,不敢...”   “滚吧。”   “是,是。”   守卫飞快的去了城门口。   一辆,两辆....   常都头心中暗自数着过去的马车,不动声色的细细的看了几眼路上被压出的车辙,随后转身离开了。   .......   作者有话说:   去改大纲了,砍了些情节,我尽快搞定。   嘿嘿嘿,看看一直坚持陪伴的小宝贝们,来亲亲,么么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谷若 52瓶;七月流火 36瓶;lalala 31瓶;燮堡王 30瓶;晴岚 20瓶;月朗天门 15瓶;枝枝不吱吱、今天也是一条鱼 10瓶;阿白 5瓶;wsf 3瓶;边漉、语笑言言、清舞飞扬、蓁蓁臻、温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长春班进京、各地的祥瑞陆陆续续的抵达京城.....宫里宫外都为了怀康帝的寿宴愈发的忙碌。   只是一早, 关于南阳的坏消息就传入了京中。   那些‘前朝余孽’悍不畏死的冲击了钦差的队伍,周记淮、宁王世子还有胥王世子等人坠崖,生死不知......   这样的坏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刑部和五司负责护卫的几位老大人立即就被召进宫中, 被勃然大怒的圣上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等几位老大人脸色青白的踉跄而出时,一同发出的还有部分禁军奔赴南阳及各地方官员全力协助搜救的旨意。   调动禁军的旨意一出, 不是没人去跪求怀康帝三思,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怀康帝以心怀不轨为由下了大狱。   这些‘前朝余孽’是掐着时间恶心人, 但怀康帝瞧着也是半点的不忌讳, 丝毫没有顾忌所谓的寿宴的模样。   见状,京中的人也缩着脖子不肯再说多言。   圣上愿意发疯就发疯吧,他们只一心一意的为着后日怀康帝的寿宴做准备。   当怀康帝露出想要先处理南阳的事为要紧的大事,寿宴的事可暂时搁置时,瞬间就冒出了一大堆哭求圣上为江山社稷万万不可的大臣, 说的堪比动摇国本。   没错, 天大地大如今怀康帝的寿宴最大。   莫说现在是几个皇室血脉陷落在南阳,就算是边境大军压境,那也是给皇帝贺寿重要。   前方吃紧, 后方紧吃, 自古以来的道理。   老宁王已逝世, 胥王世子在京中的根基不深,最吸引人们注意的就是秦王府的大公子周记淮。   但这消息入了秦王府, 却不见王府其他动静。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秦王愈发病重, 听说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眼睛都没法子睁开,更别说起身下床了。   秦王妃的眼睛都是肿的, 这几日不知道有多少的御医趁着夜色悄悄入了秦王府。   当晚, 圣上下了一道口谕, 着秦王离京去南阳搜寻钦差。   早不去晚不去, 偏偏赶在这个当口去,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一块遮羞布。   秦王如今眼睛都睁不开,怎么可能去宫中赴宴?   与其到时候被人指指点点,不如这样先将人打发出去,也算是面子上过的去。   这样一桩又一桩的打击叫秦王妃动了胎气,圣上特意下旨让藏御医驻在秦王府,苏氏在府中侍疾。   秦王府闭门了。   ......   这一日是怀康帝的寿宴。   宫中一早就照常有出来‘布福’的人,围拢了不少穿着新衣裳,面带喜色的百姓说着吉祥话,一边接着‘福米’和‘福钱’。   若是从城墙上看起,目之所及无衣衫褴褛及面黄肌瘦的乞讨者或衣不蔽体的穷苦之人。   有的只是面色红润,穿着新衣的百姓蜂拥而至,时不时的还有人能吟诗贺寿一首,引来周围百姓的叫好声。   好一副天下太平的祥瑞之景,仿佛前几日南阳的祸事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公不作美,这几日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一早就出府的大人们望着天色心里头直犯嘀咕,这还不如立即下场雪呢,也好有个瑞雪兆丰年的吉祥说头。   ......   秦王府   此时的荣正堂内聚了不少人。   听着外头的鼓声隆隆,众人心头都有底了,这是百官跪贺的献礼开始了。   陆燕芝坐在上首,她生的瘦,如今身子越发的显怀,便是坐在椅子上都后背处都垫着软枕。   她的身侧是春红和夏露,夏蝉和王嬷嬷去了荣正堂内的小厨房。   除了陆燕芝和她的两个侍女,剩下的就都是秦王身边的人。   上次专门设了清谈宴请的“聪明脑袋”们,还有和个黑铁塔一样守在门口的褚伟,和孙青站在一处的长缨,他们二人离得倒是较陆燕芝较近些。   荣正堂的偏殿内,苏琳琅也带着她的几个侍女候在此处。   苏琳琅坐在上首,心中却暗自生恨。   这处的护卫明显不如正堂,但这是秦王亲自安排的。   不知从何时起,不,好似她一进府,因着秦王妃的缘故,这府上的人就防着她。   苏琳琅口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管事、眼线不是虚言。   从苏琳琅进府时,因着陆燕芝那场开门见山的‘敲打’,府上的人前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后就不敢生出二心。   能生出二心是为了攫取各大的利益,可这是秦王府,府上的靠山最大的是秦王。   就像是秦王亲口说的那样,秦王妃若是要爬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他只怕扶的不够稳当...   秦王妃牢牢的把持着秦王,也就将这府上的一切都捏在了手里。   这样的隔阂叫一直在苏府、在这京中都顺风顺水的苏琳琅如鲠在喉,但她忍得住,可今日,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叫苏琳琅心中发冷。   她从没有那一刻,这么清晰的认识到,一山不容二虎。   甚至想一想,周记淮是个孝顺的人...哪怕将来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他也不会忤逆秦王。   但他对秦王妃...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苏琳琅知道周记淮是个守礼的人,他甚至对自己也很好,但架不住陆燕芝年岁小,她等的起啊。   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没有因为怀孕而变得容色衰败,反倒越发的叫人念念不忘...   这样的陆燕芝叫苏琳琅恐惧。   人都是会变得。   谁知道等到这天下对周记淮都敞开了予求予给的时候,他会不会对求而不得的‘东西’愈发的恋恋不舍,甚至动了其他的心思。   更何况,苏府如今还有了污点。   周记淮对她越好,这污点的阴影在苏琳琅心中的影响就越大。   只是她选不了,苏府里她是明面上最金贵的大小姐,可实际上,她的感受和想法丝毫影响不了苏父和她的外祖。   苏琳琅捂着自己的肚子,怔怔出神。   苏府频频来信关心她的身子和什么时候有孕,可成婚后,周记淮因着大考去了太学,之后又去了南阳...   没有机会。   这样的迫切叫苏琳琅有时整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咔哒,咔哒’的声音唤回了苏琳琅的神志。   她心头厌烦的看了一眼自进来施礼后就一直待在角落处闭目拨动着佛珠的曹嬷嬷。   这么紧要的关头,王府竟然还惦记着这个神神鬼鬼老嬷嬷的安危,还将她也安置在了偏院,岂不是说这老嬷嬷和她苏琳琅一样重要?   苏琳琅紧紧地攥着手。   这秦王府除了周记淮和临渊堂外的一切都叫苏琳琅厌恶,忍得越久她厌恶的就越深。   可她还得忍下去。   苏琳琅轻轻阖上了眼,心中重复着苏老大人说过的话:活人同死人争什么,秦王马上就要奔赴边关了...他带不走秦王妃。   一来,这个心狠的女人对自己够狠,虽然攀上了秦王却也几番历险,更是险些小产过...她经不得颠簸。   二来,圣上也不会应允秦王的家眷离京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等长乐世子的事一了结,所有人都会放松...   秦王妃怀的不易,生的自然会更艰难,母子双双赴死,也省得黄泉路上孤独。   这是最好的机会,她不能着急,一点也不行。   这段时间苏府要夹着尾巴做人,她也是,机会是要耐着性子赢来的。   没完没了捻着珠子的声音叫苏琳琅心烦意乱,思绪又被打断的她看了一眼曹嬷嬷,随后又看了一眼盼锦,盼锦对苏琳琅点了点头。   今长乐世子的事一了,苏琳琅的事就是苏府的头等大事,整个府上的力量都暂时会为她所用。   不管这个神神秘秘的曹嬷嬷背后藏得是什么,他们都一定会掘地三尺的挖出来,不留一丝隐患。   正堂   陆燕芝的神色有些不安。   不管她当初口嗨过多少次更改过剧情,但真正出现了原著里没有的大事时,她还是会心慌。   原著里根本就没有爆出长乐世子的事,苏府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如今却猛地张开了獠牙——   最关键的是,秦王还在宫中...   他是个为了怀康帝不要命的脑袋,猎场那日那样险些回不来的伤势也没叫他后退,只要怀康帝需要,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陆燕芝留不住他,也不敢张嘴,反倒是要尽力消除他的后顾之忧,生怕他在战场上分心。   事不过三,这一次,她的肚子愈发的大了。   陆燕芝也不知道这一次万一有什么噩耗,她还能不能撑住,只能不停的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和最坏的打算。   昨晚周重邛悄悄入宫的时候,她甚至想让人将苏琳琅带上。   炮灰的命不值钱,说死就死了,主角的命应该值钱些吧。   陆燕芝自私的想着,有什么危险了就把人挡在前头,还能借一借主角的光环。   屋子里的人都是跟着秦王在战场上下来的人。   他们这些‘弱鸡’不能像褚伟那个莽汉一样披甲上战场提刀就砍。   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刻一般随军在后或是在大帐内,等着战事的结果。   看秦王妃的脸色有些发白,庞斗光对一旁的郭治使了使眼色。   若是其他人,凭着自己‘优越’的长相郭治也就上了,可这是秦王妃,在她身上,他们见过了太多秦王的例外...实在是有些摸不准啊。   他们都是靠秦王的吃饭的人,甚至身为谋士,想的就更多些,这些犯忌讳的事,半点也不敢沾惹。   郭治的眼神顺势落在了刑发的身上。   刑发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起身,转头看向了孙青。   还没等这些人看完一圈,元敖就起身走了过去。   元敖越发的瘦了,这些衣裳穿在他的身上都像是披着一样。   他抖抖索索的过去,因着瘦,脸上的五官越发的明显,一笑起来,眼尾稍长笑的眼睛微弯,尖瘦的下颌骨...   这样长的...一眼就能瞧出奸滑的元敖一下就吸引了陆燕芝的注意。   “王妃可愿赏光与臣手谈一局?”   此刻也觉出自己忐忑到爆炸,心态有些失衡的陆燕芝点了点头,她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在这等着,有个什么转移注意力也好。   桌上的东西很快被清理一空,榻上小案桌上的棋盘很快就被放在了两人身前。   下棋前,陆燕芝看着元敖的头发。   犹记得那日见面的时候,他还是满头的乌发,怎么今日近距离看,这人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那层薄薄的黑发覆在上面,根本遮都遮不住。   “先生的头发怎么白了这许多?王爷说先生的身子无碍,只是...”   元敖撩起了发尾,“王妃是说这个吗?”   跟着他对着陆燕芝笑了笑,摇头晃脑的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臣靠脑子吃饭,自然耗的精神气就多了。”   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棋子,:“若王妃可怜臣,不如赌一赌,若臣赢了,王妃就向王爷进言,将臣的俸禄再加一些?”   说着他掐着手指头比划了一个棋子的厚度,笑的狡黠,:“再加这么一点点?”   其他的事情陆燕芝不敢胡乱出主意,但加钱的事,好吧,看在元敖头发都耗白了分上,张张嘴还是可以的。   陆燕芝点了点头,:“好。”   反正也没事做,王妃和元敖这个神棍下棋还打赌,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唯独褚伟对下棋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是扭头扫了两眼,就继续一动不动的守在了门口。   这是王爷给他的交代的任务,今天就算天塌下去来,他也能撑住,不让王妃伤着半分。   陆燕芝先手,她执白子先行,等下了几步,其他人就眼神闪烁的看着秦王妃。   郭治忍不住拍了拍刑发的肩膀,龇着牙笑了起来。   有那股味了,这不就是他们王爷起手的路数吗?   秦王打起仗来,浑不像他那个年纪好胜心强,而是极度求稳,最爱用几倍的兵马包围敌人,然后一举歼灭。   打仗这么些年,边关就从没传出过什么‘奇袭’八百里、‘闪电战’等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反倒一直是陆陆续续的小胜。   虽然次数多,但听过几次,就没人在意了,人们最喜欢,还是那种险之又险时,一举翻盘,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大胜!   久而久之,朝中对秦王诟病的人不少,秦王这样以多欺少的战术谁不会?   我上我也行!   这是数年战争中没什么大败,甚至战争失利的消息几乎都没有过,反倒是‘小胜’的消息不断给朝中所有人的底气。   奈何圣上只肯偏心秦王,不给其他人半点的机会。   突厥人这么弱,卖些没用的‘废铁’怎么了?做做小生意怎么了?都是些无关大局的小事,还能比的上秦王在边关的‘拥兵自重\'?   这些谋士也没少跟秦王切磋,人们想当然都会觉得秦王的棋路和他用兵一样,堂皇大道。   但甚少有人注意过,鞑子也不是死鱼脑袋,凭什么就非得一心一意的按着秦王的心意往他的包围大阵里去?   噢,或许鞑子没长眼,也没有脑袋...蒙着头就能往陷阱里钻...   你说说,你说说,就这样的‘蠢货’秦王还不赶紧拿下,非要在边关耗着光阴,叫所有人在边关吃风吃土,不是‘拥兵自重’是什么?   陆燕芝其他的不行,但‘学人精’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秦王的‘诱敌深入’叫她吃了那么多‘亏’,这一招她用起来简直最得心应手。   “好,”一旁的刑发给陆燕芝的这一步鼓掌。   对,他们这些肮脏的‘小人’没有观棋不语的自觉。   屁股决定脑袋,秦王不在,他们就集体站在秦王妃的这一边,对着元敖进行无差别的冷嘲热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干扰起了作用,还是元敖有意相让,棋盘上的走势愈发的明显了——   “哐——”   宫里的锣鼓喧天,好戏开锣了!   陆燕芝抬头看向了窗外,如今越入冬,天色黑的越快,今日还不是什么好天气,几乎是霎时就感觉外头的天阴沉了下来。   “王妃?”   陆燕芝回过神,她紧紧地捏着棋子,却有些抑制不住的心慌。   明年的时候周记淮就已经上位了。   陆燕芝记得原著中特意写过,明年夏日的时候风调雨顺,竟然连一贯的干旱都没有,什么洪涝,湖口每年像是惯例的决堤都没有,海宴清和,天下无事。   新帝登基竟然有如此吉兆,又大赦天下,减赋三年,万民归心,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也偃旗息鼓。   可秦王没能等到这个时候,怀康帝是在病榻上传位的,几乎是传位不久就驾崩了。   周记淮不用夹在秦王和怀康帝中间左右为难,也没有‘太上皇’对他指手画脚...   这对男主来说是天胡开局,对陆燕芝来说,就是天崩地裂的噩耗。   猎场那日秦王没有死,对,周记淮成亲时,原著中曾提过一嘴,上首的秦王打扮也分外喜庆,他欣慰的看着周记淮同苏琳琅对他行礼...   周记淮上位的时候若是算成六月,那秦王就是这半年内出的事。   可恨为了威慑边关,叫鞑子不敢轻举妄动,秦王的死根本就没有对外公布,原著里也被一笔带过。   陆燕芝的脸色不好看,这样岂不是说这半年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是秦王殒命之时?   “王妃赢了!”   一旁的几个‘聪明脑袋’欢呼雀跃的鼓着掌。   陆燕芝回过神,就见棋盘上的黑子被困死,自己刚刚随便放的棋子却赢了。   元敖摇着头,笑着从怀里取出来个锦囊来,:“臣棋艺不精,输的不冤,这件东西就给王妃了。”   陆燕芝摆了摆手,:“不过是和先生手谈一局,何时提过要先生的彩头?”   “怎么不算,臣赢了,王妃应允去进言给臣加俸,臣输了,自然也得拿出东西来,这事上哪有只能占便宜,不肯吃半点亏的好事?”   “王妃收下吧。”   一直没说话的庞斗光看了一眼元敖。   这神棍今日冷不丁的凑过来下棋,只怕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送出这个锦囊。   他看了眼元敖的白发,心头却叹了一口气,随后立即出言帮衬道,:“你这厮好不实诚,王妃应允你的可是真金白银。”’   “你这神棍倒好,输了就拿出这么一个布袋出来抵债,还说自己不占便宜?”   “嘿,就知道你这‘奸贼’一直对我虎视眈眈。”   元敖看着庞斗光笑骂了一句,:“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平安符,你当是那些烂大街的废物?”   “给你金十斗,你去给我求一道来?”   一听这话,郭治当即腆着脸挤了过去,:“我能,我能,神棍你给我金十斗,不,一斗也行,我保证给你求个一模一样的来。”   这些‘活宝’巧嘴斗气的模样惹得春红和狭路笑了起来,正巧屋外提着饭桶进来的王嬷嬷和夏蝉也进来,听见笑声,两人也一同笑了起来。   “王妃和各位大人也用些饭菜。”   其他人过去帮着摆饭。   陆燕芝看着这个锦囊,心思一动,她看向元敖,:“先生的这平安符,王爷有吗?”   元敖一愣,随后哈哈笑了起来。   接着,他看着陆燕芝小声的编排起了秦王,:“刑克....咳咳,当初还以为王爷会孤寡一生,却不想时来运转,竟可拨云见月...”   “这是专门为王妃求来的。”   元敖看着陆燕芝,笑眯眯轻描淡写的道,:“人力微薄,顺应天时易,扭转天时难。”   “王爷位极人臣,又是天家富贵之人,他的事那可是是天大的事,把臣这条命填进去都不够。”   “只能先留着有用之身,等合适的时候拉一把...”   说着,元敖也叹了一声,:“天意难测,只盼着如王妃所言,不用有雪中送炭的时候。”   陆燕芝看着元敖,眼睛里有了亮光,:“先生,你可知...”   “嘘——”   元敖甩着手里的白发,:“不愿意发生的事,反倒是最容易发生的,命运无常,造化弄人,王妃要记得...三缄其口啊。”   陆燕芝默然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用过饭,不知过了多久,忽的,院外响起了喊杀声,宫内亦是火光冲天。   褚伟站了起来,他对着长缨和孙青点点头,随后抓起了盾牌和大砍刀走了出去。   真的动手了...   霎时所有人都开始护着陆燕芝去了屋子里侧的掩体后面。   郭治和刑发走到窗边按动着机关,一块块的铁板升了起来,屋里瞬间暗了。   孙青和长缨守在唯一没有被包裹严实的门前。   门外就是褚伟,除了地道,这也是唯一一条能冲杀出去的路。   若是事有万一,他们会拼死挡在门前,其他的人也能顺着地道走。   屋内,春红紧紧地抓着陆燕芝的手,她害怕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没说什么丧气话。   怕什么,跟着六姑娘就是得有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不就是一次比一次的场面更危险吗?   不怕!   ‘六姑娘’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度过。   夏露看着被护在中间,显得越发小的陆燕芝,忍不住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王妃不怕,不会有事的。”   陆燕芝点点头,她握着锦囊,:“我相信王爷。”   厮杀声愈发的近了,不知是不是错觉,陆燕芝都能闻见外头飘进来的血腥气。   屋内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声,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这一个结果。   ......   作者有话说:   砍了一遍,来的有些迟了,宫里面的场景太大了,要是展开又是好几章上来,这些场面大家也不喜欢,我砍得差不多了,从侧面搞吧,下章就搞死了,别急。   抱抱大家,我又迟了,拖延星人真的要命,剩下的我一定早点改完,摸摸。   今天是六一,每个‘大朋友’六一快乐啊摸摸头,都吃点好吃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765126 154瓶;玉山 51瓶;永夜之锋 50瓶;居士爱生活 20瓶;云醉 12瓶;201608 10瓶;ixisi、娜娜、22385777 5瓶;锦鲤附体兔年大吉 4瓶;温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这些人还当真就奔着秦王府来了。   也不知长乐世子是单独针对秦王府还是京中每个人都能有此殊荣。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 陆燕芝慢慢的将手移动到了袖箭的位置。   但过了许久,却没听见外头守着的几人发出立即逃走的信号,喊杀声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里屋内的几人静悄悄的对视了一眼, 刑发最先起身,他打着手势, 溜到了房屋的门口,他顺着缝隙往外看去。   多观察了一会儿, 忽的刑发面露喜色, 他回过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头还有孙青和长缨略显疲惫却又放松的声音响了起来,:“可以带上王妃出来了。”   比刑发出声更快的,还有秦王。   陆燕芝真真的听见了外头传来了秦王的声音,:“夫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刑发, 刑发笑着点点头, 随后开了门,陆燕芝托着自己的肚子,连忙迈步走了出去。   披着甲胄的秦王就站在屋内。   屋内的烛火在他的后背处蔓延开了一片阴影。   此刻的他已经摘了头盔, 脸上全是喷溅上去的血迹, 瞧得出来是已经草草擦过的, 但一大片的血污还凝在上面,许是杀得人多了, 秦王的眼睛里好似也是猩红一片。   他一只手用刀拄着地, 衣摆处还淅沥沥的往下渗出血迹来,可他却下意识朝着里屋的方向看去, 直到看着疾步而出的来人, 脸上有了冷漠以外的其他神色。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总有一天, 他会身披金甲战衣,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这是多么直白又热烈的期望,当初的陆燕芝没有办法领会当初紫霞仙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段话。   但这会儿,陆燕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秦王时,她好像有些理解了。   陆燕芝冲着人就扑了过去,满是脏污的甲胄也没能挡住她的拥抱。   反倒是下意识捞住人的秦王有些愣住了。   随后他眉眼舒展开,脸上动了动,隐约露出些笑意,他轻轻的拍了拍陆燕芝的背,:“夫人。”   “我在。”   陆燕芝眼里的热烈险些又溢了出来,:“殿下。”   秦王点点头,应了一句,:“我在。”   说着,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站成一排,直勾勾的看过来的那群人。   对上秦王的目光,他们霎时开始装作背景板,开始装模作样的看天看地。   从宫中一路奋力的冲杀直到长乐世子伏法,怀康帝的安危无恙后秦王第一时间跪地请旨回府护卫。   这是一批用药物豢养出来的死侍,哪怕长乐世子已经伏法,可还是有一批人没有停止抵抗,秦王带着剩下的人马马不停蹄的冲了回来。   一霎那间的激动劲过了之后,陆燕芝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她偷偷的用自己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随后从秦王的怀里退了出来,:“殿下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我就不给殿下添乱了。”   陆燕芝生了一双大眼睛,但生的似桃花眼眼尾却稍长又像是凤眼,有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她伤过后看人时总是像含着一汪春水,若是激动时愈发雾蒙蒙的像是有泪珠滚落。   更遑论这会儿她已经哭了,嫣红色的眼尾周围沾着水汽,连眼睫毛上都像是沾着泪珠,她身上的衣裙也因着沾染了他的甲胄,变得一片糟污。   可怜兮兮的。   看着这样的陆燕芝秦王心头止不住的发软,他想要像往常一样抬手去摸摸陆燕芝的脸,却发现他的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用手腕处唯一一小片干净的地方蹭了蹭陆燕芝的脸,:“夫人去内室等我,等我处理好了,就来寻夫人。”   陆燕芝抬头又多看了几眼秦王,随后点着头,被春红和夏露搀扶着走了出去。   在屋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走出来,风中裹挟的血腥气铺面而来,陆燕芝脸色‘欻’的就白透了。   院里还有穿梭着已经补完刀,来回拖拽着尸体或抱扶自己人去救治的士兵,看着陆燕芝出来,他们齐齐的单膝跪地,:“参见王妃。”   此刻,陆燕芝万分庆幸已然天色黑沉,院内也没怎么点灯,那些满地狼藉她看不真切。   她勉强挺直了背,强忍道,:“诸位辛苦了,快快请起。”   打完了招呼,陆燕芝就飞快的离开了,到了拐弯处背着人的时候,陆燕芝忍不住吐了,一旁吐着的,还有春红。   她们两个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陆燕芝眼睛伤过之后是近视,这个时代又不可能配个眼镜,她看人是自带光圈和滤镜。   她不敢细看,但脑补的场景也十足的血腥和可怖,而春红是直接就不敢看,几乎是半睁着眼草草的走了过来。   两个没见过大阵仗的倒霉蛋吐得眼泪汪汪的对视了一眼。   看着陆燕芝的脸色,春红心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夫人装的可真到位,可刚才在里屋,见人往外走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春红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过来。   这会儿夫人开始进行描补了,模样比她这个真正害怕的人还演的像。   一旁的夏露脸色却很稳定,她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背,慢慢的给她顺着,:“王妃吐出来就能舒服多了。”   偏殿,苏琳琅也安然无恙,她被护着往外走时,也能看见来回穿梭处理尸首的人。   这偏殿的情况却比正面抗在第一波防线的正院好了许多。   苏琳琅用帕子捂着口鼻穿过这满地的尸骸往临渊堂去,夜色下瞧不出她的脸上是个什么神色,倒是一旁的素琴忍不住泛着恶心。   苏琳琅看了素琴一眼,:“忍着,这样的场面算什么?”   “往后你们都是要跟着我一辈子的。”   “今日这一遭扛过去,往后的斗争也不会少,甚至宫里的斗争不会比这温柔的,我不希望身边的人还是这么没用。”   素琴脸色青白的捂着嘴连连点头,她只听清苏琳琅最后的一句话,她一定要做小姐身边最有用的人。   ......   陆燕芝倚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被轻轻的抱了起来。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就看见了人,果然是秦王。   “吵醒夫人了?”   “没有,本来就在等殿下。”   周冲邛看着陆燕芝还是有些发白的脸色,忍不住心里头有些懊恼。   刚刚在屋里的时候陆燕芝走的太自然,太流畅,自然到秦王本来有个什么念头都没来得及多想就叫人顺利的去了院外。   百密一疏。   他们这些人司空见惯,甚至可以说都有些麻木了,但他的夫人不是,软乎乎的一个娇气蛋,眼见的是被吓坏了。   陆燕芝和春红一回来还是吐,两个人像比赛一样,跟着春红就回了自己的屋,和陆燕芝隔开......   闹得最后甚至藏元都来了,给两人送了小香包,最后又扎了几针,情况才好了许多。   陆燕芝眯着眼看了一眼周重邛的头发,伸手一摸,果然是还是湿的,她伸手拍了拍人的胳膊,:“大冷的天,殿下当着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万一真的染上了风寒或者头疼起来......”   陆燕芝不满的批评了几句周重邛,随后将叫人坐在床上,她自己拿着棉巾,解开了周重邛束发的发带慢慢的擦着发。   说了几句以后,陆燕芝就顾不上说了,她抿着唇专心的给人擦着头发,屋内一时静默了下来。   沉浸在这片宁静里,连周重邛都生出了片刻的恍惚感。   他自然的半眯着眼,一直紧紧绷住的神经和见血后一直鼓动飞快跳动的心脏也慢慢的变缓了。   没有冲天的喊杀声和刺鼻的血腥气,有的只有发丝被轻轻摩擦的‘沙沙声’,帐内弥漫的清甜香气轻盈的裹住了他。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竟然恍如隔梦。   陆燕芝不紧不慢,耐心十足的擦着发,然后拿起一旁刚刚一同拿过去的梳子,给周重邛慢慢的梳着发,头皮上也是轻轻的通一通,一下,两下.....   听见周重邛半晌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十分规律的平稳了下来,她悄悄的在一旁探出头观望了片刻,就见秦王的眼睛都闭上了,这是睡着了。   想必从昨晚入宫开始,秦王就没能休息,在宫里面拼完命,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府上...一直到了现在。   陆燕芝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慢了,她一直梳到周重邛的头发完全干透,才放下了手里的梳子。   ‘呜呜—’   陆燕芝扭曲着脸,龇牙咧嘴的不停的无声发出了呐喊,她的腿麻了。   伸手撑在床榻上缓了缓,她捏着手里的棉巾和梳子下了榻,不想一只脚才刚刚落在地上,肩膀就被猛地箍住了——   “捏碎了,要捏碎了,啊,殿下,是你可爱又倒霉的夫人我啊。”   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看多了,陆燕芝立即在一时间就出声亮明自己的身份,生怕说的慢了就被捏的噶了过去。   这动静立即惊动了外头守夜的人,李公公几乎是立刻就问了一句,:“王爷?”   “无事,你也早点去歇着吧。”   周重邛眼神清明,强忍住笑意的揽着陆燕芝将人放在了榻上,伸手给她推着腿肚子。   陆燕芝捂着自己爆红的脸,刚刚周重邛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看清人后就松手了,但陆燕芝自己吓自己,叫的和杀小猪似的。   紧接着她捂住嘴,不叫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啊——!   酸麻的小腿肚子被揉开,这酸爽!   陆燕芝一只腿的脚腕子被周重邛捏在手里,他的另一只手就从下到上的揉着小腿肚子上的软肉。   忍了片刻就忍不住的陆燕芝用另外一只脚踹着人,但周重邛文纹丝不动,甚至伸手就抓住了这只过分活跃的腿,伸手给人来了个‘马杀鸡’。   就和那只被揉一会儿就灵魂出窍瘫成一片的傻兔子一样,已经变成了一只‘废兔子’的陆燕芝生无可恋的歪在床上。   周重邛笑着给人盖上了锦被,就起身去了里侧。   不一会儿,人就出来了,虽然周重邛身上的衣裳没咋变,但陆燕芝还是敏锐的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周重邛神色如常的就要上床睡觉,陆燕芝捧着肚子敏捷的爬起身,目光在周重邛身上搜寻着。   “夫人再看什么?”   周重邛神色自若的笑了笑,随后就伸手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快睡吧。”   “殿下今日怎么不脱衣裳?”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笑了起来,:“怕脱了衣裳就起不来了,出了这么多的事,明日还要去上朝呢。”   “好,”陆燕芝点点头,自己蹭着床边就下了床,:“我在这殿下也睡不好,殿下快些休息,我先去外间的榻上睡。”   “回来,回来。”周重邛捏着衣领就将人提溜了回来,:“就知道瞒不过夫人。”   周重邛伸手掀起了腰腹处,就见上头缠绕了一圈新的棉纱,好在没有血迹渗出来。   “殿下不是披着甲吗?怎么还是伤着了?”   “对,披着甲。”   说着,周重邛要被陆燕芝掺扶着躺在了床上。   这架势,他摇摇头正要说不用,就见陆燕芝抬着眼,眼眶红红的看着他。   好吧,一秒投降的周重邛只得老老实实的被安排到了床上,:“这就是甲胄连接处空出来的地方不慎被划了一下。”   他揉着陆燕芝的头,笑着安慰她,:“都是小伤。”   还说她倒霉,她的殿下也不遑多让,怎么也是三灾八难的。   陆燕芝赤裸裸的开始迁怒,:“这是谁制的甲,拿殿下的性命当儿戏吗?”   周重邛摇摇头,慢慢的给她解释,:“宫里的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因此都是制式的甲胄。”   “我生的较旁人高了些,穿戴的甲胄都是特制的,所以...”   所以在这场战争里,殿下穿着不合身的披甲在场上卖命。   陆燕芝窝在他的身侧,垂着头不叫周重邛看见自己的眼泪,:“殿下惯用的甲胄呢?”   周重邛伸手慢慢的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道,:“入京城百里内,诸侯及武将,不得着甲...私藏甲胄、攻械利器,是为...谋逆。”   几次三番,殿下为着圣上出生入死,这么危险的事,圣上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心头愤懑了片刻,这样的怨怼之言陆燕芝到底还是忍了回去。   这话她不能说,若是激起了周重邛的不平之气,再怀康帝面前挂脸就坏了。   她闷闷的道,:“殿下应当是在帐内运筹帷幄的那个人...”   听出了陆燕芝的意思,周重邛拍了拍她,:“战场上瞬息万变,总想着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总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从大晋带走了那么多的儿郎,总想着还是能多带一些人回家.....”   “慈不掌兵.....哪怕再想,我也知道分寸,眼下我也很少身先士卒的去拼杀了。”   “可如今是在京中,皇兄身边得有个得力又放心的人...”   说来也是无法,因为只要在场上,极其显眼又格外能打的周重邛无论时候那都是集火的目标。   昨日在宫中锣鼓喧天中,台上的人画的是假粉墨,唱的却是真霸王,那些挥舞的花枪也是真家伙。   摔杯起事后的长乐世子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有不少被他收买供养的大臣都走了出来请怀康帝禅位.....   这个逼宫的‘戏码’甚至都已经算是大晋皇室的特色了。   从第二代皇帝踏着血流成河的狼藉里,之后的每一任帝王上任就没消停过,这些所谓的皇室血脉间下手还更狠。   争夺皇位的无一例外都没有活着见过第二天太阳的。   若不是不能夷三族,只怕都得被斩草除根。   不过这些落败的皇子后辈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宗府内专门有修建的庭院,一般被新皇搞死的皇子,他们剩下的那些个皇子龙孙都会被送进这里面。   终生圈禁,永世不得外出。   这就是夺位的代价,如果连这个胆识也没有,那就趁早不要伸手,就像胥王和岑王被吓得夹着尾巴就逃去了封地,一辈子不敢踏足京城。   而从这里面杀出来的帝王,很大程度上也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阴险也好,狠毒也好,他们都坐得住这天下。   就像怀康帝,他贪花好色,甚至一直膝下无子,却还数十年如一日的稳稳压制着群臣。   长乐世子搞得这一出,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即将踏上那一步的长乐世子被怀康帝给打了回来,秦王领着兵马出现的时候,长乐世子的神色几近癫狂。   他几乎是不管不顾的命所有人去强杀秦王和怀康帝。   打仗最不愿意遇见的就是这种‘疯子’。   因为这种疯子不能以常理去衡量,他们毫无章法,说的难听些,就是什么也不要了,不管不顾的以命换命,杀敌八百,自损三千。   因此哪怕有再多的准备,宫中还是乱做一团,杀疯了。   周重邛也难免在这场合里受了伤。   等一切的反叛都被平息后,在一片断臂残骸中发现了身子都被踩烂了的长乐世子。   疯癫的长乐世子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他没跑,也不知是被哪个冷箭伤了,落得如此下场,不过当时混乱一片,也实在是顾不上长乐世子这个祸头子。   最后长乐世子的尸骨被单拎了出来。   怀康帝甚至没有要那块‘皇室的遮羞布’,当场一谋逆罪论处。   一场逼宫大戏,以长乐世子惨死告终。   ......   天沉了几日,翌日终于下起了雪。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地上披了层白纱,雪花飘散,满目苍白,遮住了那些血腥和污泥。   这样苍白的雪天,裹挟着肃杀的冷气在京中穿梭。   长乐伯府   长乐伯神色哀恸,像是苍老了十几岁的跪在地上听着圣旨,因为禁军身后的拖车上,放着一个棺椁...   看着那个棺椁,长乐伯爷面色灰白的恭恭敬敬的跪着,听着‘老天使’宣旨,长乐世子犯下了谋逆,大不敬、勾结逆党等一十二条大罪。   因为后继无人,所以无人需被送去宗府。   长乐伯爷赐自尽,即刻施刑,不得有误。   府上所有的宫人极其他侍卫,夷三族。   等宣完旨,‘老天使’就挥了挥手,两个执戟的侍卫架着长乐伯往正堂去。   一并跟着‘老天使’进去的,还有带着托盘的小太监。   掀开上头的‘喜庆’颜色的红绸,就能看见里面赐死的‘老三样’。   匕首、鹤顶红和白绫一条。   “劳烦诸位,带我去后院吧。”   一直没说话的长乐伯轻轻的说了一句。   侍卫回头看了一眼‘老天使’。   这老太监看了一眼毫无精神色的长乐伯。   当年在宫中,他没少吃这位纨绔子弟的苦头,可后来,老伯爷逝世,长乐伯继承了伯府,却是真的弯下了腰。   他们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之后的长乐伯进宫遇见他时,都是笑脸相迎,每次传旨都是丰厚的红封...   他亲眼看着曾经风流肆意,潇洒傲慢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谄媚讨好,看似毫无廉耻的庸碌长乐伯。   这份上,他也没攀以前的交情,只有这一句恳求。   ‘老天使’心中叹了口气,怎么就到了这份上呢...   但面上他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浮尘,:“伯爷肯老实的就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大家都体面。”   “走吧。”   老天使的话周围人都听进去了,老伯爷愿意老实的去死是好事,他愿意在哪死就在哪死吧。   长乐伯爷进了后院的屋内,几个侍卫迅速的跟上。   结果一进去——   “赫——”   好家伙,睡榻旁竟供奉着个牌位。   长乐伯爷抬手烧了一炷香,:“菱娘,我能下来陪你了。”   “可惜,我没教好朝儿,叫他走错了路。”   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长乐伯伸手取下了牌位,:“我早就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你回头看我一眼,可你却不肯...”   “你搭上了一条命也要做的事,我怎么能阻止呢。”   说着长乐伯抱紧牌位,伸手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能下来陪你了,我会带着...那个...逆子,下来,下...来见你。”   看着长乐伯最后倒在地上,睁着眼流着泪,死死的抱着那个牌位,周围的人都侧过了头。   ‘老天使’抬着头飞快的眨了眨眼,随后声音平稳道,:“行了,不费那个功夫了,一起葬了吧。”   长乐伯爷的眼睛慢慢阖上了。   长公主府外   被关在车上送往宗府的长公主一时神色激动的破口大骂。   先是说朝二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一点也不争气,也白费了她的这番苦心,福宁跟着他受苦。   一时又茫然的抬头问着身边唯一陪着的桂嬷嬷,福宁呢,怎么没见她。   马车路过长乐伯府时,因着停放的棺椁,马车速度慢了许多。   长公主的手从窗户上的缝隙伸过,一下扯下了用来遮羞的黑布。   她看着外头长乐伯府正被取下的牌匾,忽的发疯似的喊了起来,:“我福宁呢?”   “福宁啊——!娘在这呢,娘保护你。”   长公主开始拼命将头从窗户上的栏杆往外挤,:“福宁——你等着,等娘过来。”   “公主,公主殿下。”桂嬷嬷哭着伸手抱住了人,:“您别伤着自个了。”   “福宁,把我的福宁还给我。”   马车没有停留,渐渐地往宗府去,长公主开始疯狂的用头碰着围栏,:“停下,大胆!我让你们停下,听见没有?我的福宁还在外头,福宁——”   “殿下——!”   “郡主已经去了,她已经去了。”桂嬷嬷老泪纵横,拼命的抱着长公主。   “你骗人,我的福宁明明才成了亲,朝泷争气...不对,他没用,他就是个废物。”   转过脸长公主满头是血,桂嬷嬷扑过去捂着长公主头上的伤口...   ......   苏府   府里一片宁静,苏老大人推开窗户,外头是一片竹园。   底下连通着铜管,一旦天冷,随时有仆役烧着热水从其中循环而过,保证满园的芳草不谢。   今日下雪,苏老大人因着要赏景,因此一早管家就通知了停火。‘   这会儿院内的青竹上落着积雪,苍白的雪中透着翠绿,格外的好看。   ”父亲。”   从外间走进来的苏尚书拱手施了一礼,苏老大人伸手将小火炉旁放着的茶杯递了过去。   苏尚书伸手接了过来,轻轻的抿了一口,他的眼睛亮了,:“好茶!”   “哈哈哈,你倒是好灵的舌头。” 苏老大人捋了捋胡须笑了起来。   待喝了几杯清茶,苏尚书说,:“如今事情都了解了,只是圣山这次下了狠手,我们的人也损失惨重。”   “瞧见窗外的那片竹林了吗?”苏老大人轻轻笑着,:“风雪来了,它也会弯腰,可弯的越低,它回弹的也就厉害。”   “叫他们得意一时也好,先攒着吧,如今风雪一来,秦王离京之日不远矣,又除去了’前朝余孽’,再无后顾之忧...”   “来年冰雪消融之时,就是蓄了一个冬日的竹子回弹时,不急。”   “是。”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一个赢家,谁也不敢回头,一回头,失去的太多了。(悄悄嘀咕一句,恋爱脑都好惨,咳咳,或者说他们才是正常的真情实感?说不好。)   我又迟了,放心,后头的已经改好了,我把它们都放在了存稿箱,我不信我还能迟。   万分惭愧的抱抱大家,挨个揪住亲亲,么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bo、湜里 20瓶;云嘉 8瓶;一见如故 6瓶;娜娜、乱步、阿白 5瓶;狮子和兔子最配了 3瓶;卿卿么么哒、啊呆1号、雯、温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 天气就没有晴朗过。   往年这个时候,都会呼朋唤友的结伴而行去赏初雪景色的少年郎和贵族的小姐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静默的待在府中,等待这一次的清算结束。   这几日, 京中的朱紫门贵中不时就会传来士兵的呼喝和啼哭声。   以前一个个锦帽貂裘的贵人们如今都哆嗦的跪在冷风中,身后是一群执戟的看守的士兵。   这些年朝中靠着长乐世子暗中资助、银钱打点爬上去的人不少, 又有苏府的暗中背刺...   ‘卖人就要卖个干净’。   能藏起来的人一律都藏得严严实实,其他稍微有点不干净的人都被苏府打包‘卖给’了怀康帝。   宫里怀康帝身边有个苏府的五姑娘, 宫外秦王府有个苏府的大小姐。   前有苏府的跪地泣叩, 后有献缴所有‘脏银’并将长乐世子挖了空。   苏府里其他涉事较深的人苏府也没保,全部都写成了一道折子献给了怀康帝,诚惶诚恐的等待怀康帝最后的处置。   结果就是苏府保住了,即便死了不少的人,瞧着元气大伤却还是保住了。   不过这几日的功夫, 护城河的水都被染红了。   ......   秦王府   “参见王妃。”   堂下, 两个生的如花似玉的姑娘给陆燕芝见礼。   “快起来。”   “谢王妃。” 玥秀和玥岚两姐妹顺势起身。   虽说谭青苑的这件事过去了,但陆燕芝还是低调的见人,屋里只有春红和夏露陪着。   如今这两人倒是很好分辨了, 陆燕芝惋惜的看着玥岚脸上的伤。   玥岚极其的果决和对自己狠心, 其他的擦伤倒是好了许多, 但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戳伤却还是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疤痕。   尽管陆燕芝的眼神收的快,但玥岚还是清楚的看见了陆燕芝眼里的惋惜和自责。   想想今日王爷让她们来的目的, 玥岚爽朗的笑了起来, 与那日在谭青苑的尖酸刻薄不同,她笑起来竟也带着几分英气, :“王妃不必为我们可惜。”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从前我和姐姐就是为着这相似的特殊性被收入教坊司。“   “来的嬷嬷也给我们姐妹教的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都是些在榻上的......‘奇巧淫技’。”   一旁的玥秀看着玥岚, 玥岚拍着她的手, 转头看向陆燕芝,:“所以府上嬷嬷有意试探的时候,我就一口应允了下来。”   “如今王爷肯护我们平安,不必为这容色烦忧,是好事。”   陆燕芝看着玥岚,玥岚笑着看向她点了点头,:“凭我们姐妹的身份,了不起被抬成姨娘,或者因着稀罕性被转手送出去,这在教坊内是司空见惯的事。”   “如今不必使尽浑身解数的争宠,不必防着那些‘贵人’老爷的新花样和大妇的折辱...”   “我们姐妹求仁得仁,还能全身而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旁的玥秀用帕子沾着眼角,脸上却也满是笑意,她在一旁点着头。   “你们准备去哪?”   “回王妃的话,我们姐妹准备去江南。”   这次说话的是玥秀,她眼里泛着光,:“路引和住处已经打点好了。”   “今日我们姐妹来就是向王妃请辞的。”   这么快,陆燕芝倾身向前,:“如今天寒地冻,路上也难行。”   “何必在此时赶路?若是吹了风着了凉不是小事,不然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们再走?”   玥岚看着陆燕芝担忧的神色,对着她宽慰的笑了笑,:“不瞒王妃,我们姐妹实在是...等不及了。”   “从宫里一同到王府的其他姐妹都被王爷给您祈福的名义放了出去,如今府里就只有我们姐妹二人还留着。”   “这是我们期盼多年的夙愿,猛地成真了,反倒有些不踏实。”   “现在能走了,我们就想...立即动身。”   “哪怕早一刻也好。”   看着玥岚和玥秀眼里的光亮,陆燕芝不再说什么,只怕如今天上下刀子都挡不住她们二人离开的决心。   她撑着自己酸软的腰,转头看向了春红,她心领神会的离开了,不一会儿,春红手里就捧着两个大荷包走了进来。   不等玥岚和玥秀推辞,陆燕芝轻轻的道,:“快带着吧,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你们孤身在外,能有富足的钱财傍身是好事,银子永远都不嫌多,你们带着这些,我的心里也踏实些。”   “只是财不露白,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玥岚和玥秀对视一眼,两人起身谢过陆燕芝。   临走前,玥岚看着陆燕芝,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我在酿酒上极有天赋,宫中的那些珍品方子我都有抄录,等我们姐妹安定下来,就会酿酒为生。”   说着,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陆燕芝的肚子,:“什么时候王妃得空,就来尝一尝我的手艺。”   “好。”陆燕芝应允了下来。   陆燕芝挪着自己到了窗边,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出了院子,便是冷风呼呼,也挡不住她们二人脸上的笑意。   夏露关切的瞧着陆燕芝,如今王妃的心思细腻,偶尔一点小事也会让她出神的静坐许久。   陆燕芝摸着自己的脸,心头庆幸和秦王阴差阳错的缘分。   这辈子她是休想这么轻松的跑路了,带着这张脸,去哪都别想安生,浓妆艳抹的遮掩是个办法,但总有个万一.....   若是想一劳永逸,除非她肯画花两侧的脸颊,对,只画花一侧都不行,因为另外的半张脸能遮住...   “王妃?”夏露看着陆燕芝怔怔出神的神色都觉得心慌,:“您的身子重,不然先坐下。”   若是王妃好端端的只是见了个人就出了其他事,王爷能用刀尖戳死她。   脑子放空的时候果然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对于如今在富贵窝窝里躺平的日子陆燕芝没有觉得什么不满。   什么‘虐恋情深’,‘甜心娇妻带球跑’都滚到一边去,她可不愿意搞这么一出。   陆燕芝无言的揉了揉额头,:“我们去书房吧。”暂时还是让充沛的知识填满她的大脑。   等到了书房,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字迹,看了两页就觉得头疼的陆燕芝歪在榻上。   此刻她无比想念自己的‘秦王’牌点读机。   堪称‘哪里不会点哪里’,不仅有催眠的模式,还有‘剧本教学’模式,你想象不到的花样,他都有。   陆燕芝捏着书开始盘算,如今最大的‘Boss’长乐世子已经倒了,如今就只等王爷收拾了边关和周记淮...上位。   怀康帝不会允许她离京,但周记淮呢?   陆燕芝瞧着父子两的关系极好,周重邛也是一心一意的为他儿子铺路,到时候,他爹要带着媳妇去边关,周记淮能拦?   那肯定不能啊。   陆燕芝开始笑了,到时候离开这京城,去和王爷过二人世界,哦,不对,还有小包子。   那时候,周记淮已经是皇帝了,他爹的爵位肯定不会要,陆燕芝决定厚着脸皮讨下来,废话,秦王的爵位不留给他的崽要留给谁?   和主角团离得千八百远,还能避免她生下来的小崽子成为‘打脸’神器——   她爹是王爷,她哥是皇帝,这身份,啧啧,谁敢欺负她?   这开局可她优秀的多啊,但随后陆燕芝就脸色凝重的从小榻上坐起来。   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能将孩子养歪了,若是和福宁一般,那才要命呢,毕竟皇位上的只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又不是她亲爹。   只看长公主,她还是怀康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呢,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   天家无情啊,这些个帝王一个比一个心狠,想想原著里恭候府的下场,还是悠着点好。   ......   临渊堂   苏琳琅尽量心平气和的看着给她把脉的平嬷嬷,旁侧是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出的盼锦和掩月。   周记淮从大考之后,再到去南阳之间也在府上住了一段日子,两人也曾有过鸳鸯交颈的时刻...   平嬷嬷从前的时候就是宫里的医女,宫里头有御医,但除了皇帝,更多是的还是宫妃,这些宫妃到底还是有不方便的时候,就靠医女了。   平嬷嬷在宫中近三十年,近四十岁的时候出了宫就被请到了苏琳琅的身边,如今算来有五年的时间了...   她们一家子数十口在她还没出宫时就已经都在苏府上做事。   苏琳琅出嫁后,她也就跟着一同到了秦王府。   看着苏琳琅稳重中勉力忍却仍透着焦急的神色,平嬷嬷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苏府的‘贵人老爷们’们也真是追名逐利蒙了心。   好端端一个健健康康的姑娘非要拿药养着,就为了人一进府就能早早的怀孕,诞下麟儿。   苏大小姐还是好的,府上的‘老爷们’好歹还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   可那位五姑娘,就活脱脱的.....还在府里的时候平嬷嬷提着心,生怕那日听见人暴毙的消息,毕竟因着她的身份,她也不得已沾了手。   可就这,这位五姑娘还不节制,入宫还铁了心要了许多的药,只怕吃不死自己。   这种事哪有这么勉强来的?   越是急躁越是不能称心如意。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比她的大孙女年纪都小...平嬷嬷瞧着,五姑娘只怕都活不过三十岁。   若是侥幸真的身孕,能怀住的可能比芝麻粒还小,就算宫里面的御医全力保着,只怕落得一个母子俱亡的下场。   平嬷嬷收回了手,迎着苏琳琅期盼的神色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   看着苏琳琅眼里一下灰暗了下来,平嬷嬷于心不忍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宽慰她,:“夫人的身子健健康康的,您才新婚不久,郎君又时常不在府上...”   “如今郎君待您极好又没有其他的通房,夫妻恩恩爱爱的...您有身子是迟早的事,这种事急不得的,您千万要放宽心啊。”   苏琳琅挺着腰背坐着,她看了看满眼关切的平嬷嬷,点了点头,:“我知道,多谢嬷嬷,也辛亏有你陪着,我才能安心许多。”   平嬷嬷笑着摇摇头,:“夫人何必同我这般客气,您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得用,必定能看着您的孩子平安出生。”说完,平嬷嬷就收拾着脉枕。   苏琳琅捏着自己的手腕,‘不经意’的问道,:“嬷嬷瞧着王妃如今的怀相...”   平嬷嬷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的小箩筐里,上头是些用来遮掩的绣活儿。   毕竟频频诊脉的名头不好听,苏府和平嬷嬷也无意将自己会医术的消息传得满天飞。   闻言,平嬷嬷随口道,:“王妃餐食上也没什么偏颇,辣也食得,王爷没什么表示,也不叫府上的议论...”   平嬷嬷的声音不由的放低了些,:“可但我瞧着王妃其实还更喜食些酸咸的东西,肚子尖尖,十有八九是个男儿。”   盼锦皱了皱眉,:“只是王妃身边的人准备的多是些粉白的东西,说是要给肚子里的小郡主用...”   平嬷嬷笑了笑,老神在在的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在宫里头伺候了多少年?”   “先帝爷在的时候,我就在宫里头了,那个时候宫里还不似这般...子嗣艰难,我侍奉过多少妃嫔的龙胎,瞧过多少的意外数都数不清。”   “王妃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有聪明人的忌讳。”   平嬷嬷认得藏元,不,换句话说,藏元还是个萝卜头一样三寸丁的身材跟着藏老御医学医术的时候,平嬷嬷就已经在宫里站稳脚跟了。   以藏元的医术,平嬷嬷不信他瞧不出来,那这么巧妙的在不经意间的遮掩,就是王妃的意思了。   秦王妃的名头平嬷嬷也听过。   心思缜密的‘手段人’就是多疑,哪怕秦王府上没什么姨娘小妾,王爷爱的跟什么似的,可王妃却还是会下意识的防范。   直到稳妥的生下这个孩子。   大着肚子的得意和夸耀不算什么,安安稳稳的生下来才是本事。   像是随口过问的一句闲话,苏琳琅听过也没追问,她笑着让掩月送送平嬷嬷。   等人都离开了,外头暗沉的天色印在了苏琳琅的脸上,她看着盼锦,:“去给府上去消息。”   “两件事。”   “曹嬷嬷身上的消息我要尽快知道,我不喜欢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神神秘秘’的在我身边一直待着。”   “第二件事,秦王妃的胎相极好。”   苏琳琅看着自己的手腕,刚刚平嬷嬷就是在这把脉,又破碎了她的希望,:“常听人说肚子里的孩子会吸福,府上已经有了一个待出来的孩子,其他的孩子就不肯来了。”   “王妃怀着的,还是个男儿。”   “再有三四个月,这个孩子就会出生了,这孩子能保住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苏琳琅看着盼锦轻轻的说,:“周郎是个极其孝顺的人,但秦王妃是个不安于室又不择手段的人。”   “我怕秦王走的早,生出不该有的波折来。”   “毕竟她的年岁比我还小,又是个生的宛如妖精般的女人,若是她再有一个不该有的孩子,只怕将来我的那个位置也坐不稳。”   苏琳琅看着盼锦,:“祖父和父亲要做的事从来都不肯知会我们这些儿女,可我是苏府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的事,府上也连累到了我。”   “事到如今,府上能指望的,也就是我了。”   “我风光了,苏府才能风光,我要是倒霉,苏府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苏琳琅捂着自己的肚子,:“有一个有孕的秦王妃我已经很不愉快了。”   “若是宫里头那个不知尊卑的卑贱之人肚子里再有个什么东西,又生出觊觎的心思,甚至叫府上也生出二心来...”   “我保证,所有的人都不会痛快。”   “是,”盼锦的神色沉沉,:“这话我一定会带到。”   “姑娘不喜欢的,不会在这世上留着。”   ......   乾辛殿   怀康帝和周重邛的面前摆着一桌酒,怀康帝脸上一片绯红,而周重邛也已经吃了不少,吃的两眼发直。   “你这酒量。”   怀康帝笑着拍了拍周重邛,嘲笑他,:“从前在宫里就是三杯倒,就是到了边关也喝不过人家,如今就长进了这么一点点。”   说着怀康帝伸手比划了一个小指节,:“就这么多,不能再多了。”   “淮儿也是,和你的酒量一样差。”   说着怀康帝忍不住哈哈的笑出声,:“大婚的时候,朕还纳闷他怎么‘千杯不醉’呢,原来是给自己的酒里面偷偷的掺了不少的水,后头就直接喝的是水。”   “你们使得心眼都一样...”   “哈哈哈,你才回来多久啊,他跟着你学坏了,真是......”怀康帝拍着桌子笑着,桌上的酒杯被震的直跳。   周重邛抱着酒壶,先是嘿嘿嘿的笑着,随后脑子里反应了过来,他摇着头,:“没有,没有的事,臣弟的酒量很好,才不和他一样掺水。”   “嘿,你看这人。”怀康帝指着周重邛朝着王公公笑着,:“他还不承认。”   “没有,没有。”   周重邛喝糊涂却也透着‘聪明’,他连忙举着酒杯敬向了怀康帝,:“臣弟再敬您一杯,恭贺皇兄您...扫清御宇,平定这万世太平。”   “这杯酒也敬你,没有你鼎力相助,哪能有如今的太平?”   “我和皇兄是兄弟,护着哥哥,是应该的。”   怀康帝闭了闭眼,什么话都没有,直接饮尽了杯中的酒,他放下杯子,定定的看向周重邛,:“这天下,是我们兄弟二人的,记淮很好..”   “皇兄也很好,将他托付给皇兄,我也放心,只是...”   怀康帝举起酒壶给周重邛亲手倒了杯酒,轻轻的问道,:“只是什么?”   周重邛转头看向了窗外,宫灯印的外头的雪白茫茫的一片,他抱着酒杯,有些怅然的道,:“只是下雪了,臣弟...要回边关了。”   “王妃她身怀六甲,臣弟,臣弟...”   怀康帝的眼睛眯了眯,随后他慢慢的睁开眼,看向周重邛,:“只是边关不易...算了,你这般牵挂,可有想带她一并去边关的意思?”   周重邛的心脏骤然停了一瞬,他几乎是飞快的翻身跪倒在了怀康帝的身前,他涨红着脸就要叩首谢恩,却看见怀康帝不停的摩挲着手里的玉佩...   有那么一瞬间,周重邛的心是真的凉了。   他的皇兄若有了主意,一定说的是将她带去边关,而不是问他想不想。   他想不想?   他想。   可他爱重的王妃,就成了他的软肋,但他若不是这般明显的欢喜,却又镇不住那些流言蜚语和投过来的觊觎。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到了现在,也还是止不住的试探。   腰腹处传来疼痛,‘疼’的周重邛忍不住落了泪。   他抬头看向了怀康帝,:“她怀胎...怀的不易,禁不起颠簸了,将她的安危托付给皇兄,我在边关也能无后顾之忧...”   怀康帝伸手去扶他,周重邛却不肯起,他跪在地上看着怀康帝,:“无论如何,都请皇兄一定保住她。”   “臣弟这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孩子...以后还会有。”   “只要她还在。”   “你...”怀康帝震惊的看着周重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晋朝皇室的铁律,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要保住的都是皇室血脉。   “皇兄,臣弟求您了。”   怀康帝默然了片刻,若是一个帝王,这般喜爱一个女子,这个女人活不长,后宫也容不下她。   但周重邛是个王爷,只要他不肯,谁也管不到他的后院去。   或者说,这样手握重兵的王爷,才更令人放心。   他看着红着眼似乎含着流的周重邛,点了点头,:“朕答应你。”   周重邛顿时喜出望外的叩头谢恩,:“多谢皇兄!”   “起来吧,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臣弟没有。”   ......   喝的烂醉如泥的秦王殿下被送出了宫,只是这一次的王公公有了经验。   他直接选了八个大力的太监抬着轿撵送秦王到宫门口的马车处,随后几人齐心协力将人安稳的送上了马车。   驾车的还是王公公的熟人李公公,两人寒暄完,孙青和长缨护卫在一旁,马车晃悠悠的朝着秦王府去了。   作者有话说:   要搞事了,要搞事了,即将迎来好大一滩狗血,糊了苏府满头,这次他们会全部都栽了,我保住。   谢谢大家的陪伴和鼓励,哈哈哈,我改起来也没那么痛苦了,爱你们哟,亲亲抱抱举高高,嘿嘿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朗天门 10瓶;阿白 5瓶;妮子虫、狮子和兔子最配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秦王府   府上的人扶着昏昏沉沉的秦王进了屋。   “王爷怎么喝了这么多?”   陆燕芝连忙让人将秦王安置在榻上, 一旁备了热汤、乘着热水的铜盆和棉巾。   醉卧在榻上的秦王紧紧闭着眼睛,那身冷意像是被溶在了这醉意里,脸色绯红, 那身紫色的长袍也散散的垂在榻上。   这到底是醉没醉?   陆燕芝记得周重邛告诉过他酒量很好的事情,但也不知他今日喝了多少, 瞧着又是一副醉得狠了的模样。   陆燕芝忍不住伸手动了动周重邛长长的眼睫毛,很好, 人没醒来。   等人都出去了, 陆燕芝给周重邛擦了擦脸,随后开始解他的衣裳。   结果她才解开外衫,就被翻身抱住了。   秦王抱着她,在她柔软的胸前蹭了蹭。   知道避着她的肚子‘占便宜’,哪里像是醉了的人?   陆燕芝笑着推了推人, :“殿下曾亲口说过自己的酒量很好的, 不要想骗我。”   “快让我起来。”   “不要,我醉了,夫人让我抱抱。”   陆燕芝笑着捏了捏秦王的耳朵, :“别闹, 让我起来。”   看陆燕芝坚定的一定要起身, 周重邛只得松开手。   不料刚一放开手,陆燕芝就掀开了他的衣裳。   周重邛:......完了。   被香香软软笑嘻嘻的夫人给迷惑, 忘了这一茬了。   果然。   看着周重邛腰腹处往外渗出的血迹, 陆燕芝咬着唇,她努力不让自己脸色沉下来, 却还是忍不住, :“殿下明知道自己有伤, 还去吃酒。”   “还喝了这么多......”   见陆燕芝的脸色不好看, 周重邛一边偷偷的将眼睛睁着一条缝,一边哼哼唧唧的开始装可怜,:“夫人凶我。”   “夫人,我头疼。”   这么大的块头卖什么萌?   一点也可爱好吗?   陆燕芝瞪着眼却还是没忍住觉得又好气有好笑的笑了出来。   她又努力忍住,随后笨拙的从床榻上扶着肚子就要起身——   腰身被稳稳地托住了,一转头就见秦王睁大着眼睛看她,:“夫人要去哪?”   “哼,”陆燕芝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殿下头不疼了?”   看人哼哧哼哧的用头蹭来蹭去,顾不上再和秦王拌嘴,她一只脚都下了榻,:“我去给殿下取些药,伤口都裂开了。”   “慢来。”周重邛笑着拍了拍陆燕芝,:“夫人安稳坐着,我去内室换药。”   说完,不等陆燕芝反应过来,周重邛就利索的起身,顺便伸手抬起她的腿放在了榻上,他捏了捏陆燕芝的脸,随后的去了净室。   或许是对这件事格外的有经验,不一会儿的功夫,周重邛就走了出来。   烛火葳蕤中,周重邛看向了仰着头看向他的陆燕芝。   一身粉白,衬的人也越发的粉盈盈,白的几乎透着光,像是伸伸手用力就将人捏化了。   周重邛的脚步顿了顿,瞧着陆燕芝眼睛里雾蒙蒙的模样,心头就是一缩,不怕夫人搞事,就怕夫人扮可怜。   甚至不用陆燕芝说什么话,周重邛就先举起手投降,:“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燕芝伸手要抱人,但记着周重邛腰腹处有伤,她只得变成伸手扶着人的模样。   周重邛揽着人躺倒在榻上。   陆燕芝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周重邛摸着她的长发,:“夫人,我要离京了...许是就这几日的功夫。”   “走之前,皇兄需要我‘醉一场’,我也只能如此。”   尽管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也知道这个情况,但今晚陆燕芝听见这个消息,却还是不由的呼吸一窒。   拦不住,也不能拦。   陆燕芝唾弃自己最近愈发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她紧紧的将脸埋在周重邛的胸前,低声道,:“打战的事情我不懂,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殿下一定要顾惜自己。”   帘帐内,这样被隔出来的一小方世界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此刻的周重邛也心头发软,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陆燕芝的背,应了她,:“....好。”   “军中准备多年,在这个时节也与他们交手许多次了,早有经验。”   周重邛垂眸看着陆燕芝,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反倒是留夫人在京中...叫人多有牵挂。”   “孙青和杨大,还有李湛德不会随我离开。”   “内宅的事,有李湛德和严嬷嬷,府外的事情,你可以叫孙青和杨大去做。”   “...恩。”   帐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周重邛慢慢的拍着陆燕芝,哄着她睡觉。   本来要说的话有许多,但这样静谧的相伴,倒叫人舍不得开口了。   只恨不能万事太平,在这府中清闲度日。   “睡吧,我陪着夫人呢。”   周重邛放缓了声音时,堪称低音杀手。   陆燕芝脑海里充斥的那些快要挤爆炸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时安稳了下来,背后拍着她的手温柔又温暖,一下一下的...   陆燕芝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却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困倦飞快的侵吞了她,她嘴里咕囔了几句就睡了过去。   周重邛没说话,微微低着头瞧着陆燕芝又一次安稳睡过去的模样,脸上带着笑意。   他手上的劲放的越发的轻了,就这么轻轻的拍着,随后安安静静的看着陆燕芝。   ......   天色还昏沉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拄着枪低着头打着瞌睡。   天气冷,半夜守在这的时候刚开始还会时不时被动的打瞌睡,但后半夜,却觉得越冷越困倦。   守城门这么多年,几乎每个人都有站着睡觉的本事,这是京城,匪患和其他宵小之辈又打不到这来,厚重的城门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正迷迷糊糊的靠在墙根处的时候,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   马不停蹄。   那动静,和催着命似的。   听着这动静,迷迷糊糊的众人霎时清醒了许多,他们极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拼命催动着马缰,胸前裹着一道显眼的亮黄色包裹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骑在马上的人脸色冻得青白,但看见城门后,却声嘶力竭的喊道,:   “急报——!”   ”八百里加急——!”   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消息了?   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好像还听过几次,可自从当初的国公爷驻守边城后,这一幕好像就再没有出现过。   冷风一瞬间就从头灌到了脚,守门的护卫呼喝的用力到神色有些扭曲,他几乎是尖声叫了出来,:“开门,开城门!”   大半的的守卫在那一瞬间都动了,他们匆匆行至机关处,咬着牙使出了全身的劲奋力的扭动了锁缆。   “吱嘎——”   厚重的城门渐渐地打开了。   远处策马疾奔而来的人几乎是半点也没停留,他驾着马‘刷’的一下从城门处一跃而入。   “快,关上,关上。”   脸色通红,青筋暴起的一众士兵慢慢的放松了手里的锁缆。   “嘭”,城门被关上了。   回身看着这道高高的城门,守卫紧紧的攥着手里的枪杆。   前几日皇帝老爷才杀了那么多的前朝余孽。   这几日都感觉护城河内阴风阵阵,隐有哭嚎之声,只盼着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大事才好。   内城的门也开了,一道道打开,黑夜中亮着的那道光格外的刺眼。   很快,这道光就传入了宫内。   “咚咚咚——”   御阶下的震天鼓被敲响了。   几乎是瞬间,东街所有府中的灯火都霎时明亮了起来。   秦王府   京中有宵禁,又是深夜,马蹄声在官道上疾驰的时候,周重邛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他听了听,之后就轻轻的将陆燕芝放在了旁侧,慢慢的起身,下榻之后就利索的穿戴着衣裳。   果然,不多会儿的功夫,外头就传来鼓声。   深夜擂鼓,从没经历过这阵仗的陆燕芝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人还没回魂,就听见周重邛的声音,:“宫中议事,只怕是边关的急报。”   陆燕芝的心霎时就被捏紧了,她说不出话来,周重邛上前来拍了拍她的头,:“夫人在府里乖乖等着就是,议事而已,无事。”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宫中。   边关急报……   总以为时间还很长,却不想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听着外头的动静,只怕是整个王府都被惊动了。   “春红。”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应声,一道身影走了进来,看见陆燕芝起身,春红忙上前扶着她。   陆燕芝摇摇头,她自己穿着衣裳,:“去看看元先生起没起,我有事要找他相商。”   “...是。”   临渊堂   京中这样大的动静,几乎将所有人都惊动了。   苏琳琅睁开眼,就见盼锦匆匆的走了过来,:“是宫中的震天鼓响了。”   “刚刚城门都开了,只怕是八百里加急的急报。”   “王爷已经出府去了宫中。   听着盼锦的话,苏琳琅揉着额头,半晌,她慢慢的笑了,随后从榻上坐起,:“伺候我梳妆吧。”   “对了,不要那些明艳的颜色。”   不知为何,苏琳琅觉得心里像是也鼓着一面战鼓般,隆隆的叫人振奋。   苏琳琅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怔然了片刻,她竟然笑的这般明显吗?   片刻后,苏琳琅使劲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她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梳子,细密密的齿尖扎在手心里,她脸色才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可手却抑制不住激动的有些抖,她压抑的太久了。   有秦王在一日,这府上就安静的和潭死水一样,没人敢冒头,无人出声...秦王的眼里每日只有个耀武扬威的秦王妃。   看着外头蒙蒙亮的天,苏琳琅却只觉得看见了光明,此刻,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真好,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一道道车马疾驰向皇城,一个个匆匆往宫内去的大人时不时还整着衣冠。   不出众人所料,鞑子叩关了。   这一次来势汹汹,连犯应都门、长剑门、玉门关三关。   吵吵嚷嚷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其他的倒是习惯性的扯皮,但最先达成一致的,就是秦王离京返关。   后头的商议秦王根本就不予理会,领了旨意,就回了秦王府。   从长乐世子伏诛后,秦王府上下的人就有了预感,府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该嘱咐的话也已经嘱咐了无数次。   一炷香的时辰后,秦王府的人就要动身了。   屋内   周重邛一眨不眨的看着来回裹着一个小包裹的陆燕芝,他用眼神细细的描绘着陆燕芝的轮廓。   扭头,陆燕芝努力不叫自己红着眼的看向周重邛,:“殿下的腰腹处还带着伤。”   周重邛捏了捏陆燕芝的手,:“无事,小伤。”   看着陆燕芝的脸色,他保证道,: “好吧,我会一直记得上药的。”   他对着陆燕芝说,:“我还要回来陪着夫人的,不会疏忽。”   陆燕芝看着人点了点头,跟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扶着肚子转身就去了内室,周重邛不放心,起身拉着她的衣领跟着一同去了里间。   一进屋,陆燕芝奔着梳妆台就去了,匆匆打开上头的首饰盒,陆燕芝在里面翻找着,很快,她就找到自己要寻的东西。   周重邛看了过去,是个极其眼熟的锦盒。   陆燕芝将盒子塞进了周重邛的手里,随后露出了自己的手腕,那一对赤金绞丝的金镯子也垂了下来。   “殿下,给我换上吧。”   周重邛打开了盒子,只见里头是那对像是扯了一截月光凝成的镯子。   那日,他悄悄的放在了桌上,可陆燕芝却没有换。   府中也进了那么多的镯子,可她不肯,周重邛也没有勉强。   “夫人...”   陆燕芝晃了晃腕,努力笑着,:“它很好看,殿下给我戴上吧,戴着它们,我等殿下回来。”   “...好。”   很快,那对白月似的玉凝在了陆燕芝的腕间,欺霜赛雪,周重邛举着陆燕芝的手,亲了亲她的腕间。   ......   秦王府门口,一队队的精兵已经列在了府门口,打头的就是褚伟,他坐镇在前,真真的悍勇之卒。   没有人敢对这样的队伍指指点点,便是看热闹的人也离得远远地,透过街道两侧的茶馆或酒楼偷偷打量。   陆燕芝站在秦王府的门口,看着秦王上马。   她没有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想留下人,她一直努力的笑着。   秦王坐在马上看着她,他是最懂陆燕芝的,不需要再多言,他轻轻笑着对她点点头,随后就转身出发了。   “出发!”   “诺——!”   骑在马上的秦王没有再回头,他神色冷肃,衣角翻飞,紧跟着的士兵像是一只黑色的利刃射了出去。   “王妃。”   秦王府的门口,一侧的苏琳琅伸手扶住了泪流满面的陆燕芝。   她护在陆燕芝的身侧,低声的宽慰着人,:“王爷走时叮嘱府上的人要好好照顾您,您的身子重,先进府吧。”   陆燕芝看着脸色有些泛白的苏琳琅。   如今秦王府上是真的没几个人了,急报来的突然,秦王离京刻不容缓,周记淮甚至都没能赶回来。   如今王府里,就只剩下了她和苏琳琅。   这些日子,她和苏琳琅相处的也算愉快。   苏琳琅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带有色眼镜的看她,她待人接物极为得体,叫人如沐春风。   王府里一共就没两个人,苏琳琅如今极好相处,陆燕芝擦了擦脸,:“多谢你,琳琅,还好有你。”   “王妃说的什么客气话,我们是一家人,如今王爷离京,周郎也没有回来,您还怀着身孕,正该是咱们府上齐心协力的时候。”   已经看不见人影了,苏琳琅扶着陆燕芝,:“外头风大,我扶着王妃您进府吧。”   一旁的夏露悄悄看着苏琳琅的神色,她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看着陆燕芝的眼神中微微带着些可怜。   这幅神色...夏露微微愣了愣,随后她看见苏琳琅伸手帮着陆燕芝扶着腰。   想想王妃身怀有孕,王爷却离京,大公子却还能回来...   少夫人若是满眼孺慕不可能,便是神色恭顺夏露也不奇怪,偏偏是这副神色……少夫人在可怜夫人。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今这样的时刻,府上安稳比什么都重要,夏露心头松了口气,看着苏琳琅和王妃相携而去的身影脸上隐约有了笑意。   拐角处,苏琳琅极其自然的轻轻扫了一眼夏露,看着她脸上放松的神色……   苏府   苏老大人和苏尚书相视一笑,等了这许多日,秦王终于离京了。   接过苏尚书递过来的茶水,苏老大人轻轻的嗅了嗅,笑着道,:“真是好茶。”   轻轻的抿了一口,苏老大人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琳琅嘱托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父亲,还在查。”   说到这,苏尚书脸色有些沉,:“不过一个嬷嬷,如此兴师动众,这就罢了,如今她还敢对宫里面的事情颇有微词。”   “这就恼了?”   苏老大人捋了捋胡须,:“这就沉不住气了?往后整个苏府还得对她俯首称臣,到时候,你还是这个模样?”   “她若是有本事,顺着她的心意又何妨?”   苏老大人笑了起来,:“老夫的这些孙女,养的极好,有野心是好事,不然将来如何弹压的住宫中的那些人?”   “琳琅的那句话说的对,她风光了,府上才能风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还没有身孕...”   苏老大人略微一沉吟,:“给怀妙送的东西里把东西加上吧。”   “对了,琳琅要查的事叫人抓紧时间查一查,她的事要当成最要紧的事来办,得让她知晓,苏府才和她是一条心的家人,她在秦王府,永远都是外人。”   “...是。”   ......   三日后   赶往南阳钦差将所有的余孽一扫而空后就回了京。   在宫中拜见过怀康帝后,周记淮不出所料被单独留了下来。   直到夜色微沉时,他才从宫中赶回秦王府。   荣正堂   堂内已经摆好了饭,陆燕芝和苏琳琅都在屋内等着他。   周记淮进了屋,他先是快速的看了一眼陆燕芝,没有想象中的神色委顿或者憔悴,这叫周记淮松了口气。   他幼时在边关,战事起的突然,秦王也会匆匆离去,后来他就入了京,离别对他是常事,但这是陆燕芝的第一次。   他的父亲那般喜爱王妃,如府里的时候只要得空,就会陪在王妃身边,如今骤然离京...   她能稳的住就是好事,这一年京中发生的事太多了,他不希望府上的人再出什么事。   她是王妃,也只会是王妃。   如今周记淮宁愿一直陪在周重邛身边的一直是陆燕芝。   苏琳琅看着周记淮的神色,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她甚至还能极其自然的微微翘着嘴角笑着。   周记淮对着苏琳琅点了点头。   一直在陆燕芝身后的李公公瞧着屋内的几个人心里就微微的开始往上提,特别是周记淮的眼神落在陆燕芝身上的时候,李公公险些忍不住出声。   可随后就见周记淮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   他对着陆燕芝叩了个头,:“一别多日,记淮给王妃请安。”   周记淮的动作太利索,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以磕头,惊的陆燕芝直接起身,:“大郎快起来。”   周记淮还跪着,他仰头对着陆燕芝笑了笑,:“父亲离京匆忙,我没来得及回来,父亲不在,我只能给王妃请安了,您坐着吧。”   李公公悬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他看着周记淮也笑了,他就知道,公子是最知道分寸的,各安天命,各有各的活法,这就很好。   李公公扶着陆燕芝坐了下来,:“王爷不在,您代受也一样。”   他轻轻的又道,:“公子没能及时回来,想必也在心中自责,您让他行完礼,心里也能舒服些。”   陆燕芝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看着周记淮利索的磕了三个头。   人多,咳咳,哪怕是多了一个人,也热闹了些。   饭后,看着周记淮和苏琳琅一同离去的身影,陆燕芝握着腕间的镯子就回了屋。   屋里,秦王许多的东西都还留着。   那盘没下完的棋就摆在一角,这些日子,陆燕芝每次下完,就又恢复成了原样子。   桌上的书册还摊开着,上头是周重邛帮她抄写好的书册,边角处都工工整整的写着注释……   那把琴也在,就放在书册旁。   桌上还有一盘干果,不用钳子,周重邛伸手就能捏开,将里头的果仁儿完完整整的取出来。   对,还有个几个骰子和骰蛊。   陆燕芝伸手拿了起来,‘哗啦啦’的摇了摇。   她揉着眼睛,轻轻嘟囔了一句,:“不好玩”。   也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和殿下一起觉得特别有意思。   陆燕芝丢下了骰子,随后抱着一卷书册和榻边一件玄色的长袍上了床。   她用这件宽大的衣裳裹着自己,开始慢慢的捂着肚子轻声的念着书,:“...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秋,大水。冬十月。”   ......   作者有话说:   苏府:秦王离京了,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亲亲一直陪在身边的小可爱们,么么,嘿嘿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陌 20瓶;君九离 11瓶;紫琉璃 10瓶;阿白、aayang1234、啦啦啦啦、娜娜 5瓶;wsf、天天 2瓶;妮子虫、429551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怀康二十三年过的不易, 只说圣上下狠手砍人就有几次了?   在皇帝爷高举的屠刀下还好好的活着,十足的不易。   临近年关的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好好的拜拜祖宗, 求求保佑。   年跟前,宫中的祭祀是大祭。   怀康帝领着皇室的人在奉天殿和天坛祭祀, 除非是直系的血脉,否则女眷不用一同去参加祭祀, 陆燕芝就乖乖的待在府内。   周记淮是个顶得住事的, 他身边还有个得力的贤内助,苏府当初教苏琳琅就是奔着这些去的,因此将苏琳琅教的极好。   他们二人料理着府上的年节和祭祀,陆燕芝捧着肚子也能歇口气。   待翻过年,边关大捷的消息就传入了京中。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趁着这时候, 京中人也多走动,眼见得就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一月春寒料峭,风吹在人脸上和刀割似的, 但这一点也不耽搁裹着锦帽貂裘的贵人们踏雪寻梅。   没错, 寂静了一段时间的几多宴会又又又开始了。   勤文殿   殿内侍奉的宫人皆屏气凝神, 怀康帝看着边关送上来的折子。   王公公悄声候在一旁,眼看着怀康帝喜上眉梢, 拊掌击节的赞道, :“好!”   怀康帝一笑,殿内的氛围就轻松了起来, 王公公也笑着识趣的道, :“ 圣上这般高兴, 可是边关送上了捷报。”   “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   怀康帝的手上还开着那份奏折,眼睛都没从上头挪开,:“年尾的时候,秦王就派人破了一处王庭...”   “这一战,打出了我们大晋朝的威风!”   王公公瞪大了眼睛,:“嚯,那可了不得。”   跟在怀康帝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突厥的王庭是什么样的地位,看怀康帝高兴,王公公笑着捧道,:“王爷真厉害。”   “打仗的事,这朝上就没一个比得上朕的这位皇弟。”   怀康帝捏着折子,上下的在手心敲着,这一刻,他的眼里也放着光,:“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瞧见大晋朝的铁骑踏破王帐——生擒汗王回来的这一幕。”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怀康帝笑着将手里的奏折放下,看起来了另外的一封信,这是随着折子一同送进京的,上面是秦王亲笔写的东西。   上头通篇都是秦王写给怀康帝的问安,语言质朴,看的怀康帝心生感慨,直到信的末尾,悄悄附上了一句问秦王妃是否安好的话。   霎时瞧的怀康帝就笑了起来,他抖着信,:“人是走了,可瞧着魂还留在京中呢,只怕若不是大胜,这封问安信都没有。”   怀康帝佯怒道,:“他也就这点出息,哼,心眼子全使着一个女人身上去了。”   王公公瞧着怀康帝遮都遮不住的笑意,也一同笑着附和着说着好话,:“王爷和王妃去岁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王妃又身怀六甲,王爷骤然离京,难免记挂着。”   怀康帝点了点头,他将手里的信放在了桌上,神色严肃了些,:“秦王妃的身子怎么样了?”   “圣上放心,藏太医如今就在秦王府候着,每七日请一次平安脉。”   “前几日这脉案还报在太医院存档,王妃这胎如今情况不错。”   怀康帝点着头,:“叫藏元多留心,时刻注意着王妃的身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去太医院取用,若是有什么难得的药材一时难寻,就立即派人去备,力保秦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万无一失!”   说着,怀康帝的声音都低了些,:“朕不能叫皇弟在边关流着血汗的卖命,却叫他的妻儿在京中有个好歹。”   “是,”王公公肃然应诺,:“奴才一定办好。”   犹豫了片刻,最后,怀康帝还是看向了王公公,他的眼神锋利又深邃,说出口的话却轻了许多,:“去叮嘱藏元一声,若事有万一...要他竭尽全力保住...”   低头看了看信件,怀康帝轻叹了一声,:“保住秦王妃。”   这话惊得王公公都没立即应诺,:“圣上...”   “照朕的吩咐去做。”   “....是。”   怀康帝靠在龙椅上,他看着这空旷的殿内,无端端的叫人觉出寂寥和寒冷来,:“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看着怀康帝的神色,王公公不敢说话,他悄悄的缩在了一旁,半晌,却见怀康帝起身往外走。   “圣上...”   怀康帝没有停下来。   见人出了殿,王公公连忙跟上,只是走着走着,就见圣上向着章台殿的方向去了。   王公公心说不好,果然,就见除了上一次半醉的朦胧外从未主动来此的怀康帝到了这片亭台处。   眼前是一大片枯萎的粉黛留芳。   这样精贵又娇气的花草,是扛不过冬日的清雪的。   看着默然无语的怀康帝,王公公心里头呜呼哀哉了半晌,怎么开的正好的时候皇帝爷不来赏景,如今过了时节,反倒来此赏景。   若是其他的地方,必定不会出现如此草木凋零的景色。   不管是盆栽也好,还是攒在一起的绒花,司法务库的人都会想办法,叫哪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唯独这一处,司务库的宫人不敢动,王公公也不敢。   风一吹,枯草凄凄,倒更显的寂寥。   这冷风一吹,若是圣上着了凉,扒了他的皮都不够,王公公靠近了些,正要劝着人回去,就见怀康帝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王公公连忙上前去扶,就见一滴滴血顺着怀康帝的鼻子流了下来。   这一幕唬的王公公魂飞魄散,他的声音都在哆嗦,:“圣,圣上...”   怀康帝拿着帕子擦了擦,摆了摆手,:“乍寒乍冷才刺激的罢了。”   不等王公公再说什么,怀康帝侧头看了他一眼,:“满全,你跟着朕的时候也长了吧。”   王公公被怀康帝擦着血的一幕骇的有些神思不属,他点着头,下意识的应着,:“回圣上的话,有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了。”怀康帝看着这片枯萎的花草,:“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七年,数来数去,竟是你陪在朕的身边时间最长。”   “外头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   怀康帝看着王公公,:“朕不想你也弃朕而去,你明白吗?”   “圣上。”王公公双膝重重跪地,似是冷风吹得他眼睛都红了,:“奴才打潜邸的时候就跟着您了。”   他重重的向着怀康帝磕着头,:“这一辈子奴才都跟着您,伺候您,那也不去。”   怀康帝轻轻的拍着王公公的肩膀,:“起来吧。”   王公公低着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随后应了一声,今日怀康帝都这么说了,他不能再劝。   怀康帝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梧桐苑,负手慢慢的往外走,:“去承念宫吧。”   承念宫   看着蜷缩在榻上疼的大汗淋漓的苏怀妙,翠珠哭的眼睛都是肿的。   她跪在床榻处,:“姑娘,奴才求求您,那些药您不要再吃了,咱们找个太医来给您瞧瞧好不好?”   看苏怀妙宁愿咬着锦帕让自己不出声也不愿意去请太医,翠珠跪着给她磕头,:“从前在府上的时候,您就有些不适,这些药就是虎狼之药,入了宫,您反倒吃的越发的多了。”   “是药三分毒啊姑娘,您如今疼的这么厉害,奴才求求您,您停了药,我们让太医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看苏怀妙不应声,翠珠抹着眼泪就要起身,却被苏怀妙猛地伸手抓住了衣袖。   她紧紧的攥着翠珠的衣袖,尽管此刻她疼的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关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不——许——去。”   “姑娘!”   “我吃了……那么多的苦。”   苏怀妙嘴皮青白,她发着抖,神色也一片狰狞:“我入宫...就没想着来享清福...没用的人...在这,在这世上活不久。”   “圣上,圣上将秦王府的大公子如今时时带在身边...秦王大胜。”   苏怀妙哆嗦的额上青筋暴起,:“再不...快些,我怕来不及了...若…苏琳琅成了...成了皇后,谁还能...拦得住她?”   “在,在府里的时候,她就厌恶我。”   “我忍着,受着,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要抓住,我要…抓住。”   “翠珠,翠珠。”   苏怀妙仰视着翠珠,:“你...你不能看着我的希望落空,你...帮我,帮我。”   “我不想...像...狗一样,趴在他们的脚边,再被...他们踹来...踹去的欺负了。”   苏怀妙死死的抓着翠珠的衣角没放,断断续续却又坚决的道,:“ 不成...不成即死。”   “姑娘...”   翠珠的眼泪止不住的落着,她捶着床榻,哭着自己的无能为力,:“遭瘟的老天爷。”   “扶我...起来。”苏怀妙咬着牙,:“我的模样,如今太难看了,扶我去沐浴。”   “您...”翠珠抹着泪,死死的咬住唇瓣不再劝了,她伸手扶着苏怀妙起身,姑娘都是轻飘飘的一个。   苏怀妙如今受宠,小厨房不间断的供着热水,不一会儿的功夫,水就备好了,她褪去了衣裳漫入水中,翠珠一直扶着她。   热水侵覆着全身,身上好似没那么痛了,翠珠看着苏怀妙稍稍有些舒展的眉眼,仰着头不叫自己再哭。   可消停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的宫人来报信,说是圣上来了。   那一刻,翠珠心中竟对这掌着天下的帝王生出怨怼之情,早不来,晚不来。   苏怀妙想笑,却只能勉强勾了勾嘴角,稍烫的热水给她了一副好气色,她看着翠珠,:“你瞧,我们的...运气...不是很好吗?”   “姑娘...”   “扶我起来。”   苏怀妙借着翠珠的力出来,待穿好了衣裳,她努力挺着因疼痛忍不住佝偻弯腰的背,也不叫自己咬唇,只是拢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着帕子。   “婕妤娘娘,圣上的御辇已经到宁富路了。”   “知道了,这就出来。”   不必装佯,剧烈的疼痛叫苏怀妙实在高兴不起来,她就像一片轻飘飘拢着愁雾的云朵。   屈膝施礼的时候被怀康帝一把扶住,他看着苏怀妙的模样有些出神,但还是清晰的叫出了苏怀妙的名字,:“怀妙。”   “圣上。”   怀康帝瞧着她,伸手打横抱起了她,一边往殿内去,一边轻声问她,:“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怀妙摇着头,唇边清浅的笑着,:“没有,看见圣上,什么不愉快都没有了。”   怀康帝霎时抱紧了人,一路进了殿。   ......   秦王府   披着纯白色狐皮披风,腰间系着美玉,头上戴着支千丝嵌宝如意莲步摇的苏琳琅带着掩月和素琴去了荣正堂。   她含着笑,莲步轻移,瞧着就是就叫人欢喜。   “劳烦嬷嬷通禀一声,儿媳求见王妃。”   “见过少夫人。”   王嬷嬷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实在不巧,王妃一早去了长芳苑,如今还没回来呢。”   “少夫人若有要事,老奴叫人去禀报一声。”   “诶,不必。”   苏琳琅摆了摆手,笑着道,:“难得王妃愿意出来赏景,哪有这么去搅扰的道理?”   “嬷嬷自去忙吧,我去长芳苑内去寻王妃。”她笑着捂了捂自己的衣袖,:“左右是个惊喜。”   “诶,诶。”   王嬷嬷笑着送走了苏琳琅,手上还多出了一个小荷包,王嬷嬷笑笑,将东西放在了一旁,心情甚好。   如今王爷离了府上,但大公子和少夫人却将王妃的事情记在心上,大公子入后宅不便,因此多是苏琳琅前来。   不拘着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又精巧得用的就叫藏太医看过,叫人送进来荣正堂来。   王爷不在,也不是每日都在荣正堂摆饭的,毕竟之前王爷就打发了周记淮和苏琳琅回临渊堂去用饭。   知道王妃贪睡,如今苏琳琅来的时候都是掐着午饭前的时间点来。   既不匆忙还能关心关心陆燕芝的胃口,府上什么烦心事都不叫陆燕芝操心。   不过这一月的功夫,陆燕芝都稍微又胖了些。   王嬷嬷笑着拣着篮子里的梅花,这样就很好,家宅和睦万事兴。   只不过想着前几日王妃问她愿不愿意一同去边关的话,王嬷嬷捏着手里的花就有些出神。   王妃问的肯定,瞧着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离京的,毕竟...如今圣上日日将大公子带在身边,名为教导实为叫人监国,这意思简直在明白不过了。   若是再有王爷大胜,平定边关的战功加持,只怕等到来日秦王班师回京时,就会有圣旨通传天下。   但去边关...   王嬷嬷后半辈子都在这地方,一家子要在京中,这冷不丁的要去边关。   “唉,”王嬷嬷轻声叹了一口气,王妃不会勉强她,就是这份体贴叫人不舍,王嬷嬷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更何况,说的再私心一些,她是秦王妃身边的嬷嬷,走出去谁敢轻视?家里的后辈也寻了体面的衙役的差事...   “不走了,就陪着王妃...”王嬷嬷轻声嘀咕着,:“若是生了小王孙,王妃身边才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哪里能一走了之?   这厢,苏琳琅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长芳园。   问过门口的守卫,就知道是冬苑内的梅花开了,王妃一早就到了这赏梅。   赏梅,到底是金贵了。   从前一个朝不保夕,靠着厚颜蹭着请柬才能进梅园的庶女,如今倒真正的有了一处梅园。   苏琳琅伸手拢了拢披风,迎着风浅浅的笑着。   结果入了梅园,主仆三人一时有些微愣。   不是寻常热烈如火的,傲立枝头的红梅,而是满园的黄梅——   金灿灿铺天盖地的连绵一片,倒生出了别样的气质来。   不是傲雪的铮铮铁骨,而是锦绣灿烂,富贵及第。   一旁引着苏琳琅往园中去的侍从微微弓着身,他笑着道,:“这是王爷专门给王妃种的黄梅...”   “梅园的人费了好大得劲才叫它们在冬日里开的这么好。”   “因着王妃在意,梅一开,园子里的人就去禀报,谁知王妃今日一早就来赏梅了。”   苏琳琅默默的听着,直到到了园子中间,就看见了交相辉映的黄梅中,披着一身黑色大氅的陆燕芝。   周围的人无心赏景,都在一旁看着她,牢牢地护卫着。   众星拱月环卫在中心的陆燕芝仰着头,瞧着满枝的黄梅。   素琴紧紧的盯着陆燕芝,她识得陆燕芝,并对她有深刻的印象,也是因着皇家梅园的那一次。   她记得真真的,那日的陆燕芝披着一件灰白的披风,还戴着支梅花的簪子,处处仿着他们小姐,糟蹋了她们小姐一件顶顶好的披风...   那时的陆燕芝不管是真的也好,还是演的也罢,总之是肉眼可见的局促,小气,明晃晃的卑微和无所适从...   可今日,她披着一件黑亮的甚至有些泛着光的大氅,听说这是王爷亲自去猎场给王妃弄来的皮毛制成的,做了一对披风。   七个月,秦王妃的肚子已经愈发的明显了,凸出来的地方是身明黄色的服饰,她用一只手掩着肚子,绣口处都绣着一只只的梅花。   浓而不燥,艳而不妖。   黑色与金色相撞,浅笑着的陆燕芝头上垂着挂着金穗的玉珠。   富贵清娇。   人世间能想象的富贵颜色都拢在她的眉眼处。   苏琳琅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她不知为何没来由的竟生出些庆幸来。   她在庆幸那日的陆燕芝不是如此刻的这般容色,着着与她相似的穿着出现在梅园中,也庆幸今日来的,不是...周记淮。   不!!?   察觉自己的情绪,苏琳琅紧紧的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她竟会生出如此的庆幸来?   几人来园中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赏景的陆燕芝。   苏琳琅对上陆燕芝看过来的眼神,霎时脸上带上了笑意,她走上前,笑着捂着袖子,:“王妃猜猜,儿媳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陆燕芝看着苏琳琅也笑了起来,她配合的想了想,:“云片糕?”   苏琳琅笑着摇了摇头,陆燕芝又试探着问道,:“万花筒?”   “不对,”苏琳琅还是摇着头,她笑的狡黠,:“王妃再猜一猜。”   这,....陆燕芝连续猜了几个都不对。   该死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无奈,她拱着手对苏琳拜了拜,:“求求好心人,告诉我吧。”   周围的人看着陆燕芝的模样都笑了起来,春红笑着一同求情,:“少夫人快告诉王妃吧,不然该惦记着吃不下饭了。”   苏琳琅笑着点头,:“好,那就告诉王妃。”   她从袖中掏了掏,随后掏出个信封,双手递了过去,:“这是夫君一早就送来的。”   陆燕芝看着那个信封,看着上头熟悉的几个大字——王妃亲启,竟是愣了片刻,没有立即接过。   这是谁的字迹,她再清楚不过了,毕竟她是被人抱在怀里手把手,一笔一划的教过,这几日来,她也临摹了无数次。   这是秦王给她的信。   “王妃竟不要吗?”   苏琳琅看着陆燕芝怔然的神色,摆了摆手里的信封,:‘若是不要,儿媳可就拿去还给夫君了。”   “要。”陆燕芝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信件,她摩挲着上头的字迹,一滴泪落在了上头,陆燕芝连忙擦了擦脸。   她将信按在了心口处,: “我,我要回去了,琳琅你若是喜欢,就在这里在再看看。”   “好。”苏琳琅点点头,目送着陆燕芝匆匆出了梅园,去了荣正堂。   她脸上的笑意一直没变,直到盼锦寻来,小声的道,:“曹嬷嬷...。”   苏琳琅的笑着点点头,从容的往临渊堂去。   匆匆回到荣正堂的陆燕芝顾不得其他,急忙去了里间,她拆开信封,却发现里头还有个信封,上面写着——吾妻亲启。   殿下就会这些幼稚的小把戏,陆燕芝笑着眼泪顺着眼眶落下。   展开信——   “芝芝爱妻...”   ......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不要怕。呼呼毛,不害怕,我可是甜文作者。   在美好一点,风暴来的就更猛烈些。   若有个肉麻大奖,一定头一个就颁给老周。   这对完美的主角会让人带上滤镜,毕竟如今谁都知道皇帝的心思,芝芝现在一心一意是要和王爷一起离京的,谁能想到这个时候还有谁要搞鬼。芝芝自觉自己现在妨碍不到主角团。   亲亲每一个坚持鼓励的大宝贝们,哈哈哈,我快搞完了,没有崩,哈哈哈,顺着大纲下来了。(来自疯癫的蠢作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206 52瓶;月朗天门、缇芮雪 20瓶;胭脂翠色、汉宫秋、maggiefong、MICHELLE 10瓶;阿熊宝宝、阿白 5瓶;wsf 2瓶;狮子和兔子最配了、雨中伞、肖兔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京城里的天气总是冷的长, 暖的时候迟,二月,天气还没回暖, 早起的时候外头还吹得叫人不自觉眯着眼,双手拢在袖中。   荣正堂西厢房内, 一早就有许多仆役在此处来回穿梭。   “快点,将这处在擦擦, 炭火在烧的旺些。”   “是。”   严嬷嬷亲自在这盯着, 看着底下的人将西厢房的门窗大开,四处细细的洒扫,又用炭火暖着屋。   “嬷嬷。”严嬷嬷回过头,就见笑眯眯走过来的李公公。   严嬷嬷点点头,:“李总管。”   李湛德甩甩拂袖, :“这处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通风暖屋足足一月了, 新的床褥被子也日日都烘着,这屋里若是炭火烧足,有半炷香的功夫就能热起来。”   “嬷嬷做事就是叫人放心。”   说着话, 看严嬷嬷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上, 李公公下意识的甩了甩拂尘, 随后笑着道,:“之前跟着王爷在边关好久没拿这玩意了。'   “可那日拿着, 王妃多看了几眼, 还笑了。”   “既然王妃喜欢,我就一直带着了。”   严嬷嬷笑着摇了摇头, :“若论贴心的功夫, 这府里谁比得上你李大总管。”   “那是。”   李公公笑的神气的甩着手里的拂尘, 随后转头眼神落在屋内, 忽的感慨了一句,:“算来王妃已经有八月了。”   “是啊。”   严嬷嬷跟着李公公往屋里去,就听李公公说道,:“宫里头司务库送来的、宗族里送来的,还有府里寻摸来的产婆都已经调查和养干净了,就等着什么时候叫王妃过过眼。”   闻言,严嬷嬷点了点头,:“能过的了你李总管的眼留下的都不赖,那就叫王妃挑几个顺眼的。”   她思索了片刻,又道,:“那就今晚吧,等王妃用过饭,在院外散步的时候见一面。”   “也好。”   李公公挥了挥手,西厢房屋内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关了门,李公公嗅了嗅,屋内只有暖烘烘的热气,闻不出半点异味。   他靠在椅子上,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再有不过百日,府上就能听见小公子的声音了。”   看严嬷嬷的神色还是有些严肃,他看了过去,:“怎么了,嬷嬷可还有什么忧虑的?”   “我这几日眼皮子总是跳的厉害。”   严嬷嬷捂着右眼,:“跳的人觉得心慌慌的。”   “嬷嬷你可不能慌。”李公公霎时直起了腰,:“王爷将王妃托付给了我们,咱们可不能泄了这口气。”   “藏太医和窦老大夫都候在府上,三日给王妃请一次平安脉,王妃身边的人理了又理...京城里又没什么大事。”   李公公絮絮叨叨的数着,:“‘前朝余孽’清理干净了,边关大捷,大公子也回了京,少夫人每日也来的勤勉,将王妃照顾的很好...”   “那,苏府...”严嬷嬷是王府里的老人,也是王爷的心腹,许多事她都知晓。   李公公点点头,:“叫人看着呢,那批牵扯较深的人都被流放了,这几日苏尚书也十足的低调...”   “王爷临走前,还敲打了一番苏氏,到底是贵门嫡女,知道分寸,这几月不就和王妃相处的极好吗?”   李公公声音都低了些,:“王妃如今是打定主意要去西北城,往后只怕都难得能见一面,能碍着什么事?”   “也是。”严嬷嬷想着昨日苏琳琅送来的那份酸梅,大大方方的叫藏太医瞧过才肯送进里屋来。   “王妃是个宽厚的性子。”   想着外头秦王妃的名头,严嬷嬷都忍不住笑了笑,:“从前少夫人初入府,言语...略微有些不当之处,如今倒是坦诚,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到底是一家子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府里人少,王爷一走,大公子也不能总进后院...有个年纪相仿的人能陪陪王妃也是好事。”   “是。”   “等王爷回来,就能亲手抱着小公子了。”   一开口,李公公笑的‘贼眉鼠眼’,:“王妃新婚就有身孕,王爷一直守着,还苦了大公子半夜陪着去校场吃冷风...”   “等王爷回来,说不定很快就会又有好消息来了。”   “真是。”   严嬷嬷看着李公公笑着摇了摇头,:“若这话传进王爷的耳朵里,只怕李大总管你要在校场吃足冷风了。”   李公公的脸色顿时一变,他丧着脸,:“嬷嬷可不敢开这玩笑。”   “哈哈哈,”严嬷嬷难得笑出了声,:“走吧,早点备着王妃晚上挑人呢。”   “嬷嬷,诶,嬷嬷...”李公公甩着拂尘,连忙追了上去。   ......   临渊堂   小书房内燃着檀香,苏琳琅端坐在书桌前,提笔认真的抄写着《阿弥陀经》。   这是为秦王妃祈福抄写的经书。   只要闲暇时苏琳琅就会抄写,每日最少抄写一卷。   抄完一册,她也不去表功,只是自己默默的收好,除了那次被周记淮‘不小心’撞见,府里的其他人就没几个知道的。   待抄完书,她扭了扭手腕,放好了笔就起身往外去。   才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素琴一边往铜盆里倒着热水一边和掩月说着话,:“今个一大早就又在收拾荣正堂的西厢房了。”   “这都翻来覆去一个月来,每日都这么折腾。”素琴絮絮叨叨的说着,:“真是闲的慌,也不嫌麻烦。”   “素琴。”   掩月不赞同的看着她,:“这可是在王府,怎么少夫人叫你反思了这么多日,你怎么还是在嘴上没个分寸?”   “你这话叫府里其他人听见,那得个给咱们大小姐带了多少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   素琴到底不似从前那般头铁的无惧无畏了,她讨好的冲着掩月笑了笑,:“我就是在屋里给你一个人说说,不然一直憋着话能憋死我。”   她倒好了水,伸手在嘴上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掩月姐你放心,出去我肯定把嘴闭的紧紧的。”   书房门开的声音叫两人转过头,看着苏琳琅走出来,素琴眉开眼笑的上前去扶着苏琳琅,:“这会儿水温正好,您泡泡手。”   苏琳琅没有问刚刚素琴说起的话,神色自然的走到了里屋。   掩月走过来,往水里添着花瓣和精油,屋内一时弥漫开淡淡的香气。   泡了有一会儿,素琴托着柔软的白巾擦着苏琳琅的手,随后端着水盆去了屋外。   掩月得了吩咐去了小书房收拾笔墨。   苏琳琅站在窗前,却听见屋门口传来动静,转头就见一只兔子蹦跶着进了屋。   这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如今王府里这样的兔子还能是哪里来的?   只能是王妃的。   正因为王妃喜欢,这些无用的东西被养的很好,甚至在谭青苑的小山坡内都圈出了一块地方。   苏琳琅走了过去,这些被养的娇贵的东西一点都不怕人,它嘴里嚼着什么,甚至还到苏琳琅的脚边蹭了蹭。   苏琳琅伸脚一下就踩在了它的身上,兔子开始蹬着腿挣扎,可苏琳琅却踩的很紧。   眼前的这只兔子叫苏琳琅想起了那只宫灯。   那只印着兔子、被周记淮亲手交到秦王妃手上的那盏宫灯。   ......   “少夫人,少夫人。”   苏琳琅回过神,就见盼锦一脸微微担忧的看着她...和她的脚下。   这屋里能不经通传进来的也就只有盼锦了。   “少夫人,外头谭青苑内的侍从正找着兔子呢,却不想它跑到咱们屋里来了。”   盼锦看着苏琳琅,轻轻地道,:“也不知是从哪钻进来的,守门的小丫鬟都没发现,回头,我一定好好的说说她们。”   “少夫人...”   苏琳琅看着脚下已经趴在了地上的兔子,她抬起脚。   盼锦笑了笑,正要弯腰去抓,就见苏琳琅一脚将兔子踢到了门框处,那只兔子蹬着腿,半天翻不过来。   这.....这一下属实是惊着了盼锦,她半张着嘴吃惊的看着苏琳琅。   盼锦从没见过这样的苏琳琅。   在苏府的时候,苏琳琅的傲气刻在骨子里,不屑亲自去为难谁。   而这几日来,苏琳琅在秦王府上一直都是笑着的,哪怕是大冷的天,都叫人如沐春风。   午间去了荣正堂,她和王妃说着话,还叫王妃捧着肚子时不时的笑出了声。   哪怕知道苏府和大小姐的打算,可盼锦眼前的苏琳琅一直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她第一次见苏琳琅无可抑制的露出这么大的恶意。   看着苏琳琅的阴沉沉一语不发的神色,盼锦弯腰拾起了那只倒霉的兔子。   摸着还是喘气的,盼锦松了口气,她掏出手里的帕子擦干净了兔子的身上和爪子。   随后走到苏琳琅的身前,将手里的兔子放在苏琳琅的怀里。   看苏琳琅要起身,盼锦轻轻的按住了人,她紧紧的盯着苏琳琅的眼睛,:“大小姐。”   “行百里者半九十。”   “您都坚持到这份上,还不能在等等?”   盼锦拉着苏琳琅的手引着她按在了兔子身上,:“王妃喜欢的,王爷就喜欢,王爷喜欢的,就是府上所有人都喜欢的。”   看苏琳琅抿着唇抱起了兔子,盼锦笑着道,:“您看,这不挺好的吗?一会儿奴婢会让谭青苑的人进来领回去。”   慢慢的,苏琳琅嘴角边露出了笑意,温柔又亲和,她摸着兔子,:“曹嬷嬷那日祭祀的人查出来了吗?”   如今临渊堂都在苏琳琅的掌握内,还有不少的人盯着曹嬷嬷。   每日曹嬷嬷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会来禀报,去长芳园内梅苑的那日,就有盯梢的人给盼锦送信——   曹嬷嬷在院内悄悄的祭祀,甚至还烧了纸钱。   谁还没有个故去的亲眷,若曹嬷嬷祭祀的是什么亲人不足为奇,可她的纸钱是烧给宋氏夫妇的。   甚至祭祀时,言语间还多有大公子的事情.....   秦王将周记淮的身世护得滴水不漏,他的生母是谁这府里竟然从来都无人提起...   许是怕犯王爷的忌讳。   没人敢提,大公子又这么大了,王爷甚至还娶了王妃...这事也就越发无人提起了。   可冷不丁的,有个神神秘秘的曹嬷嬷,又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宋氏夫妇,这不就是引着人想方设法的去刨根问底吗。   说起正事,盼锦的神色也严肃了些,:“京中没有这位曹嬷嬷和宋氏夫妇的任何消息。”   “这位曹嬷嬷是从边关回来,收到小姐您的口信,老爷也很重视。”   “如今边关所有的人都在竭尽全力去打探,甚至不惜启动了暗线,最迟...最迟半月,就会有消息了。”   “再快些。”苏琳琅慢慢的摸着兔子的毛发。   “老话说,七活八不活,到时候王爷定是要回来奔丧的。”   “赶在王爷回府前将事情查完。”   “是。”   看苏琳琅没有其他的吩咐,盼锦转身往外去准备叫谭青苑的人过来,走了两步,却被苏琳琅叫住了,:“盼锦。”   “少夫人。”   苏琳琅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兔子,轻声的道,:“以防万一,去苏府将药带来吧。”   盼锦有些没明白过来,苏琳琅看着她,:“给福宁用的药,不是说长乐世子已经改良过了吗?就要那些新药。”   “若是半个月...边关还查不到,我就亲自去问。”   苏琳琅喃喃道,:“我有预感,这个曹嬷嬷...绝对瞒着一件大事,我要知道她瞒着的是什么事,竟然还与周郎有关?”   “圣上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苏琳琅的目光沉沉,:“那个庶出的卑贱之人用药也愈发的无度...这个时候,任何意外都不能出。”   “那个位置,只能是我的。”   “是。”   盼锦出去后,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书房的门被轻轻打开了,掩月神色如常的捧着经书走了出来,:“少夫人,这些经书...”   “恩。”苏琳琅扫了一眼掩月手上的经书,浅浅的笑着道,:“悄悄的去寺里供着吧,等到时候了,就一起烧给她。”   “...是。   ......   荣正堂   陆燕芝看着春红一遍遍的着人扫着外头的路,那模样是恨不得路上一点点的土疙瘩都不留。   “春红。”   “诶,奴婢在呢。”春红转个身的功夫,就立即进了屋,她看着陆燕芝,:“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   “擦擦吧。”陆燕芝将手里的绣帕递了过去,:“这大冷的天,你倒出了一头的汗。”   这……春红愣了愣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接过帕子,才擦了两下,看陆燕芝起身,她连忙伸手同一旁的夏露一起扶着人。   陆燕芝往梳妆台边去,路上她拍了拍春红的手,笑着宽慰她,:“如今这府里头里里外外的折腾,我瞧着你们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   “外头用的东西叫窦老头和藏太医翻来覆去的查,厨房里的人李公公是日日都去敲打一番...严嬷嬷把西厢房都折腾了一个多月了...”   “我身边如今护得和铜墙铁壁似的...”   陆燕芝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春红,:“既然你们该做的都做了,又都做的很好,那就放宽心。”   “不然看你们着急,我也忍不住要跟着一起急。”   陆燕芝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着道,:“再有两三个月,她就会出来和你们见面了,都护持到这地步了,还要怎么防范?”   “笑一笑吧,这几日你眉间的皱纹都深了。”   看着陆燕芝极其稳得住的模样,春红那急的恨不得脚都不停的心态稍稍和缓了些。   随即春红有些羞愧,没想到事到如今,反倒是要王妃来安慰她。   “奴婢,奴婢有愧,反倒...”   陆燕芝笑着拍了拍春红的手,也看了看夏露,:“我就是想让你们放松些,没有责怪的意思,你们这么挂心,不也是因着担忧我的缘故?”   春红看着陆燕芝,是啊,‘六姑娘’什么风浪没见过?   每一次都毫无例外,顺顺利利的度过了所有的难关。   这次,‘六姑娘’的身边还有这么多的人,京中作乱的‘前朝余孽’已除,府中平安无事,大公子和少夫人也时刻记挂着,边关大捷.....   春红露出了一个笑脸,:“王妃放心,春红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   陆燕芝笑着点点头,随后就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   这几日她愈发的圆润了,一笑起来,脸上的肉窝又明显了许多,若是王爷在,指定会忍不住捏捏她脸上的这一处...   许是怀着女儿的缘故,陆燕芝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白里透红,整个人都粉莹莹的。   哇,有时陆燕芝看着镜子都忍不住想咬自己一口.....   这般养眼的好颜色能很大程度上消除陆燕芝的焦躁感。   她现在每日早上起床和晚上入睡前都会坐在镜子前欣赏一下这赏心悦目的‘盛世美颜’,顺便赞美和夸耀自己一遍,保持一整天和入睡前的好心情。   这不,对着镜子,陆燕芝早上的自我取悦又开始了。   .....   宫中,洛梅苑内,三三两两的宫妃结伴着游园。   没错,今日的宫中也在举行着赏梅宴。   何止是外头的宴会多的叫人眼花缭乱,宫里头也不遑多让。   甚至如今后妃没有子嗣,不必忧愁这些皇嗣的婚嫁娶亲,没有什么儿媳妇和小皇孙来操心...   更不用为了儿子的前程和外头的朝臣、母族、姻亲打交道,宫里的妃子有大把的光阴可以用来虚度,于是她们内斗、内卷的就更频繁。   毕竟皇帝只有一个,而甚喜美色的怀康帝后宫中塞满了花一样娇艳的美人。   这四方方的宫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未来...再不内卷着斗一斗消磨时间,不发疯才怪。   而今日在宫中攒局的就是高贵妃,用的是用了数次也没被用烂的由头——赏梅。   不过这次稍微带了点新意,不似以往那般吟诗作对,而是专门上了小火炉,切好的鹿肉和羊肉、梅花酿的清酒...   赏梅炙肉,别有一番滋味,因此今日来的宫妃都较以往积极。   梅苑中心是一处专门用来赏景的宫殿,殿门和窗户都较别处大了许多,一打开,就从看见梅苑内四处的景色。   这会儿殿内四角处都有炭盆,宫妃身前又有许多的小火炉,里头的核桃炭烧的正好,再喝杯梅花酒暖暖身子,倒是觉不出冷来。   上首,高贵妃斜倚在椅子上,听着梅芳恭敬的请罪:柔妃的咳疾犯了,兰妃正在院里陪着,两位主位娘娘今日实在是来不了了。   “嘁——”高贵妃许是多吃了几杯酒,脸色泛着晕红,她直接嗤笑着打断了梅芳的话。   “这么些年了,只要请兰妃和柔妃,她们两个总是三推四阻的。”   “每次柔妃不是这疼了就是那病了……”   “呵,疼了病了那么多次,还不是活蹦乱跳的活到了现在。”   “说起来你们主子倒也是真不忌讳,也不嫌晦气。”   梅芳恭恭敬敬的躬身站在堂中,一语不发的听着高贵妃的指责。   “行了,行了,回去吧 。”   高贵妃不耐烦的挥挥手,:“大好的日子,没得叫人扫兴。”   梅芳规规矩矩的告退,殿内一时热闹了起来。   今日,许多宫妃的眼神都落在了高贵妃左手边的第一个人身上。   对,就是那位横空出世的苏婕妤,初初入宫就是婕妤,还在嫔之上,若是再进一步,可就是妃了,她到这一步,才几个月?   三个月不到,真正的一步登天,偏她又深居简出,谁能不好奇,借着这个机会,所有的人都瞧着她。   这位苏婕妤瞧着就很特殊,温柔娴雅自不必说,宫里很多美人都是这个款式的,但她却带着一份与众不同的感觉...   眉间微蹙,就是一副美人轻愁的模样。   圣上如今喜欢的是这番模样的?   按捺不住先开口的是顺嫔,可几句话都被拐着弯的打了回来。   丽妃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就听见了一声:   “呕——”   苏怀妙看着眼前因顺嫔耽搁烤的有些焦的羊肉,嗅着那股味道,实在忍不住呕了一声。   出了声,她自己捂着嘴有些怔忪,而刚刚还热闹的满殿顷刻间也是寂寂无声,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怀妙的身上。   连高高贵妃也直起了腰,倾身向前直勾勾的看向了苏怀妙,便是袖子粘在盘中的肉上也顾不上——   作者有话说:   兔兔:使劲蹭蹭,给点吃吃。   曹嬷嬷——简称为潘多拉的魔盒。   马上就会有人闲的蛋疼的一定非要掀开这个盒子。   人都数十年如一日的这么藏着了,有一日,苏琳琅突然提着铲子拼命地挖呀挖呀挖...(烂梗,哈哈哈)   亲亲抱抱举高高,感谢一直陪伴和投喂的大可爱们,么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布噜布噜、娜娜 5瓶;花心卷心菜、雨中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今日的宴会本也就是冲着苏怀妙来的。   毕竟她来势汹汹, 一入宫起手就是婕妤,又是苏府出来的姑娘,比前头那个珍嫔条件优异了不少。   更何况, 她还如传闻中更像秦王妃......   但没叫苏怀妙见识宫里这些女人的厉害,反倒是让她惊的人险些‘魂飞魄散’。   一开场, 就宛若一个晴天霹雳响彻全场。   高贵妃紧紧的盯着苏怀妙,她率先出声, 语气莫名的问道, :“婕妤可是有哪里不适?”   在宫中这么多年了,不是没有宫妃为着龙嗣折腾过,但毫无例外,一直都毫无喜讯。   直到眼前的苏婕妤突然就出现了这么标准的‘犯呕’的动作。   到底是因着这烤肉渗出的油烟味造成的,还是......   丽妃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 她微张着嘴, 看着苏怀妙半天没有吭声。   尽管心中亦有无数猜疑,但苏怀妙自己也算稳得住,没有确诊之前一切都是枉然。   她先是起身对着高贵妃施了一礼, :“臣妾失仪了, 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说着, 她看了看盘中的那些肉,轻轻地道, :“臣妾只是有些吃不惯羊肉......”   苏怀妙着话一出口, 殿内的嫔妃一时心中也有了过的去理由,有了安慰。   就说么, 宫里面这么多人折腾了这么多年, 不可能只有她苏怀妙一个初入宫的新人有这份好运。   ‘惊吓过度’的顺嫔忍不住嗤了一声。   作为高贵妃手底下的‘头号喷子’。   背靠高贵妃的她无所畏惧的选择出声讥讽两句苏怀妙来平复心情, :“这是宫中御膳房进的黄羊, 选了最鲜嫩的位置呈上来。”   她看着苏怀妙,嘴角是笑意,眼里是讥讽,:“就连圣上冬日里都喜欢进食一些。”   “不想婕妤娘娘身子‘金贵’,也不知平日里在府上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入了宫,这些东西反倒是入不了‘您’的嘴了。”   苏怀妙看过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顺嫔,黑色的眼仁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顺嫔的嗤笑脸维持不住了。   两人对视片刻,顺嫔先低下了头。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仍落在苏怀妙的身上。   满殿俱是窃窃私语声。   所有人的神色莫名。   高贵妃不再问了,她思索了片刻,直接对着外头的宫人高声吩咐,:“去请御医来!”   苏怀妙看向高贵妃,:“娘娘...”   高贵妃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她盯着苏怀妙,笑了笑,:“毕竟今日是本宫设宴,也是本宫吩咐膳房进的菜式...”   “如今婕妤甚得圣上喜爱...还是谨慎些好。”   是骡子是马就看这一遭了。   没人再有心思赏景,也无人用膳,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太医的出现——   直到胡子花白的院判和葛御医还有冯御医一起出现。   当着众人的面,太医开始把脉。   院判最先出手。   他搭着苏怀妙的脉上,忽的,他惊得霎时就抬起了头,这个动作叫殿内所有伸长脖子观望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院判没有说话,他直接起身,示意葛太医也过来先诊脉。   因着老院判的模样,葛御医也心头惴惴,他屏息凝神的给苏怀妙诊脉,片刻后,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老院判。   这模样叫老院判心里有了底,他点了点头,看向了冯御医,:“冯三川,你来。”   “是。”   葛御医膝行着往一旁挪了挪,冯御医上前一步,跪倒在苏怀妙的身前开始给她诊脉。   滑则如珠。数则六至...这是喜脉。   可冯三川却笑不出来,他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   怀康帝的脉案一直是由崔副院判和老院判负责,其他的御医有些一辈子也确实摸不着皇帝的脉。   可若是只有一位娘娘生不了,那一定是这位娘娘的身子有问题。   但在宫中这么多年,几乎所有的人都生不了,那有问题是谁,还用猜吗?   苏婕妤却赶在这当口.....怀孕了。   冯三川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卷入什么皇家丑闻里。   他求救般的看向了老院判,被葛御医拉了起来。   三人聚在一起商议了起来。   怎么这么会吊人的胃口?   诊断出了什么是没长嘴吗?说出来有那么难?   还是说其实苏婕妤患上的是什么不治之症?   半天等不到一个结果,高贵妃烦躁的用指甲刮了刮案桌,她眯着眼看向了人:“老院判,苏婕妤的身子到底是否有恙?”   她放重了声音,:“圣上可是尤其看重苏婕妤...”   老院判对着高贵妃拱手施礼,:“回贵妃娘娘的话...”   说到这,三个御医忍不住同时看向了苏婕妤。   “婕妤娘娘...是有喜了。”   真的有喜了?   求了那么多日,吃了那么多的药...   苏怀妙的第一反应也是不敢置信,但她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肚子。   老院判的话音刚落,满殿死寂。   炭块在烈火中烧的滚烫,烤架上烤的焦炭的鹿肉发出刺鼻的气味,但无人顾忌...   宛如一瓢冷水泼入了滚烫的油锅中——   梅苑‘炸开’了。   ......   勤文殿门口。   王公公听着小康子激动到哆嗦的禀报,这些话过了脑子却又好像没有,他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爷爷,我的亲爷爷诶。”   小康子呼哧着喷着热气,眼珠子都因为亢奋有些微微凸显,他的声音极力压制着小声却仍是激动到压抑不住的尖利,:“婕妤娘娘有喜了,婕妤娘娘有喜了!”   “你再说一次?”   小康子吐了口气,:“婕妤娘娘有喜了,刚刚在梅苑传来的消息。”   王公公的手有些哆嗦,他一时揪着袖口,一时来回扯着拂尘,:“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你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敢信口雌黄,不用圣上开口,咱家就先砍了你的脑袋!”   小康子瞪大的眼里全是红血丝,他拍着胸脯保证,:“这可是老院判、葛太医和冯太医当着所有娘娘的面诊断出来的结果。”   “若是我小康子所言有半句不实,爷爷您尽管砍了小康子的头当球踢!”   “老院判也在...”王公公喃喃自语了片刻,转身就往殿内去。   他进去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小康子连忙伸手扶住了人。   王公公回头嘱咐了一句,:“等着,若是圣上召见,就麻利的滚进来回话。”   “是,是。”小康子搓着手,连连点着头。   王公公进来的时候,怀康帝正好将手里的折子合上。   他看向王公公笑的嘴都合不拢的模样,也被这憨兮兮的模样不由得惹得笑了笑。   怀康帝噙着笑意翻开了奏折,一边看着上头的内容,一边笑着打趣王公公,:“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嘴就笑的咧到耳朵根了,这是捡到金元宝了?”   “圣上,是比这还大的喜事!”   怀康帝笑着看了一眼王公公,眼神又落回了奏折上,他随口问道,: “什么天大的喜事值得你王大总管这样高兴?说来听听。”   王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大殿内,他忍不住激动的有些哆嗦,:“回圣上的话,刚刚下头的人来报,婕妤娘娘诊出了喜脉!”   满殿装壁花的宫人忍不住抬起了头。   怀康帝一时没动,默了几息,他缓缓地合上了手里的奏折,‘平静’的看向王公公,:“你说的什么?”   “回圣上的话,婕妤娘娘有喜了。”   王公公跪倒了地上,抬头的时候有眼泪凝在眼眶内,:“圣上,婕妤娘娘有喜了。”   察觉自己的失态,他撩起衣袍,仓促的擦了擦眼睛,:“小康子就在殿门外候着,他得了信,立马就过来禀报了。”   怀康帝的手里紧紧攥着奏折,生生将外头的硬壳捏的变形了,可他却没意识到,只是点着头看向了殿门口,:“传。”   “是。”   很快,强行压制着激动的小康子就跪倒在了殿内。   ......   秦王府   临渊堂内   “你再说一次?!”   苏琳琅紧紧地盯着盼锦,:“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盼锦看着苏琳琅,心中叹了口气,她轻轻地说道,:“宫里的几位御医都诊过脉了,五姑娘确实是......有喜了。”   苏琳琅的身子晃了晃,:“不可能,不可能,宫中这么多年都没人遇喜,怎么苏怀妙一进宫就有孕?”   盼锦连忙伸手扶住了苏琳琅,:“少夫人,您当心。”   “五姑娘毕竟用了那么多的药,这次她.....”   “我也在用!”   苏琳琅捂着肚子,神色甚至透出几分凶狠来,:“陆家的那个庶女有了,仗着个大肚子颐指气使,将谁都不放在眼里...苏怀妙那个小小年纪就会钻营的贱人,如今竟然也有了身孕...”   苏琳琅喃喃自语的恨道,:“何其不公,苍天何其不公...”   盼锦看着这样的苏琳琅心头发慌。   苏琳琅心气高,从前从不肯折腰。   她也是一贯被人捧在‘神坛’上的存在,往来俱是金枝玉叶和王公贵族,身后还有个出色到叫人心头艳羡的热烈追求者——季世子。   苏琳琅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她抬抬眼,自然有无数的好东西捧在她的眼前。   可是现在,福宁郡主死了,昌平公主在深宫内寸步不出,形同陌路...明明都在京中,季世子却也毫无音信。   她虽然如愿嫁入了秦王府,做了周大公子的正妻,但她的头上压了一个秦王妃...   从前跪在脚边,不屑一顾的人爬在了头上踩着是个什么滋味,苏琳琅真真切切的尝到了,为这个女人,秦王甚至不惜身份的亲自出面敲打她。   苏琳琅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现在又是一个苏五!还是个卑贱的庶女!不仅要爬在她的头上,甚至还要和她抢那个位置!   “少夫人...”   “不要这么叫我!”   苏琳琅厌恶的将眼前抄写的佛经撕得粉碎,:“没有人能压在我的头上,属于我的东西也没人能染指!”   而她一切不幸的开端都是从陆燕芝横空出世开始的...   苏琳琅捏着满手的碎纸,:“都是这个女人吸走了我的福气,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着她而起的。”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的苏琳琅将手里的碎纸全部扬了出去,:“因为她,福宁和我决裂身故,昌平与我形同陌路,也是因为她...我嫁入这秦王府,只能屈居在这临渊堂,每日还要伏低做小...”   “她们都要和我抢,都要同我争!”   “休想!”   “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苏琳琅猛地转头看向了盼锦,盼锦被骇的屏住了呼吸。   “去,现在就去把药用上!”   荣正堂苏琳琅插不进多少手,但这临渊堂却一定是苏琳琅说了算。   苏琳琅神色冷静了下来,:“攘外必先安内。”   “我不想等了,宫中那个贱人怀了孕,只怕苏府都生出了别抱琵琶的念头...”   “谁都靠不住,我自己去问。”   “我倒要看看,这个装神弄鬼的老婆子作的什么妖。”   盼锦看着苏琳琅的这幅模样,连拒绝都不敢,只得连连点头。   苏琳琅起身往内室去,一会儿就该到了给秦王妃问安的时候了,她起身去收拾自己。   第一次,苏琳琅极其不体面的将脸直接泡在了水里。   一旁的盼锦急的直跺脚,:“大小姐。”   几个呼吸的功夫苏琳琅才抬起了脸,她接过盼锦递过来的棉巾敷在了脸上,:“去给府上再送封信。”   “七日内,我要听到宫里有‘好消息’传来。”   “别想着再搪塞我,晚一刻钟,我保证,在边关的秦王能立即不顾一起的赶回京中。”   “父亲和祖父的夙愿要想实现,只能靠我。”   “如若不然,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一旁的盼锦默然的看着苏琳琅,大小姐已经‘疯’了。   突然身份上的转变和不如意压在她的心头,秦王府,事事都只顺着秦王妃,没人能越过她去。   可苏府却连只字片语的安慰都没有,有的,只是责怪苏琳琅的不争气和恨不得日日都催促她尽快有个孩子...   苏府事发,秦王亲自敲打,伏低做小...眼看已经行到了半程,偏偏五姑娘有孕,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盼锦迎着苏琳琅看过来的目光点点了头,:“是。”   她只盼着大小姐能一切顺遂,锦绣未央。   ......   荣正堂   陆燕芝往嘴里塞着梅子,一边一个,两个圆滚滚的梅子进嘴,她脸颊两边都塞得鼓鼓的。   看夏露进来,陆燕芝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人:‘来两个?’   夏露瞬间就觉得自己嘴里口水泛滥,她连忙摇了摇头,:“王妃您吃吧,奴婢不爱吃这个。”   陆燕芝嘴里根本倒腾不开,见夏露不吃,她也就不再劝了,她自己吃着梅子,翻着手里的话本子。   这是她新找来的乐子,好家伙,从箱底翻出来的时候,陆燕芝当时随手翻了翻,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这里头的故事写的贼刺激。   什么落魄书生和千金小姐的恋爱都差的远了。   就好比这篇,落魄书上还是个落魄书生,受人白眼还是受人白眼,同样的,他也一直不肯放弃,梦想着自己有一日能高中,高官厚禄,娇妻美妾...   这一次又到了进京赶考的时候了,但他一贫如洗,前几次已经将街坊邻里借了个遍,至今还没还上...   为了进京赶考的盘缠,他动起了歪脑筋,不是甜言蜜语的哄骗千金小姐或者什么红楼里的姑娘,书生可是自食其力。   自己就扮作了个寡妇,他是个书生,皮肤甚至比许多在田间劳作的女子都生的白,又生了一双杏眼...   夜里黑灯瞎火的时候,他的门就开了...   那描写的吱嘎声,叫人心头一起跟着跳。   这里头写的什么男上加男,还加个女,一屋子的...   哇,那狗血简直洒满了。   这些故事看的陆燕芝眼花缭乱,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匣子书被原主牢牢地锁着护得好好的,甚至还是压箱底的陪嫁...   春红不识字没关系,但看见夏露,陆燕芝还是收敛了些,将手里的书顺手夹在了‘圣贤书’里面。   夏露看着腮帮子滚圆,眼睛转的溜溜的,还偷偷摸摸藏着书的陆燕芝,夏露没忍住笑了笑。   看陆燕芝脸颊发红,她强忍住笑意,四平八稳的道,:“王妃,今日一早宫里头就传出了消息,苏婕妤...有喜了。”   等会儿,宫里头有人有喜了?   陆燕芝眼睛睁的圆溜溜的看向夏露,夏露对着陆燕芝点了点头,:“是真的,消息确认无误。”   陆燕芝眼睛里全是问号,就算她的记忆在模糊,也能记得原著里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过怀康帝的后宫里有人有孕啊。   怎么如今眼看着男主要上位,会横生出这许多的波折来?   “苏婕妤?”   “对,是少夫人的五妹妹。”   五妹妹,对,陆燕芝想起来了,是那个偷偷穿过苏琳琅衣裳的庶女,可她不是后期才出场,是男主上位后大选才入宫的吗?   女主一直没生,苏府就将苏五姑娘送进了宫,当时评论区很多人都在抨击这位苏五,说她不要脸,小时候就觊觎女主的东西,长大了就和嫡姐抢男人。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脸。   因为她在后宫里极其出风头,又爱抢夺女主的东西,喜提称号“苏抢抢。”   对于这些有称号的人,陆燕芝都会记得深刻一些。   好吧,陆燕芝捧着肚子躺倒在了榻上,剧情线已经搅合的稀巴烂了,原著也不可靠了。   她现在就是担心自己还能不能顺利的离京去边关...   .....   苏府   竹园内,苏老大人和苏父已经静默了有一刻钟了。   两人完全没有了上次赏景时的闲情逸致,面面相觑。   还是苏尚书最先耐不住开口,:“父亲,宫里头...五丫头怀了龙嗣。”   “她竟然真的,真的有了...”   怀康帝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宫里宫外的人早就死心了。   之前调养苏五的时候,手段就激进了些,她是作为苏琳琅的备胎以防万一,后来苏府为了自保,就送了苏怀妙进宫。   这也是苏怀妙一直渴盼的机会,双方一拍即合。   苏怀妙将那些药当做救命稻草,苏府也乐得如此,苏怀妙吃的越多,和怀康帝同榻的次数越多,两个人死的就越快。   这样间接的供毒,便是再医术高超的御医也别想抓住把柄。   更何况,怀康帝那般多疑,他的身体若是不适,第一时间想的绝对是隐瞒。   而苏怀妙亦然,她自己吃了那么药,第一个防的也是太医。   之前苏尚书和苏老大人讨论的时候,就商议过假如苏怀妙有孕该如何,但再多的假设,也抵不过亲耳听见这个消息。   苏尚书在宫中被百官拥簇着道喜时,说真的,第一时间,他的心头也是狂喜。   两个姑娘,无论压哪一头,苏府都是最后的赢家。   “父亲,如今怀妙有孕,不然...”   “不行!”苏老大人闭着眼睛断然拒绝。   苏尚书的鼻尖渗着汗,:“宫里面有那么的御医,琳琅那现在都没好消息,精心调养了那么久,什么都给她打算好,甚至苏府都给她让步,可她有什么用?”   ”不争气的东西!“   “一个无子的女人,就算是皇后又有什么用?”   “哪怕她将来抱养一个皇子,那也不是苏氏的血脉!”   “怀妙如今怀着的,才是苏氏的血脉!”   “就知道你会生出这份心思。”   苏老大人看着苏尚书摇了摇头,:“老夫的大孙女都将你看看的透透的,她已经往府里头传消息了。”   “怀妙不知道府上筹谋的是什么,可她知道,从那晚她亲自对福宁动手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了。”   “混账!”   苏尚书被激怒了,:“府上将她千尊玉贵的养到这么大,让她高高在上,又嫁得如意郎君,她就是这么威胁和忤逆长辈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老大人感慨了一声后还坐的住,:“不要为一时的喜悦蒙蔽了双眼,怀妙生不下来,不要去心存侥幸。”   “与其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费劲一切功夫,与琳琅生了嫌隙,与秦王府生出裂痕...”   “那些药...你也知道,若是生出个不祥,我们府上才是完了。”   苏尚书呆坐在地上,半晌,慢慢的点了点头。   ......   这几日为着开春的官吏考评,周记淮已经忙的没有时间回府。   夜半三更,临渊堂偏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屋内的檀香味一直萦绕不散,还有今晚那些饭菜...   苏琳琅带着盼锦,两人都用湿帕子捂着口鼻走了进去,榻上,曹嬷嬷的嘴角有涎液流出。   苏琳琅站姿床边,盼锦从怀里掏出个摇铃和小针来。   她轻轻地将针刺入曹嬷嬷的穴位中,曹嬷嬷的身子微微开始发起了抖,她睁开眼,一个摇铃在眼前转着:   “曹檀玉,你是永庆十二年生人...”   “...是”   .......   作者有话说:   人间之痛——乍喜乍悲。   下章洒狗血,大家撑住啊,呼呼。   今天是高考啊,遥想当年……算了,不想了,希望大家能有个好成绩,报个喜欢的专业,顺利就业……   咳咳,一不小心就成许愿池的王八了,哈哈哈。   抱抱一直留下来陪我的大可爱们,哈哈哈(?ω?)   感谢投喂和鼓励的大宝贝们,么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乔蓁、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帘暄 9瓶;阿白 5瓶;狮子和兔子最配了、花心卷心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临渊堂   偏殿内, 一阵风透过门窗缝吹过,叫人透心窝的凉。   从曹嬷嬷开口,有问必答, 娓娓道来之后盼锦的手就抖得厉害。   手中的摇铃都似受惊跳窝了一般叮当的叫人心烦意乱。   盼锦伸手捂住了摇铃....她不敢再问了,回身看向苏琳琅。   站在榻前的苏琳琅死死地盯着躺在榻上的曹嬷嬷, 眼里竟透出杀意来。   屋里死寂了片刻,她忽的上前一步, 将被子紧紧地捂在了曹嬷嬷的脸上。   “大小姐, 大小姐......”   盼锦被惊的直接扑过去抱着苏琳琅拦住了她,:“大小姐,您冷静一些,如今是在秦王府。”   若是曹嬷嬷这般横死在王府内,绝对瞒不过去的。   “更何况, 这些都只是曹嬷嬷的片面之词, 是真是假都犹未可知。”   “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苏琳琅被盼锦死死地拦腰往后拖。   刚刚的冲动过后她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曹嬷嬷的眼神如寒刀利刃。   苏琳琅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 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放开。”   看苏琳琅冷静了许多, 盼锦试探着慢慢的放开了手。   果然,苏琳琅没有再冲动的出手。   她定定地看了一眼曹嬷嬷, 随后转身往外走去。   盼锦连忙将曹嬷嬷盖在脸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随后从曹嬷嬷的身上抽出了短细的银针。   捡起落在地上的绣帕,又换了香台上的香才掩上门, 追着苏琳琅而去。   ......   天亮后才得空回府的周记淮手里还提着些芙蓉卷。   一品楼的白案师傅最拿手的就是芙蓉卷和伏芸卷, 苏琳琅喜欢芙蓉卷, 周记淮每次都会记得给她带了一些。   另外的伏芸卷也在进府的时候着人送去了荣正堂。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掩月后坐下。   看着苏琳琅眼底的青黑有些关切的问道, :“夫人可是昨日夜里没有睡好?”   苏琳琅抬头看着周记淮。   他还是那般喜欢青色,但这清浅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衬的他宛若青松翠柏。   巍巍然却又如清风拂面,从前清冷如明月的君子如今就陪在他的身边,眼含关切的看了过来——   枯坐了一夜的苏琳琅看着周记淮,忽的落了泪。   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泪?   周记淮有些惊讶。   跟着他转头看了一眼掩月,掩月也是一脸差异和茫然。   她们小姐竟然哭了,这可比什么都让掩月吃惊。   周记淮起身走到了苏琳琅的身前,慢慢的擦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随后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府里受了委屈?”   说出这话,周记淮自己先摇了摇头。   如今府上一共就这么几个人,王妃...   王妃缩在自己的院子里,若是无事连踏出一步都不肯,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人脸色瞧。   那就是...   “琳琅你是不是想家了?”   周记淮有些歉意,他摸着苏琳琅的头低声哄她,:“这几日吏部事有些多...”   特别是怀康帝有意锻炼他,忙起来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   “这样吧,等后日,后日我休沐,倒时候可以陪你一同去苏府再看看岳父岳母...”   苏琳琅扑进了周记淮的怀里,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周郎...”   一贯是端庄大家闺秀的苏琳琅甚少有这般失态和激动的时候。   周记淮微愣之后,伸手抱紧了苏琳琅,他蹭了蹭苏琳琅的鬓发,:“不哭了,不哭了。”   “吏部的事情做的也差不多了,若夫人是实在想回去,一会儿我先遣人去吏部告假...”   苏琳琅紧紧的抱着周记淮,嗅着他身上如雪松书墨的香气,一时心头悲愤不已。   她的夫君本该是这天底下最优秀的夫君,才华横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可偏偏,偏偏他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不是这大晋周氏皇族的血脉!   苏琳琅恨不得撕开秦王的心胸看看他的胆子是不是包着天?   秦王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的!   苏琳琅是在哭周记淮,也是在哭她自己...   她和苏府费了那么大的劲,将她自己的一辈子已经和周记淮死死地绑在了一起......再无其他出路。   周记淮能坐上那个位置,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周记淮的身份被戳穿,她也会一并跌入泥中。   秦王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是秦王妃产下男儿,秦王还能甘愿让周记淮登上那个位置吗?   不能。   人性是经不起赌的。   为了周郎,陆燕芝和她肚子里的孽种必须死,秦王也得死,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得死。   从前苏琳琅只是催促苏府,等待一个所谓的‘万无一失’的机会,可现在,她等不及了。   看周记淮已经要差人去告假了,苏琳琅伸手拦住了人。   她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妾身一时有些失态了。”   说着,苏琳琅抬眼看着周记淮,“不过两日的功夫,夫君的差事要紧,妾等得。”   周记淮看着苏琳琅虽然红着眼睛泪盈盈却又坚定的模样,便安抚的对她笑了笑,:“不必担心,万事有我呢。”   近一年的加强版习武叫周记淮生出了许多的英气,他又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不管外头刮起的什么风,你夫君我都能扛得住。”   这样少见意气的周记淮逗得苏琳琅破涕为笑。   ......   苏琳琅含笑送着周记淮出府。   待回了屋,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去将曲定山找来,我有事吩咐他。”   盼锦捏着刚从平嬷嬷那讨来给曹嬷嬷准备的药,应了一声,:“是。”   *   前院的护卫房内,平嬷嬷看着收拾行李的曲定山,一脸关切的问道,:“儿啊,你这差事要去多久?”   曲定山扶着平嬷嬷坐下,如今府里人少,沾着苏少夫人陪嫁护卫的光,曲定山也有了自己单独的屋子。   “少夫人许了我‘探亲’的假,等四爷爷什么时候病情好些了,我再回来。”   平嬷嬷伸手拉住了曲定山,低声道,:“若是危险,就躲一躲,咱们曲府就你这一根独苗,你又不肯娶亲,拖到现在...”   上了年纪就愈发絮叨的平嬷嬷不停的说着,:“如今虽然一家子都在苏府,贵人们也抬举,但到底也是什么都得做...”   曲定山好脾气的笑了笑,:“娘,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您也多注意身子。”   平嬷嬷紧紧拽着曲定山的衣袖,年纪越大越相信报应,这么些年看过来,苏府上还能有什么好事?   “事情做的好不好不重要,你要先护好自己才是要紧。”   平嬷嬷的神色透着灰气,:“我这些年沾手的孽事也多...该我的,我逃不掉,但定山你不行,你是个好孩子...”   “大小姐已经‘疯’了,她都走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五姑娘又生不下来,何必这样着急...累的你也要出去干些见不得光明的事。”   本来还笑着的曲定山霎时笑不出来了,:“娘,你说五姑娘,宫里头的五姑娘...”   平嬷嬷回过神,连忙闭口不言。   曲定山看着平嬷嬷,:“娘,你刚刚说...”   “娘什么都没说。”   “五姑娘如今是宫里头的贵人娘娘,你是这墙根处的砖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儿啊,你别惦记了。”   “娘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说着平嬷嬷就要跪下——   “娘!”   曲定山牢牢地拉住了平嬷嬷。   他看着平嬷嬷鬓边的白发和略有些佝偻的身形,闷闷的点了点头,:“娘,我知道。”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   曲定山配不上那个会微微颔首笑着叫她曲大哥的姑娘。   那日碧波湖轻荡中笑意盈盈的姑娘宛若痴梦一场。   送了平嬷嬷回去,曲定山站在行礼前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提起了笔。   那日苏怀妙跪在佛堂中一遍遍磕头认错的时候,深受信任的曲定山就在屋外‘监督’。   曲定山从没有在人前表露过这份爱意。   他护不住苏怀妙,没有依靠和未来的感情是会害死人的。   后来,苏怀妙入了宫,她攀上了‘高枝’,曲定山也为她高兴。   终于没有人可以欺负她了。   她在宫中本就无依无靠,连苏府都不肯帮她,甚至....   大小姐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了,为什么这一点点的东西都不肯让五姑娘拥有呢。   曲定山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知道德所有事情都写在了信上。   他能给她的不多。   在府上就鲜有能护住她的时候,甚至有时还不得不去‘监督’她受罚。   但她从来都没怨过他。   这一次,他想给她一些依仗,哪怕不多,但能和府上周旋,保住她自己和孩子也是好事。   翠珠一般五日会出一次宫,若是他有事相告,就去恒通当铺竖起玉茶壶的告示。   曲定山提着行礼藏好信出了门,兜了几个圈子后就去了当铺。   放好信,曲定山才安心了些,她才怀孕,府上应当不会急着动手。   还来得及。   *   承念宫   往日里这座安静低调的宫殿如今门庭若市,眼下宫中也确实没有比它更吸引目光的了。   所有的宫人都退在了外间候着,他们尽管激动却安静的不发一言,不敢打扰苏婕妤休息。   苏怀妙睡在榻上,她睡得不太安稳,眉间总是蹙着。   隐约间有一股龙涎香的味道裹了过来。   苏怀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怀康帝静静地站在床前。   她心头微微一惊,正要起身,却被怀康帝伸手按住了。   他轻轻压着苏怀妙睡了回去,又伸手给她盖好了被子,::“安稳的睡着吧。”   怀康帝伸手拂过苏怀妙粘在脸上的发丝,他看了看苏怀妙的脸色,随后又忍不住看了看苏怀妙的肚子。   每次在这承念宫内的时候,怀康帝的话都不多,两个人有时安安静静的相拥而眠,却胜过千言万语。   “圣上,他在这呢。”苏怀妙浅浅的笑着,拉着怀康帝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苏怀妙如今并未显怀,但怀康帝的手放在她的腰腹处时,却恍惚觉得好似能感觉得到掌心下一个生命正在雀跃的的跳动。   是新生的喜悦。   怀康帝忍不住低下了头,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苏怀妙却猛地捂住了嘴。   她脸色青白,顾不上仪态趴在床榻边连连干呕,身体还忍不住发着颤。   翠珠和王公公听见里头的动静,满脸的喜色也顿了顿。   “王满全。”   “奴才在。”   翠珠跟在王公公的身后一同进了内殿。   只见怀康帝正亲手为苏怀妙擦着嘴,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去请院判来。”   “是。”   王公公领旨后脚步带风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胡子花白的老院判就被带了过来。   诊脉后,觑着怀康帝和苏婕妤忍不住担忧的神色,老院判说的只是泛泛,捡了些轻巧的话说。   只说苏婕妤是头胎,因此怀着就格外的吃力些,说着又说了许多能绕晕人的用词...   在场的人都听得半懂半不懂,感觉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怀康帝拢在袖中的手却捏紧了,只有问题严重时,老院判才会说的这样云里雾里的冠冕堂皇。   果不其然,等苏婕妤精神不济又睡去时,老院判前脚刚跟着怀康帝去了外殿内。   后脚他就跪倒了怀康帝的身前,头磕在地上请罪,:“微臣无能。”   怀康帝最恨听见这句话。   他一把捏住了老御医的衣领,提着人拎到了自己的眼前,:“无能,无能,除了这句话你们还会说什么?”   “朕不想听!”   老御医完全顾不上自己被捏住的衣领,他慌张的看着怀康帝,:”圣上,如今您最忌大喜大悲,万望您保重身子才是啊。“   怀康帝‘哼’了一声,将老御医丢在了地上。   “婕妤娘娘这一胎,这一胎怀的有些勉强...”   谁不想捡着好话讨皇帝的欢心?   但他们这些人不行。   婕妤有孕,这一胎的贵重不言而喻。   若他们此时只想着说好话讨好怀康帝,回头这个孩子保不住,圣上还不得剥了他们的皮给这个孩子陪葬?   因此尽管怀康帝不喜,但老御医还是说道,:“婕妤娘娘为了...用了不少的药,所以如今只是怀孕初期,就会百般不适。”   “等到后期,这个症状会更明显,甚至出现小产的现象.....”   怀康帝靠在椅背上,:“朕不想听这些,徐远东,你去将太医院所有擅长妇人和小儿的太医都聚集起来。”   “现在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用去管,只全力立保苏婕妤和她的孩子无恙。”   老院判的心里就和塞满了苦瓜一般,明知道保不住,却还不得拖延,实在是.....   “朕记得,你们之中,最擅长此道的是藏元?”   “圣上圣明,论最精于此道的,确实是藏元。”   老院判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藏元如今在秦王府给秦王妃安胎......”   “秦王妃如今已有八月,只怕生产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怀康帝闭了闭眼,随后起身,:“如今秦王妃的情况很好...徐院判,去选一个太医暂驻秦王府,召藏太医入宫来。”   这,秦王妃的脉案一直是藏元负责,都快到生产的时候了 ,贸然换人.....   但看看怀康帝的脸色,老院判不敢说什么,只得叩首应诺,:“是。”   *   恭候府   “大公子,除了这些...”春哥儿抹了一把汗,:“还要需要的吗?”   陆卿荣仔细看了看,之后点了点头,:“就这些,都送去后院吧。”   春哥儿笑着应道,:“好咧,奴现在就送去。”   陆卿荣翻开了刑部的公文,但看着看着,他却有些出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燕芝了。   幼时陆燕芝好像总是喜欢穿着浓艳的颜色,看见他时也总是半低着头,从不和他亲近。   她的名声不好听,但陆卿荣好像也没放在心上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凤霜的身上。   他对陆燕芝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在梅苑那日开始的。   一个被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和欺负的小姑娘。   血凝在她的身上,却刺痛了恭候府所有人的眼。   因为恭候府好欺负,因为恭候府没落的权势....   所以这些人敢欺负到恭候府的头上来。   无所畏惧的肆意羞辱恭候府的女眷...   陆燕芝的伤也扎在陆卿荣的心上,这是他该担起来的责任。   可他向上爬的速度却赶不上陆燕芝倒霉的速度。   在陆燕芝的身上,陆卿荣深深地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恭候府护不住陆燕芝,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们所有人都在顾全大局,这大局里却可以随时牺牲掉陆燕芝......   她那般的信任他们...却每每都被伤的遍体鳞伤。   甚至还不如此前陆燕芝那般不服管教的时候,最起码她没有受过这些伤。   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亲眼看着陆燕芝一次次的‘摔倒’在眼前——   陆卿荣有愧。   现在她做了秦王妃,被秦王养的很好,他如今也入了刑部...他现在拼命的往上爬。   恭候府他撑得起来,他不想再尝试一遍无能为力的滋味了。   后院   郭氏正指挥人收拾着屋里的东西。   如今陆燕芝待产,还有不足三月的时间,她要去秦王府陪产。   若是陆燕芝的生母柳氏还活着,这样的差事自然是柳姨娘去。   但现在陆燕芝只有她一个嫡母,府里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都不合适。   索性陆燕芝如今是秦王妃了。   说的功利一些,如今的郭氏巴不得陆燕芝能飞上天去,顺便能带带恭候府。   唯一可惜的是,许是陆燕芝从前在府上不被重视,所以如今嫁了人,对恭候府也颇为冷淡。   这次郭氏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关怀陆燕芝,毕竟看着秦王府有‘一飞冲天’的架势。   但看着春哥又送来的东西,郭氏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已经有许多的东西了......’   老侯爷添了一些,老夫人也添了一些,陆世子爷悄悄将东西混在里头。   院里的几个丫头也添了一些,还有她自己备好的东西,如今还有陆卿荣送来的....   知道的说她是去陪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呢。   “算了算了,都带上吧。”郭氏无力吐槽,想想还是全都带上了。   礼多人不怪么。   ......   边关,长剑门   寒气透着铁甲和夹袄往人的身上渗去,周重邛坐在才搭建好不久的大帐内。   他顾不上满头的白霜,擦干净手后就在桌上铺开了纸。   每个月,周重邛都能往京中送一次信。   这些日子周重邛根本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哪怕是急行军后,他也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模拟战事,推算粮草、行军布阵......   他不让自己有一丝分神的机会。   因为一旦停下来,他是真的会开始想要回京。   从前周重邛一直觉得西北城和边关才是他的家。   可如今,一提起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京中的秦王府。   天太冷,血落在枪杆上时间久了,手上的肉皮都会粘在上头。   这次周重邛的手就是这么冻裂的。   因为他需要一场大胜,让他的皇兄记得他的承诺。   握着笔的时候手上的伤口有些裂开,周重邛拆了手上的纱布,准备一会儿写完了信,重新上药后再包一次。   他小心的擦着手上的血,不叫血迹粘在信纸上。   这是他每个月给自己留出来的一天。   只有这一天,周重邛才会放任自己想念府中那个香香软软的夫人。   “王爷。”   听着声,周重邛头也没抬,进来的老罗头也不以为意。   他提着酒坛子笑呵呵的走过来,挤在了周重邛的身边。   “哟,王爷又开始写信了?”   周重邛也没理会老罗头的调侃,只是叮嘱他少喝一些。   “这他娘的贼老天太冷了。”、   、   老罗头龇牙咧嘴的骂了一句,随后不满的道,:“这酒淡的和水一样。”   “队里这些兔崽子可说了,王爷和大公子成亲的时候,那可都是好酒...”   周重邛笑了笑,:“总不能都跟着我回京吧,元基和荆南虽然也愈发的出色,但总得有个人压阵,除了你还能有谁?”   “啧啧啧,啧啧啧。”老罗头酒也不喝了,他像是看见什么惊奇的事情上下打量着秦王,:“这还是我们冷若冰霜的秦王殿下吗?”   “何时竟变得这般会说话了?”   老罗头摇头晃脑的感慨:“果然美人是刮骨刀,将咱们铁骨铮铮的王爷生生给刮成了这般柔软的样子。”   “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位秦王妃了。”   周重邛低头写着信,:“会有机会的,这几日我已经摸清了鞑子的布局...到时候得胜班师回朝。”   “好,哈哈哈,那就一言为定!”   老罗头只觉得的嘴里的酒越发的淡了,他转着酒坛子,看向了周重邛,:“宫里的娘娘可是有孕了,王爷确定这个时候要大胜后班师回朝?”   周重邛看了一眼老罗头,:“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还早呢。”   “呸,你才是驴,”老罗头笑着啐了一口,随后他正色道,:“如今你娶了亲,还有了自己的娃娃,如今还是要推着记淮上去吗?”   周重邛手里的笔停了下来,他看向了老罗头的那只瞎眼。   曾经的周重邛其是也有年少气盛的时候 ,但战场上容不下骄狂。   那一场,他的亲卫死了大半,赔上了老罗头的一只眼睛。   宋沿成将他从死人堆里扒拉了出来,背着他回了城。   这一路,宋沿成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进了城跪倒在地,就再没睁开眼睛。   她的妻子也悲痛之下产下了一子,随后就追随着夫君去了。   这个孩子就是周记淮。   这些年周重邛将周记淮的身世保护的很好,那场大战,熟悉的很多人都将命丢在了血泊里。   周重邛将周记淮保护的很好,十几年的坚持,所有人都知道,周记淮是秦王的大公子。   “记淮是我的孩子,那个位置,只要他上的去,那就是她的,我和夫人会一同守在了边城。”   那个位置,周重邛从前根本就没有想过,大晋的皇位之争太过惨烈,那时他连娶亲生子的念头都没有。   但周记淮入了京,阴差阳错的走到这一步……秦王府所有人都不能退。   老罗头看着周重邛,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倚在一侧,默默地喝着酒。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得把这些事情都交代清楚。   啊,真的,我急的屁股后面着火了,恨不得一天就搞完。   苏府必倒,必倒,顾不上剧透不剧透了。   呼呼毛不着急,不着急,我这两天都上火了,嘴边全是痘。   哈哈哈,感谢各位陪伴和浇灌的小可爱们,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生永视 10瓶;阿白、娜娜 5瓶;wsf 2瓶;路米、雨中伞、花心卷心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秦王府   荣正堂内   陆燕芝刚给郭氏见礼, 就连忙被郭氏亲手扶了起来,:“合该是我们向王妃见礼,怎么好劳动王妃先起身?”   她看着陆燕芝的肚子, 轻声细语的将人扶着坐了下来,:“王妃现在又大着肚子, 万万要小心行事。”   陆燕芝笑着点点头,:“都是一家人, 母亲又不辞辛苦特意来秦王府上, 应该的。”   稍微弯一弯腰的事情,主打的就是一个客气。   郭氏愿意收拾的大包小包的过来给她陪产,陆燕芝也记着这份人情。   秦王府里统共也没几个人,这个时候来个熟人陪一陪,也是好事。   看陆燕芝的神色, 郭氏心里头总算是松了口气。   从前府上对陆燕芝有几多忽视, 分出来的注意还不足陆凤霜的百分之一。   说白了,郭氏从前眼里也根本就没有陆燕芝,既不去刁难, 也不去管教, 只是后头陆燕芝‘显山露水’的时候才多了几分注意。   结果这份注意还没多久, 转头陆燕芝自己就嫁了个权势滔天的如意郎君。   成亲后的这些日子,陆燕芝与恭候府的来往又屈指可数...   郭氏也拿不准陆燕芝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心里翻来覆去的惦记了几日, 郭氏还是来了,所幸陆燕芝没有给她难堪。   一同坐下后, 郭氏才有心思细细的看了一眼陆燕芝。   一身合体的浅粉色掐花百蝶如意云纹袄裙, 便是白日里看都觉得上头似有微光流动。   还有陆燕芝鬓边垂落的也是她偏爱的玉珠, 今日配的也是粉色, 糯糯的莹色,和粉白的陆燕芝十足的相衬。   很好,这打眼一瞧,郭氏心里头就放心了许多。   她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念头,有情饮水饱在郭氏眼里就是屁话一句,她看的就是物质。   陆燕芝怀着孕,身形变得快,可能今日看这身衣裳却极其的合身,过不了几日许就穿不了。   但在郭氏眼里,这合身的衣衫可比陆燕芝勉强穿着宽大的衣裳凑合强了百倍。   吃穿用度,最能瞧出究竟来。   很明显,就像外头那些人说的,陆燕芝牢牢地把着秦王府。   唯一叫人担心的,就是人还是瘦。   毕竟陆燕芝从前就生的瘦,如今一口也吃不成个大胖子,只是脸上稍显丰腴,瞧着就觉得有几分软乎乎的。   又软又白,又香又甜,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   刚刚近身扶过,隐约还能嗅到清甜的香气。   这隐隐约约的香气叫郭氏忍不住多闻了一下,随后她身子前倾,看着陆燕芝,:“王妃这几日还在用熏香吗?”   “回夫人的话,没有的。”   接话的是春红,她看着郭氏笑着道,:“自夫人有了身孕后,王爷就特意下令,府里都不许用熏香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爷这般重视是好事,郭氏点着头,又问起了陆燕芝的胃口如何。   她生养过两个孩子,还算得上有经验,又有心叫陆燕芝高兴,几句话的功夫,就哄得陆燕芝笑了起来。   这一说话,就到了午间,摆膳前,苏琳琅过来请安,看见郭氏,她也是含着笑见礼。   郭氏脸上笑着,心里却不得劲。   她这一辈子最上心的就是她的那一对儿女。   陆燕芝没有和苏琳琅直接打过擂台,两个人从前甚至都没有正经说过几句话。   但陆凤霜可是和苏琳琅争了近十年的人。   在郭氏眼中,她的女儿也那般喜欢周记淮,可苏琳琅就要和她的女儿抢,拉扯了这么多年,偏偏还是苏琳琅得偿所愿。   对,郭氏就是偏心,她也不去考虑什么内因外因,她对苏琳琅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只是她身为一个长辈,不好与一个小辈计较,这又是秦王府,她甩脸子发脾气刁难人是痛快了,可之后她拍拍屁股走人,陆燕芝可是还要与苏琳琅共同生活的。   更何况,还有个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的周记淮...   因此郭氏脸上带着假模假样的笑,看着苏琳琅见礼,她才不肯起身,只是嘴上客气,一叠声的叫人起来。   嘴上热热闹闹,身子连晃都没晃。   瞧着是没什么问题,可对比刚刚她对陆燕芝的模样,那可是真是天壤之别。   苏琳琅脸上是妥帖的笑意,客气了几句,转头就开始关心陆燕芝,郭氏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陆燕芝只得左右偏着头应答,说的自己也口干舌燥。   看陆燕芝抱着茶杯咕咕的喝着里头的温水,郭氏和苏琳琅略有几分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偏头看了看郭氏,苏琳琅脸上带上了笑意,郭氏点点头,脸上也全然是笑意,至于两人心里头想的什么,只有天知道。   等小厨房的人来报,可以开始摆膳的时候,苏琳琅就恰到好处的起身告退了。   临走前,苏琳琅笑着和郭氏见礼,起身后,她状似随意的看了一眼郭氏身后右侧的那一名婢女。   寻珍只是微微的抬了抬头,仍是规规矩矩的侍奉在郭氏身侧。   这会儿,苏琳琅的笑意是真情实感的,她要等的东风,到了。   待送走了苏琳琅,郭氏同陆燕芝一同用膳,桌上大半都是郭氏从前在府上爱吃的。   见状,郭氏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如今苏琳琅一看就是殷勤照顾陆燕芝的模样,她没得因为自己的喜好出言挑拨。   闹得秦王府家宅不宁,陆燕芝的肚子又这么大,心头有个不舒服惹得出事才是天大的祸事。   “诶,王妃也用些。”   见陆燕芝吩咐人将她喜欢的菜式摆过来,郭氏笑着尝了尝,随后笑着竖起了拇指,不吝夸奖,:“王妃这小厨房的手艺就是好。”   随后郭氏亲自舀了些鸽子蛋给陆燕芝,:“王妃尝尝这个,味道好还补身。”   陆燕芝笑眯眯的点着头,:“好。”   今日份的饭搭子脸上带笑,吃的还利索,倒叫陆燕芝胃口也更好了些,春红将碗摆在陆燕芝的身前,她嗷呜一口就吃了许多,边吃边点头。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外头,掩月和素琴跟着苏琳琅往临渊堂去,想想刚刚郭氏皮笑肉不笑,假模假样给人脸色看的样子素琴就生气。   从前恭候府的人哪有机会在大小姐的面前摆脸色?   如今不过是借着王妃的威风抖起来罢了,那虚情假意的还暗暗针对的模样当旁人看不出来?   一个破落户攀着王妃的光给人吃排头。   什么东西。   但苏琳琅脸上却没什么怒色,她甚至还有几分笑意,半点不假。   待进了内室,看素琴麻利的做着事不曾开口说话,她还笑着夸赞了一句,:“到底是长进了,沉得住气了。”   素琴被夸得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掩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盼锦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轻松愉快的主仆三人,她看着苏琳琅脸上的笑意,有多久没见过大小姐这么笑过了?   看盼锦过来,掩月寻了借口就带了素琴出去。   等关上了门,盼锦看着苏琳琅,轻轻地道,:“府上传话了,三日后,只见开花,不见结果。”   “府上到底是还有明白人的,不过我给了七日,就真的踩着最后的时间动手?”   说归说,但苏琳琅脸上的笑意没褪,果然,最艰难的是知道真相和下决定的一个过程,等打定了主意,反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胆怯和煎熬了。   苏老大人一直看好苏琳琅,除了苏琳琅优异的外表,肯刻苦钻研的心性,要压下京中这么多的女子,以才貌双全而出名,空有聪慧不下苦工是不行的。   最要紧的,他更是看重苏琳琅的果决、心狠和行动力。   所以苏琳琅在初入秦王府,回府后哭哭啼啼的样子叫苏老大人大失所望,不仅亲自敲打还用了苏五。   每人愿意给苏琳琅时间,里里外外逼着她迅速接受身份的转变。   果然,疯狂和心中的煎熬疼痛是最好的催化剂。   如今苏琳琅的‘蜕变’就完成的很好。   到得这时候,苏琳琅总算体会出苏老大人一直教她的‘戒急用忍’是个什么意思了。   看苏琳琅向从前府里的时候一般如微风拂面,面不改色的模样,盼锦心中大定,:“除了这个,府上还问,小姐您动用那些信鸽做什么?”   苏琳琅语气轻柔的道,:“等府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他们。”   开弓没有回头箭。   苏五那个贱人这辈子都只可能有这一次的机会,她断然不会再又第二次怀孕的可能。   她怀的不易,因为意外没了更是伤身。   有这一遭,她活不了多久。   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等到了宫里那点微弱的希望都被苏府亲手斩断时,他们就只能全心全意的攀附着她,哪怕知道了周记淮的身世又怎样?   他们别无选择。   甚至还要竭尽全力的帮她遮掩和动手。   天时地利人和,她要一应占全。   如今就只等三日后了。   苏琳琅看着外头昏沉沉的日光,:“正该是春光好的时候,却总是乌云蔽日。”   “三日后,倒希望个好天气。”   盼锦看着不慌不忙,神色稳重,眼含轻笑的苏琳琅,心里头也十分欢喜,:“大小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苏琳琅颔首笑着,: “那就借你吉言了。”   *   偏殿   檀香染染,小佛堂内弥漫开来。   ‘嘟——嘟——嘟”   敲击木鱼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   曹嬷嬷一日既往的跪在佛堂内,一只手敲着木鱼,一只手捻着佛珠。   她闭着眼,轻轻地诵着经文,“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城要破了。”   “檀玉,快走。”   满天的血色,每个人脸上都是仓皇的神色,她的丈夫和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都留在了长剑门...脸色惨白的宋沿成,挣扎着托孤的宋氏...不过几日的功夫,她的亲人和挚友全都没了...   “啪,啪...”   曹嬷嬷手中敲击的越来越快,额上全是汗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她总是会频繁的回忆起这些事情。   十几年过去,她以为她忘了,却不想还是这般历历在目。   手里的敲击声猛地一顿,她念不下去了,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她仰头看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像。   阿媛,你的孩子没有叫过你一声,你不要怪他。   曹嬷嬷双手合十,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在这世上会有多艰难?哪怕周重邛会记恩,但这个恩情能记多久?   携恩求报的是她。   当初周重邛收养了周记淮,心中正是最后悔和压抑的时候。   他亲口应允了周记淮是他的孩子,不是养子,就是亲子。   本来是准备往后慢慢告诉周记淮他的身世的。   到的那个时候周记淮也大了,自然也能承受的住,更何况,宋氏夫妇已经故去,自然不会叫周记淮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只是,周重邛将周记淮养的太好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孩子,宫中要了周记淮进京去。   若是当时就掀开一切,不说那般年幼的周记淮能不能受得住,宫里的人会怎么看这一切?人们会不会信?   他们会觉得周重邛有意欺瞒,或者是...大逆不道。   没人能承担的了这样的后果。   周重邛的仇还没报,他还没有荡平边关...   阴差阳错,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知道内情的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是最好的。   这样最对不起的是宋氏夫妇,但从前曹嬷嬷很坚定。   所有的一切都要给活人让步。   周记淮高高兴兴的活的风风光光的,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交代。   只是现在上了年纪,曹嬷嬷却一日日的心头煎熬,没有人给她们夫妇上香,周记淮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百年后,还有谁能记得他们呢。   曹嬷嬷叹了口气,起身后,脑中却一阵阵的发晕。   “哐当!”   听着屋里头的动静,门口的小丫鬟连忙冲了进去,就见曹嬷嬷摔倒在屋内,她连忙上前扶起了曹嬷嬷。   “啊——”   小丫鬟被一脸血的曹嬷嬷惊得叫出声。   “嬷嬷,您怎么样?我先扶您去床上,您等一等,我就去给您找大夫来。”   曹嬷嬷被掺扶着勉强起身,小丫鬟正要去找大夫时,却被曹嬷嬷一把抓住了,:“我就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屋里头有药,你给我包一包就行了。”   “嬷嬷...”   “听话。”曹嬷嬷艰难地坐在了床上,:“如今王妃大着肚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是一个老婆子,没得惊动府里的贵人。”   说起王妃,小丫鬟果然就犹豫了。   看曹嬷嬷坚定的模样,小丫鬟只好去屋里招伤药和跌打酒,只是才走出去几步,就听见曹嬷嬷嘴里念叨着报应,她该得的...   唉,上了年纪的人就爱胡思乱想,小丫鬟没往心里去,只顾着去里头找来药给曹嬷嬷包扎。   .....   南明宫   难得的,今日殿内是胥王世子和岑王世子安安分分的坐着对饮。   如今岑王世子满身的浮华气都褪了不少,从前只听他爹反复念叨在封地上安安分分的享福时,岑王世子只觉得他爹窝囊。   如今圣上又没有子嗣,所有人都有希望,甚至这番还钦点了他入京,说不得他就是有那个命呢?   但畅音阁的那日,他亲眼看着满地尸骸,血流遍地,还有...被踩烂了身子的长乐世子。   说真的,一直是被千尊玉贵养大的岑王世子半点腌臜气都没闻过,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他丢脸的躲在人群后头...吐了。   后来更是在一片喊杀声中见识了秦王的悍勇,若是秦王想对他动手,绝对不用第二刀!   秦王是周记淮的父亲,为儿子冲锋陷阵和保驾护航那是必定的事,说破天去,他侥幸得到了那个位置,能不能坐稳?   岑王世子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能,他压制不住秦王,甚至很大可能能被人从那个位置山给掀下来。   在大晋朝,敢争位又上不去的人最惨。   听说长公主都已经疯了,成日里在宗府里疯疯癫癫的喊着福宁郡主的名字...   所以来时满腔自负的岑王世子如今半点也没了这个念头,哪怕听到宫中婕妤娘娘有孕他也没犹豫。   对,打死他,他也不敢参和在这里头,捡便宜的心也没有。   现在他就每日去应个卯,老老实实的等怀康帝肯放他回永州。   以后,他也不叫他的儿子去争那个位置,免得连累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圈禁。   老老实实享福得了。   “这京中的天还是这么冷。”   岑王世子举起来酒杯,:“等回去了永州,宏弟你来我们永州,我带你好好看看,那才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胥王世子看着周明丘,:“世子这是准备回永州了?”   “是啊,这京城初看着繁华,叫人心生向往,可来了这,才知道不易,就只说这天气。”   岑王世子摇着头感慨,:“我是半点也适应不了,我现在就想回永州去。”   胥王世子看着岑王世子,那个富贵的不可一世,张扬到咄咄逼人的世子已经消失了大半,如今的他没有了那些扎人的锐气,整个人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再想想他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的缩在这南明宫的模样,当真是半点也没了锐气,对那个位置,瞧着是半分觊觎也无了。   说着话,岑王世子看着胥王世子,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笑嘻嘻的问道,:“莫不是宏弟觉着这京中比兖州要好些?”   胥王世子愣了愣,随后笑着摇摇头,:“兄长说的哪里的话,这京中的天气实在是变幻莫测,弟弟我啊,也还是喜欢兖州。”   心头也憋着股劲的胥王世子当时和众人一同去了南阳,结果还没到地方,就遇见了悍不畏死的死侍。   但周记淮,那个风清清如朗朗君子书生模样的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鲜血溅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也无半分动容。   说实在的,那日的周记淮吓到了胥王世子,哪怕是秦王派过来的精兵御敌杀人也没给胥王世子这么大的震撼。   胥王世子也说不上他当时看着周记淮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到了南阳...周记淮是怀康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应付这些杂事绰绰有余,该关关,该杀杀,半点优柔寡断也没有。   这样的人还争什么?   周记淮出色的叫人无可指摘,他身旁是看着他长大的怀康帝,身后是秦王,他又在京中经营多年...   胥王世子:......   他也想回家了。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对方不是什么头脑发热的、不会连累自己的人,于是很愉快笑着的共同举杯,:“干。”   “干。”   .....   这几日京中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没人再提立嗣的事,哪怕这次是后宫的娘娘怀上了,也没人跳出来说个什么。   所有人的都缩着头在看,就算是皇子,斗得过秦王府的人吗?   没错,其他的宗亲血脉已经不被群臣放在眼里了,如今,那个位置上的人很明确,就是秦王府的大公子和那个还在娘胎里的‘龙子’。   他们不争,也不站位,就看这周氏皇朝的人要怎么斗法。   没得他们这些‘尊贵’无比的‘皇子龙孙’没出个结果,先叫他们人头滚滚。   转眼,又到了五日之期,一大早,翠珠出了宫门。   自入宫后,婕妤娘娘每五日就要她去外头看一眼,主要是看看当铺,可入宫都这么长时间了,却一次都没收到过消息。   翠珠都想五姑娘是不是被人给骗了,毕竟从前监督姑娘受罚的,就总是有曲定山这个坏人。   但五姑娘怀孕怀的艰难,却还惦记着这件事,:“平嬷嬷一家子都在府上,平嬷嬷更是在大姐身边伺候,深得信任,没有什么事也就罢了,若是有,那或许就是鼎定乾坤的关键处。”   她笼络的尤为不易,这样好的眼线,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也绝对不能疏忽。   翠珠踢着脚边的石子,随意的往当铺处瞥了一眼,正准备像从前那样无功而返的时候,就看见了挂在当铺外头的玉茶壶的式样。   翠珠心里头咯噔一下,还真叫姑娘说准了。   三个多月都没音信,这个时候突然送信——   翠竹连忙跑进来店铺,说了暗语,取到了信。   她牢牢地攥着信,藏在了衣裳里头,她的心砰砰的跳着,只觉得怀里的东西重如千斤。   如今承念宫的地位俨然是高高在上,门口的侍卫都对着翠珠露出了一副笑脸,象征性的看了两眼,就叫翠珠进了宫。   承念宫宫门口,无数的宫女太监对着翠珠笑脸相迎,口称姑姑。   平日里翠珠都会放慢脚步享受一会儿,但今日,她只是笑着点点头,脚步不停的入了承念宫。   内室,是艾草熏过的气味。   苏怀妙额上还有细汗,一旁的宫人正小心的给她擦着。   “我来吧。”翠珠接过了锦帕,打发了宫人出去,见婕妤娘娘点了点头,宫人都利索的走了出去。   “今日可有收到信?”   翠珠一只手捏着锦帕,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了信,给了苏怀妙。   这是三个多月来,第一次收到的信。   苏怀妙神色严肃的接过了信,慢慢的打开。   里头果然是曲定山练出的另外一种字迹,信的首页,还有一枚小小的荷花印章,确实是他的信。   ......   作者有话说:   该铺垫的都铺垫到位了,哈哈哈,事情搞起来。   感谢大家的陪伴,挨个揪住亲亲。   叉腰大笑,我果然还是喜欢狗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小北 3个;黑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流火 74瓶;蜂蜜柚子茶 30瓶;元倾娴 23瓶;追文…… 10瓶;阿白 5瓶;好困好瞌睡、雨中伞、妮子虫、肖兔兔、花心卷心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殿内很安静。   静的翠珠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翠珠看着半躺在榻上的苏怀妙, 她正看着手上的信件。   但看着看着,苏怀妙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曲定山是个老实人,苏怀妙是他心头那抹垂着的弱不禁风的白月光, 在他的脑海中她总被欺负的印象无法抹除。   一个柔软可怜的叫人心头发疼的姑娘独自在深宫中挣扎...   他想给苏怀妙足够的依仗和与苏府讨价还价的余地。   苏怀妙怀的艰难又极其危险的消息也不是人尽皆知。   一腔相思的曲定山写的毫无保留。   也写的很详细。   详细到苏怀妙原本苍白的脸上被血色充斥,她握着信纸细白的手指用力到将信纸的一脚都揉成了一团。   苏怀妙甚至都无法半躺着, 她死死地握着信,额上渗出汗, 全身都在发抖。   这个模样的苏怀妙叫翠珠慌了。   她六神无主的看着苏怀妙, 声音都打着飘,:“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您现在还怀着身子,您可不能激动啊。”   “娘娘,对, 太医, 太医...”   可还没等翠珠哆嗦着腿,连滚带爬的去寻太医,苏怀妙死死地揪住了翠珠。   她眼睛红的吓人, :“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脸上一片惊惧的翠珠脑子一片空白。   泪水顺着苏怀妙的眼角落了下来。   她选不了,她的出生就是如此。   府里嫡庶分明, 享尽风光的苏琳琅也吝啬从手头分出任何一点的余荫。   就算是漏下来的一点, 也不许她们捡。   后来府上着意调教她的时候苏怀妙也知道这些药伤身。   但她愿意豁出去拼一个未来。   宫中人心险恶,若是她技不如人, 这没什么可埋怨的, 你争没有不许旁人争的道理。   但千不该万不该, 是苏府。   她以为苏父对她这个女儿也是有几分真心地...   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苏琳琅的一句话。   苏琳琅不许, 她就不能生。   在苏府的时候,她对着苏琳琅弯腰,没关系,嫡庶分明,她心中不平却也忍得住。   她得不要脸的模仿着别人的模样才能入宫。   宫中佳丽无数,怀康帝年纪又那么大了。   她每日绞尽脑汁的用心侍奉着怀康帝,还吃着叫她痛不欲生的药......好,这些她也撑得住。   可她现在已经有了孩子了!   她有了身孕,就算不为她高兴,也不该蓄意狠毒到绝了她和孩子的性命!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娘娘,”翠珠试着要挣开的苏怀妙的手,但苏怀妙却抓的很紧,像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力气用上。   她看着苏怀妙开始泛着青白的脸色根本不敢用力挣扎,只得哭求:“姑娘,您现在还怀着孕...不管为什么,我们先让太医进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来不及了。”   苏怀妙脸上是一片死寂,她伸出的另一只手上全是血。   翠珠被吓得魂飞魄散,: “姑娘!”   苏怀妙防着宫里的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防着苏府。   她以为自己能做个有价值的棋子,却不想棋子的命根本就没人放在眼里。   她自从怀孕开始就百般不适,府里进的药说是能缓解她的症状,苏怀妙没有起疑。   她甚至都不愿意叫太医看看,昨晚已经用了。   苏怀妙将信揉成一团塞在了翠珠的怀里,惹得信纸上是扑鼻的血腥气,:“...拿好。”   翠珠什么都顾不上,只连连的点着头,:“奴婢去叫太医来....”   刚刚翠珠的叫声已经惊动了外头的人。   苏怀妙拉着翠珠到她的耳边,:“去,去叫我们的人放消息。”   “等秦王妃难产的时候,就把消息放出去...”   “苏琳琅不会叫秦王妃生下来这个孩子的...”   血腥气已经弥漫了开来,苏怀妙却不管不顾的只吩咐着翠珠,:“就说秦王意图不轨...十九年前,在长剑门收养了宋氏夫妇的独子。”   “他苦心孤诣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就为了今日.....”   “周记淮不是皇室血脉,欺瞒圣上数十年,秦王....秦王大逆不道。”   翠珠已经傻了。   苏怀妙惨然一笑。   苏府的人骨子里的血都是毒的,包括她。   都把她当踏脚石,都想要她的命。   苏琳琅的依仗不就是秦王府吗?   等着瞧吧...   还有苏府,苏府,她得自己来...   一起下地府吧。   ......   宫里的婕妤娘娘小产。   如今宫中就这一个金疙瘩,这个消息没人敢瞒,慌慌张张的坏消息让怀康帝在大朝会上二话不说直接拂袖而去。   而不一会儿的功夫,太医院内的所有的人都神色仓皇的聚在了承念宫。   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苏怀妙的这一胎,消息根本瞒不住,眼下宫里宫外都紧紧闭着嘴,伸长了脖子观望。   ......   秦王府   今日一早,几封信从边关低调的送到了府上。   一般这些信都会先送到秦王府中大公子的手上,今日周记淮去了吏部,临渊堂内候着的是苏琳琅。   其他的也就罢了,看着上头的王妃亲启字样的信件,苏琳琅拿着信正准备去荣正堂时,宫里的婕妤娘娘疑似小产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苏琳琅的手上。   这一刻,苏琳琅也愣了有那么一瞬。   她虽然逼迫苏府逼迫的紧,但有没有效果,她也说不好,毕竟苏怀妙真的有了,还是皇帝的孩子。   但微愣之后,就是狂喜,天时地利人和,谁能赢得过她?   “去,王妃大着肚子多危险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宫里的苏婕妤小产是大事,最好的太医都在宫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宫里...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是,”   盼锦立即转身走了出去,知道始末的她也强压着心情,神色如常的往外行去。   今日午膳,苏琳琅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向陆燕芝请安,但宫里的消息传出来后,没人觉得意外。   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苏婕妤是少夫人的妹妹,总有府□□同生活数十年的情谊在。   再有,就像兰妃说的,她是陆燕芝能借着两分身份的底气,陆燕芝也能是她在宫里的倚仗...   苏婕妤也是如此,一早上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苏府都愁云惨淡。   荣正堂内   郭氏陪着陆燕芝用过了晚膳。   瞧瞧外面的天气,陆燕芝想了想,:“母亲,不若陪我去临渊堂看看吧。”   正喝着茶的郭氏闻言立即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陆燕芝摸着自己的肚子,因着她和周记淮年龄相仿的缘故,她几乎从不去临渊堂,周记淮也只挑众人都在的时候才会来。   今日周记淮不在,宫中又有那样的坏消息传来,她也一日都没看见苏琳琅了。   这几个月,苏琳琅努力逗着她开心,费心将所有的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细致周到。   秦王不在,陆燕芝能这么安稳的养好胎,离不开周记淮夫妇,她承这份情。   陆燕芝是王妃,外头有个什么大消息也不会瞒着她,府里的人都会慢慢的说给她听,以防冷不丁听见什么消息被惊着。   当然,和陆燕芝息息相关的坏消息肯定会滴水不漏的瞒着。   乍一听这坏消息,陆燕芝捧着肚子都屏息了数秒。   到底还是按着原著进行下去了,苏婕妤的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也去的匆忙。   肚子的孩子一日日的长大,母亲都是有感觉的,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意外焉能不痛?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想想府里的大姐、二姐、三姐和五姐,只怕都会哭成泪人。   呸呸呸,陆燕芝霎时打消了这个不吉利的念头。   只是想想她都觉得肚子抽疼了一下。   郭氏觑着陆燕芝的神色,也知道她想什么,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若是苏府沾上其他的倒霉事,她一定会大笑三声顺便给菩萨烧柱香,但这种事...   郭氏也是生了两个孩子的人了,陆燕芝也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她实在是幸灾乐祸不起来。   陆燕芝准备出去走走,陪陪临渊堂内孤孤单单的苏琳琅,她这一动,整个荣正堂都动了起来。   结果就是人还没出荣正堂呢,外头的人来报信,少夫人来了。   陆燕芝和郭氏对视一眼,随后她连忙吩咐道,:“快请人进来。”   苏琳琅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清凌凌的全不似几日前的花团锦簇,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瞧着就有几分憔悴。   但她进来看见陆燕芝,却还是极力对她笑了笑,:“给王妃请安。”   陆燕芝直接伸手扶起了人,:“我的身子还好,瞧着你却叫人担心,明日,让记淮陪着你回苏府一趟吧。”   “多谢王妃。”   苏琳琅垂下了眼隐约有了泪意,她看着陆燕芝的肚子,:“还劳得王妃记挂,您可千万要当心身子啊。”   一贯都是空中月,天边云,腰身挺得直直的苏琳琅何时有过这般垂泪的时候?   瞧着就叫人心酸。   果不其然,这次就连郭氏都没多说什么。   苏琳琅扶着陆燕芝坐下,跟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这是一早就送来的信,王妃恕罪,耽搁到这个时候才送来。”   “你有心了。”   陆燕芝接过了信,看着上头熟悉的字迹只觉得心头温暖,但现在不是看信的时候。   她收好了信,随即看着坐着一旁低垂着头的苏琳琅,:“今日...”   话还没说完,陆燕芝就皱起了眉头,她的这幅神色叫一旁的夏露紧张的弓着身,:“王妃?”   陆燕芝低着头,她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痛苦的慢慢皱起了眉,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这么疼?   陆燕芝的一动叫屋里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苏琳琅也抬起了头看向陆燕芝,她看着陆燕芝的脸色也紧张了起来,:“王妃,您可是哪里觉得不适?”   “我,我......”陆燕芝捧着肚子,说话间的功夫,她额上已经见汗,她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了一起,:“琳琅....我的肚子好疼。”   听见陆燕芝说完这句话,苏琳琅蹭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看着陆燕芝的神色,神色凝重的道,:“快,快去请太医来!”   郭氏也第一时间到了陆燕芝的身边,她看着陆燕芝瘫靠在椅背上开始泛着惨白的神色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努力掐着手心,镇定的问道,:“六丫头,你除了疼还有没有其他感觉,现在肚子有没有往下坠?”   这样的情形,郭氏也不敢轻易上手摸,只能尽量问清楚。   “好像湿...湿了。”   郭氏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她故不得其他,掀开陆燕芝衣裙,一片血色蔓延开来。   这血迹刺在所有人的眼里。   郭氏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当机立断道,:“马上去产房!”   听到消息的李公公和严嬷嬷已经赶来了,王妃这样大的肚子,一旦出了意外,根本就拖延不得。   产房内早就备好了所有东西,这几日房子一直暖着。   仆役连滚带爬的去了外间传太医,春红去里间取了棉被盖在陆燕芝的身上,就着椅子一并抬着去了产房。   整个秦王府灯火通明,府里也立即给还在吏部的周记淮去了信。   ......   承念宫   翠珠的眼泪都快要流干了,她看着躺在榻上的苏怀妙,她容色惨白,满身的狼狈,身上还扎着针。   殿外还跪着一地的太医,同样神色挣扎的还在尝试。   已经挣扎了有一日了,使劲浑身解数拖延的藏元到了这一刻手都是抖着的。   怀康帝也在殿外,自今早开口说了一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   夜色已经深了,却不想这个时候,周记淮也进宫求见。   怀康帝的脸色已经无法用难看来形容了,素日里周记淮很懂分寸,况且这个时候,他还入宫...   怀康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前,却还是点点头,允了周记淮进殿。   ......   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一直在耳边萦绕,身上也一阵阵的疼,苏怀妙慢慢的睁开眼,明亮的烛火映入眼帘,她神色恍惚了片刻。   “好吵。”   翠珠看着苏怀妙的眼睛睁开,霎时惊喜的扑了过去,:“姑娘,姑娘...”   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苏怀妙昏迷了一整日,她差点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   “您别动。”   翠珠连忙伸手按住了苏怀妙的手,:“藏太医给您扎了针,现在太医还在外头想办法,您再等一等。”   “等...”苏怀妙的脸色惨白,可她却轻轻的勾了勾嘴角,:“这才一个多月,要怎么拖延,才能再拖延九个月?”   “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姑娘,姑娘,您不能放弃啊。”   翠珠看着苏怀妙的神色,只觉得全身都凉透了,她像从前在府里的时候那样称呼苏怀妙,:“您在府里的时候,多难啊,您不都这么撑过来了吗?”   “我们...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外头的声音不小,苏怀妙和翠珠说话声被盖住了。   苏怀妙没有反驳翠珠的话,她这么就一动不动的躺着,感受着那个孩子一点点的离她而去...   留不住的,都弃了她。   苏怀妙看着那处跳动的烛火,忽的问了一句,:“外头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了周公子的声音?”   看苏怀妙肯老实的躺着,脸上也没有那股心存死志的郁郁之气,翠珠巴不得有个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擦了擦眼睛,连忙道,:“是周公子,秦王妃今夜也突感不适,他进宫求医。”   闻言,苏怀妙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果然,果然是她的风格,只怕她盼着这一日,已经盼了许久吧。”   看着那些颤动的银针,翠珠给了自己嘴上一巴掌,:“姑娘,姑娘,您不能激动啊。”   “翠珠!”   这一刻的苏怀妙眼睛亮的惊人,:“去放消息,去叫我们的人放消息,之后让他们安心的去,他们的家人我会养好的。”   “是,是。”翠珠点着头,:“姑娘您别动,您想要什么都行。”   “宫里的御医不能走,一个都不许!”   苏怀妙朝着门边看去,她咬着牙笑道,:“秦王妃生不下来...若是一个死胎,若是一尸两命...“   天大的恩情都抵不过心爱之人一并去了的丧子之痛。”   “若是秦王妃活着,只要她知道是苏府的手脚,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放过苏琳琅的。”   “苏府完了。”   “哈哈哈,得罪死了皇帝,又得罪死了秦王府,苏府完了。”   笑着的苏怀妙伸手拔掉了身上的针,身上的血涌了出来。   她不会让这些人离开的,都得给她的孩子陪葬!   “孩子,我的孩子。”   苏怀妙挣扎着哭喊了起来,:“圣上,救救我们的孩子,臣妾从没求过您,这次,臣妾求您了,您救救他!”   听到动静,怀康帝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让所有的太医都进了内殿,若不是王公公和老院判死死的拦着,只怕他也已经进了内殿。   婕妤难产,宫外秦王妃情况也不好。   秦王妃身下出血的厉害,府里有那么的人看着,周记淮不精医术,只能进宫来,只求第一时间能带走御医。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响起了凄厉的哭嚎声。   老院判脚步踉跄的走了出来,他才走了两步,就跪倒在了地上,他磕着头,:“臣...有负圣恩。”   满殿的人都跪了下来,:“圣上...节哀。”   殿内苏怀妙变得的哭声叫人心碎。   “混账!”   怀康帝脸色潮红,:“混账!”   他冲着内殿疾走两步,还没进殿,忽的喷了一口血出来,人也倒了下去。   跪的最近的周记淮连忙伸手扶住了人。   紧随其后的王公公的声音已经尖的不成样。   “圣上!!!”   抬头看到怀康帝嘴角的血迹,老院判站都站不起来,他哆嗦着身子,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   内殿的太医也都一窝蜂的被惊了出来。   周记淮抱着怀康帝放在了外间的罗汉榻上,看着昏迷不醒的怀康帝,看着这殿内神色惊惶的众人.....   周记淮他转头看向了殿外,黑沉沉的一片天,秦王府...   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默了片刻,周记淮低声对着王公公道,:“王总管......封殿吧。”   鲜血顺着周记淮的手往下流,他却感觉不到。   周记淮感觉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他听见自己用最理智和最平静的声音说道,:“从此刻起,所有人都得不得外出,所有消息都不许外出,违令者,斩!”   ......   秦王府   窦老头和庞太医已经瞧过陆燕芝了,她确实已经拖延不得了。   老话说,七活八不活,她又发动的这样突然和不正常,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但这些需要细纠的事情都比不得陆燕芝的生产重要。   其他的事都往后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西厢房,紧张的备产。   还没到时候,陆燕芝又在出血,一直等不来周记淮和藏元,窦大夫只得开了催产药,但他写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庞太医制止了。   同样胡子花白的庞太医指着窦大夫药方中的黄俐,神色严肃的道,:“这味药性急似火,你怎么能给王妃用这味药?”   满屋的人都看了过来,尽管急的跳脚,但窦大夫还是忍住躁郁解释道,:“我已经斟酌着药量了,不会叫王妃突然生产。”   “王妃还在出血,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叫王妃的*口开开,先生出来。”   “非也,非也。”   庞大夫摇着头,:“你也说了王妃还在出血,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让王妃止血,之后再生产。”   窦大夫瞪着庞太医,:“王妃的肚子那么大了,产婆刚刚说了,还伴着宫缩的情况,你会下针吗?能立即止血吗?若是等你的一碗药下去见效,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出血原因不明就不能莽撞,若王妃生到一半血崩了怎么办?”   庞太医也吹胡子瞪眼的反驳,:“何况那藏元小儿敝屣自珍,仗着家传绝学自居,我从何处去学?”   窦大夫简直气的血往脑袋里涌,里头传来陆燕芝低低的痛哼声,他强忍着坐下,继续开药。   庞太医却再次制止了他,义正言辞的道,:“我不能叫你害死王妃,这副药不能用。”   **的!   留在这的为什么不是藏元!!!   窦老大夫霎时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庞大夫全家。   他简直恨不得一砚台砸在这老不死的头上,他强行忍住,最后只吐出几个字,:“庸医滚开!”   庞太医也怒了,:“你这乡野村夫,赤脚大夫,开着害人的药方!”   “这副药不能用!”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顶着锅盖跑)   所有生产过程和药理知识全部属于胡编乱造。   骂吧骂吧,我已经躺平了,这段改了好几次,啊~   还是爬起来挨个亲亲大家的小心脏,没事的,没事的,风雨之后就是彩虹。   亲亲抱抱举高高,感谢陪伴和投喂的小可爱们,么么。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坏了的鱼嘿? 50瓶;小猪 15瓶;龙娘鱼 14瓶;清水煮面 10瓶;君止、阿白 5瓶;雨中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此刻, 荣正堂外间的西厢房内。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急地凝聚在桌前一坐一站,剑拔弩张的两个大夫身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一直照顾王妃, 深得王爷信重的大夫,一个是宫中的御医, 医术精湛自不必多说。   且两人都是须发皆是白了大半的老大夫,若是素日里单独出现, 随便哪一个都会叫人十足的放心, 但这两个大夫偏偏撞在一起还意见相左,还他*的哪个都说的有道理。   李公公一会儿听着窦老夫的话觉得有道理,一会儿听着庞太医说得也对...焦躁的险些将手里的拂尘薅秃。   “两位老神仙诶。”   李公公急的两手作揖,连连对着两人躬身相求,:“求求你们二位显显神通, 快快拿个主意出来吧。”   看了看面露哀求的李公公, 庞太医捋了捋胡子,对窦老大夫冷冷的‘哼’了一声。   随后他直接从窦老大夫手里抽出毛笔,自己伸手取了一张纸, 提笔在上面开起了药方, :“ 熟地黄、焦栀子、贯众...”   旁边的窦老大夫皱紧了眉头, 他指着庞太医开出的方子,:“其他的倒也罢了, 可这炙柏和鹿衔涎与催产的黄俐、当岑冲突, 若用了这药,短时间内可就用不了催产药了。”   “先止血, 其他的压后再说。”   窦老大夫激动地脸色通红, 他坚定地道, : “换药!”   “便是先止血, 也不能这么绝对,王妃肚子的孩子等不得,若是憋的时长了,活活憋住就是...!”   “你也是行医这么多年的人了,这些药里讲究君臣佐使,这两位是君药。”   庞太医也恼了,:“你把它们换了,这方子还吃了个什么?若是没有效果,该怪你还是怪我?!”   “简直岂有此理!”   窦老大夫恶狠狠的盯着庞太医,口水都喷到了对方的脸上,:“我看你这老贼就是搅屎棍!”   “这世上有那么些药你不用,非捡着和我方子里药性相冲的药用,你是不是故意的?说,你是不是存心来捣鬼的?”   “竖子!”   “你这草草匹夫!”   庞太医气的抖着手指着窦老大夫,:“分明就是你这乡野村夫学艺不精!还在这大放厥词,胡搅蛮缠!”   庞太医狠狠地一甩袖,:“你,你,竖子不足与谋!”   我的皇天爷,怎么又吵起来了。   严嬷嬷眉头皱的死紧,她看着两人,:“两位大夫,现在要给王妃用药了,还请速速决断。”   “用我的。”   “用老夫的!”   李公公张着嘴,他的目光来回在窦老大夫和庞太医之间来回穿梭,却不知道该听谁的。   他急的嘴唇都在哆嗦,:“两位老神仙开的必定都是对症的药方,不如...一起用?”   听见李公公的这句话,本来还怒目相视的窦大夫和庞太医异口同声的道,:“不行!”   窦大大夫神色严肃的打消李公公这不靠谱的念头,:“药性相冲是大忌!王妃的这模样,若是在吃错了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王爷不在,大公子也不在,一个能立刻就拿定主意的人都不在,李公公麻爪了,他的目光求助般的落在了一旁的严嬷嬷身上。   却见严嬷嬷也是一头的汗,迟迟拿不定主意。   郭氏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她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琳琅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内室。   陆燕芝浑身上下就和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她疼的咬着嘴里的白巾,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吸气,王妃吸气,再使把劲。”   陆燕芝努力使着劲,奋力挣扎着眼泪都从眼眶里不停的坠落。   “不行,还是不行。”   刘产婆也满头是汗的摇了摇头,:“胡大姐,没到时候,王妃的*口没开,生不下来,现在王妃还有出血的问题...不能再拖了。”   胡产婆看着秦王妃努力挣扎到脖颈间青筋暴起的模样,若是一会儿王妃没劲了可就更危险了。   “太医呢,太医开的药什么时候能送进来?”   夏产婆抖着两只沾满血的手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匆匆走了进来。   她脸色难看的紧,:“两个大夫都开了药,一个要催产,一个要先止血,药性相冲,僵持不下...”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胡产婆只觉得自己一瞬间骂*的心都有了,可这会儿叫她下决定,她却也没那个胆子。   正当胡产婆犹豫时,就听榻上的秦王妃出声了,:“春红。”   大汗淋漓陆燕芝气喘吁吁的睁着眼,看向了一旁已经快急疯了的春红,:“去,去找窦老头,我...我,就他...”话没说完,陆燕芝就疼的一个仰头。   “好,好,好。”春红胡乱的擦着脸,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外头的人只听见门哗啦一声,接着一个人影飞似的扑了过来——   “扑通!’   只见春红扑跪在窦大夫的身前,:“窦老大夫,我们王妃就拜托您了,求求您一定救救王妃。”说着春红就开始给窦大夫磕头。   “好!”   窦老大夫没有半分的推卸,一口应承下。   随后他只说了一句:“春红你起来等着。”就不再拖延,准备立即开药方。   转身,他就从庞太医的手里抢回了笔,嫌人挡在这,窦老大夫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推开了人。   一边待着去吧你!!!   庞太医被推得一个跟头栽在那,:“你——!”   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都在窦老夫身上了。   窦老头对庞太医的动静也充耳不闻,他只全神贯注的写着药方,手下一刻不停——   一气呵成!   写完,他扔下笔,拿起药方吹了吹,递给了春红,:“去,速去让人煎好了就送来,三碗水,滚了就能用!先倒出来一碗,剩下的熬着,若是一碗不行,再喝剩下的。”   “好,好。”春红捧着药方还没起身,一旁的李公公和严嬷嬷过来一把扶起了她。   “我去,春红你去里头陪着王妃。”   李公公接过春红手里的药方,转身就跑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内所有的灶都开着,热水就没断过,夏蝉和王嬷嬷在这盯着。   李公公的药方一到,夏蝉马上就安排人煎药,留下王嬷嬷看着灶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断断续续的疼痛叫陆燕芝觉得整个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就这么疼着,熬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   .....   “陆燕,这份文件交给你了啊,孙总给我的,但我早上还有事,你帮着认真做一做,就是上头还有几页数据需要核算和导出的,很简单的。“   “哦,对了,下午的会上孙总要用,尽快给我,别迟了。”   说完,身材高挑,模样漂亮的夏宓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了桌上,甩着大波浪踩着高跟鞋就利索的离开了。   “陆燕,陆燕,陆燕,快,帮我搞一搞,我实在是搞不定了,拜托拜托!”同组的姑娘双掌合十,嘟着嘴卖着萌...   “诶,陆燕,我记得你没有男朋友吧,这周的班你帮我顶一天,我和我女朋友想去荆都古城看看,她闹了好久。“   说完,梳着精致中分的‘精英男\'马不停蹄的飞快数着数,:“1,2,3!”   数完,他笑着拍了拍手,:“OK,你没反对,就这么说定了啊,就知道咱们公司你最好了,回来给你带礼物啊。”   ......   好熟悉,这一切都好熟悉。   这些永无止境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环绕着陆燕芝,叫她都生出了恍惚感,她这是在公司?   陆燕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她挣扎着想睁开眼,却听见一声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喝声,:“滚——!!!”   “刷’陆燕芝猛地睁开了眼就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沉着脸站在公司里。   陆燕芝还以为刚刚那声滚是幻听,就惊讶的见眼前的‘自己’做了一件自己以前从不敢做的事。   只见‘她’抄起桌上的文件夹,朝着‘波浪头’精准的砸了过去。   文件夹呼啸着‘奔过去’狠狠地砸在‘波浪头’的头上,又‘啪’的落在了地上,里头的文件掉出来散了一地。   ‘波浪头’都被砸懵了,她捂着头,转过身和全公司的人一起吃惊的看着‘陆燕’。   “看什么看?”‘陆燕’一叉腰,环视四周喷道,:“一群刁民!”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欺负到我陆燕z,咳咳咳,我的头上来了?”   “什么东西?”   ‘陆燕’瞪着眼睛看着夏宓,:“孙总给你的任务为什么要给我?”   “过来给活的时候就会卖个白脸,发工资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我一毛钱?”   “不要脸你,简直。”   说完,陆燕芝看向了那个嘟嘟嘴的女同事,:“你要是大脑发育不完全就去自觉点看大夫!你要是个智障白痴就自觉点滚蛋!”   “一个表格教了你一个月你还不会,每次都让我帮你做,你可倒好,在一边不是打视频就是吃零食,还噘嘴卖萌,卖你个罗圈腿的萌你!”   “你,陆燕,你过分了!”‘嘟嘟嘴’被陆燕‘恶意吐槽’气的眼睛都红了。   “还有你!”   横扫一片的陆燕做回了自己,她盯着‘精英男’,:“我是你爹啊还是你娘啊?”   “你和你相好的去踏青,倒要我给你做活?你有多大的脸啊?也没见你叫我一声娘啊?”   “哼,要是我生下你这么个玩意,情愿塞回去!”   “闹什么,闹得什么?”   有些秃头的主管走了出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挑事’的陆燕,:“你要翻天了不成?一大早的把公司搅的鸡犬不宁!”   他点着陆燕,:“我告诉你陆燕,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收拾东西滚蛋,全中国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公司的一大把,不缺你一个!”   “哈,老娘早就不想干了!”   陆燕对着主管恶狠狠的道,,:“下次你这狗棍再把眼睛落在我胸上,我就把你那双狗眼给戳瞎了!”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主管抖着手指着陆燕,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她污蔑我,她污蔑我啊。”   所有的女同事都低下了头,离得最近的‘波浪头’也不自在的稍微拢了拢胸前的衣服。   ‘下头’的主管在公司有个外号就叫‘罗一眼’,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板的亲戚呢。   陆燕一把将胸前的工牌扯了下来,她取出里头的照片,随后直接将塑料壳冲着主管丢了过去,:“还给你狗牌!”   说完,陆燕芝就踩着满地的纸张拎起了桌上的大包,大摇大摆的冲着大门走去。   主管跳着脚对着陆燕喊道,:“ 好,好,好,陆燕,你有种,你,你今天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回应主管的是‘哐当’一声,一脚被踹开的大门,陆燕头都不回的扬长而去。   从刚刚开始就被震撼的陆燕芝飘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陆燕’的举动,这是她吗?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公司...但言谈举止和性格习惯完全不同。   陆燕芝只有‘小聪明’,从不敢这么豪横。   她看着眼前的‘陆燕’,心里头隐约有个猜想。   但看着陆燕熟练的打的士,一上车就打开了手机。   不管是点外卖还是刷视频都十分的流畅,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打字的速度个更是快到飞起,陆燕芝又不太敢确定了。   就这么一直跟到了家,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租住公寓。   陆燕芝没什么家人,也没什么什么不良嗜好,既不投资也不理财,她拼命的攒钱却也没有苛待自己。   她租住的房子面积很小,但该有的都有,还有一个小小的飘窗,冬日窝在这晒太阳也十分的舒服。   陆燕芝跟着‘陆燕’进去,就见人熟门熟路的去了浴室洗漱,而陆燕芝也被塞得到处都是的书看的呆住了。   只见书桌前放着几册书:《新手化妆需要知道的事》、《彩妆大全》、《造型大全》、《色彩大全》、《撞色的秘诀》...   左侧的书架上也是一排排的书册《新娘妆那些你必须知道的事》、《眼角妆容大全》、《手把手教你三天学会化妆》....   房屋光线最好的地方还专门被隔了出来,立地柜上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化妆品和化妆工具,数量众多却又错落有序的摆放着。   除了这些,最吸引人目光就是那个被清理出来空地上的电脑、手机支架、摄像头、补光灯...   对,这些东西很熟悉吧,这不就是手机里那些网红用来直播的工具吗?   但知道归知道,陆燕芝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在自己的家里看见这些东西。   “咔哒”,浴室的门开了。   陆燕芝回头看过去,就见头发吹的半干的陆燕擦着头走了出来。   跟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脱着衣裳。   取了衣架上那件清新的绿果冻色七分袖穿上,下身则是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自然。   她在落地镜前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穿着,又做了几个拉伸动作,随后就走到了摆放着直播工具的那一角。   只见她伸手调试完工具,就坐在了梳妆台前,笑眯眯的打着招呼,:“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漂亮木偶打扮师的直播间,我是你们的朋友归沐燕。”   看着和从前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做着自己从来都不会做的事情,陆燕芝只觉得一片恍惚和茫然。   她是谁?眼前的人又是谁?她是‘陆燕’那自己又是谁?她为什么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   但此刻,没有人能看见飘来荡去的陆燕芝。   直播间内的弹幕已经刷了起来。   陆燕笑眯眯的正准备取了桌上的水乳给自己打个底,顺便开始教授大家一些化妆的小技巧时,就见今日的直播间不知道从哪里涌入了一波人,他们怀着极大的恶意开始刷屏——   “这是个什么美妆博主,长得这么平平无奇,还好意思就这么出来丢人现眼?”   “你画的这是什么呀,我看你那眼线画了就和没画一样,你到底会不会啊?”   “主播的直播间,叫漂亮木偶,木偶呢,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起的这是什么破名字啊?挂羊头卖狗肉是吗?”   “哈哈哈,这年头直播的成本可真低,什么垃圾都能在这行混口饭吃了。”   当然也不只是这些煽风点火的人在直播间内挑事,还有不少也是陆燕的粉丝,她们也在出言帮着陆燕解释,:“小燕子就是我们普通人的模样好吗?她这么瘦,还那么白,已经比我们好很多了。”   “人家是教我们穿衣打扮和化妆小技巧的,又不是什么颜值主播,要看那些颜值主播你自己去看好吗?呜呜呜,你知道一个手残要学习小燕子那些画了和没画却又有效的妆有多难?”   但这些解释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整个直播间被搅合的乌烟瘴气。   陆燕眯着眼看着这些弹幕,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先对着其他看直播的人飞快的道了个歉。   “抱歉姐妹们,看来今早是没法直播了,这些垃圾太影响人的心情了,等我先处理了他们,再回头和你们好好聊聊。”   之后,她对着那些发着阴阳怪气弹幕的人冷笑了一声,只见屏幕里的她高高的扬起下巴,:“一群白痴,不知所谓!”   “键盘上的渣滓们,来我这找存在感来了?”   “哼,你们这些小垃圾们,今晚七点半,来我的直播间,我们不见不散,呵,你们这些若是谁不来,谁就是小狗!”   “家人们,你们要是想看热闹,到时候也可以一起来看看,今天就先到这了,我们晚上见。”   说完,陆燕就下了直播,并开了个预直播间,上头只有简单的一行字“来啊!”   简单又嚣张。   随后她起身,直接去了内室,打开了一面衣柜,一件丹碧纱纹大袖衣,袖口和衣摆处还纹着银色的云纹,精致中透着淡淡的奢华。   陆燕看着这件衣裳,默了片刻,随后伸手取了衣裳挂在一旁,跟着,她来到了梳妆台前,开始给自己化妆。   陆燕芝看着这样的‘陆燕’,自己一直这么刚的吗?   好像不是啊,那她是什么样的?   想不起来了,但她却为‘陆燕’担心,她的话已放出去了,这世界上总不缺些‘网络圣人和剑人’,若是陆燕没有压住他们,那对她自己就是一场‘网络灾难’,她刚刚还丢了工作.....   而梳妆台前的陆燕紧抿着唇,神色透出恍惚和认真来。   人对自己从没见过或是超出预期的事物总是靠想象,但往往很多时候,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不管怎么想象中总是缺那么点味道。   美也是,如今网上林林总总的美人出现的太多了,明星、网红、还有妆容加持,见惯了这些的人们胃口被养的十足的挑剔。   但陆燕,她见过,甚至,她才实实在在的拥有过......   整整一个下午,陆燕都一直坐在梳妆台前。   她梳好发,穿戴好了那些首饰和衣裳,起身走到落地镜的那一刻,陆燕芝像被一道雷劈中,这个样子,她见过!   宛若迷雾被驱散开,陆燕芝想起来了!她曾经叫陆燕,后来她穿越进了一本小说里,变成了陆燕芝!那个漂亮到叫人心颤的炮灰身上!   这一刻,镜前正调整着耳饰,随后摆出提现木偶动作的陆燕也心有所感的抬起了脸,她看着飘在镜中的陆燕芝,显然也是惊了一跳。   接着,‘陆燕’很快转开了眼,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陆燕芝却很快的飘了过去,:“你——”   却见‘陆燕’眼眶里迅速含了泪,:“我们换都换了,换不回去了,我舍不得我的‘家人们’啊。“   “你许愿说要美貌,我要自由,这可是我们说好的,当初换的时候你也是答应了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陆燕芝愣在了当场,她以为那是一场梦,这世上,谁会将梦里面的呓语当真啊。   觑着陆燕芝的神色,‘陆燕’拱手拜了拜,:“冤有头债有主,谁害死的你,你去找谁啊。”   陆燕飞快的说道,:“对,我知道,你掉进池塘了是不是?”   “那是长乐世子和女主干的,你说我,哦,不对,你没事去梨园的小楼干什么啊,被灭口了吧,呜呜呜,谁能想到恭候府里也有他们的人。”   “你去找他们啊,求求你,你去找他们吧,我们已经换好了,再换不回来了。”   “这样,这样,我心甘情愿再给你我在大晋所有的气运,都给你,都给你。”   “你要是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我..我这可能也帮不上你,你不要找我,你回去吧,啊,回去吧。”   信息量有些太大,陆燕芝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陆燕念叨未完成的心愿,……她未完成的心愿。   对,她怀孕了,她在生那个孩子,女主也在,女主也在!   她的宝宝,陆燕芝也没心思在这听陆燕说话了,她要回去的!   等陆燕再抬头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了陆燕芝那个美艳到诡异的身影,陆燕松了口气,接着她连忙掏出一个符篆,只见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成了一片。   她连忙去了厨房在液化气上将它烧掉了,:“你自己回去的,这可不怪我,陆燕芝,我们这辈子再也不见了。”   ......   一碗苦到人舌根发麻的药被灌入了嘴里。   这么苦,这是窦老头开的药,绝对是他。   “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几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她睁开眼,却看见了熟悉面庞,神色激动的春红、眼里含泪的夏露......   另一端的产婆激动的喊着,“开了,王妃的*口开了,王妃您再使些劲啊。”   恍恍惚惚宛若痴梦一场,可在醒来,陆燕芝却觉得自己好像都没那么疼了,她鼓足了力气开始尝试.....   ......   城门口   几道飞驰的人马急速而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   隔着老远,他就将手里的令牌丢了过去,守卫一把接住,看见上头禁军的字样,他忙回头喝了几声,:“让开,让开,让大人们过去。”   说着,他双手高高奉上了令牌,疾驰过去的几人马不停蹄的略过,打头的那个利索的收起了令牌。   等人过去,守卫疑惑挠了挠头,他刚刚是不是看见秦王了?   毕竟秦王的那个身形这世上少有。   算了,这些大人物的事和他没关系,他守好这个城门就行了,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只怕哪一日,就是他被填进了这护城河里头。   秦王府   从城门冲进来的几人一刻没停的到了秦王府的门口下马,门口的守卫刚要拦,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却惊住了,:“王...王爷?”   秦王肃着脸只是大步流星的进王府间隙点了点头,一进去,他半点也没耽搁,直奔荣正堂去。   刚到前院,秦王的一只脚才迈进去,就隐约好似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作者有话说:   终于生了,喘口气,哈哈哈,见缝插针的就交代一下芝芝的前世和原主,终于交代完了。   苏府寄语:干大事的时候一定记得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没条件就自己动手创造条件!   知道为啥非要选在秦王不在的时候搞事了吧,呵呵呵,少了个能一锤定音的人,再有个搅屎棍拖延,就能搞大事。   感谢大家的陪伴,你们也跟着一起着急,哈哈哈,让我挨个亲亲。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雨、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娘鱼 17瓶;一二三木头人、荷叶田田 10瓶;烟火琉璃 8瓶;阿白、娜娜 5瓶;Le 3瓶;A-VV、忱忱、饼子、214706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王妃生了!”   “生了个小公子!”   开始是室内一片惊喜的呼声, 接着满脸喜色的刘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眼见得嘴角都快扯到耳根。   没想到秦王妃发作时的场面厉害,前头看着情况凶险, 但吃了药反倒生的顺利了许多。   惊险是惊险了些,但那些想象中最刺激和最危险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这一刻, 屋外的人直勾勾的看刘产婆和她手里捧着啼哭的婴孩。   郭氏脸色似喜似悲,:“王妃, 王妃怎么样了?”   “夫人放心, 王妃就是有些脱力,设置连出血的情况都好转了。”   闻言窦老大夫捂着心口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到底年纪大了,有些遭不住。   这些人里,最吃惊的当属苏琳琅。   生了?竟然生了?!怎么会平安的生下来?甚至秦王妃都有惊无险, 安然无恙?   苏琳琅死死地掐着手心没叫自己当场失态,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寻珍和庞太医。   郭氏身后的寻珍张着嘴,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苏琳琅,然后迅速地低下了头。   本来还一脸愤愤不平的庞太医这会儿脸色涨的通红。   这无声地又迅速地暗潮无人注意到, 此刻已经激动到无以言表的李公公跪倒在地。   他对着天空磕着头, 然后激动地拜着老天爷, :“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保佑。”   郭氏也是喜极而泣, 双掌合十,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短促的激动和宣泄过后, 众人上前看着产婆手里的婴孩。   李公公还是最先冲过去的, 他颤抖着心, 激动的哆嗦着手看向了他们王爷的骨肉。   但等看清楚了产婆抱着的孩子, 李公公脸色就凝住了。   一半狂喜,一半担忧霎时扭曲的固定在他的脸上。   李公公小心翼翼的看着孩子,:“小公子,小公子...他...”   瘦瘦小小也就算了,身上怎么还一片青青紫紫的,哭的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用力。   严嬷嬷满脸温柔的看着孩子,随即转头不满的看着‘神色扭曲’的李公公,:“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总管没得大惊小怪。”   “养养就好了。”   一旁的郭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看着陆燕芝的孩子嘴角露出抹慈祥的笑意,:“对,嬷嬷说的极是。”   “能养好的。”   “如今这般,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李公公手里的拂尘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两只手在前胸紧紧地攥着,: “好,好,能养好就好。”   一群人欢喜的厉害,郭氏抬起头,正准备再仔细问问产婆里头陆燕芝的情况如何时,忽的听到院门口传来了声音,   “参见王爷。”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屋内的人。   王爷?   秦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边关吗?怎么会出现在府上?   众人一脸疑惑的转过头,竟果真见着风尘仆仆的秦王进了院子。   没等其他人反映过来,已经大踏步走进来的秦王,目光就落在了产婆的手上——   那个皱皱巴巴、满脸青紫的小不点还在小声地抽噎。   近距离看,他就这么小的一点,他被产婆抱着,瞧着难过得很,秦王的手动了动,却到底没有接过他。   当初周记淮出生后,也是曹嬷嬷抱着的,眼前的孩子,比那时的周记淮瞧着还要小些。   血脉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秦王就这么定定的看了片刻,嘴抖了抖,轻轻地道,:“哄哄他,别让他哭了。”   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王爷有如此铁汉柔情的时刻,正感慨间,就见秦王转过身,问道,:“记淮呢?”   李公公一个激灵,连忙道,:“王妃突然出血,瞧着情况危急,大公子立即去了宫中,想求太医,只是,只是宫中婕妤娘娘的情况也不好...大公子,大公子到现在也没回来。”   秦王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再未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王爷,产房不......”   看着王爷头也不回的进去,李公公才出声要拦,就看不见王爷的影子了。   ...罢了。   李公公无奈的摇了摇头,王爷在王妃身上破例的时候还少吗?   产婆也跟着转身进去了。   而此刻还留在外间的苏琳琅的脸色已经不是假装难看了,而是真的脸色苍白,额上见汗。   生产前那些顺风顺水的计划如今打了水漂,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叫秦王妃生下了这个孩子,明明之前的时候,秦王妃瞧着就是一副要横死的模样。   更叫人担心和不可思议的是,秦王竟然回京了。   一股凉气顺着苏琳琅的脚底冒到了头上,有什么好像超出了掌控。   屋内   一进去先嗅到的就是一股血腥气。   秦王一步步的走过去,就看见躺在榻上,紧紧闭着眼睛,满脸苍白的陆燕芝。   他上前半跪在脚踏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人。   陆燕芝没有醒来,看着她疲倦的神色和哭的眼角都有些发肿的模样,秦王伸手慢慢的拨过她有些粘在脸上的头发,不知不觉眼睛有点红。   他轻轻的贴了贴陆燕芝放在外面的手,有些凉,秦王克制着小心的吻了吻她的手背,随后给陆燕芝盖上了被子。   看人躺在这,秦王那颗飘忽的发疯的心才慢慢地缩了回去。   转头,秦王的眼中透出杀意来,:“现在才八个月,王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他差点又失去了她!!   满屋的人吓得跪倒在地,却没人敢高声喧哗,都叩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跪在最前头的夏露头上也全是汗,:“王爷恕罪...“   “奴婢,不,今日,昨日宫里传来婕妤娘娘小产的消息时王妃的脸色就不好看。”   “晚间,少夫人送了王爷您的信来,王妃没有当众拆,先收了起来,可收好后,只是坐了一会儿,忽的就说自己腹痛,身下已经见血了...”   “信呢?”   一旁的春红连忙在秦王妃换下的衣裳内寻到了信,她哆哆嗦嗦的双手捧给了秦王,:“在这,王妃一直贴身收着。”   秦王接了过来,确实是他的亲笔,那日在帐内,他的信还没写完就接到了怀康帝让他迅速回京的消息,他怕自己突然的回来会惊着陆燕芝,特意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   结果陆燕芝没有等来这份惊喜,倒是他的心被吓得颠出去一半。   “看好王妃。”   秦王捏着信走了出去,他从不相信巧合,京中也有他的眼线,他的夫人养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发作了?   瞧着一脸风雨欲来的秦王出来,所有人的喜色冷凝了大半。   没人能在秦王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中坚持下来。   “长缨,彻查!”   谁能想到,秦王妃生产的这档口,回京的秦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动私卫包围了自己的府邸。   三番五次都对着陆燕芝来,甚至在秦王府内被重重保护着,却还是叫这些阴鬼之辈所伤。   被彻底激怒的秦王发了狠,今日府上的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   承念宫   “圣上。”   才开了口,两行清泪就顺着苏怀妙的眼睛落了下来。   此刻,苏怀妙的面前是已经醒过来的怀康帝。   急火攻心激的晕过去的怀康帝一醒来,就到了内室来看苏怀妙。   她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这次小产瞧着也带走了苏怀妙的精气神,她如今周身都是忧愁,轻飘飘的像朵云,只恐忽的一下就散开了。   她伏在怀康帝的膝上,苍白的脸上是一片凄婉之色,:“对不起,臣妾没能护好我们的孩子。”   怀康帝的哀痛不比苏怀妙的少,他的头发甚至都白了不少,他张嘴,声音却是喑哑的,:“怀妙,朕...”   苏怀妙轻轻的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怀康帝的手,对着他慢慢的笑着摇了摇头,:“是妾身对不住圣上,这个孩子...是妾身强求来的。”   朕知道。   怀康帝看着苏怀妙,宫里的御医也不全然是酒囊饭袋。   苏怀妙吃了那么多的药,只要诊脉,哪能瞒得过去呢,端看怀康帝想不想帮她瞒罢了。   “进宫陪伴圣上的这些时日,是妾身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苏怀妙枕着怀康帝的手,她笑着,脸上的泪水却忍不住一滴滴的落在怀康帝的手背上。   “妾身舍不得您。”   “舍不得就一直待在朕的身边!”   怀康帝的脸上泛着潮红,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苏怀妙,:“你得再赔个孩子给朕。”   苏怀妙笑了,这次她是真的笑了,她笑的眉眼弯弯,像是从前得到她的第一份礼物时那样。   “臣妾若是早点遇见圣上该多好啊。”   但说着感慨完,苏怀妙却也冷静了下来,她和怀康帝的相遇始于一场谋算,若她还是那般天真,只怕也走不到怀康帝的面前。   “现在也不晚。”   苏怀妙摇着头,她看着怀康帝,眼里含着爱慕,憧憬,愧疚和不舍...   这眼神看的怀康帝心中发慌,他捏紧了苏怀妙的手,却见苏怀妙轻轻的摇了摇头,清浅却又哀伤的说道,:“来不及了,臣妾愧对圣上...”   就像平嬷嬷说的,撑着这样被药摧毁的残破的身子怀上身孕的那一刻,就是苏怀妙的死期。   更何况,她吃了苏府送来的催命药、骤然刺激小产,又在这期间耗费心思谋算,甚至亲手自己拔了针...   苏怀妙如今身下还在渗血,宫里的太医也回天无力,只能拖延一日是一日了,现在,每时每刻,苏怀妙都能觉得生命力从身上不停的流走。   “府上自幼就在调教臣妾...臣妾吃的那许多药,就是府上一直给的,臣妾一直以为,他们想要臣妾做嫡姐的陪嫁...到了万一的时候,代替嫡姐生一个孩子...”   “可这一天却一直没有到来,反倒等来了圣上。”   “梧桐苑那日,妾身在许愿。”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的眼睛,:“上天听到了妾身的祈求,遇见了圣上.....妾身不再是嫡姐阴影处的替身。”   精准的一刀直直的刺向了怀康帝的心口。   “可惜,妾身福薄。”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神色哀痛的泪流满面,:“府上送了臣妾进宫,却藏了祸心。”   “他们要妾身给圣上下毒,只盼着姐姐的夫君能早日登基...”   怀康帝的神色凝固住了。   苏怀妙只作不察,:“可妾身怎么肯依从?”   “圣上是妾身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对妾身真心实意好的人。”   “妾身断然拒绝,却又因为他们是妾身的母家多有隐瞒。”   说着话的苏怀妙激动的咳嗽了起来,:“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狠心到杀了妾身的孩子。”   “一碗药,要了妾身腹中孩儿的性命......”   “妾身无颜再面见圣上。”   说着苏怀妙轻轻的从怀康帝的膝上离开,:“可却忍不住贪恋圣上的温暖。”   她抬头看着怀康帝,泪眼盈盈中是满脸的不舍,:“妾身是不祥之人,怎好再拖累圣上?”   “只恨...恨不能与圣上白头偕老。”   “圣上,往后...忘了妾身吧。”苏怀妙摇了摇头,轻轻的感慨着,:“妾身不值得。”   苏怀妙说完就满眼不舍得看着怀康帝随后慢慢的闭上了眼,手也从怀康帝的膝上滑落。   “苏怀妙!”   二十六年前,他没能留住姜秀,二十年后,苏怀妙叫他忘了她!   这些狠心的人当他是什么人?   生的铁石心肠半点都不会痛的吗?   “太医,太医!”   匆忙进来的太医全力施救,怀康帝神色可见癫狂,:“治好她,不然朕把你们的头都砍了!”   “圣上。”王公公扶住了身子都在摇晃的怀康帝,:“您不能激动啊,圣上!”   “闭嘴!”   怀康帝的脸上一片潮红,他紧紧地咬着牙强行压回了胸膛内往外喷的血。   片刻后,怀康帝的牙上都裹着血,他咬牙切齿的道,:“去将苏府给朕围起来,禁军和秘卫都去,现在就去!”   “放跑了一个人,朕要了你的脑袋!”   王公公懵住了,不说苏尚书是大晋朝的重臣...就说躺在里面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苏娘娘,圣上顾不上施恩安抚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是杀气腾腾的要围了苏府?   圣上上一次遇刺的时候,甚至都没这么大的反应。   ‘砰——’王公公被怀康帝一脚直接踹了出去。   “滚!!”   “是,是,是.....”王公公什么揣测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狼狈的连滚带爬的出了殿,直奔禁军营去。   ......   陆燕芝是在一阵细微的哭声中醒来的,伴随着哭声的,还有说话声。   陆燕芝根本听不清那些话说的是什么,她甚至都没顾上自己的疼,只是被这哭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好小的哭声,哭的好可怜啊。   陆燕芝循着哭泣地方向看过去。   就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在哄,可无论是一旁的奶娘、嬷嬷、还是秦王,都哄不住哭泣的他。   一向游刃有余的秦王身躯都有些僵硬,他焦头烂额的哄着手上的孩子,但这哭泣的小不点一点也不买账。   他的哭声也不大,却哭的直抽抽。   “把妞妞...给我吧。”   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哭泣的小不点吸引,一时之间没注意到陆燕芝已经醒来了。   陆燕芝的声音极小,但她一出声,秦王却瞬间抬头看向了陆燕芝的方向,:“夫人。”   秦王捧着孩子跑了过来,他难得的有些无措,:“我,他,我抱着他,可他一直哭,我...”   “给我吧,让我看看她。”   “好。”   秦王弯着腰,将这小不点慢慢的放在了陆燕芝的身侧。   一张瘦瘦小小,又红红丑丑,还带着青紫、满脸泪痕的小脸霎时就印入了眼帘。   陆燕芝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眼里却含着泪。   她生的这么小,是因着她没足月生下了的缘故吗?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抹着陆燕芝眼角的泪,秦王抿了抿唇,轻声安慰她,:“孩子生的很健康,这些都是小事,养养就好了。”   “嗯,”陆燕芝应着声,眼泪却噼里啪啦的落着。   一侧小不点哭泣的声音却小了许多,他的小鼻子抽动着,手上也不知何时捏住了陆燕芝的一缕发丝。   陆燕芝轻声叫着他妞妞,他却渐渐地不哭了,小小的吧嗒了一下嘴,沉沉的睡了过去。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其他的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秦王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守在榻前,看着他的夫人和孩子,看着看着,他微微的仰着头眨了眨眼睛。   听见陆燕芝小声的叫着妞妞,他轻轻的笑了笑。   “殿下...”   秦王轻轻的解开了小不点身上的襁褓,:“夫人瞧瞧。”   “他...”陆燕芝抬头看着秦王,:“怎么,怎么是个男孩。”   “是啊,怎么是个男孩,生的这般娇气,也难怪夫人叫他妞妞了。”   陆燕轻轻拍了拍周重邛的手,:“既是男孩,就不能叫妞妞了。”   “夫人决定就是。”秦王摸着陆燕芝的头,探过去亲了亲的额间,:“叫什么都好。“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孩子的大名,我也已经起好了,取珩之。”   陆燕芝点着头,正准备问问是哪个字,就听见李公公在外头轻轻的喊了一声,:“王爷。”   李公公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以往只要秦王在内室和陆燕芝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从不打扰。   可只要在这个时候他来打扰,往往都是大事。   难得的,秦王都没立刻起身,陆燕芝推了推周重邛,:“李总管寻您定是要事,您快去吧,我和宝宝就在这等着殿下回来。”   周重邛忍不住又亲了亲陆燕芝的脸,:“好。”   “来人!”   等春红和夏蝉都走了进来,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看了看一旁睡着的小哭包,才起身走了出去。   院外已经没什么人了,连院子门口都是精兵守卫,整个秦王府都所有的地方都被接管了,连临渊堂都被封了,除了这些卫兵,任何人都不得踏出屋门。   都说灯下黑,秦王府就这么几个人,连秦王都觉得府上很安全,却不想还是发生了意外。   府上人不多,就算一个一个查过去都行,这次不把秦王府翻个底朝天把所有的尾巴揪出来,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公公神色凝重的说道,:“王爷,宫中的禁军包围了苏府。”   “苏府?”周重邛都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个答案。   “是,大公子如今还没回来,宫里也没有消息传出...只有刚刚出动的禁军,围了苏府。”   “去,派人去临渊堂。”   周重邛的眼里深沉的发黑,:“将苏氏身边所有的人都带走,分开问询。”   “只要不残不死,尽力放手去问。”   周重邛咬着牙,勉强忍住了冲天的怒火,:“若是意外冤枉了人,我亲自去陪罪,若不是...”   若不是...李公公打了个哆嗦,他领了命,脚步匆匆的离去。   ......   苏府   从昨日接连有苏婕妤和秦王妃的消息传出后。   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就聚在一起等候着结果。   苏琳琅下手的果决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早上苏婕妤疑似小产的消息传来,晚上,秦王妃就发动了。   宫里的苏婕妤小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秦王府上,连给秦王妃接生的的太医都是他们的人,就说这要怎么输?   苏婕妤小产,他们不信这个消息圣上一点都不会动容,气一次,怀康帝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秦王妃也再挣扎些时候,就能活活憋死。   妇人生产本就凶险,谁也挑不错来,甚至他们苏府也是受害者,没见怀着龙嗣的苏婕妤也没了孩子吗?   到时候,秦王能得到一块牌位,秦王那般痴恋秦王妃,秦王妃带着孩子死了,秦王还能没一点感觉?   战场上分心是大忌,到时候出个意外谁说的准?   他们苏府也能得到圣上的安抚和优待,周记淮身前所有的障碍都被扫清。   这已经不是一箭三雕了,他们简直就是谋划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登天梯’。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苏琳琅昨晚匆匆送来的一封信。   周记淮竟然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苏琳琅要苏府全力灭口。   这个消息惊得苏尚书和苏老大人一宿都没合眼。   这会儿苏尚书脸色还是铁青的,他看着桌上的那封信,:“真是胆大包天!秦王是,琳琅也是!”   “这么大的消息,她竟然都没给府上透漏半点风声,就自己做了!”   “我看她真的是翅膀硬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苏老大人端着茶杯,:“事已至此,也只能顺着她来了,更何况,有这么天大的把柄捏在手上,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苏尚书细细的思索一番,脸上也不免露出笑意。   陪着苏老大人坐了半晌,苏尚书起身看着窗外,:“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宫中和秦王府来送信的还没来。”   他捂着右眼,跳的他有些心慌,他低头安慰自己,因是昨晚没休息好,正想着,却见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的惊骇——   “老爷,老爷不好了,禁军包围了咱们府上!”   “哐当——”   苏老大人手里的茶杯坠在地上,摔了个粉粹。   ......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倒了,倒了,都松口气,松口气,这次瞒不过去了。   哈哈哈,抱抱每个提着心又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可爱,搞定了,乖乖,不着急了啊。   感谢支持和投喂的大宝贝们,么么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ia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惰的忧 30瓶;37201899、容惠 10瓶;乖巧如我~ 6瓶;阿白 5瓶;21470683、他的灰姑娘、伊莎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还没等众人伸长脖子等来宫里和秦王府内两个尊贵的‘龙子皇孙’是否安然无恙的消息来。   就突然先被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给砸的头晕眼花——   ‘周府的大公子周记淮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也不是皇室血脉。   他是十九年前,秦王在长剑门(关)收养的宋氏夫妇的遗孤。’   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兴起的流言,以有理有据, 有头有尾的详细信息和极具爆炸性、轰动性在京中炸开了!   本来周记淮就是从边关进的京,秦王将人护的滴水不漏。   再加上又过去了这么些年, 关于周大公子的身世这件事就没人愿意提起,怕说些什么说的错了, 被记恨。   可现在......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成功挑起来了。   就像一团密密麻麻的乱线团中, 突然揪住了一个线头。   抓住这个‘线头’往下走,众人越推测越觉得细思极恐。   这当口,周大公子在宫中没出来,苏府被禁军包围,秦王又被宣进了宫......京中的天要变了。   乾辛殿   王公公引着秦王进殿的时候, 一句话都没多说。   秦王前脚进去, 后脚殿门就被关上了。   这次,连王公公都没有入内。   此刻,殿内就只有怀康帝和秦王两个人。   一进殿, 秦王就跪在地上向怀康帝叩首行礼, :“臣叩见圣上。”   怀康帝看着秦王, 没有说话。   秦王也没有起身,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上。   这样安静到凝固成团的气氛让人窒息。   不知跪了多久, 忽的听见怀康问了一句:   “她生了吗?”   “生了, 生了一个男孩儿。”   “可有取名?”   “取了,就叫他珩之。”   “周珩之。”   怀康帝轻轻地念了一声, :“君子如珩, 羽衣昱耀。”   随后点了点头, “可。”   若是之前秦王妃成功诞下麟儿的消息, 足以叫每个宫人笑着道喜领赏,但这会儿宫里却无半分喜色。   怀康帝看着秦王,:“如今宫里宫外关于淮儿的消息,你可听得?”   秦王沉默着。   怀康帝的声音很低,:“宋氏夫妇。”说着,他忽的轻叹了一声,:“宋沿成,朕记得他。”   “他救了你一命,还带着你回了长剑门。”   “当初边关惨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是你一定要上折子为他请封的时候,因着他后继无人,所以荣泽故里......”   听到这,周重邛抬起头看着怀康帝。   怀康帝也看向了周重邛,第一眼却看见了他的倦色。   从接到谕令开始,还在边关的周重邛就立马和众人商议,定下了清扫王庭的平祸策,之后他几近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往京中赶赴。   到了京中也没有片刻的安宁,周重邛全靠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从少时开始,周重邛就伴在他的身边了,为着他出生入死,甚至他身上有几处伤,都是为着他留下来的。   不管何时,只要他需要,无论周重邛在哪里,都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数十年如一日...   怀康帝松开了手里的折子扔在了脚边,在这周氏皇族的血脉里,他的皇弟能做到这份上,够了,真的够了。   而周重邛看清怀康帝如今的模样后,脸色却微微变了。   离京前,那个在章台殿的宴会上堪称‘意气风发’满脸笑意的皇兄,如今一身的暮气,甚至鬓边的发已经白了。   “皇兄...”   “长安,朕的孩子没留住。”   在外人面前从不肯示弱的怀康帝此刻看着周重邛,眼里有了泪意,“她如今也心存死志...”   苏怀妙的这一刀捅的太绝,太狠了。   少时的遗憾本就是心口上的空洞,便是‘微风拂过’都会叫人泛起细细的疼痛来,辗转反侧。   功成名就,大权在握的时候,更会对这份遗憾念念不忘。突然间,一个弥补的机会摆在了怀康帝的眼前。   怀康帝伸手抓住了。   他以为自己的得到了救赎,却不想跌落深渊。   心上那些细密密的伤口被不顾一切的撕开,鲜血淋漓。   周重邛看着怀康帝的模样只觉得心悸,他都不敢想象若是这次陆燕芝....他会不会疯。   看着周重邛失神的神色,怀康帝微微闭上眼,从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朕养了记淮数十年,他出色到叫朕都觉得骄傲。”   “朕这次召你入京,就是为了当着你和众人的面下旨立他为太子...若是事有万一,也能有你为他出谋划策...”   “可你却硬生生的欺瞒了朕数十年...”怀康帝努力不叫自己去想这事,他现在已经禁不住刺激了。   “长安,少时夫子总是训诫与你,你也总是将常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相比你的武艺,你的治学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怀康帝摇了摇头,:“可其实你最喜欢的就是那些书.....那年的那本孤本的《长经论》就是我放出去的。”   周重邛定定的看着怀康帝,片刻后,他轻轻的感慨了一句,:“竟然是皇兄,果然是皇兄。”   很多时候,怀康帝和周重邛两人相互之间,不过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就是这含糊的界限和夹杂在这其间的‘虚情假意’反倒留足了缓冲的余地,要的就是这份‘糊里糊涂’。   就如今日怀康帝宣旨召了秦王入宫,看见周重邛长跪不起的那一刻,怀康帝就知道了,传言不假。   而周重邛也知道怀康帝,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的这位皇兄,从怀康帝让他进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这位皇兄心中已有定论。   周重邛对怀康帝从来都是‘一片坦诚’,怀康帝认定的事实,他也从不会去狡辩。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怀康帝捂着眼低低的笑了起来,:“生在这帝王家,生在这帝王家啊。”   “甚至连长安你都是...也好,也好。”若是从前,怀康帝或许真的会一怒之下砍了周重邛都说不好。   可到了这步,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怀康帝扶着桌案,拍拍身下的龙椅,:“这个位置上的不能真的是个‘莽夫’。”   “皇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年,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瞒着所有的人收养了淮儿,可我却当真没有...”   “不必多言。”怀康帝挥了挥手,他咳嗽了几声,:“其身不正,必起祸端,这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你要怎么拦?”   怀康帝压着桌案,倾身向前,他盯着周重邛,:“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不将知情的人都杀了?杀了他们,也没有今日这桩祸事。”   “到得如今,你能杀多少人?这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御史台的那些人已经疯了,只恨不能在长阶前跪地不起,你要朕怎么做?”   “将这京中的人都杀个干净吗?”   怀康帝走了下来,他看着周重邛,眼里透着血红,:“然后呢,然后叫他坐上这个位置,谣言四起,再起刀兵?!”   “记淮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这个消息瞒不过他,他的身世存疑,你的王妃生下的是周氏皇族血脉,你叫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他不要心生猜忌?”   “不可能!”   “到时候,情势所迫,他们之间必定有一方死无葬身之地!”   闹到如今的这个地步,确实都是他的错,周重邛重重的对着怀康帝叩首。   “叫记淮进来吧。”   这几日大喜大悲容易晕厥的怀康帝特意留下了周记淮,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能有个人主持大局,却不想世事无常,竟到了这个地步。   王公公一路小跑,去了元华宫寻周记淮。   这处宫殿是从前怀康帝还是皇子时居住的地方,怀康帝登基之后这处宫殿就封存了起来。   后来,周记淮入京,怀康帝留他过夜时,就让他在这处宫殿内。   “大公子,圣上在乾辛殿,这会子传您过去。”   说着,王公公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加了一句,:“秦王也在殿内呢。”   站在窗边的周记淮转过了身,他看着神色紧张的王公公,反倒轻轻的笑了笑,他颔首道,:“多谢公公,我知晓了,这就走吧。”   王公公跟在周记淮的身后。   他看着身前迎风而行,神色坦然无惧,衣带翻飞反倒越发衬的如青松翠竹的周记淮,心中不免都感慨了一声,:’可惜了。”   ......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宫,车内,是相顾无言的周重邛和周记淮。   临下车前,周记淮神色恳切的看着周重邛,:“...父亲。”   “请您应允我和去寻琳琅,若她是无辜的,还请您...”   周重邛看着周记淮,点了点头,:“好。”   之后周重邛伸手拍了拍周记淮的肩膀,:“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爹。”   “好...父亲。”   *   荣正堂内   陆燕芝迷迷糊糊的惊醒,伸手向旁边抓了抓。   一直守着的春红见状,上前来轻轻的拿着温热的帕子给陆燕芝擦了擦脸,:“王妃放心,小公子被奶娘抱着吃奶呢,夏蝉和王嬷嬷都在,李公公也跟着看着。”   肚子已经凹陷下去的陆燕芝躺在这,骤然之间看着反倒是比以前更小了,看着陆燕芝胭脂色的脸颊,春红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王妃可要用些水?”   陆燕芝点了点头,她刚要下意识的起身就疼的龇牙咧嘴,春红连忙按着人躺倒,:“您这次伤了身,要好好养养,窦老大夫说了,您要坐双月子呢。”   生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次的疼痛反倒叫陆燕芝清醒了许多。   她抓住了春红,:“我好像见着王爷了,是我记错了吗?若不是,现在立即请李公公送信去边关给王爷。”   生产那一刻的见闻仿佛梦一场,但这梦陆燕芝却清晰的记着,陆燕没必要骗她。   若是长乐世子当真与苏琳琅相识,甚至到了能合谋杀人的地步,那苏府与长乐伯府的牵扯可就比想象中的更深。   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本该坠塘身亡的从她换成了福宁郡主。   直到此刻,陆燕芝的后背还发凉。   原著的角度都是从男、女主的利己角度出发,只靠那些细枝末节陆燕芝什么都揣测不出来,而想想...她大着肚子和苏琳琅相处了这么久...   就像一条毒蛇蛰伏在身侧,你瞧她的时候,她是一幅温柔无害又笑眯眯的。   你转过头,她就会吐着蛇信,目光阴恻恻的打量你,一圈圈的开始绞紧,等你发觉到的时候,就是被活活绞死的时候。   看陆燕芝的脸色难看,春红忙道,:“王爷已经入宫去了,若您有事,奴婢立刻叫人去宫门口候着等。”   “苏琳琅呢?她在哪?”   陆燕芝忽然惊得从床上起身,:“不要让她靠近我的孩子,快带我过去!”   果然,孩子一生下来,‘六姑娘’的本事就回来了,不仅躺在这什么都知道,‘演技’也愈发的精湛了。   春红一边感慨一边又按倒了陆燕芝,:“您不要着急,小公子一出生,王爷就赶到了府上。”   ”因着您不足月就发动的事,王爷大怒,将府上封了起来,所有人都在院内不得外出,还有精兵守着呢。”   说到这,看着陆燕芝自然的松了口气的神色,春红转了转眼睛,又低声说道,:“不止呢,您昏睡的这段时间,京中都传开了,说...”   春红的声音都轻了许多,:“说大公子根本就不是秦王的亲生子,而是王爷在十几年前抱养的宋氏夫妇的孩子,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如今看来...”   春红瞅着陆燕芝,如今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六姑娘’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啧啧啧,春红心头感慨,也难怪‘六姑娘’这么费尽心思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什么叫‘一步登天’?   这就是真真正正的叫‘一步登天’!   从一个侯府不起眼的庶女,到极有可能攀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六姑娘’这才用了几年?   好家伙,两年不到。   这事说出去谁敢信?   春红自顾自的感慨着,却不知道她的这番话对陆燕芝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蛤?”陆燕芝傻眼了。   不是,她就睡了一觉,一醒来,不仅女主的人设崩塌,连男主那个十拿九稳,近在咫尺的位置也飞了?   这么说来,男主不是秦王的亲子,甚至都不是皇室血脉,但他在原著中却坐上了那个位置,当真是好大的一盆狗血。   等等,陆燕芝却忽然想到了为什么原著中秦王会噶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秘密。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这个秘密!   周记淮,周记淮,陆燕芝摸着自己胳膊上被吓的炸起的汗毛,他当真心狠至此吗?   还是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会变?   .....   临渊堂   苏琳琅一个人坐在屋内,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带走了。   屋外还有精兵守卫,这些人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   苏琳琅端正的坐在书桌前,她提起笔,不能慌,不能乱,她的计划没有问题,她甚至都没有亲自出手,这件事跟她半点关系也无。   秦王为秦王妃冲昏了头是常事,即便是最后真的查出来什么,也是郭氏的问题,或者说是陆燕芝从前在恭候府埋下的刺。   但秦王骤然回京给人的感觉太沉重了,他一回来,直接打破了苏琳琅心中设想的完美扫尾和结局。   这种要么登临天下,要么如坠深渊的感觉简直太折磨人了,这样的境地里,更不用说已经有些疯魔的苏琳琅身边一个人也无。   没事的,没事的,她要稳住,苏琳琅这样反复的安慰着自己,但一放下笔,她还是会心慌的不由自主的咬着指甲。   就这么一时安慰自己,一时在忐忑中等候,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苏琳琅抬起头,迎着外头的光走进来的,是周记淮。   “周郎!”苏琳琅甚至顾不上什么其他,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人。   周记淮伸手揽住了人,原本还抱着细微希望的他,看着如此激动的苏琳琅,却笑不出来了。   苏琳琅是他的枕边人,他如何察觉不出这些时日来苏琳琅总是有些急躁,但他忙着吏部的事,又以为是苏琳琅急着想要个孩子的缘故...   周记淮闭上了眼睛,他轻轻的拍着苏琳琅,:“琳琅,你与长乐世子是否熟识?”   苏琳琅猛地睁开了眼,这是周记淮第二次问她了,莫不是又有人在追究福宁郡主的事?   周记淮入了宫,最有可能的就是昌平公主了。   苏琳琅稳住自己,神色如常的抬起脸,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若夫君问的要更详细些,幼时我们倒是打过几分交道....”   ”福宁后来常来,遇见了长乐世子,等略长大些,因为父亲不喜长乐世子的做派,因此就几乎断了联系。”   他要问的不是福宁郡主,可苏琳琅这样一说,周记淮慢慢的松开了她,:“长乐世子对福宁郡主动手的事,你知不知晓?”   “我不知。”   琳琅在说谎,周记淮的心沉到了谷底。   看着从前那个在他眼中才学出众,仙气飘飘的姑娘,周记淮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甚至不敢再问其他的了,他们相处数十年,哪怕是权衡来的亲事,可苏琳琅也是他的妻啊。   周记淮也想自私一次,他看着苏琳琅,:“琳琅,我想去闽中,去那里施展我的抱负,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回京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为什么?”苏琳琅只觉得自己在听个笑话,她不解的看向周记淮,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离开?因为秦王妃生下的那个孩子吗?   果然,秦王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想把周记淮丢在一边!   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周记淮看着苏琳琅,:“为什么,因为我不是王爷的亲子,我是被收养的孩子...”   轰!   苏琳琅只觉得有道惊雷炸在了耳边,周记淮为什么会知道,还是说他早就知道?那他今日忽然为什么要说出来?   周记淮盯着苏琳琅的眼睛,他笑了起来,他笑的眼泪掉了出来,浑身都在发抖,:“你果然知道,琳琅你果然知道了。”   “你入府不过一年,就知道了我十几年都不知道的事,不,或许我是知道的吧,但我从来都没去细究,或许我也在怕...”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今日知道?”   “因为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我已经无颜在这京中待下去了。”   “不!”苏琳琅一把抓住了周记淮,:“京中为什么会传遍这个消息,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周郎,你是在吓唬我的是不是?”   周记淮擦了擦苏琳琅眼角的泪,轻声道,:“我也想着自己是在骗你多好啊,可惜不是,我在宫中,甚至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猝不及防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我不信!我不信!!!”苏琳琅心中一片兵荒马乱,这个消息秦王瞒得这样好,偏偏这个时候暴露了,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   “琳琅,”周记淮看着隐约有些疯癫不再遮掩的苏琳琅,忍着愧疚问她,:“琳琅,你跟我去闵中好不好?”   “皇伯..圣上教导了我那么多年,我学了那么多,去闵中...”   “休想!”   苏琳琅一把推开了周记淮,她红着眼质问着周记淮,:“你为什么不是秦王的亲生子?你为什么不是皇室血脉?”   “我们谋划了那么多年,却不想你是个冒牌货,你让我这么多年的苦心都白费了,你现在想让我和一同去闵中那个不毛之地吃苦?”   “你休想!!!”   苏琳琅恨得扑过去,激动的抓着周记淮,:“你这么聪明,当初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   “只要杀了他们,你现在还是秦王府的大公子,你甚至可能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   周记淮拂开苏琳琅的手,他看着眼前无药可救的苏琳琅,心头被伤的千疮百孔,一片冰凉,:“琳琅,我们......合离吧。”   “合离?”   “哈哈哈,你要同我合离?”苏琳琅笑的前俯后仰,:“早该如此了!”   “早知道你是个假凤虚凰,我早就进宫了,你白费了我这么多的心血!”   人觉得痛的厉害的时候,是会有些麻木的。   周记淮全身都被伤的凉透了,他沉默的到了书桌旁,提笔写了一封合离书、   他看着苏琳琅,轻轻的放下了一枚玉佩,:“我会在城郊外,等你至申时末。”   回应她的是苏琳琅的一声冷笑。   看着周记淮什么都没带的离开了,屋里一时静默。   半晌,几滴泪落在了纸上。   苏琳琅捧着那份和离书,无声的哭着,她跌跌撞撞的去了内室,翻出了那份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托付中馈。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载明鸳谱。此证。”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苏琳琅抱着那份合离书和婚书,哭的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   这是她能为周记淮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周记淮这样来问她,就说明苏府已经暴露了,以怀康帝的心性,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带走了,若是不管不顾,总能撬开谁的嘴。   瞒不住的,苏琳琅从来不后悔自己的这一切,不过是棋差一着罢了,成王败寇。   可周记淮......却是被她拖累的。   如今秦王妃没死,还生下了孩子。   所有人都有可能会饶了她,唯独秦王妃不会??   卑躬屈膝的求到头不过是无止境的折辱,带着她,这辈子周记淮都别想安稳。   苏琳琅死死地捂着嘴,不叫自己哭出声,她怎么会不喜欢周记淮呢?   当初小瑶台一遇见,苏琳琅就记在了心上。   这样的郎君,这世上只有一个罢了。   就这样,放他安安稳稳的离开就好。   苏琳琅看着箱箧中的白绫,她不想等到申时,她怕自己会动摇。   将那枚玉佩放在心口前,苏琳琅取出了白绫,挂在了梁上。   ......   作者有话说:   改好了改好了,抹汗。   抱抱大家,我差点就要刀了自己,呜呜呜,终于改好了。   么么大家,虚惊一场,挨个亲亲平复心情   感谢一直陪伴的大家,抱住亲亲,使劲亲亲。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016032 152瓶;雲喜樂 33瓶;半渠活水、蓝琪 20瓶;果子狸 11瓶;大大青菜、团子 10瓶;王致商 9瓶;蒋三少 6瓶;阿白、娜娜 5瓶;肖兔兔、今天也是追更的一天、池梨啊、瑜怀瑾、好心情、君涵、妮子虫、听雨、西·绝世大可爱·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临渊堂   站在院门处的周记淮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牌匾。   自入京之后, 他就一直居在此处。   当日,他一眼就瞧中了此处。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他这么告诫着自己,同时拼命的挣取和学习着一切。   却不想这么多年在临渊堂内, 却如临深渊之上,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进一步不易,可迈错一步, 便坠落深渊在, 再无天日。   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传出。   周记淮默了片刻,转身离开。   .......   荣正堂   这是周记淮在离开秦王府时来的最后一个地方。   此刻院内的人都看着周记淮,这也是几日来众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处在风口浪尖的这位‘大公子’。   春红进了屋里,神色略有些古怪的对着还在榻上看着孩子的陆燕芝道,:“王妃, 大公子来了。”   周记淮如今的身份很是尴尬。   如今秦王府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身份骤然之间转变的大公子, 只得先按照旧例称呼。   陆燕芝养了几日,气色好了许多,她转头看向了春红也有些犹豫, 略一沉吟, 陆燕芝还是点点头, :“问问淮儿...问问他有何事吧。”   院内传来了嘈杂声,春红连忙站在窗边向着院内看去, 看着却猛地惊讶的捂住了嘴, 仍没止住嘴里的惊呼声,:“呀。”   只见走到院子中间的周记淮一撩衣袍就跪了下来。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 身上还是那身青衣。   哪怕如今知道了周记淮的身世, 但真正对着这个风光朗月的君子时, 没人能说的出那些伤人的话, 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思。   周记淮端端正正的对着正院给叩首。   第一拜。   周记淮的眼前却浮现出陆燕芝初到王府时的模样,她战战兢兢,他坦然自若,甚至……   周重邛闭了闭眼,重重的叩首。   这一拜,是为着他那份不合时宜的喜欢。   周记淮抬起头,他看向了屋内,再叩首。   这一拜,是为着他不合时宜的喜欢带给她的麻烦和困扰,他的妻琳琅...对她的伤害,她生产时的命悬一线...   院内已经没有人说话了,风声簌簌,不少人看着跪地叩首的周记淮看的悄悄扭过了头,不忍再看。   周记淮慢慢的最后磕了一个头。   第三拜,愿她往后平安喜乐,顺遂如意,一世长安。   这一世,他们只怕都不会再见了。   屋内,夏露轻轻的叹了一声,:“大公子,这是要离开了。”   “离开...”   起不来身的陆燕芝看不见这一幕,但她却有些怔忪,:“他这就要离开了吗?”   周记淮的身世像是一盆狗血撒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准备看看这位京城里的‘第一公子’如何自处。   而自知道女主人设崩塌,男主身世存疑后,陆燕芝一度就有些怀疑自己没睡醒,结果男主真的要离开了,在他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   陆燕芝偏头看了一眼一侧抓着她的发睡得正香的孩子。   这个小不点若是醒来不在她的身边,必定是会哭泣的。   他不会大声地哭,只会不停的小声抽泣,哭的人心头戳戳的疼,但只要在她的身边他就不会哭闹,悄悄的吸吸鼻子睡着,别提有多乖巧了。   看着这个孩子,陆燕芝心头的恍惚感消散了大半。   她轻轻的摸了摸小不点的脸蛋,秦王不在荣正堂,去了哪里夏露没说,但她却也告诉陆燕芝,苏氏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陆燕芝对周记淮实在是恨不起来,甚至到现在,陆燕芝都不免在心头可惜。   可对着苏琳琅...她憋着肚子生不下来的时候,她又痛又怕险些一尸两命...他生下来不足月,浑身青青紫紫,又瘦又小。   夜里看着一旁小小的孩子,陆燕芝都没忍住自己悄悄的哭过几场,她埋怨自己没脑子,却更不会原谅苏琳琅,死也不会。   院外,周记淮已经起身,他静静的看了一眼屋内,就这样吧。   他转身出了荣正堂,却见到了提着包裹的张南和吴默。   看着两人,周记淮都有些愣,:“你们...”   张南看着周记淮,裂开嘴,本来要笑的神色猛地变成了埋怨,:“就知道公子您老早就想甩下我。”   “嘿,那可不成,公子去哪,我去哪。”   一旁的吴默点了点头,:“默亦然。”   周记淮的眼睛有点红,“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公子了。”   更何况,他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管那。”   张南一摆手,:“公子哪怕是要去种田,我有的是一把子的力气,我能挥锄头。”   吴默悄悄的补上一句,:“我浇水。”   张南瞪了一眼吴默,吴默理直气壮的目不斜视,半点也不害臊。   “好。”看着两人,周记淮心中那些悲苦之意被冲散了大半,他躬身对着两人作揖。   张南和吴默被吓得连忙跳开,跟着他们两人忙伸手扶起了周记淮。   三人一同出了门。   李公公看着周记淮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注视着周记淮的秦王,“王爷,大公子...”   周重邛摇了摇头,:“随他去吧。”   大殿内周记淮在强忍,周重邛又何尝不是。   他甚至是最愧对周记淮的,所以在周记淮决意要离开的时候,他没能拦得住。   ......   天色变得昏黄了起来,城郊外,三人三骑在此处等着。   一阵风吹过,张南座下的黑马甩了甩头,打了一个响鼻,他抬起头,看着一直注视着京城方向的周记淮。   从一个时辰前,他们就等在这了,张南有心想问周记淮在等谁,但他却又不太敢问。   一旁的吴默比了个口型,:“少夫人。”   张南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身后两人的动静周记淮没有注意到,他一直等着,直到天色黑沉了下来。   周记淮心头那点微弱的念想也被打散了,苏琳琅不会来了。   琳琅那么聪明,如何不知她唯一的生路在哪?   可她却状若疯癫的对他横加指责,在苏琳琅用更激烈的态度和更刺耳的话伤人伤己前,周记淮写下了合离书。   他遂了她的心愿,却还是没忍住留下了希望。   可她不愿意来,她那般的决绝,只怕已经心存死志。   周记淮仰着头,眼泪无声的顺着。   一项是体面的‘周公子’第一次这么不体面的‘丢盔弃甲’。   ‘周大公子’也是个自私的人,不用细想,都可以想见苏琳琅做了不少的错事,可他什么都没要,唯独为她求了一条活路。   周记淮转过了身,身世离奇不是他的错,但如今京中风雨太多,在他忍不住做错事前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会轻生,也不会自怨自艾。   皇...圣上和他的...父亲教了他那么多的东西,他也尽享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他也该做点事了,顺便,顺便也为琳琅...赎罪。   “走吧。”   “公子,公子。”   张南突然神色激动的抖着手指着城门口。   周记淮转身看了过去,却见不少的郎君出现在了城门口。   打头的是季世子和陆卿荣,他们身侧是唐庆邰、陶伏,梁哲,冯家兄弟,甚至岑王世子和胥王世子也在……还有周记淮的许多同窗。   自周记淮这一波人‘内卷’后,如今年龄相仿的郎君也大多寻了差事。   周记淮又走的这班果决又迅速……他们都来不及在京中拦一拦他。   在听到周记淮在城郊后,他们一同来了,甚至有不少人都是家中长辈阻拦,趁着夜色翻出墙院来的。   他们懂周记淮的难处,但京中这么多年的情谊也做不得假。   其他的做不到,来送一送他却是可以的。   周记淮愣了片刻后忽的翻身下马,对着诸位郎君遥遥一拜。   城门口的郎君们亦是。   张南又哭又笑,脸上一塌糊涂,吴默却难得没吐槽他。   “诸位郎君,记淮再次别过。”   “此去山高水远,郎君保重!”   周记淮翻身上马,最后对着众人拱手,随后笑着挥动了马鞭。   很快,三匹骏马飞驰的身影就慢慢远去了。   .....   承念宫   王公公此刻就在殿外听着下头来人禀报,听完,他默然无语了片刻,随后他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前来禀报消息的小太监利索的行礼后退了下去。   王公公却没有立即进殿,他甚至忍不住眺望了一下秦王府的方向:苏氏自缢,周记淮离京......   曾经满京城艳羡的‘神仙眷侣’却落得如今一死一离的下场,草草收场,谁能想到,才是正风华正茂的年纪啊。   王公公唏嘘不已,忽听得头顶有鸟叫声。   不知怎地,王公公忽然想起了秦王妃进宫那日,她听着孔雀鸣叫时,说出的那番话,:“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   想着那张美的几近绚烂的面孔和温柔的含着软水的眼睛,王公公的心头却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来了,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听上去那般艰难地秦王妃啊,如今却顺利的产子,圣上和婕妤娘娘的孩子...没有了。   从前对她百般折辱的福宁郡主,现在呢?早早的就躺在了坟堆里。   就这,死了还不安生,一场天下皆惊的‘荒唐冥婚’,甚至之后还被长乐世子累的迁坟,长公主也疯疯癫癫的不得好过。   被福宁郡主打着由头的苏大小姐风光了一阵子,现在也自缢而亡,苏府眼看着也是要掉进深渊里了。   ‘周大公子’身世被骤然揭穿,黯然离京,   所有的阻碍都被轻而易举的扫除了...   王公公一边往殿内去,一边忍不住琢磨自己到底有没有对这位秦王妃不敬过.....   当初秦王妃还是恭候府的一个庶女,没有机会见面,有机会见面了,碍于秦王的面子,他也十分的客气。   呼,盘算完,王公公松了口气,没有得罪,甚好,甚好。   等进了殿,看着陪着婕妤娘娘的怀康帝,王公公不敢出声打扰,他就站在一旁老实的候着。   直到怀康帝从内室走出来,王公公才敢上前,小声的道,:“启禀圣上,大公子刚刚已经离京了,苏氏女也,也在秦王府内自缢身亡了。”   昏黄的烛光中,怀康帝越发显得老态,与数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但这份苍老并没有叫怀康帝看着慈祥,甚至因着京中这么的多事,叫他皱着眉时看着越发的苛责。   “去传旨。”   这份旨意是早就写好给苏府的。   只是想一想那通篇的杀字,王公公都觉得心里头凉飕飕的。   怀康帝心中有火,但他不能对着小产后时时昏睡的苏怀妙,也不能对着懂事的叫人的心疼的周记淮,甚至对着周重邛,怀康帝都憋了回去。   这大晋朝已经经不起颠簸了,再砍了秦王,只怕他一合上眼,这天下就会变得四分五裂。   所以,苏府承担了怀康帝的所有怒火。   如今还活着的人,只怕还不如死去的人轻松,毕竟有禁军看着,就算是想自杀也少有机会。   “你都听到了。”   怀康帝进了内殿,他坐在了床边,:“苏氏女自缢,记淮离京,跟着就会是苏府...”   躺在榻上的苏怀妙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怀康帝轻轻的点了点头,:“臣妾听清了。”   怀康帝咳嗽了几息,脸上也满是倦色,他合上了眼,:“记淮的身世藏得好好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怀妙闻言‘疑惑的’看向了怀康帝,:“这件事宫里已经传开了,妾身也有所耳闻,本来以为是小人中伤,却不想是...”   怀康帝睁开了眼看向了苏怀妙,苏怀妙静静的与怀康帝对视,她忽的轻轻笑了笑。   “圣上,臣妾已时日无多,最后的日子,就想这么静静的陪一陪圣上您,可好?”   怀康帝看着脸色苍白,好似呼口气就会散了的苏怀妙默了片刻,伸手抹掉了苏怀妙眼角的泪水,点头应允了,:“好。”   “多谢圣上。”   ......   苏府,书房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的空空荡荡,甚至不少可能存疑的砖块都被硬生生的撬开。   空荡荡的书房内,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就被软禁在此,门口的禁军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两人,无论这两人说什么,都不发一言,一概不理。   门口视线的死角处,还窝着个身行消瘦的小书吏。   他捏着册子和笔,同样一言不发的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屋里的动静,时不时的奋笔疾书,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在这空荡荡比狗舔过还干净的书房内席地而坐。   该说什么呢,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无话可说。   这般兴师动众,就不是一句玩笑和失误掩的过去,最轻,也不过是自裁。   事情突然的就好像老天爷眨着眼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宛若釜底抽薪一般,周记淮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打击来的太大,太快,苏老大人和苏尚书甚至还有些恍惚。   很快,门外就有动静传来。   苏尚书和苏老大人看过去,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天使’神色冷漠的道,:“圣上有旨——”   屋内的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对视一眼,随后跪地接旨。   都跪了那么多遭了,也不差这一回。   “...兹有苏氏一族,先祖封官授禄,惠泽三族...然苏府上下实乃不诚之贼,狂妄悖逆,包藏祸心....如此辜恩负德,实不配为人! ”   “以贼之首苏经汪、苏越合二人处五马分尸之刑。”   “其子...皆腰斩,五代之内男子皆斩首...女眷流放...”   “三族之内亲朋若有结党营私,谋逆狂悖之徒,皆以此刑。”   夜幕降临,苏府内哭声震天,怀康帝甚至一刻都等不得了,取消了今晚的宵禁,不少禁军出动,直奔苏府。   恍惚间,众人仿佛看见一座大厦倾塌,从前的苏府何其显赫。   苏老大人位极人臣,不过是为了给苏尚书让路,才退了下来,他的知交好友及门下的学生遍布全朝.....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在先帝爷还在,众多皇子夺位的时候,苏府是众人争相笼络的对象。   便是在今朝,苏府两女一个入宫,一个入王府。   这简直是最有效的姻亲,苏府的地位稳如磐石,巍巍然不可犯。   但顷刻之间,这样显赫的庞然大物忽的就散了。   看从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跌入泥里,这样的事情有些人简直百看不厌。   甚至还有不少贵人府上打发了小厮来打探消息,因此哪怕是夜色深了,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东街的那一头,秦王府的,门口也同样‘热闹’,这会儿被禁军带走的,是苏琳琅带入府上的人。   当初十里红妆,无数穿绸带彩的仆役及护卫也入了王府。   现在这些曾经喜气洋洋的人也被狼狈的驱赶着。   平嬷嬷也在其中,她的白发垂散着,身形佝偻。   忽的,她跪倒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哭喊着,:“老头子,我对不起你啊!”   “曲家再无香火延续,后继无人,我还有何脸面去阴曹地府见你啊!”   “老天爷,我死了眼睛都合不上啊。”   不想这老太婆瘦瘦小小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嗓门却这么大,周围围观的人被震的不轻。   “你干什么,不要再挤了,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戴着帽子将手蜷在袖中的一个围观者不耐烦的对着后头的人说了一声。   见对方是个身量高大,满脸络腮胡,阴着脸的汉子,围观的人不敢再骂。   他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什么毛病。   “起来,起来。”一旁的禁军不耐烦的拖着人。   “老婆子我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   被拖拽着前行的平嬷嬷还在喊叫,被一刀鞘给敲晕了过去。   人群里的曲定山紧紧的攥着拳头,他紧紧地咬着牙看着这一幕。   刚刚对视的那一眼,他娘认出了他。   他娘跪在地上,求着他,求着他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过几日,他就变成了丧家之犬,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娘,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秦王府   书房内,秦王听着李公公和长缨的禀报。   如今整个秦王府内的人都被清了一遍,特别是临渊堂内,简直触目惊心。   秦王揉了揉额头,:“曹嬷嬷怎么样了?”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窦老大夫已经去看过了,也开了药,只是曹嬷嬷如今....”   “窦老大夫瞧着,头颅里伤着了,只怕伤了神志。”   “如今只是时时晕眩,若是情况恶化,只怕有瘫痪且痴傻的风险。”   “所以,大公子走的时候,曹嬷嬷要跟着一起去,被大公子劝着暂时留在府上养伤。”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防着外人倒是能防住,但对着内里的人,却很难防得住。   荣正堂后院内   门口的人无声又迅速的对着秦王施礼,秦王摆了摆手,轻轻的入了内室。   当日陆燕芝在西厢房的偏房生产,如今在正屋里坐月子,秦王一个人在后院住着。   陆燕芝坐月子嫌自己邋遢不肯见人,周重邛无法,只得晚上的时候悄悄的过来。   有时会待到天麻麻亮,他才悄悄的离开。   今晚也是如此,屋内燃着灯。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抱着孩子安然的睡着。   这小不点身上的青紫褪去了不少,瞧着软乎乎的可人不少。   这么一大一小的两张睡脸摆在一起,瞧着就叫人心头发软。   周重邛上前一步慢慢的坐在了脚踏上。   他身量太高,若是坐在椅子上也难受,坐在床边又怕惊醒陆燕芝,倒是倚着脚踏坐着正好。   他轻轻的摸了摸陆燕芝的脸,还没等他坐稳,就见那个小崽子突然的开始挥拳蹬腿,嘴也张开了。   周重邛的脸色都变了,他将手指头放在嘴巴嘘着,才想起这崽子都不睁眼,就算是睁眼也看不懂。   慌里慌张的周重邛屁股才刚刚半抬起——   “哇——”哭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好了,大厦倾倒,没了,机关算尽。   抱抱大家,我快搞完了,有没有想看的番外篇啊,我记记。   感谢陪伴的小可爱们,亲亲抱抱举高高,么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江 101瓶;月朗天门、九月九 10瓶;星舞歆缘 6瓶;热带蜗牛、23491722、娜娜 5瓶;wsf 2瓶;妮子虫、39359377、29930539、好困好瞌睡、枫叶流丹、好心情、忱忱、东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夜半, 婴孩啼哭声响起,霎时整个荣正堂都被惊动了。   陆燕芝是最先醒来的,她揉了揉眼睛, 正伸手去拍了拍儿子时,就发现在了在床榻旁的周重邛。   “殿下......”   “嗯。”周重邛神色镇定的看着陆燕芝, :“我过来看看你,身上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陆燕芝下意识的说完话, 惦记着一旁还在哭泣的小不点。   这么小的孩子又不会说话, 若是不舒服了只会用哭泣表示,见陆燕芝伸手要解开孩子身上的襁褓,周重邛连忙道,:“我来。”   说着他利索的解开了襁褓看了看,里头干干净净的, 陆燕芝伸手摸摸他的身上, 也是干爽的。   结果她摸着摸着,小不点扭来扭身子,窝在她的身侧, 慢慢的不在哭了。   屋内被惊动的众人被打发了回去, 周重邛扭头看向了那又睡过去的小不点。   嘿, 这小兔崽子,就专门是来坑他老子的吧。   看周重邛直勾勾哭笑不得的看着孩子, 陆燕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小不点哄着, 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周重邛的手。   周重邛和孩子一视同仁,两个人都哄一哄。   而周重邛顺势捏着陆燕芝的手坐下。   他的掌心俱是老茧, 甚至又新添了冻开的伤口。   这些伤口又反复开裂, 如今回了京养了几日倒是好了许多, 但仍皲裂出几道粗糙的痕迹。   此刻他手里捏着一只又白又嫩, 纤细瘦白的手,柔若无骨,又暖又香,腕上还垂下一只纯白色的玉镯,周重邛实在没忍住低头在手心亲了亲。   粗糙的手掌在手上来回摩梭,陆燕芝没有抽回手,她只作不察,但慢慢的,她的脸泛起了红色。   瞧着这一幕,周重邛克制的收回了力度。   陆燕芝的脸上还染着胭脂色的酡红,她转头看着周重邛,:“这么晚了,殿下快去歇着吧。”   “恩。”周重邛应了声,之后转头看向了陆燕芝怀里的孩子。   他挑高了眉毛,:“这崽...咳,夫人如今正是该好好修养的时候...何况男儿一味的娇惯,会把他惯坏的。”   陆燕芝忍不住伸手用力拍了拍周重邛的手。   这点力度对周重邛来说就和挠痒痒似的,但他还是立即委屈的揉着手看向了陆燕芝。   “亨亨才出生多久啊,连半月都没有,怎么就被娇惯坏了?”   “亨亨?”周重邛看着挤在陆燕芝身侧的小不点,嘴里开始嘀咕,:“赖名好养活,不如叫铁蛋,毛蛋,二狗...”   哎呀,真是,陆燕芝瞪了一眼周重邛,快住嘴吧。   若是在边城的泥堆里滚着,叫这名字也就罢了,可这京中,这么叫可就是妥妥的黑历史。   若是真的叫这些名字,换个心思敏感的,只怕会难受到心里去,陆燕芝看着周重邛,:“这么晚了,殿下还不快去休息?”   忙忙碌碌这几日,陆燕芝在这屋里躺着都知道发生了许多的大事。   看着周重邛眼底的青黑和眼中深深的疲惫,她纵使有千百般的话想和周重邛说一说,也只得先咽回去。   对上陆燕芝担忧的神色,周重邛那毫无异样的轻松笑脸慢慢的消失了,他闭着眼,轻轻的将脸埋在了陆燕芝的手心里,:“夫人让我在这缓一缓。”   周重邛在陆燕芝的眼中,从来都是如昂首阔步,高大威猛的猛兽精神抖擞的巡视着地盘。   可如今猛地这般像是蜷缩起来舔舐着伤口,陆燕芝顿时只觉得心口也泛起细密密的疼痛。   看小不点不哭了,她顾不上儿子,轻轻的侧着身子,一下一下的顺着周重邛的发,以前都是殿下这么安慰她,如今变成了陆燕芝安抚周重邛。   这样的静谧的时光实在窝心,缓了片刻的周重邛伸手捏住了陆燕芝的手,:“时候不早了,夫人休息吧。”   “夫人让我再在这待一些时候,我看着夫人睡。”周重邛看着陆燕芝,:“夫人不在,后院的屋里空荡荡的。”   不,何止,该说整个王府几乎都空了。   这次还不似从前将周记淮送入京城一般,他是真的走了,什么东西都没要,走的很彻底。   周重邛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五味杂陈。   他只能一刻不停的做事,可夜里只要安静下来,他想着这件事,只觉得心口在翻来覆去的泛着疼痛。   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周记淮做了周重邛近二十年的儿子。   他亲眼瞧着周记淮从血污里被抱出来时一丁点儿的模样,长成了如今风华正茂的模样。   人又不是木头塑的,陶泥捏的,哪能真的没有心肝?   甚至在周重邛的眼里,所谓的皇室血脉都给周记淮让步了。   若是周重邛没有孩子,哪怕刀兵相向,大军压境,血腥的清洗朝堂,周重邛也在所不惜!   他说周记淮是他的孩子,他就是,谁敢置喙就砍谁!   但怀康帝的那番话却彻底绝了周重邛的念头,他再在世的时候,或许周记淮顾忌着他,还能忍得住那些猜忌。   可现在裂缝和猜忌已经留下了,若是他不慎战死沙场或者百年后,那陆燕芝和她的孩子怎么办呢?   就算周记淮没有动手,可他的拥簇者呢?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周重邛的儿子一日日的长大?   周重邛不敢赌也赌不起。   说来说去,他周重邛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啊。   看着周重邛眼角的泪水,陆燕芝伸手轻轻的擦去了。   原著里周记淮能成功上位,足以想见周重邛对他的感情,如今周记淮就这么离开了,还是因为这么的理由,秦王哪里能好受?   “殿下,叫人搬一张罗汉榻进来吧。”   “如今夜深了,殿下就陪我和亨亨在这睡一觉。”   周重邛抬头看着陆燕芝,飞快的点了点头,:“好。”   ......   翌日早上的大朝会上,怀康帝没有出现,王公公只是匆忙出来宣布这次的大朝会取消就。   秦王今日也没上殿。   满朝文武皆悄无声息,不置一词,他们就悄悄的听着,看着,等着看还能有什么叫人惊掉眼球的事情不成。   还别说,都已经发生了周大公子其实不是周大公子而是宋大公子这样的事情里。   众人只觉得若是有一日,谁指着天上的太阳说它是从西边升起的说不定都有可能。   恭候府   老侯爷一下了朝回了侯府就立即将所有的人都传到了崇泰院。   以往府里商议事情,都是老侯爷和老夫人商议出一个结果后吩咐下去就是了,但现在却不是了。   如今侯府里一般值得这般郑重以待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与陆燕芝有关。   而陆燕芝,说实话,她和府上几个姐妹间的感情,都要比她与老侯爷和老夫人深厚的多,所以现在陆氏姐妹也坐在堂内等着老侯爷来。   很快,换了身常服的老侯爷就到了正堂。   他环顾了一圈,眼神落在了郭氏身上,郭氏垂着头,手里紧紧地捏着帕子。   秦王府开始清扫苏氏留下的人时,郭氏就‘灰溜溜’的回府了。   在知道陆燕芝早产,有一大半原因是郭氏从恭候府带去秦王府的丫鬟后,老侯爷险些没被气死。   是,说的功利些,他们如今将陆燕芝恨不得高高捧起看的和眼珠子似的,是因为陆燕芝如今身份的缘故。   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除非是老天爷亲自出手弄死秦王,不然还有谁能阻止秦王无限靠近那个位置?   其他官员还在观望,或者是已经一茬茬的被怀康帝砍的麻木了,可恭候府早就已经下注了,还是全盘压上的那种。   废话,都已经走到这一步,陆燕芝是秦王的嫡妻,她还生下了秦王的嫡子。   就算恭候府脑袋被驴踢坏了也不会改弦易辙,绝对是会跟着陆燕芝一条胡同走到底的。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借着恭候府的手去害陆燕芝?   还差一点都得逞了!   若不是苏府的那些人被抓的太早,死的也惨,老侯爷都恨不得提着刀去砍死苏尚书和苏府里其他这些阴谋鬼祟的阴人。   恭候府毕竟是陆燕芝除了秦王府外唯一的血脉亲眷和依靠。   苏府在其他各个府上花费数十年心血埋下的人,名单都悄悄的汇总到了怀康帝的手上,恭候府的却被秦王截了下来,给了老侯爷。   老侯爷不动声色的动用自己的心腹将这些人都盯紧,又按捺了这些日子,等苏府的风波过去后,就准备出手了。   “如今,传你们来,第一件事,就是为着秦王妃生产的事。”   老侯爷环顾了一圈,:“王府的总管亲自递了口信来,等到小公子满月的时候,你们都去。”   陆幼安闻言喜得霎时就鼓起了掌,陆燕芝只有八个月就生产。   这消息传的满京城乱飞的时候,陆幼安急的在府里上跳下窜,一整晚都没合眼。   甚至她因为心慌还跑去了陆凤霜的院子里待着。   府上若是有什么消息,最先送到的就是大姐这。   结果陆幼安这一动,其他的人都坐不住了,府里四个人团团坐在澄心院里,一晚上眼睛就没闭上过。   老侯爷瞧着屋里的动静也忍不住笑了笑,随后他正色道,:“如今你们年岁渐长,也知道好歹,这事京中也隐约有些风声,那我就不瞒你们了 。”   “苏府身份不干净,甚至将手都伸入了各个府上,伺机动手,你们身边也有,今日府上都会一并处理掉,你们不要对外声张。”   说到这,老侯爷忍不住瞪了一眼陆世子。   因着陆燕芝的身份,后来陆世子身边来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花花绿绿的身份大多都不干净。   老侯爷看着陆世子越发大的肚子都觉得脏眼睛,他扭过头,看向了陆卿荣,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笑意。   陆卿荣对着老侯爷拱了拱手,:“祖父放心,承志已将所有的人都控制了起来,最迟今日丑时,就会有结果。”   这些人里面有的甚至已经在恭候府待着快小半辈子,知道不少的事,所以这些人不能交给外人来审问,陆卿荣却正好在刑部供职。   而想起陆卿荣口称奉老侯爷之令,带走他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得来的妩媚动人小妾的一幕,陆世子没好气的瞪着陆卿荣。   但这次陆卿荣不闪不避,眼神直勾勾的迎着陆世子的眼神。   黑亮沉稳的目光像一把利刃插进心窝子里去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陆世子就眼神闪躲的移开了目光。   躲开后陆世子在心头暗骂了一声。   这小王八蛋,自进了刑部以后就愈发阴恻恻的吓人了。   以至于他连像以往那般想仗着父亲的身份施压都不太敢了。   没错,陆世子不喜欢陆卿荣。   这个还在幼时就表现的极其优秀和出色的孩子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老爷子甚至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了过去。   没人喜欢有个孩子压在自己的头上,在优秀也不行。   幼时陆卿荣还肯与陆世子亲近,渴望着父亲的喜爱和夸赞。   而陆世子心情好了就夸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骂几句。   或者说在老侯爷那吃了排头,甚至是老侯爷提起陆卿荣夸赞一番后又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陆世子就会将气洒在陆卿荣的身上。   这样扭曲的心思里,陆卿荣越出色,陆世子越难受。   很快,陆世子和没心肝似的垃圾一般做的这件事就被老侯爷发现了。   暴怒之下的老侯爷直接将陆世子拖到了祠堂,亲手将他的腿打断了,之后更是做主给陆卿荣挪了院。   人总是会钻进一个牛角尖里越钻越魔障,之后清醒过来的陆世子其实后来也有心弥补,但少时的陆卿荣已经不在需要了。   陆世子心有也怄气,也越发的不理会陆卿荣。   而恭候府上的姑娘们看似柔弱,其实性子都硬。   这么些年,陆世子只在陆燕芝的身上体会被需要的感觉。   但偏偏,他却无能无力,心口平添了一份窝囊气和愧疚的陆世子倒是久违的生出了一点良心。   不多,就一点,但这一点就足够他不逮着府里的孩子霍霍,只管自己霍霍自己的。   陆卿荣在老侯爷的教导下也是个极其出色的孩子,哪怕是在京中,少年郎之间的情谊也带着热血和赤诚。   身份在这个时候是敲门砖,体面是自己挣来的。   陆卿荣靠自己赢得了这份体面,他们又没有入朝,这个时候正该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又无所不能。   但陆燕芝的事情却给了陆卿荣当头棒喝。   同样被需要和依赖的陆卿荣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陆卿荣忽的在一夜之间懂了老侯爷的叹息。   老侯爷坐在上首,瞧着陆卿荣对陆世子的压制却只点头,只是眼神压制算的了什么?   若是陆卿荣碍着什么被陆世子牵着鼻子走,那他才是死不瞑目。   “第三件事,如今秦王府正走到风口浪尖上,这个时候,谁都不许惹事,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若是谁还跳腾着不安分,我就亲手打断他的腿!”   断腿警告!   满屋的人眼神都冲着陆世子去了。   毕竟就在陆燕芝怀着孕秦王离京赶回边关的时间,陆世子就喝醉了酒,嘴里胡咧咧的在府上发疯。   众人有幸当场见识了老侯爷身姿英武不减当年的风范。   他拎着和手腕一样粗的木棍当众暴打了一顿陆世子,重点对着两条腿去的,打的陆世子抱头哀嚎,当场酒醒。   若不是郭氏拦了拦,只怕陆世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只不过,就算没被打断腿,这几日陆世子走起路来,脚都是跛的,他也就愈发的不爱出门,和他宝贝心肝小妾一同厮混。   堂下的陆世子涨红了脸,揪着自己的袖口一言不发。   气氛凝滞间,老夫人倒是笑着出来说了几句话,:“如今府上正在相看你们的婚事,等到...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也该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若是你们有心仪的郎君,品貌端正,家世清白,也可以先来与我说说,如今咱们候府上的女儿不愁嫁,也不必一定是那些高门大户。”   毕竟再是高门大户,还能比得过秦王不成?   有用的亲事,只要有一门,就足以福泽三代了。   以陆燕芝对府上几个姑娘的感情,叫她们选个称心如意的郎君风风光光的出嫁,谁都高兴。   说着,老夫人的眼神就落在了陆凤霜的身上。   如今她也不大催促陆凤霜了,甚至这几日老夫人都在心头暗自庆幸,庆幸陆凤霜没有嫁给周记淮。   苏府的手段那么阴毒,若是到时候苏府的人没有称心如意,反倒是陆凤霜嫁过去,只怕到时候整个恭候府都得赔进去。   等说完了要紧事,老侯爷就叫人散了,屋内,老夫人留了郭氏还是陆凤霜说话,陆幼安和陆明芸还有陆玉宁就一同出了屋。   为着满月送些什么东西,陆幼安叽叽喳喳的半天嘴就没停,陆明芸和陆玉宁对视了一眼,随后无奈的笑笑,由着陆幼安去了。   .......   承念宫   翠珠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药跟在王公公的身后进了殿。   这几日怀康帝都在陪着苏怀妙。   苏怀妙昏睡的时间越发的长了,甚至今日已经连药也吃不进去了,翠珠如今手上捧着的,是第二碗药。   这几日哭的翠珠都已经麻木了,她的眼神都有些模糊了。   看着榻上静静躺着的苏怀妙,翠珠已经不再哭了,她脸色麻木的扶着人起身,怀康帝伸手接过了药,喂给苏怀妙。   王公公看着眼前透着灰气的一幕,微微抬了抬头。   老院判几次三番求着怀康帝和婕妤娘娘分开修养,可怀康帝都置若罔闻,王公公初时还安慰过老院判这没什么关系,他们这些底下人会把一切都准备好,不会叫怀康帝操劳的,可老院判闻言却只是神色沧桑的叹气。   现在王公公理解为什么老院判会这么‘小题大做’了。   婕妤娘娘时日无多,甚至可以说香消玉殒的日子就在眼前,而这样的‘死气’也在不停的侵染怀康帝。   秦王觉得痛了,心头绷不住的时候能缩在陆燕芝的身边,而陆燕芝也不吝温柔,紧紧的‘抱着’周重邛,叫他汲取她的温暖治愈自己。   可怀康帝...他治愈不了苏婕妤,甚至苏婕妤敞开怀抱,给怀康帝带来的确是白发一日多过一日。   奇迹般的,今日的苏婕妤睁开眼,她自己喝完了那碗药。   王公公手里的拂尘捏紧了。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笑着摇着他的袖子恳求道,:“圣上,臣妾躺了这几日,只觉得身上倦怠的紧,臣妾想好好的梳洗一下。”   “怀妙...”   “圣上,臣妾求您了。”   怀康帝笑了笑,他定定的看了一眼苏怀妙,点点头,应允道,:“好。”   起身时,怀康帝都踉跄了下,王公公吓得丢掉了手里的拂尘,忙上前扶住了怀康帝。   怀康帝伸手推开了王公公,转身看着苏怀妙笑了笑,:“坐的有些久了,无事,朕在外头等你。”   苏怀妙笑着点点头。   等被扶着进了浴室,四处无人的时候,苏怀妙转头看向了翠珠,:“信呢?”   那日的情况实在惊险,苏怀妙叫她藏好,这承念宫里到处都是人,翠珠觉得放哪都不保险,就一直贴身藏着。   见苏怀妙要,翠珠连忙从怀里取出了信件,苏怀妙接了过来,她展开信最后看了看。   看着曲定山字里行间的爱意。   其实喜欢是藏不住的。   那样真诚又炙热的眼神。   他总是低着头不敢瞧她,甚至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更是冷着脸,对她看都不看一眼。   可每次却在她的身后,悄悄的注视着她,有时她回头,他的耳朵都红了。   入宫的前夜,曲定山回了府,悄悄的寻到她忽然问了一句,喜不喜欢连萧花,这花开在南边,一大片一大片的很热烈。   当时的苏怀妙笑着道,:“曲大哥,我喜欢荷花,那年我在宫中的太液池内,见过开了满池的荷花,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   她是个卑鄙又龌龊的小人,苏府里没一个好东西,包括她。   苏怀妙笑着将信直接塞进了嘴里全部都吃了。   “姑娘!”   翠珠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什么惊奇了,却不想苏怀妙还是惊了她。   “翠珠,这世上没有曲定山这个人了,他已经死了,连尸体都在苏府找到了,知道吗?”   这是苏怀妙为曲定山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翠珠闷闷地点着头。   ......   苏怀妙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热水熏出了血色。   她弯了弯嘴角,对着镜子慢慢的开始上妆,青白色的头饰,细细的柳叶眉划过,微蹙的眉……   她是个替身,可苏怀妙却一点也不在乎。   但她拼命求了一场,却只能潦草收场,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啊。   苏怀孕微微颔首低眉,但现在,替身是谁,圣上还分的清吗?   她轻轻的用胭脂沾沾唇瓣,走了出去。   宛若那日在梧桐苑相逢的模样。   初见她的那一刻,她就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怀康帝伸手揽住了云朵,却只是短短的一霎那。   怀康帝抱着闭上了眼睛的苏怀妙,他没有流泪,只是不停的擦着自己嘴角溢出来的血。   他拍拍苏怀妙的背,:“朕分的清,苏怀妙,你啊,可比她心狠多了。”   说着,怀康帝看向王公公道,:“去宣秦王入宫吧。”   作者有话说:   在积极准备番外了。   嘿咻嘿咻,爱你们哟,竟然真的快陪到最后了,哈哈哈,么么哒。   感谢投喂和陪伴地大宝贝们,嘿嘿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608 2个;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流火 50瓶;梁 30瓶;大梦一场、晶魚、月朗天门、乖巧如我~、阿念、无计 10瓶;易小北 8瓶;阿白 5瓶;妮子虫、39359377、好心情、A-VV、森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仲春, 风吹在身上总算是暖和了一些,那些恼人的寒意也不会继续扑在人的身上。   而更叫人心头火热的是,今日一早, 圣上就让王公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圣旨。   立秦王为皇储。   这场断断续续,死了无数人, 绵延了数十年的皇位立嗣之争就此彻底落下了帷幕。   不少人心头暗自悔恨,早知如此, 当初就不必再挣扎了。   秦王屹立朝堂数十年不倒, 早早的投靠过去也算是从龙之功,也好过每次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怀康帝给嘎了。   而听得这个消息之后,其他心有谋算的朝臣对视一眼,盘算了起来:先不说其他的,只秦王能生啊!   秦王妃入王府才多久, 不, 或者说去岁秦王才入京多久。   就这么点时间,哪怕私下里秦王与秦王妃春风几度,就已经叫秦王妃珠胎暗结......   这一点, 确实是强过怀康帝不少。   毕竟进了怀康帝的后宫, 这未来简直是一眼就能看到头。   刚开始也不是没有宫妃努力过, 最初,她们这些人中抱着生下龙嗣, 母凭子贵的念头来搏一搏的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 挣扎着生下昌平公主的皇后娘娘早早先逝。   数十年间,其他的宫妃里也就只有苏婕妤有了喜。   但她都没撑过三个月, 不仅孩子没保住, 苏婕妤, 不, 现在该称皇贵妃娘娘了,连命都搭上了。   没有皇子终归是不稳当,这些削尖脑袋往宫里挤的贵女哪个不是为了以后?   眼见得秦王这把身强力健,还能叫秦王妃生子,能不叫这些人激动吗。   在大晋,一般新皇登基,最迟都会在一年内进行选秀,挑选各个府上符合条件的贵女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是,秦王妃是生的美貌惑人,漂亮的叫人心头发热。   但她毕竟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听说因着怀胎八月就产子导致要做双月子...   人老珠黄算不上,但不新鲜了确是不争的事实。   偷腥和喜欢新鲜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手握天下,坐拥四海,欲求皆予的皇帝。   若不是顾忌着怀康帝肉眼可见苍老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眼睛就会闭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和秦王邂逅,最好...也来个春风一度。   运气好,说不得也能怀个孩子。   到时候,可就是泼天的富贵在眼前了。   毕竟在大晋,废立太子不是什么稀罕事,秦王妃身后又只有个恭候府。   嘁,恭候府,有什么可顾忌的。   因此,今年去赴宴的女郎都少了许多,大多都在家中由嬷嬷调教,预备着新皇选秀的事宜。   永芳宫内,高贵妃冷笑着将手里的家书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见状,明夕眼皮子跳了跳,但她没多言,只是端着茶奉上,:“娘娘,天气燥冷,您喝杯茶润润嗓子。”   看高贵妃一脸的愤郁之色,明夕在心中叹了口气。   几月前从赏梅宴上爆出了苏婕妤怀孕的消息后,自家娘娘就没笑过,更是恨不得日日都请了御医来调养。   宫里为这事被被刺激的宫妃也不少。   所幸苏婕妤怀的上却没那个福气保住。   也不是没人动过歪心思,只是因为圣上挂心,看的紧,其他的人还没找到机会下手。   不过错有错招,苏婕妤小产的事情怪不到其他人的头上。   但那几日,怀康帝连大朝会都不去了,只陪在苏婕妤的身边。   这样的宠爱实在叫人心惊,更是叫高贵妃将满殿的东西砸了个遍。   毕竟怀康帝甚喜美色不假,却从没有过为了哪一个美人耽误国事的时候,苏婕妤是个例外。   明夕还以为高贵妃又在为了苏婕妤的事情大动肝火,不由的劝道,:“娘娘,婕妤娘娘已经去了。”   “哼,那个狐媚子死都死了,还蛊惑的皇帝给她封了皇贵妃,这是半点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   “算了,好端端的提起她做什么,没得叫人生气。”   高贵妃捂了捂心口,脸色上半点没有笑意,:“宫里头的事叫人心寒也就罢了,本宫的母家更叫人心冷。”   “如今本宫和圣上还没闭眼呢!”   “眼见的本宫生不下孩子,就敢对本宫的许多吩咐置若罔闻...”   “这么多年来,只管可劲的用着本宫的名头为高家攫利,半点不顾及本宫的死活。”   “如今更是巴巴的要预备着新皇选秀的事。”   高贵妃气的胸膛起起伏伏,她挥挥手咬牙切齿的将桌上的东西推到了地上。   半晌,勉强平复下心情的高贵妃冷笑一声,说道,:“去,给府上去信。”   ”就说咱们那位秦王妃生的美貌却是‘菩萨心肠’,最是一副水晶心肝的和善人。”   看着明夕目瞪口呆的模样,高贵妃抚着鬓边笑着补充道,:“你就跟府上的人说,毕竟恭候府能教给一个庶女什么手段?”   “秦王妃生的实在美貌才被秦王给瞧上,她自己半点‘心机’也无,当真是天底下最和善的人了。”   “秦王妃是大着肚子进的秦王府,这事众人皆知,所以说不定咱们这位秦王更喜欢刺激。”   “若是有心,就去好好的谋划一番,到时候要是也能怀上,前程也就一片光明了!”   “娘娘……”   听着高贵妃满嘴的“胡说八道”,明夕笑不出来,秦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在殿内的她们能不清楚吗?   “若是这般冒进,激怒了秦王妃...”   “要的就是激怒她!”   高贵妃神色激动的面色狰狞了起来,:“凭什么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女就能这么顺风顺水的得到一切?!”   “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一个没落侯府的庶女,从前给本宫提鞋都不配,现在却要骑在本宫的头上来了?”   “休想!”   在高家的时候,高贵妃就是嫡女,进了宫后不久就是妃、贵妃。   高家早就磨没了情分,她如今又无牵无挂的。   风风光光,高高在上的大半辈子,临了要高贵妃对着个从前不会正眼瞧的小辈弯腰还不如杀了她。   “若是她敢仗着身份给本宫脸色看,大不了就是一死!”   “到时候,叫天下的人好好看看,’心肠歹毒’的秦王妃是如何逼死先帝的嫔妃的!”   明夕劝不动高贵妃。   毕竟要高贵妃弯下腰去向一个小辈讨生活的模样明夕想象不出来。   她端着碎杯子走了出去,抬头看,只觉得这偌大的皇宫里透着暮气。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有今日呢。   这些日子,京中很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日子,有的也只是‘风花雪月’,宫里教养嬷嬷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而今日,东街难得的一早就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秦王府小公子的满月。   带着重礼,蜂拥而至的贵人们各个都是笑意盈盈,十足的热情。   荣正堂   陆燕芝眼巴巴的看着秦王抱着一只戴着虎皮帽,穿着一身毛绒绒还披着个小披风的‘小不点’。   这一个月的时间,坚持不懈来陪着陆燕芝和小不点的秦王总算赢得了‘小不点’的亲近。   被秦王抱在怀里,他也不哭了,只是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   看着这双与陆燕芝极其相似的眼睛,在小不点张牙舞爪的对着他‘踢打’时,秦王半点也生出气来。   回身看看床上的小可怜,秦王抱着孩子,坐在了床榻边,他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外头还有有些风,你好好的养身子要紧,我先抱着亨亨去,一会儿就回来。”   陆燕芝歪着头用脸蹭了蹭秦王的手,:“殿下,我已经坐了足足一个月的月子了,今日不叫我出去也就罢了,能不能叫我洗洗头啊。”   王嬷嬷和窦老大夫早早的就给陆燕芝备好了用来清理头发的香粉。   陆燕芝用的勤,倒也没觉得头皮痒,头发依旧是蓬松的,可是心理上难免叫人觉得过不去。   周重邛有心拒绝,但话没说出口,那只手就被陆燕芝两只手给捧住了。   陆燕芝的脸在他的手上拱来拱去,嘴里咿咿呜呜的讨着话,:“殿下,求您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该难过的眼泪了。”   这样娇声娇气开始缠磨人的陆燕芝叫秦王心头发颤。   陆燕芝已经很久没有对着他这么撒娇了。   她觉的自己有了孩子,就要学着稳重,每日里总是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的秦王总想做点什么却咬着牙忍着。   他没说话,只盯着陆燕芝看,想延长一点点娇嗲夫人的体验时间。   但陆燕芝滚来滚去的瞬间,却对上了周重邛怀里小不点的目光。   小亨亨动也不动的坐在周重邛的怀里,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撒娇卖萌的陆燕芝——   陆燕芝身子僵硬的对上了自家孩儿的目光,不知是不是看见了母亲瞧着他,他蹬着腿像是‘无齿’的咧开了嘴。   “呜!”陆燕芝头顶冒烟,脸色通红的捂着脸翻身躺倒,将自己蜷缩在了床上,她没脸见人了!   周重邛正准备和夫人说几句黏咕叽叽的话,却不妨陆燕芝飞快的逃开了,他低头一看,就看见兴高采烈的盯着陆燕芝笑的小亨亨。   周重邛:......   “噗。”   周重邛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他连忙收敛了笑意。   只是他话音还带着笑的拍了拍陆燕芝,:“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孩子一贯都与母亲亲近,他又最爱黏着夫人,夫人刚刚又说着话,他才一直盯着你看。”   “嗯嗯嗯。”陆燕芝嘴里胡乱的应着。   此刻她只想赶紧打发了人出去。   “殿下快去吧。”   陆燕芝捂着被子闷声闷气的说道,:“今日想必来的人不少,总不能迟了。”   周重邛还想说什么,就见恼羞成怒的陆燕芝对着他呲牙,对上儿子探头瞧过来的目光,陆燕芝又缩进了被子里。   生怕逗得太过,陆燕芝真的能羞恼好几日,周重邛只得多叮嘱了几句保暖后就抱着小亨亨离开了。   出屋前,他还一直睁着眼,周重邛摸了摸他的头,:“你娘还不能见风,叫爹先陪着你出去。”   这么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见周重邛说话,就看看。不说话了,就自己把眼睛又闭上了,倒是没有哭闹。   待周重邛抱着孩子出了屋,这场满月宴就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满屋俱是锦绣罗衫,脸上是笑容,嘴里也都是好话,等到添盆的时候,怀康帝也到了。   霎时间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怀康帝什么也没多说,就叫人众人都起来了。   今日的怀康帝难得的瞧着精神了些,他的许多白发都被玉冠束着,瞧着倒没有那么多了。   怀康帝看着周重邛的孩子,结果,霎时孩子就被送到了眼前。   周重邛轻轻地道,:“皇兄,你抱抱他。”   怀康帝脸上的神色有些怔然,他的嘴唇动了动,:“朕...”   说了一个字却没了下文。   一旁的王公公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头发酸,自公主后,宫里一直没有孩子,圣上也没有亲手抱过几次......   犹豫了片刻,怀康帝将孩子接了过来。   这些日子,府里的人全力照顾着小亨亨,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已经褪去,秦王生的器宇轩昂,英俊不凡,秦王妃更不必多说。   孩童若是不哭闹的时候,天然就自带了几分的可爱劲。   怀康帝抱着孩子,低头看着白白嫩嫩的他安稳睡着的,脸上也无意识的露出了个笑容,只是抱着,怀康帝的眉头就皱了皱,:“这孩子,怎么这么轻?”   周重邛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后还是用轻松的语气道,:“皇兄放心,府里有嬷嬷看着呢,珩之又能吃能睡,很快就能够长胖些了。”   话一出口,怀康帝就想到了陆燕芝早产的事。   他为着苏婕妤的孩子,将藏元宣进了宫,在周记淮进宫求医的时候,又因为苏婕妤小产怒极攻心晕厥,承念宫封了宫......   这个孩子是秦王妃废了半条命挣扎下来的孩子.....   “好好养着他,缺什么就派人立即去宫内自取。”   怀康帝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龙纹玉佩,放在了襁褓的夹层里,:“你要平平安安的。”   周重邛看着这枚玉佩,脸色霎时有些凝重,:“皇兄,这太...”   怀康帝挥了挥手,:“又不是给你的,你少说话。”   这枚玉佩,本来是怀康帝留给周记淮的,可现在......   看着怀康帝怅然的神色,周重邛轻轻地道,:“护卫队也送了消息来,淮儿已经到了闽中,如今正在乔装打探城中的消息,等摸清楚情况,想来就能入衙了。”   周记淮走的极远,远离京中繁华之地的闽中不是个多好的地方,可他却还是去了。   怀康帝低头看着小不点,没有多说,周记淮幼时入京,之后几乎是他养出来的。   周重邛有错在先,若是他没有宣召入京,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   怀康帝已经不想,也不敢去深究这里面的是是非非了,他现在强撑着身体,就是为了将这大晋安稳的交到秦王的手上。   他的父皇从启太子的手上接过了这个位置,他如今又还给了启太子的儿子,这世上的因果,哪里能这么容易说的清呢。   后来的满月宴上,怀康帝全程抱着孩子。   靠近上首的位置,本来要去看看孩子的恭候府的人,没人敢上前,其他那些想借着这个机会靠近秦王的人,希望也落空了。   陆幼安抬头看着那个金色和红色交织的小襁褓就觉得心里痒痒,陆燕芝的孩子诶,那模样得多稀罕,可惜没人敢去看。   陆燕芝也在坐月子,不好叫她们进去。   陆幼安心里头叹着气,却被捏了捏手,她转过脸看去,就见陆凤霜看着她笑了笑,:“刚刚王嬷嬷过来说了,等一会儿满月宴散了留一留,等去后院瞧一瞧孩子再回去。”   陆幼安霎时高兴了起来,全神贯注的等着这场满月宴结束。   一屋子的人,秦王也没拖延,等中午的宴席散了后,今日的满月宴就结束了。   众人离开,昨日从边关回来的燕小将军却还没离开,他如今暂住在秦王府上,等宴散了,他带着边关众人一同给的贺礼准备去给小公子。   秦王府修的富贵也是多有亭台楼阁,等拐了几处弯,迎面就碰上了李公公。   李公公瞧见了他,脸上就露出了笑意,:“燕小将军怎么到这来了?”   燕北忌也笑了,他上前一步,墨色如意云纹的窄身锦衣在走动间衣角翻飞。   他不似京中贵公子间流行的文弱气质,剑眉星目,全然也是一片硬郎的帅气。   “总管来的正好,我正要寻王爷,却不想...”说着话,他却瞧见了一行人也走了过来。   京中繁文缛节甚多,还有许多的贵女却行动又自由些。   燕北忌也不愿意和这些人多打交道,徒增事端,因此每次都是早早的躲开,可是这次,他的目光顷刻间就被正中间的姑娘吸引了。   眉目如画却又端庄大气,瞧着就是京中真正贵女的模样。   来的女眷众多,在那位姑娘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燕北忌下意识的躲开了。   李公公哪里瞧过燕北忌红着脸捂着心口的模样?   周重邛自己都在战场上卖命,自然也容不得其他人浪得虚名,贪功冒领,坐享其成,燕北忌年纪轻轻的就是将军,自然也是本事过硬。   毕竟这小子生的就和狼崽子一样,又凶又狠。   “咳咳。”听见李总管的咳嗽声,燕北忌霎时回过神。   他脸色稳重的对着李总管说,:“军中几位老哥哥可托了我不少的东西,总管带我去寻王爷吧。”   竟然没问?   看着李公公的神色,燕北忌摇了摇头,:“边关俱是风沙,我往后,往后还是要去边关的。”   更何况,京中的人多有偏颇,对着他们都爱称呼‘泥腿子’。   一个干干净净,富贵锦绣堆里的高门贵女,喜欢的大抵也是京中那些英俊的书生模样的郎君...   李公公笑而不语,不问就不问,他看着佯装镇定的燕北忌,狼崽子就是眼光好啊,一眼就瞄上了京中的明珠。   李公公难得的生出促狭的心思,他只做没看见燕北忌的神色,一脸笑意的引着他往书房去,:“小将军这般请。”   燕北忌点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默不吭声的跟着。   ......   再又一次清扫了一处王庭的好消息传入京中后,已是风和日丽的五月。   这些时日,周重邛几乎都要住在宫中了,有时许多日都不会回府,陆燕芝带着小亨亨在府里安稳坐镇,整个秦王府都静默着,等待着。   五月十九日,怀康帝在朝上昏厥,匆匆宣布罢朝后,宫内的太医就齐聚乾辛宫。   宫内的禁军开始频繁的调动,甚至各处城门口都能看见从边关赶回来的虎卫。   这些时日朝臣具都是愁眉苦脸,一副为怀康帝心忧的模样,回了府,也立即老实的缩在府上,京中那些潇洒的公子哥也没了踪影。   五月二十七日,临近夏日,这天气变得也快,几乎是顷刻间天就暖了。   而缩在南明宫内的岑王世子和胥王世子已经快十天没出宫门了,实在是在这当口,生出什么没必要的误会真的倒了大霉就太惨了。   现在两人什么都不求,只求能早早的离京返回藩地,毕竟宫中的气氛着实吓人,又有不少血洗宫中才登基的例子在前。   就算要死了,刀落下的时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可在这之前的等待才是叫人最煎熬的时候。   不过十日的功夫,岑王世子都硬生生的瘦了。   今日的天气酷热的叫人来不及换衣就大汗淋漓,晚间还没等凉快下来。   梁公府内   大管家已经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府,一贯稳重的他此刻跑的汗珠子都落从两鬓滑落,:“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请您即可入宫呢。”   “更衣!”   梁公立即开始穿朝服,所辛这几日一直都预备着,匆匆忙忙的穿着衣,甚至有的准备在轿内收拾。   待出了门,就见许多马车及官往宫内疾去——   众人心有已经有了预感,这怕这次,是真的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少搞点事,快上位吧。   来,给新帝登基,大封天下,给小可爱们都发个头衔——奉旨富贵吉祥。哈哈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鲁娃 84瓶;枫叶落了 20瓶;捞月亮的小柠檬 10瓶;九月九、23491722、sunny、小小书虫、aayang1234、云嘉 5瓶;好心情、妮子虫、月下默、月、wsf、西·绝世大可爱·索、忱忱、解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乾辛殿内   满殿的人都跪着, 秦王跪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三公重臣。   眼下每个人的或是神色凝重或是神色哀戚。   怀康帝坐在御座上,他看着群臣, 最后一次说道,:“朕的皇弟人品贵重, 能文善武,忠勇非常。”   “驻守边关多年, 东拒突厥, 南拒南越......使突厥不敢南下牧马,兵火之灾拒于城外,于大晋有不世之功。”   “现将皇位传于秦王周重邛......”   怀康帝顿了片刻,压下咳意,他的声音越发的轻了“诸位都是大晋的肱股之臣, 万望君臣同心, 维系四海...”   群臣叩首,:“谨遵圣意!”   怀康帝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咳得厉害, 光是听着就叫人觉得心惊胆战。   周重邛忍不住往前膝行了几步, 他看着怀康帝,:“皇兄, 不如请院判来......”   怀康帝摇着头摆了摆手, 血迹都浸透了明黄色的锦帕,他却神色冷淡的将帕子丢在了一旁。   从一旁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的王公公手里接过了新帕子, 怀康帝擦了擦嘴。   他不再说话, 半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   满殿跪着的大臣头也不敢抬, 也没人敢问。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怀康帝,免得被无辜牵连。   夜色渐深,燥热了一日的天气变得温柔了些。   今夜的城门门口,负责守卫西城门的还是有何四立。   这几日守着城门口的众人都没法悄悄的偷懒。   主城门夜里关着,但西城门却是开着的,不时有披甲的士兵整齐又迅速地从城门口趁夜进入。   这几夜连五司和兵部的人都来了不少。   抱着枪杆的何四立察觉到常都头的目光后,立即挺直了腰杆目光炯炯的看着远处。   今夜应该是不会来人了吧,站了有一会儿的何四立出神的想着。   毕竟自从岑王世子入京以来,之后每次的大事,如胥王世子入京、边关八百里加急......好巧不巧桩桩件件何四立都是见证者。   如今都快到了新旧接替的紧要关口,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   何四立:.......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整个西城门这会儿都戒备了起来。   很快,几道飞驰的人马就出现在了眼前。   何四立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打头的真的是周大公子!   嘿,你说这缘分。   周大公子离京时京中数的着的郎君前来相送的那日,何四立就在。   一群锦帽罗衫、英俊翩翩的少年郎自发前来,齐齐拱手相送的场景蔚为壮观,何四立为此私底下还感慨了许久。   还没等何四立上前,就见常都头已经飞快上前,:“都让开,都让开,让周公子过去。”   待入了内城,一路都有五司的人在前方开路,畅通无阻。   ......   “圣上,圣上,大公子来了!”   怀康帝睁开了眼,亲眼看着匆忙踏进殿的周记淮,他的脸上有了神采。   风尘仆仆赶来的周记淮一进殿就瞧见了坐在御座上头发全白了的的怀康帝,明明他离开的时候.....   周记淮眼眶红了,他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着头,哭着道,:“侄儿不孝......”   “快起来,起来。”怀康帝想起身扶起周记淮,身子却狠狠地晃了晃,歪倒了御座上。   一旁的王公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圣上!”   “皇伯!”   周记淮膝行到了御阶前,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狼狈爬了上去,扑倒在了怀康帝的身前。   “皇伯,记淮离去的时候,您...”周记淮伏在怀康帝的膝上。   他仰着头看着怀康帝苍老的模样,泣不成声的泪流满面。   “好孩子,莫哭,莫哭。”   怀康帝轻轻的摸着周记淮的头,:“出去了一趟,瘦了,也越发的有朝气了。”   “趁年轻,出去走走也好。”   “皇伯,侄儿哪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陪您。”   周记淮哭的哽咽的摇着头,:“侄儿不管不顾的负气离去......侄儿不孝。”   “胡说,我们记淮是这天下最好的孩子。”   怀康帝激动的咳嗽了起来,看着怀康帝嘴角溢出的血,周记淮抖着手擦着怀康帝的嘴角。   “无事,”怀康帝摇摇头,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周记淮,:“你也是......咳咳,不想我和你父亲为难。”   衣袍散乱、神色哀伤悲切,呜咽抽泣着浑身都不由得抖动着的周记淮瞧着就叫人心头发酸。   周重邛仰着头,眼泪一直顺着眼角落下。   跪在后面的几个朝臣悄悄的用袖子擦着泪。   有不少的血顺着怀康帝的鼻腔内滴落,周记淮慌忙的擦着,却怎么也止不住,落了满手的血。   “皇伯,先请太医来。记淮就在这哪也不去,先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周记淮拼命的摇着头,阻拦怀康帝的继续说下去,他起身想去寻太医,却被怀康帝紧紧地捏住了手腕。   “朕怕是等不到你的加冠礼了。”   挣扎着说话的怀康帝眼睛都有些鼓,:“朕提前给你取了表字,就,就叫安琛。”   怀康帝扭头看着周重邛,:“淮儿要平安顺遂,百世大吉......”   “皇兄放心,记淮也是我的孩子。”   “好,好......”怀康帝看着周记淮,:“这辈子是朕愧对于你。”   “没有,皇伯视我亲子,待我恩重如山。”   “你不怨,不怨朕就好。”   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怀康帝等来了周记淮,也等来了他的原谅。   倏地,这口气就散了。   怀康帝慢慢的松开了手,脸上是释怀的笑意,:“不怨就好,下辈子,你愿不愿...愿不愿意...”   话没说完,怀康帝的眼睛就闭上了,他直接躺倒在了御座上,了无生气。   “皇伯!您睁开眼睛看看记淮啊。”   “记淮还没来的及给您尽孝。”   周记淮嚎啕大哭,:“记淮从来就没有怨恨过您,下辈子,下下辈子,记淮都愿意做您的孩子。”   “皇兄!”   “圣上!”   满殿的哭喊声响起。   五月二十八日,帝崩,满城缟素。   大行皇帝停灵于乾清宫内,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一月内不得婚嫁,百日内不得宴饮作乐。   百官跪拜斋戒,足足四十九日后,起灵至皇陵。   ......   怀康帝的生前就立下诏书,当日更是召集了群臣在殿内当众口谕传旨.....   而在这之前死的人都快垒成山了,秦王的护卫更是被调了不少入宫,所以这次是少有的没有血洗皇城平安上位的时刻。   除服三日后恭请新帝登基的这日,梁公几乎是被下人扶着进府的。   今日与新帝三请三立,几次起身后又跪拜,梁公第一次觉得自己上了年纪。   回了府,梁公换了衣裳,等府医给膝盖上了药油后,他才缓过了气。   之后他看向一旁的老管家,疑惑的问道,:“哲儿呢?”   老管家顿了顿,轻轻地道,:“五少爷与其他同窗一同出去了。”   梁公皱了皱眉,:“从前叫他出去走走,他窝在书房内捧着书就是不动弹。”   “如今新皇登基,正是该开恩科的时候,他反倒坐不住了。”   老管家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梁公默了片刻,叹息了声,:“罢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火候还差些呢。”   元华宫   周重邛看着眼前瘦了不少的周记淮。   怀康帝最初离开的几日,周记淮痛不欲生,不过几日就消瘦了大半。   周重邛连忙叫了太医来给周记淮诊脉,幸亏周记淮习武强身不曾丢下,又用了老参,勉强补足了元气。   瞧着周记淮哀毁骨立的模样,周重邛日日都提着心。   好在过了一月,周记淮眼里渐渐地有了精神气。   看着长身玉立的周记淮,周重邛叹着气,问他,:“还是要走吗?”   “为父保证,如今满京中已无人敢置喙于你。”   “你留在京中,若是不喜欢吏部,还有户部,刑部,兵部...你想去哪个都可以。”   周记淮摇了摇头,他甚至对着周重邛笑了笑,:“皇伯和父亲这么多年都对记淮照顾有加。”   “不瞒父亲,当初去闽中的时候,孩儿确实有抱着逃避的心思。”   “但真正出了京城到了那以后,才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许多的荒野蛮地...”   “为官者昏庸贪婪,为吏者欺下媚上,为富者买低买高兼并良田。”   “政令不下乡间,百姓只知里长宗法而不知家国......”   周记淮看着周重邛,神色坚定,:“正心、修身、齐家、治国...”   “皇伯和父亲的教诲,孩儿一日也不敢忘。”   “待到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时,父亲你也会为我骄傲的,对吧?”   “是,”周重邛连连的点着头,他看着周记淮,声音都有些抖,:“你一直就是为父的骄傲,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周记淮闻言倒是笑了。   周重邛闭了闭眼,终究还是红着眼眶看着他,:“等想家的那日,就回来看看?”   周记淮洒脱的一拱手,笑着应允道,:“好。”   ......   翌日一早,周记淮就离开了,与上次仓促离开不同,这次,跟着周记淮一同离开的郎君不少。   就如周记淮所说,整日在这京中只是日日流连些宴会虚度光阴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一同去看看这大晋最广阔的天地。   周记淮振臂一呼,意动的郎君竟然不少。   连梁哲都决意跟着周记淮去闽中,践行躬行,他在府中留下了一封书信,随后就悄悄收拾行囊跑了。   此刻,周重邛站在城墙上,他的身后站着一直瞪着人群内梁哲的梁公。   瞧着一群少年郎御马疾驰,意气风发而去的模样。   梁公都忍不住摸了摸胡子,生出向往之情。   想当年,他刚刚高中状元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怀天下,无所畏惧的模样吧。   “走吧,在京中等着他们名传天下的时候。”   “是。”   .......   秦王府   陆燕芝才起身,迎面就撞上了一只吃酒吃的脸都红了的‘大醉猫’。   熟练地换衣,擦脸,放水。   今晚那个‘小不点’也不在,吃了奶早早的犯困去了偏殿。   周重邛心满意足的将头埋在陆燕芝的腰腹处,贪婪的独占着馨香。   半晌,他闷闷的说道,:“记淮很好,真的很好,他是我和皇兄共同的骄傲。”   “恩,恩,恩...”陆燕芝小鸡嘬米似的连连点头,:“大郎,大郎放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星芒。”   大起大落没有怨天尤人,甚至以一己之力带动了大家卷入治荒的行列里。   这样的人便是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都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就是可惜了些,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功亏一篑。   周重邛揽紧了陆燕芝的腰,:“是啊,淮儿很好。”   可他不敢赌。   不敢将陆燕芝和她孩子的命运交到别人一念之间。   有个这么如玉如圭的哥哥在前,陆燕芝都忍不住为自家那个倒霉孩儿默哀。   她轻轻的顺着周重邛的毛摸,再次给‘小不点’提前求着情,:“殿下,这世上能如大郎般的人物。”   “珩之,他或许不似大郎这般聪慧,要教什么,殿下素日只管教就是。”   “只是...”陆燕芝捏着周重邛的肩膀按摩贿赂他,细声细气的讨着情,:“只是求殿下不要日日将大郎放在嘴边与他比较...”   换位思考。   若是其他人日日将一个比你优秀千百倍的人挂在嘴边,看见你就是一句,:“唉,你比你哥差的远了......”   哇,那谁受得了,这不是逼着人往反派的路上一路狂奔么。   周重邛侧着头看了一眼陆燕芝脸上担忧的神色,笑了笑。   随后他起身将陆燕芝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夫人放心 ,我有分寸。”   “我已经有夫人了,也有记淮。”   “珩之是个意外的惊喜。”   “谁料夫人豁出去半条命将他带到了这个世上。”   周重邛抱着紧紧地抱着陆燕芝亲了亲她的额头,手也按在她的小腹处,:“我会欣喜于他的聪慧,也会接受他的平庸。”   “孩子的路得他们自己去走,走错了吃了教训重新再走就是。”   “你是我的妻,无论夫人往哪个走,我都在身后扶着呢。”   “夫人别怕。”   陆燕芝悄悄的抹了抹眼角的泪,她将头依靠在周重邛的胸膛前。   周重邛轻轻地拍着陆燕芝的背一下下的哄着她入睡。   “三日后你就要入宫了,赶在入宫前,我带夫人去个地方。”   “明日一早就去。”   “恩。”   “夫人快睡吧。”   “恩。”   ......   一早,从秦王府内就有一辆马车朝着城郊去。   车上,只有陆燕芝和秦王两个人,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出要带着“小不点”一起来。   等下了车,看着眼前的青鹃山,陆燕芝生出了恍惚之感。   这里是明华寺。   是她和周重邛第二次遇见的地方。   “殿下。”   周重邛伸出了一只手,看向陆燕芝,微微颔首道,:“来。”   陆燕芝抿了抿唇,抓住了周重邛的手,两人拾级而上。   上次陆燕芝为着奉经,曾徒步走过这条山梯。   这次,不过走了一小半,她就汗流浃背,小腿都在颤抖。   哪怕调养了这么久,可自生下孩子后,陆燕芝的身子却还是不似从前。   她握着周重邛的手,老老实实闷着头往上走,却不妨周重邛突然停住了。   陆燕芝闷头扎进人怀里。   ???   眼冒金星的陆燕芝茫然的抬起头,殿下怎么不往前走了?   周重邛就这么瞧着陆燕芝,汗水粘在陆燕芝的脸颊两侧,两团浅浅的粉色浮着。   今日她穿着水蓝色的密织万福裙,浅蓝与浅粉交织,盈盈的衬托着一张芙蓉面。   这是他的夫人。   每看一次陆燕芝的周重邛的心头就热一次,他喜欢的无可抑制,总是想把人藏起来。   他伸手抱起了陆燕芝,:“我在夫人身旁,夫人若是累了,说一声就是了。”   这么长的山阶,陆燕芝蹬蹬腿,:“殿下,这阶梯这么长,您快放我下来。”   周重邛伸手拍拍陆燕芝的屁股,:“老实待着,你能有多重?”   “还没你养的那只兔子压手。”   这几日陆燕芝的胃口不好,府里的掌厨愁的十八般武艺都施展开了,但陆燕芝就是用的不多。   周重邛是特意挤出时间在陆燕芝入宫前带着人出来的。   他抱着陆燕芝拾级而上,脸不红气不喘的神色如常的逗着她,:“去岁遇见夫人,提起这山间的清泉,夫人脱口而出的就是这素罗汉汤。”   而陆燕芝霎时间想起的就是自己饿的头晕眼花,腹中如雷鸣的窘迫。   她脸色爆红的将将脸埋在周重邛的脖颈侧,咬着周重邛的耳垂‘凶巴巴’的威胁他,:“殿下快忘了,忘了这一幕。”   “好好,好。”周重邛笑着拍了拍陆燕芝的屁股,:“今日出了这寺庙就忘了。”   他蹭了蹭陆燕芝的发侧,:“当日走的匆忙,没能叫夫人尝一尝,心里头总觉得遗憾。”   又到了大雄宝殿处,过庙门而不拜,总觉得不太好。   见陆燕芝进殿上香,周重邛也不阻拦。   他跟着一同进去了。   殿内还有不少跪地念念有词,求这求那的香客。   陆燕芝烧了香火,拱手拜了拜,怕愿望太多,老天爷嫌她太贪心,   她只求了一样,:“希望殿下能如期望一般,一世长安。”   她拱手拜完,却不想偏头看见了负手而立的周重邛连香火也没接过。   “夫君,您怎么...”对着满殿的神佛陆燕芝不敢大声说什么,只是挤眉弄眼的看着周重邛。   这么多的佛像呢,殿下您快动一动。   今日份的夫人也可爱的叫人心头发软。   周重邛笑着摸了摸陆燕芝的头,:“我已经有夫人在身侧了。”   陆燕芝眨眨眼,她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好,夫君的那份有我。”   听着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一旁忽的传来轻笑声。   陆燕芝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戴着面纱,满身玉白色长裙的娇客轻轻捂着唇。   正面看着陆燕芝的面容,高箬冉的呼吸一窒。   色若春花,明月映海棠,极致的纯与艳催生的就是一张独一无二的面容,濛濛动人。   原来这几日京中所传的消息不假,真的有人生的就如勾魂夺魄的妖精一般!   想起高贵妃送来的信和父亲和舅父无数次的耳提面命......高箬冉稳住自己。   只见她笑着上前盈盈屈膝,姿态端庄又优美的施了一礼,:“还请夫人见谅,箬冉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   这是陆燕芝头一次见着戴面纱的姑娘,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毕竟女主从前都没戴过面纱呢,   看对方也是通身的气派,身后还有丫鬟和护卫随侍,想来家境优渥。   但陆燕芝却很确定,她之前根本就没在京中的贵女团内见这位姑娘。   好像这几日京中来了许多她不熟悉的贵女?   “走吧,”周重邛伸手牵起了陆燕芝的手,悄悄的对着她比口型:“罗汉汤。”   胃口被吊足了的陆燕芝摸了摸肚子,她对着高箬冉笑了笑,:“我与夫君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姑娘你了。”   还要说什么的高箬冉将嘴里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笑着点点头,:“夫人慢走。”   说着,她飞快的看了一眼周重邛,高大英俊,通身睥睨,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对方如岳如渊的气质。   最要紧的,还是他拥有这天下.....   但对方从头至尾,都没给她一个眼神。   高箬冉紧紧的捏着帕子,看着周重邛偏头含笑注视着秦王府的目光。   “小姐...”   “还没念完经呢,我们在这继续。”   高箬冉春杏跪倒在佛像前,虔诚的拜了拜,她的堂姐已经没用了。   如今,高家所有的期望都落在她的身上。   一个无子的贵妃算什么?   要坐,就要坐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如今京中对陆燕芝的评价两极反转,废话,眼见的人都要成皇后了,还说那些坏话是不要命了吗?   之前他们这位新皇对秦王妃的维护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的偏爱,现在谁还敢顶风?   所以高箬冉听到的消息中,秦王妃当真是个“水晶心肝”的和善人。   双掌合十的高箬冉的神色坚定,色驰而爱衰,再好的颜色也有残败的那日,她不信蛰伏数年一举夺得天下的秦王是个肤浅的只爱好颜色的人。   “阿弥陀佛,还请菩萨保佑信女,若有朝一日信女心愿达成,必定金身还愿。”   .....   作者有话说:   总感觉欠小周一个告别,他不该是仓皇逃离的,呼,补上了,圆满了。   哈哈哈,挨个亲亲大宝贝们,本文正式进入倒计时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倪妮倪妮倪妮、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倾娴 25瓶;蜂蜜柚子茶 20瓶;毛毛豆、貓貓小姨 10瓶;微微 5瓶;天青色烟雨 3瓶;39359377、大黄猫咪、好心情、23491722、modoku、解绿、西·绝世大可爱·索、A-VV、啦啦噜啦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如今大晋朝, 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启徽,免除三年赋税, 又加恩科,边关平稳……   内无忧患, 外无天灾,瞧着倒真是天下太平的好景象。   今日天朗气清, 微风徐徐, 吹在人脸上只觉得舒适。   新帝登基的那日,天气都不见得比今日好,因此一早,街道两侧就站满了人抢位置。   众人争相蜂拥而至,此刻伸长脖子往御道看的人不少。   直到从东街秦王府有仪仗使出, 街道两侧的禁军及护卫牢牢的护卫在侧,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口称千岁。   大晋朝秦王妃的事情谁没听说过几耳朵?   陪着那些悄悄流传下来的消息,秦王妃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传奇, 这样的人物谁不好奇?   更有不少人盼着一睹芳容, 虽然凤鸾旁都是帘幕, 但万一有风吹过呢?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传来,所过之处所有人跪伏。   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凤鸾旁的春红忍着身上一阵阵起立的汗毛, 她的眼眶里也因为激动盈满了泪。   春红看着銮轿内重重帷幕遮掩的身影, 眼前浮现的是从前在府上时的日子:   有六姑娘一个人缩在小院内潦草度日的景象,有她受罚后反思的模样……   那个冬日里, 她下定决心陪在六姑娘的身旁, 见过她在冰天雪地里叫人压着夺去了耳环, 衣衫褴褛的模样......   ‘六姑娘’生的貌美, 所以总是遮遮掩掩,就这,一朝露面,还要被讨去做妾,被权贵之子当众在口中羞辱,放肆臆想......   本以为进了秦王府能高枕无忧,却不想府上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还要横生波折,六姑娘在府上险些难产,不足十月就生产.....   虽然相信‘六姑娘’的本事,但这样拿命去拼的日子委实叫春红觉得胆战心惊。   如今,不会再有人能这么欺负的了‘六姑娘’了,她们赢了。   绵延数里的仪仗进了大明门,又从承安门过,端门、午门...最终到了太和门,在那里,是早早已经等候的皇帝。   周重邛笑着上前,将手伸到了銮驾旁,陆燕芝伸手搭了上去。   “夫人,随我一同去奉先殿吧。”   “是。”   从前,即便是碍于秦王的威仪,其他的人对秦王妃不敢表露出什么想法。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瞧几眼总是可以的。   只可惜陆燕芝做秦王妃的时候,实在是吝啬露面,无论是哪个府上,以什么样的名头,开什么样的宴会也休想请动她。   除了宫宴,当真是难得一见,但宫宴,秦王时时陪伴在她的身侧……   今日,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吉服,百官跪拜,她走在御阶上,身旁是启徽帝,阳光映照在御阶上和帝后身上,竟叫人一时看不清她的模样。   身后是跪拜的群臣,身侧也是一身天子衮服的周重邛,陆燕芝表面神色镇定,实际上腿有些抖,这场面比她想象的可大太多了。   起初到这个世上来,因为贪恋这份好颜色,又和府上的几个姐妹有了牵绊。   陆燕芝每日绞尽脑汁想的都是如何能避开她惨死的结局,顺便若是能带着恭候府活下去就好。   即便是护不住全部,便是一朝大厦倾塌,她也能尽力护得几人。   却不想,阴差阳错到了如今的地步。   陆燕芝已经给自己做了好几日的心理建设,王府的历练和管理也给她打下了底,但真正到了这一步——   她还是没出息的有些怂了,除了登山那日回去睡了好觉,这两个晚上,她几乎是彻夜难眠。   察觉到陆燕芝的紧张,周重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他笑了笑,:“万事有我。”   已经快蹦跶出胸膛的心被这个笑容安抚了回去。   无论何时,只要陆燕芝需要,他总是在的。   等祭拜过天地和历代先祖,陆燕芝算是真正的成为了坤和宫的主人。   ......   等走完今日的流程,朝臣四散回府时已经是天□□暮的时候。   朝霞伴日,梁公从宫内往外去的时候,‘正巧’遇见了邓公。   这一次两人没有相互之间点点头就离开,而是结伴而行,身后的百官见状也识趣的退开些许,给两位老大人留足了空间。   虽然跪的膝盖骨疼,但梁公脸上却一直都带着笑,如今皇后入宫,皇帝也就安分了。   毕竟前些日子,皇帝老是在宫中和秦王府来回折腾,实在是于理不合。   而御史台又与梁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说皇帝这么折腾,御史台的“喷子们”管还是不管?   为这事喷皇帝,喷吧,新帝登基,你就这么明晃晃的给人上眼药?   甚至还是那个传说中叫皇帝格外上头的秦王妃,皇帝心里能不给你记账?   周家的这几个皇帝就是小心眼又爱下黑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挖个坑,预备着坑死你。   皇帝要给你挖坑,躲不掉的。   可要是不喷吧,这,这,明晃晃的违制,御史台若是不置一词,外头的人又该怎么看待御史台?   若是为着其他,为国为民的事这些人死谏是应有之义,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既然都做了这御史,有这一遭,这些人求之不得。   但就为了皇帝喜欢和他自己妻子在王府内相会的事搭上条命?   犯不上。   甚至说出去都像是一个笑话。   因此如今皇后安稳入宫,梁公确实是有些几分高兴的。   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邓公,这厮今日看着也很沉稳……   可同朝为官几十年,有时候他们二人会携手并进,但更多的时候,两人争着打的脑浆子都要出来了。   谁还不知道谁?   这老小子这会儿其实是有些心慌的呢。   帝后鸾凤和鸣,他邓淇逯慌得个什么劲......正思忖间,梁公的眉毛挑高了,他想起来了——   这老小子一大把年纪了还色心不死,曾今打发了人去恭候府,纳那个时候还是个庶女的秦王妃做他第十八房的小妾,却被人极不体面的打了出来。   也是秦王妃心机深沉,手段高杆,及时的攀上了腰杆硬的一匹的秦王。   对了,之后这老厮还有个儿子头铁发疯,成了秦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见证者……   明面上邓公没什么动作,付之一笑,可在刑部,陆家的那位大少爷却吃足了苦头。   啧啧啧,也是秦王命硬扛得住,不然当初那位娇滴滴的六姑娘如今落在哪里还不好说呢。   现在是心慌了?   该!   吃着美色的甜头,和先帝眉来眼去的一肚子坏水,遭报应了吧。   心情愈发灿烂的梁公眉眼含笑的说道,:“瞧瞧今日这阵仗,瞧着就显赫威风,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   “帝后鸾凤和鸣,心意相通,社稷为稳,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是,这是天大的好事。”   邓公面色无异的笑着应和了一句,随后他面有忧虑的叹道,:“只是....”   嘿,着急了吧,梁公心里冒着坏水,他迅速的接过了话茬,:“只是什么?”   “如今圣上登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邓公怎么反倒瞧着愁眉苦脸的?”   闻言,邓淇逯霎时对着乾辛殿的方向拱了拱手,:“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文成武德,功高盖世!”   “自登基以来更是免赋税,开恩科,天下人无不感念圣上的恩德...”   行吧,这老小子还没到人老昏头的时候,见邓公没上套,梁公也不白费力气了,直接问道,:“那邓公所虑为何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邓淇逯忍住了这口气。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如今圣上已登基数月有余,可选秀的事却一拖再拖。”   “按例,如今都已经该是各府贵女入主宫内的时候了,但群臣几次提起,圣上都置若罔闻......”   梁公看了一眼邓公,来了,来了,图穷见匕的时刻到了,不过该说不说,邓公的这一步没走错。   当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记淮的身上,他的婚事更是所有人明争暗斗,暗地里争的头破血流。   但对秦王,世人都疏忽了不少,不然他要娶一个庶女也没那么容易。   现在木已成舟,秦王妃和秦王的婚事是先帝赐婚。   秦王妃是秦王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吹吹打打,昭告天下娶进府的嫡妻。   潜邸的嫡妻,如今还生下来嫡子,这谁能比的过?   秦王妃的这份体面和底气,曾今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圣上,给的太足了。   但凡当初这位恭候府的庶女轻易进了王府做个美妾,哪怕是秦王的侧妃,都不会让邓公如临大敌到这个地步。   皇后和中宫嫡子,这分量加在一起,足以,天然就会有一堆人死命的维护这份正统。   而世人又皆知枕头风的威力。   邓公一个前程大臣,能对这样的皇后娘娘怎么样?   所以,扶起新人去和皇后抗衡才是最聪明最有效的做法,甚至干死太子,保住邓府也不是不可能。   邓府的姑娘多,就算是全折进宫里他也不心疼,只要有一个有用,那就是大赚!   而他今日找上梁公,也是因为梁府还有个云英未嫁的六姑娘。   他们这些重臣的女儿进了宫,位置肯定不低,只要皇帝肯开口,叫各府的贵女入宫,在之后.....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邓公与皇后几乎可以说是结了死仇,异地而处,这事换他梁垣曲,他也害怕。   很多时候他们这些人不是真的想做什么,而是被现实逼得不得不做,所以梁公每一步都是小心再小心。   如今邓公有自保之心,而其他的人.....富贵动人心,每年倒在夺嫡位置上成为踏脚石的人有多少?   但就是永远都有人无休无止,前赴后继的扑上去,如今后宫这块鲜美的汤羹,谁不想分一杯羹?   这事,梁公说自己没心动过是假的,但他就梁玥一个女儿。   梁玥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毕竟那些话本子他烧了一沓又一沓。   而梁玥的脾气也被娇惯的不好,这样的心性,落在皇后的手里只怕被剥皮吃干抹净都是轻的,若是连累梁府......   这个好处他吃不了,那就要坚定的给皇帝卖个好。   只见梁公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圣上年富力强,又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中宫已育有一子...如今不过是延迟选秀罢了,这又有什么值得忧愁的?”   邓淇逯看着梁公,心里冷笑了一声,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有恃无恐,擎等着叫旁人淌浑水呢。   眼下被逼到这份上,邓淇逯说不后悔当初是不可能的。   但这事上最无用的就是悔恨。   再说,美人从来都是用来消遣的玩意儿罢了,邓公心里也对当初悍然拒绝他的陆燕芝有不忿。   不过一个残花败柳,朝三暮四,攀附权贵的妇人,心机再深沉又能靠什么?   靠着个日暮西山的恭候府吃了他不成?   这大晋朝,历代病死、幽闭的皇后多了去了!   真到了那份上,他邓淇逯也是历经三朝不倒的老人了,何惧一斗?   “梁公既如此想,那本官也就不多言了。”   “邓公如此忧国忧民,可一定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两人客气的相视一笑,随后分开朝着西东方向而去。   ......   太元殿   陆燕芝目光呆滞的起身后,半天也没迈开腿。   忍了这么久的皇帝已经是忍无可忍,她这个皇后,刚到乾和宫的行礼都还没收拾明白,就被打包带到了太元殿内。   这里已经接近前朝,是皇帝每日起居的住所,而前头就是勤文殿。   换了新的地方,换了新的身份,陆燕芝还来不及心慌,如今就已经麻木了,她的腿也不抖了,就是没什么知觉。   “春红...”   “娘娘。”   春红应声而来,端着一盏燕窝阿胶汤送到了陆燕芝的跟前,她如今已经是官身了,从五品,一并晋升的还有夏露和夏蝉。   王嬷嬷也精神抖擞的跟着进了皇宫,成了坤和宫的掌事嬷嬷,而严嬷嬷,则去了小孩子的身边。   一脸笑意进来的春红,瞧着陆燕芝赤***的模样,连忙伸手将身后落下的帷幕拉的严实了些。   随后她又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一边,伸手用锦被盖在了陆燕芝的身上,只是她一碰,陆燕芝就情不自禁的颤一下。   等用锦被围拢起人,春红将托盘上的汤碗端了起来,:“娘娘,您先喝口汤润润嗓子。”   看陆燕芝还发着懵,手也抬不起来,春红半跪在榻上,小心的喂着陆燕芝。   果然,她们娘娘也渴了,低着头,一直不停的小口喝着往日里碰都不愿意碰的补汤。   等喝完了汤,陆燕芝才算是醒过了神,她一把拉住了春红,:“快,我们快收拾着回乾和宫。”   昨日她是被皇帝的甜言蜜语骗来的,结果就见识了‘阴谋诡计’得逞以后的皇帝‘吃起人’来是个什么模样。   陆燕芝哼唧了一宿,皇帝去上朝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可咱们宫里的东西,大半都已经被搬到这太元殿了...春红原本想说这话。   但看着陆燕芝眼尾晕染开的红痕,春红无端的想到被浓烈的艳色催生出的桃花在最灿烂时被人迫不及待的捏拢,揉烂,捏碎...   这样重重帷幕掩藏遮蔽出的空间里又有陆燕芝眼泪汪汪看过来的时候,这谁能能顶得住?   春红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断的一秒点头,立即道,:“奴婢侍奉您穿衣,咱们立马回宫。”   “好!”   穿戴齐整的陆燕芝被一行人簇拥着出了宫门。   皇后娘娘在内安眠时不敢进去一步的李公公就守在殿门口。   见陆燕芝出来,他笑眯眯的一甩拂尘,正要上前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就见陆燕芝对他颔首笑了笑。   如烟雨浸润过的山寺粉桃,李公公的眼神略微发直的时候,陆燕芝就被利索的扶着上了御辇。   然后,一行人就飞快的走了...走了....   “娘娘,娘娘诶。”李公公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去,:“皇后娘娘...”   ......   到底是拗不过陆燕芝,李公公只得先回了太元殿,免得皇帝下了朝找不着人。   自周重邛登基后,这乾和宫就被立即翻新了一遍,之后更是日日都清扫。   为表衷心又不用先备着选秀的事,司务库的人那是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宫殿内砖缝间都被他们给擦了个干净。   宫殿内铺设和陈列的也是上好的珍品和贡品,除了缺了些陆燕芝惯用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那是半点都不缺的。   此刻,歪在榻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的陆燕芝半闭上了眼,夏蝉和王嬷嬷帮她按摩着身上。   昏昏欲睡间,陆燕芝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   此刻,在太元殿内吃饱了奶,就睁大了眼睛,侧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宫殿门口的周珩之,他嘴里吐了个奶泡泡,眼睛眨都不眨的一直盯着门口。   每日这个时候,他香香软软的抱抱都该来了吧。   .....   乾和宫,这会儿所有的人都紧着伺候陆燕芝,瞧着她脸色没那么红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忽的,陆燕芝猛地从榻上坐起——   坏了,‘忘崽牛奶’吃多了,她把她的大儿给忘记了!   霎时整个乾和宫内,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当着李公公的面,轿撵又来了一次,这次不仅走了个娘娘,小皇子也没留下。   乾和殿内殿   “哦,不哭,不哭,没有下次了。”   陆燕芝心疼的抱着小不点靠在榻上哄着,:“娘保证不会在忘了我们亨亨,娘保证。”   周珩之,一个被养的粉白白的小团子。   到如今他脸上也没那么多的肉,可他遗传了陆燕芝的大眼睛,他父亲的高鼻梁。   又白又瘦的他被抱在怀里,黑亮又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看人的时候,周重邛都忍不住心头发软,更不用说来拿捏陆燕芝了。   他被哄得时候也不会嚎啕大哭,他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留着豆大的眼泪。   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小小的嘴也紧紧的抿着,不时的有些抽噎,小脸上没泪珠的时候,马上就会有新的流下。   简直就是用最省力的方式取得最大的效果,至于说效果怎么样...   反正陆燕芝被拿捏的死死的抱着他不肯松手就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哄得小亨亨有了点笑的模样,陆燕芝擦了擦眼角的泪,没办法,若是小亨亨再哭下去,她也该跟着一起哭了。   陆燕芝正准备抱着儿子一起再睡觉的时候,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兰太妃求见。   青天白日的就睡觉叫人知道了总是不好,更何况,兰太妃,也就是从前的兰妃,也是恭候府的人,她也曾在她嫁入秦王府的事出过力。   陆燕芝略一思索,点点头,:“请进来。”   低头看着一眨不眨看着她的小亨亨,陆燕芝也不敢撒开手,:“走,娘带你一起去。”   “参见皇后娘娘。”   一进殿,兰太妃就利索的行礼,陆燕芝连忙叫起,又赐座奉茶。   兰太妃瞧着陆燕芝怀里的孩子,脸上带着笑意,:“这就是小皇子了吧,当真是生的好看。”   如果是在现代,陆燕芝带着这样的宝宝出去,还不得被七大姑八大姨亲的脸都肿了。   可兰太妃明明都摘了护甲,却只是站在一旁克制的看了看,并没有上手逗弄。   不得不说,兰之一字,当真是没有给错人。   等吃过了茶,又哄得陆燕芝高兴的笑过几次,兰妃才笑着道明了来意,:“不瞒娘娘,圣上仁德,所以我们这些人还能在宫中。”   “只是如今,听外头的说法,也快到了选秀的时候了,只怕迁宫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我今日来,确实是有一事厚颜相求,想着,能不能求求您将我的住所安排到柔太妃的宫殿旁?”   说着兰妃笑了笑,:“先帝的妃嫔确实多了些,若地方紧张,将我与柔太妃安排在一起,同住一个宫殿,也是使得的。”   选秀......陆燕芝脸上的笑意淡了。   作者有话说:   周重邛:得想个法子,将夫人骗回来。   周珩之:……呜呜呜。   好像一窝子心眼人里,智商垫底的还是我们芝芝……   么么,挨个亲亲大可爱们,啦啦啦,旋转跳跃。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2016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流火 19瓶;小六六 15瓶;无计、Banly 10瓶;娜娜 5瓶;酸甜苦辣 4瓶;貓貓小姨、咳咳、39359377、大黄猫咪、A-VV、路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正文完   “皇后娘娘?”   陆燕芝回过神, 就见兰太妃满眼关切的看过来,她下意识的先是点了点头,:“好。”   闻言兰太妃脸上霎时轻松的了起来, 她带着感激的笑意立即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陆燕芝连连摆着手, :“太妃快请起。”   身后跟着的梅芳连忙扶着人坐下。   重新坐下的兰太妃看着陆燕芝。   坐在上首的她穿着一身明亮的金色,金银线细密密的扎在衣摆处开出一朵朵的牡丹。   这样重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 却衬得她愈发的浓而不艳, 丽而不杂。   而她的怀里还抱着个小皇子,这是圣上的嫡子......   往后的纷争往后再说,眼前的陆燕芝确实已经是这天下所有女子最羡慕的人了。   兰太妃不由的心生感慨,当初她推拒了崔府的郎君攒着一口气入宫,就是为了不叫恭候府落入泥里。   可她在这深宫中蹉跎了大半辈子却一事无成。   而陆燕芝一进宫, 圣上的旨意就已经到了恭候府。   恭候府摇身一变成了承恩公府, 府上的几个姑娘的婚事瞬间也变得炙手可热.....   恭候府的未来已经不需要兰妃去操心了,碌碌无为这大半辈子,剩下的这些时间, 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但......这所有的生活保障都得落在陆燕芝的身上...   因此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陆燕芝不爱听, 可兰太妃还是不得不说几句。   她微微倾身, 对着陆燕芝轻声说道,:“皇后娘娘您与圣上鹣鲽情深, 从前便是在宫中, 圣上对您用情至深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现如今京中捶胸顿足, 悔得肠子都青了的人不再少数, 早知道秦王能有今日...豁出去攀上他才是正理啊。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浓烈的不加掩饰的偏爱才叫兰太妃忧心。   陆燕芝曾今站在山巅上一览众山小, 但人都是会变得, 特别是这帝王的爱,当真如镜花水月。   兰太妃知道陆燕芝的手段,但就是知道才觉得更忧心,男人若是不爱了,陆燕芝的这些手段都将是明晃晃的证据。   她看着陆燕芝,轻轻地叹了一声,:“现如今宫里宫外求着圣上选秀的人不在少数.....”   “这深宫内,无论如何都总会有其他的花进来的。”   “您是圣上的嫡妻,是这大晋朝的皇后,母仪天下,您只管坐在上首,看着这满园的鲜花争奇斗艳就是。”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娘娘,毕竟是在这帝王家啊。”   陆燕芝看着兰太妃,慢慢的点点头,:“太妃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就好,这就好。”   兰太妃也连连点着头,:“人上了年纪就爱啰嗦,娘娘您别见怪。”   陆燕芝摇了摇头,诚恳的道,:“我知道太妃也是为了我好。”   在这宫里,好意能被人心领就是极好的事,兰太妃安定不少。   见事情已经说完,兰太妃就利索的起身告辞。   等人走了,陆燕芝低头看了看手腕间的玉环,她笑了笑。   随后看向怀里一直盯着她瞧的周珩之,她轻轻的拍了拍襁褓,悄悄的道,:“别怕,娘没他们想的那么像一阵风似的吹吹就散了。”   当初在恭候府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过的有多难,她都咬着牙撑住了。   如今跟做梦似的走到这一步,她就更不怕了。   也不知是不是从前秦王对她太过偏爱的缘故。   如今每个人都觉得陆燕芝如今好像除了紧紧地抓着圣上的宠爱外眼里在没有其他。   哈哈哈,她如今的这个地位,能做的事多了去了好吗?   每日充足的睡眠、赏景、赏戏...还能专门悄悄地寻人去创作那些叫人觉得刺激又炸裂的话本子。   当然,还有无数的宫务、年初和年尾的祭祀大典、采桑礼、中元节、中秋节....还有宫宴.....   对了,还得操小不点长大的事情。   哇,想一想要做的事情简直多到爆炸,哪里还能有那个闲功夫来伤春悲秋。   看着陆燕芝不慌不忙的抱着小皇子往内殿去,春红高高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她笑着跟着走了进去,差点忘了,皇后娘娘的本事哪里是她们这些人能揣测的。   新帝登基,磨合的事情多,快到了晚膳的时候启徽帝才下朝。   刚登上御撵,底下的宫人已经将皇后娘娘的踪迹报了上去。   启徽帝靠在御撵上,随后忍不住摇着头笑了笑,昨夜是他太过孟浪了,难怪夫人要跑。   御撵正往乾和殿去的时候,宫人随后又禀报了兰太妃拜访皇后娘娘的事情。   闻言,启徽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他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扶手,:“朕知道了。”   从前周重邛的气势就叫人望而生畏。   如今更甚。   他不笑,在场所有人的心头皆是一紧。   抬着御撵的小太监脚底脚底生风,很快就将启徽帝送到了乾和殿。   一进殿,启徽帝的目光就落在他的小皇后身上。   启徽帝笑着走过去,摸了摸陆燕芝的头,:“皇后娘娘还没用晚膳吗?”   这话说得促狭,殿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陆燕芝也没绷住笑了,她伸手拉着周重邛坐下,:“就等着您了,听外头的宫人说,圣上中午就没怎么用饭,一直在和诸位大人议事。”   “好,我和夫人一起用。”   用过晚膳,周重邛瞧了瞧小亨亨。   父子两人贴贴,周重邛拍着他,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才将他交到了奶嬷嬷的手上。   陆燕芝举着手里的‘圣贤书’在一旁看着。   出来的周重邛正巧看见陆燕芝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走了过去,轻轻地将抱住了陆燕芝。   陆燕芝:......!!!   “可是最近听到外头选秀的事情?”   陆燕芝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心虚的将手里的书好好的倒扣在桌上,随后紧紧的抱着周重邛的腰。   怎么悄无声息的人就过来了?   老天保佑,圣上千万不要看见她夹带的书啊。   被结结实实抱住的周重邛愣了愣,随后他一下下的轻轻摸着陆燕芝的头发,:“夫人放心,不会有选秀这件事。”   还在王府的时候,包括他在内府上一共就四个人。   就这,叫让陆燕芝险象环生,他被吓得魂飞魄散。   看着脸色苍白躺在那的陆燕芝时,他几近肝肠寸断。   若是在添些人进来,只怕他睡觉时候都得睁着一只眼看着。   进来的哪里是美人,这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而拒绝选秀,周重邛也有这个底气。   他不是属于正统的皇子夺位般和朝臣联姻取得支持后上位的。   就如周记淮,他需要娶亲,怀康帝和他自己权衡利弊后选择了苏府。   而周记淮自身的根基除了依仗秦王府外,也需要另外的宫妃来平衡后宫的势力。   这也是对支持他的朝臣的利益交换。   而周重邛则不需要,他完全压得住这朝堂,也不需要去分割和妥协。   就像他曾经说的,他无数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就是为了将说话的权利抓在自己的手上。   而不是妥协和等着旁人权衡利弊的怜悯。   他笑了笑,随后低声道,:“毕竟光是夫人已经万般难养,我哪里还有其他的精力再去瞧别人?”   嗷?   非常会抓重点的陆燕芝提起脸。   她的下巴搭在周重邛的腰腹处,睁着眼睛看向了周重邛,:“圣上刚刚是说我难养?”   “哈哈哈,”周重邛忍不住抬头笑了,他摸着陆燕芝的脸,十分‘诚恳’的点点头,:“是啊,夫人得精细的养着。”   “冷不得,热不得,睡觉要抱着,吃饭要哄着....”   陆燕芝恼的捂住了周重邛的嘴,哼,圣上说的哪里是像养她,分明就是在养小亨亨。   ‘十分有眼色’的启徽帝转移了话题,:“夫人可还记得,我曾经答应过要给夫人跳的一场剑舞?”   你说起这个,陆燕芝可就不困了, :“我记得!”   “今晚我跳给夫人看。”   ‘能说会道’的启徽帝又成功的将陆燕芝给拐去了太元殿。   临走前,陆燕芝对着桌子上的书使劲的眨了眨眼,春红忙心领神会的留下来收拾。   ......   六年后   “大皇子,您慢些。”   一堆人跟着的周珩之对着李公公点了点头,随后淡定的伸腿跨过了门槛,朝着太元殿的小书桌走去。   鬓角边也生了几缕白发的李公公看着周珩之的身影,脸上笑的像一朵菊花。   大皇子不爱笑,这脾气简直和圣上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皇后娘娘更是,时不时就爱逗一逗小殿下。   正想着这些事呢,忽的就听见一声,:“皇后娘娘吉祥。”   转头,就见匆匆而来的皇后娘娘,李公公笑着对陆燕芝躬了躬身,:“见过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   “总管不必多礼。”陆燕芝擦了擦脸上的汗,:“珩之呢,他是不是进去了。”   “是,大皇子刚刚进去。”   早上启徽帝心血来潮要查看周珩之练的字,昨晚,周珩之就是待着陆燕芝身旁练的,所以他自己过来取。   陆燕芝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赶快赶来了。   她昨晚又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话本子夹在了书里,就躲在儿子的身边看,这要是被儿子给抖搂出来,多丢人啊。   这响动叫周珩之回头看去。   看见陆燕芝,他抿抿唇,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时,就见本来好端端也对着他笑着陆燕芝跨过门槛时踉跄了一下。   之后竟直接被绊倒在地上,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周围的人竟然都没来得及反映过来。   “母后——!”   周珩之手里的东西丢在了地上,他神色慌张的跑了过去。   陆燕芝身后跟着的人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七手八脚的扶起陆燕芝,却见她已经晕过去了。   皇后娘娘晕倒了!   这消息和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宫内各处。   启徽帝在朝堂上匆匆丢下一句延后再议后就拂袖而去。   太元殿,连胡子和头发花白,在太医院内当‘吉祥物’的老院判都到了。   他和藏元轮流替陆燕芝诊脉,殿内殿外跪了一地的人。   周珩之就在床边的一侧,紧紧地看着陆燕芝不出声。   近几年愈发显得不怒自威的启徽帝怒气冲冲的进了殿,:“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会摔倒?”   老院判躲了躲,已经开始蓄起了须的藏元无奈顶在了前头。   他转身对着启徽帝拱了拱手,:“圣上容禀,皇后娘娘这是气血虚,才会出现时时晕眩的情况。”   气血虚?   启徽帝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眼神冷的像一柄剑直直的扎了过去,:“宫中有无数的珍品药材仍由你们取用。”   “每隔七日都有你们为皇后请平安脉。”   “怎么皇后还会有气血虚的问题?”   “这些年臣等不敢有一丝疏忽,每日的汤药和补药更是不落,可皇后娘娘是......”   说着话的藏元腰被老院判轻轻的戳了戳。   他微微偏头,注意到一侧还有个抿紧唇,眼里含着泪,全神贯注听着的大皇子,藏元的话到嘴边自然的改了口。   “只是皇后娘娘体质就叫旁人更弱些,补血益气,听起来简单的很,但当年窦大夫可是断断续续给娘娘补了三年之久....”   这样简单的眉眼官司启徽帝哪里能看不懂,他挥了挥手,藏元不再说话。   启徽帝坐在榻上,看着静静睡着的陆燕芝,他心中被搅碎的扯成了几个瓣。   他拉着陆燕芝的手,喃喃自语道,:“一眼看不住你就要出事,莫不是往后上朝也要带着你一同去?”   结果翻开手,就发现了陆燕芝手里还塞着枚龙纹玉佩。   启徽帝取了出来,他看向了一旁的周珩之。   这是当年周珩之满月宴上怀康帝送给他的玉佩。   后来周珩之周岁抓周的时候,这块玉佩掉在那些抓周的物品里,他抓住后就不肯再换,这枚玉佩自那之后就一直由他自己戴着。   “母后说这是幸运,我想把幸运都给母后。”   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还是蓄满了周珩之的眼眶,:“要不是我急着过去取东西,母后也不会匆匆忙忙的过来...还摔了。”   “她匆忙过来为着什么?”   周珩之霎时抿住了唇。   看着周珩之耳朵都红了还决意隐瞒,眨着眼睛哼哧哼哧的飞快想着借口。   启徽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揉了揉额头,:“是为着她的那些话本子是不是?”   周珩之霎时抬起了头,看着那双肖似陆燕芝的大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脸上也沾着泪,启徽帝还能说什么。   周珩之眼神透出哀求,:“父皇,母后在宫里也就只有这么点喜好了。”   他伸手擦去了周珩之的眼泪,语气无奈,:“父皇知道,你呀,这么大点,就已经开始惯着她了。”   殿内所有的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周重邛,满殿内最会惯着皇后娘娘的还能有谁?   没有圣上的首肯,这些东西怎么可能送进宫?   启徽帝将玉佩重新给周珩之戴好,:“这份幸运你好好的留着,你母后身边有朕在。”   “气血虚不是什么大病,宫里有这么多的太医在,细心调养无碍。”   启徽帝揉着周珩之的头,:“先去和夫子上课,一切如常才好。”   “不然闹得人心惶惶,你母后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呢,叫她自己再吓着自己。”   周珩之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陆燕芝,却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转身离开前,他飞快的跑到陆燕芝身边,踮着脚在她的额头亲了亲。   启徽帝愣愣的瞧着这一幕,这...这,往后还是要避开这小兔崽子才行。   亲完,周珩之才离开了殿内。   待周珩之离开,启徽帝笑的神色冷了下来,他看向了跪在一侧的藏元,:“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样?”   这次接话的是老院判,他看着启徽帝,:“圣上,皇后娘娘当年怀孕的时候...就勉强了些,之后更是几经波折......”   “藏元不得已用了些手段才保住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   “谁料娘娘在八月就生产,这事...圣上也能想来其中的凶险,当时娘娘能生下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娘娘气血虚的问题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这事每提起一次,启徽帝都会忍不住想把苏府的人拖出来鞭尸。   但迁怒死人一点用也没用,他忍着愤郁,问道,:“可有补救的法子?”   老院判和藏元对视了一眼,藏元抬起头,轻轻地说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再生一个。”   “这次要保证娘娘能平平安安的生产,做足双月子,好好的调养一番。”   这番话说完,殿内静了一瞬,启徽帝没说话,他看着陆燕芝沉默了许多。   下午,陆燕芝就醒了。   周珩之立即就从上书房回了太元殿。   他就是一只受到极端惊吓的小兽,紧紧的贴着陆燕芝不肯挪窝。   陆燕芝也心疼坏了,她抱着不肯离开的周珩之,又亲又哄,说了许多的甜言蜜语看起来才哄得儿子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晚间,盯着陆燕芝吃过药,抱着人哄着她睡着的周重邛轻轻地起身,披衣去了偏殿。   周珩之年纪还小,如今还没单独分殿,跟着他们夫妻一起住。   “父皇。”   又被抓住夜里看书的周珩之和陆燕芝动作极其相似的迅速藏着书。   “夜里看书伤眼睛,你还小呢。”   周重邛摸着周珩之的头,说着话,他恍惚像是想起了那个也是执拗的不肯懈怠,偷偷练着骑马和刻苦用功读书的少年。   “你大哥也是...”   周重邛回过神,他没有在接着说,而是俯身抱起了周珩之,:“不用这么累,父皇还能撑好几年呢。”   周珩之伸手抱紧了周重邛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前,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不过这事父皇别给母后说,我怕她担心。”   “知道怕还这么晚不睡。”   周重邛拍了拍他的屁股。   周珩之红着耳朵又不说话了。   “珩之,父皇有一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   可是母后她.....周珩之的呼吸都屏住了一瞬,他的小拳头紧紧地攥着,咬着牙强迫自己听着。   “父皇想和你母后再要一个孩子。”   不是想象中的坏消息,周珩之松开了拳头。   他闷闷的问道,:“是为着今日母后晕倒的事情吗?”   倒也不必如此的敏锐。   怎么陆燕芝说个什么这小兔崽子都点头深信不疑,到他这就……周重邛一时词穷。   他俯身抱起了周珩之,在殿内来回走着,:“若是父皇和你母亲有了孩子,那也一定是因为你们的母亲很爱你们才肯的。”   “她比所有人都期盼着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到这世上,她拼命也要讲你们留在这世上,真心希望你们过的逞心如意。”   乍一听会有一个新的人来分润他母后的爱,周珩之心里本能的生出不喜。   但今日陆燕芝晕倒的事确实是吓坏了周珩之。   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这世上能多一个人喜爱和关心母后,多一个人照顾她,也是好事。   ......   四海升平的时候,就会觉得日子过得很快,勾栏瓦舍内的戏曲和娱乐项目也丰富了不少。   而大晋朝里最叫人津津乐道和无数次被搬上戏台改编的,就是怀康帝和启徽帝这两代帝王的风流艳事。   因为有关于这两位皇帝的后宫,前后行成了最鲜明的反差,   一个是阅美天下,恨不得将遍地的芳草都充入后宫之中的帝王。   而另外一个,眼里却只有皇后一个人,在位数十年频频赐婚却从不进行选秀。   该有多么的喜爱一个人,才会数十年如一日的守着一个人?   这叫经历过怀康帝赐遍美色的朝臣不理解。   但有时在宫宴上见过这位愈发叫人神魂颠倒的皇后娘娘,众人好像又有些明白了。   见过这世上最美的风景,到底是不肯屈就的。   ......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今天就大结局了,哇哦,开心,哈哈哈哈,大家记得去抢红包啊,一起开心。   哈哈哈哈,已经快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使劲抱住大家狠狠地亲亲^3^。   如果有空,大家可以去瞧瞧我的新文啊,已经在攒稿子了,很快就能和大家见面了,争取狗血撒的圆润些,嘿嘿嘿。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半妖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小北、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锦瑟 20瓶;777、ling201247 10瓶;娜娜 5瓶;忱忱、解绿、大黄猫咪、徐海玲、毛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