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再入侯门 作者:女王不在家 文案: 顾嘉本是真千金,却因错抱而流落在外,十几年后才回到父母身边。养在乡下的她心思单纯,比不过那位一直被父母养着的假小姐,深宅大院之中她处处艰难,受尽苦楚,最后就连亲事也是捡了一个对方不要的。 重活一世,再入侯门,她只想捞钱,捞足了就走,什么父母亲情,什么豪门公子,一边去吧。 无脑苏爽文一枚,重生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甜文 爽文 主角:顾嘉 ┃ 配角:更多好文在作者专栏:皇家小娇娘/将军家的小娇娘/半路杀出个侯夫人/蜜芽的七十年代 ┃ 其它: 作品简评: 重活一辈子,顾嘉不想嫁人沦为生育的工具,也不想为讨好这些权贵刻意改变自己,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斗倒曾经排挤自己的假姐姐,撕下那些虚伪家人的面纱,看准市场商机,生意发家致富。但是当顾嘉拥有了强大的财力,也终于迈出了逃离豪门的步子,走出了独立人生路的时候,她开始思索家和国,开始思索个人的富裕和百姓的安乐,开始学会了什么是兼济天下的情怀。 本文节奏明快,文笔细腻,人物鲜明具有特色。重生的女主摆脱了昔日豪门家庭对自己的束缚,积极提升自己,抓住商机发家致富后,开始走上兼济天下的道路。作者以古代封建社会为背景,写了一个豪门女性从生育和讨好夫君到积极独立自主,再到关注社会兼爱天下的思想和奋斗过程,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第 1 章   第1章 被嫁接了的野草   顾嘉临死前回忆她这辈子,倍感凄凉。   她是实实在在博野侯家的小姐,还是博野侯夫人嫡出的女儿,这身份分明是尊贵无比的。   只可惜,这份尊贵,她只享受到了一个面上风光。   她是命不好,博野侯夫人怀着她的时候,恰好赶上燕京城瘟疫,博野侯夫人去乡下避难养胎,生下她后,不知道怎么竟然和当时庄子里一个粗实仆妇生下的女儿弄混了。   那仆妇后来被放出庄子,成为当地农户,她也成了农家女。   凭心而论,那农户父母并没有虐待过她,甚至可以说是疼爱她的,她就这么无忧无虑地在乡下长大,无知无识的过活,每日操心的是庄稼地里啥时候该浇水啥时候该锄草。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是很好,那也是一种平凡的幸福。   只可惜到了她约莫十四岁的时候,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查出来了,她的亲生父母把她接回了侯府里,她一下子登上枝头做了凤凰,成了这尊贵的博野侯府唯一的嫡女。   本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可问题就在于那原本的仆妇之女,是自小被养在侯夫人身边的,是备受宠爱的,还是才貌双全的,人人都喜欢她。   她和那仆妇之女成为了姐妹,两个人住在一处,那仆妇之女知书达理优雅从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她却是写个字都歪歪扭扭的。   如此比来,那仆妇之女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她则被衬成了粗鄙的乡下丫头。   开始的时候,她那亲娘博野侯夫人还心疼她怜惜她,搂着她问她这些年的境况,抹着眼泪说会弥补她这些年受的苦,可是时候长了,慢慢地,那种怜惜也就淡了。   甚至于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的时候,她亲娘说,这个女儿从小被粗鄙之人养着,已经养废了,如今要想纠过来,要下大功夫的,就连写字都要一点点地教。   她慢慢地也就看出来了,她娘是心疼她的,但是又觉得自己丢了她的面子。   她傻,也没什么见识,开始还不太信亲娘真得会嫌弃她,一直到有一天,家里设了个宴,有公卿爵府的女眷来做客,人家问起来,她娘竟然指着那仆妇之女说,那是自己女儿。   至于自己,她娘淡淡地略过了,没提。   从那个时候开始,顾嘉就知道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了。   怜惜是真,歉疚也是真,说要弥补也没骗人,可终究这一切抵不过现实吧。   除了她娘,府里还有两位哥哥,两位哥哥都是才华横溢的才子,有着大好前途,不过两位哥哥也都偏疼那仆妇之女,反倒对自己颇为生疏冷淡。   她明白,血缘固然重要,但自小的相处那才是真情分,哥哥更注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心里终究不舒坦。   她被家里安排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婚事,丈夫无论家世人品都是不错的,只是那丈夫本是对那仆妇之女有意,结果因仆妇之女另攀了高枝,爹娘不好对丈夫家里交待,就把自己给塞过去了。丈夫是退而求其次娶了自己,自是心有不甘,是以对自己并不疼爱,夫妻平日少言语,她又一直无出,时候长了,这情分就越发淡了。   她的人生被错置了,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就该是乡间的一株草,却被强行嫁接到了这绮户之家,或许从她离开乡间的时候就注定要早早枯萎吧。   顾嘉死之前,拼着命起身,把书桌上一沓临过的字帖全都抓在手心里,一点点扔进了旁边的炭火盆里。   “若有来生,我何必讨你们喜欢,何必求你们喜欢。”   拼命地临帖练字,不就是不想给你们丢脸吗,不就是想让你们高看我一眼吗,只是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罢了。   乡下的野草就是野草,根本难登大雅之堂,入不得你们眼儿。   想到这里,她突然哭了。   他们根本瞧不起她的,既是瞧不起,又何必把她找来,还不如一辈子留在乡间,嫁给那乡下的憨厚后生,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也强过圈禁在这深宅大院里早早地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评则有红包   ☆、第 2 章   第2章一盆冰水   顾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外面的阳光从马车窗帘子缝隙里射进来一缕,成为一道白练落在马车当中。因为垂下了帘子的缘故,马车里光线很暗,而她就躺在靠马车壁的软榻上。   马车里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嬷嬷,顾嘉知道,这位嬷嬷姓李,是当年博野侯夫人的陪嫁,在博野侯夫人身边是有些脸面的。   两个丫鬟一个叫有康,一个叫有平,也是博野侯夫人身边的丫鬟。   这三个人都被博野侯夫人赐给了自己,伺候在自己身边。   不过顾嘉意外的是,她们为什么陪着自己在马车里,有康后来在齐家孟国公府出了事,是没了的。   顾嘉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李嬷嬷和两位丫鬟显然没意识到她醒来了,还在那里嘀咕着小声说话。   “这若是回去府里,到底是哪个伺候这位姑娘,还说不好呢!”有康小声嘀咕着说。   “可别是我们吧?”有平颇有些担心:“虽说这可能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但这样子,实在是……”   有平一脸为难。   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跟对主子,主子将来风光了下人才能跟着沾光,这位大小姐就算是博野侯府真正的大小姐,可是她能风光吗?看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怕是这辈子没出过那村子,见识不如她这个当丫鬟的,以后能有什么前途?   有康明白有平的意思,轻轻颔首,叹道:“这怕是做亲都难吧。”   在燕京城里,男女婚配要讲究门当户对,可是也要讲究彼此性情才情容貌的,更要讲究教养风范。   而眼前这位主儿,除了沾了个血脉金贵的便宜,其他一概没有,谁家肯要这样的儿媳妇?   李嬷嬷见状,顿时板下脸:“主子的事,岂容你们两个贱嘴说三道四,到时候还不是夫人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难道还容许你们挑三拣四不成!”   有康有平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李嬷嬷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至于贱嘴一说,那也是平日说惯了的,当下抿唇笑着低头:“嬷嬷,这事儿还得仰仗嬷嬷多多照拂。”   照拂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这是盼着李嬷嬷帮忙说话,可别让她们去伺候这个土里土气的大小姐。   没办法,她们还是想嫁人的,跟个这样的主儿,岂不是连累她们前途!   马车里安静下来,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再没说什么。   顾嘉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不敢相信。   她听得分明,知道这是当初她被侯府从乡下接去燕京城的路上。   她还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果然是土里土气的粗布衣裳,手也是常年劳作粗糙带了茧子的手。   这下子,顾嘉确信了,自己竟然回去了自己十四岁那年。   呆呆地躺在软榻上闭了眼,顾嘉的心在颤,手也在颤。   即便后来识字了,她也读书不多,见识不够,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这种奇诡之事怎么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她又是雀跃激动的。   她没想到她这人生竟然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竟然还能把在博野侯府的那两年重新过一遍。   这一次,她并不是那愚钝无知的乡下女子,她至少在博野侯府学了两年,又嫁过去孟国公府齐家当了四年媳妇。   这样的她,足以去做到一些她上辈子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了。   正想着的时候,马车停下来了。   顾嘉也不再装睡,顺势醒来,淡淡地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总觉得她这语调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还是李嬷嬷上前恭敬地笑道:“这是到了若城,我们今晚就在若城歇下,到明日再赶车。这行程已经过了多半,再有个三五日就该到燕京城了。”   顾嘉微微颔首,若城她是隐约有些印象的,上辈子就经过这地,还巧遇了一位博野侯府的友人。   李嬷嬷见顾嘉那么一点头,慢慢地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这贵族女子自小学仪态举止,那一言一行一个动作都是有讲究的,刚才顾嘉这个点头的动作,云淡风轻不慌不忙的,倒是有几分气度。   不过很快,她就看到顾嘉一个迈步,径自跳下了马车。   她马上暗自笑了,想着自己刚才怕是眼花了。   瞧这下车的莽撞粗鲁样儿,果然还是那乡下丫头的做派。   当下大家打尖入店,进的自是这若城一等一最好的客栈,也是这客栈里最头等的客房。   踏入客房的时候,顾嘉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在踏入这装饰华丽的客栈时颇为不自在,竟然还对着李嬷嬷提议住个便宜客栈吧。   她当时竟然怕让没见过面的亲爹亲娘多花钱,想为他们节省一些!   殊不知,这等做派行径,落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刁奴眼中,都是不上台面的做派,只会让人瞧不起而已!   此时的顾嘉坦然自若地走进了这头等客房,环视四周后,开始指挥李嬷嬷并两个丫鬟了。   “李嬷嬷,你去把这床榻好生收拾一遍,到底是在外面,我怕不干不净的晚上睡不踏实。”   “有康,去打一些热水来伺候我洗漱。”   “有平,你去把前头菜单拿来,我先过一眼,看有什么想吃的。外面的小子们点的菜未必能合我心意。”   顾嘉这一番指派,可是把那李嬷嬷有康有平给惊到了。这位姑娘,之前不是还忐忑不安,怎么突然间就把自己三个人当成自家奴仆使唤得如此顺手?   大家面面相觑一番后,终究各自去做了。   顾嘉把那三人都分派出去,这才径自坐在杌子上,拧眉沉思。   再过几日就要到博野侯府了,面对曾经的那爹娘,曾经的那兄长,她应该以什么样面目来见他们?   自己后来所知所学,哪些需要藏起来慢慢显露,哪些不需要隐藏也不会引起人怀疑的?   她坐在那里,把这前前后后的瓜葛干系全都想了个明白,最后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这时候有康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木盆并洗漱的巾帕等,要伺候她洗漱。   她心里还琢磨着自己这重活一世的事,便没上心,只任凭有康伺候自己洗脸,谁知道那水冰凉冰凉的。   顾嘉一蹙眉,抬眼看了下有康。   这个时节虽说已经要入春了,可是春寒料峭,依然冷得很。若是那个一直养在乡下的顾嘉吃惯了苦自然不觉得什么,但是如今的顾嘉却是已经享受了六年富贵窝里的日子。无论是在博野侯府当姑娘,还是后来嫁入了孟国公府当孙媳妇,都是有人伺候着,不会吃苦只会享福的。   吃惯了苦的顾嘉不会明白当年她忍着冰寒用冷水洗脸时,别人是怎么样嘲笑的目光,但是已经享福过的顾嘉却知道。   这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不争不抢不挑剔好性子,别人以为你是个泥人可以任意拿捏,别人以为你没见识好糊弄反而消极怠工。   这是若城里最好的客栈,怎么可能连个热水都没有,无非是懒得用心糊弄罢了!甚至于把那打好的热水留给自己洗用也是有的。   那有康是打小伺候在侯府里的,哪里不会察言观色,只是之前不屑于对顾嘉用心罢了。如今觉察到她仿佛神色有异,便诧异地抬头看过去,想要自她脸上看个明白。   顾嘉一见这动作,面上顿时冷了下来。   这个丫鬟叫有康。   有康,进了侯府后,一直伺候在她身边,奴大欺主不说,到了后来作为陪嫁入了孟国公府,更是不知道贪了她多少嫁妆,最后她竟然还去爬了孟国公府二公子,也就是她夫婿的床。   只是她终究没成事罢了,被她那规矩刻板的夫婿赶了出来。之后又觉得没脸,哭唧唧了两天,跪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做主。   她那个时候哪能为她做主,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呢。   于是这有康便被发卖出去。   听说赶出孟国公府的当天,她就用腰带把自己吊死了。   其实当初为了这个有康,她也是隐忍了许久的。   她初来乍到的,又笨,又不识字,什么事都是听凭这些嬷嬷丫鬟的摆布,便是被底下人欺负了,也羞于在博野侯夫人面前提起,生怕自己给博野侯夫人添麻烦。   时候一长,那些底下人更是有恃无恐了,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重活一辈子,她当然不会犯这种傻了。   当下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有康,挑眉问道:“这就是你们有钱人家丫鬟的礼数,竟然这么盯着我看?”   有康一愣。   刚才在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仿佛看到了侯府夫人的影子。   到底是母女,这乡下丫头竟是像极了夫人的?   她心神一敛,忙道:“姑娘恕罪,这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洗漱?   呵呵。   顾嘉冷笑一声,端起那脸盆来。   有康眨眨眼睛,就这么看着,心中暗自嘀咕,这乡下丫头是要自己洗漱吗?   谁知道正想着,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   二月天里,这客栈本就处于山脚根下,阴冷阴冷的,又被泼了这么一盆带着冰渣子的冷水。   有康冷得僵硬,呆站在那里,竟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随着那大开的门扑进来,呼拉拉的风吹在有康身上,有康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结成了冰。   “这,这是怎么了?”进来的是李嬷嬷,看到这情景也是傻眼了。   “我们虽是乡下人,可是大冷天的,是决计不会用冰水洗手洗脸的,女人家嘛,难免落下什么毛病。你们这些城里人,到底是傻了一些,竟然要用冰水来洗漱,怕是根本不懂这冰水的坏处吧。”顾嘉摇头,眸中满是怜悯:“所以我今日干脆让这丫头品品冰水的滋味,也算是给她长下见识。”   李嬷嬷又是一愣,看看顾嘉,再看看此时已然落汤鸡一般傻站在那里的有康。   “还不谢姑娘赏!”到底是博野侯夫人身边有头脸的嬷嬷,比有康有平这种丫鬟要懂得分寸进退,见此情景,马上呵斥有康。   有康的泪已经汹涌而出,那泪水和挂在睫毛眼帘上的冰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冷是热。   她已经被那盆冰水浇得麻木,浑身没有任何知觉了。   不过她到底是咽下委屈,噗通跪在那里,一字字地道:“谢姑娘赏。”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声抱歉,本来应该开福满天下的,但是那本写了个开头,觉得暂时没灵感没感觉,便开了这一篇。 老规矩,开文发红包,所有评论都有,来吧。   ☆、第 3 章   第3章南平王世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醒来时,便见窗外比往常更白亮一些。   顾嘉知道这是下雪了。   她披上夹袄,来到了窗前,透过窗子看远处白茫茫的山,却见雪花飘舞群山起伏,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间。   顾嘉看着这场雪,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是记得这场雪的,因为这场雪,她的行程耽搁了一两日。   连这种些许小事都和自己记忆中一样,那其他大事呢,必然也是一样的吧。   如此一来,自己倒是可以利用自己前世的所知来自己好生谋划了。   之前还不够笃定,现在是确信无疑了。   她回忆着往后六年将会发生的大小各样事,心中不免泛起惬意。   上辈子的那个顾嘉为了能让博野侯府看得起,也为了让夫家孟国公府看得起,实在是拼尽了力气的,累得气都喘不过来。   这辈子,她有了这个先机,不需要再那么辛苦了。   先过去博野侯府,把曾经堵心的通通给掰过来,出一口恶气,再趁着那爹娘对自己愧疚正浓,把能提的要求都提了,把该捞得都捞足了,然后撒腿离开。哪怕离开后只做一个寻常农妇,也好过在那深宅内院憋屈地过一辈子。   正这么暗自盘算着,便听得窗下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探头往窗子外看了看,认出正是有康有平那两个丫鬟在说话。   她们其实是在楼下树底下,距离这窗子并不近,自以为私藏在那里说话会隐蔽,但其实楼上人听得真真切切。   顾嘉昨晚小小教训了有康后,便对这群势力奴才的气恨减淡许多,本来已经懒得理会这两个人怎么想了,谁知道听到她们在那里偷偷说话,仿佛提起自己,不免竖起耳朵细听。   那有康却是在用沙哑带着鼻腔的声调冲着有平哭诉。   “真看不出来,她竟是这么一个有手段的,着实给了我一个下马威!依我看,回去府里,咱不在她跟前服侍还好,若是真落在她手里,怕是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她这手段,倒是高明得很,可真看不出来呢!”有平若有所思。   若是有康心中不忿,说姑娘歹毒竟然用冷水谋算她,那姑娘会反过来问我当姑娘的竟然用冷水洗漱,你这当丫鬟的怎么就不能浇一盆冷水;若是有康辩解说不知道洗漱不可以用冷水,那姑娘可以说这是教你长见识的。   反正怎么说,姑娘都有理,有康只能憋屈着了。   “可不是么,真是堵得我哑巴吃黄连,苦只能往肚子里咽!”有康抹了一把眼泪,紧接着便打了一个打喷嚏。   她昨晚得了那盆冷水,又着实跪了一会,回去房间就喷嚏不止,怕是要得风寒了。   “罢了,我们之前都小瞧了她,以后都小心着些吧,这得好生当主子看待,要不然等回去侯府里,她朝夫人跟前一告状,遭殃的必定是你我。”   “说的是,可真真是错看了她!”有康心中不忿,哀怨异常。   顾嘉听着这两个丫鬟在那里唧唧歪歪,颇觉得好笑。   这两个也实在是笨,搁那树底下说话,楼上客房里听着简直是在耳朵边说话一样,听得真真切切,她们也不怕丢人?   她心念一动,干脆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皂,直接对着那树底下扔过去。   “呀——”树底下两个窃窃私语的丫头一惊,之后恍悟什么,赶紧做鸟兽状散了。   顾嘉冷笑一声,突然发现,这两个丫头也实在是愚蠢至极。自己上辈子是有多傻,才能看不出来这两个丫头的心思,竟然就那么忍心吞声那么久。   她站在窗子前,隔着那飘洒的片片雪花,望着那连绵起伏的雪山,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缥缈又清晰。上辈子那个糊涂的自己,临死前才终于醒悟了。   自己何其有幸,能够重活一世,倒是能好生扬眉吐气一番。   正想着间,突觉周围仿佛有一道目光正看着自己,她微抬起头,只见对面不远处的客房,同样是二层的客房里,有一男子正立在窗前。   那男子看着颇为年轻,也不过二十上下,容貌俊美,肌肤雪白,黑眸生得犹如黑曜石,鸦青色长发顺着他的肩膀逶迤而下,身穿紫罗兰长袍,头上戴着八宝紫金玉冠,浑身上下透着尊贵。   这个人,顾嘉是知道的。   上辈子她也是在这个客栈里遇到过,和博野侯府家的两位公子有些交情的,南平王世子赵脩,也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皇孙。   上辈子的顾嘉刚刚从乡下地方走出来,遇到这南平王世子赵脩,那自然是惊为天人,几乎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俊美尊贵之人。   这落在随行嬷嬷丫鬟们眼中,自然又是引人笑话。   死过一次的顾嘉再次看到这尊贵不凡的南平王世子,心中有几分淡淡的笃定,那是世间一切都随着自己的记忆在行进的笃定感。   而除了那几分笃定,再无其他了。   锦绣富贵窝里走了一遭,她早看透了这些侯门公卿世家子,即便是当今圣上的皇孙又如何,不过是吹箫弄月吟诗作对的虚架子罢了。   他们不会看得起她小小一个乡下女,她也再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   顾嘉漠然地收回了目光,之后抬手关上了窗子。   随着那朱色窗棂合上,外面那个粉雕玉琢的世界,连同那尊贵俊美的男子,都逐渐缩小为一条细缝,最后终至不见了。   ************************   因这一场大雪,顾嘉的行程自然是耽搁下来。而随行的有康也因为顾嘉那一盆冷水得了个风寒,躺在客栈里高热不退。   顾嘉倒是没想要她的命,便也让人去请了大夫来,胡乱地吃个药看病。   与此同时,住在对面的那位尊贵世子自然也因为耽搁下来。   这次接顾嘉回燕京城的是博野侯府的一位管事,姓谭。这谭管事人情练达,也曾跟着主家送迎客人,见识颇多,自然认出这位南平王世子,特意过去拜见了。   这件事自然回禀到了顾嘉面前,那李嬷嬷便撺掇说:“这位世子和咱家两位少爷素来都是有些来往的,南平王更是和咱侯爷有过交情。论理说姑娘既然遇到了,合该见个礼。”   顾嘉一听这话,便微微扬眉,不解地道:“我虽被养在乡下妇人之手,可是我的养父母也曾告诉我,男女授受不亲,既是出门在外,我无父母兄长在此,他亦无长辈随行,孤男寡女,哪有就这么去见面的道理?嬷嬷是好心,但是却不太懂理,亏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难道不懂得避嫌,倒是要我这个姑娘家做出自毁名节的事?”   李嬷嬷微惊,抬眼看去,见顾嘉竟然是一脸刚烈,不由无奈。   要知道大昭朝民风还算开明,于女子禁锢并不若前朝那么严苛。两家既然素来有些交情,恰好在这荒僻之处遇到了,又被大雪困在客栈里,打个招呼见个礼,别人也不至于挑出什么大毛病,真没到毁名节的地方。   不过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拿着那迂腐的陈词滥调来说事,特别是乡下落后愚昧无知的百姓,反而比燕京城里贵家千金更讲究那老一套。   李嬷嬷心中暗暗有些鄙薄,不过还是笑道:“姑娘说得是,有理,是老奴想错了。”   顾嘉自然是知道李嬷嬷心里想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可没想着去讨好谁,也不指望着给自己立下什么好名声,这一次她是怎么自己得意怎么来,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至于她第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李嬷嬷了。当年她妆匣里的那些头面,最好的一个钗子上面的珠子不见了,她胆小怯懦,怕博野侯夫人见了责备她粗心,都没敢提这事儿,后来只能推说不喜欢从此不戴。结果呢,过了好几年,她偶尔间看到李嬷嬷的孙媳妇头上簪子明晃晃地就有那颗珠子。   呵呵,当年她妆匣的那些东西,谁带头去中饱私囊的,她如今想想也知道了。   “你这李嬷嬷啊……”顾嘉轻描淡写:“年纪一把,却是屁事不懂,也不知道你怎么在侯府里混出这个脸面的。”   一听这话,李嬷嬷顿时气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   李嬷嬷是博野侯夫人彭氏家生的奴才,是从小陪着彭氏一起长大的丫鬟之一,后来又当陪嫁跟着入了博野侯府。她在博野侯府的地位想来也是可知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派来去迎接博野侯府自小流落在外的亲女。   接这位嫡亲女进燕京城,本是大功一件,若是这位嫡亲女以后前程好受宠爱,她也能跟着沾大光,是可以说道一辈子的。   结果现在,她竟然被顾嘉轻描淡写地好生一番嘲笑贬斥。   甚至用了“屁事不懂”这种粗话。   李嬷嬷此时脸上似火烧,胸闷气短,难受得几乎立不住脚跟,身子摇摇欲坠。   旁边的有平见了,不免暗自心惊,想着这位姑娘的嘴巴也太毒了。   先是招惹了一个有康,把有康弄得躺在榻上半死不活,如今又眼看气死一个李嬷嬷。   顾嘉自然察觉到了有平的神情,挑眉淡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有平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姑娘说得在理!”   竟然连有平也向着这位姑娘说话,李嬷嬷原本的青红面皮变得惨白惨白的,她捂着胸口大喘气。   顾嘉看李嬷嬷那样子,心情大好,便很是宽容地道:“我看李嬷嬷好像身子不太好,莫不是这几天用冷水洗漱伤到了?有平,你快扶着李嬷嬷下去歇着吧。”   有平小鸡啄米一般赶紧点头,上前扶李嬷嬷。   李嬷嬷便是心中气恨,但是那又如何,这到底是才迎回来的博野侯府嫡亲女儿,她的身份地位都在那里,自己怎么也不好招惹。   心中鄙薄是一回事,面上却是不敢有任何不敬的。   当下咬牙颤抖着上前,谢过了姑娘,哆嗦着下去了。      ☆、第 4 章   第4章博野侯府   雪下了两日才停,停的时候外面山路几乎已经被大雪封住,车马自然不好通行。   要那着急行路的客人便过去带了奴仆清理山路,如此忙了大半日,总算是清出一条路来可供马车通行。   顾嘉闲来无事,也不可能只在客房里坐着,偶尔间也会出去散散步,看看外面的雪景。   一来二去,自然难免遇到那位南平王世子。   不过她如今心性和以前大不同,自然对那南平王世子一个好脸色都没有,淡淡地看一眼,些许福一下,算是应付过去了。   那南平王世子看起来也是个少言寡语的,见了她后,也不多话,只淡淡地点个头,便不再看她。   顾嘉暗想,这就是你当我是蝼蚁,我当你是臭虫,相看两相厌吧。   住在客栈的客商行人陆续离开,顾嘉这一行人也要启程,临行前,有平突然找顾嘉说起了体己话。   “姑娘,过几日就要到博野侯府了,你必然是得侯爷和夫人疼爱的,可你到底初来乍到,怕是有诸多不便。有平虽然不才,但自小长在博野侯府,对那侯府上下都颇为熟悉。这些日子,有平一路跟随姑娘进京,是打心眼要好生伺候在姑娘身边的,但凡姑娘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有平,有平一定竭力相助。”   顾嘉听得此言,疑惑地扫了有平一眼。   这个有平是个有心计的,她是知道的,但是竟然这么有心计,却是让她没想到。   想必是看到这两日她先是泼了有康,又下了李嬷嬷的脸面,知道她不是一个好惹的,先来讨好她?指望着以后留在她身边当心腹?   她敢来自己身边当心腹,自己却是不敢收下这么个祸害玩意儿的。上辈子,她在自己身边伺候,却受那顾姗支使,不知道给自己下了多少绊子呢!   顾嘉淡淡一笑,却是对有平道:“我正愁去了侯府中,诸事不知惹人笑话,如今有你这么说,我倒是松了口气。这样吧,你先和我说说李嬷嬷和有康这两位吧……”   说着间,她故意一个停顿:“我性子不好,行事鲁莽,怕是已经得罪了这两位……”   有平见她这样,真以为她为此忧心,顿时大喜,想着自己正好帮她对付了有康和李嬷嬷,讨得她的信任。   这位嫡亲女再是不济,那也是侯爷和夫人的亲生女儿,断断不会慢待了她,以后她有了好处,自己也能跟着沾大光。   于是她赶紧再次向顾嘉表明了自己的诚意,又把有康和李嬷嬷好生一番贬低。   “这个有康,素来会攀附高枝,夫人房中有什么不费力又能落好的事,她都抢着去干,那些不惹人注意又费力的,她统统推给别人。别人也都知道她这性子,奈何没她脸皮厚,关键时候也没她使得出来。还有一道,她老子娘是侯府里厨房的管事,手底下松快,也能拉拢人。这一次来借姑娘回京,更是她老子娘给她争的机会。”   “至于那李嬷嬷,确实是在夫人房中有些脸面,不过那都是靠过去的情分了。其实当初夫人的八个陪嫁,当初她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只不过如今年头长了,其他陪嫁走的走嫁的嫁,八个只剩下三个,她倚老卖老,夫人房中年轻一些的都不敢招惹她。她又命好,嫁的是侯府里帮着在外面收账子的管事,因为这个,夫人也就高看她几眼。但其实这个人惯于给自己捞钱,偷鸡摸狗,欺上瞒下,吃酒耍赌,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没少干。”   这些事顾嘉以前多少是知道的,如今听有平这么说,只是找个由头回头说嘴罢了,当下暗暗记下,又夸了有平一番。   有平以为得了顾嘉信任,乐颠颠地回房去了。   回房后,看着大病初愈精神萎靡的有康,笑着道:“恭喜你,因了这事儿,怕是这位姑娘再也不用你伺候,你可以不用犯愁了。”   有康瞥了她一眼:“当我不知你打得什么主意,就你精!”   有平得意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到底哪个主子能跟得,哪个主子不能跟得,我到底是比你们有一些眼光的。”   有康:“呸!”   一行人离开了这若城客栈,缓缓向燕京城方向出发。此时天已大晴,地上残留的积雪在太阳照射下开始变-硬。马车轮子倾轧过那些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顾嘉倚靠在车窗户上,望着外面的雪景,想着自己即将面对的那些人。   曾经熟悉的人,又要出现在面前了。   *****************************   一行人抵达燕京城的博野侯府是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一到了博野侯府的大门前,顾嘉下了车,便被拥入了一位夫人的怀里。   那位夫人珠围翠绕,周边拥簇着不知道多少丫鬟嬷嬷,满身香气,两眼泪汪汪,哀切地凝视着顾嘉。   “你,你和娘长得真像啊!果真是我的孩儿!”   这就是博野侯夫人,她搂着顾嘉,哭得心碎。   顾嘉靠在她的怀抱里,感觉着那温软泛着香气的怀抱,听着她心痛歉疚的哭啼,自是想起了上辈子。   上辈子,她也是这么抱着她,歉疚难当,说是要努力地弥补她所受的一切苦。   只是后来顾嘉觉得,自己这辈子受的所有苦,都是踏入了博野侯府开始的。   恨吗,其实并没有。   顾嘉面对自己的这位母亲,并没有那么多恨。   她心里明白,这位母亲在最初的母女重逢时,是真心的歉疚痛苦的,她心疼自己,恨不得给自己一切最好的。后来她也确实做到了,吃穿用度并不会比顾姗差,又为她在琴棋书画读书识字上请了人来教,甚至于在对她彻底失望后,也为她订了燕京城里一等一的夫婿——尽管是顾姗挑剩下的。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对自己算是仁至义尽的,至少做到了她最初承诺的:弥补过去十四年她所吃的苦。   只是,那些并不是她想要的罢了。   她在这博野侯府磕磕绊绊,傻傻地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才终于明白,顾姗在这博野侯府里被养了十四年,已经融入了这博野侯府,成为了母亲的女儿,哥哥们的妹妹,这个侯府里真正的大小姐。   而她,只靠着血缘和愧疚,能过得一日,却不得长久。   在乡下生活了十四年的顾嘉,在这侯门大院中跌跌撞撞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在这钟鸣鼎食之家当一个够格的侯门小姐,并不能只靠心,还要才艺见识,以及心机。   她顾嘉开始还是失而复得的女儿,后来就成了一个债主,一个提起一句就叹一口气的人。   此时的顾嘉安静地靠在亲生母亲博野侯夫人彭氏的怀中,听着她悲痛的哭声,却是一言不发的。   过了很久后,便有人打络着说进屋细说,于是在大家拥簇下顾嘉被彭氏牵着手进了正厅。   坐下来后,彭氏牵着顾嘉的手,又摸着她的小脸,眼神无限爱怜:“孩子,你这些年受苦了,给娘说说,你这日子都怎么过的?”   上辈子彭氏也问起这个话来,上辈子的顾嘉怎么回答的,她说这十几年在乡下还好,乡下养父母对她颇为疼爱,她并没有吃什么苦。   当时她一说完这个,彭氏就怔了下。   现在的顾嘉不犯傻了,她知道这个回答不好。   于是她垂下眼睑,淡声道:“乡下养父母对我尚好,只是日子困苦,平日里只能吃得七分饱,过年时也不见荤腥,每日寅时鸡一叫就得爬起来下地干活,还要剁菜喂猪洗衣做饭,日日不得空闲。”   她这一番话说出后,博野侯夫人抱着她又是一番大哭:“我的女儿啊,你可是受了大苦!听得我心都碎了!”   顾嘉趁机埋在博野侯夫人怀中,也努力挤出一滴眼泪,哭道:“女儿自小和养父母长得不像,也暗自思忖或许不是养父母亲生,这些年日日盼着亲娘能来接我,原以为不过是做梦罢了,不曾想,不曾想真能见到亲娘!如今一见,娘亲竟和我如此相似,可真是,可真是——”   话说到这里,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果然,这一番话更惹得彭氏对顾嘉的怜爱,搂着她心肝儿地乱叫,哭得不能自已。   如此哭了半晌后,突听得旁边传来另一个哭声,细碎压抑,娇娇怯怯,虽声量不大,但是夹在彭氏的哭声中,颇为惹人注意。   顾嘉一听到,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她那个好姐妹嘛。   彭氏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她终于舍得放开了顾嘉,看了眼旁边的顾姗,抹着眼泪道:“孩子,这是阿姗。”   这句介绍没头没脑的,上辈子的顾嘉初来乍到,本来对这侯门内宅就存着怯意,自然不懂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阿姗”姐妹上前,拉着顾嘉的手各种亲热疼爱,当然就衬得顾嘉一脸茫然傻相百出了。   不过好在,顾嘉这辈子算是明白了,明白自己处于多么尴尬的一个处境。   别人让她尴尬,她就把这个尴尬甩回去,看最后到底是谁尴尬!   于是她睁着泛红的眼睛,迷茫地望着那顾姗,不懂地道:“娘,我来的时候也听丫鬟姐姐提了,说是我本名叫阿姗的,怎么如今母亲却叫这位姐姐为阿姗?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阿姗不是我吗?”   顾嘉这话一出,彭氏顿时脸上泛红,颇有些不自在,旁边的顾姗也不自在起来。   顾嘉见此,先是发出一声长长充满浓浓失望的“哦”声,之后才恍然道:“原来这就是那位一直代替我在府里生活的姐姐啊?”   她羡慕地望着顾姗:“姐姐,你命真好,我在乡下吃苦受累,你却能在府里锦衣玉食受父母宠爱。”   这话一出,轰隆隆一下子,仿佛有雷滚过,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法喘气了,彭氏更是歉疚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舒服谁也别想舒服,呵呵呵呵呵呵 谢谢飘飘和123的地雷,爱你们啊爱你们,我努力更啊更更更~~   ☆、第 5 章   第5章顾嘉的名字   这话一出,轰隆隆一下子,仿佛有雷滚过,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法喘气了,彭氏更是歉疚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孩子,你听我说,阿姗自小就在府里长大的,也是个孝顺娴静的好孩子,我想着,以后你和她就姐妹相称,两个人同住一处,你觉得如何?”   顾嘉眨眨眼睛,看看那顾姗,再看看彭氏:“那她是阿姗,我是什么啊?”   这句话其实是个双关语,你可以认为是问名字,也可以是问身份。   真假小姐,一个是从小养大的情分,一个是至亲的血缘,阿姗这个名字给了她,那自己怎么办?   堂堂博野侯府不是说养不起两个小姐,而是两个人十四年的身份错位,如今同住一府,日日相处,终究是尴尬。   然而彭氏显然是忽略了这一层,也许是故意的,也许不是故意的,她亲昵疼惜地搂着顾嘉道:“阿姗这个名字给她用着吧,毕竟她用习惯了,娘再给你取个新名字。你,你在乡下时候叫什么名字?”   堂堂侯府的夫人,自然不是看上了乡下的名字想借鉴,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毕竟她是把那个取给女儿的“姗”字留给了从小养大的那位假女儿,反而要重新取一个名字给真正的女儿的。   这让她莫名有一丝歉疚,但是很浅淡,她很快忽略了。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她会在其他方面弥补女儿的。   顾嘉无辜又疑惑地凝视着彭氏:“我乡下时叫二妮儿。”   二妮儿……   在场的丫鬟仆妇们都险些想笑。   彭氏沾满泪痕的脸庞抽动了下,之后眸中有了更深的歉疚,于是又是一波眼泪:“我可怜的儿啊,都已经这么大了,竟然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又是一番哭后,彭氏终于拿出一张纸来,念了几个名字给顾嘉听:“这都是你爹费了好多心思取好的,说是让你挑一个。”   顾嘉默默地听着那些名字。   重温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一点一滴,她才醒悟,其实她的父母从来没有骗过她,从这个名字开始,他们就已经告诉了她,在这博野侯府里,两个小姐,孰轻孰重。   顾嘉突然有些沮丧,就仿佛一个挥舞着拳头的人用尽所有力气打出的一拳却击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那就这个嘉吧。”   她为自己重新选取了上辈子曾经跟了自己六年的名字。   “阿嘉,娘知道你以前吃苦了,你放心,如今回来府里,娘一定想办法弥补你,让你这辈子都过好日子,再不会受一点点苦。”   彭氏好像是看出来了顾嘉眼神中些许的黯然,忙柔声安抚顾嘉。   旁边的顾姗见了,也凑上前,甜笑着去拉顾嘉的手,很体贴懂事地道:“阿嘉,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娘说了,让我们姐妹一处住,以后你就把我当姐姐吧,我们一起相亲相爱好生孝敬爹娘。”   顾嘉心中暗自想,谁要和你相亲相爱,鬼才信你这鬼话。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来了这里真好,不但有了疼爱我娘,竟然连姐姐都一并有了。”   她这么一说,彭氏看她神态轻松,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抚摸她的头发:“阿嘉,你何止有姐姐,还有两个哥哥呢,他们今日都去太学了,等下回来,都会来看你。”   顾嘉听得,还能怎么着,自然是少不得惊喜一番。   假装出来的惊喜,真累。   彭氏又搂着她说了不知道多少体己话,顾姗作为一个孝顺体贴的女儿也围着说了不知道多少懂事安慰的话,最后终于母女三个人过去了秀苑。   秀苑是顾姗的住处,而顾嘉也将被安置在这里。   彭氏牵着顾嘉的手,给她展示她的房间:“你瞧,这房间早就收拾好了,都是你姐姐阿姗收拾的,她自打知道了真相,就说要一起弥补你,要对你好,早早地给你收拾了房间。”   说着,彭氏指了靠窗户案几上摆放着的一方砚台:“你瞧,这是你姐姐最心爱的一方砚台,还是几年前她参加博文会得的彩头,一直舍不得用的,她特意拿出来给你,说是盼着你喜欢。”   顾嘉听得这话,心中不免冷笑。   这顾姗素来是会讨好卖乖的,特特地把不舍得用的好东西拿出来给自己用,外人看了,只当她多么心疼她顾嘉呢,若是以后两个人有了点小间隙,外人也只会说顾嘉不懂事不大度,毕竟能舍得把自己最心爱的砚台拿出来分享的顾姗,又怎么会计较区区小事呢。   可是昧心自问,顾姗突然得知自己身世,知道自己不是真千金,而是个假的,她能这么安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真心诚意欢欣鼓舞地迎接自己这个真小姐?她也就装吧,装不在意装大度!   人前落好,背后使坏。   顾嘉当下笑了笑:“娘,我自小长在农户,每日操劳忙碌,根本不曾学文识字,哪里会写字呢,自然更用不上这么好的砚台,我看这方砚台还是请姐姐拿回去吧,免得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顾姗听此,忙过去亲切地握着顾嘉的手,一脸柔和地笑:“阿嘉,你不要多想,只是一方砚台而已,我喜欢你这个妹妹,自然是想着送给你让你喜欢。至于你不会写字,我可以慢慢教你,你跟着我,总能学会的。”   彭氏见此,也安慰顾嘉道:“是了,你不要在意这个,阿姗素来是个心善的孩子,她是真心想让你喜欢,你不要辜负了她一片好意,收着就是。”   顾嘉听此,也就受了。   这方砚台过一些日子就会被摔碎了,上辈子她稀里糊涂都不知道怎么碎的,这一次可以看个明白了。   彭氏看她受了,心中宽慰许多,又给她嘱咐了许多事,衣食住行如何如何,以及接下来要为她请西席教授各种技艺等。   顾嘉都一一应下。   顾姗从旁听着,上前亲热地握着顾嘉的手道:“妹妹,凡事放宽心就是,需要什么,哪里住得不舒服,你都和我说,我能想办法就想办法,不能想办法的一定找爹娘来解决。”   顾嘉听了,一脸迷惘,不解地呢喃道:“原来这贵家府邸,到底是和乡下不一样呢……”   彭氏听闻,忙问:“怎么个不一样?”   顾嘉茫然道:“在乡下,一般家中做主的都是当家主妇,家里若是有多个姐妹,都是不管事的,无论衣食干活,都是要听主妇差遣。但是我看在咱侯府里,竟是姐姐和爹娘一并管事了。”   这………………   彭氏愣了下,之后便回想起刚才顾姗说的那番话。   想想也是,虽说顾姗在府里生活多年,也更熟悉府中规矩,可是顾嘉是自己亲女,和自己应该更为亲近才是。顾嘉也不是什么客人,断没有需要什么还要和顾姗说,再让顾姗回给自己知晓的,这是平白让顾嘉不自在呢。   彭氏瞥了顾姗一眼。   那一眼,也不是责备,更不是疑问,就是淡淡的一眼。   可是顾姗顿时羞愧得不能自已。   她这句话确实越了身份的,不过是仗着彭氏素来对自己信任疼宠,想着她不会听出来这话中意思,便故意说出来拿捏下顾嘉的。   没想到这顾嘉竟然当面拆穿了,还拆穿得这么直截了当,这么让她下不来台。   顾姗羞愧地低着头,脸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眼泪也顿时泛起泪:“母亲,是女儿僭越了,可女儿没其他意思,女儿只是想着让妹妹不要那么拘束,想好生照料妹妹,毕竟妹妹刚来府里,对府里也不熟悉……”   一边说着一边抽噎,委屈又隐忍,看着好生可怜。   彭氏原本确实有些疑惑的,如今听顾姗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反过来对顾嘉解释道;“阿姗并没有其他意思,以前偶尔间也有亲戚世交家的女儿在咱家小住,都是阿姗招待,和阿姗一起吃穿,人家需要什么不好意思说,都是阿姗提醒我娘的。她也是素来体贴心细,便觉得你初来乍到,应该好生照料你,你莫要多想了去。”   顾嘉当然不会多想,事实摆在眼前还需要她想吗?上辈子那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顾嘉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顾嘉,其实也懒得去理会她和顾姗在这个家的地位轻重问题的。   “娘,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姐,怎么好好的哭了,我就是纳闷这侯府里和乡下许多不同,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嘉一脸无辜茫然,清澈的眼中是不解。   彭氏看着女儿这般情态,只觉得她天真无邪,心中越发怜惜:“阿嘉心思纯良,倒是我想多了。”   说着间,疼惜地摸了摸顾嘉的丫髻。   旁边的顾姗原本是捂着脸委屈低泣,谁知道不但不见彭氏来哄自己,反而见彭氏去摸顾嘉的丫髻,当下心里越发委屈,委屈到怨愤。但是她思忖如今形势,自己再哭,也是没意思,只能是忍住了哭,用尽力气挤出一点笑来。   她这一笑,恰好被顾嘉看到。   顾嘉微惊:“呀,姐姐笑起来怎么像鬼!” 作者有话要说:  1本章依然有红包。 2 这一本我想写无脑打脸爽文,就是想尝试下,以前没写过。既然无脑,不要指望什么深度,也希望大家不要拿这本和其他同类题材比,没法比o(╥﹏╥)o 人生漫漫,好好写文吧。   ☆、第 6 章   第6章丫鬟问题   顾姗听这话,顿时气得一张脸都要裂开来。   她怎么遇到这么一位,懂不懂道理,晓不晓礼节?凡事总得你一招我一下,有来有往,还要含蓄委婉,云里雾里,这样才符合常理,才不失大家闺秀的气度是吧?哪有你这样直接说到人脸上的,这让人怎么应对?   彭氏看女儿气成那样,也是没法,再看顾嘉,却是天真无辜一派纯真,好像是个小孩子不经意间说了声大实话一样,不免无奈。她觉得两个女儿都没错,两个女儿都是好的,于是只能开始和稀泥。   “阿嘉,不许胡说,这是你姐姐,要敬重姐姐知道吗?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彭氏象征性地谴责了顾嘉几句,又回过头来劝顾姗:“咳,童言无忌,阿姗你不要在意你妹妹说的,你妹妹最笨,不太会说话,以后娘慢慢教她就是了。你素来宽容大度,性子也温柔,不会和你妹妹计较的吧?”   她不计较?怎么可能!她心里计较死了好不好?恨不得扑上去直接抓花顾嘉的脸好让她看上去像个母夜叉!   不过顾姗不敢。   彭氏也说了,她素来宽容大度,又性子温柔,她还是个大家闺秀侯门千金。   她不能丢掉自己的人设,她得努力地端着这个“宽容大度性子温柔”姐姐的人设。   所以她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用手帕沾了沾泪,低声道:“没事,娘,阿嘉单纯,不懂事,随她说去吧。”   心里好恨好恨好好恨!   顾嘉却是满心舒爽,仿佛大热天吃了冰镇西瓜,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上辈子憋屈的是她啊,有苦难言的是她啊,这辈子总算是风水轮流转,让她给掰回来了!   她对着彭氏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改。”   说着,还对顾姗眨眨眼睛,老老实实地道:“姐姐,对不起,我错了,刚才眼花了,姐姐不像鬼,像人。”   不像鬼?像人?听听这是什么话!   顾姗原本努力压抑下的气又起来了。   然而彭氏却没听出顾嘉的话外之音,她看她乖巧的样子,越发喜欢,亲昵地道:“你这孩子啊,以后娘总得慢慢教你!”   旁边的顾姗看了此情此景,更是酸得咬牙,暗暗地撕扯自己袖子,都要把袖子扯破了,不过面上也只能装着。   装了十四年了,这个时候不能破功。   彭氏并不知道两个女儿心中竟起了这么多曲折,当下依旧安置好了顾嘉的住处,又说要给顾嘉挑选几个身边伺候的人。   “原本依咱们的规矩,你们姐妹身边应该是一个老成的嬷嬷,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再有一些粗实仆妇丫鬟,只是如今你们姐妹住一处,这秀苑怕是也容不下那么多下人,我便想着,那些粗实仆妇丫鬟你们姐妹便共用了,我另外给你挑四个贴身丫鬟并嬷嬷,阿嘉,你觉得如何?”   彭氏这么做,倒不是说为了节俭,博野侯府正是烈火烹油时,哪里在乎这点子东西,关键还是想着她们姐妹亲近,能够处得更亲密一些。   这是彭氏的私心,也是彭氏上辈子最大的错误。   真假千金,共处一院,顾嘉存,顾姗身份就尴尬,顾姗在,顾嘉便会不自在。前面十几年的错位,真千金为乡下女无知无识,假千金享尽荣华仪态万方,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又怎么会有姐妹情深?但凡哪个稍有私心,便会斗得个你死我活。这真要斗起来,吃亏的必然是初来乍到对这侯门大院一无所知又没半个心腹的顾嘉了。   顾嘉一脸单纯地望着博野侯夫人,自己的亲生母亲彭氏。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猪油蒙了她的心让她分不清眼前的情境,还是说她就存着那疼爱顾姗的私心,竟让自己处于这样一个境地。   回想上辈子,自己住在顾姗的秀苑里所受的那些憋闷窝囊气,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就是寄人篱下处处不能得便,连喝口茶水都要看人眼色!   “怎么,阿嘉,你不喜欢?”彭氏看顾嘉只望着自己不说话,一时有些拿不准这孩子怎么想的。   到底不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虽然孩子是个单纯的,但到底年纪大了,怕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旁边的顾姗见状,连忙上前,颇有些忐忑地道:“若是妹妹不喜和我同住,那也没什么,让妹妹住秀苑,我随便去别处住就是了,我怎么都行,只要妹妹高兴,让我去哪儿住都一样的。”   彭氏听了,欣慰地看了眼顾姗。   这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女,长得也和自己不像,可到底是一手教养大的,到底是懂事体贴,也知道体谅大人的一番苦心。   顾嘉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临死前那一两个月,她回忆自己这辈子,多少也明白自己输在哪里的。可是再怎么回忆,也没有眼前真真切切看到的真实明白。   是了,她就输在了顾姗这一张嘴。   瞧瞧,说得多好听多委屈,她可以为了顾嘉而让出自己的住处,这是多么宽容谦让的女子啊,多么惹人怜爱啊!   而她顾嘉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这侯府里各种门道,相形之下,自然显得笨拙。   笨拙了,一天两天可以说是乡下来的不懂事,三天五天,上面的那娘就不太待见了。更何况还有个“亲近的姐姐”专门会挑了顾嘉的短处“很好心”地说给彭氏听。   顾嘉当下笑了,走过去,亲热地拉住了顾姗的胳膊,软软地道:“姐姐,你说哪里话呢,我听了娘的安排,能和姐姐这么亲近,自是高兴得很,只是怕姐姐嫌弃我乡下来的毫无见识,怕叨扰了姐姐,这才不敢多说。如今见姐姐对我丝毫没有任何嫌弃,那我自然愿意和姐姐同处。至于那底下仆妇丫鬟,我又不懂,一切听凭娘的安排就是。只是我刚才进这秀苑也看到了,这里面若是再添置太多丫鬟,怕是有些拥挤,我便想着,不必为我准备四个丫鬟了,只一个嬷嬷两个能干的丫鬟就足够了。”   她这一番话说来,婉转含笑,眼神中却又透着纯厚善良,只听得彭氏欣慰不已。   当下彭氏笑道:“你可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四个贴身丫鬟,却是要的,不然我怕你使唤不过来。”   顾嘉却是坚持的:“娘,瞧你说的,我和姐姐一处,自当时吃住一块儿,难道有姐姐使唤的,还能没我使唤的?哪里缺了这个,两个就足足够了。”   这下子可算是对了彭氏的心思。   她自己抚养大了顾姗,如今明知道这不是自己亲女,却是难以割舍了。偏生此时接回了顾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盼这两个女儿能好生相处,才算是心安。如今知道顾嘉是真心认顾姗当姐姐,且毫无芥蒂的,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好孩子,你真是一个懂事的,难为你这么体谅娘的心思。”   顾嘉看出了彭氏眼中的喜欢,便趁机提道:“娘,我身边伺候的人,只要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可是我却有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让我自己挑选,看哪个对我的眼缘,就让哪个在我身边伺候着?”   彭氏忙点头:“那自然是可以的,你喜欢哪个就要哪个!”   本来彭氏也不会纵容顾嘉让她随意挑选,可是如今顾嘉退让一步,她高兴之余,又心存歉疚,自然全都答应了。   旁边的顾姗听到这个,却是神情一顿。   她依然含笑望着顾嘉,只是那笑意中带了几分审视。   本以为只是个没见识没手段的乡下丫头,如今看来,倒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不过……这乡下丫头对侯府下人一无所知,能挑到什么好的?顾姗微垂下眼,唇边带着温和的笑,却没说什么。   顾嘉见彭氏同意了,当下也不客气。   她自是明白,自己要想在这侯府里混得个风生水起,顺便再多捞一些本钱日后过活,那必须养下一两个心腹。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心腹呢,有康有平李嬷嬷这种是不行的,她们小手段小心思太多,又在博野侯府有些根基,哪里是自己可以随意拉拢的。特别是有平,上辈子可以说是背主求荣了,明着是她顾嘉的丫鬟,做的却是顾姗的心腹。   她环视过彭氏并顾姗前后拥簇伺候的丫鬟嬷嬷们,却见众人都恭敬地垂首立在那里,唯独那有平,瞧瞧地抬起头,眸中带着期盼,看样子想让自己被挑中。   彭氏见顾嘉的目光停留在有平身上,便笑道:“有平一路陪着你过来燕京城,想必你都熟悉了,这个可以留在你身边伺候。”   有平听彭氏这么说,顿时觉得十拿九稳了。   她想着这顾嘉看来并不是一个纯傻的,自己在她身边好生伺候,再暗地里使一些法子让她对自己更加信任,到时候把她拿捏在手心里,还愁没有好前途吗?   当下眉眼带笑,抿唇低下头。   谁知道就在此时,却听得顾嘉道:“这个有平人倒是机灵,也很心善,和我说起有康和李嬷嬷的种种不是。”   啊??   有平大惊,不敢相信地看向顾嘉。   彭氏和顾姗也诧异得瞪大眼睛看着顾嘉。   而旁边的有康和李嬷嬷更是冷汗直流,愤恨地盯着有平。这臭丫头,为了能够讨主家欢心,都在背后咬了什么舌根子!   顾嘉满意地看着自己造出来的震撼效果。   这个有平乃是不忠不义又贪婪好财之辈,擅长搬弄口舌是非,她当然不会留在自己身边了。   可是不留有平,有平必然心生不满,说不得会反噬自己在关键时候给自己使坏,那怎么办呢,就放出来有康和李嬷嬷对付有平吧,狗咬狗一嘴毛。   为了加深这种震撼效果,让李嬷嬷和有康彻底对有平恨之入骨,她又继续说道:“有平都告诉我了,说有康素来会攀附高枝,夫人房中有什么不费力又能落好的事,她都抢着去干,那些不惹人注意又费力的,她统统推给别人。还说李嬷嬷她倚老卖老,惯于给自己捞钱,偷鸡摸狗,欺上瞒下,吃酒耍赌,说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没少干。她还说姐姐阿姗平时矫揉造作,故作温柔大方,其实暗地里欺凌下属克扣奴婢月钱,说这些人统统不是什么好人。”   她在有平嚼舌根的基础上,还把顾姗给加上了,反正有平也是没法辩解了。   把顾姗拉下水,不愁不把有平彻底赶出去。   ……   ……   有康大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嬷嬷面色苍白双膝颤抖,哆嗦着捂脸大哭。   顾姗惊得捂住唇儿,不敢相信地望着有平。   有平听得自己背后嚼的那些舌根子竟然被挑到明面上当着夫人的面说出来,简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直接一头撞死在墙上。   老天爷啊,这让她以后怎么活啊,有康的亲娘在厨房里管事,李嬷嬷的男人是外面收账的,她得罪了这两个人,她在这侯府里还有什么混头?!   还有姑娘那里,背后拿着姑娘的事嚼舌根子,无论真假,她是彻底没活路了!   彭氏也没想到自己这女儿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底下的人平时稍微给自己捞点好处,在谁家都有的,只要别犯了什么根本大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现在,她这女儿竟然当着一群人的面都给挑明了说!   既然挑明了,她就不可能假装这事儿不存在。   “有平,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了?”   彭氏拉下脸来,冷厉地问道。   “不不不……奴婢没有说过这些,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种……不对,不对,奴婢从未说过姑娘的不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说大姑娘的不是啊!”   有平嘴唇颤抖神色惶恐,拼命地为自己做徒劳的辩解。   “胡说!这些话不是你说的,难道是二姑娘自己编排出来的,她初来乍到,对这侯府里人事一窍不通的,哪里知道这些!”   彭氏自然是相信女儿不信有平的。   有平有口难辩,恨道:“夫人,我若是曾经说过姑娘半点坏话,我天打五雷——”   彭氏哪里想听这些,直截了当地道:“掌嘴!”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发上一章的红包。么么哒我爱你们,谢谢有材和龙猫和飘的地雷,爱你们。   ☆、第 7 章   第7章丫鬟问题   有平挨了一顿好打,又喝了哑药,扔到了外面庄子干粗活去了。以后她如果能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干活,或许能配一个小厮,至少讨生活没问题。若是再不老实,那怕是日子凄惨。   至于有康和李嬷嬷,在一番辩解和痛哭流涕后,彭氏算是放过了她们。但是谁都知道,经过这件事,她们想再得彭氏信任,却是难上加难了。   这么闹了一场,顾姗也觉得没脸。毕竟是侯府里没出阁的千金大小姐,却被一个丫鬟在背后那么嚼嘴,就算大家都说那丫鬟在胡说八道,可若是传出去,别人总是会想,无风不起浪,怕是你顾姗确实干了的吧?要不然怎么可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为了这个,顾姗红了眼圈,躲在房间里都不出门。   顾嘉看顾姗那样,很是好心地问彭氏;“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怪我多说了话?可克扣月钱是什么啊,我也不知姐姐竟然会如此在意。”   彭氏看着顾嘉,见她懵懵懂懂的,心知她必然是不懂什么是月钱的:“月钱就是每个月府里给家中人供的银钱,每个人都有的,你也会有,一个月二两的。”   顾嘉惊喜:“竟有二两?真的吗?”   彭氏点头:“是,每个月都有,你可以随便花用。”   顾嘉顿时把那顾姗之事抛开,喜滋滋地搂住彭氏的胳膊,一脸亲热:“娘,你真好,我那乡下的爹娘,过年过节也就给我几个铜板买头花罢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银子呢!”   这话说得彭氏一阵心酸,抚着顾嘉的脸:“可怜的孩儿,你既回来了,从此后有娘吃用的,就有你吃用的,衣食住行,全都给你最好的。”   顾嘉听着,心里却在想,若是趁机再多给点银钱多好,至于衣食住行,又换不得钱……不过没办法,她也只能对彭氏感激涕零,一脸亲昵了。   彭氏见女儿和自己亲近,更加喜欢了,当下又让顾嘉挑选丫鬟仆妇。   顾嘉到底是挑选了一个嬷嬷两个丫鬟,挑的嬷嬷是彭氏的陪嫁牛嬷嬷,是个端庄心慈的人,以前顾嘉过去彭氏那里,偶尔对或者不对的,她都会帮着提点一下,私底下帮了顾嘉不少的,顾嘉也一直心存感激。   至于丫鬟,顾嘉则挑了一个顾姗身边的丫鬟叫红穗儿的,这红穗儿过去因为一些小事而不得顾姗信任,被顾姗疏远,却又知道顾姗的一些隐私,如今自己要过来,正好为己所用。   另一个丫鬟顾嘉选的是彭氏身边的一个梳头丫鬟七巧,这七巧人如其名,心灵手巧,会梳妆打扮会衣着搭配,人又安分,必然能帮自己许多。   彭氏见顾嘉竟然挑中了那牛嬷嬷,多少有些不舍,不过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又是自己愧疚了她的,且看她这么懂事,也就许给了顾嘉。   顾姗躲在屋子里气苦不已时,早有手底下消息灵敏的,叫鲁嬷嬷的,专门会搬弄是非打探消息的过来讨好她,把这事儿说给她听。   顾姗冷笑一声,手绞着雪白的手帕子,恨道:“她可真会挑啊!”   那个七巧儿,在她身世一事没出来前,就曾经找彭氏要过,彭氏都没舍得给,如今竟然轻易给了这乡下丫头!   那鲁嬷嬷素来机敏,经验老道,人情世故无一不通,见顾姗难过,便出主意道:“姑娘不必难过,其实这件事细想下,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顾姗挑眉,不高兴地道:“怎么是好事?这你都能说成是好事?”   鲁嬷嬷笑了:“往日夫人对姑娘那么疼爱,都不舍得把七巧给姑娘,这说明什么,说明夫人很看重七巧的。可是现在,夫人竟然舍得把七巧给那乡下丫头,难道是真得爱那乡下丫头更胜于姑娘吗?我看不是的。”   这下子,顾姗来兴致了:“为何,你说来听听。”   鲁嬷嬷见顾姗竖起耳朵听,越发卖弄道:“夫人对那乡下姑娘,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是愧疚。姑娘你且想想,她对姑娘疼爱教养了十四年,结果她的亲生女儿却在乡下受苦受难,她心里自然不好受,这时候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给那乡下姑娘,好弥补她的歉疚。”   顾姗听此话,失落至极:“所以我是争不过她的,我怎么争,这事儿怎么比,我都是落个下风。”   鲁嬷嬷却摇头:“姑娘,这事儿我们得换个方式想,你想,夫人每每看到那乡下丫头,都觉得愧疚,就仿佛欠债的人看到债主一样,这心情能好吗?况且那乡下丫头上进也就罢了,若是不上进,不过是个愚笨无能的丫头罢了,上不了台面,这样的人,真能当咱博野侯府的小姐出头露面吗?若是不能,那她怎么和姑娘你比?姑娘你才貌双全,正是咱博野侯府的门面,夫人难道还能舍弃你而疼那乡下丫头?”   一席话说得顾姗茅塞顿开:“是了,是了,夫人对那乡下丫头,是心存愧疚的,这就好像欠了她钱,恨不得把欠了的感觉补给她,所以她要什么,夫人自然都答应了。可是如此一来,这反而是她的不好,只要她继续贪心下去,夫人总有一天会厌倦的。”   鲁嬷嬷笑颜逐开,拍着大腿道:“我的姑娘啊,你可真是个聪慧人儿,这事儿就是这么办!所以从此后,她想要什么,姑娘你就帮着,她越是贪心,越就容易失宠!”   ***********************   越是贪心,越就容易失宠?   这句话是对的。   不过对于顾嘉来说,上辈子的她从来不敢贪心过,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于对顾姗,她也是努力地把顾姗当成自己的亲姐妹来对待,凡事都要向她请教询问,凡事都要听从她的建议。如此一来,一步一个坑,她就这么把自己送到了泥潭里,日子越过越难受。   不贪心就能有好结果吗?依她看,未必。   她这辈子就是要贪心的,就是来讨债的。   夫人对她歉疚,那她就利用这些歉疚,尽可能地多捞一些银钱吧。   当歉疚消退,她也可以领着这些银子全身而退,过她自己的日子去。   顾嘉想着这些心事的时候,底下王瑞安家的正好带着仆妇送来了衣料让她挑选,还来了裁缝要给她量体裁衣。   博野侯府里的主子们是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的定例,因顾嘉刚来府里,也没往年的旧衣服可以穿,彭氏便做主要一口气给她做六身衣裳。   顾嘉对于衣裳并不太上心,毕竟这种上等布料做的衣裳太娇贵,不耐脏不耐磨,稍微不上心就会坏的,无非是花样子好看罢了。不过既是要给她做,她当然可着好的挑,反正她又不要出钱,   她看了看那些花纹样式,毫不客气地挑选了六个。   若是上辈子的顾嘉,不懂得这布料里面的门道,自然是胡乱挑选一番,可是现在的顾嘉却不是那毫无见识的。   她挑的都是上等好料子,最适合女儿家做衣裳了,特别是其中一匹草绿色的素锦料子,看着简洁不起眼,但那是宫里头赏下来的供品,出产量极少,每年都是有数的。顾嘉记得,那个料子做出衣裳来冬暖夏凉不说,衬得肌肤也会更加白净,穿上后整个人的气度都会顿时贵气起来。   顾嘉指了这几个料子后,那王瑞安家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欲言又止地看着顾嘉。   顾嘉淡淡地瞥了王瑞安家的一眼,只当没看到。   她当然明白王瑞安的为难之处,但是她就是不说。既然放出大话来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就不要欺负她不懂行还想着把那个最好的料子给顾姗反而随意糊弄她。   王瑞安的犹豫了一番,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在最后打算迈出这屋子的时候说:“姑娘,这个素锦是单面的,也没什么花纹,你要不要换一个样式?”   顾嘉歪头,不解地道:“可是我就相中了这个,为什么要换呢?”   说着间,她看那王瑞安的,心平气和地道:“莫非这个料子我是不可以用的?我初来乍到,不懂得咱侯府里的规矩,若是这个料子根本不是给我用的,那就告诉我,我不选就是了。”   王瑞安顿时无奈了,张口结舌,却是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这一匹素锦,确实是顾姗早就相中了想留下来用的,这都是不用明说大家伙都知道的,毕竟往年惯例,宫里头赏赐下来的那最好的布料都是要给顾姗留着做衣裳的。   可是现在,王瑞安家的听着侯夫人那吩咐,便想着好歹把这匹素锦拿来做个样子,让顾嘉挑一挑。这匹素锦乍看之下实在是普通,太过素净,顾嘉未必相中。如此一来,两全其美,既把素锦给了顾姗,又给了顾嘉面子。   谁知道这顾嘉竟然一眼挑中了这匹素锦!   王瑞安开始后悔了,她不该耍这种小花招,早知道把素锦藏起来直接给顾姗就是了。   她无奈地望着顾嘉,只见顾嘉一脸老实巴交,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挑中了多么金贵的一匹布。   “也不是不能给姑娘用,我只是觉得姑娘皮肤白净好看,又年轻,得挑选个好看的料子才是,这个素锦实在太素净,我怕做出衣裳来不好看。”   恰好这时候,那牛嬷嬷捧着一盏燕窝从外面走进来,她听到了王瑞安家说话的后半截,便立在那里没吭声。   顾嘉看了眼牛嬷嬷,有些无奈地嘀咕道:“若是我不能选那个,告诉我就是,我自不会非要去选,可如今既是让我随意选的,那我就要选那个素面的。”   她微微仰脸,噘嘴,带着几分孩儿气,小声道:“难道就不许我喜欢素面的了……”   牛嬷嬷看她这样子,突然笑了:“姑娘说得有道理,姑娘就喜欢素面的,喜欢素面的怎么了?难道当姑娘的喜欢个布料,还得被底下人硬按着脖子要求改了去?”   王瑞安的听闻这话,脸色大变,赶紧给牛嬷嬷使眼色:“牛嬷嬷,这可真真是折煞了奴婢,奴婢哪里敢要求姑娘如何,实在是……”   牛嬷嬷笑呵呵地道:“实在是什么?”   王瑞安一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了。   这匹布料是早已经暗地里许给顾姗的,这话怎么也不好说上明面。   如今只能是吃这个哑巴亏,回头看看去给顾姗赔罪了。   王瑞安噎了这么半晌,才勉强笑着说道:“没什么,姑娘既然喜欢,那就用吧,做奴婢的自然不好说什么的。”   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原本想着刀切豆腐两面光,谁知道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啧啧啧,这个新来的姑娘,可真不简单啊,她怎么就眼光那么毒,一下子挑中了宫里赐下来的素锦?说好的乡下来的没见识的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红包发了,你收到了么,按说发评论的都收到了,没看到的可以查看下站短。 感谢小小,夙夜,飘飘,云飘飘,龙猫的地雷,爱你们。 今天周末,争取多写点,晚上也许加更。   ☆、第 8 章   第8章父亲兄长   顾嘉对于牛嬷嬷刚到自己房里就帮着自己要到了那匹素锦感到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牛嬷嬷这个人并不轻易出手帮人的,她一直淡定地陪在彭氏身后,不偏不倚的。牛嬷嬷出手帮助自己提点自己,那都是在她过来侯府里一年后了。   对于牛嬷嬷此时的相助,她自是感激,但又心存一点忐忑。   当下看着王瑞安离开了,她对着牛嬷嬷笑了笑:“牛嬷嬷,多亏了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牛嬷嬷依然是笑呵呵的,一脸慈爱,不过望向顾嘉的目光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审视:“那匹素锦是好看,姑娘眼光好,既是选中了,那就该给姑娘做衣裳。这都是那王瑞安家的不会办事,姑娘不用和她一般计较就是了。”   顾嘉听了,神态间带了恭敬,忙笑道:“牛嬷嬷说的是,阿嘉都听牛嬷嬷的。”   牛嬷嬷见她对自己颇为敬重的样子,倒是有些意外,便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呢,姑娘是主,老奴只是奴,伺候姑娘,那是应该的。”   然而顾嘉可不当牛嬷嬷是个普通的奴,上辈子顾嘉是承受了牛嬷嬷的恩情的,心中本就感激,如今牛嬷嬷又肯到自己房里来帮自己,便更加敬重牛嬷嬷了。   “牛嬷嬷,你是我母亲房中的人儿,按说我不应该劳烦你过来,但实在是我看其他人不顺眼,就看着牛嬷嬷你舒坦慈爱,看着你我觉得心安!如今你既过来帮我,那我少不得许多事都要找你请教,还盼着牛嬷嬷不要嫌弃我,多多指点我才是。”   她这是真心话,真心盼着牛嬷嬷能帮自己。   她知道自己在捞足银子出了恶气前必须留在这博野侯府里,既然留下,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必须有个像牛嬷嬷这种通晓人情世故的来帮自己。   她也能感觉到在自己说完这话后,牛嬷嬷正打量着自己。牛嬷嬷在彭氏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会被谁的几句好话轻易给笼络了去的,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相信了顾嘉。   是以牛嬷嬷凝视着顾嘉,仿佛要看穿她似的。   顾嘉原本是微微垂首的,她能感觉到头顶处传来的沉重压力,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她是博野侯府家的姑娘,牛嬷嬷便是再受敬重,她也犯不着在她面前心虚什么。   于是她抬起头,淡定从容地望着牛嬷嬷,眸光诚恳。   牛嬷嬷看着眼前的顾嘉,突然就笑了。   她轻叹了口气:“看着这样的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夫人,你们母女可真是像啊!”   不光是相貌,还有刚才的那神态,像极了的。   牛嬷嬷突然拿出手帕来,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姑娘,这些年委屈你了,当年怎么就出了这种事……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顾嘉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   自己是彭氏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像极了彭氏的。   上辈子牛嬷嬷暗地里帮着自己,怕是也因了这层干系,如今她又觉得自己像彭氏,怀念彭氏年轻时候,便会帮自己了。   她看着牛嬷嬷哭,不觉眼圈也红了,心里竟莫名有了委屈之感。   自打发现自己重活后,她便把自己上辈子那些委屈全都忘记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能干,可以对付一切让她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她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   至于委屈那种矫情的想法,更是距离她很遥远。   可是现在她看着这牛嬷嬷,突然觉得牛嬷嬷是真心疼惜自己的,她是真的要帮自己的,她是确实在替自己感到委屈。   尽管牛嬷嬷以为的委屈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可是牛嬷嬷这种真心诚意的怜惜,她感觉到了。   没有人怜惜的时候她刚硬尖锐无坚不摧,如今有了人真心替她委屈,她突然就委屈起来了,柔软起来了。   她眼里火辣辣的,仿佛有泪落下来,不过到底努力忍住了。   “其实我也不觉得有多苦啊……”她忍下眼泪,抿唇笑着道:“现在回来侯府里,这不是挺好的嘛……有那么好看的新衣裳穿,还有娘,有牛嬷嬷……”   牛嬷嬷见她这样,却是越发怜惜,竟然上前抱住了她:“可怜的孩儿啊!”   顾嘉没动,就任凭牛嬷嬷抱着。   她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上辈子,自始至终,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换了身份。堂堂博野侯夫人生孩子,怎么会和一个庄子上的粗使村妇生的孩子混淆了呢?彭氏生下孩子后不应该是一群丫鬟嬷嬷围绕着么,便是有歹人想偷换,也是难如登天。   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弄错了的?   上辈子她也疑惑过这个问题,但是得到的只是敷衍,他们说是有个丫鬟使坏给换了,说那个丫鬟已经被处置了,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不用提了。   当时的顾嘉半信半疑,又觉得那个并不重要。   但是现在,顾嘉突然觉得,这事儿其实挺重要的。   好好的,她怎么会被人换了呢?   “牛嬷嬷……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把我给换了的啊?”她伏在牛嬷嬷怀中,带着些许哭腔,佯装随意地提起。   谁知道牛嬷嬷却忽然擦了擦眼泪,叹道:“是个坏心肠的丫鬟,因为偷拿过夫人的钱,被夫人罚了,但是夫人到底好心,并没有把她赶走,谁知道就这么留下了祸根。”   “这样啊……”这个答案顾嘉听过一次了,以前信了,现在却开始疑惑了。   区区一个不再受宠的丫鬟,怎么会把堂堂侯府千金就轻易地地给调换了呢?这件事总觉得被轻描淡写过去了,她觉得很不对劲。   但是看看牛嬷嬷那不想再提的样子,她也不好再深究了,只好佯装不在意。   正说着间,就见外面红穗儿走进来,却是道:“刚才夫人那边派人过来,说是侯爷和两位少爷都回来了,让二姑娘赶紧过去。”   二姑娘自然是指的顾嘉。   顾姗是大姑娘,顾嘉是二姑娘。   顾嘉一听这个,便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见到侯爷并两位少爷的情境。侯爷也就罢了,一看就是心疼她这个女儿的,第一次见面都红了眼圈的。   但是那两位少爷,对自己可就是冷淡得很了,也就是互相见个面,勉强认下她这个妹妹罢了。   顾嘉想着,或许在这两位少爷眼里,他们还觉得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妹妹让他们疼惜的顾姗妹妹不自在了呢。   她想起过去的事,便微微拧眉,心里难免想着,自己这辈子可要远离这两个人。   他们不待见她,她也不待见他们。   说什么兄妹情深,她还不稀罕呢,就让他们继续去宠那顾姗吧。   牛嬷嬷却在打量顾嘉上下的穿着。   她今日穿的是府里之前给顾姗做的衣裙,并不算太合身,有些宽松,不过颜色还倒好,海棠红的颜色衬得她肌肤雪白,乌发如墨。   她身上也没什么多余的头面,但是贵在年幼,稚嫩清新,模样可人。   牛嬷嬷点了点头:“走,二姑娘,老奴陪着你去见侯爷和两位少爷。”   顾嘉点头。   上一世她见父亲和两位哥哥的时候颇为忐忑,总怕人家不喜欢自己,也畏惧这当朝堂堂侯爷并侯爷家少爷的名头,现在经历见识得多了,她就当那两个人是个屁,轻轻放掉就是。   当下红穗儿在前面引路,牛嬷嬷和七巧儿在后面陪着,过去侯爷所在的知言堂。   顾嘉因为全然不在意的,心无负担,走起路来自然轻快。旁边牛嬷嬷见了,不免笑着点头:“二姑娘的气度,真是有夫人当年的风范。”   顾家听此,不免羞惭,却不好解释,只能笑了笑。   进了知言堂后,顾嘉便看到了自己的亲爹博野侯,四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堂堂,一身紫袍,颇具威严。   博野侯早知亲女即将过来,正捋着胡子等,如今猛地见一个年轻小姑娘走进来,身形纤细瘦弱,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那样貌又像极了自家夫人年轻时候,不由呆住。   再细看几眼后,便确认无疑,这就是自家女儿了。   顾嘉低头,上前跪拜,口中道:“女儿见过爹!”   博野侯和彭氏连忙上前扶起来。   博野侯热切地凝视着女儿:“阿嘉是吧?你我父女初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是你爹?”   顾嘉眼中泛红,抿唇道:“想必是父女连心吧,我一见爹爹,便觉得十分亲切,隐隐知道这就是我亲爹。”   博野侯闻听大喜,扶着顾嘉肩膀,双眸泛红,激动地道:“你我父女缘薄,今日才能相见,为父每每想来,心痛不已。孩儿,来,你我父女既已重逢,我们不说这个,坐下这里,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顾嘉上辈子很是惧怕这位亲爹的,只因曾听顾姗讲了许多亲爹如何如何严厉,又诸般告诫,弄得她见了博野侯都不敢直视的,更不要提多说一句话。   如今重活一世,再看这亲爹,她发现亲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差吧,当下听令,乐颠颠地坐在了博野侯身边的绣杌上。   博野侯便问起顾嘉过去十几年的种种,顾嘉把之前对彭氏说过的话又一一说了。   博野侯越看女儿越喜欢,彭氏纵然是已经听说过一遍女儿在乡下的事,也不由得抹泪一番。   夫妻两个又各自掏出来一个锦盒,要送给顾嘉。   博野侯送的是一个赤金长命锁,而彭氏送的则是一对流光溢彩的碧玉镯子。   当着他们的面,顾嘉不好掏出那长命锁摆弄,不过掂量了下锦盒,可以感觉到分量不轻,且又是赤金的,当下心中欢喜。只这么一个长命锁,她以后变卖了便颇能得一些银子,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况且来日方长,她还能再慢慢地挖一些。   至于彭氏那个镯子,顾嘉看了,心里虽然也算喜欢,但是却总有些怅然。   她当然知道,彭氏有一对家传的玉镯子,那才是罕见的好东西,是传女不传男的。彭氏把那个家传的玉镯子给了顾姗,心里歉疚,便只好另寻了个玉镯子送自己。但同样是镯子,差了有十万八千里呢。   上辈子她和顾姗同时去赴燕京城一位颇有身份的国公夫人的宴席,人家看到顾姗手腕上的镯子,还特意提起了她的外祖母如何如何,说那镯子是怎么怎么传过来的。   顾嘉也是从那时候意识到,这并不单单是一个镯子的事了,而是身份地位还有在母亲心中的分量问题。   许多事,一旦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纵然是母女亲情也是一样。   她纵然是父母亲唯一的女儿,但终究在顾姗面前落了一截子。   这边顾嘉低头摆弄着手上的镯子,却听得博野侯感慨道:“我瞧着你这身量比阿姗要瘦弱一些,乍看还以为才十三岁,这是你往日吃苦受累,没能好好长身子,如今回来咱们侯府,再不用吃亏,也让你娘好生给你调养身子,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彭氏从旁擦泪:“那是自然,我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给阿嘉过脉,再看看开几个方子补补。”   顾嘉听了,忙恭敬地低头表示感谢。   相较于这边认亲的热火朝天,侯府的两位少爷顾子卓和顾子青那里却有些冷清了。   这两位少爷,老大顾子卓此时恰为弱冠之年,生得俊美无双,老二顾子青年十七岁,相貌比起老大顾子卓更胜一筹。   只不过这两个人确实如顾嘉记忆中一般冷淡,老大顾子卓还一脸温和带着笑,尽管那笑里有几分疏远。而顾子青,干脆就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眼前的认亲大戏丝毫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   博野侯今日认了顾嘉这个亲生女儿,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喜欢,突然间抬头见自己两个儿子竟然没事人一般站在一旁,不由心中不喜,当下虎着脸命道:“你们两个,还不过来见你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范范范二和晴朗的大倩倩的地雷。 另纠正,老文是《猎户家的小娘子》,不是《猎户家的小娇妻》 ( ̄▽ ̄)/ 大家普遍觉得还不错的有《将军家的小娇娘》,《半路杀出个侯夫人》等   ☆、第 9 章   第9章藤鞭   顾子卓和顾子青两个听闻这话,对视一眼后,便齐齐上前和顾嘉见礼。   顾嘉早知道他们对自己不冷不热,不过此时博野侯和彭氏在,少不得装装样子,便低头,诚恳恭敬地道:“阿嘉见过两位哥哥。”   彭氏看顾嘉给哥哥见礼时举止颇为得当,竟是个性情柔顺知道礼节的孩子,心中颇为欣慰。   博野侯却觉得自己两个儿子面对女儿时,神态太过冷淡,越发不悦:“你们的妹妹流落在外多年,受了不知道多少罪。如今好不容易归家,你们两个做哥哥的要好生照料她,知道吗?”   顾子卓和顾子青齐声道:“儿子谨遵父亲之命。”   博野侯点头:“今晚咱们一家子吃个便饭,算是庆祝齐家团聚吧。”   博野侯既下了这个令,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当下彭氏下令,摆下家宴来。   谁知道待到全家入席时,那顾子青却突然道:“阿姗呢,怎么不见她人?”   他这一说,大家齐齐都看向他。   顾子青不知为何,耳根微红,不过却还是憋着一口气道:“既是家宴,怎么可以少了阿姗?”   彭氏脸色微变,不过还是笑了笑,解释道:“刚才阿姗已经让鲁嬷嬷过来说了,说她身子有些疲惫,想着早早地歇下了,便不过来参加这家宴了。”   虽不是亲生的,但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彭氏对自己这女儿再清楚不过。   怕是被那顾嘉当众提起有平说的话,面上有些过不去,便不愿露面。女儿家嘛,脸皮薄也是有的。   博野侯听了,点点头。他是男人家,对于后宅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也不懂,彭氏这么说,他自然也就信了,当下道:“阿姗既是身子疲惫,那就歇着吧,若是明日再不好,请大夫过下脉就是。”   到此为止,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儿能做的关心了。   说着间,他拿起箸子,对顾嘉道:“阿嘉,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吃就是,这都是你娘知道你回来特意让厨房给你准备的。”   顾嘉见这个爹言辞之间对自己倒是颇为疼爱,心中大悦,笑道:“爹,这些看起来都很好吃,爹也一起吃。”   她率先夹了一块清蒸鱼肉给博野侯,然后又夹了一块素炒山菌给彭氏。   博野侯见女儿对自己颇为孝顺,心中越发满意,就连旁边惦记着顾姗的彭氏看了顾嘉这般行径,也不由暗自点头,想着这个女儿自己不曾养过,但如今看,倒也还算懂事。   这边父母女儿一团亲热,那边顾子卓还好,含着淡笑陪着吃饭,偶尔间也会搭一句话,唯独那顾子青,脸色一直不太好,魂不守舍的。   顾子青突然站起来了:“父亲,母亲,今日既然是合家团聚的家宴,就该把阿姗请来才是,若是没有阿姗,怎么算是团圆呢?”   他这一说话,博野侯和彭氏夫妻二人都看向他,神色间就有些疑惑了。   顾子青涨红了面皮,咬了咬牙,仿佛豁出去一般地道:“这边一家团圆地吃家宴,可是阿姗却孤零零地一个人在房中,父亲母亲可曾想过阿姗心里是否好受?”   博野侯一听,顿时怒了:“子青这是何意?阿姗身子疲乏,早早睡下了,这才没能参加家宴,难不成做儿女的歇下了,做父母的就不能安生吃个晚饭吗?”   顾子青见父亲怒了,却不仅不怕,反而梗着脖子呛道:“若是平时,这自然没什么,可是今日咱们家凭空添了一个妹妹!爹,娘,你们有了新的女儿,就不要阿姗了吗?你们不要忘记上个月阿姗还是你们唯一疼爱的女儿,今日来了新的,阿姗身子不适不能参加家宴,你们竟然视若无睹在这里大肆庆祝一家团圆?这让阿姗心里怎么想,阿姗哪点不好,就让你们这么对待她?”   博野侯这下子彻底怒了:“你还吃饭不吃饭了?不吃给我滚!”   顾子青脸红脖子粗:“父亲既让儿子滚,儿子滚就是了,为了这个新来的妹妹,你们竟然不但不要阿姗,连儿子都看着不顺眼了!”   说着,转身甩袖子就走。   博野侯气得拿起桌上杯盏,直接冲着顾子青打过去,这杯盏打中了顾子青肩膀,杯盏破碎,酒水和碎片飞溅,顾子青肩膀上一片红色的晕染。   彭氏心疼儿子,赶紧扑过去,见顾子青肩膀上竟是血肉模糊,又心疼又无奈,顾子卓在那里张罗着叫大夫,博野侯在这里尤自气咻咻的。   现场乱作一团,唯独顾嘉,望着这一切,心道这个二哥哥被砸了,可真是活该。   就上辈子来说,那个大哥哥顾子卓还好,对她虽然有些疏远,但是至少勉强算友好,唯独这个二哥顾子青,那简直是把她当仇人!仿佛有了她,他家好妹妹阿姗受了多大的气!   顾嘉现在也想得很明白了,关于她和顾姗,从两个人同住一院开始,就注定了水火不能相容。   这无关乎对错,无关乎人品,这是命运给她们两个人开的玩笑,她们两个人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而在她看来,顾子青,无关乎对错,也无关乎人品,他在自己和顾姗之间可以不站队,不站队,躲远了,两个女人都可以当他是一个好哥哥。   但是他选择了站队,且站队了顾姗,那从他站队之时,他就注定是顾嘉的敌人。   这辈子顾嘉不讲什么血缘亲情,也对这兄妹之情没有任何指望的。   敌人就是敌人,皇宫內苑的亲父子兄弟都可以自相残杀,更何况面对一个根本不把她当妹妹看的哥哥呢。   顾嘉望着顾子青那脸红脖子粗的狼狈样子,很是开心。   如果不是她要假装一个温顺善良的妹妹形象,她几乎想痛饮一盏来庆祝下。   彭氏搂住了顾子青,哭道:“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哪里说过不让阿姗过来,阿姗只是因今日一些小事,觉得没脸,这才身上懈怠,娘不让她来,也是想让她好生歇着,这都是娘的一片苦心,你这孩子倒好,不问青红皂白,竟然这样指责爹娘!”   顾子青听闻,却是疑惑,质疑地望向顾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阿姗觉得没脸?什么小事可以让阿姗如此?平时都好好的,怎么偏偏今日就出了什么事?”   顾嘉听此言,一挑眉,心道这竟然是把矛头指向自己,质问自己了?那话语中的意思,分明是说自己害了他那好妹子阿姗。   尽管事实如此,但是你干嘛这么说出来,你这么说出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当下顾嘉一个低头,用巾帕捂住自己的眼睛,硬出挤出一点眼泪来,之后便突然哭起来。   “爹,娘,二哥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要怪我的意思?我,我没其他意思,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若是觉得我来了不好,那我可以回去乡下,我回去乡下没什么的……”   说着间,她委屈无辜地大哭一声,哭得抽噎不止:“爹,娘,你们还是送我回乡下吧,求你们了!我真不曾想,我一来了,就惹得哥哥这么不快,还惹得哥哥挨打,哥哥定是不喜我的,我,我——”   话说到这里,她已经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得满脸通红,一脸有苦难言隐忍受气的样子,就差寻死觅活了。   她这么装腔作势一番,果然那博野侯心疼不已,忙安慰她道:“阿嘉不必在意,都是那畜生不懂事,你头一天到家,吃个家宴而已,他竟然横生这么多是非!”   说着,再看向顾子青时,已经面色严厉冷沉:“来人,给我拿藤鞭来!”   藤鞭,那是打人的,那就是要家法处置了。   彭氏脸色顿变,心疼极了,忙要给顾子青求情,旁边的顾子卓也赶紧跪下替弟弟求情。   唯独顾嘉,在那里依然哭啼不止:“爹,你固然是认孩儿这个女儿的,但是只怕哥哥并不认我,孩儿本是养在乡下,不懂这侯门公府的规矩,甚至连个大字都不识的,如今又凭空得了二哥厌弃,孩儿只怕从此后便是留在侯府里,也是度日艰难,爹娘,我求你们,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她开始的时候是假心假意地哭泣来火上浇油,可是这一番倾诉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说的是上辈子的真心话。   上辈子,自己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有个备受宠爱又惯能使小心思的顾姗,又有个一心护着她的顾子青,她在这侯府里看似风光,其实步步维艰啊!   这日子过成那般模样,若是那当父母的真心疼,但凡能体谅她半分难处,还不如把她送出侯府去呢!   是以说到后来,她还真心实意地哭起来,哭得两行泪喷涌而出,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凄凉有多凄凉,简直仿佛街边没人要的眼巴巴小可怜。   本来彭氏听了自己儿子的话,多少觉得儿子说得有点道理,开始心疼顾姗。又见丈夫伤了儿子,更加心疼儿子,觉得儿子也是顾全兄妹情,丈夫怎么能对儿子如此严厉。   可是如今,她看着顾嘉哭得如此伤心,不免又心疼起顾嘉来。   想着这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罪,好不容易归家,却又被亲哥哥闹出幺蛾子来。   她才十四岁,是个小女儿家,必然是像阿姗一般面皮薄的。   当下又放开顾子青,搂住了顾嘉。   “我可怜的阿嘉啊,你别哭,你这一哭,为娘的心都碎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你送走的!谁敢送走你,我第一个不依的!”   顾嘉被那彭氏揽在怀里,分明是慈爱温柔的母亲,她却心生无奈。   想着这亲娘是个没主意的,一会觉得这个可怜一会觉得那个无辜,敢情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谁会演谁就可怜?   不过她转念一想,若是她真是有个正主意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自己和顾姗同住,两个女儿,一个明明不是亲生却锦衣玉食,另一个明明是嫡亲女儿却受尽苦楚,在这种错位之下,竟然让两个女儿同处一院,简直是把那十四年日子生活差异全都摆在了阳光底下明晃晃地晒着对比着。   自己上辈子是个老实的,没什么转弯抹角的肠子,只以为真能好好和顾姗相处,但是顾姗,想必是存着强烈的危机感,总是怕自己夺了她的位置吧,自然处心积虑地对付着自己。   而这些,彭氏从未想到过。   她就是既不舍得顾姗,又不忍放弃自己,妄想着两个女儿好生相处,妄想着能一家子相亲相爱,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顾嘉越发趴伏在彭氏怀里,软软怯怯地道:“娘,实在不行就把我送走了,我走了,哥哥想必就不会生气了。”   “乖孩子,你别怕,谁要送走你,娘和他拼了!”   彭氏搂着怀里的小女儿,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慈爱,她咬牙切齿地这么说。   顾嘉听这话,却依然是不想放过那顾子青,故意哭道:“娘,可是二哥哥,二哥哥他——他怕是容不下我的,我还是回乡下去吧!”   博野侯此时手里已经拿来了藤鞭,本来看彭氏和顾嘉哭成那般,想着自家骨肉分离,不免泛起悲痛。   又听女儿哭着说起二哥哥不能容她,真是心肝震裂一般地疼,拿起鞭子,狠狠地对着顾子青抽打起来,只打得顾子青哎呦一声,扑倒在地。   不过片刻功夫,背上便是条条血痕。   彭氏瞪眼一看,身子发软,儿啊心肝地叫起来,又要去阻博野侯,但是哪里挡得住气头上的博野侯。   开始时顾子青还能充个英雄好汉咬牙不吭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惨叫连连。   顾嘉抹着眼泪,趴伏在彭氏怀里,听着那凄惨叫声。   心里好痛快好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活该活该活该,默念一百遍。 本章发88个红包。   ☆、第 10 章   第10章还是钱亲   来到这博野侯府的第一天,家宴就以大闹一场的方式不欢而散,顾子青更是受了鞭子回去请大夫养伤去了。   其他个人,哭的哭痛的痛,生气的生气,好不热闹,唯独那顾子卓,却依然一脸淡定好像这些事和他没大关系一般。   顾嘉觉得纳闷,就连自己都装出痛哭流涕生无可恋的样子,他这是在干什么?也忒冷心冷情了吧?   谁知道顾嘉正眨着泪眼望着顾子卓的时候,顾子卓却正好打量过来。   顾嘉赶紧低下头,捂着脸呜呜呜哭起来。   哭了半天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哀哀切切地回房去了,回到自己房间不用哭了,不过晚间洗漱时还对着牛嬷嬷嗟叹一番。   一直等到牛嬷嬷走了,她才拿出来今日收的那镯子,还有那长命锁。   之前都没好意思仔细打量长命锁,如今放到烛台前细瞧,又用牙咬了咬,果然是真金的,并不是常见的那种里面铜外面镀金。   当下心中大喜,暗地里盘算着这个长命锁约莫有多重,能换多少银子。   看完了长命锁,又去摩挲了一番这玉镯子。   这东西虽然好,但是顾嘉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毕竟这玉镯子怎么也是个退而求其次的玩意儿。   若是上辈子,顾嘉对父母亲情有着很大的期望,当后来人家那位年迈且颇有地位的国公夫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自己被占去的位置是永远回不来的,自然生出一股悲怆无奈之感。   但是这辈子,她早已经对博野侯府的父母亲情没了什么大指望,没有指望的情况下得到什么都是意外的惊喜。   比如这个玉镯子,比如博野侯对她的爱护,以及这个沉甸甸的长命锁。   顾嘉找来了一个手帕,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长命锁包起来,连同那个玉镯子一起安放在了妆匣里面。   金子银子都要一点点攒,最好能攒个金山银山!   *****************************   让顾嘉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早间,彭氏就亲自过来这边看她,还带了一个胡桃木包铜边镶花妆匣。   彭氏一进来便命人关上了门窗,又让丫鬟在外面把守着。   顾嘉一看彭氏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一些瞒着顾姗的话了。   当了彭氏六年的女儿,她对彭氏也算是有所了解了,耳根子软摇摆不定,心慈手软却又并无主见,平时行事也总是想两面周全。   比如她可能想给自己一点压箱底的东西,却要偷偷摸摸瞒着那顾姗,生怕顾姗看到了不高兴。   可是她怎么不想想,自己和顾姗同住一个院子,她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了,顾姗能不知道?顾姗是傻子吗?顾姗看到这边关门窗偷偷摸摸地能不往坏处想吗?   而反过来,她偷偷摸摸地要给顾姗什么好处,这时候也是拼命地避开自己。   但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傻子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   上辈子,有时候自己在这屋里,听着彭氏去了隔壁顾姗房里,外面丫鬟看门又把门窗关好,她就会感到一阵阵地心酸,由不得会把事情放大了去想,想来想去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如今看自己和顾姗的位置换了下,自己成了被私底下偷偷摸摸如何如何的,而顾姗成了外面心酸瞎想的,不免又好笑又好气。   ——当然了,昧心自问,更多的是高兴。   亲娘啊,你是要给我什么好东西吗?   “阿嘉,你才从乡下来,身边肯定没什么压箱子底的头面首饰,我想着——”   彭氏说到这里,又瞅了瞅门窗外面,确信没人偷听,这才道:“我刚收拾了收拾,给你挑了一些你这个年轻能戴的带过来。这事儿可不能让你姐阿姗知道,要不然她看到了,难免心里难受。”   顾嘉满怀期待地望着那妆匣,连连点头。   彭氏打开妆匣,顾嘉忙探头看过去,只见里面是一个米珠儿做成的头花,一副金丁香的耳坠,一副水滴状玉珠的耳坠,还有一副金步摇,两个玉坠儿,并三个带穗儿的玉禁步。   顾嘉再没见识,后来也是当了国公府里四年的二少奶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一看就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太过稀罕的物什,都是日常家用的。除了那米珠儿并金丁香耳坠还值些银子,其他也就几两或者十几两银子的寻常配饰。   这统共加起来都没昨晚那个长命锁值钱呢。   作为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一穷二白地来了侯府里,难道还要自带银钱?他们帮自己置办下行头不是应该的吗,竟还要鬼鬼祟祟仿佛做贼一般。   当下她觉得好笑,便忍不住说了一句:“女儿初来侯府,确实是一穷二白没什么配饰,多亏了母亲给我这些,好歹能让我出去不至于丢人。只是我心里终究难过,原来给我这些,竟是要特意瞒着阿姗姐姐的,让我心中很是不忍。”   说着间,特特地用巾帕沾了下眼睛,装腔作势一下。   彭氏听闻,一怔,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别过去眼去,长叹了口气,却是道:“这都是娘的不是,娘也得顾虑着阿姗那边,怕阿姗知道了不高兴,也怕她多想。”   她无奈地望着顾嘉:“阿嘉,你是娘的亲生女儿,人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你一定要体谅娘的为难之处,也要明白娘也是没办法。”   顾嘉心中呵呵,面上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人说宁愿跟着要饭的娘,也不要跟着当官的爹,于她来说却是宁愿在那穷家农户洒扫耕种剁菜喂猪,也不要来这侯府当什么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彭氏看顾嘉这神情,知道她是心有不满,突然间就一个伤心,悲从中来,掩面哭道:“阿嘉,你是有所不知,你姐姐阿姗也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我们一直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养着,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两个哥哥都是让着她的,从小到大,什么都给她最好的独一份的。如今我们把你接过来了,虽说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可是这些年的情分在那里,要我割舍,我也是万万不能。如今我只能是尽量地弥补你,但是又不好让她知道,免得她看了心里难受。”   顾嘉愣了下。   她疑惑地望着她亲娘,仔细回味了下她的意思,确认无疑,她意思是说要顾忌下顾姗的想法,所以让自己多体谅。   那她呢,她的心情呢,她心里不好受怎么办?不是说好了要弥补她的吗?   顾嘉深切地觉得,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昨天抱着她说要弥补她的是谁来着?   “那我呢?”她望着她亲娘:“我会不会因为这个难受啊?”   彭氏一愣,看着顾嘉:“你……我看你是个体贴懂事的孩子,又是娘亲生的骨肉,母女连心,应该明白,体谅娘的难处吧?再说了,娘这不是巴巴地想着把好东西给你送过来。”   顾嘉:“……”   过了半响后,她点头:“我明白了,我是亲生的。”   所以我活该。   彭氏叹了口气,温柔地抚摸着顾嘉的头发:“孩子,你的衣裙我已经命人尽快赶制了,过几天就能做好,再搭配上这些配饰,让七巧好好地给你打扮梳头,你长得像娘,打扮起来一定好看得很。等月末孟国公夫人那里有个家宴,会邀请燕京城的贵人过去游玩,到时候你也去,也好让人看看你。”   顾嘉还陷在那句“我是亲生我活该”的逻辑里,没太在意彭氏怎么说。   彭氏看顾嘉软糯无辜又迷茫的神情,不免心生怜惜,当下问道:“孩子,你这里还缺什么,记得给娘说,娘命人给你送过来。”   顾嘉淡声道:“缺的可多了。”   彭氏忙道:“那缺了什么?”   顾嘉:“我看今日阿姗姐姐给手底下丫头赏了一些铜板,她那几个丫头一个个感天谢地的,我的月钱什么时候发啊?”   她现在除了那个金长命锁和以前一些不顶用的首饰,简直是一穷二白!   额,不能说一穷二白,她从乡下家里离开前她乡下娘还给她塞了一百多个铜板呢!   那是她唯一的财产了。   彭氏听到这话,恍然,默了片刻后,才凑到顾嘉耳边,低声道:“等会我让牛嬷嬷过去一趟,给你取一些来,你先用着。”   **********************   彭氏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让牛嬷嬷取来了十两现银给顾嘉。   顾嘉拿到后,看着那光闪闪的银锭子,心情大好。她在这侯府里一个月二两的月钱,这就是将近半年的月钱呢!   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她喜滋滋地收起来放到妆匣里。   又过了几日,侯府里给她做的衣裳也送来了,一共六套衣裳,三套是当季春秋的,两套是到了夏天能穿的,还有一套是为了冬天准备的。   顾嘉只拎着那三套当季的来看,其中最惹眼的自然是那套草绿色素锦做的裙子了。   这布料看似简单,但其实做出衣裳来后却有别样的光彩,衣裳一上身就自有一番典雅气度,妆点的顾嘉都不认识自己了。   牛嬷嬷也颇为喜欢,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后,从妆匣里拿出来之前彭氏送的配饰,矬子里拔将军,挑出几个能配得上的给她搭配好了。   “七巧,你再给咱姑娘好好梳头,我看姑娘这一打扮,整个气度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七巧也是惊叹于顾嘉穿上这身衣裳的好看,从旁赞叹连连,听到牛嬷嬷这么说,忙拿着梳子要帮顾嘉梳头。   她手巧,立志要给顾嘉梳一个彰显贵气的好头,也好让人知道,她跟着这主子可不是大家以为的乡下姑娘。   七巧能在彭氏房中立足,那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待梳好之后,牛嬷嬷细细打量。   却只见眼前女子身形纤细,腰肢柔软,一身草绿色素锦的衣裙衬得她肌肤雪白清透如同上等的羊脂玉一般,莹莹泛着动人的光泽。或许是由于被这么打量着的缘故,她微微抿起嫣红娇嫩的唇儿,犹如一泓清水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羞意,清丽脱俗却又娇俏无双。   牛嬷嬷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姑娘生得好相貌,比夫人年轻时候还要好看呢!”   七巧和红穗儿连连点头:“依我看,姑娘比礼部尚书家那位王姑娘还要好看。”   礼部尚书家的王姑娘是燕京城里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了,但是如今一瞧,未必比得过自家姑娘。   顾嘉听到这话,不免笑了:“你们啊,今日莫不是吃了蜜,怎么嘴巴那么甜,哪有那么好看,我才不信呢!”   上辈子的她打扮起来,也有不少人夸好看,但是可没夸到这个地步的。   谁知道七巧红穗儿牛嬷嬷纷纷表示,好看,好看,姑娘就是天下第一好看。   顾嘉听着心火怒放。   须知她虽然重活一世,但上辈子也不过二十岁罢了,且还有那么五六年时间一直生活在被顾姗各种打压的阴影之下。经常有人当着她的面各种夸赞顾姗,而她则是黯然神伤地立在一旁,默默无闻。   这辈子竟然得人如此夸奖,纵然是自己的丫鬟有卖乖讨好嫌疑,她自然心情大好。   牛嬷嬷见顾嘉面上晕红但笑不语,越发喜欢,当下心念一动,便提议道:“姑娘,今天侯爷在家休沐,这会子怕是正和夫人说话呢,姑娘干脆过去给侯爷夫人请个安吧。”   顾嘉听牛嬷嬷如此提议,倒是正合了心事。   她已经不太指望彭氏了,彭氏是个耳根子软的,便是对自己愧疚又如何,瞻前顾后顾念着她的顾姗呢。   依她看,这个亲爹虽然看着性情严厉,但对她倒是不错,至少大方,一出手就是个赤金长命锁,比彭氏给的那些东西值钱。   当下她点头同意,于是由牛嬷嬷陪同着,红穗儿和七巧跟在身后,出门去。   谁知道刚一出门,就见顾姗提着裙子前后拥簇地下台阶呢。   顾姗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莲花缠枝绣锦鹅黄裙,脸上敷了粉,头上也是插了珠钗,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大事。   顾嘉正纳闷着,就听顾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嘉身上的衣裳。   “妹妹消息倒是灵通,知道贵客登门,眼巴巴地要出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我下午发,今天有点事得出去下。下午回来发。   ☆、第 11 章   第11章贵客南平王世子   “妹妹消息倒是灵通,知道贵客登门,眼巴巴地要出门呢。”   这句话不无讽刺意味。   顾嘉先是疑惑,之后便明白了。   是了,自己路途中曾经遇到过南平王世子,这位世子是来燕京城的太学中求学的。而昔年南平王和博野侯是有些交情的,而且是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交情。   南平王世子既然来了,安顿好后,就要过来博野侯府拜见父亲的故人。   上辈子这位南平王世子也来拜见过,顾嘉也曾见过。只是那时候她操心着自己在侯府的种种,根本无暇操心这南平王世子是来干嘛的。   如今听得顾姗这么说,她又瞄了几眼顾姗,突然就看明白了。   上辈子自己曾经对那莫三公子有些喜欢,后来顾姗也钟情于莫三公子,最后顾姗如愿以偿嫁给了莫三,而自己则被许给了孟国公府的齐二。   她一直以为顾姗喜欢的就是莫三公子,结果没想到,她也曾经对南平王世子有过向往。   是后来南平王世子没看上她,还是觉得莫三公子更好?按说南平王世子是世子,身份更为尊贵,模样也着实不赖。   不过此时万千念头浮过心头,顾嘉尽数藏下,面上绽放出温和的笑来,望着顾姗道:“姐姐,家里来贵客了吗?我并不知道,只是想着今日父亲休沐,便想过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对了,姐姐消息倒是灵通,倒是家里来了贵客,敢问这是什么贵客?”   说着间,她的目光故意扫过顾姗那张敷了粉的脸。十四岁姑娘的脸本是娇嫩至极的,便是不加修饰都明媚无暇,如今顾姗敷了粉,虽是比之前好看了,却凭空没了之前的稚嫩气息,反而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了。   她年轻时候真傻,和顾姗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然不知道顾姗早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涂脂抹粉各种打扮了。   记得有一次她觉得顾姗嘴唇格外娇嫩,便问起来可是抹了什么东西,人家顾姗怎么说的来着,说是刚刚吃了一个油果儿蹭了油才显得亮。   她竟然还傻傻地真信了。   我呸。   更好笑的是,那什么李嬷嬷有康有平的,没一个告诉她真话,估计暗地里都笑话她傻没见识呢。   顾姗费了老大的劲打扮得美美的,本来是想着赶紧过去侯爷和夫人那边,好见识下那南平王世子的风采,也好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谁知道一出门就遇到这顾嘉,心里真是憋气,更让她不好受的是顾嘉穿上了用那匹素锦做出来的裙子。   想到本该属于自己的裙子竟然穿到了顾嘉身上,顾姗没来由地心痛,恨不得把那裙子撕烂了。   偏生这时候顾嘉竟然还笑了。   望着自己的妆容,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笑。   她对顾嘉的讨厌在这一瞬间犹如喷井一般爆发出来,就连脸上露出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你笑什么?”   “我笑妹妹消息倒是灵通,知道贵客登门,眼巴巴地打扮好了要出门呢。”   原封不动地把顾姗说给自己的话还给顾姗后,顾嘉转身迈步扬长而去。   顾姗愣在那里半晌之后,摸了摸仔细打扮过的脸,脸红耳赤咬牙切齿,眼里都要冒出毒火来了。   ***********************   顾嘉出了院子后,径自往侯夫人所住的正堂而去,谁知道经过那正堂外的小花厅时,恰好看到自家父亲正在那里陪着客人说话。   她只瞄一眼,便知道客人必是南平王世子。   南平王世子,高高在上的存在,和自己相比那是云泥之别。   顾嘉知道顾姗或许对这位南平王世子有些期许,盼着能够被相中从此攀个高枝,不过她却是没兴趣的。   至于为了报复顾姗的目的而特意去搅和或者勾搭南平王世子,也不是她能做到的。   于是她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往后退,打算先躲在旁边花架子后面,等侯爷和南平王世子离开这里,再绕路过去彭氏那边。   可是谁知道南平王世子却在这个时候恰恰好地一个回头,然后望向了顾嘉这个方向。   冷漆漆的一双黑眸,淡淡地望过来,仿佛顾嘉只是这小花厅里不起眼的一株花草。   顾嘉心里一个激灵。   她不喜欢这位南平王世子,高贵得没有一点点人间烟火气,这种人适合放在庙里供着,远远地看看就行。   南平王世子往这边一看,博野侯自然也看到了,于是他就看到了自己女儿。   今日顾嘉穿着这一身打扮确实好看,身着一身草绿色素锦,柔桡轻曼,清透秀美,在这二月春光里明媚得仿佛刚刚冒出来的枝头嫩芽。   他心情大好,笑着招呼顾嘉:“阿嘉,过来这边见过贵客,这是南平王世子。”   顾嘉无法,只得上前,规规矩矩地拜见了。   这辈子她还没学过侯门的各种礼仪,上辈子学的也不敢十成十地照着来,只能模棱两可地福了一福来应付。   尽管如此,博野侯依然非常满意了。   他郑重其事地向南平王世子介绍了自己这个女儿,最后道:“只可恨阴差阳错,一直养在乡下,受了诸般苦楚,如今接回来,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都要让她慢慢学起来。”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南平王世子的眸光又淡淡地扫向了顾嘉。   那是天上神佛投向凡尘的目光。   顾嘉不太喜欢这种眼神,不过她还是恭敬地道:“女儿谨遵父亲教诲,一定好好学的。”   ********************   离开那小花厅后,顾嘉只觉得南平王世子那目光仿佛羽毛一般,似有若无地就在自己衣裳上,怎么都无法摆脱。   那种高高在上仿佛别人都是尘埃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她暗想了一会儿后,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此人高傲孤冷,目无下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哪个歹命的做他妻子,还不知道每日要多少煎熬。顾姗如果对此人有意,并能勾搭上此人,那对自己来说,也是一大好事,只需要冷眼旁观就是,必要时刻,或许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想明白这个,顾嘉径自前去彭氏处,到了彭氏房中,规规矩矩请了安。   彭氏看了她后也是眼前一亮,把她叫到近前好生打量一番,最后笑叹道:“到底是我的亲女儿,这模样长得就是好。”   说着间摩挲了她发梢道:“你爹已经请了西席来教你读书识字,另请了太学里的琴艺师傅来教你弹琴,明日就要开始了,你要好好学,方不辜负你爹的这番心思。”   这些东西顾嘉上辈子已经学过了,而且付出了许多心力的,如今重新开始学,自然是事半功倍,当下心中笃定得很,但是当着彭氏的面,并不露出半点,只是满面感激地道:“多谢父亲母亲为女儿操心,女儿定当全力以赴,方不辜负父母一片心意,给咱博野侯府丢人。”   彭氏大喜,搂住顾嘉:“你说的是,如今我们接你回来,有那和咱博野侯府往日有些间隙的,怕是都在暗地里看热闹,说我们堂堂博野侯府的嫡亲女儿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她们等着你出丑,看你热闹,你就要好好学,到时候模样才情各方面都要出挑,这样才能狠狠地打她们脸,让她们知道,我博野侯府的女儿,便是在乡下十几年,照样比她们家自小好生教养的女儿要强!”   彭氏这一番话,慷慨激昂满怀期待,听得顾嘉都头疼。   这担子太沉,上辈子的顾嘉真得挑不起来。   也幸好,如今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心里有底了。   彭氏却不知道顾嘉心中所想,又问起她吃食可习惯,住得可好等等,最后甚至问起来:“你姐姐阿姗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顾嘉早就想和她提顾姗,只是怕她起疑而已,如今听得这句,正中下怀,当下笑道:“我出门的时候,姐姐还在忙着,好像是脸上敷粉,唇上抹脂,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打扮得模样倒是好,像是我们乡下大姑娘出去赶集相亲。”   她这话一出,彭氏面上顿时变了色。   彭氏低头沉吟一番,拧眉:“阿嘉,这件事不可声张,也不可对外人说,免得别人知道反而笑话你姐姐,知道吗?”   顾嘉一脸茫然:“什么话?”   彭氏无奈地看了一眼顾嘉:“关于你姐姐涂脂抹粉的话。”   今日有南平王世子前来府中拜访,南平王世子是皇上的嫡亲孙子,这样的身份自然是金贵得很。南平王世子到访,自己女儿涂脂抹粉,传出去别人必然说自家女儿行为不端有意高攀南平王世子。   顾嘉不在意地道:“这个啊……好,我知道了!”   最后她还狗腿地点头道:“我虽不懂这些事,但是我都听娘的!”   彭氏听这话,原本些许的小不喜顿时烟消云散了:“还是你能体谅娘。”   *********************   顾嘉因不想看到南平王世子那种供在庙里神仙一般的脸,就干脆躲在彭氏这里没出去,一直到贵客离开博野侯府,她才施施然回自己宅院去了。   这时候牛嬷嬷已经先行回去院中,唯独红穗儿和七巧跟着而已。   那红穗儿原本是顾姗房里伺候的,对顾姗多有不满,如今来到顾嘉房中,自是有投效顾嘉之意,只是平日有牛嬷嬷看着,不敢明目张胆地嚼舌根子而已。   如今见牛嬷嬷不在,便趁机对顾嘉道:“姑娘,刚才我出去已经打听过了,原来大姑娘先去找了二少爷,二少爷陪着她一起去见了侯爷和南平王世子。听说侯爷在咱后花厅里摆下茶水招待,大姑娘也跟着过去了。你说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知羞,分明是男人家的来往,她非要把着脸往上凑。”   顾嘉听着,不免笑叹,这顾姗真是个聪明人儿,还知道让顾之青一起陪着过去,确实这样更能顺理成章地和南平王世子更多接触。   毕竟如果只是博野侯和南平王世子在,她一个晚辈没理由留在那里。   上辈子她没太关注过这位顾子青,只是知道顾子青对顾姗很好,如今细想这件事,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二哥哥对大姑娘倒是真好,他们兄妹感情从小就好吧?”   红穗儿听着,抿唇笑了笑,那神色间就别有意味了:“他们只差了两三岁,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比起寻常兄妹原本就好些。后来出了姑娘和大姑娘的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大姑娘不是侯爷和夫人的血脉,本来还想着大姑娘该不会从此不受宠了吧,谁知道,其他人不说,二少爷对大姑娘却是更上心了,每每都要过去安慰她,免得她多想。”   顾嘉听着,微怔了下,细想之后,突然笑起来。   “妙啊妙,还有这等事!”   这种好事,上辈子的她竟然不知道,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扫雷:这是一个无脑爽文,还是个很苏的文,就是女主美啊美,几个男人喜欢啊喜欢…… 第九章红包发了。么么哒 感谢小小眼manman的地雷,特别感谢棠叶和滴答滴的火箭炮和潜水□□   ☆、第 12 章   第12章上学的事   顾嘉上辈子是个好人,哪怕是后来彻底不喜她的彭氏都说,你是个心善的孩子,但是叭啦叭啦叭叭啦……反正说话开头一般都是你是个心善的孩子。   顾嘉重活一辈子,她不想当个好人。   她想明白了,当好人有什么好?这世道,这深宅大院里,你是个好人可能就意味着是个别人眼中的傻子。   当好人让别人舒坦,当坏人当自己爽快,那她当然要当坏人了。   坏人顾嘉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那秀苑走,心里却在盘算着顾子青和顾姗的事。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啊,曾经以为是嫡亲的兄妹啊,一母同胞的兄妹,自小感情要好。这份情感一直都是兄妹情,却终于在得知妹妹不是自家出产后,忍不住了,想歪了,开始干柴烈火燃烧起来,啧啧啧。   狗不狗血,精不精彩?这剧情要是朝着这个方向,那才叫大快人心,那才叫一出上辈子的憋气。   下定心思当坏人的顾嘉,摸着自己的小下巴,盘算着顾姗和顾子青这曲折隐晦的一桩情该怎么才能大白于天下。   谁知道走到院门外花荫处葡萄架旁,就听到旁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仿佛是一男一女。   筹谋着大事的顾嘉,听得这种声音,顿时敏感地停下了脚步。   红穗儿和七巧儿也机敏地随着停下脚步,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泛起兴奋的光来。   三个女孩儿躲在暗处,侧耳倾听。   “阿姗,我已经说了,你不用在意她就是了,父母亲把她接过来也是为了那血缘亲情,这是没办法的。但是在父母心里,还有在我心里,你才是博野侯府当之无愧的大小姐,这是没有人能代替得了的。”   顾姗却是低声饮泣:“二哥哥,你从小就疼我,当然是向着我的,可是父亲母亲怕是心里暗暗责怪我的,是我占了父母真正女儿的位置,如果不是我,怕是不至于让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父母亲如今还念着这十几年的情分,对我还好,再过一两年,怕是慢慢也就忘记了。”   说着间,她委屈幽怨地瞥了顾子青一眼:“二哥哥也不必哄我,如今说话好听,还不知道明日如何呢!”   她这一句话,哀婉柔软,可算是把那顾子青说得脸红气喘的。   “好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哥哥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为了你,我便是掏心挖肺都乐意,又怎么会舍弃你,却去认别人做妹妹?你才是我妹妹,你要我做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又何必这样让我难受。”   两个丫鬟听到这里,已经是羞得面红耳赤。   这些话并不涉及什么风月,看似只是兄妹情,可是那言辞恳恳,那掏心挖肺,早已经超越了兄妹之情应该许下的范畴。   顾嘉听着,却是冷笑连连,想着今日先不撞破他们,等哪一日惹急了她,给他们把这些话抖擞出来,看他们如何自处。   顾姗自己听着这话,也是闹了个大脸红,咬着唇低低地说:“二哥哥,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但是做妹妹的,也不敢太过连累你,要不然到时候惹了父母亲,还不是父母难受。不说其他,就说那一日家宴,你竟然为了我去惹怒父亲,父亲为了这个,倒是好一番恼怒。”   顾子青听到这个,忙表示自己错了,并再三保证以后小心行事就是了。   这兄妹两个人,细细碎碎的,不知道说了多少。不过顾嘉听着那话里意思,无非是顾子青拼命向顾姗表示自己对她的一片“兄妹情”,而顾姗避重就轻,既吊着顾子青让顾子青继续对自己好,又不敢把话落到明处,只一味地拿兄妹情当遮羞布。   她待到这两个人终于散了,这才领着两个丫鬟往回走。   路上自然是小声嘱咐:“此事万万不可外泄。”   两个丫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七八岁,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当下脸红耳赤地点头,都说听姑娘吩咐而已。   走到院子时,恰见顾姗手底下的鲁嬷嬷带了小丫鬟绿绫儿在廊前候着,听到动静,就要上前迎,谁知道一看是顾嘉,马上就失望了。   “时候不早了,鲁嬷嬷怎么还没伺候姐姐歇息?”   顾嘉心知肚明,却故意这么问道。   “我们家姑娘正在屋里歇着呢,倒是二姑娘你,这么晚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嘉笑道:“我是从母亲那边过来,今日母亲留我,多说了一些话。对了,姐姐在屋里歇息呢?那正好,我还有事要找姐姐说。”   说着间,她迈上台阶就要进屋。   那鲁嬷嬷顿时唬得连忙上前,拦在门前:“二姑娘,不早了,大姑娘要歇下了,你也早点歇下把,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就是。”   顾嘉依然笑,不慌不忙地避开她,就要推门:“鲁嬷嬷,时候还好,也不算太晚,再说了,我们是好姐妹,挑灯夜谈岂不是也很有趣?况且今日母亲说了,让我多和姐姐亲近,多和姐姐学,我心中有些困惑,正想向姐姐讨教呢。”   鲁嬷嬷看她推门就要进去,顿时心慌得跟什么似的。虽说顾姗只是和自家哥哥去说话,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错。但到底不像小时候那样了,如今长大些,便是亲兄妹,说话说到这么晚传出去也不好。   鲁嬷嬷慌张张地硬把自己发福的身体挤在门口,而旁边的绿绫儿并一个小丫鬟也都赶紧挤上去。   顾嘉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姐姐不待见我这妹妹?母亲不是说了吗,要我们住在一处,就是为了我们相亲相爱,姐姐也说,有什么事让我都过去和姐姐商量。”   她这些话步步紧逼,鲁嬷嬷急得脸都绿了。   “姑娘,实在是今日大姑娘身子不适,你看看,等明日再见吧?明日让大姑娘过去你那里,你姐妹一起说话。”   她语音中都有些哀求了,简直是要哭出来了。   顾嘉其实也没打算现在就给顾姗一个没脸。   她和顾姗的斗争来日方长,多得是机会。况且顾子青和顾姗如今也不过是多说几句话而已,便是嚷嚷出去了,无非是兄妹情深,彭氏也会帮着隐瞒,可能达不到伤敌的效果。   当下她故作怔楞,拧眉沉思。   鲁嬷嬷从旁千求万求:“大姑娘今晚头疼,是不是?”   说着还给旁边绿绫儿使眼色,绿绫儿也慌得连连点头。   鲁嬷嬷赔笑:“大姑娘头疼,二姑娘就改明天吧,免得惊扰了大姑娘休息。”   顾嘉好一番吊着鲁嬷嬷胃口,待说不说的,一直到那鲁嬷嬷急得满头大汗了,她才松口:“那就明日吧。”   回到自家屋子里后,牛嬷嬷正在帮着打理她的衣服,还有案头摆放着的一些书。   见她进来,自然问起:“刚才听你和鲁嬷嬷在外面说话?”   顾嘉对牛嬷嬷虽说敬重又感激,但却知道,牛嬷嬷在彭氏身边多年,自然是效忠彭氏的。   自己要对付顾姗,却是不好让她知道,便随意搪塞过去了。   一直到牛嬷嬷出去隔壁抱厦歇下,顾嘉才带着两个丫鬟,贴着纱窗听外面动静。   那顾姗想必是得了信,在外面不敢出来,一直到很晚才蹑手蹑脚地回屋,真跟做贼一样。   红穗儿搓搓手,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这想必是真有什么了!姑娘,我们怎么办?”   顾嘉倒是很淡定了:“捉奸捉双,这个不急忙在一时,你们好好盯着,若是有什么可疑的,赶紧告诉我。”   红穗儿连连点头。   七巧红着脸也点头。   顾嘉又取出来之前彭氏给的那十两银子,如今她已经托牛嬷嬷给换成了碎银子。   她捏了捏,从中捏出两块来,每一块约莫有一两银子大小,分别塞给了红穗儿和七巧。   “别看我是个主子,但手底下也没什么东西,想必你们是知道的,这十两银子还是母亲前几日给我的,我自己也花用不着,如今你们每人各拿一两,买些脂粉来用吧。”   红穗儿和七巧连忙推辞。   她们的月钱每个月不过一两罢了,顾嘉出手大方,竟然一人给一两,等于多了一个月的月钱。   况且顾嘉自己也没什么压箱子底的银子,这就更显得顾嘉对自己大方了。   顾嘉却不容她们拒绝,直接塞给她们了。   “你们如今在我身边伺候,以后劳烦你们的地方还很多,用不着和我客气这些,直接拿着就是。若是不拿,我反而觉得你们见外了。”   话说到这里,红穗儿和七巧也只能拿了,拿了后,热乎乎的银子在手里,都不由抿唇笑了。   “谢二姑娘。”两个人齐声这么道。   “先伺候我洗漱,然后早点睡吧。”顾嘉淡淡地笑着道。   她是想多捞一些银子好抽身离开,但是她也明白,要想让人好好给自己办事,那必须得大方,必须学会舍得。   今日舍了二两银子,明日得两个鼎力相助的丫鬟,说不得能捞更多银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晚红穗儿和七巧伺候顾嘉时比平时格外卖力殷勤。   顾嘉笑了,躺在床上,胡乱想着今日的事。   她突然记起,这个“舍得”,还是自己上辈子的夫婿齐二说给自己的。   自己当时懵懵懂懂,并不太懂,没想到重活一辈子,竟然一下子领悟了。   这么想着时,她又想起彭氏说孟国公府夫人的家宴要在月底的时候办。   孟国公府,那就是她上辈子的夫家。   她又要看到前世那些旧人了吗?      ☆、第 13 章   第13章墨痕   上辈子在孟国公府,顾嘉过得不算开心,也不算不开心,总得来说比在博野侯府还是要好些的,至少没有顾姗了。   不过孟国公府里上面一个当家夫人,下面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顾嘉就有三个妯娌一个小姑子。   这种豪门府邸里,人多口杂,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都是女人,难免有些争风吃醋的间隙,更需要费许多心思去讨好当家夫人。   顾嘉老实,不会讨好人,更不会说奉承话,只会按照规矩一日三次过去请安伺候的。时候长了,那当家夫人也会说她个好。   只可惜,她自己没能耐,嫁过去四年没个一男半女的。她本来在博野侯府里就过得战战兢兢,每每自卑于自己的无知无识,如今嫁过去孟国公府没个孩子傍身,娘家那边对自己又不待见,自然是更为忐忑,在那孟国公府里过得小心翼翼,唯恐哪天自己被休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她没等到被休,莫名得了一场大病,怎么吃药都不好,拖沓了两个月,最后又遇到那么一桩子糟心事,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死得好啊死得妙!   顾嘉暗暗地想,这或许也暗合了齐二所说的舍得。   舍了这条命,换来了自己的大彻大悟。   这辈子,再不想那么憋屈的。   正胡思乱想间,天已经大亮了,红穗儿叫她起来,之后和七巧儿便开始伺候她洗漱,而牛嬷嬷也开始为她准备好今日要穿的衣裳。   “从今日起,姑娘就要开始去书房学着认字读书了,夫人还给姑娘安排了一位琴技师傅,一位棋艺师傅,姑娘可得好好学。”   顾嘉自然得好好学,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牛嬷嬷看着她这个样子,倒是单纯乖巧,不免笑了:“姑娘还要学习仪态,不过这个不必特意请师傅,老奴来教你就是了。”   顾嘉越发点头:“那我定要跟着嬷嬷好好学。”   既是说定了要读书识字并学琴棋书画礼仪,顾嘉也确实打算用心重新学的。固然已经学过一遍了,可是温故而知新,她还是想重新把基础牢固一遍。   纵然以后并不要在这豪门大院里讨生活,可不得不说,这里面学到的一些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于是这一日,顾嘉先去了书房拜见了自己的西席,这位西席是一位女先生,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多岁,并不是什么学问大家,但是为她开蒙却是绰绰有余了。   那女先生问起她是否识字,本以为她必然说不识字的,但是顾嘉却道:“些许认识几个字。”   女先生修养好,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问什么,又考她识字多少。   顾嘉便稍微瞒了一些,只让女先生以为自己是乡下女子勉强在学堂里认识几个字而已。女先生并没疑心,考了她的基础后,便决定略过最初的三字经,从后面的千字文开始。   “等你能熟背了这些,便开始背笠翁对韵,再背一些诗词,这样对你来说更能事半功倍。”   顾嘉听了,心中很是满意。   她上辈子的学问是半生不熟的,基础不好,如今背了笠翁对韵,再学些诗词歌赋的,遇到一些场面好歹能做一些拿得出手的诗,这就足够了。之后再好好把上辈子练的字重新拾起来,这样子即便是离开侯府了对自己也有好处。   至于更深的学问,还有那还什么琴棋书画的,她就糊弄着学学吧。学了那个有什么用,风花雪月的,除了讨那些贵公子们欢心,简直是屁用不顶。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顾嘉醉心于读书识字,再顺便应付着学学琴下下棋的,闲时再跟着牛嬷嬷学下大家闺秀的各种礼仪。   这些东西她上辈子都是学过的,如今不过是走走场面再查漏补缺,学起来自然特别快,于是很快,牛嬷嬷跑去彭氏面前夸了顾嘉,说顾嘉天姿极好一学就会,那教书的女先生也跑去彭氏面前夸了顾嘉,说顾嘉聪颖好学过目不忘,甚至连弹琴师父下棋师父都过去夸顾嘉,说顾嘉天赋极佳不可多得。   彭氏对于自己这个突然得来的女儿,其实没抱什么期望的,只求她别太让侯府里丢人就行了。   如今听得这个,也是惊诧不已,又觉疑惑,当下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夫君博野侯。   博野侯一听,大喜:“不愧是顾家的女儿,竟天赋如此之好!”   彭氏还是疑惑,她觉得这女儿看起来傻傻的:“真有那么好?可别是那些先生为了讨好咱们,刻意夸大其词。”   博野侯不以为然:“这做学问的事,还能有假不成?过几天不就是三月桃花节么,到时候让咱女儿写几个字,再弹弹琴,看看如何,就知真假了。”   彭氏听了自然是点头,当下琢磨着到时候要让顾嘉写什么字,让她提前练练,看看到时候是否能写好。   博野侯却是对女儿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大手一挥:“我这里才得了个好东西,是一位朋友去南海游船归来送给我的,咱们女儿如此出息,就把这个奖励给她吧,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说着间,博野侯命人拿出来一个匣子,只见匣子里是十八颗珍珠,那珍珠粒子比寻常所见的要大很多,珠光柔和,圆润饱-满,每一颗珠子都一般大小。而最让人惊奇的是,这珠子随着光影变幻,还会变成各种颜色,有紫色黑色米色黄色红色等,颜色斑斓迷离,煞是好看。   “这个给阿嘉?”彭氏看着,知道或者是好东西,稀罕物,倒是有些不舍得:“她年纪还小,又不懂得,怕是压不住这好东西,以后再说吧。”   博野侯瞪了一眼彭氏:“阿嘉已经十四岁岁,也不小了,再说早给晚给一样的,这些东西,我是想着留给阿嘉做嫁妆的。”   到底是愧疚了这孩子的,博野侯想弥补。   彭氏却道:“要不她和阿姗一人一半吧,要不然阿姗看到了,心里肯定难受。我们说好了阿姗留在府里,我们依然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如今厚此薄彼,总是不好。”   博野侯默了片刻,皱眉,之后郑重地道:“是,我是说了,继续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但是她就算是我们亲生女儿,看着自己亲妹妹在外受苦那么多年,父母偏疼妹妹一些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若是连这个都受不住,那心胸未必太过狭窄了。”   彭氏听了丈夫这一番话,倒是也觉得有道理的,当下只能点头:“那我偷偷地拿过去阿嘉吧。”   博野侯不悦,拉下了脸:“做父亲的给女儿个东西,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说着,不再理会彭氏,却是对身边的长随道:“去,把这匣子送到二姑娘那里,就说这是奖励她今日读书识字颇有长进的。”   **************************   那个匣子送过来的时候,恰好顾姗正在顾嘉这里说话。   她随意翻着桌上的临帖:“这些都是女先生要让你临摹的?你才学了这些日子,倒是认识不少字了。”   顾嘉一笑,随口道:“哪认识那么多,不过临着先生的帖子写写罢了,有些字人家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人家的。”   顾姗一听这个,望了眼旁边伺候着的牛嬷嬷,却是道:“那你可要仔细些,牛嬷嬷也不认识字的,这些字帖不能乱了,要不然可归整不好了。”   顾嘉听她这语气,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上辈子她练字,后来发现自己颇练错了一些字,一直到她嫁到了齐家,有一次夜晚临帖的时候,被齐二不经意间发现,这才给她指正过来。   当时她新婚燕尔的,又知道齐二是心仪顾姗的,和齐二本就有些生分,结果还出了这事儿,实在是落个没脸,尴尬得紧。   她当时也不明白,自己那么认真地临摹字帖,怎么就一直是错的。   如今看顾姗那望着字帖的神情,还有那语气,突然就明白了。   敢情是有人给她把字帖改错了?   顾嘉想起这个,笑了笑,便想着,她既然要使坏,那就让她使去,这辈子总是要抓个真凭实据,顺带把上辈子的仇也给报了。   她得稍微帮她一把啊……   正想着怎么给她一个机会的时候,恰好这个时候就见红穗儿进来。   红穗儿瞅了一眼顾姗,笑了笑,这才得意地道:“刚才侯爷派了身边的王长随过来,说是侯爷得了个好东西,特特地给二姑娘送过来,奖励二姑娘最近读书识字有长进。”   好东西?   顾嘉眼前一亮。   顾姗瞪大眼睛。   一时红穗儿请了王长随进来,王长随将那匣子呈上了。   顾嘉谢过了,送走了王长随。   这时候顾姗还没走呢,她就猜到顾姗要行事,便特意站在门口目送那王长随走出长廊,这才回来,之后笑着对牛嬷嬷道:“王长随是父亲身边的人,我听人说,对待父母身边的人要像对待父母一般恭敬。”   牛嬷嬷听了,望着顾嘉的眼神越发柔和了。她笑着摇头:“傻孩子,是这个礼,不过也犯不着这么恭敬。”   话虽这么说,牛嬷嬷却是更加喜欢顾嘉了。   顾嘉能对一个王长随如此看重,那对她牛嬷嬷更是看得恭敬,这怎么让牛嬷嬷不喜欢。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上了台阶,推开门来。   屋里头,人影一闪,再定睛看时,顾姗正端坐在旁边杌子上,手里捧着一个茶盏。   她见顾嘉和牛嬷嬷进来,忙赔笑了下:“妹妹,父亲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啊?”   顾嘉眼神一转,看了看那字帖。   字帖她是暗地里留心特意做了标记的,如今一看就知道被动过。   再看了看顾姗的手,两只玉白的手捧着茶盏,但是手指处明显有一些墨痕。   这点墨痕一般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多亏了她有上辈子的经验,特意去看,才找出这破绽。   顾嘉笑了下。   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红包80个 本文预计下周四入v,入v后双更! 然后为了多写点免费情节,本周六和周日也双更,争取免费章节又大又肥还要写到20章。   ☆、第 14 章   第14章漂亮的珠子坏心的姐姐   顾姗却不知道顾嘉已经注意到了她的手,还在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茶盏,然后眼睛直溜溜地盯着牛嬷嬷手中的匣子:“恭喜你,妹妹,父亲疼爱你,送你个好东西呢。”   顾嘉笑,听这酸溜溜的语气。   她并不接这个话茬,反而去看桌上的那些字帖,故意道:“这些字帖,我怎么看着有些乱了。”   旁边顾姗一听,忙摇头:“怎么会乱,不至于吧,又没有风。”   她这么说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笑,甚至还对牛嬷嬷道:“牛嬷嬷,你瞧我这妹妹,竟是个疑心病的。”   牛嬷嬷听着这话,却觉得怪里怪气的,不就是随口一问,至于这么说人吗?   但是她到底是老人了,按下这想法没提,依然笑着道:“二姑娘心思单纯,她要学识字,对这临字帖就上心。”   顾姗见此,也跟着笑了,又说了点其他的,算是把这个字帖的话题带过。   顾嘉心里惦记着这匣子,急巴巴地想打开看看那侯爷爹给了自己什么好东西,谁知道顾姗愣是屁股不动弹,人家不走。   顾姗也想看看那里面是什么,她话题绕了三圈,总是围着匣子打转,谁知道顾嘉就是不接她的话,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好妹妹,不知道父亲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你不打开看看吗?”   她虽然拼命忍着压抑着,但是那话里依然酸溜溜的。   恰好这个时候红穗儿挑帘子进来,笑着道:“姑娘,今晚怕是要吃老醋花生米呢。”   七巧儿纳闷,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吃老醋花生米?”   红穗儿掩唇:“这不是闻到老大的一股子酸味么!”   顾姗脸上顿时不太好看了,她以前打过红穗儿,红穗儿和她有仇,如今这是故意挖苦她呢。   这奴才也忒大胆了。   牛嬷嬷笑了下,故意骂道:“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说什么呢?主子面前,哪有你们随便说话的道理,还不赶紧下去!”   红穗儿和七巧便笑着下去了。   顾嘉见此,干脆给顾姗赔了不是:“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以后我让牛嬷嬷好生调理。”   顾姗还能说什么,只能把刚才那口气憋在心里,还得深吸一口气努力笑着说:“没什么,不就两个小丫头嘛,再说也不是说我的,我在意什么。”   可是心里好在意好在意好在意,好憋气好憋气……还有那个匣子,你到底打不打开?打不打开?   就在顾姗这强烈的怨念中,顾嘉终于拿过来匣子,打开来。   不过她打开的时候,因为距离的关系,顾姗只能看到匣子那被打开的盖子,却恰好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牛嬷嬷倒是在近前的,一见之下,不免惊叹连连:“喲,这是什么珠子?我在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珠子!”   顾姗听得这话,抻着脖子瞪大眼睛努力地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好玩意儿,可是脖子抻得像一只鹅了,依然是没看到,就听牛嬷嬷和顾嘉在那里赞不绝口各种喜欢了。   顾姗终于受不住了,也不顾脸面,赶紧站起来凑过去瞧。   一瞧之下,她也是呆住了:“这珠子可真稀奇,这是珍珠吗,像是珍珠,可是怎么有这么多颜色?这竟然还会变颜色?”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   顾嘉看她那带着些许墨迹的手伸过来,利索地一声“啪”直接盖上了匣子。   顾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匣子在自己眼前合上,难受,心痛,嫉妒,没面子,五味杂陈。   “父亲对你真好,竟送了你这么罕见的珠子。”顾姗想忍住,但是又忍不住,看牛嬷嬷不在跟前,到底这么说。   顾嘉看顾姗那神情,可真是精彩,又努力挤出笑来,又酸溜溜的,装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她便干脆大方地一笑,轻描淡写地道:“父亲当然疼我,谁让我是他老人家的亲生女儿呢。”   这句话一出,顾姗那努力挤出来的笑再也支撑不住了。   这是她最害怕的。   害怕失去这侯府里的荣华富贵,害怕被随意打发出去再不能当这侯府里的千金小姐。   她也害怕顾嘉抢走曾经她独享的一切。   她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到底没法和亲生的比。   顾嘉说出的这句话可以说捏住了她的三寸,她的目光仿佛被人用丝线扯着狠狠地一扯,就那么落在了顾嘉脸上。   她盯着顾嘉,审视着她,仿佛自那笑吟吟的神情背后看出顾嘉实际心中所想。   顾嘉坦然地望着她,笑,笑得露出白牙,得意又故意。   顾姗狠狠地盯着顾嘉,恨不得上前撕碎了顾嘉。   顾嘉趁着旁边七巧儿看不到,对着顾姗吐了吐舌头。   顾姗再也忍不住,以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骂一声“贱人”,之后就要扑上去。   而就在这时候,牛嬷嬷陪着顾嘉的女先生推开了门:“二姑娘。”   牛嬷嬷一推开门,就看到顾姗好像凶巴巴地对着顾嘉,伸出手来仿佛要去打顾嘉。   牛嬷嬷愣了下,皱眉看着顾姗。   顾姗的手僵在半空中,怔了半晌,讪讪地收回。   牛嬷嬷疑惑地问:“这,这是怎么了?”   顾姗忙努力挤出笑来:“没事,没事,我看妹妹肩膀上有个虫子,便想着帮她捏一下。”   顾嘉却没接话这一茬,她笑着向那女先生打招呼道:“先生,你过来了,快请坐。”   说着招呼七巧看茶。   顾姗也只能勉强跟着顾嘉一起拜见了女先生,之后借故就要离开。   顾嘉却是不让她走的:“姐姐,我是对这字帖有些疑问,便让七巧儿过去把先生叫过来给我传道受业解惑,如今姐姐在,也跟着一起听听吧。”   顾姗一听这个头更大,就要走。   红穗儿挡在门口,不让走。   顾姗没奈何,只能心存侥幸,继续留在这里。   顾嘉把那字帖奉给了女先生:“先生,你看,这字,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和你当时交给我的不太一样,可是你知道的,我识字也不多,竟分不出哪里不太一样。”   女先生疑惑地接过来,仔细看了后,大惊:“你可曾照着这个练过?”   顾嘉:“还没有,这不是晌午才从先生那里拿过来,之后恰好姐姐过来,还未曾练过。”   女先生再次低头翻着那字帖,拧眉不语。   牛嬷嬷意识到了什么:“先生,这字帖有什么不对吗?”   女先生为难地看了看牛嬷嬷,毕竟这侯门之中的隐私,是她一个女先生所不懂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说出来,但到底是为人先生的,她犹豫了下,还是咬牙说道:“这个字帖,是被人修改过的,比如这里面,本来没有这一瞥,却被加上了。还有这里,加了两横。”   好好的字,就这么被篡改了。   如果顾嘉真得照着这个学习练字,那练出来根本就是错误的!   牛嬷嬷一听,大惊失色,快步过去,接过来那字帖翻看。   但是她是不识字的,哪能翻看出什么,只是照着那样女先生的话看,仿佛那多出来的横还有瞥,确实字迹比较新鲜,甚至看着仿佛没有干透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慢地抬起头,望向旁边的顾姗。   顾姗顿时变了脸色:“这个和我无关,我根本没碰过那字帖!”   旁边的红穗儿突然大声道:“不对,就是你碰过,我亲眼看到你碰了!”   顾姗冷冷地瞪了眼红穗儿:“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动了?若是我动了,你既是你家姑娘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什么不制止我?当时不说话,如今却来这里说这种,怕不是故意要冤枉我。”   这时候顾姗身边的丫鬟绿绫儿也道:“红穗儿因为当初姑娘曾经罚过她,一直心存怨恨,这是故意的。”   红穗儿跺脚:“我没有心存怨恨,我就是看到她拿了笔在姑娘的字帖上写了什么,但是我又不认识字,哪里知道写了什么,并不敢胡乱说。”   绿绫儿恼了,上前掐腰:“你这小贱丫头,白眉赤眼,你乱嚼舌根,不要以为被二姑娘要过去你就一步登天了!竟然胆大包天无中生有,枉口拔舌敢诬陷姑娘,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吗?”   红穗儿不甘示弱,对骂:“你这小贱婢儿,胡搅蛮缠,你颠倒黑白,你不要以为你大姑娘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大姑娘竟然敢来篡改二姑娘的字帖,这是按的什么心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房里出来一窝子贼心!”   两个人吵着间,牛嬷嬷看不下去了,跺脚恨道:“你们两个小贱婢,都快闭嘴!这件事既是姑娘间的纠葛,就不是你我能断案的,还不赶紧地请夫人过来做个了断!”   七巧儿听牛嬷嬷这么说,又得了顾嘉眼色,撒丫子就往外跑,去请彭氏了。   顾姗乍听说去请彭氏,还有丝慌乱,不过后来一想,顿时心安了。   她想着母亲到底是疼爱自己的,自己也深知母亲的性子,到时候哭一番,只说顾嘉手底下的红穗儿故意陷害自己,母亲焉有不信的?   顾嘉就算是一口咬定自己做的,那她有证据吗?没证据还不是空口白说!至于区区小丫鬟,那都不算证据的,若丫鬟能当证据,自己随时可以挑出两个丫鬟来给自己作证清白。   这么一想,她就心安了。   恰好这时候鲁嬷嬷也急匆匆进来了,她一把扑到鲁嬷嬷怀里,委屈地大哭:“我这是没脸见人了,竟被人如此冤屈,我堂堂侯府千金,也是从小受夫人教诲的,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鲁嬷嬷自是一脸心疼地搂着她哄她,偶尔间看一眼顾嘉这边,却是冷笑:“等夫人来了,倒是要让夫人评个是非曲直!”   顾姗越发惺惺作态作势哭道:“今日之事,我绝不善罢甘休,不还我清白,我宁愿去死!”   顾嘉冷眼旁观,笑,心中却是想,上辈子真没发现你就这么会演戏,定是以为我拿不出证据,才有恃无恐地嚷着自己要清白不然就去死。   顾姗看顾嘉这般,心中恨极,想着今日看来做戏要做足,干脆把自己头发弄了个散乱,哭嚷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还说要求着爹娘干脆把自己送到乡下去。   正闹着间,却见博野侯连同彭氏一起来了,后面竟然还跟着两位少爷。   得得得,全都到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红包晚上发吧,昨天没睡好,头疼欲裂,急需补眠。   ☆、第 15 章   第15章大闹一场   顾姗见不但彭氏来了,连同博野侯也来了,心里有些虚。她知道彭氏是耳根子软的,自己哭闹一番,再言语劝说,彭氏一般都会听自己的。   可是那父亲博野侯,往日也是上过战场的,可不是彭氏这般深宅大院妇人之辈,怕不是能被自己说动的。   但是心虚过后,她马上就看到了博野侯身后的两位哥哥,顿时松了口气。   两个哥哥,特别是二哥哥顾子青,那是从小宠爱自己,把自己当宝贝一般的,再说前几日他才说了那么一番话,简直是要为自己肝脑涂地,今日必然也是向着自己的。   一比三,她觉得自己定是能赢的。   再说,她顾嘉有证据吗?没证据,别说请来爹,就是请来老天爷都不管用!   一想到这里,顾姗的气焰马上嚣张起来,她趴在鲁嬷嬷肩头越发委屈地哭泣着,哭得压抑而无奈。   “阿姗,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彭氏看顾姗哭成这样,也是心疼,率先问道。   她这一问可不得了,顾姗抬起红肿的眼睛,扑向了彭氏,之后像受了八辈子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娘般,哭得抽噎,几乎喘不过气来。   “娘,娘……她们,她们说我篡改了妹妹的字帖,女儿,女儿心里好委屈……”   她边抽噎边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开始下狠心:“娘,我看你和爹还是把我送到乡下去吧,或者随便送我到一个庄子上就可以。妹妹到底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这些年怕是过得不容易,我不想让她心里不好受,你们也别怪她,这件事就当都是我的错吧,你们罚我就是了。”   这一番话,有血有泪有骨气有责任感有付出有无奈,更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无畏牺牲精神,说得太好了!   如果顾嘉不是深知顾姗是什么角色,她简直都要为顾姗鼓掌了!   彭氏自然是被糊弄住了,搂住怀里哭得发颤的顾姗,连声安慰。而博野侯身后的顾子青更是怜惜不已,上前劝道:“妹妹不必难过,是非曲直总是要弄个明白,还妹妹一个清白。”   说完他忍不住瞪了顾嘉一眼:“妹妹一向心慈面软,莫要含糊,更不要为他人受过,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   就连博野侯也对顾姗的这一番言辞表示满意:“阿姗到底是有大将风范,不过我博野侯府从来不兴这代人受过之事,不要说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和外人,我也绝不会有任何偏袒。”   说着间,他径自撩袍,坐下来,那架势大有升堂问案铁面无私的范儿。   顾姗见此,心中暗喜,想着连父亲都夸了自己,那就再也不用怕什么了。反正两个哥哥是向着自己的,母亲也一定听父亲的。   她当下越发擦着眼泪,委屈可怜却又顾全大局的样子:“父亲素来公正严明,若是非要辨个是非曲直,我只怕伤了自家人体面呢……依女儿看还是不要了吧?”   她这么一来,大家越发笃定,她是无辜的她受委屈了,那顾子青更是把谴责的眼神射向了顾嘉。   唯独那顾子卓,从旁看着这一切,没吭声。   顾嘉见此,哪能把剧场全都交给顾姗呢,少不得赶紧上前抢戏。   她一上场,直接就是抓住那一大把的字帖,默不作声,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一边哭着,一边噗通跪到了博野侯面前。   “爹,这是孩儿即将临摹的字帖,孩儿不孝,孩儿无能,怕是以后没法读书识字,要辜负父亲母亲对孩儿的一片期望了。”   说着间,她又举起那珍珠匣子:“这是父亲送给女儿的,女儿原物奉还。”   博野侯低首望向自己的女儿,却见她面容虽有些稚嫩,但是眼神清澈坚定,言语虽清脆,但是说出话来却是铿锵有力。   他凝着女儿光洁面颊上缀着的点点晶莹泪珠,皱眉道:“阿嘉,你这是何意?”   顾嘉仰首望向自己的父亲。   这个父亲上辈子或许也是疼爱自己的吧,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是博野侯,曾经在硝烟战场上浴血奋战,更曾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他严肃公正,但是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上辈子的顾嘉第一次见到这位父亲的时候就心生畏惧,并不敢亲近。后来总是听顾姗说起父亲如何如何严厉,说起父亲如何如何不喜人多言,以至于她见到父亲便胆惧,不敢在父亲面前多说一个字。   就是偶尔父亲叫住她问话,她也只是敷衍几句罢了。   这使得她错失了一个或许能为她主持公道的父亲的疼爱,也使得她在上辈子那条艰难的侯门之路上越走越远。   回想着上辈子,顾嘉眼中泛起了沉痛。   而坐在上位的博野侯在看到女儿清澈的眼中那一丝和她年纪不相衬的沧桑时,突然间心口仿佛被蝎子给蛰了一下。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是可以丢掉他引以为傲的公正严明的。   那是他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的亲生骨肉。   过去那些年,她受了那么多委屈,他为什么就不应该偏向她一下?   “父亲,你请看这些字帖。”   顾嘉没有多余的言语,也不想对父亲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直接呈上了那些被人动了手脚的字帖。   博野侯当即取过来那些字帖,仔细翻看,看了几张后,他就皱紧了眉头。   好好的字,竟然被人画蛇添足地多了一些比划,这对每一日要批阅大量文章的人说,是非常不舒服的别扭感。   字都不像字了,被人扭曲变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博野侯沉下了脸。   任何一个饱读诗书的人都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敬惜纸张,畏惧文字,这是读书人根深蒂固的习性。   旁边的女先生恭敬地垂下头,叹了口气。   牛嬷嬷噗通一声跪下了;“今日姑娘从女先生处取来了这字帖,取来后,就放在临窗的书案上,之后屋子里并没有外人来,只有老奴,红穗儿,七巧,以及二姑娘。”   女先生见提起自己,上前对了博野侯恭敬地一拜;“回侯爷,这个字帖确实是二姑娘自在下处取来,当时字帖是完好的。”   这件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顾子卓和顾子青也忍不住上前,求看了那字帖,都看到了字帖上被人用拙劣的方式添了一些奇怪的笔画。   “这实在是居心险恶。”顾子卓皱眉,顾子青则是嫌恶地道:“怎么会有人做出篡改字帖的事情。”   任何读书人见到这种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字帖,怕是都会没来由地心生愤恨,这是误人子弟呢。   不过顾子青很快又道:“阿姗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博野侯皱着眉头,威严的目光扫向自己那哭泣流泪的养女,再看了看一脸决然的亲女,半晌后,他终于问道:“阿嘉,你为何认为是阿姗篡改了你的字帖?”   顾嘉眼角依然挂着一滴泪,不过却清晰坚定地道:“父亲,不是女儿认为姐姐篡改了我的字帖,而是女儿发现一切证据表明,姐姐篡改了我的字帖。”   话说到这里,她眼中的泪落下来:“我也不信,我也没办法,我也盼着父亲能告诉我,我发现的证据是错误的,能够洗清姐姐的清白。”   说着间,她低下头,神情恭敬而无奈,神态间充满了悲哀。   她这话说得言辞恳切,不要说博野侯和彭氏,就连顾子青都开始觉得,这个刚进府的妹妹看起来竟然是个好人。   她是真心想洗清顾姗的冤屈,她也很无奈。   顾姗之前说了那一番话,本来一直做低着头擦眼泪哀哀切切状,她以为接下来她只需要哭哭啼啼,事情就可以搞定了。   谁曾想,一个不注意,顾嘉来了这么一出。   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顾嘉这一出真是让情势陡转,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嘉是天底下第一好人呢!   她心里气啊,猛地抬起头,就想戳破顾嘉这个好妹妹人设。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啊,她是宽容大度温柔可亲的姐姐,作为姐姐,妹妹都那么说了,她怎么可以急赤白眼地去戳穿她呢?   没办法,眼睛一闭,她哭:“好妹妹,这是一心为了我啊,妹妹有什么证据,你就说吧,那些证据既然是假证据,自有破绽的!”   她就不信她能拿出什么真证据来!   顾嘉就等着这一句话呢,现在博野侯府的所有人都到齐了,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的证据。   于是她起身,先对顾姗道:“姐姐,目前我们有一个人证,那就是红穗儿,红穗儿说你曾经摸过我房里的笔,并且在这些字帖上写字,是不是?”   顾姗含泪冷笑,直接否定:“这个贱婢在胡说八道,我从未碰过你的笔,我连看一眼你的笔墨纸砚都没有!”   顾嘉眨眨眼睛:“那你今天在你房里动过笔墨纸砚吗?”   顾姗干脆地摇头:“当然没有,我今早起来后,先是去给母亲请安,之后又绣花,再之后用午膳,过来你这边。我今天都没有碰过任何笔墨!”   要否认,就要否认个干净彻底!   顾嘉一脸无辜:“那姐姐的意思是说,红穗儿在胡说八道,你根本没碰过我房中的笔墨,甚至于你今天在自己房中也没有碰到过?”   顾姗:“当然!”   顾嘉无奈,只好点头:“好吧,我是信姐姐的。”   听闻这话,彭氏松了口气:“你姐姐性子我素来看在眼里,她柔顺善良,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下作事。”   顾子青面上有些得意,却是道:“既然阿姗是被冤枉的,那些冤枉阿姗的,是不是应该赔礼道歉了?”   顾嘉无奈笑了下,摇摇头,对顾子青道:“哥哥,我话还没说完呢。”   博野侯不动声色地望着女儿:“阿嘉,有话你继续说就是。”   顾嘉对着父亲笑了笑,先向大家展示了那字帖:“父亲,母亲,两位哥哥,还有姐姐,你们看,这些字帖上多出来的比划有一些模糊,这说明什么?”   顾子青皱眉,对她颇有些怀疑:“这不就是说,有人在上面添加了比划后,未经晾晒就匆忙放起来,上面的墨汁未干,就此使得比划模糊。”   顾嘉点头,之后又开始分析了:“这么匆忙的情况下,那个做出此等险恶之事的人,定然是心慌意乱,极有可能在自己的手指上沾染了墨汁,又因为时间紧急,她现在应该来不及擦拭自己的手指吧?”   大家听得这话,点头。   顾子卓道:“按理是的。”   博野侯不说话,眸光沉静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顾嘉笑了笑:“好,我的话说完了。”   啊?   大家诧异。   顾子青嘲讽地笑了笑:“你的证据呢?”   可是他说完这话,那笑突然僵在了脸上。   顾嘉要说的确实已经说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顾姗手指上。   顾姗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想把手指头藏在袖子里。   可是那样仿佛是在告诉屋子里所有的人,她欲盖弥彰。   红穗儿率先发出一声低叫:“大姑娘手指上确实是有墨痕,我没看错啊,确实有!她就是动了二姑娘的字帖!”   顾姗仿佛做贼被人捉到一样,顿时跳脚:“胡说,我没有!”   红穗儿大叫:“那你指尖上的墨痕怎么回事?”   博野侯抬了抬手,示意底下人闭嘴,红穗儿赶紧噤声,跪在那里不言语了。   博野侯盯着顾姗试图藏在袖子里的指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氏上前一步,握住了顾姗的手,看着那指尖上的墨痕,满眸震惊,不敢相信地道:“阿姗,你手指上的墨迹怎么回事?难道——难道真是你毁了你妹妹的字帖?”   顾子卓抿唇,却是没看顾姗,而是用颇有些打量的眼神望着顾嘉。   顾嘉回瞪顾子卓。   顾子青不敢相信:“阿姗,不可能吧,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顾姗的手在发颤。   所有的人都相信了顾嘉,就连顾子青话里的意思,都是相信了的,她,她完了……她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鲢鱼炖豆腐,shmily小小,云之泥和小黑的地雷。 爱你们,群亲一个。   ☆、第 16 章   第16章顾姗受罚   所有的人都相信了顾嘉,就连顾子青话里的意思,都是相信了的,她,她怎么办?   顾姗知道,接下来自己怎么挽回这一局至关重要。   她如果不能很好地洗清自己的罪名,那自己就完了,彻底完了。   她的唇哆嗦了一会儿,终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是哭了。   她捂着唇,哭得瑟瑟发抖,哭得浑身乱颤,哭得委屈至极,她哭着跪倒在博野侯脚下,委屈得嘴唇都在哆嗦:“父亲!事已至此,女儿无话可说,若是父亲也真认为女儿是那种居心险恶之人,认为女儿能做出这种事,女儿还能怎么辩解?”   她哽咽了下,哭道:“今日之事,我也早就说过,干脆父母你们把我送到乡下去,或者随便一个庄子上,我怎么都行!只要你们两位老人家和哥哥阿嘉好好地过,我受什么委屈都可以的。”   她这番话,之前也说过,当时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她真是懂事,顾全大局牺牲小我。   可是现在她再这么叨叨一番,大家全都品味出不同的滋味来。   你手上有了墨痕你辩解吗,你说你冤屈你得说出个一二三来啊,哭泣委屈有什么用?   还是心虚讲不出来道理?   顾姗在哭诉了一番后,却没有任何回应,她眨眨泪眼,发现大家都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跪在那里,哭着大声道:“我忘记了,我才想起来,过来妹妹这里之前,我才写过字,那是我自己写字留下的——”   话说到一半,她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假,没有人信的,于是改口:“不不不,我忘记了,这是昨天的事,我现在指尖上的墨痕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必,想必是这个茶盏上的吧?茶盏上被小丫鬟放了墨痕,我的手指尖沾染上了,一定是这样的!”   她两眼含泪,哀怨无奈地望着彭氏求助:“娘,我没有毁那个字帖,我没有碰过,我真得没有碰过……”   可是在场所有的人不说话,就连顾子青都抿唇皱眉没吭声。   彭氏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顾姗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害怕自己被赶出去,害怕顾嘉抢走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她怎么可以不是博野侯府堂堂正正的大小姐呢,这怎么可以呢?   “爹,娘!”她大哭:“你们信我,你们一定要信我!”   博野侯皱眉,突然道:“阿姗,这段日子,你在院子里不要外出,在家潜心替你母亲抄写经文吧。”   一时又问彭氏:“如今阿姗身边有几个丫鬟?”   彭氏忙道:“阿姗身边有四个丫鬟,一个嬷嬷,另有粗使仆妇丫鬟几个。阿嘉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嬷嬷,是阿嘉自己说不用那么多的。”   博野侯颔首:“那就把阿姗身边的两个丫鬟削减了去,只剩下两个,再把接下来半年的月钱减免了。”   彭氏听着这个,有些不忍心,不过博野侯发话,她是不会反驳的,当下只能是点头道:“是,一切听侯爷的就是。”   顾姗跪在那里,听着这一条条裁决,先是让她禁足在家抄写经书,那岂不是孟国公夫人的宴席她不能参加了?还有下个月桃花会她也不能参加了?   顾姗心痛。   又听什么丫鬟裁减一半,她一惊。   少了一半的丫鬟,各种不便,她可以忍,可是府里的下人怎么看?外面的闺蜜好友听说了怎么看?燕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听说了怎么看?会不会以为她已经不受宠,会不会以为她就要被送出去了?她以后名声怎么办?会不会没人和她做亲了?   顾姗窒息。   及至听到什么半年的月钱都没了,她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相信了。半年的月钱啊,十二两银子啊,平生少了这么多,她日子怎么过?她怎么打赏下人收买人心?她怎么购置自己心爱的芳菲楼的脂粉?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顾姗脸色惨白,身形摇晃,几乎要晕倒在那里。   而更让她绝望崩溃的是,她看到博野侯转首向顾嘉,用一种罕见的疼爱神情望着顾嘉:“阿嘉,今日之事,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字帖毁了,再去取一份新的来就是。人活在事,总是会遇到麻烦,坦然应对就是。”   ……   顾姗绝望地捂着胸口,她觉得她已经败了,彻底地败了。   *****************************   顾姗故意篡改顾嘉字帖的事,虽然顾姗自己最后依然死犟着不承认,但是大家看在眼里,都是心知肚明的。   博野侯直接下令处罚了顾姗,裁减用度,罚了半年月钱,又禁足她不能外出,这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来说,无异于很重的处罚了。   而这种处罚对于顾姗来说,最严重的自然是面子。   她是从小养在博野侯府的女儿,但却不是亲生女儿。当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侯府上下管事丫鬟自然都纷纷开始猜测,猜着她顾姗会不会被送走,猜着她顾姗会不会失宠。   如今出了这种事,她脸面丢尽,不知道多少人在笑话她,等着看她彻底被赶出去。   顾姗自己也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又得了禁令,干脆闷头留在屋内,长吁短叹,偶尔间也抄写经书应付差事。   彭氏来看过她几次,自然也是对她各种教导,那意思是以后不可再做这种居心险恶的事了。   顾姗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却是含泪继续狡辩,但是彭氏哪里信她,反而对她越发失望:“娘从小把你养到大,万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等事来!”   说完连连摇头。   顾姗待再说,彭氏却已经离开了。   顾姗绝望。   而唯一让她安慰的便是顾子青了。   顾子青虽然也有所怀疑,但在她一番哭诉下,便开始认为:“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歹毒心思,设下毒计来害你!”   顾姗大喜,拼命拉拢住顾子青。   只可惜的是顾子青到底是男儿,又得每日去太学读书的,便是心里信她,也不能帮她多少。   如此一来,顾姗情境越发凄凉了,就连底下的粗使丫鬟和仆妇也都见风使舵,个个去巴结顾嘉,并不把顾姗放在眼里了。一时之间,冷粥冷菜不说,便是廊檐下的洒扫都有人怠慢起来。   更让顾姗难以接受的是,昔日和顾姗有些宿怨的红穗儿如今在顾嘉那里正是得宠,带了几个仆妇雄赳赳气昂昂地把顾姗门前栽下的凤仙花踩了个稀巴烂。   顾姗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忍着。   相形于顾姗的惨淡,顾嘉最近却是春风得意了。   彭氏现在对顾姗失望之极,对顾姗失望之后,自然对顾嘉抱以期望,顾嘉都能感觉到彭氏对自己更为看重了。   顾嘉见此情景,也是觉得好笑。   上辈子一直求而不得的,这辈子竟然轻易得了。但是得了后,她竟然没觉得有多高兴,只是觉得讽刺罢了。   原来母亲的慈爱,并不是靠着血缘使然,而是靠着自己那点子心机,这样得来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反倒是博野侯那边,顾嘉看得出,他是个脑子清楚明事理的,也是真心实意疼爱自己这个女儿。   想起博野侯,她又看向博野侯送给自己的那些珠子。   珍珠是好珍珠,如果拿出去卖应该很值钱的。   不过可惜的是牛嬷嬷当然不会让顾嘉拿去卖,牛嬷嬷已经盘算着这些珍珠用途了,说是取两颗来放在鞋面上做点缀,走起路来一定耀眼动人。再取一颗做了压裙的禁步,剩下的则是捡了合适的来做珍珠簪子,或者做裙子的时候用来缀在裙子上。   如此一番安排,那十八颗珍珠竟然已经有了去处。   顾嘉本来有些遗憾,不过待到那鞋子压裙禁步做出来后,她一看便喜欢上了。   那双绣鞋做得小巧玲珑,鞋尖尖上各有一个硕.大的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映衬着那断面粉荷色的绣鞋,精致又金贵,让人爱不释手。   而那禁步更不必说,打了碧绿色络子来拢住那颗泛着紫光的珍珠,下面还点缀着五巧心形结儿,佩在裙子上,映衬得裙子都比往日好看了。   顾嘉纵然是立志不当什么好人的,但到底是闺阁女儿家,上辈子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岁罢了,年纪还轻,见了这精致好看的物什也是爱不释手的。   牛嬷嬷看顾嘉喜欢,也是满意得很:“这种小东西,总是要慢慢攒着,遇到好的就留下来,时候长了,姑娘可佩戴搭配的头面小物会越来越多。”   一般姑娘家从小有父母操心的,自然是很早就攒着小物什,每一样也不是说非要多金贵,但得别出心裁,得花费心思。   顾嘉连连点头,欢喜不已,心里却又在暗暗打算:“这些小玩意儿虽然好看,但是以后我要离开,未必都能打包带走,可是若舍了,实在是心痛,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心里想着,或许可以用剪刀把那珍珠绞下来,反正有珍珠在,大不了自己以后再慢慢做就是了。   牛嬷嬷不知道顾嘉竟然打着这种坏主意,正笑呵呵地把那绣鞋还有压裙禁足全都收起来:“过几日就是孟国公府的家宴,正好这几日天气也暖和了,姑娘穿着这双绣鞋,再配上之前做的淡青缠枝莲花的裙子,一定很好看。”   她美滋滋地想着,姑娘势必要在那孟国公府家宴上让人眼前一亮的。   人人都说孟国公府新认了一个女儿是个乡下土鳖,她们可真真是想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些天搞了一个微博转发抽奖,结果……我惨烈地被骗了,奖品被恶意冒充的赝品领走。   ☆、第 17 章   第17章顾子青的愤怒   孟国公府的宴席,提起这个来,顾嘉其实并没太多兴趣。   上辈子住了四年的地方,打了四年交道的人,如今能有什么新鲜的?   不过再世为人,她又踏入了这侯门之中,该应付的少不得应付起来。   这几日除了每日读书识字琴棋练习这种日常功课,她还要过去彭氏那边,听彭氏讲起燕京城里各大世家,以及孟国公府的种种。   “孟国公府一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次子,四子都是国公夫人嫡出的儿子,唯独那三子是孟国公宠爱的小妾王姨娘生下的……”   彭氏说到这里,顾嘉忍不住在心里纠错。   不对,那庶出的三子其实不是王姨娘生下的,而是死去的孙姨娘生的。   孙姨娘产下三少爷后就血崩而亡,于是孟国公便把那个儿子挂在了他最宠爱的小妾王姨娘身上了。   彭氏向顾嘉科普一番后,最后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自小长在乡下,从未见识过这豪门贵族的家宴,去了后必然有诸多不懂之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凡事都跟在娘身后,娘要你如何,你就如何。另外牛嬷嬷也会跟着你,遇到关键时候她会提醒你的。”   顾嘉连连点头:“嗯嗯,女儿知道的。”   彭氏看着乖巧的女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顾姗,一想起来便是长叹口气:“阿姗这孩子也真是的……不知道钻了什么死牛角尖!其实若不是因为这事儿,让她带着你去参加孟国公府的宴席最好了,她认识许多和你年纪相仿的姑娘少爷,正好可以帮你引介几位朋友认识。娘素日来往的都是娘这个年纪的夫人,和你也没什么话说。”   顾嘉一听都无语了,简直是想翻白眼。   她这个娘,怎么脑袋这么糊涂呢?难道说顾姗对自己做出这种事,还不能说明这是一个笑里藏刀奸诈狡猾之辈,竟然还指望她帮自己引荐几位朋友认识?她不给自己设陷阱让自己掉坑里自己就得千恩万谢了!   慢着慢着……   提起陷阱,顾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上辈子她就曾经跟着顾姗过去孟国公府啊,当时姐妹们一起玩儿,她竟然在划船游湖心岛的时候被忘在了岛上,当时冻得不轻,幸亏那齐三发现了不对劲,救了她。   为什么那么多姐妹去玩儿,她竟然被落在岛上?现在回想下,当时顾姗好像是说让她捡一些岛上的柏叶,说是最近彭氏头疼失眠,正想找柏叶熏香,而别处柏叶都没有这岛上的好。   她傻,信以为真,捡了一片两片三四片,最后贪多想多捡,一抬头,姐妹们都已经上船走人了。   而那些人离开前竟然没有人叫她。   后来她上岸后,大家都说:“不是说你已经提前上船回来了呢。”   是谁说的她已经上船了?   当时她也没细想,只以为别人想错了吧,再说自己也没事,就不再追究。   可是现在回忆下,这明显就是顾姗搞出来的一出把戏啊!   特别是后来她巴巴地把柏叶给彭氏的时候,彭氏瞥了一眼,只淡淡地说:“这个东西,也值得你捡回来。”   顾嘉想起这事儿,只想捶自己脑袋啊!   她之前生了怎么样一个榆木疙瘩脑袋?还是说重活一世再次投胎的时候她的脑袋被大师开光了才大彻大悟?   ……   “阿姗她被你爹禁足也有些时候了,怕是憋闷得很吧。”   彭氏又低叹了一声。   顾嘉看她那长吁短叹无可奈何的样子,突然想笑。   也亏得自己这辈子对她的母女之情没什么指望,要不然还不得被气死。   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她娘在想什么,肯定是心疼那个姐姐了呗。   她心疼顾姗,却不好意思直接明说放顾姗出来,又怕自己直接做主博野侯那里说不过去,便开始旁敲侧击这么说。   其实还是想自己来主动对博野侯提起这事儿吧。   她想起上辈子的事,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顾姗在这孟国公府的家宴上会对自己使坏,那自己这次顺手推舟,做个好人,就去父亲面前帮她求情,让她得以参加这个宴席,然后在她使坏的时候,反将她一局,让她自食恶果好了。   不过她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抿唇轻笑了下,乖巧地继续坐在那里吃着果子。   彭氏说了这半晌,见女儿竟然毫无动静,不免失望,叹了口气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   顾嘉从彭氏那里出来,脚步轻松,心情愉快。   她觉得就在刚刚,她领悟了这事件幸福快乐的真谛。   那就是不要有所期望。   当你不再期望的时候,即便那个母亲让自己再怎么失望,自己也不会伤心半分了。   她上辈子为什么傻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为什么屡屡碰壁却依然痴心不改,就是她总以为,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总是会疼爱自己的吧。   呵呵,别傻了。   正想着间,便见前面回廊上过来一个人,锦衣华服,容貌俊美,只是神情过于冷淡。   那不是自己那嫡亲哥哥顾子青么。   顾嘉见了顾子青,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场,眼睛望天,施施然走过。   反正恰好她今日身边无丫鬟,他也没带仆从,没人看见,她懒得装了。   就在她即将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顾子青突然道:“见到自己的哥哥,你竟然都不知道见礼吗?这就是你博野侯府千金的教养?”   顾嘉笑了笑:“哥哥,你说得对,我家教不好。”   顾子青一怔,他知道这个妹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她竟然这么痛快地承认自己家教不好?   谁知道顾嘉却轻轻淡淡地道:“从小无父母教养,家教确实不够好呢。”   顾子青脸色顿变,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说这妹妹家教不好,其实是把自己父母都给骂进去了。   子不教父之过,这怪谁呢。   顾子青还是很孝顺的,只能用憋便一般的脸色在那里闷声道:“罢了,不提这个!你刚才去母亲那里,又说了什么?”   顾子青觉得,这个妹妹去母亲那边,必是撺掇了什么,或者又给阿姗使了什么绊子。   顾嘉挑眉,淡声道:“我说的事,却是和哥哥有关呢。”   顾子青狐疑:“和我有关?什么?”   顾嘉笑了,笑得单纯无辜:“我和母亲说,怕是二哥哥心里有人了,应该开始说亲了。”   顾子青大惊,盯着顾嘉:“你什么意思?不要胡言乱语?你一个闺阁女儿家,怎么说出这种话?”   顾嘉却依然在笑:“二哥哥,难道你不是心里有人了吗?不要瞒我呢,我这做妹妹的,还盼着给你当红娘呢!”   顾子青脸红耳赤:“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心里有人,又到底是谁?”   顾嘉看他那窘迫的样子,简直是想哈哈大笑:“二哥哥,你太好玩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逗一逗你,瞧你这认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心虚呢!”   顾子青羞恼成怒:“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顾嘉拿手指头刮自己脸,吐舌头,故意气他:“分明是你自己羞羞羞,却来说我,我才不羞呢!”   顾子青看她那得意洋洋的小样子,恨得咬牙切齿:“我警告你,你若胆敢在父母面前胡说八道,我定不会饶了你的!”   顾嘉故意道:“若我偏要去父母面前胡说八道呢?我要说你顾子青不知廉耻欺负我这个亲妹妹,我还要说顾姗阴险狡诈有意下毒害我!”   顾子青满面鄙薄地望着她:“父母怎么会把你这样的人领回来?我顾子青耻于有你这样的妹妹!”   顾嘉故意大怒:“顾子青,你这只蠢头村脑的秃驴,我看天下再大,也大不过你缺的心眼。仗着自己命好,当了个富贵窝里公子哥,就以为自己撅起尾巴可以上天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贼东西,还以我为耻?我呸,吃你粮了还是喝你家酒了?你若真有那能耐,爬回十几年前让你的娘老子别生下我啊!”   顾子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嘉。   他哪里想到,顾嘉一个女孩儿家,长得模样也是清纯动人,年纪也那么小,骂出话来竟然这么难听?!   然而顾嘉还没歇气呢,冷笑连连地看着顾子青,突而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像两头蠢驴。”   顾子青颤抖地伸着手指头:“你,你你你——”   顾嘉笑,轻轻地道:“因为一头猪已经不足以形容你的愚蠢。”   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顾子青气得跺脚,简直是恨不得追上去痛骂顾嘉一通,只是他从小长在侯门,又学的是圣人之道,白生了一张嘴不知道怎么骂人,空长了两只拳头却不知道怎么打人,如今气得便是两手发颤,也只能干瞪眼看着顾嘉离开罢了。   他兀自生了半天闷气,便说要回去歇息,谁知道走到半路,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顾嘉当时走的方向,并不是要回她自己的秀苑,反而是要去知言堂。   她要去知言堂做什么?   顾子青陡然想起顾嘉曾说过的,她说“我要说你顾子青不知廉耻欺负我这个亲妹妹,我还要说顾姗阴险狡诈有意下毒害我”。   顾子青跺脚:“坏了,坏了,她刚才气成那样,心性又如此恶毒,必然是要去父亲面前告阿姗的黑状来欺凌阿姗!阿姗本来就被她冤屈了正禁足着,她若是再去告黑状,那阿姗岂不是吃了大亏?”   “不行,不行,我得去和父亲说个明白!”   顾子青挽起袖子,向着博野侯的知言堂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80红包,挑字儿多的发   ☆、第 18 章   第18章谁恶人先告状?   顾子青挽起袖子,向着博野侯的知言堂狂奔而去。   他是一定要和父亲说个明白的!   一路上自有奴仆看到二少爷没了往日斯文,冲着知言堂狂奔而去,不免疑惑震惊,有的甚至窃窃私语,猜着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子青全然不顾,冲到了知言堂前,却恰好看到顾嘉从里面走出来。   顾嘉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裙,梳着两个墨黑的丫髻,丫髻上各自缀了两颗明珠,衬着那双清澈犹如一泓泉水的眸子,格外的清新动人。   她对着他盈盈一笑,清灵顽皮。   然而这一切看在顾子青眼中,却是十足的恶人,披着仙女皮儿的蛇蝎女。   “二哥哥,你也过来了?刚才我和父亲说话,父亲还提起你呢,说是平时读书有什么不会的,要多向两位哥哥讨教。今日小妹先谢谢哥哥了。”   说着,竟然盈盈福了一福。   顾子青看到她跟见鬼一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么凶恶粗俗,现在突然变了个模样,这玩得是什么?   顾嘉却诧异地瞪大眼睛:“二哥哥,你怎么了?”   顾子青厌恶地挥挥手,不耐烦地道:“罢了,我懒得和你多费口舌,我去和父亲说!”   当下他一挥手,连理都懒得再理顾嘉,径自进屋去了。   顾嘉看着他进屋的背影,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呵呵呵呵,等着挨骂吧!   而顾子青都来不及敲门,推开门后径自进去,就见他爹博野侯正坐在书案后面,黑着脸严肃地望着他。   他心中一沉,忙上前拜道:“孩儿有急事想和父亲说,是以都不曾记得敲门,这是孩儿的不是,给父亲赔礼,孩儿以后定会注意。”   博野侯面无表情,冷冷地道:“行了,你有什么急事,说吧。”   他重重地强调了“急事”两个字,看这样子,顾子青若是不能说出个急事来,他怕是更为不悦了。   顾子青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恭敬地道:“启禀父亲,孩儿是要说一下我这妹妹顾嘉的事。”   博野侯听闻这个,冷道:“顾嘉?她是你的妹妹,你怎可直呼其名?我往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顾子青心中一顿,想想也是,只好道:“启禀父亲,孩儿是要说一下我这妹妹阿嘉的事。”   博野侯脸色依然不好看:“什么事?”   顾子青终于得了机会诉说这件事,便把刚才顾嘉对他如何恶声恶气又如何粗俗不堪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道:“父亲,上一次墨痕一事,我已经问过阿姗了,这件事并不是阿姗干的,她也是被冤枉的,至于是被什么人冤枉,又是设下怎么样一个绝妙的毒计来冤枉她,孩儿一时也不敢说。不过今日还请父亲明鉴,阿姗每日安分地留在秀苑中,从不敢招惹是非,反而是那阿嘉,恶形恶状,处处欺压阿姗,今日更是故意过来父亲面前,编排阿姗的是非,还请父亲务必不要听信阿嘉所言,明辨是非,还阿姗一个清白。”   他自觉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言辞恳切,父亲一定是会听的了?   果然,他见父亲好像暗暗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终于看破了顾嘉的真面目吗?   博野侯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己这儿子。   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怎么却如此愚蠢?   博野侯简直是不敢相信。   “你说阿嘉刚才辱骂你?”   “是,父亲。”   “你说阿嘉往日欺压阿姗?”   “不错,父亲!”   “你说阿嘉粗俗不堪不懂礼节?”   “没错,父亲!”   “你还说,阿嘉过来我这里是编排阿姗是非?”   “是啊,父亲!”   顾子青太激动了,看来父亲相信他了,没有被那歹毒的顾嘉所蒙蔽!   他就知道父亲英明果断目光如炬!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却听得博野侯淡淡地道:“可是刚才在门外,我听到恶声恶气的那个人是你,反而是阿嘉对你一口一个哥哥。”   顾子青神情一滞,之后便要解释。   博野侯却是又道:“你还说阿嘉要编排阿姗的是非,可是阿嘉并没有。”   顾子青不信:“怎么可能,她肯定是要说阿姗的坏话,要恶意构陷阿姗!”   博野侯望着自己的儿子,失望极了。   “阿嘉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任何人的坏话,甚至包括你这个哥哥,她说要向你这个哥哥多讨教学问,还说你待她极好。”   顾子青:“…………”   博野侯:“至于阿姗,她和我说了很多,说起上次字帖的事,说了阿姗的想法,她觉得阿姗做出这事儿来,怕也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说阿姗本性是好的。”   顾子青:“…………”   博野侯皱眉望着自己的儿子:“我不知道你对阿嘉有怎么样的误会,不过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   顾子青僵硬地望着他爹。   博野侯:“你要记住,顾嘉是你和顾子卓的嫡亲妹妹,是一母同胞的妹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她自小流落在外,长于村妇之手,但是好在她天性纯厚善良,犹如一块浑金璞玉般,我们都该好好照料她教导她,而不是对她诸般挑剔,更不是对她横加指责。”   顾子青低下头,冷汗直流,咬牙道:“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博野侯又道:“至于阿姗,这次过去孟国公府的家宴,就让她随着一起去吧,不过还是要注意,不可再横生是非,也不许你太过偏向于她,免得阿嘉看了心寒。”   顾子青还能说什么,他垂下眼,恭敬地道:“是。”   好不容易从博野侯那里告别,顾子青耷拉着肩膀,迈着千金沉的两条腿往回走。   他脑中白茫茫一片,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谁知道走到半路,却恰好见前面顾嘉两手插在袖子里,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看风景。   她见他走过来,扬眉冲她一笑:“好哥哥,你听完了父亲的教诲?”   顾子青道:“妹妹好计策。”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他就是蠢,蠢得一只猪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蠢了!   顾嘉蹦蹦跳跳地过来,鹅黄裙摆在风里飘摇。   “好哥哥,妹妹近日读书时,颇有一些不能懂的,改明儿还得向哥哥求教,哥哥可不要吝惜喔!”   她笑眯眯地这么道。   “不吝惜,不吝惜。”   顾子青面无表情地这么道。   顾嘉摆手:“那好,二哥哥,我先回去了。父亲已经答应让阿姗姐姐参加孟国公府夫人的家宴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呢!”   顾子青看着她这张“善良的好人脸”,突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家门不幸,这是招惹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认栽。   谁知顾嘉走到他身边的,突然小声道:“对了,二哥哥,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你现在的样子,更像一头猪了呢。”   说完,她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   顾嘉回去后,径自去找顾姗,把顾姗可以参加孟国公府家宴的事告诉她。   顾姗眼里恨极了的,不过面上却是依然含笑,一脸真诚地道:“谢谢好妹妹为我说情,这次多亏了妹妹你呢。”   顾嘉看着她这个样子,却是径自笑,并不答言。   在这一瞬间,她想起来上辈子。   她和父亲几乎是没话说的,便是和母亲之间,许多事也都是通过顾姗来传达的。   往往是顾姗对自己说:母亲说了,你如何如何。   她就听了信了。   如今一想,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见顾姗上前来,含泪望着她道:“好妹妹,过去的事都是姐姐对不住你,你,你能原谅姐姐吗?”   顾嘉早猜到她必然唱这一出:“好姐姐,你说什么呢?你我既是姐妹,又何必在意这些?过去的事那都过去了,我若是不原谅你,怎么可能在父亲面前求情,让你去参加孟国公府的家宴?”   顾姗感激涕零:“好妹妹,你我从此就是好姐妹了!”   两个人假惺惺地你唱一番我说一番的,彼此虚应了几个回合,顾姗又说要去向母亲请罪云云,顾嘉也懒得搭理她,随她去吧。   反正顾嘉想得明白,父母养了顾姗十四年,虽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的。   她如今只是犯了这么一个错,虽然父亲因为这个对顾姗起了不喜,但终究不会就这么把她赶走。至于母亲那边,怕是还心心念念着顾姗呢。   所以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急躁,太急躁反而引人怀疑。她就应该以退为进,假意大方善良,让父母以为自己对顾姗极好,之后再视顾姗的行径以牙还牙,让顾姗吃不了兜着走,最后把自己的退路给作死,让父母失去对她所有的期望,落得个赶出大门流落街头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更新晚了,晚上发上一章的红包,么么哒各位。   ☆、第 19 章   第19章孟国公府的家宴   顾姗老老实实地给顾嘉赔礼道歉,又去了彭氏那里哭诉歉疚一番,彭氏自然是心疼不已,搂着她只叫乖女儿,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后来彭氏又带着顾姗过去博野侯那里认了错,博野侯虽然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女儿,她犯了错,也是大人教养的不好,还能怎么着,月钱扣了,丫鬟缩减了,经书也抄写了,再然后呢,总不能真就赶出去?   于是顾姗终于能走出院门来了。   重新走出院门的她也学乖了,每日三次来给彭氏请安,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做人。   一直到了这一日,是前往孟国公府参加家宴的日子,一大早顾嘉和顾姗就起床装扮起来。   顾嘉穿的是牛嬷嬷早已经搭配好的衣裙,因天还不够暖和,便穿了粉蓝色细绸小夹袄,上面只简单斜绣着几株幽兰,清雅别致,腰肢处微微一掐,下面则是石榴红撒花襦裙宽宽松松地铺陈开来。那石榴撒花裙越是宽松,就越衬得那小纤腰一抹,盈盈袅袅好不动人。   腰上配的是之前做过的珍珠压裙禁步,珍珠本就光芒动人,如今衬在石榴红中,耀眼的白芒灼灼生光,更显其华贵珍稀。   因压裙用了珍珠,鞋子却是不好再穿珍珠鞋了,再说今天也不够暖和,便只好取来了前几日做好的一双鹿皮小靴,穿在脚上柔软舒适又贵气好看。   这么一身,再搭配上七巧一早给顾嘉梳好的头,耳朵上戴了明月珰,顾嘉往那里一站,便引得牛嬷嬷并两个丫鬟连声夸赞。   往日虽觉得顾嘉好看,但是今日却不同,小小年纪,竟凭空有了雍容气息。   须知这珍珠耀眼,一般年轻女子根本用不起的,用了压不住,那就流于庸俗了,可是顾嘉用了,却毫无丝毫违和之感。   牛嬷嬷啧啧称奇:“你还真别说,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和外面抱来的不一样,这侯门贵女,便是长在乡下,如今只要稍一调理,那也是贵气天成!”   顾嘉听着这话,不免有些晃神。   贵气天成吗?哪那么容易,还不是上辈子一点点练出来的,只是没有显露于人前的机会罢了。   也好,成全了这辈子。   打扮妥当,走出屋子时,恰好见隔壁顾姗也精心打扮过后出来了。   顾姗今日穿着的是翡翠色绣碎梅小袄,搭配柳黄色纹绣百蝶度花裙,外面又披着一层莹白细纱披肩,这一身无论是布料还是绣工都是极好的,衬得顾姗精致美丽。   她当然还是施了脂粉的,薄薄的一层,还涂了胭脂口红。   乍一看,她像一只春天里的蝴蝶,仿佛要翩翩起舞。   顾姗看到了顾嘉,便笑道:“好妹妹,我正想找你帮我看看,你看我这耳朵,几日不曾佩戴什么,好像有些紧了,就连这耳坠戴着都有些疼了。”   顾嘉不免有些奇怪,心说她若是觉得疼,自有鲁嬷嬷帮她看,怎么找自己?   可是待到顾姗一脸笑意地走到她面前,并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耳朵,顾嘉就一下子明白了。   在顾姗的耳朵上坠着的是犹如水滴状的一对耳坠。   那对耳坠简洁到只有那么两滴,没有多余的任何坠饰,挂在顾姗耳朵上,仿佛自耳朵上落下的两滴晶莹水珠儿。   随着顾姗的动作,那两滴水珠儿在空中轻轻摇晃,煞是动人。   顾嘉嫁入孟国公府后是齐二的正妻,齐二也曾得过一些东西,所以顾嘉也算是有些见识的。   她一看就知道,顾姗的这个水滴耳坠是那种拿银子也买不到的。   彭氏确实是疼爱顾姗的,顾嘉早就知道,但是如今却是越发知道了。   因为她前两日才在彭氏那里看到这耳坠,好像是彭氏新得的。   只是瞒着她而已。   顾姗依然对着顾嘉笑,笑得温柔亲切又无奈:“妹妹帮我看了,如何?”   顾嘉:“好像是夹得紧。”   顾姗:“啊,那怎么办?要不然我还是不要戴这个耳坠了?其实我不太爱戴耳坠,但是母亲非要给我这个,说这个好看,我也没办法,只好戴着了。”   顾嘉:“没事,好姐姐,我帮你揪揪就行了。”   说着间,手下用力。   “啊——”   顾姗一声惨叫。   顾嘉无辜地眨眨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小心用多了力气,我再轻点。”   说着顾嘉就要继续拽。   顾姗吓得连忙用手护住耳朵:“不要了不要了!”   顾嘉:“这么好看的耳坠,不戴可惜了,我帮你吧——”   顾姗:“啊啊啊不要了不要了——”   就在姐妹的推让中,顾嘉到底是结实拽了几下,疼得顾姗龇牙咧嘴的。   顾嘉拍拍手,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好了,这下子应该不紧了。”   顾姗含着泪捂着耳朵:“不紧了……”   耳朵眼都扯大了一半吧,还能紧才怪了呢!   顾嘉:“拽耳朵眼我最在行,以后姐姐有需要找我哈!”   顾姗:“……”   姐妹两个亲亲热热地并肩过去彭氏处,彭氏带着她们二人上了自家马车,马车上自然免不了一番嘱咐。   “阿姗,阿嘉这是头一天露面,你要照应着她一些,若是她做错了什么你得提点,免得别人笑话她。”   “阿嘉,不懂的话不要乱来,凡事听你姐姐的,你姐姐不让你说话,你就不要说。你姐姐和人家说了什么话,你都记下来,这样慢慢学着。”   顾姗和顾嘉纷纷点头,一个比一个乖巧。   彭氏见此,欣慰。   她想起来顾嘉跑来给顾姗求情的事,不免满意地舒了口气。   看来当初让她们姐妹两个同处一院的打算是好的,这不,姐妹两个感情越来越好了。   只盼着阿嘉能跟着阿姗好好学下,免得大庭广众的出丑丢了博野侯府的脸面。   就在彭氏的担心中,马车穿过燕京城的街道,转过了两条街,最终停留在了孟国公府门前。   下了车后,便有人前来迎接,热热闹闹的。   顾嘉望着门前那两个大石狮子,还有那一排阔气的国公府大红门,她唇边泛起一点笑来。   *************************   如同彭氏之前所说的,孟国公府齐家上面一个老太太年已七旬往上,平日不过是念念经拜拜佛,并不管家里事的。   主持中馈的是齐家当家夫人,也就是孟国公夫人容氏。这容氏是个命好的,娘家是太原容家,嫁给了燕京城的孟国公,也没什么妯娌姑子闹气,当家当得平顺。嫁过来后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虽说有个孙姨娘生下来一个庶子,可是生下来就死了,那庶子被王姨娘看顾着,这些年也不太长进。   而她自己三个儿子,却是颇有出息,老大齐逸胜要承继孟国公的衣钵自不必提,老二齐逸腾自小饱读诗书,才学出众,年不过十七岁已经在解试中一举得了头名,如今正是苦读准备明年的省试。至于最小的儿子齐逸朔才十四岁,年纪还小,但也乖巧懂事又好学的。   至于那个庶出的齐逸朗,比齐逸朔大一岁,平时和齐逸朔一起读书,做的文章还不如齐逸朔呢。   须知道女人在家时候比的是华丽衣裳精致头面,嫁人了就比谁嫁的夫婿有前途又英俊不凡,等到生孩子时候就开始比谁先生了儿子,谁生的儿子多,如今儿子长大了,就得比谁家儿子出息,谁将来的儿媳妇孝顺了。   孟国公夫人到了比拼儿子的时候,儿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她舒坦地看着家里那仅有的小妾孙姨娘以及那庶出儿子齐三,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握在手里的花团锦簇。   女人过得知足了身子就圆润,孟国公夫人长得像一团发好的白面团,每日都是笑呵呵的,对底下人也颇为宽容,人人都说容氏是个最能体恤下人的。   顾嘉当孟国公府儿媳妇四年,容氏自然是个好的,只是底下那三个妯娌,却是一个赛一个地难缠,至于那小姑子齐胭,更是一个须要天底下人都宠着的主儿。   这么想着的时候,彭氏已经和人寒暄起来,又被接应着进去了孟国公府。   顾姗好心地对顾嘉说着这孟国公府的种种,体贴地给她指点那是谁家的,那是谁家的。   正说着容氏出来了,亲热地和彭氏挽着手说话,她们这一说话,自然免不了提起顾嘉来。   彭氏笑着道:“才从外面找回来的,没什么见识,年纪又小,不懂事。”   说着间,拼命地对着顾姗使眼色,意思是让顾姗为顾嘉说句话,免得顾嘉自己不会说话丢丑。   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看过来。   人们都知道博野侯府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如今找回来了。她们也听说是从乡下找回来的,大字不识,都翘脚抻脖子等着看看热闹。   而随着彭氏介绍,顾嘉上前拜见了容氏。   众人本以为会看到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女,谁知道顾嘉一出场,大家都意外了。   谁也没想到啊,那乡下来的女儿,竟然是这般模样,眉目如画,肤光胜雪,纤细精致得仿佛温室里娇养出来的幽兰一般,而最动人的则是她那双眸子,如同山涧里一泓清澈的泉水,清澈盈盈。   容氏也是没想到,一看顾嘉就喜欢了,忍不住拉住她的手道:“这可真好看,比你年轻时候还好呢!”   彭氏听容氏这么说,心中实在是意外得很。   她本以为顾嘉必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说,凡事都要顾姗照拂的,没想到说话气派这么好,竟然让容氏都夸。   容氏,她都得巴结着呢!   当下心中意外,不过还是欢喜的,又生怕后面顾嘉还是不太会说话丢人,便提前谦虚道:“诸事不懂,还得慢慢调理呢!”   容氏却是拉着顾嘉的手不肯放开,上下打量,越看越爱:“我怎么就没这好福气,凭空掉下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女儿来!”   听得这话,彭氏更加暗暗吃惊,又觉得面上有光,不免笑起来。   旁边的顾姗却是不高兴了。   以前她才是那个被众人赞叹夸奖的,今日她打扮得这么好,怎么就没人看到她?还是说顾嘉是新来的,所以大家都想着夸夸她?   这怎么能行?   顾姗觉得自己必须找回点存在感。   毕竟她如今在家里境况不佳,这次孟国公府之行就是她的翻身之仗。   于是她抿唇一笑,温温柔柔地上前,就要恭维几声那孟国公夫人好让大家注意到。   谁知道这时候却听得顾嘉说:“论起福气,夫人可比家母要大多了,我听母亲说,府上几位少爷一个比一个懂事,姑娘更是才貌双全的。”   顾姗一听这个,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这这……这是她将要说的话,怎么凭空被顾嘉抢了去,而且一个字不差?!   本来她性子伶俐,这时候再说个其他吉利讨喜话也不难,可巧就巧在顾嘉说出的话和自己一字不差,这让她震惊了。   震惊的她,张嘴结舌,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顾嘉到底使的是什么戏法?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话完全抢走了?   顾嘉说完这话,容氏听着正中下怀,彭氏惊喜地望了眼顾嘉,更加意外了。   这个女儿,真是意外之喜啊!   顾姗气得脸都白了,怎么可以这样?   容氏旁边站着的一位是莫大将军的夫人洪氏,那洪氏往日颇为喜欢顾姗,是有意聘顾姗当自家儿媳妇的,只是可惜后来出了真假千金的事,便心生犹豫。此时见顾姗嘴巴半张地呆在那里,想着她必然有话说,便有意帮她,笑着道:“阿姗,倒是许久不曾见到你了。”   洪氏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注意到顾姗张口结舌的样子。   于是大家想起,这也是博野侯府的女儿。   来了一个真千金,顾姗这位假小姐地位尴尬,偏生现在顾嘉真小姐言辞机灵,顾姗假小姐上前仿佛也要说话?   能来容氏宴席的,那都是燕京城勋贵的家眷,能在后宅混出个人模样的,哪个不是成精了的,一看这情景就知道有好戏了。   于是大家笑吟吟地望着顾姗,等着看这位假千金如何扳回一城。   顾姗拼命地让自己脑子清醒,然后笑了笑,张嘴就要说话。   顾嘉见此,便笑道:“这是莫夫人吧,阿嘉见过莫夫人,我听我娘说,昔年莫夫人、孟国公夫人和我娘那是要好得很,她老早就念叨着说想和两位一块儿聚聚,说说话,这次可算是偿了心愿,我这做女儿的都替我娘高兴。”   顾姗一愣,望望彭氏,看看顾嘉,脑子里依然空白一片。   她在这一瞬间,突然来了一句:“你怎么又抢我的话!”   ……   众人一呆,之后俱都掩唇笑起来。   顾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涨得通红通红的。   彭氏暗暗皱眉,心里突然对这个自己教养多年的女儿失望极了。   本想着让她提点下顾嘉,好别让顾嘉丢脸,没想到如今丢脸的竟然是顾姗?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不是自己生的终究不行,白白养了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下,这个文就是无脑爽文,就是女主各种爽爽爽开心开心开心,不写心烦的事。各位千万不要把这文想得高大上自己设计复杂剧情啊。 为什么呢,这是我最近的感慨,我觉得人生太不容易了,我不想写文还不痛快了。 比如前几天看到个新闻,什么12岁女儿走丢,8年后寻回来竟然和一对父子生了三个孩子,妈的我看到这种新闻心情沉郁啊,特别不舒服啊,太可怕了啊,突然就想投身到无脑爽无脑甜的剧情中洗涤下那沉郁的心情。 —————————————— 然后剧情预告:小鲜肉们即将登场了…… —————————————— 另外有一件事想求求大家,能不能点进我的专栏收藏下,我还有2000个作收就要三万了,好期待能三万大关啊。 等我三万了我就更1万字!真的!   ☆、第 20 章   第20章齐胭   顾嘉所说的那些话,当然是上辈子顾姗说过的。   这是可怜的顾嘉来到燕京城后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她当然记忆深刻。她记得,一路上坐在马车里顾姗教了她很多,还问她到了那里应该说什么,让她事先都想想。她想了,也都告诉顾姗了,顾姗还教她该怎么改改。   但是到了孟国公府后,顾姗领着她在人前说话。   所有她能说的话都被顾姗说了,她只能跟在顾姗后面傻笑着点头。   她是博野侯府的千金,但是却仿佛个小丫鬟一般跟随在顾姗身边,前前后后,自己没个主意。   为了这个,彭氏后来还对着她叹息,嫌她不上台面。   这一次,顾嘉当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干脆先把顾姗要说的话都抢了。   站在博野侯府女儿的立场上,能说的吉祥讨喜的话就那么些,所要说的话被抢了,顾姗还能说什么?就算临时再编个好听的话,也只是更显得鹦鹉学舌罢了。   凉亭里,顾嘉得意地扬眉之际,忍不住同情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顾姗。   顾姗白着脸,用狐疑而痛恨的目光盯着她看。   “呵呵。”   “你故意的!”   “好姐姐,你在说什么?”   “少装了,你故意把我的话抢走了!”   “你的话,什么是你的话?”   “你少来!”   ……   就在顾姗气得恨不得上前揪住顾嘉的耳朵把她的耳朵给扯下来的时候,突然间面前原本得意的顾嘉突然变了一副面孔。   “好姐姐,你说这话,我实在是听不懂。若是我抢了你的画,那我再画给你就是,我赔给你就是了。姐姐,你别生气了,我,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可不可以?”顾嘉这么说着,眼里几乎要泛起泪花来。   顾姗一愣:“有病吧你!”   而这话音一落,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她缓慢僵硬地回转过身,就看到亭子后面站着几个男女,齐家的三少爷齐逸朗和四少爷齐逸朔,齐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齐胭,莫大将军家的姑娘莫熙儿,以及礼部王尚书家的女儿王玉梅。   这些人她平时都熟识的,也曾一起玩耍。   此时此刻,这些人正用震惊到无法相信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顾姗瞪大眼睛,用诡异的眼神望着顾嘉。   她突然觉得,自从顾嘉出现了,她就倒霉,处处倒霉,无法理解的倒霉。   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事情发生呢?   顾姗恨得双手都在发颤。   这时候齐胭率先反应过来了,她走过来,笑嘻嘻地望着顾姗,嘲讽地道:“阿姗,往日都说你善良温柔,却原来平时是这种面目啊,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呢!”   这种话,除了她,没人敢说。   齐胭就是这么被宠得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什么话都能说。   顾姗在脸在片刻的僵硬纠结后,终于笑了。   “傻阿胭,我不过是和自家妹妹开开玩笑罢了,那哪能当真?”   只能这么糊弄了,不然还能怎么着?   旁边的齐四挑着浓眉,打量着顾家这一对姐妹,最后目光落在顾嘉脸上。   顾嘉肤色雪白,面容精致,纵然齐四自己的姐妹都是出众的,但是他依然对顾嘉惊为天人。   他觉得顾嘉很好看。   而现在顾嘉正低头微微抿唇,垂着眼睛,那修长浓密的睫毛上沾染着一滴泪珠,盈盈欲滴,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开了。   他想,这个姑娘一定是受了委屈的。   就在这个时候,顾嘉却突然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下:“对,姐姐说得没错,我们在开玩笑。”   ……   她这一说,在场所有的男女都觉得,顾嘉好可怜,顾嘉平时一定经常受委屈。   明明受了委屈,还要替顾姗说话。   齐四更是用同情的目光望着顾嘉。   王玉梅笑了笑,率先上前说话:“阿姗,你给我们介绍下你的妹妹吧,我们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顾姗感激地望了眼王玉梅,她总算觉得一切进入了正常的轨迹,她可以掌控一切了。   于是她侃侃而谈,介绍了顾嘉,最后笑着说:“她刚从乡下来,许多事还不懂呢,你们可要让着她一些。”   这话,明面上是为顾嘉说话宠着顾嘉,其实是把顾嘉往土里贬了。   齐胭早就好奇顾嘉出的这桩真假千金事了,如今见到了本人,自然是好奇地拉着她们问东问西的,甚至于还问了顾嘉在乡下的许多事,顾嘉便真假掺着给她说了。   一群年轻男女在这亭子里说着话,恰好这个时候夫人们也过来附近,见她们一群人说笑,俱都夸赞。   “阿胭,逸朗,逸朔,你们几个好生招待着这群姐妹,等下若是有兴致可以过去那边划船。”孟国公夫人容氏这么笑着道。   她笑着的时候,不由得再次看向了顾嘉。   她喜欢顾嘉这个小姑娘,况且,这才是博野侯府嫡生的女儿。若是将来娶儿媳妇,当然是要正统的嫡出血脉才行呢。   齐胭一听,自然赶紧应着。   她早就想泛舟湖上了,可是她娘一直不允,说是怕冰还没融化完全。   这湖上的冰早就化开了,怎么可能没化完全,不过是推辞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她娘主动提起可以划船,她兴奋得不能自已。   而王玉梅莫熙儿等,年纪也不大,甚至就连齐三如今也不过十五岁,齐四才十四岁和顾嘉同年,都是努力装着稳重但其实依然爱玩的年纪,听得可以划船,眼神也都活跃起来。   那边几位夫人笑看着孩子们这情景,便说笑着要离开,临走前又叮嘱旁边的丫鬟仆妇好生看管着这群姑娘少爷们。   众人等得大人们走远了,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原来岸边一共有两艘船,一只船只可以坐四个人,因要留一个位置给撑船的仆妇,那么一次就只能坐三个。   在场的是齐三齐四齐胭,莫熙儿王玉梅还有顾嘉两姐妹,这就是七个人了,总得剩下一个人。   “你们谁要被剩下?”齐胭理直气壮地这么说,她当然觉得是别人被剩下而不是自己。   几个姑娘都没吭声,谁还不是父母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呢,谁愿意出来玩还要被剩在这里看别人玩儿啊?   这时候到底是齐三站出来了:“这样吧,四弟先带着大家一起过去,然后四弟再乘船回来接我就是。”   他是庶出的,平时习惯了遇事忍让,这种游玩的事也可以再忍让一次。   众人都没意见。   顾嘉看着齐三,却是心有不忍。   齐三比她只大一岁,上辈子却是她的小叔子。   这个小叔子后来娶了个媳妇并不贤惠,以至于他自己日子过得很憋屈。   本就是庶出,还不能娶妻娶贤,顾嘉同情他。   况且,他这个人一直不错的,至少待自己也还不错。   “要不我也留在这里吧,只留一个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总归不好。”顾嘉提议说。   可是她这么一说,齐四望了她一眼,却道:“不行,你是女孩儿家,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你跟着一起去吧,我和三哥留下就是。”   顾嘉想想也是,自己只顾着不想太委屈齐三,但是在别人看来,自己和齐三男女有别,传出去终归不好看。   当下众位姑娘们分别上了两艘船,往那孤岛上划过去。   顾嘉顾姗并莫熙儿上了同一艘。   坐在船上,顾姗只顾着和莫熙儿说话,言语温柔可亲,仿佛莫熙儿是她亲妹妹,甚至提起要把自己的一个什么坠儿送给莫熙儿。   莫熙儿亲热地握着她的手,姐姐长姐姐短的。   顾嘉冷眼旁观,心里明白,顾姗讨好莫熙儿其实是为了莫三公子,也就是顾姗上辈子的夫婿。   莫大将军虽然是将门之家,但是却出了莫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大才子。这位莫三据说是四岁舞剑,六岁作诗,七岁便已登天子堂,皇上曾经金口玉言,说莫三乃是三百年难得一见的举世罕才。   而且这位莫三公子长得那模样,风姿飘逸,容貌出众,也是燕京城不知道多少女子的梦中郎君。   这样的莫三公子,上辈子娶了顾姗。   莫三公子娶顾姗的时候,顾嘉自己还着实哭了一回。   从乡下家里到燕京城,她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难受归难受,却不会太伤心。真真正正伤心的时候,还是莫三娶了顾姗。   她也喜欢莫三,这件事无人知晓。   闺阁女儿的心事,也只有暗自饮泣了。   顾嘉想起过去那个少女怀春到幼稚的自己,轻笑了下。   “对了,你哥哥这次怎么没来啊?”顾姗终于进入了正题,悄悄地问起莫熙儿。   “我哥,本来说是要来的,结果突然有好友造访,就没过来,为了这个,我娘还叨叨了她呢!”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我还记得你哥哥上次弹的琴,可真好听……”   而就在这艘船上两个姑娘嘀嘀咕咕的时候,顾嘉还听到另一艘船上的两个姑娘也在咬耳朵。   “怎么只见你三哥哥四哥哥,不见你二哥哥啊?”王玉梅柔声问齐胭,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我哥啊……这不是明年就要省试了吗,我娘说让他好好读书,不要被打扰了。”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今日这风景不错呢。”   “可不是吗,好好的人,天天知道读书!”   ……   顾嘉站在船头上,听着这两艘船的小姑娘嘀嘀咕咕,突然忍不住想笑,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可真是各自揣着心思,见缝插针啊。   怎奈何见不到情郎,空自蹉跎,好生心伤。   一时想起上辈子的齐二,做事四平八稳规规矩矩,凡事都谨慎小心恪守礼仪,这样的齐二,知不知道和齐胭是闺中好友也时常往孟国公府走动的王玉梅对他有着这么单纯美好的向往?   她想着,若是齐二知道,那必然先是脸红耳赤,然后冷峻地一敛眉,轻斥一声,说那都是子虚乌有的。   正这么想着间,两艘船已经到达了岛上,几个女子相互扶持着下船,旁边自有早已经到达的仆妇并船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顾姗想讨好莫熙儿,先扶着莫熙儿下船,莫熙儿感激不尽,两个人的感情得到了进一步加深。   顾嘉倒是懒得讨好那莫熙儿,上辈子对人家莫三念念不忘,这辈子重活一世,她早不在意这些了。   为了钱财可以讨好人,为了男色……她还是看看风景吧。   孟国公府原本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据说那位亲王颇为受宠,曾经把宅邸修得华美犹如宫殿。以顾嘉看,华美犹如宫殿倒是未必,但是这后院的湖水和岛山,实在是燕京城里头一份。   这岛其实并不小,有几座宅邸那么多,上面松柏成群,即便是在这乍暖还冷的初春时节依然郁郁葱葱。松柏之中露出了几处阁楼顶,听说其中一座还是藏书楼。   除了这些阁楼,个中还有一些亭榭小桥,假山流水,风景别致,又有小路弯曲,曲径通幽,大有探秘寻宝之趣。   几个女子下船后,便兴奋地在这岛上贪看风景,旁边自有船工过去接应剩下的齐三齐四。   稍等片刻,齐三齐四终于过来了,大家伙便先沿着一处小路爬过去,想达到山半腰的亭子上。   “让下面人准备些糕点茶水,再用织锦棉帘子给我们垂挂在亭子四周,我们在那里看风景喝茶吃糕点吧!”   齐胭这么一提议,大家纷纷赞许。   顾嘉却是扬眉,有些无奈,心说这么冷的天,吹着风在半山腰看风景?还用织锦棉帘子遮住?四周都遮住了怎么看风景?   这也就是豪门小姐们的所谓雅趣罢了。   怪不得上辈子她怎么也体会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转身走人了。   不过想想自己的雄心壮志,她可是要报仇雪恨的人,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退缩了呢?还是咬咬牙上吧。   一群人爬到了半山腰,虽然也不会很累,但是大家依然吭哧吭哧的了,纷纷在那亭子里东倒西歪的,又拿过来仆妇早已经准备好的糕点瓜子茶水来吃喝,一时好不热闹。   顾嘉也赶紧拿了一块绿豆糕来吃补充体力。   这时候顾姗却突然道:“阿胭,你们这里的松柏长得真好,我看和天佛寺的倒是有些相似。”   齐胭自豪地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家岛上的这些松柏就是从天佛寺外面移植回来的,这是开了光的松柏。”   她这一说,王玉梅和莫熙儿都来了兴致,大家纷纷问起来,齐三齐四也加入了这个话题。   原来这开过光的松柏是可以入药的,清血分湿热,去风湿诸痹和去痛风,还可以治失眠之症,治肠风尿血。   顾姗在这热络的讨论中,突然叹了口气:“我母亲素有失眠之症,一直不能治,今日既来到此处,不如我去捡一些柏叶来,这样方能尽我为人子女的孝心。”   大家听了,纷纷夸赞她孝顺,齐胭却说:“等下我让丫鬟捡一些给你带着就是了。”   顾姗却坚持:“不行,只有我亲自去摘,心里才能踏实。”   她非这么说,大家也不阻拦。   顾嘉看这情景,知道该自己上了,于是道:“姐姐说的是,那我陪姐姐一起去捡吧。”   顾姗听着,心中一动,忙笑着点头。   她正想着怎么说服顾嘉陪自己一起去捡,如今顾嘉主动提出,那是再好不过了。   一时姐妹两个人走出亭子,没了那织锦棉帘子护着,半山腰的冷风嗖嗖嗖地吹来。   顾嘉笑道:“姐姐,我去东边捡,你去西边捡吧,等咱俩捡半个时辰就在这里会合,如何?”   顾姗瞥了她一眼:“好妹妹,捡柏叶,要的是心诚,这得慢慢地挑好的,半个时辰怎么能捡到,我们各自捡一个时辰吧。”   顾嘉:“……好。”   她当然知道,用不了半个时辰,顾姗就拿着几片柏叶回去了,说自己已经先行回去,然后招呼着齐胭她们坐船离开。   而自己,傻乎乎地在这里喝冷风吧。   这辈子么,她也不用去变着法儿的骗齐胭那么提前离开,她直接绕路过去顾姗那边,瞅顾姗不防备,直接把顾姗给踹一脚,踹山底下得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把两只手揣到袖子里,弯着腰沿着那小路往前走。   上辈子她也是嫁到过这孟国公府的,齐二过来读书时,她也曾跟着来过,知道这里有一处捷径可以穿过这边的阁楼,通到山那边去。   顾嘉驾轻就熟地翻过一块嶙峋山石,吭哧吭哧地爬到了阁楼前面的台阶上。   这阁楼就是齐家的藏书楼,平时都是封着不许外人进入的,在这大冬天里,更是不会有人出没的。   顾嘉一屁股坐在那里,想着先歇口气避个风,等下顾姗必然是先撺掇大家离开,离开的时候她又要表示好心去找下妹妹,没找到,她就心安理得地离开。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趁着她离群的时候,给她一个厉害的。   就在她坐在那里喘着气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做贼被人抓个正着?     过了一会儿,她艰难地转过身,看向身后。   雕工精细包有铜边的红色木门打开着,门前站着一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剑眉朗目容貌冷峻,在这大冷天里只穿着一身玄色单衣。   风吹着他的衣衫,那衣衫紧紧地包裹在他年轻的身体上。   从顾嘉的角度,那身体健康匀称,微微贲起却又恰到好处地收紧。   这是齐二。   她上辈子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明天入v,四更以感谢大家。 本章依旧有红包,发100红包,挑字多的发,夸赞我的让我想心情好的也发(谁夸我让我想心情好我就给谁发,逻辑没问题( ̄︶ ̄)↗)   ☆、第 21 章   第21章遭殃的顾姗   齐二, 这是她上辈子的男人。   顾嘉并没想到,齐二竟然在这个阁楼里。   至少她没想到, 自己猝不及防间竟然遇到了齐二。   齐二是自己上辈子的夫婿,凭心而论,成亲四年,齐二待她不错。   纵然齐二心有所属, 但是齐二却也没有对自己有任何一丝不好,甚至在自己四年无出的时候拒绝了纳妾,说只愿一生得一人。   这些, 顾嘉都很感激。   齐二作为夫君来说,唯一让顾嘉这个妻子遗憾的也许只是在顾嘉人生最后的关头,在她徘徊痛苦的时候,人却根本不在身边。   不过那都过去了, 对顾嘉来说,全都过去了。   在这孤岛半山腰上,春寒料峭,孤岛上的风带着来自湖水的潮湿,把齐二的长袍吹得一鼓一鼓的, 风也掀起了顾嘉的长发。   她抬起手,轻轻地拢住脸颊边一缕碎发, 仰脸对齐二笑了笑。   这阁楼是齐家的藏书楼, 或许他只是图个清净在这里读书而已。   在齐二心里,她应该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阁楼前。   可能还打扰了他的清净。   齐二盯着眼前的女子, 眼神有一瞬间的怔楞,不过很快便变得冷静清明起来。   那是齐二惯有的冷静,仿佛遇到什么事,他都是那样一丝不苟的冷静。   甚至有时候顾嘉觉得,齐二是没有太多情绪的。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开口这么问道。   “我本是博野侯府家的女儿,跟随母亲和姐姐过来做客,刚才我随着齐大姑娘并齐三少爷齐四少年泛舟过来孤岛上游玩,听说这里有一些柏叶可以治母亲失眠之症,所以过来捡一些,不曾想路过此处,怕是搅扰了公子清净。”   顾嘉站起身,收敛起所有的情绪,福了一福,笑着对齐二这么道。   此时她应该是不知道齐二身份的,齐二也不知道她的,所以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来历以及和齐家的关系说清楚,免得产生什么误会。   齐二听闻,微微颔首:“在下乃孟国公府次子,在此读书,听到外面动静,这才出来查看。姑娘若是想捡柏叶,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去山下捡才是。这里风大,仔细着凉。”   顾嘉正想找个机会脱身,听到这个忙道:“既如此,那我赶紧过去山下。”   说着连礼都懒得行了,转身就要跑。   这半山腰,又是孤男寡女的,她还是不要和齐二多说话了,万一被人看到误会呢。   再说让她对着齐二客气,实在是客气不起来。   没办法,上辈子太熟悉这张脸了,四年呢,每天晚上对着看着的,能不熟?对着一张太过熟悉的脸还要虚与委蛇假客气,太考验演戏功底了。   谁知道齐二却出言阻止:“姑娘莫急,稍等一下。”   顾嘉待要强行跑掉,又觉得那样子太像做贼的,只能耐下性子问道:“二少爷还有事?”   齐二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耐烦,神情一顿,之后突然回转过身,往屋内跑去了,就连屋门都没关。   顾嘉愣了下,有些傻眼,哪有这样的??   不过想到齐二这个人的性子,她也不怪什么了,罢了罢了何必为这个生气,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既然他如此无礼,那她就可以更随意了,于是提起裙子就要跑。   刚跑了三步,齐二却又出现了。   “姑娘,披上这个。”   顾嘉回头一看,齐二手里攥着一件玄色织锦披风。   给自己穿?怕自己冷?   他真是好人。   齐二看顾嘉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竟有些不自在,解释道:“这山上,很冷。”   顾嘉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   披上后,果然就暖和很多了。   她拢住披风,望向齐二。   齐二是一个长相周正少年,他的性格也和他的容貌一般周正。   其实哪个女子嫁给他,那都是三生有福的。   她感激地望着齐二,笑了笑:“谢谢二少爷的照拂。”   说完这个,她再次郑重地向齐二福了福,然后转身跑开了。   顾嘉一口气跑出了老远,躲在山石后头偷偷去望身后,只见齐二还傻傻地站在那里隔着葱葱树木往这边看呢。   她摇头,笑叹。   齐二这个人千好万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心地太过善良了。   也幸好顾姗那个人心野,开始的时候还嫌弃齐二不是嫡长子,没看上齐二,要不然真是白白祸害了齐二呢。   她裹着披风,朝山下行去,远远地看到那里有两个仆妇,手里提着食盒正从船上下来,知道这是要给半山腰姑娘少爷们送吃的。   当下将披风脱下来藏到一边,又故意跑过去柏树下捡落叶。   果然,那两个仆妇在行经此处时看到了顾嘉,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泛起同情。   “顾二姑娘,这天气这么冷,仔细冻着了。”   “这柏叶,捡一些也就够了。”   仆妇们这话说得含蓄,却都是好意。   顾姗对那仆妇笑了笑,笑得单纯感激:“谢谢两位大娘,不过我姐姐说了,让我多捡一些,得慢慢挑,还说心诚则灵,我得捡足一个时辰,这样子才能挑到好的,才能治我娘的失眠之症。”   我的乖乖哦,要捡一个时辰。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眸中同情之意更浓了。   哎,这顾家二姑娘听说是养在乡下才抱回来的,看来是个傻的,这不是活生生被那顾大姑娘骗吗?   只是这种事,她们是别家的下人,也没有她们说话的余地,她们更不敢张嘴提醒什么,赶紧同情地看了顾嘉一眼:“那姑娘保重,我们先上去伺候了。”   顾嘉笑了,点头道:“劳烦两位大娘若是在山上见到我姐姐,和我姐姐说一声,我就在北边山下捡树叶呢。”   那两个仆妇连声答应着点头,然后提着食盒上去了。   顾嘉望着那两个仆妇远去了,这才重新把披风从树叶堆里扒拉出来,披在了身上暖和。   她就是要让下人们看到她在这里辛苦认真挨饿受冻地捡树叶,到时候才好叫那顾姗有苦难言。   她裹着披风,先在背风的树下暖和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往山上爬。这一次为了绕路,还是得经过齐二的那个阁楼。   她唯恐再次被齐二看到,所以猫着腰小心翼翼的。   谁知道很不幸,不小心碰到了一块石头。   “哪位在外面?”阁楼里面传来了少年的声音,接着就是脚步走动声。   顾嘉心里一沉。   她现在应该是在山下捡树叶,可不能让人看到她竟然爬上山了。虽说齐二不是长舌妇,可万一他不小心说出去呢?   就在齐二即将再次打开阁楼门的时候,顾嘉有了主意。   “喵,喵,喵——”顾嘉可着嗓子发出了猫叫声。   她记得,这山上是有几只野猫的。   屋子里的人身形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便没动静了。   顾嘉心知这计策成了,赶紧蹑手蹑脚地跑掉了。   她抄小路翻过去,翻到了那亭子后头。   这时候她那好姐姐已经捏着一小包柏叶回去亭子了,正和姑娘少爷们在那里捧着铜手炉看风景吃茶吃糕点呢。   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一群人还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顾嘉藏在一块山石后头,也不算冷,不过想想别人有糕点吃,她没有,终究是不太痛快。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终于受不了了,冷了,便说要下山去。   齐四率先道:“顾二姑娘怎么还没回来?要不然我去看看?”   顾姗一脸惊讶:“我以为她已经回去了,她说她要回去,说是怕冷,觉得这岛上没意思!”   齐胭一听顿时不高兴了。   是她做主要来岛上的,这岛上是比较冷,她也觉得没意思,但是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她就要硬着头皮不后悔。   顾嘉说没意思,她很不高兴。   当下噘嘴道:“怎么没意思了,难道非要憋在屋子里才有意思吗?”   顾姗叹息:“是啊,她就是不懂事,嚷着说要回去,我让她捡树叶,她不想捡,说是要去等船,如今怕是已经回去了。”   众人一听,除了齐胭,其他人都不吭声了,都无声地望着顾姗。   顾姗突然觉得众人的眼神不对劲,纳闷地望着大家;“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言语。   唯独莫熙儿和她关系不错,好心又尴尬地道:“刚才我们这里两位仆妇过来,说是在山底下北边那里遇到了顾二姑娘,说是她正在那里忍着寒风认真捡树叶呢,捡了一大包了,还说她托那两个仆妇来和你说一声。”   顾姗所说和仆妇所说相去甚远,一个说根本没捡过去等船了,一个说认真地捡忍着寒风,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   仆妇身份低下,自然是有一说一,绝对不敢为了外人的事在自家主人面前造谣生事的。   况且又是这么容易拆穿的谎言。   众人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顾姗,都认为顾姗说谎了。   毕竟之前顾姗那么凶地对她自己妹妹,大家都是看到的啊。   再说了,这不是亲生的姐妹,彼此之间有些争风吃醋,再使一些小伎俩小手段,都是常见的。   顾姗望着大家的眼神,显而易见,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在耍花腔使手段,所有的人眼中都泛起排斥和不喜。   甚至于连齐胭也终于想到了,指着她道:“你这个人太狠心了,竟如此对待自己妹妹!”   顾姗一时都傻眼了。   这顾嘉,什么时候跑到了山北边,又怎么会遇到了那两个仆妇还留下这种话柄?   她脸上白了白,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想必是她自己等不到船,便改了主意,说回去捡柏叶?等到捡柏叶的时候,又恰好被两位大娘看到了。这样,你们先下山去,我过去找找她,找到了,和我们一起过去,你们记得在山下等我们啊!”   齐四狐疑地望着顾姗,却是道:“我和你一起过去找找。”   顾姗笑了笑:“四少爷是好心,只是你我过去终究不妥。”   说着,拿眼神望着莫熙儿齐胭和王玉梅等。   众人一想就明白了,孤男寡女的过去,确实不妥。   可是齐胭王玉梅都很冷了,就连莫熙儿都不愿意去,毕竟今日顾家这两姐妹明显有间隙,一个外人为什么要插手她们之间的那些事呢。   齐四见状,没办法,只好道:“我们就在山下等你们,快去快来。”   顾姗点头。   待到大家都走了,顾姗也准备去北边山下。   走了两步后,她就觉得外面太冷,干脆跑到了南边日头底下晒晒太阳。   “我当然不会真去叫她了,怎么也要让她狠狠地得一个教训!”   “那两个仆妇也实在是多事之人。”   她皱眉想了想,却是又嘀咕道:“罢了,我得用个苦肉计,自己也摔一跤,弄得狼狈些,到时候便是那顾嘉小贱人冻死,别人也不会怀疑我了。”   于是她走到了山坡那里,踩了一脚,掂量着该怎么让自己摔一下,既不会摔得太疼,又看上去非常狼狈。   可是人自己摔自己,总归下不去手,她纠结了几下,也没能顺心。   “人还是得对自己下狠心呢。”她在冷风中叹道。   “是,人是要对自己下狠心呢。”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顾姗一个激灵,身体便僵在那里了。   过了很久,她缓慢地转过身去,才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顾嘉。   顾嘉身披织锦大披风,那大披风还带着雪白的狐领子,华贵暖和。   此时的顾嘉,正用冰冷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她惨白着脸,瞪着顾嘉。   她无法明白,顾嘉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   “你是不是奇怪,你来孟国公府见到国公夫人要说的话,怎么就被我抢了?”   顾姗惊恐地望着顾嘉,她确实是不明白。   “你是不是还纳闷,我怎么就能知道仆妇什么时候来,并且让仆妇遇上了我?”   顾姗震惊地望着顾嘉,瞳孔收缩。   “你是不是还不明白,我怎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你身后了?”   顾姗惊得倒退一步,她不明白,她是真得不明白。   顾嘉显摆地收拢了下自己的披风,笑了笑。   “你是不是还不能理解,我怎么好好地多了一件披风?”   顾姗呆滞地看一眼那披风,再看看顾嘉。   是,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的太多了。   她觉得自从进了这孟国公府,顾嘉就透着一股子邪气。   她不懂!   顾嘉看着顾姗那一脸惊恐呆滞样子,心里要多畅快有多畅快,她真不知道顾姗还可以这么蠢,这么笨!   也是她上辈子更蠢,总觉得自己乡下来的没见识,又凡事都听顾姗的,这才被顾姗骗了去。   重活一辈子,看透了这一切后,才明白自己上辈子竟然被这样愚蠢的一个人欺压蒙蔽,也真是好笑。   想到过去,她笑了笑,又故意对着顾姗的脸吹了一口冷气。   之后才用轻飘飘的语气道:“因为,我是鬼啊……我是鬼,专门来找你索命的呢……你怕不怕……”   “啊——”顾姗吓得惊恐大叫。   顾嘉依然不放过她,上前一步,轻描淡写地道:“姐姐说,人要对自己下狠心,可是姐姐没办法对自己下狠心,那怎么办呢,妹妹好心,帮你一把。”   说着间,她步步上前。   顾姗脸孔扭曲惊恐万分:“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鬼啊鬼啊!”   顾嘉冷笑。   是了,抬腿一脚,直接踢在了顾姗心窝处。   顾姗身形不稳,摔下,之后沿着那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啊啊啊啊救命啊——鬼啊鬼啊——鬼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1)入v四章的量,其实是1.2万字,后面可能合并在一起,省的发四次。   2)上一章的红包晚上发,今天着急码更新,你们懂滴。   3)入v第一章,依然发红包。来嘛~还站着干嘛~~~~   4)感谢地雷 云之泥,小黑,到处是阳光呀,shmily小小,挽挽酱ouo,Himayai,学院派,晨茯沫的地雷。   感谢5590463的手榴弹还有作者大大已被我壁咚的火箭炮,群么一个,爱泥煤。   ☆、第 22 章   第22章遭殃的顾姗   顾嘉把顾姗直接踢下了山, 看着她仿佛一只球般滚下山,顾嘉心里舒坦极了。   上辈子挨饿受冻的,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她离开了顾姗摔下去的山腰,又经过那阁楼时,却是心念一动。   当下大方地上前,去敲门。   还没等她敲第三下, 门就打开了。   锦衣少年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后。   “齐二少爷。”顾嘉恭敬地福了福:“感谢你送我披风御寒,我即将离开这岛,若是拿着这个, 反倒瓜田李下,所以想将这披风送还。”   说着,她奉上了已经被她折叠整齐的披风。   齐二默了片刻,想想也是, 颔首,接过来披风。   顾嘉想了想,又道:“齐二少爷,关于你曾在这岛上见过我,并借我披风一事, 能不能——”   她面有难色。   齐二顿时明白了:“二姑娘放心就是,此事绝无第三人知晓。”   他说出话来, 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   顾嘉感激地再次冲他福了一福。   齐二是君子,君子重承诺,一言九鼎。   他说了不会告诉别人, 便是他的亲生母亲容氏问起,他也不会说的。   顾嘉冲齐二笑了笑:“齐二少爷,我先告辞了。”   齐二颔首。   送还了披风后,顾嘉心情愉快,她甚至觉得齐二的出现简直是上天助她。   若是别人,顾嘉还不敢那么轻易相信的,可是齐二不同,她是知道齐二人品的。   纵然她和他现在是陌生人,但是齐二的人品依然没得说的。   只是……顾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上辈子,当她在这小岛上挨饿受冻瑟瑟发抖的时候,齐二,他也在岛上吗?他……曾看到过自己吗?   可是后来救了自己的是齐三啊。   顾嘉费解地想着上辈子的事,沿着小路下山,然后来到了之前遇到两位仆妇处,继续在那里瑟瑟发抖地捡柏叶。   捡了一会儿后,却见齐四急匆匆地过来了。   “顾二姑娘,你还在捡树叶?”齐四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怎么了?不是说要捡好的,这样才能心诚……”   顾嘉才说到一半,齐四就直接拉着她胳膊往前走:“别捡了,赶紧回去,仔细冻坏了!”   “可是可是我姐说……”顾嘉固执地不想走。   一提起顾姗,齐四顿时拉下脸,冷道:“你姐姐说你早回去了,她还说要去找你呢,结果呢?”   齐四冷笑一声:“你也太傻,竟能信你这姐姐!”   顾嘉心中暗暗鼓掌,好少年,好少年,竟能一眼看透我姐姐的虚伪面目!   不枉上辈子嫂嫂对你不错!   不过面上她还是得一脸茫然地道:“我姐姐怎么了?我姐姐不是也在捡柏叶吗?说好的,我在山这边,她在山那边。”   齐四无奈,恨铁不成钢:“罢了,你跟我赶紧回去,这里太冷了。”   顾嘉只好点头,当下跟着齐四过去了岸边,却见这里十分热闹,一群人围着一个软轿,软轿上躺着的自然是头破血流的顾姗。   顾姗躺在那担架上,口中还胡乱呢喃着:“鬼啊,鬼……见鬼了……顾嘉害我,是顾嘉害我……”   周围有孟国公府的管事过来,正在问话,有那仆妇小声道:“是在山南边发现的,看样子是从山上往下爬时跌下来的。”   齐胭不解:“不是说她家妹妹在北边吗,她去南边干什么?”   齐四冷笑连连:“谁知道呢,刚才我去寻顾二姑娘,顾二姑娘还在那里捡树叶呢!”   齐胭顿时开窍:“之前在亭子里她就说谎了,如今又骗人,怕是根本没想着去找她妹妹,谁知道报应不爽,自己从山上跌落!”   齐四低声嘲讽道:“就是自己跌落了,还要诬陷一把别人呢。”   王玉梅从旁听着这话,默不作声。   别人家的事,她自然不好插嘴,她不像齐胭,是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的,这种事她乱说她娘肯定罚她。   而那莫熙儿,原本是一心相信顾姗的,此时也有些怀疑了。   “她竟真得恶毒至此,打算自己摔一脚后再诬陷别人?”   顾嘉旁听了这一切后,明白又是自己演戏的时候到了。   她抹着眼泪,哭道:“姐——”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无奈。   众人见了这个,面面相觑。   咳,这位顾二姑娘可真傻啊!   ***************************   顾姗被抬回了博野侯府后,彭氏特意命人请来了太医给顾姗看伤,但即使太医医术高明,据说顾姗额头也会留一小块疤。那块带有疤痕的地方是不会再长头发的,只能是用其他处的头发进行遮掩了。   好生生一个未曾订亲的闺阁姑娘就这样秃了一小块头,顾姗醒过来知道这件事后就哭起来。   彭氏看着这样子,伤心至极,也陪着顾姗一起哭,抱着顾姗哭,母女两个人哭得成泪人儿。   顾姗这几天除了哭,自然就是控诉顾嘉。   她控诉顾嘉踢她,还指着顾嘉的鼻子说:“你根本是个鬼,不是人,你变戏法,穿上了那织锦大披风站在我面前,一脚把我踢下去!”   顾嘉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顾姗,之后又求助地望向彭氏。   彭氏叹息,对顾嘉道:“孩子,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如今受了伤,又得留下疤,心里不好受,难免胡言乱语。”   顾嘉懂事地点头:“嗯,我不怪姐姐的,姐姐摔坏了脑袋,如今有些糊涂,等以后姐姐脑袋清楚了就好了。”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好听呢?   不过彭氏也没多想,只以为自家女儿不会说话而已。   顾姗瞪着顾嘉,想起她那天突然现身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还有说得那些话,简直是犹如鬼魅一般,越看越觉得害怕,最后哆嗦了下。   这件事,任凭她说下天来,也没有人信。   她再说,彭氏就会问了,你说的什么织锦披风,我怎么见都没见过?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妹妹有织锦披风?   顾姗说,她是鬼,那是她变戏法出来的。   这话一出,彭氏用无奈地眼神看着顾姗,她觉得顾姗应该吃药了。   时候一长,顾姗也学乖了,知道自己怎么说母亲也不会信的,别人只以为她脑袋有问题,而不会相信顾嘉有问题。   于是她彻底绝望,不说了,只是伏在榻上呜呜咽咽的哭。   彭氏心疼她,还是抱着她哭,一边哭一边痛骂孟国公府的人不行,如若不是孟国公府,她家女儿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事呢!   开始的时候顾嘉还装装样子抹抹眼泪,后来便有些烦了,也懒得装了,直接躲回自己屋子不出来了。   给人哭丧的还能得点银子的,天天这么演又没钱拿,赔本的买卖不能干。   回到自己屋里,她专心读书练字,闲暇之余也会数一数自己的银子。   如今月钱已经发过一次了,她随意拿了一些铜板什么的赏给底下人收买人心,秀苑的那些粗使仆妇已经多半心里向着她了。   而她自己也顺利地攒了十两银子,以及一些值钱的头面首饰。   她把她这些好东西放在桌上,挨个数了一遍后,又重新放回了妆匣里。妆匣沉甸甸,她心里都是满足。   谁知道刚放好妆匣,就听得红穗儿进来禀报:“姑娘,听说孟国公府来人了,特意看望大姑娘的,刚刚到门口,侯爷说需要你出去一下。”   顾嘉一听顿时来精神了:“来的是谁啊?”   红穗儿打听得清楚:“说来的是齐家的二少爷,大姑娘,还有孟国公夫人身边一位有脸面的嬷嬷,听说还带了各样补品呢。”   顾嘉颔首。   她知道这次因为顾姗受伤的事儿,彭氏对孟国公府颇为不满,认为自己女儿怎么也是在孟国公府受的伤,而且是孟国公府的姑娘撺掇着要去什么孤岛上,这才出了事,是以心存怨言。   如今孟国公府派了一位年长嬷嬷,并一个姑娘一个少爷来看望,也算是孟国公府尽到心了。   顾嘉也恰好想打听下外人对顾姗这件事的看法,当下略一收拾,便过去知言堂。   走到知言堂外的花廊旁时,恰好看到她那大哥顾子卓正往这边走。   顾子卓见了她,笑道:“阿嘉,是父亲要你帮着招待客人吗?”   顾嘉点头:“是。”   顾子卓见她神情冷淡,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便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顾嘉想着他和顾子青关系要好,顾子青怕是已经恨自己入骨,必然会向他说起自己的种种不是,他也必然对自己不喜,也就懒得在她面前装什么,径自就要往前走。   顾子卓却突然叫住她:“阿嘉。”   顾嘉扬眉:“哥哥还有事?”   顾子卓默了下,之后笑了,望着顾嘉对自己防备的神情,轻叹了口气:“子青性子倔强,怕是对妹妹有些误会,妹妹不必在意就是。”   顾嘉听着这话,这个哥哥倒像是在向她示好。   她回过头来,看了那顾子卓一眼,却见他眸中含笑,神情倒是颇有些诚恳。   顾嘉笑了笑,淡淡地道:“未必是误会,我就不是什么好人,顾姗还觉得我是鬼呢!”   其实这也没说谎,她确实是死过了。   死过后觉得冤,又重新来投胎了。   顾子卓拧眉,之后摇头:“阿嘉,不要胡闹,以后当着别人,不要这么乱说。”   ***************************   孟国公府派过来的那位谭嬷嬷在嬷嬷中是颇有些地位的了,那本是孟国公府夫人的奶娘,就连孟国公夫人都要敬重几分的,如今她孙子去年考中了进士,也是被外放出去当了县丞的。   这样的一位老嬷嬷,出去寻常官宦人家,人家都得给她磕头行礼呢。   彭氏见了这位谭嬷嬷,顿时心里舒坦了,她知道彭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她先和齐胭说了几句话,就让顾嘉去带着齐胭出去玩了。   顾嘉笑着领了齐胭出来:“我们家也有个花园,不过不如你家的大,我们就随便逛逛?”   齐胭显然心情是不太好的,她看了看顾家,很没兴致地道:“憋在屋里也难受,那就随便走走。”   顾嘉深知齐胭的性子,她一定会给自己抱怨的,所以也不多问,只问起最近容氏身体如何,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这种无关紧要的。   果然,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后,齐胭按捺不住了。   “你真可好脾气,竟然能笑模笑样的照料你这姐姐,你也太傻了!”齐胭颇有些看不起地说。   “她是我姐姐,我当然照顾她了!”顾嘉理所当然地道。   “哎!”齐胭摇头叹息,然后开始给顾嘉说了。   原来这件事虽然被齐家和顾家拼命瞒着,并下令封口,是以并没有外传,但私底下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便是那王玉梅还有莫熙儿,谁傻啊,谁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这顾姗的名声在莫家王家还有齐家那里,算是已经不太好了。   齐胭同情地望着顾嘉:“你虽然笨了一些,但是模样长得也不赖,想到你竟然和这么一个歹毒的住在一个家里,我都替你感到难受。”   顾嘉感动,她上辈子和齐胭并不算太熟,只知道她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好心,感激地道:“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   齐胭叹息,摇头道:“你太傻了。”   顾嘉咬唇:“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傻的。”   齐胭:“……”   这是靠努力能做到的事吗?齐胭对此深表怀疑。   两个人说话间来到了花园中的小凉亭,却见凉亭上已经有人了,却正是顾子卓和齐二。   齐胭连忙打招呼:“二哥,顾大少爷。”   彼此都是相熟的,齐胭跑过去,顾嘉见此,多少有些担心。   齐二自然不会提起那披风的事,但万一顾子卓多嘴说了呢,顾子卓说了,齐二必然明白事情缘由,必然会诧异,那么顾子卓可能就看出来了?   这么一想,她也只好凑过去,看看他们说什么。   齐二原本正和顾子卓说着话,两个人都是要明年参加省试的,难免探讨下彼此学问的长进,突然间听到齐胭的喊声,便转首看过来。   齐二一眼便越过齐胭看到了顾嘉。   顾子卓笑着和齐胭打了招呼,之后也看向自己的妹妹顾嘉。   顾嘉被两双目光同时注视着,只好点头笑了笑,然后福了下,规规矩矩的,神情柔顺,动作乖巧。   顾子卓挑眉,眉眼间有些好笑。   顾嘉感觉到了,暗暗地瞪了他一眼。   顾子卓越发笑了。   顾嘉暗自低哼一声。   齐二的目光扫过顾子卓和顾嘉,抿了抿唇,没说话。   齐胭此时已经大咧咧地要坐下:“顾嘉,你也坐啊!”   顾嘉看了看,这里还有两个能坐的位置,一个距离顾子卓近,一个距离齐二近,她犹豫了下,还是坐在距离齐二近的那个位置了。   齐二看出来了,一愣,之后隐隐感到一股馨香萦绕耳边,他瞬时脸上泛红。   顾子卓笑了下:“我这妹妹总是和我斗气的。”   他这是为顾嘉圆场解释,然而齐二却依然感觉很不自在,他径自站了起来。   齐胭毫不在意,拉着顾嘉的手道:“我二哥哥这个人向来如此,他是个老顽固。”   顾嘉当然不在意,淡定地指着顾子卓旁边的座位道:“那个座位上不干净。”   大家看过去,果然见那个座位确实不太干净呢。   齐二深吸了口气,盯着那个被自己坐过的座位,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顾子卓待要和他继续探讨文章,但他显然没那心思了。   无奈,只好散了。   顾嘉见此,心中窃喜。   搅局成功!   她干了坏事,心虚,生怕顾子卓万一从齐二那里得到点蛛丝马迹。   对于这个一脸深沉莫测的哥哥,她实在是有点看不透,暂时也不太敢招惹。   送走了贵客后,顾嘉先去见了父亲博野侯。   博野侯显然是对她近日的表现颇为满意,甚至还安慰她说:“阿姗那里胡言乱语的,你不必多想,也不要在意。”   顾嘉听到这个,约莫感觉到父亲对她的愧疚。   只是她讨厌别人对她愧疚,只愧疚又能怎么样呢,能把顾姗赶走,能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吗?于是她垂下眼,故意轻叹口气,咬唇道:“也没什么,无非是她骂我几句,骂就骂,我小时候也时常挨骂的。”   小时候谁会骂她呢,好像也没人骂她,小时候她乡下的娘很疼她的,乡下的哥哥也疼她。   她挨骂,却是来到博野侯府后。   博野侯凝视着女儿,突然胸口那里感到一阵窒息。   他长叹口气:“阿嘉,府里的事,我也没太上心过,也不知道你在这府里到底如何,不过家里请的西席还有琴棋师父都说你颇有长进,爹听着心里也高兴。爹平日朝中事务也忙,没时间陪你,你若平时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从博野侯的话里,顾嘉可以感觉到他是真心实意想弥补的。   不过他是男人家,并不打理家中这些琐事,自然也无处可以疼她,现在想想,上辈子大概也是如此。   顾嘉眨眨眼睛,她觉得做人不应该太假惺惺的客气,既然这个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为什么还要故作清高地装样子呢?   该提要求就得提要求啊?   于是她垂下眼,低声道:“父亲,女儿来到府里后,吃穿都是府里的,倒按理也不曾缺了什么,只是这府里和乡下不同,笔墨纸砚要银子,胭脂水粉也要银子,就连底下服侍的丫鬟,听说也得给点赏钱,有时候饿了,想额外吃个点心,听说最好也是拿了银子让厨房另外去买。这都是侯府的规矩,女儿心里也明白,可是女儿一个月就二两的月钱,哪里够花用呢!”   博野侯听闻,顿时沉下脸:“岂有此理,我堂堂博野侯府千金,难道吃用个东西竟然还要另外花钱?还有笔墨纸砚,难道不是府中早有定例给你备下?”   说着间,他就要吩咐下人:“去把夫人请来!”   顾嘉见此,连忙拦住:“爹,你可别为此恼了母亲,这府里怕是有府里的规矩,既然是规矩,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就轻易打破呢!”   博野侯皱眉,想了想,颔首道:“这些事,我回头会和你母亲提起,至于如今——”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竟然在他的府邸中生活处处艰难,博野侯自是无法忍受。   他沉吟一番,却是道:“为父在咱们城外置办有一处庄子,庄子中有农田约莫百亩,又有小山一处,每年都有些进益的。这处庄子交给你,你也不必费心打理,只等着收租子就是。”   还可以这样——   顾嘉听闻大喜,眼中泛出前所未有的光彩:“爹,竟有百亩田地?真得会给我吗?我在乡下时,养父母家中不过薄田几亩罢了!”   博野侯见她这么高兴,自己心情也好起来:“自然都是给你的,难道爹还能骗你不成?”   顾嘉愣了下,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然后扑进了博野侯怀里。   “爹,你可真是我亲爹!呜呜呜!”   博野侯被扑了个满怀,先是唬了一跳,毕竟这女儿也十四岁了。   可是转念一想,女儿自生下来就不曾在身边看过一眼,不趁着年纪还小未曾及笄抱一下,以后还哪里能抱,当下抱住女儿,宽慰道:“一个庄子算什么,等以后阿嘉出嫁,为父自会为你备下十里红妆!”   顾嘉这个时候不止是想叫亲爹,甚至想叫亲爷爷了!   还是爹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六千字大更两章合一,依然有红包,100红包,冰天雪地跪求各种留言,嘤嘤嘤留言多了才能上月榜。   生活艰难,月榜好难,这日子是越来越难混了。   特别是最近迷上了游戏,日子更加不好过,游戏真好,游戏真好!   ☆、第 23 章   第23章庄子的欣喜   顾嘉怎么也没想到, 博野侯竟然直接送给自己一个庄子。   一个庄子,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以后每年她都能有些收成了,就是每年固定的银钱进账,再不用每个月眼巴巴地指望着那二两银子的月钱。   一个拥有良田百亩还有一座小山的庄子,一年的进账能有多少呢?这个虽然根据庄子不同多少不一, 但是顾嘉记得,上辈子的齐二手底下就有几个庄子,她记得一个庄子最低每年都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   每年几百两银子啊……顾嘉想想这个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浑身冒起了幸福的小泡泡,就连走路都觉得自己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谁知道走出知言堂,恰好遇到了顾子卓。   顾子卓站在那里,倒像是在等着她一般。   她理都没理, 径自往前走。   顾子卓却突然拦住了她:“阿嘉。”   顾嘉:“嗯哼,有事?”   顾子卓笑了下,望着她:“你我兄妹,没事就不能叙旧?”   顾嘉冷笑,她和他叙旧?有什么好叙旧的吗?   当下直截了当地道:“哥哥, 有事就说,我很忙。”   顾子卓突然笑了:“妹妹每日忙什么呢?”   顾嘉挑眉, 以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顾子卓:“忙着读书识字, 读者学问进益,忙着琴棋书画,忙着侍奉母亲姐姐, 左右不过是这些事。”   实际上是:忙着盘算怎么捞钱,忙着盘算怎么害人,忙着盘算怎么气人。   顾子卓颔首:“我听说阿嘉最近学问长进很快。”   顾嘉淡淡地道“是啊,多认识了几个字,勉强会写自己名字了。”   顾子卓嘴角微抽动了下,半晌笑叹一声:“阿嘉,我们兄妹不能好好说话?”   顾嘉无辜地望着顾子卓:“好哥哥,难道你没好好和我说话吗?我可是好好地在和你说话?”   顾子卓无奈,摇头:“罢了,我先去见父亲,阿嘉你忙就是。”   顾嘉:“嗯哼。”   离开了顾子卓后,顾嘉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顾子卓这个人高深莫测的,别看脸上总是在笑,可谁知道他在笑什么呢,依她看,说不得一肚子坏主意。   那个顾子青向着顾姗不喜欢她,那都是明着来的,那就是缺心眼的表现。   可是顾子卓就不好说了,难保他也喜欢顾姗向着顾姗,但是又在自己这里做个倒钩狼!   顾嘉认为顾子卓必须要防备着点,而且必须小心翼翼地防备。   *************************   博野侯很快命人把那庄子的地契送过来给顾嘉了,又有管事拿来了那庄子历年的出产给顾嘉看,顾嘉粗略看了几眼算了算,知道每年的进项果然有个三四百两银子。   她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一年三四百两,就算往低了说一年三百两好了,她在这博野侯府煎熬个两年,那就是六百两。   有了六百两银子,她离开后岂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还用在意这博野侯府的哥哥姐姐的!   她开始美滋滋地盘算着,到时候可以去个并州或者哪里,选个繁华之处买一个宅院,再盘下几处铺子,回头等到风声小了,把以前乡下的养父母并哥哥都接过去,一家子快活过日子,强似在这侯府里见不到日头。   这时候牛嬷嬷并红穗儿七巧也知道了这消息,自然是连声恭喜。   牛嬷嬷笑道:“姑娘,有个庄子傍身,以后怎么也好说,再不用倚靠那点月钱,姑娘家手底下有自己的体己钱腰杆子也硬。而且以后等你出嫁了,这也是一笔进益,可以当你嫁妆的。”   姑娘家嫁妆里有这么一个庄子,手头有个活泛钱儿,在婆家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非去动用自己压箱子的嫁妆钱。   红穗儿也喜得只围着顾嘉打转:“姑娘,我都打听过了,人都说是大姑娘想害你,结果没害成,反把自己弄了个头破血流落下一道疤,想必是侯爷知道你的委屈,特意弥补你,才送你这么一处庄子!如今大姑娘那边受了伤,惨兮兮的,你这里却得个庄子,这一对比,啧啧啧,活该她气死!”   七巧也连连点头:“看她怎么和姑娘比!”   牛嬷嬷却从旁笑道:“你们啊,也不必非要让两位姑娘势不两立,到底都是咱博野侯府的姑娘,咱们高兴自己的,至于别人,少去说嘴。”   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又是彭氏身边多年的老人儿,自然是想法和小丫鬟们不同。   两个小丫鬟听闻,知道自己太得意忘形了,连忙低头认错。   顾嘉笑道:“嬷嬷说得在理,其实我也没必要和姐姐比什么,姐姐有姐姐的好,我自然也有我的好。如今爹给我庄子,我心里高兴,但也自顾自高兴自己的就是,没必要落井下石踩别人。”   这话说得太违心了,我就想踩踩踩,恨不得赶紧过去显摆气死那顾姗!   然而顾嘉说得这一番违心话,果然让牛嬷嬷喜欢,她欣赏地望着顾嘉:“姑娘到底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就是有气度。”   顾嘉谦虚:“我本无知无识,都是跟着牛嬷嬷学的,以后还得请牛嬷嬷多加教诲才是。”   牛嬷嬷听着,又感动又喜欢:“姑娘客气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求着我这把老骨头能多为姑娘做点事呢!”   顾嘉见她这么说,也就没客气,笑了笑,却是道:“如今姐姐病了,又一直胡言乱语地怪罪我,我是想着,母亲纵然信我,但是架不住姐姐日日说,况且姐姐总是哭啼不休,实在是看着可怜,时候长了,母亲若是真信了姐姐可怎么办?如此想来,我实在是不安。”   牛嬷嬷想想也是,皱眉半晌,之后道:“姑娘考虑得是,大姑娘那边确实不好办。不过这件事我也想过,不如这样,我去和夫人说,大姑娘每日胡言乱语,倒像是中了邪祟,是不是应该去庙里烧烧香呢,拜拜佛,或者请个高人来帮着看看?”   顾嘉微惊:“啊,还可以这样?”   牛嬷嬷严肃地点头:“以大姑娘的情境来看,老奴只怕真是撞了邪祟。”   顾嘉听得此言,突然觉得一阵头晕。   邪祟,什么是邪祟?   她这个死过后又重新活过来的人是不是邪祟?   真请个什么得道高僧来,会不会把她给一并收了?   顾嘉突然觉得心情沉重。   旁边红穗儿和七巧听得都瞪大了眼睛,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不过后来她们一想:“嬷嬷说得有道理,或许真是撞了什么邪祟。”   一想,真是怕怕的,邪祟呢。   大家都这么赞同,顾嘉也只好装作很急切的样子:“嬷嬷说的是,确实有可能,我看这件事还是尽早和母亲提起才是。”   牛嬷嬷点头:“好,明日我就和夫人提起。”   ***************************   到了第二日,趁着彭氏又过来顾姗处,顾嘉也过去对顾姗表示关心,展现一下姐妹情深,并表现出“你怪我骂我,但是我却丝毫不怪你”的样子。   彭氏欣慰,搂着顾嘉叹道:“到底是我的女儿,果然能体谅我的,你姐病了,你不和她一般见识最好了。”   顾嘉简直是想翻白眼,但是此时也少不得忍下,笑着道:“娘,这都是应该的,谁让我是做人妹妹的呢。”   啊啊啊好想吐。   彭氏更加欣慰了:“真是个好孩子。”   好不容易演完了这一场姐妹情深,牛嬷嬷拉着彭氏到一旁去说那“撞邪祟”的事,唯独顾嘉留下来陪着顾姗。   顾姗盯着顾嘉,满脸的恨。   顾嘉笑了笑:“姐姐。”   顾姗恨不得扑过来直接给顾嘉一巴掌:“你是鬼!”   顾嘉掩唇:“姐姐病了。”   顾姗:“不不不,我没病,你是鬼,你穿着织锦披风变幻在我面前,把我踢下去了。”   顾嘉叹息:“姐姐,你那是在做梦,或者是癔症。”   顾姗咬牙切齿。   顾嘉眨眨眼睛:“对了,姐姐,我给你说点高兴的事。”   顾姗瞪着顾嘉。   顾嘉笑道:“你知道吗,今天父亲把城外一个庄子送给我了,我听着还不错,看了地契,那庄子光是良田就有百亩之多,另外还有一座小山,山上可是出产獐子人参什么的,每年进项不少呢。”   顾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浑身颤抖。   顾嘉得意地笑:“好姐姐,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你身体也好了,可以到我庄子上去玩儿呢,我们可以玩水,可以浇花。”   顾姗恨得简直是眼睛里冒血:“那是我的庄子!娘说过,等以后我长大了,那个庄子要留给我做嫁妆的!”   顾嘉摊手,很无辜地道:“可是那个庄子,爹已经送给我了啊,喏,地契都送来了。”   顾姗挣扎着起身:“娘,娘,爹怎么可以把那个送给顾嘉?不是说好了,那是我的吗?”   然而牛嬷嬷把彭氏叫出去了,哪里听得她叫唤。   她自己的丫鬟绿绫儿还有鲁嬷嬷也一时被支出去熬药了,便是院子里还有一些粗使仆妇,但那些人如今得了顾嘉的赏钱,又知道顾姗生病了,觉得顾姗没指望了,便都倒戈忠心于顾嘉了,哪里还在乎顾姗在叫嚷什么。   ——况且,她不是天天都叫嚷吗!   顾姗目眦尽裂:“那是我的庄子,那是我的,是爹娘曾经许给我的!都是你,抢走了我的东西,你还给我!把地契给我!”   “我呸!”   顾嘉直接拿起来旁边的一盏冷茶,毫不客气地泼了顾姗一脸。   “怎么就是你的庄子?你要不要脸?那是我爹,那是我娘,我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当初许给你时还以为你真是亲女儿的,谁曾想你竟然是假的?既知道自己是假的,老老实实滚回去乡下去,赖在这里做什么?”   顾嘉嘲讽地笑:“既贪图这荣华富贵赖在我家,还指望着我爹娘疼爱你,还指望着把庄子给你,你怎么不上天呢?”   顾姗用疯了一般的眼神盯着顾嘉:“你,你就是个鬼!”   顾嘉得意笑:“我是不是鬼,任凭你说下天来,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我看你是疯了,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呢!”   顾姗简直是要气疯了,她想到自己头顶上那一块疤,一个姑娘家,竟然落下这么一道疤,她以后怎么做亲怎么见人?也不知道头发能不能遮掩住,而顾嘉呢,顾嘉竟然没受到任何责罚,竟然还得了一个庄子!   那么一个庄子,以后肯定是要给顾嘉当陪嫁的,那得多少银子啊,每年几百两银子的进账啊!   本来不应该是送给自己当陪嫁吗?   自己的东西,活生生就被顾嘉抢走了!   想到这里,她恨得咬牙切齿,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顾嘉,我和你拼了!这辈子,我和你势不两立!”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有红包,红包,红包,拼命地挥着小手帕喊:这里有红包,看过来,留言留言。   另外我在weibo搞了个转发抽现金红包活动,大年初一抽五个人发38元现金红包,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weibo搜晋江女王不在家就是我。   最后,这是今天最后一更,说的是四更,但是后来懒得卡章了,就分了三次发的,这三次一共是1.4万的量,四更的量。   ☆、第 24 章   第24章顾子卓的字   顾嘉拿着那庄子好生把顾姗气了个够呛, 大获全胜,真是一出上辈子的恶气, 这才得意地准备回自己房中。   也是她太得意了,以至于一时忘形竟然哼起了小曲儿。   正哼着,陡然间见前面一个人。   她忙止住了。   然而那人却显然是听到了,含笑望着她, 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顾嘉也懒得装了:“哥哥是来看姐姐的吗?那你赶紧进去,她好像很难受,气得嗷嗷叫唤呢!”   说着, 侧身就要走过去。   顾子卓却伸手,拦住了她。   顾嘉挑眉,冷冷地望着顾子卓。   这个人,真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呢, 该不会是想帮助顾姗报仇雪恨?或者说想来质问自己什么?   顾子卓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顾嘉,却突然问道:“阿嘉,我问你个事情,在齐二来我们家之前,你和齐二见过?”   猝不及防地, 他竟然这么问?   顾嘉感到很不适,有一种秘密要被看穿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冰冷一眼甩过去, 淡淡地道:“见过又怎么样,没见过又怎么样?”   顾子卓笑了,却是道:“但是那天在咱们家后花园里凉亭处, 他今天看你第一眼的那个眼神,让我知道,他见过你,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你。”   顾嘉置之不理,有证据吗,没证据不能瞎说哦,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   顾子卓进一步问道:“是在齐家的岛上吗?是阿姗从山上摔下来的那天吗?”   顾嘉拧眉,颇有些不悦地道:“请问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妹妹还得回去练字。”   顾子卓:“阿姗口中所说的披风,是不是他给你的?”   顾嘉这下子恼了:“是齐二这么说的?”   她不信,不信齐二会言而无信!   顾子卓凝视着顾嘉,沉默了许久,终于摇头:“他什么都没有给我说,可是直觉告诉我,顾姗说的是真得。如果顾姗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有个人给了你披风。”   而那个人,自然应该是在孤岛书楼里读书的齐二。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讲通了。   顾嘉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顾子卓。   如果这件事和自己无关,顾嘉都要鼓掌叫好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破案能力?连这个都猜出来了?他还会看眼神,还会推理,还会猜测,啧啧啧。   顾嘉满脸嘲讽。   顾子卓看着顾嘉那不屑的样子,温声道:“阿嘉,不管怎么样,你才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亲妹妹。”   这声音犹如三月春风扑面而来,但是顾嘉只当放屁:“嗯哼?”   要出卖亲妹妹吗?想把一切都公布于天下吗?你以为天底下人会信你吗?   顾子卓:“不过你放心就是了,这件事,我便是知道了,也到此为止。”   顾嘉笑:“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诈我哦,就是打死不承认,坚决不承认,你能奈我何,难道还要屈打成招吗?   顾子卓看着顾嘉咬死不承认的倔强样子,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温声道:“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六岁了,已经记得些事了。我还记得——”   他的手,轻轻摸了下顾嘉的鬓发。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的样子。”   *****************************   顾子卓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顾嘉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努力地回想上辈子,关于顾子卓的点点滴滴。   她发现,顾子卓好像一直都是谦谦君子温和含笑的模样。至于说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吗,倒是没有。   在自己和顾姗之间,他没有选择顾姗,也没有选择自己,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而已。   顾嘉又在记忆中搜刮了一番,她发现好像曾经他也帮过自己,在自己为了读书而纠结的时候,曾经宽解过自己,这对于顾嘉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温情了。   而如今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面目,最后说出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暗示着他知道什么?还是在威胁自己?或者是在示好?   顾嘉思来想去,一时对于这顾子卓的行为实在是无法明白,不过她觉得还是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比如,他如果真得将他所推测的那一切告诉了博野侯和彭氏,自己该如何应对?自己该用什么言语给他怼回去,装傻充愣抵死不认?自己又该怎么样才能反泼他一盆脏水?   亦或者,干脆想办法把他拉下水?   当日顾嘉各种思量,把那顾子卓可能的反应全都设想了一遍,又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等等。   这一夜都不得好眠,第二日照常过去女先生处读书识字,并把前几日自己练习得字帖交给了女先生。   女先生看了后,连连点头,大加赞许:“你才学了这么多时日,能写得这样一手字,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着间,她笑望着顾嘉道:“前几日侯爷召见,问起来,我也把你的情况如实禀报给侯爷知道了。”   顾嘉明白,前几日博野侯夸赞自己,必然是因为这女先生了。这位女先生待自己很是不错的,想必也是见识了那顾姗篡改字帖害自己的歹毒,对自己有怜惜之心,这才更愿意帮自己,当下也是感动,对着女先生着实福了一下。   女先生笑着点头,又和顾嘉说起这练字来,因恰好顾嘉问起:“我写字,都是觉得柔婉有余,却缺了刚健之气,这是为何?”   其实顾嘉练字,还远没到讲究这种风格。   是上辈子后来和齐二说起来,齐二说她自己太过柔婉,说难听点就是太软弱了。后来齐二也让她去仿其他字帖,但是她早年练的字都已经定型了的,那时候再改却是怎么也掰不过来了。   这辈子顾嘉就想着,从一开始就练一种自己最喜欢的风格。   女先生愣了下,之后道:“我朝多用新昭体,但是这种字体到底也是近些年才用的,成名大家的字帖并不多,你若是要学,侯府中大少爷的字听说不错,在太学中富有声名,甚至太学修书还曾请大少爷为主笔,倒是可以去找大少爷的字迹来临。”   他啊……   顾嘉当然知道,顾子卓写的字确实是很好,以至于后来他写的奏折上书皇上后,皇上都不忍弃,特意收在案头之后拿给太子临摹。   有这么一个哥哥,按说自己寻不到好字帖来练,那真是抱着金娃娃要饭。   只可惜,顾嘉就是一个抱着金娃娃要饭的人。   “罢了,我随意练练就是了。”   对于顾子卓,她连求都懒得求他。   他若是要对付自己,放马过来就是。   读书练字之后,她又开始学弹琴学下棋的,这些倒是无所谓什么风格,反正上辈子已经学过了,这辈子茶楼补血,琴师棋师对她纷纷夸赞,把她说的好像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才女。   她听得心里美滋滋,脚底下走路都在飘,不过还是努力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因为她上辈子练过,可不是真得自己多厉害。   不能忘本,不能忘本。   回来院子里,恰好看到彭氏身边的丫鬟在顾姗屋外候着,她知道肯定是彭氏又来看顾姗了,当即也让自己耷拉下脸,装出一副悲伤难受死爹没娘的样子,过去看望顾姗。   相比于顾姗之前的咬牙切齿,如今她倒是安静很多,只呆呆地躺在那里,含着眼泪,一声不吭。   好一个含羞忍耻备受欺凌的小可怜!   顾嘉突然觉得顾姗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是进步了,强大了,还是被自己逼发了更深一层的潜力?   “娘,姐姐怎么样了,我过来看看她。”   顾嘉走进来,低声这么道,声音温柔,眼神关切。   彭氏叹了口气:“今天倒是安静许多了,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我心里终究不安,她说的那些胡话,哎……听着倒像是撞了什么邪祟。”   顾姗幽怨地瞥了顾嘉一眼,不过口中却是轻声道:“谢妹妹关心,我之前脑子里发晕,稀里糊涂的,怕是说了妹妹不好,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说,还盼着妹妹不要计较才是。”   这这这……   顾嘉顿时明白了,顾姗这是改变策略了。   知道硬和自己对着干是不行的。   不过顾嘉不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顾嘉马上过去,握住了顾姗的手,感动地道:“姐姐说什么话呢,只要姐姐好了,便是让我日日吃斋念佛我都高兴,你骂我几句算什么?再说你是姐姐,教训我,是应该的,我哪里会怪你。”   顾姗也攥紧了顾嘉的手:“好妹妹。”   一时之间,姐妹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好一番姐妹情深的画面。   彭氏感动地沾了沾泪:“你们姐妹都互相体谅,这么要好,我就放心了。”   顾嘉又在顾姗处坐了一会儿,陪着彭氏说话,最后顾姗要休息,顾嘉也跟着彭氏离开。   走到外面时,顾嘉有意试探下彭氏的口风,问起顾子卓来,谁知道彭氏并无任何异样。   顾嘉心中疑惑,干脆又跑去了博野侯处,特意感激博野侯送自己庄子。   博野侯笑道:“等到天气再暖和些,你就可以去庄子上玩了,到时候还可以把你认识的好友叫到庄子上热闹。”   这一幕是多么让人向往,上辈子顾嘉可没这种机会,当下越发向往了,乖巧地上前,给博野侯捶背捶肩做足乖顺孝敬女儿的样子。   博野侯心满意足,笑呵呵。   顾嘉趁机问起来:“这两天都没看到两位哥哥,不知道在忙什么?”   博野侯想起两个儿子,叹道:“他们两个,从太学下学后,你大哥也就罢了,都是在家好生读书的,唯独你二哥,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话说到这里,难免埋怨下小儿子,特别是在顾嘉这里狠狠地谴责了小儿子的不懂事。   顾嘉没仔细听后面的话,只听了关于顾子卓的。   看来顾子卓并没有在父母面前拆穿自己,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要吊着自己威胁自己,还是故意恶整自己?   或者是像自己一样,只等着抓住顾姗更大的把柄再一举铲灭?   若说顾子卓真是疼爱自己这个妹妹,呵呵,顾嘉反正是不信的。   顾嘉就这么满腹猜疑地回到自己房中,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案上摆着一份字帖。   她诧异地拿起来看时,只见那字迹挺拔刚健却又飘逸灵动,忍不住拿起来细细观看。   看了半晌,随口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午睡了个回笼觉,十点多总算爬起来把前面四章所有的红包都发了。   你说怎么着,今天当然依然是还有红包了!而且是——发评论就有,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今天1月18日啊,想起游戏,忍不住说说《火王》,小时候看的漫画,超级喜欢(捂脸,曾经年幼的我),没想到改编成电视剧后(陈伟霆演的啊啊啊啊),现在又出手游了。   忍不住替曾经迷恋过的漫画打个广告,以祭奠这浓浓的怀旧情怀。   《火王》 出游戏了,《火王》 出游戏了!!今天公测!   有兴趣的一定要去看看,看看漫画版的陈伟霆,我心爱的仲天,帅到爆啊有没有!   1月18号公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下载链接去我微博,晋江女王不在家。   ——来,吃下这个安利。   ☆、第 25 章   第25章法源庵   别人对自己好了, 自己却怀疑人家,应该愧疚吗?   顾嘉说, 当然不。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好心。   他若是真心对自己好,那就不需要自己非对他感激涕零,他若是用的怀柔之策实际不安好心,那自己当然不需要对他感激涕零。   这个时候, 当一个坏人就是有这个好处,什么时候都不需要不安心。   所以当红穗儿说是大少爷派人送过来的时候,顾嘉很惬意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并淡定地把顾子卓列为了“可疑待观察”行列。   有了这么好的字帖,顾嘉自然就比着这个字帖练字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有所进步, 至少比上辈子练得更好。   而顾姗那里,也正如顾嘉所料的,顾姗开始走哀婉柔顺牌了,不再骂顾嘉了,也不再抱怨什么了, 每日都是乖巧柔顺懂事的样子,有时候还一脸病恹恹气喘喘的, 说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这让彭氏更加担心了, 她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一趟法源庵,要求那里的大师亲自来府里一趟。   顾嘉一听,心里多少有些慌, 不过很快她就定下心来。   自己又没占别人的身体,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自己都没想拿回太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想从亲爹娘身边捞点银子罢了。   若她是真大师,应该替天行道助自己一臂之力才是,又凭什么把自己当做邪祟给铲除了。   这么一想,顾嘉心中大定,不过她还是决定跟着彭氏走一趟。   “母亲,我也好担心姐姐,想过去亲自求大师来救姐姐,母亲让我去。”   彭氏自然是答应的:“我曾经在佛前许下一个愿,许多年了,这些年一直未曾还愿,如今也好,你随着我去,我把那个愿给还了。”   顾嘉听着,心中疑惑,便揽着她娘的胳膊笑道:“娘,是什么愿望啊?”   彭氏收了笑,摇摇头:“小孩子家的,不必问这个。”   彭氏不说,顾嘉心中更加疑惑了,这个愿望——和自己有关?   但是她看彭氏根本不想提,也就不问了,反正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第二天要去法源庵,顾嘉兴高采烈地回去收拾行囊。那法源庵距离燕京城并不算太远,但是一来一去也要一个多时辰,一般来说过去的京中贵妇都会干脆留宿在庵中一夜。   这虽然是拜佛去,不过对顾嘉来说相当于郊外一日游,她还是很期待的。   毕竟来到这燕京城后,除了去趟孟国公府,她还没出过门呢。   谁知道刚要进院门,恰好见顾子卓和顾子青两个人并肩从秀苑走出来。   顾子青冷眼扫了下顾嘉,那眼神里的厌恶,简直是多看一眼都膈应。   看完这一眼,他径自离开,唯独剩下顾子卓。   顾子卓皱眉望着顾子青离去的背影,不言语。   顾嘉笑了笑,径自望着顾子卓。   是骡子是马总是要出来遛遛,这个顾子卓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她总是要面对的。   顾子卓意识到她的目光,望向她:“听说明日你要去法源庵?”   顾嘉:“嗯,是,母亲要给姐姐请大师过来看看,顺便还一个多年前的愿。”   顾子卓微微颔首:“法源庵风景不错。”   顾嘉心中暗笑,想着他说话真滑溜,根本不上钩,谁和他说什么风景了,现在是在说母亲多年前的许愿好不好?   顾嘉干脆直接说了:“哥哥,那天你和说了我小时候的事,回去后,我一夜没睡好,就想着这件事了。”   顾子卓听闻,笑了,目光温和地望着顾嘉:“妹妹想什么呢?”   顾嘉笑道:“我之前竟是对哥哥有了误会,只以为哥哥如同二哥哥一般不喜我,可是我看了哥哥送我的字帖,又想起哥哥那天说的话,知道哥哥还是顾念我们兄妹之情的。”   顾子卓依然含笑,却是望着顾嘉不言语。   那个样子,仿佛要看顾嘉表演。   顾嘉嗯哼一声,想着这真是条狐狸啊,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了:“好哥哥,我想问问,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啊?我小时候又是怎么被人家给换了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子卓眸光微微收敛:“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些?”   顾嘉直视着顾子卓,试图从他的眼神中铺捉到蛛丝马迹:“总是会好奇嘛,毕竟这件事可以说是改变了我的命。”   上辈子,她穷尽一生的力气,都无法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被抢走的就是被抢走了,她夺不回来的。   顾子卓轻叹了口气。   “阿嘉,哥哥希望你能乖一些,真正地乖一些,过去事不要问了,可以吗?”   他的声音和煦动听,言辞恳切。   有那么一瞬间,顾嘉真得产生了一种幻觉,眼前的男子是为了自己好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乖一些,如同上辈子一般吗?   顾嘉唇边勾起一抹笑,反唇相讥:“你又不是我,又不能帮我做什么,凭什么要求我如何?”   顾子卓:“阿嘉,你需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做。”   顾嘉听闻这话,笑了。   顾嘉若信他,那才真是有鬼了。   她肯定不信。   但是她还是无法相信,怎么会有人脸这么大,说出这么好听的话?   假成这样,竟然以为她会信吗?   “那你去把顾子卓赶出家门,我看到他就害怕!”   扔下这一句,顾嘉转身回院。   大话说多了,也不怕风吹了舌头。   ***************************   法源庵是燕京城外第一庵,上到勋贵家眷皇亲国戚,下到市井妇人,但凡燕京城里妇人家遇到什么事,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法源庵。   彭氏自然也不例外,她往日在这法源庵里一直捐有香油钱,倒是和法源庵的静禅师太颇为熟悉。   到了法源庵后,静禅师太正在念佛,便有底下的小师太引领着彭氏和顾嘉到了下榻的禅院。   这个时候天还有些凉,法源庵又是在山里比山外更冷几分,是以并不是拜佛的旺季,法源庵里的人并不多,禅院中颇为清净。   顾嘉这边安顿下来后,正要和母亲商量着什么时候过去拜下佛,谁知这时候却有个小师太过来,说是静禅师太得空了。   彭氏一听,立即起来就要去见静禅师太。   顾嘉见此,自然也是跟上,她还想听听静禅师太怎么和彭氏说这事儿。   这万一,果然法力高强,直接把自己给收了呢!   可彭氏一听,却是笑道:“我是要向静禅师太请教下佛法的,你小孩儿家的哪里有兴致听这个,老老实实地留在禅院里,或者让小师太带你院门前后逛逛。”   顾嘉听此,只好作罢。   但是待到彭氏走后,她终究不安心。   想着平时也没见彭氏要研习什么佛法,如今这话这分明是个借口,是故意避开自己的,那么她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呢?   顾嘉想起彭氏所说的多年前的心愿,又记起上辈子自己病重之时彭氏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嫁到孟国公府四年,膝下无出,婆家纵然不喜,但是也没有太过刁难。可就在自己病重之时,彭氏却说了那么一番话。   可以说,彭氏的那番话是压死上辈子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直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若不是自己实在和彭氏长得太像了,她都要怀疑,也许根本是弄错了,自己并不是彭氏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笑了下,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要偷偷地去听听那静禅师太和彭氏的话,或许自己能听到什么消息呢,想必她们言语中总归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因这次跟着来的只有红穗儿,红穗儿自然是对顾嘉忠心耿耿的,当下顾嘉便命道:“你在这里,只假装我就在院中,我自己出去逛逛,随便看看。若是别人来问,只说我睡着了。”   红穗儿疑惑,不过也不敢声张。   她是得罪了顾姗的,自此后当然是跟顾嘉在一条船上的,况且顾嘉又对自己着实不赖,是以她也没有多问,只点头道:“姑娘放心就是了,有人来问,我支应出去就是。”   顾嘉当下瞅着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禅院,又捡小路绕着过去后院静禅师太的禅院。   她上辈子作为孟国公府的二少奶奶,也是几次跟着婆婆容氏过来几次的,知道静禅师太的禅院在后面清净处,也知道怎么绕人少的小路过去。   也是她运气好,这个时候庵子里香客也少,一路上她溜边走,竟然没遇上什么人,就这么绕到了后院。   后院的屋舍清净俭朴,屋舍后有松柏叶子从墙外伸展进来,绿意盎然。   顾嘉蹑手蹑脚地沿着屋舍后面那条路往前走,偶尔间会踩到地上的鸟屎或者落叶,发出簌簌之声,她只能越发放轻了脚步免得被人发现。、   正走着间,她却听得前面房舍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音。   心中一动,便想着这后院清净,并没几个人住,想必就是静禅师太的房舍了,当下就要凑过去听。   谁知道一听之下,却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声音。   而最让顾嘉不敢相信的是,那声音……竟听着有几分耳熟!   顾嘉大惊,须知这里是尼姑庵,无论前来烧香拜佛的还是投身空门的,都是女人啊女人!   怎么可能有男人呢?   “你终是不肯见我吗?”   再一个声响传来,那声音中不知道多少落寞。   顾嘉怔在那里,傻眼了。   她,她听出来,这声音分明是——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女主上辈子也只活到20岁而已,而且在侯府里过得很压抑,周围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临死前看来也不太幸福,可以说女主死的时候,对亲情是彻底绝望了的。   这辈子重活一世,多少有点像逆反的熊孩子,觉得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坑我的,就算大哥抛出橄榄枝她也不敢信不会信的。   不要把女主当成完美全能的,要想到她这个缺陷。   ☆、第 26 章   第26章南平王世子   却说顾嘉站在那禅院里房舍之后,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真是震得神魂不能归位。   要知道在这法源庵清静之地, 听到一个男子声音,这就意味着必有师太不遵守清规犯了大忌,这是要人命的大事啊!   而更让顾嘉震惊的是,那个声音, 分明正是那尊贵无双的南平王世子的声音!   顾嘉惊讶得微微张口,侧耳倾听着那边说话。   可是却并没有女人回应,只有那个男子声音在说话。   那人说话中不知道多少落寞多少无奈, 就在那里低声喃喃:“这么多年,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轰隆隆,仿佛有滚雷自顾嘉耳边划过。   不不不,她是坚决不信的, 那位清冷高贵到仿佛庙里供奉的神佛的南平王世子,竟然这么委屈这么无奈地在求一个女人。   慢着——这么多年?这是什么意思?南平王世子统共才多大?顾嘉记得,南平王世子也就是比自己大个四五岁,也许只有十□□?这样的,怎么可以说“这么多年”?难道他竟然从几岁开始就喜欢一个尼姑喜欢到现在?   这可真是惊世骇俗啊。   太不可思议了。   顾嘉深吸一口气, 本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八卦精神,她决定绕到屋舍前方, 去看看这男子的庐山真面目。   也许根本是声音太过相似呢?   于是顾嘉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尽头, 又从尽头在柏树的掩护下,一点点地往这边挪蹭。   很快,她挪蹭到了距离很近的一棵树下,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嫣红落日已至群山之中,云蒸霞蔚间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那原本胜雪的白衣。   清绝俊美的男子,如泣如诉的白衣,跪在安静的房舍前,微微垂下头,如墨长发流泻在削瘦的肩头,他仿佛一个在佛前跪了千百年的虔诚信徒。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得顾嘉都能听到男子的呼吸声。   此时的顾嘉自然再不信这是男女旖旎事,毕竟若真是那种事,何必跪在那里呢。   在这世间,能让南平王世子跪着的人有几个?这屋舍内的到底是何等尊贵身份?   顾嘉想想都头疼,她甚至有些后悔了,自己可能无意间碰触到了法源庵的机密,甚至这个机密可能和南平王府有莫大干系。   她看看自己挪蹭过来的路,便试探着要重新磨蹭回去。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南平王世子突然间回首。   顾嘉一怔,傻傻地看着那南平王世子。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那南平王世子,却见樱蓝冠带随着那墨发而下,衬得那肌肤更如剔透美玉一般,在这夕阳之下散发着莹润光泽。   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很美,他的眉眼英挺精致仿佛精描细写,黑眸如同浸润在寒水中的上等墨曜,棱角分明的脸型每一处都是完美。   这么美的一个男子,却和女子之美并不同,他美,但是不会有任何女气,他是男子英挺之俊美,尊贵高冷,堪比天上神佛,俯瞰众生。   此时男子堪称完美的那张脸庞上,却流露出无尽的哀伤,这让他原本冰玉般的高冷染上了些烟火气息。   这一刻,他不再是天上供人瞻仰的神佛,他坠入凡尘。   顾嘉看傻了眼,怔怔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南平王世子那双点墨般的眸子却倏然落在顾嘉脸上,之后便见他脚步如箭,白影轻动,一个上前,三根手指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   “呜呜呜呜——”顾嘉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刚才她还在怜惜他欣赏他痴迷于他的美貌,转眼间他就要自己性命吗?   不,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重活一辈子,她还要报仇雪恨,她还要挣钱,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美色误人,她竟然犯这种错误?   南平王世子的眼神开始时布满凉淡的杀意,后来凝视着顾嘉,慢慢地,那杀意退散,他放开了扼住她喉咙的手。   顾嘉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刚才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南平王世子迈步上前,负手而立,淡声问道。   神色却是清绝无双,寒意袭人。   顾嘉想哭,不过她知道,这是生死危机时刻,断断不能马虎。   说好了就能活命,说不好就得葬送性命于此处。   “世子殿下,今日小女子随着母亲过来上香,结果因故耽搁了,没能跟上母亲前来拜见静禅师太,便想着过来寻找,谁曾想,无意中来到此处迷了路。至于世子殿下所说,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难道我不是看到了世子殿下你,听到了世子殿下对我凶狠地说话。”   她委屈地瞅了南平王世子一眼:“世子殿下若是要我性命,我是绝无二话的,但请世子殿下务必告知我的父母家人,以免让他们担心。”   南平王世子刚才的哀伤无奈也烟消云散了。   站在顾嘉面前的,又是往日那个清冷高贵缥缈遥远的南平王世子了。   他神态倨傲,以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地望着顾嘉:“你是在威胁我,威胁我你的家人在等着你,若我要你性命,她们必然会怀疑。”   顾嘉赶紧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南平王世子衣袂翻飞,轻淡的眼神审视着顾嘉,仿佛在审视着一头待宰的羔羊。   顾嘉偷偷地瞅瞅前后,并无别人。   她暗想着,在这法源庵里,便是他有点人脉,也未必敢这么杀了自己?   他若是再敢动手,自己有了防备,自己就大嚷大叫,到时候拼了自己性命,他必然也不能全身而退。   当下心中大定,便低头,笑道:“世子殿下,世子若是就此放过了我,从此后我自当为你保守秘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放心就是,绝无第三人知晓。可是你若非要怨恨于我,那我也无法的,自是任凭世子殿下处置。”   南平王世子定定地望着顾嘉的笑颜,突然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生回我。”   顾嘉恭敬地道:“殿下请说。”   南平王世子再次凝着顾嘉,却见顾嘉依旧笑意盎然,仿佛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是在那简陋的客栈之中,她穿着寻常粗布衣裙,明明是个乡下姑娘打扮,但是那眼神中的骄傲和淡定却仿佛她是养在云巅的凤凰。   南平王世子清冷眸光中泛起一丝困惑,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地问道:“你自小被养在乡下,心中可曾有过怨恨?”   顾嘉没想到,南平王世子竟然问自己这个。   她仰脸望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   怎么叫回答得好呢?   南平王世子轻淡的眼神凝着顾嘉:“我想听真话。”   顾嘉脑中拼命地想着,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发誓逼着自己这辈子不会提起刚才的事吗,怎么会好好地问起自己的家事?   突然间,灵光一闪,顾嘉想到了刚才他跪在那房舍前说的话。   房舍里面是什么人,才能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问那个人可知他过得如何,他说他想了那个人许多年?   房舍里的人……是他的亲人?至亲之人?   顾嘉突然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闭上眼睛,轻叹一声:“世子问我,我却是不好说假话的。”   南平王世子安静地注视着她。   顾嘉叹道:“这些年我流落在外,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人都说世上亲娘最好,可我却从未被亲娘抱在怀中呵护,心中怎能无恨!”   南平王世子微微垂下眼,修长的睫毛犹如燕尾般优雅。   顾嘉一摊手,却是又道:“可是恨又如何,那终究是我的生身母亲,我便是恨她,却也盼着能和她亲近的。”   南平王世子神色冷漠。   晚风拂面,他一身白衣在那风中犹如飘絮一般。   顾嘉眼睛里欣赏着这幅美男靠树图,脚底下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待到退到她有把握的地方,脚底下抹油,赶紧跑了。   南平王世子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睁开眼时,却见那女子穿着一身绛紫衣裙,在傍晚的风中跑得飞快,犹如一只即将飞向天际冲向那碧霞的蝶。   *****************************   顾嘉很后悔,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去偷听什么静禅大师和彭氏的话,结果呢,不小心撞到了这么一桩子事。   不过既然撞到了她也没办法,如今只能深呼吸一番,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当晚彭氏是很晚才回来的,回来后她仿佛有些疲惫,不过顾嘉却没心思再去猜测什么了。   反正猜了也猜不着,又何必费那个心思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跟着彭氏去烧香,又捐了香油钱给庵里,最后说定了静禅师太过两日会下山过去博野侯府帮着顾姗去邪祟。   顾嘉胡乱猜想着,若是这庵里的师太们那么厉害,应该是自己一进门就发现有邪祟进门了。如今自己安然无恙,那应该是不至于发现什么,当下也是略放心了。   又在里面拜了拜佛,看了看经书,总算彭氏领着顾嘉下山去了。   下山路上,前面路上却见到了一行人马,那马车颇为华贵。   彭氏纳罕:“不知道这是哪家马车,怎么没听说过有其他人家的家眷过来法源庵?”   顾嘉探头看过去,不免胡乱猜想,里面必然坐着的是南平王世子。   一时想起昨夜情境,不免有些无奈,便收回眸光来,不去看了。   马车慢腾腾地向燕京城而去,彭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嘉说话:“这次你姐姐若是好了,你们姐妹定要相亲相爱……不管怎么说,娘养了她十几年呢。”   顾嘉垂下眼,柔声道:“是,娘,我知道的。”   彭氏又道:“你父亲给你的那庄子,虽然是给了你,但是你也不可在阿姗面前提起,免得她看了不好受,毕竟她病着不是吗?”   顾嘉冷笑,但是面上却依然垂着眼道:“是。”   彭氏看着顾嘉,仿佛还有话说,不过到底是没说,轻叹了口气,用手托着额,靠在车壁上闭眸假寐了。   顾嘉见此,也干脆假寐。   马车驶入城里,行经一处成衣铺子时,彭氏突想起什么,道:“前几日你父亲的朝服掉了一颗珠子,我命人送到这家店里来修,想必已经好了。”   说着,便命旁边的丫鬟过去取。   顾嘉此时正望着外面的各样铺子看呢,听到这个,突然心中一动。   那家成衣铺子叫徽记,是燕京城的百年老字号,许多勋贵家都会特特地在这家铺子订做衣裳。   不过顾嘉记得,用不了多久,这家店里的衣裳就会水涨船高,贵得要命。   为什么呢,只因这家店做成衣会大量用到绫,而绫这种布料燕京城却是不产的,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   而接下来从南方制造绫的织造厂却遭遇了火患,给烧了个精光。   这种绫本就只有那么几家供应上等品色,在一把火之后,一时半刻也很难收集到更更多的上等好绫运往燕京城,燕京城这边缺了绫,绫的价格就高了上去。   这家成衣铺子的衣裳也就变成了天价,一时之间没个人敢来做衣裳。   不过总有那些富家子弟或者勋贵家眷,并不在乎那些银子,要的就是体面,还是会光顾这家店的。   当下她笑道:“娘,咱们也过去看看衣裳,万一有合适的,女儿还想着攒了银子给娘置办件衣裳呢!”   彭氏听着,喜欢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好,那过去看看。”   当下母女两人下了马车,过去店中,彭氏在那里看成衣,顾嘉迅速地浏览过了。   这家店里的成衣依然如自己所见的那般,确实多处用到绫,而店旁边一个角落也是卖布料的,她就过去问了问价钱,知道绫分为几个品级,好的品级是三两银子一匹,最差的品阶也要七百文。   绫自然是极为金贵的,顾嘉养父母在乡下一年哼哧哼哧的干,落下的银子也就一两二两的,却并不够买一匹上等的绫。   顾嘉心中暗自商量着,更加打定了注意要捞一笔银子的。   捞足了银子,自己离开后能过好日子,也能孝敬自己乡下的养父母。   彭氏看了一番后,挑中了一件,顾嘉赶紧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要给彭氏买,彭氏满足地笑了笑,却是道:“这个我是给你姐姐买的,她如今病着,给她添置一件新衣裳让她高兴。”   顾嘉原本打算掏银子的手顿时缩回去了。   她假意笑着去和顾姗装好姐妹还行,让她实打实拿银子出来,对不起,那等于割她的肉,办不到。   彭氏也没指望顾嘉掏银子,自己拿了银子买下了那件成衣。   顾嘉冷笑连连,更加笃定了自己要靠着那绫大赚一笔的念头。   彭氏看看女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阿嘉,你挑一个好看的。”   顾嘉眨眨眼睛,毫不客气地挑了这成衣铺子里最贵的那件:“娘,我喜欢那个,好像很好看。”   彭氏一瞧,那套裙子用料上乘不说,只那裙摆上镶嵌了白色米珠并用金线拢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她有些心痛,不舍得。   顾嘉却就是不松口,眼巴巴地看着那裙子:“真好看呢!”   彭氏:……   “——那就要这件。”   彭氏的心在滴血。   顾嘉得了那贵重裙子,搂着彭氏的胳膊满脸喜欢:“娘,你真疼我。”   彭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想太歪了,我发现大家太会发挥了,没那么多离奇故事啊,我怕回头你们揍我啊(?言?)   24章和25章的红包今晚发。   冰天雪地求本章多发点字多的评论,现在真得很难混,app月榜遥遥无期,本章评论发200个红包。   ☆、第 27 章   第27章生意门路   那彭氏回到房中后, 难免有些叹息,摇头连连。   博野侯见此, 不免问道:“这是怎么了?”   彭氏看了他一眼,便把今日顾嘉竟然要那个最精贵裙子的事说了:“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眼皮子浅,就知道要最好的……哎, 不过也是该她的,随她去,她喜欢, 我也说不得什么……”   只是心里终究不舒服罢了。   博野侯瞪了她一眼:“往日阿姗喜欢衣衫头面,若是要买,你可曾不舍?”   彭氏一愣,却是道:“若是她不主动要, 我买给她也是心甘情愿,她这么眼瞅着就要最好的,我倒是心里不舒坦。阿姗的,都是我看着就想给她买的,阿姗可没主动非要最贵的那个裙子, 阿姗从小养在我身边,锦绣富贵享受惯了的, 见识多, 自然不会这么眼皮子浅,也是懂事,知道体贴人。”   博野侯不悦地道:“那你怎么没想着主动给阿嘉买好的?阿嘉是你亲生的骨肉, 难道连阿姗都不如?”   彭氏自己想想也是,低下头默了半晌,最后叹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只是,只是……哎,阿姗是个有福气的,我总觉得,总觉得当年我得了那场病,冥冥之中是她助了我……”   博野侯越发沉下脸来。   他很少对自己的夫人说重话,后宅之事也都是彭氏说了算,只是如今阿嘉是他唯一的女儿。   想当年彭氏怀了阿嘉时,他就盼着能得个女儿。   “那都是算命先生的言语,怎能做真?也不过是江湖骗子的把戏罢了!你病好了,只能说是大夫之功,怎可归结于这子虚乌有之事?”   彭氏听得,低头不言,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有道理的,只是对博野侯,不好驳斥罢了。   *************************   顾嘉得了那条裙子,回到家里冷眼瞅了瞅,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唯一喜欢的就是上面的米珠了,想着以后拆下来可以卖银子。   旁边红穗儿和七巧倒是对这裙子大加赞赏:“夫人这是疼姑娘呢,竟给姑娘买了条这么贵重的裙子,要是让隔壁的大姑娘知道,还不气死啊!”   七巧掩唇:“改日姑娘就穿上!”   顾嘉抿了抿唇,都不忍说出真心。   其实彭氏是要给顾姗买裙子,自己只是顺带的,是自己赖着非要了条这么贵重的裙子而已。   不过这种赖皮事,能做一次不能做两次三次,还是得自己有钱才是。   这么想着,她又记起了那绫布一事。   这件事她相信是可靠的,稳赚不赔的,只是去哪里弄那么多本钱,又怎么才能大量购置市场上的绫来囤积呢?   要知道这些需要有人替她出头,还需要许多本钱,更需要有人懂经营悄无声息地把这些事办妥当,都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很难办到的。   她该去找谁呢?   顾嘉冥思苦想,头脑中浮现出许多上辈子认识的人,但是都不合适。   便是那齐二,自己自然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的能力,但是若贸然找上,那是万万不妥的,毕竟这辈子他和她陌生得很。   就在她绞尽脑汁之时,突然间看到了桌上的字帖。   顾子卓曾经说,阿嘉,你需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做。   这句话也许是真的,但是更可能是假的。   她不知道顾子卓说下这话是什么用意,但是……考虑到他明明看破了自己却没有告状,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他至少目前是不会出手对付自己的?   如果这样,是不是可以试探下,看看自己去求他,他会怎么处置?   他若是拒绝,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从此后自己也是知道这个人的立场了,若是万一答应呢?   当下她稍一沉吟,赶紧取出来之前用珍珠做的一个压裙,那个压裙是月白色的,颜色清雅,倒是可以给男子佩戴。   顾嘉拿了那压裙,直奔向了顾子卓所住的观星苑,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顾子青正从观星苑出来。   顾子青看到顾嘉,那自然是不屑至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态势。   顾嘉一个呵呵,懒得搭理他。   顾子卓自窗间看她来了,便迎出来:“妹妹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我这边?”   顾嘉不绕弯子,直接把自己那压裙珍珠送给了他:“好哥哥,这是妹妹特意为你做的。”   顾子卓接过来手里,看那珍珠在手心灿灿生辉,知道这是当初父亲送给她的,自然是颇为珍贵的。   他打量着顾嘉,笑道:“妹妹出手好大方。”   顾嘉笑:“哥哥也不必感激我,我也是想起哥哥之前所说的话,心里感动,这才给哥哥送个谢礼。”   谢礼……   顾子卓顿时明白了:“妹妹这是有事?”   顾嘉:“对。”   就喜欢说话直接的,若是他给自己绕上十八个弯,那就没意思了。   顾子卓:“什么事?”   顾嘉:“哥哥,我需要钱,想到哥哥说的话,我觉得我可以求哥哥帮忙。”   顾子卓:“多少?”   顾嘉:“一两万两。”   ……   顾子卓不说话了。   顾嘉当然知道他难办。   要知道一个庄子一年能进账个几百两,这对于顾嘉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   她上辈子嫁给齐二,齐二入仕就是做的盐政,被派往利州做的是转运盐使司的从四品副使,别看只是一个从四品,但是那转运盐使司掌管的是产盐大区的盐政,这个职位就是太清廉刚正,那也是白花花银子往兜里塞。   可是任凭如此,一万两银子轻易拿出来,对上辈子的齐二也并不容易的。   顾嘉眨眨眼睛,摊手:“哥哥没钱啊?”   顾子卓苦笑:“不要说哥哥没钱,就是把咱们家的现银都拿出来,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啊!”   若是卖宅院卖庄子,东挪西凑或许有,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顾嘉其实也没想那么贪心地弄到一万两银子把市面上的绫全都买下来,毕竟那样子也会惹人注意,她只是说出个大数额来为难下顾子卓,等到自己降低要求,他可能就真会给自己想办法了。   顾嘉故意一脸失望地望着顾子卓:“哥哥还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帮我办,原来是哄我的呢!”   说着,扭头就走。   顾子卓见此,眸中有了疑惑,却是问道:“阿嘉,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一个闺阁女儿家,好好地怎么可能用那么多银子。   顾嘉笑道:“哥哥,我想做个买卖啊,做买卖需要本钱。”   顾子卓打量着顾嘉:“做买卖,你做什么买卖?”   顾嘉娇哼一声,故意道:“你不肯借钱给我,那就不要问了呗!反正这买卖做不成,我也懒得说了。”   顾子卓沉默不言。   顾嘉偷偷瞥了他一眼,故意道:“若实在没有一万,有三千也行啊,父亲送给我的那个庄子,我都可以拿来抵押的,只要借到三千两银子就行。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等到事情成了,我可以分你四成的利。若实在赔了,我自己一力承担,反正不会让你吃亏的。”   顾子卓抿唇,严肃地望着顾嘉:“一万两银子数额太过巨大,三千两也不少,你得说清楚,你要做什么买卖,若是寻常盘个铺子,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顾嘉见好像有些眉目,便说起了自己囤积绫的买卖,最后再次强调道:“若是能借到三千两银子,我囤了绫来慢慢地卖,便是赔钱,也左不过赔几百两。万一赔了银子,我也不会让你从中损失什么,毕竟区区几百两银子,我的庄子还是可以慢慢出产的,这样我也不至于赖账不给钱。若是赚到钱了,我分给你四成的利,你看如何?”   顾嘉这一番话说的自然是合情合理,确实倒卖绫的话,便是赔钱,好歹有东西在,至多亏个两成,也就是几百两银子的事。顾嘉有庄子在,几百两银子亏空一两年功夫她也就能补齐了。而如果挣了,她还要分顾子卓四成的利,这对于顾子卓来说,确实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子卓凝视着顾嘉,却是道:“三千两银子,也不是轻易能凑齐的,再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执迷于去倒卖绫。”   顾嘉听到这话,顿时失望了。   “我已经把这个买卖给你掰扯清楚了,怎么也不让你吃亏的,若说为什么要倒卖绫,我做梦梦到绫里面冒出金子来,觉得囤积绫能挣大钱,我知道这件事比较玄乎,你若是信我也就罢了。不信的话,反正我也没办法说服你的,我再去找别人就是了。”   这次她是真得打算拍屁股走人了。   她没办法和顾子卓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囤积绫的买卖,但是不说清楚,看来顾子卓不会帮自己的。   除了顾子卓,谁还能帮到自己?若是自己拿着那天的事去要挟南平王世子借钱给自己,他会不会直接让人杀了自己?   亦或者齐二?不行不行,齐二未必有这么多银子,再说他也未必肯帮自己。   就算退一万步,他真那么好心帮自己,自己就能拿着他银子去牟利?非亲非故的,他便是肯,自己都不好意思,齐二又不欠她的。   就在顾嘉要走到大门处时,顾子卓却突然道:“阿嘉,你进屋,我们细谈。”   嗯哼?   顾嘉停下脚步,但是没回头。   然后她听到身后的顾子卓道:“三千两银子,不是一时半刻能凑齐的,总得慢慢凑。”   一时之间,心里乐开了花。   顾子卓竟然答应了?   ************************   顾嘉去找顾子卓,其实根本没指望他会答应,毕竟这个人别看一脸笑模样,却是高深莫测,不说其他,就说他不声不响竟然说破了自己和顾姗之间的事就知道了,是个深藏不露的。   他竟然肯帮自己,是为了那四成的利润,还是为了兄妹情?   顾嘉想了半日,懒得猜想了,反正自己肯定不会亏待他的,也不至于欠他什么人情,大家彼此都是买卖关系,赚了钱分钱,之后一拍两散!   顾嘉这里拿出纸笔来开始拨拉着算账,若是能有三千两银子,那可以购置一千匹的上等好绫,这些绫该怎么去买,该由何人去买才不引人注意?又该存放在何处?   顾嘉细细盘算一番,自己的庄子就可以放,所以不需要再另行租赁宅子存放,就是这出面购置之人,顾子卓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他既然上了贼船,倒是可以让他出面找一个管事帮忙采买。   她盘算了好半晌,总算是盘算妥当了,想着再过一两个月,这绫的价格炒到了十几两甚至二十两一匹,到时候至少是四倍的利润。   往少里说,三千两银子能挣到一万两千两白银,那自己拿出四千八百两分给顾子卓,自己还能剩下七千二百两呢,这是不小的数字了。   顾嘉在这里正想得心花怒放时,却听得七巧来回:“夫人请了那法源庵的师太过来为大姑娘看病,说是让姑娘也过去一趟。”   顾嘉微惊:“这么快就来了?”   七巧:“嗯,夫人着急,让师太快一些过来,不曾想竟然今日就来了,还特特地叮嘱,说是让姑娘也要过去。”   彭氏竟然特意让自己过去,这是什么意思?她也开始怀疑自己了?是被顾姗灌了**汤了?   顾嘉咬牙:“好,我这就去看看。”   才做发财梦,又来了个收妖的。   顾嘉这重生一世的做贼心虚,怕被收走,听得静怡师太来了,赶紧跑过去要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章已经发了红包,很多勤奋的小盆友还收到了多个红包。笑眯眯。   本章依然有红包,发评论就有,来来只要是分就有红包——为了上app月榜简直是跪求评论。   另外推荐一个文喔:   《农家女和穿越汉》十点花开   文案:   十九岁的老姑娘何秀婉要嫁人了,全村人喜极而泣;   新郎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无赖混子,全村人摇头叹息;   这姑娘真是命不好,原先只是嫁不出去,现在是一辈子都被毁了   可谁又能想到,何秀婉跟着这无赖从小村到小镇,从小镇到县城,最后干脆跑到了天子脚下,做起了人人羡慕的侯夫人   周山海挑眉笑:婉婉,你男人我怎么样?厉不厉害?棒不棒?   何秀婉点头:嗯,棍棒底下出忠犬呐!   APP读者笔名和文名都可以噢~   ☆、第 28 章   第28章顾姗恢复   这位法源庵的师太叫静怡师太, 静怡师太年已六十有八,寻常时候是不下山的, 这次还是看博野侯夫人亲自上门来请,她才勉强下山一趟。   来到府中,由博野侯夫人请进门来,稍作歇息, 就来到了秀苑顾姗的院子里了。   顾嘉也忙迎出去,一脸的恭顺乖巧。   那静怡师太看到顾嘉,脚步停下, 颇打量了一眼,之后问彭氏:“夫人,这是?”   彭氏忙道:“这是家中小女,排行第二。”   静怡师太听得, 又多看了顾嘉几眼。   顾嘉心中不免好笑,想着原来那当娘的是让静怡师太来看自己?当下低头上前见礼,越发乖顺懂事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是在打鼓。   该不会真得发现自己是死过一次重生的,真有这么厉害?   过了好半晌, 静怡师太的眸光总算是离开了顾嘉身上。   顾嘉松了口气。   彭氏陪着静怡师太过去顾姗房中,顾姗正在那里一脸虚弱地咳着, 听闻静怡师太来了, 挣扎着爬起来,哭着跪在那里:“师太救我!若是师太不能救我,只怕我是要葬身鬼魅邪祟之手了!”   顾嘉一脸坦然地上前, 扶起顾姗,掉了两滴眼泪:“姐姐,你放心,静怡师太佛法高深,一定能救你的。”   顾姗抬眼看她,恨得咬牙切齿:“定要把那邪祟收了!”   顾嘉只好硬着头皮道:“对,收了邪祟!”   顾姗听她竟然这么说,气得两手直哆嗦,之后便求助地望向静怡师太。   静怡师太上前,先是绕着顾姗的床走了三圈,之后又环视过这闺房,最后道:“这闺房中仿佛确实有往世之物,扰乱了人世间事。”   顾嘉听得心里一哆嗦。   原本她还想着,这庵里的姑子庙里的道士,也不过是坑蒙拐骗的主儿,未必有多少道行,如今听这话,倒像是真能看出个一二三四五?   她心里只嘀咕,不过面上不敢显露分毫,还是淡定地站在那里。   彭氏听得大急:“师太,救我孩儿性命啊!”   顾姗大喜:“师太,请帮我驱除那邪祟,救我性命!”   顾嘉两腿发软,她要被驱逐了吗,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的银子她的珠子还有她刚刚盘算好的买卖啊!   壮志未酬身先死,莫过如此了。   静怡师太望了彭氏一眼,示意彭氏稍安勿躁。   彭氏恭敬地听令,站在旁边,不敢言语。   静怡师太环视过这个屋子,最后目光落在了顾嘉身上。   彭氏一惊,看着顾嘉。   顾姗大喜,瞪着顾嘉。   顾姗:“就是她就是她,她就是个鬼,她根本不是人!”   彭氏掩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难不成,难不成我的女儿真的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   顾嘉听得此言,真是犹如被雷劈中了一般,陡然间想起了上一辈子。   是了,她死了,她早就死了,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为什么她还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因为她重生了。   是真重生了,还是说她就是一个鬼,根本不是人?   是心中怨念太深,所以流连在人世间妄想报仇雪恨吗?   可她终究已经死了,一切都是一场空吗?   周围的一切犹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后,离自己远去,她只能看到眼前那静怡师太的眼睛,一双睿智到仿佛看破一切的眼睛就那么盯着自己。   她怔怔地瞪大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起来,两脚悬浮,一切都轻飘飘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重病在床的时候。   屋子里好像又有人进来了,她听到顾子青道:“她根本不是我们的妹妹,她是假冒的,她是厉鬼来索命的!”   模糊中,她看到彭氏用惊惧的眼神望着自己。   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之间,曾经死时的那种怨恨和委屈再次扑面而来。   她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凭什么走的是她?   她才是顾家嫡生的女儿,纵然死了变成鬼,她也是顾家的鬼,凭什么让那顾姗鸠占鹊巢,凭什么她要被驱赶了去?   顾嘉攥紧了手,拼命咬牙,让自己心智清明起来,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是斗志满满。   她盯着眼前的静怡师太,却见静怡师太依然在望着自己,只是那眸光变得平和起来。   她冷冷地笑了下,挑衅地望着静怡师太:“师太,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一说,静怡师太后面的彭氏顾子青并顾姗等,俱都是一惊。   静怡师太依然望着她,仿佛要看透她所有的一切。   她无畏地回视着她。   静怡师太微微皱眉,好像陷入了深思之中,又好像在打量着她。   她不是以为自己是邪祟么,为什么又在犹豫不决?   顾嘉疑惑间,突然想到,静怡师太是不是也根本无法判定自己是不是什么邪祟?毕竟自己确实是顾嘉的血脉,也确实是真真正正的顾嘉,只不过是活过一次的灵魂罢了!   顾嘉越发笃定了,她昂起头来,望向彭氏:“母亲,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如今你竟然真得相信姐姐的话,认为我是什么邪祟吗?我原本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你真这么以为,那女儿随你处置,绝无任何怨言!”   彭氏盯着顾嘉,她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十几年前她历尽千辛万苦产下一个婴儿的情景。   她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顾子卓见此,皱眉,上前一把扶住了彭氏,沉声道:“母亲,你别多想,静怡师太并没有说阿嘉是什么邪祟。”   彭氏一把甩开了顾子卓的手。   顾子卓沉稳地站在一旁,不再吭声。   静怡师太盯着顾嘉,看着她的一言一行,最后终于,她收回了目光。   就在静怡师太收回目光的那一刻,顾嘉感到自己身上的压力陡然没了。   她暗暗吐了口气,明白自己逃过一劫。   静怡师太走向了满脸惊惶悲痛的彭氏,淡声道:“都是你顾家的骨肉,刚才倒是我看错了。”   彭氏听着,惊魂甫定,看看顾姗:“那我家阿姗又是怎么回事?”   静怡师太微微垂眸,却是道:“大姑娘是太过忧虑,致使忧思入心,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贫尼在这屋子里施一些法子,再念几卷经文,给她开几副药,吃下就好了。”   彭氏连连点头,惊吓又惊喜,复又感慨抹泪:“我就说阿姗一向是个好的,怎么可能做出那字帖害人之事,如今想来,竟都是因冲撞了不好的东西!”   顾子青不能相信,皱眉指着顾嘉道:“静怡师太,她真得不是妖孽?也许我的亲妹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是假冒的。”   静怡师太望向顾子青,缓慢地摇头:“她确实是你嫡亲的妹妹。”   顾子青不言语了。   顾姗坐在榻上,手指尖狠狠地剜着自己的手心。   顾嘉对这静怡师太感激不尽。   送走了静怡师太后,彭氏望着顾嘉,满脸愧疚:“阿嘉,不是母亲疑你,只是阿姗那里说得邪乎,听得我心里害怕……”   顾嘉望着彭氏。   她对彭氏,如今心里真得就是一个陌生人了。   她想,彭氏对她,何尝不是呢?   只是既活在这人世间,既是有心在这博野侯府捞一些什么,总是要适当地演戏。   人生本就是一场戏,她顾嘉得好好演。   于是她哀切切地望着彭氏,捂着唇,放声大哭:“娘,我是你的女儿,你,你竟然不信我?”   彭氏看她那个样子,那叫一个心疼,那叫一个愧疚,抱住顾嘉,心肝肉地叫起来:“阿嘉,是娘不好,娘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是娘错了!都是娘不好!”   顾嘉:“娘,女儿怎么会怪你呢,要怪就怪有人要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彭氏一愣:“阿姗她只是病了,静怡师太也说了,她是受了惊吓……”   说着间,咬牙切齿起来:“想必是那孟国公府的岛上有什么不干净的,倒是让咱们阿姗冲撞了!”   顾嘉心中冷笑连连。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掰倒顾姗的时候,这个时候自己无论怎么说顾姗不好,彭氏也不会相信的。   她便顺着道:“是,这件事和姐姐无关,不过,女儿终究心里不舒坦,女儿……想出门散散心,可以吗?”   彭氏:“散心?阿嘉要去哪里散心?”   顾嘉拧眉想了想,最后终于道:“父亲送给女儿一个庄子,说是天气暖和了可以过去游玩,女儿去那个庄子散心,住几天,可以吗?”   彭氏听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点头:“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你一个女儿家过去,母亲不太放心……”   她话说这里,顾嘉打蛇随棍上:“那就让大哥陪女儿过去?”   顾子卓听着挑眉,自己?   彭氏看看儿子,想想也是:“行,你就陪着阿嘉过去庄子上小住几天,让她散散心。”   顾嘉心花怒放,原本的不开心烟消云散。   离开博野侯府,这是自由。   带着顾子卓去,这是帮手。   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天时地利人和挣钱机会吗?   有了银子,她还用在乎什么顾姗什么彭氏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等我睡完回笼觉就发。   今天的评论只要发了都有红包,都有红包!字多的双红包,不要大意地来。嘤嘤嘤,穷的只剩下钱了,就缺评论←_←   ☆、第 29 章   第29章山庄1   静怡师太离开后, 顾姗还没怎么吃那静怡师太的药,竟然先就好起来了, 能扶着人下榻了。   又吃了两日药,更是一切如常恢复过来。   恢复过来的她,性情柔顺,做事懂事, 便是面对顾嘉,也是满脸疼爱满眼温柔,丝毫没有任何的不满。   至于之前的什么认为顾嘉是鬼, 她竟然是一脸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一般。   彭氏看到,暗暗想着,这果然是之前受了惊吓, 傻了,如今清醒了,一切恢复了。   她又看两个女儿和睦如初,相亲相爱,心中安慰又感慨, 背地里还抹了下眼泪:“多亏我当时让她们两个住一个院子,要不然怎么可能像亲姐妹一般亲近呢!”   顾嘉冷眼旁观, 听得这话, 简直是想吐。   她当然知道顾姗在驱鬼不成后,是改变了策略,但是她倒不害怕的。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她顾姗三十六计如何变幻,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你别端出一个静怡师太来玩邪祟那一套,那就撸起袖子来干,坚决不能怕。   不过如今顾嘉可没心思和顾姗在这里搞宅斗,她得先出去庄子里散心……谁让她险些被当成邪祟心情不好呢是。   这一日早间,燕京城的郊外在一场下雨过后气息清新,便是那泥土都透着春日气息。放眼望过去,树根下,溪流边,有那浅淡的嫩绿已经悄然冒出了头,仿佛闺阁姑娘偷偷地在脸上涂抹了一层脂膏。   顾嘉哼着小曲,怡然自得地望着这郊外风景,想着自己即将赚得大笔银子,仿佛看到了接下来的美好人生。   顾子卓骑了马陪在马车旁,偶尔间一回首,恰好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不免莞尔。   他让马速慢下来,恰好走在车窗处,挑眉问道:“妹妹不是心情不好才要来庄子里游玩吗?”   顾嘉娇哼一声,撇过脸去:“我来了郊外心情就好了呗!”   顾子卓闻言,哈哈大笑。   顾嘉往日只记得这位哥哥言笑间总是云淡风轻的,倒是少见如此开怀,不免多看了几眼。   “哥哥,你进马车里来,我们商量下大事。”她招呼顾子卓。   顾子卓自是知道,下马,进了马车。   “银子的事,我问了好几个朋友,总算是凑齐了。”顾子卓无奈地看着顾嘉:“这些银子都是要利钱的。”   顾嘉点头:“这是当然,便是哥哥的朋友,也不好白用人家的钱。”   说着,她忍不住问:“哥哥都借了哪些朋友,靠谱吗?又是几分利?”   顾子卓淡淡地道:“有一个你是认识的,就是齐二少爷。”   说着这话,他瞥了一眼顾嘉。   顾嘉一脸淡定,假装自己和齐二毫无关联。   顾子卓笑了下:“还有其他几个,你却是不认识了。”   顾嘉认识不认识的倒是不大要紧,只要都是靠谱来路的银子,别陷入印子钱的坑就行。   一时她又和顾子卓商量着该怎么采买绫布,找一个怎么样的管事出面。   顾子卓沉吟道:“管事我已经想好了,就借用我们侯府在外面一处铺子的管事,姓霍,之前他家里遇到点事,还是我帮了忙。他心存感激,必然会把这件事办妥当,也不会外泄了消息。”   顾嘉听着,竟是不需要自己费心什么了,当下暗暗点头,觉得自己找上了顾子卓一起做买卖算是对了。   “哥哥,这次若是挣了钱,先从利钱里把那银子利息还了,给人家霍管事一些好处,剩下的你我再四六分就是。”   顾子卓看着顾嘉,颇有些好笑地道:“不必,若真赔了钱,你便抵上你的庄子收成来慢慢补,若是赚了,你独得六成,剩下的都从我四成里面出,毕竟——”   他慢悠悠地道:“毕竟我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嘉想想说得对,也就不说什么了。   ********************************   到了庄子后,这边的庄子大管事已经命人把房子收拾妥当,顾嘉和顾子卓入住了。若是别人或许嫌弃这庄子上住着不如侯府里舒适,不过顾嘉是吃过苦头的,倒不觉得什么。   第二日,恰好这个时候有一艘商船过来,颇有一批绫布,顾嘉先随着顾子卓出去看了下绫布,对那绫布档次是满意的,价格也比市面上的三两银子要低一些,就此确定了把这个商船上的都买下来。   顾嘉看事情差不多了,一切顺利,便让顾子卓在那里操心,自己先回来看看庄子。   这庄子自打归了她后,她还没来看过,如今少不得把那庄子前后都看了看。庄子前后都是田地,还算是肥沃,如今种着的是小麦,已经发出了一寸长麦苗,绿油油齐刷刷的,好生喜人。   顾嘉看着这麦子,便问起那随行的陈管事:“到了夏日这些麦子就该收了?”   陈管事听这话,倒是有些意外。须知侯府姑娘公子们都是不知稼轩的,哪里会知道麦子什么时候收。   不过他想起这位二姑娘的身世,便明白了,当下笑道:“是,麦子收了,这田里就该种黍子秫米了,咱们往年都是种一半黍子,一半秫米。”   顾嘉点头。   就在刚刚看着这麦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上辈子就在她进燕京城的那一年冬天,天气酷寒,便是本该温暖如春的南方全都下起了鹅毛大雪。   天骤然变冷,自然需要棉衣,这么一来棉花价格就上涨了。她记得当时她给乡下的养父母写信,问起这件事来,还给他们寄了银子好让他们购置新的棉衣免得冻坏了。   “到了夏天收了麦子后,就开始种棉花。”她这么吩咐道。   “啊?种麦子?”陈管事微惊:“可是,咱们一般都是春天种棉,秋收棉花啊!这入秋时候种棉花,怕是长不好,产量也低。”   庄子所属的这些田地,哪一季种什么,怎么安置,这都是事先算好的,若是胡乱改了季节,那到了冬天棉花收了,就没其他作物可以接上这一季棉花的趟了,田地就会空置不少时候。   顾嘉却是道:“前几日我听一位高人提起,说是夜观天象,今年冬天大寒,无论今年夏天种棉花产量如何,总之要种棉花。”   陈管事:“……”   什么高人,什么夜观天象……若是真能准,怕是早发财了?陈管事是坚决不信的。   “二姑娘,我看这件事还是和——”   “不必和谁商量,就是种棉花。”   顾嘉说着,看了眼那陈管事:“这庄子是我的,我做主,便是收成不好,也怪不到陈管事头上。”   ……   陈管事无奈咬牙,行,她的庄子她做主,就种那劳什子的棉花,到时候收成不好,这年轻小姑娘自然知道农事不是那么简单夜观天象的事,也就不会再这么瞎出主意了!   顾嘉瞅了一眼陈管事,自然知道他不服气,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服气了。   顾嘉又进来庄子,把这庄子前后布置看了一遍。   但凡燕京城里富贵人家,有些脸面的,都会在郊外有那么个庄子,而庄子和庄子又有不同,有的是纯为了出产粮食野味的,也有的是为了方便府中夫人姑娘的出来游玩。毕竟燕京城里地皮比郊野贵上不知道多少,并没有几家人能拥有像孟国公府那般大的后花园甚至包括一个湖的,大多也就是勉强在后院设个亭台花园罢了。是以一般会把郊外的庄子布置得雅致得当,山石林立,亭台楼阁,再养一些花鸟走兽的。   顾嘉看看这庄子,一空二白的,只是个农庄而已,好在房舍修得还算清雅干净。   她想了想,吩咐道:“把房舍前后随意种一些花草,再在这里挖一道沟渠,引了外面的活水进来。”   把这里修建成清雅的夏日休闲好去处是需要银子的,顾嘉不想再这种不能带走的死物上浪费银子,所以还是省钱些,布置成听取蛙声一片的农家小院,原汁原味的农家院,夏日里过来绿树成荫的,想必也是不错。   陈管事本来对那种棉花的事就是极不满了,又听得顾嘉还要整改屋舍前后,只觉得是多此一举,但是身为管事,在其位谋其职,少不得动动脑子想着这事儿该怎么做。   最后他颇为难地道:“二姑娘,这活水一事,怕是不可行。”   顾嘉不解:“为什么不行?这不是外面就有沟渠溪水吗?”   陈管事苦笑一声:“是有沟渠溪水,但是自打前几年山上雪石流淌下来,堆积在溪流中,这溪水堵塞,比以前少了不知道多少,如今也是勉强灌溉罢了,却是不能再挪作它用了。”   顾嘉不明白了:“既是堵塞了,那就带人前去清除堵塞之物就是。”   陈管事更加无奈了:“二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溪流从山上来,先是要经过隔壁庄子,才能到咱们这里。那隔壁庄子的根本不管这事,我们也不好越过人家,跑到人家的地盘去清理溪流堵塞。”   顾嘉这才明白:“感情人家在咱们上游,这是拿捏着我们呢。”   陈管事点头:“可不是么,这几年咱们灌溉都是省着用,免得水不够呢。”   顾嘉不喜:“溪水本是山上流淌之物,人人可取而用之,他们既在我们上流,若是不加清理,我们自己清理就是,怎么可以用这个来拿捏我们。这家庄子是哪家所有,又是什么人在主事?”   陈管事回道:“那是莫大将军府上莫三公子的庄子。”   莫三?   顾嘉微怔了下。   上辈子,顾姗嫁给的是莫三公子,她一直不太知道好好的莫三怎么就娶了顾姗。   现在却突然有些明白了,上辈子,这个庄子应该是给了顾姗的。   所以,他们两个的庄子相邻?   这都能脑补一出田园佳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第30章墨奴儿   陈管事苦心婆口劝:“姑娘, 那莫三公子如今就在庄子里,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我看你还是算了,若是能那么轻易说动,我们也不至于为了沟渠煎熬到现在了。”   陈管事没直接说的是,那位莫三公子才华横溢的大雅人, 而自家这位姑娘听说之前长在农家,大字不识一个,这样的姑娘, 人家怕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就赶出来了。   人家莫三公子才不会随便给谁面子呢!听说这位,当年去了天子堂前,也是骄傲得很,并不会低眉顺眼事权贵的那种。   不过没办法, 人家有才,人家骄傲,人家就是有这资本!   陈管事无奈地摇头:“二姑娘,你惹了哪个,也不好去招惹这位莫三公子呢!”   顾嘉笑道:“既然是邻居, 总是要拜一下的。陈管事,给我投递拜帖, 我这就去拜访莫三公子。”   陈管事:“……”   他真得真得觉得姑娘过去那就是自取其辱, 人家怕是正眼都不看她的。   顾嘉自然知道陈管事心中所想,但是她上辈子心仪那莫三公子,关心莫三公子身边之事, 自然多少知道莫三公子的一些心事,也就有点小办法可以说动莫三公子的。   况且,上辈子顾姗的夫婿,她曾经心仪过的男人,这对她来说也是一道曾经的伤疤。   在她如今重新站起来面对顾嘉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也希望去面对这道曾经的伤疤。   陈管事打量着顾嘉那淡定的样子,知道自己怕是很难说服她了,没奈何,长叹一口气,替她准备去了。   顾嘉带了丫鬟红穗儿,前往莫家庄子。   红穗儿忐忑:“姑娘,若是人家莫三公子根本不理咱们,岂不是落一个没脸儿?他的架子大着呢。”   顾嘉笑:“不理就不理呗,他是将军府中的公子,我也是博野侯府的千金呢,我领着丫鬟带了拜帖前去见她,这是尽邻居之谊,他却根本不见我,那就是他不讲理没规矩了。”   红穗儿一噎,这,这哪能以常理而论,人家是大才子呢,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敬重的大才子!   不过红穗儿也不说什么,只能随着顾嘉往隔壁庄子而去。   投了拜帖后,就这么侯在莫家庄子,果然那莫三公子并没有要见她的意思,反而是派了墨奴儿出来。   墨奴儿是谁,是莫三公子身边的侍女,从小跟在莫三公子身边侍候的,说是侍女,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女。单拎出去,能顶燕京城寻常三个官家小姐的。   上辈子顾嘉暗暗心仪莫三公子,甚至还曾经傻傻地写花笺诗请莫三公子点评,不过那花笺自然没能到莫三公子手中,而是落在了墨奴儿手里。   听说墨奴儿拿了那花笺,笑得花枝乱颤。   再之后,顾嘉无意中竟然听到有人悄悄地提起这事儿来,甚至还念出了她当初做的那首诗。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蠢不可耐,蠢得无脸见人。   当然了后来顾姗中终于设法嫁给莫三公子,顾姗和墨奴儿开始了不见硝烟的战争,两个女人含笑掐了不知道几百个回合。   最后顾嘉死的时候,她只知道顾姗险象百出地生了一个女儿,墨奴儿生了一个儿子,但是那儿子又身带残缺,反正谁也不太如意。   可能她死了后,两个人还要继续再决三百回合。   此时的顾嘉在那氤氲的茶水热气中,笑望着眼前的一幕。这辈子的墨奴儿和上辈子并无不同,生得芳菲妩媚,出水芙蓉一般,走起路来摇曳多姿,仿佛风吹莲花。   墨奴儿走到跟前来,对着顾嘉盈盈一拜:“墨奴儿奉公子之命前来代为招待顾二姑娘,姑娘请看茶。”   红穗儿见这墨奴儿这样貌这风情,顿时有些怯了。   自家姑娘自然是很好看,若是只论外貌,肯定比那墨奴儿更好看,但就是自家姑娘肯定没人家那气派那风情,那种看一眼都觉得妖娆到骨子里的风情。   便是女人看了身子骨都发软呢。   顾嘉面对这样的墨奴儿,倒是毫不在意的,当下淡笑道:“墨奴儿姑娘,我要见你们家公子,有事相商。”   墨奴儿轻轻抬眼,微微一笑,笑得轻柔曼妙:“我家公子今日有事,不见外客的,姑娘若是有事,和墨奴儿说也是一样的,墨奴儿必会向公子如实回禀。”   说着间,垂眸,姿态优雅地饮茶。   顾嘉挑眉,笑着道:“和你说也一样的?”   墨奴儿颔首:“是,一样的。”   顾嘉依然在笑,口中却是道:“你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竟然和你家公子一样?”   墨奴儿听得此言,脸上的笑顿时怔住。   寻常富贵人家都会养侍婢的,侯门千金屋里的大丫鬟那是比普通小官家的小姐还要金贵呢,而她这个莫三公子身边养着的才婢,多才多艺又有绝色之姿,不知道多少富贵公子肖想呢,自家主子爷更是把自己当宝贝一般看待,每每有贵客过来,都会让她出席献技。   可以说,墨奴儿是莫三公子的一个标志,人们看到墨奴儿就知道那是莫三公子在呢。   这样的墨奴儿,从来没人敢说她就是一个丫鬟。   丫鬟,那是什么说法,多俗啊!   但是现在眼前的顾嘉竟然说自己是丫鬟。   旁边真真正正的丫鬟红穗儿听着都生了冷汗,她拼命地给自家姑娘使眼色。   她们是来求莫三公子同意沟渠一事啊,不是来找茬的,姑娘怎么一张嘴就得罪人呢!   虽说那墨奴儿确确实实也是个丫鬟,可是丫鬟和丫鬟是不一样的,姑娘怎么可以说人家墨奴儿是丫鬟呢?   人家就算是丫鬟,那也是镀金镶玉的丫鬟啊!   只是可怜红穗儿的眼睛都要抽筋了,顾嘉却置若罔闻。   墨奴儿听得刚才那话,脸上的笑顿时僵在那里,盯着顾嘉,她眸中满满的不屑。   “姑娘这是何意?”到底是莫三公子手底下调理得当的丫鬟,这个时候她还是努力地保持着微笑。   顾嘉望着这含笑的墨奴儿,想起上辈子顾姗嫁过去后说起的种种,不免也有些感慨。   再美,再有才情,也不过是风流公子屋子里摆着的一个花瓶罢了,来了贵客才子的,便拿出来让她弹琴写诗装个门面,这和养了一匹骏马或者养了一条宠物狗有什么区别?   她上辈子竟然为了不值当的事情黯然神伤。   “能是什么意思?”顾嘉淡笑一声,毫不在意地道:“我的父亲乃当朝博野侯,母亲乃三品大员之女,我是博野侯府嫡出的二小姐,敢问姑娘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如今又是何身份?为何如今竟能和我平起平坐?又为何在我面前端茶饮水犹如小姐一般?”   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听在墨奴儿耳中,简直是犹如耳光啪啪啪地扇过来,打得她面红耳赤。   是了,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父亲不详,母亲是昔日莫将军府中的婢女,早已经亡故。   她所依仗的,不过是莫三公子身边才高八斗娇美如花的才女身份罢了。   墨奴儿自然是根本没把什么乡下来的顾二姑娘看在眼里的,是以她直接把自己当做主人招待了顾嘉,她以为顾嘉不会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她以为顾嘉见到她后会自惭形秽。   没想到顾嘉竟然把她的老底揭穿!   墨奴儿脸上羞红,不再坐下,站了起来,不过依然努力地笑着,昂头望了顾嘉道:“顾姑娘,这是奴婢的错,奴婢给姑娘赔礼道歉了。不过——”   她冷傲不屑地道:“我家公子依然是不会见姑娘的,墨奴儿只是一个奴婢,希望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做奴婢的。”   顾嘉微微颔首,一派云淡风轻:“既如此,红穗儿,我们回去。”   墨奴儿微怔了下,颇有些意外,她以为顾嘉应该是心仪自家少爷,是赖着想见自己少爷,不曾想,竟然这么轻易放弃了?   红穗儿也没想到姑娘就这么要走,她更加不明白了,既然不要见那位莫三公子,为什么还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得罪人?平白惹了一身麻烦啊!   谁知道顾嘉下一句却是道:“莫家竟然让一个婢女来和我堂堂博野侯府的女儿平起平坐,足见家风之不正,这样的莫三公子,也不过如此,不见也罢,我们回去就是。”   说着,带了红穗儿就要往外走。   墨奴儿听此言,这是不但把自己贬低了,反而是把自家少爷也跟着骂了,气得眼里冒火,鄙夷至极。   哪里来的乡下丫头,竟这么大言不惭!   放眼燕京城,有几个敢说莫三公子的不是?   可真真是没家教没眼光!   谁知道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过来,见了顾嘉,却是一拜;“姑娘留步,我家公子有请。”   当顾嘉听到莫三公子派了小厮让自己留步时,心中那叫一个舒畅。   她果然是对的,这位莫三公子真是逆反的性子,凡事就得反着来。你越是捧着他哄着他,他越是懒得搭理你,你越是贬低他嘲笑他,他越是想见见你好生回敬一番。   无论如何,能见到莫三公子,她就算是目的达成了一半。   不过她并不急,总得好好端个架子。   于是她笑着道:“罢了,今日姑娘心情不好,什么莫三公子,不想见了,红穗儿,我们回去!”   说着间,带着红穗儿,扬长而去,径自回去自己庄子了。   墨奴儿从旁看得目瞪口呆,呆过之后,突然心中泛起浓浓的不喜。   这是什么货色,竟然敢对她家公子如此无礼!   而就在这莫家庄子的阁楼之上,铺陈了雪白的波斯地毯,就在那波斯地毯上,一个男子身着朱色宽袖大袍,正轻轻拨弄着琴弦。   琴弦犹如春日里的雨水滴落在屋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却别有韵味。   男子乌黑的发顺着他的肩膀往下逶迤,随同袍角犹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当一曲终了时,他抬起眼来,望向远处庄子外。   那里一个身穿鹅黄裙的姑娘正骄傲地往外走,仿佛根本不屑多停留片刻。   他垂下眼,轻笑出声:“乡下养大的博野侯府顾家二姑娘是吗?倒是个有趣儿的……”   **************************   顾嘉自是听到远处似有若无的琴声停了下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不过她连回头都懒得。   她果然猜得不错的,这位勋贵之家的风流才子,其实就是个贱骨头。   越是凑上来的,他越不看在眼里,越是不搭理他的,他倒是香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再努力地让小鲜肉出来,可是我也不能点一下魔幻棒让他们蹦出来是,我会加油的。   前面我都发了,发了900多红包!!有你的吗有你的吗?   本章依然——有红包!   ☆、第 31 章   第31章莫三公子   顾嘉回到家后, 心情大好,不过面上不显, 回到屋子里,她命人拿来纸笔,开始画这山庄布局图。   哪里应该挖沟壑,哪里应该种什么, 她都得操操心,毕竟这是她的庄子。   自己的庄子不操心还能指望谁来操心呢。   而就在她闷头作画的时候,顾子卓回来了。   顾子卓一回来, 陈管事就溜溜地跑过去,给他回禀了顾嘉今日的所作所为。   陈管事愁眉苦脸地道:“大少爷,你还是劝劝二姑娘,好好的种什么棉花, 庄子里一年四季要种什么都是多少年的旧例,若是恣意而为,少不得到了年底这收益骤减。”   顾子卓沉吟片刻,却是道:“她要种什么,就随她去。”   陈管事:“……”   行, 她的庄子她做主,陈管事咬牙, 忍下。   “还有今日姑娘过去寻找莫三公子请求疏通水渠之事, 怕是不成,我瞧着姑娘自打回来,不言不笑的, ”   顾子卓拧眉。   陈管事叹息:“那位莫三公子的性子,想必大少爷也是知道的……”   那样的人,谁去了不是碰一鼻子灰啊!   顾子卓颔首:“知道了,麻烦陈管事操心了,我会过去和二姑娘说一下。”   于是到了晚间,用过晚膳后,顾子卓过去顾嘉处。   “阿嘉,你这是在画什么?”他含笑问道。   “山庄布局图。”顾嘉也不瞒他,直接给他看。   顾子卓拿过来,开始只是随意看,后来就郑重起来了。   “画得不错,这里是水?”说着又问道:“这里呢,这是花草?”   顾嘉指点给他看,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顾子卓惊异地挑眉,他真没想到自己这妹妹还有此等本事。   顾嘉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本事,这对于她来说顺手而已。   上辈子齐二除了喜欢读书,还喜欢钻研兵法之道,既然钻研兵法,那就离不开舆图。   齐二搜集了各样珍惜舆图,有时候那些舆图是借来的,需要誊画出来再归还人家,这时候顾嘉便会帮着他一起誊画了。   一来二去,顾嘉对舆图画法甚至对各处山形地势都熟悉了,要画区区一个山庄的布局图,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顾子卓对着那山庄布局图着实欣赏了半天,这才和顾嘉说起正事来。   他一脸严肃地道:“阿嘉,那个莫三公子,你轻易不要去招惹他。若是山庄里实在缺水,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引来活水,并不必非要去找他。”   顾嘉故意纳闷地反问:“为什么?莫非他是妖怪,竟是找不得?还是说我们博野侯府就怕了他莫大将军府的权势?”   顾子卓看着顾嘉那一脸天真的样子,无奈地摇头:“你自是不知道,莫三公子自小就是天分出众,世人莫不惊叹,就连当今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对他赞许有加,世人追捧夸赞,养成了他目无下尘的高傲性子。他那样的人,哪里会给谁面子,不要说是你我过去,就是父亲过去,他也可能拒之门外。”   莫三公子恃才傲物不拘小节,人所皆知,时候长了,人们非但不觉得他骄傲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那就是绝世才子应该有的风骨。   顾嘉听闻,心中却十分不屑的。   她想起上辈子嫁给莫三公子的顾姗,刚嫁过去,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受宠若惊,是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全天下人的羡慕嫉妒,可是后来呢,和墨奴儿勾心斗角争宠,累不累?烦不烦?日子舒不舒心?   放了一个自小跟着的丫鬟在屋里,还让那丫鬟生了儿子和正妻争宠,这样的男人,世人竟然只会夸他是风流才子本性?仿佛不风流不公子?   她上辈子瞎了狗眼,竟然喜欢这种男人?还绝世才子的风骨,呸呸呸!   顾子卓看顾嘉面上泛着晕红,心中不免有所猜测,当下无奈地摇头:“莫三公子,只可远观也!”   顾子卓自然知道,京城中颇有些女子心仪莫三,他怕顾嘉也不例外。   顾嘉哪里是脸红,其实是为自己上辈子的愚蠢气的。   当下轻笑一声,敷衍道:“哥哥说的是,这样的人,我们不搭理他就是了!”   顾子卓听顾嘉这语气,知道她根本没听到心里去,不免皱眉。   ***********************   接下来两日,顾嘉便在庄子读书写字,偶尔间在庄子前后闲逛,顾子卓则忙着购置绫布一事。   而隔壁莫家庄子里,再无任何动静,甚至有时候顾嘉侧耳倾听那边的琴弦声,也根本是没有。   顾嘉难免怀疑,该不会莫三已经离开了这庄子回去燕京城了?   这让她有些不甘心,她放下鱼饵,是盼着莫三公子能咬的,如今他不咬,她也没办法,只能耐心等着。   反正现在她是不能再去他庄子上的,那就失了身份,在莫三面前,一定要把架子端得足足的。   这一日顾子卓购置的绫布终于陆续往庄子里搬运了,因为这次购置了约莫一千匹布,约莫要分十几俩马车来运,声势浩大怕引人注意,只能是分批次陆续运过来。   这样每日过来两三辆马车,别人也不会多想。   当第一批绫布到达庄子的时候,顾嘉亲自取了一匹来查看,果然是上等的绫。   她抚摸着光滑柔软的绫,想着过一段时日这燕京城里绫布价格涨到天价,到时候一口气陆续卖出去,那真是大挣一笔。   正想着,顾子卓过来了。   顾子卓一过来,就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顾嘉。   顾嘉摸着绫,想象着接下来白花花的元宝,心情大好,挑眉笑道:“哥哥为什么这么看我?”   顾子卓默了片刻,递过来一个请帖:“莫三公子送过来的。”   顾嘉看了眼那请帖。   莫三公子的请帖和别家的并不同,他那样风雅的才子,就连请帖都是别出心裁的。   上辈子,顾嘉多盼着能收到这样一个请帖,只可惜却从来没有过。   这一辈子么,骂了他的丫鬟,就得了?   其实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却又觉得好笑。   “说了什么?”顾嘉稳如泰山,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只淡淡地问道。   “请你我明日过去他庄上赏花。”顾子卓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莫三公子的请帖有一天竟然会落到他头上?   其实大家都是燕京城里勋贵之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彼此都知道的,但是总是有些人和莫三公子有些交情,有些却没有,亦或者是并不屑有。   顾子卓自己也是颇有才华的,只是名气没有莫三公子那么大而已。他素日并不喜莫三公子,但是自己又有一番骄傲,并不会去特意地拉拢结交莫三公子,是以敬而远之罢了。   但是如今平白收到莫三公子的请帖,他还是有些许意外。   “那就去呗。”顾嘉不在意地道。   顾子卓凝着自己这妹妹,听着她那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半晌后,他苦笑一声:“阿嘉,告诉我,你去了隔壁庄子,到底说了什么,怎么竟然引得莫三公子给我们下了请帖?”   顾嘉一摊手:“我什么都没说啊……”   顾子卓无奈摇头,他当然打听过了,听红穗儿的意思,顾嘉只是贬低嘲笑了一番莫三公子身边的墨奴儿而已。   顾子卓想了下,突然皱眉:“我明白了,他怕是对你心有不满,有意让你难堪。”   顾嘉:“随他。”   放马过来。   顾子卓却陷入了深思。   **************************   既是要去莫三公子庄子上做客,那自然是要好生准备,总不能丢了博野侯府的脸面。   顾嘉让红穗儿把带来的衣裙又重新搭配了一番,最后穿的是一身粉紫窄袖长裙,色调淡雅却又不失小姑娘家的娇嫩,那长裙前襟处绣有几株粉丁香,粉丁香小碎花儿又自束起的窄瘦腰封处往下蔓延至裙摆。丁香小花儿绣得活灵活现,特别是那轻盈的花瓣,乍看上去倒仿佛缀在裙子上的新鲜小花儿一般。走起路来时那裙摆摇曳时,那一裙丁香也随着摇动,清雅动人。   顾嘉穿上了那件点缀有大颗珍珠的粉鞋,看看铜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女子,眼眸仿若秋水洗涤过一般,清澈动人,脸颊上微微透出一抹红润,妩媚纯洁,她不由得抿唇轻笑了下。   她一直明白自己长得还是不错,但是如今却确信,原来好好打扮,自己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好看。   旁边的红穗儿啧啧称赞,瞧着打扮妥当的顾嘉,都舍不得挪开眼。   顾嘉被她夸得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便故意笑道:“再磨蹭下去就晚了!”   红穗儿赶紧应了,随着顾嘉出门。   这时候顾子卓果然已经等在廊外了,抬头看了顾嘉,倒是微怔了下,多看了几眼之后,笑道:“阿嘉越来越好看了。”   燕京城里的贵家女子他也见得多了,并没几个像顾嘉这般好看的。   顾嘉开始对顾子卓防备得很,这几日在庄子里一起住着,又看他为了那绫布的买卖忙前忙后,原本的戒备倒是褪去许多。   如今听他夸自己,便故意笑道:“说得我以前不好看一样!”   顾子卓看她有些娇憨的小女儿情态,越发笑了:“走,我陪你过去。”   说着间,他忽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打听了下,莫三公子不光请了你我,还有其他人。”   顾嘉:“嗯,谁?”   顾子卓:“有齐家的齐二,齐姑娘,还有荣伯公府的康家少爷,莫三的妹妹莫熙儿也在,对了,还有南平王世子。”   顾嘉:“……”   都是老熟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下午发。   本章满400评论加更,星星眼看我。   ☆、第 32 章   第32章庄中会   顾嘉随着顾子卓踏入莫三公子的庄子中, 一踏进去,便感到这气氛和上次全然不同的, 远远地便看到那庄子湖旁凉亭处一群男女,待被庄中管事引领着走近了看,只见那墨奴儿身穿胭脂红抹胸,露出雪□□腻的颈子, 下面则是水蓝长裙,纤细修长的手指戴了指套,正在那七弦琴上拨弄。   旁边几个男子, 或坐或立,品茶闲谈。   那莫三公子迎过来,和顾嘉顾子卓见了。   顾嘉瞥过去,却见这莫三公子绛色宽袖大袍, 狭长凤眸含笑间风流多情,恰是上一世顾嘉最初见到他时的模样。   上一世,就是他对她那么一笑,她便觉得有风吹过湖面,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从此后见了他心便再不是原来模样。   如今重活一世,望着眼前男子, 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但是心境却是早已不同。   她看着他,只是觉得释然,是趟过那条河跨过那座山再回首望时的释然。   莫三公子含笑望着顾嘉, 只见这小姑娘眉眼说不出的精致和灵动,稚嫩娇俏,颜色动人,虽不及自家墨奴儿那万般风情,可是却自有一番逼人灵动之气,眸中便迸射出惊艳之色。   之前远远地看着便觉不错,如今近观,更觉有趣了,当下笑着招呼道:“顾二姑娘。”   顾嘉垂眸,规规矩矩地福了下:“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看她面上冷淡,看他一眼竟仿佛看木头一般,不免越发觉得有趣,细眸中含笑打量一番:“姑娘今日过来鄙庄,鄙庄真是蓬荜生辉。”   顾嘉:“哪里,贵庄好大的排场,莫三公子好大的架势,小女子不知道侯了多久,才得见公子一面。”   莫三公子挑眉,依然是笑:“姑娘说哪里话,姑娘若来,鄙庄自是敞开大门欢迎姑娘。”   顾嘉也笑:“是么……那想必是庄子上的奴才们恶意作怪了。”   莫三公子眯起眸子,笑道:“哦,如何恶意作怪?”   顾子卓从旁听着,不免汗颜。   他觉得这次过来,莫三公子肯定是要给顾嘉难堪的,如今看来果然没错,只是他没想到,这才刚见面,两个人就你来我往□□味十足进入了正题,难道不应该含蓄一番吗?   于是他只好从旁打圆场:“阿嘉,今日既是莫三公子相邀,足见莫三公子待客之心,过去之事还是莫要再提。”   然而顾嘉却根本不接茬:“公子真要听吗?”   她可是说话清脆穿透力强,若是真让她说,她可以让周围一群人等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到时候看他莫三公子的脸往哪儿放。   额,反正她顾嘉是不怕丢人的。   乡下来的姑娘,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莫三公子看着顾嘉片刻,突然轻笑出声:“顾二姑娘实在是有趣得紧。”   顾嘉心中不喜,不过面上却是正色道:“莫三公子,我又不是你家的猫啊狗的,何来有趣一说。”   说着,望了旁边的墨奴儿一眼道:“那才是个有趣的。”   墨奴儿本来正在旁边轻轻拨弄着七弦琴,不过看到顾嘉过来,便分了神注意这边动静。从她的距离,恰恰好听到顾嘉这话,当下脸色一变。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把她比作了猫啊狗的?   这是贵家千金去别人家做客应该说的话吗?   墨奴儿脸色微变,指尖便微颤。   她手指尖一颤,那琴弦自然是变了音,不懂行的也就罢了,懂行的立即就听出来了。   莫三公子细眸扫了墨奴儿一眼,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墨奴儿感觉到了,心中自是委屈,不过少不得收敛起心绪,努力地平静下来,重新调整回琴音弹奏起来。   顾嘉见此笑了笑,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子卓却有些尴尬,无可奈何,不过自家妹妹说了这种话,他也不好当着外人面说她什么,只能是一脸淡笑,仿佛根本没这回事一样。   ——笑得脸都僵了。   顾嘉也不想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自己高兴了就行,便收敛起笑来,和莫三公子客气了几声,就过去莫熙儿和齐胭处了。   顾子卓对着莫三公子拱手:“舍妹年幼,还望公子见谅。”   莫三公子自打刚才墨奴儿弹琴变了调,他面上就不太好看:“哪里哪里,顾公子说笑了。”   顾子卓看莫三公子这脸色,更加觉得顾嘉又惹了祸事,怕是这莫三公子恨不得直接把自己二人赶出去。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没看到了。   还能怎么着?且装着!   顾嘉到了凉亭处,一眼扫过去,果然是有几个眼熟的,荣伯公府的康孝风就不说了,那个人是莫三公子的好友,素来风流倜傥的。   而除了这康孝风外,竟然还有齐二正康孝风等一起坐在凉亭石桌旁。   莫三和南平王世子认识,这个顾嘉知道,但是齐二竟然能得莫三邀请,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嫁给齐二的时候,齐二好像和莫三关系并不好的,甚至有一次她偶尔提起了莫三,齐二还脸色不悦,吓得她从此后是再也不敢提了。   谁知道如今竟然看齐二是莫三座上客,是后来闹崩了,还是这辈子和上辈子有些许不同?   这时候顾子卓已经上前和在场的诸位打招呼了,顾嘉也少不得上前一福,齐胭和莫熙儿都过来和她说话叙旧。   而就在顾嘉打量着众人时,凉亭中的众人自然少不得暗暗打量她一番。   之前就看她在和莫三公子说话,彼此间有说有笑的,好像十分熟稔,大家难免猜测,那眼高于顶的莫三公子竟然和这顾二姑娘有些交情?   那就不容小觑了。   如今顾嘉到得近前,众人一看,不免惊艳。   远看时只觉得她身形婀娜,风吹裙摆,满裙淡紫丁香洒落一地,倒仿佛秋日的缤纷落英。   近看时才知道,好一看明媚粉嫩的人儿,直如那上等透玉一般,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好看。   此时场上其他人暂且不提,唯独那齐二,凝着顾嘉,着实看了两眼后,便迅速别过脸去了。   而顾嘉和齐胭莫熙儿说着话间,却恰好看到了池塘旁的南平王世子,便暗暗地瞥向那边方向。   只见那南平王世子负手立在亭前池塘旁,一脸高傲冷然,还是那副天上神仙下凡样儿,高不可攀,凡人莫近。   顾嘉却不由想起那日在法源庵的情景。   当时那南平王世子颓然哀伤地跪在庵里的房舍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死爹少娘的可怜模样,怎么也和现在清冷高贵模样不搭界好吗?   对了还有那冷冷狠狠的样子,扼住自己咽喉想要自己性命。   也是够能装的。   不过世人谁知,这么出尘脱俗的南平王世子竟然有那般面目呢!   顾嘉正琢磨着这事,突然间,便见那南平王世子回首,一双犹如寒潭般的眸子射过来。   顾嘉被逮了个正着,顿时背脊发凉,忙不迭地转过头去,假装无意地看天看地看池塘,恰好这个时候齐胭拉着顾嘉说话,她松了口气赶紧和齐胭说起话来。   齐胭贼兮兮看看四周,拉着顾嘉问起顾姗的事儿来,她对顾姗自是各种不喜。   “你这姐姐,可真有意思。”说这话的时候满满嘲讽。   “摊上了,也是没法子。”顾嘉摊手,确实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掐了。   “呵呵,理她呢!以后见了她,不和她说话!咱们都不搭理她!”齐胭和顾嘉同仇敌忾。   顾嘉听得,真是意外又感动。   须知这齐胭是她上辈子的小姑子,那可是骄傲人儿,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如今竟然肯帮着她说话。   她心中欣慰,既感动齐胭这个人对自己不错,也想着至少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顾姗在齐胭这个姑娘小圈子里怕是名声已经毁了。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名声也要一点点地坏,等到星星点火可以燎原时,便是彭氏再糊涂,怕也是容不下顾姗这个女儿的。   三个姑娘正嘀咕着的时候,就听到墨奴儿那琴声终于停了。   一曲终了,墨奴儿琴技确实高明,大家纷纷夸赞。   顾嘉瞅过去,那康孝风使劲鼓掌一来欣赏自是不用说了,就连那齐二都望着墨奴儿一本正经地颔首。   她暗暗地瞪了一眼齐二,心中叹息连连。   想着夫妻四年,本以为他是个规矩性子,并不懂这些风花雪月,更不会把墨奴儿那等人看在眼里,谁曾想,他竟然还蛮欣赏的样子呢。   上辈子他原本喜欢顾姗,也就罢了,左右成亲后他就再没提起,至少没发生什么让她膈应的事,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同床异梦,倒是也能举案齐眉。   可是这辈子,竟然喜欢墨奴儿?   顾嘉觉得牙疼。   便是喜欢顾姗都比喜欢墨奴儿强好吗?   ——当然了,顾姗和墨奴儿都不好,都说明这男人简直是瞎了狗眼!而且一瞎瞎了两辈子!   顾嘉甚至不由得阴暗地猜想,保不准上辈子莫三和齐二反目成仇,就是因为这墨奴儿呢!   顾嘉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   “我只要她,你给不给?”   “我莫三心爱之物,怎么可能轻易送人?”   “好,兄弟情义到此为止,你我割袍断义!”   “割袍断义!”   ……   于是两个人从此就生分了?   顾嘉想想这事儿,满心里不喜欢,最后干脆别过脸去。   罢了罢了,上辈子的事了,都过去了,她现在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哪天他牡丹花下死了,她也只是叹息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顾嘉眯眼,瞄准,射击——齐二的脸。   1)本章依然有红包。2)评论够400加更   3)推个文《富察皇后(清穿)》郑小溪:   历史上的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薄情、寡义、见异思迁,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猪蹄子。   可宁筝没想到自己成了那短命的富察皇后。   她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可谁能告诉她,这皇上和她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   后宫女人勾心斗角,尔弥我诈,斗的是你死我活。   宁筝:本宫专治不服。   女人们哭哭啼啼与皇上告状。   皇上:皇后做的都对!   本文又名《大猪蹄子的调/之路》、《最近皇后的样子有点怪》、《皇上非要宠我》   链接:   app读者笔名和文名都可以哦~~   ☆、第 33 章   第33章鲜肉聚会   顾嘉反思自己, 最后认定了一个想法是没错的。   这些贵族子弟,不论人品高低, 其实都是热衷于风花雪月的主儿,莫三公子就不说了,上辈子自己一腔爱慕之心,最后还不是被人踩在脚底下。   甚至于那南平王世子, 平时看着目无下尘,还有那齐二,平时看着规规矩矩四平八稳, 其实就是欠一个机会,欠一个被墨奴儿这种女子勾搭的机会。   顾嘉突然想起了有平,上辈子那个试图爬齐二床却被赶下来的。   顾嘉甚至嘲讽地想,也许只是有平长得不够好看而已, 齐二看不上,若是墨奴儿这种,哼哼哼。   正胡乱想着,这时候大家都离开凉亭,要去另一处, 顾嘉有点摸不着头脑。   顾子卓过来了,低声嘱咐说:“阿嘉, 你少说句话, 今日人不少,他不给你难堪就好,你万不可再招惹他。”   顾嘉自然知道顾子卓想的是什么, 就是忌惮莫三公子。   她笑着应了:“哥哥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故意招惹他呢,我这不是还想求他允我水渠一事。”   顾子卓拧眉,凑近了道:“水渠一事,未必非要求他,我回头自会想法,但是莫三这个人性情诡异,你若得罪了他,只怕他会处心积虑对付你,万万不能逞一时之能。”   顾嘉听得,看了眼顾子卓,却见顾子卓眸中诚恳,不免心生感动。   最开始顾子卓说会帮自己做事,自己是根本不信的,对这个人下意识地防备着,后来便是找他做生意,也其实隐瞒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想着和他一起做生意而已,生意归生意,反正给了他好处,他也不吃亏,彼此互不相欠。   如今不说其他,就他和自己说的这些话,她也明白,或许顾子卓是真心想帮自己这个。   也许在他心里,是确实把自己当妹妹看待的。   那么上辈子呢,上辈子怎么没有过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意思?还是说这兄妹之情是看人下菜碟的?   想到这里,突然记起来,他上辈子没有帮过自己吗?就她的回忆中,这个大哥一直是清清淡淡的,对她一直温和地笑。   她因为二哥,对这个大哥也心生忌惮,总觉得他别有心思。   可是如今想想,或许倒是自己多想了?   顾嘉微微抿唇,再次看了眼顾子卓,心中一动,便忍不住问道:“大哥,我问你个事儿,可以吗?”   顾子卓侧首间看过来,只觉这妹妹面上有一瞬间的迷惘,仿佛看不清路归不得家的小孩子。   他放轻了声音:“嗯,你要问什么?”   顾嘉仰起脸,问道:“上一次大哥说过,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刚出生的样子,那我想问问,我怎么被人换了?大哥知道吗?”   她知道这句话她问得太过直接,谁会好好的肯和她说这些的,就连牛嬷嬷都是语焉不详,不会和她说起详细。   但在这一刻,也许是鬼迷了心窍,也许是顾子卓的声音太过温柔以至于让顾嘉产生了错觉,她竟然问出了口。   顾子卓凝着顾嘉,眸中透着回忆。   顾嘉突然觉得,也许他会告诉自己。   可是过了片刻,顾子卓垂下了眼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娘的意思,有一个胆大妄为的丫鬟把你换了。”   “我当时又被送回了燕京城,等过了两个月再见到你时,你和刚出生时候已经不太一样了。”   顾嘉听得,顿时不说话了。   顾子卓这句话,轻轻地撇清了他自己,但是却并没有告诉她什么。   顾子卓是一个圆滑的人,他不会轻易就和自己透漏什么关键的。   他会帮自己,但也只是在他认为安全的范畴内。   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难过,谁又会对谁无条件地好呢,顾子卓如今做的已经够多了。   顾嘉笑了笑:“也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说着间,便和莫熙儿那边打招呼,要一起过去。   原来莫三公子还命人运来了虾,叫做口虾蛄的,听说这种虾肉质鲜嫩异常,味道极佳,如今打算在小湖边烤着吃虾。   随着莫熙儿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水筐里放了整整一筐鲜活的口虾蛄,正在那里扑腾着,顾嘉心中不免小小惊叹,想着这莫三公子好大的财力,要知道在这个季节,又是不靠海不临水的燕京城,这种口虾蛄很贵的,特别是这种鲜活口虾蛄,那更是一般人听都没听说过。   正看着,耳边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先把这些虾拿去洗了。”   顾嘉听得这声音,竟然是齐二。   她微微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齐二。   她并不知道这齐二对于口虾蛄的吃法还挺懂的。   齐二见顾嘉看自己,微微抿唇,冲顾嘉点头。   顾嘉礼貌地笑了下,恰好这个时候有侍女提着那虾去洗去腌,顾嘉也就信步朝湖边走过去。   这里莫三和康孝风已经开始把木柴架起来亲自烧火了,旁边莫熙儿顾子卓帮忙。   齐胭则是凑过去一旁和南平王世子说话。   南平王世子冷冷淡淡的,明显齐胭是上前找话题。   顾嘉向火堆旁走去,笑望着烧火的莫三公子想,有钱人家的少爷们平时是君子远庖厨,可是到了自己游玩作乐的时候也会亲自烧火,应该是觉得这样风雅有趣。   她却不觉得有趣的,她从小烧火做饭,没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齐二跟在顾嘉旁边,也随着过去,口中却是仿佛随意地问道:“顾二姑娘,敢问顾大姑娘现在如何了?病可好了?”   顾嘉笑看了他一眼:“感谢齐二少爷关心,家姐如今请了大夫来,开了几服药,用不了几日就要大好了。”   齐二颔首。   走了几步,他又道:“我认识一位名医,若是需要,可以请那位名医帮着看看。”   顾嘉:“这个倒是不必了,家姐已经请了大夫来看。”   齐二点头:“嗯,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姑娘尽管说就是,我家里有一个药铺,可以帮着寻一些珍稀药——”   齐二话没说完,顾嘉就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   齐二愣了下,看了眼顾嘉。   顾嘉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过生硬,不过她实在是忍不住。   呵呵,知道你也算是从小认识顾姗的,关系要好是不是?喜欢顾姗关心顾姗是不是?但是请不要找我来表达你对顾姗的关心好不好?   很烦,很烦的。   顾嘉想想,上辈子也是。   “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以为是顾大姑娘在这里,原来二姑娘也在,那正好,巴拉巴拉巴拉。”   “我是有事请教顾大姑娘,既然大姑娘不在,敢问二姑娘巴拉巴拉巴拉。”   就是这种对话,想起来就烦。   尽管他们成亲后齐二再也没提起过顾姗,但是顾嘉心里却明白,他记挂着的就是顾大姑娘。   怕不是就连娶她,也是“我本想着向顾大姑娘求亲,不曾想顾大姑娘许了莫三少爷,既然没了顾大姑娘,那就求娶顾二姑娘”?   一想就觉得无语,当下顾嘉越发不客气了,淡漠地瞥了齐二一眼:“怎么,齐二少爷还有事吗?”   齐二被她那么清凌凌地一看,心神微荡,忙道:“没。”   顾嘉扔下齐二,走到了湖边火堆旁蹲下来。   春日里阳光温煦,庄子里的湖虽不大,但那湖水却是碧蓝色的,偶尔微风起时,荡起些许涟漪,又有刚刚抽芽的湖边垂柳,随风摇曳姿态婀娜,也算得上风景秀丽。   湖边男女们,或风姿俊美,或娇柔秀丽,围在假山旁的火堆处,或蹲活坐的尝试着点火。   那莫三公子听得顾嘉过来,抬起头看了眼顾嘉后,凤眸微微挑起,笑得勾人又魅惑的。   “顾二姑娘终于过来帮忙了?”   顾嘉毫不客气地笑道:“我是客人,当然是等着吃的。”   顾子卓道:“阿嘉快过来帮忙,这火点不着。”   莫熙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二姑娘从小长在乡下的,想必会生火。”   她这一说,周围人都看向顾嘉。   莫三唇边噙笑,仿佛在笑看顾嘉如何反应。   齐二走过来,沉默地蹲在火堆旁,拿起柴来准备点火。   莫熙儿自己说完这个后,愣了下,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连忙笑道:“我太笨了,怎么也生不起来这火。”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的,自己本来就是出身乡下,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事。   当下笑道:“是,我从四岁起就会生火做饭了,这可不是什么难事,让我来。”   说着间大方地过去,利索地从齐二手中要接过来那引火石。   齐二抬眼看她,沉声道:“二姑娘,我来。”   顾嘉心里知道,这时候的他哪里会引火,若说会这些,也是以后出去外任的时候了,当下毫不客气从他手里直接拿过来引火石,噼啪几下擦出来火,又用一点干叶子引起了火,待到那火烧起来了,才慢慢地放一些耐烧的干柴。   她这个举动,倒是让众人对她敬佩不已,莫三公子啧啧称赞:“了不得。”   就连那南平王世子也侧首看向她,眸中带着打量。   顾嘉原本对南平王世子有些惧怕,因那惧怕而生了些闪避,如今见他看自己,也就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她是盼着他能忘记那件事,不要对自己再产生什么记恨。   谁知道她才看他一眼,他原本的打量顿时化为淡漠,冰冷至极,好像童颜阎罗一般。   啊……顾嘉吃了这一记冷眼,也是无奈了。   看来此人只能远着些了,免得哪日他记起自己来,都是给自己找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两天三更好累,明天休息下,只有两更了。   ☆、第 34 章   第34章曲水流觞   很快仆人们把腌好的烤虾装在了白玉一般的盘子里, 一摞一摞码得整齐,万事俱备, 只等着少爷小姐们来烤虾取乐了。   因这么多人都要烤,不可能围着一个火堆,大家就简单地分了下几个火堆。   顾嘉本来想和顾子卓一个火堆,这样亲兄妹也有个照应可以让哥哥多干点活, 谁知道齐二竟然也要和顾子卓一个火堆。   顾嘉见此,赶紧暗暗地改了主意,想着凑过去和莫三公子一个火堆。   可更没想到的是, 墨奴儿这个时候来了,纤纤玉手端着一个盘子,柔顺妩媚地守在莫三公子身边,大有“公子是我的”架势, 甚至还炫耀地冲顾嘉笑了笑,身子越发挨得莫三公子近了。   顾嘉莫名想起了以前齐二收集的那些古籍,古籍中说,凡是神瑞之物,旁边必有怪兽守候, 比如那些仙芝灵草旁边必然有毒蛇。   没错,就是这感觉。   既然有怪兽守候, 她就暂且退避三舍。   其它火堆……额, 其他火堆只剩下一个了。   最后一个火堆,是南平王世子。   顾嘉硬着头皮,没办法, 只好和南平王世子一个火堆了。   又因齐胭跟着她哥哥齐二一起,莫熙儿自然是跟着莫三和墨奴儿一起,最后只多出来一个荣伯公府的康孝风,便屁颠屁颠地跑来顾嘉这边了。   “顾二姑娘,我看你会生火,也一定会烤虾,我们一起烤。”康孝风搓手笑,挽着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咱们一定能烤出来又酥又香的虾,馋死他们!”   顾嘉看他那架势,也是觉得好玩,笑道:“行行行,就看你康少爷的了!”   康孝风把一盘子虾端过来,刷刷地拿着小刷子在上面蹭了一圈油,便要放火上烤。   顾嘉赶紧接过来:“别,这里火太旺,仔细焦了。”   说着间,自己接过来,把那虾拿着远一些,慢慢地转动着烤。   康孝风有样学样,也取了一个来。   南平王世子见了,默了半晌后,终于也伸手,学着顾嘉的样子取了来。   但是他一手拿着那口虾蛄,一手拿着木棍,神情严肃地盯着虾看。   明显他不知道如何下手。   顾嘉见了,只装作没看到,又故意和康孝风说话转移康孝风的注意力,好让他不去帮南平王世子。   南平王世子试量着那虾,最后终于拿着棍子轻轻一戳。   咔嚓一声,整条口虾蛄给戳了个碎。   南平王世子见了,扔在一旁,拿起另一个口虾蛄,又戳。   又碎了一个。   康孝风和顾嘉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了。   他们都看出对方心中的担忧,再这么让他戳下去,他们还吃什么?口虾蛄很金贵的!   就在南平王世子打算拿起下一个虾的时候,顾嘉伸手一把拦住了他:“不要了不要了,再戳下去没得吃了!”   南平王世子沉默地抬起眼,看她。   顾嘉手上传来微微刺痛,不过她没说什么,把那个戳烂的虾扔了。   南平王世子缓慢地抬起手,将顾嘉的手拿开,之后又是一戳。   顾嘉心一提,心想这南平王世子真是暴殄天珍哪!   待他戳完了,顾嘉一看,还好,这次戳对了地方,虾没碎。   南平王世子用木棍挑着那只虾,烤起来。   火堆前的他,俊美精致到堪称完美的白玉脸庞上被映成了微微粉红色,挺秀的鼻尖上也有了些许细汗。   顾嘉取来手帕擦拭了下上面的血迹,不动声色地继续烤肉。   过不了多久,那口虾蛄终于烤好了,大家纷纷开始剥吃。   那口虾蛄的肉质本来就是鲜嫩到仿佛要化为汁液,更不要提这是上等新鲜的口虾蛄,又是用炭火烤的,更觉入口即化。   一时之间,那海里特有的新鲜气息和那烤过的香酥味完美交融,萦绕在鼻端,让人口味大好,有那着急吃到嘴里的,剥出一整块的虾肉,吃得连声叫好。   顾嘉举着手里的口虾蛄,正琢磨着该怎么剥,这时候墨奴儿笑着走过来,恭敬地福了一福,却是瞧着顾嘉笑:“这剥虾是有些讲究的,姑娘若是有为难之处,墨奴儿代劳。”   顾嘉莫名:“不必,这么金贵的丫鬟,我也用不起。”   墨奴儿笑:“姑娘,若有需要,但说无妨。”   顾嘉听着,顿时明白了,这是以为她乡下来的,没吃过口虾蛄,所以不会剥?   好上辈子的她确实不会,毕竟她家乡不靠海不临水的,这种东西见都没见过。   口虾蛄有皮壳坚硬刺多,她怎么可能会剥呢。   当然现在的她是会的,国公府四年的儿媳没白当。   不过……   她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我还确实不会剥这口虾蛄呢,那就有劳墨奴儿姑娘了。”   说着间,她大方地起身,走过去莫三公子身边:“莫三公子,那就借用你这侍女一用,帮我剥虾,谁让我不会呢。”   莫三公子笑:“不过是个侍女,你用就是了。”   说着,吩咐那墨奴儿道:“凡事听从顾二姑娘使唤。”   墨奴儿一呆,脸色顿时变了。   她……她只是过去给顾嘉一个难堪,又顺便落一个好人,她想着顾嘉再怎么不会也一定硬着头皮撑场面,怎么可能真得好意思让她代劳呢?   但是现在她竟然这么说,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她怎么可能去伺候一个乡下的野丫头,却不服侍自家少爷呢?   顾嘉却老神在在地笑:“墨奴儿,过来给我剥虾,这次可是全靠你了。”   她说得如此直接,使唤得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墨奴儿推辞一下都不能,走过来,半跪在那里,咬牙切齿地忍下心中的气,开始给顾嘉他们剥虾。   顾嘉大方地对康孝风和南平王世子道:“我看我们都不用自己剥了,墨奴儿姑娘厉害得很,一个人能伺候咱们三个。”   一个人伺候三个?   墨奴儿听着差点吐血。   康孝风不好意思:“这,这不用……”   这可是莫三公子最心爱的丫鬟,人家会弹琴会写诗,这万一剥虾的时候刺伤了手,以后怎么弹琴啊?   他不敢用。   顾嘉却心安理得:“那你就自己剥。墨奴儿姑娘,你只需要伺候我和南平王世子吃虾就行了。”   说着,还问南平王世子:“是不是啊世子?”   南平王世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颔首:“是。”   顾嘉顺势道:“既然世子都说了,墨奴儿姑娘,就麻烦你了。”   墨奴儿半跪在那里,垂着眼,气得手都抖了。   她还能说什么?   她盯着手里的虾,恨不得直接把那虾摔地上,不过还是忍气吞声地准备剥虾。   一千次一万次地后悔,没事她干嘛要跑来找顾嘉让她难堪??   顾嘉却是享受着美人儿墨奴儿给剥的虾,吃得好生怡然自得,不但自己吃,还殷勤地劝着南平王世子吃。   南平王世子便也尝了几个。   他吃起来姿态优雅,果然不愧是王府里出来的世子。   吃了一顿后,大家心满意足,各自去湖边洗手玩闹,顾嘉也打算去洗,不过想到自己手上的伤,有些小不痛快。   正犹豫着,怀里突然多出来一个手帕,上等薄软白绸的手帕。   顾嘉接过来,毫不客气地用了,擦手。   擦完后,递还给南平王世子。   南平王世子嫌弃地看了一眼,并不接。   顾嘉意识到了,随手扔一旁,不过扔了后,又想起别人看到难免起疑,便只能暂且收起来,想着回头扔掉就是了。   刚收好,只听得身旁南平王世子一脸高冷:“今日之事,谢你了。”   堂堂南平王世子,竟然没吃过口虾蛄,不会烤虾的,也不会剥虾。   多亏了有人招惹了墨奴儿来剥虾,这才免除了他堂堂王府世子的尴尬。   顾嘉早就看破了他的窘迫,淡声道:“如此甚好,那从此后我和世子殿下算是扯平了,也望世子殿下不要记恨我往日鲁莽之事才好。”   南平王世子听得,却是转首,瞥了顾嘉一眼。   “顾二姑娘,我记性很好。”   那冰冷的眼神……   他这么记恨?   顾嘉觉得好笑,这个什么南平王世子根本和她没关系,她暂时也不想招惹这个人。那天她在法源庵无意中撞破了他的**,心中确实有些歉疚,再加上他也确实长得不错,看着养眼,是以行事间让他几分,甚至刚才顺带帮他掩饰了下窘境,不曾想他竟然一再这么针锋相对,也这是够了。   当下冷冷地回敬道:“世子殿下,巧得很,我记性也很好。”   南平王世子一怔。   他明白,她的意思是说,那件事,她也不会轻易忘记的。   顾嘉起身,道:“会不会忘记那件事,也是要看我心情了,我心情不好,不知道随便说点什么呢,到时候世子殿下看着办。”   南平王世子:“你——”   顾嘉回首,笑得无辜又无奈:“世子殿下要杀我全家吗?”   放马过来,爱杀哪个是哪个。   南平王一时无言,他还真没法杀她全家。   **********************************   吃了几个自己烤的口虾蛄后,终于大家伙来到了花园旁边的雅舍中,这里已经摆放了雅致的饭菜水酒,当然也有庄子里厨子精心烤制的口虾蛄。   毕竟自己烤的那几个,也就是吃着玩玩,用顾嘉的想法就是贵族子弟玩个有趣而已,真正要填饱肚子还得是上桌吃饭。   只是顾嘉没想到的是,这里是每个人一个小案几,案几上摆放着各样精致饭菜,而在各案几之间,竟是环曲。   当下顾嘉就明白了,这是要玩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也叫曲水宴,就是众人坐在河渠或者弯曲的流水沟渠之旁,边吃边喝,同时在上流放置一盏酒杯,让酒杯顺流而下,那酒杯最后停在谁哪里,谁就要取起酒盏来饮,饮尽后还要作诗一首。   顾嘉看了这个,恍悟,这是吃饭都不让人吃清净啊!   好好的吃饭,还非要作什么诗,这是存心让她不好受呢。谁都知道,她乡下来的,一个月前还不识字,哪里能作下诗来呢。   顾嘉想想也是的,其实能有什么难堪呢,无非是拿着自己不会吟诗作对来做文章罢了。   如今见了,觉得无趣得很,这招式她上辈子早就领教过了,还以为能玩出什么新花样的,当下干脆随着大家坐下来,且看莫三公子接下来怎么玩。   众人坐定后,自然免不了寒暄几句,便开始动筷子吃了。   顾嘉也没客气,拿着筷子尝了桌上美食,这莫三公子果然是个知情趣的秒人,各样菜品都是文人雅客的最爱,比如取了时令槐花所做的槐花小饼,取了冬日存下第一场雪所做的绽雪饮,就连汤都是用面汤掺了梅花瓣做成的,淡雅清香,雅趣十足,也怪不得文人墨客都以能成为莫三公子的座上客为荣。   吃着间,却见那酒盏流到了南平王世子处,墨奴儿见了,亲自取了那酒盏,奉送到南平王世子手中。   南平王世子一饮而下,之后作诗一首,众人叫好。   南平王世子的诗用词简洁,而且作诗时自始至终脸色不变,就连喝下那盏酒后,也没有半点神情。   顾嘉从旁见了,都有点想笑。   太能装了,自己若是有他这本事,何愁不把那顾姗给整死。   也不知道莫三公子和南平王世子什么交情,竟然把这么一个扫兴的主儿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南平王世子身份高贵,想必莫三公子还是存了讨好之心。   顾嘉正望着那南平王世子胡乱猜想着,突然就感到对面一道眸光在注视着自己,抬头看时,却是齐二。   齐二箸子中夹着一块梅花饼,却并没吃,只望着自己。   顾嘉纳闷地冲他扬眉,这是什么意思?   齐二低下头,缓慢地咬了一口那梅花饼。   顾嘉收回目光,正琢磨着这齐二,想着这人和自己上辈子认识的那个实在不太一样。   他可不爱这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了,偶尔有一次她起到了,他还斥责,一本正经地说是玩物丧志,好像很是不屑。   原来他也曾经参加这种宴席。   顾嘉暗暗摇头,男人也是有趣,说是一套做是一套?   正胡乱想着,突然听到身旁的顾子卓低声提醒:“阿嘉?”   顾嘉抬头:“怎么了?”   她说完后,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望着她。   之后她又发现,墨奴儿手里捧着一盏酒,正笑盈盈地等着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这酒杯停到她面前了?   抬眼环视过众人,却见齐二公子剑眉微皱起,顾子卓眸中流露出担忧,齐胭瞪大眼睛,好像在等着自己如何应对。   至于那康孝风,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唯独南平王世子还好,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入他的眼。   顾嘉又瞧了眼坐在主座的莫三公子,莫三公子依然唇边噙着一点笑,眼中满是趣味地望着自己,看来是在期待自己的反应。   就仿佛自己是那好玩的猫啊狗的。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的莫三公子仿佛也对自己流露出这种表情,好像是在她写了那什么花笺给他之后。   也许他知道了,觉得好笑。   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呢,不知所措,忧虑,害怕丢人现眼,是?毕竟当时的她也就十几岁,从小长在乡下,哪里懂得这些玩物丧志的玩意儿呢,更没有胆量敢去质疑这种玩法。   顾嘉很心疼上辈子的自己。   她跌跌撞撞,走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陌生世间,在那里自始至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好在重活一世,重活一世看明白了的她,只觉得好无聊,这种招数她都懒得应对了。   接过来墨奴儿手中的酒盏,笑了下道:“我素来不爱饮酒的,这盏酒,就献给这自远山而流入的沟渠。”   说着间,她就要直接把酒给倒进沟里。   墨奴儿见了,眸中闪过鄙薄,口中却是笑道:“顾二姑娘,你这是何意,这是我家公子专门设下的曲水流觞,既然姑娘在玩这个游戏,那就要遵从游戏的规矩,姑娘拿到了这盏酒,请姑娘喝下,并吟诗一首。”   这话一出,别说那齐二齐胭等人,就是南平王世子都看过来。   墨奴儿的话明显是在为难顾嘉,但是人家为难得合情合理,顾嘉不喝这个,倒仿佛是瞧不起主人,也仿佛是没见过世面玩不起输不起。   你玩不起,那就不要玩,既然玩了就要遵守这个游戏的规则。   众人不免有些同情顾嘉,齐二甚至迈前一步:“既然顾二姑娘不喜饮酒,那就不饮。”   顾子卓却上前笑道:“舍妹向来不爱饮酒,顾某代舍妹饮了这盏。”   顾子卓自然明白这是莫三公子故意为难顾嘉。   虽说这只是果酒,寻常女儿家也能喝的,但是顾嘉显然并不爱喝,而最大的问题是顾嘉不会作诗。   这是在让顾嘉丢人。   顾子卓说完这个,上前就要接过那酒。   然而顾嘉听了,却是不给顾子卓的,她挑眉,笑望着墨奴儿道:“规矩?姑娘在和我说,这是游戏的规矩?”   莫三公子看着自家侍女挑衅顾嘉,并不发话,只是眸中兴味之意越发浓了,含笑望着。   一旁的众人见顾子卓出来,都觉得这样顾嘉有个下台阶了,就连康孝风都上前劝说顾嘉,让顾子卓饮了得了。   然而顾嘉显然是不肯的,她笑着道:“我是莫三公子请来的客人,是座上宾,姑娘又是哪个,竟然要和我讲规矩?在我们顾家,能和我讲规矩的也只有父母恩师了。”   她这话一出,墨奴儿脸色微变。   顾嘉显然是把她当丫鬟看待了,之前就是这样,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又是这么说?   墨奴儿低首,并不吭声。   她在等着自家主人莫三公子为自己说话。   众人听得这话,也有些意外,要知道墨奴儿虽然是个丫鬟,可在燕京城颇有些名声,甚至也有身份地位良好的子弟想向莫三公子求墨奴儿的。   这种情况下,顾嘉竟然直接对着墨奴儿说这种话?这就是说出来就得罪人啊!   大家也都看向莫三公子,等着他怎么说。   莫三公子呵呵笑了,轻声斥责那墨奴儿道:“还不退下。”   墨奴儿一听,眼中含泪,不过还是垂眸忍下,盈盈一福,退下。   那姿态那风情,好生惹人怜爱。   在墨奴儿退下后,莫三公子对顾嘉笑着道:“姑娘,墨奴儿确实是不懂规矩,赶明儿我自会教她规矩,不过今天这曲水流觞,酒杯停在何人处,何人就该饮酒做诗,这也是这个游戏的规矩,还请姑娘遵循。”   顾嘉听闻,毫不客气道:“莫三公子,你也真是有趣,是你下了请帖,请我前来,我既然是客,你是主人,你合该招待我,是不是?”   莫三公子颔首:“那自然。”   顾嘉又道:“你招待我吃饭,于情于理,可是你拉我玩游戏,可没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不懂什么曲水流觞,你也不要用什么规矩吓唬我,你若是早讲明,吃了你的饭就得被逼着喝酒,我是打死都不敢来你这什么曲水流觞,更不敢来吃你家饭的。”   莫三公子脸色微变。   顾嘉叹,连连摇头,又转首对顾子卓道:“哥哥,咱们来这里,吃了多少钱的虾,又吃了多少钱的饭,麻烦你都给莫三公子结清了,免得吃了人家东西,被人家逼着喝酒作诗,故意给我难堪来羞辱我。”   顾子卓此时听顾嘉这么说都听呆了。   这意思是把莫三公子的庄子当黑店了吗?   偏生此时顾嘉又应景地来了一句:“全都给双倍的钱,免得让人家说我们顾家小气。”   ……   众人惊呆,一时半刻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大有全体目瞪口呆之感,就连那南平王世子都微微蹙眉,望向顾嘉。   顾子卓则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呢,自己妹妹这嘴皮子真厉害,说的莫三公子怕是一段时候羞于摆宴了。   齐二上前打圆场:“顾二姑娘,这想必是有所误会——”   顾嘉直接打断了齐二的话:“那是什么意思?想必齐二少爷也知道,我顾嘉根本不会作诗,我连字都不识几个。”   她扬眉,笑望着莫三公子:“莫三公子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何必请了我来,给我安排这什么曲水流觞,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是什么?还要我作诗?也是好笑了呢。”   其实如今的她,让她作诗,自然也是可以的。   可她就是不想,连应付一下都不想。   就是想质问下,这摆的什么局,又是要给谁下脸面?   众人呆住,说的……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呢。   这时候齐胭却突然站起来,噼里啪啦鼓掌:“顾嘉,你说得太好了!你才从乡下来,如今刚刚要识字,诚心招待客人难道就不能有个眼力界,别揭人短,非要玩什么作诗?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齐胭从小不爱读书,作诗也作不好,正愁呢,结果出来个顾嘉,真是正对她下怀。   说完,她再次鼓掌:“说得好说得好!”   她是被宠着长大的,孟国公府的人在燕京城里除了宫里的皇上皇后也没什么好畏惧的,所以齐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这话一说完,众人全都无言以对了。   莫三坐在主位,脸都有些黑了。   他眯起眸子,望着顾嘉:“顾姑娘说的是,是莫三考虑不周,竟然强人所难。”   说着间,他取来一盏酒,亲自走到了顾嘉面前:“我给顾二姑娘赔礼了。”   须知这位莫三公子可是恃才傲物的绝世才子,这样的人,何尝向谁低过头,结果现在竟然过来给顾嘉这么一个据说不大识字的赔礼道歉。   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想必在莫三公子的人生中,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而且今日之后,这件事必然传遍燕京城。   在场的不光是少爷姑娘的,还有站在后面的奴仆丫鬟,全都瞪大眼睛支棱着耳朵听着看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啧啧啧,明日燕京城头一号的大八卦呢!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顾嘉却阻止了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你给我赔礼的心意我领了,可是饮酒我看还是算了,毕竟我也不爱喝酒,看不出饮一杯酒算什么赔礼。”   众人一怔,俱都呆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莫三公子亲自给她道歉,她还拽上了?   这这这,这位顾二姑娘,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呢!   可顾嘉就是含笑望着莫三公子,眨眨眼睛,一脸认真。   莫三公子艰难地举着杯,有些无法理解地望着顾嘉:“姑娘要我怎么赔礼?”   顾嘉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我顾嘉曾经登门造访,有事相求,无奈遭遇恶狗拦门,根本无缘见到莫三公子,今日还指望着能面见公子,说起那相求之事。”   恶狗拦门?   旁边的墨奴儿气得眼泪直往下淌,恨不得伸指甲掐死顾嘉。   莫三公子苦笑:“这件事我们可以回头细说……”   顾嘉:“不不不,必须当面说清楚。”   说着间,她咳了一声,朗声说起这件事来,从她家的庄稼没有水灌溉,到沟渠在莫三公子的庄子内被堵塞,再到她家求助无门缺水灌溉。   当然了这里面还改变了一下小细节来加强效果,比如把百亩良田说成了几百亩,把略缺水说成了完全无水,反正莫三估计也不管这些琐碎杂事,后面也不会有人和她对质。   她一番话说下来后,大家恍然,颇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莫三。   原来是莫家庄子把着上游的沟渠水源,结果却不疏通也不允许别人疏通,生生逼得人家顾嘉的沟渠无水,庄稼无法灌溉,年年欠收。   这……简直是恶霸行径了。   众人全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顾嘉,而对莫三也有了些许谴责。   这种事不该干啊。   齐二更是皱眉,上前一步沉声质问道:“泠之,这可是真事?若是这样,也难怪顾姑娘对你心有不满,农田为天下之本,灌溉方能使农田产物,你这样做,岂不是欺负顾二姑娘?”   莫三公子是约莫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他不在乎什么农田少收多少,所以也就懒得管。   他懒散,他爱清净,爱风雅,不喜欢别人来他的地盘动什么沟渠,所以他一直拒绝。   或者应该说没有人能跑到他跟前来劝说他这件事,所以他还没机会拒绝。   但是现在,这么一点事,竟然被人摆到了台面上来说,还是当着这么多京中好友贵客的面说。   莫三公子咬牙,再咬牙,无奈地望着顾嘉,最后终于道:“顾二姑娘放心,我会查明此事,还顾二姑娘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啦,不过很长。   关于男主,我觉得应该是比较明显的,只不过这里面我引入了一个强助攻而已。   本章发评论就有红包,破产卖楼送红包!全都有红包!   推荐基友盛世清歌已开的幻言穿越文《穿成豪门俗气大小姐》   我,许糯糯,长相好看,靠脸吃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句自我介绍,从一个尖酸刻薄、毫无闪光点的小胖妞口中说出,立刻成为群嘲对象。   后来她真的成了人生赢家,有钱有颜,还有大佬相伴,吹出去的牛逼全成事实。   只要你够厉害,当年丢人的中二宣言,都会变成玛丽苏本苏。   传送门:   APP端直接文名,或者进入作者专栏即可找到XD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5章齐二和帕子   莫三公子在顾嘉面前颇丢了一些人, 之后赶紧让底下人去查,果然是那沟渠堵塞了,少不得派了人前去修整疏通, 那山庄陈管事听得此事,简直是不敢相信,惊喜得直跺脚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可是不知道多少次为这事上门求过,煞费苦心绞尽脑汁,不曾想姑娘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在陈管事的心里, 顾嘉一下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望着顾嘉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甚至于连那没事非要种棉花的事, 他也觉得或许可以试一试了。   姑娘说的想必也是有些道理的?   ——虽然依然觉得,怎么可能呢?   陈管事又开始纠结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顾嘉当下是大获全胜,既小小地让这莫三公子出丑了下, 又把沟渠给疏通了,当下心中真是舒畅无比。   顾子卓跟在顾嘉身边,看着这一番情景, 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着这妹妹实在是好手段, 也怪不得把顾子青气得龇牙咧嘴。   回到自己庄子里时, 顾嘉悠闲自得地望着自己画好的舆图, 想着这庄子按照自己的布局修建,等到明年春夏之际该是怎么样的景象,绿树成荫,小桥流水,花草萦绕,夏天过来乘凉,那才叫好玩呢。   顾嘉打着这美滋滋的算盘,又想起庄子里种着一些桃花,此时正是桃花盛开之际,倒是可以摘些桃花过来沐浴,做个桃花浴。   她左右在庄子里也没什么事,便说过去自己摘。   此时桃花正是季节,小小的一片桃花林犹如傍晚时的红霞一般点缀在庄子角落,略一走进便能闻到沁人的芳香,伸手摘下一枝桃花时,只见那花瓣层叠成片,娇艳娇美,不免心情大好。   “待我赚了大笔银子,离开这尔虞我诈的燕京城,随便寻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之所在,把乡下爹娘兄弟接过去一起过日子,岂不是大好?”   她抿唇轻笑着,倚靠在桃树下,不免畅想着未来美好的日子,越想越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上辈子太傻,一心只想着讨好别人,却辜负了自己的大好年华,也错过了世间多少美事。   正想着间,却听得有脚步声,伴随着的是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顾嘉看过去时,却见顾子卓正陪着齐二走过来。   那齐二换了一身藏青长袍,应是新做的,样式也是今年燕京城里流行的款式,布料做工都是上乘,包裹着那十七八岁少年结实匀称却又微微贲起的身体,浑身充满了年少男子特有的勃发生机。   一如这青翠的春日般,能让人嗅到青草的气息。   顾嘉微微垂下眼,轻笑了下,上前一福。   顾子卓带着齐二过来和顾嘉打了招呼,这才解释起来,原来齐二也是一起凑了那购置绫布的本钱的,所以今天和他说起这事儿来,便说一起过来玩耍,顺便在庄子里落脚。   齐二望着顾嘉,神情中竟有些少年的拘谨“二姑娘,打扰了,按理应该先和二姑娘说一声的。”   顾嘉本来想回敬他一句,既然按理应该和自己说一声,那干嘛还要不问自来,不过想想他也是金主儿,是帮着出了钱买绫布的,也就把这话咽下去了。   齐二出了钱呢,她不和钱作对。   “齐二少爷也太客气了,既然过来了,那就让哥哥带二少爷过去看看绫布。”   顾嘉眼皮都不抬,连看都懒得看齐二一眼。   齐二凝着顾嘉,多少感觉到来自顾嘉的不待见,他浓眉微微皱起“不必,这事一切麻烦二姑娘和子卓就是了。我也只是出了些本钱而已。”   那他来干什么的?   顾嘉很想开口问,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随意编了一个借口,便让顾子卓好生招待齐二,自己开溜了。   待到顾嘉走出老远,齐二还站在那里看她。   顾子卓眉毛微耸,无奈地笑了笑,拍拍齐二的肩膀“逸腾,我妹妹性子就是那样,嘴巴也毒,她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不待见你的意思,她就是……”   齐二点头,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明白的,二姑娘自是没别的意思。”   顾子卓看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免暗暗笑叹。   自家这个妹妹,可真是了不得,要知道齐二可不是那种轻易为女色所动的,如今竟然仿佛失了神志一般在这里傻看。   他摸着下巴,开始琢磨了,到底要不要帮齐二这一把呢?   是选择朋友谊还是兄妹情,这是一个问题。   顾嘉寻了个理由,离开那齐二和顾子卓,回去屋里,不免有些好笑,想着自己问心无愧,干嘛像做贼一般躲着那齐二。   这是自己的庄子,可不是齐二的!   自己在屋子里辗转纠结了一番,最后安慰自己,哼,看到那齐二就厌烦,躲着他也是为了自己心情好。   上辈子对着那张脸四年,看腻了,这辈子实在不想多看一眼。   想明白这个道理,当晚用膳的时候她干脆让红穗儿取过来送到房里,然后出去吃了,免得碰到那齐二看了白白惹自己不痛快。   谁知道吃过晚膳后,她好不容易出来散步透个气,刚经过庄子里那片麦田旁时,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人仿佛在朝这边望。   “姑娘姑娘,那不是齐二少爷吗?”红穗儿惦着脚尖看“他怎么来这边了?”   “谁知道!”顾嘉想了想,故意道“说不得是为了贪咱们的饭菜!”   借了银子,努力在庄子里吃个够本?   其实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顾嘉心里不太痛快,就是想把他往坏里踩。   而就在这主仆二人说话间,齐二已经金刀大马地迈步过来了。   “二姑娘,你怎么在这边?”齐二打着招呼,一脸偶遇的意外样子。   “我看看自家的麦子。”说着间,顾嘉瞥了他一眼,笑道“齐二少爷该不会是过来找其他人的?”   只是她姐姐顾姗可没在庄子里呢。   “对!”齐二认真地点头“只是不曾想,竟然偶遇了二姑娘。”   顾嘉拧眉,看着他,突然特别想拍死他。   齐二显然并不知道顾嘉的心思,指着旁边的湿地道“姑娘小心这里,别踩到了。”   他这么一指,顾嘉下意识看过去。   谁知道她这么一看,本来站得稳稳当当的她竟然脚底下踩到了那湿滑的泥,于是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在地上。   齐二见了,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来,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胳膊。   男子的力道,便是没有觉得自己用力也比寻常女子大很多的。   那双结实有力的手握住顾嘉纤细的胳膊,顾嘉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二姑娘,你没事?”齐二关切地问道。   “我……我……”顾嘉疼得说不出话,含泪望着自己的胳膊,指指胳膊,示意齐二放开手。   “你的胳膊怎么了?”然而齐二显然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才是顾嘉的痛苦之源,竟然还疑惑地这么问。   “疼……好疼……”顾嘉眼泪这下子真是落下来了,一边落泪一边挣扎着。   他怎么这么大力?!   齐二唬了一跳,赶紧放开了。   红穗儿终于冲了过来,一把将齐二扯开“喂,二少爷,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抓着我们家姑娘的胳膊不放?你这是要非礼还是怎么着啊?”   非礼?   齐二冷峻的脸庞上隐隐透出红来“二姑娘,你别误会,我看你刚才险些摔倒了,我——”   红穗儿此时看着齐二不顺眼极了“二少爷,若不是你在这里叽叽歪歪的,我们姑娘怎么可能险些摔倒?”   齐二想想刚才情景,好像很有道理,当下只好抱拳道;“是,是我的错,我给二姑娘赔不是。”   顾嘉哪需要他这样,忍着痛,摆摆手“罢了,二少爷,你不必多说,我先回去了。”   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一遇到这个人就没好事呢。   齐二一个人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肯定做错了,可是做错了什么呢……谁能告诉他?   他就这么看着顾嘉略显狼狈的单薄身影在红穗儿的扶持下往远处走去。   一直到根本看不到顾嘉的身影,他终于要离开,却在那麦田旁看到一白色锦帕。   齐二犹豫了下,捡起来。   却见那白色锦帕应是用过的,上面有些许污渍,而就在那洁白锦帕一个角落,竟然绣着一个“脩”字。   看到这个字的时候,齐二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好半晌都动弹不得。   脩这个字,他当然知道的,这是南平王世子的名字。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顾嘉并不知道那个锦帕竟然被齐二捡到了, 事实上她发现那个锦帕丢了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红穗儿,那天去莫三少爷庄子上,我身上穿着的那条裙子袖里藏了一条锦帕的, 你见过吗?”   “锦帕?没见过啊,那件裙子早就洗了晾晒,洗的时候我没看到。”   “这样啊,那可能丢了……”   顾嘉想着,丢了就丢了,反正也不可能还给南平王世子。   想想南平王世子那张故作高深还自以为是的脸,她就觉得, 这个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而另外一件让她意外的事则是齐二突然不见了。   “这几天齐二还在庄子里白吃白喝吗?”她悠闲自在地泡着桃花瓣浴,随口这么问道。   “齐二少爷?他当天就离开了呀。”红穗儿诧异地看了眼自家姑娘, 心想她是有多不上心,这件事自己和她好像提过一嘴。   “当天就走了啊?”顾嘉确实不记得这事儿,她还以为齐二在庄子里,心中恨恨地想着他的白吃白喝呢。   “是, 走了更好!谁待见他呢!”   红穗儿提起齐二还有些愤愤不平,复又查看了下顾嘉胳膊上,那雪玉一般透亮莹白的胳膊上还隐隐带着些红痕, 这是那日齐二留下的。   “就是!”顾嘉气鼓鼓地想。   这个人素来是个鲁莽的, 犹记得上辈子,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顾嘉想起过去, 忍不住磨牙霍霍, 恨不得那齐二变成猪牛让自己一刀宰割了。   她撩起水来, 冲洗过自己的胳膊。   纤细玉白的胳膊上便留了几片嫣红鲜艳的桃花瓣,湿润地贴在肌肤上,分外妖艳动人。   顾嘉在这庄子上逍遥自在了十几日,总算那绫布一事算是妥当了,只等着记忆中那件事发生,燕京城绫布价格应声大涨,她就可以躺着数银子了。   可逍遥的日子总是不会太长,这几日彭氏已经让人传话,说是下个月安定郡主设宴要请大家去她家桃园里赏桃花。   安定郡主是故去七王爷的嫡长女,也是当今皇上的堂妹,为人长袖善舞,也很会巴结讨好那个皇帝堂兄,如今一把年纪了,在这燕京城贵妇圈里那也是有面子有地位的尊贵老太太。   她喜欢热闹,平时就爱设个宴啊攒个局的。   这所谓的赏桃花,其实不外乎吃点东西看看花,再吟诗作对一番,地位差不多的夫人们可以互相看看别人家儿子女儿的,算是给自己家孩子寻觅个合适的。   顾嘉觉得,这就是乡下的赶集和相亲。   她和顾姗年纪还小,彭氏自然还没到要急着操心这个的时候,但是十四岁也不算太小,如果有合适的,估计还是想着提前定下来的。   顾嘉想到这个,自然头疼。   她对这些高门大户的风流子弟实在是没兴趣,连端方的齐二都能眼巴巴地看着那矫揉造作的墨奴儿,她还能对这群人有什么指望?   再说,到底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她不想让自己一辈子消耗在深宅大院里,更不想嫁给一个这样的高门子弟。   所以顾嘉就一再推脱,推脱了六七日,实在是推不下去了,就连顾子卓都在催着她回去。   没办法,她收拾行囊回去博野侯府。   逍遥自在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回到侯府后,明明不过半个月光景,却是恍如隔世之感,朱门绮户,雕梁画栋,仿若梦里。   这时候彭氏迎过来,身后跟着顾姗。   彭氏握着顾嘉的手,感慨说“你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娘不是早就让你回来吗,你得去参加安定郡主的桃花宴,还得好好准备呢!”   说着连连摇头“也太贪玩了!”   顾嘉“不就是个桃花宴吗,看看桃花吃吃饭就是了,准备什么?再说不是还有一些日子嘛!”   彭氏更加无奈了“虽说还有些日子,但总得提前准备,琴棋书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去。”   顾嘉顿时明白,这是终于来了吗?   顾姗听到这个,微微抬起眼来,看着顾嘉,抿唇轻笑了下“好妹妹,你别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歹应个景。毕竟咱们是博野侯府的女儿,出去后不能给父母丢人,就是让人家知道,咱侯府的姑娘都是才艺双全的。”   顾嘉直翻白眼“又不是勾栏院里的,干嘛要才艺双全!”   顾姗“……”   彭氏“……”   母女两个人各自愣了好久后,彭氏终于斥道“阿嘉,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特别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顾姗低头掩唇轻笑。   顾嘉点头“行,不说了我知道了,娘,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有什么需要我学的,都一并说了。”   彭氏又是一愣,凝着这女儿半晌,叹了口气,又拉着顾嘉的手,和顾嘉说起这安定郡主,还有这桃花宴的事来。   这些事顾嘉上辈子早就知道了,而且她还知道安定郡主自己年轻时候曾经在外面养了一个小面首,后来生下的那个三儿子就是小面首的呢。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彭氏,少不得附和着点头。   听了半晌,顾嘉总算被放回去院子里。   顾姗从旁陪着,随意和顾嘉说着话。   顾嘉看了眼顾姗,这才注意到,好像顾姗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此时的顾姗比之前瘦了一些,看着有些孱弱,走起路来轻轻地喘,动不动用个帕子轻轻掩着唇儿,整个一副病态美人图。   顾嘉故意凑近了顾姗道“好姐姐,被活生生踢下山的滋味怎么样?”   顾姗睁大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顾嘉“阿姗,你说什么呢?”   一脸茫然懵懂,好像完全不懂顾嘉说什么。   顾嘉赞许地挑眉。   可真能演,连她都要给她鼓掌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嘉很快发现,在她离开的这半个多月里,顾姗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顾姗现在身子骨听说是大不如前了,整天是娇喘连连,走一段路就得歇口气儿,听说凡事都得小心,日常饮食得万分讲究,燕窝人参以及各种精贵滋补之品都得用着,平时底下丫鬟仆妇都得十万分小心地伺候着。   若是一个马虎了,顾姗就会晕倒。   听说有一天有个仆妇扫地的时候用了些力道,顾姗恰好经过,那扫把的风扫到了顾姗,顾姗就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这可真是成了纸糊的美人儿风一吹就倒啊!   顾嘉听着七巧儿和自己说起,简直是听得目瞪口呆。   上辈子的顾姗可没这么矫揉造作(或者说手段高明),难道真的是被自己激发了潜能,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更上一层楼了?   顾嘉一脸沉重,她突然觉得未来的对手好像变强大了。   七巧儿嘲讽地一笑“姑娘,你不知道,现在夫人说了,里外伺候的都得小心着,可不能对大姑娘哪里照顾不周,就是厨房那里,也是每日要过来问问大姑娘要吃什么,看看怎么做才对大姑娘胃口。”   顾嘉拍桌“她怎么不上天?”   七巧儿使劲点头“对,她怎么不上天?”   顾嘉默了片刻后,摇头“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是这么矫情,那我也要矫情起来,看看谁更矫情!”   七巧儿“那咱们怎么办?”   顾嘉“先按兵不动就是。”   七巧儿“好。”   接下来几日,顾嘉冷眼旁观,这才发现顾姗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已经颇拉拢了院子的一群奴仆,竟是除了自己外,人人都听顾姗号令。   “那是自然,大姑娘自打大病一场后,人就变得特大方,时常给底下人赏钱,前几日小月家里的老娘病了,她听说,马上拿出银子来赏给小月,说是要给小月看病的呢。”   ……   果然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顾嘉认识了顾姗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一个顾姗。   顾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有点疑惑,难道顾姗之前真得撞了邪祟,如今治好了,变成好人了?   不过很快她就摇头,怎么可能,装的,装的。   如今且看她如何表演。   谁知道接下来她没盼到那顾姗表演,倒是看到了另一个老熟人的表演。   原来自打顾姗病了后,她所吃所用都是专门小灶单独给做的,和往常大灶饭菜就不一样。   按照彭氏的意思,这是顾姗病着要吃药,况且她身子弱,饮食就要格外小心,自然得单独开一个小灶。   彭氏是这个意思,但是底下人难免领会出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当家夫人更宠爱这个自小养大的姑娘。   须知厨房里那些下人,看着每日另外开小灶的是顾姗,自然就对顾姗更小心巴结,如此一来,自然对顾嘉这边倒冷淡下来了。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这个,吃嘛,怎么吃都行,反正大厨房里的饭菜都是要博野侯夫妇并顾子卓顾子青一起吃的,还能专门亏待了自己不成?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日因顾子卓顾子青在太学中,博野侯又恰好朝中轮值不曾回来,彭氏则是过去一位昔日好友恰好跟着夫婿来京,便过去做客,甚至于连牛嬷嬷都因和那位昔日好友相熟,也跟着去了,以至于家中只有顾嘉和顾姗二人而已。   这厨房里见只有两位姑娘,顾姗是专门的小灶,顾嘉这里自然就懈怠了。   于是当顾嘉这一日用膳时,打开那提盒盖碗,不过是一碗稀粥,四个咸食,一碗春不老蒸乳饼,并一碗粳米放了各样果仁核桃栗子等各样坚果罢了。   须知这侯门里的饭食可是和乡下不同,若是以往,总是要十样小菜儿,几个荤食烂炖的。   红穗儿看了一呆,之后埋怨道“这厨房里也忒敷衍了,姑娘家的就是这个?”   顾嘉最近看顾姗变了一个人似的,乖乖巧巧的,也竟然不找自己麻烦了,她知道顾姗这是故意在彭氏面前立一个孝顺乖巧女儿人设,而自己这个时候,也就不想再找他们的茬,免得彭氏更把顾姗想得天上地下好,而自己则成了被嫌弃的那个,是以这几天也是比以前收敛,便是有些被懈怠,也就懒得提了。   况且,她心里只想着自己的绫布赚银子大事,区区宅门小事,不太记在心上了。   是以看到这饭食,虽然心中也是不喜,但想想还是道“罢了,就这么吃,反正一个人吃,多了也吃不完的,白白浪费而已。”   可哪想到,她一口咬下去,那粳米就有牙碜感。   她微微拧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上辈子这种事也遇到过。她又尝了尝那春不老蒸乳饼,只吃了一口,就发现味道怪怪的,仿佛放置许久后的那位腌臜味儿。   顾嘉在这一刻顿时明白了,顾姗这是学乖了,自己不亲自出手,开始收买底下人整治自己。   当下她也不吃了,用巾帕轻轻擦唇,淡声问道“厨房里如今管事的可是有康的老娘路三娘子?”   “是,就是路三娘子,这想必是那有康没能留在姑娘身边伺候,心怀怨恨?”七巧儿胡乱猜测着。   顾嘉心中笑叹。   何止是因为没能留在自己身边伺候,还因为那大冷天的一盆冷水呢。   想想也是,这有康怕是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正好被顾姗给收拢了去,从此后冲锋陷阵为顾姗当枪。   如今怎么也是要把这有康给一并除去的,而要除有康,看来必须对把那路三娘子给赶了。   略一沉吟间,顾嘉已经有了想法,当即道“七巧儿,去抓一把土来,给我洒到粳米里,再抓一把香灰洒到粥里头。”   “红穗儿,去请厨房里的路三娘子。”   七巧儿和红穗儿听得一呆,心说姑娘这是气傻了?后来一想,顿时明白了,赶紧照办了。   把那粥和粳米搅拌好后,厨房里却传回来消息。   “说是路三娘子正帮着整治大姑娘要喝的药,得等下才能过来。”   顾嘉冷笑一声“回话,就说二姑娘在这里等着,她不过来,二姑娘这学也不上了,饭也不必吃了,实在不济,那就等着侯爷回来再说。”   她这么一说,果然那路三娘子赶过来了,揣着袖儿站在门帘外头,陪着笑道“二姑娘,这好好的,可是饭菜哪里不对胃口?我这厨房里实在是忙,要给侯爷夫人准备晚膳,还得整治大姑娘的药,这都是耽误不得的,姑娘有事还请快些说。”   顾嘉笑道“路三娘子,知道你忙,不敢耽搁你的时间,只是想着你这些日子为了姐姐的吃食忙得不可开交,我这做妹妹的细腻了也是感激,只是苦于没什么能答谢路三娘子的,今日的粳米和稀粥,奉送给娘子,算是感谢你,还希望你定要收下。”   说着,便让七巧儿端了那粳米,要路三娘子吃下。   ☆、第37章 第 37 章   第37章有康和厨房   顾嘉命那路三娘子吃下粳米和稀粥, 路三娘子脸色微微变了下,之后忙赔笑道“姑娘这是说笑呢,给姑娘们做的饭菜, 哪能我这老婆子吃。”   顾嘉轻笑,挑眉,坐在那软榻上,俯视着路三娘子。   这个人上辈子可是一个有心计的,不但在厨房里暗地里克扣饭金来中饱私囊,平日里以次充好糊弄敷衍,还有撺掇着有康如何如何从自己的些许体己钱里捞钱, 这种事可是没少干呢。   如今更是被那顾姗收买了去和自己作对。   若是自己不出手给路三娘子一个教训,怕是从此后那些奴仆真当自己是泥捏的, 就此随便欺负了去。   “这话说的,难道这些腌臜东西,姑娘能吃的,你这底下人老婆子就不能吃的?姑娘难道天生比你低贱了去?”   顾嘉虽然只有十四岁, 但好歹是在国公府里做了四年少奶奶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平时孟国公府老太太和容氏的做派, 她见得多了, 自然学会一些。   如今她坐在上位, 俯视着那路三娘子, 竟有一股不容质疑的气派, 以至于那路三娘子看得一个晃神, 倒是唬了一跳。   “姑娘说哪里话,这怎么是腌臜东西呢,这是上等的粳米,侯爷和夫人都是吃这个的,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   路三娘子还待狡辩,顾嘉却将那盖碗往桌上重重一磕。   砰的一声响,路三娘子吓得不敢说话了。   她是听自己女儿有康怨恨地提起过,说是这位二姑娘乡下来的不懂礼仪不懂规矩,性子暴烈凶恶异常,只是想着,左右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   她长这么大岁数见识得多了,没出阁的姑娘家脸皮都薄,便是遇到些许委屈,一般也都是忍了,怎么可能为了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大张旗鼓的。   可是这位姑娘,看起来却实在和其它姑娘不同。   她……她不太要脸面……   七巧儿和红穗儿见状,端起那粳米来,对着路三娘子,一左一右,逼着路三娘子道“这是姑娘的好意,路三娘子还是不要客气了。”   路三娘子一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既是姑娘的赏,我老婆子再推辞却是不像样了,我就吃了,一粒米也不剩下,全都吃了。”   心里却是在想,吃就吃,无非是牙碜下,她全都吃下去,到时候自己也不吭声,只看看怎么买通夫人身边的丫鬟,把这个消息传到夫人那边去。   夫人知道了,自然认为这位二姑娘小题大做故意为难下人。   这件事办好了,说不得大姑娘那边还有赏呢!   当下打定主意,决定吃就吃,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路三娘子是一直站在门槛外头的,是以院子里的仆妇丫鬟的都能看到。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巴掌大一块院子,大家自然都知道了,明着暗里都往这边看,甚至于连顾姗房里的绿绫儿都翘头瞅着这边。   顾嘉见了,只当没看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路三娘子捧着粳米碗,用勺子挖了一口吃在嘴里。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看她反应。   却见那路三娘子先是吃下,嚼了一口,之后脸色顿时变了,先是惨白,之后通红,再之后则像锅底黑了。   她不敢相信地抬头望向顾嘉,张张嘴巴,想要质问。   这不是我给你准备的粳米饭?哪有这么多土?怎么可能这么牙碜?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顾嘉笑着挑眉,用眼神回敬她,没错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路三娘子突然间想哭。   院子里的众人见了,纷纷捂嘴偷笑。   想必是这路三娘子在饭菜里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如今自食其果?说起来这二姑娘实在是个狠的。   一时之间大家又都笑不出来了。   收了大姑娘的赏钱,以后按说是该效忠大姑娘的,可是二姑娘实在是狠,万一哪天被整治的是自己,那该怎么办?   众人看着路三娘子,心里打鼓。   顾嘉心里却明白,这一次必须来个狠的,给路三娘子一个教训,也算是杀鸡儆猴看。   要不然以后顾姗收卖各色下人给自己难堪,岂不是自己整日忙着对付这些小杂碎喽啰,那顾姗磕着瓜子看热闹?   路三娘子硬着头皮咽了两口后,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一股作呕感冲上喉头,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姑娘,饶了老婆子,这实在是没法吃呢!这是比死还要难受,让我怎么吃下?二姑娘行行好,求你了!”   顾嘉“这不就是路三娘子给我准备的膳食吗?这是姑娘的好粳米好饭食在,怎么说没法吃呢?”   路三娘子心里那个苦,想着自己给她的哪有那么牙碜,只是略有些牙碜罢了,她倒是好,是不是把家里的香灰都给自己撒进去了!   这哪里吃粳米,是吃粳米拌土灰啊!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怎么这么歹毒的心肠,竟无丝毫良善!   不过她望着顾嘉那眼中的冷漠,突而意识到,顾嘉就是要整治自己,若是不能整治自己,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自己若是说那粳米里土灰并没有那么多,她自然也是不会承认的。   没证据的事,做奴仆的怎么可能和姑娘去对质?便是要说道理对质,难道还能对质到夫人侯爷面前去吗?   路三娘子低下头,含羞忍辱,硬着头皮吃下那碗粳米。   众人瞧着她那艰难吞咽的样子,都不免牙碜,纷纷皱眉,想着这粳米到底是有多难吃啊!一时看得自己都觉得牙齿里难受,撇嘴皱眉的。   这路三娘子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碗粳米,七巧儿却又捧上了一碗粥。   “吃了粳米,总得喝点稀粥,这样才是养生之道。”七巧儿笑道“路三娘子,请用了。”   路三娘子“………………”   听说那路三娘子回去后,当天就捂着肚子不能下床,之后积食不能下,茶饭不思,看到粳米就恶心,一连数日都不见好转。   一时之间,秀苑并厨房的奴仆听说了顾二姑娘的名头都不免脸色大变。   这可真真是个心狠的,不能得罪的,说若是落到她手里,那必然是要遭殃的。   顾嘉闹下这一桩事,自然心生警惕,可不敢在饮食上马虎,平时要吃什么,都是提前让七巧儿去厨房盯着,务必要从大锅里取了饭食,中间不能经别人手的,免得被那记恨自己的给下了手脚。   除此之外,她还拿出月钱来交给红穗儿,让她出去街市上给自己卖些果子点心的,存在家里箱笼,哪日嘴馋或者饿了便拿出来分给吃,也分给七巧儿红穗儿并牛嬷嬷。   牛嬷嬷看在眼里,自是心疼,对厨房里的路三娘子恨得咬牙切齿的,只说要过去彭氏那边说道一番,却反而被顾嘉拦下了。   开始的时候彭氏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后来顾姗有一次在抄写经书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落泪了,彭氏问起来,才知道顾姗是心疼厨房里的路三娘子。更多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姗开始还不说怎么回事,彭氏一再追问,总算是知道了。   彭氏知道后,默了半晌,摇头叹息“这孩子,也忒地心狠了。”   偏生顾姗走了后,那王瑞安的过来了,陪着彭氏说了一会子话,最后无意中提到了“二姑娘房里的那个红穗儿,最近总是往外头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间很是为难地道“按理说二姑娘房里的事,我这做下人的也管不着,只是看到了,总觉得不告诉夫人,怕万一出个什么好歹,这不是影响咱侯府的名声么?毕竟这是没出阁的姑娘,传出去坏名声,怕是这辈子就完了。”   彭氏听了大惊,连忙摒退了周围的人,问起王瑞安家的。   王瑞安的眯缝着眼儿,小声把红穗儿出去街市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每次回来都带着一包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怕不是和外面有什么勾搭!这毕竟是二姑娘身边的贴心人儿,我真是怕,哎……谁知道呢,二姑娘也是年纪小,不懂事,万一做出什么来,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彭氏听了,脸色凝重“这事儿我怎么也得和侯爷说说。你注意下,若是看到那小丫头再往外面跑,得赶紧告诉我!”   王瑞安的听到这话,正中下怀“夫人放心就是,我让两个小丫鬟盯着,看到了,就赶紧告诉夫人,夫人也好好和二姑娘说说!”   当晚彭氏便把这些事告诉了博野侯知道“也不知道那厨房里的路三娘子怎么招惹了她,竟然让她这样整治,我博野侯府素来对下人最是宽厚容忍的,不曾想她竟能做出这么心狠的事来,传出去,可是败了我们家的名声。再说了,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就有这般手段,谁家敢和咱家做亲呢!还有那红穗儿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也得问个清楚,该打的打,该罚的罚,总不能这么放纵下去!”   博野侯听闻,却是道“好好的,她怎么要整治那厨房里的路三娘子?一个姑娘家,她又不去厨房,这厨房的哪里惹了她不快?” 更多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彭氏想起从顾姗那里打听到的,摇头叹息了一番“也是我不好,想着阿姗身子骨弱,想让厨房给她整治些滋补饭食养身子,另外还要给她煎熬汤药的,就给她单独开了小灶。阿嘉才从庄子里回来,知道了这事儿,或许心里存着不喜,就把这股子邪火发到了厨房娘子那里。”   博野侯倒是不知道这事儿,皱眉“同是我侯府的女儿,阿姗身子弱需要滋补,阿嘉难道就不需要补,我看阿嘉颇为瘦弱,怕是这些年在乡下亏了身子,你干脆给阿嘉也吃个小灶就是了,何必区分对待,岂不是白白让两个女儿心里生了其他心思。”   彭氏见丈夫言语中有责备之意,颇有些不快“不过是开个小灶罢了,这不是阿姗病了吗?难道姐妹之间,非要攀必这个,我素日最不喜那大宅院里勾心斗角之事,我们清清静静的内宅,总不能因为这个就闹得鸡飞狗跳!”   博野侯沉吟一番,越发皱眉“须知做帝王的一个眼色,都会令底下臣子猜测不已,你主持中馈,只给阿姗开小灶,底下人难免误会了去,不知道生出多少意思。便是阿嘉不多想,底下人多想了,亏待于她,她又去哪里说理。”   彭氏更加不高兴了“得得得,不过是开个小灶而已,照你这么说,倒是要讲究下治国□□的大道理了?还说什么帝王,这就是小姐妹的一点小事而已!关键是那个丫鬟老往外面跑,这个可是得当心!”   博野侯瞥了一眼彭氏“这事也不好以为就是和外面私相传授,如今你随我过去秀苑,去看看阿嘉,顺便问一下这个事儿,好歹知道原委。”   彭氏心里自然是万分不情愿的,不过夫君这么说了,她也少不得听着,只能陪着博野侯过去顾嘉处。   顾嘉知道自己做下这个大事,必然引得人议论,顾姗那里更是会添油加醋告到博野侯并彭氏处理,当下自然是时刻防备着。   一直到这一日,红穗儿才从外面买了点心回来,正和顾嘉说着自己的遭遇。   原来红穗儿出去后,恰好碰到了那齐二少爷。   “他见到我,倒是认出我的,问我怎么好好的跑出来买点心,我就说姑娘好吃这家的点心,时常遣我来买,你猜怎么着,他竟然帮我付了帐,愣是不让我掏钱的!”   说着红穗儿掩唇笑道“这个人虽然有些呆,但是人倒是不错的。”   顾嘉听闻,根本是不在意的。   齐二那个人,品性倒是不错,她早知道的,区区几百文,对于他齐二少爷来说根本不值得提起,自然是随手付账了。   当下只让红穗儿不许提起这事儿来,自己则是美滋滋地品尝着那点心。   点心是宝和楼的,有糖蒸酥酪,有桂花糖蒸栗粉糕,也有玫瑰酥,这都是新鲜出炉的,吃到嘴里香酥甜美。   顾嘉最爱的是里面的玫瑰酥了,还记得上辈子她最爱吃宝和楼的玫瑰酥,齐二每每从外面回来,都会捎了新鲜玫瑰酥回来。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七巧儿急匆匆进屋“侯爷和夫人过来了,听那意思,好像是过来姑娘这边的。”   顾嘉一听,马上住了嘴,她早提防着呢,知道彭氏那边必然会问起这件事来。   当下玫瑰酥也不吃了,急忙藏起来,又把那粳米抓了一把糖,把那菜给洒上了土灰,胡乱摆弄后,桌子上的饭菜看着就难以下咽。   于是待到博野侯和彭氏进屋时,只见顾嘉正拿着汤勺,唉声叹气地舀了一勺稀粥往嘴里吃。   她见博野侯和彭氏进来,忙迎过去“爹,娘,你们过来了?”   博野侯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倒像是受了委屈,皱眉。   彭氏见此,也觉得纳闷“阿嘉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女儿平时可不是这样子的。   顾嘉叹息“娘,只是最近这茶饭不济,女儿怎么也吃不下。”   彭氏想起路三娘子的事,到底是不高兴,板下脸道“你不是前几日才整治了路三娘子,谁敢让你茶饭不济。”   顾嘉委屈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博野侯上前“阿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凡有什么事,你告诉爹娘就是,我们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顾嘉抿唇,却还是不说话,一脸无可奈何样。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瑞安的却是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了秀苑。   王瑞安的一进来,顾姗从窗户里便看到了,忙吩咐那绿绫儿道“让她不用顾忌,直接就过去屋里,当着面说。”   绿绫儿顿时明白了,跑过去塞了王瑞安的一包东西,又对王瑞安家的耳语一般,   王瑞安家的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摸了一把绿绫儿塞的东西,沉甸甸的,便心动了,也不再顾忌其它,直接带着两个丫鬟过去顾嘉房里。   她进来后,见博野侯竟然也在,当下唬了一跳,不过还是干笑着道“给侯爷和夫人请安。”   彭氏搂着顾嘉,心里正难受着,见王瑞安家的进来,蘸了下眼泪,问道“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事?”   王瑞安家的犹豫了下,还是干笑一声“也没什么事,只是刚才手底下的两个小丫鬟家段儿和秀儿的,她们今天出去,恰看到个事儿,不敢隐瞒,特意过来说说。”   博野侯看这仆妇吞吞吐吐的样子,颇有些不喜,便沉下脸来问“便是有什么,直说就是。”   彭氏见了,看看怀里搂着的顾嘉,再瞧瞧王瑞安的,便想起那个小丫鬟偷偷往外跑的事来了。   她叹了口气“王瑞安家的,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提到这里她就想起来了,当下也是无奈,阿嘉手底下的丫鬟跑出去和男人私会,这终究不是个事儿。   王瑞安家的愁眉苦脸叹了口气,瞅了瞅旁边的顾嘉,假惺惺地道“既是夫人让我说,那我就说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日个,手底下两个小丫鬟看到二姑娘身边的红绫儿跑出去和个男人私会,回来的时候竟然还拿回来一包东西……”   王瑞安家的这么一说,彭氏色微变,便是博野侯也微微皱眉,全都望向顾嘉。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厨房里的   王瑞安家的这么一说, 彭氏脸色微变,便是博野侯也微微皱眉,全都望向顾嘉。   顾嘉眨眨眼睛, 看看红穗儿。   红穗儿上前,噗通一声跪倒,默默流泪,却是不说话。   这下子,彭氏沉下了脸,博野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王瑞安见此,忙使了个眼色, 于是那段儿和秀儿两个小丫鬟上前,详细地把自己看到红穗儿在街上如何遇到个男人, 以及红穗儿如何和那个男人说话,后来红穗儿又怎么抱着一包东西回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彭氏听那两个小丫鬟说得绘声绘色,顿时急了,瞪着顾嘉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阿嘉, 这是你身边的贴身丫鬟,被外面的人看到竟然和男人私会,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再说了, 怎么就拿回一包东西, 是什么东西?”   顾嘉低着头, 面有难色。   红穗儿依然跪在那里, 只顾着哭, 根本不说话的。   博野侯见此, 上前道“阿嘉,这到底怎么回事?那男子又是哪个,你给爹细细说来就是。”   正说着间,顾姗走进屋里,一进来便过去搀扶住彭氏,一脸孝敬样,担忧地道“母亲,你可别着急上火的,女儿担心你的身子。”   说着间,又对顾嘉语重心长地道“好妹妹,左右这里没外人,你若是做了什么,便说出来就是了,都是一家子,总得帮着你想办法遮掩下,若是一味瞒着,怕只是丢了咱博野侯府的脸面,到时候后悔晚矣!”   她这番话,明里是劝彭氏,也一心为了顾嘉好,可是暗地里却已经把顾嘉定为和外男有勾搭的了。   王瑞安家的见了,知道事情多少已经成了,便一脸歉疚忐忑不安地上前“这事儿也实在是怪我,不敢提起来,倒是让夫人担忧难受,也让二姑娘没脸,哎……这都怪我呢!”   顾嘉听着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是在拼命地朝自己泼脏水,也是觉得好笑,当下便无奈地道“这事儿是我的不是,若是外人知道了,怕是咱侯府的脸面要丢光了。”   顾姗听得此言,眼中顿时放出得意的光来,那王瑞安的更是得逞的模样,不过却努力装着道“那好歹得和夫人说说,让夫人看看这事儿该怎么遮掩下。”   博野侯见顾嘉竟然承认,沉声道“阿嘉,爹还是想听听你怎么说。”   顾嘉犹豫了半晌,看了看博野侯,终于点头“嗯,爹,我可说了,这件事你可别生我气。”   顾姗的眼里顿时放出光来,只要顾嘉承认了她手底下的丫鬟出去和外男相会,还拿回来一包东西,那自己必然给她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到时候顾嘉的名声就完了。   顾嘉名声完了后,彭氏自然会放弃这个女儿,说不得会把顾嘉送到庄子上随便打发了呢!   从此后,这个侯府还是只有顾姗一个女儿!   顾姗想到顾嘉名声尽毁流落街头的样子,兴奋得心碰碰乱跳,只不过拼命压抑下,免得让人看出来。   王瑞安家的看着这情景,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把这事儿做成了,当下也是得意至极。   就这乡下来的丫头,之前还非要挑那个好布料,那不是为难自己吗,这下子算是知道厉害了?   活该,谁让你底下丫鬟私会男人!   这两个人都齐刷刷地望着顾嘉,恨不得催着说,你就快承认了快承认了!   便是旁边两个小丫鬟,也都支着耳朵听热闹。   这时候旁边站了不知道多久的牛嬷嬷上前,却是道“夫人,这件事还是我来说,这说起来,其实也是有些时候了!”   有些时候了??   顾姗和那王瑞安家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听到没,竟然私会了好一段时候了?!   顾嘉听牛嬷嬷这么说,却开始犹豫起来“牛嬷嬷,要不然你别说了,说了别人只说我的不是,反倒是传出坏名声,让人说我博野侯府治家不严,总得维护着些体面!”   名声,体面……这算是说到了彭氏心坎里去了。   须知彭氏这辈子活的就是个体面和名声,别人一夸,她就觉得好,这辈子没白活。   若是别人说她如何不好,她就觉得自己白活了。   自己背地里享福那都是没用的,关键是别人怎么夸自己。   是以她听到这话,那心便开始纠起来了,连忙逼问道“阿嘉,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坏咱博野侯府的名声?”   又问那牛嬷嬷,厉声道“阿嘉不好说,你总得给我说实话!”   顾姗简直是恨不得顾嘉赶紧把事情全都说出来才好呢,不过她还是上前继续做个好姐姐,一脸担忧地道“娘,你别气,便是妹妹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妹妹,你可别生她的气。”   王瑞安家的带着两个丫鬟也赶紧假惺惺地冲上前劝,很是好心的模样。   博野侯看着王瑞安的这样子,眸中不悦,沉声命道“说。”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威严十足。   顾嘉见此,委屈地掩着唇,羞愧不已。   牛嬷嬷则是噗通一声跪在那里,指着刚刚自己抓了香灰的稀粥道,恨声道“夫人,你尝尝就知道了,这种玩意儿,姑娘怎么吃得下!若不是姑娘非让瞒着不说,我早告诉夫人去了!”   听得这话,众人一呆。   顾姗是嘴唇张了又闭上,什么什么饭食,这和顾嘉勾搭男人有什么干系?   王瑞安的更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哪跟哪?   两个小丫鬟更是一脸懵。   吊了半天的胃口,以为得是多大一坨,怎么竟然只是轻飘飘一个屁!   彭氏则是彻底不明白了“这,这怎么了?”   牛嬷嬷含着泪上前,将那碗粥捧上“侯爷夫人尝尝这个就知道了。”   彭氏只瞅了一眼,看着那颜色就有点犯恶心,这……这里面是什么玩意儿?   反倒是博野侯上前,端起碗来尝了一勺。   一入嘴后,他脸色大变,拍桌怒斥“岂有此理!”   他是上过战场入过朝堂的,一怒之下自有后宅夫人不能比的威仪,这怒喝之后,不但是彭氏牛嬷嬷等,就连顾嘉都吓了一跳。   这个爹,这个爹……好厉害!   博野侯盛怒,瞪着眼睛对自家夫人厉声道“你来尝尝,这就是你整治的后宅,竟然让阿嘉吃这种东西,这哪里吃米,这分明是吃土!”   吃土,吃土……可不是么,把香炉里的香灰都倒进去了!   彭氏战战兢兢,她从未见过博野侯这么发火过,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稀粥,有点不敢喝,不过被博野侯这么一说,少不得硬着头皮尝了下。   刚一入嘴,她就吐出来了“这,这是什么东西!”   她这辈子是荣华锦绣窝里长大的,哪里尝过这种东西。   顾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这粥。   好好的勾搭男人,怎么就成了一碗让人作呕的粥?   王瑞安家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嘉见此,叹了口气道“厨房里的恶奴欺我罢了,之前一直这么整治我,我受不住,便让那路三娘子吃了一次,谁知道她竟然死不悔改,依然变着法儿磋磨我。”   旁边红穗儿哭道“姑娘一直都是吃这个,不是一日两日了!”   牛嬷嬷更是道“本来这件事不想让夫人知道的,只是若传出去,怕是会毁了咱博野侯府的名声,少不得说出来,看看夫人如何料理此事。”   博野侯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拍在案几上“这是我们做父母的错,后宅之中,主人不察,自有恶奴欺凌弱主!来人,去把厨房里管事之人统统给本侯爷带过来!”   外面小厮听得这个,顿时都唬了一跳。   须知他们很多年没见侯爷这么生气了,赶紧跑过去厨房里叫人了。   顾姗看着眼前这一幕已经傻眼了,说好的私会男人呢,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她望着对顾嘉心疼不已的彭氏,突然感到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怎么可以这样?   不是应该母亲对顾嘉失望至极,父亲也以有这样的女儿为耻吗?好好的,说什么饭食?!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赶紧对着那王瑞安家的使眼色。   王瑞安家的看到了,有些为难。   顾姗瞪了王瑞安家的一眼。   王瑞安家的拿了顾姗银子的,少不得上前,硬着头皮道“那,那这私会男人的事……?”   博野侯和彭氏听得,这才想起来。   “是啊,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确有此事?”   顾嘉咬唇,再次叹息“娘,这个是真的。”   真的?   顾姗整个人顿时来劲了,挺直腰杆竖起耳朵,精神抖擞地要听。   王瑞安家的放心地松了口气,看来私会男人果然是有的。   谁知道顾嘉却抬抬手,命红穗儿道“去把今日你带回来的东西拿过来。”   带回来的东西?   什么东西?   野男人给的东西吗?   顾姗王瑞安家的甚至那两个小丫鬟眼里都露出兴奋的光芒。   红穗儿连忙取过来,顾嘉接过来当着大家的面一层层地打开。   众人全都睁大眼睛望着,等着顾嘉那只纤细的手打开那包东西,等着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就连博野侯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当最后一层油纸打开后,大家全都看到了。   里面是玫瑰酥。   玫瑰酥……   顾姗傻眼了。   玫瑰酥??   顾嘉低头恭敬地道“父亲,这都是我的不是,我吃不下家里的饭食,所以三不五时让红穗儿出去给我买些糕点来吃,勉强不挨饿罢了。”   ……   这就是那会丢了博野侯府脸面的事?   大家全都惊呆了。   惊呆过后,想想也是。   博野侯府的姑娘在自己家里竟然吃不饱,还要命人出去偷偷买吃的?   这传出去,丢人丢大了,这何止是有碍博野侯名声的,会被人家笑话死的!   顾姗此时的脸色大变,失望和不甘心让她的脸扭曲起来,不过她还是勉强忍住,咬牙切齿地问道“那,那个男人呢,又是哪个?”   红穗儿恭敬地禀道“那是家里大少爷的朋友,孟国公府的二少爷,今日恰好看到奴婢在那里买糕点,便命底下人顺手帮奴婢付账了,奴婢自然是拼命推辞,可那二少爷说和咱家大少爷是朋友,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了,奴婢只能领了这好意。”   孟国公府的二少爷……   听说这位二少爷人品贵重宽厚谦忍,那是太学里有名的端庄好品性,便是谁有那蝇营狗苟之事,也轮不到他头上。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怀疑呢?   顾姗这下子是彻底绝望了……没戏了没戏了……   她突然开始心疼塞给王瑞安家的那一大坨银子,心疼死了。   而此时博野侯已经是两眸通红,又气愤又心痛,自家女儿在自己家里竟然得如此对待,这何止是博野侯府的名声,这简直是拿刀子在割人心哪!   彭氏也是难受,扑过去抱住了顾嘉,心肝儿好孩子地乱叫,哭得满脸泪花“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倒是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顾姗还能怎么着,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没事的事,她却非要找了王瑞安来想办法逼问,结果这可好,倒是把顾嘉的委屈难受全都抖擞出来了!   当下真是气得心口疼,疼得站不住了。   不过此时成了这般模样,她少不得上前,一脸心疼地道“妹妹受苦了,怎么不早说,还不如一起和我吃小灶儿。”   说着间,又对旁边的王瑞安家的道“你也真是的,二姑娘受了这么大的罪,你竟然不知道也就罢了,还在那里乱嚼舌根子,说什么二姑娘的丫鬟和外面私通?”   王瑞安听着浑身一个哆嗦,怎,怎么扯到她自己上了吗?一切不都是大姑娘让办的吗?   博野侯正恼着,听闻此话,指了王瑞安家的道“这种搬弄是非之妇,我博野侯府不可留,赶出去!”   啊??   王瑞安家的腿一软,直接跪在那里了“侯爷,侯爷求你了,夫人求你,我一家子都在侯府里……”   然而盛怒之下的博野侯,哪里听得她求情,便是彭氏想心软也白搭,当下把这王瑞安家的痛打一通,就要赶出去。   底下人见此情景,有人知道底细的,纷纷说是王瑞安家的想谋害二姑娘却不成,最后反倒把自己赔进去,暗地里看热闹的自然多得是,一时成为笑柄。   此时刚发落了王瑞安家的,那边厨房里的路三娘子急匆匆地赶过来了,身后随着的是她的女儿有康。   博野侯冷冷地盯着路三娘子“说!”   说?说什么说?   路三娘子求助地望向顾姗。   顾姗只当没看到。   路三娘子失望地低下头,。   博野侯命人将那碗粥扔到了路三娘子面前“我堂堂博野侯府,竟然用这种饭菜?”   路三娘子绝望了,怎么还没完?她不是已经吃过那带土灰的饭了吗,怎么还有?   她满脸悲愤,冤屈地道“侯爷,这并不是奴妇做的,是有人冤枉奴妇!”   博野侯冷冷地道“有人冤枉?谁敢冤你?”   路三娘子待要说顾嘉的,哪里敢说,吞吞吐吐半晌。   顾姗见此,就要上前说话“父亲,其实底下人哪里敢——”   顾嘉哪里让她说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父亲,这个路三娘子素日把持着家里的厨房,又用这种饭食给孩儿吃,怕不是中间贪图了多少银钱,孩儿觉得,父亲可以命人去查查厨房的账簿,另外再去她房里搜搜,看是不是有私藏的米粮油盐。”   这都是她上辈子后来慢慢知道的,可惜没机会抖擞出来了。   果然,她这一说,博野侯深以为然,大手一挥就要让人去查。   路三娘子这边还没辩解完,就听得这个,心里一慌,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哭着道“夫人,这是没有的事,仆妇怎么可能做出那种昧着良心的事来!”   顾嘉挑眉,冷道“你做不出,难道我能做得出?”   路三娘子一怔,想着这哪里跟哪里啊,待要反驳,顾嘉已经道“父亲,我看不但她家里藏了,或许她那些亲戚家中也藏了,都得查个清楚。”   博野侯对自己这女儿说话做事的干脆利索欣赏不已“对,都要查!”   ……   一番彻查后,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原来路三娘子不但再账簿上做了文章,暗中篡改了米粮油盐的分量,而且还克扣了下人多少饭食,这些年私底下颇积攒了一些银子,而那些银子是她靠着自己的月钱绝对不可能攒到的。   更让人吃惊的是,她家床底下还有桌子缝里竟然塞了满满当当的上等粳米并香油等物,看样子是要想办法送出去还没来得及的。   这件事自然引起博野侯府轩然大波,为此博野侯甚至对自家夫人开始不满“你掌管中馈这些年,却从不曾约束奴仆,致使这些贱奴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做下这等事来,倒是让阿嘉受委屈。”   彭氏开始也是唬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那路三娘子竟然有这样胆子,想着自己被暗中挖走的银钱,又痛又气的,如今听自家夫君对自己多有不满,更是伤心欲绝,哭得趴在榻上起不来。   博野侯其实也算是顾家男子,又不爱纳妾养婢的,是个刚正男儿,对彭氏也是敬重有加。   可是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心存不喜,见彭氏哭啼,竟然没管,甩袖而去。   彭氏看到,更加绝望,哭得喘不过气来。   顾嘉却是心里畅快得很。   那路三娘子就此倒台了,一家子也全都被打发出去,她除了一患不说,在博野侯府里更是名声大振,一时之间家中奴仆都知道你惹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惹二姑娘,二姑娘在侯爷面前一句话就把你全家都给赶出去。   就连院子里的仆妇和粗使丫鬟们也都上杆子巴结着顾嘉,唯恐顾嘉不待见自己了。   如此一来,顾姗那里反倒显得冷落了。   顾姗咬牙切齿地恨“我是不如她,专门会搬弄是非,把家里的奴才们都赶出去,她可算是得意了!”   旁边的绿绫儿眼里也是含着泪,她的好姐妹也被赶出去了“可不是吗,你说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谁敢娶她,我看早晚嫁不出去!”   顾姗听闻这个,突然想到了什么,眸中泛起冷意“等着瞧,就她这样的,休想做到什么好亲事!”   正说话间,就听得外面传来喧嚷声,还夹杂着哭啼之声。   “这是哪个?”   “听说是有康,据说是路三娘子被赶出去后就气病了,她想过来求情。”   “怎么可能!”   顾姗鄙薄地笑“往日让她做事,她却是做得不够好,反倒是让那顾嘉抓了把柄去,今日倒是敢来求我?我怎么可能帮她!”   绿绫儿瞅了瞅顾姗,小心翼翼地道“她是来求二姑娘的,如今正跪在二姑娘门槛外。”   顾姗“…………”   顾嘉啊顾嘉,给你两分颜色你就开染房,我看你嚣张到几时,须要天降大雷劈了你才好!   就在顾姗咬牙切齿气得寝食难安时,顾嘉却在悠闲地吃着厨房里精心做下的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看。   “那有康还跪着呢?”突然想起什么,她随口问道。   “是。”红穗儿笑道“我就没搭理。”   “嗯,让她回去。”顾嘉淡声道。   “仗着自己娘老子都在厨房里管事,平时不知道多嚣张,这就饶了她,也忒便宜了。”依红穗儿的意思,合该跪上几个时辰,才叫解恨。   据说上次饭里掺土的事,就是顾姗那边打发有康做下的。   “赶走,听着这哭哭啼啼的没意思。”   “是,奴婢就让她走。”   于是一声令下,有康直接被叉了出去。   顾嘉从窗子里扫了一眼,恰好看到有康那痛哭流涕的一张脸。   这张脸和另一张脸逐渐重合,嚣张跋扈的脸。   她笑了。   其实不过是些恃强凌弱的东西罢了,欺软怕硬。   ☆、第39章 第 39 章   第39章要发大财   却说彭氏那几日遭了博野侯冷落, 大受打击,一气之下竟然病了起来,自那日之后身上便没精神起来。   博野侯心里存着一股子气, 也不理会,彭氏自己请了大夫开了药煎服来吃。   之后彭氏身子渐渐好转,但是终究心里存着病,精神不如以前。   顾姗顾嘉作为女儿的,自然是日日上前伺候尽孝,这其中又不知道有多少心眼在里面。   当人家女儿的,贴身伺候, 哪些脏活费力不讨好,哪些是取巧不卖力的, 这都得心里清楚,才能事半功倍。   顾嘉看顾姗给自己斗心眼斗得厉害,也是好笑,心情好了故意气气她, 心情不好的时候干脆托辞要读书就不凑边。   一直到这一日,彭氏说起那安定郡主的桃花宴来。   “虽说我这几日身子不大利索,但是这请帖是早就收到了的, 总得要去的, 你们两个自己好生准备着, 该穿什么衣裳佩戴什么头面, 提前都准备好了, 还有到时候可是要写些诗词来应景讨喜的, 阿嘉你读书不多,更是要提前准备,免得到时候丢了人。”   顾嘉淡声道“阿嘉虽然不才,幸好还算运气,倒是没给侯府丢过人。”   她这话一说,彭氏突然就想起上次顾姗的事。   顾姗是丢了人的。   顾姗心里咯噔一声,顿时觉得自己头皮某处发痒,难受。   她脑袋上那一块是没头发了的,留下一道疤。   女孩儿家的,虽说可以用头发来遮掩,但总归心里不舒坦,这还没做亲呢!   彭氏只好干笑一声“丢人不丢人的,倒是没什么要紧。”   顾嘉听了,扬眉笑道“我就知道,母亲心疼我们,才不在乎我们丢人不丢人的呢,女儿万一丢了人,母亲想必也不会怪我的!”   彭氏“……”   这孩子,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顾姗“阿嘉,事情不是这么说的,若是在外面,总是要——”   顾嘉突然指着顾姗的头发,好心地道“姐,你仔细些,以后不能梳这个发式,要不然露出头上那块疤,也忒难看了。”   顾姗大惊失色,慌忙用手捂住脑袋。   顾嘉笑“没露出来啊,我逗你玩儿的。”   顾姗“…………”   顾嘉才不管彭氏明白不明白的,反正她明白,丢人是不要紧的,下次她若是给博野侯府丢了人,可不许哭爹喊娘的。   想着刚才彭氏和顾姗被自己说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的样子,她心情大好,就连走路都轻松起来。   谁知却见前方走廊上迎面过来两个人,正是顾子卓和顾子青两兄弟。   顾子青见了顾嘉,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带笑不笑地望着顾嘉“妹妹好手段,我看咱们博野侯府很快就是妹妹当家了。”   他是在嘲笑顾嘉整治厨房路三娘子一家的事。   顾嘉笑道“谢哥哥夸赞,阿嘉也觉得自己手段了得。”   顾子青听这话,瞪着顾嘉,简直是无话可说了。   他打量了她半晌,最后蹦出一句“妹妹出门仔细些,看看黄历,免得下雨天上霹雷下来。”   顾嘉扬眉一笑,回敬道“哥哥倒是经验丰富,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雷劈过?”   顾子青一噎“你?”   眼看着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顾子卓上前“子青,你刚才不是说要去会一位朋友?”   顾子青想想也是,瞪了顾嘉一眼,扬长而去。   顾嘉不屑地扫了顾子青一眼,想着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遇到这么一位主儿?   顾子卓含笑望着顾嘉“妹妹今日心情不好?”   顾嘉低哼一声,抬眼望天“一出门就看到黑乌鸦眼前晃悠,心情能好吗?”   黑乌鸦自然是指的顾子青。   顾子卓好笑地挑眉“你和子青两个人见面就斗嘴。”   他反倒是觉得有趣。   顾嘉看他竟然在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自然是偏帮着他的,还不知道背后怎么说我坏话,如今反倒这么笑我。”   顾子卓眉眼间的笑便渐渐没了“怎么会,我何曾偏帮他了?”   顾嘉别了他一眼“你和他是嫡亲的好兄弟,自然帮着他了!”   顾子卓凝着自己这妹妹,认真地问道“难道你我不是嫡亲的好兄妹?都是兄妹,我又怎会偏帮哪一个?”   顾嘉“那不一样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算什么!”   顾子卓轻叹了声,却没再说什么。   顾嘉看这顾子卓倒是对自己多么兄妹情深似的,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趣,转身就要走。   顾子卓叫住她“对了,刚才险些忘了,燕京城的绫布,怕是要涨上天了。”   顾嘉停住脚步,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顾子卓盯着她道“南方绫布制造局火灾,烧了个精光,燕京城的绫布马上要断货了。”   顾嘉一脸震惊“竟然有这种事?”   顾子卓颔首“是,我们要挣大钱了。”   顾嘉此时简直是想哈哈大笑一番。   真得和上辈子一样,绫布要大涨价了,她要发财了,发大财了!这下子,再不用眼巴巴地盼着那每个月二两的月钱了!   有了银子傍身,做什么不好?   什么侯府千金的身份,什么一个月二两的月钱,都统统见鬼去!   顾嘉本应去彭氏身边尽孝的,可是看彭氏身子也还算好,只是不如以前精神罢了,而顾姗又天天抢着献殷勤,凡事在跟前装好人,她也就懒得去了。   她现在一心想着自己的绫布买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出门罢了。好在有顾子卓帮忙,给寻了个机会,说是带着她去拜访一位女先生,这才能出门。   顾子卓带了顾嘉先去了街市上的布行看了看,果然那绫布已经没有了,便是打听着说要买,掌柜都支支吾吾的说价格很高,问到底多少银子能买到,人家就说没货了。   如此走了几家,绫布价格大涨那是确定无疑了的。   顾嘉趁机看了其他布的价格,和顾子卓谋算着自己的那一千多匹布应该卖多少银子,应该卖给谁,用什么方式卖出去。   两个人看了半晌,最后也是累了,便来到一处茶楼,要了茶饼点心,坐在临街的窗口处,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市,闹中取静,边喝着茶水边说着这买卖的事。   顾嘉的意思是,若是直接把那绫布卖给一个布行,只怕是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现在谁能轻易有一千匹绫布这么大的量,怕不是别人会怀疑来路。   顾子卓赞同,颔首道“阿嘉说的是,我也想着我们自己开一个布行,或者找一处布行合作,细水长流慢慢卖,这样才不引人怀疑。”   既然兄妹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处去,自是说起这开铺子的事来,其实也不难,顾子卓自己就有处铺子,只是开的是生药买卖罢了。既是有经验的,如今赶紧去盘一处铺子来,开张卖绫布就是了。   兄妹两个人盘算半晌,便开始算着这绫布能卖多少银子一匹,每日只出多少的量,又计算着能挣多少银子。   如此一番细盘,顾嘉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一把下来,可真是发财了。按照最低一匹布她自己分六两银子算,那就是六千多两哪!   顾子卓瞧她眼里都要放出光来,不免好笑“这一把下来,妹妹的嫁妆都有了。”   顾嘉瞥他一眼,哼了声“敢情你们还指望着我自己挣出嫁妆来?”   顾子卓越发笑了“哪里,若是妹妹哪日出嫁,做哥哥的总是要给妹妹添置些东西,只是——”   说着间,他挑眉“妹妹如今已经盘算着将来嫁妆的事了吗?”   顾嘉听这话,不免有些着恼,谁先提嫁妆的,分明是他,如今却又打趣自己,当下真是恨不得一盏茶直接泼给他。   不过想想这是自己做买卖的好伙计,若是泼了他,谁帮着自己跑前跑后盘铺子?只能是忍了。   正琢磨着,恰好那生药铺子的管事来找,却是说起城东有一家铺子因经营不善打算转让的事,顾子卓和顾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眼前一亮。   “这到底是谈买卖的事,妹妹不宜露面,你先在这里歇着,我过去和那边谈谈,若是价格合适,我就先定下来如何?”   顾嘉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当即连连点头。   顾子卓忙跟着那管事离开,顾嘉径自喝茶吃点心地等着顾子卓回来,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影,反倒是她自己有些内急,便起身要寻净房。   谁知道正走在这茶楼的走廊时,竟迎面看到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正是那南平王世子。   袅袅茶香之中,南平王世子着一身紫棠长袍配着白玉带,衬托那身形颀长面庞如玉,走在这竹楼回廊间,恍若入画。   美色当前,然而顾嘉想起的却是那一日南平王世子满眸的寒意。   杀,敢多说一个字,杀你全家。   莫名在这茶楼里遇到了这位主儿,顾嘉后背发凉,她眼神躲闪地别过脸去,指望着南平王世子没发现自己。   今日一定是出门前恰好遇到了黑乌鸦顾子青,不吉利。   南平王世子眸光淡淡地扫过回廊,看都没看顾嘉一眼,径自前走,边走着间,边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顾嘉看南平王世子从自己身边走过,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这下子算是过去了,却在一个回首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咦,他身边的那个人,好像面色泛白没有胡子,而且说话的时候声音尖细,这是什么意思?   宫里头的太监?   她不免纳闷了,按理说宫里头的太监不应该随便这么出门的,一出门肯定是有差事,怎么可能闲散地在这茶楼里和南平王世子说话儿?而且看那太监的样子确实有些鬼鬼祟祟的,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她低头胡乱想了半晌,也不明白,最后摇摇头,打算赶紧过去净房。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茶室里却突然闪出来一个人,直接将她一拽,就这么拽进了茶室中。   “啊——”   顾嘉刚要大叫,就被那个人捂住了嘴巴。   清淡的茶香就在那人指尖,顾嘉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这是什么人,要杀她?是顾姗派来的?不不不她没那个胆量,还是说劫财的?   “闭嘴,不许叫。”身后的人冷冷地命道。   顾嘉一听那声音,顿时恍然,这是南平王世子。   他竟然劫持了自己?   顾嘉连忙点头,使劲地点头。   南平王世子却依然不放手,修长有力的手箍住顾嘉的唇,用着凉淡的语调在顾嘉耳边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顾嘉睁大眼睛,无辜无奈又冤屈。   她不就是无意中看了一眼他吗,难道他是金子,还不能看吗?   南平王世子冷笑“你发现了什么?”   顾嘉越发瞪大了眼睛,她发现什么了吗?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怕是做贼心虚!   堂堂南平王世子,这是有多大的秘密啊?   男子的气息就在顾嘉耳边萦绕,南平王世子以着冷静轻淡的语调道“顾二姑娘,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看到了什么?”   顾嘉口中拼命地发出呜咽之声,抬手比划着自己嘴巴。   南平王世子终于意识到,顾嘉是没法说话的,当下放开了手。   一得了自由,顾嘉大口地呼着气,并迅速逃离了南平王世子的禁锢。   她喘着气,无奈地忍下尿意“世子殿下,你也曾经是家父的座上客,我博野侯府虽然不如南平王府那般尊贵,但家父和南平王爷也是昔日好友,你这样对待我一个侯府之女,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南平王世子挑眉,容颜绝色,却是冰寒至极“少废话,说。”   他太凶了,顾嘉想哭,好憋好憋,她想如厕“世子殿下,如果非要我说,那我只好解释一番,我今天是和我兄长顾子卓过来茶楼用茶的,刚才恰好他有事出去了,我在这里歇着,谁知道一出来就碰到了你。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这不是看到了你吗?求你放过我,我还有急事。”   她约莫猜到,南平王世子的秘密可能和那位疑似太监的人要关系,她不敢提,装糊涂。   南平王世子却是冷声道“不要给我装傻,你刚才的眼神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顾嘉这下子眼泪真得落下来了,一不下心喝多了茶水,再这么憋下去她都要丢脸了“南平王世子殿下,你饶了我,我真没发现什么,我着急,我还有事,你放了我。”   说着就要往外跑。   南平王世子却是一个箭步,直接擒住了她的手腕,攥住不放“急事是吗?既然是这么急的事,那更应该说清楚了。”   顾嘉眼泪汪汪“求你了,等我办完急事再和你说清楚!”   南平王世子冷笑“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顾嘉这下子真是受不了。   她不知道南平王世子有什么秘密,一个堂堂王府的世子,竟然天天鬼鬼祟祟的,一会儿跪尼姑,一会儿携太监的,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   不管他是人是鬼,如今在这里管着自己不让自己如厕,可真真是胡搅蛮缠!   她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道“我真得有急事,你先放开我,待我办完,我一五一十把我为什么来这里我看到了什么统统都告诉你行不行?”   南平王世子冰雪容颜,眸中冷意闪现“那你先说什么事。”   顾嘉这下子实在受不了,她气炸了。   她上辈子也是知道这位南平王世子的,高贵冷艳不苟言笑,那是被祭在九天之上神佛一样的美人儿,纵然有燕京城女子肖想下这位,怕是也没几个人自觉有那福分和他婚配。这样的一个人,她以为应该是心肝纯透性情高洁目无下尘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没事拉着她逼问一个即将如厕的女子想问人家要去干嘛!   简直是气炸了!   她瞪着南平王世子,咬牙切齿地道“世子殿下,我要去如厕,怎么,你要同去吗?”   ……   茶室内,茶香袅袅,俊美的男人脸上那抹冷意凝固,面上浮现一层措手不及的尴尬。   半晌后,将薄唇绷成剑锋的他放开了顾嘉的手腕。   顾嘉得了自由,冷笑一声,抚了下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嘲讽地道“世子殿下,你这么抓着我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仪于我呢。”   南平王世子神情微僵。   顾嘉说完,昂着头,淡定地走出茶室。   一出了茶室后,她再也顾不上形象,撒腿直奔净房。   真得憋死了!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0章南平王世子   顾嘉从净房中出来的时候, 便看到那高贵冷艳的南平王世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的茶房门处。   听到了她的动静,他的眼神轻淡地扫过来。   顾嘉好笑又好气,用眼神狠狠地嘲讽他。   这茶房回廊里就怕不隔音, 万一说了什么让人听了去,她不好开口乱说话。   南平王世子推开那茶房门,之后看了眼顾嘉,示意顾嘉进去。   顾嘉倔性子上来了,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啊,你算老几?再说本姑娘手腕上的伤痕还在呢,谁知道你会不会干了什么坏事杀人灭口!   她看都没不看南平王世子, 径自就要下楼。   她觉得自己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南平王世子抬手,也不知道一拉, 又拽住顾嘉的胳膊,直接把顾嘉拽进去了。   顾嘉恨哪!   她瞪着南平王世子“南平王世子,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了,我就说你要非礼我, 我好歹是侯府千金,你这样对待我,好吗?”   南平王世子沉默地望着顾嘉, 看了一会儿后“顾二姑娘,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你两次出现的都太巧了。”   嗯哼, 所以你两次都是在干匪事, 恰好被我碰到了心虚了?   顾嘉斜睨着他“我看世子殿下是做贼心虚呢。”   南平王世子眸中闪出一丝冷光, 不过之后便归于平静,他垂下眸子,淡声道“姑娘误会了,我赵脩做事无愧于心,断不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只是这钟鸣鼎食之家,深宅之中总是有些**是不好对外人讲的,姑娘恰好碰到了,总是让在下心中不喜。”   顾嘉呵呵一笑“所以呢,你心中不喜,就想要我的命,是了是了,上次你还掐着我的脖子要杀我呢,你来啊你来啊,我给你说,我是和哥哥一起过来茶楼的,这茶楼里的伙计也看到我了,等下我哥哥就会来接我,若是我出了万一,我哥哥一定想办法找出真凶,他们少不得以为你南平王世子□□攻心对我先奸后杀!”   说着间,她还冲他亮了亮自己的手腕。   莹白如雪的手腕,如今明晃晃地一道淤痕,触目惊心。   南平王世子抿唇,无言地望着顾嘉。   顾嘉心中得意。   她突然明白了,这位南平王世子虽然高冷又凶狠,但其实再怎么说都是不到弱冠的少年罢了,还没有经历过人事,可能也没个通房丫鬟什么的,说白了就是个童子鸡。   这种童子鸡,可能面对姑娘家还是会有点廉耻心的。   顾嘉却是没什么好在乎的,她上辈子嫁过人,知道男女之间那些事,也就能豁得出去。   “顾二姑娘误会了。”绝世美颜的少年冰着一张脸,垂下眼睑,淡声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顾嘉马上委屈了“你竟然说你没有,怎么可能没有?我好好地走在走廊里,结果你直接把我拽过来,还非礼我拽着我的手不放,你爹你娘难道没教你,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好意思拽着我的手?你还追着我问我如厕的事,若是让人看到了,我的清白怎么办,我的名声怎么办?我若是嫁不出去,你能对我负责吗?”   说到这里,她越发入戏了,干脆双手捂脸,委屈地带着哭腔道“你如今又拽我进来茶房里,别人看到,定是以为你拉我干了苟且之事,我,我怕是真得名声毁了,嫁不出去了!”   南平王世子何曾想到顾嘉竟然来这一手,他冷冷地盯着顾嘉委屈哭泣的模样,薄唇抿起,默了好半晌,才冷笑一声,突然道“顾二姑娘,你也不必如此。我不管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是何居心,今日之事,还有那法源庵之事,都不许你泄露分毫,要不然——”   顾嘉哼哼“要不然就杀我全家?”   南平王世子逼近了顾嘉,眉眼冰寒“要不然,你就名声尽毁好了,然后——我娶你。”   顾嘉“……………………”   她诧异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南平王世子眸若寒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第一,我南平王府若是求娶姑娘,府上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第二,我南平王府远在南平,山水迢迢,若是你成了南平王妃,那便是叫天天不应,姑娘这么聪明,应该明白。”   明白,太明白了。   意思是可以不杀你,但是却要把你求娶过来,然后慢慢地折磨,折磨到死。   顾嘉回忆了下,这才记起,这位南平王世子后来好像娶了一位国公府的嫡长女,娶过去不到一年就死了。   后来呢?   顾嘉仔细回忆了下,约莫是在自己临死前几个月,那是个冬天,新皇登基了,齐二入了为天子拟旨的政事堂,成为了政事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官员。   之后过完年还没开春,这位南平王世子就没了。   当时自己纠结于一直不曾有孕,便是齐二入政事堂带来多少人的艳羡,她也进不了心里去,至于外面那些人那些事,只多少听人说闲话提起过。   顾嘉打了个冷战,下子连哭都懒得哭了,一脸诚恳地道“世子殿下,其实你误会了。那一日我在法源庵,是因为我母亲要和师太说话,我想听听我母亲和师太说什么,这才偷偷跑过去。至于今日确实是我哥哥带我去看布行,累了在这里茶楼里喝点茶水,我绝对不是有意窥探你的私密,即便这两次无意中撞到了你,我也绝对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半分,毕竟泄露了你的秘密,对于我也没什么好处是?我只是博野侯府小小的一个女子,断然不会得罪南平王府的世子。”   南平王世子审视顾嘉半晌,最后颔首“你的话,我信了。”   顾嘉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放心,我绝对不泄露半分!”   死也不想给你当什么世子妃的……   南平王世子看着顾嘉拼命向自己表诚心矢死不泄露半分秘密的诚恳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情绪,不过最后他还是颔首“如此甚好。”   顾嘉听着,越发放心了,小心翼翼地赔笑道“那世子殿下,我可以走了吗?”   不想和这个人独处一室多待一刻。   便是生了盛世美颜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心狠手辣的夺命阎罗罢了。   南平王世子挑眉“对了,还要提醒姑娘一件事。”   顾嘉一脸恭敬虚心请教“什么?世子殿下请讲。”   南平王世子清淡的眸光下移,落在了顾嘉的手上。   之后他开口,淡淡地道“如厕后还是要好生洗手的,要不然会有些味道。”   顾嘉“……………………”   ¥¥!!!   顾嘉跑回自己的茶房后,呆呆地坐在那里,过了好半晌,还在低头用鼻子努力地嗅,想嗅出一点味道。   但是没有,真的并没有味道。   她羞愧,她脸红,她咬牙切齿。   她恨不得南平王世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一巴掌拍飞他,她在脑子里已经把他痛打了一百遍。   就在顾嘉恨得无以复加的时候,顾子卓回来了。   顾子卓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尽管神态间依然平和,可是顾嘉却从他眼中看出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果然,顾子卓顺利地以不错的价格拿到了城东那家铺子,如今赶紧做些修整,再做一块牌匾,就可以挂上牌子开始卖绫布了。   “如今绫布短缺,我们只要开始卖,那便是源源不断的银子,这下子利润不知道多少倍!”   相较于顾子卓的激动,顾嘉却淡定多了,一脸若有所思相。   顾子卓在滔滔不绝之后,终于发现了,他拧眉,打量着顾嘉“阿嘉,怎么了,看你并不高兴?”   顾嘉摇头“没有,我高兴得很,太高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子卓“……”   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啊,这算是高兴吗?高兴的时候会皱着眉头一脸沉重吗?   默了片刻后,顾子卓突然道“阿嘉,这次南方制造局大火,致使绫布断货,我们竟然能窥破天机,提前囤积了绫布,也实在是幸运。”   顾嘉听着这话,觉得不太对“怎么叫窥破了天机,这是我做梦梦到的,是老天爷看我可怜,要给我赏钱好不好,我哪有窥探天机的本领。”   她知道顾子卓这话里意思是故意试探自己,但是她能让他试探到吗?   就算是哥哥又如何。   他还是顾子青的哥哥呢!   谁偏帮谁还不一定。   反正顾嘉是不太信顾子卓的,上辈子她就觉得这个哥哥可能不是什么好人,这辈子依然觉得这个人未必有多好。   这次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来合作,她不会找到顾子卓头上。   顾子卓沉吟片刻“是,老天爷赏饭,既然老天爷赏饭,这件事绝对不能外传,我们必须小心——”   他正说着,顾嘉突然向他伸出了手。   顾子卓不懂“嗯?”   顾嘉把自己的手凑近了顾子卓的鼻子“哥哥,你闻闻。”   顾子卓一头雾水“闻什么?”   顾嘉“有味儿吗?”   顾子卓“有啊。”   顾嘉绝望了“啊?真的?”   顾子卓莫名,闻了半晌“茶香,还有很清淡的桃花香味儿。”   顾嘉松了口气,她身上用的桃花黛子粉,又刚喝的茶,这都是正常的。   松了口气后,心中暗骂南平王世子。   这个人太过分了,根本就是故意损她的!   恶意满满!   ☆、第41章 第 41 章   这几日彭氏精神比之前好了, 开始操持着要给顾嘉顾姗都做一套新衣裳, 也好去参加安定郡主的桃花宴。按说此时已经是暮春之时,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衣裙也可以用那些轻便好看的料子了。   而说起料子, 最上等昂贵的料子自然是绫布了,质地轻薄,手感柔软, 光泽也柔腻素雅,不但为深闺女子最喜,也是文人墨客用以装裱的上等布料。   春夏之日, 女子除了寻常衣裙外,还会用上披帛, 披帛一般是在薄绫罗上用金银粉绘花而成, 那身子纤细的女子搭配上这么一件披帛, 便会显得愈发曼妙柔美,也会增几分雍容华贵之气。   彭氏吩咐下面人给两位姑娘做衣裳,结果让她想不到的是,很快下面回复上来, 说是绫布很难买到,只能用其他代替了。   彭氏顿时不高兴了“便是贵一些, 也该去买,怎么可能有银子反而买不到东西呢?”   下面办事的管事自然很为难, 没办法, 费了好多功夫, 才算花高价搜罗了一匹上等好绫,算是把这差事应付过去了。   一直到了这一日桃花宴时,已经是三月底眼瞅着就入夏了,顾嘉和顾姗姐妹两个都穿戴打扮过了,乘坐自家马车过去安定郡主在燕京城外的郡邸。   顾姗穿的是一身用金丝镂了牡丹花纹的锦衣,样式别致,头上则是特意戴了珠翠并挽了一个新样式,好把那块疤遮掩起来。   顾嘉是一件金丝银白纹桃花雨丝锦裙,银白衣裙素雅简洁,上面金丝镂绣的点点粉润桃花如雨一般洒落,走路间桃花摇曳,煞是好看。她本就生得肌肤胜雪,如今穿着这个,娇美无双,雍容秀雅。   因彭氏最近不喜外出,便命顾子卓陪着她们二人过去的,顾子卓骑马,顾姗顾嘉两人坐马车。   车马到了城外一处茶坊时,顾姗觉得口渴,便想下车来喝点茶水,顾子卓看看天色还早,也就命人暂且歇下马车喝茶。   顾嘉随意喝了点茶便回到马车旁,却见城外芳草连天,百花争艳,更有轻盈的柳絮仿佛淡淡的烟雾般笼罩着远处的山水,当下不免贪看了几眼。   她想着等过了这桃花宴,应该再想办法去庄子里住一段,自自在在的,也不用应付什么人,那才叫好呢。   正是好时节,闷在大宅院里实在是辜负了这光景。   正想着,顾子卓走过来了,凑进来低声道“铺子已经开张了,从别家布行进了一些其他布料搭配着卖,绫布每日只卖几十匹,供不应求,连带着其他布料也卖了好价钱。”   顾嘉听着大赞,这也是那天她想出来的法子。别人既然来买绫布,那自然会顺便也买点其他的,这样也能挣点其他布料的钱。   顾子卓又道“我让他们悠着点卖,这绫布短缺怕是一时半会没办法解决的,总得卖上个把月才好,若是一下子卖光了,反倒亏了。”   顾嘉抿唇轻笑“哥哥倒是做买卖的好料子。”   上辈子这哥哥承袭了博野侯爵位,只是在仕途上打拼而已,却没见怎么做买卖。   顾子卓听着也笑了“这还是多亏了妹妹那个梦,要不然哪里来这种美事。”   这其实就是天上掉银子,随便捡就是了。   顾嘉其实心里也在盘算着,自己以后还可以借用各种前世所知为自己谋算些钱财,但是只靠自己这么一个弱女子显然是不行的,若是这位哥哥能和自己合作,那不知道省了自己多少力气。   当下便故意道“这种好事哪里轻易就有!”   顾子卓却是若有所思,微压低了声音,正要开口说话,谁知道这时候顾姗却跑过来了。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她笑望着顾子卓和顾嘉问道。   顾子卓见顾姗过来,只好压下了原本要说的话,温和地笑着道“阿姗可歇息好了?”   顾姗微微咬唇,心中有些不喜。   她可以看出来,顾子卓刚刚和顾嘉说话的时候,那神态明显有些亲近,可是轮到自己过来了,他虽然也是对自己笑,但总觉得那笑里有些疏淡。   其实这个哥哥从小就是这样的,并不爱和人亲近,顾姗按说是习惯了的,但是现在他竟然和顾嘉有说有笑,明显放得开,这让她心里不痛快。   她想着自己和大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怎么可能和顾嘉更亲近呢?当下便凑过去,微微撅嘴,撒娇道“大哥,等会儿咱们赶路慢一些,这马车太颠簸了,坐着让人不舒服。”   顾子卓依然笑望着顾姗,颔首道“阿姗既觉得颠簸,那自然是慢一些。”   顾姗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去拉顾子卓的手,亲昵地道“大哥真好,我就知道大哥最疼阿姗了!”   说着间,还得意地望了眼顾嘉。   顾嘉觉得好笑又莫名,呸,这点子屁事也值当你冲我炫耀?当下连理都懒得理,直接转身上了马车。   顾子卓看顾姗来拉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眸中的笑意越发疏淡“都是哥哥的妹妹,哥哥自然是都疼着的,时候不早了,阿姗早点上车,我们还要过去安定郡主府邸。今日安定郡主设宴,若是我们去晚,倒是失礼了。”   顾姗其实还想和这位大哥多说几句话拉近下关系,看他这么说,很是可惜,便又提议道“哥哥,你一个人骑马多没意思,还不如上车来,我们兄妹都一起说话多好?”   顾子卓微微拧眉“阿姗,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为兄自然是骑马。”   阿姗撅嘴,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好!”   待到顾姗回到马车上,顾嘉都懒得看她一眼,便靠在窗子上看外面风景。   顾姗笑盈盈地靠在马车里,却是问旁边丫鬟绿绫儿“绿绫儿,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生病了,大哥还特意从外面给我买我最爱吃的茯苓糕?”   绿绫儿连连点头;“记得啊记得啊,从小大少爷最疼姑娘了!”   顾姗满足地笑了“是……大哥不爱说话,可是心里却是知道疼人的。”   顾嘉听着顾姗在马车里絮絮叨叨的,便拿眼觑着不远处骑马的顾子卓。   顾子卓和顾姗也不是亲兄妹,如果顾子青喜欢顾姗,那顾子卓会不会呢?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她想到这个,眼中便充满了兴味。   顾子卓正骑着马,突然感到哪里不好,一回头,就见顾嘉正用一种仿佛要使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妙。   这安定郡主在燕京城外的府邸占地颇广,据说曾经是先皇后的行宫,后来这处行宫赐给了安定郡主的父亲魁越王,魁越王宠爱安定郡主,便把这处行宫又送给了安定郡主做府邸。   安定郡主论起辈分来是皇上的堂妹,幼时长在先太后身边,几乎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也颇得皇上宠爱。   她嫁人后,生了三男两女,三男连女又得子女若干,时至今日,安定郡主已过知天命之年,最喜设宴攒局,也最爱热闹,她这府邸里又种有大片桃花,每到三月里桃花开时,定是要设桃花宴的。   顾嘉她们到了的时候,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客人,顾子卓带着先去拜见了安定郡主。   安定郡主生得雍容华贵,性情却是怪异,虽说如今年纪大了,却也绝不会像寻常老太太那般只知道念佛吃斋。   顾嘉等人过去拜见安定郡主前,顾姗率先道“安定郡主性情特别,你过去的时候说话要小心,你若夸她,说不得她反而恼了。”   顾嘉“这样啊?”   顾姗颔首“是了,所以万事小心,要不然惹了郡主不喜,平白连累了我和哥哥。”   顾嘉“那我该怎么办?”   顾姗瞥了顾嘉一眼,昂首道“你就跟在我后面就是了,安定郡主对我颇为喜爱。”   顾嘉“那就全都依仗姐姐了。”   顾姗笑了“这燕京城里的勋贵家眷不知道多少,总是要慢慢熟悉,时候长了才能进入这个圈子,要不然初来乍到的,光凭着个侯府千金的名头,别人都未必搭理的。”   顾嘉从旁一脸恍然“姐姐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不知道认识外面多少男女。”   顾姗顿时脸沉了下来“这说得什么话?”   顾嘉“人话。”   顾姗气得脸色有些泛白。   什么叫长袖善舞,什么叫认识多少男女,这是闺阁女儿家应该做的事吗?说得好像她是外面勾栏院里低贱女子一般!   不过这话是顾嘉顺着顾姗自己的话往下说的,顾姗却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憋屈地忍着,毕竟她现在可是姐妹情深懂事乖巧。   红穗儿从旁听着,都忍不住掩唇偷笑。   待到两个人进了内宅,恰遇到了一些眼熟的,齐胭王玉梅莫熙儿还有几位侯府千金全都在,大家正在那里玩折纸儿并吃些茶点,见顾姗顾嘉过来了,有认识的自然上前打招呼,更多的是顿时精神起来,等着看热闹。   须知博野侯府这两位千金,她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听说一位莫名从孟国公府的孤岛上摔了下来受伤,另一位则是整治了府里中饱私囊的厨房娘子,都是可以让大家伙津津乐道的。如今这两位来了,大家支着耳朵听动静,不着痕迹地瞅着,想着她们两个人来了,必然这桃花宴不会乏味了。   却见这两位齐齐走到了安定郡主面前拜见,各自福了一福。   拜见过后,顾姗率先上前,甜笑着道“郡主,我是阿姗,你还记得吗?”   安定郡主笑呵呵“阿姗啊,我记得记得,你是户部王大人家的阿姗啊!”   顾姗“……”   众人一呆。   旁边贵女群中,有人忍不住发出噗的一声笑。   其实安定郡主记性是不太好,也时常会记错人,听说是天生不太记得人脸,所以大家平时都会自报家门。   这位顾大姑娘不自报家门,真是活该找难堪!   尽管人群中那声噗笑痕轻微,不过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顾姗自然也听到了,她脸上热烫,咬了咬唇,还是上前,打算和安定郡主说话。   顾嘉却已经抢先一步走上去“郡主,我是博野侯府的姑娘姓顾名嘉,今日因我母亲身子不好没来,特意派了我和姐姐顾姗前来赴宴,这里阿嘉给郡主请安了,祝郡主万福金安。”   她这番话说得利索干脆,一气呵成,既介绍了自己的家门,又说了自己母亲不能来的缘由,最后还再次给安定郡主说了吉利话。   安定郡主笑望着顾嘉打量,却见顾嘉皮肤莹白雪亮,双眸清澈犹如山中清泉,笑起来娇憨纯澈,俏皮灵动,不免眼前一亮,当下啧啧啧地赞道“我当是哪里来的姑娘,原来是锦荣的女儿,可真是生了好颜色。”   彭氏闺名为锦荣。   顾嘉笑道“是,那正是家母名讳。”   安定郡主亲热地拉起顾嘉的手,上下瞧,瞧了半晌,越发喜欢了“你和你母亲长得相似,不过比你母亲更好看,瞧这模样,实在是出挑。”   顾姗见安定郡主径自和顾嘉说话,根本好像没搭理自己的意思,越发觉得无趣,只好凑上前去甜笑道“郡主,我叫阿姗,是博野侯府的大姑娘,阿嘉这是我妹妹。”   安定郡主见此,也亲热地把顾姗的手拉过来“你们姐妹两个都好看,阿姗也好看。”   顾姗心里总算好受了,也被夸了,至少不比那顾嘉差。   谁知道下一句,安定郡主道“只是阿姗长得和锦荣不像而已,想必是像了爹。”   顾姗顿时当胸被砍了一刀般。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定郡主今日是东道主,自然是跟前客人就没断过,顾嘉顾姗拜见了后,便退让一旁了。   安定郡主显然是颇为喜欢顾嘉,特意叮嘱顾嘉“无事时记得过来看我,可别嫌我老了叨叨。”   顾嘉绽唇笑着应了。   顾姗从旁讪讪的,一脸无趣。   这时候恰好有其他姑娘看到了顾嘉身上的披帛和衣裙,上面是用了上等绫布的,不免笑道“这身衣裳新做的,倒是用了心思的。”   顾嘉听得,知道她是说这绫布难得,便笑道“是才做的,费了些功夫才买到的。”   这话一出,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现在的绫布来。   “我兄长前几日需要裱一幅画,店家说缺绫布,只好用了寻常绸布代替呢!”   “是了,我家里做新衣裳,也不太敢用绫布了,实在是难寻了,南方这一场大火,我们今年都别想穿好看衣裙了。”   都是齐胭颇有些得意地道“我家里倒是有些,还是开春时宫里赏下来的供品,慢慢留着用,倒是能做几身衣裳。”   她这话一出,大家自然羡慕不已。   也有人在那里嗟叹“本来好好的日子,又恰好入了夏,正是用到绫的时候,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一场大火!”   其他人想想,也都觉得无奈,毕竟天冷的时候身上裹着一层层的,外面还得穿个披风大毞的,好不容易天暖和了,出来赴宴玩耍,穿身轻便华美的衣裙,仅显玲珑身段,这是她们最大的乐趣了。   如今竟然没了绫,想想或许只能拆去年旧衣裙上的绫来用了。   虽也能用,但到底不是新的。   说着间,就有莫熙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笑着道“我知道一家铺子,虽是不太起眼的铺子,但是那里卖绫布,一天有几十匹呢!昨日个我家里管事过去,一早去排队等着,总算是买到了几匹绫布。”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聚拢过来问起。   顾姗原本就是心仪那莫三公子,有意要巴结莫熙儿的,如今见莫熙儿说这个,更是拉着她的手追问,亲热得不行了。   莫熙儿本来是有些不喜顾姗的,见她很给自己面子追着自己问的样子,也就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哪家铺子,赶明儿问问我们家管事,让她给你们捎个信。”   莫熙儿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灰心了,有那晓得人情世故的便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既然这家铺子一天也就几十匹绫布,还要一大早排队过去买,说明那是很难买到的,这莫熙儿明显是在拿样,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么好的铺子。   若是真有心,直接说就是,何必推说什么管事才知道。   出了这门,谁还眼巴巴地等着你家管事来说一个什么铺子名儿?   顾嘉听莫熙儿这么说时,心中已经明白了,知道她说的正是自己那铺子,当下不免觉得好笑,抿唇忍住了,只装作不知道。   待到大家各自成群时,几个姑娘暗地里不免说几句闲话。   齐胭低哼一声“谁知道她竟是这样的人,既是不想说在哪里买的,就不要告诉我好了,吊了人胃口故意不说,拿人当猴耍?”   王玉梅显然是有意齐二,是以巴结着齐胭,听了便来了一句“也未必有这铺子,说不得就是随意说说罢了!”   齐胭瞥了那边一眼,只见顾姗正和莫熙儿打得火热,两个人不知道窃窃私语着什么。   她冷笑一声“阿嘉,看看你那姐姐,怕是正拼命打听着呢,说不得就打听出来了。”   顾嘉浑不在意地道“她既能打听,那就去打听,若是有本事打听出来,自己去买绫布,谁也不沾她那个光。”   齐胭点头,对着顾嘉竖大拇指头“就是就是,不沾她这个光!有志气!”   一群男女吃完晌午的宴席,大家自然是要在这府邸中的桃花林正漫步。这桃花林恰是在湖旁,湖水碧波荡漾,倒映着这湖畔绽放的娇艳桃花,偶尔有一片两片粉白的桃花飘落在湖面上,桃花对影成双,诗情画意犹如在画中一般。   顾嘉放眼看过去,只见这里面眼熟的就有齐二齐三齐胭,还有王玉梅,莫三莫熙儿兄妹,还有其他自己上辈子认识但是这辈子应该还不认识的,大家说说笑笑的,吃着糕点喝着茶水,好不热闹。   这么好的风景,自然是要写写诗弹弹琴的。   安定郡主早就命人悬挂了帐幔,并安置好了笔墨纸砚琴棋等物,就等着这群雅兴十足的男女在这里玩耍了。   安定郡主慢悠悠地品了一块玫瑰酥,笑着道“莫三往日琴技是最好的,让他弹。”   顾嘉听得这话,往安定郡主旁边看过去,莫三笑吟吟的,显然是胸有成竹的,就等着安定郡主这句话了。   顾嘉想起上辈子自己以为的那个莫三,她一直以为莫三清高孤傲目无下尘,眼里容不下半点尘埃,可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莫三对什么人清高也是有选择的。   比如对自己,他就清高孤傲,对安定郡主这种身份的,他也许同样是存了巴结讨好的心。   譬如现在,这不是早就准备着一展琴技给安定郡主助兴吗?   想到这个,她就越发觉得,自己上辈子对莫三的痴恋简直是权当喂了狗。   正胡思乱想着,就觉一道目光好像在望着自己,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却正是齐二。   齐二稳稳地立在那里,站姿挺拔,沉静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扭过脸去,只当没看到他。   齐二自然是比莫三好多了,齐二就不会刻意讨好巴结人,至少对着任何人他都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   这么一想,顾嘉更想自挖双眼了。   上辈子的自己,怎么这么笨呢?   就在这时候,却突然被身边的王玉梅轻轻推了一下。   “说你呢!”王玉梅小声提醒道。   “什么?”顾嘉诧异地看过去,只见在场所有的人都望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吗?顾嘉好懵。   “莫三公子说,想请你和他合奏一曲。”王玉梅越发小声地道。   “什么??”顾嘉更加诧异了,有些不相信地望向莫三。   却见安定郡主身边,莫三公子正噙着一抹笑望着自己,他身边的墨奴儿眸中也带着些许笑意,看样子是等着自己出丑。   这主仆二人,看来是记恨上自己了。   好好的,找自己合奏……   她能感觉到周围女子对自己投射出嫉妒羡慕的目光,毕竟莫三公子那样的人物,暗暗心仪的不知道多少。   顾姗更是眼里都要冒火了。   顾嘉和莫三公子合奏?怎么可能,两个月前她连琴都没摸过的,现在就和莫三公子合奏??   顾姗眼里露出嘲讽的笑,嫉妒又不平,不过很快她释然了。   是了……她若是真敢上去弹琴,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怕是第二天就成了燕京城最大的笑柄。   于是顾姗从旁笑着道“妹妹,这是莫三公子要和你合奏呢,今日可是看你的了。”   顾嘉慢吞吞地走上前,对着满脸期待的安定郡主,老老实实地道“郡主,阿嘉琴技不佳,难以匹配莫三公子琴技,只怕是扰了郡主雅兴,我看今日个还是另寻他人和莫三公子合奏。”   众人一听这个,自然是明白顾嘉琴技不佳,当下有人抿唇笑了,也有人多少同情顾嘉,便为顾嘉说话“是了,再寻个别人。”   王玉梅好心,上前笑着道“也实在是莫三公子琴技太高明了,寻常人实在不敢和她合奏,要让我和他合奏,也是不敢的。”   顾嘉听王玉梅这话,知道王玉梅这是在给自己抬面子,心中感激,在心里对王玉梅默默地打了一个好人标志。   她上辈子和王玉梅只说过几句话,并不太熟,后来王玉梅嫁给了一位侯府嫡长子,本以为是个好亲,谁知道嫁过去才知道那嫡长子早染了不干不净的病,倒是把王玉梅给害了。   一时想着,等以后可以结交下,把她这门亲事给毁了,算是感激她对自己今日的维护之心。   不过王玉梅好心给顾嘉台阶下,旁边的人却是不想的,顾姗笑着道“阿嘉,你就别推辞了,既是莫三公子看得起,你就和公子合奏一曲,也好让大家瞧瞧你最近勤学苦练的成效。”   这时候莫熙儿也跟着起哄“阿嘉,难得我哥哥要和人合奏,你就给个面子嘛!”   安定郡主是个爱热闹的,原本想听莫三公子弹琴助兴,有没有人合奏也不要紧,可是现在看顾嘉一味推辞,而其它人都劝,不免觉得好玩。   “阿嘉,过来,和那小子奏一曲,也好让大家伙看看你的琴技。”   安定郡主这一说,有人就暗地里笑了。   要知道安定郡主地位高,也不爱听这些高门大户内宅的零碎事,自然不知道顾嘉是什么个情况,这一句话算是把顾嘉给坑了。   旁边顾姗听得,自是幸灾乐祸,不过她想着顾嘉若是出丑,说不得母亲会怪自己不给顾嘉留面子导致博野侯府出丑,便想着必须让顾嘉出丑,但是又不能让自己落埋怨。   左右现在顾嘉一定是没法推辞了,自己干脆就帮着点,到时候还是出丑就不好怪到自己头上了。   于是干脆又反过来道“郡主,我这妹妹琴技不佳,要不然今日就另寻一位和莫三公子合奏?”   安定郡主却是极喜欢顾嘉的“为什么要另寻,我看阿嘉是个才貌双全的,就要她弹,其他人弹的,我还不爱听。”   ……   众人一时无言了。   有人同情地看着顾嘉。   顾姗心中窃喜,知道这次顾嘉出丑是一定的了。   才学了几个月,能练出什么琴技,看她怎么丢人!   这时候莫三公子已经走到了顾嘉身边,笑吟吟地道“顾二姑娘,请。”   顾嘉心中暗暗苦笑“莫三公子,请。”   她的琴技后来也是苦练过的,虽然并不算好,但是也绝对不会丢人现眼。   她现在满脸无奈,其实是不太想和莫三公子合奏而已。   没事干嘛要和这位扯在一起,还嫌日子不够波澜壮阔吗?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一个少年声音沉声道“莫三公子,顾二姑娘,我也和你们一起合奏。”   众人看过去时,说话的正是齐二。   顾嘉纳闷,心说齐二会弹琴吗?他不爱弹琴的。   他好像从未表现出对任何乐器的喜爱。   在众人的注视下,齐二姿态挺拔,立得犹如一杆枪,定定地站在那里,沉声道“我素日不喜弹琴,不过却学过打鼓,虽是不登大雅之乐,但是今日想献丑,和莫三公子顾二姑娘合奏,博大家一乐。”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2章齐二的鼓   齐二这么一站出来, 众人顿时都无语了。   人家郎才女貌在那里说要弹琴合奏的, 你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 竟然说要打鼓和人家合奏?   众人都觉得齐二脑袋有病。   不过安定郡主却不觉得齐二有病, 她抚掌叫好“琴鼓合奏, 这个有趣,闻所未闻,逸腾, 这个主意好,那你就和莫三还有阿嘉姑娘一起合奏。”   ……   也许,在场所有的人只有安定郡主觉得好玩了。   无论是莫三, 墨奴儿莫熙儿顾姗这种恨不得顾嘉出丑的,还是顾嘉自己, 都觉得, 一点不好玩。   僵了片刻, 顾嘉还是硬着头皮道“齐二公子这主意确实好,只不过三人合奏,总仿佛缺了什么,不如再请一位。”   再拉一个下水。   安定郡主看了看, 望向了旁边的墨奴儿“你不是莫三身边的那个会弹琴的丫鬟吗,你来。”   墨奴儿会弹琴的丫鬟??   不过这是安定郡主, 人家安定郡主说了什么话都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在意的,于是她只能忍下, 上前垂眼恭敬地道“是。”   当下在安定郡主的张罗下, 这两男两女的大合奏终于开始了。   莫三公子嘴角抽动了下, 琴是君子之乐,是雅器,可以竹林之中独奏,也可以众人之前合鸣,唯独这四人一起上场,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扫了一眼齐二,实在不明白,本来只是想逗弄下那顾嘉小姑娘,顺便让她吃个教训,怎么就出来齐二这么一个搅局的?   齐二却是一脸正直地回视他,目光坦然干净。   莫三公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行,这很齐二。   ……   一场四人合奏就这么开始了。   莫三公子垂首敛眸,抬起干净修长的手,轻轻拨拢着琴弦,悠扬琴声便在他指尖流淌。   顾嘉将手放在琴上,听着莫三公子的琴声,虽说心里实在厌恶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才华横溢,琴技世间无双,虽只是随意那么一个拨拢,却让人心神为之一颤。   周围在场的人包括安定郡主,也都收敛了心神认真听着。   墨奴儿见了,轻笑一声,颇为自信地也开始弹奏。   她和自家公子合奏过不知道多少次,自然不畏惧这人前献艺。   莫三公子和墨奴儿琴声契合,琴声悠游柔转,犹如朱雀轻鸣,听得人心旷神怡。   齐二听了,微微凝神后,一抬手,开始打鼓了。   原本墨奴儿和莫三公子的琴声合奏悠扬婉转,听得人心底生出柔软惆怅之感,那真是抓人心弦,让人不自觉便沉浸其中。   可是待到齐二的鼓声响起,顿时把那琴声给淹没了。   他打鼓,仿佛有节奏,又仿佛没节奏,专门对着莫三公子琴声的音眼上砸。   这里莫三公子的琴声突然到了一个起伏,齐二的鼓咚的一下,把那起伏给砸下去了。   墨奴儿暗地较劲,手指快速灵巧地拨拢,琴声急促,以十面埋伏之势要从那鼓声中突围。   齐二不言不语,抬起手中锤来咚咚咚——咚咚——咚!   几下子就把那琴声给砸死了。   莫三公子脸色微变,抬手拨琴,琴声急促扑面而来,仿若天罗地网盖下,又仿佛海上狂风暴雨。   齐二沉默,想了一会儿,抬起手中锤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墨奴儿……   简直是要吐血了。   她暗暗瞪着这半路里杀出来的齐二,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煞风景的人?   别人弹琴,他出来搅什么乱。   说他不懂乐理,他每次打鼓都是直接望你音眼上砸,砸的这琴声完全没了起伏,说他懂乐理,那鼓点却是毫无章法让人气恨。   莫三公子更是眯起凤眸盯着齐二。   他怎么交上的这种朋友??   顾嘉看着在场这一切,自是觉得好笑。   齐二确实是那种不解风情不通音律的,但是他却偏偏愣愣地站在那里,用那种一板一眼的鼓法活生生把莫三公子和墨奴儿两个人的琴给搅和了。   估计这两位都要气死了。   顾嘉一边暗笑着,一边开始弹自己的琴。   她弹的是桃花劫,这是一首前朝名曲。   上辈子,她曾苦练过这首曲子。   曾记得,齐二对练琴的她说,不喜这曲子,因为这曲调太过惆怅,说不应该沉浸其中,反而使人迷了心志。   她那个时候不听的,也不懂,如今重活一世,恍悟,却又忍不住再弹一曲。   顾嘉开始弹的时候,齐二的鼓声虽然还在,却再也不会砸在音眼上了。   顾嘉垂下眸子,想起了上辈子临终时的情境。   桃花有娇艳绽放时,也有落叶缤纷时,待到桃花落时,花瓣飘零在湖岸上,满地残红。一曲桃花劫,琴声缥缈如泣如诉,婉转犹如流水,载走那满地桃花。   人生总有尽处,曲终总有散时,上辈子的顾嘉活得憋屈,二十年光景不过弹指间。   重活一世,她再不是原来那个她。   这辈子,负尽天下,唯独不想负了自己。   顾嘉微微合眼,她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桃花劫。   上辈子,不能醒悟,所以这桃花劫终究是少了几分韵味。   当缥缈的琴声如同浮云一般消散在湖水之上,唯有一片粉白相间的桃花娴静地飘落在水上,顺着那湖水的涟漪流淌。   静谧无声,凄婉哀绝。   在场所有的人在那琴声停下许久后,才恍悟原来已经曲终。   齐二手中攥着那鼓锤,沉默地望着顾嘉,仿佛入了定。   墨奴儿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嘉。   莫三公子盯着顾嘉,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那个样子,仿佛看到了举世无双的瑰宝。   大家回过神来,纷纷叫好,掌声不绝。   世人只知莫三公子琴技无双,却并不知道这位顾二姑娘竟然有这等琴艺。   安定郡主抹着眼泪“听得我想起我年轻时候……”   顾嘉自己醒过神也是好半晌后,听着大家的喝彩之声,她轻笑了下。   她知道,自己今日能弹出这种琴声,是得益于上一辈子的苦练,也得益于最后花谢凋零的凄凉无奈。   唯有自己这辈子好好活着,才不辜负上辈子的那个顾嘉。   所有的人都以为顾嘉这次和莫三公子合奏会丢人现眼,可是谁能想到,她竟然大放异彩,竟然能弹奏出那么绝世无双的琴声呢。   安定郡主拉着顾嘉的手摩挲,半晌都舍不得放开“你比莫三的琴要好,比他强多了!他就是徒有虚名!”   旁边的莫三公子并没有因此而不悦,他打量着顾嘉,是那种猎人看到上等猎物的追逐和喜悦。   顾嘉别过脸去,只做没看到罢了。   一直到大家伙来到湖边,那莫三公子还跟在顾嘉身后。   顾嘉更加觉得无趣了。   之前还想着贬低一番算是为上辈子扯回来点面子报复下,但是现在看透了这个人,便觉得连报复下都没什么意思了。   当你终于看透了上辈子的人生,站在高处解读着自己的一辈子,又怎么会对一个自己一眼看到底的人有什么兴趣呢?   她快走两步,摆脱了莫三公子,来到齐胭身边“你哥哥呢?”   齐胭指指那边“喏,那里呢!”   说着喜滋滋地道“怎么样,我二哥哥厉害?别看他不会弹琴,但是他可懂得打鼓,谁和他过不去,他用锤子把谁敲死!”   顾嘉想起齐二那一板一眼的样子,觉得好笑,又觉无奈。   “厉害,确实厉害得很,我正说要谢谢他呢,若不是他,只怕我今日未必能落好。”   “哪里,是你自己弹的好,便是我哥哥不出面,你也能出彩,你都不知道,我听着你那琴声都忍不住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想起我爷爷来……我爷爷对我可好了!”   说着间,齐胭竟然还擦了下眼泪,笑着道“你竟然比莫三公子琴技还要好。”   顾嘉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得这齐胭实在可爱得紧。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呢?   “咦,我还说你去哪儿来,原来在这边啊!”齐胭突然喊道。   顾嘉回头看过去,只见齐二正在那里帮着解开一搜小舟。   原来大家伙商议着要泛舟湖上。   齐二见顾嘉和自己妹妹过来,便放开了那小舟走过来。   “顾二姑娘。”   顾嘉冲他笑笑“齐二少爷,谢谢你。”   齐二抿唇,脸上顿时泛起微微的红“是我多事了。”   他也以为她怕是琴技不佳,这才想着站出来帮她,只是没想到,她竟弹出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琴声。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泛舟桃花湖   如果齐二不站出来, 顾嘉也是可以自己解决这一场难堪的。   但是齐二站出来了, 这让顾嘉心里感激。   她想了想, 发现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遇到齐二的时候, 齐二都是很好的, 也曾帮着自己化解过尴尬的场面。   每当这个时候,齐二总是会说“二姑娘客气了,我孟国公府和博野侯府乃是世交, 我妹妹阿胭更是和府上两位姑娘相熟,举手之劳,本是应当应分的。”   顾嘉一听这个, 心就凉了。   她就知道,又是顾姗。   齐二做什么都可以提到顾姗!   此时此刻的顾嘉看着齐二, 不免笑了。   “并不多事, 齐二少爷想必也是为了帮我, 而齐二少爷帮我,想必也是觉得和我博野侯府是世交,我姐姐又是极好的人,所以帮我是应当应分的, 对不对?”   顾嘉把上辈子他曾经说过的话原封不对地还回去。   齐二眸中有一瞬间的疑惑,他显然是不明白顾嘉怎么提起了她姐姐, 这和她姐姐有什么关系?   还有,她姐姐是长什么样子来着?说什么来着?在哪里来着?   齐二抿唇, 还是礼貌地问道“敢问贵姐现在哪里?”   顾嘉“……”   突然想给他一锤子怎么办?   顾嘉胸口闷痛。   不过闷痛过后, 深吸口气, 罢了罢了,自己这辈子不会和这个人有什么纠葛,管他心里怎么想,又是为了什么。   他帮了自己,这是好心,必须感激,就不要想缘由了。   倒是齐胭,从旁白了她哥哥一眼“人家顾大姑娘在哪里,关你屁事?”   齐二严肃地望向齐胭“阿胭,女儿家不可出口成粗。”   齐胭“呸!不理你了,阿嘉,我们去划船!”   齐二待要跟上,谁知道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已经嫌弃地跑到另一边去了。齐二没法,只好站在那桃花树下看小姑娘们划船。   郡主府的船娘早已经准备好了数只小舟,见两个姑娘过来,便为她们解开缆绳,伺候她们上船,另有一位船娘帮着她们撑船。   顾嘉突然记起了上辈子自己也曾经在这里划船,不过后来那微风却大了起来,船又恰好撞上了藤蔓,以至于险些翻船。   当下想着,等下看到情势不对就得回来,免得躲不过这一个劫。   上了船后,顾嘉和齐胭坐在小舟上,再看湖岸桃花,却见娇艳盛开的桃花树下,齐二着时下燕京城男子流行的紫棠长袍地立在树下,英姿挺拔。   春风拂动间,桃花散落,面目俊朗的少年儿郎袍角微微拂动。   顾嘉望着那人,笑道“你哥哥这身衣裳怕是新做的?”   今年流行的样式呢。   齐胭“可不是么,往常从不讲究这些,如今倒好,突然要做新衣裳了,还是从徽记订做的好款式。”   说着间她感叹“其实我哥哥长得虽然不如莫三公子那么好看,但是模样周正,身形也好,随便穿个什么衣袍都看着特挺拔,可不像有些人那么文绉绉的,风一吹就倒。”   顾嘉颔首“是,齐二公子不像寻常读书人。”   齐胭“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哥哥小时可是伴读在三皇子身边的,又要学文学武,又要懂兵法吏治天下事,他可是个全才,都没有他不懂的,只是寻常人不知道罢了。”   她家哥哥可是个低调不爱张扬的,才不像某些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是举世无双的才子。   顾嘉当然是知道了。   以前是夫妻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早早地起来去练武,出了一身的汗。   当她迷糊睡着的时候,也曾经看到他练武回来,闻过去浓浓的男人汗味儿。   顾嘉想到了过去一些事,脸上便有些泛烫。   齐胭看个正着“阿嘉你怎么了,脸上这么红,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嘉猝不及防的被说穿,待要掩饰,恰好看到旁边的芦苇丛,忙道“我们去看看那边风景?”   齐胭瞧过去,只见那对岸风景和这边是截然不同的,这便是娇艳粉润桃花映在湖水水波荡漾,那边却是风吹芦苇沙沙作响。   其实现在是春日,那芦苇也没多长,新生的芦苇颜色鲜亮,上为白下为粉,布满了在湖岸旁。   更有抽出芽儿的细长柳条垂下,芦苇片片,微风瑟瑟,偶尔间还有个雀儿从芦苇丛中斜飞出来,掠过湖面,划起一道水痕。   “好,我们过去那边!”齐胭也是想过去看看,当下命船娘划船,两个姑娘的小舟划向芦苇丛处。   谁知到了那边芦苇丛中时,便见另外几只小舟也划过来,其中有一只正是顾姗莫熙儿并莫三公子的。   顾姗此时简直是恨得无法理解了,她不明白,好好的顾嘉怎么会弹出那样的琴?她明明应该什么都不会的,怎么突然连莫三公子都要夸她了?这怎么可能!!   顾姗憋屈得难受,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   乡下来的顾嘉不是什么都不懂吗,她怎么可以弹出那么好的琴音?   顾姗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一幕。   竟然让她这么出了风头?那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   顾姗闭上眼睛,忍下心中对顾嘉万千的不喜,挤出笑来,对顾嘉道“妹妹,你怎么也过来这边了?”   莫三公子惬意地坐在船头,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顾嘉,风吹过他的墨发,墨发和那柳絮一起飘散。   顾嘉笑着道“姐姐这不是也过来了。”   顾姗微微转首,看了眼那莫三公子,只见莫三公子望着顾嘉的眼神满是赏识。   她突然喘不过气来了。   莫三公子,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她仰慕的人,竟然用赏识的眼神望着顾嘉?   顾嘉何德何能?   顾姗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而在顾姗的咬牙切齿下,几只船儿凑近了,一起过来了芦苇丛旁,双方一起说话儿。   莫熙儿提议道“这边风景真好,如诗如画,若是不吟诗助兴,倒是可惜了呢。”   她这个提议自然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认可,就连齐胭都点头“你们吟诗,我来给你们记着,等回去给你们写下来。”   反正她是不要吟什么诗作什么对的。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了,也就不提她,大家径自想自己的诗。   顾姗望了眼顾嘉,眸中泛起一抹恶毒,当下笑了笑,之后低头不知道在莫熙儿耳边说了什么。   莫熙儿也笑了,之后提议道“顾二姑娘的琴技实在是了得,堪比我哥哥,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此琴技,想必文采也定然出众,不如先请姑娘做一首诗。”   莫三公子听得,想起那天在自己庄子上顾嘉愤而拒绝作诗的事,便含笑望着顾嘉,仿佛在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顾嘉心里是不惧怕这个的,但是却觉得无趣,她和齐胭一样不爱吟诗作对呢,特别是莫三公子那双打量的眼神,分明就是看一只猫儿狗儿耍弄的眼神,当下便道“你们先作诗,我先想想。”   她这一说,大家显然是有些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于是一群男女开始作诗吟对的,你来一首我来一首的,若是写的不好就要当众给大家唱一个曲儿,有那不怎么会唱曲的又吟诗不好,便颇有些哭笑不得。   待到大家都做了一遍后,那康孝风便把目光投到了顾嘉身上“顾姑娘,齐姑娘,你们两人好歹来一首。”   他这一说大家顿时想起来了,这两位姑娘乘坐一只小舟,但是两位都没作诗,顿时都起哄让她们做。   齐胭听着这个,有些想哭,小声对顾嘉道“这可怎么办,你也不会做,我也不会做,她们太坏了,故意让我们出丑,要不我们耍赖皮不玩了?”   顾嘉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简直是想笑。   她上辈子她和齐胭并不熟,只知道她嚣张跋扈的,又对自己颇为鄙视的样子,只以为齐胭不好相处,如今才知道,其实就是个小孩子嘛。   当下轻轻拍了齐胭的手“那我来写一首。”   齐胭颇为不信,缩着脖子道“若是写不好,怕是他们要让我们唱曲儿,可我更不会唱曲啊,你会唱曲吗?”   顾嘉很有把握地道“放心就是,左右唱曲儿也不会让你唱的。”   齐胭怀疑地瞥了她一眼“我看你也是文武不通的……不比我强。”   顾嘉“……”   就在这两个姑娘嘀嘀咕咕的时候,顾姗已经笑着道“妹妹,该你作诗了。”   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顾嘉身上,都想看看,这位莫名弹出那么好琴音的乡下姑娘,又会做出怎么样的诗?   看顾姗那样子,她应该是不会作诗的?   而且还听说学识字也就是最近几个月?   大家全都一脸看热闹的样子,莫三公子靠在船头,唇边噙了笑,凝着顾嘉不放。   齐胭哭“早知道咱们不把我二哥哥扔下了。”   齐二读书还是很不错的,年不过十七岁已经在解试中一举得了头名,还要参加明年的省试,那自然也是文采出众的,写一首诗不在话下。   顾嘉却老神在在,在各种精彩的目光注视下,她略一沉吟,缓缓地道“童稚情亲十四年,生死不知两茫然。更为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满席欢。不分桃花红胜锦,生憎柳絮白于绵。郡主府上风景好,触忤愁人到边。”   她这诗一出,大家开始时还不觉得,后来细想之下,不免觉得妙极了。   用词虽简单直白,却是既写了当下桃花柳絮的景色,又说出了她和父母生别十四年至今才能相会,融情于景,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佳句了。   莫三公子在听得那诗后,望着顾嘉的眼神却是更添了几分热度。   其他人等不免有些意外,谁能想到顾嘉竟然写出这么不错的诗,不是说这才识字没多久吗?   众人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顾姗。   顾嘉不识字,更不要提什么琴棋书画,这都是顾姗说的。如今可倒好,人家当众做出那么好的诗来?   说好的不识字呢?   还是说这顾姗是故意糟蹋自己妹妹名声?   顾姗也是无奈了。   这实在是没法相信,顾嘉竟然琴技高超了,文采也很好了?这怎么可能?难道说她在侯府里勤学苦练这些年还不如一个乡下来的顾嘉?   顾姗怎么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拼命地找了找其中漏洞,或者哪里不好,但是却根本没找到。   突然顾姗想到了之前的猜测。   是了,一定是的,顾嘉是妖精,是邪祟,她自然会一些法术,她在迷糊众人?   想到这里,顾姗一个冷颤。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顾嘉一眼,正好看到顾嘉笑望着自己,那样子倒像是颇为得意,当下恨极,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忍住罢了。   这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少爷,大宅门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看一眼都知道怎么回事。   如今见顾姗让顾嘉作诗,顾嘉做出好诗,顾姗眼神里的那颓然无奈失望简直是遮掩都遮掩不住,不免心中暗笑。   唯独那齐胭,简直是喜出望外,险些搂住顾嘉不放开“原来阿嘉你才情这么好,这诗我听着都极喜欢的!真好真好!哈哈真没想到!”   顾姗听着齐胭这么说,袖子下的指尖儿都掐到了肉里。   想起了邪祟一说,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她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顾家女儿……根本就是什么邪祟。   再次睁开眼睛,顾姗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把顾嘉赶出博野侯府的,留着她,早晚是个祸害。   正想着间,顾姗的眼角余光恰好看到旁边的一处藤蔓,那藤蔓看上去粗糙硬实,就在顾嘉和齐胭的船只旁。   她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正是有风,且那风比之前大了一些,若是那船驶过藤蔓,被绊一下,有没有可能翻船?   ☆、第44章 第 44 章   第44章少年的齐二   顾嘉被大家各样夸赞, 自是心中舒畅, 上辈子的付出没白费, 上辈子没得的夸赞这辈子轻易就得了。   这时候, 不免看向旁边的顾姗, 却恰好看到了顾姗眸中那一丝恶意。   她意识到了什么,忙看向旁边,低首间, 果然见小舟旁有藤蔓以及纠结的树根。   竟和上辈子一样的!   这小舟颇小,不过一叶轻舟罢了,湖上的风果然比之前大了一些, 这个时候如果绊那么一下,再有人使坏, 说不得真就翻船了。   翻船的话, 纵然船上有熟识水性的船娘, 也未必救得及时。   只这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上辈子自己划船险些落水,这都说不得是背后有人使坏, 心中了然,不免想着这次要让她自己落水, 也得个教训。   若是能让她落水,便是自己冒一次险也没什么, 左右自己是会洑水的。   嫁给齐二后, 齐二非教她洑水, 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在齐二这个严师的威逼下,她总算是学会了。   当下心中笃定,就等着看顾姗怎么使坏。   总是要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结果她听到顾姗笑着道“阿嘉,瞧你那边船头的小花儿,可真好看。”   她这一说,大家都看过去,果然见粉白芦苇中间有一朵小花儿,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儿,花瓣层层叠叠,颜色粉润,很是好看。   齐胭和顾嘉瞧过去,果然是好看的。   齐胭兴致勃勃“来,阿嘉你扶着我,我去摘来。”   顾嘉忙拦下“你别动,我来摘。”   齐胭“罢了罢了,我可不放心你,我来摘,你扶着我的胳膊。”   顾嘉见此,只好听了,不过一边扶着齐胭,一边注意着顾姗的动静。   就在齐胭伸着胳膊去摘的时候,半边身子已经离开了小船,却见那边顾姗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小花上,伸出手来,轻轻地一推。   她力气并不大,但是这小船太轻,那小船接着风势和那一推之后的些许力道,自然会一个顿挫,之后便撞在藤蔓上。   本来这一下子也就是让人猝不及防地晃悠一下,可是齐胭的半边身子可是在船外边的,如果一个踉跄,自然是眼瞅着就要落水。   顾嘉眼瞅着顾姗伸手过来,心中冷笑,当即伸手过去,一把抓住了顾姗的手,之后狠狠地一拽。   她这么一拽,自己的船自然是顺势往下一滑,但是顾姗所乘坐的船却在这一拽之下竟是一个顿挫,之后撞在了藤蔓上。   那藤蔓是颇为结实的干藤,位置又恰好在船头处,如此一撞,真是恰恰好撞在了七寸关键处,小舟摇晃,莫熙儿和顾姗花容失色尖叫不已,莫三公子也唬了一跳,连忙起身要稳住船身,可是哪里稳得住。   各小舟上的船娘吓了一跳,纷纷护着各位姑娘少爷的,撑住了船,生怕有任何闪失。   这船上的都是贵人,哪个有了闪失,她们都担当不起的。   谁知道正焦急间,却听得顾姗身子一个晃悠,尖叫一声,竟然就此跌落水中。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叫道“快救人!”   现场乱作一团。   顾嘉给顾姗下了绊子,自己的船自然也摇晃起来。   齐胭身子一个趔趄,重重跌在船上,不过顾嘉抓住了她,并拉着她一起趴伏在船上,并没有跌落下去。   小舟遭齐胭那么一跌,更加动荡起来,偏此时风又强了几分,小舟在湖上越发飘荡,便是那没震荡起来的船只,也有些不敢近前,生怕遭了连累。   齐胭和顾嘉抱做一团稳住了,不过如今风大了,怎么把船靠岸却是个问题。   正在这时,却听得身旁水花四溅,一个声音沉声道;“你们别乱动!”   顾嘉诧异地抬首,只见齐二洑水过来,伸出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攥住了船头,稳住了小船。   她知道他素来是强悍有力的,身子强健,又会洑水,这个时候看到他,简直是比看到一千两白花花银子还要喜欢。   齐胭险些哭了“哥哥!”   顾嘉心里明白这船只是被风吹得厉害,又经那么一推而晃悠下,不像顾姗那只在船头处冲撞了藤蔓,她知道这船应该是不会翻的。   不过到底还是感动的。   抬眼间,望向那个用自己的双臂牢牢握住她们船头的齐二,隔着那溅起的晶莹水花,她看到了洑在水上紧攥着她们船头的齐二。   薄软的布料在湿润后紧贴在略略贲起的胸膛上,胳膊上的肌肉因为用力的缘故微微纠结,彰显出少年郎体内蕴含的强大而年轻的力量。   被打湿的黑发垂在额间,深刻的眉眼越发清晰,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双黑眸中涌动的关切。   “阿胭,二姑娘,你们坐稳了,别动。”少年低沉的声音在周围人的喧嚷中传入耳中。   顾嘉冲他笑了笑。   有齐二真好。   在齐二的护卫下,顾嘉和齐胭的小舟算是安稳下来,两个人都不由望向顾姗那边,却见几个船娘总算把顾姗给捞了上来,又给她披上了大髦,总算是保住了她性命。   顾姗靠在小舟上,瑟瑟发抖,眼泪哗啦啦往下落。   莫三公子是不懂水性的,好不容易看顾姗被救了,又看她浑身湿冷瑟瑟发抖的样子,不免有些不自在。   纵然本朝民风开放,但是她到底是刚刚落水,乌发黏在颈子上,男子却是不好这么看的。   谁知道就在这时,他恰看到顾姗的乌发散乱,而就在那散落的乌发间,仿佛有一处是没有头发的,看样子是一个疤?   一个姑娘家,竟然头上秃了一块?   莫三公子是爱好美物之人,就连丫鬟都是天底下少有的大美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想到竟然有闺阁女子头上秃了一块?   当下也是脸色微变,连忙别过脸去,只做没看到。   顾嘉和齐胭面面相觑,两个人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齐胭低声道“这事儿传出去,丢人丢大了,怕是要毁名节的。”   顾嘉“不怕,安定郡主何许人也,肯定会将这件事瞒住,不过——”   她瞥着那莫三公子。   只怕这次莫三公子是逃不掉了,既然这件事多少和莫三公子有关系,顾姗怎么可能放过,怕是越发盼着嫁给莫三公子了。   顾姗上辈子为了嫁给莫三公子,那是要死要活的呢。   她顾嘉可以坐看顾姗再次嫁给这莫三公子,和那墨奴儿斗个死去活来了!   旁边的齐二翻身上了她们的船,从船娘手里接过撸浆,有力地划着船靠岸去。   很快大家的船也都陆续靠岸了,丫鬟仆妇的纷纷上前伺候,也有小姑娘吓得都哭了。   当然了最惨的是顾姗了,一众人围上来问东问西地关心。   安定郡主也来了,听说了这事儿,自然是不敢大意,连忙让人熬了姜汤给顾姗,又给她请了御医过来看望,一时之间,这安定郡主府也是忙乱一片。   一场桃花宴,算是不欢而散了。   顾姗回去后便生了一场病,稀里糊涂地烧了好几日,又请大夫又用名药的,煎熬了日总算退了烧,不过整个人身子消弱了许多。   彭氏提起这件事来,恨得咬牙切齿“好好的你非划船做什么?上次去那孟国公府也是,划船,去什么岛上,结果撞上了邪祟跌落下来头上好好的多了一块疤,这次呢,又要划船?这还没够了!”   骂完了顾姗,她又开始埋怨那安定郡主“竟然在她府上出了这等事,以后是再也不敢登门了,再也不敢登门了!”   顾姗听着,一呆,之后只顾一径地哭,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本只是伸手去推一下那顾嘉的船,怎么就被她拽住船反手推了下?顾姗心里憋屈,想和人说这都是顾嘉害的自己,但是又怕说不清楚这件事,只能是憋屈地忍着,忍得心口都泛疼了。   这边彭氏骂女儿埋怨安定郡主的,那边安定郡主自然也是知道人情世故的,帮着请了御医,又送了珍贵药材,甚至还把御赐的一个什么药送过来说是要顾姗服用。   彭氏见安定郡主为自己这事儿如此操心,觉得自己面上有光,也就不骂了。   顾嘉旁观这一番变故,真是看得津津有味,看彭氏伤心落泪,看顾姗又气又病,看得她舒心顺意的,每天都忍不住多吃一碗粳米饭。   而另外一桩让她顺心如意的事则是绫布。   她特意过去看了自己和顾子卓的绫布铺子,那才叫一个生意兴隆,外头来卖绫布的都排到了对面店铺,掌柜正在那里愁眉苦脸地交待“我们这里也是断货了,诸位明日再来,明日若是能进了货,到时候自然给各位一个交代。”   愁啊,愁这一天只能卖三十匹,卖多了根本没有,眼睁睁地看着白花花银子赚不到!   众人见此,没奈何,只好看看其他布料花样,倒是为店铺里生意又添了一大笔。   顾嘉看了半晌,盘算着自己赚的这一大笔银子,该去并州哪里哪里开什么铺子,如何如何置办田地,都计算得清楚,心里美滋滋的。   抬首间,恰好路过那宝和楼,想起了上辈子最爱吃的玫瑰酥,不觉有些嘴馋,便对红穗儿道“走,我们过去买些点心吃。”   顾嘉对下面丫鬟一向不错,譬如这宝和楼的点心,金贵得很,但是顾嘉也不会独享,会分给丫鬟们尝尝。   红穗儿虽说是丫鬟,可到底是十几岁小姑娘,听说能吃宝和楼的点心,自然连连点头。   顾嘉一笑,带着红穗儿径自过去宝和楼。   谁知道抬手间,恰好和人走了个对面。   顾嘉的笑顿时凝在那里了。   冤家路窄,眼前正是莫三公子。   ☆、第45章 第 45 章   第50章莫三公子   顾嘉看过去时, 只见莫三公子手里提着一盒包装好的糕点, 正往外走。   他见了顾嘉, 微微挑眉, 笑道“顾二姑娘也过来宝和楼?”   顾嘉颔首, 礼貌而疏淡地见礼“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挑眉笑道“顾二姑娘喜欢什么糕点?”   顾嘉连敷衍都有些懒得了“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莫三公子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进去了。”   莫三公子道“有事。”   顾嘉???   莫三公子打量着顾嘉, 笑道“上次自从听了姑娘琴音,实在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我莫三何曾听过姑娘这样的琴声, 佩服得很。”   顾嘉微微抬首“你的佩服和夸奖我收下了。没事了?”   莫三公子???   顾嘉呵呵一笑“失陪了。”   说着间,径自进了那宝和楼。   进去后, 红穗儿小声对顾嘉道“这个莫三公子也是个怪人, 莫非大男人家也喜欢吃糕点吗?”   顾嘉笑道“谁知道, 也许是买给别人的。”   她知道的,莫三公子这个人虽然行事放荡不羁,但却最会做些讨女子喜欢的事,比如对他母亲, 他会三不五时买些糕点衣料头面的送过去,让他母亲觉得自己儿子是天底下最贴心孝顺的儿子。   这些都是顾嘉从顾姗那里听说的。   顾姗曾经对着顾嘉显摆说, 莫三对她如何如何体贴,说起一些细致的小事来, 甚至说起莫三对她说怎么样的甜言蜜语。   顾嘉其实不想听那些, 听了难受, 但是又羡慕,想听听人家的夫婿是什么样的。   就在顾姗偶尔间的显摆中,她偶尔会遗憾自己不曾嫁给莫三。   她会感慨自己嫁给了齐二,齐二是个话少的,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知道做些小事儿让自己开心,就连买点心也是自己让他去买,他才顺便给买了——虽然说了后,他从此也就记得时常买了,可是顾嘉心里还是有些缺憾的。   重活一辈子,她倒是看明白了,莫三公子那个人是会对着顾姗说些讨巧甜蜜体贴话儿,他也会特意过去给顾姗买顾姗爱吃的点心,不过他却能房里安放一个红颜知己墨奴儿,能活生生把人给气死的。   而且你便是斗倒了一个墨奴儿,外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墨奴儿。   那莫三公子风流,谁不知道。   上一世的莫三公子对自己爱答不理,根本看不入眼的,这辈子看到自己琴技好,性子也和别人不一样,他就来兴趣了,逗猫儿狗儿一般地和自己说话。   谁爱搭理他呢,可远着些。   顾嘉可不想和他凑近了,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声!   本来顾嘉恰遇了莫三公子,也就是那么几句话的事,且又是在宝和楼人来人往的店门前说了几句,顾嘉也没当回事。   谁知道这一日,顾嘉正在练字,彭氏突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顾姗。   “阿嘉,你老实说,你和莫三公子说过话?”彭氏一脸严肃地问道。   “娘,你这是什么话。”顾嘉闲淡地继续练着字,笑道“之前安定郡主那里,我当然和莫三公子说过话,又是世交,一起赴宴,还能不说句话?”   彭氏无奈地皱眉“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私下,私下你们说过话没有?”   顾嘉一听,大惊“娘,你把女儿当成什么人?女儿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这是要污蔑女儿清白吗?”   说着间,就要落泪“娘的意思是女儿和外男私相授受?”   彭氏赶紧摇头,私相授受,那可了得,只好赶紧说起来。   原来今日个莫大将军府上的莫熙儿过来和顾嘉说话,不知道怎么提起来说是莫三公子曾经碰到过顾嘉,还私底下说过话。   顾嘉心知定然是那次在宝和楼前遇到,只是不曾想那么敷衍的几句话竟然被传出去。   一时冷笑连连,又觉得莫三公子堂堂男人家竟是个乱嚼舌根的,又觉得那莫熙儿一个姑娘家到处坏人名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而自己这母亲,竟然真信了,巴巴地问自己。   但凡是个懂事的,难道不是一巴掌扇回去,只说你们就是在胡乱造谣败坏我女儿名声!   她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落泪不止,哭啼连连,一脸寻死觅活样儿“母亲,我怎么会和那莫三公子有什么来往?你也忒想歪了去,别人这么造谣生非说女儿的不是,难道母亲就不能骂她,竟然还来问女儿?你让女儿的脸往哪儿搁?”   说着间,一吸气“若是这样,我看女儿还是趁早离开这侯府,省的被人这么糟蹋污蔑!”   彭氏一看,唬了一跳,她没想到顾嘉气性竟然这么大,当下赶紧安抚,又哄着道“娘自然知道你没有,可我到底得问清楚,问清楚了就好了,以后万万远着一些,免得别人说什么闲话。”   顾嘉红着眼睛,不依不饶“娘,你却是要说明白,到底是谁说我坏话?到底是这么造谣生事?是那莫熙儿和姐姐说了,姐姐便来你面前说的?难道姐姐就不知道替妹妹维护下名声,难道那莫熙儿说时,姐姐就不能替我辩解?”   顾姗原本心里难受得很,如今知道顾嘉和莫三公子没什么,这次松了口气,心情大好之下,连忙道“我自是和莫熙儿说了,说我妹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如今告诉母亲,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防患于未然,并不是要怀疑你。”   彭氏也跟着道“是了,阿嘉,怎么会疑心你做出那样的事呢,只是问问而已,阿姗也是好心。”   顾嘉看她们两个慌得跟什么似的,也就不再追究了,却是趁机道“母亲,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是心里终究闷得慌,简直是不想活了。”   闷得慌?不想活了?   彭氏和顾姗面面相觑。   半晌彭氏提议道“那,那怎么办呢?要不然请大夫过来看看?”   顾嘉又叹道“罢了,也许这是心病。我最近也是憋闷,想过去城外庄子里住几日。”   彭氏和顾姗对视一眼,俱都松了口气。   去庄子是吗?去了更好。   当下顾嘉和彭氏商量着,过些日子天热了,到时候让顾子卓送顾嘉过去庄子上小住,至于彭氏和顾姗要不要过去就看情况了。   顾嘉当然明白,这两位估计都怕着自己,恨不得自己躲得远远的,才不会和自己一起去呢。   若说庄子,她们必然还有其他庄子可去。   不过她当然也盼着她们不去,到时候才能便宜行事呢。   自己的银子要慢慢置办田产宅院,这些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在侯府里不好轻易出门,出个门和那什么莫三说句话都要被说道,若是去了庄子,才能方便。   说了这出去庄子的事,彭氏还是有些讪讪的,便和顾嘉搭话,顾嘉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说着间顾姗言语中提起莫熙儿来,却是笑着道“对了,妹妹可要绫布?”   顾嘉???   顾姗“莫姑娘这是把我当做至交好友,今日告诉我那卖绫布的店铺,在那店铺里能买到绫布,到时候我们可以做新衣裳。”   顾嘉“这样啊,那真是不错,恭喜姐姐,知道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顾姗顿时兴奋起来了“是,只是那店铺偏僻,寻常人不知道,我也是问了莫姑娘好半晌,她才告诉我,她这是把我当成好友看待,一般人她是不会告诉的。”   顾嘉是吗……   顾姗没注意顾嘉漠不关心的样子,继续笑道“我想着到时候托鲁嬷嬷帮我买几匹,给母亲一匹,再送给妹妹一匹。”   说着,她颇有些得意地问顾嘉“妹妹可需要?”   顾嘉“姐姐还是自己用,绫布珍稀,再说也未必能买到呢。”   顾姗“怎么会,必然能买到的,这都是我求了莫姑娘半晌才告诉我的。”   彭氏笑呵呵地道“阿嘉,你放心就是,阿姗有办法的,能买到那绫布,到时候也分给你一匹。说起来,阿姗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呢。”   顾嘉……   是啊,有什么落水挨刀下毒的事,都会想着她顾嘉的。   顾姗这么兴冲冲地去买绫布,顾嘉怎么会让她如意。   顾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传出去个消息。   于是到了第二日,就见顾姗唉声叹气的,到了第三日,顾姗愁眉不展,到了第四日第五日……   终于,彭氏等不及了“阿姗,之前你说过要买了绫布,到底去哪儿买,不是托了鲁嬷嬷去买吗?我这里有个宴席,需要做新衣裙,可是等着那绫布呢,到底什么时候能有。”   顾姗为难地道“娘,怕是买不到了。”   彭氏“不是说莫姑娘告诉你的那家店铺,是一定能买到的吗?”   顾姗“我哪知道,偏偏这几日人家不买了,一群人都等着要买,人家非要不卖了!”   彭氏失望至极“我还当那莫姑娘给你说个消息呢,敢情是假的。”   顾姗替莫熙儿辩解“以前确实有,只是现在不卖了——”   彭氏摆手“罢了,你也别太实心眼了,人家若是知道还有,未必舍得给你,就是知道不卖了,这才送给你,既做了个顺手人情,又没让你得什么好处。”   说着感叹一声“我教了你这么些年,你竟然连这个都看不透?亏我兴冲冲地等了这么几日,竟是空等了。”   顾姗听着彭氏那失望的一声叹息,憋屈又无奈的。   她怎么知道,好好的,竟然不卖绫布了!   而顾嘉从旁听着这母女两的对话,简直是乐死了。   也亏得顾子卓很少知道这后宅事,自己才将他瞒下,愣是不卖给顾姗一匹绫布。   当下故意道“我也是,眼巴巴地等着姐姐送我绫布,不曾想竟然是糊弄人的,白白空欢喜一场呢!早知道我就不抱什么指望了!”   彭氏本来空欢喜一场心里就不痛快,听到顾嘉这火上浇油的话,颇有些没好气“可不是,连我都上了当,你姐姐这次也是忒单纯了,竟然被人这么作弄,那个莫熙儿,呵呵,也真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不就是唯恐咱们买了绫布来做成好看衣裙吗?你姐姐竟然连这个都看不透!”   顾姗从旁,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简直是恨不得变出几匹绫布来,好叫母亲和顾嘉啪啪啪地打脸才好!   怎么可能,好好的,竟然不卖了?   ☆、第46章 第 46 章   第46章莫家的邀请   顾嘉想着这绫布倒是个稀罕物儿了, 若是拿去送人情最好了。上辈子稀里糊涂不懂这些, 现在却是看得通透, 那莫熙儿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怕是要和顾姗蛇鼠一窝的, 不过齐胭看似鲁莽刁蛮,但其实心地还不错,还有那王玉梅, 是个端庄文雅又善良的好姑娘。   她打量着,既是一时半刻不太可能离开这燕京城,那总是要结交一下该结交的, 那王玉梅以后婚事上栽了大跟头,自己关键时候可以帮她一把, 让她摆脱那腌臜夫婿。   至于齐胭, 这个人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 在家备受宠爱,以后嫁人也是风风光光的,倒是没什么缺憾,自己能做的也就是送她几匹绫布了。   只是这送绫布, 却是不好教人知道的,万一让顾姗和彭氏知道自己竟然送孟国公府的齐胭绫布, 还不活生生气死。   于是她想了想去,便给齐胭写了个花笺, 上面写明白铺子, 让她可以明日过去取几匹绫布, 只说是早已经订好了的,过去交银子就行了。   如此一来,齐胭是花自己的钱,但总归是得了绫布。   之后她又去找了顾子卓,和他说起这件事来,让他务必办妥。   顾子卓自然是答应的。   顾嘉却又道“另外一桩,咱们在外面开绫布铺子的事,你万万不可外传,特别是——”   她有些心虚,不过还是笑道“父母若是知道,怕是这件事就坏了。”   顾子卓看了她一眼“妹妹是不是怕阿姗或者母亲知道,到时候要恼你了?”   他这个人果然是个眼尖的,连这都看出来了,顾嘉脸上微红,不过还是坦荡地道“不错,顾姗要买绫布,我就不想让她买到。”   顾子卓笑出了声。   顾嘉被他笑得倒是有些不自在,如今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已经有了不少秘密,回头他如果真得倒戈,那自己怕是就玩完了。   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相信他了。   当下轻轻咬唇,问道“哥哥笑我,是觉得这样很无趣是吗?还是说——”   她抬眼看他,故意问道“哥哥要去告我的状?”   顾嘉有一双澄澈的眸子,当她抬眼这么巴巴地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睛中仿佛有流动的泉水。   顾子卓的笑慢慢敛去,他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刚生下来病弱得仿佛小猫一般的小东西,也曾经用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这十几年的时间,其实看到顾姗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想起她。   他凝视着顾嘉,声音不自觉放柔了“阿嘉,你不信我吗?我说过,我是会帮你的。这种后宅小事,你既然不让我说,我不说就是了。”   便是母亲彭氏那里,也未必非就短缺了那么几匹绫布。   身为男儿,也不把后宅这些小心思看在眼中。   顾嘉听他这么说,心里是确定无疑的,知道他不管是因为利益还是亲情,如今是铁铁站队自己了。   自己重活一世,再次踏入这侯门深宅之中,本就势单力薄,有这么一个帮手,那是再好不过的。   不管是银钱还是亲情,她都必须把他拉拢住。   “哥哥,”顾嘉微微低首,声音柔顺乖巧“哥哥这么说,我自然是相信哥哥的,你我本是兄妹,哥哥又处处帮我,我又怎么可能不信哥哥。对了——”   她对他绽唇一笑“咱们赚了那些银子,回头哥哥看看该分多少,算算帐,到时候我们都再去购置些店铺田产的。”   顾子卓认真地望着她,突而笑了“阿嘉,你这样说话,都是不像往日的你,这是故意在说好听的话哄我?”   顾嘉被戳穿了,心中无奈,也就不再装乖巧了,笑道“便是故意说好听的话哄哥哥,那又如何,这也是哥哥才值得让我说好听的话儿,若是别个,我都懒得说的!”   顾子卓越发笑起来“这个倒是,你哪里是那会说好听话的人。”   她往日那嘴巴可是刁蛮毒辣得很,别人不爱什么她就专说什么,最会戳人短处。   勉强搞定了这高深莫测的哥哥,顾嘉这下子总算松了口气。   她盘算着,这个家里,彭氏和顾子青不需要忌惮,反正彭氏心里有愧又自私,她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彭氏绝对服软,顾子青嘛,是个没脑子的,又有把柄在她手里,早晚得栽。   顾姗她更是不怕的,她就是要让顾姗不痛快的,斗不过她自己都白白重活一回。   侯爷爹是好人,真心对自己好的,也不用忌惮。   唯独这个大哥顾子青,实在是捉摸不透,现在捉摸不透的人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当即给齐胭写了信让人送过去,告诉她什么时候去哪个店铺购置绫布,齐胭很快回信了“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顾嘉笑,想着齐胭也真是有意思,回信竟然都不带客套下的,直接就写这么一行字。   于是她提笔,回复“当然有这种好事。”   写完后命人送过去。   过了两三日,齐胭应该是去购置了那绫布,再回信就是惊喜连连了“好阿嘉,好阿嘉,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今年夏天我能穿好看衣服就靠你了!放心放心,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顾嘉收到信,看着这齐胭式的笔迹,不免笑起来。   再过了两三日,顾嘉却收到两封请帖,一个是齐胭下的,另一个是莫熙儿下的。   齐胭这个,顾嘉倒是能理解,齐胭心里感激自己,便想请自己过去小叙,这很正常。   莫熙儿,自己和她倒是没什么交情了,不但没交情,怕还是小小有点仇怨,她请自己过去做什么,找不自在吗?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彭氏耳中,彭氏不喜“莫家和我们家交情还好,至于那孟国公府,我看还是算了,阿嘉,你拒了孟国公府,过去莫家。”   不过复又想起来了“上次莫家的姑娘给阿姗说的什么买绫布,最后也没买成,这个心思太深了,也不好。”   旁边的顾姗听着,却是偷眼瞅着顾嘉手里的请帖,小心翼翼试探道“好好的,怎么莫熙儿给你下请帖?莫不是有其他缘故?”   顾姗这一说,顾嘉恍然。   莫熙儿和自己没交情,那一定是因为其它人才下请帖了。   她顿时想到了莫三公子。   顾姗显然也想到了,脸上微红“阿嘉,你是要去还是不去?”   顾嘉将那帖子随意扔在一旁“又不相熟,随意找个理由回绝了就是,我不去了。”   顾姗眼睁睁地盯着那被顾嘉随手仍在一旁的请帖,恨不得捡起来看看,不过到底咬唇没说什么,半晌叹了口气,酸涩地道“妹妹这次可算是出了风头。”   这话里,不知道多少酸。   彭氏对于顾嘉出风头的事也是满意的,只不过因为顾姗落水得病又遭那么大麻烦,倒是没顾上为这个高兴,如今听说,也赞许道“真没想到,我阿嘉竟然有这等才能,以后不可懈怠,要越发好生练习才是。”   顾嘉听着这夸奖,也是笑笑而已,并不放在心上。   上辈子辛辛苦苦求的就是这个,这辈子轻易得了,并不太在意的。   一时又想起那莫三公子,昔日对她也是不屑一顾的,如今竟然巴巴地求着?   晌午过后,顾嘉刚在彭氏处请安要离开,顾姗却压抑着兴奋跑来“母亲,阿嘉,莫家姑娘也给我下了请帖,想必是因为什么的耽搁了,我这个竟然晚了一些时候到,依我看,我们要不要还是过去莫家,总不好这样薄了人家面子?”   顾嘉看她简直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淡声道“姐姐这么喜欢去莫家啊?那以后干脆嫁过去莫家好了,反正那天在船上你们也英雄救美了。”   ……   ……   彭氏和顾姗顿时被噎得不说话了。   顾姗气得脸红,委屈地想哭“母亲,你看阿嘉说的什么话?她这是什么意思?别人笑话我,难道她也笑话我吗?”   那次她落水的事,虽然消息瞒着,但是总也有些零星流言,说是她落水是和莫三公子一个船的,当时她被救上来也是紧挨着莫三公子的。   真真假假的,谁也不知,但到底闺誉有所受损。   偏生这些事又暗合了自己心思,她难免想多了,想着莫家那边总该有些动作?是不是会表现出那个意思?   这些心思都是暗地里的小心思,不能浮上水面的,如今被顾嘉一下子戳破了,到底是姑娘家,她脸皮薄心里羞,又觉得是不是要避嫌不去莫家了,当下更是难过,自然对着彭氏委屈。   彭氏看着两个女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个告状那个斗嘴,也是无奈,最后没去说顾嘉,反而劝顾姗道“阿嘉说话素来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意这个有什么用?左右她没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你就是了。”   顾姗“???”   没在外人面前说她,她就得忍着?那以后顾嘉天天暗地里骂她,她也得忍?   顾姗突然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对劲。   然而彭氏却头疼地根本不想管“这去莫家的事,你们要去就去,我是盼着你们好好相处的,别因为这个生了间隙,彼此都要体谅一下。阿嘉以后你不要说这种话,阿姗你也不必太在意。”   彭氏觉得,顾嘉说话经常是突然给人心口戳一把刀,这不应该是习惯了吗?这孩子就这样,没救了。   既然都这样了,顾姗为什么要和她一般见识?   顾姗心里委屈得要命,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不过到底是忍下了。   彭氏是一直向着她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绫布的事后,彭氏好像对她有些失望。   再加上这几日彭氏听到其他夫人动辄夸奖顾嘉琴技如何如何好,却闭口不谈自己,彭氏就更加对自己失望了。   顾姗咬唇,瞥了旁边的顾嘉一眼。   这次莫熙儿请她,她怎么也得去的。   想起来那莫三公子,那样的公子,才华横溢世间无双的公子,若是能成了这门婚事,她又何惧区区一个顾嘉?   女人家,比得不就是谁嫁得好吗?   顾姗和顾嘉两姐妹前去莫家,因这是小姐妹之间的玩耍,彭氏倒是没去,只姐妹两个过去。   过去时,自然是先去拜见莫夫人。   顾姗心里想着,那莫三公子怕是已经和莫夫人说过了,是以莫夫人会再好生相看下自己,若是觉得自己好,那就定下来,是不是要给自己家提亲了?   她心里想着这些,便格外地恭谨小心,一言一行绝对让人挑不出错来的,便是给莫夫人见礼时,都微微低首,羞涩地脸上泛着红晕。   谁知道莫夫人却笑呵呵地望着顾嘉,把顾嘉好一番打量,又问起顾嘉平时如何练的琴,又怎么学的读书识字。   顾嘉一一作答了。   莫夫人欣赏地望着顾嘉,上次见了,只觉得这姑娘好看,听说乡下来的不太识字,如今才知道,原来是生生被人误会了。   这姑娘端的是才貌双全,倒是能配得上自己儿子。   顾姗见莫夫人只对顾嘉说话,又对着顾嘉满眸疼爱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当下轻咳了声。   莫夫人这才看到顾姗,想起了什么,便随意问起“今日你们母亲身子如何?前些日子听说她病了,我还说有时候过去看看她呢。”   顾姗当即笑道“谢谢夫人挂念,我母亲如今身子好多了,虽还是不太利索,但总归比之前好了,慢慢养着就是。”   莫夫人颔首,颔首过后,又看向顾嘉“好孩子,你们年轻人爱玩什么,我也不懂,如今你自让熙儿陪着你到处看看。今日恰好得了些鲜货,等会儿让厨房做了给你们送过去,也不必拘束,随意玩耍就是。”   顾嘉素来知道,这莫夫人是个慈善的好人,对晚辈最是疼爱,如今听说这个,又对她添了几分好感。   只是可惜,这样的莫夫人怎么生下了莫三公子那样的人?   莫熙儿也笑盈盈地上前“阿嘉,阿姗,跟我去我闺房玩儿。”   顾姗顾嘉笑着应了,当下过去莫熙儿房中。   莫熙儿带着两个姑娘往她所住的院子走,走路间,顾姗正待要和她凑近些说话,谁知道莫熙儿却转首问顾嘉“阿嘉,你往日爱吃些什么?”   顾嘉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莫熙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今日我三个哥哥特特地亲自去宝和楼买了几样新鲜糕点,已经放在我房里了,等下你都尝尝。”   旁边的顾姗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莫三公子特特地去买糕点,为什么莫熙儿拉拢着要让顾嘉尝?怎么提都不提自己?   顾姗觉得哪里不对劲,复又一想,该不会是为了避嫌?   是了……定是怕太明显了反而于自己不好,便故意拿着顾嘉说事。   她想明白这个,当即也不吭声,从旁抿唇笑了,只有些得意地望着顾嘉。   她想着,顾嘉应该是不明白这里面的虚实的。   顾嘉当然莫名,她约莫猜到了莫熙儿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殷勤,但她真没想明白顾姗为什么突然沾了大便宜的样子对自己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顾嘉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   莫熙儿奇怪地看了顾姗一眼,她也不明白顾姗怎么突然吃蜜一般地笑,不过她也没想太多。   这次本来是要请顾嘉的,是她三哥特意嘱咐的,只是人家家里有两个姐妹,想想还是两个一起请才好,这才把顾姗请来。   她三哥哥都说了,少和顾姗打交道,说顾姗对顾嘉不好。   她自然听她三哥哥的话,正打算远着些顾姗。   当下一行人过去莫熙儿的房中,却见莫熙儿房屋中摆设优雅精致,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随便一件都有些来历,不说其他,就是那黄花梨三屏风镜台上的小小胭脂盒,都是瓷白如玉,上面精工细描地画着仕女牡丹图。   顾姗房屋中也是有些好摆件的,但是比起莫熙儿房中的,却是差了一些。顾姗便想起来,听说那莫大将军早年行军,是得了不少赏赐的,后来家里兄弟又经常,颇挣了一份家业。   以前并不知,如今看来果然不俗。   一时想着若是真嫁给莫三公子,那以后她这日子,怕是比在博野侯府更为享福呢。   想着这个,不免心中荡漾,喉头泛着甜意。   顾嘉却懒得看这些摆设,又不是她的,看了岂不是白白眼红,便随意和莫熙儿说着话,又去品尝那“莫三公子特特地”买来的点心。   几个女孩儿说了一会子话,吃了一顿糕点,便说要去外面院子里玩儿。   莫家的院子并不大,不过小桥流水也算一应俱全,莫熙儿笑着和她们说起来“本来前几年说是再购置一处宅院搬家,这样才住得更舒心,只是一直没合适的罢了。”   顾姗颔首“是了,燕京城里的大宅子都是有价无市的,哪里能轻易买到。”   除非是穷途末路家业凋零,不然谁会舍得卖燕京城的大宅子啊!   心里却在暗暗咂舌,莫家好大的口气,看来是真有些家底的。   两个姑娘说话间,又提起了绫布的事,莫熙儿也是无奈“谁知道竟没了,若是有,我还想着买它个几十匹留着慢慢用,也给你们姐妹两人送些来用呢。”   这马后炮的话说得真好听……   顾姗却信以为真,脸上绯红,轻笑着道“哪里能让你破费,这事儿也不怪你,只怪那家店,好好的怎么就不卖了,也是个傻的,放着挣钱的事不做。”   顾嘉???你才傻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莫熙儿颔首“可不是吗,竟然还有上门买卖不做的,怕是做了一手糊涂买卖。”   顾嘉对,我糊涂,就不卖给你们就不卖给你们……   正说着间,却听得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就是轻笑之声。   “熙儿,原来你带着客人在这里说话?”   那声调动听得很,一听就知道是莫三公子。   顾姗一看了他,顿时眼前一亮,微微福了下,垂着眼儿柔声道“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也和顾嘉顾姗见礼,见礼之后,那眼儿便时不时追着顾嘉。   顾嘉开始还好,后来被他看得有些来脾气了,便故意笑道“今日怎么没见莫三公子身边的那位墨奴儿姑娘?”   莫熙儿掩唇笑“三哥哥怕二姑娘不喜墨奴儿,特特地打发过去抄书了。”   顾嘉故意轻轻哼了下,笑道“三公子,你自去罚你的墨奴儿,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莫三公子凝着顾嘉,黑眸流光溢彩,别有意味地道“姑娘不喜的,总不好来招姑娘烦。”   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明显得有些直白了。   莫熙儿别过眼去,只当做没看到。   她这次的任务本来就是引着顾嘉过来府里,好让莫三公子能和顾嘉说句话儿了。   至于说什么,她只好装聋作哑了。   顾姗听到这话,只觉得耳边轰隆隆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莫三公子,怎么竟然和顾嘉说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相信地盯着莫三公子,两手都在颤抖。   今日个,今日个,请她和顾嘉过来,不是为了她顾姗吗?当初在小舟上和莫三公子同渡的,不是自己吗?   他,他不应该是对自己负责吗??   就在她痴痴地望着莫三公子,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的时候,莫熙儿却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阿姗,你看那边蝴蝶多好看,我带你过去看看。”   顾姗不走,只盯着莫三公子看。   莫熙儿急了,她可是奉命行事,她家三哥哥那性子她素来知道的,怎么也得依了他。   当下扯着顾姗,愣是把她拉到一旁去看蝶儿了。   本来红穗儿随着顾嘉过来,正伺候在亭台外候着,见莫熙儿和顾姗都要走,也有些纳罕,便赶紧迈步要上亭台上去。   顾嘉看莫熙儿和顾姗都走,正觉自己和莫三公子独处不好,看丫鬟上来亭台,心中多少定了。   至少还有丫鬟在,并不是两个人独处。   莫三公子看顾嘉面上也有些薄红,一时倒是有些看痴了。   他是喜看美物的,丫鬟用具无一不精致,当初在庄子里第一次看到这小姑娘,便觉得十分有趣,想逗弄一番的。   谁知道她倒是个倔强性子,根本不理自己这一茬,反而屡屡给自己难堪。   这倒是更让他对她起了兴致。   得是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对他这等人物不屑一顾?   及至到后来,也是他想故意耍弄她,给她一个难堪,让她当众和自己合奏琴曲。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奏出了那样的琴音。   莫三公子爱琴,也爱擅琴之人,那墨奴儿就是这么得了他的宠爱,一直带在身边,当个千金小姐一般养着的。   当莫三公子听到顾嘉的琴声,便已经知道,这就是此生堪配自己之人。   世间红颜纵有千百,他独爱她这一缕琴音。   况且又是个身份能够与自己匹配的,可不像那墨奴儿,只是个奴婢罢了,做不得自己的正妻。   莫三公子唇边噙着一抹笑,就这么凝着顾嘉,放低了声音,哑声道“二姑娘,我……叫你嘉嘉可好?”   嘉嘉?   顾嘉听得这个称呼,耳边仿佛有滚雷轰隆隆地响过,只觉得风中凌乱不可思议。   这是齐二上辈子对她的称呼,齐二私底下一直都叫她嘉嘉的。   现在莫三公子突然也这么叫,顾嘉觉得极度不适应,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第47章 第 47 章   第47章莫三公子的告白   现在莫三公子突然也这么叫, 顾嘉觉得极度不适应, 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莫三公子, 你在说笑?我和你非亲非故的, 君子之交, 公子说这种话,实在是太过唐突了。”   “二姑娘,你……你真不明白我的心思?”   莫三公子的声音好听, 如今压低了声响,狭长的凤眸又那么凝着顾嘉,倒是真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样子。   不过顾嘉只觉得好笑。   她仰起脸, 问莫三公子“三公子,我想问你个问题, 可以吗?”   莫三公子见她如此, 想着她果然是对自己也有些意思的, 眸中越发有了志在必得之意“二姑娘,你有问题尽管说就是,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嘉却是问道“若是有个女子,才貌寻常, 却对公子青睐,为公子写词作赋并送上花笺, 公子会如何处置?”   莫三公子默了片刻,却是洒脱一笑“这种女子, 我见得多了, 怎会理会。”   顾嘉却紧着问道“不会理会, 又会如何处置,是把那花笺随手仍在一旁,还是如何?”   莫三公子不明白顾嘉对这个问题为何如此在意,以指抚着下巴,想了想道“往常倒是有些女子给我送上花笺,这些都是墨奴儿一并处理的,我并不知她会如何处置,不过应该是扔在一旁。”   顾嘉听得这话,明白了。   果然是如自己猜测的一般,自己送上的花笺如同其他人的一般放置在一旁,无人问津。却不知为何那墨奴儿看到自己的花笺却特特地记下来了,之后又传出去给顾姗知道。   正想着间,莫三公子却唇边噙了笑,低低哑哑道“嘉嘉自是和其他女子不同,我视其他女子犹如敝履,却把你视作世间无双之珍宝。”   可是她上辈子就是那个被他视作敝履不屑地扔到一旁的人。   顾嘉轻笑了声,退后一步,却是道“红穗儿,这莫三公子对我有轻薄之意,实在是不曾料到,如今我们也不必讲究什么礼节,径自回家去,告知家中父母,也好让父母为我主持公道。”   说着间,转身就要带着红穗儿离开。   莫三公子闻言色变:“顾二姑娘?”   旁边看花看蝶的莫熙儿和顾姗听闻动静,也忙跑过来。   “阿嘉,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恼了性子?”莫熙儿忙问道。   顾姗也是一脸关切,眼睛再莫三公子和顾嘉之间来回转悠,刚才她一直打量着这边动静,没见有什么轻薄啊。   莫不是顾嘉自作多情?   顾嘉冷笑一声,沉下脸来“好一个莫大将军家的风流才子三公子,好一个闺中好友莫熙儿。你们兄妹联合竟然起来作弄我,一个假意邀我过府玩耍,其实将我撇在一旁任由你的兄长调戏轻薄,也幸好我的丫鬟在,要不然岂不是被你们欺负了去?”   啊?   莫熙儿和顾姗大惊,这话是怎么说的吗?   顾嘉却指着莫三公子的鼻子道“你不要欺负我是闺阁女儿会舍不下脸面含羞忍耻地瞒着这件事?你刚才不是用言语轻薄我,还要叫我嘉嘉,我女孩儿家的闺名其实你这样叫的吗?”   莫三公子怎么料到刚才还一脸娴静的顾嘉突然变了脸,竟对自己这般指责。   他眯起狭长的眸子,面上泛起薄怒,盯着顾嘉道“顾姑娘何必如此,便是不喜,直说就是,我再不会如此称呼姑娘。”   顾嘉好笑“敢情我打你一巴掌,你都不会生气,告诉我不要打你了就是,从此我就真不打你了,可以吗?”   莫三公子一噎,之后怒极反笑,笑着时,盯着顾嘉的眸光越发闪出兴味来“好,有趣,实在是有趣。”   这样的女子,若是落入他人后宅,岂不是可惜了?   顾嘉甩袖“谁也不是你家阿猫阿狗,我堂堂博野侯府千金,不是给你当有趣玩意儿来耍弄的!”   红穗儿此时也是怒了,过去护住顾嘉“姑娘,咱们走,这是什么大将军府,净是些欺负人的玩意儿!”   顾姗一看这情景,急得要死。   不管说莫三公子刚才对顾嘉说了什么,那也是莫三公子,她还指望着以后嫁过来呢,这可不能闹僵了!   于是她上前拦住了顾嘉“阿嘉,不可如此无礼,我们来了莫府,那便是来做客的,你怎可如此无理取闹?”   顾嘉笑道“既是来做客的,哪有任凭一个浪荡子胡乱调戏客人的道理!还是说,姐姐也是帮凶,竟然帮着别人欺辱自己的妹妹?”   顾姗“……话不是这么说的,他怎么你了?不就是说了两句吗?至于那么大气性?既是做人家客人,就要有个气度!”   顾嘉哪里听顾姗在这里胡掰扯,带着红穗儿,径自往二门外走去。   她今天就是想给这莫三公子一个没脸,要不然没得让人以为她和莫三公子倒是有什么了。   这边顾嘉还没走到二门,那边已经被几个嬷嬷拦下,用好言语拼命地劝着哄着,一直拖到了莫夫人过来。   莫夫人显然也是问过这件事了,气得脸都泛白了,先是对顾嘉痛斥了莫三公子的不是,之后才道“阿嘉,今日的事,自是那畜生的不是,我赶明儿必然陪着将军一起过去府上当面赔礼道歉,若是博野侯那里有什么要责罚的,我便把这畜生交过去,任凭他处置就是了。只是阿嘉,你到底也是闺阁女儿家,这件事闹出去,便是对你的名声也有碍,还是不好这么张扬的。”   其实顾嘉对这位莫夫人印象不错,算是个宽厚仁慈的长辈,不过谁让她是莫三公子的娘呢。   今日这件事很明显,就是莫熙儿把自己请过来,然后交给莫三公子来言语调戏试探,也就是自己活过一辈子经历过事的,这才够狠舍得下脸面,要不然换个面皮薄的,少不得含羞忍耻认了,甚至可能一来二去就不得不嫁给他莫三公子了。   这种自以为是的顽劣风流公子,不给个教训实在是可惜了。   当下顾嘉淡定地道“怎么会对我名声有碍?我顾嘉受了闺中好友的蒙蔽,进了莫大将军府这个贼窝,险些被莫三公子轻薄了去,幸好我顾嘉刚烈贞洁,宁死不从,愤而离开,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吗?”   她说得真是煞有其事,但是身旁众人,却是彻底目瞪口呆了。   顾姗是坐立难安,她想嫁给莫三公子,如果这次生分了,那从此后算是白搭了,她不想让顾嘉再闹下去,得罪了莫三公子怎么办?   可是,可是……若是顾嘉这么一闹,毁了名声,那也不是极好?   莫熙儿则是脸色煞白,她突然意识到,假如今天就让顾嘉这么走了,那明日怕是她名声尽毁,从此后不能见人了。   试问,骗了自己的闺中好友过来任由自己的哥哥调戏,这以后哪个燕京城贵女敢和自己结交?   莫夫人也是气得不轻,她是没想到顾嘉一个女孩儿家竟然这么狠,说出这种话,一旦让她说出去这种话,那从此莫大将军府的名声彻底没了,她还有脸出门吗?   一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畜生儿子给剁个粉碎!   莫夫人努力地平息了呼吸,恳切地望着顾嘉,眼中有祈求之色“阿嘉,我看你是个好孩子,定然不是会把人逼到绝路的,今日这件事,你就当看我的面子,算是放下,但凡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我莫府能为你做的,一定想法设法为你办到。”   顾姗也连忙上前,期期艾艾地道“阿嘉,是啊,莫夫人说的是,有话好好说,总不好闹得彼此脸上不好看,再说不就是莫三公子无意说了几句话吗,也算不得什么!”   心里却是想着,她若不闹还好,自己还可能嫁入莫府,若是非要闹,那就是她自己不要脸,那自己定要设法把她这件事张扬出来,到时候让她身败名裂!   顾嘉听到这话,眨眨眼睛。   她其实也没想着真要闹那么大,闹大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于是她叹了口气,低下头,颇是为难的样子“莫夫人,我知道你是极好的人,我也一直对你敬重有加,只是今天这件事,我若就此放过,从此后怕是人人都以为我顾嘉是良善可欺之辈,那我从此后——”   说完一脸无奈。   莫夫人见此,顿时明白了,连忙摒退了下人,之后郑重地道“阿嘉,还望你能够看我面子,好歹瞒过这件事,你便是要我这条命,我都不说二话的。”   顾嘉听这话,为难地看了看顾姗,却是道“姐姐,上一次你和莫三公子同船,之后你跌落水中,却依然是挨着莫三公子的,我听说坊间有人传这件事,怕是暗地里笑话你呢。”   这些话真是戳中了顾姗心中痛楚,虽然这些影影绰绰的传闻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人知道的。   最怕这种不确切但是又在传的流言,你还没法澄清,万一以后做亲的时候对方知道了,怕是这亲事就黄了。   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沾染这种麻烦。   顾姗心里顿时委屈起来,看看顾嘉,暗暗想着,那这次你呢,你也丢人现眼了?回头怎么也得给你捅出去,看看谁更丢人!   当下又恼又喜,暗暗攥拳。   莫夫人一听,顿时明白了。   她凝视着顾嘉,顾嘉模样是极好的,清灵娇美,又有一股刚烈性子,说话做事条理分明,不说其它,就是今日和自己说的这一番话,就不是寻常闺阁女儿家能说出的。   这样的姑娘,若是真能嫁入莫府,那也算是莫家的福分。   只可惜……莫三那畜生,到底是入不得这姑娘的眼。   “姑娘放心就是,既然阿姗姑娘和我家那畜生有这种缘分,我定会说服那畜生,赶明儿过去府中详谈此事。”   顾姗听这话,都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嘉,她,她竟然这么好心?竟然是要成全自己?   顾姗惊喜连连,但是又拼命地想着,顾嘉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是有什么花招?   却就在这时候,莫三公子突然推开门闯入,望定场上众人,一脸冷然“不行,我不同意!”   顾姗刚刚心花怒放,突然间又心情跌落谷底,伤心欲绝地望着莫三公子“公子,你,你——”   他竟然狠心至此,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不同意?   莫夫人见了儿子,恨极“你这孽障,惹下祸事,你还要如何?等你父亲回来,我定要让他好生教训你一番,要不然早晚我们莫家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莫三公子却不理会自己母亲,径自盯着顾嘉,嘲讽地一笑,冷声道“顾嘉,我是心仪于你,你若不喜我,我也认了,但是你不必非要把你姐姐这等庸脂俗粉塞给我,我莫三公子便是一生孤独,也不屑的。”   这等庸脂俗粉,他根本入不得眼,没得娶回家膈应自己。   顾姗这时候已经气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她没想到,莫三公子竟然把自己当众比作庸脂俗粉,她,她还有脸吗?   她捂着脸儿哭道“我,我不活了!”   莫夫人也是气得够呛,一巴掌拍过去“你这个孽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这儿子自来是有主见的,又是年少成名,嚣张狂妄,放荡不羁,她待是要管,却也是管束不住了。   如今更不曾想,竟然养成这么一身无所顾忌的性子,当面说人家姑娘,人家哪受得住!   顾嘉见此,更得了理,扶着顾姗,一脸姐妹情深的刚烈“姐姐,这莫三公子根本是嫌弃你,公然拒绝你,还把你说成庸脂俗粉,我看这莫大将军府也忒不把我博野侯府放在眼中了,姐姐,我们走!”   莫夫人一巴掌对着莫三公子拍过去,莫熙儿吓得赶紧拦住顾姗顾嘉。   顾嘉知道这莫熙儿一向有些心思,心中也是不喜她,趁机一脚踩在莫熙儿脚上,疼得莫熙儿龇牙咧嘴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莫夫人此时简直是想给这顾嘉跪下了,她流着泪道“姑娘,万事好商量,你莫要和这畜生一般见识,待到将军回来,定会重重处罚了他。”   顾姗此时却已经是臊得脸红耳赤气得说不上来话,当众被人家嫌弃,还有比她更丢脸的吗?   这下子她比顾嘉更丢人了!   庸脂俗粉,庸脂俗粉……顾姗想死!   顾嘉看着莫夫人百般哀求的样子,却是有些感慨。   心说这莫夫人真是个好人,只怪那混账莫三公子不知道珍惜,惹得自己母亲为他着急上火。   不过……今日既然来了,又凭空被人一句“嘉嘉”给恶心到了,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轻松放过。   她心中一动,却是对那莫夫人道“莫夫人,贵公子对我姐姐做出这等羞辱之事,我们回去后告诉父母,父母必然不能善罢甘休的!”   莫夫人一脸无奈“姑娘,你看,今日这事儿,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总是要有个善了的法子?”   顾嘉见此,干脆地道“这件事若是还有些商量余地,那就得你我细谈了。”   细谈?   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不明白细谈什么,只有莫夫人面上一喜,赶紧请了顾嘉进去内室。   ¥!   ……   两个人一番商议密谈后,顾嘉怀里揣着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出来了。   回去的马车上,顾姗一脸呆滞地靠在座椅上,她知道自己嫁入莫大将军府上是彻底没希望了。   那个风华绝代才华横溢的莫三公子,也终究和自己无缘了。   不但无缘,她还被莫三公子这么羞辱了一番,她以后怎么见人?   她又该去指望嫁给哪个?   顾嘉却在为了怀里揣着的那三千两银票而舒爽。   虽然她和顾子卓倒卖那绫布颇赚了几千两银子,但是这凭空讹诈来的,总是比辛苦赚来的显得更惊喜。   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顾嘉想着自己即将有上万两的白银,浑身都觉得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上。   这辈子,她就爱银子,爱死银子了。   更何况,这银子还是卖了顾姗这羞辱事儿得来的,她就更加浑身舒坦了。   一时看顾姗都无比顺眼了,没想到顾姗的脸面还挺值钱。   顾姗歪歪地倒在那里“他竟这么羞辱于我,竟这么羞辱于我……”   顾嘉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他怎么你了?不就是说了两句吗?至于那么大气性?既是做人家客人,就要有个气度!”   顾姗……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第48章 第 48 章   第48章即将登场的小妾   顾姗回来后就扑到了彭氏怀里大哭一场, 彭氏问了半晌总算从顾嘉这里知道些端倪, 气得大骂莫家人不要脸。   顾嘉却劝说“母亲, 此事不可张扬, 不然不但莫家没脸, 我们顾家也照样没脸,甚至于姐姐的事泄露出去,怕是我们姐妹以后亲事都不好办了。”   她这话一出, 倒是让彭氏冷静了下,在屋子里转着圈儿想了想,最后咬牙切齿地道“那怎么办, 难道就平白便宜了他们家?难道我家女儿就是任人欺负的?”   顾嘉摸了把自己的三千两银票,心说我已经把顾姗的脸面尊严都卖了, 卖了三千两, 不过这话当然不好给彭氏讲。   “我已经和莫夫人谈妥了, 明日莫大将军夫妇即将登门过来给我们赔礼道歉,到时候想必有个说法。”   彭氏冷哼一声“难道他们还要求娶我的女儿不成,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顾嘉……   谁要求娶你女儿啊,想得也忒美了。   彭氏尽管当时气鼓鼓的, 不过到了第二日,莫大将军和莫夫人亲自登门, 对昨日的事致歉赔礼,又送上了贵重的礼品。   博野侯见此, 特意把顾嘉顾姗叫过去问了问。   顾嘉很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几句言语中的不快罢了, 倒是不值当什么。”   她被叫了一句嘉嘉, 浑身难受,不过没关系,三千两银子让他叫那么两句,也是值了,顾嘉表示并没有任何不快。   顾姗却委屈得要死,哀怨地抹着眼泪“爹爹,那莫三公子实在是太羞辱人了,他,他,他说——”   博野侯皱眉,望着这哭哭啼啼的女儿“说了什么?”   顾嘉淡定地道“就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不过女儿觉得,那莫三公子是个风流才子,就是个口无遮拦的混账,我们没必要和他一般计较,大不了以后再不去那莫府就是了,干嘛非揪着不放?难道非要把事情张扬出来,彼此都没脸面?再说爹还要和莫大将军同朝为官,也不好把关系搞僵了不是吗?”   博野侯听着女儿这一番话,大赞“果然不亏我的女儿,说得极好,有我博野侯府千金的气度风范!”   顾姗还是不服气,抹着眼泪撒娇道“爹,可是女儿受了这等屈辱,只怕名声受损,难道就此作罢了?”   顾嘉“哎……姐姐,你还要如何?难道非要逼着人家娶你不成?”   顾姗一噎,她有些无法理解地望着顾嘉。   明明之前气愤难平的是她,怎么现在她竟然一派淡然了?   顾姗当然不知道,顾嘉的那点小委屈连同她顾姗的屈辱,一起卖了个好价钱。   顾嘉得了补偿,自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是顾姗不明白啊,她心里难受啊,她还要再哭,却被博野侯制止了。   “什么名声受损?哪里来那么多幺蛾子,我先仁孝皇太后时,正值兵荒马乱,便是闺阁女儿骑马杀敌都是曾有过的,怎么如今到了你,就如此娇气,别人说一句话就名声受损了?如此镇日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一时他又想起来彭氏。   他以前从未觉得彭氏有哪里不好,便是彭氏有些行事他并不喜的,但是也就忍了。   如今却是越来越觉得,彭氏实在是处处不得他心。   一时皱眉,连带着看顾姗也是不顺眼起来,恰好见彭氏过来,便冷道“你也好好教导下阿姗,堂堂侯府千金,不要每日哭闹不休,难道以为哭闹就能让那莫府上门求娶吗?”   彭氏听他语气中竟然颇有些嫌恶,一愣,之后也委屈起来;“侯爷,你这什么意思,倒是说我对阿姗管教不好了?”   博野侯往日其实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可是自从那次亲眼看到顾嘉受了那么大委屈后,他便颇为不喜,看彭氏诉屈的劲儿,便沉下脸来“难道不是你往日宠坏了她吗?你看阿嘉,虽说不是在咱们身边长大的,但是这气度都远胜过阿姗。”   ……   博野侯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顾姗头上,她从头冷到了脚。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不如顾嘉吗?   她哪点不如顾嘉了?   博野侯却有些不耐地道“莫府这事儿,就此罢了,左右莫府已经登门致歉,难道我等还要纠缠不休?像什么话!”   顾姗一噎,委屈得要死,拼命地对着彭氏使眼色,可是彭氏此时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管她,兀自憋红了脸,委屈又难受,咬着个银牙。   彭氏是想着给博野侯一个脸色,好歹让他顾忌着点。   谁知道博野侯也恼着,根本看都不看。   彭氏当着两个女儿的面,倒是闹了个没趣,当晚回去屋里,好生败兴,在那里唉声叹气的。   顾姗见求彭氏根本不灵了,颇有些失落,又看爹自己显然是不满的,想想憋屈得慌,又恨又无奈的,待到从彭氏房中出来,不免瞪了顾嘉一眼。   “你之前闹得都是欢快,如今怎么不吭声了?”顾姗疑惑“你到底和莫夫人说了什么?”   “无非是要求莫夫人登门道歉罢了,都道歉了,还能怎么着?”顾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劝姐姐别哭了,免得到时候让爹看到,又生厌烦。”   顾姗看顾嘉得意的样子“你——你可真行!”   顾嘉摊手“我也觉得自己这把干得不错。”   顾姗恨不得扑上去掐花顾嘉的脸,不过她到底是忍下了。   “今日之屈辱,我必会记得!”   自从那日后,彭氏自觉受了委屈,多少有些故意拿样,便故意搬到了旁边屋子毒独住,明面上是赌气,其实是想让博野侯先放下身段来哄她。   奈何博野侯一来是个大老粗男人根本不太会哄女人,二来心里越发存了不满的,便干脆不去哄。彭氏憋屈得厉害,又觉得没面子,如今想要回去,却是不能的,总不能自己主动回去?   她等着博野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博野侯就是不给。   这么煎熬来煎熬去,她无可奈何,每日焦虑烦恼,唉声叹气。   顾嘉见了,便道“母亲,我看那日你房中的小丫鬟鸣儿在父亲跟前伺候,倒是殷勤得很,父亲是不是要把她纳了小?”   她这一说,彭氏大惊“怎么可能!”   博野侯这么多年了还未曾纳过妾室。   顾嘉故意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谁知道呢,不是说有钱人家都要纳妾的吗?莫大将军府和孟国公府的都有妾室啊,还有庶出的孩子呢!”   这一句话可算是把彭氏吓坏了,她努力地回忆着那小鸣儿的样子,记得模样都是整齐得很,惶恐不安起来。   若是博野侯真纳了妾,她岂不是要活生生气死?   顾嘉递了这么一个话,人也就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全凭彭氏自己去猜测了。   那个小鸣儿顾嘉自然是知道,李嬷嬷的女儿。   上辈子李嬷嬷伺候在她身边,小鸣儿也在她房里,后来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   这辈子她冷眼旁观看了几眼,知道这小丫鬟依然是个不老实的,现在她给彭氏递了这么一个话,既小小惩戒了小鸣儿,又能让彭氏日子不太自在了。   果然自那日起,彭氏越发煎熬,每每流泪叹气的,甚至有一次还拉着顾嘉道“阿嘉,我看你爹倒是疼你,要不你去和你爹递个话,看看怎么着挪一挪,我也不好一直住在这侧房啊……”   顾嘉却一脸懵懂,疑惑地道“我去递话?娘既然不想在这里住了,自己搬回去就好,女儿怎么可能做主。”   彭氏气结,有苦难言,凝了顾嘉片刻,只能长叹一声作罢。   顾嘉心中觉得好笑,想着也亏得父亲是个老实的,这些年也没个妾室,要不然凭着彭氏那手段,怕是早就被人给整惨了。   一时想起齐二来,其实齐二和父亲这点倒是相似,别管房里的那个喜欢不喜欢的,他也会尽到当人丈夫的责任,并不会胡来。   想着间,恰好走进秀苑,便见顾子青从顾姗房中走出来。   这几日顾姗自是心情抑郁,每每懒散地不想出门,顾子青隔三差五会来安慰她一番。   顾子青和顾嘉不对盘,每每见到都会彼此嘲讽,今日见了,那眼神一对上就是蹭蹭蹭的火。   顾嘉其实现在都懒得搭理这个哥哥了。   就让二哥哥好好地和这个假千金相处,说不得哪日就**了,到时候她可以看热闹。   顾子青盯着顾嘉,半晌后,却突然叹了口气。   顾嘉眨眨眼睛,有些纳闷了,歪头打量着顾子青。   今天画风不太对呢,往常都是眼里冒火嘴巴刻薄,今日却是走了忧伤哀叹的女人调调?   顾子青叹道“她在房里哭得那般委屈,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顾嘉摇头“不懂啊。”   顾子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少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   顾嘉“……好像有点。”   但好像又不太对……本来不锦衣玉食,也不会委屈。   想起顾姗,顾子青满眸怜惜“你失去的只是十四年的锦衣玉食,但是她失去的是什么?她的人生已经整个被改变了,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父母的疼爱!”   顾嘉“喔,她好可怜啊……”   顾子青不喜的眸光突然射向顾嘉“你没来府里前,我们日子都过得很好,你一来,这里就全都乱了。”   顾嘉“那不挺好的吗?”   顾子青“???你说什么?乱了也挺好的?你到底有没有点良心?”   顾嘉“良心?早被狗吃了!乱了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说完,径自进屋。   顾子青气得半晌都说不出来话的“你,你——我顾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第49章 第 49 章   第55章发大财   顾嘉和顾子卓囤下的一千多匹绫布卖了个差不多, 而南方的绫布也终于开始制造出来往燕京城这边运了, 囤卖绫布这个买卖终于可以消停下来。   粗略一算, 两个人约莫挣了一万两出头的银子, 按照约定, 顾嘉应得六千多两,不过考虑到顾子卓为了这件事操心不少,且其中掌柜管事也都卖力了, 她自己拿了五千两,让顾子卓拿起剩下的五千多两,用于赏给掌柜管事以及其他伙计, 并支付借用银子的利息钱,剩下的就归他自己得了。   这么算下来后, 顾嘉得了五千两, 顾子卓得了大概三千七百多两, 无论如何,这都是很大一笔银子了。   这日顾子卓过来找顾嘉,把那笔银子兑换成了二百两一张的银票,如此兑换了二十五张票子。   “我是想着若是一张五千两的, 难免引人注意,这种二百两一张方便你取用。”   顾嘉接过银票, 看了又看,这是大昭国宝通号的银票, 是再靠谱不过的, 全国都有银庄可以兑的。   握着这么一沓子银票, 她心花怒放,只觉得这辈子便是离开了侯府,自己照样能过上好日子。   哪里需要盘算着嫁哪家贵公子,哪里需要想着在这贵女圈里捞什么好名头!   以前纵然知道可以挣银子,但是实打实的银票在手里,那种喜悦兴奋感是之前的假想根本不能比的。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她攥着那把银子,不住眼地看。   何止这辈子,上辈子也没见过啊!   上辈子的齐二后来官做得那么大,何曾缺过什么,她日子也过得富裕,只是那些都不如银票来得实在直接更让人看得心花怒放。   顾子卓见她那眼里都泛着光的,忍不住低笑出声“哥哥也未曾见过这么多银子。”   都是头一次。   像博野侯府这等人家,家产多是上等良田并宅院铺子,谁也不会没事在家里放几千两银子。   彭氏手里的活动钱儿可能有几千两的,但是落不到顾子卓手里,顾子卓也不管家的。   顾嘉搂着这二十多张银票,在最初的狂喜后,迅速地冷静下来。   齐二在做盐政的时候,收入也是颇丰的,但是后来他是怎么办的,银子购置了古董字画田产?   顾嘉努力回忆齐二平时就这银子说过什么话,可是却实在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有些地契宅契,还有些字画古董的。   想不起来齐二怎么处置的,她只好自己努力地想了。   二十五张银票,先拿出一张来托人给乡下的爹娘送过去。当初她离开时,那李嬷嬷是受托给了爹娘些银钱的,但是也并不多。要知道他们家一年能攒下的也不过几两银子,三百两在乡下那就是一笔横财了。如今自己给三百两,可以把家里宅院都翻新一遍,或者干脆去县里买一处宅院,再供着弟弟读书,给哥哥娶一房媳妇。   至于剩下的吗,留那么一千两在手里,看看后面还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其他的三千七百两看看去购置上等好田或者铺子。   顾子卓看顾嘉拧眉沉思“妹妹这些银子打算如何处置?”   顾嘉看他问,反问道“那哥哥呢?”   顾子卓笑道“若是没其他好去路,左不过是置办家产了。”   顾嘉颔首“是了,只不过上等良田家产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总是要慢慢看机会了。”   莫家显然是有钱的,有钱的莫家想在燕京城卖一处气派的宅院都一直等不到,谁没事会把自家的良田宅院卖了,这个必须慢慢等着。   顾子卓深以为然“我会让人打听着,若是有,到时候我们兄妹便一起购置。”   顾嘉自然是同意,一时又问起来庄子里的棉花,知道已经全都种上了,这才放心。至于那送二百两银子给乡下父母的事,自然是交给顾子卓去办。   顾子卓接过来那二百两银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嘉“阿嘉在乡下时过得可舒心?”   顾嘉听他这么问,笑了,瞥他一眼“反正比侯府里要舒心多了!”   顾子卓一时无言。   顾嘉也不管他怎么想的,反正这个人是上了自己贼船的,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存着自己心思,在这博野侯府里也是要共存亡了。   这边兄妹两个说了一会子话,顾嘉要送顾子卓出去,谁知道一出门,就见恰好那边顾姗也送顾子青出来。   姐妹兄弟见面,那脸上都颇为精彩。   顾子青目光扫过顾子卓和顾嘉,冷笑了一下,没说话,看样子这下子是连同顾子卓一起鄙薄上了。   顾子卓一派云淡风轻,面目如常地给顾子青打招呼。   顾姗则是笑吟吟的“大哥怎么只和妹妹说话,却不来看我?”   顾子卓笑,那笑里越发疏淡“知道子青在和妹妹说话,我便不过去打扰了。”   这话乍听没问题,不过细想之后,顾子青面色便不好看了“我事无不可对人言,也没什么好谋算的,怎么就不好来打扰?”   顾子卓呵呵一笑“子青也是想多了,你和阿姗素来亲近,我想着近日阿姗郁郁寡欢,子青过去劝解,我若过去,反倒是让阿姗不自在。”   这话勉强解释过关,但是显然顾子青和顾姗都有些不自在,最后胡乱敷衍了几句,各自散去了。   回到屋里,顾嘉赶紧把红穗儿叫来,问起顾子青和顾姗的事。   “倒是也没看出什么,只不过二少爷确实过来得勤快了,每每细语安慰大姑娘,至于什么太过的话,也不知道是私底下说,还是根本没有,倒是没听见的。”   顾嘉听了,沉吟一番。   想着这顾子青也是侯门少爷,顾姗现在就算不是亲生的,但名分上也是姓顾也是侯府千金,这种情况下,顾子青怕是也有些廉耻,私底下喜欢,却不好越过去那道门槛的。   至于顾姗,她心里未必想嫁给顾子青,更不好去挑破那一层窗户纸,就得慢慢吊着顾子青让顾子青为她所用。   如此琢磨半晌,她终于道“慢慢再看着。”   她如今得了大笔银子高兴,也就懒得和这两个人计较,随他们自己折腾去。有廉耻的话守住本分,没廉耻的话越过那条线就别怪她给他们抖搂出来落个没脸!   当下红穗儿和七巧都退下去了,牛嬷嬷也不在屋里,顾嘉再次拿出那一沓子银票来,揣在怀里,一张张地数,数了好几次,最后将银票贴在胸口,真是满心都是美滋滋,欢喜得身子都仿佛飘在半空中。   满屋子乱打转,想着找个稳妥之处把银子藏起来,却也没放心的,最后干脆拿出手帕来,把银票藏在手帕里,又用针线把那手帕给包缝起来,再塞到了贴身小衣里缝好。   这样子就放心了,从此后日夜贴身戴着,死也不拿开!   于是这晚,顾嘉搂着自己的一沓子银票,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在梦里,她有了一大把的地契宅契并坐拥无数的铺子,每日躺着都有大笔进账,身边更是奴仆成群,穿金戴银,更是把养父母并兄长弟弟都接到了身边,一家子过得好不舒坦!   她正美着,突而间听到一个人在她身后叫她“嘉嘉。”   她猛然回身看过去,却是齐二。   “你又来做什么?我已经离开了,再不回去了。”   “嘉嘉,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   她纳闷地看着他“这辈子我和你可没什么干系,我走了关你什么事,你自去娶妻好了。”   “嘉嘉,好好的怎么说这话?你是我娶进门的妻子,怎么可以让我娶别人,我不是说了我不纳妾的吗?嘉嘉,你要银子是吗,我有很多,都给你,这是田契地契,还有这些,古玩字画,都很值钱,这些都给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齐二突然把一堆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她怀里塞。   “我不要!”顾嘉看着眼前的齐二,心里便有些恼了。   她是很喜欢银钱,有了银钱她才能自己打算自己的日子,可是她不想跟着齐二回去,也不想嫁给齐二了。   “你不要找我,你去找别人。找墨奴儿,找顾姗,或者找别人,都可以。你忘了吗,我四年无出。”   说完这话,她就拼命往前跑。   她是不想嫁给齐二了,谁也不想嫁给了。   她不想被人家说她是占着窝不下蛋的鸡。   谁愿意被那样说呢!   可是去了那高门大户的,你四年无出,便是公婆再慈善,怕也是脸色不好了,妯娌之间更不要说,还不知道怎么闲言碎语。   怎能被容下?   重活一世,有了银子,她何必要什么男人。   她就是不想生,不要生,也不能生,干脆不嫁还不行吗?   “嘉嘉,别走!”   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声,仿佛山林里绝望的兽,沉闷的挣扎,林樾震撼。   顾嘉大惊,心说他怎么突然这样了,正要回头看时,却猛地里醒来了。   原来只是一个梦。   此时恰好外面传来打更声,正是四更时候。   ☆、第50章 第 50 章   第50章 “齐二少爷, 荣幸之至。”   顾嘉这两天都有些恹恹的, 明明已经得了大笔银票, 却因为一个梦总是不太痛快。   那个梦稀里糊涂的, 也分不清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可是梦里头最后齐二那声叫,太真实了,以至于醒来后都在耳边回响着。   她能清楚地听到男人痛苦低吼时的那种真实的震颤感。   顾嘉抱着脑袋, 使劲摇了摇头,想把那个声音从耳边摇走。   齐二这个人自然是极好的,这辈子看样子好像也不喜欢顾姗——至少那次顾姗落水, 他救的是齐胭和自己。   也许喜欢墨奴儿?那倒也不像,他是循规蹈矩的人, 不会纳妾, 也不可能把墨奴儿接过去当正室。   ——就算他想, 孟国公府也不允许的啊!   想了想去,顾嘉也没个结论,最后决定不去想了。   上辈子的事那都过去了,这辈子那个人和自己并没太过干系, 便是有,也是点头之交罢了, 自己何必为他费那么多心思。   谁知道这一日,顾嘉得了顾子卓消息, 说是城北边有一片良田, 主人家因要搬迁去南方, 想卖掉约莫百十亩地,虽然并不多,但是因距离燕京城近,土地又肥,可以先行买下来。   顾嘉听了,颇有些兴致,就去找彭氏,只说自己想去庄子里看看。   彭氏恹恹地躺在软榻上,心里盘算着那小丫鬟鸣儿的事。她如今已经打发了那鸣儿,博野侯那边并没有什么响动,仿佛根本不在意似的。   这就让她不由得多想了,该不会还有其他的?她心里煎熬得很,却没个人说话,只能自己瞎想。   如今听顾嘉这么说,没在意地道“一个姑娘家,每日出去乱跑,像个什么话?你爹也真是的,竟然给了你那么一个庄子,你哪里知道如何打理?还不是白白糟蹋了!”   顾嘉懒得听彭氏说道,只笑着道“母亲精神不好,要不然也过去庄子上散散心,或许就好了呢?”   彭氏没精神地闭眼“罢了,我不去。”   自从那一日她想让顾嘉过去博野侯面前说说话,结果顾嘉无情地拒绝了她,她对顾嘉便有些不喜,以至于如今见了顾嘉也没个好气。   顾嘉见此,哪里还热脸贴她这个冷屁股,直接笑了句“母亲,那你好好歇着,我去庄子上了。”   说着拜别了彭氏出门去。   彭氏看顾嘉像个小雀儿一般活蹦乱跳地走了,心里酸涩又委屈,想着她竟然真得一点不心疼自己?   这怎么也不像是个贴心小棉袄啊!   复又想起两个儿子,二儿子顾子青还好,大儿子也是根本有自己主张的,甚至于还——   想到此间,她长吁一声“我也是个命苦的,这满家就没个省心的!我这过得什么日子啊!”   顾嘉哪知道彭氏心里多难受,她也不在意这个,她既然得了允许,连忙命下人准备马车出燕京城去,打算去城外要出手的田地那里看看。   此时已入了夏,城外恰下过一场雨,经雨水洗涤后的红花绿草格外鲜亮,气息清新,泥土飘香,田地里又传来阵阵蛙声。   顾嘉想着自己的五千两银子,心情大好,之前因为那齐二的梦而带来的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   她甚至趴在车窗处,望着窗外的夏日风景,随着这马车颠簸想哼一首曲儿,一首上辈子在田野间就会哼的曲儿。   却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响来,自家的车夫也发出“吁——”的一声吆喝。   这处已经离开了官道,乡间的路就有些狭窄,又是下过雨路滑,马车和那几匹马并排走自然走不开,当下车夫就要让路。   顾嘉见有外人,便想着垂下车帘躲进马车里,谁知道一抬眼皮,恰恰好就看到了不远处骑马的那人。   不是别个,正是齐二。   齐二今日穿了身浅蓝长袍,骑着白马,竟然是难得的清爽,他身形挺拔,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倒是衬得眉眼俊朗好看。   齐二显然也是恰好看到了顾嘉,微愣了下。   四目相对,顾嘉心虚。   她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个梦,顿了片刻,之后沉默地挂下了车帘,连个招呼都没打。   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无礼了,至少在齐二看来实在是有些过分的。   若是齐二恼了,那就恼了,随他怎么着,以后不要理会自己就是了。   旁边的红穗儿见此,凑上来小声说“姑娘,那是孟国公府的二少爷啊,总得打个招呼。”   顾嘉支支吾吾“喔算了……”   红穗儿无奈,越发压低声音说“姑娘,那是孟国公府的二少爷呢!”   顾嘉更加心虚,咳了声,想着把这事儿赖过去。   谁知道马车外面,那齐二却是沉声道“顾二姑娘,这是要出城?”   ……   本来想装一装赖一赖就过去了,怎奈这位竟然非不装傻糊弄,没奈何,顾嘉只好下了马车,摆出一脸正经的模样道“二少爷,这里有礼了,敢问二少爷这是打哪里来?”   齐二眸光锁住了身姿窈窕的女子,哑声道“有些家事前往济宁,今日才回。”   顾嘉一听,顿时明白了。   齐胭的婚事是许在济宁的洛家,想必齐二这是过去齐胭的夫婿家有事了?   她心知肚明,却也只好装作不知“是么,那挺好。二少爷还要赶路吗?那我先告辞了。”   说着就要上去马车。   谁知道齐二却丝毫看不懂人脸色的样子,竟然抬手制止了她。   “二姑娘,且慢。”   顾嘉扬眉“二少爷,还有事吗?”   齐二凝着顾嘉“适才在一处小镇上,齐二恰好遇到了府上二少爷。”   顾嘉纳闷“我二哥,是吗?”   然后呢?遇到顾子青就遇到呗,和她的关系是?难道齐二以为自己和顾子青兄妹情深所以想特意告诉下自己?   齐二默了片刻,却是翻身下马,走到了顾嘉跟前。   这人突然靠近了,一股逼人的气息而来。   薄软的淡青长袍裹着高挺结实的身体,眉目俊朗的少年站在那里,一脸严肃,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告诉自己。   “二姑娘,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下。”他好像在考虑措辞,言语中有几分犹豫。   “嗯嗯你说你说。”顾嘉觉得他好像在告密,这实在是不像他了,他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端方坦然一派正直的人哪!   “今日恰遇了贵兄长,他身边随着一位道人,听那意思是一位捉妖道士。”齐二皱着眉头望顾嘉“想必不日即将抵达府上。”   捉……捉妖??   顾嘉一时傻眼。   捉妖是什么意思,是要捉她吗?   可她也不是妖啊,她虽然转世而来,但也不算鬼?上次静怡师太不是就放过自己了吗?   齐二见顾嘉这样子,眸中泛起复杂的情绪,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姑娘,前面有一处茶楼,方便的话,我们去歇下脚,饮一盏茶?”   顾嘉从最初的惊吓中醒来,看看齐二。   齐二是好人,铁铁的好人。   齐二告诉自己这个,是想给自己提醒?他知道顾子青要对付自己?   那自己怎么办,赶紧抱个大腿,从他那里探听点消息?   片刻前,她还恨不得齐二离自己远一些,越远越好,可是片刻后,她却恨不得赶紧和齐二一起喝盏茶聊聊天套套交情!   “齐二少爷,荣幸之至。”顾嘉对着齐二绽唇一笑,笑得甜美清澈。   “原来这样啊……”   顾嘉恍然。   顾子青请了一个茅山道士叫吕天越的,这个吕天越擅长捉鬼,如今已经打算回去顾府摆下阵势来灭了自己。   恍然过后,她就不怕了。   那个什么吕天越其实是个举世无双的大骗子,招摇撞骗装神弄鬼,最后因为宫里头出了些古怪事,被请进宫里头做法,结果被钦天监的官员识破了把戏,当场戳穿,弄了个灰头土脸,直接打入天牢了。   这件事还是后来齐二和自己说过,说起那茅山道士的骗术如何如何   顾子青竟然请了这么一位假货来对付自己?   顾嘉想笑。   齐二却严肃地望着顾嘉“顾二姑娘,你可有应对之法?”   顾嘉在心中狂笑一番后,再看齐二。   她对齐二这个人是极熟的,熟悉到简直是能镌刻下他每一个神情。   他这个人其实长得剑眉朗目,五官清晰深刻,脸型刚硬,虽然不如莫三公子那么一派风流,却也称得上好看。   只是这个人做事太过正派,又总是寡言少语,以至于你看这个人后注意到的不是这个人是否好看,而是这个人的气派,就是那种上了朝堂就可以当判官的气派。   这样的一个人,说好看,也忒随意了。   年纪轻轻的少年,模样也不错,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性子。   顾嘉望着这样的一个齐二,都不想象上辈子自己竟然和他同床共枕了四年。   “咳。”顾嘉在齐二的注视下,轻咳一声,努力憋下笑意,却是故作淡定道“我为什么要应对?”   ☆、第51章 第 51 章   第57章道士捉妖   齐二扬眉, 疑惑地看着顾嘉,好像不明白顾嘉是什么意思。   顾嘉越发想笑了“怎么了, 齐二少爷, 难道你以为我是妖精, 倒是怕了那茅山道士不成?”   齐二望着顾嘉, 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难道你不是?   顾嘉简直是想当面哈哈大笑。   不过她忍下, 努力忍下了。   齐二自然看到了顾嘉憋笑的样子, 默了片刻, 微微抿唇, 眸中也带了几分笑意, 语调较之以前也轻松了“姑娘若是想笑, 尽可以笑出来。”   他难得笑一下,虽只是些许一笑,但笑了后, 春风化雨,整个人面孔都柔和了。   顾嘉毫不客气地笑了。   齐二只沉默地看着顾嘉笑, 之后掏出一块巾帕来,叠得方方正正的,递给顾嘉。   齐二的巾帕不同于南平王世子的, 南平王世子用的是上等好料子, 上面还绣了字,可是齐二的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汉阳巾,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   顾嘉接过来, 擦了擦, 放在案上。   齐二拿起了顾嘉用过的巾帕,重新叠好了,收起来。   顾嘉重新品了一口茶,吹着热气,在那袅袅茶香之中,悠然闲淡地道“谢谢齐二少爷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我顾嘉凡体肉身,堂堂正正的一个人,怎么就怕那收妖的道士了?也真真是好笑!”   齐二皱眉,凝着她半晌,才道“二姑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顾嘉笑道“齐二少爷风尘仆仆赶回燕京城,想必是有要事?顾二就不打扰了齐二少爷了。”   齐二“……并没有要事,不忙。”   顾嘉“哦……那天色也不早了,也该回城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二望着顾嘉,有些不情愿地颔首“好,姑娘请。”   顾嘉也就不说什么了,再次对齐二表达了感激之情,之后要离开。   齐二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姑娘,你出城这是做什么?”   顾嘉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就是去庄子上看看。”   顾嘉告别了齐二后,赶紧先去看了那田地,果然是不错的,田地中是有自己的泉水可以灌溉的,也可以打井,水源丰富,可以两季交替耕种,产量也高,而那田地的原主人是中年丧了独子,意兴阑珊之下便说要变卖家产回去南方老家,要不然是决计不肯卖的。   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顾嘉稍微了解了下,便委托了管事前去购置,价格倒是可以好商量,关键是一定要买下来。   把这事交待清楚后,她看看时候不早,也就匆忙回去博野侯府了。   回来后先去找了顾子卓,对他如此这般交待一番,顾子卓脸色郑重,半晌点头“好。”   有了顾子卓相助,事情就好处理许多了,当下她回到秀苑,便觉气氛诡异,这里已经挂上了八卦镜,贴上了黄色的道符,上面还写着奇奇怪怪的咒语,就连地上也是用草木灰画了些什么符咒。   牛嬷嬷绷着个脸出来,一见顾嘉,便道“也不知道二少爷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带着几个道士跑到秀苑,把院子好生一番糟蹋,我待说要去回禀太太知道,谁知道太太睡了。”   顾嘉略一沉吟,笑道“我父亲呢?”   牛嬷嬷看看左右没人,低声道“这个老奴也打听过了,今日恰好出去访客了,也不知道多会子能回来。”   顾嘉颔首,看了看那堆符咒,淡定地道“随他们闹腾去,我们该干嘛什么就是什么,不用理会。”   七巧儿早就气鼓鼓的了“姑娘,这也欺人太甚了,这是把你当什么了?”   顾嘉“就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一切等侯爷回来了再说。”   牛嬷嬷一听,也明白了“是,且让他们装神弄鬼去!”   回来后,顾嘉该用膳的用膳,该睡觉的睡觉,搂着自己的银票,想着自己即将购置的田地,心里真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偶尔瞥一眼窗外那什么符咒和八卦镜,不免好笑至极。   这招摇撞骗的吕天越这辈子竟然莫名先跑到了博野侯府,   当晚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正睡得香甜,就听到外面有噪杂之声,顾嘉迷糊着醒来,侧耳听外面动静,只听得外面竟然是在喊“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   这是开始捉妖了?   顾嘉挣扎着爬起来往外看,好几个蓄着胡须、裹着腿,并穿着大襟大袖道袍的道士在那里开坛做法,隐隐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儿。   这时候红穗儿和牛嬷嬷听到顾嘉醒来的动静也忙过来伺候。   “刚过来的,这天还没亮呢,还不让人消停?而且还提了一桶子狗血在那里,等着泼谁呢?”红穗儿气得忍不住开骂。   “这可是姑娘的闺房外头,就请了这一堆腌臜货在那里蹦跶,也真真是好笑!”牛嬷嬷皱着眉头,她也觉得二少爷疯了,太不成体统了。   顾嘉淡定得很,吩咐道“红穗儿伺候我洗漱就是了,牛嬷嬷,他们爱怎么闹就随他们去,一概不必理会就是。”   一时顾嘉这边洗漱过了,打扮整齐,出来院子。   她一出来,那些拿着拂尘在那里天灵灵地灵灵的几个道士顿时傻眼了,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再次开始做法,一脸威严相。   顾子青站在那里,冷眼望着顾嘉。   顾嘉一脸坦然,含笑望着顾子青“哥哥这是怎么了?”   顾子青“没什么,最近阿姗一直郁郁寡欢,想必是上次撞了邪祟终究没有除尽,所以这次为兄特意请了道士过来,看看为阿姗做法。”   顾嘉恍然“原来如此。”   说着间,便径自走过去,去打量那法坛,还有那拂尘。   几个道士正做法,见她突然走过来,为首的一个义正言辞地道“休要扰乱本天师做法,还不速速退下!”   顾嘉纳罕“不过是看看罢了,怎么是扰乱呢。”   为首黑胡子道士冷拿了桃木剑指着顾嘉,冷道“还不退下!”   顾嘉见此,只好退下了。   一日无事,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顾嘉突然胸口剧痛,痛得不能站立。   牛嬷嬷大惊,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恰好博野侯刚刚归家,听得这个,和彭氏一起匆忙赶往秀苑。   一进秀苑,他看到这番布置,自然也是震惊不小。   什么时候家里成了道场?   待到进了顾嘉房中,只见大夫已经诊脉过了,却是根本无法诊断出任何异常“二姑娘脉象并无异样,这实在是看不出心痛是何缘故。”   顾嘉痛得眼里带泪,哭着道“爹,救我,我怕是我要死了!”   这一句话,听得博野侯心痛不已,又急又气;“痛成这样,怎可说不知缘故?”   顾嘉趴在榻上,呜呜哭啼,死去活来,装得好不辛苦。   那牛嬷嬷见此,急得跺脚“怕不是外面那些鬼道士在搞鬼,害咱们家姑娘!”   博野侯刚才一进秀苑看到那法坛和道士已经是怒极,如今听得这个,更是深以为然,就要命人将那些道士绑起来。   顾子青见了,上前一步,噗通跪在了台阶上,朗声道“父亲有所不知,如今在屋内的阿嘉并不是真正的阿嘉,真正的阿嘉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是假的,是妖孽所化,孩儿特意请了吕天师前来,就是要收复妖孽,还我博野侯府一个清净!”   博野侯乍听得这个,简直是犹如听了天方夜谭,上前一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自己儿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子青见父亲相信自己,当下连忙再次说起“这个屋内躺着的是妖孽,我的真妹妹早就死了,那个是假的!如今她之所以心口痛,是这位吕天师在做法收服妖孽!”   顾子青心中欣慰,看来爹是信了自己,可以把那妖孽赶出府了,从此后家里终于清净了!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他爹突然抬起腿来——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砰的一声,他被他爹踢中下巴,顿时脸上肿了一块。   顾子青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爹“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儿这是一心为了侯府,为了——”   博野侯怒极,追了上去,又是一脚!   顾子青指着屋里道“爹,那真是妖孽啊!”   博野侯砰砰砰一口气踢了三脚,把个顾子青踢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博野侯瞪着眼睛盯着自己这儿子,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顾子青哪里还敢说!   他再说,岂不是还要被踢。   彭氏见儿子被打,哭得稀里哗啦,扑上来护住了顾子青“你看我不顺眼,也看我生的儿子不顺眼,你打,你连我一起打!你有本事先打我!”   博野侯厌烦地看了彭氏一眼,冷声命道“请夫人回房。”   彭氏哭“顾行云,你赶我走?我不走,你不许打我儿子!”   博野侯怒吼一声“送夫人回房!”   彭氏大哭不止,挣扎,底下人哪里敢强押,一个个站那里不敢动手。   而屋内,顾嘉还在哭闹不休,中间夹着几句“爹爹救我性命,有人要害我……”   博野侯听此,当即命令就要将那道人拿下,那吕天师见此也是冷笑连连“愚蠢,愚蠢,我吕天越本是来你家斩妖除魔,却被你这样无理相待,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旁边顾子青见此,红着眼睛不服气地道“爹,你就信了那天师!”   博野侯冷笑“胡说!那是我女儿,怎地是妖?”   顾子青跪着道“爹,吕天师道法高明,施展出法术,才逼得那妖精疼痛不已啊!若不是妖,怎么会痛?”   此时那天师见此,越发来劲地蹦跶起来了“我看这堂堂博野侯已经被妖孽蒙蔽,不识好歹,罢了,我们走就是了,让这妖孽继续为害终生!”   说着间,带领一群弟子就要走人。   谁知道他这话刚说完,就见顾子卓带着两位道士走进来,其中一位是正阳观的冲虚道长,那可是曾经为皇太后讲过道法的。   顾子卓上前一步“父亲,这是儿子特意请来的冲虚道长,特来为我们辨明真相以正视听。”   顾子青见此,大喜,想着到底是自家哥哥,这是帮着自己,忙对博野侯道“爹,你看,冲虚道长已经来了,这冲虚道长可是曾经在太后娘娘跟前讲道法的。”   博野侯原本对这拜佛信道的就颇为反感,看自己儿子竟然摆出什么法坛来更是气愤不已,结果不曾想,一个两个都让自己头疼,就连自己一向欣赏的大儿子竟然也请来了两个道长?   不过那冲虚道长确实是为当朝太后所敬重,他这为人臣子的也不好说什么,少不得上前见礼。   冲虚道长也忙对着博野侯见礼。   博野侯看着那冲虚道长,皮笑肉不笑“我这侯府中,哪里来的什么妖孽,我看就不劳烦道长了,还请回。”   顾子青一听,顿时着急了,这不能让人家回去,好不容易请来了吕天师又来了冲虚道长,怎么也得把那妖孽赶出去!   而藏在屋内的顾姗暗暗地往外看,也是心中一提。   谁知道那冲虚道长却是坚持道“府上确实是有奸人做妖,侯爷且稍等片刻,待贫道为侯爷细细道来。”   博野侯忍下不悦,皱眉道“冲虚道长请讲。”   冲虚道长颔首,走到了那法坛处。   彭氏见此,睁着红肿的眼睛伸着脖子去看,顾子青更是忍住鼻青脸肿的疼痛,眼睛都不眨一下。   冲虚道长看了片刻后,颔首“原来如此,贫道明白了!”   顾子青大喜,恭喜地上前一拜“还请冲虚道长为我博野侯府清除妖孽!”   博野侯见此,脸色铁青,盯着那冲虚道长,厌烦至极,显见的是已经要把冲虚道长赶出去了。   顾姗听着这话,心中大喜,想着这下子算是没跑了,顾顾嘉算是彻底完了!   从此后,她再也不用看到顾嘉这个人了。   屋内的牛嬷嬷和红穗儿则是面面相觑,都有些担心起来,该不会姑娘就活生生被他们当成妖孽赶出去?旁边的七巧儿甚至担忧地抹起了眼泪“这是捉得劳什子鬼啊!”   就在这时,却听得冲虚道长讲道“这茅山道本来源于道教的“茅山宗”,以以茅山为祖庭的道教派别,宗承上清派,本也是我道教一个别派,世人所知茅山道以捉鬼降妖闻名,但其实真正的茅山宗教义却和这些毫无瓜葛,这不外乎一些所谓的茅山弟子为了招摇撞骗愚弄乡民玩出来的把戏。”   顾子青一听,脸色骤变“怎么可能?这怎么是愚弄乡民?冲虚道长,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那妖孽如今已经胸口疼痛,怕是已经伏法?”   伏法?屋里的顾嘉听得,呸的一声,恨不得把那顾子青吊起来打!   不过此时她也少不得装着胸口疼,哀叫连连,还喊道“好疼,疼死了!”   吕天师冲到冲虚道长前面,怒道“你又是哪里来的,竟然如此污蔑我等!”   冲虚道长一笑,也没理会那吕天师,而是径自走到法坛前,从里面的黄绸布中找出一样东西来“侯爷请看。”   大家纳罕,纷纷伸长脖子去瞧。   博野侯也是诧异,接过来看时,却是用黄纸剪成的小人儿,在那小人儿心口处插了一根针。   他见此大惊“这是在做什么?”   冲虚道长道“这就是所谓的做法,其实是给人下降头的恶法,用一根针戳在这黄纸小人的心口,被下降头的人就会心口疼痛。侯爷请看,这里还有名字。”   博野侯仔细看时,果然见那小人儿脑门处写了两个字顾嘉。   他脸色瞬间气得发青,用不敢相信地眸光望着自己儿子,胡子也一抖一抖的。   “你这混账!”   半晌后,他终于发出响雷般的一声怒吼。   ☆、第52章 第 52 章   第52章顾子青倒霉   博野侯陡地发出一声犹如滚雷般的怒吼, 之后抬起脚来,直接踢向了顾子青。   顾子青这个时候也是傻眼了。   他真以为吕天师会帮着他除妖,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 吕天师竟然是在给顾嘉下降头?竟然用了这么下作的手段?   顾子青目瞪口呆地跪在那里, 任凭博野侯一脚踢过来。   这次博野侯真是使了十二成的力气, 一脚踢在了顾子青胸口, 顾子青颓然被踢飞了老远, 跌落在地上, 怔怔地趴在那里, 口吐鲜血。   彭氏尖叫一声, 扑过去护住了顾子青。   “来人, 把这招摇撞骗的妖道给我绑起来,痛打一顿,再送交官府!”   博野侯一声令下, 自有底下家人行事,片刻功夫吕天师那几个所谓的天师便被五花大绑, 好一顿胖揍。   顾嘉见此,在屋里也不装了,只仿佛无力地躺在榻上, 听着外面顾子青痛苦的声音, 心中暗暗想笑。   而彭氏则是撕心裂肺地哭着,抱住顾子青, 跪在那里向博野侯求情, 顾姗也适时地跑出来, 跪着哭泣,求博野侯饶了顾子青。   现场乱作一团,人家那冲虚道长也自然赶紧告退了。   整个顾家处于乱糟糟的闹哄之中,怒的怒哭的哭,跪的跪求情的求情。   然而博野侯怒气难消,却是依然让人把顾子青绑起来,好一番胖揍,还用了藤条家法。   顾嘉在屋内躺着,只等着那家法都快差不多结束了,终于让牛嬷嬷扶着自己出去,浑身虚弱无力的样子。   “父亲,哥哥想必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你还是饶了他。”顾嘉懂事地道。   “阿嘉,你也太过心软,你可知道,这畜生显得害了你性命?竟然引了那妖道前来给你下了降头!我博野侯府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畜生玩意儿,今日若不是早些结果了他,将来还不知道惹下什么祸事!”   博野侯依然是气怒难消。   顾嘉无辜地低下头,一脸无奈,其实眼角余光看着顾子青那狼狈相,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彭氏跪着哭道“侯爷,你就饶了子青,你看阿嘉都为他求情,阿嘉已经原谅子青了,怎么你就不能饶了子青?”   顾嘉???   谁说我原谅他了?拜托我就做做样子好吗?   博野侯冷笑一声,指着彭氏骂道“你往日只知道纵着惯着他,到了如今,竟惯出他这般险恶心思,请了妖道来害自己妹妹?你竟还不知道悔改,还要护着他?若是再不惩戒于他,怕是我博野侯府就毁在他手里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是对彭氏不满的。   只是到底多年夫妻,他并不愿意太过下彭氏的面子,是以不过是冷淡疏远罢了,并不会指着彭氏的鼻子这么骂,更何况是当着儿女的面。   今天也实在是气坏了。   彭氏一听这话,怔在那里,呆了半晌,突而起身就往墙上撞,口中还哭着道“我这些年辛苦到底是为了谁,竟然落下这么一个话柄!我还是早早死了算了!”   她这一寻死,自然后面一群拦阻的,于是这小小秀苑越发乱了。   很好,天下大乱的感觉。   彭氏自然是没能寻死成功,被嬷嬷丫鬟们扶着哭哒哒地回去房中躺着了,备受打击又没了脸面的彭氏着实病了一场。   顾子青则是被痛打一顿,之后关了禁闭三个月,不许外出,还罚月钱一年。   其实他也没法外出,博野侯一番痛揍下来,顾子青估计得足足卧床两三个月了。   便是如此,博野侯都觉得便宜了顾子青,依他意思,这种对自己亲人心存歹意的玩意儿,活该打死才是。   他对顾嘉现在是越发心存歉疚,显然是着急想疼爱顾嘉让顾嘉心里好受,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后宅之事也不懂,哪里知道该怎么做,最后想了想,竟然送了顾嘉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又命人去给顾嘉打几件好头面。   谁知道顾嘉却是道“父亲,这些身外之物虽然好,但是我却有一件事想求父亲,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答应。”   博野侯见此,忙道“阿嘉你尽管说就是了。”   顾嘉低头,却是提起自己一桩心事。   原来自打自己挣了一大笔银子,送了二百两过去给乡下养父母,现在还没见回音,她是想着,若是能让他们过来一次燕京城见一面多好啊。   上辈子她来了燕京城后,乡下父母只来过一次,然而那一次却是不痛快得很。养父母来到这侯府,身份尴尬,顾姗更是对养父母颇为疏淡,以至于彼此都不愉快,最后养父母只住了两三日就赶紧离开了。   再之后到死,她也没见过他们了。   之前她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在这侯府里也没什么地位,若是主动提了,只怕养父母来了还是难堪,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彭氏大病,顾子青重伤卧床,顾姗经此一役也是不敢再作妖,往日都是小心翼翼的,顾子卓更是站在自己一边帮着自己,博野侯又对自己疼爱有加。   如此一来,她还怕什么,便主动提了出来。   博野侯略一沉吟,皱眉。   顾嘉忙道“虽说在乡下时候也有一些不快,日子艰难,但到底是养了我十几年的父母,对我……也还算疼爱的。”   博野侯颔首“阿嘉,你这么想的是对的,他们开始时也不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平时待你应该也是把你当做女儿一般的,如今你已贵为博野侯嫡女,却依然记挂着乡下的养父母,这是你的孝心,为父岂有不成全你的道理。我这就吩咐下去,命人去接他们过来燕京城。”   顾嘉大喜“谢谢爹,爹真好!”   博野侯呵呵一笑“只要阿嘉开心,要为父怎么着都行。”   看着这女儿,博野侯心中感慨,毕竟是欠了她的。   如今只要她高兴,怎么都可以的。   对于博野侯府发生的这一场乱子,外面知道的并不多,博野侯严命下人不许外传的,不过多少自然走漏了一丝丝风声,外面的人隐约知道些。   齐二却是万事不知的,他这些日子,每日在那小岛上勤学苦读,准备次年省考,偶尔间会去郊外散心。   这一日,他散心回来,回到自己房中,又拿出那巾帕在灯下细看。   正看着,却听得外面动静“二哥哥!”   齐二一听便知道是妹妹齐胭,当下忙收了巾帕,拿出书来。   齐胭推门进来,笑道“二哥哥,你最近读书好辛苦,妹妹特意给你做了好吃的来慰劳你。”   齐二看过去时,只见齐胭手里捧着一盘雪花糕,正献宝一样放在他案几前。   他扬眉,何曾记得这个妹妹竟然会做这个了?   齐胭凑过来,一脸讨好“好哥哥,你喜欢不喜欢吃?”   齐二剑眉微挑“有什么事,你就说。”   若是无事,齐胭怎么会有心情来找他献殷勤,他是不信的。   齐胭嘿嘿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来看看哥哥你。”   齐二看了齐胭一眼,陡然间明白了。   这次他过去济宁,是去的齐胭夫家,也见过齐胭已经定下来的未来夫婿。   齐胭显然是想打听下的,只是不好意思张口罢了。   他淡声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说完,拿起书来,不再理会齐胭。   齐胭却磨蹭着不肯走的。   “好哥哥,你就说!”   齐二低首,根本不搭理的。   “哼哼,你到底说不说?”   齐二神情冷淡,丝毫不为所动。   “哥哥……求你了告诉我,若实在是个讨人厌的,我得赶紧想办法。”   齐二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呵呵,齐逸腾,你到底说不说?你如果不说,我就永远不会告诉你了!”   齐胭掐腰,突然威胁起来。   齐二更是懒得搭理,淡定地翻了一页书。   齐胭突然笑起来“二哥哥,你当我不知道吗,这些日子,你是不是经常出去城外散心,你去城外,是去阿嘉的庄子外头。”   齐二正翻书的手指停在那里。   齐胭得意地道“呵呵,三天两头过去等着,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碰到是?”   齐二面上依然淡定,不过眉毛却动了动。   齐胭摇头晃脑“哥哥,你也忒笨了,你以为这么傻等着就能等到阿嘉吗?你以为就算等到了她就会搭理你吗?你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她对你爱答不理的!”   齐二终于破功了,他抬起头,望着齐胭。   齐胭故意道;“我知道,但是我偏不说,我偏不说,就不说就不说气死你!”   说完,端起桌上的那碟子雪花糕,就要离开。   “慢着。”齐二沉声道。   “嗯哼?”齐胭停下了脚步。   “阿胭,过来,坐下。”齐二道“我去济宁,颇遇到些有趣的事,你要听吗?”   看来他有必要和这个妹妹好好聊一聊了。   ☆、第53章 第 53 章   第53章齐二的小心思   这段日子博野侯府也算是愁云惨淡, 彭氏镇日卧床唉声叹气,好不容易身子好一些能起身了, 便自怨自艾, 又赌气说要给博野侯纳妾。   博野侯根本没理这个茬, 她就开始哭了:“你们父亲怕是早就对我厌了, 只嘴上不说而已, 其实心里巴不得纳个新鲜的放房里!我还是趁早儿给他抬举一个在房里!”   顾姗轻咳一声“母亲想多了, 父亲对你一向敬重有加, 怎么会轻易纳妾?”   顾嘉却道“我倒是觉得母亲说的有理呢!”   彭氏诧异, 抬头, 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嘉。   顾嘉点头“母亲既然说父亲要纳妾, 那就给父亲纳一个呗。”   彭氏气得手都在颤。   她是盼着两个女儿说博野侯不会纳妾,然后她再假意要纳,如此这般, 最后消息传到博野侯耳朵里,博野侯再坚定拒绝。   不曾想顾嘉竟然这么说。   顾嘉很大方地道“这样, 今日个我正好要去请教父亲学问上的事,正好趁机和她说,就说母亲打算给他纳妾, 让他收着就是了!”   彭氏这下子不但手在颤, 连腿都在哆嗦。   顾姗轻笑了下,颇有些鄙薄地道“做女儿家的, 怎么好去和父亲说这种事呢?”   顾嘉想想, 也对“那也是, 还是母亲自己去说?”   彭氏脸色惨白,冷笑几声“罢了,罢了,你们先出去,待我歇一会儿。”   顾嘉一脸孝顺体贴“母亲病着,女儿还得在这里伺候呢。”   彭氏此时简直是咬牙切齿了,心说你若再是伺候下去,我怕是明日个就得活活被你气死了!   不过她到底是没敢说。   如今家里头除了博野侯,算是顾嘉最大。   顾子青请了那劳什子的妖道,让顾嘉受了大委屈,博野侯心疼女儿,现在是什么要求都肯答应,但凡顾嘉有个不顺心,他就觉得别人欺负顾嘉了。   如此一来,满侯府里的人都得敬着顾嘉,生怕惹了顾嘉不痛快。   就是连彭氏都有些忌惮了,她怕顾嘉去博野侯面前说自己坏话,回头博野侯越发厌恶自己,从此后这夫妻之间彻底生分了。   她和博野侯都已经年近四十,女人家在这个年纪已经是人老珠黄了,可是男人这个年纪却是鼎盛之时,风华正茂,博野侯又位高权重,随便一个眼色,还不是一群女人往上扑。   她想起这些,气顿时短了一截,苦笑了几声“阿嘉这几日伺候在我跟前,也是辛苦了,你回去歇着。”   顾嘉见此,恭敬地道“母亲,那我先行告退了。”   一走出彭氏房中,她唇边顿时露出笑来。   最近她的日子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了。   经此一役,她在侯府里可以说是横着走的,谁也不敢惹她,谁见了她都得敬着些。   而更让她雀跃的则是乡下的养父母终于要来燕京城了,她掐指算计着,一来一回的,约莫有一个多月功夫就到了。等他们到了恰好赶上中秋节,还能吃个团圆饭呢!   她还盘算着,等乡下的养父母并兄弟来了,到时候可以让哥哥带着银子去其他地方,帮她购置田产宅院的,哥哥素来疼爱自己,那必然是放心的,到时候让哥哥帮着打理庄子,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也放心。   她正走着间,就见前面两个小厮提着一个食盒,那食盒老远闻着都一股子药味。   那小厮见了她,恭敬地行了礼“见过二姑娘。”   顾嘉颔首“这是给二少爷的药?”   小厮连忙道“是。”   顾嘉想起顾子青,不免想起那一日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的样子,不免好笑又可怜。   你为顾姗出头,顾姗未必搭理你呢,也不过是利用,这个顾子青可真真是个傻的。   当下心念一动,便干脆过去顾子青那里探探病,赶明儿还能在父亲面前说道一下,表现自己作为妹妹对兄长的敬爱。   顾子卓和顾子青兄弟各处一处小院,一个叫观星苑一个叫揽月苑,是紧挨着的,顾子青就是住的这揽月苑。   她进去的时候,顾子青脸上一块青一块红的肿胀,嘴上也破了一块,正虚弱地靠在软榻上,不住声地咳嗽着。   顾子青陡然见她进来,顿时那神情就不太好了。   “你来做什么?”他抿着唇,语气中颇有些警惕。   “我来看看二哥哥啊!”顾嘉理所当然地道“二哥哥都被打成这样了,我做妹妹的看着也难受,怎么也得来看看啊!”   “哼!猫哭耗子假惺惺,你以为我会信?”顾子青嘲讽地扯唇。   “你爱信不信,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反正爹会信的,那就够了。”顾嘉也直接言明,我就是做给爹看的。   “你——”顾子青气得指着顾嘉“你可真不要脸!”   “我不要脸吗?”顾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多美啊,大家都说好看呢,反倒是你,好哥哥,你瞧瞧你这脸,肿得像猪头,这不是不要脸了呢!”   顾子青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爬起来直接揍顾嘉一顿。   但是他身体虚弱,哪里动弹的。   “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他只能大声叫唤外头的下人。   底下的小厮应命进来了。   “把她赶出去,让她给我滚!”顾子青怒斥道。   “这——”   小厮一脸为难,在这侯府里得罪谁也不好得罪这位主儿啊,谁不知道如今侯爷最宠的就是这位二姑娘,谁不知道这位二姑娘厉害得很。   厨房里的管家娘子怎么走的,平时跋扈的李嬷嬷怎么被赶的,还有那有康有平的,当初也是模样齐整的房里大丫鬟,这一个个的,都被这位二姑娘给收拾利索了。   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啊!   顾嘉一脸无奈“好哥哥,妹妹来看你,你却赶我,也忒狠心了!”   顾子青见自家长随自己竟然使唤不动,气得一口血简直要吐出来“出去,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顾嘉听了,眨眨眼睛“我知道了,你想看到你的阿姗妹妹,可不是想看到我!那我走了,叫她来!”   顾子青血液直往脑门冲,冲撞得天灵盖都生疼,整个人简直要昏厥过去“滚滚滚!”   顾嘉看他这傻样,心中直乐,不过还是忍住“那我可真走了!”   走出来后,却是想着,明日定要和自己那侯爷爹提提,自己可是尽了好心来看二哥的喔!   谁知道一出来就见到顾子卓,顾子卓见了她,纳闷道“你怎么过来这里,我正说有事找你。”   “我顺路过来看看二哥,怎么了,大哥,有事?”   顾子卓道“你之前不是托我盘下一处宅子吗,如今有一处,并不算大,只三进而已,不过对于寻常人家也是够了,你若有意,今日带你过去看看。”   顾嘉听闻,颇感兴趣,她想着如果自己乡下养父母过来燕京城,住在侯府里难免尴尬不自在,就怕过不了几天又要走。左右自己是有银子的,还不如干脆盘下一处宅院让他们住,想住多少日子就住多少日子。   当下随着顾子卓过去看那院子,那院子在城南方向,顾子卓不愿意太惹眼,就和顾嘉一起坐车的。   两个人赶到那宅院处,顾嘉一见就喜欢上了,三进的小院子,住一大家子足足够了,庭院素净雅致,闹中取静,问问价钱也算合理,当下就拍板买下。   回来的路上,顾嘉嘴角都带着笑“多亏了哥哥,这才顺利盘下这处宅子。”   这宅子以前也是个书香门第所有,后来没落了才要卖的,当初建造的时候怕也是费了大心血的,一砖一瓦还有那墙上雕画门上包边都可以看出当年建造的精心。   况且位置又极好的,这种实在可遇而不可求。   看定了宅子,顾嘉和顾子卓往回走,谁知道到了自家府邸外面那条街上,远远地便看到个少年,骑着马,正朝这边张望。   顾子卓挑眉“咦,这不是齐二吗?”   顾嘉掀起车帘看过去,也认出来了,穿着簇新的鸦青色番西花刻丝袍子,姿态挺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来相亲的。   当下顾嘉也是纳闷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说起来,她应该感谢他的,上次还是他提前告知自己顾子青请来的吕天师的事。   这样自己才好提前做了准备让顾子卓去请冲虚道长。   顾子卓笑了笑“看他在这处等着,想必是找我有事,过去看看。”   而那齐二远远地看到他们这马车,应该是认出来了,忙策马过来。   待到走了跟前,顾子卓和齐二打了招呼“逸腾,你在这里是等我?”   顾子卓此时是凑在马车窗处的,齐二向顾子卓和车窗间的缝隙里面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   他颔首“是,过来找你,听说你出去了,便在这里等等。”   ☆、第54章 第 54 章   第54章齐二的小心思2   齐二和自己妹妹齐胭坐下来好生聊了一番, 齐二先说了自己在济宁的见闻,并不着痕迹地提起了齐胭未来夫婿的情况, 讲起了那夫婿长相如何, 读书如何, 行事作风如何, 可着齐胭关心的, 全都提了一遍。总体来说, 齐二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妹婿还算满意的。   齐胭听了自是喜欢, 也投桃报李, 很好笑地望着齐二, 说起了顾姗和顾嘉之间的恩怨情仇。   齐胭说着时, 齐二脸色就微微变了,待到齐胭说完,齐二仿佛被人砍了一刀, 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胭同情地拍了拍齐二的肩膀“那日在安定郡主府上, 你竟然还说什么——”   她咳了声,之后便学着齐二的语调说“敢问令姐现在哪里”,学完之后, 她大笑起来“哈哈哈, 哥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如果是阿嘉, 怕是早就让你滚一边去了, 哪里还听你说这些!你啊你, 也怪不得阿嘉看到你就躲着走,人家不给你一巴掌真是修养好呢!”   齐二此时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齐家有兄弟四人,外有一个齐胭,五个人虽然有个齐三是庶出的,可是关系总体还算融洽,并不存在谁去算计谁的事情。他当然也知道这豪门府邸中难免有些勾心斗角,但是在他心里,顾嘉那样的好女子,想必顾姗不至于和她作对。   是以从来没想过,竟然还可以这样。   也是他鬼迷了心窍,自见到顾嘉第一眼就心里眼里都是她,以至于未曾想过这博野侯府的种种,如今细想之下,记起那顾子青请了吕天越的事,顿时攥紧了拳头。   当时顾子青请什么天师,他只以为是顾家的家宅不安,并不知道是针对顾嘉的,只是想起顾嘉种种,怕因此连累了顾嘉,却不曾想,竟然是顾子青帮着顾姗来对付顾嘉这个妹妹?   想明白这个,他换了外袍,一言不发地离开孟国公府,直奔博野侯府而去,也不顾后面齐胭在那里喊“哥哥,喂喂喂,你去了说什么,仔细人家把你赶出来!”   可是齐二哪里听得进去。   他骑马赶到了博野侯府外,自然不好直接说去求见府上二姑娘,只能是找顾子卓了。   谁知道顾子卓并不在家的,说是一大早顾子卓陪着顾嘉出去外面了。齐二听得这个,也无心进去博野侯府,进去也没用,只能苦苦地在街头等着。   如今好不容易等得回来,眼见着那马车里应该有顾嘉的,却不能看到,当下只能按捺住了,上前说话。   顾子卓看他那样子,岂有不知之理,便故意挑眉笑道“是找我有事?”   齐二默了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匆忙赶来,恨不得马上见到顾嘉,但是以什么理由见她,见了她怎么解释怎么说话,却全然没想过。   初夏的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蝉鸣声鼓噪在耳边,他抿唇,冷静下来,却是开口道“子卓还记得上次我提到过的那份王连鹤孤本吗?今日寻到了,想着和子卓一起研读。”   顾子卓微诧,那份孤本他一直想看的,却不曾想齐二竟然得了,当下眸中绽出惊喜,不过那惊喜片刻后又淡了下来。   他凝着齐二,笑吟吟地道“逸腾,你是特意带了那孤本来寻我一起看的?”   齐二面不改色“是的。不过也不知道你今日在不在家,所以我先行来找你,待寻了你,便命人速去取来。”   说着,给了旁边长随陈江一个眼色。   陈江顿时领会,恭敬地道“是,小的这就取来,只是等小的去哪里寻顾少爷和二少爷?”   齐二以征询的眸光望向顾子卓,淡声道“前面不是有一处茶楼么,我和子卓就在拿那处茶楼品茶,并等着小厮将孤本送来,如何?”   顾子卓见此,不免抚掌大笑“好,好,岂有不好之理。”   他笑过之后,却是话音一转“不过,马车中尚有舍妹,容我先将舍妹送回家里,再回来和逸腾一起用茶,如何?”   齐二剑眉微挑,轻“哦”了声“原来顾二姑娘也在?确实应该先送顾二姑娘回府。”   顾子卓有些意外,真送?兄弟,你确定??   齐二接着话音也是一转“不过顾二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起观摩那份孤本?况且今日天气有些燥热,去云纺茶楼喝口茶水润润口也是好的。”   说着,他又道“云纺茶楼的点心也不错,我妹妹很喜欢吃,也许顾二姑娘也喜欢吃。”   好了,孤本,茶水,点心,齐二把这些都摆出来了。   顾嘉坐在马车上,用桃花小扇轻轻扇着,确实觉得有些燥热,若是能喝口茶看看风景不错,比回去博野侯府在那里呆坐要舒服。   再说……她确实对齐二心存感激,毕竟齐二提醒了自己吕天越的事。   顾子卓听齐二来了个大转弯,连云纺茶楼的点心都拿出来说事了,也是心中暗笑,不过面上却是一派淡定,故作随意地问道“阿嘉,你要去吗?若是去,便随为兄过去就是了。”   顾嘉颔首“嗯,那就叨扰齐二少爷了。”   她声音清清淡淡的,不过听在齐二耳中,却是犹如清泉叮咚之声,清脆动人。   一时之间,鼓噪的蝉鸣声远去,夏日的闷热也消失殆尽。   这个世间如此美妙。   云纺茶楼,茶水,点心,都上了。   顾子卓和齐二闲谈着如今读书的获益,并谈起他们口中的那份孤本,看上去相谈甚欢。   顾嘉从旁,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也不吭声。   齐二见此,便问道“二姑娘不吃些点心?”   顾嘉瞥了一眼“天热,没什么胃口。”   齐二又道“这里好像有山楂糕,开胃祛暑,二姑娘可以尝尝,另外可以各样其他小吃都上一些,看看喜欢吃哪个。”   顾嘉见他这么殷勤,也觉得纳闷,心说他也忒善良了。   果然是个大好人,上辈子就是个大好人,这辈子还是。   当下笑了笑“那就谢过二少爷了,来一份山楂糕。”   齐二当下忙吩咐小二。   顾子卓见此,笑道“二少爷,今日既然是你做东,就不想想我想吃什么吗?”   齐二忙问“子卓想吃什么?”   顾子卓哈哈一笑“一时不想吃什么,就等着你那份孤本了。”   齐二望向顾子卓,总觉得他的笑中仿佛看透了一样,不过他面无改色地坐在那里,一脸淡定。   全当做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候,那长随陈江终于回来了,又恭敬小心地奉上了那份孤本。   顾子卓眼中顿时放光,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薄脆泛黄的书页去看。   顾嘉随意瞥了一眼,倒是没太在意。   齐二在明年十九岁那年登科及第,是那年的探花郎,之后备受皇上赏识,先在翰林院做了一年多的编修,之后她和齐二成亲,成亲后,齐二便被派去做盐政了。   二十岁的年纪,从四品转运盐使司副使,那是大昭国最有油水的大肥缺,多少皇亲国戚盯着的好位置,在那个位置,就是最刚正清廉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处在那个位置的齐二,要什么没有,他后来搜集了不知道多少罕见的孤本字画,还有大量的舆图书籍。   及至后来,他年纪轻轻便入政事堂了,那政事堂是什么地方,是为皇帝代披奏章草拟圣旨的地方,政事堂的参知政事就是相当于前朝的宰辅了。   她死的时候,齐二距离人臣权利顶峰的参知政事一职只是差了年纪而已。   那时候的齐二,若是想要这种孤本,怕是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想办法为他寻。   不过现在的齐二,还有自己这大哥,正凑在一起郑重其事地研究着那份孤本。   顾嘉抿唇轻笑了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品着刚上来山楂糕,那山楂糕是用冰镇过的,味道极佳,酸爽可口。   那齐二和顾子卓说话间,却是道“子卓若是喜欢,可以拿回去观摩,过些日子还给我就是。”   他这一说,顾子卓眸中透出惊喜“真的?那怎么行。”   这种孤本,怕是一刻都不舍得离开自己的手,生怕被别人一不小心毁了。   齐二颔首“那是自然,你我兄弟,区区一个孤本而已,何足挂齿。”   顾嘉听他这话,口中的山楂糕险些就笑喷出来。   她是极熟悉这个人的,平时很少说谎的,但是再老实的人也会说谎,她可以听出来,他现在就是在说假话。   他是有什么事要求顾子卓吗,要不然何至于这么费劲讨好?   顾子卓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孤本,笑看了眼齐二,又望了眼旁边自己的妹妹,默了片刻。   恰好这个时候顾子卓的长随进来,顾子卓突然道“对了,我想起件事,先出去下。”   顾嘉纳罕“什么事?”   莫不是那宅子的事有了什么变故?   顾子卓笑“一点私事,我去去就来。”   顾嘉拧眉,不懂他这是怎么了“好……那你快些回来。”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顾嘉和齐二。   ☆、第55章 第 55 章   第55章齐二的告白   袅袅茶香之中, 顾嘉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尝着那冰镇山楂糕,抬头望向齐二时, 却想起上辈子来。   上辈子, 当时顾姗总是说莫三会给她买这样那样的吃食, 说莫三如何贴心, 她心里也会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的她, 看齐二就有些不喜, 想着他是个不会体恤人的。   后来着实闹了点别扭, 她就指责了齐二。   从那之后, 她说要什么, 齐二就会给她买什么, 糕点什么的更是风雨无阻,偶尔间还会主动给她些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精致小玩意儿。   但在她心里,齐二总归是不懂得那些小情趣也不懂得体贴人的, 如今不曾想,倒是会办事了, 知道赶紧给人上些糕点了。   顾嘉暗暗地猜着,怎么会不太一样?   莫不是上次自己挣了银子的事让他刮目相看,他便特特上了心?但是他决计不是那种势力之人。   还是自己和齐胭要好, 连带着对自己也好起来?这个也有可能, 毕竟齐二对他那个妹妹还是不错的。   顾嘉琢磨半晌,也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齐二在顾嘉的注视下, 却是脸上微微泛起红, 浑身发热。   也许是她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太过专注, 也许是这茶室里太过闷热。   齐二抿了抿唇,略有些艰难地开口“二姑娘,我有个事,想和你说清楚。”   顾嘉听着,有些意外,想着这必然是什么大事?   当下眨眨眼睛,不解地道“二少爷请讲。”   齐二轻咳一声,决定从头讲起“那一日在山庄里,我曾经问起你姐姐身子如何,还说起我家有药铺可以供一些珍稀药材,你还记得吗?”   顾嘉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   呵呵。   她笑了笑“是吗,有这回事吗?我忘记了呢。”   齐二神情紧绷,硬着头皮道“虽然二姑娘忘了,但是我还是要解释下,我并不是关心你姐姐的身子如何,也不是要给她送什么药材,我——”   这该怎么解释呢?   他想了想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找个话题,找个话题……只不过这话题找得太失败了。   顾嘉“嗯,问就问呗。”   谁也拦着你问了?你爱问就问,只是以后别问我!   齐二看她那样子,也不知道她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只好继续说下一桩。   “那一日在安定郡主府中,我不是要问你姐姐在哪里,当时我就是……你突然提起来了,我才想起来问问。”   顾嘉莫名“是啊,你突然想起来我姐姐,于是问问,这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非要和我说这些?”   好好的,你想起谁不行,非要想起顾姗,也是呵呵了。   齐二看她这样子,知道她怕是误会了,忙道“不是我突然想起来你姐姐,是你当时说你姐姐是极好的人,所以我只好顺便问问。”   她自己提起她姐姐,他出于礼貌问问而已。   顾嘉更加莫名了,不但莫名还有些火了“嗯,我姐姐是那么好的人,你想起来当然想问问!”   齐二看她那语气,明白自己这一番解释她可能根本没信,不但没信,可能还误会更深了。   他深吸口气,盯着顾嘉,郑重地道“顾二姑娘,有一句肺腑之言,希望姑娘能够明白。”   顾嘉不耐地笑“齐二少爷,请讲。”   齐二在这一刻,都不敢看顾嘉的眼睛,垂下眼去,哑声道“我齐逸腾从没有在意过令姐如何,甚至不记得令姐长成什么模样了。”   顾嘉的姐姐顾姗?那在他眼里就是顾嘉的姐姐,没有其他任何的特别。   顾嘉望着这辈子的齐二,这辈子比起后来那个登上高位的齐二略显青涩的齐二。   他果然变心了,变心了啊。   这辈子的他不再喜欢顾姗了。   怪不得上一次顾姗落水,他竟然没去救。   还以为他是太在意自己妹妹,却原来是根本不喜欢顾姗了。   齐二抬眼,看向顾嘉,却见顾嘉神游海外,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捡到的那锦帕,那个绣有“脩”字的锦帕。   此时的她,想起了什么,是想起来南平王世子吗?   “二姑娘,我有一愿,若明年省试能够金榜题名,我便禀明家母,向心仪姑娘提亲,姑娘以为如何?”   齐二将那关于锦帕的酸涩压下去,继续这么问道。   他知道说出来也许根本没用,但如果不说出来,是不是永远没有机会了。   当他说出这话时,只觉得整个世间都变得无声,他用全身的力气等待着顾二姑娘的回应。   也许是接受,也许是拒绝。   等待是漫长的,哪怕是弹指一刹那,对他来说却仿佛多少春秋。   顾嘉听得这个,却是猛地抬起头,看向齐二。   “你——又有了心仪之人?”   他竟然不喜欢顾姗了,那喜欢谁了?   这才多大,十八岁而已,这么年轻,明年还要考试呢,现在竟然一心想着娶媳妇提亲!   齐二面上火烫,轻微地颔首“是。”   说完这个后,他哑声道“二姑娘意下如何?”   顾嘉心中震惊,无法理解地看着齐二。   他在她眼里,一直属于好孩子。   规规矩矩读书,兢兢业业当官,被后来的新皇如今的三皇子所赏识,干了两年多的盐政副使就被一道圣旨召回京城,直接进了政事堂的。   他能官运亨通,不外乎他这个人确实很出色,文武双全知识渊博就连兵法什么的全都懂,但是出色之外还有本分做事。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原来他在十八岁应该好好读书的年纪竟然就想着娶媳妇了。   她酸涩地想了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每天勤学苦练,读诗书学练琴!纵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嫁人了,也把一腔热血扑在才艺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不间断。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和她以为的那个齐二不像啊!   齐二见顾嘉眸中浮现出震惊和失望,一时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便是拒绝,也是预料之中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顾嘉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齐二少爷,你既有了这心愿,那也是好的,待到明年金榜题名,大可以请府上夫人前去提亲,只是如今你还是安心读书才是,不要去想那风花雪月之事,免得耽误了前程,毕竟明年三月就要省试了,这可是三年一次,机会难得。”   这一席话说出来,只听得齐二耳边犹如巨雷滚过,轰隆隆的,震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当下起身,他抱拳,沉声道“姑娘说的是,功不成名不就,又何敢言提亲二字,逸腾回去后,自当闭门苦读,绝不敢辜负姑娘之期望。逸腾今日先行告辞了。”   恰好这个时候顾子卓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也该回来了,毕竟让齐二和自家妹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候长了不好。   谁知道他一进来就见齐二脸上通红神情严肃地大步往外走。   当下忙拉住齐二“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要走?”   齐二抱拳“谢顾兄,今日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顾子卓走进屋,疑惑地看了眼顾嘉“阿嘉,你对齐二少爷说什么了,他怎么看上去有些奇怪?”   顾嘉摊手“没说什么啊!”   就是让他好好读书别想有的没的而已,这有错吗?她只是真心为上辈子的夫君操心好不。   当了人家一辈子的媳妇,这辈子操的简直是当娘的心啊!   真想告诉他,以后你前途大着呢,别想有的没的,等以后进了政事堂,多得是贵女任凭你挑选,到时候便是想娶公主怕是也有的!   顾子卓拧眉探究地看着顾嘉“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话?”   顾嘉想了想“没有啊,就是说他明年金榜题名打算去找什么姑娘提亲。”   顾子卓嘴角微微抽搐“找什么姑娘提亲?”   顾嘉无奈了“这我哪知道,他又没说。”   也是呵呵了。   顾子卓一时呆住。   他望着很是无可奈何的顾嘉,半晌后扶额摇头,喃喃道“罢了,随他去……”   突然好生同情齐二,怎么遇到了自家妹妹这么一只呆鹅?   顾嘉这个宅子购置得还算顺利,价钱还算好,关键是宅子各方面舒心,她想着以后养父母过来后住在那里,定是满意,自己也喜欢得很。   如今就等着乡下的养父母过来燕京城了。   顾嘉想着两辈子没见了,如今要相见,也是感慨万分。   谁知道正想着,七巧儿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过来,跑得面颊粉红透着薄汗“姑娘,不好了,夫人今日个突然病得厉害了!”   顾嘉“病得厉害了?怎么了?”   七巧儿赶紧上前和顾嘉说起来。   原来那彭氏之前一直叨叨着要给博野侯纳几个小的在房里,不知道怎么,今日竟然主动去找了博野侯,说是要让博野侯收一个丫鬟。   本来她要收一个丫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也是正常,谁家房里没个小妾通房的呢,莫大将军府上,孟国公府上,相熟的这几家都有啊!   谁知道两个人说话间不知道怎么,言语不对付,好好的竟然吵了起来。   博野侯大怒,赶了彭氏出门,彭氏也是哭天抹泪,只说不管了不管了随他去。   “如今侯爷一怒之下离了家门,不知道去哪里了,夫人正躺榻上哭着呢,大姑娘那边张罗着叫大夫。”   顾嘉扬眉,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处。   自己这母亲也真是,张罗着要给自家爹纳妾??   她决定赶紧去看看热闹。   ☆、第56章 第 56 章   第56章博野侯的妾?   匆忙走进彭氏的院子, 一过去便见外面的嬷嬷丫鬟一个个面色郑重,旁边个小丫鬟给她使眼色, 她微停下脚步。   那小丫鬟低声说“大姑娘也在呢。”   顾嘉颔首。   这些日子以来, 她在这侯府里混得风生水起, 谁敢不给她面子, 便是彭氏身边, 也颇有几个她的耳目。   进去后, 果然见那顾姗正柔顺地伺候在彭氏身边, 陪着彭氏说话儿, 彭氏则是哀伤地坐在绣杌上, 耷拉着脑袋, 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某一处,像个木头人儿一般。   顾嘉进去拜见了“母亲。”   彭氏木然地看了顾嘉一眼,之后便收回目光“你过来这里做什么?”   顾嘉“来看看母亲, 母亲身子如何了?”   彭氏呵呵笑了声“我好得很。”   顾嘉见此,点头“母亲身子好得很, 那我就放心了。”   顾姗瞥了顾嘉一眼“阿嘉,你没事时也留在母亲身边伺候着,最近这些日子母亲身子不好, 心里也不好受, 跟前还是得多陪着点。”   顾嘉“是,姐姐说的是。”   彭氏叹了口气“哪里用陪着我, 我看用不了多久, 我怕是要被活生生气死了, 到时候你们父亲自然续弦一个新的给你们,你们就去叫别人母亲。”   这话说的……   顾嘉不懂了“母亲身子不是好得很吗,一时半刻死不了的。”   彭氏一噎。   顾姗也顿时无语了。   过了半晌,彭氏艰难地看向顾嘉“罢了,你们先下去,我累了。”   顾嘉忙孝顺地道“母亲,我想留在你身边伺候着,也尽尽我的孝心。”   彭氏面若寒霜“不用。”   顾嘉见此“那……我先下去了。”   待到出来后,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有些面熟,细看时,却是一个叫王探月的丫鬟。   顾嘉记得,这个叫王探月的丫鬟出身还不错,以前也是小官人家的女儿,后来那小官获了罪,家中的女眷统统充了奴,这个探月才成了奴籍,后来辗转到了博野侯府。   这个探月,会读文识字的,聪慧懂事,是个不错的姑娘,她上辈子和探月虽然不熟,但是说过几句话,探月还曾经指点过她诗文上的事,心里对探月是感激的。   毕竟那个时候会暗地里帮着自己的人并不多。   后来她嫁人了,还问起过探月,知道探月一直留在博野侯的书房里做点事,也没嫁人,一直到她出事前两年,不知道怎么探月就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曾想,这辈子,竟然早早地被收了房。   只是如今这探月已经梳起了发髻,规规矩矩地立在屋檐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嘉不懂了,随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嬷嬷赔笑着回道“姑娘,这是夫人才给侯爷房里收着的姨娘。”   姨娘?收了这位做姨娘?顾嘉有点懵,上辈子可没记得有这一茬啊!   嬷嬷看看左右无人注意,陪着顾嘉走到角落,小声地道“是了,因为这个探月算是识字的,之前一直帮着侯爷打理书房的,那天夫人过去要给侯爷纳妾,侯爷一口回绝,不要的,夫人恼了,说是侯爷眼界高,看不上她房里的丫鬟,又恰好这个探月去书房拿个什么,触了霉头,就被夫人叫过来,硬生生绞了脸梳起发髻,说是要让这个侯爷自己相中的做姨娘。”   顾嘉听着,一时无言以对。   想着彭氏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年头还有男人不要纳妾自己非要硬塞的吗?   上辈子自己说不上多在意齐二,但是齐二若真纳妾,她心里肯定是不舒坦的。   后来齐二拒绝了有平的爬床,她还是松了口气的。   彭氏这到底怎么了?故意作吗?还是说要以此来试探父亲?   她无法理解。   回过头看了看那站在屋檐台阶上的探月,顾嘉知道这是立规矩呢,突然提拔做了姨娘,彭氏总是要把正室的威风给使出来,好让探月以后遵守本分,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探月恭敬地立在屋檐下,微微低着头,安静祥和。   顾嘉轻叹了口气,替探月有些不值。   虽然自己爹也是不错的,位高权重,不过眼瞅着都四十岁的人了,探月还年轻,这总归是不太合适的。   顾嘉这么想着的时候,探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首看过来,恰好看到了顾嘉眸中的一丝同情,微怔之后,便冲着顾嘉笑了笑,坦然无奈。   顾嘉心中微动,莫名有些同病相怜。   在这一刻,她能感觉到探月的无奈,沦落为奴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却不曾想被主母胡乱提拔成了姨娘。   姨娘,对于寻常丫鬟来说也许是风光了,可是对于探月,却未必的。   顾嘉对着探月微微颔首,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回去秀苑后,她想想探月,终归是心里不踏实,便吩咐红穗儿多关注下那探月,别让她太受委屈。   谁知道之后几日,红穗儿时不时传到顾嘉这边的消息,却让顾嘉连连皱眉。   原来博野侯自那日一气之下出去,再后来也回来了,不过回来后自己只是睡在书房而已,也并没有要睡在探月那里的意思,当然更不可能睡在彭氏那边。   如此一来,彭氏便开始斥责这探月,只说探月在书房里做事的时候勾搭侯爷,结果如今当了正儿八经的姨娘却又开始装起来了。   那探月被逼得百口莫辩,只能是过去伺候博野侯。   博野侯一见了她,却是怒得很,直接把她赶出来了。   “也是可怜了那王姨娘,好好的一个人,被逼得房都不敢回,听说抱着被子在书房外头煎熬了一夜。”   顾嘉连连摇头“这是根本不把人家探月当人看!”   红穗儿叹息“可不是,听说那王姨娘当晚就得了风寒,如今正病着呢。”   病了……?   顾嘉默了片刻。   她作为女儿是不好插手父母亲房里的事,可是那探月上辈子到底对自己有些帮助,人也是确实不错,她被逼到这一步,自己若是袖手旁观,总归是心中有愧。   她当下起身“你让厨房熬一些粳米稀粥,再做几样容易克化的小菜,送过去给王姨娘。”   红穗儿“啊?这样可以吗?”   顾嘉淡声道“怎么不可以?我先过去看看,回头你命人送过去。”   她吩咐了这个后,便直奔王姨娘那边了。   今日过去看了王姨娘,怕是彭氏心里更是恼了自己,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帮理不帮亲,好好的一个姑娘,这都被逼到什么份上了?   当下顾嘉过去探月那里,只见那探月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榻上,不免拧眉“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探月看顾嘉过来,也是唬了一跳,慌忙挣扎着就要起身“二姑娘,你怎么来了?”   说着就要拜见顾嘉。   顾嘉命红穗儿将她扶在榻上,又问道“你病得如何了?”   探月连忙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染了风寒,大夫已经过来开了药,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顾嘉颔首“好好养病,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就是。”   说着又让七巧儿伺候着给探月吃了点东西。   那探月简直是受宠若惊感激不尽,伏在榻上对着顾嘉深深一福,含泪道“谢二姑娘,只是二姑娘来看我,折煞了奴婢,以后二姑娘但凡有什么吩咐,只一句话就是。”   顾嘉倒是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谁折煞了谁。   上辈子她能对自己释放一些善意,足以让自己记挂一辈子的。   重活一世,看她活成这般,她怎么样也要助她一把。   “安心养病。”   顾嘉知道对于如今的探月来说,自己是高不可攀的,当下也没想让她特别不自在,只是从探月房中出来,特意吩咐旁边的小丫鬟“好生服侍王姨娘,若是有哪里不好,仔细我命人打断你们的腿。”   那小丫鬟原本对王姨娘是有些懈怠,如今听得这个,顿时怕了,连声称是。   自这日顾嘉看过探月后,探月日子倒是好过一些了,病也养好了,渐渐地能起身了。   然而彭氏对探月却越发不满,每每私底下埋怨“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反倒去探望她?她是什么身份,这也忒不讲究了!”   这话传到顾嘉耳中,只是不理会罢了。   彭氏见此,越发磋磨那探月,又逼着探月去伺候博野侯。   博野侯平日对下人不苟言笑,威严得很,探月虽说在他书房中收拾伺候,但是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如今猛然地成为了这位侯爷的姨娘,真是尴尬又无奈,如今被彭氏逼着,少不得去伺候。   于是这一日,探月拘谨地站在博野侯房中,捧了水来要伺候博野侯洗漱歇息。   博野侯抬眸看了眼探月“你往日不是在书房伺候?”   ☆、第57章 第 57 章   第63章王姨娘探月   博野侯抬眸看了眼探月“你往日不是在书房伺候?”   探月咬唇“是。”   博野侯冷笑“那怎么好好地成了姨娘?本侯怎么不知?”   探月羞得满面通红, 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里才好,不过人活在世, 哪能那么如意, 她眼中渐渐湿润, 却拼命忍下, 小声地道“是夫人提了奴婢做了姨娘, 今晚特意来伺候侯爷。”   博野侯抬手, 漠然道“下去。”   探月低下头, 却是犹如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的。   她知道自己若是再被赶出去, 只会又被侯夫人逼着回来伺候, 她也知道自己伺候了侯爷, 怕是侯夫人更加不满意。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侯夫人仿佛是赌一口气,就是要给侯爷收了自己这个姨娘。   她颤抖着手, 拿起毛巾来“侯爷,奴婢伺候侯爷净面。”   博野侯“出去。”   探月抬首, 看着博野侯那张铁青的脸,不但没后退,反而更上前一步“奴婢今日既然进了这房, 便没有退路的,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伺候了侯爷。”   博野侯皱眉。   他素来不喜什么女色的, 当年娶亲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些年彭氏如何, 他都听之任之,对彭氏也是颇为敬重。至于纳妾,他没想过,也觉得没必要,便是同僚家里多数都有妾室通房,他也没觉得自己必须要有。   如今彭氏要给自己纳妾,那更是赌气一般。   他也无法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赌这种气?   眼前的姑娘,他记得算是个本分老实的,结果这本分老实姑娘竟然成了他的妾?   他皱眉看着这姑娘视死如归的样子“那就随你。”   探月听得这话,心顿时凉了。   她抬起头望向博野侯,却见博野侯根本连看自己都不曾,全然的漠视。   看来她是当不成这个姨娘了。   当不成姨娘,彭氏只会觉得脸上无光,又会加倍磋磨自己,以后哪里有自己的好?   况且,便是不成事,名分也在这里,自己以后怎么办?只空挂着个姨娘的名声,就此枯萎在这深宅大院内吗?   探月闭上眼睛,咬咬牙,掏出了怀中早已经准备好的剪子,一把对着心窝处刺去。   博野侯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哪里想到这姑娘竟然如此刚烈,到底也是上过战场的壮年男子,身手矫健,当下伸腿一踢,正好一脚踢在探月手腕上。   探月“啊”的一声,那剪刀划破了手腕处,之后应声而落。   探月手腕生疼,身子也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不过却也到底没死成。   博野侯怒道“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怎可轻易寻死?”   探月终于崩溃大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的父母早已经身亡,这世上几无可牵挂之人,奴婢如今被夫人收为妾室,却不能伺候侯爷,生有何恋,不敢苟活于人世,倒不如一死百了。”   博野侯皱眉,看着这女子跪伏在地上,哭得痛彻心扉。   “简直是胡闹!”他冷道“论年纪,你也不过比我儿女大上几岁而已,我又怎么会收你为妾?如今我丝毫不曾碰你,明日我会吩咐夫人,让她为你另寻一门亲事。”   探月跪着抬头,泪流满面“侯爷,我如今已经是侯爷的侍妾,便是再寻亲事,又能嫁什么人?侯爷不曾收我,外人却不知道,我这名声是断断不能好的。覆水难收,木已成舟,侯爷若是怜悯我这条贱命,求留探月在此伺候。”   博野侯看了她半晌,终于颔首“那你睡在矮榻上。”   自那日后,探月果然是留在博野侯房中伺候,夜晚里睡在床旁边的矮塌上,外人不知,只以为探月已经真得被博野侯收了房。   个中有那见风使舵的,知道探月年轻美貌又能识文断字,以后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说不得从此受宠,便多少有些攀附讨好拉拢之意。   彭氏原本逼着探月去伺候,其实自己也没想清楚到底要如何,只是觉得博野侯竟然和自己分房睡,她咽不下这口气,赌气要给博野侯纳妾。   博野侯不收这个妾,她咽不下去这口气。   可是现在博野侯竟然收了这妾,而且还日日让那妾在房中伺候,简直是食髓知味的样子,可是把她气得不轻,一口气喘不过来险些跌倒在地。   “早知道他嫌弃我了,就爱那新鲜好颜色!是我不识颜色,要不然早给他纳上百八十的妾,他才高兴呢!”   彭氏恨得抓心挠肺,在那里痛骂道。   顾姗忙笑着安慰“母亲说哪里话,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妾罢了,母亲若是不喜,早早打发了就是,何必为这个赌气?”   顾嘉却不懂了“母亲,是你一直想让探月当我爹的侍妾,如今真得成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彭氏听得顾嘉这话,一口血险些吐出来,只是打落牙齿肚子里咽,她竟然是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半晌,呆呆地叹了一声,流泪道“我怎地这么命苦!他怕是早就嫌弃我,这才嫌弃我生的儿女,才把子青打成那般……”   顾嘉听着这彭氏哀哀切切的样子,实在是不喜。   这人哪,镇日流泪难受,外人看了也不好受,平白影响人心情的。   当下她又敷衍着安慰了彭氏几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时间转眼到了这年的七月,恰逢当今皇太后的寿宴,皇上以仁孝治国,特意摆宴为皇太后祝寿,并招待朝中勋贵家眷。   博野侯乃是当朝一品侯,彭氏是有诰命的,自然应邀前去,至于彭氏下面的顾嘉顾姗,也都是在进宫之列。   彭氏如今和博野侯关系可以说是冷若冰霜,谁都不愿意搭理谁的,彼此便是有事也只是通过丫鬟小厮的前去传话。   至于那探月,彭氏倒是想磋磨修理,怎奈博野侯如今倒是颇为关照探月,每每都让探月在身边伺候,彭氏鞭长莫及,越发恨得咬牙切齿,每每骂道“没看出来竟是个勾搭人的小妖精,这么勾搭了你爹”。   顾嘉从旁暗笑,心说这可是你自己逼着探月当爹的妾,如今却又受不得了?   侯门府邸,谁家没个小妾通房的,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毕竟是少,作为夫君,爹已经很是不错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人哪,本来是个好命,无奈自己太造作了,生生要被这大好日子给作没了而已!   如今彭氏知道要进宫给太后祝寿,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准备衣物头面的,又吩咐了嬷嬷要教顾嘉各样宫中礼仪,免得她进宫后给博野侯府丢人。   顾姗知道要进宫,兴奋得很,一扫之前的失落不快,精挑细选各样头面,又选了燕京城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看样子是怎么也要打扮一新进宫去。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   最开始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她心里存着一股子气,是矢志想打脸那群看不起的人,好让人知道自己如何如何好,这样心里才能痛快。   可是现在经过一些时候,慢慢地也就淡了。   上辈子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这才把自己的日子为了别人过,如今重活一世,关键是自己逍遥自在才好。   至于进宫的时候打扮成什么模样,总归不会差的,也不必说太出彩,反正她又不是要去勾搭男人的。   如此一来,相比顾姗而言,顾嘉倒是歇了那口气。   顾姗见此,眼巴巴地挑了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头面,矢志要把顾嘉比下去的样子。   顾嘉看着暗笑,却也没太在意。   之前对顾姗是咬牙切齿的恨,现在淡然了。   这一日到了进宫的时候,彭氏领着两个女儿上了马车,一路上顾姗叽叽喳喳的,问彭氏个没完。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新奇得很,对宫里头的事情充满憧憬,她甚至还问起“娘,不是说宫里头的皇子也会来给太后祝寿吗,我们会见到吗?”   彭氏颔首“会的。”   顾姗眼中顿时一亮。   顾嘉从旁听了,突然想笑。   当今皇上一共有三位皇子,第一位皇子年已经三十几岁了,妻妾成群,儿女共有七八个,是万万不能指望的。   第二位皇子年纪小些,不过二十多岁,却体弱多病,娶了个皇子妃好几年也没见有个血脉,据说怕是要绝后的。   第三位皇子生得仪表堂堂,以后还是要登上大宝的,不过如今也娶了妻妾,儿女也已经有了。   无论哪个都别指望了。   她正想着,突然记起一件事。   当今圣上一直未曾立下储君,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置可以说是明争暗斗的,一直到了圣上驾崩后,三位皇子争夺帝位,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兄弟相残,总算三皇子胜出,登基大宝,其他三皇子死的死惨的惨。   而那位三皇子和齐二关系是极要好的,自小一起读书的莫逆之交。在三皇子争夺地位时,齐家应该是有着大功的,尤其是齐二,更是帮了三皇子不少——这些她也只能靠猜了,因为这些事齐二从来不告诉她的。   她想着,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齐二官运亨通,年纪轻轻便见了政事堂。   甚至顾嘉突然开始怀疑,齐二当年不过二十岁罢了,直接就当得是利州转运盐使司的从四品副使,而盐政是大昭国最有油水的大肥缺。   这么好一个位置,是不是根本就是三皇子一手安排的?   ☆、第58章 第 58 章   第58章入宫之三皇子   顾嘉在上辈子可以说是过得浑浑噩噩, 也不是傻,就是不曾开窍而已。她嫁给了齐二, 偶尔会觉得齐二不够有情趣, 也不像莫三那般风流天成, 会弹琴爱写词的, 是以总觉得到底是存了遗憾。   对于齐二的官运, 她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堂堂国公府的嫡次子, 能当那个盐政官那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后来早早地入了政事堂, 也是他运气好而已。   谁让那位当朝天子和他早年有些交情的, 就是偏向着他呗。   可是现在, 她细想下,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齐二好像曾经为三皇子做过许多事,有些是她不太明白的。   事实上齐二做的许多事她都不明白, 比如她不明白太平盛世,他没事为什么要对舆图那么上心。   顾嘉正想着的时候, 就见她们的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到了这里,自家马车就不能再进去, 须要换乘宫内的舆车了。   这时候宫内的女官并太监已经侯在这里, 分别开始迎接外面来的官员并家眷的。顾嘉和顾姗随着彭氏下了马车后,便见周围已经有几位眼熟的夫人姑娘的也侯在那里。   原来这舆车一时半刻未必有那么多, 需要稍等一会儿才能过来再接她们。   于是珠翠环绕衣香鬓影的一群夫人们便要在苏芳殿暂歇, 此时难免互相寒暄一番。   顾嘉看过去时, 恰好见到了孟国公府的容氏,身边站着齐胭,正翘首往这边看。   齐胭见了顾嘉高兴得很,三蹦两跳跑过来了;“阿嘉你也要进宫,太好了我们可以作伴!我就不喜欢进宫,里面规矩太多太大!”   容氏听了,脸色不太好看,对着自家女儿使劲使眼色。   齐胭哪里搭理这个,自顾自地拉着顾嘉的手继续说。   齐胭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嘉,又看了看顾姗,顿时不高兴了,把顾嘉拉到一旁,偷偷地说“怎么?你家里虐待你,怎么她穿得跟个开屏的孔雀,你却这么素净?”   听得齐胭说的话,顾嘉都忍不住笑起来。   顾姗今日穿着确实是太刻意了,一看就是恨不得把好东西都装在自己身上,而顾嘉自己确实算是素净,但也过得去,上等素锦的衣裙,搭配上恰到好处的头面,得体大方。   她摇头“没有,各人有所好罢了。对了你最近如何,听说你定亲了?”   提起定亲,齐胭有点小小的羞涩“这是早就说要定的亲事……也没什么啦。”   顾嘉看她那小女儿羞涩的情态,倒是觉得她可爱得紧“恭喜恭喜了,这是好事。”   齐胭这门亲事很不错的,她是个好命的。   齐胭很是不好意思,便反客为主,贼兮兮地瞅着顾嘉问“对了,我问你,那天我哥哥找你了?”   顾嘉“是啊。”   齐胭眼睛发亮,紧问一句“他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   顾嘉摇头“也没说什么啊!”   他说要找他心仪姑娘提亲,可是她哪知道他心仪谁啊!   反正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娶媳妇,顾嘉觉得这样很不好。   明年要省试的知道不?   齐胭不信的“不可能,他什么都没对你说?”   齐胭对自己这个哥哥失望至极,就这,还什么都没说?   白亏他为了阿嘉特特地在人家庄子外面散心了好几天!   顾嘉想了想“他对我说他要向他心仪的姑娘提亲。”   齐胭眉毛耸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要向哪个心仪的姑娘提亲?”   顾嘉摊手,呵呵一笑,颇有些嘲讽“这我哪知道啊,难道他还有好几个心仪的姑娘?”   齐胭顿时不说话了。   她默了好半晌后,突然扶额笑起来。   顾嘉“怎么了?他心仪的到底有哪个?”   顾嘉猜想着,顾姗?不可能,他都说了不喜欢顾姗,那是谁,墨奴儿?更不可能?   这里是宫门头,齐胭又不太大声笑的,闷笑的都险些咳出来,最后终于拉着顾嘉的手问“你后来对他说什么?”   顾嘉无奈,一本正经地道“我劝他好好读书,准备明年省试,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金榜题名后,前程远大,自有美满婚姻,哪里这么着急?”   齐胭这下子闷笑得差点笑岔气了。   顾嘉拉着齐胭逼问“笑什么?”   齐胭赶紧摇头“没没没,我什么都没笑,我在笑——”   恰好这时候她看到了王玉梅,又拉着王玉梅说话,王玉梅见了齐胭也是喜欢,忙和齐胭说话,言语间偶尔提起齐二来。   顾嘉听了,顿时想起王玉梅那门亲事的事。   当下暗想,王玉梅这个人很不错的,总是要想个法子,毁了她这门亲事,不要让她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几个姑娘正讨论着,就见宫门处突然来了一群人,顿时宫门口越发肃静了,大家看过去时,却见为首的那位正是南平王世子。   这南平王世子今日穿了一身朱红长袍,行走间贵气尽显,自是引得周围一群夫人们的侧眸,便是有些姑娘家都悄悄地看过去,看得脸上微微泛红。   个中就有人窃窃私语“这位南平王世子原本一直在南平,突然间就来燕京城求学了,听说这是皇上特意命他过来的。”   也有人纳闷“皇上对他竟如此宠爱?”   于是大家伙开始讨论起这南平王世子来,就连王玉梅和齐胭这两个“有主儿”的都不免来了兴致。   “阿嘉,我们是没指望了,你或许还是有戏的,这位南平王世子可是到了要定亲的时候呢!”王玉梅小声笑着调侃顾嘉。   顾嘉却想起那次在茶楼里恰好遇到了南平王世子的遭遇,不免背脊发凉。   谁要嫁给这位瘟神?那真是一不小心就没了性命的好不好?   这个人也就是平时装得高高在上,其实骨子里坏透了的?   想着这个,不免朝外面恰好走过苏芳殿的看过去。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恰在这时候,那南平王世子竟然转首往这边看了一眼。   寒潭一般的眸子,恰恰好望过来。   隔着雕花窗棂,顾嘉大热天的打了一个冷颤。   坐上舆车后,顾姗小声地道“娘,他们说,那位南平王世子听说很得皇上宠幸,这次特意让他进宫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彭氏摇头,拧眉道“我听说皇上是想给他赐婚的,只是不知道赐的哪家千金了。”   顾姗听得这个,眼前一亮“怕是总要上等公爵家的姑娘。”   彭氏颔首“那是自然,寻常人家必然不可能的,皇上想必总有皇上的斟酌。”   顾姗抿了抿唇,垂下眼睛,没说话。   顾嘉看出了顾姗的心思,从旁没言语。   上辈子那个南平王世子妃后来可是个短命鬼,顾姗啊顾姗,你真要去寻死吗?   像是王玉梅,好歹人不错对自己也存着善意,她要掉坑里自己还赶紧捞一捞,至于你顾姗,就等着看你自己怎么作死了。   说话间,辇车已经过了正阳殿的偏殿,一过正阳殿偏殿,再往北走过两处宫门就是仁寿宫了,这仁寿宫正是太后娘娘所居之处。   辇车自然不方便再前行了,这些命妇能够坐着辇车过来都是格外开恩,后面的只能靠自己走了。于是大家各自下了马车,步行前去仁寿宫。齐胭过来,拉着顾嘉一起走,彭氏见了不喜,对顾嘉道“这是宫中,你忘了之前教你的宫中礼仪吗?”   齐胭吐吐舌头,笑着道“夫人疼我,让我和阿嘉一起说话好不好?左右到了仁寿宫,大家也是要一块儿给太后娘娘拜寿的。”   容氏冷眼旁观,早看出彭氏只顾着待见顾姗,反而不喜顾嘉,当下也是替顾嘉不值当的,便笑呵呵地道“我还想着和阿嘉多说说话的,你怎么也不过来,上次阿胭邀你过去,你也不去,莫不是看不上我们孟国公府。”   她声音轻轻淡淡的,却是别有意味。   彭氏见了,忙笑道“瞧你,这是说得哪里话,不过是我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也不便带着她们出去走动。”   容氏听此,便笑道;“那等这次寿宴过去,让阿嘉去我们府上和阿胭她们一起玩儿,小姑娘家的聚在一起闹一闹,我看着心情也好。”   彭氏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笑着应下。   旁边顾姗颇有些不自在,怎么容氏单单邀顾嘉,却不见邀自己呢?   齐胭见彭氏答应,高兴地拉着顾嘉胳膊“这宫里我来过几次,我给你说,那边那个是正阳殿,是往日皇上召见外臣的地方,还有那里……”   齐胭兴高采烈地帮顾嘉介绍着,说这个道那个的,她确实对这宫中还算熟,看来这么小年纪已经进宫过几次的。   顾嘉上辈子也进宫过,是那年齐二入了政事堂,她受夫荫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在过年那会随着容氏进宫的。   不过转过年去,齐二就因政事前往北疆一带,就此不见人回,又过了两个月,她得了重病,恰又因顾姗和彭氏憋了气,就此没了性命。   人只道她命好,这才二十岁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夫君二十四岁入政事堂,前途无量,以为她有多大的福分。   其实从她当上所谓的诰命夫人到死去,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前一刻握着不知道多少人艳羡的锦绣荣华,后一刻便已踏上黄泉路。   真说起来,她记忆更深刻的反倒是齐二在盐政司的日子。   正胡乱想着,就听得一个男子声音道“阿胭,怎么今日不见逸腾进宫?”   ☆、第59章 第 59 章   第65章太后娘娘的宠爱   正胡乱想着, 就听得一个男子声音道“阿胭,怎么今日不见逸腾进宫?”   在这深宫之中, 猛然听得男子声响, 自然是稀罕, 忙看过去, 却见那男子俊逸挺拔, 贵气无双, 正是当朝三皇子, 也就是后来得了皇位登基为帝的那一位。   齐胭见了, 兴冲冲过去打招呼“三哥哥, 好久不曾见了, 三嫂可好?阿盈和阿越可好?我倒是怪想他们的!”   顾嘉见此,也忙对着那位三皇子福了一福。   她上辈子也见过三皇子几次,知道三皇子和齐二关系很好, 顺带也就和齐胭相熟。   三皇子看了顾嘉,微微颔首, 疏淡地笑了下,便继续和齐胭说话“逸腾人呢?竟然连太后娘娘的寿辰都不肯露面了。”   齐胭很是无奈地看了顾嘉一眼“这我哪知道,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镇日在家中勤学苦读, 闭门不出的,怎么拉他也不出来。”   三皇子挑眉, 有些不懂了“依他的才学, 省试金榜题名自不在话下, 何必如此?”   齐胭摊手“这就得问他去了。”   三皇子摇头“罢了,赶明儿我过去寻他,就不信他连我都不见了。”   两个人又叙旧了几句,无非是说起三皇子妃以及家中两个孩子近日情景,齐胭约定了哪日过去拜访三皇子妃,顺便把齐二拉出来遛遛。   一时有人过来叫三皇子,三皇子匆忙去了。   齐胭也被容氏叫过去要去拜见谁谁的,也就散了。顾嘉便去寻了彭氏和顾姗,谁知道两个人早就把刚才情景看在眼里。   顾姗掩唇笑道“那位三皇子倒是和孟国公府的姑娘相熟得很,只是对妹妹却不怎么搭理呢。”   顾嘉自然知道,人家三皇子地位尊崇,能对自己颔首一下那都是给自己面子了,哪里能和自小相熟的齐胭比呢。   不过从顾姗嘴里说出来,却是真不好听,搞得她顾嘉上杆子巴结却没巴结到似的。   当下瞥了顾姗一眼,淡淡地道“齐姑娘和三皇子相熟那是因为齐二少爷和三皇子是同窗好友自小相熟,我一个闺阁女儿却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三皇子相熟,那叫什么话?姐姐也是的,平白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若是让人听了去,没得让人笑话呢。”   彭氏听着,想想也是,便低声叮嘱顾姗“不可胡言乱语。”   顾姗本想笑话顾嘉几句,不曾想竟然被彭氏说了,也是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不过这到底是在宫里,少不得忍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仁寿宫,大家陆续等着太后娘娘的谕旨进去拜见太后娘娘,顾嘉顾姗等了半晌,终于等得可以进去了。   进去寝殿后,便见太后娘娘正坐在软榻上,安定郡主陪在旁边说话,两边各有一溜儿的宫女在那里伺候着。   安定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堂姑子,这两个人关系素来不错,这次过节,安定郡主自然早早地进宫陪着太后娘娘说话。   顾嘉上辈子也是经历过这种场合的,当下也不畏惧,淡定地随着彭氏过去拜见了。   太后娘娘笑呵呵地道“这是博野侯府的两个女儿,多大年纪了?”   彭氏恭敬地道“今年十四岁了,明年开春及笄的时候。”   太后娘娘颔首笑道“都是一样年纪?竟是双胞女儿?”   这话让彭氏有些尴尬,一时不好解释,只好低声道“一个是自家的,另一个是抱养的。”   顾姗听闻这个,脸色微变,牙齿轻轻咬唇。   她是抱养的,自己心里知道,可是当着天底下几乎最尊贵女人的面当众被说出自己是抱养的,终究心里不好受。   不过幸好,太后娘娘并没有问哪个是抱养的,哪个是亲生的,她笑呵呵地命顾嘉和顾姗上前“来,近前来,让我细看看,我这些年眼神越发不好了,花了。”   顾嘉和顾姗听命,低着头,上前,恭敬地再次福了福。   安定郡主是个认不清人脸的,如今顾嘉和顾姗近前了,她竟然难得一眼认出了顾嘉“这姑娘长得好看,上次还去过我府里做客,她弹琴也弹得好听,比莫三还要好听。”   太后娘娘听着安定郡主这么说,便着实看了一会儿,却见一个姑娘打扮得颇为金贵,另一个倒是素净些,不过那素净得看着更水灵,更顺眼。   这素净的也就是安定郡主都夸的。   她招手,是以顾嘉近前。   顾嘉抿唇笑着,上前。   太后娘娘挽住了顾嘉的手“平时读些什么书?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顾嘉垂眼,温声道“臣女羞愧,只粗略识字,如今正跟着先生读千字经,平日在家中,不过学琴读书而已。”   太后娘娘听着,有些意外,不过并没追问为什么这么大一个人竟然在读千字经,反而是赞同地点首。   “我如今年纪大了,就盼着身边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我看你倒是个实诚孩子,长得模样也顺我的心,没事时可以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儿。”   彭氏听闻,不敢相信地望过去,眼睛都亮了。   能得太后娘娘青睐,这是多么大的福分。   真是万万没想到的。   顾姗失落地看过去,也有些不敢信,太后娘娘好好的怎么这么喜欢顾嘉?   从太后娘娘寝殿出来后,彭氏喜不自胜,看顾嘉也顺眼了许多“你以后说话总是要好生思虑一番,不可胡言乱语,免得惹了太后娘娘不快。这次太后娘娘对你青睐有加,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在这燕京城里,皇亲国戚勋贵高官多得是,博野侯虽然也是有侯爵的,但是在燕京城里也不过尔尔罢了。况且那是祖荫而已,只能承袭三代,到了顾子卓这一辈还能承袭一次,可是顾子卓的下一代就没有了,得靠自己努力了。   彭氏自然也是盼着儿女能够出息,好歹为自家博取点功名荣耀的。   说着间就要去参加太后娘娘的寿宴了,彭氏自从顾嘉得了太后娘娘青睐,便对顾嘉青眼相加,说话间总是在嘱咐顾嘉要注意如何如何的,至于顾姗,她都没再理会。   顾姗也是愣了。   这些日子她每每伺候在彭氏身边,劳心劳力不说,还要听着彭氏各种抱怨委屈各种哭天抹泪,可谓是劳苦功高,彭氏也每每拉着她的手说她是贴心小棉袄。   不曾想,太后娘娘一句话,这当娘的立即变脸了。   顾姗很失落。   甚至于到了落座的时候,一个小小案几,彭氏坐在正中间,旁边一左一右,左边的座位恰好靠着个殿柱,坐起来自然不舒服。   顾姗正想着自己坐右边的,谁知道彭氏已经做主道“阿嘉你坐右边这里。”   顾嘉当仁不让,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直接坐在右边位置了。   顾姗……   她憋屈地没吭声,坐在了左边那处,果然那坐位靠着殿柱,很不方便伸展手脚,只能畏手畏脚地不动弹,很不舒坦。   但是没办法,这不是在家里,是在宫内,在宫里头她们娘仨的地位什么都不是,自然不好挑剔,只能忍着了。   宴席上,大家纷纷为太后娘娘祝寿,又有太监不断地向前禀报,谁谁家送上了什么礼,其间还有皇上在南天门外放了烟花来为太后娘娘祝寿,大家纷纷感慨皇上至孝,喜得太后娘娘合不拢嘴。   宴席过后,大家再次跪拜太后,谢太后赐宴,之后才结伴准备出去仁寿宫。   出去时,和彭氏相熟的王尚书家的夫人过来悄悄地道“你可知道,这次太后娘娘召了南平王世子进宫,是为了什么?”   彭氏摇头,故意反问道“是为了什么?”   王夫人小声道“听说是要为南平王世子选一门亲事。”   彭氏又故作不懂,笑着问道“是吗,那是得好好挑选呢。”   南平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也是当今太后的嫡生儿,不过是没继承皇位罢了,如今封在南平。   太后娘娘如今召了南平王世子进宫,又看他模样如此俊美,自是爱怜,恨不得早点把南平王世子的亲事给定下来。   王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刚刚我带我家玉梅进去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打量着玉梅好一番呢!”   这言语里多少有些窃喜了。   彭氏听闻,不免看了下后面跟着的王玉梅,却见王玉梅模样果然是不错。   心中不悦,想着怎么可能,再是不错,能跟得上顾嘉吗?   当下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是吗,那真是恭喜了,太后娘娘对玉梅说了什么吗?”   王夫人笑得满足“夸了玉梅长得不错呢。”   彭氏哦了声,这下子算是放心了,当下也是笑了,笑得不动声色,笑得笃定得意“玉梅模样是长得不错。”   呵呵,太后只说王玉梅长得不错,可没说让王玉梅多进宫陪她说话。   这可见到底不一样的。   太后更中意自家阿嘉呢!   她忍不住再次看了眼自家女儿,模样可真真是好,等回去后,得赶紧多替她做几身新衣裙,再打几件新头面,总归是要让女儿风风光光的,这样才不跌了博野侯府的面子。   从皇宫中回去博野侯府的马车里,彭氏含笑望着顾嘉,满眼温柔和舒心“阿嘉,最近练琴可累?”   顾嘉“倒不觉得很累。”   彭氏颔首“好好练琴,女儿家就得学好才艺,不过也不必太累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上等燕窝,等会儿让人拿过去给你慢慢炖着吃,你太辛苦了,得好好补身子。”   顾姗听着,都呆了。   那燕窝是金丝燕窝,可和寻常燕窝不同,花了大价钱买到补身子的,便是彭氏平时都不怎么舍得吃,只两三日吃一次罢了。   如今竟然轻易给了顾嘉??   顾姗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的细心陪护全都喂了狗!!   而更让顾姗没想到的是,回到博野侯府中,彭氏也不觉得累了,更不觉得病了。   她精神抖擞,开始张罗着要给顾嘉做新衣裙,要给顾嘉打最新款式的头面,还另外给顾嘉添置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好让顾嘉手底下更阔气。   而这所有的一切,彭氏想都没想过顾姗这个女儿,她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   顾姗开始是不敢相信,后来是目瞪口呆,再后来失落至极浑身无力。   她就不明白……自己难道就这么不好吗?   不就是太后娘娘说了一句话吗??   顾姗不甘心,很不甘心。   ☆、第61章 第 61 章   第61章御花园的相会   顾嘉就这么不屑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一脸的嘲讽样儿,那眼睛里就差明摆写着“我不喜欢你”了。南平王世子看她这神情, 收回了目光, 不再看顾嘉了。   顾嘉心中呵呵, 怕了讨厌我了, 她也怕讨厌太过了回头惹恼了这位南平王世子, 当下便也懒得再看南平王世子了。   皇太后年纪大了, 眼神不好, 也没看出这两个人相看两相厌的样子, 还笑着叹息“阿脩儿这些年不在我身边, 轻易见不到, 让我每每牵挂着,想着上次来燕京城还是几岁的时候,当时才那么大一个, 粉团儿般的小娃娃,这一转眼都大了!”   顾嘉从旁陪着, 只好跟着附和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光阴如流水,稍一不留心, 这时间就过去了, 咱回头看,还得纳闷呢, 怎么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皇太后赞许地颔首“你小小年纪说起话来, 倒是有些道理。”   顾嘉听了, 顿时有些后悔了,原来这种话会讨好皇太后?她没事乱说什么?   皇太后又笑叹道“阿脩儿是个好孩子,如今年纪大了,眼瞅着都是弱冠之年,也到了要做亲的时候了,我都盼着他早点娶媳妇好让我抱个孙子呢!”   这话一出,旁边的南平王世子冰雪面庞上顿时透出薄淡的一些红,他突然起身道“皇祖母,孙儿想起来还有些事,孙儿先行告退了。”   皇太后招呼“走这么快做什么?好不容易阿嘉进宫一次,我还想带着她到处玩玩呢!”   ……问题是她带着顾嘉到处玩玩和南平王世子有什么关系?   顾嘉连忙道“太后娘娘,还是不必了,我不用——”   皇太后却坚持道“你好不容易进宫,当然得去御花园看看,我确实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使,这样,阿脩儿,你带着阿嘉过去花园转转,算是替皇祖母待客。去……”   ……   ……   南平王世子和顾嘉顿时都不吭声了。   顾嘉低着头,走在南平王世子侧后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太监宫娥的,浩浩荡荡地往御花园进发。   她觉得尴尬又无奈。   这消息传出去,怕是别人都以为自己要嫁给南平王世子了?还能推掉这桩婚事吗?还能全身而退吗?   南平王世子眼观鼻鼻观心,径自往前走,都不带看顾嘉一眼的。   而且大步流星。   顾嘉之前从宫门处徒步走到仁寿宫累极了的,如今又要去御花园溜达,到底是女儿家,脚底下生疼,心中苦啊,只能拼命地迈开步子追着南平王世子走。   南平王世子阔步上前,顾嘉小碎步连走带跑的。   身后的太监也都有些尴尬,想上前提醒南平王世子,奈何实在是这位身份尊贵,不好出口的。   他们纷纷在内心对顾嘉表示了同情。   好不容易两个人走到了御花园,顾嘉终于松了口气,拿出巾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南平王世子回首,看顾嘉,突然拧眉道“我的巾帕呢?”   顾嘉“???”   南平王世子“上次借给你用,怎么也不见你还我?”   顾嘉呆了“这个你还惦记着要回去吗?实在是对不住,这个……已经丢了。”   真得丢了,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当初问起红穗儿裙子里的帕子,红穗儿根本不记得见过,这就无处可寻了。   南平王世子原本面上是没什么神情的,听到这个,顿时覆了一层冰霜。   “丢了?”南平王世子挑眉。   “是。”顾嘉老实地回道。   “丢哪里了?”南平王世子逼问。   “……我若是知道丢哪里了,就捡回来还你!可我不知道丢哪里了啊……”顾嘉很无奈地道,心里却是想,就一个巾帕,他堂堂南平王世子,先皇的嫡亲孙子,竟然还要计较这个??   还是说,他就是故意在找茬?   顾嘉警惕地看着南平王世子。   南平王世子凝着顾嘉“那是我的东西,我就是想要,如果你把它丢了,就回去找。”   顾嘉顿时觉得这个人有些无理取闹了,当初自己要还给他的,他一脸不屑,自己随手藏在衣裙里后来丢了,想必是丢在那山庄里了,如今却去哪里寻?   不就一个巾帕吗?   “世子殿下,请问你那巾帕是镶了金还是嵌了银,非要找回来才是?我实在是不知道丢哪里了,也未曾留心过,如今过了这么久说要去寻,那是决计不可能的。要不然这样,世子殿下开个价,需要多少银子赔你,我十倍奉还!”   顾嘉不缺钱,就缺这口气。   南平王世子审视顾嘉半晌,突然别过脸去。   顾嘉觉得莫名其妙,整天端着一张莫测高深的脸给谁看?是是是她只是侯府之女,他是王府世子,可是那又怎么样?为了个巾帕就这么难为她,是身份尊贵的世子应该干的事吗?   小气巴拉的,便是乡下男子也没有这样的!   顾嘉突然想起来齐二。   齐二就绝对不会追着别人要人家归还一个什么帕子!   南平王世子不再理会顾嘉,却走至一旁,看旁边的山石。   旁边便是御花园的堆秀山,这堆秀山叠石别致,山道盘曲,堆秀山的下面又有石雕蟠龙喷水,山上对亭纤巧秀丽,掩映在葱茏树木和古柏藤萝之间,风雅别致。   顾嘉见南平王世子根本不搭理自己了,也就干脆不说话了。   反正她绝对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也犯不着讨好他,若他看出自己的意思主动去和太后拒绝,那是再好没有的了。   南平王世子默了片刻,突然道“顾嘉。”   顾嘉突然被点名,一时有些摸不清这人心思,只好道“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南平王世子抬头,用异样的神色望着顾嘉“你可知,太后为什么让我带你来御花园?”   顾嘉看着南平王世子那认真的神情,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什么意思?还能不明白吗?   可是……她不想啊,不想的话,只能装傻了?   当下微微低头“世子殿下,我不知道,请世子殿下告知。”   南平王世子听此言,神色间透出一丝狼狈,用冰冷却又居高临下的声音道“顾嘉,不要给我装傻。”   顾嘉默了片刻,心说这事儿怎么说呢?   他直接和自己挑明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要娶自己当世子妃?   顾嘉突然头疼得厉害。   她不想死。   顾嘉硬着头皮开口“世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请明示,臣女愚钝,不懂世子殿下的意思。”   南平王世子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明白地问自己。   他咬牙,默了好半晌后,终于别过脸去,硬声问道“太后的意思,你猜到了?你……到底愿不愿意?”   顾嘉听了这话,脑中轰隆隆的响。   南平王世子对自己有意思?   这是明白地告诉自己,他想娶自己吗?   顾嘉瞪大眼睛,她无法理解这个人脑子里怎么想的。   自己和他八字犯冲,难道他不知道?   顾嘉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收敛了心神,低头望着御花园地上铺就的条石花纹,斟酌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世子殿下,不该说的,臣女从来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臣女遵守臣女的诺言。”   南平王世子听闻这个,皱眉。   初时他并没有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再细想之后,顿时明了。   脸色骤变,眸中泛起冷意。   他被拒绝了,含蓄地拒绝了。   他曾经威胁过她,说若是胆敢泄露半句,那他就会前去求娶她,到时候慢慢折磨。   她也曾经对他的威胁惧怕,并发誓绝对不会泄露半分他的秘密。   如今她说这话,就是在拒绝了。   南平王世子站在那里,只觉得天和地以及周围的柏树藤萝全都远去,这世间只剩下自己和对面的那个人。   她拒绝了自己。   顾嘉看对面的人良久不曾说话,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下,却恰好看到了那人完美无瑕的面容上那丝瞬间的龟裂,以及冰冷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些许失落。   她有些不忍。   这么尊贵俊美的一个男子,就在自己眼前,很有可能和自己成就眷侣,触手可及的绝世美男子,哪个姑娘家会不心动呢?   顾嘉想起他失落地跪在法源庵的情景,胸口竟然隐隐泛起一丝心疼。   世间无二的盛世美颜,能不让人心疼吗?她也不由得生了惆怅怜悯……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很快收敛了心神。   她为什么要心疼别人,她心疼自己还来不及呢?   南平王世子最后会死的,不明白原因的死,不过如今想想,总归和新皇登基有关系。   她没办法救他,那就必须远离他。   绝世美男算什么,有自己幸福重要有自己性命重要吗?   就在顾嘉心里胡乱想着这些自私的念头时,却听得南平王世子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   她环顾四周,发现太监宫娥们竟然全都不见了,不知道是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还是怎么着,反正是都不见了。   顾嘉咬牙切齿,心说这御花园不小,仁寿宫是什么方向来着?自己得一个人回去了吗?   就在她尝试着从来时的方向往回走时,恰见前面过来一位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位太监,却是当朝三皇子。   三皇子无意中看到她,却是眼熟,只因她容貌出色,多少有些印象的,当下想了下“你是博野侯府家的姑娘?”   至于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三皇子并不记得了,只是知道她好像和齐胭关系不错,两个人结伴一起说话的。   顾嘉恭敬地道“是,臣女正是博野侯府排行第二的,姓顾名嘉。”   三皇子颔首,客气地道“好好的你怎么会在御花园中?”   顾嘉微怔了下,心想这个事儿怎么说呢,总不能说皇太后给自己和南平王世子安排了相亲节目,结果南平王世子被拒后羞恼成怒,自己甩袖子跑人了?   于是她只好道“本是皇太后赐我过来御花园赏花,谁知道我竟不小心走错了路。”   三皇子见顾嘉言语间有些吞吐,知道必然是有些难言之隐的,当下也就不问了,笑着吩咐身边的太监“送顾二姑娘过去皇祖母处。”   顾嘉心中自是感激,对着三皇子福了一福,便跟着那太监过去仁寿宫了。   当下回去太后的仁寿宫,太后娘娘仿佛不知道这事儿一般,依然拉着顾嘉闲话家常,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命人将顾嘉送出。   顾嘉走出宫门,心中暗暗想着这件事。   南平王世子一看就是个眼高于顶爱面子的人,这样的人竟然在自己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想必这下子会愤而拒绝这门婚事?   ☆、第62章 第 62 章   第68章我要去问问   从皇宫里回去博野侯府, 彭氏对顾嘉越发殷勤,围着顾嘉问东问西的, 还问太后都说了什么云云。   顾嘉看着彭氏那殷勤样儿, 想着若是她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怕是要活生生掐死自己?   当下故意含糊地道“也没什么, 不过是吃吃茶说说话, 还见到了南平王世子。”   顾嘉这一说, 彭氏大喜, 顾姗嫉妒, 两个人都盯着顾嘉。   顾嘉摊手“那个南平王世子根本不搭理我呢, 怕是没把我看在眼里。”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 彭氏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安慰顾嘉“那倒是未必,既然见到了, 就是有盼头的,再说太后娘娘不是喜欢你吗, 这婚姻大事,总归是要听长辈的,便是他贵为南平王世子, 怕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顾嘉“但是我看那位南平王世子倔强得很, 怕是不行了的。”   彭氏见此,失落至极“便是南平王世子待你冷淡, 你也应该尽量讨他喜欢才是, 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顾嘉反问“我也是侯府千金, 人家既然看不上我,我为什么要上杆子去巴结人家?”   这句话问得彭氏无言以对,心里憋屈又恼火“做父母的在这里千辛万苦谋算着给你寻一门好亲,你倒是好,太后娘娘看中了你,这是多大的机会,你却丝毫不知珍惜。若是换了阿姗,定然不会像你这样!”   顾嘉觉得好笑,挑眉“也行,那你让姐姐过去和南平王世子说话,我可伺候不起那位祖宗!”   顾姗一脸羞红,咬牙道“娘,你看阿嘉说的什么话,这是打趣我呢?”   顾嘉“是啊,就是打趣打趣你。”   顾姗顿时想哭了“你?!你自己遭了南平王世子的厌,反倒拿我出气?”   顾嘉“姐姐也忒开不起玩笑,算了,不和你说了。”   说着间,她也懒得再搭理彭氏和顾姗,转身回房,回房前,却是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个镯子我得且戴一些日子,总得哪天戴厌了再还给姐姐你。”   顾姗心里正憋屈,听她竟然这么说,真是恨不得追上去挠花她的脸。   若她得太后娘娘青睐,何至于像顾嘉这般不争气!   可见这世间事就是可恨,怎么机会总降落到那些不知珍惜的人头上。   顾嘉进宫的这件事,博野侯自然是很快知道了,他知道了后便十分不悦,当即过去寻了彭氏,厉声质问道“我堂堂博野侯府,虽说靠得祖上荫庇得了这爵位,可也是侯爵之家,犯得着送女儿进宫去巴结什么南平王世子吗?你把我博野侯府的千金小姐当成了什么?”   彭氏原本因为顾嘉的事就一肚子憋屈,如今听到博野侯这么说,也是一呆,气得这话都不知道怎么讲了“你竟然还责怪我?是太后娘娘看中了阿嘉,让阿嘉进宫,难道我还能抗旨不遵吗?你博野侯是多大的权势,竟然连太后娘娘的话都不听了吗?太后娘娘既然让阿嘉进宫,我好生打扮下阿嘉怎么了?难道要阿嘉灰头土脸地去见太后去见南平王世子吗?”   博野侯怒了“太后娘娘便是宣召阿嘉进宫,你若真是无意去攀附这门亲事,大不了让阿嘉不进宫,或者你陪着阿嘉进宫,哪有让一个姑娘家自己进宫的?我博野侯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彭氏被博野侯这么一呛,又气又怒,加上这些日子因为顾嘉还有那探月受的窝囊气,真是委屈从心中来,她只觉得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空空忙碌了这么些年一心为了侯府,如今竟然落得这步田地。   当下泪流满面,悲愤地指着博野侯道“你只知道指责我的不是,难道这些都是我的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就是有了那鲜嫩人儿,看不上我了,觉得我人老珠黄了,便故意指责我的不是,好让你明目张胆地多纳几房是?你去纳啊去纳啊,你也不必在这里说我,从此我也不管你的!”   博野侯听着她这一番胡搅蛮缠的话,只觉得可笑至极。   原本两个人在说阿嘉进宫的事,就事论事就是,可是彭氏非要纠缠其他,甚至把探月还有纳妾的事扯起来说理,又说什么人老珠黄的事!   一时真是有气无力,想着自己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妇人,镇日里不讲道理,只知道怪怨别人,自作主张非要给自己塞了个妾室平白耽误了探月那姑娘一辈子。   当下盯着彭氏,气喘吁吁,两眼发红,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一甩袖,愤而离去。   博野侯想起家中光景,顾子青尤自卧床养伤,阿嘉自小养在乡下如今便是回来,那性子也是个野的,彭氏和顾姗又是这般模样,一时悲从中来,竟是命人取了酒来痛饮一番。   须知这酒不伤人人自伤,酒不醉人人自醉,伤心落魄时黯然饮酒排遣烦闷,便容易醉了去,更何况博野侯素来以为酒量尚可,并不加节制,连饮数盏,便觉得晕晕沉沉。   恍惚中回去房中,恰见探月过来,殷勤伺候,又扶着他上榻,又帮他脱去鞋袜外袍。   他颓然地躺在榻上,微闭着眼眸,只任凭探月伺候。   恍惚中只觉一双手解开了自己的前襟,猛地睁开眼时,只见探月半跪在榻上服侍自己。   姑娘秀美温顺,墨黑的发从纤弱的肩膀上垂下,逶迤在有致的前面,曲线玲珑。   “侯爷,让探月伺候你,可以吗?”   她轻轻咬住颤抖的唇,坚定的声音中隐隐有一丝怯意。   博野侯沉默地躺着,没说话。   探月垂下眼睛,低声哀求道“探月一辈子外人只说探月是侯爷的侍妾,但谁人知道,探月其实有名无实……我这么活着,又有什么盼头?”   博野侯还是没说话。   探月羞愧得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了。   她知道她可能被拒绝了。   她不够好吗,连侍妾都不够格吗?   博野侯轻叹了口气“待过去这些日子,我会送你丰厚嫁资,让你改名换姓,打发你远嫁了。”   他素来对女色并不上心,便是年轻时谈婚论嫁,也不过是听从父母之命罢了。   这些年和彭氏过得好也罢,赖也罢,他以为大家不外乎如此,谁家没个不顺心的时候。   如今彭氏自己给自己添乱,把这么个姑娘放在他房里,偏生又拿这个说事,以至于如今看着这娇媚姑娘,他只觉得越发头疼欲裂。   女人终究是麻烦,全都是麻烦。   探月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肩膀耷拉下来,噗通跪下“探月谢侯爷。”   博野侯颔首“如今家中诸事混乱,我一时也无心理会你,你先在书房帮着掌管文墨就是。”   探月至此,彻底明白了博野侯的心思“侯爷放心,探月知道自己的本分。”   齐二这些日子一直在孟国公府湖心岛的藏书楼中苦读,他是不出岛的,食住走在藏书楼中,便是每日三餐都是家中长随坐船从厨房取来。   偶尔也会休息下,坐在藏书楼门前,盯着藏书楼前的那叠石看。   这一日,正捧了一卷书斜靠在藏书楼前的老树枝杈上读,便听到底下人来报,却是当朝三皇子来访。   贵客登门,他便纵身一跃,从老树上下来,弯腰穿上布鞋。   这边刚穿上鞋子,就见三皇子已经过来了。   “三殿下。”齐二上前拜见了。   “最近怎么了,听阿胭说你竟是闭门不出,上次皇祖母寿宴,她老人家还记挂着你,问我你怎么也不去。”三皇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齐二对此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推说读书忙碌闭门不出。   三皇子见此,也是无奈“怎么仿若变了性子!”   齐二之前虽然也是才学出众,去年还在解试中一举得了头名,不过并不爱每日沉闷在读书之中。他曾是三皇子伴读,自小跟着学功夫,学骑射,也爱和三皇子一起说兵法谈天下事,要不然两个人也不至于成为至交好友。   只是不曾想,这突然间竟然一心只读圣贤书了,也是怪哉。   齐二剑眉微挑“殿下,我一直都是勤学苦读的,难道你不知道?”   三皇子看他那样,诧异,之后笑开了“是,是我误会你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逸腾是如此勤学之人,佩服佩服!”   齐二和三皇子也是从小熟识的,当下也不在讲究那么多,两个人来到了旁边凉亭坐下,说起话来。   三皇子自然免不了给齐二说些燕京城中趣事,逗逗齐二,奈何齐二一脸严肃,根本对这些所谓的趣事置若罔闻。   最后不知道怎么说起了那南平王世子,三皇子微微眯起眸子,突然道“皇祖母的意思,好像是要把一位侯府姑娘指婚给他,倒是怪哉。”   原本以为他会和北狄王的若雅公主联姻的,那才是南平王一直打好的如意算盘才是。   齐二还是没太听到心里去,只是淡淡地回道“哪家千金啊。”   三皇子拧眉,却是道“博野侯府的二姑娘,看着倒是不错的。”   齐二猛地抬首,盯着三皇子“什么?”   三皇子纳闷了“就是博野侯府的姑娘啊,听说是排行第二的,长得模样不错,和阿胭要好得很,两个人一起牵着手,想必是闺中好友。”   齐二陡然站了起来。   三皇子终于发现齐二这种反应实在是不太对劲了“怎么了,你认识这位姑娘?”   齐二默了片刻,闷头来了一句“我去见她,问问她的意思。”   说完大踏步下山去了,倒是把三皇子扔在了岛上。   三皇子顶着暴晒的日头,站在那里半晌,终于喃喃道“这……是怎么了?逸腾和那位二姑娘……??”   ☆、第63章 第 63 章   第63章齐家破产了吗?   如今彭氏也是烦恼得厉害, 一个是自打那日顾嘉进宫后,竟然再没有什么动静了, 她几次试探顾嘉, 顾嘉一张嘴却跟蚌壳一样, 说不出所以然来的。   彭氏没法, 就托人去宫里打探, 然而也没打探到什么消息。   这让彭氏无比地烦躁, 烦躁之余, 真是看着什么都不顺心, 原本不在乎的那个探月, 她又开始操心起来了。   偏生这几日她派去的人打探, 说是探月又过去书房里做事,而且还深受侯爷信赖,什么贵重书籍都让她整理, 便是那研磨的事也是让她做。   按说这是个姨娘,放在房里随意用着就是, 可偏偏当姨娘的还去书房做事,这就不一般了。   彭氏想起这个,好不容易因为顾嘉讨了太后喜欢精神起来, 谁知道先是被顾嘉重重打击, 之后又看探月如此受博野侯宠爱,又酸又恨, 抓心挠肺的。   偏偏这几日, 身边派过去的小丫鬟探听消息, 动辄听到的都是让彭氏气怒难消的。   “侯爷说以后不用王姨娘在房里伺候,也不用王姨娘过来夫人跟前请安,就在书房里伺候就是了。”   “今日王姨娘说她还有个兄弟,生死不知,侯爷说要派人特特地去北方寻王姨娘那个兄弟,想办法让她们姐弟团聚。”   一桩一桩的坏消息传来,博野侯如何宠爱这位王姨娘,甚至要帮着王姨娘找兄弟,这简直是疼到心坎上了!   她恹恹地躺在榻上,无望地看着窗棂,想象着她年轻时候的事,不由泪流满面。   “阿姗怎么如今过来得也不如以前勤快了?”她喃喃地道“这个孩子真是白养了,竟然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还有阿嘉,我得再问问,她到底和那南平王世子怎么着了?这好歹得有个着落啊!”   而被彭氏催问着的顾嘉最近也是烦恼得厉害。   她本来以为那天她给了南平王世子一个难堪,像那种尊贵骄傲又眼高于顶的人,想必是一气之下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直接向太后娘娘那边拒绝了这门婚事。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后娘娘那边也没传出来什么消息,她想着这个事儿果然是黄了?便终于松了口气,谁知道刚松了口气,竟然接到了谕旨,说是太后娘娘亲自命人送来了吃食,忙出去迎了来,竟然从宫里头特意命人赏了什么冰镇的荔枝过来。   荔枝,那是南方产的好物事,只是不易保存,且容易坏,在这大热天的北方是很罕见的,若是要吃到荔枝,须加了冰块镇着,外面包一层棉保温,再用快马送过来才行。   这种好东西,除了皇宫里的贵人,哪个能享受到?寻常人享受这劳民伤财的东西那简直是夭寿啊!   偏生如今太后娘娘竟然特意命人送来给顾嘉了。   顾嘉看着那一盘子红艳艳犹自镇在冰里的荔枝,心里却丝毫没有半分喜悦。   难道逃脱了上辈子惨死在齐家后宅的命,却又踏入了南平王府这个大坑?   该怎么才能逃掉这桩婚事?顾嘉盘算着,实在不行,下次进宫,她就直接和太后娘娘说,就说自己心有所属?或者说自己无心于婚嫁?反正不能说不喜欢南平王世子,得另外掰出一个不会被打回来的理由。   顾嘉轻叹了口气,盯着这荔枝好半晌,决定先享受眼前这盘子荔枝。   毕竟烦恼她接了,荔枝若不享受,那就亏大发了,先吃了好东西,再解决下脑子里的烦恼。   “取一些送过去给夫人。”恰好这时候彭氏派来的丫鬟过来打探,她就这么吩咐道。至于那顾姗,打死也不要给她吃的,好东西宁愿喂狗也不给她吃。   一时想起那探月来,想着人家上辈子终究是对自己雪中送炭的,便道“也给王姨娘送几个去,好歹尝尝鲜。”   红穗儿看着那荔枝也是喜人,想到要送给夫人还有王姨娘那里就有些心疼,不过顾嘉既吩咐了,她自然不敢说什么,就抠搜着取了几颗分别让底下小丫鬟送过去给彭氏和王姨娘了。   顾嘉又给底下的丫鬟分了几颗,并给了房里的牛嬷嬷,剩下的则是自己独享。   底下丫鬟拿到了,受宠若惊,都珍惜地捧着那荔枝,险些舍不得吃的,不过又怕时候一长坏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剥开来。   牛嬷嬷分了三颗,喜得合不拢嘴,用手帕包起来,打算回去给她家小孙子吃去。   顾嘉房里的这些伺候丫鬟,从牛嬷嬷到红穗儿七巧儿,再到底下的粗使仆妇,她都是有意甄选的,便是有不好的,不动声色地打发出去,再挑好的补进来,如此一番下来,身边人都是可了自己心意的,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   她得了这荔枝,分给大家伙,看大家受宠若惊,个个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便让七巧儿伺候自己吃那荔枝。   那荔枝鲜嫩多汁,剔透晶莹,状甚琼脂,闻起来香气清远,放到口中味道甘甜,顾嘉吃了几颗,心中不免感慨“若不是那南平王世子是个短命的,其实嫁给他也无妨。”   长得好看,赏心悦目,又能吃到这么好的荔枝。   重活一辈子,总是想着活得舒服些嘛。   不过转念一想,不嫁给他也未必吃不到。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也是吃到过的,那个时候齐二虽然依旧在盐政司,可是有眼睛的都知道他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上门巴结的比往日更多了。   平时齐二从来都是拒不见客的,谁也别想巴结到他,结果偏那日,也不知道是哪位送了新鲜荔枝来,齐二竟然难得地收了。   收了后,自然是给她吃的,当时吃着真是稀罕又喜欢,满口甜。   “区区一个荔枝而已。”顾嘉叹道“我怎么可以满足于这种口腹之欲而忘记了自己的大事,若我能腰缠万贯,到时候离开燕京城去岭南,日啖荔枝三百颗未尝不可。”   这么一想,她再次在南平王世子的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姑娘,外面传过来话,说是姑娘的一位闺中好友请姑娘去云纺茶楼喝茶。”   红穗儿突然进来禀报道。   “闺中好友?哪个?”   顾嘉纳闷了,她有几个闺中好友?齐胭吗?还是王玉梅?怎么会突然邀她喝茶?   怪怪的。   红穗儿也不懂“不知道了,只是说旧识,往日去过的,说有要事。”   旧识,往日去过的,云纺茶楼?   顾嘉突然懂了。   齐二??   顾嘉踏入了云纺茶楼。   如今彭氏病着,不怎么管家,侯府中底下人也就懈怠了,探月虽然受宠,不过一时半刻若说掌管家中诸事,却也是不能的,毕竟博野侯也不好明目张胆宠妾灭妻。   是以如今博野侯府一派松散,顾嘉出入倒是方便许多。   顾嘉踏进云纺茶楼中后,便见茶坊院子外的松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很随意的一件玄色长袍并百纳底布鞋,袍子有些皱巴,甚至袍角处仿佛还沾了枯枝碎叶。   不过他人倒是挺拔得很,立得堪比旁边的挺秀的柏树。   一双墨眸定定地凝着自己,都不带眨眼的。   正是齐二。   顾嘉有些莫名,不懂他怎么这打扮,潦草落魄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国公府倒台了!   齐二感觉到顾嘉的目光在注意着自己的衣袍,这才想起来,他在那孤岛上闭门读书时衣着都十分随意,如今匆忙出门也不曾打理自己。   当下有些不自在,抿唇,脸上也微微泛出红来。   顾嘉却不知道齐二有什么不自在,毕竟上辈子她见过这个人各种样子,包括他生病时脆弱地要人抱的样子,也就不会多想,只是纳闷而已,当下冲他皱皱眉头,用眼神询问。   急事到底是什么急事?我希望你说出个一二三四五,不然可不轻易饶你……好好的把我骗出来。   齐二眸中闪动着强自压抑的火热,默了片刻才哑声道“我定好了包房,在二楼十三房,你先进去,等下我再进去,免得被人看到不好。”   顾嘉???   鬼鬼祟祟的。   不过顾嘉想想他顾虑得也是有道理,毕竟这个世道女子的名声挺重要的,万一被人说是茶楼私会,便是自己不在意,耳边传来各种声音也会烦恼。   他办事就是周到稳妥。   当即听了他的,自己先进去,找到了他那个十三房,径自坐在那里,准备品茶吃糕点。   喝了一盏茶,吃了两块糕点,消磨了不少时间,就在顾嘉都有些等腻了的时候,齐二终于踏入了茶室之中。   他进来后,和顾嘉见礼,之后便坐在对面,微微低首,依然一言不发。   顾嘉终于没了耐性“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大事?”   难道是孟国公府的天塌了,他来找自己借钱?   若是他借钱,自己要不要借呢?   顾嘉只犹豫了片刻,便咬牙下了狠心,一定得借,必须得借!   毕竟上辈子是夫妻,便是同床异梦,好歹也曾举案齐眉不是?   ☆、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 齐二的帮忙   顾嘉想着借钱的事, 挣扎犹豫一番,还是痛下决心, 齐二借多少钱都得借!   她心里这么想着, 面上自然是显出挣扎来。   齐二看着她那为难的样子, 沉吟半晌, 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听人说, 太后娘娘最近对你青睐有加?”   原来是这事儿啊……   顾嘉松了口气, 不是借钱呢……   她微微颔首, 倒是没什么隐瞒“是的, 听那意思, 好像太后娘娘想为我和南平王世子指婚。”   齐二原本是听三皇子提过的, 也知道太后娘娘可能要给顾嘉赐婚的事,可是如今亲耳听到了,终究心里不好受。   再看顾嘉, 她竟然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喜还是不喜。   “我也是偶尔听人提起, 便想着过来问问你,不曾想竟然是真的,”齐二垂下眼睛, 淡声道“如此, 便恭喜你了。”   顾嘉听了这话,微怔下, 倒是有些恍惚。   这算是什么好事吗?她正愁着呢, 齐二竟然来和她说恭喜。   顾嘉不吭声了, 闷头拿起一盏茶来喝下。   以茶代酒来消愁,越想越觉得愁。   重活一世,她为什么要没事进宫,好好的被赐婚个什么世子,这是嫌命不够长吗?   齐二看她也不吭声,只在那里闷头吃喝,只好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顾嘉挑眉,无奈地道“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齐二这下子半晌没言语也没动作了。   顾嘉叹了口气“哎,我好喜欢那荔枝,实在是好吃得很!”   心里苦啊,荔枝好吃,吃到嘴里甜丝丝,奈何南平王世子不好吃,一想起来就是苦。   齐二不懂了“荔枝?”   顾嘉再叹了口气“是啊,太后娘娘命人送了新鲜荔枝来给我,你吃过吗,可好吃了,那可是宫中的贵人才能享受的好东西,我从来没吃过的。”   齐二是吃过荔枝的。   孟国公府是大昭国仅存的二家拥有国公爵位的大家了,自然是世代承受皇恩,更何况齐二和三皇子自小要好的,跟在三皇子身边还能少了吃食吗?这样的齐二,也会享受一些外人根本享受不到的,见识一些别人听都没听说过的。   不过他对吃食并不上心,在他眼中,粗茶淡饭和锦衣玉食并无区别。   他不知道原来顾嘉这么爱吃荔枝,他回想了下自己曾吃过的荔枝,无非是汁水多又甜腻罢了。   齐二默了下,认真地问顾嘉“你很喜欢吃荔枝?”   顾嘉瞥他一眼“那是自然,荔枝那么好吃,谁不喜欢?”   齐二又问“那这门婚事呢?”   问出口后,他觉得自己问得太孟浪太直接了,待要委婉一下,却是不能的。   这种事情,便是再含蓄地问,彼此也明白那个意思的。   当下脸上不免微微泛红,不过还是张口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闷闷地响起,说的是“你也喜欢南平王世子,是吗?”   顾嘉眨眨眼睛,她现在心头苦涩,很不是滋味。   “他人长得可真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如果能嫁给他,一定是希望嫁给他的。”   “可是,我却不想嫁给他。”   盛世男儿颜自然是好,贴在墙上看看都能让人心里舒畅,但她惜命。   “为什么?”   齐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凝着顾嘉,他现在也是心头苦涩,很不是滋味。   “我自有我的难言之隐。”   顾嘉叹息。   她又想了想,世子还是不要嫁了,不要说那前途未卜的命运,便是盛世美颜和上等荔枝带给自己的享受也无法弥补那诡异性子带给自己的不喜。   齐二垂下眼睛,半晌后,缓声道“所以你是心仪于南平王世子,但是却有难言之隐不想嫁给他是吗?”   顾嘉“也没有心仪啊……算不上。”   觉得他很好看忍不住想一看再看这算是心仪吗?可是知道他要丧命她就想逃得远远的。   如果这算心仪,那她的心仪是如此地浅薄和自私。   齐二望着案几上的茶盏,清茶一盏茶香四溢,他在那袅袅白气中郑重地道“二姑娘,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会竭尽所能帮你。”   顾嘉疑惑地看着齐二,不解“你要帮我什么?”   齐二抬首,凝视着顾嘉,沉声道“你若要嫁,我便帮你解那难言之隐,你若不想嫁,我便设法帮你回绝这门亲事。”   他说出话来的话铿锵有力。   顾嘉相信,他是一诺千金的,既说出,便一定会做到的。   顾嘉望着眼前的齐二,十八岁的齐二。   她必须承认,在她十四岁青涩懵懂的年纪里,她从来没正眼看过齐二。   她最初曾经惊艳于南平王世子那神佛一般完美的容颜,后来便被莫三公子世间无双的才华所虏获,拜倒在他那可神鬼泣的诗句之下,死心塌地地迷恋着他,把他视作世间最让人向往之所在。   可是她从来没注意过齐二。   大概是因为齐二不够耀目,衣服总是平淡无奇,不会拉风地拿一张扇子在那里吟诗作对,更不会一脸淡漠地俾睨众生。   她是后来嫁给齐二后,才渐渐熟悉了齐二这个人。   他模样其实很好。   比起莫三公子和南平王世子来,他肌肤不够白,身形不够飘逸,没有读书人那种文弱气质,不过他五官深刻俊朗细观之下犹如刀刻斧凿,身形挺拔强健站在那里便是英姿傲骨。   他不说话的时候有一股立在寒风中的冷峻,说话的时候端方诚恳一看就是大好人,若是极偶尔地笑起来,那更是冰雪初融陌上花开。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笑,他是一脸严肃的,可是在顾嘉眼里,她记起了齐二笑起来的时候。   那一年她从燕京城出发,远赴利州去寻他,在那寒风萧瑟中下了马车,第一眼看到他,就见他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对她笑。   在那一瞬间,她觉得他其实比莫三比南平王世子都好看的。   如今他竟然对自己说出这话。   若愿意嫁,他帮;若不愿意嫁,他也帮。   其实现在的他还没有后来那般权势,拿什么帮,又怎么帮?不过顾嘉相信,他一旦说出口的,便绝无悔改。   谁让他是天底下第一善良的大好人呢!   她垂下眼睛,感动得厉害,感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齐二皱眉,试探着问“二姑娘?”   顾嘉使劲按了按鼻子,努力压抑下那种想哭的感觉,带着鼻酸道“谢谢齐二少爷,至于南平王世子那里,我并不想嫁的,我想回绝了这门亲事,我也暗示了南平王世子我不想嫁给他,我以为他会去太后娘娘那里说,但是他没说。太后还赏了我荔枝吃,我吃着荔枝挺好吃,我看那荔枝就忍不住吃了……可是我不该吃这个荔枝!”   说着说着,她突然真得哭起来了。   她发现自从重生后,她上窜下蹦斗这个踩那个的,用着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活法在这里闹腾,但其实心里没底,也是怕,害怕哪天被当做妖怪收了去,也害怕哪天玩砸了把自己给玩死。   上辈子的许多事埋在心里,也不好给人说的,周围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虽说有个顾子卓会帮忙,但其实她也一直防备着顾子卓。   唯有齐二,她是相信的,可是她却不好去麻烦齐二,毕竟齐二这辈子和她没什么关系。齐二也将有自己的人生,她凭什么仗着上辈子的关系去麻烦这辈子的他?   她抹了把眼泪,拖着哭腔问道“我吃了这荔枝,该不会就必须嫁给南平王世子?我如果去和太后说我不想嫁,她会不会降罪给我?要不然我赶紧带着银子跑?跑了的话会不会被追捕……”   齐二沉默地递上了自己的帕子,依然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纯白色,没有任何花式的。   顾嘉接过来,擦了擦眼睛,最后还按了泛红的鼻子。   “二姑娘放心,既是二姑娘对这桩婚事不喜,我齐逸腾必会想法设法帮你,你不必烦恼,回家就是。荔枝既送过去了,那就先吃了。”   顾嘉不信,睁着通红的眼睛看齐二“可是……太后那里,你也不好说话啊!”   不要说齐二,就是三皇子或者皇上都不好去说话的。   晚辈而已,哪里管得着太后心里怎么想。   “我说了,你不用操心,我会帮你把这桩婚事毁掉。”齐二定定地望着顾嘉“只要你真得不想嫁给他。”   顾嘉抽噎了下,小声地道“好……那你来办……”   齐二看着她杏眸泛红,睫毛修长,轻轻一眨,泪珠儿往下落,可怜兮兮却又好看得紧,看了半晌后,突然笑了下。   清雅茶香之中,他的笑仿若极寒之地的一缕阳光。   顾嘉咬唇,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了?”   齐二抬起手来,干净的手指落在她脸上一处。   顾嘉忙抹了下,入手竟然是湿润的。   敢情这里还带着泪的,也是丢人丢大了。   ☆、第65章 第 65 章   第65章拒绝赐婚   顾嘉告别了齐二匆忙回家时, 想起刚才情景,倒是有些羞愧和无奈。她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 竟然还是需要齐二帮忙来解围, 一时不免觉得自己无用, 又觉得对不住齐二。   上次自己还那么凶巴巴地谴责他应该好生读书, 现在就要麻烦他想办法为自己解围。   羞愧的顾嘉便计划着, 得从自己的银钱里拿出一些来买个贵重物事送给齐胭, 算是间接地感谢下齐二了。   毕竟自己若是直接送齐二什么, 倒是让齐二或者别人误会了去, 那就不好了。   上次做那个绫布买卖她一共挣了五千两银子, 给了乡下养父母三百两, 又置办宅院田产的,还剩下约莫二千多两。之后从莫大将军府敲了三千两的竹杠,这加起来就是五千多两。   顾嘉心里算计着, 可以拿出个几百两买个贵重的字画什么的送给齐胭,齐胭收了这么重的礼物, 以她的聪明,自己稍加暗示,她就会明白, 她帮自己间接送给齐二, 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她正算计着这个,便见前面一个人拦住了自己。   这次她匆忙出来, 也没带什么侍女的, 衣着也很简单, 就怕别人认出,如今猛地被人拦住,打眼看过去,却竟然是那莫三公子。   顾嘉连看都懒得看莫三一眼,扭头就要躲开他。回头万一这个人大嘴巴到处喧嚷自己不带丫鬟不坐马车出门,少不得有些流言蜚语了。   莫三公子却一个扭身,再次拦住了顾嘉。   顾嘉挑眉,淡漠地望着莫三公子“不知道公子突然拦路,有何吩咐?”   莫三公子皱眉望着顾嘉,笑道“顾二姑娘这是怎么了,眼睛红得像兔子?”   顾嘉冷哼“有事吗?”   怎么会有大街上拦住别人多管闲事的??   莫三公子眯起眸子审视着顾嘉“你为什么见了我就跑,是把我当瘟神吗?”   顾嘉呵呵一笑,嘲讽地道“公子说笑了,我正走着路,公子无缘无故拦路,我当然只能躲开。还是说公子有什么事,那请说,我还有急事着急回家。”   莫三公子轻叹口气“我只问你个事。”   顾嘉眼高于顶,颇为不耐烦“什么事?”   莫三公子凑近了,低声问道“听说皇太后要给你和南平王世子指婚?还赏赐了荔枝给你吃?”   顾嘉顿时无法理解了,没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才吃了荔枝还没想好要不要吐出来,结果满燕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是。”   顾嘉没好气地应了声。   莫三公子挑眉,墨眸凝着顾嘉“那你到底想不想嫁南平王世子?”   顾嘉哼哼,不耐烦极了“关你屁事!”   齐二是齐二,莫三公子是莫三公子,齐二能问的事,不代表一个毫不相干的莫三公子也可以问到她脸上来!   莫三公子脸色就不太好了,不过还是耐住性子问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那日在我家中,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有爱慕之心,这又如何,你若不喜我,拒我就是,何必那么给我没脸?”   顾嘉“莫三公子,好了,那你现在明白了,我不喜你,郑重地拒绝你,麻烦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可以吗?”   莫三公子“你的拒绝我知道了,但是是否在你面前出现,这与你无关。”   顾嘉“???”   莫三公子呵呵笑了下“顾二姑娘,我仰慕你的才华,心仪于你,这有错吗?世间女子不知凡几,我有幸领略姑娘风采,此生此世只为姑娘折腰,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顾嘉“???”   什么鬼,好好的两个人也不熟,怎么就成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了?   她可从来没许诺过他什么啊!   莫三公子一脸诚恳真挚“姑娘上次如此羞辱于我,我莫三并不恼恨,却只感慨姑娘之真性情。如今听说姑娘即将许配南平王世子,不免心中遗恨,是以冒昧前来寻姑娘,好得个话。”   顾嘉听到这个,算是明白了,他心仪于自己,心仪得要死要活反正这辈子没自己不行,所以听说自己要许配给别人,想听听看自己有什么想法。   总体来说,莫三公子好像和齐二竟然是一个意思。   可明明是一个意思,怎么那个让自己感动得想哭,这个却让自己无奈地想跑呢?   顾嘉不想欠莫三公子人情,当下也不愿意多说,只淡声道“莫三公子,你想多了,慢说太后娘娘并没有赐婚,便是真赐婚了,那又如何,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尚且不能做主,何况公子?再说我的事,绝对不敢劳烦公子操心,我是巴不得和公子撇清关系两不相欠,麻烦公子不要帮我,你的人情,我受不起!”   慢腾腾地一抬眼皮“公子请慢走,我先告辞了。”   说着就要离开。   莫三公子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顾嘉,盯着顾嘉问道“你刚才去茶楼私会了哪个?是不是齐二?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他在为你谋算着什么?”   顾嘉听着,顿时恼了,咬牙切齿地望着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指了指旁边角落“来这边说话。”   顾嘉眼里冒火,随着莫三公子走到角落“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竟然跟踪我?监视我?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和齐二光明磊落,断无不可见人之事,你竟然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枉你一身才学,没想到品性竟然如此不端!”   顾嘉承认,她自己品性也不端正,但是那没关系,宽以待己严以待人,你莫三品性不好那是你莫三的问题,我就该说!至于我自己品性端不端,关你什么事!   莫三公子无奈“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要窥探姑娘**的意思,只是恰好过去茶楼看到了,我是认识齐二的,见到齐二先进去,之后姑娘进去。再后来姑娘先出来,齐二再出来,我难免想多了。”   其实齐二和顾嘉这不同进同出的手法很高明,一般人很难看出来,但是没办法莫三公子看到了顾嘉眼中顿时放光,难免多看,偏生他又是认识齐二的,自然生出许多联想来。   顾嘉板着个脸,冷笑一声“既如此,那莫三公子你到底要如何?”   他要敲诈自己吗?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总不会要自己四千两?那自己岂不是要赔本一千两?   莫三公子轻叹一声,凝着顾嘉,温声道“我若说我并没有要如何,只是想帮你,你相信吗?”   顾嘉斩钉截铁地道“我信。公子这么好的人,我焉有不信的道理。”   莫三公子看着顾嘉这样,一时挑眉轻笑,大有顾嘉不回答他他就赖着不走的意思“那姑娘说说,你和南平王世子到底怎么回事?”   顾嘉想了想,总结道“南平王世子极好的,只是我长于乡野之间见识浅薄,不敢高攀皇孙。”   莫三公子颔首“既如此,我自会想法,帮你把这门亲事毁掉。”   顾嘉一时无言。   他和齐二说的话很像呢。   他有什么办法毁掉这门亲事?   莫三公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是情真意切的。   他说完后,以为顾嘉会感动地看着他。   他略停顿了下,等着顾嘉反应。   可是顾嘉只微低着眼儿,竟然没反应。   莫三公子摸着下巴,暗想难道是太感动了?   顾嘉抬起眼,淡淡地道“谢莫三公子了,不过不用了。这是我自己的事,若是真有麻烦,我自己会解决的,不敢劳烦莫三公子,也不需要劳烦莫三公子!”   万一他找自己要回那三千两银子呢?这种便宜还是不能沾。   莫三公子……   顾嘉又笑了下“公子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莫三公子站在那里,看着顾嘉头也不回的背影,默了好半晌,总觉得和自己想好的不太一样呢。   顾嘉一口气跑出老远后,才总算松了口气,这可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以后务必远离。   顾嘉回到家里的时候,彭氏在大发雷霆。   红穗儿赶紧向顾嘉汇报原因,原来顾嘉分了些荔枝给彭氏还有探月那边,虽则分给彭氏的要比给探月的多,但是探月竟然也有那么几颗可以尝鲜,这就让彭氏不喜了。   她是当家主母,是顾嘉的生母,地位自然是探月没法比的,怎么可以分给探月那小贱人呢?   “便是分给底下丫鬟嬷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好歹是帮着干事的,可是分给探月?这真是不把我当人看!”   彭氏在那里念念叨叨的骂人。   顾嘉掏了掏耳朵,淡定地道“那就让她闹脾气去,总是要让她出出气骂一骂,多骂骂心情就顺了。”   反正不是骂自己就是骂别人,让她骂了又不会少了一块肉。   再说家里真正掌握生死大权的是她爹博野侯,她爹博野侯对自己这个女儿是偏疼的,便是自己做的有些不对,博野侯也不会说自己什么。   他可能反过来会认为彭氏不够宽容大度不识大体。   彭氏要发脾气那就随她去,她反正不会去伺候她听她在那里数落自己。   谁就活该天天被她数落啊?过去十几年可没吃过她一粒米。   况且,做女儿的也不是没孝敬你好不好!   而就在顾嘉淡定地在自己屋里吃吃喝喝,根本不搭理彭氏的时候,彭氏气得把屋内的家什都摔在了地上。   “养了你十四年,十四年啊,我教你琴棋书画,教你礼仪规矩,你长得模样也不差,怎么就比不过她?你也太没用了!但凡你能争气点,我至于被人这么羞辱吗?”   她对着顾姗痛斥道“白养你了,真是白养你了!我把好衣裙好头面都给你妆点上,怎么太后娘娘就相不中你?给你吃的给你喝的,你怎么报答我了?”   顾姗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垂着眼,望着地上那些被扔了的荔枝皮。   她好恨,好恨顾嘉。   若不是顾嘉,她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田地?   明明以前彭氏很疼她的啊……   而糟心的顾姗不知道的是,博野侯府即将迎来一群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人物。   她那乡下的爹娘……即将抵达燕京城了。   那乡下的爹娘,才是顾姗真正的爹娘,是顾姗的生身父母。   在这之前,博野侯府里从来没提过这事儿,顾姗也当做世间不存在这等人。   可是如今,在顾嘉的想法设法下,那乡下父母终于要来了。   ☆、第66章 第 66 章   第66章顾嘉父母   顾嘉不知道齐二用了什么办法, 但是静等了一些日子后,太后娘娘再也没有要召见顾嘉的意思, 当然也没有再给顾嘉送什么稀罕玩意儿, 曾经大家猜测的赐婚一事也彻底没了动静。   顾嘉放心了, 知道这件事必然是黄了。   顾姗隐约猜到这婚事不成了, 一下子兴奋起来, 每每看到顾嘉都幸灾乐祸的样子。   彭氏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上次荔枝的事让她很失望, 甚至怀疑等哪一天顾嘉当了世子妃也不会太过孝敬她这个亲娘, 但是顾嘉没能当成世子妃, 她还是很难受的。   彭氏纠结了几日, 也只能轻叹一声,骂一句顾嘉是个不争气的,就此罢了。   转眼就这么到了这年八月, 眼看就是中秋佳节了,恰在这时, 顾嘉乡下的养父母终于抵达了燕京城。   顾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兴奋得一早赶过去城外迎接,在那里顶着日头翘首等了大半晌, 终于看到了一辆略显粗糙简陋的马车。   这个马车和燕京城的锦绣繁华很不相称, 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   顾嘉突然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那种久违的乡下气息。   这是一辆应该行走在乡村田陇中的马车!   许多回忆袭上心头, 顾嘉一时有些怔在那里。   这辈子她重生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通往侯府的路上, 是以并未见过父母。   上辈子见父母也是匆忙几日, 都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话他们就离开了。   如今再见,堪堪数年,却已是隔世。   近乡情更怯,顾嘉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了。   正想着间,却见那马车中探出来一个脑袋,见了顾嘉,兴奋地喊道“姐,姐,我在这里!我们到了!娘,你看,那是我姐!”   他这一喊,马上有一妇人也伸出头来,一眼看到顾嘉,眼泪都落下来了“芽芽!”   顾嘉望着那妇人,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   眼泪落下,她跑过去“娘,阿平!”   随着她跑过去,车上的人也都激动地下来,顾嘉一头扑到了她养母怀中。   养母抱着她,泪水纵横“芽芽,可算见到你了,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了呢!”   这是她养了十四年的女儿,突然间被人接走了。   顾嘉在养母怀中哭了一番,这才抬头看向周围的人。   她爹一如记忆中般,憨厚老实,脸上黝黑,头发也花白;她娘眼角带着细纹满脸慈爱的笑,旁边则是她那哥哥和弟弟。   她哥哥叫萧越的,生得健壮魁梧,今年十九了,至今还没有娶亲,此时见了她也是满眸疼爱,对着她笑了笑“芽芽别哭了。”   她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又看她弟弟,她弟弟叫萧平的,才十二岁,脸上也晒得黑,又黑又皮实。   看着这些前世的亲人,今生那些侯府的龌龊闹腾突然间就离自己远去了。   眼前这些又哭又笑的脸是如此真实,是她上辈子最初最美好的记忆。   顾嘉把眼泪擦干笑起来“赶紧进城,等进了城再说。”   顾嘉在乡下的父母过来了博野侯府,博野侯亲自招待了。   不管如何,这都是养了他女儿十四年的人,他都心存感激。   待到见到这乡下父母,看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便命底下人好生伺候着,并吩咐说“不可慢待了。”   博野侯这吩咐下来,彭氏自然只好打起精神来安置,虽然她是颇不情愿的。   顾嘉本想着让乡下父母在自己那处宅院去住,不过想着头一天来,总得在侯府里住个一两日再说离开。   到了晚间时候,这洗尘宴也结束了,萧家这一家子回去安置好的客房,顾嘉也陪着过去。   进了屋后,一家子坐在那里说话。   萧母越发搂住顾嘉不放“芽芽,这侯府里气派果然和乡下不同,你这次过来算是来对了,若是在乡下,怎能享受到这般富贵!”   顾嘉笑而不言。   萧母自然是不知道侯府里的艰辛,上辈子的顾嘉是泪往自己肚子里咽也要强做欢笑的,是以萧母永远不会知自己的委屈。   不过这辈子,她没委屈了,所以可以笑了,真真正正地笑了。   旁边的萧越望着这妹妹,却突然道“芽芽,这侯府里规矩倒是大得很,你在这里可自在?没受什么气?”   顾嘉望向萧越。   她知道这哥哥素来是疼爱自己的,如今问出这话来,倒是让顾嘉没想到。   当下笑道“哥哥,委屈倒是没有,我好歹是这里亲生的女儿,他们愧对于我的,难道还能给我气受。”   萧越却皱眉,想起那顾大姑娘,便不再提了“如此甚好。”   他原本想着的是,既然那顾大姑娘是他的亲妹子,就不是这家的亲生女儿,那这侯府里的夫人就该有个区分才是。   可是如今看,顾大姑娘和芽芽是一般对待,甚至因了那顾大姑娘从小长在侯夫人身边的缘故,竟然仿佛和侯夫人更亲近。   芽芽从小也是个好强的孩子,又来到这陌生地方,看着当娘的偏疼另一个,哪里能受这种憋屈?   一时大家都想起了那位顾大姑娘。   萧父萧母对视一眼,都暗暗叹了口气,只是不好让顾嘉知道罢了。   那个萧大姑娘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了,可是却丝毫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的意思,甚至在过来拜的时候,也是神情疏淡客气的样子,看样子是完全不想认他们的。   他们知道自己只是乡下人,便是认回亲生女儿,也不能给亲生女儿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所以事先说好了,并不想要这女儿,只要侯爷和夫人肯,就让她在侯府里继续过活就是。   只是打算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这亲生的女儿明明和自己长得相貌相似的,却并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便是本来没存什么期望,可是亲眼看了,老两口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失落之余,不免一声感慨,人混得不行了,便是那亲生女儿都看不入眼的,所谓的子不嫌母丑,也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   萧越看出了爹娘的意思,皱眉道“爹,娘,你们不必多想,这个妹妹自小长在侯府之中,往日所享受的所见识的都不是我们所能企及的,她虽生于我们萧家,却根本不是我们萧家的女儿了,我们也不必为了她难受,只当不认识就是了。”   萧母听了,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终究有些难受罢了,如今想了想,越发搂住了顾嘉“越儿说得有理,咱们家的女儿只有芽芽。”   顾嘉虽然都十四岁了,可突然见了上辈子爹娘,自然是亲近得很,偎依在萧氏怀里不肯离开的。   萧越望着顾嘉,眸中变得温和起来“芽芽,你给我们说说你在侯府中的事。”   顾嘉想了想,便说起自己进府后的种种,当然略去了那些不快,只说所见识的所享受的,听得萧家一家子惊叹连连。   最后提起了那三百两银子,萧越道“因恰好过来燕京城这里,一时还没有用。”   顾嘉颔首“如此也好,我本来想着这三百两银子给了爹娘,可以给哥哥娶一房媳妇,让弟弟读书,再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了。不过如今又有了变化,我是改变了主意的。”   萧父萧母问道“什么主意?”   顾嘉便提起自己那宅院的事,最后道“若是你们愿意,可以留在燕京城,住在那宅院里,那宅院是我自己的,我是能做主的,别人都管不着的。留在这里后,哥哥可以用那银钱做本钱看看谋个营生,或者帮着我搭理铺子,弟弟则可以在燕京城寻个好先生来读书,这样对弟弟前途也好。爹娘留在这里,我日常可以去看看,也能解我思亲之情,不知道爹娘你们觉得如何?”   萧家人一听,都有些意外,没想到顾嘉竟然单独有个宅院可以让他们住。   萧父有些不好意思“这不行,若是让侯爷知道了,怕是会不喜的。”   萧母也觉得不好“我瞧着……侯夫人是个治家严明的……”   她没好意思说实话,毕竟是顾嘉的亲生父母。   她觉得侯夫人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今晚上宴席,她那脸色不太好看呢。   顾嘉不在乎地道“爹,娘,你们也忒多顾虑了,我现在不但在外面有铺子有宅子,在城外还有一个庄子呢,那都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侯府上下,谁也不能乱嚼舌根说话,不然我肯定要他们好看。”   上辈子,她不过是给了萧母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结果被彭氏看到了,就失望叹息的,说她心里只存着萧母云云。   之后更是有那乱嚼舌根子的仆妇丫鬟,笑话萧家父母是来侯府打秋风要东西的。   萧家父母虽然乡下人,也是要脸面的,又有个顾姗在那里一脸看不起人,当即就要回去乡下,从此不敢再来了。   这一世,她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是以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她这么一说出,萧家父母都傻眼了。   萧平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傻傻地望着他姐“姐……你好厉害啊……”   萧越打量着顾嘉。   他突然觉得这个妹妹和之前性子变了许多……是因为这侯府里日子太艰难被逼的吗?   顾嘉望着一脸懵的家人,淡定地拍板“就这么定了。”   ☆、第67章 第 67 章   第67章顾嘉父母   顾嘉陪着父母说了好一会子话,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这才要回去自己住的秀苑。   出去的时候, 萧越要送顾嘉回去秀苑。   顾嘉也想和哥哥说会话的, 自然应下。   兄妹二人走出客房, 萧越却直接问道“芽芽, 你和我说实话, 你在这侯府里过得可好?真得没受什么气?”   顾嘉笑了笑“我有宅子有田产也有庄子的, 能受什么气, 谁能给我受气?”   萧越却是不信的“如今看着你这性子倒是和之前大不同了, 况且我看那顾大姑娘……总觉得这位侯夫人怕是处置不够得当。”   他这妹妹是乡下长大的, 能有什么见识?如今他们一家子来到这侯府尚且觉得眼花缭乱手脚局促, 更不要说妹妹当时是一个人走进这侯府之中。   若说那侯爷和夫人对妹妹十分疼爱处处体贴也就罢了,可是依他看,怕是未必的。   顾大姑娘和妹妹看似平起平坐当姐妹一般处着, 可那顾大姑娘到底是在侯夫人身边多年,也是人家一手教养出来的, 两个姑娘一处住,日常之中若是有个间隙,那吃亏得必然是自己妹妹。   顾嘉听了哥哥这一番话, 想起上辈子, 不免有些心酸。   仰起脸,她望向萧越“哥哥, 既然进了这侯府, 那我就得好好活下去不是吗?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 我慢慢学着为自己打算,总不会吃亏的。况且这里日子就是好,吃的银耳燕窝,穿得绫罗绸缎,比乡下要好。”   萧越看她半晌,颔首“是,这里享福,比在家好。”   顾嘉突然觉得两个人都有些言不由衷。   在府里享受荣华富贵就一定比乡下受穷好吗?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自己出府后逍遥自在地享受荣华富贵一定比在侯府里享受荣华富贵好。   顾嘉笑了下,轻声道“哥哥,我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咱们去野地里捡野菜的事了。”   那个时候,她才几岁大,跟在萧越屁股后头满田陇里跑。   在她的记忆里,那时候天很蓝,草很绿,空气中漂浮着花香,周围的一切都很美好。   萧越也想起来了。   他苦笑了声“我还记得,我带着你跑到河渠上,当时河上结着冰,你一脚掉下去了,幸好甩给你一根树枝,把你拽上来了。”   顾嘉自然是记得这事儿的。   那个时候天很冷,河里都结了冰,只是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她跑到冰面上去抠一只冻在里面的小鱼,谁知道一脚踏到了薄冰,她的脚陷下去了。   萧越扑过去,趴在冰面上爬到她身边,硬生生把她拽上来了。   后来回家,她一身湿冷,棉裤都湿透了。   萧母气得不行,把萧越痛揍了一顿。   这都是上辈子的事,隔了很远很远的光阴,顾嘉以为很模糊了,如今见了萧越,想起来,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兄妹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走着间,很快就要到秀苑了,顾嘉突然想起,便问起萧越“哥哥,我想着你和父母来了燕京城,总要有个营生,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萧越沉吟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平儿若想读书上进,在燕京城总是比在乡下机会多,若是一家子能在燕京城立足那自然是好,只是一时半刻我对这里也不熟,想不起来什么好营生。”   萧越之前倒是在一家酒楼当过几年伙计,可他如今还是乡下口音,怕是一时半刻很难找到活干。   顾嘉当下说出自己的打算“哥哥,我如今有一些银子,打算多置办些田产庄子,或者开个铺子,这些总是要人经营。外人的话我一时半刻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我一个姑娘家出去处理这些总是不妥当,我就想着哥哥干脆就帮我打理这些田产店铺,如何?”   萧越听着,疑惑地问顾嘉“芽芽,你哪里来那么多田产,这都是侯爷送给你的吗?”   顾嘉含糊其辞“也不全都是,是侯爷给了我一些本钱,我后来把这些交给别人去做了点买卖,也是运气好,竟然赶上了绫布短缺,这才挣了些银子。可我也不是做买卖的料,更不会天天有这好运气,便想着置办田地店铺了。”   萧越默了半晌,颔首“这个倒是可以,回头我帮着你一起盘算下,看看有哪些需要打理,再商量下如何打理。”   其实萧越知道,这必然是顾嘉想给自己找个差事做才这么说的,她到底有多少田产又需要自己做多少都不一定的。   如果事情不多,那自己就帮着这妹妹打理,另外再寻个差事养活一家。   然而顾嘉其实另外有一番盘算,她觉得自己挣钱的买卖也不是那绫布一桩,总是靠着顾子卓,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唯有用自己这在乡下的哥哥,那是打小的感情,才真正能信任呢。   兄妹两个说着话已经踏入了秀苑,萧越一看,便停下了脚步。   他不太懂这侯府里的规矩,不过想着这里面两个姑娘住的,他却不好进去,送到了秀苑门口处就打算往回走。   谁知道这时,恰见那顾姗走出来。   顾姗笑盈盈地过来,抬眼皮看了眼顾嘉,之后又看了看萧越。   “萧家哥哥,阿嘉。”她疏远地打了个招呼。   萧越听着这顾姗喊自己萧家哥哥,心里明白她必然是丝毫没有认自己这哥哥的意思,当下他也没有丝毫套近乎的想法,便干脆拱手,拜了拜“顾大姑娘,刚才送芽芽回来,不曾想叨扰了姑娘,请见谅,我这就回去。”   顾姗听着这人言语虽然也算得体,但是却透出明显的乡下口音,想着这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不免一阵恶寒。   她的哥哥就该是顾子卓顾子青这等翩翩少年郎,燕京城里风流少年才是,怎么可能是这乡下人!   当下轻笑了道“萧家哥哥客气了。”   虽是笑着,不过言语间自有一股轻蔑的意味。   顾嘉见她这个样子,顿时有些不喜了,便故意道“看到姐姐,我倒是想起昨日里读的书来。”   顾姗疑惑“什么书?”   她怎么和书扯上关系了?   顾嘉笑道“里面讲了一个铁血的判官,姓包的,说这个人如何如何刚正阿直,如何铁面无私。”   这下子不但顾姗,就是萧越也不明白了“这和顾大姑娘有何关系?”   顾嘉越发笑了“公堂一上,六亲不认嘛!”   顾姗先是一愣,之后脸上顿时绯红。   她这才明白,敢情顾嘉这是拐着玩儿地骂自己,说自己六亲不认?   顾姗满脸尴尬,旁边的萧越也是无奈了,笑叹道“芽芽,不要乱开玩笑。”   顾嘉才不在乎顾姗尴不尴尬呢,一摊手道“没开玩笑,说故事嘛,这世上唯有六亲不认方能成事,我觉得姐姐很有包公遗风呢。”   包公……包你个头!   包公是个黑脸膛,还六亲不认,顾姗简直是气死了。   到了第二日,博野侯因朝中有事外出,临走前吩咐彭氏要好生招待萧氏一家,彭氏如今和博野侯不过是面上应付,听得这个,淡淡地应着说是。   待到博野侯出去了,彭氏自去出门会友,自然懒得搭理萧家人。   不过是昔日庄子上的粗使仆妇罢了,以前连见她一面都难的,如今竟然要她好生招待,怎么可能。   顾嘉见彭氏就这么扬长而去,也真是好笑,不过好在她在府中也有些根基,从厨房到内外管事,多少给她面子的,当下特意关照了厨房要准备好饭食,又叮嘱了嬷嬷约束好客房的丫鬟们,所以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白日里顾嘉依旧过去陪着萧父萧母,又带着他们在府中转了一圈,给他们讲了燕京城里各处好玩的,说好了过几日让萧越带着他们到处转转,两位老人都高兴得很。   谁知道晌午过后,顾嘉正在自己房中小歇,红穗儿进来,却是道“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顾嘉纳闷“什么事?”   看红穗儿这样子,倒像是天都塌下来了。   红穗儿叹气“别提了,咱客房那里的厅堂上不是摆着一个青花五彩花卉罐吗,那个东西不便宜,本来摆在那里图个门面的!”   顾嘉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呢?”   红穗儿“今日突然不见了,孙管事正在那里帮着查,一个个地审问丫鬟呢!”   顾嘉深吸了口气。   她回忆起了上辈子的事。   当时萧父萧母来博野侯府,头一天虽然小有些尴尬,但是勉强还算能住,谁知道到了第三天,也不知道怎么,父母就说要离开。   她问过,却没问出什么,别人都不让她管了。   她费了半天劲打听着,才知道隐约和个什么花卉罐有关系。   敢情这是活生生把人当成了贼,给冤屈出去了?   顾嘉不知道那花卉罐现在何处,当下细想一番,却是拧眉问道“如今在客房那边院子里的都有哪位?”   红穗儿一一回了,最后道“那鲁嬷嬷也在。”   顾嘉沉吟一番“好,我这就过去。”   ☆、第68章 第 68 章   第68章做贼的冤屈   顾姗觉得自己委屈得很。   费力讨好彭氏, 比顾嘉不知道多花了多少心思在彭氏身上,可是彭氏呢?彭氏怎么对待自己的, 顾嘉险些当成世子妃, 彭氏马上把自己踩到泥里去, 硬是把自己的镯子撸下来给了顾嘉戴。   到现在了, 那镯子顾姗还没摸着呢。   顾姗心里能不恨吗?不就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 便是再付出多少心血, 彭氏也不会真正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的!   好不容易看着那顾嘉当不成南平世子妃了, 顾姗松了口气, 心中有些得意, 看着彭氏各种埋怨顾嘉, 她别提多舒服了。   谁知道没舒服几天,乡下的什么父母就来了。   顾姗觉得,自己的噩梦要开始了。   她突然想起了最初知道自己不是博野侯府亲生女儿的事情。   那时候真以为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她不想被扔出府里去,她喜欢当侯府千金, 她喜欢被许多人伺候,她不敢看周围人鄙视的眼神。   幸好,彭氏并没有放弃她, 博野侯依然疼爱她, 两位兄长特别是顾子青更是把她当成了亲妹妹来看待。   顾嘉来了后,她拼命地想贬低顾嘉, 好让彭氏知道, 自己才是最好的那个, 自己永远是唯一的博野侯府嫡亲大小姐,是顾嘉这个乡下女永远比不过的。   大半年的时间,几次交锋,她都惨败。   她当然不甘心,能甘心吗?   这辈子,无法在顾嘉面前扬眉吐气,她死也不能瞑目。   她开始想着以后的亲事,想着总得找个好亲事,找一个要压顾嘉一头的亲事。   就在她谋算着这个的时候,突然那乡下的父母来了。   如果乡下的父母不来,她还可以虚幻地沉迷在自己是博野侯府嫡亲女儿的幻想中不醒来,她还会觉得是顾嘉试图夺走她所拥有的一切。   但是现在,那乡下的父母来了。   他们衣着粗鄙,操着一口乡下方言,畏手畏脚,并不懂侯府的规矩,一股子乡下土味儿,和这侯府格格不入。   本来这也没什么,最让她感到胆寒心颤的是,那萧母虽然面上布满沧桑,可是她却一眼认出,自己的面目像极了这个人的。   太可怕了。   这让她明白了她骨子里流淌着和这个卑贱女人相同的血液,让她明白自己的出身是多么低下,也让她明白为什么她怎么拼命都无法斗赢了顾嘉。   原来从一开始出生的时候,她就输了。   顾姗刻意地和乡下来的一家子保持着距离,刻意地疏远冷淡,口中喊着萧家哥哥,面对那萧母略有些期盼的目光,她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不要试图戳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她是博野侯的千金小姐,不是来自乡下贫寒村妇的女儿。   她和这些人——没有半点关系。   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撇清这一切,她让自己相信她绝对和那些人没有关系,只可惜,周围的人不信。   她偶尔间听到了院子里仆妇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是说起那乡下萧家父母。   “这都不用滴血认亲的,瞧咱府里大姑娘和那位乡下妇人长得多像啊,说不是亲母女,谁也不信的!”   “可不是么,我一看那妇人的模样,就能想到咱家大姑娘以后年纪大了啥样,这也忒像了!”   两个人对着笑了一番,却又是说“要说起来二姑娘和咱侯爷夫人都像,这当初怎么就弄混了,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家孩子啊!”   两个人都有些纳闷,胡乱猜测了一番,却是最后道“大姑娘也挺有意思的,平时看着很是尊贵清高的样子,不曾想父母竟然是如此贫寒之人,也是个好命的,若不是当初弄错了,怕不是在乡下拾柴烧火呢!”   另一个则是嫌弃地撇嘴“我也是纳了闷了,装什么装,也不是什么亲生的小姐,亲父母来了,竟然不认的,就那么端着架子装!”   话说到这里,她们又嘲笑了一番,各自干自己的活去了。   顾姗听得,却是如遭雷劈,整个人呆在那里。   她羞愤得不能自已,恨得咬牙切齿,她突然想毁天灭地,想让那萧家一大家子赶紧消失!   不要留在这里了,留在这里只是让她被笑话罢了!   他们若真是她的亲生父母,难道不该快点离开吗?难道就不能为她想想吗?   顾姗眸中泛起冷光,她觉得,自己必须想办法了。   顾嘉赶到客房的时候,家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顾子青看到她,嘲弄地瞥了一眼,笑而不语。   顾姗则是一脸淡漠,仿佛这件事丝毫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正在处置这件事的是彭氏手下第一得力有脸的孙管事,旁边几个有头面的比如顾姗房里的第一得意人儿鲁嬷嬷。   院子里还站着一众的丫鬟仆妇小厮,都是客房伺候或者这几天来过客房的,要挨个排查,逐个去搜他们的箱笼。   而萧家父母则是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他们以前便是在庄子上干活也不过是粗使下人,并不知道那什么花卉罐是如何珍贵,如今别人说丢了,只隐约记得好像看到过,但是到底什么模样,以及怎么丢的,又如何知道。   萧平涨红着脸,气鼓鼓的。   萧越紧皱着眉头,眸中含怒地盯着那孙管事。   大家见顾嘉来了,都看向了顾嘉。   目光各异,求助的无奈的,幸灾乐祸嘲讽的,冷眼旁观看热闹的。   顾嘉走上前,淡声问道“这堂堂博野侯府,怎么闹成这般?”   顾子青冷笑一声“堂堂博野侯府,竟然有鸡鸣狗盗之人,也真真是好笑!”   他如今在床上已经躺了些时日,最近好多了,便出来走动,只是不能久坐不能久站,可以说本来一个大好青年,活生生当了几个月病号,他心里憋屈得很。   此时的他,对顾嘉自然是有一股咬牙切齿。   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顾嘉害的。   此时看着顾嘉的这对乡下父母惹出难堪来,自然免不了想看个热闹。   孙管事见了顾嘉,却是不敢得罪的,连忙上前,恭敬地道“这客房的花厅中丢了一个青花五彩开光人物花卉罐,那是个金贵物事,如今既然凭空丢了,总应该寻个着落,是以小的在纠结了底下的这些丫鬟仆妇,好生盘问,看看要捉住那个贼。”   孙管事知道顾嘉不好得罪,知道顾嘉做什么侯爷都是宠着她向着她,也知道连那位侯爷最宠爱的王姨娘也是处处向着顾嘉的,他在顾嘉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可不敢丝毫拿大。   顾嘉听了,挑眉问道“既如此,那贼可捉到了?”   孙管事面上有些不自在,苦笑一声“这不是要搜罗各处,才能寻到,还没来得及搜呢。”   鲁嬷嬷从旁脸色有些不好看,瞅瞅顾姗,想要说话,却又不太敢。   顾姗是早已经嘱咐过鲁嬷嬷的,如今见她畏手畏脚,不免鄙视,想着这人是个没胆子的,以后看来是不能托什么事了。   那孙管事竟然也怕顾嘉,真是个酒囊饭桶,怪只怪顾嘉实在是太能蛊惑人心了。   顾姗无奈咬唇,眸光扫过顾子青,殷切地望着顾子青,指望顾子青能够为这件事出头。   顾子青好歹是一个侯府少爷,便是嘲讽了顾嘉几句,却是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在这里表示要捉贼,这些事应该下人去办才是。   不过……望着顾姗那哀求的目光,他到底是上前一步。   他沉声道“那些丫鬟仆妇的住处都已经搜过了,并没有找到,一时半刻,这个花卉罐应该不会被带出府外,总是要想办法再搜搜。”   顾嘉听了,已经明白“那还要搜哪里?”   顾子青引了个话头,接下来的话倒是不好明说,便望向孙管事。   孙管事不敢得罪顾嘉,低着头,愣是没吭声。   最后鲁嬷嬷一咬牙站出来说“萧老爷和萧太太所住的客房还没有查过……”   她这话一出,场上顿时安静了。   萧父萧母面皮涨得通红,两手都在颤抖。   他们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不曾想如今竟然被人凭空当成了贼!   萧平气得冲过来,嚷道“我们根本没见过那花卉罐,不是我们偷的,你们不能这么冤枉我们!”   萧越一把拽住了萧平,之后眸光扫过了顾子青,又望向顾姗。   半晌后,他嘲讽地笑了“我们确实不曾见过那花卉罐,若是你们怀疑,尽管搜就是,搜过了,也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穷人家来到这侯府里,被人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母哆嗦得几乎站不稳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丢人了,丢大人了,不但自己丢人,怕是还丢了顾嘉的人。   别人知道顾嘉有自己这样的父母怎么看?便是搜过了发现没有,真就能清白了吗?   别人搜过了,就说明被怀疑了。   这让萧母无地自容。   顾嘉看着此情此景,胸口的火蹭得往上窜。   上辈子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吗?自己的养父母在这侯府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匆忙拎着包袱第二天就回家了??   顾嘉望向那顾姗,盯着顾姗那张和萧母像极了的脸,厌恶至极。   这个人,明明是母亲生下的女儿,却不惜这样对待自己的生身母亲吗?她以为母亲丢人了,她就能得意风光了?   若真是萧家父母落下坏名声,到底丢人的是她顾嘉还是她顾姗?   可笑,可怜,又可恶。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搜罗萧家人住过的客房,顾嘉命道“住手!”   众家丁停下了手,都有些忐忑地看向顾嘉。   顾嘉笑道“萧家人到底远来是客,咱们自家人都还没盘查清楚,怎么好好地就查到了客人头上。”   孙管事无奈地道“家里的这些丫鬟仆妇还有家丁都已经查清楚了,实在是没找到的。”   顾嘉却道“孙管事,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只有丫鬟仆妇做得贼?丫鬟仆妇没做贼,你们就怀疑来家里的客人?你们这些管事,难道就不该查?”   大家一时怔住,无言以对。   自己查自己?   顾嘉淡声问道“这些日子,都谁过来客房?”   孙管事招来丫鬟,细问了一番,最后道“我曾经来过,鲁嬷嬷当时也来过,还有两位姑娘,夫人,以及随行的丫鬟。”   顾嘉颔首“这就是了,先搜搜鲁嬷嬷家,搜搜孙管事的家,再把我们姐妹的闺房,还有随行丫鬟的住处统统搜一遍。”   孙管事愣住了“这?”   顾嘉“客人就搜的,自家人就不搜的?难道你就认定了当客人的会稀罕你一个罐子?”   一个罐子?   姑娘啊,那不是寻常罐子,那是青花五彩开光人物花卉罐啊!!   ☆、第69章 第 69 章   第69章洗清冤屈   不过顾嘉既然这么说了, 众人也都不敢反驳,毕竟她是小姐她最大, 一时只能面面相觑, 不知道如何处置。   孙管事觉得自己脑门嗡嗡嗡的, 他没那胆量去搜姑娘的闺房啊, 可是现在看来, 不搜姑娘的闺房就不能搜那萧家的客房了?   这可怎么办?   鲁嬷嬷的面上有些不自在了, 上前赔笑一声“我们怎么可能, 往日都是知道规矩的, 我在姑娘房里这么些年, 可从来没有手脚不干净的时候, 要不然姑娘也不至于对我如此倚重……”   顾嘉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鲁嬷嬷见此,便有些讪讪的,站在那里不言语。   顾子青嘲弄地道“二姑娘, 你倒是管得好家,往日这些管事为府里操心劳力, 你如今倒是怀疑起他们来了?”   顾嘉淡淡地道“二少爷,你倒是说得现成好听话,往日里读着圣贤书知道礼义廉耻, 你如今倒是空口要怀疑上门的客人是个贼?”   顾子青顿时气急败坏“你?!”   顾嘉“我怎么了我?你若真要搜, 那就搜,等爹回来, 看我怎么和爹说, 就说博野侯府二少爷丢了个东西不自查, 反而去怀疑客人,看谁还敢上咱博野侯府的门,到时候成了燕京城里头一份的孤家寡人,你心里才觉得自在?”   旁边萧母见了,忙上前道“芽芽,你也不必为这个和二少爷吵,搜就是了,把咱们住的这客房搜了,也省的误会……我们穷家败业的,四个人统共就两个箱笼,去搜了就是,左右里面也没什么好物事!”   顾嘉斩钉截铁地道“不行,凭什么搜?要搜先搜顾子青,我看他在这里叽叽歪歪好生搅缠,谁知道安得什么好心,说不得自己偷偷藏起来好诬陷客人呢!”   顾子青气得额头青筋毕现“顾嘉,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你给我闭嘴,没人以为你缺了舌头!”   顾嘉蔑视地看了眼顾子青“我为我养父母出头,这是孝道,请问哥哥又是为了谁,急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花瓶丢了,倒是你媳妇让人给偷了!”   她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子青突然脸上涨红“顾嘉,你!”   顾嘉挑眉,嘲讽地道“哥哥上次犯了错,惹怒了父亲,把你一通好打,险些成了瘸子,如今腿脚都不利索,仔细风大把你吹跑了,还是回房里好生躺着去。”   顾子青此时气得牙齿都格格响,萧越看他这样,唯恐他过去揍顾嘉,赶紧上前一步护住顾嘉。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却闻得一个声音道“阿嘉说的是,要搜客人,应该先搜我们自己。”   众人惊诧地看过去,却见那人正是大少爷顾子卓。   顾子卓走上前来,命道“孙管事,先搜搜你自家住处和鲁嬷嬷处,若是没有,再搜阿姗和阿嘉住处。”   孙管事一怔。   鲁嬷嬷大惊。   顾嘉冷眼旁观,想着果然和自己猜得没错了?   他们若要陷害萧父萧母,自然最应该做的是把那花卉罐偷偷放在萧家客房住处,但是这是有风险的,且那么大一个的东西也不好藏,少不得自己先藏起来。   所谓的灯下黑,谁能想到喊着捉贼的鲁嬷嬷其实偷了这东西呢?   顾姗脸色也是变了,跺脚不依“大哥,这不是胡闹么!”   顾子卓眼神轻淡,扫了她一眼后,望向孙管事“孙管事,搜。”   到底是侯府嫡长子,以后是要袭爵的,孙管事便是再为难,也不敢不听。   不过既然是搜孙管事家,总不能他自己搜,于是顾嘉提议“不如把外面的王管事请来,让他搜,这样大家也都放心。”   顾子卓颔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自然答应了。   顾嘉见事情顺利,当下越发笃定了。   那王管事是外面管铺子的,颇得过她不少好处的,如今自然是可以使唤的,这都不是几两银子的事,而是关系到王管事以后的前途地位。   当下她招来了红穗儿,暗地里叮嘱了几句,红穗儿听了颔首,匆忙离开了。   王管事被招进府中,得了令,带着人马前去搜陈管事并鲁嬷嬷家。   鲁嬷嬷脸色惨白惨白的,一言不发地盯着青石板地。   顾嘉从旁看着,知道鲁嬷嬷这一家子应该是要被赶出去了。   呵呵。   待到那搜查的王管事回来,上前回话。   顾嘉舒了口气,笑看着鲁嬷嬷那脸色。   王管事却恭敬地回道“刚才搜了孙管事家中,并未见那花卉罐。”   顾嘉安静地等着那底下人继续说。   谁知道那王管事道“搜了鲁嬷嬷家,也没见那花卉罐。”   这话一出,鲁嬷嬷呆在那里,她不敢相信地望着那王管事,不明白怎么会没有?是故意帮着她隐瞒吗,还是说根本搜得马虎没搜到?   是自己藏得太好了?老天爷保佑,竟然没搜到!   鲁嬷嬷心中浮现一丝得意和庆幸,一时身子松懈下来,她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狂喜过后,她开始笑了,望着顾嘉笑“我就说了,我们都是守规矩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顾嘉却是不动声色,就那么看着顾姗和鲁嬷嬷那精彩的脸色。   顾姗从旁也是傻眼了,没搜到?   太好了太好了,天助我也,竟然没搜到!这下子看看顾嘉怎么说!   顾姗得意,正要上前说什么,谁知道此时顾嘉却笑了下,慢悠悠地道“既然还是没搜到,那就搜搜姐姐和我的房间,姐姐为长姐,理应做个表率,先搜姐姐的。”   长姐?表率?   被搜查房间也要做表率,这是哪里的歪理?   顾姗也是被顾嘉的无耻惊呆了,不喜地道“这可不行,我女儿家的房间,怎么可以任凭那些粗使下人去搜?哥哥,你说是不是?妹妹出的这是什么主意,也忒不知道规矩了!”   顾子卓默了片刻,却是应允了“就依二姑娘的说法去办。”   王管事见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搜顾姗的了。   顾姗被顾子卓拒绝,羞得满面通红。   堂堂博野侯府千金,竟然要去被搜闺房??   顾子青看不过去了“哥,阿姗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顾子卓淡望了顾子青一眼“那你觉得阿嘉会做出这种事吗?还是你认为把顾嘉一手养大的萧伯父萧伯母会做出这等事?”   顾子青顿时无言了。   他看看那萧家父母,突然意识到,这是顾姗的亲生父母。   那个萧母尤其和顾姗长得相似。   顾姗的亲生父母,会做出这种事吗?   可是顾姗……为什么都没有帮着亲生父母说话?   顾子青陷入了迷惘之中。   众人站在那里,谁都不敢动,大家都在等待着这个搜罗的结果。   萧母有些无奈地望着顾嘉,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嘉笑了下以安抚萧母,让她放心。   萧越站在那里,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过了一盏茶功夫,那王管事脚步匆匆地回来了,脸色犹如大便一般,神色犹豫,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向顾子卓禀报。   顾子卓笑了下,淡声吩咐道“说。”   王管事不敢看旁边的顾姗和顾子青,硬着头皮道“刚才在大姑娘的闺房中,发现了……发现了那花卉罐,属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请大少爷裁夺。”   顾姗跳起来“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王管事叹了口气“是真的,姑娘不信,我这就命人呈上来那花卉罐,确确实实在姑娘闺房中找到的。”   顾姗坚决不信“好你个王管事,你竟然敢污蔑于我?你故意构陷我?怎么可能在我房里?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偷这个??”   王管事苦笑“大姑娘,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大家都看到的,等下送过来那花卉罐,姑娘一看就知道了,是一个青花五彩开光人物的花卉罐是不是,上面还有仁康年间的印章……”   顾姗听着王管事说得一点不差,脸色煞白,猛地望向那鲁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我房中?”   鲁嬷嬷顿时慌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顾姗几乎想掐死鲁嬷嬷“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不是说让你藏好的吗?”   顾姗这么一吼,大家都呆了……   为什么鲁嬷嬷应该知道?   为什么大姑娘理所当然地认为鲁嬷嬷应该知道?   既然大姑娘认为鲁嬷嬷知道,那么为什么还不说,还非要去搜萧家父母的客房?   真相一下子就这么呈现在大家面前,由不得大家不信。   所有的人几乎在这一瞬间都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在场的丫鬟仆妇小厮那是一群一群的,大家神色各异,不过无一都是发现了大热闹的样子,若不是现在少爷姑娘的都在,怕不是当下都激烈议论起来了。   大事件啊,大事件,姑娘指使着自己房里的鲁嬷嬷构陷乡下的亲生父母。   啧啧啧,儿不嫌母丑,以为自己是侯府长大的就能看不起乡下爹娘了?   看不起赶走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羞辱人家?   众人都不由得对顾姗鄙视起来。   一个侯府大小姐,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品性?   萧父萧母便是再老实,也能看清楚当前这桩子事了。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来不敢指望顾姗会认自己,毕竟那是侯府里养大的千金小姐,自己这穷爹穷娘的,哪里能入得她眼,若是真认了,少不得还连累她的荣华富贵,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构陷自己一家!   萧越更是冷笑连连“好一个博野侯府大姑娘,不喜我们上门,直说就是,竟然用这种**手段!”   顾子青也有些懵了“阿姗,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你给我说清楚,你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是不是?”   顾姗呆呆地望着顾子青,又看看众人,她感觉到了有人笑话她,有人瞧不起她。   她一下子累了,心累。   这么多年的骄傲在这一瞬间被掰碎了踩在地上。   她就这么成了一个笑话。   顾姗身子一歪,眼睛一闭,摔倒在了地上。   ……   众人睁大眼睛望着,得,这是真相被揭露活生生吓晕了??   就在顾姗晕倒的时候,顾嘉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姐姐,其实我就猜着你知道这事儿真相的,所以特意请王管事帮着我试探下你,那花卉罐根本没在你房里寻到……”   听得这话,众人俱都傻眼了,还可以这样?   顾嘉摊了下手“没想到姐姐这么不经吓,竟然自己就把自己做的坏事都抖搂出来了。”   想想这还是齐二以前说过的一个计谋,就叫将计就计。   如今施展一下,真真是管用呢。   顾姗其实并不是真晕,她只是闭上眼睛躺在那里装弱而已,原本打算干脆病倒好让人心疼,谁知道如今听得这个,顿时气得胸口蹭蹭蹭的火往上冒。   那王管事竟然骗了自己?顾嘉什么时候串通了王管事?   她竟然施计害自己?   顾姗猛地睁开眼睛,站起来“顾嘉,你竟如此害我!你勾结了外面的管事一起构陷我!”   顾嘉眨眨眼睛,惊奇地道“咦,姐姐,你突然不晕了?”   顾姗一怔,自己也意识到了,一时愣在那里,就在众人好笑的目光中,竟然是晕也不是,不晕也不是。   人群中不知道哪个,再也忍不住了,发出噗的一声笑,一时之间,底下人哄笑起来。   再是侯府规矩严,也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是他们做下人的这辈子见过的最最有趣的事了,怕是可以说道一辈子了!   ☆、第70章 第 70 章   第70章萧家父母离开   那王管事在外面管铺子, 受了顾嘉不知道多少好处,自然是听命于顾嘉。这一次其实是在鲁嬷嬷房中搜到了那花卉罐, 但是却不声张, 故意隐瞒下来, 只说是在顾姗房中搜到的, 如此逼得顾姗一急之下说出真相。   所谓兵行险着, 不过如此了。   顾嘉用这个招数也是无法, 若只是在鲁嬷嬷房中搜到, 不过是折了一个奴才而已, 并不能伤到顾姗分毫。   便是那鲁嬷嬷惧怕, 招供出了顾姗, 那又如何,顾姗是堂堂的侯府千金,还能真把她叫过来审问不成?顾姗抵死不认, 谁又能如何?   如今使了这个法子,逼得她在众人面前情急之下说出真相, 算是想抵赖都不成的了。   反正顾姗这次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至于那花卉罐到底是在哪个房中搜到的,谁会去细查?顾嘉少不得给了王管事一些银子,让他分给底下干事的, 好隐瞒下来。   而她自己则是过去博野侯那里, 说出了事情真相,并承认了自己故意逼着顾姗说出这事儿的用意。   博野侯听得这消息, 一时无言, 背着手在房中踱步半晌, 终于叹道“我自是不能责备你,你用了这么一招,不过是想查出事情真相罢了。”   虽然实在是险招,不过好歹奏效的。   他这女儿,实在是聪颖得很。   而那顾姗……   博野侯叹气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歹是养了十四年的,怎么就成了这样的性子?之前顾姗对那萧家夫妇的淡漠,他看在眼里,只以为小姑娘家羞怯,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认亲。   如今想来,自己把她往好里想了,她竟然是存心疏远,根本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乡下的父母。   儿不嫌母丑,她这心性,也实在是无半点血缘亲情,可怕得很。   疏远的话,顶多是她心情凉薄,但是设下计谋来害那乡下父母,就是歹毒却愚蠢了。   教养这么多年,怎么教养出这么一个孩子?   博野侯皱眉,心头不免沉重。   这时候顾嘉告辞而去了,探月安静地上来,伺候他用茶,又在那里整理百宝阁。   博野侯皱着眉头,用指头敲打着桌子想心事。   探月见此,犹豫了下,还是恭敬地问道“侯爷这是有心事?”   博野侯闭眼默了片刻,才道“今日那花卉罐一事,怕是已经沸沸扬扬满府皆知了。”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想瞒住都难的,探月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一个做妾的,又是只在书房里收拾归置的妾,不好凑上前看热闹而已。   当下颔首“底下人传得厉害,隐隐约约听说了,只是不知道详细罢了。”   博野侯也是憋闷得厉害,眼前无人诉说,竟长叹一声,喃喃地道“你说这孩子怎么如此歹毒?是天性如此,还是我博野侯府教养得不好?”   探月看了一眼博野侯,低下头,恭敬地道“侯爷不必忧虑,我看府里头两位少爷文欺孔孟,武赛孙吴,更兼人品贵重,恪守孝道,这都是侯府教化之功。唯独这位大姑娘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想必是她天性如此,并不是府上教养失当。侯爷如今又何必为了这个难为自己,在这里愁眉不展。”   博野侯原本也没指望着这书房小小女子能说出个道理,不过是实在无奈,喃喃几句而已,如今听探月这么一说,颇觉有理,心里才算稍稍开怀,便顺势问道“那依你看,该如何处置?她终究是我博野侯府养大的姑娘,总不能真得把她打发出去,可是留在府里,我心中着实不喜。”   侯府把自己从小养着的姑娘扔出去,传出去也不像话。   探月闻言,抿唇一笑,却是道“侯爷往日处置朝中之事,果决严明,怎么到了自家事,反而犹豫不决了呢?”   博野侯皱眉,不言语。   探月见此,只好继续道“府里头可不光是一个大姑娘,还有二姑娘呢,侯爷难道只心疼大姑娘,却不心疼二姑娘。”   说着间,她悄悄地看了下博野侯神色,便继续道“大姑娘和二姑娘平起平坐的,可她们到底是一个亲生,一个抱养的,便是二姑娘心性仁厚不曾计较,难道大姑娘便会心安理得?她若不心安理得,对二姑娘心中有忌讳,那该如何?侯爷在那朝堂之上自是有分辨贤愚之能,可是到了后宅,却是不知道后宅女儿那曲折心思。”   探月这一番话,听得博野侯如梦初醒。   此时的博野侯,顿时对那顾姗没了父女之情。   亲女儿是顾嘉,若顾姗是好的,留着养了就是,可她竟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少不得割舍了。   当下沉吟半晌,便已有了主意。   想着那顾姗既做出这事儿,名声已毁,随便寻个庄子,打发出去养着就是。等以后年纪再大些,寻个小户人家嫁过去,给够了嫁妆,外人也说不得博野侯府的不是。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   一场父女缘分,也就止于此了。   彭氏回到家中,知道这件事后,顿时气得浑身发颤,命人把顾姗叫过来,让底下人狠狠地十几个巴掌扇过去,只扇得顾姗脸上青红肿胀不堪。   彭氏却依然不解气“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来?丢人现眼,你知道侯爷本来就对你不喜了,你还嫌死得不够?到时候连我也受你连累!侯爷怕是又要说我没能好生教养你,才把你教出这般模样!”   顾姗跪在那里,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次本来是设下计谋,想让鲁嬷嬷给那乡下父母一个难堪,好让他们早点滚开的。   谁曾想,竟然被人使了计谋把自己牵扯出来,也怪自己沉不住气,当众就那么说了。   这是连遮掩都不能遮掩的丑。   顾姗呆呆地跪在那里,心中越发的恨了,恨自己的出身,也恨那乡下父母。   他们若是不来,岂不是一切都好?既生了自己,为何又要这么害自己呢?   她如今又该怎么办,少不得哀求彭氏了。   当下仰起脸来,哀求道“母亲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留下我,让我伺候在母亲身边,尽这些年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求你了,母亲。”   彭氏嘲讽地一笑“你伺候在我身边?我可不敢!随便你怎么着,听你父亲怎么处置你!”   顾姗听此,心中绝望,砰的一下将脑袋磕在地上“母亲,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不要赶我走……”   彭氏漠然地望着地上的顾姗。   就算教养了十四年又如何,这么丢人现眼,她哪里敢留。   而接下来博野侯就很快下了令,却是让顾姗去城外的一处庄子过活,从此后不许再回来博野侯府。   顾姗听得,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指望了。那庄子是什么庄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野之处,庄子里也没什么好房屋摆设的,这若是真去了,是怎么样清苦的日子啊!   她还能指望什么?被冷落到那庄子上,每日戚戚冷冷,回头随便找个男人打发着嫁了?   她想起了风流倜傥的莫三公子,想起了那尊贵俊美的南平王世子,这些终究和自己无缘了吗?   顾姗捂着肿胀的脸,哭得不能自已。   相较于顾姗的凄凄惨惨戚戚,顾嘉却心情松快得很,这下子顾姗是别想再翻身了。   这辈子,她都不要肖想什么。   顾嘉心情愉快地过去萧家所住的别院。   经历了这桩事,萧家父母虽然有些伤心,不过还好,他们早就知道那女儿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了,本来也就没存什么指望。   如今闹了一场,不过是越发看清楚而已。   看清楚的他们,更想着赶紧离开侯府了。   顾嘉当然不舍得让他们走,便让他们先行搬到自己所买下的宅院去住,对外只推说是借住在朋友的旧宅,反正别人也不会真得探究根本。   顾嘉想着先让他们搬出去,再看看给萧平寻个好老师读书,接着就得让萧越看看帮自己打理产业了。   谁知道正走着间,迎头却见顾子卓正过来。   想起那日的事,顾嘉对顾子卓自然是感激的,若不是顾子卓帮着自己,怕是未必能顺利搜到顾姗闺房里去。   顾嘉轻笑了下“哥哥这是去哪里?”   顾子卓挑眉笑道“母亲跟前的丫鬟过去我那边,说是让我去母亲面前,有事要问我。”   顾嘉颔首“那大哥赶紧去,别让母亲等急了。”   顾子卓却是道“阿嘉,慢着些,我有个事想问你。”   顾嘉呵呵一笑“哥哥,什么事啊?”   顾子卓走近了,低首道“阿嘉施展得好计谋,这下子阿姗怕是不能再在府中留着了。”   顾嘉眨眨眼睛“怎么,哥哥难受?若是真为姐姐难受,可以过去向父亲求情,或许父亲一心软,就让姐姐继续留下了。”   顾子卓听闻却是笑了“便是要求情,也轮不着我。”   顾嘉想起顾子青,笑了。   他若是真敢去求情,她倒是高看他一眼呢。   怕只怕这个人胆小懦弱,根本不敢为了顾姗而去盛怒之中的博野侯面前求情。   正想着,顾子卓却突然道“阿嘉,你可知道,母亲叫我过去,是所为何事?”   顾嘉微诧,本没多想的,只以为是寻常家事,可是如今听顾子卓这郑重其事的语气,倒像是有什么?   “什么事?”   顾子卓凝着顾嘉,片刻后,才缓声道“阿嘉,有些事,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也有我的难处。”   ☆、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尘埃落定   顾子卓说, 有些事不是他不告诉自己,而是他也有他的难处。   顾嘉有些恍惚, 自然不免想着, 他到底有什么难处?   他既然这么说, 显然是知道当年换孩子这事儿的真相的, 只是不肯告诉自己罢了。   他好歹是侯府的嫡长子, 以后承袭了爵位便是侯爷了, 这个位置在侯府里可以说是无人能比的, 谁能让他这么欲言又止?   顾嘉站在那里傻想了半晌, 突然想到了什么。   顾子卓说起这话的时候是说彭氏有事要找他, 让他过去, 然后他就对自己说起他有难言之隐。   难道说……这个所谓的难处竟然和彭氏有关?   是了,彭氏是他们的母亲,若是涉及到彭氏, 彭氏不让说,顾子卓就没法说。   顾嘉又想起自己曾经问牛嬷嬷, 而牛嬷嬷也是含糊其辞。   显然牛嬷嬷也知道了,但是牛嬷嬷不会说的。   因为牛嬷嬷是彭氏手底下的人吗?   顾嘉想了半晌,才迈步向萧母他们所住的客房走去。   而这个时候, 萧父萧母正为了去留问题在那里商量。   萧父的意思是, 没必要留在燕京城,若说萧越做个什么买卖, 萧平读书, 这都是在老家就可以做的。   燕京城里什么东西都贵, 宅院怕是更不便宜,不要说购置这么一出宅院,只说租赁的房金怕都不是小数目。据说寻常小官在这燕京城里落脚,都要和人合租一处宅院呢。   他们虽然养大了芽芽,可是并没有留给芽芽什么钱财,如今芽芽入了博野侯府,但日子未必好过,那侯府夫人并顾姗看着都不是好相与的,还有那府里的少爷也和芽芽不对付。   如此境况下,他们怎么好意思去住芽芽辛苦得来的宅邸呢?   今天不过是侯府里住几日就差点被侯府里的人当成贼来搜罗住处,明日若是住了芽芽的宅邸,又不知道被人家怎么戳脊梁骨胡乱编排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怎么好一直沾芽芽的便宜,要芽芽补贴自家呢。   日子总得自己过啊!   萧平听了,有些舍不得,他觉得燕京城挺好的,他不想离开,况且这里还有姐姐,他不舍得姐姐。   不过他还小,说话没分量,只能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听父母安排。   萧越却是道“爹,娘,我们不走了,别人说我们沾芽芽便宜,我们就沾便宜怎么了?我们一家干脆就留在这里。”   萧母惊讶“越儿,你这是怎么想的?”   她都不敢相信,素来还算有些骨气的儿子,怎么好好地说出这种话来?   萧越回忆起那日情景,却是道“那一日的事爹娘你们也看到了,这里的人并不好相与,深宅大院里的千金小姐不是那么好当的,怕是不知道多少人想和芽芽作对的。侯爷和夫人都不错,但芽芽不是他们养大的,纵然心中有愧,可是终究不够亲近,芽芽在他们那里也放不开,打心眼里没法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近的父母。若是我们真得离开了,芽芽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她这日子过得艰难。便是侯爷护着她,那又如何,侯爷在朝中身居要职,并不理家,若是大委屈,妹妹还可以去找侯爷诉说,可是一些琐碎小事,妹妹怎么好日日去找侯爷哭诉?咱们真离开了,这里没有个真心待妹妹的,岂不是让妹妹白白受委屈?如今的妹妹,缺的不是银子宅邸田产,而是知根知底能说话的亲人。”   萧越这一番话,听得萧父萧母一时无话可说,两个老人细想之后,都觉得萧越说得有道理。   最后大家商议一番,终于决定是留下来,先住在顾嘉的那个院子里,待到以后有了立身之本,再自己租赁一处去。   这边正商量着,顾嘉过来了,萧父萧母便说起自己一家打算留在燕京城的事,顾嘉自然是惊喜得很。   她本以为要费许多口舌说服他们两位老人家,不曾想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时便商量着哪天搬过去,以及那边还需要添置什么家什之类的,讨论得热火朝天。   吃过晌午饭,萧父带着萧越萧平他们出去歇息了,唯有顾嘉陪着萧母在屋中说话。   顾嘉偎依着萧母,想着怎么开始这个话题“娘,你也别为了姐姐难过,姐姐自小生在侯府里,想法自然和咱们有些不一样。”   萧母抚摸着顾嘉的头发,摇头叹了口气“她虽然是我生的,不过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从被抱走的时候,她就不是我女儿了。如今这次过来,只是让我更明白了而已。”   那是侯府锦衣玉食养大的女儿,和他们这些土窝里讨生活的乡下爹娘已经完全不同了。   不曾养过,又哪里来的恩情,彼此间真是除了那点子血缘再无瓜葛了。   那天发生的事,更是让萧母心寒了。   “我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早就明白的,如今只盼着她别使什么坏心害你,我就知足了。至于她自己……左右是比我们强的,我们也没什么好帮她的,让她自己好生过日子!”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萧母还是盼着顾姗能过好的,只是彼此是没办法有什么牵挂了而已。   顾嘉叹了口气“娘,她要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日子过得自然不会太差,但是怕她心里终究不服气,娘如果想看看她,倒是可以随时去看看。”   萧母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叹道“罢了,我只当她死了就是。她能做出害我们的事来,我们又何必对她存什么指望呢!如今去看她,她未必认为是好心,说不得还以为我们去笑话她的。”   顾嘉见萧母这么说,倒是放心了,她就怕萧父萧母对顾姗存有怜悯之心,回头顾姗倒霉了,平白让他们伤心而已。如今父母虽然一时伤心,但倒是看得明白,至少不会再有什么伤人心的大事发生了。   心里想着这个,她又试探着道“娘,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姐姐怎么被夫人抱走了?我又是怎么被抱到咱家来的?”   这件事肯定有个缘由的,总不能真是个坏心丫鬟随便就给换了的。顾嘉不太信,什么丫鬟这么胆大包天,什么丫鬟这么瞒天过海?   萧母听到顾嘉这么问,神情一顿,不说话了。   顾嘉仰起脸来看萧母这神情,当下明白,萧母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娘,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要不然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能有什么不对劲?”   萧母在片刻的恍神后,却是这么道。   “好好的怎么就换了?”   若萧母曾经是乳母或者彭氏身边当红大丫鬟,那还能说得过去,换孩子是顺手的事。   可是依顾嘉对萧母的了解,她以前不过是个粗使丫鬟仆妇罢了,肯定近不得彭氏的住处,那她怎么可能把自家孩子抱到主母房中,再把主母房中按说应该有好几个丫鬟嬷嬷看管着的孩子抱出来?   这想想都不可能的。   萧母却闭上了眼睛,摇头,喃喃地道“当年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刚生了孩子,我身子弱得很,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和我关系好,过来看我,不知道怎么就换了……”   顾嘉见此,忍不住问道“那……我问问爹去?”   萧母摇头“别,你别去问了,问了你爹也不知道的。”   顾嘉无奈了。   她明白萧母不想让自己知道而已,当下只得不提。   顾姗要离开侯府了。   她没想到她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被塞到了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里,身边跟随着的只有一个贴身小丫鬟绿绫儿。   绿绫儿也是很不情愿的。   本来是侯府里一等一的大丫鬟,伺候府里大姑娘的,以后姑娘嫁了她必然是风光无限的陪嫁,若是姑娘嫁的好她说不得就是个有头有脸的嬷嬷帮着理家的。   如今却好,要跟着去什么荒郊野岭的庄子里去。   绿绫儿想想自己的日子都觉得苦,连带着对旁边的顾姗也是十分不满。   就算你不是侯府里亲生的女儿,但是侯爷和夫人待你不薄,安分过日子不行吗?非要使什么歪门邪道,这下子好,害人不成终害己,没得还连累了底下的人。   绿绫儿偷眼看了下旁边的顾姗,却见顾姗耷拉着脑袋倚靠在车上,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她叹了口气,心想这个人是没指望了,自己怎么也得想办法,不能伺候在她身边。   正想着,就听到马车后面传来马蹄声。   开始没在意,谁知道那马蹄声走到了马车旁边时便缓了下来。   绿绫儿不免诧异,这是谁,倒像是特意来找她们的?   顾姗也是微惊,之后慌忙掀开帘子往外看,却见到了骑着马追来的顾子青。   顾姗看到顾子青,便一下子哭了,连声招呼着车夫赶紧停下来。   那车夫原本不打算停的,见了顾子青,只能停了。   顾姗下了马车,几乎想扑到顾子青怀里,不过克制下了,含着泪道“哥哥过来做什么,我已经是被父母厌弃的人,从此后怕是没办法回去侯府了。哥哥休要来寻我,免得因此让父母见怪,到时候只怕哥哥都要被责罚了。”   顾子青过来寻顾姗,本也是犹豫了一番的。   不过如今看顾姗两眼含泪可怜兮兮,娇弱秀美的小模样,顿时心软了。   顾姗是个单纯的性子,断然不会干出那种事?怎么可能呢。   定是有人特意陷害的?   “阿姗,那日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是被冤屈的是不是?”顾子青盯着顾姗,这么问道。   他不信她竟然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不放过。   “哥哥,你竟然这么问我?那萧氏夫妇是我的亲生父母,我面上不敢认,只是怕爹娘见了伤心觉得白白养了我而已,可是骨子里,我岂有不难受的道理?我难道竟然会特意去害他们?”   顾子青挑眉“可是那一日,你为何知道鲁嬷嬷家中有那花卉罐?”   顾嘉一噎,这个事儿却是说不出来的,只好胡乱编排道“我也是看着那鲁嬷嬷神色不对,一脸惊惶的样子,这才疑心就是她偷的,只是大庭广众不好说出来。谁知道后来顾嘉非寻了个什么王管事帮着去搜查,竟然说从我房中搜出来了,我这才觉得不对劲,疑心是那鲁嬷嬷被顾嘉买通了,特意来陷害我。”   说着间,顾嘉用巾帕轻轻蘸了下眼泪,低声泣道“哥哥既然不信我,又何必来寻我?从此后你我不见面就是,也省的哥哥疑我!”   这一番话婉转柔软,如泣如诉,听得顾子青那简直是百尺钢变为了绕指柔,便是之前有多少怀疑,此时也化为了乌有。   这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顾子青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他信顾姗。   “好,妹妹既然这么说,我便不会疑你什么,如今你且在庄子上安心住着,总有一日,我会想办法洗清你的冤屈,让爹娘接你回府!”   顾姗听得心中一喜,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子青“哥哥,你说得可是真的,我只怕等我去了庄子,过几日哥哥就忘记了我,再不理会,我岂不是要在那庄子上熬瞎了眼!”   顾子青望着顾姗,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妹妹,你在庄子里等我。多则半年,少则一两个月,我必然会想办法让你重回我博野侯府,你依然是风风光光的大小姐!”   ☆、第72章 第 72 章   第72章南平王世子的恨   这一日, 萧家父母张罗着搬过去顾嘉在燕京城的那处宅院,其实萧家父母东西实在是少, 不过是一篾丝箱儿并三个粗布蓝皮包袱而已。顾嘉命人备下一辆车, 外有两乘紫藤兜轿, 并三匹驴儿来, 帮着萧家搬家到了自己的宅院里。   待搬过去时, 却见那宅邸有着古朴的朱门黑瓦, 门前是一对石狮子, 门上则用了匠心独具的木雕, 一看便是用了心思的好住处。   进去了, 只见这宅院是前后三进的院子, 进门的左手边是一排南房,右手边则是带垂花门的中院,中院北房当中有个过厅, 穿过去便是后院。后院东西三间房,又有前廊后厦, 两边各带耳房一间。   整个院子布置得清雅舒适,后院那里还有一个极小的花厅,虽不大, 却布置得当, 如今正开着桂花,花香轻淡, 惬意悠闲。   如今这院子里的家什都是一应俱全的, 顾嘉早就托人给购置妥当, 只等着人来住了的。   萧母一踏入这院子,就喜欢得不行了,到处走走看看,还摸摸那墙上的细致雕花,喜得合不拢嘴。   萧平雀跃蹦跳的,开始张罗着谁住这里谁住那里的,最后道“这么多屋子,便是以后哥哥娶了媳妇也足足够住了!”   这话倒是让萧越微微红了脸,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家子稍作收拾,安顿下来,顾嘉又陪着萧母萧父说了一会子话,看看时候不早了,这才说要回去。   出门的时候,萧越过来送她,恰好说起那做买卖的事来。   也是这几天突然想起来的,顾嘉记起上辈子她跟着做盐政官的齐二去利州,到了那里曾经有一片山地有大片的盐矿,是以官家要把那块地充公。   开始的时候当地百姓不甘心,根本不愿意好好的盐矿地给充了公,为此官民之间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齐二出面,上表朝廷,下请黎民,把这件事说和了一番,商量定了官家出钱来购置那批地,价钱嘛自然是比寻常土地买卖要高多了,足足是那山地原本价格的两倍呢。   顾嘉想着,一时半刻也没其他良田可买,倒是不如用银子去买那盐矿山地,能买多少是多少,虽然未必发大财,但是熬上一两年,翻倍的利润是必然有得,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趁着自己如今还知道一些前世的事,可不得多赚些银子,等几年过去自己也没前世可以依靠了,便只能是踏踏实实地做安分买卖了。   当下顾嘉便和萧越说起这件事来,只是隐瞒了那前世的事,只说道“那天我翻看一个舆图,看到说那里是有盐矿的,将来若是真能出盐,必然是翻倍的利。”   萧越不懂这个,但是跑那么远去买可能出盐的山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是不出盐矿怎么办?再说若是出了,官家只一句话的功夫就收回去了,你岂不是落得个血本无归。”   顾嘉道“做买卖的本来就是要赌一把的,若是赌对了那就是翻倍的利,赌输了的话,大不了收一些山地在手里打些野味用,这也原本没什么。再说了,当今皇上圣明仁慈体察民情,断然不会做出强夺百姓土地的事来,便是征用,想必安抚之资也不会少。”   萧越皱眉“那个舆图靠谱吗?”   依他的意思,还不如买一些出产野味的山地或者肥沃的良田来租出去给佃户呢,那才是最稳妥的路子。   顾嘉笑了“哥哥,那舆图当然靠谱,是一位高人送我的,你放心就是,只是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万一别人知道了,把山地价格哄抬上去,咱们便吃不了这便宜了。”   萧越看顾嘉说得笃定,自然也只能认了,当下说好了约莫什么时候出发前去购置,以及打算用什么价格来购置,兄妹两个就这么边走边商量着。   待到商量得差不多了,萧越先行回去收拾下新搬进去的家,顾嘉则回去侯府。   正走着时,却见前面一个人正站在酒楼下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容貌俊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神态间俾睨众生,眼神淡漠,高高在上,尊贵无双。   再搭配上那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袍,顾嘉想不注意到这个人都难。   南平王世子。   距离那次顾嘉差点被拉过去许配给南平王世子的事也有些时候了,如今见到了真人,她想起来还是颇有些尴尬的。   “世子。”她面无表情地福了一福,打算稍微礼貌下后就赶紧逃离。   这外面太危险,还是赶紧回家去。   南平王世子迈步走下台阶,来到了顾嘉面前,却是语音清淡地道“顾二姑娘生得如花之容,似月之貌,又使得好一番手段,燕京城里心仪姑娘的少年郎不知多少。”   这话说得……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顾嘉不明白了“世子何故出此言?”   说得好像她天天出来勾搭男人一样。   她可没有像他一样,如同个花蝴蝶到处招摇。   南平王世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却是挑眉问道“齐二少爷,莫三公子,还有刚才那一位……敢问这位公子又是哪家少爷,又是如何仰慕姑娘的?除了这几位,不知道还有哪方英杰倾慕姑娘?”   顾嘉一听,顿时有些恼了。   呵呵。   不就是上次他看中了自己想让自己当他媳妇结果自己富贵不能淫地拒绝了吗?   有没有点骨气有没有点气度,被姑娘拒绝了后不反思下自己改进下自己反而跑来这里对自己冷嘲热讽。   活该你娶亲一年死世子妃,活该活该!   当下她心里也是有气,干脆抬起头来,漠然地瞅了南平王世子一眼,却是反问道“除了这几个外,还有哪位公子仰慕我,世子殿下难道不知道?”   南平王世子原本是嘲讽下顾嘉而已,没想到她竟然直白地这么反问自己,当下也是一噎,冷着脸问道“还有哪位?”   他怎么不知道,她竟然这么能勾搭,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   顾嘉淡淡地笑了,对那南平王世子道“不是还有世子殿下你吗?想求娶我顾嘉,仗着自己身份地位高,特意找了皇太后来指婚,奈何我顾嘉根本不屑当你的世子妃,好不容易才把这婚事搅和黄了。如今……太子殿下莫不是气不过,特意来找茬的?”   这一番话听得南平王世子也是怔在那里。   他怎么能想到,她脸皮竟然如此之厚,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地不知道廉耻。   南平王世子气结,怔怔地凝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前提是身边的人是正常的人,这位顾二姑娘,她根本不是正常的姑娘家。   南平王世子磨牙,眼眸颜色逐渐变深,盯着顾嘉,压低了声音道“顾二姑娘,你使的好手段,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自己都不用费力的,只要你顾二姑娘一个眼神,自有男人为你鞍前马后。”   顾嘉听得好笑“谁为我鞍前马后了?”   南平王世子一脸冷然“先是齐二,后是莫三,最后连安定郡主都出来了,顾二姑娘,你这情面也够大的。”   想起这件事来,南平王世子便觉这是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那齐二找上他时,也不多话,只摆出了一块巾帕。   南平王世子永远记得他拿出那块巾帕看时,却发现那赫然正是自己巾帕的心情。   那个巾帕,应该是自己拿给顾嘉用的,顾嘉说丢了,其实根本没丢,竟然是落到了齐二手里。   自己的巾帕在顾嘉处,顾嘉却毫不避嫌地拿给了齐二。   这说明什么,说明齐二和顾嘉的关系十分亲密,亲密到了可以随便把这种东西给齐二。   她把这个拿给齐二,就是让齐二来羞辱自己而已。   至于莫三那里……南平王世子想起这个,冷笑一声。   莫三比齐二更直接,竟然说他是代顾嘉前来拒绝这门亲事的,说他心仪之人是顾嘉,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顾嘉听他又是齐二又是莫三的,也是头疼。   心说齐二是真心为了帮自己,齐二是好人,生来正直,仗义执言,他就爱帮助别人,他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至于那莫三,他竟然心仪自己?呵呵,他的心仪堪比粪坑里的屎壳郎,她敬谢不敏!   不过当着南平王世子的面,她还是愿意把自己说成天下无双人人敬仰的,当下故意道“对,天底下仰慕我的男人不知凡几,不过我盼着这些男人都有些自知之明,不要没事就来搅扰我,我顾嘉眼光高得很,不是轻易会和谁没事多说话的。”   南平王世子何尝听不出她这是在嘲讽自己,不免觉得可笑又荒谬。   “顾嘉,你也太自以为是了,燕京城中,我赵脩看中了哪个,断没有被人拒绝的道理,你真以为我对你有意吗?”   “世子殿下,我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看中我,我绝对不会骚扰你半分。你对我无意,我谢谢你,放心了。”   求你离我远点,再远点……   我不想早早地又死了……   南平王世子最后瞥了顾嘉一眼,哑声道“顾嘉,总有一日,你会跪在地上求我的。”   说完,转身而去。   顾嘉站在那里,望着他飘逸的白袍,轻轻叹了口气。   少年郎,你真不该如此自傲,总有一日,你会命丧黄泉,你如今好好和我说话,我好心的话还会给你上三柱香的。   ☆、第73章 第 73 章   第73章闺蜜小聚会   顾嘉之前就打算着要通过齐胭的手来送给齐二一份厚礼, 来表达下对齐二帮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只是因为萧父萧母过来博野侯府的事,又出了这么一场乱子, 顾嘉需要操心的事太多, 一时没顾得上而已。   这一日她巧遇了南平王世子, 经他提醒, 总算是重新记起了这一茬。   齐二实在是个会办事的, 不但自己找上了南平王世子, 还为了保险起见又去找了安定郡主。   顾嘉知道, 齐二和三皇子关系不错, 也时常出入安定郡主家中。要不然那一日齐二突然跑出来要打鼓, 安定郡主竟然一点不恼呢, 其实就是向着他纵容他。   这样的齐二,自然是很容易请得动安定郡主为自己说话了。   顾嘉心里感谢齐二,但是不好直接送齐二东西的, 免得齐二误会,也免得别人误会。   她为了送给齐胭的礼, 可算是好一番精挑细选,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块玉镇纸。   这是一块黄色玉皮的白玉做成的镇纸,造型规整, 白玉上面用了浮雕技法雕刻了跪卧回首的瑞兽, 那瑞兽两眼圆睁口衔灵芝,尾部盘绕, 蹄足分明, 一看就是雕工了得, 琢磨精细,更兼这玉器光泽温润,整体通透,既可以把玩收藏也可以充作镇纸。   而最关键的是,这么一件玉镇纸,送男送女都可以的,她送给了齐胭,齐胭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会转送给齐二,那也是悄无声息不会明显引人怀疑的。   顾嘉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下了这玉镇纸,其实心里是隐隐作疼的,这么一大笔钱呢。   不过想想齐二对自己的好,勉强也就接受了。   哎……罢了,记得上辈子他是喜好收藏镇纸的,紫檀雕的,玉器雕的,各种样式的都有,偶尔间还会拿出来把玩一番。   顾嘉暗搓搓地想,他现在也许会稀罕这么一个几百两银子买的玉镇纸,让他美滋滋地用几年,以后等他有钱了,会不会……还给她?   意识到自己抠门的想法,顾嘉羞愧地捂住了脸。   她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要感谢人家的,给了人家,不能反悔的。   顾嘉从那种吝啬小气的想法中摆脱出来,便开始筹谋着怎么去见齐胭,以及用什么方式送给齐胭,同时还得恰到好处地让齐胭意识到,这个玉镇纸是用来感谢齐二的。   就在她为了这件事小小纠结的时候,也是巧了,这天渐渐冷了,入了十月飘了第一场雪,齐胭邀请她过府玩耍。   顾嘉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天赐良机呢。   彭氏知道齐胭请顾嘉过府,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道“既是去别人家里,要注意守规矩,不可让人笑话了去,还要准备些礼,免得人家说你不懂规矩”   顾嘉自然应着。   彭氏颔首,不再说什么,径自回屋去了。   自从顾姗被送到庄子上去,彭氏的性子就变了许多。她觉得顾姗的事让她很丢人,无颜见人,所以就连豪门夫人们之间的聚会应酬都懒得去了,生怕别人笑话,几乎是足不出户的。   对于顾嘉,她也是懒得搭理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顾姗和顾嘉这两姐妹,一个自己白白养了十四年最后终究是个没用的,至于顾嘉,她虽然是自己生的,但从来没把自己当母亲过。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儿,彭氏算是放弃了。   彭氏现在就指望着两个儿子争气点,明年能够考取功名,再订一门好亲事,到时候进门两个媳妇,她就可以好好当个婆婆管教儿媳妇等着抱孙子了。   顾嘉看彭氏这样懒懒散散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顾姗不在了,彭氏最近也没那心劲儿管教自己,随她去,只要她不给自己找麻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日顾嘉乘坐了马车过去孟国公府,却见繁华的燕京城被那初雪覆盖后,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只偶尔有零星阁楼屋檐在那一片银白中露出本来的颜色。   顾嘉的马车抵达孟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几个粗使小厮正在打扫着孟国公府门前的那一片雪,这边打扫干净了,后面雪就如柳絮一般飘忽忽地落下,很快扫过的石板上又有了浅淡朦胧的白,仿佛有人在这青石板道路上洒了薄薄的一层盐。   马车停下来后,早有孟国公府有头脸的嬷嬷前来迎接,顾嘉在红穗儿扶持中下了马车,准备上那早已经准备好的藤萝小兜轿。   这时候就听到马蹄声,回头看时,却恰好看齐二并齐四骑着马从外面回来,马蹄飞扬间,雪花四溅。   齐二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皮毛斗篷,脚踏的是玄色步云长靴,下面骑着的是一匹乌黑光亮的骏马,在那白雪皑皑中看着冷峻挺拔,却又贵气醒目。   他好像看到了顾嘉,便翻身下马,大踏步过来,恭声道“二姑娘过来了?”   顾嘉既然和人走了个面对面,少不得招呼一声“二少爷,四少爷。”   他走近前了,顾嘉才发现不但他那墨毛斗篷上沾着些许雪花,就连眉毛和眼睫毛上都是。   剑眉原本颇为硬朗有型,甚至可以说是锋利冷峻的,但是如今沾上了白色雪花,非但没了原本的严肃锋利,反而显得滑稽。   顾嘉想笑,不过憋住了,那笑化作了唇角轻轻抿起的一点弧度。   齐二面庞微微绷紧,看着顾嘉不说话。   她眼眸清澈灵动,他自那眼眸中看到了这玉彻雪堆的人世间。   当她浅淡轻笑的时候,那皑皑白雪仿若梨花,千朵万朵绽放开来。   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许是在笑他,不过看着她笑,便是被她笑了,心里也是喜欢的。   齐四也是好久没见到顾嘉了,此时见了分外亲切;“二姑娘来找我姐是吗,她今日早早起来就等着你了。”   顾嘉颔首,再次和齐二齐四打了招呼,这才乘坐了轿子往后宅而去。   齐二看她起身衣袂翻飞间,袖拂梨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翻身上马,从侧门而入。   顾嘉坐了轿子进去内宅,心里不免想起刚才的齐二。想着其实应该当面和他道谢的,奈何齐四也在,这种事不好张扬的,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一时进去了齐胭所住的楚云苑,便见齐胭早已经翘首等在屋檐下,看她来了,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也不顾地上有雪,跑过来拽住她的手“你可算来了,我也邀了玉梅的,正好一起玩儿。”   顾嘉早知道齐胭约了王玉梅的,上次王玉梅对自己存有善意,好心替自己解围,她一直想结交一番,再看看怎么帮她把那个倒霉催的婚事给毁了,如今正是机会。   王玉梅听到动静也忙出来,大家彼此见了,又都赶紧进屋去,只见屋内床榻桌椅皆是上等木品,帐幔蚊绡全都秀雅精致,房屋中所用摆件一眼看过,有些知道来历,有些不知道的,每一件都匠心独具,当下不免暗暗咂舌,想着孟国公府百年积富,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此时屋子里已经早早烧起了地龙,旁边又在炉子里烧着银炭,熏炉里加了一种轻淡温暖的香,屋子里舒服暖和。   三个姑娘各自脚踩着个铜暖手炉,舒适自在地靠在软榻上吃茶闲聊。   齐胭笑着道“昨日这雪一下,我就让人拿着茶罐搜集了后花园里竹叶上的雪,烹了从我爹那里讨要来的雀舌牙茶给你们吃,这可是难得的,你们好好品品。”   说着间,又有各样精细茶点糕点并小吃食奉上,每一样都别致新鲜和外面的很不相同。   王玉梅纳罕了“你家这是什么厨子,做出来的糕点都和我们家不一样。”   顾嘉听着,从旁笑着没言语。   她知道的,孟国公府的厨子原本是宫里的御厨,专给皇帝做点心的,自然和外面不同。   齐胭素来口无遮拦的,不过并没提这茬,只随口道“谁让我娘讲究,她嘴巴挑剔,家里的厨子少不得费各种心思。”   顾嘉看齐胭这样说,知道她家的家风就是低调不张扬的,不像那莫大将军府上,恨不得把金子贴在大门上,她自然不会轻易说起自己家竟然请了昔日的御厨掌勺。   其实若论起来,孟国公这爵位在大昭国算是仅存的两位国公爷了,以后大昭国怕是也再不会有人得这个爵位。   孟国公府家的百年底蕴,自然不是莫大将军府上能比的。   姐妹三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怎么就说起了齐二来。   王玉梅脸上羞红,低声道“听说你二哥哥如今是闭门不出苦读,是等着明年的省试?”   齐胭点头“是啊,苦读呢,不过也不是闭门不出,今日他还带着我四弟过去安定郡主府上呢。”   王玉梅听着,忍不住问道“你二哥哥准备得如何,明年想必登科有望?”   齐胭见王玉梅的话题一直不着痕迹地围绕着自己的二哥哥打转,心中多少有些猜测,便笑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墨水,掂量不好他的斤两!”   王玉梅见齐胭不说,倒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好不提了。   顾嘉从旁看着,却是想起了齐二所说的,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明年高中就去提亲。   这个姑娘……会不会就是王玉梅?   若不是,王玉梅岂不是要落得个伤心了?   她有心想帮王玉梅,但是这婚姻大事,她不可能替人家做主,也不可能跑去和人家宣扬,那个谁谁有花柳病,且是比寻常花柳病都要重,根本治不好的。更不可能去和齐二说,你做好事收了这姑娘免得人家以后嫁给腌臜夫婿。   齐二人家也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的,再是心性善良的人,也不是这么当老好人的啊!   正愁着时,齐胭便提议着一起过去孟国公府老祖宗处问好。   顾嘉听此,自然是起身要跟着去的。   ☆、第74章 第 74 章   第74章王玉梅的告白   这位孟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个有福气的, 底下三个儿子,长子承袭了孟国公的爵位, 其他两位儿子却是一文一武, 都很有出息, 一个在外镇守边关大将军, 一个是一府知州造福百姓的。活到老太君这个年纪, 也没什么其他操心的, 就每日念佛吃斋而已。   顾嘉她们过去的时候, 老太君刚念完经, 正在那里品茶。   顾嘉跟着齐胭王玉梅一起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眼睛不好使了, 让她们近前来,笑呵呵地和她们说话,和蔼慈祥。   顾嘉对这位老太君素来有些好感的, 这确实是一位很好的老人家。   姐妹几个陪着老太君说了一会子话,正要告辞的时候, 却听得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府里二少爷并四少爷过来老太君跟前回话。   顾嘉见齐二他们过来了,想着好歹避嫌下, 是不是得告辞, 不过看看齐胭根本不动弹,王玉梅也故作不知, 只能罢了。   一时齐二和齐四进来, 也拜见了老太君。   老太君喜得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往日我这里太清净, 今日倒是热闹,你们都坐下,好好地陪着我喝个茶,再吃个枣糕。”   老太君年岁大了,牙齿也不好,所吃所用都是极软糯之物,那枣糕上来味道清淡糯得入口即化,几个姑娘吃着倒是喜欢得很。   齐二不爱吃枣糕,他饮了一口茶,偶尔间眼神会落在顾嘉身上。   但只是看一眼而已。   看一眼,他马上就把眸光别到它处。   顾嘉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注意到。   顾嘉是想着……怎么才能把那个玉镇纸送给齐二?   正想着间,不知话题怎么说起了经书,王玉梅却是笑着道“我从小跟随在我祖母身边陪着她读经书,对经书倒是颇有兴趣,听说老太君这边经书颇丰,不知道可否一观?”   老太君听闻这个,倒是有些意外,笑看了眼王玉梅“你年纪轻轻的,竟然对经书这么上心,也是难得。”   那言语间,自然是诸多赞赏。   顾嘉听着,知道王玉梅这一招是走得极好,这就是投其所好了。   老太君有一个专门的佛堂,佛堂后面有个藏经斋,那藏经斋里面的经书可是堪比寻常寺庙里的经书了。   这一直是老太君最得意的事。   王玉梅笑了“也是陪着我祖母时候久了,被我祖母熏的,多少了解一些,只是到底所知浅薄,在老太君面前羞愧得很。”   她这一说,老太君越发喜欢王玉梅了,便干脆邀大家伙过去她的藏经斋去看经书。   顾嘉其实对经书什么的没兴趣,不过看这位老人家这么高兴,只能是跟着去凑凑热闹。   到了那藏经斋,只见斋中分前后几间,各有百宝架并紫檀书架若干,书架上自然是放着各样经书,百宝架上则是摆放着佛门常见之物,譬如木鱼,香炉,经书残卷,以及斋碗等。   几个年轻人除了王玉梅,其他根本没兴致,不过胡乱看看而已。   齐胭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便拉着顾嘉道“咱们还是出去透透气,这藏经斋外头种着芙蓉,如今真是季节。”   顾嘉通过那百宝阁往里面看,只见齐二和王玉梅都在,王玉梅是在拿着一本书翻看,齐二则是望着个什么紫铜香炉不知道在看什么。   顾嘉心中一动,明白过来,这或许是王玉梅所求的机会?   她又看了眼齐二,齐二挺拔地立在百宝架前,望着那紫铜香炉,剑眉略拧起,唇抿成一条线。   以她对齐二的了解,这说明他现在有些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紧张王玉梅在他身边?   王玉梅和齐二,可能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跟着齐胭过去看芙蓉花了。   那芙蓉花果然开得好,层层叠叠的芙蓉花点缀在翠绿的芙蓉树上,远看犹如红宝石一般,初冬的风吹过,便见那娇艳的芙蓉花儿轻轻摇曳,柔媚多姿,随风而来的是淡淡的花香。   顾嘉望着这枝头一簇簇芙蓉花,却是想着,若是王玉梅真得和齐二在一起,齐二会叫王玉梅什么?   梅梅?   她想着齐二搂着王玉梅哑声叫梅梅的样子,突然别扭起来。   总觉得怪怪的。   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散了。   她这是在想什么?她并不会愿意嫁给齐二的,绝对不可能的,齐二心仪之人也不会是自己。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纠结于王玉梅和齐二的事呢?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自己为什么会别扭?凭什么别扭?又有什么资格别扭?   还是打心眼里,她一直觉得齐二是自己的,上辈子是自己的夫婿,这辈子依然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人,所以才看到王玉梅和齐二的各种可能而不舒坦?   她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再补揣上一脚,顺便把自己踩在地上唾弃一番。   王玉梅很好,齐二是值得这样一个好姑娘的!你凭什么因为心里那些自私的想法而不愿意他们在一起?!   顾嘉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到了掌心里。   既然你根本和这个人没有可能,那就不要再想了。   顾嘉盯着那娇俏动人的芙蓉花,一股悲凉沧桑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一种牺牲小我成全齐二的悲壮,是我可以辜负天下人但是绝对不想辜负你的慷慨。   你若真娶了王玉梅,再不必承受那四年无出的压力,这一世岂不是万事顺遂?   娇妻美子,红袖添香,少年壮志入政事堂,你这辈子再无缺憾了。   “阿嘉,你怎么了?”齐胭觉得顾嘉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好像要哭了,又好像在笑,攥着拳头一脸慷慨激昂,就跟马上要为国捐躯的壮士一般。   “阿胭,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顾嘉却突然这么问齐胭。   齐胭一愣。   “也没有特别心仪的……”齐胭想了想“我已经定亲了,我二哥哥说他人还是很不错的……我就放心了,若说心仪,我也不知道,左右不是太差就好。”   顾嘉盯着齐胭看。   事已至此,她是绝对不可能直接把那个玉镇纸交给齐二了。   交给齐二,若是王玉梅知道了,必然误会自己。   她掏出来玉镇纸,送给了齐胭“阿胭,这个送给你。”   左右是齐家的人情,给了齐胭,她算是尽心了。   齐胭下意识接过那玉镇纸,看得一愣“这……这个很贵重的样子,你要送我个玉镇纸?”   顾嘉坦白自己的心思“你哥哥帮过我一个忙,但是我不能送给你哥哥,这样怕是生了误解,所以送你这个。”   齐胭眼中顿时放光“是吗?他帮了你什么忙?既然他帮了你忙,你就直接送给他,他一定喜欢的,又何必给我?其实没什么好顾忌的,不过是一个玉镇纸而已,又不是香囊什么的。”   嘴上这么说,齐胭心里却在呼叫,快送快送,我二哥哥知道了还不高兴坏了。   顾嘉摇头,很坚定地摇头。   “不,我不能直接送给他。”   他人很好,但是这辈子,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让自己把曾经受过的苦再重新煎熬一次了。   对自己好,也是对他好。   在这显贵的孟国公府,一个媳妇四年无出,没有人比顾嘉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决定放过齐二,也放过自己。   齐胭看着顾嘉,她看到了顾嘉眼神中的决绝和坚定,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顾嘉和自己哥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嘉根本不想和自己二哥哥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她不想让哥哥生了任何的误会。   齐胭有点替自己哥哥难受。   “罢了,那我就沾这个便宜,这个玉镇纸给我。”齐胭收起了玉镇纸,握在手里,那玉镇纸温润通透,一看就是个好料子。   “我们回去藏经斋。”顾嘉道。   “嗯。”齐胭点头。   两个姑娘相携往回走,谁知道刚走过那回廊,就见王玉梅匆忙往这边走过来,眼角隐约含泪,一脸委屈绝望。   王玉梅猛地见了顾嘉和齐胭,待要躲开,却是不能,一时羞愧又无奈,眼泪扑簌着落下来。   齐胭和顾嘉忙过去“玉梅,你没事?”   王玉梅哭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事……我只是想多了……是我错了,怪我自己。”   说着,她捂脸,呜呜咽咽的。   齐胭和顾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了,各自叹了口气,都没再说什么。   顾嘉有点迷惘,她已经做好了齐二和王玉梅在一起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齐二心仪之人不是王玉梅。   两个人带着王玉梅回去齐胭房中,又劝慰了一番,王玉梅总算平静下来了。   “二少爷是极好的人,只是我自己不好而已,我……是我太傻了。”   王玉梅一径这么喃喃道。   齐胭见此,让她单独在房中清净一会儿,自己和顾嘉出去。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齐胭喃喃着说“不过她已经好几次向我打听我哥哥了,如果我不给她一个机会,她怕是不死心的。”   “你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顾嘉想着,原本以为齐二是个老好人,但是看来老好人在某些事情上是很有原则的。   他一定说了挺伤人家姑娘心的话。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哥哥说什么都白搭,他又不想娶她,说了好听的也白白让人心里多点指望,说不得耽误人家。”   “你说的是,她会另外寻一门亲事的。”   顾嘉又开始发愁了。   那个王玉梅的腌臜夫婿……难道就摆脱不得了?   ☆、第75章 第 75 章   第75章玉镇纸   齐胭送走顾嘉后, 揣着那玉镇纸看了老半晌,最后终于决定, 还是把这个送给齐二。   她知道顾嘉的心思, 想避嫌, 不想和自己哥哥有什么瓜葛。   按理说作为她的好友, 自己应该体恤她的心思。   可另一边是她的亲哥哥啊, 在闺中好友和亲哥哥面前, 她当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哥哥了。   于是齐胭小小纠结了一番后, 就大义凛然地把这个玉镇纸送给了齐二。   “这是阿嘉送给我的, 我觉得太贵重了, 我又没帮她, 可受不起她这个大礼,还是送给二哥哥你。”   齐胭嘿嘿笑了,调皮地对着齐二眨眨眼睛。   齐二拿过来那玉镇纸, 反复摩挲了半晌,这才问齐胭“她送给你的时候, 还说过什么吗?”   齐胭想了想“没说。”   齐二垂眸,凝着那玉镇纸反射出来的柔和光泽,原本深刻的眉眼也不觉泛起一丝温柔。   他看了好半晌, 才将那玉镇纸收进怀里, 对齐胭道“这件事,绝对不可对人言, 便是母亲那里, 你也不许说, 更不要说小三和小四,都不许说。”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平时闺中来往的好友,也不可说。”   齐胭往日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几个兄弟对她也都颇为忍让,齐二更是对她疼爱有加。   齐胭很少看到齐二这么对自己说话,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她连忙点头“好,我自然知道的,怎么可能说出去。”   她可以看出,她这二哥哥可是很在意这件事的,若是她敢胡说八道,说不得这哥哥六亲不认直接揍她一顿。   “那你先回去。”   叮嘱完了,齐二就开始赶客了。   齐胭一愣,心说哥哥怎么这么不待见我?   偷眼看了下已经被齐二藏在怀中的玉镇纸,哼哼了声,走了。   齐二把齐胭赶走后,忍不住再次掏出来那玉镇纸,放在手心里把玩观赏,又在灯下细观。   他想着顾嘉是怎么挑选这个玉镇纸的,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思间接送给了齐胭最后才落到自己手里。   闺阁女儿的婉转心思,不为人知的暗中相送,齐二想到这一切,胸口竟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甚至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犹如柳絮一般洋洋洒洒的飘雪,突然想到什么,跑出房中,直奔后面院子,从马棚中取了一匹马来,翻身上去。   “少爷,眼看天都黑了,你这是去哪里?”   竟然连个大毞都不穿,只穿着一身棉袍!   齐二却根本不理会的,闷头策马前行,出了孟国公府,又沿着那巷子飞奔而去。   马蹄溅起来积雪飞花,有雪飘在齐二脸上,在那炙热之中瞬间化为了凉淡的雪水。   终于在那苍茫冬雪之中,齐二看到了前方的玄色车马,那是博野侯府的,是顾嘉乘坐的那辆。   他勒住了缰绳,停驻在那里,只看着那马车穿过街道。   顾嘉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得红穗儿诧异地道“后面有人骑着马在跟着咱们。”   顾嘉纳闷,翘首过去看。   果然见一匹马一个人,马上之人英姿挺拔身形强健,在这雪中停驻,马鬃翻飞间,少年的墨发迎着飞雪而舞,宛若一道挥洒泼墨而成的画。   顾嘉一时倒是愣住了,她认出来这是齐二。   她熟悉齐二的身形,知道这就是齐二。   她不明白齐二好好的为什么骑马跑出来站在不远处看自己的马车。   她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近前。   马上的齐二自然看到了顾嘉露出的小脑袋,还有冲着自己伸展的小手。   雪光之中,那小手柔光若腻,细润如温玉,这让齐二再次想起了她送给自己的那玉镇纸。   她只是素手招展,他胸臆间却已经是惊雪万千重。   他喉头一热,在那琼花飞雪中甚至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不过他抿紧了薄薄的唇,有力的手攥紧了缰绳,到底是没上前。   他明白她的心思,她想必也是明白自己的心思。   既然已经两相知,又何必非要上前说什么。   四目相对,远远地看一眼,便已经彼此知会。   况且他们之间的事,却是不好对人言的。   如今虽然是下雪日,路上行人稀少,但终究还是有些人来往的,若是他这么上前,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她?   唯有明年攀仙桂穿罗袍,琼林宴上归来,游罢那燕京城,他于那风光之时前去提亲,到时候方能向她倾诉自己这一腔情思。   是以齐二驻马而立,只定定地看着她,却根本不上前的。   顾嘉顿时纳闷了。   她以为齐二追出来是有事要说,可是看样子,他又不想和自己说话。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顾嘉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无语叹息,想了想道“罢了,不理他,我们赶紧回府。”   红穗儿更是纳闷了,她素来对齐二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个人太粗鲁,对自己家姑娘也不好,当下道“姑娘说的是,我们不搭理他了。”   当下顾嘉和红穗儿缩回脑袋,马车继续前行。   齐二终究不舍得离开,也不放心这雪天她们的马车独自前行,干脆缓慢地跟在她们马车后面,一路远远地护送,最后眼看着她们的马车进了博野侯府,又呆看了许久,这才回家。   这一年冬天的雪一茬又一茬地下,就没几个晴天。便是不下雪时,天依然是阴沉的,满天都是厚重苍败的浊云,东北风怒吼着将那雪花卷起到空中又重重地抛下,那风吹到手脸大毞上,仿佛锐利的刀剑,可以刺破大毞可以划伤手脸。   许多天不见日头了,这种阴郁酷冷的天气让这一年的冬天成为二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顾嘉的棉花已经丰收了,也已经在下雪前摘过了一茬,那些棉花被她下令收在庄子的库房中,不许动用。   如今眼看着天冷了,棉花价格果然涨了起来。   顾嘉知道自己又大赚一笔了。   萧越原本是过去利州帮她购置山地的,如今已经回来了,除了自己积攒的那四千多两银子,另外还有从莫大将军府讹诈来的三千两,如今都已经买成了山地,这以后就等着发财了。   而萧越当前最重要的当然是帮着顾嘉卖棉花。   “棉花价格飞涨,咱们不用着急一口气都卖了,毕竟咱们也不多,要一点点地出,只要在明年正月前把这些棉花出尽了就行。”   顾嘉笑着道“往年这个庄子出产不过几百两,如今怕是要上千了。”   旁边拿着账簿过来给顾嘉报账的是打理山庄的陈管事,陈管事的手上皴裂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面上止不住的笑。   “二姑娘实在是神机妙算,果然是不假的,这天气酷寒,咱们种的棉花虽然收成并不算太好,但是棉花太贵了,这次怕是要卖出大价钱了!”   他们种棉花的这个季本来就不是种棉花的价格,所以燕京城里供应棉花的少之又少,如此一来,他们的棉花可以说是奇货可居了。   陈管事现在对顾嘉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直接喊顾嘉为活神仙了“姑娘,你且说说,咱们这次收了棉花后再种什么?姑娘说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   他决定了,以后凡事跟着姑娘走,姑娘说种什么,他就得赶紧也把自家那十几亩地也都给种上去!   顾嘉轻笑一声“这次也是赶巧了,怎么可能每次都这么巧呢,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不可能天天有,还是踏踏实实靠着本分挣钱才是硬道理。”   陈管事听顾嘉这一说,越发高看顾嘉一眼。   这二姑娘,有些见识!   顾嘉查阅了账簿,看了今年这棉花的收成,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自己预想得好,当下也是满足。   送走了陈管事,又和萧越详细地说起这卖棉花的事来。   萧越自从利州走了一趟,帮着顾嘉做成了购置山地的买卖,对这做买卖的事也有些兴趣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开始积极筹谋着看看如何买铺子卖棉花了。   萧家父母从萧越口中知道顾嘉这生意做得不错,萧越也颇帮了顾嘉的忙,也就安心了。   顾嘉的这买卖自然是需要自家人来帮衬着,交给外人总不放心,萧越既然能帮忙,那他们确实应该留在燕京城的。   顾嘉这边买卖做得热火朝天,几乎隔三差五偷偷地往外跑,这一来二去的,自然难免引人注意。   这一日她刚一进门,就碰到了顾子卓。   顾子卓挑眉,笑望着她道“妹妹最近忙什么?”   顾嘉看了顾子卓,开始有些心虚。   因为之前没萧越,她都是拉着顾子卓一起做买卖让他帮衬自己,如今有了萧越,她马上把顾子卓扔一边去了。   不过很快她就不心虚了,想想顾子卓那天说的话,分明是知道当年的事却不告诉自己,这让自己怎么信任他吗?   于是她淡定地道“忙着做买卖的事,这不是我乡下的哥哥过来了,正好帮着我买卖棉花。”   顾子卓笑“恭喜妹妹,如今可算是有了好帮手。”   顾嘉听出她的意思了,不就是说自己有了新哥哥就把旧哥哥抛了吗?   顾嘉咳了下,很是厚脸皮地道“是啊,所以就不用总是叨扰哥哥了。”   顾子卓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嘉一眼,微微颔首“也可以,恰好我也该安心读书了。”   顾嘉心中小小地愧疚,很狗腿地来了一句“哥哥准备得如何了,明年大试,可有把握?”   顾子卓淡声道“想必金榜题名还是可以的。”   顾嘉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哥哥才学,自然是能名列前茅!”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想起了齐二。   齐二上辈子是第三名探花,第一名状元郎是莫三,第二名榜眼是南方来的大才子高宁远。   这辈子他这么苦读,想必依然能得个探花。   唯一的遗憾是,为什么状元竟然是莫三。   哼,可真是小人得志!   ☆、第76章 第 76 章   第76章棉花发财挣钱   燕京城的棉花价格大涨, 顾嘉拨拉着算盘,知道自己有好一笔入账, 到时候又可以把这笔钱拿去买利州的盐矿山地, 等个一两年, 齐二过去利州, 发现盐矿, 上奏朝廷把那那块地给征用了, 到时候她顾嘉就可以发大财了。   萧越帮着顾嘉卖棉花, 这其中自然需要花费不少心力, 为了这个, 萧父也帮着他前后操心跑腿的, 一大家子为此不知道费多少心血。   萧母是想着,现在一家子住着芽芽的宅子,卖些力气是应该的。   不过顾嘉却不忍心让他们如此的, 说好了做的差事都有分红的,这样才能买卖长久。   这一日, 外面又是连续几日的阴天,外面冷得滴水成冰,顾嘉缩在屋子里烧着地龙的房中, 舒服得蜷缩着脚趾头, 都懒得动弹一下。   不过她想起地里的棉花现在都已经收了,棉花棵子也要被铲除, 接下来就等着地里再接茬种点什么了。   陈管事那里还等着她的指示呢。   其实她对于要种什么一时也没什么想法, 便想着过去庄子里看看, 琢磨一番,正好瞧瞧之前命陈管事修缮的庄子如今什么进展了。   现在下雪,去看看雪中景致也是不错的。   当下顾嘉让王管事陪着自己出了城,乘坐了马车前往城外,谁知道出城后,路过旁边的村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路边竟然有义庄的人在收拾那冻僵的尸骨。   顾嘉后来也经历过帝王更迭,当时老皇帝驾崩,新皇帝要继位,连着两三日她们都不敢出门的,外面有喊杀声,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可是当时,她虽知道外面死了很多人,不过没出去看过,等她后来能出门,那些曾经可怕的痕迹早已经被收拾清楚了。   如今不曾想竟然在这郊外乡村附近看到了冻死的尸骨。   顾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王管事,这些人怎么回事,竟然会被活生生的冻死?”她无法明白,没有新棉衣穿,难道就不会穿旧棉衣吗?以前她在乡下,家里很穷,冬天的时候她可以穿旧棉衣,或者把旧棉被中的棉胎掏出来做个棉衣,或者把旧棉衣改一改,这都是可以的,总不会真得活生生冻死。   王管事摇头叹息“二姑娘,你说有旧棉衣的好歹是有家有业的,如今这些冻死的却是北方过来的流民,今年大冷之年,北方那里不知道冻死多少人,便有些流民过来燕京城这边,可是无家无业,衣衫单薄,还是扛不住这冻,就冻死在路边了。”   顾嘉听着有些心塞,从马车上翘头往回看,见那义庄的人正将一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往车上扔,那小身形,看着是个孩子。   她叹了口气“若是棉衣能便宜些,那该多好,他们就可以穿得暖和了。”   何至于冻死。   王管事苦笑“今年的棉花价格太高了,棉衣自然便宜不得。”   顾嘉听着,突然很有罪恶感。   她把棉花价格卖得那么高,是不是让穷困一些的人望而生畏呢?如果她卖得便宜些,是不是会有更更多人买得起棉衣?   可是反过来一想,若是卖得便宜,早就被一抢而光了,也未必轮到那些被冻死的人了。   顾嘉艰难地摇摇头,她决定不去想这些了。   她重活一辈子是来享福的,她是个坏人,只想着捞钱自己享受,她没那本事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所以……她还是赶紧去看看自己的庄子才是正经。   马车艰难地倾轧过那厚重的积雪,总算来到了她的庄子。   经过小半年的修缮,这庄子里果然已经引入了沟渠——尽管沟渠上此时也是一片冰雪,可是至少能看出来这里在夏日的时候是有活水的。   不但有了沟渠,还有了小桥,以及移植过来的树木和山石。   大冷天白雪茫茫中看着依然光秃秃的,不过想来到了明年开春这里必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所画的舆图在修建。   顾嘉颇为满意,她拥有了一处宅子,还可以可着自己的心意对这宅子进行改造。   “对了,隔壁的莫三公子没找我们的茬?”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有些担心莫三公子小鸡肚肠找麻烦。   “这倒是没有。”陈管事听顾嘉提起莫三公子,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不过昨日莫三公子好像也过来庄子里,他带了几位朋友来这里踏雪寻梅,笙箫弹唱,歌笑赏雪,还亲手烧烤鹿肉吟诗作对,反正颇为风雅的样子。”   其实陈管事自己也忙得很,哪里会操心着莫三公子的事,这些都是底下佃户或者仆人口头相传得来的消息,不过是随便听一耳朵罢了。   顾嘉侧耳倾听,果然听见隔壁庄子隐约传来乐声缥缈,便颔首“如此甚好。”   两个庄子碍着,井水不犯河水就很好。   至于他莫三公子是吟诗作对还是踏雪寻梅,那就随他去,反正他是容貌俊美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贵公子,他做这种风流风雅的事就对了。   很符合人设。   顾嘉又取过来陈管事往年庄子种植的记载,研究了一番,最后又和陈管事商议,决定来年种豆子。   今年大寒,明年必然少蝗虫灾病,主粮可能大丰收,这个时候主粮价格便会低下来。   主粮价格低了,那些杂粮可能就会价格偏高,这个时候正适合种各样豆子。   这个想法正好对了陈管事心思,陈管事大赞一番后,便拟定了来年开春种各样杂豆的计划。   顾嘉又披着大毞前后视察了下自己的庄子,很满意地发现这庄子被陈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连颔首,之后干脆地把陈管事的分红和薪资都提高一截。   陈管事因为今年棉花大丰收可以卖个好价钱,分红本来就要多的,正是欢喜不已,不曾想顾嘉倒是好,直接给他又提了薪资,这可让陈管事高兴又感动的,越发表示要好好打理山庄让顾嘉放心。   顾嘉看着陈管事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原来站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给人施展些小恩小惠,可以这么容易就收拢人心。   她想起了齐二之前当盐政时的一些手段,当时不太懂,只觉得齐二这个人真好,现在看看,除了他这个人好,怕是未必没有收拢人心的意思。   顾嘉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又下着雪,并不敢太滞留在外,便说坐上马车准备回去。   谁知道快走到城门外时,前面颇聚拢了些人,在白雪皑皑中挨冻排着长队不知道做什么。   顾嘉纳闷“王管事,那些人冻得都缩着肩膀,干嘛还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王管事翘首看了看那边,也是不明白,便让车夫过去打听,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三皇子接了皇命,在此发送棉衣助大家熬过寒冬。   “还有这等事?”顾嘉知道这位三皇子后来继承了大宝,那是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他竟然在当皇子的时候就这么爱干好事。   顾嘉想了想,干脆披上大毞,不动声色地下了马车,凑过去瞧一瞧。   待走近了,让她意外的是人群中不但有三皇子,竟然还有齐二。   两个人正指挥着仆人帮着一起将那成打的棉衣逐个分给前来领棉衣的穷人。   那些棉衣好像也不是新的,应该是旧的,从款式颜色看倒像是行军之物。   顾嘉冷眼旁观,只见齐二自己只穿着一件薄棉袍,正和属下一起将那大捆的棉衣拆开,又逐个分给大家,偶尔还会维持下现场秩序,他忙得都没时间抬头看周围,在那严寒之日,穿着如此单薄的他竟然鼻尖微微沁出细密的汗来。   旁边的三皇子也和他差不多,丝毫看不出是皇子之尊了。   顾嘉又去看旁边领棉衣的人。   那些人脸上冻得皴裂通红,手上也多有冻伤,还有点瘦骨嶙峋怀里抱着被冻得脸蛋又黑又红流着鼻涕的小娃娃。领棉衣之前一个个缩脖子抱膀子瑟瑟发抖,领到之后喜得眼泪都落下来,慌忙抖搂开棉衣披在身上,一叠声地感谢三皇子,感谢齐二。   顾嘉想起刚才她给陈管事涨薪资的事,陈管事也是感激涕零的,但是那种感激,总是和眼前这些领到棉衣的人的感激不太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顾嘉也说不上来。   她拢着大毞,站在那雪地中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那高价卖出去的棉花,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她也觉得无趣了。   一直到脚上都有些冻僵了,她才意识到,启步就要离开。   谁知刚走出几步,那边齐二竟然发现了她,拨开围着的人群,追了过来。   “二姑娘。”他沉声这么唤道,在这大雪之中,明明沉稳的声音竟有些缥缈。   ☆、第77章 第 77 章   第77章捐棉衣   顾嘉听得这声音, 回首。   皑皑大雪之中,万物萧杀, 酷寒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沉寂, 就连不远处那些排队领着棉衣的人群都仿佛遥远了去。   十八岁的齐二剑眉星眸, 棱角分明, 沾染了雪花的墨发成霜。风吹起他略显宽大的薄棉袍, 那棉袍裹在强健的胸膛上, 袍角飞扬, 发出簌簌的声响。   顾嘉拢了拢自己的大毞, 笑问道“二少爷?”   齐二猛地里看到了顾嘉, 便不顾一切冲了过来, 待冲到近前,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说什么。   冰寒之中脸上竟有了些许烫意,他抿唇, 温声道“二姑娘,今天雪太大了, 你好好的怎么也出城了?”   顾嘉瞧他脸上都泛起红,只以为是冻的,笑道“我这是出来看看庄子, 不曾想遇到了二少爷, 二少爷这是陪着三皇子做事呢?”   这时候远处的三皇子也看到了,一边忙碌着, 一边朝这边打量过来。   齐二颔首“是, 这一批棉衣本是军中所用旧物, 因去年军中才发了新棉衣,这旧的便腾挪下来,三皇子便启奏皇上,想将这一批旧棉衣发送给穷人来用,好歹能帮他们读过这酷冷冬日。”   顾嘉听了,心中有所触动,不免问道“这旧棉衣又有多少,能分给多少没有棉衣御寒的穷人?”   齐二苦笑一声“不过略尽人事,天下寒士不知凡几,哪里是靠着一时接济能救过来的,况且眼下接济的只是燕京城这里的难民罢了,北方酷寒之地,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冻死饿死。”   顾嘉顿时不言语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黑,竟然趁着这大冷天想发国难财。   别人冻死了,她还想着棉花卖高价挣钱。   齐二看顾嘉垂着眼睛不言语,那修长精致的睫毛上染了些许湿润,看着晶莹动人,还有那嫣红的唇儿,在这白雪皑皑中越发娇艳欲滴,柔软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轻轻摩挲。   一时心中泛起热意,万般柔情涌在胸口,待想和她说点什么,可是这冰天雪地的,附近又有许多人,哪里适合说。   于是默了下,只能压低了声音,温声道“二姑娘,天太冷了,你早点回家去,不要在这里,免得冻坏了。”   顾嘉听他这么说,从自己那种低落之中醒过来,抬眼瞥了他一眼,看那薄棉衣凸显出的结实胸膛,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不冷吗?”   齐二感觉到顾嘉的目光,突然就耳根子都发烫了。   “我不冷。”他有些结巴,不过还是努力地道“我练过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习惯了,这点冷不算什么。”   顾嘉听了,便也不担心他了。   她也回想起来了,他好像确实是不怕冷的,冬天里她怕冷的时候,就等着他回来钻进被窝里,搂着他堪比搂着十个暖手炉。   当下颔首“二少爷,你忙,我先回去了。”   齐二却没搭腔,而是陪着顾嘉走到了马车前,对随行的王管事和那马夫嘱咐了一番,嘱咐王管事好生看路,嘱咐马夫要走慢些,以及注意走道路雪浅的一侧,免得不小心崴了车。   如此叮嘱一番后,他才看向顾嘉“二姑娘上车,路上小心,等回到家里,记得用热水泡脚,并喝些姜汤驱寒,免得冻坏了。”   顾嘉之前只觉得他沉默话少,不曾想竟然这么一番嘱咐,听得头都有些大了,只能点头道“是,多谢二少爷用心。”   说着便放下了车帘,免得又听他说一番。   齐二看着那娇软的身影进入马车,又眼睁睁地看着那车棉帘放下,马夫也驾着马车离开,兀自站在那儿一会,这才重新回去干活。   回去后,他和三皇子继续带着属下热火朝天的干,一直到那棉衣发尽了,两个人才算歇了口气,找了处酒楼喝酒暖暖身子。   三皇子瞅着他“从没见过你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   齐二兀自喝酒,不搭理他。   三皇子叹“我这才想起来,上次就是这位二姑娘,险些被许给南平王世子……后来不知道怎么,这门婚事就被搅和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齐二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三皇子“对了,我又想起来,好像太后娘娘还没忘记他,又要给她再指一次婚……”   他没说完,齐二就皱眉了。   为什么太后娘娘总是盯着顾嘉?又要指什么婚?真的假的?   三皇子咳了声“小二二,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位二姑娘要被指给谁吗?”   齐二下意识想问,不过看看三皇子那样,便沉声道“关我何事?我为什么想知道?”   三皇子顿时不说话了。   行啊……小二二学聪明了。   顾嘉坐在马车里,马车里是烧了熏炉的,她穿着大毞并脚踏铜暖脚炉怀抱铜暖手炉,可是她依然觉得冷。   之前那么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一下子把她给冻透了,整个人冰冷冰冷的,需要许多温暖来慢慢地暖着。实在是今年酷寒,比起往年不知道冷了多少,便是穿着厚实的棉衣大毞再缩在烧有地龙的屋子里,依然觉得不够暖和。   顾嘉想着穿了单薄衣衫站在雪地里的齐二,他怎么就不怕冷呢,他怎么永远能够火热得仿佛烧着的炭,浑身都散发出逼人的热气?   一时又想起雪地里排队领棉衣的那些人,她知道那么多人等着,僧多粥少,棉衣必然是不够用的。   许多人将无法领到棉衣,失望而归,继续穿着单薄衣衫在风中瑟瑟发抖,最后冻死在路边,成为僵硬冰冷的尸体,被义庄的人拖起来,像扔麻布袋一般无情地扔在马车上带走。   顾嘉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个画面从脑中驱除,试图去想一些美好温暖的事情,可是无论怎么样,她都无法忘记这一幕。   她用两手捂住耳朵,但是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一句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是上辈子的齐二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烛下读书,偶尔间抬首看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哎……   顾嘉长叹了口气,重重地叹了口气。   狠狠地咬咬牙,她对王管事吩咐道“王管事,去,告诉三皇子,我顾嘉愿意把今年庄子上所产的棉花统统捐献出来,请三皇子命人代为做成棉衣发送给那些穷苦之人!”   她说话速度很快,快到不给自己思考和反悔的时间。   骑在马上的王管事一下子就傻眼了“二……二姑娘?这行吗……这可是咱庄子上一年最大的出产……”   因为种这一批棉花,那庄子从今年开春后就没种其他的,现在收了棉花也已经耽搁了秋茬的麦子,等于整个冬天这田地就是闲置的,必须待到明年开春再种。   这就是一年只产一茬的啊!   若是那批棉花全都捐献出来,等于说这一年庄子上几乎是没有任何收入,而庄子上来的还要吃饭付工钱,那庄子一年就是入不敷出的,这怎么可以呢?   顾嘉望了眼王管事,很是淡定地道“不过是些许一年的产出而已,算不得什么,那里有不知道多少穷人在寒风中等着棉衣,人活在世,不能只图谋利,还要想着一个义字。”   王管事愣了下,之后眼中涌现热泪,敬佩地对着顾嘉深深一拜“二姑娘高义,王某自愧不如,在这里给二姑娘磕头,替天下受苦百姓谢二姑娘!”   在这之前,王管事也是诚心跟着顾嘉做事的,是看中了顾嘉的聪明大方,眼光毒辣能看准生意窍门,又舍得给底下人使银子,世故精明的王管事知道,跟着顾嘉做事不会吃亏的,比跟着别人强。   是以无论是做买卖,还是当初使用计谋诈出顾大姑娘顾姗的阴谋,王管事都是铁了心效忠顾嘉的。   可是如今,顾嘉这一番话,是实实在在让王管事敬佩得五体投地。   王管事活了这么大年纪,又多年经商,自然是“唯利是图”的,做买卖赚的就是银子,他当然不会干不赚钱的买卖。   这一路走来,看着那些穷困之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最终冻死在路边,他也是心有戚戚焉,鼻头泛酸!   可是心酸是一回事,如果他有那么一大批能挣钱的棉花,能否拿出来接济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管事觉得自己走不到,所以当他听到顾嘉义无反顾地要捐献棉花的时候,顿时敬佩得五体投地。   那王管事热泪盈眶夸赞了一番后,便赶紧骑着马去找三皇子说这件事了。   王管事一离开,顾嘉顿时泄气了。   她呆呆地坐在马车里,没了之前说那番话的慷慨,剩下的唯独是对自己白花花银子的心疼。   好心疼,好心疼。   可以后悔吗?   那是她的棉花,她的银子啊!!   旁边的红穗儿开始听得顾嘉那么说也是愣了,之后反应过来,那边王管事已经骑着马屁颠颠地过去找三皇子说这事儿去了。   红穗儿知道这事儿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姑娘,这怎么可以,现在棉花价格太高了,这些棉花至少值个上千两银子呢,就这么直接白白送人了,你不心疼吗?你想想你这大半年操心劳力的为了什么?”   顾嘉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流泪。   是啊,至少上千两银子,她操心劳力的为了什么?凭什么白白送了啊,至少应该要点钱的。   现在去追回王管事还来得及吗?   “哎……这下子庄子岂不是要赔钱了,姑娘的银子不是都给了萧大少爷过去外面买地,那姑娘手头都没剩下什么余钱了!”   顾嘉想到这个,心顿时抽抽了下。   是啊,几千两的银票子,都去买什么山地了,手头什么钱都没有了,全盼着这一批棉花卖了换点现钱,这下子好,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路上,红穗儿忍不住替顾嘉心疼,就这么一直絮叨一直絮叨,顾嘉就这么听了一路,越听越后悔,越听越心疼,心疼得晚上吃了两大碗粳米饭。   ——反正这是侯府的,不用自己花银子。   “来日方长,银子我还是可以想办法再挣的,今日不挣明日挣……”她这么安慰自己“那可是人命,我不好发这种人命财。”   如此对自己一番道德说教后,她心里好受多了。   不过好受是好受了,她想起来齐二,却是感慨,还是要远离这齐二啊。   若不是遇到了他和三皇子,她是万万不会脑子一抽去捐献什么棉花的。   远离齐二保财运!   ☆、第78章 第 78 章   第78章王玉梅的亲事   顾嘉因为齐二大破财, 开始的时候心里不好受,不过后来想想也就想通了。便是一时破费了上千两, 那又如何, 左右自己可以再挣银子。   便是以后挣不得银子, 靠着这庄子一年几百两的收成足足够自己吃喝不愁了。以后攒个两年钱再离开这里寻个好去处, 也能过得自在。   也恰好这时候王玉梅邀请她过府去赏梅, 顾嘉原本有些懒散不想去的, 不过想想王玉梅那腌臜夫婿的事, 到底还是过去了。   王玉梅这个人的品性不错, 她并不想看一个好姑娘就那么落入贼窝了, 如果能帮她一把那是最好的了。   顾嘉过去王尚书府上的时候, 齐胭已经到了,正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品评着燕京城的热闹事。   原来距离明年三月省试已经没多少日子了,现在燕京城里已经有人开始下注开赌, 他们要赌最后谁能当上明年的状元郎。   王玉梅笑道“现在不少人赌莫三公子必能状元及第,毕竟他的才华大家都知道的, 五经三史,无所不晓,又写得冠世文章, 下笔皆是珠玑, 便是皇上都夸呢。”   齐胭一听莫三公子,颇有些不屑“这个人也不过是空有才学却无品性罢了, 沽名钓誉之辈, 便是当了状元郎又如何!”   她是对莫三公子很不喜欢的。   王玉梅听着笑了, 没说话。   她素来性情温柔,遇事给人留三分情面,除了上次在孟国公府因为齐二的事失态大哭,其实时候都是温和含笑的,自然做不出痛斥莫三公子的事。   顾嘉听着,却是想起了莫三公子往日种种作为,又记起自己去庄子里时,听说莫三公子还请了朋友前去踏雪寻梅烧鹿肉吟诗作对。   她想着,当莫三公子弹唱听曲饮酒作乐好一番风雅的时候,齐二那个傻子正陪着三皇子在雪地里给穷人发棉衣的。   都是世家公子哥,都是膏梁子弟世受皇恩,性情人品处事真没法比。   想想上辈子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人迷住,恨不得跑回去戳瞎上辈子那个自己的眼睛。   齐胭又道“其实我哥哥也是饱学之士,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经史之书尽在腹中,只是不比得别人,做得花样锦绣功夫,其实未必别人差了去,说不得也能当个状元郎!”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没底的。   毕竟齐二虽然也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特别是那莫三公子的文章确实是锦绣天成,曾经被当朝最有才学的太傅称作本朝难得一见的奇才。   这样的齐二,未必能在莫三手底下讨得什么便宜。   况且省试之时为南北大会考,到时候会有南方来的才子和北方才子一较高低,江南历来出奇才,鹿死谁手未可知。   王玉梅一听齐胭提到齐二,顿时不说话了。   齐胭见王玉梅这样,知道提到了王玉梅的伤心处,多少有些尴尬,嘿嘿笑了几声“这是男人们的考试,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又不能去放注赌一把,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王玉梅知道齐胭为自己圆场,轻笑了声,却是道“阿胭,你不必顾虑我,你们两个都是见了我那日失态的,我心里把你们当成好姐妹,今日就和你们说说我心里的实在话。我一直仰慕令兄,但是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蒲柳之姿不堪入令兄之目。可我家里要给我做亲了,我终究不甘心,想着自己放手一搏,若是令兄心中也有我,那我便能圆了自己的心愿,如今果不其然,我这一举不过是自取没趣,从此后正好死了心,摆正了定盘星,家里安排什么亲事我都认了。”   齐胭听着这话,自是有些感慨,想着若不是自己二哥哥心仪了顾嘉,这王玉梅当自己嫂嫂也是不错的。   顾嘉呢,听得这个,竟是暗骂齐二,想着这人真是个呆子,王玉梅哪里不好了?论家世人家是户部尚书之女,论才学人家也是饱读诗书,论相貌人家模样上等足足配你齐二,便是论性情,那也是燕京城贵女中一等一的。   实在是个睁眼的瞎子,也不知道心里惦记着哪个小妖精,竟然看不上人家王玉梅!   正想着,王玉梅便说起如今她家里给她要订的亲事“是信远侯家的嫡长子,一直跟随祖母住在金陵老家的,这次才从金陵回来。”   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王玉梅面上微微含羞,语调也轻了起来。   齐胭听着,颔首道“这个不错,好门第。”   大昭国的爵位诸如国公侯伯都不是轻易得的,那得是乱世之时有天大的功劳才能封赏的。   像齐家的孟国公爵位还是之前老祖宗跟着本朝太祖皇帝打天下才拿到的,一直荫庇子孙到如今而已。   比如莫大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是也不过是大将军而已,并没有封侯,距离国公爷这个位子更是差了一截。   如今大昭国除了皇室的王爷外,另有两国公十一侯爵,其中侯爵甚至还包括了戎守边疆时代承袭的那种侯爵,这统共的十三家可以说是大昭国除了皇亲国戚外最显贵的家族了。   王玉梅自己也觉得还不错,只是想起齐二,终究有些惆怅而已,轻笑了声“也未必能成,和你们两个亲近,就提一下,万万不可外传。”   齐胭自然是明白的,若是不成,传出去了对王玉梅不好,连忙答应了。   顾嘉听得这什么信远侯家的嫡长子,顿时咯噔一声,想着这果然是来了。   那信远侯家的情况说来也是复杂,早年的侯夫人只得了一个儿子,就是这位长子胡云图,后来侯夫人因为难产人没了。人没了后,信远侯便续了一房也就是如今的信远侯夫人。   这位嫡长子胡云图自小跟随祖母祖父生活在南陵,也没怎么近信远侯的边,一直长到二十岁这才被祖父母送回燕京城要做亲事的。   本来这身份什么的也都匹配,可是这位胡云图在那金陵无父母管教,自小放荡不羁,寻花问柳不知道干出多少腌臜事,以至于落下一身的脏病。   王玉梅嫁过去后,开始还不知道,后来也被染上。   女儿家得了这病,下场之凄惨可想而知,顾嘉事后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她望着这眼前的王玉梅,浅淡的笑意,从容可亲的小姑娘家,不过才十五岁而已,这样的小姑娘家,一时在齐二那里遇到了些挫折,但是并没有怨恨哪个,也没有自怨自艾,而是放下了这一腔喜欢,柔顺地听从家人的安排去奔赴属于自己的未来。   可是她哪里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呢。   她沉吟了下,还是开口道“这位信远侯家的大少爷自小生长在金陵,和别个可不同,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是不是应该多打听一下?最好是派个人过去金陵,查一查这位大少爷的老底,可别有什么不光彩的事。”   若是真能事先查一查,或许这场祸事就能够避免了。   王玉梅道“这个婚事是我父亲和信远侯一起商议好的,他们两个算是莫逆之交,自然是容不得怀疑的,便是我母亲也做不得主,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齐胭拧眉,想了想“其实阿嘉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不知道他这个人品性如何,若是能打探下最好了。”   顾嘉见齐胭也帮着说话,趁机又道“万一是个不干不净的呢!”   她这一说,王玉梅脸色微变,勉强笑了下,却是摇头“那倒是不会的,信远侯家的老太君可是个精明强干的,当年把信远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母亲说,这样的人教养出的孩子她放心的。”   顾嘉话说到这份上,不曾想王玉梅根本不听的,一时也有些无奈,想着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自己应该放弃吗?   不过想想女子染了花柳病的惨状,她又实在不忍心,干脆道“到底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怎可以这么糊涂就嫁了,玉梅,我觉得你怎么也得让家里人过去金陵查一查,说不得这人已经在外面养个外室什么的。我之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事,若是养了个外室还有个外生子,那嫁过去岂不是凭白膈应人!”   她不敢说那胡云图有个花柳病,只好胡乱编排外室之类的事。   王玉梅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她才被齐二给拒了,正是心里不好受的时候,好不容易家里做了一门亲事,她自己也算是满意的,想着终身有托,也就释怀了。   不曾想,顾嘉竟然一径地说那胡云图的坏话,仿佛怎么也不信胡云图是个好夫婿。   她勉强笑了笑道“这……到底是侯门之家,哪可能做出这种事……”   齐胭也没想到顾嘉竟然这么说话,连忙暗地里扯了扯顾嘉的衣襟,又对王玉梅笑道“阿嘉她这个笨蛋,怕是听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唯恐你所托非人,这是担心你,只怪她这张嘴不好,说话太直!”   说着,狠狠地白了顾嘉一眼。   王玉梅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也知道她是一心为了我好,我明白她心思,没有怪阿嘉的意思……可是这门亲事,我母亲也见过对方的,我父亲和信远侯又是至交好友,他们断断不会欺瞒我的……所以我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嘉见此,明白了。   王玉梅这个人太善良了,所以如今是铁定信了,不会生疑的。   这可怎么办?   ☆、第79章 第 79 章   第79章三品淑人   从王尚书府中出来后, 齐胭把顾嘉拉到一旁,无奈地说教了一番“你怎么可以这样, 当着玉梅的面编排她未来夫婿的各种不是, 你这不是给人家找不自在吗?也是玉梅性情好, 明白你不是坏心, 要不然人家直接把你打出来都可能的!”   王玉梅在被她二哥哥拒绝后, 伤心之下, 能够收拾起来心情另找夫婿, 其实是很能想得开的姑娘了, 人家高高兴兴要找夫婿, 不能上去给人家添堵。   “譬如谁家才生了个小孩人家做满月, 你跑过去说你家孩子以后会死,话是实话,可是不中听不是吗?”   顾嘉没想到齐胭平时看着大大咧咧, 可是说起大道理来竟然是一套又一套的,当下也是意外得紧, 瞧了她半晌,最后笑了。   上辈子自己傻,也不懂看人, 不知道齐胭是个好心肠的姑娘, 只看她表面嚣张跋扈便没多接触,重活一辈子, 可真真是发现了上辈子自己的蠢。   她目光柔和地凝视着齐胭, 忍不住笑道“阿胭, 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些都是人情世故,我以前怎么就不懂,多亏了你教我。”   齐胭看她那样子,恨不得用手指弹她脑门“少和我皮!你干嘛没事让玉梅心里不痛快,是不是故意的?”   顾嘉叹了口气,摊手“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那个什么侯府嫡长子从小不在燕京城长大的,谁知道是个什么样人?比如说那莫大将军府上的三少爷,人都说他好,可是你我都知道的……”   接下来的话就意味深长了。   齐胭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   她自己未来的夫家虽说不是燕京城的,可那也是世代相交知根知底的,可不像这信远侯家的长子,以前在金陵,她们都从来没接触过的。   “罢了,我们还是不要操心了。”齐胭皱眉想了一番,也是无法,只好道“这都是玉梅父母要操心的事,我们便是替她担心,也不能代她做主的,她父母既然觉得很好,那想必是也信得过的,你我说这个,倒像是毁了别人婚事的,总归不好。”   顾嘉自然明白齐胭的意思。   王玉梅要做亲事,她就去做,聪明世故的做法自然是不声不响,毕竟人家嫁得不好也不会赖到自己头上。   可是……她明明知道这姑娘后来凄惨的结局,又怎么能坐看她陷入泥潭之中毁了这一辈子呢?   毕竟王玉梅人确实是不错的,就算今天说了那么不讨喜的话,她也没有恼了自己的意思。   “别想了,你看那边!”齐胭指着马车外面一处,惊奇地对顾嘉道。   顾嘉悄悄地从车帘后头看过去,只见那里竟然是一家赌局,这赌局里一群人熙熙攘攘的,正在热烈地押注,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时而传入耳中,听那意思却竟然是在为了明年开春的新科状元在下注。   “之前只听说燕京城里大小赌坊已经为了这个下注,不曾想竟然这么热闹?大家这么操心新科状元啊!”   赌坊里的赌徒们竟然对于谁当新科状元这么上心?现在已经是人人关心国事的年代了吗?   齐胭呸了一声“他们哪里是操心新科状元,我看分明是操心能不能赢钱,赌徒,凡事都是拿来赌一赌。”   说着间,她侧耳倾听了一番,皱眉“这些人怎么一个劲地嚷着要下注给莫三,莫三就那么能耐,连赌徒都认定了他能考第一?”   顾嘉道“没办法,名声在外嘛。”   而且那些赌徒也确实没押错的,这一年开春的省试莫三就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殿试,之后在殿试中凭着出口做得锦绣文章的本事获得了天子青睐,钦点为当年的新科状元,披红挂彩踏马观花游尽燕京城,风光无限一时的。   齐胭低哼一声“要不我们也去下注!”   顾嘉微惊“我们也去下注?我们押哪个?”   齐胭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押我二哥哥了啊!”   ……   顾嘉顿时不说话了。   齐二固然也是文采飞扬,可是这一年他是考了第三名的探花。按说第三名探花也是风光八面了,但到底不是状元。   如果齐胭真去押齐二为状元,那齐胭就是白给赌徒们送钱。   齐胭却根本没多想,拽着顾嘉道“你有银子吗?统统拿出来,去给我二哥哥下注。”   顾嘉越发不想说话了。   她艰难地摇头“我没钱。”   她的银子都拿去买盐矿山地了,棉花也都捐赠出去了,剩下的唯独一点贴身体己钱,不过二百多两而已。   齐胭凑过来,一脸逼良为娼相“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没钱,你之前不是还送了我一个玉镇纸吗?那可是几百两银子的家伙,你说你没钱,我能信吗?”   顾嘉想哭“我当时确实有钱,可是现在确实没了,我统共就一百多银子傍身钱。”   ——特特地把二百多两说成了一百多两。   齐胭满意点头“一百多两,那也行啊,你拿出来一百两来下注给我二哥哥,剩下的留着自己慢慢花,反正你侯门千金,吃穿用度都可以用府里的,没必要多花钱的。”   顾嘉“——你!”   太狠心了,抢劫啊!   齐胭嘿嘿一笑“看在我哥哥曾经帮你的份上,你就拿出钱来给他撑撑人气嘛,要不然别人一看,说孟国公府的二公子竟然无人下注,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顾嘉斜眼瞅着齐胭。   她是第一次听说赌坊里下注去撑人气要面子的?有这个说法吗?   齐胭咬了咬牙,狠心地道“我也决定把我的体己钱都拿出来,去给我二哥哥撑人气!”   顾嘉“那你一共有多少银子?”   如果齐胭钱够多,她的一百两是不是可以不用出了?   齐胭比划了下她的手,伸出来五个手指头。   顾嘉“五百两?”   齐胭尴尬地笑,摇头。   顾嘉“五十两?”   齐胭嘿嘿一笑,不说话。   顾嘉不敢相信,小声地道“……五两?”   齐胭这才点头,脸红地道“我的银子都用来买画本了,我,我就五两银子啊…………”   顾嘉鄙视地看了齐胭半晌,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穷光蛋,默了半晌,最后终于忍痛道“算了,朋友一场,这一百两就算我奉献给你的,我等着血本无归。”   心里却在流血。   为什么一遇到齐二的事,她就要破财?她为什么鬼使神差要答应齐胭去赌坊里出一百两银子给齐二下注好在赌徒们面前给齐二博什么面子?   吃饱了撑的啊!   齐胭看顾嘉一脸心痛样,越发挽着她胳膊讨好地笑“好阿嘉,不就一百两银子吗,等以后我有了银子,还你三个一百两!我就是一时缺钱,以后早晚会有钱的,有了钱我第一个不忘记阿嘉你!”   顾嘉却是懒得再说什么,猛地又被齐胭讹诈了一百两银子,那就是心如死灰的感觉,至于什么以后齐胭有钱了给她,她是不太信的——看她那样子,一个国公府的千金混到这个地步,怕不是把自己银子都买了画本?   和齐胭分别后,她回到家里,摩挲了一番那细丝白银,终于还是取出来十锭共一百两,让人去给齐胭送去。   让她自己去下注,她实在是没心思看着她的银子为了那虚无的面子化为了泡影——连个响声都没有。   她甚至还犹豫着要不要把剩下的一百两也拿出来去下个注,赌莫三赢,这样好歹能捞回一些本钱,不至于满盘皆输。   可是想想莫三往日那样子,实在是不喜,就连赚他的银子都有点没兴致,也就只能算了。   当晚顾嘉躺在床上,想想自己捐献出去的棉花,再想想自己下注的一百两银子,真是心在滴血肚子在疼……她那白花花的银子啊,从此后她就真只剩下那么一点点银子傍身了。没银子,心里就没着落呢。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起来,她正懒散地梳妆,想着接下来该寻思什么挣钱的门路,谁知道这时候却听得红穗儿匆忙跑进来。   “姑娘,不好了,外面圣旨来了!”   “圣旨?什么圣旨?”   顾嘉有些莫名,圣旨来了?那什么意思?圣旨来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红穗儿一脸大祸临头的样子。   红穗儿跺脚“姑娘,这圣旨点名了你也得过去接旨,这意思显然是说和你有关了啊!”   顾嘉“我???”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的事。   比如太后娘娘要给她赐婚,赐婚给南平王世子那个杀人魔头小气男,赐婚给莫三公子那个自恋水仙花宠妾灭妻没规矩的风流小才子,或者赐婚给丑八怪甲乙丙丁……   又比如要降罪,降罪她身为博野侯府小姐竟然去下注赌博?   顾嘉腿一软,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人生不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可是银子没了啊,手头没有银子,想跑路也没盘缠啊!   顾嘉被红穗儿扶着来到了外面厅堂中,这时候她父亲博野侯并母亲彭氏都在了,就连顾子卓顾子青也难得地齐聚一堂。   彭氏神色慌张,满面担忧“这个时候突然圣旨过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顾子卓拧眉,望着顾嘉一言不发。   顾子青冷笑一声,望着顾嘉道“不知道妹妹这是惹了什么祸事,倒让皇上的圣旨特特地降到咱们家里来?”   博野侯一直从旁肃着个脸不曾说话。   彭氏嘲讽地笑了下“阿青,别这么说话,不然你爹又要恼了,如今你妹妹可是你爹的眼珠子,寻常人说不得的。”   顾子青不服气的“爹,这圣旨都到家门口了,且指明了必须要她过去的,这不是赐婚便是有所降罪了?好好的侯府之家,皇上怎么要赐婚,还不是她在外面招惹了不知道什么人!若是降罪,那就是连累了咱们一家子!”   博野侯听到这个,眸中冷怒,扫了顾子青一眼“住口。”   顾子青见此,立即噤声,但终究是心中不痛快的,不免想着,还是等着接旨,是福是祸,一听便知。   当下一众人全都穿戴好了,衣冠整齐,过去了宫中王太监所在的会知厅,前来跪拜接旨。   那王太监见人都来了,肃着个脸,这才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博野侯府有女名嘉,聪慧敏捷,端庄贤淑,安贞叶吉,温顺柔慈,于酷寒之时捐棉七十八车,为国解难,高风亮节,实为至善至忠之举,特封为三品淑人,并赐红麝香念珠一串,凤尾罗二端,金钗一副,贡缎十匹,罗绢十匹,黄金百两,钦此!”   这圣旨听完,顾嘉都有些懵了。   好好的她竟然被封为了三品淑人?   须知在大昭国,女子的诰命一般都是随着自家女婿的高升才能有的,若是未曾婚配的,按理也能得诰命,但是极少极少。   毕竟寻常女子既不能科举扬名天下,又不能保家卫国战功赫赫,怎么会没事来个诰命呢!   可是她竟然莫名拿到了一个三品淑人的职位!   这意味着什么?她的母亲彭氏如今是侯夫人,也不过是二品诰命而已!   她年纪轻轻还不到十五岁竟然只比彭氏低了一级而已。   顾嘉正胡乱想着,就见那王太监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恭喜顾淑人。”   顾嘉这才想起来上前跪拜谢恩。   三品淑人啊!   区区一季的棉花,一千两银子,换来了三品淑人的诰命。   这个买卖,赚大发了!   ☆、第80章 第 80 章   第80章三品淑人   顾嘉竟然被皇上下旨赐了三品淑人的诰命, 这可是让顾嘉吃惊不小,毕竟女子未嫁得诰命的少之又少, 就她所知的, 本朝不过有两个前例, 一个是富康年间的将门之女立了大功, 赏了二品诰命, 另一个则是正定年间有一位十一岁的女童破格参加了乡试, 且成绩名列前茅, 皇上闻之, 特意赏了六品的孺人诰命。不过这当然都是少之又少的特例, 后来又有一位女童也学着参加乡试, 名次虽然不错,可是那时的天子却不想开这种女童科考的风潮,是以并无赏赐, 反而加以处罚了。   回顾本朝女子诰命的历史,总归一句话, 没出嫁的姑娘家想得个诰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是得豁出去命来拼的,一不小心说不得诰命没得成, 还被处罚了。   可是顾嘉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得了一个三品淑人的诰命,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于是这下子不但顾嘉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顾子青是皱皱眉,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顾子卓是一言不发, 面无表情, 诰命,给阿嘉的诰命?   彭氏是张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所谓的侯夫人的仪容规矩全都忘了个精光!顾嘉还没出嫁啊,怎么会有诰命?这才不到十五岁,没出嫁的姑娘,怎么就是三品淑人的诰命了呢?   就连见过不知道多少风浪的博野侯,也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开始时还震在那里,待到王公公说恭喜顾嘉,他才慢慢地缓过神来。看来自己没听错,皇上竟然赏赐了阿嘉,而且是一下子直接给阿嘉赐了一个三品淑人的诰命!   他的女儿竟然还没出嫁就得了个三品淑人的诰命!   这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女子诰命是不能高于男子的,所以若是男子官至二品,女子方能得个三品诰命,而他这博野侯的爵位是正一品,所以夫人彭氏得的是二品诰命。   本朝上下女子得一品诰命的少之又少,必须是那年迈的老太君才能得个一品,年轻女子,最最高就是二品了,那还得是自己出身好夫君又争气的情况。   结果顾嘉轻易而举地就是三品淑人了!   她以后若是要出嫁,至少得嫁个二品大官!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被这个喜悦冲得昏了头,博野侯更是一脸懵,不过还是勉强镇定下来,上前用激动发颤的声音道“王公公,这边请,我们……我们细谈。”   王公公看着博野侯那显然一头雾水的脸,笑呵呵地道“恭喜侯爷,恭喜顾淑人,杂家就不坐了,杂家还得回去给皇上复命。”   博野侯和王公公以前也认识的,连忙上前,暗地里塞了王公公一大坨银子,之后小声问“王公公,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实在是——”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三品淑人啊,他的女儿竟然一下子得了个三品淑人的诰命!   王公公依然满脸堆笑,笑呵呵地道“侯爷,圣旨里都说了,这是顾淑人于酷寒之时捐棉七十八车,为国解难,深得圣心,皇上这才特意破格赏了这个诰命,说来这也是顾淑人该得的,恭喜侯爷,大喜啊!”   博野侯听得这个,才确信无疑,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当下笑得完全没了往日的稳重,嘴巴都咧开了,哈哈地道“王公公若是有事儿,改日一定要赏脸,我们好好的痛饮几杯!”   王公公笑着抱拳“那是一定一定的。”   这边顾嘉也再次上前拜谢,接了圣旨,送走了王公公。   待到这王公公一走,彭氏率先尖声道“好好的怎么得了个三品淑人的诰命,阿嘉,你这是做了什么?”   顾嘉今日得了这个赏,心里也是高兴得很。她自己本来的打算是捞一些银子就跑个山高水远的地方去,从此后逍遥自在过日子。可是无论跑到哪里她都是一介布衣,便是有些银钱,一个姑娘家若想独自过活,总是会遇到一些难处,怕不是要被人说道。   可是如今得了这三品淑人的诰命,那从此后她是谁也不怕了。   姑娘家但凡有了诰命,那还做什么要眼巴巴地盼着嫁人,看那安定郡主,人家不是找了个小白脸生个孩子吗?她顾嘉虽说是个三品诰命比不得人家安定郡主树大根深,可是她也是腰杆子硬了,从此后可不是轻易能嫁的。   她是三品,只能嫁给三品以上大员了。   以后那莫三公子之流再来纠缠她,她真可以让底下丫鬟直接上去两个大耳刮子打跑了。   顾嘉想起这个来,心里真是得意又舒畅,只觉得自己重活一辈子可真是不亏了,赚大发了!   她正高兴着,就听到彭氏那么尖锐地来了一句,顿时不高兴了“母亲,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既然要赏女儿,女儿难道还能作奸犯科不成?你当皇上傻吗?”   她这么一句,可是把在场父子三人惊到了。   博野侯忙斥责彭氏“休要胡说,皇上乃圣明之君,既是皇上赏了阿嘉诰命,那自然是阿嘉有功在社稷,你怎可胡乱编排,这话若是传出去了,可是杀头大罪!”   博野侯这么一吓唬,彭氏顿时噤声,不敢说了,不过看看顾嘉,小小年纪竟然三品诰命,怎么看怎么不信的。   这种事竟然发生在他们博野侯府?   顾子卓从旁已经沉默很久,此时终于上前问道“阿嘉,你庄子里产的棉花都上缴给朝廷了?”   他当然知道顾嘉早就吩咐庄子上的陈管事说这一季要种棉花,也当然知道因为今年酷寒不同往年,以至于棉花的价格飞涨。   他以为顾嘉会趁此大挣一笔,可是谁曾想到,她竟然全都给捐献给朝廷了。   顾子青却是诧异“你好好的怎么种棉花?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棉花?”   顾嘉觉得这个顾子青简直是神志不清,当下懒得搭理他,只是对顾子卓和博野侯道“是的,我庄子上产的棉花都捐献给朝廷了。那一日我去城外庄子上找陈管事查看当年的账目,并想看看庄子,谁知道一路上见到路边有些冻僵的尸体正被义庄的人收起来,其状凄惨,又看到三皇子正在和齐家二少爷将那旧棉军衣发放给穷人,许多穷人都在寒风中排队领棉衣,可是僧多粥少,他们根本领不到的,我想着我不能发这种人命财,就干脆把棉花全都捐献,也好为社稷出力,为百姓造福。”   后面那些话当然是她自己演绎了一番夸大其词。   其实她是脑子一热才决定捐献出去的,话说出去就后悔了,当天晚上心疼了一晚上那棉花。   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她现在铁口咬定她就是高风亮节就是心怀百姓就是仁慈善良!   顾嘉这一番话,听得博野侯大喜,当下大手拍着顾嘉的肩膀“阿嘉,好样的,不亏是爹的女儿,我博野侯府世代承受皇恩,只恨无以报效朝廷,我等就该有这敢为天下先为皇上分忧解难为社稷江山操心劳力的情怀,更该以百姓之苦为我等之苦!阿嘉果然不愧我博野侯府的嫡出女儿!”   博野侯啪啪地拍在了顾嘉肩膀上,只拍得顾嘉肩膀生疼,不过她还是咬咬牙忍住了。   她可是个牺牲小我成全天下百姓的女英杰,必须忍住!   彭氏从旁看着这一幕,半天没吭声。   她是不太信的,不过看那圣旨,黄底朱笔还有玉玺盖下的印章,那是绝对没假的,又看外头赏赐顾嘉的东西,终于有了真实感。   不知道别人听说这事儿会怎么想,怕不是都惊呆了,惊呆过后的,必是艳羡至极的。   想到这里,彭氏心里便渐渐地缓下来,舒坦了。   别人定会羡慕她有个这样出息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是个三品诰命了,而以后阿嘉的婚事,想必是可以好好挑挑了,寻常人必是配不上,怎么也要个世子什么的?   彭氏难得露出了个笑容“今日阿嘉大喜,我这就让厨房多准备些饭菜,我们一家子好好庆祝下,这是大喜事,合该高兴才是。”   顾嘉看彭氏开始那脸色那语气,好像是根本不信自己能得诰命的,谁知道突然间变了样,也是有些意外,后来想明白她的心思,顿时忍不住笑了。   这个娘,也可真真是见风使舵的主儿啊,也真真是无奈了!   齐二听说顾嘉被赏了三品诰命的时候,正在自家阁楼中读书,他在准备着明年三月的考试,自那日后一直在家苦读。   这个消息自然是三皇子特特地跑过来告诉他的。   “我上次和你说过的,你这位二姑娘高节大义,竟然肯将自家庄子里产的棉花尽数捐赠给穷人,实在是不同于寻常女子,我不是和你说过要禀报给父皇,请父皇褒奖她吗?”   齐二当然是知道这件事。   当他听说顾嘉要把庄子上的棉花都捐献给穷人的时候,他心里是颇为震撼的,震撼之后,便是感动于她的所作所为。   想起那一日在风雪之中,她自白貂毛风帽中露出的那张巴掌大小脸儿,还有那仿佛能说话的盈盈杏眸,就那么软软地看着自己。   当时风雪扑簌,如盐如絮,挥挥洒洒,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了这个粉雕玉彻的人世间。   闭上眼睛,他轻轻攥住了拳。   在雪中对视的那一刻,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话,可是他却觉得姑娘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到了他的心里。   冬雪知人意,雪飘在她的眼睛里,她落在了他的心口里。   他的心便化开了。   一时不免想着,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可是能够如此知他心意的,世间又有几个?   此时他沉默地听着三皇子夸赞顾嘉,听着三皇子用了太多的溢美之词,便微抬起眸子,淡声道“若不是三皇子如今你已经有妃有妾连孩子都两三个,我还以为三皇子是有意顾姑娘了。”   三皇子原本夸赞的话顿时停顿住了。   “小二二,这话你就不对了,我是那种人吗?我这是一心为你着想,你却这么疑我,你若这么说话,咱这朋友还有的做吗?”   “我就随口说说。”   看三皇子仿佛要恼,齐二忙这么安抚。   三皇子脸色这次缓和,呵呵笑了下“我答应你的,要去我父皇面前为顾姑娘请赏,父皇听了这件事,果然是很高兴,大赞顾姑娘之高义,你猜怎么着,父皇赏了什么给顾姑娘?”   齐二想着,无非是玉器珠宝文墨之类的,她见到了应该高兴?不过当着三皇子的面,他当然没直接说。   三皇子见齐二不猜,也是觉得没趣“难道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问一问?”   齐二挑眉“请问三皇子,赏了什么?”   三皇子优雅地一笑“赏了顾二姑娘三品淑人的诰命。”   ……   齐二听着,开始还是一喜,后来意识到什么,默了好半晌后,脸上变得很奇怪了。   “三品诰命……”   那他即便是金榜题名,怕是也没资格求娶她了。   寻常进士及第后,年纪轻,也不过是五品官员罢了。   三皇子愣了下,他也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他同情地望着齐二“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在父皇面前夸了夸那位顾二姑娘啊!!谁想到,父皇一高兴,竟然格外开恩,直接赏了那顾二姑娘一个三品诰命!   他这辈子没见父皇那么大方过啊!   他真得没有这么害齐二的意思啊!   ☆、第81章 第 81 章   第81章他被自己感动了   顾嘉成了三品淑人, 这是本朝仅有的三个未嫁之时被赏了诰命的姑娘,一时之间燕京城的人都惊呆了。   其实若说起来, 顾嘉的贡献也没有多大, 不就是把自己一个庄子产的棉花献上去吗?就算今年的棉花价格翻了几番好了, 也就顶天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买个三品淑人, 这买卖哪里还能做, 你吆喝一声燕京城里的富贵人家能排着队挤破头跪着求买。   可这种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顾嘉的运气就在于顾嘉是第一个肯将自己的棉花贡献给朝廷的人, 顾嘉的运气也在于有一个三皇子竟然把这个功劳在皇上面前提起, 当然顾嘉的运气更更在于皇上正为了百姓受寒缺棉衣一事苦恼, 如今听说有个姑娘竟然舍弃钱财之利肯为了朝廷奉献出自己所有的棉花, 那简直是大喜过望,认为就应该表彰这位姑娘!   这么一来,顾嘉就成了本朝开国以来仅有的三个幸运姑娘之一。   在顾嘉之后, 有无数的人拼命地搜集棉花并要贡献给朝廷,更有无数的人挤破脑袋要给朝廷贡献自己的粗粮细粮以及各种田中出产, 然而他们再没有人得到顾嘉这种好运了。   没有得到好运的他们对顾嘉充满了嫉妒羡慕,当然也有敬仰和巴结。   一时之间,顾嘉成为了燕京城里皇亲国戚豪门贵妇的座上客, 人们争相邀请她过来自己府中做客, 纷纷以和她成为好友为荣。   也有人提起来顾嘉的聪颖和才华,说她明明长在乡间, 却在琴技上颇有天赋, 曾经在安定郡主府中一曲桃花劫, 不知道让多少人黯然神伤。   人们敬仰她的才华,夸赞她的美貌,并敬重她的品行,同时也羡慕她的诰命。   顾嘉就这么成了闺阁少女的标杆,成了燕京城里不知道多少未婚男子的目标。   博野侯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人们纷纷上前求娶。   不过彭氏现在膨胀了,她之前觉得莫三公子什么的也挺好,但是现在看不上了。   寻常官宦子弟哪里能匹配她的女儿,必须得是王侯将相,必须得是世子皇子才能配了!   华盖满京城,斯人独憔悴,顾嘉面对这扑面而来的盛名,百无聊赖地躺在暖阁里,翻了个身,不由轻叹了口气。   若是这溢美之词能化作白花花的银子,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姑娘,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姑娘邀你过去她府中品香茗。”   “品香茗?不就是喝茶嘛,早喝腻了,不去不去。”   “姑娘,威武侯的小姐邀你过去她府上对弈。”   “对弈?下棋是,我哪有心思玩那伤脑筋的玩意儿,不去不去!”   “姑娘,睿定侯的少奶奶邀你过去赏梅。”   “赏梅?既然要赏梅那必然是要作诗了……真没意思,不去不去!”   ……   顾嘉翻着纷至沓来的请帖,一个个地拒绝了。   红穗儿见此,便将那些请帖随手仍在一旁“那其余的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前几日你才参加了安定郡主的宴席,如今也没什么重要人物需要姑娘给面子了。”   安定郡主那老人家还是很喜欢顾嘉的,顾嘉也觉得安定郡主不错,是以前几日参加了安定郡主的宴席。   就在红穗儿将那一大堆请帖扔到一旁的时候,顾嘉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一个,忙捡回来“这是哪家的请帖?”   红穗儿道“这是信远侯家的请帖,不过我想着姑娘之前好像对那信远侯府颇为不喜,就没提过这事儿。”   顾嘉拿过来那请帖看时,只见发出邀请的是信远侯府的小姐。   这信远侯先是娶了个嫡妻,生了那胡云图,之后嫡妻没了,才续了后面的,后面的那位侯夫人又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如今发出邀请的是大女儿胡云蕊。   顾嘉捏着那请帖看了又看“这是邀我过去他们府上探梅看雪,这探梅看雪,想必不是只邀了我一个人去?”   这种时候,总是要多邀请几个人才热闹。   如果这样,岂不是会邀请了王玉梅过去?毕竟王玉梅是要和信远侯家的嫡长子做亲的,总是会邀过来提前和小姑子大姑子的熟悉下嘛。   红穗儿想了想“应该是的。”   顾嘉笑了,点头“那我赶明儿就去信远侯府,替我回个帖子,就说明日一定过去的。”   红穗儿这下子意外了“……好。”   姑娘这心思,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顾嘉其实是琢磨着怎么毁掉王玉梅这个亲事,要救王玉梅一把,毕竟王玉梅这姑娘人挺善良,本质上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凭什么要被那腌臜人骗婚啊?   她重生一辈子,算是为自己争取了不少好处,自己得意了,也忍不住想利用自己上辈子所知帮助下别人,反正都是顺手的事,看朋友闺蜜少了痛苦,自己也能舒服点不是吗?   所以王玉梅便是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她也是想尽力帮她的,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如今既然信远侯府也想和自己搞好关系,王玉梅如果也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且看她怎么想办法搅和这一遭,一定是要把王玉梅这婚事给搞砸了!   当下她顿时一扫之前的懒散,翻箱倒柜搭配衣裙,又准备头面佩饰以及明日要带的礼物,好一番忙碌,底下丫鬟们也跟着进进出出地操心。   却在这时,顾子青恰好路过这秀苑,听到里面丫鬟们的说笑声,竟不由自主踏入了秀苑,站在了那抱手曲廊处,看着里面动静。   听丫鬟们的意思,好像是又有人邀请顾嘉过去做客,一屋子的人正围绕着顾嘉忙前忙后地准备。   顾子青自然知道,顾嘉如今得了那三品诰命,一下子成了燕京城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但凡家中有未婚男儿的,都纷纷上前结交,便是没有未婚男儿的,也盼着自家女儿能和顾嘉结交以便将来能多少有些好处。   “她如今倒是风光了。”   顾子青喃喃地这么说着,不由得看向了这秀苑的另一处,那是昔日顾姗的房间,如今却是门前残雪还未曾扫清,窗上尤自残留着冰花,好生凄凉惨淡,无人理会。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或许就是人活在世的无奈。   那一日顾子青前去送顾姗,听了顾姗的话,其实是想信她的,可是回去后晚上着实回忆了她面对自己亲生父母时的冷淡,这让他怎么能信。   一时也是叹息。   阿姗自然有诸多不对,我也不会就此偏信了她,可是她再有万般错,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家,她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   同样是住一个秀苑的,往常一般无二的姐妹,如今一个风光至此,另一个却是被发落到庄子里,还不知道过着怎么样清苦的日子。   顾子青想起这个,心中突然绞痛不已,他一咬牙,转身就准备出门去。   他想去看看顾姗。   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   这顾子青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出门骑了马便直奔城外,怎么也要赶在城门落下之前出城去,他一定要看看顾姗。   在那寒风之中,他咬着牙往前奔,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他却丝毫不觉得痛的。   顾姗之痛,想必胜他千万。   就这么一路狂奔来到了那处于荒郊的庄子外,却见此时日已黄昏,夕阳西下,将那漫山冰雪映成了血红色,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唯独他一人一骑孤立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之中。   顾子青年轻稚嫩的身体内那颗心砰砰跳得厉害,他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他孤身一人前往这荒僻的山庄,只为了探望一个被放逐冷落的女子,这是怎么样一种凄凉的无奈,又是怎么样一种绝望的孤勇。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可以当一个英雄。   一个解救顾姗的英雄。   他攥紧了缰绳,踏入了那山庄之中,惊动了那山庄的奴仆,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这是主人家的二少爷,博野侯府的二公子顾子青。   自然很快有人禀报了这里的管事,顾子青被请进山庄,也见到了顾姗。   此时的顾姗,布衣荆钗,满身素净,眉眼间泛着一丝道不尽的哀伤凄凉。   她看了一眼顾子青,便垂下了眼眸,一滴泪落下,滴在了地上的积雪之中。   “哥哥,我已经不是博野侯府的女儿,也不是你的妹妹,你又何必来看我。”   她低低柔柔的一个叹息。   这一刻,顾子青的心碎了。   他走到了顾姗面前,看着她孱弱的肩膀,恨不得自己化作大山将她高高地托起。   “阿姗,纵然你如今不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依然会把你当做亲妹子来疼爱。”顾子青缓慢道“在这个世上,我不会疼爱你胜过别人。”   顾姗抬起眼睑,惊喜却又不敢置信地望着顾子青,咬唇哭道“哥哥,你——”   顾子青上前,就要握住她“阿姗,这里太冷,进屋去说。”   谁知道顾姗却躲开了。   顾子青一愣。   顾姗瞥了顾子青一眼,眉眼间隐约有几丝风情闪现。   “哥哥,我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妹妹,男女授受不亲……”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含羞带怯。   这话听入耳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在顾子青胸膛里轰的一下子点燃了。   不是妹妹了……男女授受不亲了……   顾子青脸红耳赤,神魂已经颠倒,痴痴地望着顾姗“好……”   ……   这一夜,因为天晚了城门已关,他留在了山庄里,没再回去。   他把少年稚嫩的热情,洒在了这荒郊山野的一缕凄凉上,试图用自己所有的温度,来融化那个落寞绝望的姑娘。   ☆、第82章 第 82 章   第82章能考个状元不?   顾嘉打听确信了, 知道信远侯家不光是请了自己,还请了王玉梅, 甚至连齐胭也都去了, 当下越发笃定自己必须是去的。   若是能够见到那位胡云图, 她再想个法子看看在王玉梅面前黑一把胡云图, 好把这个婚事给搅和黄了, 那才好。   到了这一日, 她带着准备好的礼, 又略作收拾打扮, 便坐上备好的马车过去信远侯家。   临行前, 照例去和彭氏说声, 彭氏眼皮子一抬,淡淡地来了一句“那信远侯家也不是什么好门第,值得你巴巴地去, 反倒是像安定郡主那里,你该多走动才是。”   依彭氏的意思, 原本和自家算是平起平坐的信远侯家已经不配和自家女儿交往了,顾嘉就该趁着才得了诰命,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趁机多攀个高枝, 多在安定郡主面前走动才是。   顾嘉自然是不听这些道理的。皇上给她个三品诰命,她可不会真以为自己从此就能一步登天了, 不过是人家给个面子罢了, 不能因为得个三品诰命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如今彭氏说这话, 倒是让她觉得好笑,又觉得和她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当下只笑了下,根本没搭腔,反而说句别的应付过去,让彭氏碰了个软钉子。   彭氏坐在榻上,看着顾嘉应付几句便告辞而去,愣了下,之后咬咬牙,叹了口气“这实在是个忘本的,才从乡下过来没一年呢,得了个三品淑人的诰命就如此张狂,这以后怎么得了!”   不过她也就是嘴里叨叨几句罢了,虽说现在博野侯府还是她管着家,可是顾嘉太受宠了,又有自己的庄子,又有博野侯的疼爱,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是个三品诰命,便是她这个当娘的都轻易拿捏不得她。   “这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省心的!”彭氏想想家里的种种,心酸得很,一时又想起那探月,不免冷笑一声“我管不住女儿,还管不住你这个小妾吗?便是受侯爷的宠爱又如何,你照样得拿捏在我手里!”   说着间,她下令道“去,让探月过来,给我请安。”   底下人听了,不免头疼。   那位王姨娘探月面上看着温温和和的一脸笑模样,但其实心里怕是记恨着自家夫人的。   自家夫人也真是,每日非要寻她的霉头,两个人凑在一起,那真是斗个你死我活的,到时候平白连累底下人受累!   顾嘉才不管彭氏心里多失落口中多少埋怨,她要去寻探月的不自在就让她寻去,如今的探月性子也渐渐被磨出来了,看着也是个有办法的。   她正想着这个,突而听到前面马夫“吁——”的一声,马车就停顿了下来,因为停得比较猛,她便身子顿了一顿,险些跌倒。   红穗儿不由得低声骂道“出什么幺蛾子!这是要姑娘摔倒吗,若是姑娘有个好歹,可仔细你们的皮儿!”   探头看过去时,却见前面有人骑着马恰好拦住了他们的路,马夫这才不得已停下的。   “顾淑人。”那骑马的男子拱手上前,笑吟吟地拜了一下。   此人眉眼狭长薄唇嫣红,端得是生了个风流才子相,墨黑的眸子含笑凝着顾嘉,正是莫三公子。   顾嘉暗暗皱眉,心说怎么又遇到了他。   上次见面还是他突然跑过来巴巴地说要帮自己去说一下太后娘娘给南平王世子和自己赐婚的事。   后来再没见过的。   从南平王世子上一次那嘲讽挖苦的话语来看,莫三公子竟然真得跑去帮忙了?尽管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帮忙,但显然他确实是想帮自己的。   顾嘉狐疑地望着莫三公子那张俊美风流的脸,不免纳闷,他干嘛这么好心?到底是图什么?若说他真得看中了自己,才不信呢!   三千两银子还不够他肉疼吗?   “顾淑人,恭喜了。”莫三公子手中牵着缰绳,看着顾嘉那疑惑的小样子,竟然觉得她越发可人了,当下那笑里带了几分玩味“顾淑人如今已是三品淑人,想必燕京城能够匹配淑人的少之又少。”   顾嘉本来心里还有些感激他竟然想帮自己——尽管未必是他的帮忙起作用,可是现在听他那言语,真是轻佻又浮浪,心中很是不喜,便冷淡地道“莫三公子,请问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失陪了。”   莫三公子看顾嘉那言语间的凉淡,眸中笑意渐渐地消散,他认真地望着顾嘉,歪头道“我今日拦下你,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请说。”   “我想问问顾淑人,当初为何拒绝了那南平王世子的婚事,姑娘……可是心中已有心仪之人?”   “没有。”   这么一个越界又暧昧的问题,一般女子是很难直接回答莫三公子的,总是要含蓄委婉一番,可是顾嘉却直截了当地两个字结束了这个问题。   莫三公子微微愣了下,挑眉,颇有些玩味地道“哦,竟是没有?”   顾嘉看他那个样子,竟然恍惚中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有说过什么让他误会吗?   为什么他这个样子,倒仿佛误以为她不喜赐婚南平王世子一事竟然是因了心仪他莫三公子?   这到底是哪里的误会?他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当下淡淡地道“莫三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莫三公子在片刻的失落后很快收敛了心神,依然含笑望着顾嘉,眸中扬起一抹神采“顾淑人,莫三闻得淑人门上求娶之人不知凡几,淑人尽数拒之,莫三心中欣慰,今日特意前来说与淑人,明年三月金殿之后,我披红花跨马游街时,必当登门求娶。”   顾嘉一听,顿时有些呆了。   所谓的三月金殿,自然说的是明年的殿试,至于披红花跨马游街,有这个资格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殿试的状元郎。   他已是笃定了自己明年三月可以当状元吗?还说什么当了状元就来向自己提亲??   莫三公子看到了顾嘉的惊讶,不免笑了,笑得势在必得“淑人不信我能金殿折桂吗?”   顾嘉咬牙,她很想说不信,可是……上辈子他就是状元啊,这辈子会有改变吗?怎么可能呢……   当下暗哼哼了几声,扬眉道“莫三公子别说笑了,难道三千两的教训还不够,你竟敢当街调戏于我?提什么登门求亲,到时候只怕你被我博野侯府的家丁打出大门去!”   莫三公子看顾嘉那凶巴巴的样子,不但没生半点不喜,反而越发觉得她那小样子惹人怜爱,摸着下巴笑道“姑娘已经贵为淑人,莫三此时自然不敢在姑娘面前妄言,明年三月,我莫三金榜高中时,你我有缘再见。”   说着间,不待顾嘉回话,已经翻身上马而去。   红穗儿看顾嘉脸色不好,小声道“要不要把这事儿说给侯爷听,这莫家三公子也忒放浪了。”   顾嘉冷笑“不必,就当出门没看黄历踩到狗屎了。”   恨啊,明年三月,怎么就让他当了状元郎?   本来兴致勃勃地要出门,却猛地踩到这么一坨,顾嘉不可谓不膈应,不过膈应归膈应,那莫三公子确实有些小才华,再过几个月,将会金殿之上指点江山,戴了红花骑马游街。   想起刚才莫三那张狂的样子,再想着过几个月他可能跑到自己门上提亲。虽说莫三来提亲,她直接拒绝掉就是,可是想到自己的名字将会和这么一个人物联系在一起,她就不痛快。   莫三公子可是燕京城里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等他夺了状元,更是不知道多少人都会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到时候他跑到自己府上提亲,自己无情拒绝,这个消息估计很快可以传遍燕京城,从此后别人提起顾嘉就会想起莫三,甚至有那好事的说不得编排一个风流韵事来。   所以这就是姑娘家在这世道难混的原因,一旦你的名字和个男人牵扯在一起广为流产,哪怕你拼命地说不要不要,别人依然以为你是故作姿态。   可恨。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信远侯府,恰恰好看到齐胭也刚下马车。   她凑过去,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二哥哥能不能考个状元啊?”   齐胭看到顾嘉,兴高采烈地要和她说话,猛地听到这么一句,也是愣了“状元?”   顾嘉这话说出口,就已经知道自己冒失了。   齐二明明就是个第三名的探花,他连第二名都不是,怎么可能风头盖过莫三当了状元呢。   自己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可是她真得好想好想有人考个状元把那个自以为是的张狂莫三打压下去,也好让他狠狠地吃一个教训。   齐胭纳闷地看着顾嘉“阿嘉,你什么时候对状元这么感兴趣了?”   顾嘉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鼓励下你二哥哥!”   齐胭笑盈盈,神秘兮兮地冲顾嘉挤眼睛“阿嘉,难道说你是开始对我二哥哥感兴趣了?”   顾嘉更加摇头了“更没有更没有……我就是……我就是……”   她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我就是心疼我的一百两银子!”   齐胭“啊???”   顾嘉眨眨眼睛,认真地道“你不是帮我在赌坊给你二哥哥下注了一百两银子吗,我还想捞回本钱啊!”   齐胭……   ☆、第83章 第 83 章   第83章搅和婚事   这信远侯府除了那位嫡长子胡云图, 还有另外两位少爷并两位姑娘,那四位统统都是后面续弦的这位侯夫人生的。   信远侯觉得自己亏待了嫡长子, 所以在亲事上要找补, 当下为了给自己这位嫡长子谋得一门好亲事, 特意许下了王家, 自己的侯爵之位必然由胡云图来承袭, 嫡长子就是嫡长子, 这是绝对不会改的。   王尚书和信远侯一向交情好, 也信得过信远侯的为人, 自然再无二话, 欣然以女儿许之。   此为这门婚事的来历。   如今招待顾嘉齐胭等人的正是信远侯府的胡大姑娘, 在场的除了顾嘉齐胭外,有王玉梅,莫熙儿, 外加荣伯公府的康家姑娘——就是那位莫三公子好友康少爷的妹妹。   王玉梅看到了顾嘉齐胭,想起那日顾嘉的话, 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对着顾嘉笑了笑,小声地道“阿嘉不要怪我, 我知道阿嘉是好意, 我若是那日言语哪里不好,让阿嘉不高兴了, 可要原谅我。”   顾嘉看她那粉白的面颊上略带着点晕红, 很谨小慎微给自己道歉的小样子, 哪里会怪了她去。这是个好姑娘,虽然和自己性子想法略有不同,但是她依然很欣赏这个姑娘的。   既然很欣赏,那就得不遗余力地破坏她这门“好”亲事了。   顾嘉当下拉了王玉梅的手“瞧你说的什么话,那一日实在时候我想多了,口无遮拦的,你不把我打出来,我都得夸你好度量!”   这话说得王玉梅都笑了“阿嘉,你别逗我了。”   齐胭看她们这么小声说话,自然猜到是因为什么,当下凑过来笑着道“你们两个私底下说什么悄悄话,却非要瞒着我,哼哼,我以后不和你们玩了!”   这下子王玉梅和顾嘉对视一眼,都笑起来,打趣齐胭道“你不和我们玩儿,那我们也不和你们玩了!”   齐胭自然不饶她们的,便和她们打闹起来。   那胡大姑娘今日请来了顾嘉,是觉得自己面上颇有光彩的,如今看顾嘉和王玉梅好像关系不错,越发喜欢。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可王玉梅再怎么样也是她家的嫂嫂,看来这位嫂嫂人面比较广,以后真嫁过来,也能为信远侯府带来更多的好处。   当下胡大姑娘越发尽心,想招待好客人,含笑向大家介绍起如今大家品着的茶来,说这雪水是什么什么来历,这烧柴的炭又是什么什么来历,听得大家咂舌不已。   顾嘉听胡大姑娘这么掰扯,心里不免想着,敢情如今喝茶都不流行显摆这茶叶好了,开始显摆烧茶的炭和水了。   不过想想也是,谁家没个好茶,好茶已经不稀罕了。   莫熙儿冷眼旁观,唇上含着的笑便渐渐消淡了。   原本她也是燕京城里颇受人喜欢的姑娘,又因为她哥哥是莫三公子的缘故,别人都高看她一眼,去谁家做客,总是会有姑娘上前和她套近乎,只为了能得点她哥哥的消息。   她也一直习惯了被人追捧着,架子摆得足足的,谁让这么多姑娘都想当她嫂嫂呢?   可是没想到今日来这里玩儿,胡大姑娘明面上是给大家介绍这个那个,又劝大家吃这个那个的稀罕糕点,但其实那眼睛一直看着顾嘉的。   很明显,胡大姑娘有讨好顾嘉的意思,这么一讨好,反倒是冷落了她莫熙儿。   莫熙儿当然是不喜欢顾嘉的,从那一次她邀请顾嘉顾姗姐妹进府里,结果顾嘉大闹一场,她就对顾嘉打心眼里不喜欢了。   听顾姗那意思,这顾嘉心思多得很,在府里每每给顾姗找不自在,听说如今顾姗被送到外面庄子上去了,想必就是这顾嘉使了什么奸计。   当下轻咳了声,笑着道“咱们如今不能叫顾姑娘了,得叫顾淑人了,毕竟身份不一样了。”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不由看了她一眼,觉得多少有些尴尬。   明明是个奉承的话,怎么听莫熙儿这么一说,分明就是泛着酸呢?   齐胭最直爽,听得这话直接噗地笑出来“阿嘉虽然如今成了淑人,可我就是要叫阿嘉,叫阿嘉怎么了,还不能叫了吗?你们看,满朝文武百官,三品以上也颇有一些,难道这些大官当了官后,回到家里他们的妻子兄弟一口一个王三品大人李四品大人马五品大人牛六品大人吗?”   齐胭说话清脆利索,这么一番话说来抑扬顿挫生动风趣的,说得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马五品大人牛六品大人,阿胭可真有你的,笑死我了!”   “听听,听到没,谁叫我顾淑人,那就是心里喊我牛六品呢!”   大家一个个捧着肚子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唯独那莫熙儿,脸上微微泛红,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愣是没笑出来。   她觉得那马五品牛六品就是在讽刺她呢。   王玉梅素来是个良善的,不过如今抿唇笑着,拿手帕掩了,却也没为莫熙儿解围。   她觉得莫熙儿对顾嘉有点敌意,而她自然是站顾嘉这一边的,是以对莫熙儿的尴尬就装不知道了。   于是满屋的姑娘笑得前俯后仰,竟然没一个为莫熙儿说句话的。   莫熙儿更加不自在了,脸上涨得通红,真恨不得一走了之,可是又怕别人说她没肚量,毕竟这事儿说起来也不过是个玩笑。   就在她无奈挣扎的时候,大家纷纷起身就要过去后面院子上的阁楼去赏雪了。   其实这大冬天的,窝在深宅大院的闺阁女子日子过得很没意思,无非是画画九九消寒图,读读书弹弹琴,偶尔出来参加下女儿家之间的宴席,可是一群女儿家能有什么好节目,说来说去就是赏赏雪看看梅花,最能想出点新花样的无非是安定郡主家今日有了什么新鲜货请大家去吃。   大家对于胡大姑娘家的赏雪自然也没抱什么期望,左右在家赏雪路上赏雪来你信远侯府也是赏雪,说是赏雪其实看的不是雪而是这人面这关系。   不过当大家踏上后面院子的阁楼时,还是略意外了下。   这阁楼建得有些高度,登高远望,竟然能将附近几条街道的雪景看得一清二楚,意外之下,大家坐在阁楼内的暖阁中,笑着说话儿,对这阁楼夸口连连。   暖阁内照例设了果桌茶点各样糕点美食的,姑娘们一边吃喝着一边说话,屋子里很是暖和,却偏偏又能将外面雪景尽收眼中,让人不得不佩服这阁楼的设计。   胡大姑娘听了大家夸赞,面上也有光的,不过口中却是谦虚“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寻常阁楼罢了。”   正说着间,顾嘉眼尖地看到阁楼下头有一行人正往这阁楼所在的院子行来,为首的那个衣着华丽,年纪吗约莫二十岁出头,可不正是花柳病的胡云图!   是唯恐婚事有变,所以干脆想再来个小计谋好让这婚事板上钉钉吗?   她看了眼胡大姑娘,这胡大姑娘满脸带笑,也不知道心肝到底是黑还是白。按理说应该是不知道的,胡云图瞒着家里人,信远侯也上了儿子的当,这才坑了好友之女。   可是……若真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在姑娘们赏雪的时候出来一个胡云图呢?   还是说胡云图只是想趁机看一眼王玉梅?   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见那男子已经走入了院子,并隐入了院墙下看不到了。   顾嘉见此,暗暗想着,若是这胡云图真得敢上阁楼,她总是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抖搂出来,给他一个难堪。   到时候……人家王尚书家定然是要重新考虑这门婚事了,说不得会听劝,过去南陵查查这胡云图的底细,花柳病的事必然一查一个准的。   正在她入神想着的时候,却听得旁边的莫熙儿笑道“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赏美景品佳肴,若是个没个琴声,倒是遗憾了呢!”   大家一听,笑道“莫非是莫姑娘要给我们弹一首?”   莫熙儿却看向顾嘉“顾姑娘的文采琴技,就连我三哥哥都夸的,我哪里敢班门弄斧,还是得请顾姑娘给我弹一首的。”   顾嘉听了这个,顿时心里不喜了。   本来她觉得莫熙儿这个人装模作样的,且不是什么敞亮人,她不喜欢,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倒不至于说多膈应。   可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非提她那个什么莫三哥哥。   顾嘉在过来信远侯府的路上可是才被莫三给膈应到了的。   想想那莫三竟然想上门向自己提亲,顾嘉想吐。   一个自命风流的公子,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姑子,这种表面光鲜的婚事,竟然还有人乐颠颠地肯嫁?   顾嘉突然开始同情上辈子的顾姗了。   况且,什么叫“连我三哥哥都夸的”,你三哥哥算哪根葱,凭什么当世间判官给人品评琴技?   顾嘉表示,她不想被莫三夸!   于是顾嘉心情很不好地瞥了莫熙儿一眼“莫姑娘,令兄夸没夸我我真不知道,毕竟我琴技是否了得也不必非要人夸,不过我今日手懒,不想弹,若是要听,莫姑娘不妨自己来一首?”   莫熙儿听顾嘉出口就这么呛,面上顿时不好看了,不过故意笑道“恰好,我也手懒,既是顾姑娘不肯赏脸,那就算了。”   齐胭听了这个,瞪了莫熙儿一眼,很是鄙视。   什么人哪,人家顾嘉好歹是三品淑人,哪有你随便一张嘴就让人家给你弹琴的?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脸配不配好不好!   旁人见了这阵仗,知道这是要不愉快了,赶紧转移话题,胡大姑娘更是笑着说东说西的,这事儿算是过去。   不过顾嘉却是有点想法,面上云淡风轻的,却在喝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直接把一盏茶泼在了莫熙儿裙子上。   “哎呦——”莫熙儿惊叫一声。   她这一叫,大家都看过去,只见她的裙子上已经染上了茶渍,看起来是毁了。   ☆、第84章 第 84 章   第84章捉淫贼   莫熙儿这一叫, 大家都看过去,只见她的裙子上已经染上了茶渍, 看起来是毁了。   顾嘉淡定得很, 无奈地笑了下, 一脸诚恳地道“是我的不好, 刚才拿着茶盏一时不稳, 竟然洒在了莫姑娘裙子上, 改日一定赔给莫姑娘一条新裙子。”   莫熙儿新作的裙子竟然被泼洒了, 心里自然不痛快, 待想发作的, 可是看看顾嘉那赔礼的样子, 倒像是真得歉疚,再看周围人都打圆场,她当然也不好因为一条裙子在那里闹别扭——尽管心里真是不舒坦。   无奈何, 她也只能勉强笑着道“也没什么,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胡大姑娘见此, 自然不能让客人不愉快,忙说起自己和莫熙儿身形差不多,有新作的裙子可以给莫熙儿先换上。   莫熙儿拒绝了, 她前来做客自然得预防万一, 随身带着新裙子,当下使唤丫鬟取来而已, 胡大姑娘忙起身安排, 命自己的贴身丫鬟带着莫熙儿并莫熙儿丫鬟出去隔壁的暖房中换裙子。   莫熙儿换裙子的时候, 顾嘉趁机跟着出来,明面上是心存歉意说几句话,其实在暗地里打量这阁楼中的布置,想着刚才眼看着胡云图是进了这院子,应该是上了阁楼的,不知道会去哪里,又不知道打算做什么勾当。   那边胡大姑娘笑着陪了莫熙儿换裙子,顾嘉却从旁注意着胡大姑娘的神色,在经过阁楼一处房间时,她感觉到胡大姑娘的眼神动了下。   顾嘉特意走过这房间,感觉到房间里透着些许热气。   须知这大冬天的,若是给整个阁楼都烧银炭取暖,那必然是不小的开支,便是信远侯府再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   是以但凡有人要住的屋子才会烧银炭,没人住的就不会烧了,烧了也是平白浪费。   而顾嘉可以感觉到,那房间中比其他房间要多一些热气,这说明里面是有人要用的。   谁呢,只能是胡云图了。   顾嘉略一沉吟,便假意要回去那阁楼暖阁中继续看雪,径自迈步往回走,却在行经那处透有热气的房间时,故意道“红穗儿,刚才我也忒不小心了,不曾想就这么把玉梅的裙子弄脏了,她那条裙子应该是新做的。”   红穗儿一愣,心说明明是泼了莫家姑娘的裙子,怎么好好的说成王家姑娘,不过她见顾嘉那眼神,倒仿佛是故意的,当下忙跟着道“姑娘你这是想多了,你和王姑娘素来要好,她也不是那小性子的人,断断不会因为个裙子怨怪你,过几日准备些礼当赔不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顾嘉颔首“是,只能如此了。”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恰好经过那带有热气的房间,话说完了,也走到了那走廊尽头,便拉了红穗儿在旁边悄悄地看着。   开始的时候是没动静,后来便见屋子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看看长廊上没有人,便赶紧朝着长廊尽头而去,而他要去的显然是莫熙儿换裙子的那个房间。   顾嘉心知肚明,眼瞅着那男子恰好走到了那房间门口,便故意低叫一声“哎呦”!   红穗儿看出自家姑娘的意思,也跟着配合地叫“姑娘,姑娘你这是你怎么了?”   随着这主仆二人这么一叫,暖阁里的姑娘丫鬟的哗啦啦跑出来了“阿嘉,你怎么了?”   齐胭第一个冲上来。   顾嘉眼中含泪,待看向长廊那头的时候,只见刚才那男子已经不见了踪迹,不过她还是指着那长廊道“我刚才正要回去暖阁,谁知道一回身看到个男人的影子,倒是把我吓了一跳,就这么脚底下一崴,险些摔倒。”   “男人影子?”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惊呆了。   须知信远侯府请了一群勋贵之家的小姐过来做客,男人家必然是得回避的,便是所用的奴仆,也得统统换成粗使妇人,要不然冲撞了前来做客的姑娘怎么办呢。   王玉梅脸色大变,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嘉。   顾嘉肯定地道“没错,我刚才看到一个影子,穿着绫罗棉袍,高高瘦瘦的,朝着那边莫姑娘换衣裙的房间过去。只是我吓了一跳,摔倒了,不曾想竟然惊动了对方,如今已经跑不见了。”   虽说不太待见那莫熙儿,但是倒没有杀父夺妻的大仇,所以也不想污了她的清白,只说有人鬼鬼祟祟地向莫熙儿房间走去,却没把莫熙儿牵扯进来。   顾嘉这么一说,在场的姑娘自然是疑心陡起,纷纷害怕起来,其中唯有齐胭,迈步上前,一挥手道“咱们一群姑娘家在这里小聚赏雪,竟然有男子在此出没,可恨!走,咱们去看看,断断不能让这小贼逃了!”   王玉梅扯住齐胭的袖子,想要阻拦的,奈何齐胭劲头挺大,已经不顾王玉梅阻拦径自往前冲过去。   顾嘉见此,自然不甘落后,也陪着齐胭去找那“小贼”。   其他姑娘见了,当下只能跟上,一时之间众位姑娘丫鬟浩浩荡荡往长廊那里走去,矢志要把那小贼捉住。   刚走了没几步,就见胡大姑娘和那莫熙儿从那边匆忙赶来,胡大姑娘看齐胭和顾嘉这做贼的劲头,大惊“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家伙都过来?”   顾嘉此时瞧着这胡大姑娘,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原本以为这是个不知情的,不曾想竟然是个助纣为虐的?自己也是个姑娘家,应该知道所嫁非人的苦楚,那真是害了人家一辈子,更何况自己兄长是个治不好的花柳病,谁嫁给她哥哥那就是一辈子都完了。   结果她竟然还想帮着把王玉梅往火坑里推?   顾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胡大姑娘,太好了,快些帮我们捉贼,刚才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我瞧着竟然是要去偷看莫姑娘换衣裳,幸亏被我发现了,这才没被他得逞,如今他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我们得赶紧找找!”   胡大姑娘一愣,有些傻眼了,忙笑道“顾姑娘也忒小心了,这里怎么可能有男人?因为今日请了各位姑娘过来,特特地让男丁全都回避了的。”   顾嘉哪里能被她忽悠了,笑道“可是我刚才看得分明,就是有个男人,总不能是我眼花了。依我的意思,胡大姑娘自然是做事稳妥的,可是底下人未必做事就牢靠,说不得有个仆人过来洒扫也是有可能的,我看胡大姑娘不能轻忽大意,还是要赶紧让底下丫鬟各房间都找找,说不得就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齐胭自然是信顾嘉的,见顾嘉这么说,便跟着煽风点火“阿嘉说的是,我看也不用惊动别人,免得事情传出去莫姑娘那里名声不好,我们就让丫鬟各房间搜一搜得了!来人,去把各房间都给我找找,看看有什么痕迹没有!”   齐胭素日都是被宠着的,端的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便是在这信远侯府里也是丝毫不客气,吆喝诸位丫鬟过去搜罗。   她这一嗓子实在是太像回事,诸位丫鬟竟然听令,真得各房间推门去看了。   这可把胡大姑娘惊得不轻,待要阻拦,却是已经来不及,若说强让她不要搜,倒是显得心虚,只能是从旁干瞪眼看着。   而莫熙儿听到顾嘉和齐胭的话,那是彻底地惊呆了,吓傻了,两眼瞪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有个男人?那个男人还鬼鬼祟祟地差点过去她换衣裙的房间?   莫熙儿眼前发黑头皮发麻,她感到阵阵晕眩。   如果那个男人真得摸到她换衣裙的房间里,后果会怎么样?那她岂不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望着顾嘉,感觉突然很复杂,有点怨她泼了自己裙子,也有点感激她及早发现了这个事……   一时又胡乱想着,若是刚才顾嘉干脆说有个男人趴她所在的那处窗口看,她这都是平白沾染一身骚的百口莫辩啊!   傻眼了的莫熙儿此时也说不得什么,下意识地跟着大家也各处去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突然叫道“这里有烧着的炭,是银炭!定是有人来过这里!”   她这么一嗓子,大家纷纷过去看,这一看之下,再无疑虑的,而且很快大家有了新发现。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快看,这银炭都快烧没了,看来那男人来了不少时候了!”   “你们瞧,这里还有茶水,这种杯盏一看就不是寻常家丁用的,那果然就像顾姑娘说的,必是个锦衣华服的!”   “这里有个脚印,你们看,脚印,这是个男人的脚印!”   一时之间,大家化作了明察秋毫的神探,发现这个的,发现那个的……   在一番激动人心的发现后,一群姑娘们的眼睛落在了胡大姑娘身上。   解释,她们需要一个解释。   胡大姑娘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无奈之中,她望向了王玉梅。   王玉梅正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   胡大姑娘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子……完了。   ☆、第85章 第 85 章   第85章婚事被毁了   就在顾嘉推波助澜齐胭摇旗呐喊的轰轰烈烈“捉小贼”的活动中, 前来信远侯府做客的姑娘们开始对信远侯府招待客人的诚意以及这信远侯府行事的做派产生了怀疑。   胡大姑娘没办法,发生了这种事, 又是被大家逮住铁板钉钉的有个男人过来, 只好也让底下人查, 查来查去底下人总算是来禀报, 说是府里大少爷并不知道几位姑娘过来, 一早就在阁楼里喝茶读书, 后来听说姑娘们进来了, 便不好打扰了姑娘雅兴, 想着找个空子自己出去, 免得让姑娘们知道了不自在。   胡大姑娘叹道“我哥哥原本也是好心, 怕大家知道他在这里,面皮薄不自在,却不曾想被顾姑娘碰到了, 倒是闹了一场误会。”   众位姑娘半信半疑的,觉得这事儿也忒凑巧了, 可是看人家胡大姑娘一脸诚恳,又觉得应该就是人家说的这样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这赏雪赏梅是没办法继续了, 大家尴尬地笑了笑, 反过来安慰了胡大姑娘几句,就此各自撤散了。   走出信远侯府的时候, 王玉梅顾嘉齐胭是结伴而行的, 王玉梅一直耷拉着脑袋, 显然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齐胭也觉得这事儿闹得不好,只能安慰王玉梅“胡大少爷是侯府的嫡长少爷,又是老太太身边养大的,自是风光霁月的人物,断断没什么龌龊事,想必这次是凑巧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王玉梅苦笑了声。   说凑巧了,哪那么巧,自家妹子请几个闺中姐妹过来玩耍,府里的少爷哪有不知道的,还能巴巴地早上时候就特特地去那个阁楼里喝茶了?怕是有心的。   齐胭见王玉梅那样,只好继续安慰说“我估计着,人家是想看看你……”   王玉梅不言语了。   其实她也猜着,那侯府的大少爷人品自然是过得去的,断断不会有那不知廉耻的事情出来,想必就是打着和自己见一面,看看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曾想,被顾嘉撞破了,竟然闹出这么一番误会,落了个难堪。   看着王玉梅这样子,齐胭看了顾嘉一眼,有些无奈。   王玉梅默了一会儿,反过来却安慰顾嘉“今天的事,阿嘉是好心,无意中撞见了自然要说出来,要不然没得让姑娘们蒙在鼓里,这也没什么的。”   顾嘉却是丝毫没有任何歉疚和不安的“是啊,没办法的,当时我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自然吓了一跳,我只能喊出来了,万一是个淫贼呢!再说这侯府大少爷也真是的,既然在阁楼里,那就光明正大和姑娘们打个招呼,然后自己下阁楼就是了,非要搞得偷偷摸摸,好像要干坏事似的!”   她义愤填膺地一番谴责,只弄得旁边王玉梅越发不自在了。   无论如何,那是她未来的夫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又听着自己的好友如此贬低自己未来的夫婿,她心里能好受?   齐胭见此,暗地里扯着顾嘉的袖子让她不要说了,不过可惜,顾嘉是不知道看人脸色的,她继续谴责了信远侯府不知道礼节,继续谴责了信远侯府的嫡长子竟然行事如此不得体,总之把王玉梅这一桩亲事简直是贬低到了土里去。   说了好一番,她才满意地舒了口气,安慰王玉梅“其实也没我说的那么差,玉梅你别难过。”   玉梅能不难过吗?玉梅伤心的都要哭了……   不过王玉梅到底是忍住了,努力笑了下“阿胭,阿嘉,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闷头上了马车,走了。   望着王玉梅远去的马车,齐胭叹了口气,问顾嘉道“阿嘉,我总是觉得你对那信远侯府的少爷好像很有敌意,平日你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如此贬低这位胡少爷?你看玉梅肯定是尴尬死了,她简直是要哭了。”   顾嘉挑眉,拉着齐胭小声道“没错,我是故意的。”   齐胭“啊?为什么啊??”   顾嘉越发压低了声音“我那兄长萧越之前帮我出去购置些田产,到过金陵,在那里听说了这位信远侯府嫡长子的一些事,听说名声不太好呢,只是我却不好直接告诉她,告诉她了她也未必信,她就算信了,她家里人却未必信的,我只好想办法看看帮她搅和散了这门亲事,免得所嫁非人。”   齐胭闻听,大惊“竟然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一时想起了之前顾嘉说的话“怪不得你一直让玉梅过去金陵查一查,原来你早知道一些。”   顾嘉承认,颔首道“说了也不管用啊,毕竟这些事都是道听途说,总得她们家自己查了才知道确切。”   齐胭想想也是“这次闹了这么一场,或许这亲事会生变故,我们且看看后面的。”   两个姑娘又说了一会子话,才告别了。   齐胭回到家里,先想了一番这王玉梅的事,又惦记起自己兄长的事,便乐颠颠地去找齐二了。   “二哥哥啊,你必须得考中状元啊!”齐胭上来就对自己哥哥提要求。   齐二连头都没抬,继续读书。   “二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利用完了别人就扔?”齐胭呵呵一笑,一屁股坐在齐二身边“不带这样的,今天我可是又见了阿嘉。”   齐二抬起头“嗯?说。”   齐胭看着齐二那一脸淡定,有些不痛快了“你让我说我就说啊,好歹阿嘉是我的闺中好姐妹,我凭什么把她说的话直接卖给你啊?”   齐二默了片刻,掏出来一块银子。   齐胭毫不客气地拿过来,看了看,足足十两的细纹白银,够她买好多画本了。   她赶紧把这十两银子藏到袖子里,然后咳了一声,才郑重其事地道“今天我和阿嘉一起过去信远侯府,阿嘉还提到了二哥哥你。”   齐二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齐胭呵呵笑了下“阿嘉很关心你省试的事,说希望你能考个头名,方不负男儿之志!”   齐二听着,微微皱眉,望定了齐胭问道“她真得说,要我考头名状元?”   齐胭颔首“当然了,我又不会骗你!”   齐二“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   总不能顾嘉见了齐胭就提起这个?   齐胭眼珠转了一转,她想起来自己让顾嘉在赌坊里下注一百两银子的事……但是这个事儿肯定是不能让齐二知道的,要不然他必然一本正经地斥责自己了。   她想了想,终于慢吞吞地道“这个应该问二哥哥你啊,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为什么阿嘉见了我就让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头名状元?”   反将一军。   齐二微微一怔,却是想起那一日在云纺茶楼,她对自己说的话。   她是要自己好生准备省试的,其实是想让自己拿头名状元吗?   还是说……只有拿了头名状元,才配向她提亲?   齐二又记起如今她的身份,是三品的淑人了。   她如今得了三品淑人的诰命,京中前往博野侯府求亲者不知凡几,可是个个铩羽而归,她是怕自己也遭拒绝,所以托自己妹妹告诉自己,怎么也要考个头名状元,这样才好成就这一桩姻缘吗?   齐二陷入了深思……   却说王玉梅回到府中,心中自然郁郁。   哪个姑娘不盼着自家夫君英俊潇洒文韬武略人品正直,哪个姑娘不盼着自家夫婿能让人羡慕称赞,可是她还没进门呢,信远侯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尴不尬不清不楚的,便是没什么歹意,总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这件事自然很快传到了王夫人耳中,王夫人对此颇为不喜,特特地过来盘问了王玉梅半晌,最后道“这顾淑人也真是没眼色,便是看到了,只当没看到就是了,好歹给人家个面子,如今给戳破了,大嚷大叫的,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王玉梅不想让她娘背后说顾嘉的不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说突然见到了,吓一跳,也是有的。”   王夫人其实也不是要说顾嘉不是,她就是心烦“这桩婚事本来是极满意的,如今闹这一出,我和你爹说说,看看他们信远侯府怎么说。”   王玉梅又能怎么着,无非是听她娘的,当下只能低头不语。   到了第二日,信远侯府的侯爷和夫人便亲自上门解释这件事,并送了厚礼,言语中自然谴责了自家儿子的不是,又说起那纯属一桩误会什么的。   王尚书见此,自然是相信老友的,便也没说什么,反而讨论起婚期来了。   王夫人原本还觉得顾嘉小题大做,如今看侯府的侯爷和夫人亲自上门,看那解释的样子,反而起了疑“我怎么瞧着他们倒是心虚的样子,莫不是真得有意那莫家姑娘,想出什么幺蛾子,因故没成罢了,只能是将就我们家?”   王尚书听此,把自家夫人说落一顿“想忒多了!”   可是王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恰巧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这件事竟然传了出去,人人都说这位侯府嫡长子竟然要打算在妹妹邀请好友相聚的时候意图不轨,幸好被人撞破了这才没成。   那传言真是有鼻子有眼,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有人说,王尚书之所以肯把女儿嫁入信远侯府,都是因为王尚书贪图人家的侯爵之位。   王尚书这下子也有些懵了,想着好好的做个亲事而已,怎么就这么多波折?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礼部尚书,总不能让女儿嫁入这种是非窝中。别人说他贪图那侯爵之位,他还非就不嫁了!   ☆、第86章 第 86 章   第86章出大事了   那王尚书听说外面留言, 都说他是贪图那信远侯府的爵位才让女儿嫁入信远侯府的,这让王尚书面上无光, 再加上那一日自己女儿王玉梅在信远侯府的所见所闻, 确实让他心中不快, 当下干脆和自家夫人商量了下, 决定了去退婚。   王尚书去找了信远侯退婚, 信远侯自然是大失所望, 信远侯夫人更是脸色不太好看。   但是王家既然已经下了决心, 这话说出口, 那就断断没有回头的道路, 咬死了说自家不敢高攀侯爵门第。   信远侯那边也没办法, 最后只能是把这婚事给退了。   退了婚事后,先不说信远侯府那边,王夫人便开始盘点下燕京城里其他人家, 发现并没有更比信远侯府更合适的。其他家,要么不是嫡长子, 要么身份不够,要么年纪不合适的,挑来挑去, 竟然没有能和信远侯府的大少爷媲美的。   这人哪往往就想不开, 当初有这门婚事的时候王夫人嫌信远侯府出了这种事怕名声不好,如今没了这门婚事王夫人又觉得没了可惜。心里这么想了, 嘴上难免念叨几句, 对着王尚书念叨这门婚事好好的怎么毁了, 对着王玉梅念叨说你认识的那位顾淑人也真是的,若不是她惹起这事儿来,怕是这门婚事还好好的。   王尚书一个男人家自然懒得听她说这些,没了就没了,另外找就是。   王玉梅原本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般难受,如今这门婚事没了,她倒是觉得松了口气,便反过来劝她娘。   奈何王夫人听不进去,倒是把顾嘉好一番埋汰,王玉梅心里不以为然,可是又不好反驳她娘的,只能低头不说话了。   王家是这般光景,顾嘉那里听到这消息却是欢天喜地,只恨不得把齐胭和王玉梅都叫过来痛快玩耍一番才开心。   不过如今信远侯府的事还没暴露,看来暂时只能故作遗憾了。   彭氏听说了这件事后,自然是很不满,把顾嘉叫过来,看那意思是想好生教训她一番的,不过想了想她现在是三品淑人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后行事总是要小心,要不然别人怨恨了去,给你暗地里下个绊子,那最后吃苦的还是自己!”彭氏淡淡地这么斥责顾嘉。   顾嘉平时都不太搭理彭氏了,不过如今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得颇有道理。   她也不想这么明目张胆地得罪人,这次为了王玉梅也是迫不得己的,当下便应道“母亲说的是,以后阿嘉定当小心。”   彭氏难得听到顾嘉竟然这么对自己说话,也是意外,看了她一眼,之后想起顾姗,长叹了口气“我如今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了,凡事自然得为你考虑,要不然让我以后指望谁去!”   她一提起顾姗,顾嘉倒是想起来了。   根据她底下丫鬟打探得来的消息,最近顾子青可是时常过去顾姗所在的庄子那里,并且每每去了都会单独和那顾姗在一起,甚至偶尔还会过夜的。   这两个人怕是早已经有了苟且之事,已经到了连廉耻都不要的地步了。   彭氏显然也想起了顾姗,叹了口气“阿姗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嘉望着彭氏,却是暗暗心想,说不得已经大起来肚子了,到时候博野侯府怕是要双喜临门了,只是爱脸面的彭氏不知道是否能接受这个惊喜。   彭氏念叨了一会儿顾姗,见顾嘉面上淡淡的,想着她们姐妹两个素来不对付的,也就不提这事儿,反正说起那冰嬉的事来。   原来腊月寒冬到了年根底下,燕京城里都会举行冰嬉。这冰嬉可是上到皇室下到百姓都会参与的,一年一次规模盛大,可以说是燕京城里年前最热闹的一件事了。   到时候皇家会组织一些比赛项目,比如冰上蹴鞠和高台滑冰等节目,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老百姓可以参与的游戏,男女皆可,比如滑冰,冰上烟火等。   像顾嘉这种侯府千金自然不用非要参与那些节目,但是到时候出去游玩观赏自然是免不了的。   “我和你说这事儿就是要提醒你,你如今也是三品诰命了,到时候若真要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万万不可随意和人混在一起,特别是一些男儿家,那更是万万不行的,做女儿家的,一定要摆正了定盘星,不可做出有碍名节的事来!”   彭氏一本正经地警告顾嘉,顾嘉却觉得没什么意思。须知这什么冰嬉为众多闺阁女子所期待,无非是可以光明正大露面顺便来一场大型相亲活动。   不过顾嘉却是对男人没什么兴致的,这万一出门碰到个莫三公子或者南平王世子的,那更是自找不痛快,当下忙道“母亲也不必说我这个,最近我正想着在家潜心读书练琴,不想出门的,这冰嬉一事,我不去了就是。”   彭氏看她这样,倒是有些意外,审视她一番,暗暗点头“这样也好。”   而接下来那燕京城冰嬉开始了,热热闹闹的三四天,顾嘉果然是不曾出门的。她只是偶尔会派底下人出去打听消息,譬如那庄子里的顾姗什么情况了,譬如王玉梅的婚事怎么样了。   其他时候,无非是在家喝喝茶吃吃糕点自在。   中间齐胭还特意派人来叫她,说让她出去看冰嬉,她也拒绝了。   其实冰嬉上辈子她是早看过几次的,那齐二平时闷不吭声的,却是个冰嬉高手,顾嘉不免想着,若论起来冰嬉,估计没了齐二,这燕京城的冰嬉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一日,顾嘉刚从博野侯那里请安出来,恰好迎面遇上了顾子青。   她和这位二哥哥已经许久不曾碰面了,如今见面,自然是仇人一般。   不过顾子青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毛躁,而是瞅了她一眼,便别过脸去,只当没看到一般。   顾嘉笑了“二哥哥最近气色不错,想必是遇到什么大喜事了?”   她当然知道,这冰嬉节,顾子青特特地把顾姗从庄子上接过来,两个人夜晚一起结伴看冰嬉,那个你侬我侬的,简直是神仙眷侣一般。   这若是万一给传出去,那是天大的笑话。   顾子青一听这个,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妹妹说笑呢,能有什么大喜事?”   说完迈步就要离开,可是刚走了一步,却又回首问道“怎么,妹妹不去看那冰嬉?”   顾嘉笑道“忙着读书练琴,可没那闲工夫。”   顾子青默了片刻,却是突然道“那位莫三公子也是参加冰上蹴鞠的,他还特意向我打听了妹妹。”   顾嘉一听这个顿时有些呕,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挑眉“瞧哥哥这话说的,莫三公子参加冰上蹴鞠,与我何干?他又因何打听妹妹?别人无故打听妹妹,难道哥哥不该问他脸上?”   顾子青冷笑了声“我哪里知道妹妹那些瓜葛,自然不好说什么。”   这句话说得,顾嘉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   不过想想顾子青这出门即将要干的事,也就不说了,只是笑了声“哥哥慢走,早日归家。”   当日她也不出门,就在家里随意读书练字玩耍的,一日无话,到了晚间时分,红穗儿匆忙忙赶过来“姑娘,不好了,侯爷正在那里发恼呢!”   顾嘉听了,心知肚明,却故意道“发什么恼?”   红穗儿看旁边无人,隐下心中快意,压低了声响道“姑娘,二少爷和大姑娘都进府了,正跪在侯爷门外,夫人也正赶过去。”   顾嘉笑了,起身道“走,我们过去瞧瞧。”   等顾嘉过去的时候,博野侯的书房外差不多的人已经到齐了。   当时顾子青挺着腰杆跪在书房前,一副铁骨铮铮不畏强权的样子,顾姗则是眼中含泪歪歪软软地跪在那儿,好生可怜兮兮好生无辜无奈的模样。   彭氏则是不敢相信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你们在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顾子卓也已经陪在那里了,不过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探月则是一脸乖顺地低着头。   顾姗见了彭氏,仰起脸哭道“母亲,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你万万不要怪二哥哥……这都是我的错!”   彭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姗。   她听说了什么?   说是今天在外面冰嬉节上,顾子青竟然被人发现抱着个女子躲在暗处亲吻,无意中被人撞见。   这也没什么,侯门子弟,便是风流些也情有可原,最多名声不佳罢了!   可是,偏偏人家发现,那个被他抱着亲的女子竟然是曾经博野侯府的大小姐顾姗!   都是一家子长大的,一个爹娘养着的兄妹啊!   纵然如今已无血缘,可兄妹就是兄妹,一只手写不出两个顾字,至今顾姗的名字还在宗谱里记着呢!   结果这兄妹两个竟然公然在外亲热还被人发现了!   彭氏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人扔在大门外拿脚踩了!   ☆、第87章 第 87 章   第87章做妻还是做妾?   彭氏颤抖着手, 指着顾姗“你,你给我说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子青到底怎么回事?”   顾姗捂脸哭道“母亲, 我, 我……”   看到这个情景, 彭氏的心都凉了。   她原本还盼着顾姗能反驳一下, 哪怕再不靠谱的反驳她都可以相信的, 但是看着顾姗那歉疚羞愧的样子, 再看看自己儿子那挺直腰杆不畏强权的样子, 她突然明白, 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儿子竟然和她一手养大的女儿有了私情, 这,这让她怎么见人!   彭氏腿一软,险些摔倒在那里, 幸亏旁边的丫鬟扶住了她。   她哆嗦着嘴唇,盯着那顾姗, 眼里透出彻骨的恨意“我好歹一手把你养大的,那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在疼着,不曾想竟然养出个贱骨头, 不想着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反而想着勾搭我的儿子!你这个小骚浪蹄子,我锤死你!”   说着间就扑过去, 那架势简直是要把顾姗活活给撕了。   旁边的丫鬟嬷嬷慌忙去拦, 可是哪里拦得住。   顾姗慌了, 待要躲,但是又躲不过的,正惊吓时,顾子青上前唬住了她“娘,你要打就先打我好了,是我先招惹的妹妹!”   妹妹?你还有脸叫妹妹?   彭氏气得腿肚子抽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命令身边的人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撕烂这个小贱人的嘴!”   彭氏身边也是有些嬷嬷奴仆忠心耿耿的,此时听到这个,犹豫了下,便也冲过去按住了顾姗。   刚才她们拦住彭氏是因为那是当家主母,当家主母便是再气也不好这样打人,可是现在当家主母下了令,她们就必须听。   况且——被赶出去的养女勾搭亲生子,这确实是可恨的。   一时之间,几个嬷嬷上前採头发的採头发,撕脸的撕脸,还有的要扯开顾姗的衣裙,顾子青便是要护,又哪里护得住,不几下功夫,顾姗已经是鬓散发乱鼻青脸肿,头上还有一缕缕的碎头发,好生狼狈。   她本来头皮上就有一块疤,不过是靠了梳妆来掩盖罢了,如今头发扯开,那块不长头发的疤痕就露了出来,一旦露了出来后,那样子便显得丑陋起来。   年轻姑娘家面皮再好看,头发秃了一块总归不像样,更何况她又被撕扯得乱糟糟了。   就在这噪杂之中,顾嘉是没动的,也没吭声。   她早料到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事儿被抖搂出来,应该怎么善了?   就在这个时候,博野侯从书房内走出来,沉声喝道“住手!”   他这么一声出来,那些闹哄哄的丫鬟嬷嬷顿时不敢动了,她们僵在那里,看看彭氏,看看博野侯,最后无声地收回了手。   顾子青上前搂住顾姗,一脸呵护。   顾姗扑在顾子青怀里,放声大哭。   博野侯望着这一双儿女,满眸悲怆。   这个女儿是自小养在博野侯府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博野侯丢人丢大发了,他哪里能不知道。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遇到这种孽障!   博野侯长叹一口气“阿姗,你我父女一场,你想要什么,说。”   他这话一出,顾姗呆了,一时有些不明白博野侯是什么意思。   顾子青心中一喜,望着博野侯的眼中充满了期望,这,这意思是可以接受顾姗了?   彭氏此时已经软瘫在地上,由顾嘉和顾子卓上前扶着,听得博野侯这话,顿时恼了,恨道“你若是要把她留下,那我宁愿一头撞死,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竟然要留下这个贱玩意儿祸害我儿子?有她在,我博野侯府能清净吗?”   说着撕心裂肺地恨道“白白养了十五年哪,养出一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早知道当初……”   说到这里,却是陡然打住,不再说了。   博野侯望着自己儿子,眸光沉痛,半晌后,那目光缓慢地移到了顾姗身上。   顾姗陡然间后背发凉,窝在顾子青怀里的她意识到,等待命运宣判的时候到了。   博野侯一句话,她就能重新回来博野侯,重新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同样,博野侯一句话,她将被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她不由地用祈怜的目光望着博野侯,小声地喃喃道“爹……求你了……爹……你可怜下阿姗……”   她如今赌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还有一丝昔日的父女情分,肯对她网开一面。   博野侯看了顾姗片刻后,那眸光中也曾有过瞬间的怜悯,不过很快便被冷静和萧杀所替代。   “阿姗,看在你我父女一场情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会命人把你送走,给你许一个好人家。”   这话一出,顾姗的命运仿佛被盖了印章,就那么沉重地定下了。   顾子青奋起反抗,梗着脖子大喊道“爹,不行,她已经……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你不能那样!”   然而回应顾子青的是一个愤怒而有力的巴掌。   博野侯一巴掌打在了顾子青脸上“给我狠狠地打!”   一时便有下人上前,把顾子青揪起来,要施行家法。   那边顾姗哭爹喊娘,扯着顾子青不放,嘴里嚷着要打他先打我,却又不断地向博野侯和彭氏祈求。   彭氏正恨顾姗恨得要死,直接唾她一脸“勾引我儿子,你这个小贱人!”   博野侯抬手,示意将顾姗先行关起来,顾姗挣扎,现场乱作一团。   而就在这哭喊哭叫痛打之中,顾姗突然低叫一声,两眼发直,晕倒在地。   她这晕,所有的闹腾好像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大家在片刻的怔楞后,随着顾子青心疼的哭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要去请大夫。   很快大夫过来了,给顾姗过了脉,人家抱拳,张口就是“恭喜恭喜,这是有喜了。”   大夫这一说,大家全都没音了。   本来博野侯打算出一笔丰厚的嫁妆把顾姗远远地给嫁了,这算是一个很好的处理方式,这样可以保住博野侯府的名声,又不至于让顾姗太惨。   在本朝,便是再嫁女也可以嫁得不错的,更何况顾姗只是略有些失贞而已,只要嫁妆丰厚,并算不得什么。   可是……顾姗竟然怀了身孕?   孩子是谁的?   博野侯突然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   顾子青也是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望着顾姗,一个念头缓慢地在大脑中聚拢,眼睛里逐渐放出光来“我……我的孩子……我要……我要当爹了?”   顾姗此时已经醒来了,睁着朦胧的泪眼,羞涩地点头“是,二哥哥,我……我已经怀下了你的骨血。”   轰隆隆……   这句话细弱犹如蚊呐,可是听在外室之中的众人耳中,却是仿佛滚雷轰隆隆地自博野侯府上空滚过。   不但私通了,连骨肉都有了……这下子怎么办,怎么办?   博野侯是正直端方的男儿,做不出逼着女子去打胎的事,他黑着脸站在那里,半晌不说话。   彭氏也是慌了,她本来满嘴痛骂顾姗勾搭她儿子害得她儿子做下错事,想着怎么也要把顾姗给赶走,然后把这件事瞒下来,这样才好保住一家子的声誉,也好保住顾子青。   可是现在……顾姗怀了身子……   怎么办?顾姗怀了身子,总不能赶出去啊?   可是让顾姗进门,这岂不是成了燕京城今年最大的笑话?   博野侯府的女儿和儿子在一起了?   纵然不是亲生的,但那是当亲生女儿养了整整十四年啊!!   彭氏慌张张地望向博野侯“这,这怎么办……”   她素来自以为是,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望向了博野侯,指望着他能拿个主意。   博野侯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彭氏哭了“不能让她进门!真让她进门,那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顾子青却噗通一声跪下,疯狂磕头“爹,娘,你们就成全孩儿!阿姗得进门啊,阿姗现在肚子里是儿子的骨肉啊!”   接着顾姗也下榻,跪在地上磕头。   博野侯府又乱了…………   对于博野侯府乱成一团这件事,顾嘉是没什么想法的。   侯府里名声差,关她什么事?   至于顾姗是要当妾还是当妻,更不关她顾嘉什么事了。   看看侯府里,唯一让她牵挂的也就是她这个爹博野侯了。   顾嘉心里反思了下,想着如果自己不把这件事捅出来,是不是爹不会这么生气?不过反过来一想,早早捅出来也好补救,胜过娃都能打酱油了爹才突然知道,那才真正丢人丢个措手不及呢。   这么一想后,她就心安了。   她从来没有在顾子青和顾姗这件事上推波助澜过,她只是没设法阻拦,还在关键时候帮他们把这件事提早抖搂出来而已。   顾嘉这么让自己心安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没事多去陪陪博野侯,让他别太生气了。   让顾嘉意外的是,博野侯竟然很快想通了。   他疲惫地坐在书房里,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咱们家养了她十四年,本想着既是个本性不好的,又对亲生父母如此寡情,干脆送出去庄子,这也是我心中懒散想把她推出去,谁知道非但没推出去,反倒越发成了祸害。”   顾嘉从旁帮他捶背,安慰道“爹,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于事无补,还是想想怎么处置。”   博野侯揉着眉心,问道“阿嘉有什么想法没有?怎么才能大事化小,不至于让侯府名声一败涂地,不至于让满燕京城的人都看我们笑话?”   顾嘉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只是差博野侯这么一问而已。   “若是她不曾怀下身子,那自然是赶出去,给些银子打发了。但是她如今既是已经有了哥哥的骨肉,那自然是不好让她走,只能是让她重新认祖归宗,然后由父母做主,重新嫁入侯府。若是父亲母亲对她存有慈悲,便让她做个正妻,若是……实在是母亲那边过不去,就做个妾室。”   博野侯是仁善正直的,彭氏虽然自私刻薄,但是却也不是什么狠毒之人,这两个人都做不出直接给顾姗一个滑胎药的事来,所以只能是认了。   顾嘉想了想,等以后顾姗嫁入侯府,成了彭氏的儿媳妇,曾经的母女成了婆媳。   这……必然是有好戏看了。   曾经她对顾姗心存怨恨,对彭氏也是种种不满,但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看淡了。   她们两个从此明争暗斗,一定精彩得很,她心情好了揣着袖子看看戏,心情不好了躲出去就是,左右这两个人起了内讧,从此后战火是烧不到她身上了。   博野侯默了片刻,疲惫地闭上眼睛“阿嘉说的是,只能如此了,赶明儿我便和你母亲商议下。”   至于做妻还是做妾,就看彭氏的了。   ☆、第88章 第 88 章   第88章齐二的一见钟情   当彭氏知道博野侯打算让顾姗认祖归宗然后进侯府大门的时候, 自然是强烈地反对,并用尖锐的声音痛骂了顾姗, 并且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让那个小贱人上门。   但这是博野侯说的话, 博野侯平时并不理家, 但是一旦发话, 那就是板上钉钉的, 任凭彭氏再怎么强烈地反对, 最后想想顾姗肚子里的孩子, 还是得让顾姗进门了。   不过进门是进门, 想当正妻?呵呵, 怎么可能!   这种毁了名节的女子也配当正妻, 那自然是妾了!   “先让这小骚蹄子进门,等给子青生下那腹中血脉,看我怎么磋磨她!”   彭氏现在想起顾姗就恨不得挠花她的脸。   顾子青被家法处置后, 哼哼唧唧躺在榻上根本下不来,猛地听说这个, 自然是大喜过望,也不顾被打烂的屁股,强自撑着起身张罗着要让顾姗去认祖归宗。   萧氏夫妇听说了这个, 也是一愣, 之后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那个女儿, 他们开始确实抱着一丝希望的, 可是入了燕京城, 进了侯府,看了那女儿的所作所为,他们的心都已经凉了。   他们是土里刨食的人物,命贱,当不起那侯府里养大的娇千金的爹娘,他们都是知道的。   如今,却是要顾姗认祖归宗了。   他们有些惶恐,又有些无奈,觉得对不起顾嘉。   顾嘉倒是没什么的“爹,娘,到底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能够认祖归宗也是好的,再说认回来后,她成了咱萧家的女儿,也能顺利嫁过去侯府那边。”   如果萧家不收顾姗,那顾姗是没办法嫁过去博野侯府的,总不能自家女儿娶自家女儿。   不过顾嘉当然没说,顾姗过去其实不算是嫁,只是被人家收过去当妾的,算不得正妻。她怕说了这个,萧父萧母心里难受,或者面上无光,便刻意没提。   但是萧父萧母哪里能不知道,只是故作不知罢了,想着人家不过是借个地方出嫁而已,自己哪能操心那些,再说肚子都大了,还哪有脸去当妻,只能是妾了。   此时萧越恰好因为那利州买地的时候外出,家里唯独萧平在,萧平气不过,憋红了脸恨道“她是千金大小姐,以前可是正眼不曾看过爹娘,提也没提过招呼一声的,如今自己做出不耻之事,倒是过来要认祖归宗了,她怎么有脸?难不成咱们萧家专门收不知廉耻的货!”   萧家夫妇赶紧阻止了萧平“罢了,她要认祖归宗,那就让她回来就是。”   既然已经商量定了,顾姗便先在顾家那边除了名,然后要过来萧家这边,改名叫做萧扇儿,从此后成为了萧家的女儿。   昔日的顾姗,如今的萧扇儿也知道自己做了苟且事,没脸见人的,认了萧家的爹娘后,倒是老老实实拜见了,又陪着萧家一家子住在这边的宅院里,只等着博野侯府那边将这婚礼的事准备妥当,直接嫁过去就是了。   彭氏是一千个不甘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是她说了算,就这么被情势推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那顾姗给接进家门,收进房里,当了顾子青的妾。   因为是妾,自然也没什么婚礼,只是一顶小轿子匆忙抬进来,事情办得低调,但是任凭再低调,也是瞒不过人的,谁家不知道她府里这点子事。一时难免背后奚落说道,弄得彭氏心里万般不是滋味,越发对萧扇儿咬牙切齿。   “好叫你落到我手里,看你进了门后,我怎么给你立规矩!”彭氏私底下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准备了一百种方式来磋磨那萧扇儿,定是要让她后悔进门的!   而就在博野侯府收了昔日自己的养女做妾时,另一件大事发生了。   其实本来博野侯府这件事可算是丢尽了脸面,自然是被人背后说道讥笑,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出了那桩大事后,一下子大家都注意起来这大新闻,倒是把博野侯府的风头压下去了。   原来那信远侯府的嫡长子,也就是那胡云图过年时得了个风寒,急匆匆地请了大夫来,谁知道那大夫是个经验丰富的,也擅长治花柳病,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知道这胡云图得了不干不净的病。恰好这时候信远侯府正和一位小姐议亲,那位小姐和这位太医有些亲戚关系,太医自然赶紧告诉了自家亲戚。   那家人一听,气得要命,使了个法子,套出了这件事,就此得了确凿证据,反过来质问信远侯。   信远侯确实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一听之下,也是惊得不轻,忙去问自家儿子,自家儿子支支吾吾的,又问夫人,结果夫人也帮着隐瞒。   当下连忙逼问,这才知道,原来儿子在金陵早得了这病,回来后自家夫人也是知道的,只是瞒着自己而已。那信远侯夫人因从来没有照料过这胡云图,生怕信远侯盛怒之下反而责骂自己未曾尽到母亲之责,便也帮着隐瞒。   事情一经泄露,信远侯大怒,罚了儿子,骂了夫人,气得闭门不出,觉得自己无脸见人了。   这件事像风一样传遍了燕京城,大家纷纷议论起这信远侯府的嫡长子来,也有的骂他们家太黑心,得了这样不干不净的病竟然还想着做亲,这不是害别人家姑娘。   而这个时候王尚书一家子听说了这个消息,真是又震惊又后怕又幸运。   “幸亏咱们黄了这门亲事,要不然岂不是害了咱家玉梅!”王夫人惊出一身冷汗“这万一真嫁过去,这辈子算是完了!”   王尚书也是跺脚大骂“信远侯害我,我险些误了玉梅终身!”   王玉梅听到这个消息,人都是恍惚的,吓得腿都软了,待醒悟过来,突然惊声道“这都多亏了阿嘉呢!若不是阿嘉,我这婚事必然是成了!”   王夫人想起前事来,当初这个婚事是必然要成的,都是因为顾嘉王玉梅等过去了一趟信远侯府,结果顾嘉说什么看到胡云图如何如何,捕风捉影的,弄得王家觉得脸上不光彩,这才干脆拒了这门亲事。   当时王夫人还暗地里怪顾嘉多事儿,搅和黄了自家闺女的好亲事,如今么——如今简直是恨不得叫她一声祖宗!   王夫人牵着自家女儿的手,眼中含泪“玉梅,这事儿多亏了顾家姑娘,若不是她,只怕你嫁过去信远侯府,从此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都打听过了,那胡云图得的花柳病可不是寻常花柳病,听说是治不好的,这样的人注定断子绝孙了,到时候传了自家姑娘,自家姑娘连个孩子都没有,想改嫁都不成的!   “咱们得备上厚礼,过去重重地谢谢这顾家姑娘,是她救了你!”   王夫人催着自己女儿“快快下帖子,咱得好生谢谢她!”   王玉梅一时有些懵的,之前自家娘各种暗地里埋怨顾嘉,大有责怪她交友不慎的意思,如今却是对顾嘉千恩万谢。   不过想想,这次多亏了顾嘉的,当下忙道“好,这就下帖子,这就下帖子!”   于是就在彭氏为了顾子青婚事忙碌的时候,王尚书一家子前来博野侯府了。   他们感谢顾嘉,但是那话却是不好说出口的,只能随便寻了个其他理由,送上了厚礼,又特意注明了是要给顾嘉的。   之前的事博野侯也知道一些,自然明白怎么回事,接待了王尚书一家子,又收了不知道多少句感谢。   王玉梅则是私底下和顾嘉说话,挽着她的手流着泪感谢了。   “当初你还说让我爹过去金陵查一查,我没当回事,不曾想,这人真不是个东西!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怕是这辈子都完了!我现在想想都害怕,我气得浑身都打颤,这人,这人太不是东西了!”   她是好脾气的人,也不会骂人,说来说去不过那么一两句。   顾嘉轻咳一声,故意道“可不是么,太不是个东西了,我只说可能会有个外室什么的,没想到竟然得了这种脏病,幸亏他自己立身不端恰好被我看到了,要不然嫁过去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王玉梅倒是没疑心顾嘉的,只以为是赶巧了,又和顾嘉说了许多话。   因说起顾姗的事来,她推心置腹地道“这件事也不可大意,总是要好生维护过去,要不然博野侯府的名声坏了,你以后做亲事都难的。”   顾嘉却是根本没当回事的。   她又没打算真得在燕京城里找一个什么贵胄少爷成亲,要什么名声?她还乐得一辈子不嫁人自己好好过日子呢!   她自己盘算着,等萧扇儿过来博野侯府,她就寻个理由,干脆过去和养父母一起住,到时候落得清净,省得每日看着彭氏和萧扇儿这对曾经的母女如今的婆媳在那里斗个你死我活的!   就这么说定了,反正只要她到时候取得了博野侯同意,其他人,统统说话不算数的!   就在燕京城里这几桩大事件发生的时候,齐二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   不过这一日,齐胭走进了齐二的书房。   齐二依然低头读书,不过耳朵却已经支起来了。   他习惯了妹妹来了会有意无意地说起顾嘉的消息。   顾嘉的姐姐顾姗和她哥哥顾子青私通,顾姗认祖归宗回去萧家,重新嫁过去顾家,然后呢?这件事会不会对顾嘉造成影响?   他平静地望着手中的书,面上一派淡然,心中却在琢磨着这件事。   “二哥哥,你还记得王玉梅吗?她之前要和信远侯府做亲的。”   齐二照例没回声。   齐胭早就习惯了,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当时我说过的,阿嘉觉得这个婚事不好,劝王玉梅派人去金陵查一查,还说觉得胡云图在那边名声可能不好。当时王玉梅根本没听进去的。”   齐二没抬头,不过耳朵却些许动了动。   齐胭毫不客气地把母亲专门为哥哥准备的好茶水一饮而尽,之后开始继续说了“结果如今,出大事了,信远侯府的那个胡云图竟然得了什么花柳病,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病,反正不干不净的!阿嘉真是神了,她说那个人名声不好,结果这何止是不好,简直是脏到了茅坑里了!阿嘉太神了!”   她又是摇头又是感慨的“昨天我还碰到王玉梅了,她说她后怕得很,说多亏了阿嘉,这是阿嘉救了她性命啊!”   齐二望着手中书卷中的字,听着齐胭的话,却是想起了初见顾嘉时的情景。   萧瑟的北风吹打着藏书楼古老的门窗,他低首读书,福至心灵,若有所感。   闭上眼睛,在那风声中,他仿佛听到了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轻盈灵动。   世间在那一刻变得异样。   他抬起头来,望向那扇雕花窗棂,胸臆间突然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涌动。   默了许久后,他终于走过去,推开了那扇门。   门外,那女子纤细小腰上裹了粉蓝色细绸小夹袄,鹿皮小靴调皮地踩在石头上,乌黑的发和那石榴红撒花襦裙在风中舞动。   她好像听到了动静,回过首看自己。   如墨的丝丝长发衬着那小脸儿雪白犹如凝脂,嫣红小巧的嘴儿微微张开,清澈水漾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措。   那一刻,他觉得她像是这山林间的小妖儿,无意中坠入了人世间。   ☆、第89章 第 89 章   第89章立规矩   重新认祖归宗的顾姗摇身一变成了萧扇儿, 一顶小轿就给抬进了博野侯府,算是成为了顾子青的妾。   顾子青因为这件事是被博野侯府重罚过的, 身上依然带着伤, 不过能够把“萧扇儿”迎进门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苍白虚弱的脸上竟有着几分神采。   因为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事, 彭氏连个操办都没有, 就是嘱咐底下人在顾子青的贴了点红纸, 又放了两根红烛, 勉强算是个仪式。   对于这样的进门, 若是以前的顾姗自然是觉得丢了脸面, 看不在眼里, 可是作为如今的萧扇儿,她却是根本不在乎的。   只要能踏入博野侯府的门,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哪怕是个妾,她也不在乎了。   只有曾经住在庄子里的她才能明白, 能够重新走入这锦绣富贵窝窝里,她就还有机会。她肚子里有孩子,只要这孩子生下来是个儿子, 她就可以对顾子青吹枕头风, 可以让顾子青以后把自己扶正了。   彭氏虽然如今对自己正厌烦着,可她有的是办法让她接受自己, 总有一日, 她会重新让彭氏疼爱自己, 她也可以想办法让博野侯同意将自己扶正。   踏入这博野侯府的门,她就可以慢慢来。   在踏入博野侯府的门时,她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中间出现半点差池。   譬如彭氏突然歇斯底里改了主意,譬如顾嘉从中使什么幺蛾子将她拒之门外……   她整整提心吊胆了一天,终于在被送入洞房后,安下心来。   接下来顾子青入了洞房,两个人喝了交杯酒,揭开了红盖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的泪险些落下来。   望着顾子青那张熟悉的脸,她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了自己曾经梦想过的合适婚配对象,南平王世子,莫三公子,这一个个的都在她脑中浮现又消失了。   那些距离自己已经很遥远,是自己怎么也攀不上的了,自己唯有踏实地抓住眼前能抓住的。   她能抓住的,也只有这顾子青了。   他并不足够优秀,甚至以后连个爵位都没有,不过还好,他如今是着迷一般地贪恋着自己,新鲜劲儿还在。   她得先好好养胎,生下儿子后,她才有足够的底气。   第二日早间,是新进门的妾给公婆进茶的时候,萧扇儿恭恭敬敬地捧了新茶要送到博野侯和彭氏手中,博野侯一个男人家自然不至于为难这昔日的女儿今日儿子的妾,也就接了。   到了彭氏那里,却是不好办了。   彭氏拿眼觑着萧扇儿,就是不接。   萧扇儿也知道,彭氏如今心里对自己还有气,忙恭敬地低着头,跪在那里,将那盏茶高高捧起来,等着彭氏接。   彭氏好一番装腔作势,总算接过来了,却是根本没喝,直接泼一边了。   顾子青脸色微变,有些不喜,但是做这事儿的是他亲娘,他能怎么着,少不得忍了。   萧扇儿没说话,继续低着头,只要能进顾家的门,这算什么,不给她一巴掌她都庆幸的。   而接下来的时候,彭氏自然也没给萧扇儿好脸色,用膳的时候萧扇儿伺候她,她都不带抬眼皮的。   顾嘉看着这一幕,只装作没看到。   此一时彼一时,曾经顾嘉可是彭氏的掌心宝,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一地步,谁能想到呢。   当妾的本来就不算是正经一家人,只能算是奴才,便是怀着身子都得站在旁边伺候着的。   正想着,却突然听到彭氏笑呵呵地对自己说“阿嘉,你觉得如何?”   顾嘉微怔,有些疑惑地抬头,什么如何?   彭氏却笑得慈爱温和“我说着,扇儿左右也没什么事做,正好这入春了,你也缺春装,我就说让她给咱们母女俩都做一身,她绣工还好的,针线功夫也能拿出手。”   这……   顾嘉看向萧扇儿,却见萧扇儿面不改色,笑得小心翼翼的“二姑娘,你不必客气,我会做衣裳,我来给你们做就行了。”   顾嘉“……还是不必劳烦扇儿姑娘了,毕竟你这不是身子不方便吗?”   萧扇儿“没事,做衣裳又不费什么力气,我心里有数。”   彭氏淡淡地道“阿嘉,她给你做衣裳,应当应分的,你就受着吧。”   ……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顾嘉感觉到了这个家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气氛。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嘉亲眼看着萧扇儿是如何被立规矩的。   尽管怀着身子,却依然要站着伺候彭氏,给彭氏捶背捶腿的,又要给彭氏给顾嘉做衣裳,又操心伺候顾子青,忙前忙后的,简直是操碎了心。   这还是仗着有身孕呢,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被磋磨!   顾嘉见此情景,叹息。   想着婆媳果然是仇人,彭氏这是拿萧扇儿当成了八辈子的仇人来待呢。   这一日,她过去彭氏处请安,想着说说自己那养母最近身子不好,自己得搬过去住几日好尽孝的事,谁知道一进去就听到彭氏在痛骂顾子青。   左不过是顾子青如何如何不知廉耻什么的,翻了旧账,把这辈子能想起来的腌臜事都扣在顾子青头上,又说白养了顾子青,顾子青如何如何不争气。   最后的最后,才说起了今年省试的事。   “如今别人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博野侯府的,我和侯爷这么多年的脸面算是被你丢尽了,如今只盼着你和你哥哥这次能够金榜题名,好歹让人家高看一眼。水不激不跃,人不激不奋,你如今也是无法,只能埋头读书求取功名了。”   彭氏对顾子青提出了要求“也只有这一个月的时候了,你最近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每日在家苦读。”   说着回头吩咐那萧扇儿道“你虽有着身子,但是伺候子青也不可懈怠,记得每日给他做各样茶点汤品地伺候着,给他补好身子,天气冷热每日衣裳都给准备好,凡事不许让他分心,免得耽误了大事,你可知道?”   萧扇儿自然赶紧上前,恭敬地道“是,扇儿知道的,定当小心伺候夫君,好让夫君专心攻读,争取金榜题名高中头名,这样才不辜负母亲的一片期待。”   彭氏听着萧扇儿说话还算好听,这才神色舒缓一些,看了眼萧扇儿,却见她自打进门后,非但没胖,反而清瘦了。   当下绷着脸道“你如今也三个月了吧,怎么这肚子还不见动静?是自己没好生养身子委屈了我乖孙子吗?”   萧扇儿忙道“没有,没有,扇儿好生养身子了,可是谁知道还是瘦了……扇儿也不曾想到。”   彭氏冷笑一声,盯着萧扇儿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我们顾家苛待了孕妇,让你想养身子都不行吗?”   萧扇儿战战兢兢的,简直想跪下了“母亲误会了,扇儿不是这意思,想必是扇儿不争气,自己瘦了,扇儿定当好生养身子,吃多穿多,好生养胎,这样好让母亲放心。”   彭氏如此为难了萧扇儿一番,自己觉得还不错,心情也好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顾嘉旁观了彭氏为难萧扇儿这一幕,简直是都无语了。   虽说她是不喜欢萧扇儿的,那是两辈子的大仇人,不过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几乎都要同情萧扇儿了。   ——当然了只是心里同情下,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帮萧扇儿一根手指头的,不特意害她就算自己仁慈了。   她上前和彭氏说起来过去萧家的事。   她笑着道“这件事其实也是父亲提起的,父亲说,咱们博野侯府得博个好名声,说萧家是我的养父母,他们病了,我得去尽孝。”   彭氏听了,沉吟一番,点头“你父亲说得对。”   顾嘉见彭氏这么说,不免意外,这么顺利?这么通情达理?简直是不像彭氏了。   彭氏却转首看了眼萧扇儿,冷笑“你啊,也跟你妹妹学着点,萧家那还是你亲父母的,你可知道人家病了?你可曾尽孝?”   ……   萧扇儿简直是真要哭了,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怎么又轮到自己了?   顾嘉顺利地离开博野侯府,前去萧父萧母那里小住,心里顿时轻松许多。   虽然看着彭氏虐萧扇儿她应该高兴,但是天天这明争暗斗各种磋磨的,看时间长了心情也不好啊,她还是过去萧家那边感受下正常的家庭氛围吧。   谁知道才出门没多久,路过一处茶坊,便听得里面的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今春省试的人选。   “莫三公子,当然是莫三公子,我早就押了莫三公子五百两白银!”其中一个豪气万丈地道“这是必赢的,莫三公子之才,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我也押了莫三公子,不过……这能赢多少银子啊……?”   那群人讨论到这里,好像无奈起来,毕竟这下赌注的事,关键要几方人马对赌才行,如果大家都赌莫三公子得头名状元,那还能去赢谁的钱?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说“这个嘛,有咱们这种看得清形势的,自然也有一些傻货败家子,白白地把银子往外送,我听说有人押顾家的少爷,有人押齐家的少爷,也有人押康家的少爷……你们说,那些人,能和莫三公子相提并论吗?押了他们的,莫不是傻子!”   大家听到这里,终于哈哈笑起来“若是没傻子,我们挣谁的钱去。”   顾嘉听得这话,也是一愣,回想一下,心都在滴血。   她就是那白白给人送钱的傻子啊!   ☆、第90章 第 90 章   第90章萧家母   过去了萧家, 一进去就听到郎朗的读书声,还有厨房里爆炒的油滋声。顾嘉鼻子灵, 一闻就知道萧母必然是在做好吃的。   当下胃口大开, 迈步进去,只见萧平正坐在台阶上捧着一本书读“孔子曰道之以政, 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 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他读的正是《古文观止》, 算是启蒙基础的书了。   以他的年纪来说, 读这个自然是有些晚了,不过好在萧平是个用功的,才来了小半年功夫, 已经读完了《三字经》《千字文》以及《增广贤文》,如今开始读《古文观止》了。   顾嘉在入门处站了一会儿,听他读完那一段才迈步进去。   “阿平长进很快,这一段已经读得很顺畅了。”   萧平恰好读完那一段, 听得顾嘉这话,惊喜地看过来,一跃而起“姐,你过来了!”   他好些日子没见顾嘉了,自是想念。   顾嘉笑道“最近我寻了个事由, 可以过来住几天了。”   萧平听得, 自然是喜出望外, 跑过来问顾嘉这个那个的。   虽然顾姗——也就是萧扇儿认祖归宗了,看上去也一脸好姐姐可亲可爱的模样,但是萧平却不傻,他知道那都是假装的。   以前萧扇儿没被顾家赶出家门没落魄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她是连看都不看萧家一眼,   所以萧平心里只有顾嘉一个姐姐,再说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其中情分自然是顾姗那种没法比。   说话间,萧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却是笑道“芽芽过来了,正好,今日我做了地菜饼,你最爱吃的,刚才还念叨着说要不要让阿平送一些过去给你,只是怕府上人说闲话,你过来了正好。”   顾嘉一听地菜饼,眼里顿时放光,口水都要流下来的。   他们当地的所谓地菜其实就是燕京城里人所说的荠菜,翠绿翠绿的荠菜在他们老家到处都是,阳春三月,这荠菜开出星星点点小白花,遍布田野。   那时候顾嘉会跟着萧越一起漫山遍野捡荠菜,捡了后洗干净和面,如果光景好的话会很奢侈地磕两个鸡蛋进去,搅和好了放在锅里煎,两面煎到发黄了拿出来吃。   那地菜饼卖相好,煎得金黄金黄的,尝一口外面酥脆里面软嫩,好吃得紧。   萧平一听,也有些读不下书去了“姐,咱先吃饭吧!”   顾嘉自然连连点头“先吃饭!”   一时开饭了,萧母端上来那果然金黄酥脆的地菜饼,又搭配上几样拿手菜和自坊间买来的四碟素菜儿,两碟咸食儿,另外有自家做的猪肚,磨净了里面放的糯米莲肉煮熟,味道正香。   顾嘉和萧平各自取了一个地菜饼来吃,果然是好吃得很,比自己记忆中还要好吃。   “如今家里光景好了,我特特地多加了几个鸡蛋。”萧母看顾嘉吃得喜欢,当下笑得合不拢嘴“你刚才说要在这边住几日,可是妥了?”   萧母之前就听顾嘉提过,只是怕节外生枝。   “妥了,已经和我侯爷爹说好了!”顾嘉吃得小腮帮子都鼓鼓的,含糊地对萧母这么道。   萧母顿时笑了“那敢情好,可以日日给芽芽做好吃的了。”   之前刚来燕京城,萧母虽然也是心疼顾嘉,但是因不熟这燕京城,寄人篱下,总是有许多顾忌,如今慢慢熟了,知道这侯府的门路了,也就慢慢地放得开了。   况且如今萧父帮着顾嘉打理外面的庄子,萧越在为了顾嘉购置利州山地的事忙碌,萧母也不会觉得自己一家人过来打秋风了,好歹做事情了,也就安心过活了。   顾嘉笑了,边和萧母说着话边问起日常事来,因说起如今萧平读书不错,萧母却是道“依阿越的意思,阿平再读读书,今年开始就得正儿八经地拜个先生了。”   顾嘉一听,想了想道“说的是,启蒙过了,就得拜个先生,入了先生的门,从此后专心跟着先生读书。”   可是拜什么先生呢,这得好好找一位,要人品学位各方面都过关的才行,要不然那就是耽误前程了。   这可有些犯难了。   像博野侯府的顾子卓顾子青两位,人家都是侯府子弟,可以通过努力考进去太学,进了太学不愁没好先生,但是萧平身份低微,要进太学却是难之有难,唯有自己想办法拜先生了。   “娘你也不用愁,我回头留意下,也去请教下别人,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保准给阿平找一个好先生,让他读书上进。”   萧母听了,笑叹道“我原本也说让你帮着想办法,毕竟你路子广,也比我们有面子,其实也不用太好的,能教得了阿平就行。”   顾嘉也是这么想的“回头我到处打听下就是了,这件事娘你就不用操心了。”   这一顿饭顾嘉吃了个心满意足,吃完饭萧母自去刷锅洗碗,顾嘉在这里陪着萧平说话,顺便问问他功课上的事,随便考了几下,萧平都是对答如流。   顾嘉大喜“不错,阿平聪明,说不得将来有一日也能金榜题名!”   因今年正是大考之年,且大考就在这个月,萧平听了顾嘉这么说,自然提起这次的大考。   “我听同窗说了,前几日有几位江南来的才子和莫三公子对文,结果一个个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这位莫三公子经史子集无一不精,文采横溢,是五百年不出世的奇才!”   萧平的言语中对莫三公子充满了敬佩和向往。   顾嘉的笑顿时淡了几分,轻咳一声道“我是认识那位莫三公子,不过尔尔,并不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萧平便激动地攥住了她的袖子“姐,你竟然认识这位莫三公子?他是否平日说话出口成章?我听说,这次大考,大家都说他必能考中头名状元!”   顾嘉“是吗?必能考中?他是买通了主考官还是文曲星下凡,怎么会必中呢?这世间有什么是必定要如何的?”   ——可是他就是中了就是中了啊……顾嘉心里苦。   萧平听顾嘉这么说,不以为然“这次大考的才子已经齐聚燕京城,有几个敢说能比莫三公子之才的?若是莫三公子不中,那才叫有鬼呢!”   顾嘉“哼哼,你倒是知道他一定中?敢情这科考是他家的,凭什么他一定中?说不得有那隐世之才,不像他一般哗众取宠,到时候一举成名一飞冲天呢?”   ——可是没有这种人啊没有这种人啊,人家莫三就是中了啊……顾嘉心里更苦了。   萧平纳闷地看着他姐姐“姐姐,你这么不喜欢那莫三公子吗?我听说他学富五车,书通两酉,就连赌坊里都知道他必能考中头名状元,从去年开始就下注莫三公子必是头名。”   ——赌坊?赌坊?别提赌坊行不行……顾嘉心里更更苦了,她的一百两银子啊!   顾嘉故意板下脸“阿平,你好好读书就是了,怎么竟然关心那赌坊的下注之事?不过既说起赌坊来了,你需要知道,若是人人都下注那莫三公子,那才是庸俗无能跟风之辈,我相信总有人慧眼识真金,下注那真正的状元郎,到时候把那群跟风庸俗之辈的银钱全都赢光了!”   ——啊啊啊啊她的一百两啊!   萧平看了看她,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姐姐提起“莫三公子”,“赌坊”这两件事,好像神情不太对劲,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般……   顾嘉知道萧平正一脸琢磨地看着自己。   不过她懒得伪装了。   她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要淡定,要淡定,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她顾嘉根本不在乎!   到了晌午过后,稍作休息,因顾嘉看萧平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有些缺了,且那纸张也不是什么好的,便说要带着他出去购置一些。   姐弟两个人出了那小巷,来到罗湾子街,这里算是文人一条街,多是笔墨纸砚书坊等。   顾嘉带着萧平走进一家文墨斋,让萧平自己选,她自己则是百无聊赖地胡乱看看。   谁知道就听得耳边竟然也在讨论这大考的事。   “我听说,以莫三公子之才,便是闭着眼答卷都能得第一!”   “听说皇上素来爱莫三公子文章,连他的笔迹都有收藏,金銮殿上皇上钦点状元,那当然是点他了。”   各种声音和议论钻入耳中,竟然全都是莫三。   ……   这个世间如此艰难,为什么要让她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顾嘉深吸了口气。   她回转过身,假装去看旁边的砚台以躲过这种议论。   糟心,可真是糟心。   正满心不痛快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处。   她开始都没意识到,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   这块砚台……看起来就是后来齐二收藏的那块,号称是无价之宝的砚台吗?   听说是什么前朝王仁文用过的歙砚,上面还有王仁文的题名。   王仁文,那可是举世无双的大才子,还是前朝的宰辅,鼎鼎大名的人物,而这块歙砚就是前朝皇帝赏赐给他的,之后又因经历了一些可以载入史册的事件,这块砚台也跟着出了大名。   而如今,这块砚台正蒙上了灰尘,和一堆旧卷轴烂书本堆在一起呢!   顾嘉盯着那块砚台,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一扫之前的不痛快。   机会,这就是机会啊!   顾嘉心里乐开了花,若是自己买下这个砚台,岂不是能够百倍千倍地赚?   ☆、第91章 第 91 章   第91章砚台画本   顾嘉盯着那块砚台, 越看越精神,原本的不痛快一扫而光。   这块砚台是齐二后来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的, 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当年她好奇先给看看,齐二都千万叮嘱, 让她不要给弄坏了。   她也是莫名,觉得一块黑乎乎的砚台至于, 又旧又破,至于么。   现在重活一世, 她想起这件事, 虽然依然不太明白这么一块砚台至于这么宝贝么,但是她却确切地知道,这个是值钱的货!   如今珍珠蒙尘无人识, 待到一日被识货之人见了,定然是身价倍增再不是如今可怜模样。   顾嘉之前挣的那大几千两银子如今全都买了那将来可能发财的盐矿山地,而去年一年收的棉花又都捐献给了朝廷换了个这三品淑人的诰命,好不容易留下的二百两私房体己钱, 又有一百两被齐胭剥削过去下了赌注给齐二买什么面子风光的。   可以说现在的顾嘉除了仅剩下的一百两银子简直是一穷二白。   也应该想个法子挣点银子了,顾嘉这么想着的时候,盯着那砚台的眼睛简直是要放出光来了。   她看了看四周围,暂时不敢惊动掌柜,只招呼过来一个伙计, 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几本书怎么卖?”   她随手拿着的是砚台旁边的几本旧书, 线装书, 快散架了,上面有之前主人留下的批注和随笔什么的。   顾嘉胡乱翻着,想必是个落地的穷秀才,没事在书上做做批注。   伙计看了看那旧书,知道果然就是旧书,想必是从哪家收来的废旧品,看了看顾嘉,见她衣着讲究,有些不明白她这样的姑娘怎么会买这种旧书,便随口道“那几本书啊,一本二十文钱,你若是都要的话,三本给五十文钱就是了。”   顾嘉本意是买那几本旧书,顺便得一个砚台,这样别人也不会起疑。   当下故意道“不过是几本旧书罢了,我也是看着有趣,便想着买来顺便读读,竟然要五十文钱,也忒贵了,罢了,我不要了就是了。”   说着便要扔下。   那伙计见了,连忙道“姑娘,这书还是不错的,你瞧这批注的字迹,写得多好,游龙飞舞,一看就是大家,还有你看这批注,多有见底,这不是一般人的批注哪!”   顾嘉听得噗地笑出来“瞧你说的,既是大家的批注,怎么只卖二十文钱?这不是哄我的么?我本意就是随便买个书读读而已,你如今却和我扯那些,罢了,不要了,说不得有什么猫腻呢!”   伙计看她真心不要了,倒是非卖给她了,连忙道“姑娘,我也不给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这书你若是相中了,四十文钱给你就是了。”   顾嘉见火候也差不多了,故意道“要不然你再把这个砚台添给我吧,我另外多给你五文钱,我那兄弟如今学写字,颇为浪费笔墨,还不如先用旧的,这样也不心疼。”   伙计看了看那砚台,实在是破旧不堪的,便道“行,添给你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不给钱也行的,不过顾嘉竟然要给五文,他自然乐得拿。   顾嘉交了四十五文钱,得了三本旧书并一副砚台,当下让人用黄纸包起来,随手扔给了旁边的萧平让他拿着,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又拿了萧平要买的其他书,过去结账了。   萧平早就看到顾嘉在那里买旧书,如今帮她拎着砚台,提醒道“姐姐,其实你刚才若是不给他砚台钱,他怕是也会卖给你的。”   他从旁看得分明,那伙计是巴不得赶紧把这几样旧货清理出去免得占地儿,毕竟这些东西他们收来的时候怕是当破烂收的,都未必花几文钱的,有的卖就有的赚。   顾嘉却是别有打算的。   若是以后这砚台卖出高价,人家说这是当初白白送给你的,没要你钱,就此反悔了,那可怎么办?   如今必须是出银子买,哪怕是五文钱也是出钱买了,到时候便是自己卖出天价,他们已经收了银子,反悔是不可能的了。   当下她笑道“阿平,几文钱的事,花了也就花了。”   萧平听他姐姐这么说,倒也没说什么。   以前在乡下,几文钱自然是极贵重的,他一时思维有点转变不过来,不过还是努力告诉自己,如今不同以前了,姐姐既然这么行事,那必然是有她的道理,自己也得学着点。   “阿平,看那边有买汤包的,咱们过去尝尝,若是好吃,带回去给娘吃。”   萧平看过去,果然见那边热腾腾的汤包刚刚出笼的,一时也觉得有些饿了,顿时来了兴致。   正说着间,就听得隔壁书坊里有声音传来,却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挑这么多,你有银子吗?”   “嘿嘿,二哥哥,我没银子,难道你也没有吗?拿来拿来!”   “我没银子。”   “哼哼,我才不信呢,你平时也没什么花销,反而有铺子有田地大笔进账,怎么可能没银子呢?况且如今又是你关键时候,少了谁的花销也少不了你的,给我银子,我要买,要不然我就——”   男子的声音沉稳严肃,女子的声音却是顽皮又无赖的,倒像是赖上那男子一般。   顾嘉听着这声音,分外耳熟,可不正是齐二和齐胭吗?   当下忙看过去,只见齐胭竟然挑了一大摞的画本,全都堆在那里,正纠缠着齐二给她结账。   齐二肃着一张脸,冷淡得很,显然是拒绝给她结账的。   顾嘉也是好久不见齐二了,上次见他还是那次在冰雪地里,这其间发生了许多事,转眼间已经是阳春三月,只见齐二穿着一身干净的靛青锦袍,不显山不露水的。   从顾嘉的角度,只能看到齐二一个侧影,身姿是越发挺拔了,少年的强劲的气息不是那薄软锦袍能包裹住的,胸膛依然微微贲起。此时的他肃着一张脸,冷漠得很,唇微抿着,两手背在后面,显然是坚决不给齐胭结账的。   齐胭小声嘀咕,连威胁带哀求的都无济于事。   顾嘉看着此情此景,万般心思上心头,最先想到的却是凭什么不给阿胭结账!   你让我破了那么多财,如今给阿胭结账点画本,怎么了?不就是点子画本吗?也忒小气了!   齐胭说得没错,齐二是有钱的。   齐二小时候是三皇子的伴读,本来赏赐就丰厚,偏生他从小特别讨他外祖母容老夫人的欢心。那容老夫人就心疼自己这小二子啊,说以后长大了连个爵位都没得承袭,是个可怜孩子,临老了把自己的良田还有铺子什么的压箱底的都给了她心心念念的“小二子”了。   这事儿容家那边倒是也没意见,容家家底厚,老太太的那些爱给谁都行。   可是这些田产对于一个未曾成年的小少爷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每年足足五百两的进账,可以让齐二手头远比寻常少爷阔绰许多了。   只是他不爱花钱罢了,也不怎么花钱。   这么一想,顾嘉有些愤愤不平了。   他那么有钱,凭什么不把钱拿出来给阿胭买点画本!   而就在顾嘉一脸谴责地盯着齐二瞧的时候,齐胭也眼尖地发现了顾嘉。   她一脸惊喜,连忙拉了顾嘉过来“阿嘉好巧啊你也在啊,太好了太好了,你赶紧给我评评理,我让我二哥哥帮我买点画本,他竟然不肯,这还是亲哥哥呢!”   顾嘉当然帮着齐胭说话,故意笑呵呵地道“不就是点画本嘛,阿胭不要难过,我带银子了,我帮你买。”   齐胭都不敢相信的“这,这怎么好意思……算了阿胭我是不好让你破费的,还是让我哥哥出钱吧……”   顾嘉豪气万丈“没事,我出钱,这些画本多钱啊?”   旁边的掌柜笑呵呵地道“这些画本一共是八十三两银子,因为齐姑娘是老顾客了,可以打折扣,只收七十两银子就够了。”   ……   顾嘉顿时没声了。   七……七十两啊?   顾嘉呵呵笑下“阿胭,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我好像没带那么多银子,还是让二少爷帮你出钱吧,嗯,二少爷?”   齐胭“……”   萧平“……”   大考在即的齐二今日也是被齐胭拉出来散散心,舒缓下心情,他想想自己准备得也颇为充足,剩下的就看临场的发挥了,也就跟着出来走走。   谁知道到了这里,齐胭是死活不走了,怎么也要买画本。   齐二一看那些画本就头疼,他明明记得齐胭的院子里已经堆了整整一屋子的画本了,竟然还要再买??   他无法理解。   他也不想为此给她多花银子——这些日子,她从自己这里讹得银子还不够多吗?   谁知道就在这时,顾嘉却突然从天而降。   她言语间分明有些愤愤不平,倒像是嫌弃自己小气一般。   ☆、第92章 第 92 章   第92章茶楼的相会   可以说, 从顾嘉出现的那一刻,齐二便像木头人一般, 全身不再动弹, 唯独眼珠是跟着顾嘉动的。   顾嘉和齐胭拉着手,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时不时还用鄙视的小眼神瞅他,这些他看到了, 却没反应。   心仪的姑娘好久不曾见了,上一次见时还是雪飘寒冬, 她披着大毞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走到他面前, 在那白雪飘飞中和他说话。   说完话后,她就直接把她一年的收成全都捐献给朝廷了。   在齐二不可对外言说的心底,他会觉得, 她是恰好碰到自己和三皇子给穷人发放棉衣,之后马上捐献了自家棉花的,顾嘉的这个行径或许多少和自己有关系吧。   这是永远不可能对外说的,但却是在他午夜梦回之时想起来便觉甜蜜无比, 会胸口泛起一股酸楚膨胀的什么,以至于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   所谓知己也不过如此罢了。   人生能得这样一位,夫复何求。   就在齐二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听到齐胭凑过来推他“哥,你到底肯不肯出银子啊”   他猛然从沉思中醒来, 沉吟一下, 想起刚才顾嘉所说的。   她说什么来着, 说让自己出银子。   齐二望向了顾嘉。   顾嘉冲齐二眨眨眼睛,一脸幸灾乐祸。   哼哼,终于到了你出血的时候了。   顾嘉笑眯眯地对齐二道“二少爷,阿胭既是喜欢,那你就帮她买了吧,不过是一些画本而已,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   齐胭猛点头,发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齐二。   齐二望着眼前的顾嘉,却见杏眸含笑,小嘴儿红嘟嘟的,肌肤莹白赛雪,娇俏动人,就连说话的声音听着都让人心仿佛要化开了。   这一刻,他觉得她便是让自己去死,他都会点头。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道“好。”   齐胭“哇,二哥哥你真好我就知道二哥哥疼我”   既然碰到了,那就好歹一起喝个茶吃个饭说说话了。   况且同行的双方都是有男有女,有哥有弟,不是什么孤男寡女的,在一起饮茶也不怕人说闲话的。   双方就结伴来到了这书坊一条街上的三香茶楼。   三香茶楼在这书坊一条街颇有些名气,所谓的三香指的是书香,茶香,花香。   一进去三香茶楼便见靠墙之处的书柜静雅别致,上面摆了几样书,除此角落处还飘着当季的桃花,桃花香味轻淡,萦绕在鼻间,只让人心旷神怡。   四个人上了楼,来到了靠街的包厢处,这里可以凭栏眺望这书香一条街。   坐定了,齐胭大方地拿过来菜单,先让顾嘉点,又让萧平点“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啊,挑好吃的点,今天我哥哥做东”   顾嘉存着要痛宰齐二的心,自然是手底下不客气,各样精贵点心都来了一份,就连茶也要的是这三香茶楼里最最有名也最最价高的当季雀舌儿。所谓的雀舌儿茶都是在茶叶还没长齐全之前挑那最嫩的小茶叶尖尖摘来,因形状小巧似雀舌而得名, 这种茶的香气自然是独特浓郁,可不是一般茶可比的。不过因了实在是细小犹如雀舌,也很难采摘到太多,自然价格金贵。   萧平从旁看着都有些不安起来,他虽然不太懂,但也看出自家姐姐点的这些都太金贵,这样不好吧,怎么可以让人家一下子出这么多银子况且之前这位齐二少爷一口气给那位齐二姑娘出了七十多两银子买画本,他也是看到的。   当时若不是自家姐姐在旁边撺掇,怕是那些少爷定是拒绝的。   如今姐姐怎么好意思再让这位少爷做东请这么贵的茶水   齐胭也看出顾嘉点菜不留情面的,这分明是冲着痛宰自家哥哥去的,不由对着齐二吐了吐舌头,心说这下子你心疼了吧   齐二此时已经没了初见顾嘉时的那种痴劲儿,收敛了心神后,他一派泰然淡定,坐在那里,只听着顾嘉点菜,却并不言语的。   如今看齐胭这么看自己,便淡声道“阿胭你还有想吃的吗,要不要再点一些”   齐胭顿时呆了,疑惑地看着齐二,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这些已经不少银子了,他竟然不说她何不食肉糜浪费可耻,竟然还说要再点   就在齐胭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她听到齐二转首望向顾嘉,却是温声问道“二姑娘,这家茶楼不但有糕点,还有些果子,你要不要尝一些”   顾嘉其实觉得自己已经点了不少了,她是存着痛宰齐二的心思去的,如今见齐二不但不心疼,反而让自己再点,也是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不免再次感慨齐二,好人也绝对地大好人也   他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太善良了   齐二见顾嘉并没有要再点的意思,拿过来菜单,还是吩咐小二“来一些当季果子,若是有雪藕,也来一份,要用冰镇的。”   一时想起顾嘉爱吃荔枝,荔枝是甜的,想必顾嘉也爱吃甜食,便又吩咐“雪藕要加些蜜,另外再来苹婆,马菱,并大枣各一碟儿,还有新鲜当季的干货再凑着来四碟子。”   他这一番点菜,只让顾嘉和齐胭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她们几个人,吃得完吗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   齐胭用眼睛告诉顾嘉我哥哥今天好像变性子了。   顾嘉在心里暗暗叹息大好人,真真大好人可惜了,可惜了   一时他们点的各样果品糕点茶水陆续上来,果品都是新鲜的透着晶莹的光,鲜润可口,糕点一个个精致小巧,至于茶水,就连茶具都是薄如纸白如玉的青白瓷,一切都看着精致可人。   雀舌茶的香气在室内萦绕,窗棂处的甜白釉金包口花卉瓶里插着的桃花正开得粉白娇俏,顾嘉用牙签插了一个大枣来吃,甜脆可口,满口生津,当下心情也是大好。   齐二看着顾嘉吃下那大枣后神采飞扬的样子,不免想起最近发生的许多事。   几个月不见,顾家是颇发生了几桩大事的。   先是顾嘉得了三品淑人的诰命,这自然是大喜事,可是紧接着便是她家里那姐姐和顾子青竟然有染,以至于博野侯府不得不把那顾姗放出去再娶进门,虽然于礼节上倒是也没什么欠缺,可是燕京城里的人心里谁没数,都知道怎么回事,以至于连累的顾嘉怕是都被人笑话。   齐二也曾暗暗担心过她,不过如今见了,她眉眼生动,笑起来挺翘的小鼻子都跟着微微耸动,依然是那般精灵动人,不免放心了。   而顾嘉呢,吃着这可心精致的饭食,看着这满桌子的稀罕瓜果,再品着那昂贵到仿佛喝金子的雀舌茶,她总算是心里舒坦了。   虽说一看到齐二就心疼自己损失的那些银子,虽说齐二是个让人破财的,可是他人实在是太好了,这次估计被自己明里暗里也坑了些银子,好了,扯平了。   从此后无冤无仇了。   齐胭看着这一切,一边心疼着齐二花的那银子毕竟什么雀舌儿茶的,家里也有,何必要自己花银子在外面买的那钱若是换成画本,又不知能多买几本呢,不过另一方面却是在心里为自己哥哥会办事感到欣慰。   本来就是嘛,好不容易碰到了阿嘉,哥哥不应该花些银子让人家姑娘觉得他有银子他大方吗本来不好太严格地谨守家训节俭省用嘛。   自家哥哥做事到底是靠谱的,并不是个纯傻子   齐胭放心了。   当下她和顾嘉说着话,自然问起来彼此来书坊买什么,又问起萧平读书如何什么的。   萧平说了自己最近读书的境况,又顺口回道“只是过来买一些读书用的笔墨纸砚,刚才姐姐也顺便买了几本旧书,并送了个”   萧平话才说到这里,正悠闲自在地吃着一粒红果的顾嘉顿时警醒了,赶紧暗暗地碰了下萧平,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过凭着兴趣随便买点东西罢了。”   可不能提自己买了什么,万一让齐二看到自己买了那砚台,他岂不是就能看出这砚台不是凡品依他那清正端方的性子,若是觉得这个太贵重,五文钱买到人家的坑了人家掌柜,让她退回去怎么办呢   再说就算他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可万一传出去,那掌柜反悔了来抢怎么办呢   顾嘉觉得那砚台刚到自己手里还没热乎,反正是千千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   于是她笑着道“阿胭,你买了什么画本不曾想你竟然对画本这么喜欢,我家里还有一些画本,改日让人给你送过去。”   齐二听闻,略带嘲讽地淡声道“不必送给她,她两间屋子已经”   齐胭听闻,赶紧使劲地用手肘碰了下齐二,示意他不要说了。   不行不行,万一阿嘉知道她两间屋子已经都是画本了,说不得会后悔帮自己讹诈齐二给自己出钱   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她冲着齐二挤眉弄眼一番,赶紧转移话题“二哥哥,阿嘉上次还特意问起你备考的事,这眼看大考在即,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齐胭这一说,可是勾起了顾嘉的心事。   大考在即,人人都说莫三公子要当状元郎。   她的一百两银子,她憋着的一口气啊   想到这里,她不抱希望但是依然存着一丝丝惨淡的期望地望向了齐二。   ☆、第93章 第 93 章   第93章齐二的求婚   大考在即, 齐二准备得怎么样了,问出这话的是齐胭。   不过齐二却是看向顾嘉的, 他看到顾嘉两眼水润晶亮, 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像想从自己身上看出花来。   他微怔了下, 突然记起自己妹妹说过的,妹妹说阿嘉是很关心他的学业的, 曾经特特地问起他准备得如何,说很期望他能够金榜题名。   原本心里并不是十成十的相信, 她并不像是关心这个的人, 不过如今却是真得信了。   她果然是盼着自己能考出个好名次的,所以如今这么期盼地望着自己。   一时之间,烟火在脑中绽放开来, 每一个花火都化作美妙的幻想飘浮在脑中。   譬如足登云梯,手折仙桂,金鞍玉勒成行队,披花戴红游遍燕京城, 譬如读书人向来津津乐道的人生两大美事,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   想得太远了,以至于齐二在顾嘉那直勾勾到不加掩饰的目光中只能微微别过眼去。   “准备得尚可,”齐二一直是低调内敛的, 凡事并不喜张扬“倒是有些把握, 不过到底考个什么名次, 还是要看天公是否作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齐二这话一出,萧平倒是点头称是“齐二少爷说得在理,这科举一事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昔年曾有白公科举三次而不中,大概是时运还未曾到吧,齐二少爷想必已经准备充足了,一切全看天命。”   齐胭听萧平这么说,不免噗嗤笑出来,问顾嘉道“你这个弟弟倒是有趣,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顾嘉笑“他啊,也没读多久书,不过以前在人家私塾外面听过,竟然偷来许多大道理。”   齐二听得这话,不免多看了萧平一眼。   比起顾嘉来,萧平实在样貌平平,只一双眼睛颇有些精神,不曾想在私塾外头随便听听,竟然能说出些道理来。   当下道“既如此,应该让他读书,免得耽误了。”   顾嘉颔首“可不是么,如今也在读书,只是如今也该正式拜个师父了,没合适的而已,我正想着想办法给他寻一个呢。”   齐二略一沉吟,道“若是需要,我倒是帮着引荐一位。”   萧平听得,自然是喜出望外,到底是年纪小,当下眼里都放出光来“真的”   顾嘉却道“阿平,你也忒不懂事了,如今齐二少爷大考在即,自然是专心准备考试,怎么好意思让齐二少爷帮你引荐,没得耽搁了他的功夫。”   齐二却道“二姑娘不必客气,一则这本是举手之劳,并不耽搁事的,二则这个事也不急,我可以帮着留心,等过几日考完了,到时候再替阿平引荐就是了。”   一时又有齐胭从旁撮合“让我二哥哥引荐就是了,他人面广,自然比咱们强,要不然只你自己找,还不知道寻到什么时候,或者寻到了也未必合适。”   顾嘉想想也是,自然也就不再推辞了,郑重地谢过了齐二。   几个人边吃边闲聊,待吃过了,出了茶楼,一起去看看周围书坊。齐二其实是有些话想对顾嘉说的,只是看齐胭和萧平都在,不好张口而已。   齐胭是个机灵鬼,再说今日才讹了齐二七十多两银子,自然得想着回报了,当下眼珠一转,寻了个借口“那家书坊里还有我订的一些画本,我得搬过来去,萧平,你帮我搬一下可以吗”   萧平对齐二是颇为感激的,连带的对这位齐二少爷的妹妹也很有好感,如今听她这么说,自然连声答应。   齐二阻拦道“你若要搬,自有小厮为你劳力,怎可劳烦萧小公子”   谁知道齐胭根本不听的,故意娇哼一声“我就想让阿平帮我搬,才不要外面那些男人看到我的画本呢”   说着,拉了萧平直接跑过去了。   齐二连阻拦都来不及,看着自家妹妹欢快跑远的身影,不由摇头“实在是宠得无法无天了。”   一时又回首对顾嘉道“二姑娘不要介意。”   顾嘉笑道“阿胭性子一向如此,早习惯了。”   齐二想着自己妹妹素来的行径,也就不说什么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都笑看着前方齐胭消失之处,一时竟然相对两无言。   过了一会儿,齐二看了看顾嘉。   顾嘉见此,也看了看齐二。   两个人四目相对。   “你”   “你”   这么一张嘴,两个人都发现对方打算说话,又都停了下来,等着对方说。   结果两个人沉默相对,好半晌后,顾嘉忍不住笑了“你先说。”   齐二微微抿唇,也露出一点笑,此时一阵风吹来,齐二看看四周围,却是道“我们往前走走吧。”   顾嘉一瞧,这才发现,他们竟然站在一处官厕前。   之前没感觉,现在用鼻子一嗅,这味道很是**。   当下她忙和齐二快走几步,总算是摆脱了那股子味儿。   没了那股子味儿的干扰,齐二的笑渐渐地消退,他整个人都变得严肃端方起来。   顾嘉一看他这个样子,总觉得自己要被升堂问案,或者是要被先生提问问题了。   这个时候,她会不由得挺直了背脊,连呼吸都比较轻微,一丝不苟地等着他说话。   齐二凝着顾嘉,终于开口了。   顾嘉眼睛都不眨,认真地听着。   “顾二姑娘,你很在意这次科考的成绩是吗”齐二沉吟一番,还是决定这么问。   “这个也没有吧。”顾嘉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个事儿,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她的银子,只是她不抱希望的,那一百两银子,她是没指望要回来了,当下想了想,只好委婉地道“我当然是希望二少爷能旗开得胜,考个好名次的,最好最好是”   这是不是太难为人了啊,命中注定他只是一个探花而已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一百两银子而让齐二改变既定的命运呢那怎么可能呢,老天爷都不答应的吧   “最好是什么”齐二看着她脸颊绯红的样子,心神微荡,紧问一步。   问出口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有些沙哑。   “最好是能得个头名状元吧”顾嘉声音不自觉低弱下来,不过还是说出了这个实在很为难人的请求。   齐二听闻,不言语了。   顾嘉抬眼偷偷地看过去,只见齐二垂下眼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生得剑眉朗眸,此时垂眼沉思,连那剑眉都微微下压。   他认真想事情的模样依然是很严肃严肃得好像遇到了朝堂上的重大难题。   顾嘉轻咳了声“二少爷你别在意,我,我就随口说说”   第一名只有一个啊,头名状元更是一甲子才出十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呢再说还有个可恶的莫三公子在那里等着拿第一呢   “我会全力以赴的。”齐二却突然沉声这么道。   “啊”他的话坚定有力,传入耳中,顾嘉微诧,一时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齐二抬眸,望定了顾嘉“我说,我会全力以赴,尽我所能,争取拿到头名状元。”   顾嘉怔怔地看着眼前少年,十九岁的少年儿郎,声音低沉沙哑,用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双眸凝着自己,对自己说会全力以赴。   她心神竟有些恍惚,一时竟然觉得,眼前的齐二和上辈子自己认识的那个好像哪里不太一样,可是又分明一样的。   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太过炙热,以至于她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上辈子的齐二曾经这么看着自己吗,好像有吧   什么时候是夜晚里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时候吗,还是那一次利州重逢他翻身下马走到自己面前时还是当他抱着自己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   顾嘉记不清了她发现上辈子她虽然几乎每天都看着齐二,可是却很少注意他的眼睛。   她好像总是神游太虚,总是沉吟在自己的思路中,总是更多地想着自己,却没去看过齐二。   正想着,突而听得耳边少年哑声道“二姑娘,我若能侥幸披红戴花游遍燕京城,只盼能得锦上添花事,双喜临门,成就人生两大幸事。”   顾嘉心间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啊什么”   少年眼中燃烧着火,那火几乎要将顾嘉烧燃“人生两大幸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顾嘉其实刚刚已经意识到了,可那只是一个浅显的意识而已,这种意识还没到让她细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突然间,她就听到了齐二竟然这么说。   她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说话也结巴了“什,什么”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若是要包揽人生两大快事,自去和他心仪的姑娘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说。   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中,她几乎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可能吗   顾嘉的心砰砰乱跳,脸上烧红得仿佛怀里抱着个小火炉,眼睛都有些不敢直视齐二了。   齐二步步紧逼,眸子一直锁住了她“若我能高中头名状元,必是会向心仪姑娘求亲的。”   顾嘉被这句掷地有声不容拒绝的话猛地击中,简直仿佛被闪电打中一般,整个人都傻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他说的依然含蓄,含蓄得和上次很像。   但是这一次,顾嘉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敢情他那意思竟然是说,心仪姑娘是自己   他要自己成全,是因为想向自己求亲   ☆、第94章 第 94 章   第94章齐二的求婚   此时燕京城三月的春风扑面而来, 带着这书坊一条街的淡淡墨香,也带着不远处那让人不喜的味道, 这一切混合在一起, 连同眼前齐二那张刚毅郑重的脸庞,一起构成了顾嘉在十五岁这一年最让她不可思议的难题。   不过刹那间的功夫, 顾嘉脑子中想到了很多。   她想起了上辈子那个在利州重逢时钻入马车便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的齐二,想起了当时他抱着自己的力道。   那时候她是不喜欢的, 因为他太粗鲁太用力了,把她弄疼了。   她便觉得, 他终究不是什么体贴的人儿。   可是如今回忆起来那种刚硬的身体将自己箍紧的力道, 她却感觉到了少年男子体内蕴含的勃发力道,那是生机勃勃的,是锋利年轻的, 带着春日野地里芳草春泥的气息。   她还想起了那一日在云纺茶楼里,那个说会帮着自己毁掉婚事的少年,他说若是自己想嫁,他便帮自己成全这婚事, 若是不想嫁,他便会帮自己毁掉这婚事。   成与不成,他端看自己而已。   她又记起了那一日他也曾说起,说金榜题名,便会向心仪姑娘求亲, 可是她却告诉他还是好好读书才行……   顾嘉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感动, 震惊,还有羞愧?   是,她羞愧了,羞愧极了,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傻气,傻得无药可救!   “二姑娘……”齐二还在凝视着她,沙哑的唤了一声,少年浑厚的声音竟略略发颤。   顾嘉不敢去迎视齐二那坦然火热的目光。   他这样的人,做事向来无愧于心,心仪哪个就是心仪哪个,既然心仪了就要求亲,既然要求亲就盼着能够在金榜题名后求亲好让姑娘家更面上有光,他就是这样一个光明正大正直靠谱的少年。   他这么好的人,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这辈子怎么非要心仪自己?   顾嘉不明白。   顾嘉……也不想明白。   不过……幸好他什么都没说,他没说明白啊!   所以她不懂,她什么都没听懂!   顾嘉硬生生地忽略了齐二向她传达的一切的一切,努力地压抑下心间的躁动,僵硬地笑了笑,然后道“二少爷,你好好准备考试,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若放榜之日,你能高中头名,我,我……”   齐二紧问一声“你待如何?”   顾嘉干脆坚决抱着大无畏豁出去的心情朗声道“我愿送你五百两银子做贺礼!!”   ……   这一刻,风停了,周围所有的声响都远去了。   齐二沉默地望着顾嘉,突然笑了下“五百两银子是吗?姑娘真得舍得?”   他虽然和顾嘉相处得并不多,但是他也多少能感觉到,顾嘉其实是颇有些财迷的,把钱财看得重,一门心思想挣钱。   可就是这样的顾嘉,竟然曾经捐献出自己一年所得的棉花,如今又要送给自己五百两银子做贺礼。   顾嘉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又觉不自在,不过还是故意哼哼道“我为什么不舍得,我说到做到!”   齐二默了下,只是望着她笑,却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她在逃避自己的问题,她把自己的话题四两拨千斤地还回来了。   也许是姑娘家羞,也许是这个话题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心理准备?   齐二其实也有过片刻的小小失落,不过他想想她捐献出的那棉衣,还有送给自己的那玉镇纸,心里便笃定了。   当下收回自己凝着她的目光,负手而立,颔首“好,我等着。”   顾嘉猛点头“五百两纹银,必是有的!”   她在心里迅速地盘算着,若是他真万一考中了头名状元,那自己那一百两银子十赔一的胜率必然是有的,到时候挣个一千两,分给齐二五百两就是了!   若是他考不中头名,自己认栽,赔一百两,不过他也就别想着向自己提亲了。   好好的,提什么亲!   顾嘉想想齐二竟然要向她提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又心慌意乱的,连忙拼命地将这个念头扔到九霄云外去。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彼此都没再说话,于齐二来说,自是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此时无声胜有声的。   他也怕说多了顾嘉会害羞,或者干脆恼了就此跑了,是以不敢多说。   至于顾嘉,却是迅速地盘算着自己这个买卖了,一百两银子反正是没了的,哄他高兴下也好,万一他考中了头名状元呢——尽管她知道,不可能的啊!   所以她假装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什么心仪什么提亲是没有的,她傻,她就是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上辈子好歹也是四年的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五百两银子的贺礼了……再多真得没有了。   就在这两个人各怀心思但是又有志一同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的时候,齐胭领着萧平,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一见了齐二,还贼笑了一把。   齐二一个冷眼扫过去,警告意味十足。   齐胭立马正经起来“二哥哥,我看了一下那边的画本,觉得不好,这就是玩味丧志的玩意儿,以后我不买画本了!”   齐二神色这才稍缓,颔首“这才像个人话。”   但是他当然也明白,齐胭是没事常立志,有事你掏钱,所以也只能姑且听听罢了。   萧平这里却关心着他拜师的事,自然又是和齐二请教了一番,齐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又说会帮着留意。   看看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双方各自散了。   萧平随着顾嘉回去自家,一路上不免打听起来“那位齐二少爷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顾嘉“是啊,大好人!”   好了两辈子的大好人。   只是这大好人这辈子怎么如此不长眼,竟然没事要心仪自己?   回到家中,这时候萧父也回来了,看到顾嘉过来住几日,自然是高兴,当晚萧母整治了好饭食,还特特地叮嘱萧平去外面买了些现成的荤素碟子来凑盘,一家子吃个团圆饭,只可惜萧越在外忙碌那山地的事,一时不得还。   吃完饭后,顾嘉陪着萧母说了一会子话,萧母竟问起顾嘉婚事的事来。   “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若是在咱们乡下,你这十五岁的年纪,应该说个亲事有个婆家了,可是这燕京城里,怕是规矩和咱们乡下不同,我也不懂,只好问问你,夫人是不是应该操料你的婚事,看看有合适的先定下来?”   萧母这一问,真是正好说中了顾嘉的心事。   重活一辈子,她是钻到了钱眼里,心里想的都是银子,有了银子才能过好日子,哪里想过男人。   可是偏偏今日齐二突然说起什么心仪之人啊提亲的事,顾嘉算是听明白了,齐二心仪的好像就是自己。   看他那意思,若是真高中头名状元,必向自己提亲。   幸好佛祖保佑,他是别想得这个第一名了,也就不会向自己提亲了。   只是……便不是他提亲,早晚也有其他人,彭氏一时半刻没看中的,可不代表她不给自己说亲。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三品淑人的诰命,在彭氏眼里也是金鸡蛋一枚,怕是待价而沽,想找个更好的吧?   思来想去,顾嘉觉得,自己还是得想办法离开这燕京城,逃之夭夭,自己过自己的爽快日子,省得总被问起亲事。   这么一算计下来,看来还是得挣银子,手头就那一百两银子,真遇上事要逃命,根本不顶用!   如此盘算一番,她晚间回到自己的房中,便把那砚台拿出来观摩赏玩。   细细地擦拭过后,见那砚台上面的刻字还有落款,确实就是上辈子齐二很是宝贝的那砚台。   当初为了这砚台,他还嫌她不够细心呢!   顾嘉盯着这砚台看了老半晌,看着这造型浑朴的砚台,眼前仿佛浮现出上辈子的齐二。   身穿着一品大员的官袍,把一张明明年轻俊朗的脸映衬得威武端庄,用大拇指摩挲着那砚台上的精致金晕纹,挑眉颇有些无奈地道“嘉嘉,和你说过了,这个砚台得来不易,不可轻忽。”   哼哼。   顾嘉暗想着,上辈子对我教诲这个规定那个的,这辈子却说心仪我,还要向我提亲……   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嫁给他的!   正想着,手底下一滑,砰的一下子,砚台从她手上滑落,跌在了桌子上。   顾嘉吓了一跳,心都停止了跳动,直着眼盯着那砚台,生怕这么珍贵的砚台四分五裂了。   当下连忙捧起那砚台来查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看过了,还用手指头摩挲一遍,佛祖保佑,竟然没摔坏,且也没有多出来什么裂纹!   顾嘉松了口气,抱着砚台,两眼含泪地叹息“看来齐二说的对,面对这么珍贵的砚台,我果然是毛手毛脚的,必须小心谨慎,要不然上千两银子就飞了。”   齐二永远是对的……   得了这个教训,她用宣纸细致地将砚台包起来,然后放在了一个木盒子里,打算等着过些日子便拿出来请一位文墨大家来品评,到时候这砚台必能一举成名从此天下知,她也能顺利地卖个大价钱了。   当晚,顾嘉怀揣着发财的美梦,进入了黑甜梦乡。   梦里,齐二出现了,背着手,谴责地望着她嘉嘉,砚台呢?   顾嘉我没有我没有!   齐二伸手拿来,不许藏着。   顾嘉我不给我不给!   齐二扑过来……   “不要,这是我的砚台,我不给你!”顾嘉大叫着醒来,醒来后,抱着棉被愣了老半晌,才明白,齐二这辈子不是她的夫婿。   想到这一点,顾嘉顿时松了口气。   一时又记起今日好像是有意向自己求亲的齐二,不免哼哼一声鬼才要都重新嫁给你呢!   ☆、第95章 第 95 章   第95章准备考试了   被梦里的齐二一吓唬, 顾嘉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生龙活虎地起床了。   仔细地思考了昨天齐二的话, 再想想萧母那意思, 她觉得自己还是及早打算,必须想办法离开燕京城另谋出路了。   婚事这个事儿, 她是怎么也不想的。   这辈子,自己过挺好, 不需要男人。   一大早寻了个理由,小心翼翼地揣上了那砚台就出门了。她记得上辈子那个砚台是燕京城里的一位叫王已的人偶尔间发现的, 那王已家是世代传承制作砚台, 人家懂这个,能看出来这砚台的来历。   她决定去找这个王已看看,虽然太着急了, 可是没办法,她已经看到自己即将被逼婚的一幕了。   谁知道刚走出巷子,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过来,却是个眼熟的——顾子卓。   若说起顾子卓, 她也是有些日子没和顾子卓打交道了,平时便是在侯府里遇到,也往往是点头说几句客套话就走。   细想,自从她乡下的养父母过来,她便有了个疼爱她且为她事事打算的萧越哥哥, 于是这顾子卓哥哥就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   本来嘛, 她就对顾子卓有些防备之心, 后来刚觉得这关系还不错,仿佛他也有点哥哥的样子,突然就出了上次的事。   顾子卓当初说的那话意思,分明就是他知道当年换孩子的真相的,只是有苦衷,不告诉她罢了。   顾嘉也多少明白,这苦衷不是别个,正是彭氏。   说到底彭氏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彭氏不想让人知道的,他顾子卓当然帮着那做母亲的,便不会告诉顾嘉。   这件事上,顾子卓并没有错,但是却足以让顾嘉明白,他们这段兄妹关系用一个比较那啥的词来说,就是露水姻缘,临时为了利益搭档,等到哪天利益不一致了,就此别过。   后来在博野侯府,几次顾子卓遇到了顾嘉好像也想拉住她说话来着,不过她都没给他机会,再到后来顾子青纳化名为萧扇儿的顾姗为妾,博野侯府乱作一团,顾子卓更是没机会多和顾嘉说话。   只是顾嘉没想到,顾子卓竟然跑这里来了?   她朝顾子卓打了个招呼,之后纳闷地道“哥哥,有事吗?”   顾子卓挑眉“难得,你还肯叫我哥哥。”   这话说得,嘲讽意味十足啊,虽然顾嘉现在不和他一起做买卖玩耍了,但是该叫的哥哥还是叫的。   当下笑道“哥哥说得哪里话,是妹妹得罪你了吗?”   顾子卓看着顾嘉装傻,呵呵笑了“阿嘉如今是用不着我了,干脆都不搭理了,是不是?”   顾嘉没想到顾子卓竟然跑来这里追问,而且还直接问到她脸上来了。   不戳破这层窗户纸,日后好相见,他非这么问,让她怎么回答呢?   顾嘉叹“是啊,我萧越哥哥来燕京城了,他什么事都肯为我做,拿钱比你少,干活比你用心,关键是对我好,什么事都会告诉我,不用让我提心吊胆地不舒坦。”   顾子卓听闻这个,有些无奈,抬起手指来,轻轻弹了下顾嘉的脑袋“我是你亲哥哥,还是他是?”   顾嘉眨眨眼睛,笑道“你是亲哥哥,可是我和他更亲啊,好歹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的。”   顾子卓脸都有些黑了“你说得有理,随你就是。不过——”   他望着顾嘉,脸上有几分冷淡之色,倒像极了上辈子那个让顾嘉不敢亲近的顾子卓“如今子青刚刚成亲,我也要参加大考,府里正是多事之时,你若是得便,还是回去得好,总在外面住着也不像样。”   顾嘉是不太想和他多说的,便勉强敷衍道“好,过几日我就回去。”   若真回去,好歹等她赚得这砚台的银子再说了。   顾子卓这才颔首,淡声道“阿嘉,你到底是侯门千金,又是三品淑人,平时和人交往总是要小心。”   顾嘉听着这话倒像是有别的用意,便问“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妹妹怎么和人交往不谨慎了?”   顾子卓默了片刻,看了眼那巷子,语气依然淡淡的“你年纪不小了,也差不多到了做亲的时候了。”   说完这个,施施然地走了。   顾嘉原本心情还不错,可是被顾子卓一说什么“做亲”,顿时感觉不太好了。   这是怎么了,不过一日的功夫,齐二说心仪说提亲,萧母说她该做亲了,结果遇到一个顾子卓竟然也这么说。   全天下的人都指望着她突然嫁出去吗?   可她偏偏就不想嫁的啊!   顾嘉寻了半晌,终于来到了那王已家,投了拜帖求见,结果人家直接拒之门外的。   顾嘉无奈,只能回去,第二日派了红穗儿过去,继续投贴,结果依然被拒。   她这下子坐不住了,什么意思?赶紧着人去打听,这才知道,那个什么王己虽然只是个做砚台的,但也是个恃才傲物的人,性情狂傲,寻常人过去求见,他根本不见的,若是你恰好是个什么官,他更是不屑一顾。   “也未必是真狂妄,或许只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若是真狂妄,就该官民一视同仁才是,怎么独独身上带官位的反而特特地不见,其实还是要用这个来标榜自己的清高吧?如此,便有了个好名声。   顾嘉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心里一通鄙视,可是鄙视归鄙视,人家还是不见她。   “罢了,我再寻寻别人,总不能燕京城里慧眼识真金的就他王己一个!”   可是一时半刻找谁呢?就在顾嘉犯愁的时候,恰好接到一个请帖,却是王尚书家的王云梅下的帖子。   原来自打王玉梅险险地避开了那胡云图婚事后,便对帮着“毁掉”这门婚事的顾嘉感激不尽,他们总觉得如果不是顾嘉阴差阳错毁掉了这门亲事,王玉梅定然是嫁给了那胡云图。   胡云图的花柳病听说如今是更严重了,几乎下不了床,浑身长满了腌臜东西。听说那信远侯急了,花重金买了几个奴婢伺候胡云图,指望着能给胡云图留下一点血脉,可是那几个奴婢都吓得根本不敢近胡云图的身,就连大夫都摇头叹息劝信远侯不必折腾了。   “那几个女子便真是怀了身子,怕是孩子生下来也不好的。”   大夫这么一说,信远侯心都凉了,这才放弃。   而得了这消息的王尚书一家自是越发后怕,也就越发对顾嘉感激涕零。这一日趁着三月好时节,王家恰得了一筐子新鲜的螃蟹,便下帖子邀了顾嘉过去品尝。   顾嘉见此,欣然前往。   她如今正想找个人问问砚台的事,想着王家到底是书香门第,兴许会懂这个。   过去了后,齐胭也是在的,三个小姐妹多日不曾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倒是快活。三月里的螃蟹并不是顶顶好的,但是贵在吃个稀罕,也是凑趣得很。   顾嘉自然也趁机问起了王玉梅砚台的事。   齐胭却一听就来劲“砚台?阿嘉你想找人品评砚台,那你真是抱着金娃娃要饭,当然是找我二哥哥了!”   顾嘉……   怎么到哪儿都有你二哥哥?你真当你二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顾嘉心中暗哼,她是坚决不找齐二的。   纵然知道他确实是颇认识一些精通砚台的人,可是她却不想找他。   他都说了大考之后想找自己提亲,她干嘛还巴巴地往前凑,万一欠了人情被他赖上呢?   ——就算他不是这种人好了,但是她却会理亏。   反正从今往后,她得躲着齐二点,坚决不欠齐二半分人情!   王玉梅听着,也忙道“这个问我哥哥也可以,我哥哥对砚台也很有些了解,赶明儿我替你问他就是了。”   顾嘉握着王玉梅的手,感动“好,那就拜托你了!”   齐胭???   她斜瞅着顾嘉,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好好的阿嘉就变脸了?竟然舍自己哥哥而去就王玉梅哥哥了?   她脑子里顿时开始回想了,王玉梅哥哥长什么样了?俊俏不俊俏有才不有才?   王玉梅看顾嘉感兴趣,一时又说起自己哥哥来,王玉梅的哥哥叫王承恩,这王承恩今年也是要参加科举的。   “他啊,学问也就那样,我爹说了,不拘什么名次,但凡能在那金榜上落个名儿,就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齐胭一听也来了兴致“真是巧了,咱们的哥哥都要去参加科举呢,说不得他们还能同场考试!”   王玉梅想想也是“那必是的,这实在是巧。”   当下大家各自对了各自哥哥的情况,越说越觉得巧,最后来了兴致,齐胭竟然道“到了考试那一日,我也会和家人一起过去送哥哥考试给哥哥加油的,要不然玉梅你也去吧,到时候咱们还能在考场外头聚聚。”   王玉梅本有些犹豫的,毕竟王家并没有要她同去的打算,不过她禁不住齐胭的怂恿,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两个姑娘说好了要一起去的,最后又开始拉拢顾嘉。   “阿嘉你也去吧!”   “啊?我?”   顾嘉连忙摇头拒绝“还是算了,你们哥哥都是要参加考试的,我又没个参加考试的哥——”   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了。   她想起来顾子卓。   是了,顾子卓也是要参加今年的科考的。   其实不但有顾子卓,还有顾子青的。   大家统统今年考试,你说巧不巧?谁让这些少年都差不多年纪,这科考又是三年一次,当然都扎堆一起考了。   齐胭和王玉梅四只眼睛同时放光,指着顾嘉道“你,怎么也得去!一起去,一起去!”   好了,这下子顾嘉是想逃都没得逃了。   ☆、第96章 第 96 章   第96章送考   顾嘉认为自己当前第一要务是想办法把那个砚台给炒出高价来然后卖出去, 可是显然她的好闺蜜齐胭和王玉梅认为作为妹妹当前第一要务是去送哥哥上考场顺便殷切地盼着他们考出来个好成绩。   顾嘉想坚持自己,但是却被齐胭和王玉梅带偏了。   当她竟然真得随着齐胭出现在考场前的时候, 她有些迷惘, 自己过来干什么的?   考场外面,陆续有前来赶考的考生进去, 有的考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仿佛要上断头台,有的考生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矢志要考出一个好名次。   这些考生到了陆续到了入场时, 便开始进行搜检了。   王玉梅翘头看那边,见那些考生们竟然开始脱鞋袜, 不免纳罕“这是怎么了?”   顾嘉瞧过去时, 只见那些考生们排着队依次进入,每一个考生前后都有两个兵卒进行检查,便随口道“这是要检查是否有夹带。”   本朝的科举是极为严格的, 这种严格不但表现在科举严禁泄题舞弊,当然也表现在科考时的夹带检查上。那些兵卒要详细地检查考生们的袍衫,规定他们必须只能穿单层的衣袍袜子,甚至鞋子也只能用薄底的, 这样才能避免舞弊小抄。   王玉梅一听之下,恍然“怪不得呢!我娘提前给我哥哥准备科考用品,说是砚台都不能用厚的,木炭只能准备两寸长的,便是烛台的柱子都必须是空心通底的!”   说着间, 就见那些考生们又把字圈、风炉、茶铫等常用品全都摆出来, 挨个地等待检查。   因考生过多, 需要逐个检查然后点卯,这就需要很多时候,是以刚来的考生也不慌不忙的,反正那么长的队伍呢,便是再着急也急不来,左右都能进去的。   顾嘉见此,正说要寻个空子去喝个茶什么的,结果就见自家马车远远地过来了。   王玉梅眼尖,最先看到了“阿嘉,你两位哥哥来了!”   顾嘉没办法,只好揣着袖子迎过去。   大庭广众的,她也不好不给顾子卓面子,要不然明天博野侯府又要成别人眼里的笑话了。   顾子卓和顾子青都到了,顾子卓只带了个小厮随行,顾子青却是身后跟着个萧扇儿。   萧扇儿如今全然没了当年在博野侯府当千金时的神奇,跟在顾子青身后毕恭毕敬柔顺听话小媳妇样儿,柔声细语的,一会儿叮嘱顾子青说篮子里有烧饼和咸肉,一会儿又说起万一冷了的话记得烧炭,好生贤惠的模样。   顾子青回首看看萧扇儿,却是低声道“放心就是,我定能考出个好名次,到时候让母亲面上有光,也让你少受一些埋怨。”   萧扇儿听了这个,眼圈都红了道“你若能出息,我便是被骂几句又有什么,我挨骂不要紧,只盼着你能好,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能——”   说到这里,她却是欲言又止的,抿唇不说了。   顾嘉看着这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倒是有些感慨,心说没想到萧扇儿和顾子青这夫妻还相处得不错,若是能这么安分过下去,倒也是好事。   她对顾子青其实也没什么仇怨,至于顾姗,上辈子的事了,如今也多少淡忘了。   自己若过得不好,便总是斤斤计较于别人对自己的错,可若是自己过得春风得意,便会宽容起来并去原谅那些曾错待过自己的人。   如今顾嘉心态渐渐平和了,不似刚刚重生时那般心存戾气,看顾姗也能相对理智地看待。   再怎么说,这都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她若不作妖好好和顾子青过日子,她又何苦去对付她呢!   顾子青看看时候,便先过去排队占位置,等着被检身,顾子卓慢走一步,却是和顾嘉道“阿嘉,难得,难得,你竟来送我入考。”   他看到顾嘉的时候便是眼前一亮,如今唇边竟带着浅淡的笑意“你终究是在意这兄妹情分的。”   顾嘉……   情分?我是在意闺中好友的情分好不好!   不过顾嘉当然没说破,既然顾子卓误会了,那就让他误会吧。   顾子卓望着顾嘉,看看顾子青先走了,压低声音道“阿嘉,等我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顾嘉看顾子卓那神秘兮兮的,顿时感觉到这里面有事儿,忙问“什么地方?”   然而顾子卓已经扭头过去排队等着检身了。   顾嘉暗暗跺脚,心说这个人就是故意的吧,故意放出个消息来,让她心痒难耐,回头说不得又不带她去,或者根本就是哄她玩儿的!   真没意思,也是呵呵了。   正想着,就听得萧扇儿从旁轻笑了声,却是对顾嘉道“阿嘉妹妹,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动不动往外跑,好歹在家里住着,也好让母亲早点给你说一门亲事啊!”   顾嘉莫名地瞥了萧扇儿一眼“萧姨娘,你管好自己就是了,不必操心我。”   萧扇儿一改刚才面对顾子青的贤惠温柔,眯起眼儿,笑望着顾嘉道“妹妹也十五岁了,这个年纪,该做亲了。只是怕妹妹三品淑人的诰命,寻常男子不能匹配,届时少不得拣门择户,攀高嫌低的,不过没关系,妹妹有诰命模样又好,可以慢慢地找,找个十年八年的,总能找到合适的人。”   顾嘉挑眉,冷扫了萧扇儿一眼。   这什么意思,分明是嘲讽她十年八年嫁不出去?对,我就十年八年不打算嫁出去,又不吃你家米,管得着么!   一时不免好笑,这萧扇儿也真是个嘴贱的,这刚嫁入博野侯府,彭氏那里还记恨着她,她倒是好,竟然张狂开了。   人前小意伺候,人后嚣张狂妄,她倒是挺会演。   当下便张口打算回敬萧扇儿几句,谁知这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二少奶奶这话说得不对了,顾淑人哪里需要费神去找,她若是想嫁,自有男子纷纷上门提亲求娶。”   顾嘉和萧扇儿看过去,说话的却是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今日穿着一身宽松的白绫长袍,手中拿着一把素面折扇,身后跟着个小厮,小厮手中如众多小厮一般提着一编成如意吉祥格的竹篮子。   他这风流倜傥潇洒自如的模样,比起那些恭谨小心入考场心神重重的众多考生来说,真是一派轻松悠闲。   莫三公子满意地看着大家的视线都转向自己,当下挥开折扇,洒脱一笑,却是道“比如说在下我,便是要等到金榜题名时,便向顾淑人提亲。”   萧扇儿……   周围一众人等……   顾嘉……自我感觉很美是吧?   在一阵群体的沉默后,人群中终于有人窃窃私语了,更有那已经打算开赌下注的,暗暗兴奋起来,在那里小声嘀咕。   “这必须是头名状元,才能向三品淑人提亲吧!”   “押莫三公子!”   “必须押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哈哈一笑,走过顾嘉身边,压低了声音暧昧地道“嘉嘉,等我,我必高中头名状元。”   顾嘉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上前吐他一口,不过那莫三公子想必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已经快走几步,赶紧排队过去检身了。   顾嘉咬牙切齿。   她原本还在心里犹豫,要不要盼着齐二赢呢,尽管没希望,但是人总是要有个盼头吧?若是齐二赢了,那自己必然面临麻烦。   可是现在,她真是恨不得冰天雪地跪求齐二一定要第一,必须得第一,若是齐二不能得第一,顾嘉决定一辈子不搭理齐二了!   回家后,她要拜佛要求神,要求满天神佛改变这既定的命运,要让莫三栽一个大跟头,要让齐二赢赢赢!   而就在不远处,正和齐胭并几位兄弟说话的齐二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齐家兄弟姐妹一向和睦,便是庶出的齐三都和几位兄弟关系不错,这次齐二参加科考,家里几个兄弟都过来了。   这边说着话,齐二却注意着顾嘉那边的动静。   莫三公子说的那话,他自然是听到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嘉,之后便提起竹篮,快步追过去莫三公子那里了。   莫三公子正在排队,突而感到身后有人,回头看时,正是齐二。   “二少爷?”他笑着道“准备得如何了?”   齐二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等考完后,你在这里等我,我们之间有一笔账要算。”   莫三公子挑眉“嗯?”   齐二又道“还有,我学问不过尔尔,但是赢你是没问题的。”   莫三公子“……”   ☆、第97章 第 97 章   第97章 “终你一生, 都配不上她。”   齐胭看着自己哥哥总算过了检身那道关卡走进考场了,这才放心, 蹦跳着过来和顾嘉说话, 齐家几个兄弟见此,也和顾嘉打了招呼, 之后便退至一旁闲聊,好让她们姑娘家说话。   王玉梅的娘王夫人对顾嘉是颇为待见的, 和顾嘉说了一会儿话后,便让王玉梅“和顾淑人一道出去玩玩吧, 也好多跟着顾淑人学学”, 于是王玉梅得了自由,跟着顾嘉跑出来了,商量好了去赏桃花。   三个人能在这大考之时一起去看看外面景色玩耍, 自是开心得很,谁知道正说话,就见莫熙儿抬脚正要上她家的轿子。   那莫熙儿瞧见几个姑娘,也特特地过来了, 笑着道“你们也是过来看哥哥考试的吗?巧了,我也是呢。”   之前在那信远侯府她换衣裳的时候,顾嘉如果想坑她,其实直接说信远侯府的公子在偷看她换衣裳,那她必是被坑的。   可是顾嘉没这么说, 反而言语间帮莫熙儿撇清了, 这让莫熙儿多少对顾嘉产生了一些“感激”。   但是感激归感激, 她望着顾嘉等人,还是有些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大家一看,可不是巧了么,恰恰好大家都有哥哥,恰恰好今年大家的哥哥都要参加这科举。   她笑看着大家,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得意“等再过些日子,我们又可以相约一起帮着哥哥看榜了。”   她这一说,大家自然知道她那意思,顾嘉想起莫三公子那张狂,心说可真是一家出来的兄妹,连那挑眉含笑的得意样儿都如出一辙!   三姐妹目送着张狂的莫熙儿走了,便一起上了马车,谁知道马车没走多久,恰好旁边茶坊外头也在开着赌局,却是热火朝天地赌状元郎。   其中一个道“莫三公子,莫三公子,我押十两!”   另一个道“莫三公子,莫三公子,我押二十两!”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多少都有些来气了。   全天下的人都在说莫三公子得状元,便是那些赌徒们也都非要一个劲押莫三公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难不成除了莫三公子,就没别个了!   齐胭摸了摸袖子里的钱袋,吩咐丫鬟道“去,我这里有八两银子,押我二哥哥!给我下注!”   就连最好脾气的王玉梅也受不了了“我这里有十几两碎银子,帮我押我哥哥赢!”   ……   顾嘉看着这两姐妹,突然心潮澎湃豪气万丈,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豪赌一把!   可是,她押谁呢?   她哼哼了下“齐胭,我跟你,押你哥哥!我哥哥就算了吧,我瞧着不是个有出息的!”   齐胭眼里放光,抓着顾嘉的手不放“好,有眼光,有胆识,阿嘉真是我的好姐妹!你,你下注多少银子啊?”   顾嘉被她夸得头脑一热“我下注二十两!”   齐胭简直是扑过来抱住顾嘉不放。   顾嘉让红穗儿掏出那热乎乎的细纹白银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好像又被齐二搞得破财了……   她咬牙切齿,想着等这次回到家,她马上求神拜佛,要求着神佛改变这既定的命运,要求着齐二当状元郎,哪怕齐二不当,好歹也别让什么莫三公子当了!   实在是不想看到莫三那张自以为是的脸!   却说一群姑娘自去赏花吃茶的,玩了一整天才各自归家去,顾嘉回到萧家,自是把今日见闻都说给萧父萧母并萧平听,萧平听得入神,萧母在那里趁机教萧平道“别看这么多去参加大考的仿佛不值钱,其实那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举人老爷,每一个拿出去都比你强了千万倍!你便是想去,还没资格呢!”   萧平自然知道,这科考之路总是要一步步地来,他如今连门槛都没迈进去呢。   顾嘉笑道“娘,阿平是个懂事的,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你也不用急,等那边科考完了,咱好好地找个先生,阿平用功几年,有朝一日也能参加这科考。”   萧母听得笑不拢嘴“若真有那一天,我便是死也瞑目的。”   萧父却道“以前我们在庄稼地里刨食的,能吃饱饭就心满意足,如今来了燕京城,你这眼界开阔了,便总想着让阿平读书当官了,其实要我说,人贵在知足,阿平些许识几个字,跟着阿越做做买卖岂不是很好?”   萧母冲着萧平道“别听你爹的,你爹懂什么!”   说着又骂萧父“你这不识数的小老儿,又懂得什么,在这里乱撺掇孩子!”   萧父萧母素来是会拌嘴的,萧平和顾嘉对视一眼,都不免偷偷笑了。   而就在今年大考的考场外,此时众位考生正陆续走出考场,经过两日一夜的科考,大家显然都倦怠了,不过神情却是各有不同,有人神采飞扬面有期盼,有人垂头丧气耷拉脑袋,各学子互相打着招呼,并询问着各自如何破题等等,又有相约一起喝酒吃茶的,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待到莫三公子一走出考场,一群考生全都围过去打听,更有那往日相熟的,问起莫三公子如何破题,如何作答的。   莫三公子故作不在意地淡笑一声,却是道“不过随意写写文章罢了。”   众人一听,纷纷夸赞莫三公子之风骨,来到这堂堂科考的考场,竟依然能挥洒自如,并不以为意。   一时之间,吹捧夸赞者众多,围着莫三公子好一番说。   就在这热闹的时候,突而旁边走过来一人,众人看过去,只见此人身形高健挺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虽看那装扮也是这次参加大考的考生,可是那走起路来的精气神,那鞋子踩在地上的力道,怎么看怎么不像寻常文弱书生。   况且他眉眼冷峻,面无表情,不像是来讨论考试的,反倒是像来寻仇的。   个中有那认识的,纷纷小声道“这位正是孟国公府的齐二少爷。”   当下便有人明白了,孟国公府的齐二少爷,这次也是参加科考的,好像和莫三公子还是好友,只是不知道这次考得如何,又因甚做如此冷面孔。   莫三公子见大家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自己左侧,这才看过去,便见齐二朝自己走来。   他想起齐二之前进考场时说的话,不免笑了。   也算是自小认识的,他自然知道齐二的性子,当下觉得好笑又莫名,心说这人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向来不言不语的竟然说出那种张狂话。   他也没太在意,拱手道“逸腾兄,这次大考,不知逸腾兄考得如何?可还顺利?”   齐二挑眉,沉声道“你过来这边一下,我说过,考完了有个账我们需要算一算。”   莫三公子这下真是莫名了,他和齐二有账务往来吗?还是说孟国公府和自家将军府有什么瓜葛往来?他不懂,一脸懵“算账什么的,我看还是请府上管家——”   他这话还没说完,齐二直接伸手,把他拽到一旁了。   齐二的手腕很有力气,至少比莫三力气大了不知道多少,是以齐二这么一拽,竟然如同猛虎捉鸡一般,就把莫三公子生生拽到一旁了。   众人见此情景,都觉得不对劲,纷纷从旁暗搓搓地往那边瞅,心里想着,怕是有些热闹看了,这贵家公子哥,不知道在玩什么。只是莫家齐家家丁不少,且又隔着老远,一时听不太清楚而已,众人只恨自己不能长个千里耳,好去听听动静。   莫三公子突然被齐二拽到了一旁,当下就要恼了“齐二,你这是做什么?这才刚考完,你莫不是灌了几两黄汤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齐二冷冷地盯着莫三公子“以后,离她远点。”   说完这个,他挥起拳头,直接对着莫三公子面门处揍过去。   “砰”的一声响,莫三公子鼻子开花,眼睛流泪,红的白的一起往下流,酸的咸的都在口中。   莫三公子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盯着齐二“你,你什么意思?”   这时候莫家并齐家的家丁随从全都哗啦啦地过来了,大家虽都有些发懵,不过还是各自护着自家主子。   莫三公子的长随呼天叫地,让人赶紧请大夫。   齐二剑眉压下,黑眸泛冷“这一拳是教训,教训你以后离她远一些。不要依仗着自己是个男儿,便如此欺凌女子。”   大庭广众之下,仗着自己是男儿百无禁忌,仗着自己是当世才子便自命风流,可曾想过女儿家被如此戏弄,别人作何感想?   今日这是朝廷封的三品诰命,外人自然说道不得什么,若换一个呢?   更何况,他欺负的是他心心念念放在心坎上的女子。   齐二想起这个,盯着莫三,眼眸中冷意更甚。   莫三公子听得这话,顿时恍然,他如梦初醒地望着顾嘉“怪不得,我说呢,原来你心里竟然惦记着她?”   想明白这个,他面上突然露出嘲讽之意“有意思,有意思,齐二你野心不小啊!就凭你,你配得上她吗?便是你中个头甲又能如何,你以为你就能配得上三品淑人的诰命了吗?国公府的少爷你了不起啊,当众殴打天子门生!”   齐二眸中有鄙薄之意“我是配不上她,可是总有一日,我会配得上她,但是你呢?”   他淡淡地道“终你一生,都配不上她。”   莫三公子一听便恼了“齐逸腾,你——”   齐二剑眉扬起,唇边泛起冷笑“我如何?我今日打了你,打了就是打了,你大可以去告御状!”   说完之后,齐二大踏步扬长而去。   莫三公子捂着鼻子,兀自气得脸都歪了“齐二,你疯了,疯了!”   ☆、第98章 第 98 章   第98章完了, 全完了!   齐二痛揍了莫三公子的事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好在一般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公子哥打起来了。   当时齐家莫家的家丁都在, 齐二又是把他拽到角落里, 当时对莫三公子说的话又压低了的,那些考生们想听都没得听。   待到事情发生了, 孟国公府的人自然要带着齐二前去给莫三公子赔礼道歉,然而齐二是个倔强性子, 自是不去的,没办法, 只好齐大代兄弟赔礼道歉。   齐大过去了莫家, 也没见到莫三公子,只能是和莫大将军聊了聊。   莫大将军对于自家儿子的张狂很是无奈,表示也许只是口角问题, 小事小事,不能放在心上。   齐大其实也觉得这事儿肯定是莫三公子的错。   自家弟弟那性子自己知道的,怎么可能做错事呢?他打人,那一定是被打的那个人不好!   况且……齐大还记得莫大公子每每喜欢夸耀自己弟弟。   呵呵, 活该被打了吧?谁知道整天骄傲的像一只大公鸡。   心里虽然这么想,齐大少爷还是演完了赔礼道歉的全套戏码,演得不错,莫大将军丝毫没有怪罪齐家的意思,反而狠狠谴责了自家儿子, 最后两个人商议, 都觉得两个天子门生为了个姑娘在这里打架传出去不好听, 是以全都把消息隐瞒下来,于是这个事儿就轻飘飘地过去了,没人再提了。   是以顾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无非是:齐二把莫三给打了。   至于为什么打的,又打成什么样,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更不知道。   不管如何,顾嘉是拍手叫好给齐二竖大拇指。   那什么莫三公子也忒膈应人了,打得好,就该打!   什么,你说人家刚出了考场就打,实在是太过分了?顾嘉可不觉得过分。   他以后就是新科状元了,你再去打,那才是把事情闹大发了呢,就该趁着现在他还不是什么新科状元郎,趁机多打几下子好出气。   顾嘉想着那些考生考完了,便想起来顾子卓。   顾子卓可真是有意思,临进考场故意对自己说那种话,他是要挑拨自己在那里牵心动肺想着这事儿吗?   呵呵,她偏不。   这人怕是以为自己如今等他考试完了会巴巴地跑去找他追在他屁股后头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带她去一个地方?   他若是真得有心告诉自己,都不用自己追着问的,自然会告诉自己,若是不想告诉自己,追着也是没用。   当下顾嘉淡定地把顾子卓扔到了篮子里先放着,自己却过去王尚书府中去找王玉梅。王玉梅果然请教了她哥哥的,却是道:“我家有一位远亲,对砚台颇有些见底,让我哥哥请了那位表兄,到时候一起看看你的砚台就是了。”   顾嘉一听:“那自然是好!”   当下约好了时候,在外面茶楼里一起品茶,王玉梅带了她哥哥王大并远亲出来,顾嘉则带了自己的砚台出来。   谁知道双方一会面,彼此见过了,顾嘉却知道那远亲姓名,竟然就是叫王已的,当下也是笑了。   想着看来这砚台和王已有缘,便是他再清高孤傲,最后这砚台注定由他的手来品评。   这王已也是被王大拖过来要看什么砚台的,当下觉得颇为无趣,侯门千金不知道哪里买了块砚台,竟非要别人相看,王已觉得女人家还是好好地在家描描花红吧,没事学人家品评什么砚台?   是以当顾嘉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块砚台的时候,他面目中颇有些不屑的,只是不露出来罢了。   王大见此,也是无奈,不过还是陪着笑道:“顾淑人这砚台,看着倒是有些来历的样子。”   一看就旧,未必有来历,却肯定有年头。   王玉梅看这情景,也是有些尴尬。   她是希望能帮顾嘉的,见顾嘉一心找人品评她的砚台,自己当然帮着想办法,可是看着顾嘉拿出那么一块毫无品相的砚台,她也是有点失望了。   那王已说话素来刻薄,见到这种砚台,若是贬低一番,岂不是让顾嘉心里难受?   顾嘉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砚台放在王已面前,恭声道:“王先生,请看。”   王已垂下眼,拿起来,打算随便看几眼便打发了这什么三品淑人,甚至已经开始打算着回家路上可以买个东大街的炒栗子回去吃个热乎。   可是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间,他看到了那砚台上的落款,他怔了下。   下意识地把那砚台前后都看了,他眼中泛起神采,神情也专注起来。   他皱着眉头,聚精会神地将那砚台看了半晌,甚至还凑到了窗子前就着外面的阳光看,看了半晌后,他终于回过头来看顾嘉。   此时的他,看顾嘉的眼神已经和刚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这砚台哪里来的?”声音仿佛逼供,简直是恨不得顾嘉马上说出这砚台来历。   王大和王玉梅都有些意外,不懂这是怎么了,还是王大道:“顾淑人,既是表兄问起,那这砚台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嘉却是不说的,笑望着那王已:“王先生,我是拿了砚台请你品评,这砚台从何处来,又是什么来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她故意曲解王已的意思,逼着王已说出这砚台的传承。   王已看了顾嘉一眼,拧着眉头,一脸郑重。   “若是在下不曾看错,这块砚台应该是前朝大家王仁文用过的歙砚,你们看,这是王仁文的题名,这里还有宫中的落款,想必是皇上赏赐给王仁文的。”   王仁文一生中经历几番起伏,最后因外族入-侵,王仁文为护天子而舍身就义,这块砚台也不知所踪,不曾想,如今竟然在顾嘉这里看到了。   王大听闻大惊,王玉梅也意外得很,都不由看向那砚台。   他们真得看不出个名堂,那砚台实在是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从废纸堆里捡来的!   谁曾想到,这种砚台竟然是前朝皇帝赐给王仁文的名砚呢?   不过王已专精于砚台,这是他们素来知道的,自然不会怀疑王已的说法,只是震惊于这砚台竟有这般不凡的来历罢了。   顾嘉听得这话,真是心花怒放。   虽然心里明白这个砚台是很珍稀的名品,但是总是需要有人盖章认定,若是没这个精于此道的人士认定,那便是自己吹上天去,别人也不信的。   当下她笑道:“王先生好眼力!实不相瞒,这个砚台也是我偶尔所得,当时只觉得这砚台看似破旧,但是造型古朴,花纹奇特,便随手买下,这次请王先生过来品评,也不过是盼着能过过眼,根本没什么指望,不曾想竟然是这等名品!”   说着,她对着王已恭敬一拜:“谢先生指点,使得蒙尘明珠得见天日。”   那王已见这所谓的三品淑人对自己倒是颇为敬重,当下心中也是得意,便又对顾嘉指点一番,说了这砚台如何如何好,顾嘉自然是连连称是,旁边的王大和王玉梅听得也是云里雾里敬佩不已。   拜别了王已,又过了两三日,顾嘉得了一块矿世名砚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时有文人墨客或书商墨商前来,希望高价购置这块砚台,顾嘉自然是统统拒之门外。   奇货可居,她必须想法卖个好价钱,最好是卖够自己后半辈子的享用。   正琢磨着如何卖个好价的时候,这次大考放榜的时候到了。   原来大昭国的科考分为三甲,头甲三名,二甲六十名,三甲一十二名,其中头甲和二甲会前往金銮殿参加殿试,并由天子来御笔点状元。   到了放榜这一日,早有人挤在放榜处来看榜,有些是自己看,有些是为家人看,更有些人其实并没亲戚参加科考,不过瞧个热闹,甚至还有些是寻觅着来一个榜下捉婿,好成就好事的。   顾嘉一听今日要放榜,便开始唉声叹气的,她一直说要求佛求神,可是这几天忙着砚台的事,还没来得及给佛祖烧一炷香,不曾想这就要放榜了。   现在去抱佛脚还来得及不?   萧平兴致勃勃,今日书也不读了,拉着顾嘉要出去看放榜,萧母也难得地好说话:“芽芽,你若有兴致,就带他出去看看,也好让他受些鼓励,多的不求,给我考个秀才回来,我都感天谢地了!”   顾嘉听了这个,也只好打起精神来带着萧平去看榜。   ——鼓足勇气迎接那扑面而来的打击。   姐弟二人坐了马车,过去放榜处,只见人山人海的,根本近前不得,没办法,只能远远地看着了。   这时候却听得旁边几个赌徒道:“这次是必赢钱的,只是不知道能赢多少?”   另一个却是道:“听说颇有几个傻子下注了别个,只能指望着这些傻子的钱了。”   一时又有人觉得无趣,从年前就下注,日日盼着,最后才赢几个钱?   大家听了,哄笑道:“书生们三年一次的大考,我们也是三年一次的大赌,不求赢几个钱,就是要赢!”   他这一说,众赌徒们顿时来精神了,这话说的太对,赢的就是士气,赢的就是面子,反正一定要赢!当下一群人摩拳擦掌的,准备挤到前面去看榜。   萧平从旁听着道:“看来莫大将军府上的莫三公子必是头名了,只是不知道第二名和第三名是哪家?”   顾嘉心中暗哼,想着其实第三名也不错,齐二能得探花,在这些贵族子弟中算是很出众了。   毕竟他是本朝独两份国公府的公子哥,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能指望他多用功?   正想着间,就听得人群中传来一阵震惊的哄叫声,还有人大嚷着:“赔了,赔了,这次赔大发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第99章 第 99 章   第99章风光一时   顾嘉开始的时候都没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赔钱了?待到那些人捶胸顿足,甚至有的瞪大眼睛哭爹喊娘, 顾嘉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什么意思?他们说赔了?莫三公子没当上第一名?”   萧平这个时候也听到动静了, 自是疑惑:“听那意思,竟好像是的, 我过去看看!”   一时萧平下了车,过去钻进人群中, 他个子比大人要矮一些,身形又灵活, 几下子钻进去看榜。   而顾嘉留在马车上, 听着周围人在那里跺脚。   “不曾想,这竟是跑出一匹黑马,莫三公子竟然没得第一!莫三公子只得了个第二, 第二啊!我可是押了莫三公子一百多两银子啊!”   “你才一百两,我可是押了五百多两银子,原本想着多少挣一些,稳赚不赔的, 不曾想如今竟然输了,满盘皆输,这怕是要倾家荡产!完了,我媳妇还不得骂死我!”   另一个则是红了眼睛:“谁是第一?哪个得了第一名?这可怎么了得!”   接下来的话,顾嘉没听太清楚, 只听得那些人垂头丧气, 羡慕嫉妒的, 仿佛是说谁谁得了第一。   顾嘉都不敢相信的,命运真得改变了,莫三公子竟然不像上辈子一般得了第一名?   看看萧平那边,一时也不见回来,顾嘉只好下了马车,混在人群中,过去听听那些人动静。   个中就有一位叫岳老三的道:“竟是那孟国公府的齐逸腾得了第一名!谁押他了,有人押他吗?”   旁边人道:“这是个冷门,没听说过,怕是没人押的!”   他这一说,大家顿时眼里都放出光来,只要没人押这位齐逸腾,那这场赌局就没有赢家,没有赢家的赌局自然没有输家,大家都可以拿回自己下注的银子。   ——反正谁也没猜对嘛。   于是那岳老三急得吐沫星子飞喷,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快查查,有哪个押了他吗?若是没有,咱们平了,各自拿回自己的银子!”   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想起来什么,小声道:“有人押那位齐逸腾,好像还押了一百多两呢!”   他这一说,在场就有人脸色变了。   忽然记起来了,之前确实有人押过一个叫齐逸腾的,当时大家还说,这是哪里来的无名小卒,竟然也有人下注一百两,可见是个傻的,有银子没处花,这是给大家送银子来了!   可是谁曾想到,这这这……自己以为的傻子,人家竟然是个大赢家!   一群赌徒们面面相觑,他们平日赌习惯了的脑子迅速地转着,并很快算了一笔账:若是有人下注一百两押这位齐逸腾,那这是以一赚多少倍的胜率?十倍?二十倍?   脑子里光这么一想,突然就兴奋起来,仿佛赢了这么一大笔钱的是自己,待到想明白是别人,那眼睛羡慕得都红了:“这是谁,竟有人押中了?把咱的银子都赚走了!”   顾嘉远远地看着,听着那些人说话,整个人都是呆的。   她动用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脑子,开始计算着,自己下注了多少齐二?一百二十两吧?若是以一赚十倍,那就是一千二百两,若是以一赚二十倍,那就是两千四百两……   若是更多?不敢算,不敢算了!   她坐在马车里,心花怒放,好像看到了无数的细纹白银正冲着自己飞来,一锭锭地冲着自己飞来,白花花的闪着银光!   “姑娘?姑娘?”旁边的红穗儿看顾嘉乐成这样,赶紧小声提醒。   顾嘉这才反应过来:“你别在这里傻愣着,快去,快去,回家取我那下注的帖条,带上王管事,给我去把赢的银子领来!”   红穗儿想想也是,赶紧下了马车准备回家、   顾嘉又一径地嘱咐:“不可让人知道了去,必须保密,看看让王管事找个可靠的去领,万不可让人知道行藏!”   红穗儿自然一叠声地答应。   这边红穗儿自去办事了,顾嘉坐在马车里又傻乐了一番,这才下了马车。   她想去看看这考试名次下来,别人那看傻眼的劲儿。   谁知道一下马车,恰好见到那莫三公子带着几个随从在几个读书人的陪伴下往这边走,人家今日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袍子,手里拿着一个白色金丝折扇,走路那叫一个潇洒,神情间那叫一个自得。   顾嘉看了这情景,心想他竟然走得如同大公鸡一般得意,怕是还不知道名次吧?   正想着,就见几个读书人过去,笑呵呵地看着莫三公子,面上的笑别有意味,却全都冲着莫三公子道:“恭喜,恭喜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志得意满,哪里能想到自己竟然不是第一呢,看大家前来道贺恭喜,自然以为自己就是铁铁的头甲头名,当下拱手给大家回礼:“承让,承让了,诸位,同喜同喜!”   那几个读书人中,也有和莫三公子要好的,也有平时看着莫三公子那得意劲儿其实不太喜欢的,如今笑道:“莫三公子到了金銮殿上,想必又能一展才华,惊艳群儒了!”   莫三公子哈哈一笑:“哪里哪里……”   正笑着间,就听得一位道:“头甲第二名呢,莫三公子果然是学富五车才学出众!”   莫三公子突然听得这一句,原本笑着的面庞便僵在那里了。   他看了那人一眼,有些疑惑,不过想着,自己听错了吧?   当下便问道:“不知是哪位兄台得了头甲第二名?”   这时候康大公子恰好过来,见莫三公子问,跺脚道:“自然是你莫三公子,得了头甲第二名!”   按说这个成绩也是顶顶好的了,但是莫三公子之志显然不是什么第二名。   “什么?是我?”莫三公子的脸色顿时变了:“我是第二名?”   周围人纷纷颔首:“是,公子乃是头甲第二名。”   莫三公子的笑再也继续不下去了,他皱眉,有些不相信,觉得也许大家是在戏弄他,可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当下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之后拨开众人,向着那边放榜的大步迈过去。   黄榜前自有人把手,又有敲锣打鼓者,更有许多学子都在那里看名次,莫三公子读书多,眼神就不太好,他奋力地拨开众人,想挤到前头亲自去看榜。   周围的人很快发现了他,也有人认出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莫三公子,纷纷给他让开路。   知道内情的,有人同情地瞧着他,也有愤恨地盯着他——没办法,因为他只得了头甲第二名,人家输掉了银子。   莫三公子在众人的拥挤白眼怜悯幸灾乐祸中,终于挤到了黄榜前,他仰起脸看着那榜,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瞧。   却见头甲的那张榜上,自己果然是名列第二的位置!   而就在自己上头,赫然正是三个大字:齐逸腾!   齐逸腾,他竟然得了第一名?   莫三公子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煞白煞白的,简直是比那冬日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他皱着眉头,就那么盯着齐逸腾那三个大字瞧,瞧着那规规矩矩的腾字,看着那逸腾的逸字被甩出来的长长的尾巴。   怎么可以是齐逸腾?他平时闷不吭声的,就是个闷葫芦,他怎么就能得第一名!   莫三公子虚弱地几乎站立不住,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周围人等,瞧着这样的莫三公子,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说这就是莫三公子,得了第二名的莫三公子。   有人略有些嫉妒地嘲讽,都得了第二名,何必摆出这样姿态,我就是得个二百名都得偷着乐,至于吗?难道你就只能得第一不能让别人得第二?   也有人呵呵一笑,莫三公子竟然也得第二?难道是被打糊涂了?   更有人说起出了考场莫三公子被齐逸腾打了的事,小声取乐。   这时候莫家人也都到了,是莫家的兄弟并家中管事,他们也是万万不曾料到莫三竟然只得了个第二名,其中那莫大便有些讪讪的,甚至想着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猫腻,不过想想又不至于,只能是忍气吞声作罢,扶着莫三公子先行归家去了。   而莫家那边要离开时,齐家人也都到了,齐大齐三齐四齐五后面还跟着一个满地蹦跶的齐胭,拥簇着齐二过来。   齐家人面上都喜气洋洋的,齐胭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二哥哥得状元,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想想都觉得整个人飘在天上,比自己得了状元还要高兴。   反倒是齐二,穿着一袭极寻常的苍青长袍,依然是往日那般表情,不喜不怒,一派淡定。   这边莫家人要走,齐家人过来,双方走了个对面。齐家领头的是齐大,齐大还记得自己上次去莫大将军府登门赔礼道歉的事,而迎面而来的正是莫大,齐大也记得莫大炫耀自家弟弟的神情。   双方狭路相逢,莫大看到了齐大此时明明得意至极却拼命忍住的笑,齐大也看到了莫大故作淡定但沮丧黯然的失望。   周围人等一瞧,这可热闹了,都不由伸长脖子朝这边看热闹。   齐二和莫三打了一架的事,大家多少都知道,反正都是豪门公子哥儿,人家都是有背景的,事情过后莫家人没提,齐家人也不提,想必是都含糊过去了,倒是让大家少了一场热闹看。   可是现在,两家人就这么走个对面!   一个是头甲头名,一个是头甲第二名,不知道彼此作何感想?   众人都不想错过这个热闹,不错眼珠地看。   ☆、第100章 第 100 章   第100章飞絮中的少年   这里先详细说下齐大。   齐家兄弟四个素来要好, 兄弟齐心。这齐大是齐二的兄长,将来是要承袭这国公府的爵位的, 比齐二年长三岁, 如今已经是二十有二,自小性情稳重, 颇有长兄风范的。   这一次齐二参加科考,竟然夺了头甲头名, 齐大自然是与有荣焉。   要知道这国公府邸的子弟,最怕不学无术, 那便是要为不思进取的子弟操碎了心, 如今齐二旗开得胜,可以为下面两个弟弟做表率,总算是让齐大放心了, 从此后他们孟国公府长兄承袭爵位,下面几个弟弟各自进士出身,那才叫风光如意。   他和莫大自然是熟识,从小就认识的, 往常莫大总是会说起自家三弟如何如何,便是再故作谦虚,可那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得却是藏不住的,相比之下,齐大却没什么可说的——谁让自家兄弟是个没嘴的葫芦, 素来不爱说, 也不像人家做满腹珠玑做得锦绣文章。   本来齐大心里就憋着点气, 上次为了齐二打了人家莫三的事,他还得登门赔礼道歉演戏,更是对莫三公子窝火了。   什么东西,打了就打了,还得给你道歉?你算老几?   憋着一口气,忍了好些天,如今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可以扳回一城了!   便是老成持重的齐大,心中都是暗喜,喜得浓眉飞扬,虎眸发亮。   自家弟弟竟然是第一名,力压闻名天下的莫三公子!   哈哈哈,还有比这更得意的吗?他也是努力憋住才没在大街上哈哈大笑一脸张狂。   齐大见了莫大,那憋住的笑差点就绷不住,连忙拱手对那莫大公子道:“恭喜恭喜,令弟果然不是池中之物,竟然得了头甲第二名,从此得登天子堂,金銮殿上必有令弟一席之地,了不得,了不得!”   这话说的……   众人暗笑,这是讽刺还是揶揄呢?   莫大公子心酸哪!   怎么自家弟弟就得了第二名呢?往日自己总是夸嘴的,说自家弟弟如何如何,说起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结果今天打脸不打脸,膈应不膈应?   偏生这往日行事沉稳的齐大,简直是一朝翻身,分明是要好生扬眉吐气,竟然当众这么说自己??   莫大公子嘴角抽了几下,勉强忍住怒意,还是抱拳道:“令弟夺得头甲头名之位,恭喜恭喜,前程远大,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话说到这里了,齐大忍不住笑了,哈哈笑道:“哪里呢,若论才学,我家二弟自然是比不上你家三弟,只是一时侥幸罢了,怕不是莫三公子故意让着?”   说着间,他又瞅着莫大公子道:“到了天子面前,殿试堂上,莫三公子可要使出全力,也好让我这不争气的弟弟得个教训,免得他少年得意太张狂。”   得个教训……少年得意太张狂……   这话听得莫三公子简直是想吐血!   他怎么不知道,这齐大竟然嘴巴这么毒??他什么意思?这指桑骂槐的手段跟谁学的??   莫三公子恨不得扑过去直接给齐大那张欠揍的木头脸一拳头!   ******************************   却说齐大带着几个兄弟好生在莫家面前显摆一番,之后才带着兄弟们回家去,回到家中,自有各路亲朋纷纷上门庆贺,孟国公夫妇喜得合不拢嘴,甚至连那素来理佛不管事的老太太都特特地多念了几遍佛,感谢佛祖保佑,让子孙出息了。   须知这孟国公府虽然是本朝显赫的两大国公之一,但那是祖上的荫庇,承袭下来的,这种家族最怕的就是子孙不争气,只靠着荫庇度日,到时候一代不如一代,日渐衰败下去。如今这一辈出了个齐二竟然考得头甲头名,自然是举家欢庆,便是同族远亲都与有荣焉。   于是接下来几日,孟国公府宾朋满堂,大摆筵席,又放炮挂花的来庆祝,好不热闹。相比之下,莫府那边却是冷冷清清,没什么精神头。   顾嘉这边让王管事派人了去,赶紧将自己赚得那银子给领回来,领回来后,她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竟然是一赔四十的胜率,也就是说她下注的一百二十两,活生生地变成了四千八百两!   据王管事说,他带着人去领钱的时候,周围不知道多少人围观,都眼巴巴地看着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独具慧眼,把一票的老赌徒都给坑了。   顾嘉听此,不免觉得这事儿好险,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暗地里下注,怕不是被人笑话死,当下命令王管事严守秘密,万万不可外泄。   又赶紧把那四千八百两银子一部分换成小额的银票,一部分换成细纹白银藏在身上。   一下子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傍身,顾嘉顿时神清气爽,觉得自己腰包鼓了人也有劲了,便是遇到个什么幺蛾子,拎起包袱走人也是可以的。   有银子,走到哪里都不怕!   而就在顾嘉心中暗暗得意的时候,有人独押齐二赢了一大笔银子的事不胫而走,于是便有好事者猜测是什么人竟然具有如此先见之能,但是猜来猜去,自然没个着落,谁能想到押了齐二的竟然是堂堂御赐诰命的三品淑人,侯府的千金小姐呢。   顾嘉见此,越发觉得这个事儿绝对不能往外泄露,还特特地派人过去和齐胭通了气。齐胭因为押了她哥哥二十多两银子,如今活生生变成了八百多两,暗地里偷乐了好久,听顾嘉这么说,自然是连声称是。   这可不能外露,不然家里还不把她打死啊!   打死还不算完,肯定把她的八百两给没收了。   这边高兴了没几日,那边学子们就要前去金銮殿参加殿试了,殿试的时候皇上亲自出考题,学子们当场作答,由皇上御笔钦点状元郎,榜眼,探花郎等。   顾嘉见此,心里不免犯了嘀咕,想着皇上素来喜欢那莫三,说不得又把莫三这个第二名点成了状元郎。   顾嘉犯嘀咕的时候,那边齐家自然也是担心,虽然第一名已经很风光了,可是若殿试的时候再点个状元郎,那才叫顺心如意呢!   莫家此时心里也存着点期望,开始盼着莫三能够在殿试上扭转局面,纷纷给莫三鼓劲,让他一定要力压齐二一头。   “这个是必得赢的,齐二那个人就是个木头疙瘩性子,殿试的时候定然不如你出彩!”   莫三想想,自己也有了信心。   要知道殿试不是考八股文章,而是考策论,考时事,还要看这个人的神态举止,看这个人的风范礼仪,这方面莫三自认为比齐二那木头人强。   于是两家全都摩拳擦掌,给自家子弟鼓劲:状元,状元,务必压过那个木头疙瘩齐二/自命不凡风流莫三,得状元!   ***************************   这一次顾子卓和顾子青其实考得也相当不错,顾子卓考了第十三名,顾子青考了六十二名,虽然比不得齐二和莫三,但是在世家子中,也是相当出息的名次了。   他们兄弟两个自然也是有资格上金銮殿的。   博野侯府兄弟两个人都是一榜进士,也算是一段佳话,于是这几日侯府里同样宾朋满座日日宴席地庆祝,彭氏喜得走路都带风的,一扫往日的沉郁。   顾嘉已经回来博野侯府,见过顾子卓两次,不过都没顾得上说话——如今顾子卓也是风光得意的时候,哪有功夫和她说话,于是那带她去什么地儿的许诺自然也就不见后续了。   顾子青考了六十二名,萧扇儿顿时得意了,觉得夫君光彩了自己与有荣焉,言语间便多少藏不住,倒是有些自己居功甚伟的意思,没了之前的谨慎小心。   彭氏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把萧扇儿叫过去,好生敲打了一番,萧扇儿这才息了气焰,夹起尾巴做人。   顾嘉瞧着这一幕,不免觉得好笑,想着彭氏对付别个不行,但是对付萧扇儿倒是了得,把个萧扇儿管得死死的。   这一日,正是殿试前一天,博野侯对自己两个儿子又做了一番嘱咐,并再次给他们讲解了最近一段时日朝中局势,以盼着他们能在殿试中针砭时弊,获得皇上青睐。彭氏则是把顾嘉和萧扇儿都叫过去,先敲打萧扇儿,夹枪带棒地说,最后又开始叮嘱顾嘉,说起顾嘉的婚事来。   “你的婚事,也该上上心了,我已经把本朝的皇子世子都看了一遍,若论起年龄相貌都匹配的,还真就只有那位南平王世子了。”   顾嘉一听就头疼了,什么南平王世子,早就被她扔到爪哇国去了,不曾想彭氏竟然旧事重提!   彭氏看顾嘉不以为然的样子,当下也是不高兴了,拉下脸道:“那你觉得哪个好?”   萧扇儿察言观色,从旁递话:“妹妹莫不是自己瞧中了哪个?”   彭氏一听,脸色越发难看了:“自己看中?那可不行,自古婚姻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姑娘家自己怎么能摆正这定盘星!”   顾嘉当下也不答言,心里却在琢磨着,看来这侯府是真得待不下去了。   彭氏逼着自己做亲事,那边齐二也说若他得了状元郎,必要求娶自己,这可如何了得?   谁能想到,他还真得了头甲头名,这距离状元郎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   到时候他来求亲,自己怎么办?若是拒了,自然让他面上无光,自己是不忍心的,可是若不拒,自己还能真嫁过去孟国公府,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顾嘉再次回忆起上辈子自己四年无出时,听到的那些话。   容氏是个好的,但到底是做婆婆的,心爱的二儿子成亲四年没个儿女,她自然是不高兴。碍于修养,她虽没说什么,但是底下的人却是没什么禁忌的。   不下蛋的鸡这种话,顾嘉是在容氏房中的得宠丫鬟那里听到的,旁边听着的人是她的妯娌,妯娌也没说什么,笑了一番,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时她才明白,妯娌还有底下的丫鬟是怎么看待她的,这些人况且如此,上面的婆婆在她面前还没说个刻薄话,实在是很对得起她了!及至后来,容氏的意思是给齐二纳妾,劝了一番顾嘉,顾嘉没什么可说的,要纳妾,那也只能纳了。自己没有子女,还拦着齐二纳妾,自己都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再到最后,重病之中,各种言语袭来,可是齐二却根本不见踪迹的,好不容易千盼万盼盼了回来,她想和他说几句话,想问他个确切,问问关于顾姗上次来时说要和离另嫁的事。   可是他却没多说,只是皱眉道,你操心那个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先和母亲说一下。   说完这个后,他就匆忙离开了。   闭上眼睛,她都能记起当时他转身离开时的背影。   撩起袍子,迈过门槛,连头都没回,对病榻上的自己毫无留恋。   她就在他离开后两天过世了。   顾嘉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将上辈子那些过去抛在脑后。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重活一辈子,明知道前头是个泥坑,她还能往里面跳吗?齐二如今固然不错,可自己凭什么去匹配他?依然四年无出,自己怎么破这个局?拉着齐二一起硬着头皮和孟国公府上下硬抗吗?他好好的锦绣人生,凭什么因为自己就变得这么坎坷?   再说,人心会变,男人在春风得意后总是需要子嗣的。   顾嘉勉强听着彭氏念叨了一番,好不容易出来后,回到房中叮嘱了红穗儿几句,就命人准备马车,她要过去萧府那里。   这几天萧越回来了,她得和萧越商量下大事,看看想办法弄个利州的户籍,做好拎起包袱跑人的准备。   顾嘉坐上马车,出了侯府,刚到了那巷子口处,若有所感,便撩起车帘往外看。   一看之下,不由怔住。   阳春三月,红砖绿瓦,柳絮漫天飞舞,便在那万缕千丝白絮之中,少年身姿挺拔地立在巷口,微微垂首,似若有所思。   就在顾嘉撩开车帘的那一刹那,他仿佛也有所感,不经意间抬起手来。   抬首,剑眉轻扬,他便看到了纤纤素手撩起的帘子后面的那个她。   四目相对,一时无声。   一团儿白絮恰在此时飘落在顾嘉面前,滑过她的视线。   于是不远处那刚健冷峻的男子,由清晰转为朦胧,再由朦胧化作清晰。   定睛时,他依然站在那里,仿佛等了她不知道多少年月。   ☆、第101章 第 101 章   第101章少年状元郎   马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马车还在前行,顾嘉撩着帘子, 隔着那阳春三月仿佛梦一般的柳絮, 看着不远处那个挺拔沉静的少年。   她以为他会走过来,和她说个什么话。   她甚至想着, 要不要停下马车,要不要和他说清楚。   她顶多给他银子, 人没法给他。   就在这犹豫的时候,她看到齐二对她笑了下。   他的笑干净纯粹, 让她听到了山涧里清泉流淌的声响。   齐二只是站在那里, 对她笑了笑,之后便看着她的马车慢慢地驶出了巷子。   ********************************   顾嘉到了萧家坐定了,吃着萧母亲手做的小糕点, 喝着茶水同萧越说话的时候,依然有些魂不守舍,她脑子里总是想起刚刚齐二的那个笑。   齐二是什么意思,守在博野侯府门外, 也没有要进去见一见的意思,如果不是自己出来,怕是根本不知道他曾经到过博野侯府外面啊。   好不容易自己出来,偶遇了,碰见了, 他竟然连上前说个话都不会?   这也忒傻了。   顾嘉思来想去, 实在是不知道齐二是什么意思, 只能是抛到脑后,努力地不去想了。   反正他可从来没明说过他对自己有意思,回头自己拎起包袱走人,他爱找谁提亲找谁提亲去,反正自己要跑路了。   “芽芽,你魂不守舍的,想什么?”萧越望着顾嘉,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才从利州回来,正和顾嘉说起那边购置的山地的情景,说什么底下有盐矿,他实在是没瞧出来,也曾经暗中命人往下挖,挖了半天不是土就是石头,哪里来的盐巴?   他琢磨着,既然这么多山地买都买了,况且那边的山地也是有些出产的,倒是不如先用上,加派些人手来管理,至少每年能有些收成。   “这个不急。”顾嘉道:“我这里另外有三千两银子,你看看是否还有人卖地,再给我买了吧。”   她是琢磨着,自己手头还有四千多两银子,拿出三千两去买山地,剩下的一千多两也足够自己去盘个小宅子过日子了。   “又有三千?”萧越听得这个也是意外,狐疑地问道:“芽芽,好好的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他感觉顾嘉仿佛有个聚宝盆,金子银子会自己往外冒。   “侯爷给我的啊!”顾嘉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都推倒博野侯身上:“他是我爹,心疼我,自然舍得给我银子,他说这些都给我,以后要留着给我当嫁妆的。哥哥你不用多想,这些银子拿去,自去买地,也可以不是山地,在利州附近寻些好田来买就是,反正都给我变成田地就行了。”   她也不懂得有了银子应该买什么,只能是买田地,变成田契握在手里,这样心里有底,不慌。   萧越心里吃惊不小,不过看看顾嘉,倒是也没说什么。   她如今是三品淑人的诰命,又是博野侯府的千金,突然蹦出来几千两银子,他虽然吃惊,但是倒也没有太多想,只能是按照她说的办了。   顾嘉因为自己打算离开了,便又叮嘱了萧越一番,譬如给萧平找个好先生的事,这件事可以去找王玉梅的哥哥那边帮忙,王玉梅和她如何如何关系好,定是会帮的,她也会去找王玉梅先说声。   又说起以后萧家怎么过日子,她外面购置过一百多亩良田,是博野侯府也不知道,就交给萧母当私房。   “哥哥你好生打理,每年出产足足够咱一家过好日子了。”   顾嘉一交待这个,萧越顿时皱起眉头,打量着顾嘉:“芽芽,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想法,便是瞒着爹娘,好歹也和我说说。”   顾嘉笑了笑,叹道:“也没什么,如今在这侯府里捞银子也捞够了,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打算寻个时候离开,过去利州。”   萧越望着她,却是不信的:“侯府千金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过去利州?侯爷不是对你疼爱有加吗?你竟然要离开?你离开后,等于抛弃了如今所得的一切?”   顾嘉知道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萧越是不信的,只能把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只是没说上辈子的事而已。   “既然人家大夫早已经诊出我今生不能孕育,那我何必又要嫁人,你看看,我如今的身份所嫁的必是达官显贵家的子弟,这样的人家岂能容我?到时候少不得纳妾通房的,你说我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自己寻个好去处,也不嫁人,自在过日子。”   萧越听了,自是震惊不已,盯着顾嘉看了半晌,却是道;“难道不能多寻几个大夫看看?实在不行请宫里的太医也行,总是要遍寻名医,若是实在无法,再从长计议,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大夫所言,就此耽误了这一辈子!”   顾嘉叹:“哥哥,我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又是三品淑人,我难道没想办法吗?正是因为该想的办法已经想过了,我才知道我已经别无选择。我这辈子,不求什么成亲生子美满姻缘,只盼着手头有些钱,过几天快活安心日子,最好是无人管束,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若留在这燕京城里,少不得按照这里的规矩办事,成亲嫁人,然后帮着夫婿纳妾生子,再把别人生的孩子养大,想想都怪没意思的。”   萧越一直紧皱着眉头,凝着顾嘉的,听到这里,低头沉死了又半晌,才道:“你既是已经自己寻大夫看过,那……”   那他能说什么呢,顾嘉所能找到的大夫自然是顶好的,他也没办法给她找出个神医来帮她看病。   再说这是女儿家的事,他一个连娶亲都不曾的哥哥,哪里懂这些。   当下只好安慰顾嘉道:“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那就随你的想法就是了,为兄能做的也只能说帮着你跑跑腿,你想如何,我便帮着你先都安置好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道:“其实……其实……”   这话却是难以出口了,他一个男儿家竟然难得有些脸红,只是幸好面庞黑,顾嘉并没发现。   顾嘉好奇:“其实什么?”   萧越略有些结巴,不过还是道:“其实世间男儿,也未必都是非要子嗣不可的,便是没有,抱养族中血脉做子嗣的也不是不可以,芽芽不必灰心,说不得能碰到有大见识又珍惜你的男子。”   顾嘉笑了。   她是活过一辈子的,是见识过的,她当然明白,便是有些男子自己不在意,但是男子的家人能不在意吗?   人活在世,有时候不是为自己活,也不是一个人活,而是为家人活,为自己的族人活,能够任性地不需要在意别人眼光的又有几个呢?   不过她也没和萧越争辩,反而笑道:“哥哥,以后的事以后在想,你所说的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今趁着我还在,可得和你好好交待下家里的事,把爹娘还有阿平的事都安置妥当了,这样我便是走了,也能放心。”   一时又和萧越交代了许多事,包括那在利州办理户籍的事:“这个若是一时办不好,可以慢慢地寻机会,或者找那已经没了的,让我做个替身,都可以,也不要嫌弃不吉利。若是打理关系要花银子,哥哥尽管花就是,这个才是万千紧要的。”   最后嘱咐萧越万万保密,就是爹娘萧平那里都不能说的。   萧越自然是答应了,他素来疼爱这个妹妹,她既然请托自己,那都是万死不辞,定要做好。一时想着,那户籍之事虽然不好办,但是也不是没门路,他如今在利州颇置办了一些田产,其中自然难免和官府打交道,寻个法子找个门路还是有的。   当日顾嘉又和萧父萧母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萧家,走出家门回首看时,却见巷子里的萧父萧母还有萧越萧平还在大门下目送自己离开。   心里顿时涌起许多感慨。   想着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自小养在他们家,这许多年来早已经不是亲生胜亲生了。   一时又想起顾姗和彭氏来,竟有种释然之感。   上辈子心里是委屈的,委屈得要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彭氏多看自己一眼,也不明白为什么彭氏自始至终更疼爱顾姗。   如今想来,也许是人之常情吧。   在彭氏这里,自己踏入家门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讨债的陌生人罢了,又指望什么。   顾嘉当下回到家中,又把自己那些银票细软的都给清点了一遍,最后算来算去,想着得把那砚台卖出去。   趁着人还在燕京城,赶紧卖个好价钱,又能添一笔进账。   若是离开了,到那利州地界,那里的人未必有燕京城这边的豪气和见识,这砚台就怕卖不上好价钱了。   顾嘉当即托了王管事,让他去给那王己递个话,看看帮着联络下有没有买家。   王已自打那日见了顾嘉的砚台后,一直心心念念的,也和人提起过有一块什么什么的砚台如何如何好,如今听说顾嘉竟然要卖,大喜过望,只恨那价格是自己一时出不起的,只能帮着联络。他人面自是要比顾嘉广,别人又信他,只两日功夫就寻了一位买家,愿意出一千三百两银子购置这块砚台的。   顾嘉得了消息,自是满意,想着拿三千两给萧越哥哥让他提前布局下利州的宅邸田产,同时嘱咐哥哥要打通关系,想办法给自己在利州寻个户籍。   她既然要跑,那就不能用如今的身份跑,没有户籍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还是得另外有个户籍,这样以后做事才方便,也不会被轻易寻到。   顾嘉又盘算了一番,自己手头还有一千多两,如今砚台卖一千三百两,那岂不是自己还能落下三千两。   三千两,自己走到哪里都够花了。   再把自己经手过的银子粗粗一算,自己身价也是约莫有个一万三四千两,这辈子只剩下锦衣玉食躺着享受了。   顾嘉便让王管事给传话,约好了后天过去外面茶肆和那买家见面在,让对方亲眼看看这砚台,再商量个好价格,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商量定了,顾嘉便放心地歇着去了。   到了第二日,正是顾子卓顾子青去宫中参加殿试的日子,一大早顾子卓和顾子青前去拜见了父亲,又和彭氏请了安,穿戴一心出门去了。   彭氏心里不安,在顾嘉过去请安的时候便念念叨叨的,一时又指使萧扇儿做这做那的。   顾嘉听着彭氏念叨,难免惦记着齐二和莫三那边。   她是盼着齐二在殿试时也能一举夺冠的,只是想想皇上以前就看重莫三,这殿试上只凭皇上喜好来点状元,齐二那沉默寡言的性子,怕是难了。   而萧扇儿呢,显然也是紧张的,伺候在彭氏身边,魂不守舍。   她怕顾子青万一考得不好,到时候彭氏怕是第一个骂她。   彭氏念叨了一会儿,就问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然后在那里算计着:“论时候,也该是进了金銮殿了吧?或许皇上已经出了考题。其实这殿试哪,考得就是礼仪外貌和时政策论,这个咱们家肯定沾光,有那贫家子弟,只知道低头死读书,问他们时政,让他们说国家大事,他们根本不懂!”   她说了这话,萧扇儿低着头没吭声,顾嘉也懒得搭腔。   彭氏又叹了口气:“再去看看,什么时辰了。”   底下丫鬟回了时辰,彭氏又算计了一番,如此这般的,也是无聊至极。   一直熬到快晌午时候,彭氏终于坐不住了:“还是出去打听下消息吧,说不得——”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就听得外面隐约传来锣鼓鞭炮之声,彭氏一怔,之后脸上便慢慢露出喜色来:“这是……”   萧扇儿和顾嘉也都想到了,纷纷看向外头。   这时候就有小厮冲进来,大声贺喜道:“夫人,大喜,大喜!”   彭氏见此,再无疑问的,拍着大腿道:“这下子好了,这下子好了!”   一时那报喜的进了家门,顾子卓和顾子青因为御前应对自如,又被皇上知道这是博野侯府的两个儿子,自是喜欢,说是一门两进士,可喜可贺,必得讨个喜头,便顺水推舟给了个好名次,最后殿试是第九名和第十八名。   如今顾子卓和顾子青都在参加琼林宴,宴席罢了,自是金鞍玉勒归家来,再由礼部授予官职入仕。   彭氏听着这名次,高兴得都险些晕了过去:“这辈子我算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等着娶媳妇抱孙子了!”   博野侯回来后,也是豪迈地大笑三声:“这两个好小子,有出息,有出息了!”   顾嘉就在博野侯府举家欢喜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打听着:“今日皇上点了哪个做状元郎,可是莫三公子?”   博野侯见女儿这么问,倒是没多想,毕竟莫三公子和齐家那小子成了今年大试的热门,人人都在抻着脖子看热闹,他捋着胡子笑道:“今年皇上出的考题正是去岁腊月酷寒有流民活活被冻死的难题,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顾嘉听了后,顿时明白了。   齐二运气可真好!   皇上以前是颇为赏识那莫三的,本来这次殿试齐二这种人的希望这不大。   可偏偏凑巧了,皇上去岁为了那冬日冻死百姓的事忧心,就此出了这么一个考题。   天寒地冻的下雪天,齐二陪着三皇子在那里给流民发放棉衣的时候,莫三公子在做什么?在弹琴听曲纵情享乐!   都不用看文章了,高下已经立见!   顾嘉顿时乐了,不过却故意问道:“哪个答得好,到底是谁得了第一?”   顾子卓见顾嘉这么问,别了她一眼,笑道:“妹妹猜不到吗?”   顾嘉淡定地笑:“我若是能猜到,岂不是成神仙了?”   博野侯今日心情好,哈哈笑道:“自是那齐二,皇上说了,齐二的文章用词朴实,却别有一番见解,钦点为今科头名状元,至于那莫三公子,皇上说徒徒写得锦绣文章,却华而不实,只得了个第六名。”   第六名?   顾嘉这下子几乎忍不住想笑。   莫三公子,只得了第六名!   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怕是三年内莫三公子都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顾嘉如今只恨不能亲眼看到莫三公子,他该多沮丧多失望多震惊多难受啊!   顾子青想起这件事,也忍不住笑了:“莫三从金銮殿上走下来,腿都软了,脸也白了,一句话都不说,后来在琼林宴上直接掩面哭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第102章卖砚台啦   齐二竟然成了今年的状元郎, 这已经脱离了顾嘉上辈子的认知,这辈子已经和上辈子不太一样了。   顾嘉其实是有瞬间的迷惘的, 不过迷惘之后,她便开始为齐二高兴了,真心实意为齐二高兴。   金榜题名, 接下来呢,寻一个好姑娘成亲,娇妻妹子前途似锦, 多好啊。   至于自己, 若齐二真得心仪了自己, 也没什么。   自己先跑去利州躲一年, 齐二便是要想自己提亲,人没了他也没没办法提。而上辈子齐二是十九岁就娶了自己, 这辈子按说今年就该做亲了。他家里应该给他说一门好亲事,他顺利娶亲,然后应该像上辈子一样在翰林院熬年头。他这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马蹄疾,日子好好过,若运气好再生个大胖小子,估计差不多也忘记了自己。   一年后齐二过去利州, 若是无缘, 说不得都不会见到的, 便是万一碰到了, 还可以打个招呼, 做个朋友,让他帮衬着看看把自己的山地趁机全都收了去好让自己挣钱。   顾嘉打定了这个主意,便早早地睡去了,想着第二日过去约定好的茶肆去见那位买家。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戴上了帷帽,让红穗儿陪着自己出门。如今侯府里两个公子都中了进士,正是亲朋来贺最热闹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顾嘉,是以她很容易就出门去了。出来后过去茶肆,一进去后,便见那王已等在那里,看起来已经等了不少时候了。   王已见了顾嘉,忙上前见礼,彼此寒暄几句,便过去茶肆中,由王已领着到了订好的房中。   一进去茶室,顾嘉便见个少年端正地坐在那里,面目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齐二?!   顾嘉顿时傻眼了。   她想把砚台卖个好价钱,托了王己帮自己找个找主顾卖出去,这哪里有问题了?为什么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齐二?   是齐二……要买自己的砚台?   顾嘉感觉自己办了一件大傻事!   齐二抬首间,也看到了顾嘉,他抿唇,起身:“顾二姑娘,请坐。”   坐?还坐什么坐,顾嘉想逃啊!   王己看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罗着让顾嘉坐下,又让小二上些茶水,又问顾嘉想用什么。   顾嘉不坐,不说话,一声不吭,她现在脑子有点迟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可以躺倒在那里装晕吗?   王已看顾嘉那样,也是有些纳闷了,不能理解的拧起眉头,看看顾嘉,看看齐二。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了。   为什么这新科状元齐二少爷见了顾家二姑娘后,眼睛就长在人家身上了,一直就没离开过?   他轻咳了声:“顾二姑娘?齐二少爷?”   齐二灼热的眸子凝着顾嘉,却是对王已道:“王先生,我还有些事想问问顾二姑娘,能否麻烦你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王已再看不出门道,那就是纯傻子了!   他素来和齐二关系不错,此时自然乐于行方便,当下笑着拱手道:“这砚台可不便宜,两位聊,王某想起来有些事,先行告辞一会儿,等下再来和两位谈这笔买卖。”   说完脚底下抹油,直接溜了。   于是房中只剩下顾嘉齐二并那红穗儿。   红穗儿看着这情景,也是有些不知怎么办了,瞅瞅那齐二,只见齐二锁住自家姑娘的那双眼睛里简直是要着火了,想要把把人给吃了一般,再看看自家姑娘,洁白的贝齿咬着嫣红的唇儿,脸颊上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竟然难得地羞了?   她顿时不自在了,咳了声:“姑娘,我也出去方便下。”   说着闷头便出去了,出去前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此时屋子里只有顾嘉和齐二这孤男寡女,齐二是坐着的,顾嘉还是站着的。   两个人一站一坐,在那里默了好久,齐二陡地起身:“顾二姑娘,你坐下。”   声音低厚却又带着丝沙哑,这让顾嘉想起来上辈子夜晚里他大汗淋漓之后搂着她说的话。   那时候他会叫她嘉嘉,而她能感觉到随着他说话,那结实胸膛深沉厚重的震颤感。   顾嘉脸上火烫,心也砰砰跳起来。   她暗恨自己,这个时候没事想过去的事干嘛?   齐二凝着眼前的人儿,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杏眸雪肤,长长的睫毛儿微微翘起,她眨一下眼睛就调皮地动一下,看着就让他喜欢,还有那红润娇艳的菱形小嘴儿,怎么看怎么粉嘟嘟地好看。   他瞧着她用贝齿咬着那唇儿,倒是有些不舍得了,咬疼了怎么办呢?   “你……你别咬了……”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嘉瞥了他一眼,半是怨怪,半是无奈:“咬什么?”   齐二被她这么一看一说,仿佛吃了个山楂果儿,又酸又甜的,心里不知道多少期待,胸臆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恨不得上前将那酥软的人儿搂在怀里的。   “别咬你的唇儿……”齐二到底是压抑下,低声道:“要不你咬我的吧。”   顾嘉原本是不自在得很,浑身不自在。   这时候的齐二已经当了状元郎,看着比之前沉稳一些了,眼神中也褪去了之前的青涩,更像上辈子那个曾经和她在床榻上这个那个的夫君了。   又是两个人同处一室,距离这么近,近到她都能听到他那粗重的喘气声。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可是如今听他这么说,倒是微惊了下,之后眨眨杏眸,睫毛抖动几下,不敢置信地望着齐二。   “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顾嘉不敢相信,这太孟浪了!   说什么不能咬自己的唇,要去咬他的?这这这根本是调戏自己嘛!   齐二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   他只是不舍得她一直用贝齿咬着她自己的唇儿,那么好看的菱形小嘴儿,红滟滟的,他不舍得看她那样咬,就想着你要咬那就咬我的好了。   可是待他话说出口,顿时想明白其中意思,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顾二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他无措地解释,急得身上发热。   顾嘉此时却逐渐平静下来了。   他越急,她就越淡定。   他越是被自己逼得没主意,她反而有主意了。   “哼,我不管!”顾嘉哼哼几声,睨他一眼,很是赖皮地道:“你调戏我,你孟浪!你仗着自己是状元郎了,不把我看在眼里,你欺负我!”   “我没有。”齐二很认真地解释,恨不得把心给挖出来。   “你就是有!”顾嘉看着齐二那认真的样子,是存心欺负老实人,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就是欺负我,你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又把王己和我的丫鬟指使出去,你想欺凌我调戏我,你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想败坏我的名声,你还说出那么孟浪的话!”   越说顾嘉越委屈,最后自己都入戏了,甚至眼里还带出几分清澈的湿润。   她瞥着齐二,义正言辞地指责:“你这个人太坏了,枉我以前一直把你当正人君子,不曾想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来!”   齐二冤啊,冤得堪比窦娥!   他被顾嘉那一嘟噜话怼过来,怼得额头都要冒汗了:“顾二姑娘,你怎么说我都行的,只是我对姑娘绝无不敬之意,我刚才那句话是冒失了,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   说着还郑重其事地拜了一拜。   顾嘉哼地一声,别过脸去:“咬你?我才不稀罕咬你呢!”   呸呸呸,肉那么硬,她咬不动!   想起这个就眼含热泪,她才不会说,上辈子洞房花烛夜,她疼,便咬他肩膀上的肌肉,结果险些把牙给咯掉了。   齐二还能说什么,红着脸,低着头一脸认错:“那就不要咬我。”   他也觉得自己不值得咬,他肉糙皮厚,哪里像顾二姑娘肌肤莹白如雪柔腻幼滑的,就跟上等的牛乳一般,让人一看就恨不得咬一口。   顾嘉这下子更来气了:“你明明做错了,还舍不得让我咬?你也忒小气了,我就说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果然是的,你太过分了,你存心欺负我!我真恨不得咬死你!”   齐二:“……”   忍不住想想顾二姑娘那小贝壳一般的牙齿轻轻咬在他唇上的情景……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要炸裂开了。   两手紧紧攥住,心口处砰砰狂跳,呼吸也粗重得仿佛负重的牛。   “我,我可以让你……让你咬……”   这话一说出,他突感觉鼻子上有行湿润。   意识到什么,用手一揩。   是血。   他流鼻血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第103章卖砚台   齐二说, 不要咬你自己的唇,要咬就咬我的好了。   齐二还说, 他没有欺负她。   齐二还说……额,他没说什么,他流鼻血了!   流鼻血了, 这是什么意思,顾嘉当然明白的。   顾嘉不敢相信地望着齐二,盯着他手忙脚乱拿帕子擦鼻血的样子, 心里一动, 那目光便从他胸膛往下滑过, 滑到了下面。   明媚三月里的衣衫本来就薄下来了, 况且齐二素来是个体魄强健不怕冷的,衣衫一向较寻常人单薄, 她这么一眼瞧过去,便把那鼓囊囊的支起看进了眼里。   一眼看到后,她的眼神就跟小兔子一般蹭的一下就闪开了。   可是看到就是看到了,她便是只看了电闪的功夫,那也是看到了,看到了后,那一幕就从眼睛里除不去了。   顾嘉脸红耳赤, 火烧火燎, 却又愤恨交加:“齐逸腾, 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太过分了!”   枉她以为他是真正的大好人, 正人君子,结果不曾想这才多大?也就勉强不到二十岁是吧,就已经这样了?   齐二擦着鼻血,百口莫辩,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二姑娘,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   顾嘉正愁他向自己提亲自己没理由拒绝,如今可是得了理了,指着他谴责道:“我万不曾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还有脸没脸?你这么欺辱于我,我怎么有脸见人?你,你这个登徒子!!”   齐二急得额头都要冒出汗来了,这么一急,原本的血脉贲张反而消停下来,深吸几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冷静平静下来。   最后他望定顾嘉:“顾二姑娘,我绝对没有非礼你的意思,也没有欺辱你的意思,对你更没有半分的不敬重。我齐逸腾心仪姑娘,一直恪守礼节,只想着等我高中头名状元,便能向姑娘提亲,成就美满姻缘。”   还美满姻缘?   顾嘉才不信这些呢。   齐二越是出色,越是年少成名一飞冲天,以后就越是需要一个子嗣,她是没办法给他子嗣的,没有办法给他子嗣的话,他只能收纳小妾,这日子能顺心能美满?   自己并不是那大度的人,可以容忍那么多。   上辈子心里其实是极不喜欢的,只是碍于脸面,碍于身份,也碍于婆婆妯娌们的说道,自己只能忍着,假装无所谓的,假装可以大方懂事地给齐二纳妾。   但是这辈子还要忍吗?   齐二诚恳的这些话,落入了顾嘉眼中,全都是烟,风一吹就跑了,捉都捉不住的。   当下顾嘉也渐渐地冷静下来,她不吵了不闹了也不和他赌气了,望定了齐二,认真地道:“齐二少爷说的话,倒是像个样子,只是若要向我提亲,自去我博野侯府提亲就是,何故施了计谋把我骗来这里,又拿言语轻薄调戏于我,这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齐二少爷今日言行,也忒让人轻看了,我顾嘉以后又怎么敢将终身托付?齐二少爷,依我看,你还是另觅别个吧。”   齐二听此言,也是傻眼了,他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么冷情的话来。   他原本以为……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一切尽在不言中的。   齐二咬咬牙,看着顾嘉那精致却疏远的眉眼,还有那微微撅起的唇儿,心里又难受又怜惜又恨自己,一时竟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   “二姑娘,是我错了,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孟浪,是我不能自制,是我一见姑娘我就——”   齐二想起刚才顾嘉那瞥向自己身体的一眼,知道她或许看到了什么,顿时羞愧难当脸面通红。   不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身体内无法克制的躁动,还是硬着头皮道:“姑娘,你说我齐逸腾孟浪,说我不检点,说我见了姑娘便轻浮,这我只能认了,这是我的错,我回去后定当三省吾身来反省自己,可是有一桩罪,我却是不能认的。”   顾嘉就是想给齐二硬按个罪名的,如今听齐二这么说,低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哪个罪你不认啊?”   齐二本来是一本正经地反思自己,可是见顾嘉撅着嫣红的小嘴儿娇哼的样子,女儿娇态可人得紧,那心都要化了。   她笑的时候固然娇美动人,可是恼了的时候竟然也别有一番情态。   不过他还是镇定下来,朗声道:“姑娘说我故意设下计谋骗姑娘前来,这个罪名是无论如何不能认的,今日本也是凑巧了,我听好友王先生提及有一举世名砚要卖,自是生了兴致,便特特地想着看一看,若是合适,干脆买了来,不曾想这砚台竟然为姑娘所有,是以今日实在是巧了。”   顾嘉瞅着他那样子,其实心里是信他的。   他上辈子得了那砚台也是花了银子的,从别人手里买到的,这辈子应该是如同上辈子一般听说了,要买。   但是……他真不知道这砚台归自己所有吗?   顾嘉对此表示怀疑。   齐二见顾嘉并不言语,想着她必是信了自己的,当下拱手,又恭谨地道:“姑娘,今日我本是为砚台而来,竟遇到了姑娘,并举止孟浪,实非我的本意,还望姑娘见谅。改日我齐逸腾定当登门赔礼道歉,并请家母聘下官媒,前去贵府提亲。”   顾嘉看他这一番话说得还挺溜的,赶紧抬手阻止了:“别别别,好好的,你干嘛提到要提亲?”   齐二扬眉,诧异:“二姑娘,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顾嘉:“谁和你说好了?”   齐二:“……”   顾嘉:“我从未答应过你啊,你说你要向心仪之人提亲,我是很盼着你能一举成名的,你一举成名了,当了头名状元郎,我都替你高兴!若你将来要双喜临门,来一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双喜临门,那我还会送给你五百两银子做贺礼呢!”   顾嘉暗暗地把送五百两银子做贺礼的条件从“高中头名状元”改成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双喜临门”……这样她就不用马上拿出银子来了。   齐二一时默了,他凝着顾嘉。   小姑娘家,脸上红扑扑的,垂着的睫毛眨呀眨,看着灵动调皮又可爱,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好好的,怎么改了主意?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齐二在片刻的沉默后,决定先不提这个事儿了。   上门求娶的事,他是必定会的,若是她一时不喜,可以从长计议。   不过今日却有另一桩事,却是他必须要问的。   “二姑娘,今日你过来,是要卖那砚台?”齐二问道。   “是……”顾嘉见齐二提起这个,竟然有些小心虚。   顾嘉刚刚好不容易贬低了一番齐二,把他说得羞愧,占了个上风,谁知道他反手竟然提起砚台。   砚台嘛……其实这砚台多么多么有来历还是齐二告诉她的,而且一提砚台,顾嘉就会想起上辈子,上辈子齐二教育顾嘉,珍惜那块砚台,一张严肃脸。   顾嘉轻咳了声,却是道:“二少爷怎么提起这个?”   一提砚台,齐二果然收敛了笑,一脸严肃起来:“那块砚台是珍稀之物,举世名砚,好好的.姑娘又不缺了银子花,为什么要卖?”   ……   看看看,就是这面孔,一脸教书先生拿着教鞭教训徒弟的样子。   看着他这个样子,顾嘉底气不足。   她在片刻的心虚后,深吸口气,重新让自己振作起来,挺直腰杆,哼哼道:“关你什么事。”   对,就是这样的,这辈子她才不怕他呢,就要把他打压下去!   齐二不敢苟同地望着她,语重心长地劝导道:“二姑娘,那砚台你应该知道来历的,那砚台本是出自盛产砚台之地的锡州,作为贡品送入宫中的,又由前朝孝宗皇帝赐给一代贤臣王仁文。”   接着齐二开始说起这王仁文是何等样人物,有着怎么样的气节,已经在史书中在文学史上有着这样的地位,这块砚台又有着怎么样的经历。   最最后,他总结道:“这砚台可谓是世间难得的名砚,千金难买,寻常读书人得了,自然格外爱惜,又怎么会轻易将这砚台转手于人呢?”   ……   顾嘉听着他这番话,恍惚中,她觉得眼前的齐二就是上辈子那个。   一模一样的话,她以前早听过了。   齐二说了好一番后,见顾嘉清澈好看的眼睛里竟然透出迷茫,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一怔,心想她到底怎么想的,是没听懂?那自己要不要再说一遍?   顾嘉看齐二那神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抬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听明白了!”   齐二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那她应该不会卖这块砚台了吧,会好生珍惜了吧?   谁知道顾嘉下一句却道:“这块砚台好生值钱,我得赶紧把它卖了!”   齐二:……………………   齐二没想到,自己费尽口舌和顾二姑娘说了半晌,满以为能让顾二姑娘知道这砚台是如何如何地罕见,能让顾二姑娘打消了卖掉这砚台的想法,可是谁知道,她张嘴竟然说,太值钱了,得赶紧把它卖掉。   他凝视着眼前的姑娘,她长得实在是好看的,三月里舒适的阳光从雕花窗棂中映照进来,洒在她积雪一般白净通透到了脸庞上,那肌肤看着如同上等嫩玉一般。她的唇儿微微抿起,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认真的样子,却又透着一股懵懂娇憨的气息。   这么可人的小姑娘。   脑子里却只想着银子。   齐二不太能理解。   齐二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将自己的目光从那清透潋滟粉嫩动人的唇上离开,之后一本正经地问道:“顾二姑娘,你是缺了银子?”   顾嘉想了想,颔首,这戏只能这么演下去了。   “缺多少银子?你不是有个庄子可以收——”   话说到这里,齐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齐二并不知道顾嘉卖绫布挣了大笔银子,也不知道顾嘉讹诈了人家莫大将军府一大笔银子,更不知道顾嘉竟然伙同自己妹妹去赌坊押注挣了一大笔银子,是以他不知道顾嘉其实已经成为一个比大多数达官显贵家的姑娘少爷都有钱的姑娘。   他只知道顾嘉有一个庄子。   可是那个庄子去年的收成是棉花,棉花都被顾嘉上缴给朝廷了。   齐二明白了。   他开始心疼起眼前的小姑娘来。   “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变卖这砚台。”他原本板正的声音温和起来:“二姑娘,你缺了多少银子?”   顾嘉哪好意思说自己缺了多少银子呢,她犹豫了下,吞吞吐吐地说:“也没多少……不过这砚台留着也没用,好歹卖点银子花用嘛……”   只希望你齐二不要多管闲事了,我自卖我的砚台,关你何事?你若是有银子就买我的,没银子就不要说了。   正想着,齐二却抬手,从袖子中掏出两张银票来。   “二姑娘,这个给你。”   说着,递到了顾嘉面前。   顾嘉心中暗喜,想着他竟然要买?果然和上辈子一样的。   一时瞅着那银票,恨不得赶紧看看这银票是多少两的,毕竟卖给齐二,她是不好意思太过讨价还价的,只盼着他能给个合理的价,别太贱卖了。   心里抓心挠肺,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故意道:“怎么,二少爷要买是吗?”   齐二不言语,将银票放到了顾嘉手中。   顾嘉没法,只好接过来,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努力地去看那数额,一看之下,顿时心花怒放了。   一张银票竟然是一千两,那两张银票竟然是两千两了?   齐二可真大方,可真有钱,上辈子他也花了这么多钱买的吗?她竟然都不知道,怕不是瞒着她有什么私房钱吧?   齐二却道:“这个银子给你,砚台,先放在那里。”   顾嘉不懂了:“什么意思?”   齐二看着顾嘉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儿,笑了下:“你既急需用银子,那就先用。砚台,当我送你的。”   顾嘉明白了。   这意思是砚台她的,银子也她的?换言之,白送给她两千两银子。   这就尴尬了。   顾嘉虽然贪财,可是无功不受禄,她怎么好意思白白地要齐二这么一大笔银子呢。   肉疼地看了那两张银票最后一眼,她重新推到了齐二面前:“罢了,我才不要呢!”   齐二:“你不是缺银子吗?”   顾嘉:“那我也不必用你的银子!”   她上辈子自然是花了齐二不少银子,但那时候是夫妻,这辈子不是了,也不会是了。   齐二扬眉:“那你要用谁的银子?”   顾嘉:“……”   这话问得一脸理所当然。   顾嘉望着齐二,她觉得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齐二少爷,我必须再说一下,我之前……”她心虚地了一下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之前可不知道你要上门提亲,更不知道你心仪的人是我……我可没这想法。”   撇清关系,坚决不能和他再有瓜葛。   齐二垂下眼,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   顾嘉又将那银票塞回去:“反正我是不会随便用你的银子,再说我也不缺银子……”   齐二:“那你为什么要卖砚台?”   顾嘉:“……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卖了,这砚台我不卖了。”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跑到这里找齐二卖砚台,她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起身,就打算要走。   她不想和齐二说了,和这个人说不明白,他太认死理儿。   齐二却不让她走的:“二姑娘,我记得你当时要给萧小公子请一位先生?”   顾嘉有气无力地道:“是……”   齐二:“我有位同窗,为饱学之士,只恨瘸了一腿,不能入仕,寻常达官显贵之家也不好请他做西席,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请他来为萧小公子讲学。”   顾嘉这边抬腿本来都要走了,一听这个,两条腿挣扎了下,最后还是重新退回来了。   齐二的同窗,只这个身份,就已经响当当了。   孟国公府给齐二提供给的先生,那自然是顶尖的,更不要说昔年齐二还曾经为三皇子伴读。   如果萧平能请到这样档次的先生,不要说秀才,就连进士都不用愁了。   顾嘉只好自己打脸自己,重新坐回来,扯出笑问道:“不知道二少爷的同窗是哪位?”   齐二看顾嘉那面上又勉强又为难,偏偏眼睛放着期望的光,便道:“这位同窗姓柯名九跃。”   柯九跃?   顾嘉顿时乐开了花,那可真真是饱学之士,她上辈子听说过的,确实是齐二的好友。   如果萧平能拜在此人面前,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顾嘉眼里顿时放光了,上前一把捉住了齐二的袖子:“二少爷?真的吗阿平真得可以拜在这位柯先生名下?他会愿意收吗?你可曾和这位柯先生提过?”   齐二只觉得,此时的顾嘉像一只软腻娇憨的小猫儿,饿极了,贪婪地扑过来,拽住人的袖子不放。   他有一瞬间甚至想取点糕点直接来喂她。   默了下,他垂眼,看着那捉住自己的袖子的手,白净的手指甲因为用力拽袖子而透出粉泽来,让齐二想起了年少时去海边看到的那种贝壳,小小亮亮的,闪着粉光,精致可人。   她可真好看,连指甲盖都这么好看——齐二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是道:“我和他提过,他虽并没直接答应,但是说可以一见。”   可以一见,那就是大有希望了。   须知这拜师做学问也是要讲究门第传承的,你是什么出身,就拜什么样出身的先生,那些清贵门第出身的,一般不会受萧平这种泥腿子庄稼农户出来的学生。   齐二既然和人家讲,自然得提到萧平的出身,提到了,人家还愿意见,那就大有希望。   “既如此,那什么时候可以让萧平见见柯先生?”   顾嘉急切地盼着萧平能寻得名师做学问上进。   齐二看出她着急,便道:“过几日吧,我投了拜帖,约好了,再让萧小公子略备薄礼,到时候我会带着他登门拜访柯先生。”   顾嘉猛点头:“好,好,就这么办了,有劳二少爷了!”   她太开心了,开心得手底下一松,放开了握住齐二袖子的手。   齐二怅然若失,不过看她那满眼笑眯眯,和刚才不待见自己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又有些想笑,到底还是忍住了。   刚开始见的时候他已经孟浪了,惹了小姑娘不高兴,如今必须憋住,万万不能惹恼了她。   “原也是举手之劳,不过到时候只萧小公子一个人去总归不好。”齐二这么道。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顾嘉一点就透:“到时候可以让我阿越哥哥陪着一起去——”   齐二不说话,只安静地望着她。   顾嘉一想,明白了:“我也陪着去,一起去。”   齐二颔首:“如此才好,二姑娘乃是三品诰命,若是能亲自登门,事必能成。”   顾嘉猛点头:“嗯嗯我明白的。”   *******************************   两个人谈了半晌,那红穗儿并王已才回来,彼此寒暄一番,这笔买卖莫名作罢,王已疑惑,唯独顾嘉和齐二心知肚明罢了。   待走出茶室,顾嘉恭敬郑重地和齐二告别,齐二也是拱手一拜,礼节齐全。   倒是把旁边的王已看得一愣一愣的。   心说这两个人……难道自己误会了?本以为是小男女本就有私,自己才特意躲开给他们些时间好说些私密话儿,怎么如今看来,彼此间竟然一点不热络,彼此如何生疏?   还是说装的?王已想着,这若是装的,也忒能装了吧!   而顾嘉和齐二两个人,自是不知道王已心中所想,他们淡定地一个上了马车,一个翻身上马,各自离去。   顾嘉坐在马车里,心道,他当我傻吗,不就是心仪于我,借着给我弟弟找先生的名头接近我吗?哼哼,先让你帮了这个忙,回头就把你扔一边去。   用过就扔,对,就是这样。   不过……上辈子明明不待见自己,怎么竟然就心仪自己了呢?   这是一个问题。   齐二骑在马上,心想,顾二姑娘实在是可人得紧,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只是太爱银子了,满心里只想着银子……她小心眼也挺多的,怕是只为了让我给她弟弟找先生,这才对我这么客气,若是用不着我了,哼哼几声,怕不是要白眼相向。   我得想个法子,让她不至于用过就扔,让她肯答应我的求亲才是。   不过……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她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这是一个问题。   ☆、第104章 第 104 章   第104章法源庵   顾嘉想卖了那砚台,结果却遭遇了齐二, 回家之后也是无奈得很, 想着还得指望他给自家阿平弟弟找个好先生, 也就不敢提卖砚台的事了——万一被他知道了, 怕不是又要说教一通。如今也先不说离开燕京城的事, 还是以萧平的大事为重, 等这找先生的事尘埃落定了再论其它。   谁知这日回到侯府, 顾嘉过去给彭氏请安,却遇到了顾子卓,那顾子卓和彭氏说了一会子话, 见顾嘉出来, 也就跟着出来。   顾嘉看他那样子仿佛有话要和自己说的, 便想起他之前的言语。   想必是要说之前带我去看什么地方的话头了, 还要吊着我,想让我主动提起?不过我偏就不接这个话茬, 看他怎么说。   果然那顾子卓绷不住了, 却是主动问道:“阿嘉, 今日可有空?”   顾嘉道:“哥哥可是有事?”   顾子卓颔首:“我带你去一处,你回去收拾下。”   顾嘉看他神秘兮兮的,心中疑惑:“去哪儿?”   顾子卓看了顾嘉一眼:“出城。”   出城?   顾嘉看他不说,想着跟着去就是了,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下回去让红穗儿略做收拾, 便随着顾子卓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待这马车出了城, 又顺着官道往南行了十几里地,顾嘉慢慢地看出来了:“这不是去法源庵的路吗?”   顾子卓在马车旁骑马的,听到这个颔首:“对,我们就去法源庵。”   顾嘉心里更加纳闷了。   提起那法源庵,她便想起彭氏来,想着彭氏上次过去法源庵,可是鬼鬼祟祟的,仿佛有什么隐秘不让人知道的。   一时又记起那南平王世子跪在尼姑庵里的事。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地儿啊,只是不知道顾子卓这次要给自己看什么。   到了那法源庵,下了马车,步入那法源庵,顾嘉纳闷了:“这里接待男客吗?”   一般来说,寻常男子轻易不能进去的。   顾子卓笑了下:“白日时提前向庵里下了拜帖,是可以进去的。”   顾嘉这才明白,一时又想起那静禅师太了,想着上次她仿佛看出些什么,最后却饶了自己,显见的是有慈悲之心,自己倒是要当面感谢下她,或者干脆给庵里捐赠一些香油钱。   一时顾子卓自去殿外等候,顾嘉进去了庵中,先去佛殿,烧香拜佛,顾嘉又特特地捐了三十两香油钱——这就是她如今手头银子的十分之三了,肉疼。   起身正要走时,却见旁边侧殿中,一个小尼领着个男子,正匆忙从侧殿走过。   因顾子卓也是来了庵中,顾嘉对于男子过来并不在意的,只是——顾嘉拧眉,怎么觉得那个男子身影忒地熟悉?   虽只看到个背影罢了,但是可以看出,衣着华贵,举止高贵,并不是寻常人。   顾嘉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人,南平王世子?   不是吧?   她总不能这么不走运,随便来个法源庵就能碰到南平王世子,还是说这里是南平王世子家后院他天天过来逛的?   不过如今顾嘉也没功夫去琢磨这南平王世子,反正他也没看到自己的,只盼着井水不犯河水,当下去后殿拜了文殊观音几位菩萨,都逐一烧香过后,一位知客小尼过来,却是说静禅师太有请。   顾嘉当即随了顾子卓一起过去后面禅院拜见静禅师太,进去房中,却见房中点着柏香,香气静雅,屋中摆设简洁,一如寻常客房一般,只是正中放了一蒲团,蒲团陈旧,显见的是用了许多年,并有一卷翻旧的经书。   那静禅师太见了他们过来,便起身相见。   顾嘉对这静禅师太是又顾忌又感激的,当下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随着顾子卓一起拜见,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静禅师太打量着顾嘉,眉眼间竟带着几分温和。   柏叶香气淡淡地萦绕在鼻翼,顾嘉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她看。   半晌后,静禅师太笑了,却是道:“顾施主去岁捐赠了庄子里所产棉花救流民于伤寒之中,慈悲为怀,功德无量,将来必有福报。”   顾嘉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松快了,她知道这个静禅师太不管是个有本事没本事的,都会向着自己,不会拆自己的台。   当下笑道:“静禅师太,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恰好手里有些棉花,恰好遇到去岁冬日大寒,我想着发人命钱不地道,这才捐了出去,不曾想得皇上赏,还被师太在这里夸,若论起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我羞愧得很。”   静禅师太却道:“这功德,恰在一个巧字,去岁天寒,流民无衣蔽体,若是有心却无棉,那便是有心无力,若是有棉而无心,那便是有力而无心,女施主恰在一个有心有力,这才是功德之源。”   顾嘉觉得静禅师太说话太绕,不过好在绕来绕去的意思是夸她。   她只好笑道:“听师太这么说,弟子也不说什么,只好认了。”   静禅师太看她这样,反倒笑了,又和顾子卓聊了几句。   原来顾子卓和静禅师倒是认识的,彼此讲了几句佛经什么的,都是一些顾嘉有听没有懂的话,最后终于顾子卓带着顾嘉拜别了那静禅师太。   至此,顾嘉纳闷了,想着顾子卓带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见一见静禅师太?什么意思?   谁知道这时,顾子卓却道:“阿嘉,走,我们去一处看看。”   顾嘉心里疑惑着,自然也就随他去了。   两个人来到一处香堂,却见这里供着几位菩萨,菩萨泥塑下面是台案,台案上颇有一些小木头人儿,那些木头人儿上都写了名字的,旁边又有一些牌位,牌位前点着油灯,油灯都是不熄灭的。   顾嘉对这庵子里的事不懂,只是看这些,直觉怕是那些小木头人有些猫腻。   正琢磨着,就听顾子卓道:“阿嘉,你看这个。”   顾嘉抬头看过去,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其中一个小小的牌位上写着的却是“爱女顾姗之位”。   顾嘉觉得有些瘆人,看看顾子卓,却见他抿着唇一脸严肃,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道:“这,这是干嘛呢?”   顾子卓郑重地道:“你刚出生时候,其实是叫顾姗的,这个牌位就是你的。”   啊……   顾嘉心口砰砰乱跳,头发发麻,两腿发软,她觉得顾子卓是在故意吓唬她,亦或者是在讲鬼故事。   这,这是干嘛……   顾子卓突然转首看向她:“阿嘉,你出生的时候,瘦弱得比刚出生的小猫儿还小。”   顾嘉惊讶地睁大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在听着顾子卓说。   她确实有些害怕了。   顾子卓的目光缓慢地移动到那牌位上:“你是早产,生下来就病弱,当时母亲产后身子也不好,一病不起。当时恰好有一个和尚过来,能掐会算的和尚,说你生来就妨碍母亲的,唯你没有了,母亲的病才能好。”   顾嘉头发根根都炸起来了:“然后……然后呢?”   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会没了?   顾子卓凝着那牌位,眸光有些迷惘,仿佛陷入了眸中回忆中:“后来你病了,病得要死了,没气了。”   顾嘉腿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顾子卓继续道:“可是父亲不知道,当时因为瘟病,母亲带着我们躲在庄子里的,父亲得了两个儿子,很盼着有个女儿,知道这次得了你,高兴得很。母亲见此,便想了个法子,抱了庄子里粗使下人萧家的孩子,就让她叫了顾姗这个名字,却又把你给了萧家。”   给了萧家……   顾子卓这话说得实在委婉客气,不过顾嘉却顿时明白了。   她是病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彭氏不要她了,放弃了,就把她扔给了萧家。   萧家家贫,怎么可能治好她,自然是等死了,不过她命大,被萧家抱走后,竟莫名活了下来。   至此,顾嘉才记起,萧母曾经提过的,说自己小时候有一次病得多么多么厉害,险些没了小命。   当时她要细问,萧母便不再提,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想来,必就是那次了。   顾嘉深吸口气,让自己站稳了不至于两腿发颤。   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彭氏生自己,自己病弱,疑似不能活,又恰好一个什么和尚算着自己邢克彭氏,彭氏便把自己扔给了萧家让自己等死,却抱了萧家的女儿顾姗。   “那……这个牌位又是怎么回事?”顾嘉小心翼翼地瞅着那牌位,上面写着顾姗的名字。   ——幸好不是自己的,不然更瘆人。   顾子卓轻叹口气:“萧家离开后,母亲以为你必死的,想起来到底心里难受,便来了这法源庵,给你立了这块牌位,帮你供着长明灯。”   长明灯,据说是要一直烧着,若是灭了,那就是这个人已经去投胎了。   顾嘉盯着那长明灯,忍不住问道:“既如此,那就该以为我死了的,好好的怎么会找到我?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找到我接我回府里?”   她一直不懂的。   本来在乡下过得好好的,那一日不过去赶个集,回来后萧母便告诉了她身世,还说她家里人来接她了。   自始至终,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子卓道望着顾嘉,却并不回她,而是道:“阿嘉,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怨言,也一直心存疑惑,今日我便带你来这里,让你看看。母亲她——”   顾子卓略犹豫了下,还是接着道:“母亲她当年确实是做错了,她放弃了你,当时的你已经奄奄一息了,她以为你死了。”   “这些年,她心里未必无愧,只把那顾姗当做你的替身,把顾姗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时候一长,怕也是成习惯了。”   可以说顾子卓给自己说的这些事是顾嘉万万没想到的。   她总以为自己被换掉,也许是有什么大坏人吧,也许是有什么大阴谋吧,却不曾想到,只是自己病得奄奄一息,母亲怕父亲为此生气,便干脆把自己给换掉了。   一件猜测了这么久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就知道真相了,结果还是这么轻淡随意的原因。   在法源庵里供了一个长明灯来让自己心里安生吗?依顾子卓的意思,这说明彭氏心里对自己也是有愧的,对那个“死去的”女儿是很思念的。   但也只是良心上的些许愧疚罢了。   她自己的女儿,因为病得不行了,干脆就放弃了,交给别人,随她生死,却把别人的女儿抱过来充作自己的养。   顾嘉对于彭氏并没有太多期望,听到后,倒是也没什么难过的。   上辈子她最后的几个月,恰好是齐二最忙的时候,也是朝堂中最混乱的时候。   那个时候三皇子登基为帝,齐二入了政事堂,忙于政务,经常夜宿在政事堂中几日不回家的。   她那个时候被容氏叫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敲打,让她帮着劝劝,说齐二必须有个后,说得赶紧纳妾,若是她自己不舍得房中的丫鬟,那就由她这边挑个好的送过去。   她身子本就不爽利,好一阵坏一阵的,听了容氏这话,更觉得心里凄惶,恰好那次回娘家,她便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彭氏。   谁知道彭氏却是好一番说,说她肚子是个不争气的,不如顾姗,说顾姗嫁过去好歹生了个女儿,你呢,竟是什么都没有。   早知道当初让顾姗嫁到孟国公府来,让你嫁过去莫家。   顾嘉还记得彭氏望着她时眼里的失望和遗憾:“也真是便宜了你的,可是谁能想到,孟国公府的这二少爷如今竟这么风光。”   那一刻,顾嘉望着彭氏,她深切地感觉到,彭氏恨不得是她嫁给那不争气的,这风光发达的,怎么也得留给顾姗的。   她挣扎了那么久,在彭氏心里,终究是个无足轻重的。   绝望之下的顾嘉想去求见自己那侯爷爹,看看那爹怎么说,若是爹也抱着这个想法,那她真是没活路了。可是走到了侯爷爹的书房外,却没能见到。   顾子卓在,顾子卓看了眼顾嘉,说爹忙着公务,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顾嘉在这个大哥面前是不自在的,况且这是女儿家的私事,和大哥讲总是别扭。不过想想如今的处境,到底是说了。   顾子卓看了顾嘉一眼,沉默了很久,才说,这些事,你还是和娘商量下,看看娘那里怎么说,或者让她和爹说一下吧。   顾嘉听到顾子卓那话的时候就明白了。   没有人能为她做主的。   这个精明的大哥不过是在装糊涂罢了。   她望着那顾子卓,难得对他笑了笑,笑了下后就走了。   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顾子卓又进去爹的书房了,书房里仿佛有茶在飘香,他们应该在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无论说什么,都和她无关的吧,她也走不进去的。   回去后她就病倒了。   她病倒后,顾姗来看她。   顾姗看她的那眼神,仿佛盼着她早点死掉才是:“虽说齐二少爷如今官居高位,可是那又如何,你四年无出,孟国公府这边,是容不下去你的。”   说着,她犹豫了下,才道:“我……我可能要和离了。母亲的意思是,看看让我再挑一个。”   顾嘉当时不明白,不明白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太累了,病得厉害,躺在那里,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后来临死前,想明白了,却已经晚了。   其实早想明白也没用,婆家娘家,没有人能帮她。   唯一期盼着的齐二,最后也没来得及说句话。   顾嘉抬起头,望向这辈子的顾子卓。   顾子卓把这些过去的事讲给顾嘉听,自然是不希望透露给博野侯知道。   顾嘉明白顾子卓的意思,也就不讲了。   如果博野侯知道了,必然是大怒的。本来博野侯和彭氏的关系已经冰冷疏远,再有这种事,被骗了十几年的博野侯还不知道怎么生气。   回去了博野侯府后,顾嘉想想这事儿,也是觉得没意思。   其实当时以为自己死了,那就一直这么以为好了,那为什么还要接回来呢?在她是个病弱的襁褓婴儿时就把她抛弃了,那后来再接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一时心里有些萧条,想着果然自己是要想办法离开的,等萧平找到好先生的事尘埃落定,就可以走了。   而自那日回来侯府后,顾子卓仿佛看出顾嘉的意兴阑珊,便刻意对顾嘉上心,每每过来和她说会子话,看那意思,仿佛是要告诉顾嘉,其实彭氏对她如何如何。   顾嘉心里明白,他的本意显然是盼着一家子能好,这才告诉自己真相。可是他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就无法体会处在这个位置上的滋味,更何况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和彭氏之间的母女情,就如同在那阴天里用湿冷的柴来烧火,再是费尽力气,也燃不起半丝火苗儿,勉强再烧,放出的也不过是闷烟罢了。   顾子卓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让她“再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   顾嘉一时话都不想说了,她不需要好好想,她只想挣银子,离开。   这一日,齐二命人给顾嘉送来了信,说是已经约好了,可以过去见那位柯先生了,顾嘉大喜,先过去找了萧平,带着萧平一起,又来到了城门外等着齐二过来。   萧平显然是有些紧张的,在那里两脚倒腾着踩地:“姐,人家柯先生能收下我吗?也不知道人家会问我什么问题,我能答上来吗?”   顾嘉见此,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若是人家柯先生问你,尽你所能就是,人家既然让你去,自然知道你的情况,也不会太为难你吧。”   其实依顾嘉的意思,既然能过去见一面,应该□□不离十了,况且不是还有齐二从中帮着说话嘛。   那个柯九跃和齐二关系不错,想必是会给这个面子的。   萧平见顾嘉这么说,才稍微放松些,却是又道:“齐二少爷可是今科状元郎,结果却帮我寻先生,他人真好。”   顾嘉颔首,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是想着,以前以为他是个大好人,天底下独一份的大好人,可是如今嘛……   她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天在茶室里,竟然有那样的反应,实在是太……   顾嘉不知道怎么说了。   以前可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的。   正想着,就听得一阵马蹄声,抬头看时,只见草长莺飞的三月明媚春光里,少年骑着一匹枣红马,穿了一身宝蓝软缎长袍过来。   他见到了自己,便翻身下马,身姿矫健。   到了近前,齐二对着顾嘉拱手见礼:“顾二姑娘。”   一时又对那萧平道:“萧小公子。”   萧平没想到这齐二如今都是状元郎了,竟然还这么平易近人,当下忙恭恭敬敬地见礼,又拘谨地道:“劳烦二少爷为我操心跑这一趟了。”   齐二轻笑道:“萧小公子客气了。”   顾嘉从旁瞧着,见这齐二身上那缎袍都是簇新的,腰间还挂了一块玉佩,看成色,那玉佩应该是没怎么佩戴过的,怕不是翻箱倒柜才拿出来戴。   这和以前她知道的齐二真不一样,她想笑,但是忍住了。   齐二自然瞧见顾嘉打量自己的那目光。   她一看他,他便觉得身子僵硬,不自觉板正了身姿。   她好像还注意到了他的玉佩,他想了想,那玉佩还是前几年做的,一直没佩戴过,不知道是不是样式不好了,是不是不新鲜了,他是不是应该让人再做几件新的?   他知道燕京城里讲究的少年都会戴这个的,只是他一直不习惯。   之后他便注意到她眼里带着笑,嫣红精致的唇角勾起,看样子是想笑,不过略抿了抿,努力忍住了。   她憋着笑的时候,左边那里隐隐有个小酒窝窝。   他顿时脸红了,想着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是笑自己这玉佩不够新鲜吗?   “二少爷?”   “二少爷?”   听得这声音,齐二如梦初醒,这才见顾嘉和萧平都望着自己,忙道:“顾二姑娘,怎么了?”   顾嘉看着齐二那略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玩又好笑,真是想故意逗逗他,不过想想正事,还是道:“二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过去柯先生那里吧。”   齐二忙道:“好,这就出发,柯先生家此去出城二十里地差不多就到了。”   顾嘉颔首,上了马车,萧平本待也要上马车的,不过看看齐二骑着马,眼里露出羡慕来。   他没骑过马的,乡下的时候见过别人骑驴,不过也就慢悠悠地骑,估计和骑马不太一样。他不过是十岁出头的男孩子罢了,哪有不喜欢骑马的,这都是天性,是以眼睛便不自觉地望着齐二的马。   齐二看到了:“萧小公子要骑马吗?”   萧平顿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会骑马。”   齐二道:“骑马并不难,若是萧小公子不嫌弃,我来教你就是。”   萧平大喜,不过又有些不好意思:“真的?”   ……   顾嘉坐在马车里,偶尔间往外看,只见齐二果然教萧平骑马,骑马的坐姿,怎么驾驭马,都认真地教了。   齐二这次随身带了两个小厮的,把其中一位小厮的马给了萧平骑,那都是温顺的马,如今被萧平骑着,倒还算听话,不几下萧平就上手了。   马蹄儿哒哒哒地踩在官道上,萧平攥着缰绳随了齐二往前骑,兴奋得眉飞色舞。   顾嘉看萧平这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想着,萧平如今过来燕京城,其实是需要增长点见识的,只是自己也没什么能耐,又是女儿家,不能帮衬着。   一时又看向那齐二。   谁知此时骑着马的齐二恰好也抬眸看向她这里,四目相见间,他在马上冲她笑了笑。   她抿唇,放下了车帘,赶紧不看他了。   ********************************   到了那柯先生家中,齐二带着顾嘉并萧平进去拜见,那柯先生是个健谈的,说了一会子话,柯先生的意思是要单独和萧平谈谈,齐二便和顾嘉出来了院子里。   这柯先生家因是在城外乡下,院子大得很,一大片桃花林并有小桥流水,两个人隔着约莫半丈多远站在凉亭旁。   此时春色满园,桃花灼灼,偶尔间一阵风吹来,那一簇簇或者深红或者浅粉的桃花扑簌而落,迷离妖艳。   齐二假意看那桃花,微微侧首,这样就能看到顾嘉了。   顾嘉望着那桃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样子想得很入神。   或许是被那桃花映衬着的缘故,她莹雪一般的肌肤上散发着淡淡的粉泽,仿佛涂抹了一层胭脂般动人。   齐二的喉结不自觉动了下:“二姑娘?”   顾嘉正琢磨着以后逃离燕京城的事,复又想起顾子卓带自己看的那长明灯,突然间听到齐二这么唤自己一声,下意识地“嗳”了下。   齐二听她那声“嗳”,倒像是和他熟稔得很,随意亲切,心中泛暖,便不自觉笑了:“二姑娘刚才看着这桃花入神,在想什么?”   顾嘉琢磨着的事哪里能告诉他,赶紧摇头:“没什么事,就随便想想。”   齐二颔首:“嗯,没什么,我也就随便问问。”   顾嘉:“……”   他在逗她吗?他也会说个调皮话?   瞥了他一眼,却见他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就跟上朝面圣一般。   齐二看她端详着自己,眼神格外专注,便有些不自在,不过想想自己要说的话,还是轻咳一声,问道:“二姑娘,凡事不可太过为难自己,若有什么事,大可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顾嘉:???   诧异地看着他,她心里很是意外。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第105章 第 105 章   第105章她怎么可能缺钱?   顾嘉盯着齐二, 歪着脑袋打量, 左打量右打量, 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纳闷了。   暗地里思量,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自己要逃离燕京城,还是知道了当年自己被换的真相?   “二少爷,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顾嘉眨眨眼睛,小心试探。   “二姑娘, 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齐二突然意识到,若是顾嘉真得缺钱,上次她就已经拒绝了自己,现在自己再问,她又怎么会愿意?怕不是别扭不好意思, 干脆羞恼成怒?   他忙拱手:“我给二姑娘赔礼了, 二姑娘见谅。”   顾嘉纳闷地瞅着他,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再问了。   他若是知道了什么, 想必也会保守秘密,不会告诉别人吧?而她也不想和齐二一起探讨下自己是如何被人换掉又如何被人找回来的血泪过往。   当下她也严肃着脸,正儿八经地道:“赔礼的话,有些言重了, 倒是让我惭愧。不过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 我想自己来解决, 毕竟别人也帮不得我什么。”   这么说,他应该是明白的吧。   齐二微怔,自然是明白了。   原来顾二姑娘虽然爱财,但却是君子,取之有道,是决计不会轻易接受别人帮助的。   他眉眼肃然,望着顾嘉的目光中多了敬佩欣赏。   这样的姑娘,光明磊落,性情高洁,却又善良聪颖,世间女子又有几个及得上。   “姑娘,你说的,我都明白。”他郑重地道。   “明白就好。”顾嘉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有些无奈,想着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么私密的事呢。按说不应该是只有自己和顾家人知道吗?   *********************   柯先生答应了收下萧平,萧平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顾嘉听说了自然也是高兴,这说明萧平以后应该有个不错的前途了,若是好好学,秀才应该是没问题的,再好点,得个举人的位置,运气好就能谋个小官了。   对于齐二这种家世的,举人和小官也许不起眼,可是萧家不一样啊,萧家是伺弄了半辈子黄土的人家,能出个读书人就很了不起了,能出个举人那就是这家子彻底跨越了原本的阶层,这是很不一样的。   顾嘉想着,自己当年是要死了的人,被自己亲生母亲放弃了,扔了出来的,多亏了萧母抱着她,用自己的奶汁喂她,就这么慢慢养着给救活了。   自己这条命其实是萧母给的,那自己凭什么不好好报答她?   能够帮萧越帮萧平,让萧家从此改变门第,那就是自己最好的报答了。   回去了城里,顾嘉告别了齐二,带着兴冲冲的萧平回去萧家,萧父萧母一直等在那里了,见他们回来,忙问什么情况。   萧平激动地把自己被那柯先生收下的事说了,萧父萧母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一叠声地道:“这次多亏了芽芽,芽芽可是阿平的贵人呢!”   顾嘉笑道:“娘,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做我是阿平的贵人?我是他姐姐,帮着他不是应当应分的嘛,说什么我是他贵人,这也忒生分了!”   萧母听了,一时笑了,摸着顾嘉的头发:“行行行,阿平是你的贵人,这行了吧?”   顾嘉噗嗤笑了。   其实萧母是感激顾嘉的,知道如今自己一家人的境况比起在乡下时不知道好了多少,这一切都是顾嘉带来的,这些帮助言语都是说不清的,若说感激,就太轻飘飘,也唯有记在心里了。   当日萧母下厨,做了几个好菜来庆贺,一家子吃了个欢快,又说起来送柯先生束脩和礼物的事,顾嘉都一并地交待了,该送什么,如何送,怎么准备去,全都叮嘱过。   萧平全都记下来,写在纸上,好让萧母逐个准备好,给人家柯先生送过去。   顾嘉又把萧平叫到一旁,叮嘱了以后见人家柯先生的各样礼节,让萧平练了一番,这才放心,回家去了。   一时想起齐二,心中自是感激,想着该怎么还他这个人情,琢磨了半响,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来,顿时眼前一亮。还人情关键是投其所好,她想起齐二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是喜欢的。   *******************************   却说齐二回到家中后,痴痴地回忆着今日和顾嘉相处的点点滴滴,只觉得顾嘉每个眼神情态都那么娇美动人。   这可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也是个倔强的性子,明明缺银子要变卖砚台了,却偏偏不说。   齐二想起这件事来,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想着该怎么帮助下二姑娘呢?她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可是她却不会和我说,也羞于向我提及这缺银钱的事。   齐二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他过去了他妹妹齐胭那里。   齐胭最近发了横财,赌齐二赢,赚了一大笔银子。   也是凑巧了,恰好她熟悉的一位书商得了一箱子珍稀的画本,有些还是绝品,再无刻印的,很难找到的,价格也就比较贵。   齐胭翻了翻,喜欢得不舍放手,想想自己发的那笔横财,一咬牙,她就干脆全都要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齐胭肉疼地把自己才到手还没热乎的银子给出去,满心欢喜地让小厮搬着两箱子珍稀画本进了自己闺房。   她把那些珍稀画本都摊开来放在房中,开始分门别类甄选。   就在忙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说,二少爷来了。   齐胭大惊:“好好的,他怎么过来了?”   她这位二哥哥,可不是没事要到处串门的人,素来都是她屁颠屁颠地找上他,求爷爷告奶奶的从他手里扒拉银子,不曾想今日竟然主动来了?   齐胭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过身旁小丫鬟禀报,这眼看着就要进院子了,齐胭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那些画本收拢起来,放在箱子里,又把箱子藏在了旁边椅子底下。   这边刚刚藏好了,那边齐二就进门了。   齐二一进门就微微皱眉:“阿胭,你在忙什么?”   此时的齐胭鬓歪发散,衣裙凌乱,额头带汗,神情也有些古怪。   齐胭:“哥哥哈,进来,进来,坐,也没忙什么,我最近闲来没事,想着练练之前学过的舞,不曾想有些生疏了。”   齐二:???   他疑惑地看着齐胭,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妹妹。   齐胭会没事在屋子里学练舞?   齐胭严肃地道:“对,我在练舞。”   旁边的小丫鬟也跟着帮腔:“姑娘说,最近吃得有些多,身子不如以前轻盈,所以要练练舞。”   但凡女子总有爱美之心,齐二多少能理解了。   他微微颔首:“如此甚好,那倒是为兄搅扰了。”   齐胭忙摇头,擦擦汗道:“不搅扰不搅扰,二哥哥,你怎么今天突然过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齐二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颔首道:“是有个事,我想请你帮忙。”   帮忙啊,齐胭最喜欢帮别人忙了。   因为只有帮了别人的忙,自己才能更有本钱去让别人帮忙,最好是帮更大的忙——比如出点银子买画本买好吃的。   齐胭连忙点头:“二哥哥,你我兄妹,有什么事你说话,我若是能做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齐二:“不必赴汤蹈火,只是我这里有些银子,想交给你。”   啥???   齐胭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齐二有银子,要交给自己?这算什么帮忙,这是上门给自己送银子啊!   齐二看着齐胭那惊喜到僵硬的脸庞,自然明白她想歪了,挑眉,淡声道:“我这里有些银子,交给你,你帮我给到顾二姑娘手里。”   齐胭刚才脑子都要停顿了,她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美事。   如今听到齐二后半截,终于松了口气。   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出来,天也没下红雨,果然齐二还是那个齐二,她的耳朵也没有欺骗她。   “顾二姑娘?”想明白了这件事,齐胭斜眼瞅着她哥哥。   啧啧啧,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要上缴私房钱了?他也不怕顾嘉来个捐款逃跑?   齐二被妹妹这么看着,自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今日他既然过来找齐胭,且把这件事说出来,那就没有隐瞒自己心思的想法。   再说了,怕是齐胭早就看出来的,只是没挑明而已。   不过是一层窗户纸,为了让齐胭能帮忙,齐二只好挑明了说。   “是。”齐二轻咳一声,淡声道。   “一共有多少银子?为什么要给顾二姑娘?”齐胭还是不明白,她二哥哥这也太快了吧,两情相悦了吗?山盟海誓了吗?提亲了吗?   这就献出自己的私房钱?还是说二哥哥以为给钱就能打动阿嘉的心?   阿嘉会是被银子打动的人吗?   好像是的呢……   齐二犹豫了下,还是和盘托出:“前些日子我看到她在卖一块砚台,那砚台颇为名贵,一般人不会轻易卖出的,她却要拿来换银子,我听她那意思,应是很缺银子的,我原本也说要借给她,她却执意不承认的。想必是姑娘家到底面皮薄,也不肯受我的帮助。你和她素来要好,我想着把这银子给你,你回头看看怎么给到她手里,这样她也不会在我面前觉得难堪。”   齐胭听得这一番话,一时也是疑惑,诧异地道:“可是,她才有那么一大笔银子的进账,又怎么会缺了银子呢?”   齐二不懂了:“什么?”   齐胭更加纳闷了:“她可是比我赚得多,小五千两呢!”   齐二:“小五千两?这么多银子?哪里来的?她怎么赚的?你也赚了?怎么赚的?你赚了多少?”   齐胭:………………………………   面对齐二这么一排的问题,她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作答。   齐二盯着齐胭,严厉地道:“说。”   齐胭一哆嗦,想哭。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嘴,这银子怎么来的,哪能告诉她二哥哥啊!自家一共兄弟四个,最最不徇私情的就是这二哥哥了,便是大哥那里,她也能说个好听话糊弄过去,可是二哥哥这里却是不能糊弄的。   况且如今这二哥哥已经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了,那更是不能得罪!   眼看齐二绷着脸,显见的是非要逼问出来的,齐胭抹泪:“二哥哥,你干嘛这么凶?我这是你亲妹妹。”   齐二冷道:“母亲也是妹妹的亲娘,若是我这把这事儿告诉母亲知道……”   齐胭吓到了:“别别别,我说,我全都说!”   她娘自然宠爱她的,可是她娘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特别听她爹的话,而且什么都要和她叨叨一番。   一件事让她娘知道了就等于让她爹知道了。   若是她爹知道了她干的那些事,她还能有活路吗?   一个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竟然拿了几十两银子在街头赌坊下注?你还要不要命了?   齐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爹。   于是齐胭只好老老实实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你们,你们不是要大考吗,人人都说莫三公子能得状元,我和阿嘉听了,自然是气不过!你说莫三那种人,怎么能得状元?他若真得了状元,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能让他这么如意!”   齐二皱眉,他不明白这件事和挣银子有什么关系。   他不说话,只肃着脸看齐胭继续表演下去。   齐胭暗暗流泪,不过面上还是义正言辞愤慨激昂地道:“我是坚决不能让这种无耻小人如意的,所以我和阿嘉干脆为你出一口气!”   齐二挑眉:“嗯?”   出气?出什么气?痛打了一通然后得了一堆银子?   齐胭小心翼翼地瞥了齐二一眼,很小声很小声地道:“那些赌坊里,他们都说莫三公子要得状元郎,他们都下注莫三,就没人下注你……”   她嘟哝着道:“我们当然出一口气,下注你了!”   齐二:………………   可以说,齐二一向还算是个沉稳淡定的孩子。   从小就是。   他不苟言笑,性子板正,做事严肃,一丝不苟到不容许有半点差池的那种,他有钱,但是生活简朴不讲究,至于纨绔子弟的一些恶劣习性比如吃喝嫖赌个,更是和他隔着三辈子的距离。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妹妹竟然去赌坊下注赌博了。   这是孟国公府的家教所不容的,他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齐二盯着齐胭,脑子里却在迅速想着这件事:“你赌了?顾二姑娘也赌了?”   齐胭低着头,心虚地轻轻点头。   齐二眼神凌厉神色冷冽,沉声逼问道:“是你逼着顾二姑娘去赌的?”   齐胭:“啊啊啊……不是不是,是顾二姑娘拉着我去赌的,她让我赌,我不好意思,可是她说,没有人下注你,这样丢了我孟国公府的面子,我们得为孟国公府争口气,为你做面子,所以她就逼着我出钱下注赌博!你想想啊,我哪有银子啊,我的银子都用来买画本了,若不是她逼我,我哪里舍得出银子?”   道理是行得通的,不过……   齐二冷笑:“我不信,顾二姑娘不是这种人!”   齐胭委屈:“她不是这种人,难道我就是这种人。”   齐二:“对,我看你就是这种人。”   齐胭:“……”   这是亲哥哥吗,真得是亲的吗?   齐二又逼问道:“你下注了多少?她下注了多少?各挣了多少银子?”   齐胭可怜巴巴地道:“我前后下注了二十多两,挣了不到一千两银子,她下注得多,得下注了一百多两,约莫挣了五千两银子。”   齐二听得脸都铁青吧,负着手,半晌不说话。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比如齐胭曾经眼巴巴地过来说,顾二姑娘是很关心你的考试的,盼着你能考个状元郎。   顾嘉也曾几次提到让他好好准备应试,争取考个好成绩。   曾经一度,他以为她是很在意自己前途的,心里又暖又甜。   现在呢,他突然明白了,也许她在意的只有银子。   他被自己的亲妹妹和心爱姑娘一起卖了,她们盼着自己考中了状元郎好给她们挣钱。   少年齐二站在那里,多少有些怀疑人生。   齐胭瞥向齐二,讨好地道:“哥哥,我可是把阿嘉都卖给你了,你行行好,别告诉娘,若是娘知道了,只怕我……只怕我小命不保……”   齐二不吭声。   齐胭嘿嘿一笑,又凑上前道:“好哥哥,阿嘉对你多好啊,当时大家都说莫三公子必能头名状元的,可是阿嘉毅然决然地把她仅有的一百两银子下注给了你,她手里就一百两啊!她下注了这一百两就没钱了,可是她却肯为了你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是这么用的吗……齐二心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不过很快还是专注于去想“她下注赌我赢”这件事。   齐二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应该高兴她这么相信自己,还是应该气愤她拿着自己去赌?   齐二在沉默了又半响功夫后,终于抬眼,望向自己妹妹,逼问道:“你的一千两银子呢?”   齐胭眨眨眼睛:“我都收起来了,那是我私房钱,留着给我自己当嫁妆。”   齐二淡声道:“姑娘家的嫁妆,自有家里操心,你小小年纪,操心什么嫁妆?把那一千两给我,我帮你保管。”   怎么可能!!!   齐胭实在没想到,齐二分明是过来要给她银子的,结果如今竟然找她要银子?   齐胭赶紧摇头:“不行啊,哥哥,那是我好不容易赢来的银子,你又不缺银子的,何苦找我要……”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表达下自己的兄妹之情,忙道:“若是哥哥需要,我自是会把银子给哥哥用,可是哥哥不缺银子,我就暂且给自己收着了。”   齐二冷道:“阿胭,那是赌博说来的钱财,本就是不义之财,姑娘家存着这钱本就不好,再说往日阿胭不是时常找我借钱,小则一二十两,多则上百两的,难道阿胭忘记了?这些银子经年累月加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如今你既然有了银子,难道不该还给我?”   齐胭:“……”   她羞愧地低下头:“可是,可是……”   她已经全部变成了画本,不知道送给哥哥一箱子画本,他……要吗?   齐二厉声问道:“可是什么?”   齐胭眼圈红了,瞅了瞅角落椅子底下,心虚地道:“那些银子已经花了……”   齐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顺着齐胭的目光看向那椅子,迈步过去。   齐胭赶紧阻拦:“哎哎哎,你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齐二将那椅子翻开,果然见下面一个箱子,打开来时,里面竟然是满满当当的画本。   看着这些画本,他太阳穴处都在一鼓一鼓的。   还买?她都已经一屋子了!   齐二用不可思议地目光看向齐胭,这世间为什么有这样的姑娘?   ****************************   这几天萧家准备好了束脩以及拜师礼,正式向柯九跃拜师了,顾嘉算是了了一桩大心事,她想着,萧家应该好生谢谢齐二才是,齐二帮了萧家,是大恩。萧平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便备了一份厚礼打算登门特意道谢。   而顾嘉此时已经为齐二另外准备好了一些谢礼,是一本比较稀罕的古本舆图,上面绘制了北疆一带的地理风貌,是她费了半天的劲才寻觅到的。   虽然这个从银子上来说也没太花多少,却是可遇而不可求,若在有心人眼中,那就是无价之宝。   这个舆图以后齐二也会拥有的,但那是在很久之后了,很久之后的他遇到这个舆图会相见恨晚。   她现在提前得了,送给他作为谢礼,免得欠下这个人情。   她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个舆图给齐二,这一日便收到信儿,是齐二递过来的,约她去城外黄善寺里相见,说是有事相商。   须知这在外见面私会的,无非就是茶坊寺庙,比起茶坊里,寺庙其实更安全——便是被人看到了,也可以说是去上香无意中碰到而已。   她略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去了,当下便略作收拾准备出城去庙里,临行前,照了照镜子,却见镜子里的自己肤白赛雪,双眸柔美,因近日红穗儿才采了外面的芍药,七巧儿便在梳头发的时候顺手给她别上了。   那芍药香清粉澹,有那花王牡丹的妩媚多姿,却又比牡丹平添了几分聘婷妖娆 ,如今簪在墨发上,衬着那面颊越发娇艳动人了。   这样的自己是好看的……这辈子齐二是瞧中了自己模样长得好吗?   那上辈子他为什么没瞧中?上辈子自己很难看?   就在疑惑之中,她坐上马车,径自前去齐二约好的黄善寺。   ☆、第106章 第 106 章   第106章黄善寺相会   顾嘉心里已经盘算好了, 她会把这个舆图送给他, 他一定会喜欢的, 如此算是勉强报答了他的恩情。而这个舆图是和边疆地形有关的, 也能帮助到他和将来的三皇子——将来的三皇子能够让皇上更信任,那都是因为两年后三皇子在边疆出奇制胜的一战。   有这个舆图帮忙,那一战将会更顺利。   可是她万没想到的是, 等见了齐二,情景完全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板着个脸, 倒是仿佛她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顾嘉悄悄地打量着他那脸色,实在是无法明白了,心想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是了,上辈子他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会沉着脸, 让人不知其意, 实在忐忑得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记得有一次,他也是沉着脸, 问了,他也不说的,沉默一会儿他会出去,她自己在家翻来覆去地想, 怎么也想不明白。   晚上时候, 他久不见归来, 她越发担忧,苦得趴在锦被里哭,后来便躺在榻上和衣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着觉得身边有人,这才猛然醒来,知道他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他,竟难得身上有些许酒味,哑着嗓子对她道睡吧。   她战战兢兢地睡了,一夜稀里糊涂,第二日就见他该干嘛干嘛,再没提那天的事。   如今看着他这样,真是似曾相识,上辈子不曾发也不敢发过的小委屈就蹭蹭蹭地往上冒。   此一时彼一时,你既然那么不喜,叫我出来做什么?如今出来了,又摆出这样脸色。   又想着自己费心给他找来的舆图,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顾嘉便也学着齐二,故意板下脸,撅着嘴儿,连看都懒得看齐二。   两个人相顾两无言。   顾嘉端了好一会儿,偷眼瞅过去,见他也不说话,便越发无奈了:“二少爷,若是没事,那我先行告辞了。”   说完,抬脚就要走。   不说话是吧,不搭理你!   这边顾嘉作势要走,齐二马上绷不住了,他忙道:“别。”   顾嘉也不是真要走,就等着他拦呢,结果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动静,竟然只有一个字?   顾嘉前脚迈起,停顿在那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自己被他惹得心里泛恼,面子上也实在过不去,他只说一个字,就指望着哄好自己?不行不行,坚决不行,怎么也得多来几个字吧?   顾嘉艰难地将抬起的那只脚落下,再抬起后面的那只脚迈步向前,不蒸馒头争口气,她得走。   就在这时,终于听得齐二道:“顾二姑娘,且慢。”   顾嘉一听,故意端着架子不作声,心里却在想,求我吧求我吧,求我我就不走了。   谁知道齐二却道:“二姑娘,做人当言而有信,姑娘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吗?”   啥??   顾嘉一头雾水,不敢相信地道:“什么?”   齐二走上前,神态温和,但是语气坚定:“姑娘曾经说过,若我能得头甲头名,姑娘会送我五百两银子做贺礼。”   顾嘉这时候已经傻眼了,她懵懵地转首看向齐二:“二少爷,你意思是?”   齐二伸手:“你承诺的五百两银子,给我吧。”   ……   这一刻,顾嘉觉得头顶有五百只乌鸦呱呱呱地飞过。   齐二又补充一句:“姑娘还说,没什么舍不得的,你说到做到。”   顾嘉已经不知道这天到底是黑还是白了,齐二找她要银子,齐二找她逼债。   他怎么竟然是这样的齐二?   她望着齐二,希望从他眼里看出开玩笑的意思,亦或者是自己在做梦,可是没有,丝毫没有,剑眉朗目是如此地清晰,沉静的眼神是如此地坚定。   她垂死挣扎,虚弱地辩解:“我是说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我就送给你五百两银子做贺礼……”   齐二直接封死她的后路:“不对,你当时说的是让我好好准备考试,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说若放榜之日,我能高中头名,你送我五百两银子。不过姑娘耽搁了太久,这利滚利也有不少了,我已经算过,按照每日七成利算,利滚利算下来,如今姑娘应该给我两千四百两银子。”   齐二记性奇佳,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顾嘉当初的承诺,不给顾嘉任何狡辩赖账的理由。   而且齐二还算了一笔黑心帐,竟然向她要两千四百两的银子!   顾嘉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满意以为他是真得有事要谈,不曾想,却原来是来逼债的。   甚至还算出一笔这么黑心的账!   顾嘉只恨自己想太多!   须知银子这种白花花喜人的物事,往家里拿总是高兴,往外拿却是怎么也不会乐意的。当初顾嘉还没因为齐二大赢五千两,想着万一赢了拿出来个五百两给齐二是区区小意思,可是如今那五千两银子揣进兜里,再让她往外掏五百两,这就难了,比割肉还心痛。   至于说让她掏出来两千四百两,那就是要她的命,她满打满算手头都没个两千四百两啊!   顾嘉深吸口气,想了想,只好道:“二少爷,我也想给你五百两银子做贺礼,我顾嘉说过的话,自然是要算数的,可是我现在没有五百两,你便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来啊。至于两千四百两,那更是卖了我也没有的。”   齐二看着顾嘉那蹙眉犯愁的小样子,好生为难,好生可怜,若不是他确切地知道她靠着下注自己当状元郎赢了四千八百两,他会心疼怜惜会赶紧告诉她说没事的没事的,缺银子我给你花。   可是现在,望着她那楚楚可怜的小样子,他决定……只在心里怜惜,但是面上绝对不留情面。   “是吗?二姑娘没钱?”齐二剑眉微凝,淡声问道。   “是,我没钱呢!”顾嘉赶紧哭穷:“我一个月只有五两银子的月钱,根本不够吃用的,好不容易有个庄子可以有些进度,去岁还把庄子上的出产都捐献给了朝廷,我……我如今……”   她想了想,摸了下自己头上别着的芍药,可怜兮兮地道:“便是头面都不舍得买新的,只好采一朵花儿戴头上。”   齐二自然看到了她发上那芍药。   应是早间新采摘的,层叠妖娆的芍药花瓣鲜润冶艳,上面还带着点点露珠,在她乌黑如缎的发上颤巍巍的,靠得近了,便有沁人心脾的花香袭来。   这么鲜嫩红艳的芍药花,比凭空比她少了几分娇美。   她比芍药花还好看。   只可惜,这么好看的她就是个小骗子,蛊惑人心精灵古怪的小妖精,睁着眼睛说瞎话骗自己。   齐二决定不上她的当。   “是吗?穷成这样了?”齐二不着痕迹地这么问道。   “是!”顾嘉无奈地哭穷:“我太穷了,没银子呢,上次你要借给我银子,我都不好意思要,谁让我就是这么有骨气,有骨气的人没饭吃。”   “那你从赌坊赢得四千八百两银子呢?”齐二轻描淡写地来了这么一句。   可是他这轻淡一句,听在顾嘉耳中,简直是平地一声雷,险些把她眨得跳起来。   什么??   他竟然知道了这个??   齐二轻笑了下:“顾二姑娘,你不是在赌坊里押了我齐逸腾今科高中头名状元,由此赢了一大笔银子,没有五千,也有四千多两吧?是不是?”   其实那些传闻,齐二多少听说过,知道有人押中了,赢了好些银子。当时同窗有人对自己打趣,说是什么人能慧眼识英雄,他并没在意,只以为是碰巧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此人竟然是顾嘉。   顾嘉竟然跑去花了一百多两赌他高中头名。   齐二想起这事儿来,心间也不知是何滋味,有些着恼她一个女儿家去赌坊下注,可是更多的是应该是喜欢吧。   她也觉得自己比莫三强,是吧?   不过齐二还是压抑下了心中冒出来的欢快泡泡,故意板着脸,看她接下来怎么表演。   却见顾嘉瞪大了一双好看的杏眸,柳眉微微拧起,小嘴儿惊讶地张开成小小的圆形:“二少爷,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齐二哼了一声:“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你就说是不是?那我去下注开赌,赢了大把银子,却要赖账我的五百两。”   顾嘉翘起的鼻子耸了下,之后眼睛一眨,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是……可是那银子都被我花了,我现在真得没钱了啊……”   事已至此,她算是明白了,他手里有她的把柄,这事儿万一传出去,那名声可就烂在大街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必须让他替自己保守秘密。   顾嘉揉揉鼻子,委屈又伤心:“我但凡有那两千四百两,也就给你了,可是真得没有,要不……我把我的庄子抵押给你吧?”   顾嘉还是不死心,当时自己为什么要夸下这种海口呢?凭本身挣来的银子,为什么要被抢走?   然而齐二这次显然是铁了心的:“庄子抵押给我?这都不必的,不过——”   顾嘉听他这个转折,总觉得不太对:“不过什么?”   齐二淡声道:“顾二姑娘,你给我打一个欠条吧。”   他竟然一直惦记着自己随口鼓励他的五百两银子。   他竟然和自己算了一笔黑心账。   他竟然还要自己给他打一个欠条。   顾嘉想哭,顾嘉不能相信,顾嘉觉得这个世间的黑白已经颠倒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   不过他既然说了,自己也确实许诺了,好像确实不应该言而无信——人家齐二可是痛恨言而不信的人。   顾嘉心痛无奈,可是又不得不道:“好,那我给你打个欠条吧……”   齐二凝着顾嘉,她眨巴眨巴眼睛,好生可怜兮兮,杏眸中起了一层雾气,泪仿佛要落下来了,而她发上别着的芍药却越发娇艳欲滴,人娇花艳。   这样子实在是让人怜惜得很。   “既是要打欠条,须要摁上手印。”想起那首诗的齐二面颊发烫,垂下眼来,淡淡地这么道。   还要手印?   顾嘉险些晕倒。   “我,我也没纸笔,这里不太方便,改日我一定给你打个欠条。”顾嘉支支吾吾推脱道。   “我随身带了纸笔,还有印泥。”说着间,齐二竟然自袖中取出了纸笔,那纸是炭笔,纸是折好的宣纸,印泥是用小陶盒装着的。   顾嘉这次真得要晕倒了。   他竟然准备如此周全,看来是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了!   罢了,写就写,反正哪儿她顾嘉若是跑到天边去,看他去找谁还钱!   当下顾嘉拿起齐二的纸笔,奋笔疾书,写上了顾嘉欠齐逸腾两千四百两纹银云云,最后落了款,签字画押。   当她摁上那红色的手印时,感觉自己仿佛把自己卖了。   不过想想,也就两千四百两而已,没什么,我财大气粗,我不怕。   说着不怕,心里还是疼,好疼。   齐二看顾嘉写完了,收起来,拿着那欠条细细看了一番。   顾嘉从旁小声嘲讽道:“放心吧,铁铁地写了两千四百两,都不带打折扣的。”   齐二看了顾嘉一眼,小心地将那欠条收起来。   顾嘉眼巴巴地从旁站着,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原本以为他把自己叫出来是有什么大事,譬如和萧平有关的事,她当然得来,但是现在看来,他竟然只是讨要银子的。   这一趟出来,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顾嘉沮丧地想。   齐二看顾嘉那耷拉脑袋的可怜样子,抿唇,简直是忍不住笑,不过他到底是绷住了。   他严肃地望着顾嘉,趁机教育她几句:“顾二姑娘,你是侯门千金,又是圣人赏下的三品淑人,好好的闺阁女儿家,万万不可行差踏错,沾染上赌博的恶习。”   顾嘉心中不服气的,心说我就是赌了那一次,而且还是你妹妹拉我给你撑场面的啊,不过口中还是道:“是是是,我知道了,多谢齐二少爷教诲。”   突然就心塞了,上辈子听他教诲还不行吗,这辈子非亲非故的,她竟然还要听他讲大道理,还得口是心非地点头称是。   齐二看着她那不以为然的神情,心里是明白的,想着顾二姑娘怕是不喜欢听。   她和齐胭有点像,都是阳奉阴违,自己有点自己的小主张——当然了,她比齐胭可爱了一百倍。   “对了,萧家小公子这几天如何?拜师可还顺利?”齐二话锋一转,却突然问道。   听到他这么说,顾嘉心情好点了,嘟哝道:“已经过去拜师了,收下了,我养父母心里都喜欢得紧,说是这次多亏了齐二少爷,想着感谢一番,只是孟国公府的门槛太高,他们也不敢轻易登门,所以想着先准备些许薄礼,和齐二少爷提前说一声,再行登门道谢。”   萧家养父母都是寻常百姓,自然进不得孟国公府的门——便是去了,他们也不知高门大户的规矩,所以这件事可不是轻易能做得来的,总是要从长计议。   齐二听得这话,却是道:“上次听萧小公子提到,说是萧家太太做得家常便饭味道不错?”   顾嘉不明白他好好地这么说,便点头道:“还可以的。”   齐二颔首:“既如此,那就上门叨扰,尝尝萧家太太的手艺。”   啊哦?   顾嘉都不太信,孟国公府的齐二少爷,今年新科状元郎,要登自己养父母的门?   这是天大面子啊!   齐二看着顾嘉那意外的样子,剑眉微挑:“怎么,顾二姑娘不欢迎?”   顾嘉赶紧点头,因为太用力脑袋上的芍药都有些歪了:“欢迎欢迎,蓬门荜户能得齐二少爷前去,那是受宠若惊。”   齐二盯着顾嘉,那芍药歪了,略有些凌乱,却越发添了几分娇艳,心动念至,不觉声音低哑,温声问道:“那你呢?”   顾嘉不懂,茫然地看向齐二,看齐二望着自己时眸中的灼光,陡然明白了。   顾嘉低下头,拧眉半晌,终于道:“我养父母都是乡下人,并不懂待客礼节,到时候会提前过去,帮着养父母打理饭菜,招待齐二少爷。”   齐二至此,总算暗暗舒了口气。   “一言为定。”他眸中带了笑意。   “一言为定。”顾嘉看到了齐二眼中的笑,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上当了。   他可能从约自己过来就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先逼着自己写下欠条,然后要求自己为萧家父母那边帮衬招待。   话说出口,现在她想撤也不行了。   齐二却突然抬起手,伸过来。   顾嘉微怔,在她下意识里,齐二是一个恪守规矩的君子,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合礼节的动作,他便是对自己有些想法,却未必真做什么吧?   是以她都怔在那里了,没法反应。   齐二的手落在了顾嘉鬓间那朵芍药上。   他因为常年握笔而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触碰上了那歪了的芍药,然后帮她扶正,扶正之后,便撤回了。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让顾嘉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说什么。   “烟濛濛,雨濛濛,   芍药花开湿嫩红。我今灌沐诸如来,   人间天上起清风。”   *************************   回到博野侯府,顾嘉还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齐二竟然摸了摸她头上的芍药花,还帮她扶正了。   当时他在她耳边念了一首诗。   那首诗的意思……她知道的。   上辈子,他也念过同样一首诗。   顾嘉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想得面红耳赤,一时又记起自己手里的舆图。   看看舆图,她决定先不给他了,哼哼,先吊吊他吧……   正想着,就听得红穗儿道:“姑娘,夫人身边的环儿过来,说是夫人有请姑娘过去一趟。”   顾嘉莫名:“这会子,会有什么事?”   红穗儿摇头:“那就不知了,姑娘先过去看看吧。”   顾嘉点头:“也行。”   最近彭氏不遗余力地“磋磨”萧扇儿,可算是把婆婆的架子威风使到了极致,那萧扇儿日子很是不好过。   不过顾嘉倒是不同情萧扇儿,反而有点庆幸。   若不是彭氏把力气都用到萧扇儿身上了,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清净?改天她得郑重地谢谢萧扇儿了。   当下她略作收拾,便过去了彭氏那里,一进屋,却见萧扇儿也在的,正小心翼翼地服侍在旁边,拿了个美人锤给彭氏捶腿。   萧扇儿看她进来,瞧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竟然多少有些嫉妒。   顾嘉顿时警惕了,看来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彭氏审视了一番自己女儿,最后满意地点头,示意顾嘉坐下。   顾嘉行了礼后,坐下了。   彭氏笑着道:“阿嘉入了夏就该及笄了,到时候定是要好好办一场及笄礼的。”   顾嘉颔首,恭声道:“母亲,这个丰俭由人,我觉得随意就是了。”   萧扇儿本来还有些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听到这个,想起了什么,眼神顿时黯了下来。   顾嘉自然多少明白的。   本来她和萧扇儿前后脚生的,她及笄了,萧扇儿也该是及笄了。博野侯府以前对萧扇儿不薄,及笄礼上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顾嘉依然是博野侯府的千金小姐,没出阁的小姐金贵得很,及笄礼自然是得好好办。   萧扇儿呢,她改姓萧了,成了萧家的女儿,不再是博野侯府的小姐了。她变成萧家的女儿,一顶小轿子抬进博野侯府,只是一个妾而已。   谁家会给一个妾办及笄礼。   所以萧扇儿就少了人生中这重要的一个环节,她是永远没这机会了。   嫁人的女人本来就该伺候公婆照料小姑子,况且她只是一个妾而已。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她还不一定能等到及笄礼,说不得早早离开了,便随口应付几句罢了。   谁知道这时,彭氏却笑呵呵地道:“还有一桩事,你既是要及笄了,那婚事的事也该早早地做打算了。”   听此言,顾嘉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同时也明白自己刚进来时萧扇儿的嫉妒之意。   看来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以至于引得萧扇儿这神情。   顾嘉听此言,便道:“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女儿没什么话说。”   彭氏见顾嘉这么说,一时倒是有些意外。   这个女儿素来不太听她的话,她也对她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是如今她既然成了那三品诰命,女儿家身份贵重,自然应该好生做个亲事。   如今那萧扇儿是白养了,顾嘉若是能够嫁个好人家,算是给博野侯府拉一个好亲戚,以后对顾子卓顾子青也是好助力。   须知博野侯自己就没个兄弟姐妹帮扶,便是族中人也都是远亲了,彭氏觉得很吃亏。   所以听到顾嘉这么说,她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的:“之前太后娘娘分明是有意把你许给南平王世子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竟然没成。”   ……   顾嘉没想到,兜来转去的,竟然又是这一位。   若是这样,她倒是放心了。   反正她已经把南平王世子给得罪狠了,想必听到这门婚事,南平王世子比她更早蹦起来反对。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太后娘娘可从未说过要赐婚给我和南平王世子,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况且……我瞧着那位南平王世子可是对我没好脸色,如今我也是三品淑人,母亲何必非要硬把我往南平王世子那里塞,没得让人看笑话。”   彭氏听了,却是疑惑地打量着顾嘉。   “阿嘉,南平王世子可是皇上的侄子,南平王的长子,这样的身份,配你是足够的,我们还要说一声我们高攀了,怎么你反倒不喜?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顾嘉听着彭氏这话,一时都有些想笑了。   “母亲,你也想忒多了,女儿可没那雄心壮志要靠着婚事攀附皇室的意思,只是不想着母亲多想了去,到时候剃头担子一头热,岂不是让人笑话。”   彭氏听着简直是想拍桌子了:“怎么叫咱们剃头担子一头热呢!如今皇太后那边都下了帖子,邀咱端午节的时候一起过去观龙台看龙舟赛。”   顾嘉听她这么说,顿时没声了。   眼看着端午节就要到了,每年端午节的时候,燕京城里会在护城河办一场龙舟赛,到时候皇上也会亲自过去看,那么皇上在哪儿看呢?就在一处叫观龙台的阁楼里。   能上观龙台看龙舟赛的自然都是皇亲国戚或者备受皇上宠信的权臣,可以说,能登上观龙台,那就意味着你在燕京城里至少是数得着的人物了,是寻常人不能小觑的。   现在皇太后竟然给博野侯府下帖子,邀过去观龙台赏龙舟。   往年的博野侯府可是没这个荣幸的。   彭氏对这件事是很满意的,笑呵呵地道:“其实上次阿嘉献棉花,皇上那里也是记着阿嘉的吧,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赏了三品诰命。不过这次可是皇太后给咱家下的帖子,不是皇上那边的手谕,这就耐人寻味了,说明还是皇太后惦记着咱们家,可皇太后为什么惦记着咱们家呢?”   彭氏别有意味地笑了下:“上次的事没后音了,这都说不好的,也许是觉得南平王世子年纪还小呢?如今阿嘉要及笄了,南平王世子那里也眼看弱冠之年,这亲事应该就可以做了吧。”   顾嘉至此,彻底没音了,她感觉到了情况不妙。   上次莫三和齐二都出手了,去找过了南平王世子,南平王世子羞愤之下拒了这门婚事。   可他到底怎么拒的,又是怎么给皇太后说的,这都说不好的。   顾嘉心中叹了口气,有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无奈感。   “不管如何,你总是要好生准备着,端午节上观龙台,这是怎么样的荣宠,可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是。”   ***************************   顾嘉回到房中,想了想,觉得这个事儿不能自己烦恼。她一个姑娘家,为了嫁谁不嫁谁的事烦恼,这像什么话,必须引入外援帮忙,借力打力。   她第一个去找的就是博野侯了。   先陪着博野侯说了一会子话,她才慢慢地转入正题,说了这南平王世子的事。   博野侯沉吟片刻,却是问道:“阿嘉怎么想的?”   顾嘉道:“那南平王世子乃是皇室子嗣,又要承袭南平王之位,若哪个嫁给他,就是王妃了。女儿觉得,当王妃固然是风光荣耀一时,可是这王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知道多少讲究。女儿自小长在乡野,本就不懂得那么多规矩,又哪里做得来王妃,真在那个位置上,一旦行差踏错,自己受罪不说,怕是还连累父兄母亲。”   博野侯听得女儿这一番话,倒是有些意外,打量一番后,眸中露出赞许之意。   “阿嘉,不曾想你小小年纪,倒是想得通透,南平王世子妃的位置固然好,可却不是那么好做的,况且我博野侯府本就是世袭的侯爵,没有必要为了攀附皇室让女儿去做那个位置,为父倒是希望你能嫁在燕京城寻常伯侯之家,以后万事也好有个照应。”   顾嘉听闻这话大喜,知道父亲是帮着自己的,且是实实在在为自己考虑的,那么母亲那里不足为惧了。   “父亲,可是母亲那里,却是——”   博野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个,你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母亲拿不得主意。”   若是以前,博野侯自然是想着女儿的事就听妻子的罢了,反正她多年管理侯府,又熟知燕京城中的少年男女,想必是不会错的。   但是最近一年家中出的种种事情,让博野侯开始意识到,自家夫人之所以看似把府里管得还不错,只是自己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府里,不知道府里到底被打理成了什么糟糕样子,也不知道女儿被养成了什么模样。   是以如今博野侯是不敢相信彭氏了。   这个女儿原本就被养在乡下受了委屈,欠了她的,这婚事上自然不好委屈。侯府的女儿嫁过去当王妃,那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不愿意女儿去受这种罪的,只想让女儿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候他和两个儿子也好护着女儿,为女儿撑腰,那日子才叫舒坦。   况且……嫁谁不好,非要是南平王世子。   博野侯和那南平王是有些交情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明白这其中的风险。   关键时候,他当然分得清该远离哪个才能保住爵位,保住家里平安。   顾嘉和自己父亲说了一会子话,真是忧心忡忡地进去,神清气爽地出来,这个爹是真心疼爱自己,为自己着想的。   目前看来暂时不用愁了,至少不用担心嫁给什么南平王世子,只是自己及笄后,怕是做婚事早晚的,自己还是得早做打算。   若说自己来说服父亲不要成亲就当个姑娘,怕是不行的,自己总不好说自己婚后四年无出吧。一个姑娘家,贸然说这种话,哪个会信呢。   顾嘉正愁着这件事,恰收到齐胭送来的花笺,却是邀请她过府去玩儿的。   一看到齐胭的花笺,顾嘉自然就想起那银子的事来了。   她和齐胭都是下注赌了的,这件事唯有自己,王玉梅,齐胭三个人知道,底下人便是知道,但是那消息是万万不会传到齐二耳中。   齐二是怎么知道的呢,况且还知道的那么详细,连四千八百两的数目都说出来了。   顾嘉觉得,肯定是齐胭出卖了自己。   “阿胭啊阿胭,说好的绝对不能告诉别人的,你却告诉了他?哼哼,我可饶不了了你!”   若不是齐胭,自己怎么会好好地打个两千四百两的两欠条呢?   顾嘉挽起袖子,决定赶紧赴齐胭之约,她得找齐胭麻烦去。   ***********************   齐胭房中。   齐胭含着眼泪哀求:“二哥哥,你就放过我吧,这事儿若是让母亲知道,我就完了,她一定会罚我跪在佛堂里不起来,还要我抄写经书,我完了我完了。”   齐二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她回信了吗?”   齐胭一脸巴结:“回信了,她说明天一定过来呢。好哥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你再不许告我小状了。”   齐二瞥了齐胭一眼,没说话,径自撩起袍子离开了。   齐胭看着齐二离开的背影,恨得只跺脚。   “我好话说尽,你却黑着脸不知道说句好话,哼哼,也忒狠心了!”   一时想起顾嘉,又道:“阿嘉啊阿嘉,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休要怪我出卖你了,我不把你卖给我哥哥,他就先卖了我!作为我的闺中好友,你就为我牺牲下吧!”   齐胭是很清楚这个道理的,所以齐二稍微一逼,她就利索地写了花笺请顾嘉“过府游玩”。   “不关我的事,不能怪我啊!”齐胭再次这么念叨了一句,决定先去翻翻自己心爱的画本来放松心情。   世上哪有那么多麻烦事,不要去想,麻烦事就不存在了,是吧?   ☆、第107章 第 107 章   第107章心仪之人   顾嘉满心想着过去找齐胭算账,只是没想到的是, 当天晚上, 彭氏和博野侯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其实不外乎是博野侯和彭氏说起来顾嘉婚事的事, 博野侯认为不要说人家皇太后目前根本没提那个意思, 就是提了, 彭氏这里也要拒绝。   然而彭氏却不以为然,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 她觉得自己委屈大了, 认为顾嘉嫁给南平王世子,这是多么好的一门婚事,结果博野侯却执意反对:“我一心为了博野侯府着想,为了阿嘉着想, 我到底哪里错了?当世子妃不好吗?熬一熬年头, 这以后就是王妃呢,你博野侯府以前出过王妃吗?”   王妃?博野侯无语至极, 冷道:“你当王妃是那么好做的?”   彭氏梗着脖子道:“我当然知道王妃不是那么好做的,所以我要让阿嘉当王妃, 咱们欠了阿嘉的, 如今阿嘉既然回来了, 咱们就得好好为阿嘉打算,给阿嘉最好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么吵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 竟然闹大发了, 博野侯甩袖子离开, 彭氏哭天抹泪的开始寻死觅活。   顾嘉没办法,只好过去劝,这时候萧扇儿和探月也在,两个人一起劝了半晌,总算是彭氏不寻死了。   彭氏泪眼汪汪地望着顾嘉:“阿嘉,你虽说不在我身边长大,可是那都是奸人所害,如今你回来了,我自然是盼着你好的,你也得好好听话才是,女儿家年轻,心里没个定盘星,自然得听老人家的,老人家再是不济,走过的路也比你过的桥多,你知道吗?”   阿嘉听着这话,觉得简直是无厘头,便道:“娘,虽说你是长辈,我应该听你的,可是我无论嫁了哪个,日子是我过的,又不是你过,将来若是嫁得不好,你替我拿了主意,我少不得埋怨你。如今既然父亲说了这个婚事不好,那又何必强求。再说了,这也不是强求能求来的,人家皇太后那里未必是这个意思。”   彭氏一听,心都凉了,摆了摆手,嘲讽地道:“你既是自己有自己的主意,那就自己拿主意去吧,又何必来我面前说。”   一时又道:“人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应该向着娘说话,可是如今你瞧你,哪里有半点体贴,想当初你刚生下来那会,我真是——”   本来顾嘉如今对彭氏也没什么恼了,她要怎么样闹腾就随她去,反正也闹腾不到自己身上,可是她非说这话。   顾嘉自然是想起来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病弱得要死了,就这么被彭氏给扔了。   便是知道治不好了,谁家又舍得把孩子扔给别人,只为了换一个养得好的孩子?   顾嘉当下也是无奈,忍不住回敬彭氏道:“刚生下来时如何?我刚生下来,不是就被抱走了吗?”   彭氏待要说的,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没说,只道:“你既不听我的,出去就是,又何必在这里气我,你还嫌这一个个地气我不够多吗?”   说着,又开始指骂探月和萧扇儿。   探月和萧扇儿这两个,一个是博野侯的妾,一个是萧扇儿的妾,在彭氏跟前,被骂得都不能还嘴的。   顾嘉从彭氏房中出来,也是略有些憋气,冷哼道:“若是看那个爹,自然是极好的,我万万不舍得离开,可是看这个娘,真是恨不得今日就走!”   刚小声嘀咕了,就见顾子卓从长廊那边过来。   顾子卓看了顾嘉:“母亲这边又是怎么了?”   顾嘉:“我哪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是了。”   顾子卓微微拧眉:“这一段日子不是略消停些吗,怎么又能闹起来?”   顾嘉:“是呢,日子好好的,谁知道非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顾子卓打量了顾嘉片刻,突然道:“阿嘉,我带去你法源庵,是知道你心里总存着疑惑,是想解了你的疑惑,并不是要你对哪个心存怨恨,过去的事,既然错了,那总该补偿的。”   顾嘉:“哥哥的意思是,今日这桩事,是我借故找茬了?”   顾子卓:“阿嘉,我并没有说你错了,只是盼着你能多些宽容之心,母亲纵然有她的不是,我何尝不觉得她有些错,但是她到底是我的母亲,我希望你能宽容一些,忍让一些,收一收性子。”   宽容一些,忍让一些。   顾嘉听到这个,顿时觉得好笑至极。   她不喜欢这两个字眼,一点不喜欢的。   上辈子她就是太宽容太忍让了,忍让到最后,活生生把自己给憋屈死了。   她昂起头,冷冷地盯着顾子卓:“哥哥,我做事自有我的主张,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也没有人能替我做什么决定,包括你,也包括母亲。”   说完这个,径自离开。   顾子卓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后,才回首看了下母亲院中的台阶。   一时也有些迷惘。   他当然知道彭氏是错的,从她选择放弃顾嘉的时候,她就错了。   这些年,他沉默地望着那个假妹妹,看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心间总是有些缺憾,总觉得想去看看,看看当初那个被抱出去的病弱孩子,哪怕只是看到一处小小的孤坟也好。   只是没想到的是,顾嘉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顾子卓抬起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他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这一年里府中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父母也开始离心了。   他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   ************************   若不是那户籍之事还没办妥,顾嘉都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侯府了,只是没办法,如今少不得忍耐些日子,毕竟这世道,没有户籍可是寸步难行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前去孟国公府做客,过去后见了齐胭,齐胭挤眉弄眼的,顾嘉没回应,一脸端庄,倒是把旁边的齐胭衬得像个上窜下蹦的猴儿。   齐胭带着顾嘉先去拜见了齐老太君,齐老太君看到顾嘉竟然还记得,指着她道:“小姑娘这模样,真出挑,上次你来,不是穿着一身杏黄袄儿吗,我还记得的。”   齐老太君这一说,大家都笑了。   老太君年纪大了,这些年不怎么理事,每日不过拜佛念经而已,难得竟然记得顾嘉这个有一面之缘的。   齐胭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下顾嘉:“你投老太君的缘法,没事要多来这里玩儿。”   其他人也都笑道;“可不是么,总要多在老太君跟前走动。”   顾嘉自然没得说,和齐胭一起陪着老太君说了会子话,看老太君困了,这才离开,离开后,又过去了容氏那里。   容氏从来都是颇为待见顾嘉的,问起彭氏的身体,嘱咐齐胭好生招待顾嘉,又让顾嘉不要见外,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让她们随意去玩儿。   出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了齐二——真得是碰巧了吗?顾嘉表示怀疑。   就是想见自己吧?说不得会磨蹭着说几句话呢……还是要找自己逼债??   可是让顾嘉没想到的是,齐二看到顾嘉,中规中矩地过来见过了,口中称着顾淑人,又随口对齐胭说好生招待顾淑人,之后便径自过去齐老太君那里了。   一直到顾嘉随着齐胭进了齐胭的房中,她都没反过神来。   这人……什么意思?他现在拿到了五百两银子的欠条马上就不想搭理自己了?   顾嘉特想问问齐胭,就算不因为心仪而对我献个殷勤,那五百多两银子的债呢,怎么也不提了。   这活生生像是变了一个人,也忒奇怪了。   正疑惑着,就见齐胭凑到顾嘉跟前,小心翼翼地道:“阿嘉,最近几日我哥哥可曾找过你?”   顾嘉一听,顿时明白了,斜眼瞅着齐胭:“你就别拐弯抹角了,说吧,你是怎么出卖朋友的?”   齐胭顿时委屈死了,握着顾嘉的手:“阿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出卖你?难道你认为我是这种人吗?我怎么会出卖你?”   哼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顾嘉直截了当地问:“得得得,你就说吧,四千八百两银子,这个数目,除了你,谁还知道?这事儿怎么传到你二哥哥耳朵中的?”   齐胭:……   顾嘉:“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不和你玩了,我马上就走!”   齐胭:“别别别,阿嘉阿嘉,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来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说。”   顾嘉气哼哼:“我才不会轻易原谅你,我的秘密就这么被你抖擞出来了。”   齐胭嘿嘿笑:“阿嘉,我哥哥找你了啊?他说什么了?他对你那么好,比对我这个亲妹妹还好,他总不至于教训你什么吧?”   齐胭琢磨着,自己想从哥哥手里挖点钱买画本都得死乞白赖的,可是哥哥却要拿着银子拐弯抹角地送给顾嘉,这就是区别了,让人心痛的区别。   哥哥对待自己和顾嘉是不一样的,所以可以推断,哥哥敢在自己面前讲大道理吓唬人,在顾嘉面前却是不敢的吧?   教训?   提起这个,顾嘉就来气了,若是只被齐二说教一番,她也就无所谓了,毕竟上辈子早就习惯了,她练成了左耳朵出右耳朵进的习惯。   可是现在不是说几句的事,是打了五百银子的欠条啊!   顾嘉挑眉,哼哼道:“你好意思问,你哥哥讹诈了我五百两银子!”   啊???   齐胭惊得险些跳起来。   哥哥……讹诈……银子??   顾嘉看着跳脚的齐胭,点头:“可不是么,我哪里有现银给他,他就让我写了欠条呢。”   齐胭一时都有些懵了,她哥哥分明是要拐弯抹角要给顾嘉送银子,怎么就成了讹诈人家银子了?   “怎,怎么可能……”她哥哥对人家阿嘉可是很好的,巴巴地主动要送银子呢。   顾嘉看着齐胭这一脸懵的样子,便道:“还不都是你,把什么四千八百两银子的事儿告诉了你哥哥,你哥哥把我好一番教训!”   顾嘉想起这事儿就头疼。   齐胭:“啊?他竟然敢教训你?”   齐胭确实意外的,本来以为齐二是只敢教训自己,可不敢招惹阿嘉。   顾嘉:“是,对我说道了好一番,听得我头都疼了,最后还讹诈了我那么多银子。”   齐胭看顾嘉那抱怨的小样子,忍不住捂嘴笑:“真没想到,我哥哥竟然对你这么厉害。”   她一直以为她二哥哥在顾嘉面前应该是谨小慎微的。   顾嘉瞥了一眼齐胭:“你说你,竟把我的事儿就这么抖给你哥哥知道了。”   齐胭看顾嘉哀怨的样子,愧疚又无奈:“阿嘉,阿嘉,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哥哥拿了我的把柄,我有什么办法,他问我,我也就只好答了的!”   心里却是想着,我何止是卖了你这一次,就连如今我请你过来,都是我哥哥的主张,这万万不能让你知道,要不然还不和我恼了。   顾嘉跺脚:“我的银子啊!”   齐胭:“只是欠条而已啊,你赖着不还那不就行了?难道我哥还敢逼着你要?我看他就是故意挖个坑让你跳!”   说白了,寻个理由和顾嘉有个牵扯而已吧?   顾嘉:“那可不行,欠条上还有我的字据和手印呢。”   齐胭:……   没想到哥哥手段如此了得,佩服,平日真是看不出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会咬人的狗不叫?   顾嘉如此一通抱怨,齐胭少不得围着顾嘉各种赔不是逗她开心,简直成了一只拼命冲着顾嘉摇尾巴的小狗了。   顾嘉被齐胭劝慰一番,再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也就不气了,想想,反正赖着就赖着,坚决不给的!   不过还是道:“哼,可不能有下次,你再敢把我的事儿都告诉你。”   齐胭此时正恨不得掏心挖肺,听得这话,忙道:“阿嘉,你被讹了银子,我也是没法的,不过为了让你好受点,我把我最心爱最之前的宝贝送给你吧!”   顾嘉原本也没什么指望的,如今听得齐胭说这话,倒是有些心动。   最心爱最值钱的宝贝呢。   要知道齐胭可是孟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她的吃穿用度自然是很不一样,顾嘉自己都能感觉到,博野侯府的女儿相比之下还是比孟国公府的齐胭差了一些的。   这样的齐胭,会有什么稀罕的宝贝呢?   顾嘉眼前一亮,斜眼瞅着齐胭:“你真舍得?”   齐胭忍痛割爱:“送给一般人我自然舍不得,可是送给阿嘉你,我这次不舍得也得舍得了!”   顾嘉笑了,杏眸中满是期待,泛出光来:“什么好东西啊?”   齐胭一脸悲壮:“我要送你一整套的画本!”   顾嘉的笑僵住了。   片刻后,她淡淡地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   齐二是算准了时候,恰恰好在那个时候去容氏院中的,果然见齐胭和顾嘉两个人走出来。   天暖和了,姑娘家穿着都比之前轻便,如今燕京城里恰好流行那种轻而薄软的帛纱,顾嘉穿着的就是了。不过她和别人穿起来却不同,她身形纤细窈窕,那浅绿的烟笼纱裁剪得体,包裹着她那曼妙动人身段,走起路来腰肢摇曳,散开的浅绿细纱裙犹如水波一般,煞是好看。   她好像还穿了一双墨绿色缎鞋,上面镶嵌了两颗乳白大珍珠,在那水波纹的浅绿之中若隐若现。   所有这一切,都是齐二淡淡地看了一眼后观察到的。   他其实想多看看的,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母亲院子外头,怕惹人猜疑说闲话,是以规规矩矩地上前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客套话,便再也没多看顾嘉一眼,径自进屋见母亲去了。   容氏看儿子进来,是早就预料到的,便笑了笑,示意儿子坐下来。   她是个好命的,底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虽说有个小妾生的庶出儿子,可是也颇为敬重她,底下几个孩子又都成器,再这燕京城里,可以说是人人羡慕的好命主儿。   这次齐二得今科的状元郎,可以说是十年苦读一朝成名天下知,又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羡慕,人人都说她这辈子就剩下躺着享福了。   容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份名单,笑打量着自己儿子,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个儿子身形挺拔模样出众,虽太过寡言,可是贵在沉稳老成,她是极疼爱的,如今折桂金銮殿,可以说是她四个儿子中最出色最让她骄傲的了。   这样一个儿子,婚事可不得慢慢地挑,挑一个好的。   “小二子,你过来看看,这些姑娘你大多数见过的吧?”都是素日来往过的人家,谁家几个姑娘,大概心里有数,彭氏列了个名单打算慢慢挑着看——她觉得应该没有谁家不乐意吧。   当朝国公爷的爵位统共就两家,自家儿子这出身也就是比皇子略差一点了。模样长得那么好,偏生又有才华,别看只是次子不能承袭爵位,但是架不住这年少状元郎从此直登青云之势啊!   当娘的就是这样,觉得自己孩子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娶了谁家姑娘都是那家姑娘沾大便宜了。   齐二上前,先按照规矩拜见了容氏。   容氏颇有些不耐烦:“得得得,你可省省吧,坐下,咱说正事要紧。”   左右没外人,哪里来这么多规矩。   然而齐二却是循规蹈矩的人,他先拜见了容氏,之后才谢了座位,撩起袍子,坐下。   容氏便将那名单递向齐二:“小二子,给你,看看吧。”   齐二却没接过来,而是问道:“母亲,这是什么?”   容氏笑了:“都是姑娘家的名姓,看你中意哪个。”   齐二收回了手,一本正经地道:“母亲,既是人家闺中姑娘的名姓,那儿子还是不要看了。”   容氏一噎:“为什么不看?”   齐二:“这样于人家姑娘闺誉有碍。”   容氏:……   这都哪年哪月了,本朝风气根本没这规矩好不好?容氏真是不明白了,自己和自家夫君都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好好地生了这么一个古板守旧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前朝古人!   默了片刻,容氏叹了口气:“儿子啊,你这都眼看要二十岁了,这已经不小了,得想着做亲了。你哥哥今年入了夏就成亲,我想着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入秋时候就办了,这样子咱们一年三个大喜事,让老太君看着也高兴不是?”   齐二沉吟片刻,待要开口。   容氏赶紧劝儿子:“老太君年纪大了,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成亲的事可不能再耽搁,你得赶紧成亲,这样才好让老太君抱上孙子,来一个四世同堂。”   齐二皱眉,张嘴就要说话。   容氏怕儿子不听话,又使出杀手锏,拿孝字来压他,也好堵住他的嘴:“你是读书人,当知道百善孝为先,什么叫孝?让老太君在驾鹤西去之前能够看到重孙子出世,享受天伦之乐,那才叫孝!”   齐二待母亲说完,终于可以说话了。   他一张嘴却是:“母亲,我今年是想成亲的。”   啊???   容氏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大喜过望,扬眉笑道:“是吗?你要成亲啊?真得想早点成亲?那好,这个给你,你仔细挑,无论你看中了哪家的,娘都让媒人给你说来!”   齐二:“这个就不必看了。”   容氏的笑顿时烟消云散了,绷起脸道:“不必看了?呵呵,我就知道你不过是支应我罢了,嘴上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我看你是好的不学,倒是和阿胭学来一些坏毛病,你的孝呢?你的规矩呢?你可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齐二:“可是,母亲,我——”   容氏恼了,将那名单摔到了齐二面前:“你仔细看看,怎么也要挑一个出来!”   齐二无奈:“母亲,孩儿已经有心仪之人,正想着禀告给母亲知道,要让母亲替孩儿前去求亲。”   容氏乍听得这个,几乎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了。她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嬷嬷,果然见老成持重的嬷嬷也用惊讶意外的目光看着齐二,顿时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齐二确实说了这话。   这就不对了,自家二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容氏再清楚不过。   这儿子可是一个木头疙瘩,从来不看姑娘家一眼的,这样的人也会有“心仪之人”?   关键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   “是……是谁?”容氏心里打鼓,该不会是什么不入流的人家吧?   “是博野侯府的顾二姑娘,闺名顾嘉的。”齐二低下头,郑重地向母亲提起来。   当他口中说出顾嘉的名字时,有了一种自己的隐秘暴露在日头下的羞涩。   ☆、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108章龙舟赛   “顾嘉?”容氏惊讶地问道。   “是。”齐二恭声回道。   他并不知道容氏这种语气意味着什么, 不喜欢吗?刚才顾二姑娘过来母亲这边,说了什么?他分明记得以前母亲提起来顾二姑娘是赞不绝口的。   容氏望着自己这循规蹈矩的儿子, 这是一个每次出门前都能做到衣袍头发全都没有任何褶皱的儿子。   她这辈子再没见过比她儿子更遵守旧礼古板规矩的人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儿子的婚事她得操心费力, 得想办法给他塞一个和他秉性相同的女人,让他们两个举案齐眉过日子。   她甚至觉得, 她家儿子成亲后必然是睡前拜一拜,早上起床拜一拜,行夫妻之礼前再拜一拜。   可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儿子, 竟然说人家有心仪的人了。   还是博野侯府的二姑娘顾嘉。   顾嘉那孩子, 她是见过的, 一见就喜欢, 觉得她长得精致可人,眼睛有灵气有神采,说起话来也很乖, 让人听了心里暖烘烘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会喜欢顾嘉这样的。   她以为儿子应该喜欢……比如王玉梅那一款, 轻笑浅颦, 说话什么的都慢条斯理, 做事规规矩矩的, 让人一看就放心那种。   顾嘉虽然好, 但是那性子一看就知道, 必是有些野的。   可儿子竟然看上了顾嘉。   “啧啧啧……”容氏大叹:“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我没想到我家小二子竟然喜欢这样的姑娘, 真是没想到啊……”   齐二垂下眼,没言语。   若是母亲不愿意,他应该如何说服?   听这意思,仿佛也没有不愿意吧?   有心事的人总是容易想多,于齐二而言,这件事是至关重要的,生怕横生枝节的,是以难免想多了。   容氏兀自叹息了一番,却是喜滋滋地道:“没想到我的儿子竟然这么有眼光,果然不愧为我的儿子!”   ……   齐二万没想到,后面的转折竟是这个,当下略有些意外地抬头。   却见容氏容光焕发,笑眯眯地道:“小二子,你好好的怎么就看中了这位顾二姑娘,说来听听。”   齐二当然不说,他才不要说呢。   容氏追着齐二问:“那位顾二姑娘是挺好的啊,但是和你也没什么交道,面也没见过几次,怎么你就看中了?你是觉得她好看?还是你私底下见过她?”   齐二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母亲,顾二姑娘温婉端庄,性情高洁,又曾在寒冬之时捐献棉花给朝廷,舍小利而就大义,乃是高风亮节之人,儿子钦佩顾二姑娘之为人,愿母亲为儿子求娶顾二姑娘为妻。”   说完,他抬眼看了下彭氏,淡淡地道:“母亲不可多想,免得耽搁了顾二姑娘闺誉。”   容氏:……   被儿子教育了的容氏,默了好半晌后,最后还是笑了:“不管什么缘由吧,反正儿子既然有意顾二姑娘,那做娘的就得夸你一句眼光好。”   她也是真得喜欢顾嘉,况且顾嘉和齐胭相处得那么好,若是以后顾嘉进门,这姑嫂关系也能和睦,她也能和顾嘉处得来,这该是多好。   她家大儿子已经定亲了,定的是北峻王府的郡主,那是高贵门第出身,皇亲国戚,虽然模样长得也不错,但她打心眼里并不是太待见——那姑娘看着就假,说话做事都假,她这当婆婆的只怕将来处着累。   齐二看母亲并没有反对之意,且喜欢得很,当下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一时想起博野侯府那边的态度,以及顾嘉那话里意思,便又道:“母亲,博野侯夫人那边,未必轻易愿意这门亲事,还有顾二姑娘,那是个有主张的,怕是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是想着,若是——”   这边齐二还没说完自己的话,就被容氏打断了。   “他们能不乐意?我儿子可是新科状元郎,新科状元郎,三年才出一次的状元郎,少年状元郎!况且我们孟国公府可不比谁家差了,难道我儿子要娶哪个,她还能不愿意不成?至于博野侯夫人那边,我去找她说,就说我想求她女儿当儿媳妇,我就不信她还能不答应我!”   说出这话,不外乎两个原因。   第一是容氏这个人出身好容貌好也是有些才华的,自小受宠,后来嫁给了孟国公,总体来说日子过得很好,生了三儿一女备受宠爱,纵然孟国公也有个小妾吧,但是区区小妾不过是被她随意拿捏在手里的并不足为惧。   容氏这个人太顺利太风光了,以至于不认为自己会遭受什么拒绝。   第二自然是这天底下当娘的都觉得自己儿子好,自己儿子看中了谁,哪有别人拒绝的道理。   于是容氏夸下海口:“小二子,你不必操心这个,趁着你还没有去任职,就好好地和同窗吃喝玩乐就是,这亲事的事交给娘来操心,娘亲自出马,定能给你求娶到顾二姑娘!”   或许这天底下也只有容氏这样的娘会对着齐二这样的儿子说,你去吃喝玩乐吧。   没办法,齐二从来不是爱吃喝玩乐的人,容氏同情这个儿子,觉得他好不容易得了状元郎,也该放松放松了。   过了端午节,齐二就要去翰林院做编修了,到时候怕不是轻易能吃喝玩乐。   齐二并不太相信他娘的豪言壮语,不过既然他娘一口应承了,他想着可以让他娘先去试试——反正试试也不要银子的。   想到银子,齐二心中咯噔一顿。   他为什么突然也一口一个银子了呢?   ********************   容氏是答应了齐二要替他求娶顾嘉的,并且自信满满,可是容氏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若是她莽撞,怕是也不会把个孟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是先衡量了当下的情况,知道那博野侯夫人彭氏如今因为两个儿子双双及第,女儿又被赏过三品诰命的,所以颇有些飘,眼睛几乎往天上看了。   这样的彭氏,自己若是急于求娶,怕不是要找个没脸儿。   她也不着急,盘算了下,想着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到时候大家伙要过去看赛龙舟,难免也就碰到,既然碰到了,互相打个招呼说道说道自然是有的,这都是很好的交际场合。   那容氏就可以趁机试探下,先试探好了,再正式登门提亲,这才是做事的样子。   恰好这个时候早已经定好的龙舟赛队里缺了几个人,容氏听说了,便暗地里插手,把自己家小二子给安插进去了。   本来因为小二子之前准备大考,这龙舟赛就没他的份,如今却是临时补缺。   她盘算着,到时候自家儿子又可以凭着体力在龙舟赛上风光一把,她再把昔日几个好姐妹都拉拢过来助阵,当众和彭氏提起,彭氏那个人耳根子软也没个主意,怕不是看着自家儿子那么出息,脑袋一热就答应了。   只要她当众答应了,那后面就好说了。   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敢对孟国公夫人出尔反尔了,谅她博野侯夫人也不敢的。   容氏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   而就在博野侯府,彭氏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到时候龙舟赛上,她当然得趁机让自家阿嘉出一把风头,然后让阿嘉试探下皇太后的意思,最好是让皇太后赐婚。   若是皇太后赐婚,便是博野侯不愿意,他也说不得什么!   难道博野侯就能凭着自己有侯爵之位就可以违背皇太后的懿旨吗?况且南平王世子要身份有身份要模样有模样,博野侯实在是没有理由不答应啊!   彭氏觉得,这件事就得先斩后奏。   就这么定了!   **************************   就在两个妇人为了儿女的亲事各有盘算的时候,端午节也就到了。这一日全民皆休,禁城不闭,天子与民同乐。观龙台前架起来粽山一座,各处彩旗,喧天锣鼓,笑声喧闹,家家取乐,又有那卖粽郎君挑着担子吆喝一声,卖那五彩线粽。   彭氏一早就张罗着要出门,由顾子卓随护,自己带着顾嘉前往那观龙台处。萧扇儿如今已经五个月了,肚子起来了,自然不可能过去看那龙舟赛,更不要说她只是个妾,本来就没机会的。   她瞧着彭氏和顾嘉出门,自是有些不快,抚着肚子,长吁短叹的,一时又轻声抱怨道:“哥哥若是能飞黄腾达,我也能看个龙舟赛才好。”   顾子青才中了进士,此时正风光着,见萧扇儿这么说,自然软语安慰她,许诺以后怎么怎么将她扶正,倒是把萧扇儿哄得喜笑颜开。   而彭氏和顾嘉到得观龙台跟前时,恰见自观龙台上洒下无数的金钱来,一群人前去哄抢。   顾嘉知道,那是皇上命人洒下的,洒在观龙台下,让大家去抢,哪个抢到了,便能得一个好兆头。   而那金钱也是宫里头才有的,和外面通用的金钱不同的,可以用来把玩收藏。   顾子卓见此,挑眉问道:“母亲和妹妹要不要,若要,我也去抢几个来?”   彭氏听了,摇头道:“去抢那个的就是没身份的,这辈子都没法得几个金钱,只能凭着老命过去抢,你我这等人家,若是去抢,那就是自轻自贱了,若是真要玩,家里不是还有旧年宫里头赏的,回去把玩就是了。”   顾子卓望了彭氏一眼,也就不提这个事儿了。   他当然不想说,家里的那些是去年的,每年都会有新样式,今年宫里头的新样式还没往外赏过。   一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护城河旁,只见这里已经颇有些人家过来了,寻常人家都是徒步过来,像博野侯府这样的人家自然是驾着宽敞的马车,可以在马车里观赏龙舟,或者直接过去观龙台下面的那一道长廊。   再往上说,就是皇亲国戚了,他们是可以在观龙台上看龙舟的,又比寻常达官显贵更高一层了。   彭氏带着顾子卓并顾嘉到了那长廊上,只见这里已经有许多熟面孔了。   彭氏便四处看看,想瞧瞧那安定郡主可在,如今皇上还没宣召,安定郡主应该还没登上观龙台。   谁知就在这时,齐胭却斜地里蹦出来:“阿嘉!”   彭氏一看到齐胭,脸顿时不太好看了,心想这孟国公府的丫头,怎么哪哪都有她?   咋咋唬唬的,可真是不讨人喜欢。   齐胭却丝毫没看出彭氏的脸色,拉着顾嘉说话。   顾嘉几日不见齐胭了,自然是有些想念,又想起她那画本的事,便想打趣几句。   谁知齐胭却兴奋地道:“等下你可得好好看,今年我哥哥也参加龙舟赛了,看,他是穿红衣的那队!”   顾嘉听得这话,不自觉地就顺着齐胭的目光望过去。   果然见那护城河里,旌旗蔽天,锣鼓震地,两队精神抖擞的儿郎已经准备就绪,蓄势待发。   一队为红,一队为绿。   在那一片红色劲装中,其中有一个身姿格外地挺拔。   顾嘉抬起手遮住阳光,眯起眼来仔细看。   耀眼的日头下,那英姿焕发的少年头上的红色裹巾艳丽簇新,腰间的红色带子在风中翻飞。   嗯,这是齐二,没错。   顾嘉看到了齐二,就想起来许多事。   最先想起来的是自己的户籍问题。   萧越那边来信了,说是已经找到了门路,正在办,但是需要一些时日。   她是不急的,总不至于在这所谓的“一些时日”里自己就被嫁出去了吧。反正她会跑路的,在户籍下来后就跑,到时候谁也别想把她嫁给谁。   但是在她没跑之前,她少不得敷衍一番。   齐二正属于她要敷衍的人员之一。   在顾嘉用手遮着太阳眯眼看向那龙舟上时,恰好齐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也转身向这边看过来。   隔着太远,看不清楚齐二的表情,不过顾嘉好像听到龙舟上传来男儿们的哄笑声,声音响亮,以至于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入了顾嘉齐胭等人的耳中。   齐胭拉着顾嘉的手笑道:“等下咱们去找玉梅,然后偷偷地溜过去,寻一处距离近的,这样才看得仔细!”   齐胭不喜欢和母亲她们凑在一起,觉得年纪大的人在一起聊得没意思,无非是说说谁家姑娘长得好,谁家儿子有出息。   这次自己哥哥因得了状元郎,怕是不知道多少人恭维羡慕自家母亲,有巴结的有泛酸的,那些人会说什么话她都能猜到了,想想就没意思。   顾嘉听齐胭提起王玉梅,倒是想起之前听说王玉梅又要做亲了,言语中自然打听起来。   齐胭也听说了:“据说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这个我以前见过,长得不错,听我哥说,还曾经是他同窗,学问和做人都是没得说的,也算是一门好亲事。”   顾嘉隐约听到只是不确切罢了,如今听齐胭的话,知道坐实了,当下笑道:“这下子可算是放心了!”   她说这话,倒是把齐胭逗乐了:“瞧你,这话语气就像你是玉梅的娘一样。”   顾嘉自己也笑了:“既是好姐妹,自然得帮着操心,若是她过得好,你我看着也高兴不是吗?”   这话倒是对的,齐胭也不想王玉梅寻个腌臜夫婿,如今这个,各方面都匹配的,门第也相当,真真是再适合王玉梅不错。   两个人说着话,便说要去寻王玉梅。   彭氏这边已经和容氏还有其他几个夫人说话呢,见顾嘉要离开过去和齐胭玩,便正色道:“太后娘娘等下还要宣你上去观龙台的,你可不能贪玩耽搁了,要不然太后娘娘到时候派人来找你,你却不在,岂不是大不敬?”   本来一群夫人都在这里说话,也有像顾嘉这样年纪的姑娘,大家互相打招呼说笑的好不热闹,彭氏突然这么说,且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让大家都能听到,于是大家全都转首看向彭氏。   一时之间,彭氏被所有人所注视。   彭氏站在那里,她感觉到了大家的目光,其中有羡慕的,有猜测的,有惊讶的,当然更有嫉妒的。   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在场的都是燕京城里一等一的贵妇了,可是现在她们突然被自己说出来的事情给惊呆了,她们都在打量着自己。   彭氏笑了,故作不经意地和大家解释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前几日皇太后下了懿旨,说是到时候要让阿嘉过去观龙台上陪着太后一起观看。”   她笑着望向那观龙台,那是皇亲国戚才能上去的地方,不,普通的皇亲国戚都没资格上呢,前年凤阳公主的女儿不是都是老老实实在下面看的吗?   可是现在,她的女儿要登上那观龙台了,要俯瞰这在场所有的人,要让所有的人艳羡。   她面上的笑越发浓了,看着顾嘉的眼神也柔和起来。   这个女儿真是个争气的,当时接过来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这一天呢。   在场的人果然有人羡慕地过去和彭氏说话,也有的开始打听了,唯独容氏,从旁笑着没说话,只是望着顾嘉道:“阿嘉,太后娘娘怕是还没过来观龙台,等下太后娘娘仪仗过来了,你在别处也能看到,那时候赶过来也可以的,如今你若是想去玩,大可和阿胭四处走走看看。”   顾嘉冲着容氏颔首笑道:“夫人说的是,既如此,那我和阿胭先去那边看看了。”   容氏如今看顾嘉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越看越觉得和自己儿子般配,再看那就是看儿媳妇的眼光了,她那张白净圆润的脸上绽出和蔼的笑来:“去吧,去吧,走仔细些,可别和人碰了,今日人多。”   齐胭一叠声地答应了,然后拉着顾嘉跑了。   两个人来到了河岸旁,这里距离龙舟近些,能看得更清楚。这时候岸边到处都是人,齐胭好不容易挑了个空地和顾嘉一起看。   可以看到,两队的儿郎们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打着鼓摩拳擦掌,矢志是要赢的。   人群中就有人开始讨论哪队赢的问题,当然也有人又要开赌了。   顾嘉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赌局,小声问齐胭:“你要不要再来赌一把?”   齐胭赶紧摇头:“不要了不要了,我哥会打死我的!”   这一次算是被齐二吓破了胆,这种事再也不会干了。   顾嘉看齐胭那小胆的模样,噗地笑出声:“你干嘛这么怕,上次是你拖着我赌的,你二哥哥自然教训你,可是这次,就当是我拖着你赌,他要教训就让他来教训我好了。”   齐胭:……   她心虚,她不好意思告诉顾嘉,其实上次的事她就一股脑推给顾嘉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龙舟上那些红色劲装的儿郎,天地保佑,只盼着哥哥一辈子不要发现事情真相!   齐胭越发摇头摆尾的:“不要不要,怎么也不能赌了,这不是小事。”   顾嘉见此,越发开她玩笑,拉着她要过去,齐胭拼命推脱,最后两个人都笑作一团。   正说笑间,就见旁边莫熙儿过来了,却是笑着道:“两位,好兴致,这是在说什么呢?”   两个人见莫熙儿过来了,也就不再说那赌博的事了,免得传出去不好听,便和莫熙儿打了招呼,并闲话了几句,其中因说起龙舟赛的事,难免提起哪队能获胜。   莫熙儿指着那蓝队道:“你们看,那蓝队里可是卧虎藏龙。”   顾嘉和齐胭齐齐看过去,奈何眼神有限,没看出龙和虎在哪里。   莫熙儿这才解惑:“蓝队里面最中间的那个,你们不觉得眼熟吗?那是南平王世子。”   啊?   顾嘉和齐胭再次眯着眼儿使劲地看,终于发现中间那个身影确实是神似南平王世子。   莫熙儿又指着旁边一个道:“另外那个是我二哥哥和三哥哥,他们都参见了这次的龙舟赛。”   ……   听得这话,顾嘉想起了莫三公子摇着扇子的风流倜傥相,还有南平王世子那高冷的模样。   这两位竟然亲自上船去划龙舟?   画面太美,顾嘉不敢想象。   和齐胭对视一眼,显然齐胭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莫熙儿笑道:“这次的龙舟赛可是和往年的不同,听说这次上船的除了皇室儿孙,其他全都是勋贵之后,是以皇上和皇太后对今年的龙舟比往年要重视许多,要亲自观看完全程的,还准备额外重赏得胜的龙舟。”   这样……   顾嘉听着,开始暗搓搓地盼着红队胜,齐胭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当着莫熙儿的面没直接说罢了。   那边龙舟上的儿郎已经全都上船准备就绪了,再过片刻就要开始比赛了,周围的人沸腾起来,纷纷开始鼓劲。   而就在这时候,远处有锣鼓开道,顾嘉看过去,知道那是皇太后的仪仗队。   她应该回去等着皇太后宣召了。   齐胭也想起这个事儿来,便道:“阿嘉,你先回去吧,免得等下皇太后派人过去,你却不在。”   莫熙儿原本专心地盯着那龙舟赛的,如今突然听到这话,也是纳闷,下意识问道:“皇太后派人?什么意思啊?”   齐胭牵着顾嘉就要离开,听得莫熙儿这么问,便笑道:“是皇太后说喜欢阿嘉,想让阿嘉上去陪她看龙舟赛。”   莫熙儿顿时不吭声了,狐疑地看着顾嘉,显见的十分意外。   一直到顾嘉和齐胭跑着离开了,莫熙儿还呆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胭往回看了看:“你有没有觉得她怪怪的,你上观龙台,她怎么这么大反应?”   按理说,就算莫熙儿没去,可是依莫熙儿的身份原本就不该去,犯不着这么失落吧?   顾嘉皱皱鼻子,想起了自己的糟心事:“也许……她心仪南平王世子?”   齐胭大惊:“什么?”   顾嘉无奈:“根据我娘的猜测,说是我之所以备受太后娘娘青睐去什么观龙台,是因为皇太后看中了我。那皇太后为什么看中了我呢,自然是想给我和南平王世子赐婚。”   皇太后的孙子辈里面,适婚年龄却又没定亲的,唯独一个南平王世子了。   齐胭立即否决:“不行,这可不行!你不能嫁给南平王世子!”   顾嘉没想到齐胭反应那么大:“为,为什么?”   齐胭跺脚:“反正不行,哎呀,要不你别去什么观龙台了?”   顾嘉:“……”   齐胭挠头:“不行啊,你不去的话,算是违抗太后娘娘懿旨,那肯定不行的,我想想怎么办啊……”   顾嘉看着齐胭烦恼的样子,她没想到齐胭竟然对这件事反应比自己还大。   齐胭挠了半天头,最后突然道:“你自己回去吧,不行,我有事,我得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就跑了。   顾嘉看得目瞪口呆,待要把齐胭追回来,可是她已经没入了人群中,看不见了。   没办法,顾嘉只好自己往回走。   而齐胭却是径自跑到了岸边,对着红队上的自家二哥哥拼命挥手示意。   她可是被自家二哥哥所胁迫的,一定要帮二哥哥的。   如今这眼瞅着到手的嫂子就要被人飞了,她得赶紧通风报信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第109章观龙台   顾嘉回去长廊时, 彭氏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着急,她见顾嘉总算回来了, 好生一番叨叨, 最后是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过来把顾嘉领走,顾嘉才算逃得一劫。   顺着那汉白玉的台阶拾阶而上, 顾嘉感觉到了皇权的威严。   瞧这龙舟赛,多少人都得在下面挤着看,踮起脚尖都未必能看个分明,可是皇家的人却在高高的观龙台上, 有茶有水有各样稀罕精致瓜果点心, 挂了软帘遮着太阳, 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要不说当皇上好。   待到顾嘉上去了观龙台,只见依仗森严,外有侍卫, 内有宫娥若干,只是这么多人, 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 观龙台上只听得台下传来的呼啸喧闹声, 上面却是半点声响全无。   顾嘉上辈子没见过圣人, 不过好歹听齐二提过的, 也知道见圣人的礼节, 当下依礼上前拜见了, 之后又拜了皇太后。   只闻得一个男子声音传来, 威严得很,听着约莫五十多岁:“这就是博野侯府的姑娘?”   皇太后笑道:“是,瞧着模样可真不错,我一见了就喜欢,阿嘉,快快平身吧,来我身边坐着。”   说着,又命人赐座。   顾嘉不敢轻易坐下,只再次谢恩。   皇上打量着顾嘉,呵呵笑了:“就是这位姑娘,去年冬天把自己庄子的棉花全都捐给了朝廷,朕一直说要召她来见见,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其实这都是借口,要召见,随便挑一盏茶功夫就是了,不过一个当圣人的,招来一个未嫁的姑娘,终究不合适,所以作罢。这次皇太后把她叫过来观龙台,倒是可以看看了。   皇太后听皇上这么说,自然是高兴,她也喜欢顾嘉,知道顾嘉做得那事,又得了赏,越发觉得自己看人不错的。   皇太后旁边坐着的是皇后和安定郡主,皇后是个庄重人儿,不怎么爱说话,不过面目看着还算和蔼。这安定郡主和顾嘉倒是熟得,也跟着帮腔,笑道:“今日太闹腾,不赶巧,等哪天挑个清净的时候,你们听听顾姑娘的琴技,那才叫好呢,我就没听过几个比她弹得好的!”   皇太后想起这事儿来,倒是噗地笑出声:“你啊,轻易不哭的人,竟然听着顾姑娘的琴技哭了,可见这真是好,等哪天我定是要听听的。”   顾嘉就在大家的夸赞之中,推辞了两次,最后却不过,也就坐下了,就坐在安定郡主下首的位置。   坐定了,略抬头看时,只见自己斜对面便是公主皇子等,两位公主她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可是那三位皇子却是知道的。   大皇子约莫三十多岁,养了三捋胡,端庄严肃,二皇子是个胖子,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的,三皇子最年轻长得模样也最俊俏,坐在二皇子下首喝茶。   顾嘉正打量着,恰好三皇子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倒是捉个正着,她忙装作不经意地别开目光。   三皇子见到了,唇边浮现一抹笑,倒是没说什么。   这时候突地闻得一声震天的锣鼓之声,密集的鼓点如雨一般骤然袭来,只听得人心都提起来了。大家探头看向那观龙台下,却见不远处的护城河里,两艘龙舟都已经齐头来到红色缎布做成的起点,看样子是准备出发了。   顾嘉这里看不清楚龙舟上的人,只能看到一个个红色小人儿绿色小人儿,在那里跃跃欲试,看样子是要拼尽全力的。   话题自然转到了这龙舟赛上,皇上笑道:“母后,依您老人家意思,哪队能夺这金粽?”   原来每年的龙舟赛都会特意铸一些小金粽子,哪队夺了比赛,就会赢得这个金粽子。这种金粽子除了端午佳节,其他时候是绝对不会铸的,可以说是物事虽小,千金难求。   皇太后想起来什么,问道:“阿脩儿是哪一队来着?”   皇上听到赵脩的名字,看了眼下面的龙舟,回道;“我记得是绿队。”   说着还问旁边的几位皇子:“是不是绿队?朕也没太留意,记不清了。”   底下几个皇子中,大皇子恭声回道:“回禀父皇,阿脩儿确实是绿队。”   皇上这才一脸恍然,捋须笑道:“原来是绿队,也不知道阿脩儿的绿队能否获胜。”   顾嘉从旁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皇上这一番问话有点作,说不上来的感觉,特别是不知道赵脩属于红绿队哪队这件事,感觉有些假,仿佛明知故问。   他故意在儿子面前这么说,假装自己不知道?堂堂帝王,又何必演这种戏,偏偏演技又不够好。   顾嘉不懂,当下也不敢作声,只是安静地听着。   皇家的几位正在讨论着这龙舟赛的事,大家都觉得南平王世子那一队能赢,皇太后甚至笑着道:“阿脩儿自小文武兼备,我听说,他五岁的时候就能提着剑,六岁的时候能上马,这个倒是有些先帝小时候的样子。”   她这么一说,皇上和安定郡主自然都夸,夸南平王世子如何好。   一时皇上又道:“若说起来母后这些孙辈,最是像先帝的也唯有阿脩儿了。朕的这些皇子,没一个及得上阿脩儿的。”   这话一出,皇后那脸上的笑便有些不自在了:“也是南平王教诲得好,阿脩儿又是自小好学上进的,哎,说起来也是没法,你看宫里头这几位皇子,有一个算一个的,没个成器的。”   她这话虽是夸南平王世子,贬低自己家孩子,但是却多少泛着酸的。   顾嘉听出来了,皇太后那边自然也听出来了,便笑着道:“这哪能这样比,咱家几位孙子没一个差的,都好,只是在跟前时间长了,我往日疼他们多,如今阿脩儿才来眼跟前,不常见的,心里有愧,就多说一些他的好罢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皇后也不是那小气的,当下便不说什么了,只是笑道:“对了,这次参加龙舟赛的,除了阿脩儿,还有哪个?”   皇后既然问起还有哪个,那自然不是问得寻常人,得是能在宫中走动的大家知道的人家。   三皇子见此,便恭声回道:“回禀母后,这次参加龙舟赛的,只我知道的就有莫大将军府上的莫三公子,还有孟国公府的二公子,并有荣伯公府康四公子。”   皇上听三皇子提起,倒是有些意外:“逸腾也参加了这次龙舟赛,他不是才参加完大试吗?还有逸之,怎么也参加了?”   三皇子这才禀道:“本是不参加的,只是这次龙舟赛在严训准备的时候恰出了点意外,有几位船员没法子出船了,才说要重新招几位,恰好莫三公子并齐二公子已经过了大试,他们二位便都参加了。”   皇上听到齐二也参加了,自是赞许,因提起齐二这次得了状元的事来。   本来皇上中意的自然是莫三公子,莫三公子才华横溢,三四岁就能吟诗作对,又写得一手好字,做得锦绣文章,是为皇上心头之好。   可是这次大考,莫三公子竟然只得了个第二,反而让个木头疙瘩的齐二得了第一,这本就让皇上意外,也让皇上开始对齐二这个木头疙瘩感兴趣了。   殿试的时候,皇上出的考题是去年的寒冬流民缺衣一事,因这件事恰好压在他心头,一时不得办法解决,这才出了这个考题,一个是试试年少才子们的时政策论,另一个却是也想看看年轻人有没有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这些殿试的才子文章一出来,皇上最先看的是莫三公子的,看了莫三公子的,便有失望了。这文章固然是写得好,引经据典,回顾历史上多少例子,可以说是洋洋洒洒两千字,写得个慷慨激昂。可问题就在于,他写了两千字,皇上明明看得是拍案叫好,可看完后,回顾一下,他到底写了什么?提了什么建议?好像没有吧?   皇上带着心头的迷惘,继续看齐二的,一看之下,却见齐二的文章朴实无华,却句句都在点上,文章中提到了流民的根源,流民的危害,以及去年冬日的见闻和对流民的同情,最后提到了自己对治理流民的一些想法。   看完这文章,皇上自然也就想到了,三皇子曾经禀报过,说是齐二跟着他一起给流民发放棉衣的事。   掩卷沉思,皇上最后还是点了齐二为新科状元郎。   之后皇上叫来了三皇子,又问起了关于齐二的一些事情,问来问去,皇上对齐二是越来越欣赏。   这是一个踏实办实事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已经很有见地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是以如今听说齐二也参加了那龙舟赛,皇上顿时来了兴致,详细地问起来齐二的功夫。   三皇子笑道:“父皇,你忘了吗,齐二可是自小陪着儿臣学习骑射的,他精通骑射,拳脚了得,可以说是文武双全,这次的龙舟赛,因有他参加,不少人都看过,说是有齐二,必能赢!”   皇上听闻大喜:“这个好,这个好,我们且看着,若是齐二真能赢,我就另外有赏!”   说到这里,皇太后突然问道;“齐二是哪个队的,可是和阿脩儿一个队?”   她这一问,大家全都怔了下,就连皇上也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笑,淡声道:“不是,齐二是红队。”   大家都没声了。   齐二是红队,南平王世子是绿队。   所以,是哪个胜?   顾嘉沉默地坐在一旁,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安静地听着皇上这一家子说事儿。显然皇上和皇太后都是盼着南平王世子能赢的,可是齐二很是出色,他们又觉得也许齐二会赢,如今这两个人在不同的龙舟上,他们就颇有些尴尬了。   最后还是皇上笑道:“好,好,他们年纪相当,如今在这龙舟赛上比拼个高下,这样比赛才热闹!等下无论哪个胜了,朕都要重赏!”   皇上这么一说,其他人等全都点头称赞,纷纷把期待地目光放在了那龙舟赛上。   此时红绿两艘船可以说是战况激烈,不分前后,两艘船上的儿郎卖力地划船,又有那喊号子打鼓的,把鼓打得震天响,两岸一旁的看客一个个都拼命大喊着,为自己看中的船队助威呐喊,更有人将自己手中的五色粽子扔向龙船,呼啸叫好。   这时候,也是不巧,那红船不知怎么竟然船体碰到了岸边的一棵树,船身略歪了下,尽管船上的儿郎们很快将船调整好了方向重新进发,可是那绿船却是已经遥遥领先。红船上的儿郎不甘示弱,奋起狂追。   可是两边实力本来就不相上下,此时红船遇到了意外,绿船显然是必胜无疑了。   皇上看着这一幕,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天公竟是要绿船胜出,这是天意。”   其他人等见了,也都知道这绿船必胜无疑了,皇太后自然是高兴,咧开嘴笑道:“虽然说这样有些胜之不武,不过阿脩儿自小运气就好。”   至此大家都不再讨论那龙舟一事,看来是认定了南平王世子所在的绿队定是能取胜。   顾嘉却有些不死心,悄悄地拿眼儿去看向下面的比赛,此时因红绿队都已经接近终点了,护城河旁有成荫绿水遮挡,顾嘉看不清楚,不过隐约可以看到红队依然比绿队落后了一小段。   她略有些失望,心想那南平王世子等下获胜,必是要上来观龙台,自己一个姑娘家就坐在皇太后身边,终究不好看,若是皇太后说个什么,皇上那边又要重赏南平王世子的话,怕是当场赐婚都有可能。   而且,绿队里还有个莫三公子,少不得一起叫上来,这又是一个顾嘉不想看到的人物。   一时她竟有些如坐针毡,想着该怎么逃过这一劫?若是皇上真得当场赐婚,自己又该如何拒绝才能不惹恼了皇上?   就在她为难犯愁的时候,坐在斜对面的三皇子却恰好看过来,他打量着顾嘉眼底的忧色,眸中露出笑意。   顾嘉一抬眼,恰好看到了三皇子的那眼神,四目相对间,顾嘉感觉到三皇子眼中笑意仿佛别有所指。   什么意思?   正纳闷着,突然听到台下爆出来雷鸣般的喝彩声鼓掌声叫好声,人群中有人尖叫不止,还有人拿着鼓狂敲起来。   这显然是龙舟赛结果出来了。   大家纷纷看过去,却因为那绿树遮挡了,看不到的。   不过诸人心中自然有数,知道这龙舟赛必是绿队赢了的,皇太后眉开眼笑,脸上皱纹都更深了几分,她道:“皇上,说好的要重赏的,这可不能有变。”   皇上朗声道:“母后,那是自然,等下先宣那头领上来。”   而南平王世子本就是皇族子弟,自然也会一起上来,到时候两个人干脆一起赏了。   一时自有侍卫上来禀报,可是结果却是让人大吃一惊的。   “启禀皇上,获胜者为红队,红队头领为孟国公府的公子齐逸腾。”   这话一出,观龙台上鸦雀无声。   大家都有些意外。   顾嘉心里却乐开了,想着南平王世子必是要上来的,但是那莫三公子怕是不用上来了,真好。   皇上听到这话后,足足停顿了半晌,这才道:“宣齐逸腾上观龙台。”   他下令了,这宣召之声自然一重一重地往外传,很快,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   齐二的脚步,沉稳从容。   顾嘉目视着那台阶,直到台阶上露出了身着红色劲装的少年身影,她便收回目光,垂下了眼。   此时的齐二身着红色劲装,腰上艳丽的腰带把那窄瘦苍劲的腰束紧,显露出结实的臀和修长笔直的两条大腿。   刚从龙舟下来的他刚毅的面庞上流着汗,汗水流到脖子里,挂在额头上,让人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刚才龙舟拼搏的激烈。   不过他身姿依旧挺拔,面目越发冷峻,神情中颇有些坚毅沉稳。   齐二上来后,并不曾去看顾嘉,也不曾去看旁人,更是恭敬地上前,利索地跪下行礼,拜见了皇上。   皇上让齐二平身,打量着齐二,还是相当满意的。   少年状元郎,英姿正当年,文能绝地理,力能排南山,一身劲装鲜亮簇新,举手投足间好一派大将风范。   皇上笑问道:“逸腾,今日是你红队得了胜?”   齐二拱手道:“侥幸而已。”   皇上看他言谈间恭谨谦虚,不免更添了几分好感,又问起齐二和三皇子伴读的事,齐二都一一答了。   皇上颔首,越发满意,下令重赏,又赐了齐二御前座。   齐二谢恩过后,这才坐下。   他的座位就在三皇子下首,顾嘉更斜一点的斜对面。   待到齐二坐下后,顾嘉才有意无意地看了齐二一眼。   齐二恭谨地坐在那里,并没有看顾嘉。   顾嘉见此,收回目光,继续当自己木泥雕塑。   反倒是旁边的三皇子,含笑看了看齐二,又看了看对面的顾嘉,见这两个人仿佛不认识一般,眼中越发有了兴味之意。   皇太后倒是记得齐二的,容氏进宫会陪着皇太后说话,提过齐二,是以皇太后知道孟国公府有个老二,是个木头疙瘩,说话能气死人。   如今见了,她倒是有些意外:“这不挺好一孩子。”   这边齐二坐下片刻,皇上已经命人召了南平王世子上来,也照例赐座。   南平王世子和齐二不同,他已经换下来之前穿着的绿色劲装,而是换上了一件水洗蓝长袍,纵然是刚刚也和寻常人在那龙舟上奋勇划船,可是他看着依然优雅,好像刚刚只是闲庭漫步一般。   他被赐座后,位置恰好就在齐二旁边。   这就有些尴尬了,两个人刚刚还比赛龙舟,一个恰好胜了,一个恰好败了。   说话间因皇上问起龙舟赛的事,齐二便不说,让南平王世子回答,南平王世子看了一眼齐二,也不说,那意思是让齐二回答。   最后皇上呵呵笑了,还是让南平王世子回,南平王世子恭敬地答了。   现场气氛怎么看怎么尴尬,顾嘉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   安定郡主素来是个爱笑爱乐的,见此就命人取来了投壶,让大家玩,说是谁输了谁就饮酒。   这也算是一个乐子,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要不说安定郡主一直受宠呢,她就是能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去调动气氛,改变话题。   开始投壶后,明显大家都比之前活跃了,几位皇子并齐二南平王世子等都去投壶了,皇太后又让顾嘉和几位公主也玩儿,年轻男女们很快奉命很是“投入”地玩起投壶。   玩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顾嘉恰好和南平王世子分成了一组。   两个人对视一眼,顾嘉恭敬淡漠,南平王世子一脸冷然,看到顾嘉看自己,还特意别过脸去,分明是不屑搭理她的样子。   皇太后眼神不好,远远地瞧着这两个人,心里喜欢,问旁边的皇上:“皇上,你瞧着博野侯府那姑娘,和咱阿脩儿是不是匹配?我瞧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倒像是彼此有意。”   皇上:……   有意吗?他再次看了看,却只看出了南平王世子对待那位顾二姑娘尤其格外地冷漠,那眼神好像是八辈子的仇人。   皇太后:“我是想着,阿脩儿年纪也不小了,该娶媳妇了,博野侯府的这个姑娘长得真不错,若是当我孙媳妇,那该多好。”   皇上又看了看顾嘉,模样是很好的,便是放在宫里头也是个精致的美人儿,至于品性,皇上相信能够在棉价飞涨的时候毅然献出自己所有的棉花,那定是有见地有沟壑的姑娘,这样的姑娘配阿脩儿也是足够的。   当下恭声道:“母后觉得好,那自然是天造地设一对,可以改日就给他们赐婚。”   皇太后见儿子也喜欢,笑得眯起眼儿:“不如今日就赐婚吧?”   旁边的安定郡主听着,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南平王世子配顾嘉?她觉得这不好啊!   她喜欢齐二配顾嘉,这一对才是怎么看怎么般配。   ☆、第110章 第 110 章   第110章赐婚?   这边顾嘉和南平王世子在投壶,他们这个投壶和一个人投壶的游戏不同, 这是两个人一组, 需要一个人将那箭投到另一个人手里, 然后另一个再投到金壶之中, 这当然需要一些默契了。   只可惜顾嘉和南平王世子实在是没默契, 两个人投得个手忙脚乱,终于在一次顾嘉直接将那小羽箭插到了南平王世子衣袖上时, 南平王世子黑着脸从袖子上拿下来羽箭,一声不吭地盯着顾嘉。   顾嘉大无畏地回瞪他。   玩游戏而已,谁怕谁啊, 我技术不行我承认,你也不要拿这个说事嘛!   你要真闹脾气走人,那也行,正好让你的皇伯伯皇祖母看看,咱两不合适!若真赐婚了,那从此后皇太后就等着孙媳妇三天两头哭着进宫找她评理吧!   南平王世子面庞俊美冷漠, 望着顾嘉那挑衅的小样子,微微眯起眸子。   顾嘉以为他要冲自己发火, 心里顿时如意了, 正等着他闹脾气呢!   旁边的三皇子并齐二等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来。   南平王世子此时眉眼间明显有怒意的, 不过他默了片刻后, 那眼神轻淡地扫过场上的齐二, 之后望向顾嘉时, 淡声道:“你玩不玩?若是不玩就直接说。”   那语气,别扭又着恼,竟多少有些赌气的意思。   顾嘉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想着自己万一真嫁给他,不但要为了自己小命提心吊胆,还得整天哄着他不是吗?   自己还想当个宝宝让人哄着呢,才不要去哄别人。   她心里想着,面上便不自觉带了笑。   南平王世子凝着她唇边浅淡的笑意,突然觉得耀眼又刺眼。   旁边的齐二见了,上前:“若是顾二姑娘不喜这个,那可以换一个来玩。”   南平王世子听闻,冰冷的眸光陡然射向了齐二:“怎么,顾二姑娘的事,齐二少爷可以做主了?”   ……   众人一时有些尴尬,周围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齐二迎视南平王世子满是敌意的目光,语音却是平和的:“世子殿下,顾二姑娘是姑娘家,我们做男儿的总不好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   南平王世子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色微变,再次看向齐二,他感觉到了齐二眼中淡淡的挑衅意味。   他甚至觉得齐二在嘲笑他。   强人所难是吗,这四个字,齐二曾经对他说过过的,那是齐二对他的羞辱。   他目光冷沉,说出口的话却是没有一丝情绪的:“齐二少爷,是否强人所难,齐二少爷怎么又知道了?或许顾二姑娘就想玩投壶呢?是不是?”   顾嘉从旁听着,哭笑不得,她上前,弱弱地开口了:“我……”   因为齐二和南平王世子那明显□□味的话,众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看着这两个人的。在场的不是公主皇子就是郡主世子什么的,反正没一个身份地位低的,而因为南平王世子一来就受到了皇太后的喜爱,皇上又格外宠爱他,这其中自然有些人泛酸不喜南平王世子。   现在南平王世子和齐二对上,大家都觉得暗暗想笑。南平王世子这个人真有意思,说出话来这么难听,就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想必是长在南平,终究没有燕京城里贵人的气度吧?   此时看顾嘉突然开口,且那声气那么弱,都不由得看向顾嘉,想着这个人实在是不够硬气,想必是为南平王世子说话吧?   皇太后要把这两个人凑成一堆,这位顾二姑娘其实心里盼着能当世子妃的吧?   众人正想着,却听得顾嘉道;“我就是不想玩投壶啊!”   大家听闻这话,都是一怔,之后看向顾嘉,却见这姑娘杏眸雪肤,娇艳柔美,此时无辜的眼眸中含着隐约水光,很无奈却又干脆利索地对着南平王世子说出了这种话,看样子实在是不喜极了。   众人一下子都乐了,纷纷看向南平王世子。   被啪啪打脸的南平王世子显然是未曾想到这位顾二姑娘竟然当众这么说,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愣了片刻后,眸中掠过一丝狼狈,之后突然道:“好,既不想玩,直说就是,那不玩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大家看傻眼,互相交换个眼色,都觉得好玩极了。   南平王世子行事真是和别人不同呢,这外来的和尚就是不一样。   三皇子见冷了场,便又张罗着兄弟姐妹的去玩射箭,场面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很快忘记了南平王世子这个人。   唯有齐二,像一根木头桩子一般不着痕迹地挪到了顾嘉身边,之后手里握着箭,一脸专注,却是对身旁的顾嘉低声道:“皇上和皇太后是不是要为你和南平王世子赐婚?”   顾嘉听到,看过去,却见齐二根本看都没看自己,若不是自己听到了他说话,她会以为齐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他身旁。   行,真够能装的。   “也许吧,我瞧着这阵势倒像是要赐婚……” 顾嘉暗暗叹息,刚才她可是给了南平王世子一个没脸,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不知道?皇太后真放心把自己这么一个刁蛮的赐给南平王世子当世子妃?她就不怕自己谋杀亲夫吗?   此时恰好齐二射出一箭,正中靶心,众人喝彩,纷纷夸齐二箭法了得,三皇子更是把自己好友一通夸。   其他人的注意很快转移,纷纷拿起箭来射,齐二也捏起另一支箭来,瞄准,打算继续射,一脸专注。   而顾嘉耳边又传来了齐二的声音:“刚才南平王世子显然不悦,怕是今日这赐婚暂且搁置,你若是还担心后面这婚事,我——”   他停顿了下。   顾嘉纳闷地看向他,却见他攥着长弓的手上指骨微微泛白,又好奇地看向他本人。   这个角度看不到脸,只能看到右耳朵。   右耳朵红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   这时,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请我母亲上你家求亲。”   啊?   顾嘉微惊,忙道:“别,暂且……暂且不用了吧……”   齐二瞄准:“为什么不用?你不是不喜欢南平王世子吗?”   顾嘉摇头,摇头之后又点头:“我是不喜,但是我也不想嫁给你。”   干脆利索的拒绝,没有任何余地,说的明明白白。   齐二陡然转过头,看向顾嘉。   四目相对间,齐二凝视着顾嘉,想从顾嘉这里看出些什么。   然而顾嘉目光坦然,神情颇有些无奈无辜,丝毫没有别的意思的样子。   齐二无奈:“你讨厌我是不是?”   顾嘉:“我不讨厌啊。”   齐二:“你不喜欢我?”   这是个问题。   顾嘉想了想:“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若是夫妻,我却并不想。”   齐二:“那你要嫁给哪个?”   顾嘉:“我不想嫁人,就想一个人过。”   齐二:“你?”   顾嘉:“对,我就是这样,我不想嫁人,不想嫁给你!”   齐二凝着顾嘉:“你骗人。”   顾嘉:“……我怎么骗人?”   齐二:“之前明明说好的,我若能金榜题名,便过去你家提亲。”   顾嘉:“……什么时候说过的?”   齐二:“那次在云纺茶楼里,你当时也答应了,你不但答应了,还鼓励我好生备考。”   顾嘉瞪着齐二,一时无言,心中却是想,那都是你自己想的好不好?   齐二又道;“我还记得,那次大雪,你来我家做客,我听说你走了,心里舍不得,便骑马跑出来追,当时你我在那大雪之中,我远远地看着你,你也远远地看着我……”   顾嘉此时瞠目结舌,她没想到那次大雪,在自己看来真是无法理解无可奈何,在他看来却是情真意切两情相许。   齐二看着顾嘉那无辜的样子,想着她就是和自己装傻,于是又又道:“还有那次你大雪中见我和三皇子在给贫民送旧棉衣,不曾想回去后就把你的棉花全都捐献了。”   顾嘉:“这是我感动于你和三皇子的爱民之心,这和是否对你有意毫无干系。”   齐二又又道:“后来你为了鼓励我好生读书,还特意押了一百两银子赌我能得状元?是不是?你若是真得心中对我无意,又何必做这种事?”   顾嘉目瞪口呆,事情是这么说的吗?   齐二又又道:“还有,你若是对我无意,为什么要送我玉镇纸?”   顾嘉脸红:“那不是给你的!那是给你妹妹的!”   齐二坚决不信:“那么贵重的物事,你平白送我妹妹?我是不信的,那你怎么不送王玉梅?”   顾嘉:“……我大方!”   齐二怀疑地看着她:“你平时可是最喜银子的,能这么大方?”   更不信了。   顾嘉咬牙切齿:“和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反正我和你说了,我不嫁给你,你去提亲,我也拒了!”   齐二眼中满是包容:“你不嫁,我可以娶;提亲的不是我,是我母亲,这婚姻大事,自然应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顾嘉现在恨不得跺脚了:“你怎么这么无赖,我以前真不知道的!”   齐二望着顾嘉,明明白白地道:“顾二姑娘,若是你一开始真得对我如对南平王世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一直以来,你——你仿佛对我一直有意。”   话说到这里,齐二也有些不好意思,继续看着那箭靶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对我说这样狠心的话,可是……你往日那般对我,我自然多想了去。如今你突然说你不嫁,总得有个缘由,如若不然,我也一时收不住的。”   顾嘉这下子彻底没话说了。   她呆了。   她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在齐二那里却已经是情深义重无法回头。   一句话,人家齐二觉得自己撩了人家,人家要自己负责任。   人家表示自己已经情根深陷了。   顾嘉在怔楞了好半晌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存着一丝希望,殷切地望着齐二,小声问:“那五百两银子的欠条……你能还给我吗?”   当顾嘉说出这话的时候,恰好那边三皇子射中了一个靶心,大家喝彩叫好,公主郡主皇子们的声音响起,让顾嘉能够在齐**人的眸光中喘一口气。   齐二定定地凝视着顾嘉。   她在找自己要欠条。   他没想到在这么让他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她竟然还能想起欠条。   只是五百两银子而已,她就这么一直巴巴地记着。   齐二甚至酸涩地想着,看来五百两银子可是比自己重要多了。   此时,小姑娘的眸光充满期待,很无辜地凝视着他,那样子仿佛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等着这五百两银子买米下锅。   齐二多想给她那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啊,不但给五百两,他甚至有一种把自己所有的银子全都捧到她面前的冲动。   可是,齐二明白,自己不能给。   他要对顾嘉狠下心。   于是他咬咬牙,狠心不去看她,毅然拒绝:“不给。”   顾嘉顿时不干了:“为什么不给,你嘴上说得这么好听,对我如何如何一往情深的,结果却要讹诈我五百两银子?”   她哼哼一声,不满地问:“难道我还不如五百两银子值钱?”   这何尝不是我想问的,齐二这么想着。   他默了下道:“顾二姑娘,那欠条我会一直留着,你若是要想要回,只有两个办法。”   顾嘉:“什么办法?”   齐二沉吟一下:“第一,你给我五百两银子,我们两不相欠我,我给你欠条。”   这当然不可以的,他就赌顾嘉不舍得平白掏出来五百两银子。   齐二脸上有些泛红,几乎都有些不敢看顾嘉,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第二,你嫁给我,洞房花烛时,我会把欠条撕掉。”   顾嘉:“你?!你以为你是纨绔恶霸,竟然逼良为娼!”   什么逼良为娼……齐二无头疼:“顾二姑娘,我没其他意思,我可是想明媒正娶,你不要这么作践自己,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顾嘉噘嘴:“你说得好听,就是想逼我,我不想嫁。”   齐二看她,觉得顾二姑娘就连发小脾气的样子都那么可人:“你若不嫁我,也不给钱,我会留着欠条记你一辈子的。”   说着间,他语音转低,正色道:“顾二姑娘,你说你不想嫁,这又怎么可能,你是博野侯府的千金,便是你自己不嫁,家里也会逼你的,这并不是长久打算。况且,如今太后要为南平王世子求婚的,这事已经迫在眉睫,我若是不请我母亲上门提亲,你只怕不得不嫁给南平王世子了,你之前分明是不愿意的,不是吗?除了赶紧找我嫁了,你还有其他法子吗?”   顾嘉:……突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   或许是这宴席上顾嘉和齐二交头接耳太明显了,又或者是南平王世子生生被顾嘉气跑让皇上产生了犹豫,总之皇上没赐婚。侥幸回到博野侯府,顾嘉真是急得犹如热锅蚂蚁。   她今日是给了南平王世子一个没脸,可是架不住彭氏在这里一心想巴结权贵啊。听说彭氏知道了自己当时和南平王世子的小小不愉快,竟然特意去求见了皇太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把皇太后说得笑呵呵。   好像那意思是说,她和南平王世子这是小儿女拌嘴,皇太后深以为然。   彭氏从宫里头回来后就十分得意,看那意思,竟像是大事已成,只差个皇上下旨赐婚了。   顾嘉没法,一面催问萧越那户籍的事可曾办好,另一面却是赶紧去找了博野侯,指望着他能为自己出头。   她在博野侯面前险些落泪:“那南平王世子性情冷淡,女儿和他是万万处不来的,若是嫁给他,女儿宁愿死在家里!”   博野侯本来就不太喜欢女儿高攀南平王世子的,如今听得这个,看着女儿这含泪模样,那自然更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喜:“你既不喜,自然不嫁的,不要管你娘,我自去和你娘说。明日我就进宫觐见皇上,把这事儿和皇上说一说。”   顾嘉哭:“只怕父亲身在朝中不由己。”   博野侯听此言,底气十足,沉声道:“我博野侯若是不能护得女儿,又何必在这朝中为侯为官!”   顾嘉见此,才算是放心。   父亲终究是疼爱自己的,想必会为了这桩婚事竭尽全力,一切全都看父亲的了。   当然了,最好是那户籍赶紧下来,到时候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也省得让父亲违抗皇命在那里为难。   顾嘉思来想去,自然又想起了那齐二。   齐二这人,哎,也真是的。   这辈子也是傻了,竟然心仪自己?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怎么这人这么直心眼?   他母亲若真得来提亲,彭氏自然拒绝,父亲博野侯那里估计也得问问自己看法,自己说句话,父亲也不会强求自己。   只是……她终究不忍心,怕万一拒了他那边,他面上不光彩。   毕竟他可是众人瞩目的新科状元郎,风光正得意,这时候突然求亲被拒,她怕别人笑话他。   是以说来说去,自己还是早走为妙,这样才省的麻烦。   ********************   就在顾嘉为了户籍的事烦恼忧心的时候,博野侯正和彭氏理论。博野侯把这件事掰开了给彭氏说清楚,观点明确,结论无非只有一个,阿嘉不要嫁给南平王世子,南平王世子表面看着光鲜,可未必长久,咱们不能害女儿。   然而彭氏能听得进去吗?那些朝堂上的大事,她不懂,她也不听博野侯的。   她恨声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他是南平王府的世子,以后是要继承南平王的王位的,咱们阿嘉嫁过去就是堂堂正正的王妃了!家里出个王妃你还不乐意,还要埋怨我?我不是为了家里操心劳力吗?至于你说的什么将来如何如何,呵呵,你以为自己看得清,我却觉得自己看得更清楚,明摆着皇太后宠爱南平王世子,皇上也喜欢这个侄子!”   博野侯瞪眼睛了:“你以为皇上为什么放着自己的儿子不喜欢,非要去喜欢一个南平王世子?”   彭氏回瞪:“这我哪知道!皇室里的事,我为什么要明白?左右皇上宠着这个侄子,以后这王位必然是南平王世子的!管他哪个当皇上,反正南平王世子远在南平,和这里没关系!”   博野侯叹息:“若真没关系就好了,你啊,妇人之见,终究无知,若是再这么下去,倒是要害了我侯府一家老小,也害了阿嘉!阿嘉是个女儿家,你总得为她终身着想!”   这下子可惹恼了彭氏,她几乎跳脚:“我怎么害了侯府一家老小?我怎么害了阿嘉?我难道不是为了她好吗?这一个个,老的不领情,小的也是没良心的不领情!”   一时想起来顾嘉,恨得手都发颤:“当年她生下来,我就身上一直不好,若不是生了她,怎么会克害得我成了那样!”   博野侯看她翻旧账,无力又无奈,心灰意冷,恨道:“那都是巧合而已,你怎么可以赖到阿嘉身上?”   彭氏看博野侯这样对自己说话,想着夫妻恩情本就已经淡薄,他却还处处和自己作对,真是万念俱灰,只觉得人生无趣,当下身形摇摇欲坠,眼中含泪,叹息道:“我怎能不信,才把她送出去,我就好了,我又有什么法子……”   她这话说完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忙道:“别人把她换走了,我就好了……”   然而博野侯刚才听得真切,已是起疑,盯着她道:“阿嘉当时到底怎么丢的,往日问你,你只说是那贱婢胆大包天,可是这其中原委却从未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彭氏这时候委屈啊眼泪啊吓得都收回去了,忙道:“侯爷,你疑心这个,我却是要叫屈了,我当时产后身子虚弱,哪里顾上这许多!”   博野侯皱眉,沉思片刻,便不再言语。   彭氏从旁看着,知道丈夫已然不相信自己,当下只能是小心翼翼,又把自己当初产后如何如何身子虚弱如何如何可怜着意说了一遍,这才算勉强糊弄过去。   一时送走了博野侯,彭氏立即道:“把阿嘉身边的牛嬷嬷也叫过来,我有事嘱咐。”   当下自有人去办,牛嬷嬷偷了个空子,便过去彭氏处。   然而红穗儿是死心塌地地向着顾嘉的,她知道牛嬷嬷原本是彭氏的人,凡事有时候也避着点牛嬷嬷,如今看牛嬷嬷悄无声地过去彭氏处,生怕是有什么猫腻,便赶紧告诉了顾嘉。   顾嘉一听,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事,便吩咐道:“派人盯着点,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红穗儿听令而去。   顾嘉心里暗自琢磨,觉得彭氏招去了牛嬷嬷,必然是和当年换孩子的事有关系了?本来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谁也不敢提的,便是自己这个被换掉被抛弃的孩子,如今想想,也不会主动拆穿了彭氏。   可是彭氏突然找牛嬷嬷,这必然有异动,当下又打听一番,才知道是博野侯过去找过彭氏。   “他们话赶话,提到了也有可能。”顾嘉这么想着:“若是父亲知道了,会如何?他自然会恼的吧,可是我也犯不着非让他们不痛快,我只要自己跑了,自己快活就行,没必要非让她不痛快。”   “但若是她自己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惹得父亲恼怒,只能盼着父亲别太因此生气了……”   顾嘉想了一番,觉得这不归她要考虑的范围。   她还是催问下自己的户籍问题吧。   *************************   却说这一日萧扇儿挺着个肚子过去彭氏那里请安,她现在每日都要三次过去请安,请安的时候若是运气好勉强逃过一劫,若是运气不好少不得要挨彭氏一顿骂。   她觉得自己日子不好过,但是没办法,她现在只是一个妾,一个被彭氏看不顺眼的妾。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今只盼着这孩子能够顺利生下来,最好是个小子,到时候趁着顾子青喜欢,再说好话央求他一番,惹得他心软,让他去求博野侯,把她转正。   只有转正了,她以后日子才能慢慢好起来。   萧扇儿打着如意算盘过去彭氏那里,结果一进去就见小丫鬟们都站在外头玩儿呢,她笑了笑问道:“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那小丫鬟一看是她,便道:“夫人在里面和牛嬷嬷说话呢,让我们先出来了。”   萧扇儿一听,顿时起了疑,想着牛嬷嬷如今是被派到顾嘉房里了,怎么会回来彭氏这里?而且回来后还是关着门在里面说事。   想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当下她不动声色,故意道:“这样啊,那我知道了,你们先在这里玩儿,我进去先请安。”   说着间,便往里走,可是只走进去外面一层珠帘,却不掀开里面一层纱帘,而是隔着那纱帘和门侧耳倾听里面动静。   只听得里面传来彭氏和牛嬷嬷的窃窃私语:“这件事,万万不可让人知道的,若是阿嘉那里问起,你只说不知道,万一侯爷那边叫过去问,你更是不知的。”   说着间,彭氏越发压低了声音,对那牛嬷嬷嘱咐着。   牛嬷嬷却是回道:“夫人,你放心就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了,只要那萧氏的嘴闭上,我这里夫人一千个一万个放心,万万不会传出去的。毕竟这件事传出去了,怕是要人命的!”   两个人不知又低声说了一番什么,最后终于没声了。   萧扇儿唯恐被发现,连忙推出去,看了那小丫鬟,只推说夫人有事,等晚会儿再来。   她匆忙赶回顾子青房中,回想起这件事,不免疑惑。   彭氏到底是有什么秘密,是牛嬷嬷知道,萧氏那边也知道的?   她想想这事儿,脸都白了。   莫不是当初她和顾嘉被换一事?   其实关于这事儿,她知道的也不确切,以前只听说是个大胆包天的丫鬟因为被罚了而心生怨恨,就此干下这偷换孩子的事,可是……真得是吗?听那意思,这件事彭氏倒是怕真相被传出去,而牛嬷嬷也知情的?   萧扇儿思来想去,自是想起彭氏对她的种种不好,最后狠心一咬牙,却是道:“当初我和顾嘉被换了,这件事怨的我吗?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不自己想办法挣个出路,我难道还要在那庄子里过一辈子吗?如今你怨恨于我,恨我勾搭了你儿子,可这能怪我吗?是二哥哥心里喜欢我对我好,又不是我强着他的!”   她委屈至极:“你不仁我不义,这件事我自然听到了,自然不能给你们保守秘密!”   当下她盘算一番,写了一个字条收在信中,第二天说尽好话,央了顾子青带她出去看小娃儿衣服的样式终于出去,又寻了机会将这封信送到了驿站,寄回给博野侯。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博野侯了。   *****************************   顾嘉收到了萧越的来信,户籍终于办好了!   顾嘉看着萧越的心,欢喜得整个人像是在飞。   有了户籍,从此后她就可以想走就走了,走了后,怕是燕京城这边轻易查不到她的去向的!   这段日子以来,她托萧越帮自己购置的田产什么的,都是瞒着侯府里的人的,便是萧父萧母那里,也不知道确切。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萧越而已,而顾嘉相信萧越是必然为自己保守秘密的。   还有比这更让人舒心开心的事情吗?   顾嘉这边正得意着,就听得红穗儿先传来消息:“侯爷过来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啊?   顾嘉有点慌,好好的这侯爷爹怎么来了,当下赶紧收起那信来,又拿起书来做认真读书的模样。   很快,博野侯进来了,看看女儿那认真读书的样子,果然是颇为欣慰。   “阿嘉如今在读什么书?”他上前温和地问道。   “最近在学着看看诗集什么的,以后也好应付下场面。”顾嘉忙上前,殷勤地请博野侯坐下,又吩咐丫鬟备茶什么的。   博野侯颇为满意地点头,又问起顾嘉日常生活,各种关切。   顾嘉也是一头雾水,想着莫不是侯爷爹知道自己要跑路,想用亲情来感化自己别跑?   正想着,博野侯却是抬起手,轻轻摸了下顾嘉的头发,竟是满目怜爱。   “阿嘉,这些年你在外头吃苦了,都是爹不好,是爹对不起你。”   这……怎么听起来鼻子酸酸的?   顾嘉只好老实地道:“爹,我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吃了什么苦,过去十几年我养父母对我也不错,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养父母家里很是和睦,兄长弟弟对我也好。至于说什么对不起,爹并没有对不起我,爹这不是对我挺好吗,给我田产庄子的,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这倒是真心话,如果不是这位侯爷爹给自己这些,自己哪里来的什么诰命,哪里来的什么胆子和本钱做买卖赚银子。   博野侯长叹了口气,面上竟有些颓然,喃喃地道:“你没受苦就好,没受苦就好……”   顾嘉更加诧异了,仔细地回想,确定自己没在别人面前透露过半分自己要跑路的事,就是最亲近的红穗儿和七巧两个丫头,她都没提过的。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侯爷爹一脸心如死灰的样子?   她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心,想着自己终究要辜负这个侯爷爹对自己的好,可是转念想着间,到底是铁下心,必须得走的。   侯爷爹固然是对自己好的,可是自己若是不想嫁,侯爷爹能事事依着自己吗?毕竟侯爷爹要考虑的事还有很多。   自己走了,侯爷爹便是有些难过,但他还有两个儿子,事情终究会过去的。   ***************************   孟国公府。   齐二正在他母亲容氏的房中说话。   容氏头疼地道:“你能不能换一个人?这个博野侯夫人实在是不像样,我已经对她没办法了,我不想去看她那嚣张的脸。我从小就认识她,知道她这个人的秉性,越是求着她,她越拿架子。”   想到从小就认识的这个不算喜欢的人可能成为自己的亲家,容氏突然心情很不好。   齐二顿时不言语了。   他并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为难,可是他确实想娶顾嘉,而且只想娶顾嘉。   其他姑娘,他都没兴趣。   想了想,他还是道:“母亲,如今不为那博野侯夫人,只想着顾二姑娘,顾二姑娘是个好姑娘,她也并不想嫁入王府,甚至就连博野侯本人,也不想让女儿和皇室有什么牵扯的,博野侯夫人不过一意孤行罢了。”   容氏想了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儿子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况且这木头疙瘩儿子根本不开窍的,好不容易开窍了,知道恋慕人家姑娘家了,若是自己连提亲都不去提,就此绝了他念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再说了……自己儿子能文能武模样长得又好出身更是除了皇子他最好了,凭什么配不上他博野侯府的千金?   容氏想明白这个后,一股子气性上来了:“行,这个亲,我是提定了,管她侯夫人怎么想,我直接去找博野侯那里,就不信博野侯不给我们孟国公府这个面子!”   齐二见母亲如此说,方才松了口气。   这提亲一事,他固然可以想其他办法,比如走安定郡主那里的门路,或者直接求见皇上请皇上赐婚,但是这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出面才好,若是走那旁门路子,只怕是别人反而以为双方父母不允婚,于顾嘉面上并不好看的。   而容氏却琢磨着:“这个提亲的事,我可不想去看她的脸色,总是得找个体面的,找个他博野侯府没法拒绝的过去,到时候自是马到成功!”   她思来想去,最后终于选了一个人,那人却是北宁王府的王妃,和容氏是堂姐妹的。这北宁王妃是皇室正儿八经的王妃,自然是有面子,况且北宁王当年对博野侯有恩,王宁王妃上门提亲,博野侯是拒不得的。   当下容氏为了儿子,特特地跑去找了自己这位堂姐,并把齐二的事说了。   齐二当年备受容家老祖宗宠爱,这位北宁王妃回娘家时,也经常见到齐二,和这位堂外甥也是颇为亲近的,如今听得木头疙瘩的齐二竟然有了心上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虽说南平王世子看中了那顾二姑娘,可是也得看人家姑娘喜欢不喜欢。既是那位顾二姑娘不喜欢,咱就上门提亲,不怕他们恼了脾气!”   北宁王妃当机立断,让容氏准备了礼品,又给博野侯府投了拜帖,就要准备前去博野侯府。   而此时此刻的慈安宫中,皇太后正把自己的皇上儿子拉过来商量事。   “阿脩儿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着?”   ☆、第111章 第 111 章   第121章集体被放鸽子   皇太后望着自己皇上儿子,长叹了口气:“再这么拖沓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也忒委屈阿脩儿了。”   提起这个, 皇上眉头深皱, 思虑半晌却是道:“我是想着, 过几年就把阿脩儿放到边关, 看看让他做个功勋,到时候就封个国公或者伯公的, 也算是能把他安顿下来,至于老四的王位,自是传承给那边的人就是。”   皇太后拍着软榻, 不悦地道:“谁和你提这个?都是你的儿子,左右这爵位王位的少不了,我是说他的婚事,这都二十岁了,难道你就没考虑过他也该成亲了吗?”   皇上一怔,之后道:“之前母后说过的那博野侯府的姑娘, 我瞧着并不好,博野侯前几日还提起, 说那个女儿自小生在乡下, 顽劣不堪, 怕是不能匹配阿脩儿, 况且, 我瞧着阿脩儿对那姑娘也没什么兴趣。”   那天阿脩儿和那个姑娘的别扭, 他也听说了, 很明显那姑娘是个倔强性子,脾气也不好,而阿脩儿本来就也倔,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看也不是个好姻缘。   还有他听说,齐逸腾和那姑娘眉来眼去的,看着就不清白。   他当然不想阿脩儿受这种委屈了。   皇太后听闻,更加不悦了,沉下脸道:“你啊,看事情不能只看个脸看个样子,当初你选女人也是,就知道看脸好看,结果最后闹成什么样,你还嫌没吃够教训吗?”   皇上最怕皇太后提这个,当下只好道:“那依母后的意思是?”   皇太后没好气地道:“难道你就不想想,平时阿脩儿对别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便是见到你我,也没个多余表情,可是唯独见了那姑娘,那性子那脾气,都不像平时的他了!”   皇上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当下只能请教自己的母后:“那依母后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置?要不然再把阿脩儿宣进宫来,母后再和他好好说说?”   皇太后没好气了:“说什么说?直接赐婚就是了!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你别看嘴上说不喜不喜,面上也不给人家好脸色,若真得成了亲,怕不是心里偷着乐!”   皇上:……这样也可以?   皇太后却是不容置疑的,当下拍板了:“事不宜迟,我看你赶紧下旨吧,我听说燕京城里颇有几户人家想向这顾家姑娘提亲,万一人家先成了,你却是不好再下旨抢亲的,面子都没处搁,岂不是白白耽误了阿脩儿的大好姻缘?”   皇上:……也好。   对于这个阿脩儿,他实在是不太明白,既是母后如此笃定,也就只能听母后的了。   ***********************   顾嘉不知道已经有两门好亲事正在向博野侯府的自己飘来,她先暗暗地给几个贴身丫鬟比如红穗儿七巧儿等各自发了一些体己钱,只说是刚过了节赏给她们的。红穗儿和七巧儿突然得了这么一大笔赏,自然是喜出望外又觉得纳闷,顾嘉却道:“以后定是要好好帮着我做事!”   她们一见顾嘉那严肃的样子,也就不疑心了,各自拿了东西回屋收着。   顾嘉等到把这些丫鬟都打发出去,自己在房中偷偷地收拾细软,各样金钗子玉镯子的全都放进包袱里,还有那稀罕的珍珠,值钱的砚台,统统收起来带走。   至于华美的衣裙什么的,统统嫌占地儿不要了。   收拾完后,她手里有了一个不算太大包裹,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细软。   又检查了一遍,她看到了当初要送给齐二的舆图,这舆图还没来得及给他。   犹豫了下,她还是带上了,留在侯府里,她也不放心,还是拿着吧,看看以后有什么机会送给齐二。   当下先将包袱藏起来,让红穗儿吩咐外面去备车,只说要到城外庵子里去烧香。   待到红穗儿回复说准备妥当了,她才不着痕迹地道:“等下把这个包袱扔车里。”   她这么随意地要把包袱递给红穗儿,红穗儿自然没在意,拎起来应是。   顾嘉颔首,便要过去二门外马车处,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见牛嬷嬷匆忙赶来,却是气喘吁吁地道:“二姑娘,不好了,侯爷和夫人那边闹了起来,你快去看看吧,这下子出大事了!”   顾嘉纳闷:“怎么了?”   明明前几天看着还好,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   顾嘉想起当时侯爷爹找自己时说的话,当时那话,如今想想,好像不太对劲呢。   牛嬷嬷跺脚:“老奴也不知啊,还是姑娘过去看看吧!”   顾嘉犹豫了下,终究心肠一硬:“父母的事,我终究不太好插手,再说今日已经约了要过去法源庵去上香,佛祖那里不好言而无信的,等我回来,再去劝劝母亲吧。”   说着就往外走,牛嬷嬷待要拦,可是哪里拦得住。   顾嘉快步走到了二门处,正要出去,这时候却见面前一人,拦住了她。   她一怔,抬眼看时,却是顾子卓。   “哥哥?”   “阿嘉这是去哪儿?”   “我想着过去法源庵看看,哥哥这也是要出门吗?”   既然遇到了,顾嘉只好故作淡定地应付下顾子卓,心里却暗暗地叫苦,想着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阿嘉,刚才牛嬷嬷找你了吧?父亲母亲那里出了点事,你还是过去一趟吧?”   顾子卓望着顾嘉,明明是在问顾嘉,但是那语气分明是不容置疑的。   他是必要她过去的,所以特特地亲自在这里堵着她。   顾嘉莫名了:“父母既是有些争端,我们做儿女的又能如何?况且若是要劝,我看哥哥更合适,毕竟母亲那里并不喜我的,我若去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顾子卓却道:“你过去一趟吧。”   略一停顿,他道:“是为了你的事。”   顾嘉:……好吧。   ***************************   顾嘉既然被顾子卓捉个正着,没奈何,只好回去,先和顾子卓一起去了彭氏房中,进去的时候只见顾子青萧扇儿甚至探月都在门外守着,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而屋子里,博野侯正处于盛怒之中,指着彭氏痛骂:“我怎么娶了你这种歹毒心肠的妇人,你不配为人母,不配为人—妻,你给我滚,滚出去这侯府!”   彭氏哭天扯地的,嚷着要一头撞死,死也不离开。   底下丫鬟婆婆的自去拦着,博野侯气极,冷道:“不许拦着!”   博野侯这一声吼,犹如炸雷一般,只吓得旁边丫鬟嬷嬷的都一哆嗦,当下眼睁睁地看着彭氏闹腾,却是不敢上前的。   彭氏嚷着要死,没人拦着,无可奈何,只好冲着博野侯撒泼,拉扯着博野侯道:“你只知怪我,怎么不想想我的难处,当时城里头发瘟疫,我一个人在庄子外头生孩子,我有什么法子!当时她眼看着就要没气了,我也奄奄一息的,人家算命说的话,我能不信?”   从彭氏骂骂咧咧的哭诉中,顾嘉多少明白了。   敢情这是东窗事发了?可是自己不说,顾子卓不说,彭氏自己也不会说,好好的怎么让侯爷爹知道了?   正想着,就听得博野侯怒道:“时至今日,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愚妇!”   接着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摔倒声。   这下子顾嘉惊了,旁边的顾子卓和顾子青面色也不由变了。   大家对视一眼,赶紧冲过去,只见博野侯气得脸色发白两手直哆嗦,而彭氏则是脸上带着一个鲜红的掌印子,狼狈地摔倒在角落,发髻凌乱钗黛零落。   彭氏此时都被打懵了。   往日博野侯虽然也会对她不满,两个人也会吵架,可是至少博野侯从来没打过她,平生第一次,她竟然挨打了,而且还是在外面儿女面前,她被打了!   彭氏呆了半晌,之后尖叫一声,对着博野侯冲过去:“你,你竟打我!”   博野侯此时已经恨极。   那天他收到一封信函,其中却是说起十五年前的辛秘来,他一看之下,不免大惊。其实他隐约感觉到当年的事有些蹊跷,只是到底相信自己的夫人,并没有去细查。   如今本已起疑,更加上这封信,自然会去着手详查。   当下命人暗暗绑了牛嬷嬷,又去拜访了萧氏夫妇,很快就把事情搞了个清楚。   知道真相的他,几乎不敢相信彭氏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来。   反复想了一个日夜,他没法原谅。   他恨彭氏当年竟然抛弃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女任凭她自生自灭,更恨她时至今日已经不知悔改只知道一味推脱。   他望着彭氏,简直是不知道自己过去二十年到底和这个妇人过得什么日子?他甚至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此时顾子卓和顾子青冲过去,拦住了彭氏,他们知道再这么闹下去必然是家无宁日了,赶紧拦住了彭氏。   彭氏不能去冲博野侯撒泼,恰好看到了顾嘉,顿时气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阿嘉,你说,我怎么对不住你了?当年你是断了气,我才说给了那萧氏夫妇,可是自打你回来后,我怎么对你不好了?我为你操心劳力,为你谋算一门好亲事,我是指望着把你抬上去当王妃的,结果你呢?你是如何待我的?你却挑拨了你爹来打我,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   顾嘉本来是被顾子卓叫来“劝架”的,莫名被这么一通骂,也是无奈,她看看顾子卓,却见顾子卓神情淡淡的,并不言语,眸光中倒是有些无奈。   她恍然,顿时明白了。   当下冷笑一声;“当年什么换孩子的事,我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罢了,真相如何,还不是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听着?难道我还能特意去父亲面前编排你们吗?哥哥,就连你也认为是我说出去的吗?也真真是好笑,若是不信我,又何苦告诉我?如今你们要疑心是我挑拨,那我没话说,我也懒得辩解什么,让我走就是,大不了这辈子我永远不进这侯府大门!”   说完这个,她转身就走,才不管后面乱作一团。   关她屁事!   **********************   博野侯和彭氏这边闹得正欢,博野侯是气极了的,怎么也要和彭氏和离,他甚至这么说道:“今日我不休你,都是看在孩子面上给你脸面!”   话说到了这一地步,彭氏还能怎么着,彭氏扯天骂地,从探月骂到了萧扇儿,从萧扇儿骂到了顾嘉,从顾子卓骂到了顾子青,又从顾子青骂到了博野侯,终于大哭着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家子没一个对得起她的。   博野侯之前都是眼不见心为净的,事到如今,终于忍不住了,当下就派人通知彭氏娘家彭家,让彭家来人交涉,要和离。   彭氏自然不愿意,哭天抹泪表示死也要做博野侯府的鬼。   这边正闹成一团,恰那北宁王妃协同容氏上门拜访,带着厚礼,那架势分明就是来提亲的。   彭氏正闹着,突听得底下人这么过来说,气得跺脚:“不见,见什么见,谁要和她家做亲!”   博野侯却怒声道:“凭什么不见?北宁王往日待我有恩,今日北宁王妃上门,竟然拒之门外?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于是当即开门迎人,将这北宁王妃和容氏请到了花厅,彭氏红肿着眼睛稍做梳妆勉强待客。   这边北宁王妃和容氏看了彭氏这样子,也是心中暗暗吃惊,容氏还算和彭氏熟,自然问起:“这……可是身上不大好?若是不好,那就改日吧?”   虽然容氏一向不喜欢彭氏,可是看她如此狼狈,完全不符合她往日作风,自然有些担心。   容氏忙摇头:“没事,没什么事……”   可是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北宁王妃和容氏面面相觑,这下子就尴尬了,话题还没展开,怎么就哭了?总不能人家娘哭着,她们还要向人家女儿提亲,这样不合适啊!   北宁王妃见此,对着容氏使眼色。   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回,她怎么也得说道说道,于是便旁敲侧击地道:“府上二姑娘,我听我堂妹提起过,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今日可在府上?”   彭氏赶紧把眼泪抹了,勉强笑着道:“在的,在的。”   说着就吩咐丫鬟道:“去把姑娘叫出来拜见王妃娘娘和国公夫人。”   丫鬟应命过去了,这边彭氏陪着北宁王妃和容氏说话,谁知道说了一会子后,那丫鬟回来却是道:“姑娘之前就已经出门去了,并不在家。”   彭氏皱眉:“去哪儿了?”   丫鬟摇头:“不知,只见到了姑娘身边的红穗儿姑娘,好像很焦急的样子。”   彭氏没法,只好让红穗儿过来。   那红穗儿一进来便急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啊?   在场三个妇人,俱都惊了下,连忙问起来。   红穗儿这才把事情原委说出,原来之前博野侯和彭氏吵架,顾嘉赌气出来,之后她便随着顾嘉过去城外,中间遇到一户人家,姑娘说要借用人家的茅厕,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出来,后来去找的时候,姑娘早没人影了。   大家一听,自是吓得不轻,容氏急着道:“既不见了,那得赶紧找啊!”   彭氏也是呆了,喃喃地道:“快,快去告诉侯爷,赶紧找人去!”   北宁王妃和容氏也有些懵了,心说堂堂一个侯府千金能不见了?这,这得报官啊?   北宁王妃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报官,我也让王府的卫队过去帮着找找。”   容氏也帮腔:“我也派人过去把国公府的人都叫来,一起查,人多了容易找到!不过也得记着,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三个妇人足足顶一个诸葛亮,很快这件事如何如何去找,以及怎么封口就已经被她们说定了。   这边彭氏还能怎么办,少不得点头又点头的。   家里本来就闹得那么乱,偏偏顾嘉又走丢了,她已经是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时又想着,得赶紧派人说给博野侯听,纵然他和自己闹气,但是顾嘉丢了这是大事,得赶紧找啊!   这边正乱作一团,突而听得外面禀报,却是宫里头的来人,说是皇上下了旨,要让博野侯一家子出来接旨。   圣旨?   彭氏心里一喜,想着莫不是要赐婚,可是复又想起顾嘉丢了,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   顾嘉丢失的事,博野侯府自然是想封口的,可是却不可能瞒住的了。   这一日,博野侯府先是北宁王妃并容氏上门要给顾嘉提亲,接着就是皇上的圣旨要给南平王世子和顾嘉赐婚,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博野侯府。   这两门婚事都是一等一的好姻缘,若是换了寻常人,怕是抢破头的,可是偏偏到了博野侯府这里,却是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尴尬了。   北宁王妃这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这……那我们现行告退了,就不搅扰了。”   说完带着容氏,赶紧溜了。   于是厅上只剩下博野侯夫妇和那下旨的太监大眼瞪小眼。   博野侯看着那圣旨,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接的话就是抗旨不遵,接的话女儿找不到了他去哪里变一个出来给南平王世子当媳妇?   那传旨的太监姓王,他也是曾经出宫帮着传旨无数,可是从未遇到过一次这么尴尬的情况。   一个好好的赐婚的圣旨,本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好,他都预备着拿赏钱了,结果呢,竟然正主儿人不见了?   一个侯府千金小姐,莫名其妙竟然不见了?   你遇到过这种事吗?王太监不明白,好好的稀罕事,怎么就让自己遇到了!   他和博野侯大眼瞪小眼:“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博野侯哪知道现在如何是好,只好苦笑一声道:“还请王太监先回去向皇上复命,容下官先去寻了女儿,明日再进宫向皇上请罪。”   王太监想了想,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   这王太监回去禀了皇上,皇上也是意外。   他这辈子下了不知道多少圣旨了,这还是第一次被堵回来下不出去。   不过当听到王太监的话,一时也是好笑又无奈,想着这博野侯府这是摊上事儿了。既然遇到了这种事,他也不着急,便亲自去皇太后跟前提一下这事儿。   也是巧了,皇上去的时候,恰好南平王世子就在皇太后跟前。   “她跑了?不见了?”南平王世子拧眉,问道。   “如今博野侯府已经派人马去寻,也不知是跑了还是遭遇了歹人。”   皇上的意思其实很明确,这什么顾家姑娘如果跑了,那没办法,这样的品性也没办法当南平王世子妃,如果是被歹人抢了,那更是闺誉受损不适合当世子妃了。   总之一句话,从他的圣旨在博野侯不能顺利下去的时候,这位顾家姑娘已经不可能成为南平王世子妃了。   可是博野侯也是老臣了,老臣的面子他得给,干脆就收回圣旨,并帮着寻人,如此一举两得。   但是南平王世子听到这个后,脸色却是很不好看了。   他默了半晌,冷道:“她若是不喜,直接拒了就是,又何必如此——她过分了。”   皇太后听着皇上和南平王世子的话,都有些愣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位顾姑娘不见了?好好的姑娘,怎么会不见了?”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老人家的认知,她觉得姑娘家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坐在闺房里绣花弹琴的,怎么会突然不见?   如今听得南平王世子这么说,忙道:“阿脩儿,这事儿未必是那顾姑娘故意的,还是应该细查。”   南平王世子却听不进去的,他默了片刻,突然道:“我也去找她。”   她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只是为了逃避和他的婚事吗?   就在南平王世子听说了顾嘉消失的消息时,齐二也听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齐二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齐胭为他着急:“怎么办怎么办,阿嘉不见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可是她好像带着包袱的,她带着包袱,这是跑了??”   齐二在最初的震惊后,慢慢地平静下来。   一时不知道多少念头袭来。   她不想嫁给我,所以干脆跑了。   她也不想嫁给南平王世子的,所以也干脆逃了。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要银子而已。   她走的时候带了个包袱,那里面想必装着许多的银子吧。   她……她便是真得不喜,其实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为什么要跑?   一个姑娘家,她打算跑到哪里去?   还是说,还是说她另有些法门?   许多的念头在齐二脑中打转,犹如一个杂乱的线头,让他一时有些理不出头绪。   不过心头的失落感是那么清晰直接而猛烈。   她走了,并不喜他,所以连他的提亲都不愿意正面拒绝的。   齐二:“不。”   半晌后,他突然蹦出一个字:“便是走,我也想问她一句。”   说完这个,也不顾齐胭的叫唤,他径自跑去马厩,准备骑马出去。   他要去找顾嘉。   ……   于是就在同一时间,南平王世子,齐二,北宁王府的人,博野侯府的人,孟国公府的人,皇上派去的亲卫队,所有的人马,全都加入了寻找顾嘉的行列。   燕京城外,马蹄声急。   ☆、第112章 第 112 章   第123章两个男人打起来   各路人马都去追顾嘉了, 可是他们都没追到。   对于这次的逃跑, 顾嘉既然筹划了那么久,自然是早就有打算和准备了。她明明是从城南出的燕京城, 可是却装扮成一个村姑,拎着自己的花包袱往回跑,跑进了城, 之后在城里头吃吃喝喝一番,绕了一圈,又在城门关闭前往城北方向去了。   城北往北走了十几里路,到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上有她之前让萧越安排的人,在这里吃饱喝足又换上衣裳雇了马车,神清气爽地前往利州了。   至此, 那些被她耍了骗了的人全都集中在城南搜罗,竟然没人想到跑去城里或者城北查, 全都白费功夫了。   她想着燕京城里的这一切,什么南平王世子,还有什么彭氏顾子卓, 都让他们见鬼去吧!   唯一让她惦记的也就是侯爷爹了。   不过没关系,那是男人家, 心粗,离了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 他照样能过活。   顾嘉靠在马车的软榻上, 听着那清脆的马铃声舒服地眯着眼睛, 她悠闲地想着,这个时候博野侯府里是什么情景?该不会闹翻天吧?   还有那南平王世子,不知道是什么脸色?哈哈哈。   最后顾嘉想到了齐二。   一想到齐二,她有点无奈,甚至多少泛起些许惆怅,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要让你没脸,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嫁给你,只能逃开了。你好好地当你的编修,顺便找个好姑娘娶了吧。”   说着这话,她拿起旁边的一块红豆糕,泄愤地咬了一口。   还是红豆糕好吃。   她舒服地出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撩起帘子来让窗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慵懒地合上眼睛,她心想,有了银子,她还怕什么?逍遥自在的好日子就在前头呢。   ********************************   齐二骑上马一路赶出城来,他要找到顾嘉。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   皇上派来的人马,北宁王府的亲卫队,还有博野侯府的人马,孟国公府的人马,所有的人都在找,但是连顾嘉的一个头发丝都寻不见。   在寻了一日一夜后,当齐二骑着马站在落日的余晖中,看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时,他几乎是绝望了。   找不到她了。   她就这么不见了。   齐二沉默地攥着缰绳,呆呆地骑在马上。   西风吹起,他站在这官道上不知道走向何方。   哪里才能找到她呢?   齐二在他二十岁这年,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无奈,他这才发现,人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便是有满身的力气,却可能无处可使。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倒仿佛是那顾二姑娘在叫“二少爷”。   当下心里惊喜,忙回过头去看。   可是回头时,一马平川的官道上空荡荡的,遥望前方不见尽头的一览无余,又哪里有什么顾二姑娘的踪迹。   傍晚的霞光笼罩了半边天,周围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红纱。   齐二望着这一幕,却想起了初见顾嘉时的情景。   那一日,她就仿佛一个坠入尘世的小妖落在他的书房门前,也落到了他的心里。   可是如今她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离开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仰望那远处落下的夕阳,齐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巨石倾轧过一般,浑身无力,他攥着缰绳,木然地策马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找顾二姑娘,可是去哪里找?   却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齐二微怔,安静地等着那马蹄声近了。   近了后,却见那人白衣白马,容貌俊美,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南平王世子。   此时的南平王世子神情冰冷,面上却透着一丝疲惫。   他也已经寻了顾嘉一个日夜,可是终无所获。   如今两个青年在这官道上相遇,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   齐二握着缰绳,准备绕过这南平王世子回去燕京城。   不过南平王世子却是分毫不让的,横着马立在那里。   齐二剑眉微挑:“敢问世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二人,往日并没有过节,唯一的不愉快就是那次了,那次他把上面绣有“脩”字的手帕送还给南平王世子。   当时南平王世子的脸色,齐二到现在还记得。   若是燕京城的姑娘看到那时候南平王世子那脸,怕是在没有人说他俊美无双了。   南平王世子盯着齐二,眼神冷若剑芒,神态倨傲冷漠:“齐二少爷,我听说令慈请了北宁王妃前去博野侯府向顾二姑娘提亲?”   齐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世子殿下,我也听说皇太后请皇上下了圣旨,要给您和博野侯府的顾二姑娘赐婚?”   南平王世子冷笑:“二少爷好计谋,想必是盘算着赶在赐婚圣旨之前求亲,抢个头筹吧。”   齐二绷着脸,望着那南平王世子,不敢苟同地道:“世子殿下,这种男女之事,何来计谋一说?侯府有千金,我心向往,自然是请家母前去提亲,又怎可用‘盘算’二字。反倒是世子殿下,倒是有些仗势欺人,强娶顾二姑娘之嫌。”   南平王世子:“齐二少爷,你当我不知,顾二姑娘可从未允嫁于你,你便让令慈请了北宁王妃前去提亲,北宁王昔日有恩怨博野侯,这不是挟恩图报吗?”   若是平时,齐二自然是不会和南平王世子逞这口舌之快,可是如今他心情本就低落灰败,结果却遭遇了这南平王世子,当下少年人的意气被激,竟是反唇相讥道:“世子殿下怕是忘了,当初只因皇太后有意赐婚,顾二姑娘为此烦恼,不得已,在下只好将殿下帕子送还殿下,以替顾二姑娘表明心迹。”   不提这个也就罢了,一提这个南平王世子的脸就阴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齐二少爷,你当我不知,那个帕子根本不是顾二姑娘送给你的,是你捡的!”   这是他在遭受了强烈打击郁郁寡欢很久后,才命人慢慢调查出来的。   谁知道齐二被拆穿了当初的谎言,竟然脸不红心不跳,淡淡地回应道:“是,是捡的。”   说着,他话锋一转,嘲讽地望着南平王世子:“难道世子殿下就没想过,为什么顾二姑娘可以随意将那帕子扔到一旁?”   南平王世子微怔。   是了,为什么她会随意扔掉自己的帕子?   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吗?   她若是但凡有一丝多余的想法,都会将那帕子收起来留着的。   南平王世子坐在马上,心神俱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齐二又残忍地给了一刀:“若不是世子殿下求了圣上的旨意要给顾二姑娘赐婚,你当顾二姑娘会那么急着离开燕京城吗?她连三品诰命都不要了,就为了逃避这桩婚事。”   嘴里说着这个,齐二却是想着,你到底是为了逃避南平王世子,还是为了逃避我?   然而南平王世子不知道齐二心里那苦涩的疑问,他听到齐二这话,顿时脸色铁青,又气又恨,那是被人戳到最痛楚的气恨。   他冷冷地盯着齐二:“齐二,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妄议帝王吗?”   齐二眼神也很不友好:“世子殿下,不要总是拿着帝王来做挡箭牌。我知道世子殿下身份尊贵,我齐二比不过,但是在顾二姑娘一个女子面前,你摆你王府世子的架子,自己觉得自己很光明磊落是吗?”   “你!”   “我如何?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齐二心里很不好受,很不好受的他看到了南平王世子就更不好受了。   他想起了三皇子说的话,让自己好受的办法就是让别人不好受。   他想,也许三皇子这个并不太好听的说法,其实是对的。   然而齐二这么一句话,算是成为了压垮南平王世子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平王世子腰间有佩剑,他阴着脸,拔剑,剑出鞘。   剑尖平平地对准了齐二。   “齐二,你找死。”   齐二黑着脸,盯着南平王世子,不说话。   南平王世子剑刺出。   齐二抬手,单手握剑,挥拳反击。   ……   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也许是怪对方的,也许是怪自己,反正现在心情低落,是需要痛快地打一架。   既然面前有个齐二/南平王世子,那就来吧。   两个人先是在马上行君子之战,之后便翻身下马在官道上对决,再之后竟然滚到了旁边的草丛中进行土式乡村打法。   打得个天昏地暗。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行人骑马哒哒哒地经过此处,为首的那位身形潇洒容貌俊美,正是莫三公子。   莫三公子知道顾嘉丢了,本着这么好的姑娘丢了太可惜我也得帮着找找再说我还心仪她不帮着找绝对不行的念头,也加入了几帮人马中开始寻找顾嘉。   他当然也没寻见,看看天色不早,正说还是回去沐浴一番吃点清雅小菜早点歇息,结果就遇到了这两位。   本来他都要骑马过去了,却见路旁草从里有两个人在打架。   他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穿蓝色衣袍的那不是齐二吗?   嗬,他一个贵胄子弟,怎么在这乡野地方和人打架?还是这么不要命不要脸面的打法!   正稀罕,突然间又是一惊,穿白衣服的那不是南平王世子殿下吗?   眼看着南平王世子一把手扼住了耳朵,而齐二则是一拳头要凿在那南平王世子面门上,他赶紧喊道:“喂喂喂,别打了!别打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第113章新生活新气象   顾嘉如果看到齐二和南平王世子竟然因为争夺自己而大打出手, 估计都要震惊了。   上辈子的顾嘉是一个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 先是有些心仪莫三公子,结果人家根本没搭理, 后来嫁给了齐二,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觉得夫君并不待见自己的,临死了也是凄凄清清地自己一个人死的。如今重活一辈子, 不过是要逃跑而已,竟然惹得几个贵公子为了争抢自己而在野地里打架,并惹得燕京城里多少人马为寻自己而奔波。   说起来也真是值了。   而就在一群人打架的时候,她自己呢,拍拍屁股,跑到利州去了。   顾嘉来到利州后,自然有萧越帮着安置, 住到了利州城外一处早已经修缮好的宅院,那宅院房舍整齐精致, 外面院子还置办有长廊小桥假山并一处小花园,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起来舒服得很。   萧越早帮着顾嘉挑选了家仆, 都要的老实可信的,哪个觉得不良善便打发出去另找, 如此慢慢地筛,算是筛出了一些好的留在身边使用。顾嘉又选了几个贴身小丫鬟, 最看着顺眼的那个叫小穗儿, 以此来想念下她昔日的“红穗儿”, 再说这样叫着也顺口些。   把这宅院里外安置好了,顾嘉又把那山地给盘整了一遍,把自己名下的铺子都查了查,过了过账。萧越整理的账目她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她打算以后就让萧越在燕京城帮着她打理燕京城内外的商铺和田产,至于利州这边她就得自己来了。查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名下的铺子也多少卖一些盐,因为没有盐引,这些盐都是从盐商那里分到的货,当然进价就高,不过稍微赚取一点点利头罢了。   “等以后我盘算过这账目,盐的买卖还是不要做了,风险大,且也没太大赚头。”   这么想着,顾嘉继续盘账,等到把所有的账目都过了一遍,已经快要入秋了,萧越也打算回去燕京城,这一日,萧越过来和顾嘉辞行,兄妹二人难免多聊几句。   “芽芽,你真打算一直留在这里?”萧越皱眉问道。   “是啊,我当然要留在这里,不然去哪里?左右这里户籍都有了,留在这里我日子多自在啊!”顾嘉理所当然地道。   萧越轻叹口气:“博野侯府一直在找你,还有南平王世子并孟国公府的齐二少爷那边,也都在找你。”   他这个妹子拍拍屁股跑了,可是留下好大一个烂摊子,那些人为了找她都找疯了。   顾嘉摊手:“那就让他们找就是了,左右也不可能一直找,找不到就当我被野狼叼走了呗。”   萧越一时也是无言了:“难道芽芽不要那三品诰命了,就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   顾嘉猛点头:“是,我一时真没其他想法。”   萧越凝视着顾嘉,默了下,最后终于道:“你……一直打算一个人?”   顾嘉听他提起这个,笑了:“不然呢?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成亲的。”   萧越别过脸去,望向那远处的夕阳,状若无意地道:“芽芽,这个世上,并不是任何男人都要妻子必须传宗接代的,便是非要,也可以收养过继同宗同族的,难道你就没想过寻觅一个适合自己,也并不在意你的身体的人吗?”   顾嘉听他这么说,想了想,之后笑着,坚定地摇头。   “我不想。”   她是有银子的女人,可以自己过很好的日子,为什么还要找一个男人?男人能给她什么,钱吗,权吗?   她对权没兴趣,而钱她自己就有足够了。   就算能找到一个不在乎她身子也不必非要传宗接代的来包容自己,可是那又如何?   无论怎么样,人家还不是要用一个“包容”的字眼。   何谓包容,只有对犯错了的人才用包容。   顾嘉看得清楚,在这个世道,一个女人你无法孕育子女,首先你就低人一等了。   男人不嫌弃你不抛弃你,那就是对你有恩,你就得感谢着,一辈子小心翼翼地敬着。   日子本来好好的,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一个债主呢?   萧越凝视着顾嘉,看到了顾嘉含笑眼眸中的坚定。   他是再了解这个妹妹不过的,她是个倔强性子,打定的主意再没法改的。   当下他默了半晌,也就没再说什么。   “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记得让人给我送信。”   “哥,我知道的。”   萧越终究不放心,叮嘱了顾嘉一番,又把那管家叫过去叮嘱一番。   那管家倒是萧越信任的,姓王,是个老人家了,办事稳妥,之前萧越购置那些山地多亏了这位霍管家人头熟,帮着从中周旋。   如今恰好可以留给顾嘉当管家用。   顾嘉送走了萧越后,便出去看了一圈那山地,花了那么多银子买的,好大一片,自己盘算下若是以后朝廷要折现成银子,那得多少银子,天大的一笔。   她前后投到这里的银子也有上万两了,将来必能得个两万多两的。本朝白银稀缺金贵,两万多两白银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了。   顾嘉想着那么多银子,觉得自己重生一回,值了。   而这边顾嘉日子过得逍遥,那边萧越也时常给她传来燕京城的消息。   譬如萧平如今的学问大有长进,萧父萧母都颇为欣慰,还提到侯府里竟然帮探月找到了探月的兄弟。   她那兄弟竟然也当了个小官的,侯爷便把探月脱了奴籍,送过去和她兄弟团聚了,又让她兄弟另外为她婚配。   顾嘉听得探月这归宿,自是松了口气,替她高兴。   她重活一辈子,自己变好了,上一辈子自己知道的一些人,也都过得比上辈子好了。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这一日眼看着就要入冬了,顾嘉过去她那片山地上看看,想着盐矿的事怕是怎么也得明年了,再明年那齐二过来前,自己怎么也得先把这山地安排好了。   其实这山地都是包出去的,哪一块能打野味,哪一块能伐树,又有哪一块可以用一大片果子来谋些银钱,还有哪一块可以用些鲜花来供应利州城里所需,这些都需要安置。   顾嘉想着提前安置妥当了,那自己明年开春就不必出门了。   这样万一齐二来了,也省得碰见,落个麻烦。   过去了山下,有当地的佃户和山里的猎户知道了顾嘉要来,明白这是自己的东家,提前摆了果盘茶水等着迎她。   待到顾嘉过来了,自然是先行拜见,之后又说起这山里情况,又是出产什么。   顾嘉一来早就请教过霍管家,二来上辈子也曾经随着齐二在利州居住过,知道利州的一些情况,是以如今那些佃户猎户一说,她立即明白怎么回事,并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出建议,做下指示。   那些佃户猎户知道自己的东家是个姑娘而已,原本难免存了轻忽之心,以为多少能糊弄下,如今见顾嘉言谈间对这山里情景倒是十分熟悉,且账目间也是精明得很,并不是那能糊弄的人,当下也不敢小觑,都打起精神来应对,谁也不敢耍什么心眼花招了。   顾嘉听了那些佃户猎户并租户们的话后,又带着霍管家一起去山里走走转转。   她上辈子曾经跟着齐二上来过,当时记得山上风景如画,好得很,以至于她还曾惋惜这么好的地方就要成为盐矿。   经过一番开采,还不知道这如诗如画的风景会变成何等模样呢。   如今带着霍管家并丫鬟家仆爬上那山,爬到半山腰时,往下看,却见山里的柿子树上柿子已经熟透了,红彤彤地挂在树上犹如一盏盏小小的红灯笼。   因此时已是深秋,树叶斑驳,红黄相间,望过去时竟是灿烂绚丽,好一番秋日山景。   顾嘉感慨一句:“此处秋景甚美,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说这话,却是想起了上辈子来此处的情景。   那时候齐二还曾经带着她来山上游玩,是她刚来利州时他特意抽出时间来陪着的。   想想那会子,她倒是有些想念了。   那段日子,也是为数不多的他们摆脱了孟国公府的一切,无拘无束地过日子。   旁边的霍管家并不知道顾嘉的心思,从旁笑着道:“如今秋天,这山里可以有枣子,柿子,还有各样珍稀菌菇,到了春天,那就热闹了,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啊,除了桃花还有各种花,到时候山底下的花户会上来采买。所以这山里好啊,一年四季都是宝。”   霍管家以为顾嘉是在想着桃花,所以给她解释下。   顾嘉顿时不说话了。   她难得伤风悲月一番,霍管家竟然能给她扯到桃花可以卖钱。   好,很好。   这才是她顾嘉要的管家。   顾嘉决定给霍管家提点薪酬,这个满心想着挣银子的霍管家实在是太得她心了!   这山地看都看过了,一行人便要往山下去。   谁知道刚走了一段,就见山底下迎头过来几个猎户,应也是她所属的山地,不过并不认识罢了,他们热火朝天的地说着什么“燕京城里来的大人”。   那几个猎户看了顾嘉一行人,觉得衣着不一般,稍一打听,这才知道顾嘉是自己东家,连忙见礼了。   顾嘉想起刚才他们口中所说,不免问道:“你们刚才好像提到燕京城里来的大人?是什么大人?”   几个猎户见顾嘉问,自然连忙应答,就有那为首一个带胡子的道:“听说如今转运盐使司来了一位从三品的同知大人,是燕京城里过来的,他来了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探查各处山里情景,今日恰好轮到来这处,刚才我们还看到这位大人的马,便难免说起来。”   转运盐政司??燕京城里来的??   只这两个关键词,就让顾嘉心惊肉跳。   她之所以敢大胆地跑出来,就是赌齐二明年才会过来的,所以想着早早地把这山地打理安置妥当了,明年等齐二来了,她就不出门,到时候把一切事宜交托给霍管家就行了。   可是……怎么现在竟然有燕京城来的转运盐政司大人?   上辈子有这么一回事吗?顾嘉努力想想,没有。   官场上的事,其它的她未必知道,可是这利州的转运盐政司,她还是熟悉的,那几年除了一个齐二,燕京城里再没差不多的人物过来了。   只是……若真是齐二,怎么是个从三品同知?不应该是从四品的副使吗?   当下自是诸多疑虑,只怕是那齐二早早地来了。   又因齐二应该是第二年过来利州,便多少存着一丝期望,问起来那猎户:“这山路崎岖,那位大人竟然来山里巡查,身子哪受得住?”   猎户听闻,忙解释道:“那位大人看着年纪轻轻,不过弱冠之年,且身子强健得很,怕是不畏惧这山里崎岖的。”   年纪轻轻?弱冠之年?   听得一句,顾嘉的心就凉几分,听到最后,整个人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才逍遥了多久,他怎么就来利州了?不是应该明年才来的吗?不是应该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亲了吗??   霍管家看着顾嘉就这么从淡定从容突然就变成了一脸迷惘,而且仿佛身子都矮了半截,也是纳闷了:“姑娘,你没事吧?”   顾嘉虚弱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看——”   说着间她看看这山路,想着那同知大人既然是从这条路经过,她还是赶紧避开走另一条道吧。   于是她吩咐说:“那边山上有什么?我们顺便过去看看吧。”   霍管家:“可是……姑娘你刚才不是说,都是大同小异,只看这边就可以了吗?”   顾嘉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谎:“此一时彼一时,我想着还是各处看看吧。”   行,你是东家你做主。   霍管家二话不说,又带着人马陪着顾嘉去别处转。   顾嘉心里慌,生怕这时候齐二上山来双方走个正着,那她这么长日子的折腾就白忙乎了,当下就要赶紧改路前去另外一个山头。   谁知道就在这时,便听得山路下方柿子树后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并说话声。   其中一个道:“大人,这山上的舆图可在?”   另一个便说起这舆图如何如何的。   顾嘉心顿时一缩。   果然是没错的,那问舆图的正是齐二。   这声音,一听简直是让人心肝颤啊!   顾嘉此时再也顾不上别人怎么想了,急匆匆地提着裙子带着霍管家就走,她不敢言语,只挥手示意霍管家。   霍管家也听到下面说话声了,依他的意思,既然恰好碰到了盐政司新来的大人,那还不如打个招呼,再塞点白银元,说不得哪日遇到什么事,还能指望人家通融通融的。   可是看顾嘉那胆小样儿,竟然是惊慌失措撒腿就跑。   霍管家愣了下,看看就要走过来的那几位大人,再看看自家东家,摇摇头,只能是带着仆人们跟上去了。   哎,没办法,别看平时挺精明,其实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并不懂得这些关系门道的。   不过想想也是,难为这么个姑娘家了。   顾嘉并不知道霍管家怎么想自己的,她这个时候也已经顾不上霍管家怎么想了,落荒而逃后,她总算是避过了。   长舒了口气,她继续恢复了之前淡定从容的样子,开始问起霍管家这座山那座山的。   霍管家见此情景,也是愣了,心说自家东家这变脸也真够快的。   ***********************   当日顾嘉回到家中,开始盘算着今日的事。   可真是险,差点就撞到了齐二。   好死不死的,她竟然跑到了利州这么一个齐二必然会来的地方。   可是转念一想,她也没办法啊,她的身家性命全都变成了这里的山地,她不来看着怎么行?   不要银子,难道喝西北风去啊?   想明白后,她也就不犯愁了。   “看来以后我是不好出门了,应该指挥霍管家并底下几个能顶用的管事去操心外面的事,我就稳坐中军帐,当那诸葛亮。”   “反正那齐二在利州也不过两年,若是一切顺利,我再寻个时候躲出去住一段散散心,等我回来,他怕是已经调回燕京城了,又怎么会轻易碰到呢!”   这么想了后,她舒心多了。   不过想想齐二的事,还是觉得意外,便忙给萧越修书一封,问起燕京城中的情景来。   约莫半个月光景,萧越的回信来了。   顾嘉打开,却见里面写道,齐二自打她失踪后竟然是茶饭不思大病一场,病好后,三皇子看他在翰林院当编修也没什么意思,就为他请命求个外任官出去散散心,当时皇上正愁利州盐政司缺了一个可靠妥帖的,看到三皇子推荐过来的齐二,想起齐二能文能武性子又踏实,便御笔一挥,直接把齐二派到了利州上任了。   除了齐二,萧越的信里还提到了博野侯府的事。   之前博野侯的小妾探月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亲兄弟,且亲兄弟还做了个小官,博野侯自然是把小妾探月送过去和她自己兄弟团聚,又允她另行婚配。   这本来是好事,按说从此后也算是了结了彭氏一个心病,省的她为探月吃干醋了。   可是谁知道博野侯和彭氏的关系依然不好,听说博野侯是说念着孩子的面,不休,她若不愿意和离也就不和离了,可是这辈子都不想看到彭氏的。   彭氏哪经受得住这打击,一病不起,自此绵延病榻了。   顾嘉看得这般情景,想着彭氏病了,也有些无奈。   按理说这个人对她实在是不好,根本是没有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的,她上辈子确实存了许多怨恨,可是重活一世,她万事还算顺心,心态也就平和了。   平和后,反而不那么斤斤计较别人的对错了。   到底是生身母亲。   顾嘉当下便道:“准备下,过几日我去附近的佛陀寺拜一拜,许个愿。”   她这当女儿的没那病榻前伺候的孝心,就在佛陀寺捐个香油钱求佛祖保佑下,也算是尽尽自己心意了。   这样一来可以出去欣赏下秋景散散心,二来也算是勉强对得起良心这一关。   至于那齐二……   她觉得,她才新官上任,正应该烧三把火的时候,怕是没那闲心出去游玩吧,想必碰上的几率很小,就不必担心了。   此时的她自然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地不走运。   **************************   顾嘉是打定了主意的,谁曾想连着几日竟是秋雨绵绵不绝,那秋风一吹,便有被秋雨打湿了的斑驳黄叶飘落在地上,好一派凄冷的秋日景象。   顾嘉倒不是那伤风悲月的人,虽则一个人过活,但胜在自己能做自己的主,省得个憋气,当下把那藏着的各样头面又拿出来摩挲一遍,没事了读读书算算账,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银子,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又过了两日,好不容易雨停了,顾嘉探头看看外头,跟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般向往着出去转转,于是赶紧命底下人准备好马车,自己简单梳妆,穿上寻常衣裙后,便出门去了。   天依然是阴着的,并不见晴,只是不怎么下雨了而已。这利州城外好像颇爱柿子树,官道两旁,那远处的山岭上,尽是柿子树,有农人爬到树上去摘柿子,偶尔一阵小雨洒下来,大家吆喝着说说笑笑的。   车夫甩出清脆的一鞭子,马车走在官道上,马铃铛发出叮当的声响,顾嘉惬意地看着这人间烟火气儿,看那农妇吆喝着自家小子女儿的摘柿子拿筐的,颇有些意思。   正惬意着,突而间,车夫一声悠长的“吁——”,马车停了下来。   顾嘉纳闷,探头看出去。   旁边的丫鬟小穗儿低声咕哝着,便问那车夫:“这是怎么了?”   车夫却是道;“前面好像出了事,过不去了。”   顾嘉往官道前面看,果然见有三五辆车停在那里,并不往前行的,再往前看,几个男子正拿着锄头低头忙着什么。   无奈之下,顾嘉只好让车夫过去打听下,一打听之下,顿时觉得这事儿不顺。   原来连日的秋雨,那经年失修的官道在被湿透了后,竟然塌下去一处,这么一来,挡住了半条官道,马车是过不去的了,只能容许乡间小推车或者行人经过。   顾嘉没法,领着小穗儿下了车;“罢了,咱们步行过去吧,待过去后,再看看雇个马车去佛陀寺就是了。”   小穗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来很担心顾嘉就此打道回府,听得这个,自然是欣喜不已,连连点头:“好好好!”   顾嘉领了小穗儿绕过那马车往前走,走了没两步,就听得前面一个声音道:“先帮着把这塌了的路修好了,再行过去吧。”   只是淡淡的一句,顾嘉听得,却是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这是怎么样的孽缘?还是她顾嘉流年不利?   她在家窝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就能遇到路塌,然后恰恰好,帮着修路的竟然还有齐二大人??   顾嘉在片刻的头脑空白后,话也不说,拽着自己的丫鬟小穗儿,转身就要往回跑。   “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偏偏那小穗儿还没点眼色,竟然好奇地问起来了。   她这一嚷嚷,前面几个男人都好奇地回头看,而那齐二依然专注地带着几个人修路,倒是没回头看。   任凭如此,顾嘉心也凉了半截。   齐二齐二,为什么她总是能遇到齐二,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可行吗?她她他她她,她得跑啊!   当下撒丫子转身就跑!   ☆、第114章 第 114 章   第114章蛰心   顾嘉心里叫着完了, 可是脚底下却没犹豫,拔腿就跑, 跑得比兔子还快,跑到了自己马车旁, 两脚一蹬, 简直是飞一样上了马车。   得亏她小时候在乡下住,也是爬过树的, 如今算是受益了。   顾嘉这个反应, 可是把那小丫鬟小穗儿吓到了, 她愣了半晌, 没办法,也只好颠颠地跑回去, 爬到车上,跟着她家姑娘伺候。   而不远处的那几位大人中,确实是有齐二的。   原来最近秋雨连绵,一些年久失修的道路便有塌陷的情况, 而那些盐矿因地下开采问题,自然会更容易塌陷。新官上任的齐二便说要过去底下盐矿巡视, 转运盐政司的官员见此,无论官衔品阶比他高的还是低的,都纷纷响应表示要同去。   毕竟人家齐二是新科状元郎,只凭状元这一个名号走遍天下大小官员都得高看一眼, 更何况听说还是国公府的少爷, 有背景有才华, 才二十啷当岁就已经是三品盐政了,这前途了不得啊,用膝盖想都知道人家将来的仕途必然是一片坦途青云直上。   这样的仕途好苗子,怎么也得巴结着点,说不得哪天就求到人家头上呢。   于是大家纷纷出动,陪着齐二同去各处盐矿视察。   也是不巧了,这才出利州城,就遇到了官道失修的问题。   齐二当即不走了,他是爱民的好官,让自己随行的仆从帮着一起修路,修好路才能走。   此时风一阵阵的,猛不丁吹一阵风来就带来一片湿漉漉的雨丝丝,大家伙不能坐在轿子里,却要跑出来淋雨指挥仆人修路,都觉得很无奈,也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齐大人好像太爱多管闲事了。   不过有什么办法,他出身最好又最有前途,谁也不想得罪他,只能是顺着了。   干笑几声,几位大人在那里闲聊起来。   这利州城天高皇帝远的,又是产盐重地,乃富庶繁华之乡,自然有一些享受取乐的门道,况且这些官员们是转运盐政司的,历来都是被人捧着一呼百应的,其中享乐门道又是和别个不同。   大家其乐融融地讨论着,唯独一个齐二,端着一张严肃的脸,一丝不苟地站在那里,也不嫌风吹秋雨打湿了他的衣袍,他就那么负手立在秋雨之中,盯着仆从们去修缮官道,时不时还认真地提提意见指挥一番。   众官员面面相觑,都纳闷了。   想着那燕京城乃是繁华风流之处,而这位少爷也是国公府的嫡少爷了,那更应该是学会一身风流本领,又会个长袖善舞才是,怎么竟然如此呆板,几乎不通人情?   一看他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大家都觉得自己现在的谈论内容仿佛有些不合时宜了。   待要不说,突然这么停下也觉得别扭,最后大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好生无奈,场面陷入尴尬之中。   偏就在这时,前方一个仿佛丫鬟的人突然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   他们都回身看过去,只见一个曼妙纤细的姑娘往远处跑去,身影灵活得很,几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这……这是干嘛呢?众人一愣。   谁知道大家还在愣神呢,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却见那平日刻板严肃的齐大人,这位君子端方严肃有余活泼不足一看就像是学堂里给顽童上课的老古板一般的齐大人,竟突然脸色巨变,之后迈腿跑起来。   这位齐大人跑得特别快,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而且是直奔着那姑娘的影子而去。   众人这下子是惊呆了的,想着这齐大人素来稳重,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追人家姑娘的那个样子,倒仿佛人家偷了他的钱袋!   一时又想着这位齐大人来利州也有七八日了,到现在大家使尽手段,也没见他变个脸色,如今倒是好,是别人刨了他祖坟还是抢了他媳妇?   这,这还是齐大人吗?   就连跟随着齐二的那些小厮仆人也都看呆了,齐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齐二突然哑声喊道:“二姑娘?二姑娘,是你吗?”   众人听得此话,险些绝倒在地。   敢情,敢情这不是寻了仇人,而是看中了人家姑娘???   那个一丝不苟端方正直的齐大人,竟然当街去追姑娘???   **********************   顾嘉简直是连滚带爬地上了车,刚上了车以为稳当了,就听到外面齐二的声音,却是喊得二姑娘,这下子可是吓得够呛,躲在马车厢里,只以为自己必然是要被逮出去了。   可是左等右等,并不见动静,偷偷地靠着窗户撩起一点点帘子缝儿往外看,却见那齐二孤零零地站在几辆马车中间,茫然地四处张望。   顾嘉松了口气。   看来他只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但是这边有人有车的,自己身子一闪就上了马车,他没看到。   当下不敢大意,忙吩咐小穗儿道:“这边怕是不好过去了,路是一时半刻修不好的,吩咐车夫,就说咱们先回去家里,等哪日天气好了再出来吧。”   小穗儿心里虽然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外面一阵一阵的秋雨,又道路不好走,光靠自己一双脚走,路上泥泞天上下雨的,实在是玩也没心情,自然是赶紧答应着,让车夫赶车回家。   顾嘉这马车往回转,在那秋雨之中车轮子倾轧着地上的湿泥,缓慢地往家去。走远了的时候,她从车窗帘缝隙里偷偷地往外瞧。   秋雨朦胧之中,这郊野外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淡灰色的薄纱。   而她却依然能看到那里立着一个身影,在那么多车马人流之间,一眼就能看到的,挺拔而孤独。   心微微一缩。   顾嘉突然想起小时候和萧越在山野里乱跑,那时候她看到花上落着一个小虫子,就好奇地过去捏,结果捏了后,手就被蛰了。   萧越告诉她,那是一种野蜂,是可以蛰人的,很疼,遇到了万万不可招惹的。   后来她一直牢记着萧越的话,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被野蜂蛰中的滋味,很疼,很疼,是那种突如其来的刺痛。   而现在,她的心上仿佛被野蜂蛰了一般。   顾嘉深吸了口气,闷闷地放下车帘,不再看远处那朦胧的身影了。   一路都没什么好心情,呆坐在家中靠着窗子,望着外面的烟雨如梦,她竟然有了伤风悲月的情怀。   齐二为什么提前来了利州?为什么不在燕京城里做亲了?他不在燕京城先把亲事做了,来利州要上任两三年的,难道这亲事干脆在利州做?还是说就不打算做亲了?   他说心仪自己,想求娶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这辈子好好地看中了自己,他到底看中了什么?   顾嘉知道,齐二是不会说假话的,他说看中了自己心仪自己,那可能真得是这样吧。   只是……她能和齐二在一起吗?   不管是上辈子的成见,还是她这辈子无法孕育子嗣的问题,这都注定她和他不可能的啊!   “不如我赶紧把这一切都交托给底下人,自己先跑了吧?”   “可是往哪里跑呢?我就这么跑了,我的铺子和山地怎么办?”   最后顾嘉一跺脚:“我重活一世,怎可以为了这儿女情长而坏了大事,他要心仪我,那就让他心仪就是了,反正我告诉过他,我是不会嫁他的,他也是正人君子,难道还能对我死缠烂打不成?”   “他也是好人,自然干不出拿我身份威胁我的事,所以便是被他逮住了,那又如何?他要去告官?还是要把我绑回去博野侯府?”   顾嘉想了想,觉得齐二不像是干出这种事的人。   就算他真要这么干,那自己就哭天抹泪一番,说出自己的难处,再可怜兮兮地哀求他,就不信他能不答应。   顾嘉打定了这主意后,心一横,告诉自己,不怕不怕,坚决不怕他了!   反正该躲着还得躲着,万一躲不过,那就大方承认,把这个难题抛给齐二就是了。   谁知道也是合该她不走运,这一日,霍管家那边传来信,却是说起了名下的一个铺子:“那铺子本是捎带着卖一些盐罢了,也不指望着赚多大的利,可是谁知道掌柜却贪心,私底下弄了些盐来寄卖,如今转运盐政司来了一位新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查得紧,竟给查找了,当场就把掌柜给扣押下来,说是要让姑娘你过去一趟,还得把账目交待清楚。”   顾嘉听闻,也是意外。   之前她查过账的,知道虽然卖盐,但那都是从盐商那里正经进过来的,价格高,且都是合法路子有盐引的,这样就算查着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好好的,怎么可能有黑市盐买卖?   若是有,那就是借着她的铺子私底下自己买卖暗吞了钱,这种事,上辈子她听齐二讲过,有些人就是这么干的。只是这都是猜测罢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得细查才行。   她沉吟一番,还是决定亲自过去铺子看看,霍管事那里便是再用心,到底关系到官司的事了,况且官府那里她不出面也不行的。   当下拿来胭脂水粉,给自己化了一个大浓妆,穿上一身华丽俗气的衣裙,熏了一身闻一下都咳嗽的香粉味儿,最后还戴上了一身闪耀耀的首饰。   打扮完毕,她带着小穗儿直奔自家那铺子而去。   一路上,小穗儿好生为难,想捂住鼻子,又不好意思,最后眼睛都通红了。   顾嘉看着小穗儿那样,心中暗笑。   她照过镜子了,如今她这模样,怕是齐二站在她面前就认不出。   ☆、第115章 第 115 章   第115章成交   顾嘉照过镜子了, 如今她这模样,怕是齐二站在她面前就认不出, 当下心中自是得意,踌躇满志地出门去了。   一时到了那铺子, 因掌柜已经被捉走了, 只有几个伙计,苦哈哈地在那里愁眉不展, 见顾嘉来了, 看着顾嘉那样子, 狐疑地拜见了。   顾嘉要过来账目, 自己细看了一番,又去库房对了对账, 确认这账目上没问题,若说真是有黑市盐,那也得说是掌柜暗中捣鬼,不至于连累了自己去。   恰这时衙门派了人来, 说是要请这店铺的东家过去衙门一趟,要问案。   要问那就问, 顾嘉当下也不在意,直奔衙门,上了堂,对着那官老爷说明了情况, 又上缴了账簿, 一脸地顺民恭敬样儿。   顾嘉虽然如今打扮得有些太过俗气, 不过眉眼还是看得出齐整好看的,那官老爷先是看到个行为举止得当的姑娘已经有了好感,并不忍心,再看她说话间有条不紊,并不像是往日所见那些黑市盐贩子,当下自然信了,不过到底私盐事关重大,还是警告道:“以后你这铺子中再不可随意经营,便是寻常生意也要暂且歇下,本官自会派人过去,先行查封了,待核实之后,再做计较。”   人家当官的都这么说了,顾嘉再说其他也是没办法,只好先出来,想着怎么也得寻个法子,万万不能让这铺子查封了。这铺子,便是自己不做生意,租赁给别人也是不少银子。   当下无奈,谢过那位官老爷,径自出了衙门,轻叹口气。   这铺子被查封了,该怎么收回来呢?   谁知道也就是这么不巧,一出衙门,就见个齐二穿着一身簇新整齐的官服,正往这边走来。   本朝的三品官服是绛红色,衬得那身形挺拔不说,还略柔化了齐二那张过于刚硬的脸,看着倒是好看。   可这么养眼的男子,顾嘉却是吓了一跳。   虽说是不怕他遇到,遇到了她也想好了后路,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的她见到齐二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下意识地一哆嗦,之后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都快。   齐二微怔,之后意识到了什么,也是拔腿就追。   两个人如风一般跑了,只剩下齐二身边的小厮并顾嘉身边的小穗儿。   小穗儿和那小厮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清楚,最后那小厮喊道“大人”,小穗儿喊道“姑娘”,然后两个人就齐头并进,各自去追自己的主人去了。   ********************   顾嘉拼命地往前跑,跑的时候真恨自己穿了那么繁琐俗气的一条裙子,以至于不得不一手拎着裙子跑。   她穿过人群,跌跌撞撞的,最后总算跑到了一个巷子口,回头看一眼,没看到追的人,连忙一个折身躲进了巷子里。   谁知道她刚躲进去,就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二姑娘?顾二姑娘,是你吗?”   顾嘉暗叫一声糟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跑。   齐二随之折入巷子,紧随其后:“二姑娘,你慢些,仔细摔倒。”   摔倒?摔倒也比被你逮住强,顾嘉越发迈腿狂奔。   她是乡野里长大的,最不怕跑了,她跑起来萧越都未必能追上。   齐二见前面那姑娘跑得个裙摆翻飞,一时也是无奈,他并不敢紧追,生怕吓到她的,可是又不想让她就这么溜走,是以只能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追。   顾嘉呢,见齐二竟然跑得并不快,心下大喜,想着看来摆脱他是有指望了,当下越发闷头狂跑。   正跑着,她突然意识到不对,陡然停下了脚步,僵硬地站在那里。   抬头,慢慢地抬头,眼前是一堵墙。   敢情这是一个死胡同?!   她半晌不想吭声,过了片刻后,听着身后走近的脚步声,她才缓慢地转过身去。   眼前正是齐二,绛红三品官服的齐二,年轻却威严,俊美挺拔。   才二十岁,已经是盐政司的从三品了,前途无量哪。   顾嘉怔怔地看着齐二,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道:“你,你是谁,干嘛追我?你是坏人!”   齐二挑眉,看着眼前打扮古怪的“顾二姑娘”,听着她恶人先告状的言语,不免觉得好笑。   不过又笑不出来的。   她不见了,走了,他几乎绝望,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她了。   大病一场,慢慢地恢复,试图重新振作,却依然对什么事都失了兴趣,走在燕京城的街道上就想起她,看到云纺茶楼就想进去坐坐。   更让家人惊讶的是,他竟然喜欢上了吃甜食,对,就是顾二姑娘喜欢吃的那种甜糕。   他还喜欢上了银子,就是顾二姑娘最喜欢的白花花的银子。   当三皇子来探望齐二,看到齐二拿着两个银锭子在那里把玩的时候,唬了一跳。   用三皇子的话说,自从那位顾二姑娘走了,小二子都不像是小二子了。   三皇子在担忧之余,决定让齐二做出一些改变。   三皇子想让齐二改变的办法就是让齐二离开燕京城这个可能触景伤情的地方,换一个新地方,所以上奏他父皇,说是随便把齐二派出去外任个地方官吧。   齐二心里也没存什么指望,想着随便一个什么官都可以,反正这燕京城里没有了顾二姑娘,他便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谁曾想,皇上竟然给了他一个盐政司的三品同知。   这圣旨一下,别说是孟国公府以及满朝文武大臣,就连三皇子本人都惊呆了。   盐政司的三品同知,那是一般人能得的吗?   然而皇上就给了。   皇上给齐二这个官的理由也很充足,别看才二十岁,但是行事稳重才华横溢文武兼备,更是今科的状元郎,这样的人才不去委以重任,还要什么样人去?难道非要白胡子年纪一把地去为朕治理盐政吗?   他是皇上,江山是他的,大家都没得说,自然也就没得反对了。   齐二在得了这三品同知的盐政官后,也是受宠若惊,对皇上自然是感恩在心,矢志是要在利州干出一番事业来好不辜负皇上的重托的。   先是巡查山地,接着去查看盐矿,不是为了那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为了报效皇恩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只是不曾想,竟然看到了她的身影。   虽是烟雨朦胧之中,虽是惊鸿一瞥,可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她竟然就在利州。   只是他却没能捉住她的身影。   那一天齐二不曾回家,他命底下人把那日出现在官道上的车马全都排查了一遍,最后锁定了范围,又拿到了这些人的户籍,逐个地研究,终于在一个叫“陈秀花”的户籍上发现了问题。   这个人是外迁来的,之前说是要销了户籍,后来不知为何又没销,但是在上面留下了涂改的痕迹。   齐二见此,忙命人去细查,细查之下,疑点更多了。   这位陈秀花原本是有父母兄弟在利州,后来得了重病,是险些死掉的,如今莫名地竟然没死,没死也就罢了,她的父母兄弟都迁了荆州老家,唯独她还留在利州,自立门户。   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名下突然有了宅子,如今住在利州城外的一处宅院,雇了奴仆,生活得好生逍遥自在。   再查,竟然在利州城内还有两处铺子。   齐二看着底下人调查来的结果,心里已经笃定,这就是她了。   撇下燕京城的一切,跑到了利州城,日子过得逍遥。   这小妖,可真是没心没肺的。   齐二咬牙切齿,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恨,恨着恨着,那恨又变成了欢喜。   只要能找到她,她安全无虞,那就好。   管她存着什么心思,先找到再说。   恰在这个时候,他得了消息,知道这次盐政司的普查,竟然查到了“陈秀花”名下的一处铺子可能有私盐。   齐二不动声色,命令照例办理,而他自己,则是派了人守着衙门,待到那陈秀花出现,他就赶过去。   果然让他逮住了。   齐二望着面前竟然敢问他是谁装傻充楞的顾嘉,挑眉,淡声道:“顾二姑娘,你不认识我了?”   顾嘉:“不认识啊,我不姓顾啊,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齐二:“你不是顾二姑娘,又是哪个?”   顾嘉:“我姓陈,我叫陈秀花!”   齐二:“……”   陈秀花,这种名字,亏你也能用得下去。   顾嘉赶紧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别靠近,你若再敢靠近,我饶不了你,我要喊了,非礼非礼!非礼啊非礼啊!”   齐二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往前迈了一步。   顾嘉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齐二直接将她捉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沉声警告道:“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冒用别人的户籍吗?”   顾嘉被他箍住,疼啊,委屈啊,无奈啊,她眨眨眼睛,有些委屈地道;“好汉,有事好好商量,你先放开我。”   好汉??   齐二看她这样子,真叫一个哭笑不得。   齐二:“不要乱跑,不要乱叫。”   顾嘉猛点头。   齐二放开了。   顾嘉被放开后,挑眉,望着齐二,却是问道:“好啦,这位大人,你到底是哪个,又要找谁,说清楚吧,我真得叫陈秀花,你不信也得信。”   说着间,她特意晃了晃自己身上繁琐的衣裙,忽闪了下袖子,让自己那浓重的脂粉味传入了齐二鼻子中。   齐二闻着那味道,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却是道:“顾嘉姑娘,你可真是个小骗子,以为换个身份我就认不得你了?”   顾嘉决定死皮赖脸,就是不承认。   齐二:“要不要我说下你是怎么偷梁换柱冒用陈秀花的户籍的?”   顾嘉一呆。   齐二:“要不要我说下真正的陈秀花现在埋葬于何处?”   顾嘉顿时傻眼。   齐二:“还是说你需要我请来陈秀花的家人认一认她们的女儿?”   顾嘉顿时仿佛要哭了的样子:“不要不要,我不是陈秀花,没错,我是顾嘉,是冒用了别人户籍。齐二少爷,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你若是张扬出去,那我就完了,我怕是要死罪难逃的。”   齐二看着顾嘉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轻出了口气:“我们好好谈一谈吧,顾二姑娘。”   *************************   如果换一个男子要和顾嘉‘谈一谈’,也许会选择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或者说柿子树底下,再不济也选个鸟语花香美景处处的寺庙。   可是齐二要和人“谈一谈”,那么地点一定只有一处,万年不变的一处,那就是茶楼。   朱色雕花的窗棂古色古香,老派的桌椅一板一眼地守旧,这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头的老茶楼,就连那茶碾和茶盏都因为年代久远而泛着光。   唯一给这茶室带来些许灵透气息的就是茶案上的花瓶了,里面插着的是仙客来,粉润妖娆的花瓣包围着紫红色的花蕊,新鲜芬芳。   顾嘉深吸了口气,叹道:“齐二少爷,请指教。”   说着,她动手为他点了一碗茶,两手奉到了齐二面前。   这利州的风俗是喝点茶,点茶是一门手艺,恰好,顾嘉是学过的。   如今正好卖弄给齐二。   齐二看着那纤纤玉手娴熟地点茶,在那茶水中点出了山水形状,倒确实有些意外,微微耸眉,不过后来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当下接过来那点茶:“谢顾二姑娘的茶。”   礼尚往来客气一番,顾嘉觉得应该进入正题了,她瞅了瞅齐二,看着温和淡定,不像是气急败坏要把自己抓回燕京城的样子,这就说明事情大可成。   于是她先对着齐二笑了笑,之后才道:“不知齐二少爷有什么打算?”   齐二品了口那茶汤,味道香美。   听顾嘉说话,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淡淡地道:“既是蒙圣上隆恩,自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清查盐道,治理盐矿,肃清各种盐市乱象,如此,方不辜负皇上对我的一片信任。”   顾嘉:“……”   谁要听你说那些?   顾嘉宁愿齐二拿出刚刚巷子里捉她的那股劲儿来,也好过如今这正儿八经的官腔。   心里暗哼,咬牙,心说行吧,你能憋住,我也能,为什么不能呢?你不好好说话,那我就给你喂茶汤。   于是顾嘉继续点茶。   点了一盏为山水如画,点了一盏为屋舍袅烟,又点了一盏为孩童嬉戏。   三盏茶下肚,她打量着齐二。   呵呵,撑坏了吧?   齐二淡定地一盏又一盏,尽数饮下:“顾二姑娘好手艺。”   顾嘉:“齐二少爷若在这利州城为官久了,必也能练得好手艺。”   齐二:“只怕这官做不长久。”   顾嘉:“喔……为何?”   齐二:“不足为外人道也。”   顾嘉:“……”   咬牙切齿,不过忍。   齐二挑眉,又道:“对了,今日顾二姑娘何故过去衙门,难道是吃了什么官司?”   在这年头,吃了官司那是晦气的事。   顾嘉听着齐二这么说,心里略略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忍下:“是,有一些小麻烦,不过倒是不打紧,已经解决了。”   齐二:“那就好,齐某虽然官职低微,不过好歹在这利州任上,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顾二姑娘尽管开口就是。”   顾嘉看看齐二,倒是想起一件事,心中一动。   他和自己在这里虚与委蛇不说人话,那自己也没法主动开口说,不然就落了下乘了。   但是他说需要帮忙可以开口,那为什么自己要客气,何不给他出个难题帮忙解决下?   况且……自己如今确实需要人帮忙的。   她微微垂下眼睑,一脸恭敬地道:“齐二少爷,本来我是不好麻烦你的,既然你都开口说了,那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若是能办,小女子感激不尽。”   她那语气,那架势……   齐二眼皮一跳。   “顾二姑娘请讲。”   顾嘉这才道:“二少爷,这次我遇到的麻烦其实就是个小事,是我店铺里的掌柜竟然私自寄售那来路不正的黑市盐,这才惹下麻烦。我之前也不通庶务,不知道这店铺里的门道,这次因为出了这事,如今铺子也被查封了,一时半刻拿不回来的,你说这可怎么了得?”   齐二终于听明白了,不过却是问道:“然后?”   顾嘉只好继续道:“齐二少爷,你能不能通融下,看看帮我把这铺子要回来,你要知道,我那铺子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可不曾做过什么私盐,只是我被奸人蒙蔽了而已!”   齐二轻轻地“哦”了声,仿佛在考虑什么。   顾嘉一看,知道这事儿有门,连忙道:“齐二少爷,我这不过是个小小的铺子罢了,有了这铺子,我这吃穿用度才能出来,要是没了这铺子,只怕得喝西北风去。齐二少爷既是盐政官员,想必也是知道这次普查私盐的事,能不能帮着说句话?”   齐二却突然道:“二姑娘,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赢了四千八百两银子吗?怎么如今竟然日子不好过了?”   ……   顾嘉顿时无言以对。   他竟然还记得这事儿?   谎言被拆穿,顾嘉悠闲地呷了一口茶,状若无事地道:“没事,齐二少爷如果不方便帮忙,那就算了。”   罢了罢了,铺子大不了不要了,也不是多少银子的事。   不过片刻功夫,顾嘉顿时换了一种态度,可有可无了。   好话都说尽了,他不帮忙,那又有什么办法?   齐二见此,道:“也不是不方便,只是你一个姑娘家,为何非要苦苦经营一个铺子,是银钱不继,还是有什么缘由?”   顾嘉听着这意思,就是说自己得想出那四千八百两银子的去处?   她挖空心思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理由来:“我嗜赌。从燕京城一路跑到利州,我心情不好,就沉迷于赌局,一路赌过来,银子都输了个差不多。”   想想这情景,真可怜,她语气中带了点低落:“最后一点钱,在这利州城安家落户了,可是我也不能坐吃山空,这才说要开设一个铺子。”   齐二皱眉,凝视着她。   她是不是又开始编瞎话骗自己了?   不过想想她之前下赌注赢了大笔银子的事,倒是也有可能。   顾嘉看他这样,知道自己可能演技太好,以至于差不多要把齐二糊弄过去了,连忙加一把劲,可怜兮兮地吸了下鼻子,带着哭腔说:“我这不是还欠你五百两吗,欠条还在二少爷你那里,我总不能欠你一辈子,就想着,得赶紧挣钱啊。”   齐二看着她这小样子,心顿时软了。   他知道十有七八她就是在编瞎话骗自己,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上当。   他甚至想,如果顾二姑娘是一个猎人,那他就愿意当一头撞进她罗网的猎物,任凭宰割。   “顾二姑娘,如果你未曾私自经营黑盐,查明白了是你属下的掌柜所为,那自然是拘拿了掌柜,还你铺子,这个你不必求我,也不必求任何人,青天白日,大昭公堂上,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齐二突然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顾嘉喜出望外,可是又有些担心:“可那个官说了,他要查封,不给我啊!”   “我会过问这件事,让他把铺子还给你。”齐二道。   “多谢齐二少爷为我伸张正义。”顾嘉这次是诚心诚意地谢他。   他这个人做事有一说一,既然是要帮着自己去说,那就是光明磊落地去办,定会帮自己把铺子要回来的。   齐二望着顾嘉,一脸诚恳无奈:“顾姑娘,你孤身一个姑娘家,在这利州城经营商铺,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多少门道,又有多少隐秘,一不小心,只怕便会被那黑心掌柜给坑了去。”   顾嘉想想,好像也是的,自己这次不就差点被坑了吗?当下虚心请教:“二少爷,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齐二道:“你若需要,可以得一盐引,光明正大地做官盐生意,凡事若是和官盐有了干系,鬼神回避,阿猫阿狗之辈自然不敢轻易招惹你。”   便是寻常官府,遇到这官盐生意,也不敢轻易管的,而是交给盐政司来处置。   可以说,在大昭国,盐政是无人敢管的存在。   “盐引?”顾嘉愣了下。   要知道,在这大昭国,盐引就是银子啊!   你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只要你有了盐引,自有一大批没有盐引的货商扑过来愿意和你一起做生意,不用你出本钱不用你出人力只需要你分银子!   要不然为什么盐政那是举世无双的大肥缺呢!   可是如今,齐二竟然要给自己盐引?是这个意思吧,她没听错吧?   她沉吟了一番,却是道:“这盐引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哪里轻易得的,我从不敢肖想的。”   齐二凝着她,道:“你既是缺银子,那就先做这门正经生意吧,明日我会命人把盐引送过去,上面所批并不会很多,但是却足够你挣够锦衣玉食了。”   顾嘉听着这话,惊喜不已,不过想想,还是犹豫了:“这个……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呢……还是算了吧。”   她是很想要这个盐引的,有人拿着盐引在她面前晃悠晃悠,她能不心动吗?可是,齐二给她盐引?   一则是不想欠他这个人情了,二则是……齐二为官清廉,怎么会轻易把个盐引给自己呢?   她这么想着,却是突然记起来,盐引在这世道是很难拿到的,不过对于齐二这种盐政司的官员来说,倒是轻而易举的。再清廉的盐政,这当官的也是有些门道的,比如每个盐政司的官员都有一些手头可以灵活调用的盐引,是用来做人情或者用作其他的,这算是公开的,每个盐政官都有的活动盐引。像这种盐引,便是自己不用,回头也会被别人送出去的。   所以齐二竟然相信了自己的鬼话连篇,直接要把他自己手底下的那些盐引给自己?   顾嘉有点不安,她只想要回铺子,没想过找他伸手要盐引啊,要盐引,那就等于是直接找人家要钱了……可他要给啊……   齐二垂眸,淡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个盐引上的批示不过是很小的数目罢了,这种便是我不用,最后也不过是给盐政司其他官员拿去做顺手人情,倒是不如给了姑娘,姑娘好歹得些收益,日子也好过不是。”   这话说的顾嘉感动不已,当下诚恳地谢过:“齐二少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大恩不言谢,往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二少爷的恩情。”   一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那等我挣到银子,我就马上把那五百两还给二少爷。”   顾嘉知道,盐引的价值可不止区区五百两银子。   给五百两银子来感谢齐二,她占大便宜了。   不过现在也没其他法子谢他,先把那五百两还了吧。   齐二呷了口茶,正色道:“五百两银子就先不必了,毕竟我如今在任上,总是要避嫌,若是平白收了五百两银子,倒是有受贿之嫌。况且——”   他抬眸,沉声道:“我还想等着哪日我洞房花烛夜,再向姑娘讨好五百两银子的礼金。”   ……   顾嘉默了一会儿,只好道:“好,那就不给了。不过——”   她瞅着他:“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向二少爷讨教。”   齐二:“什么?”   顾嘉无奈地道:“我的户籍,还有,燕京城那里……”   她可是在逃人口啊!私做户籍的把柄都在齐二手里握着!   这眼前的可不是五百两银子的债主,那是五千两,五万两银子的大债主啊!   齐二认真品茶,不看顾嘉那无可奈何的小样子。   他怕他一不忍心就把自己卖给她了。   现在盐引都给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卖给她的?   他让自己肃起脸来,更加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怕是难办了。”   顾嘉:“怎么难办?”   齐二:“若只是博野侯那里,怎么都好说。只是皇上那里原本要为你和南平王世子赐婚的,你就这么跑了,皇上在找你,我若瞒着,岂不是欺君之罪。”   顾嘉扬眉:“赐婚?那我,那我——”   齐二:“你要回去了?”   顾嘉摇头犹如拨浪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嫁给南平王世子呢!二少爷,你如今到底是什么想法?难道竟是要出卖了我把我送回去让我羊入虎口加黑南平王世子吗?”   齐二自然不会的。   怎么都不可能的。   齐二看顾嘉拼命摇头的样子,不免觉得心疼,轻叹一声:“顾二姑娘,这件事,自是会想办法帮你瞒着的,你先冷静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觉得不对。   她既然有这个胆子跑出来,那必是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却在自己面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这还是在装可怜罢了。   所以他就是心太软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重新肃起脸来:“只要姑娘能够按照我说的办,这件事,我自然会帮你的。”   顾嘉狐疑地打量着齐二。   她终于发现了。   今天的齐二怪怪的。   她打量了他半天,看着齐二那一丝不苟的官派头,最后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只好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齐二:“银子就不必了。不过这茶水的孝敬总是少不得的。”   说完,他耳根微微泛红,但是勉强掩饰下,硬声道:“本官甚喜顾二姑娘这一手点茶功夫,只是苦于平日没有机会尝到罢了。”   顾嘉顿时明白了:“这算得什么,齐二少爷若是喜欢,那我可以请你喝茶,为你点茶,这茶水钱都算我请客!”   顾二姑娘也可以很大方很气派的。   齐二微微颔首:“可以。”   面上淡定,心中却已经是涟漪泛起。   一切进展顺利。   ☆、第116章 第 116 章   第116章请客   和齐二这么深谈一番后, 顾嘉认为她和齐二算是达成了和谈——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她和齐二好好相处,不要惹齐二不高兴, 最好是没事请他喝喝茶再买点好的孝敬下他,他便不会出卖自己。   这一日, 齐二派人知会顾嘉铺子已经不再封印, 且送来了盐引。   顾嘉捧着那盐引,惊喜又不敢相信。   这就是钱啊, 明晃晃的钱, 得了盐引, 何愁没银子?   有了盐引, 赶紧开始整治自己那铺子,先把昔日掌柜的那批伙计都筛一遍, 该换的换了,可以用的留着,如此换水之后,剩下的都是比较稳妥可靠的, 再用了盐引,前去提了官盐, 有条不紊地经营起这官盐的买卖来。   经营了约莫六七日,顾嘉看这账目,心中暗喜,想着怪不得总有些人不顾项上人头也要做那黑市盐买卖, 这虽说不上日进斗金, 可却是坐地收钱了。   挣到了这么多银子, 想起了齐二,便有些活动了。   怎么也得报答他一下吧?   不过也是怪了,他不是说要让自己三不五时请个茶吗,怎么如今这么多日子也不见个信儿?   顾嘉想想,决定主动地找齐二,这样才能显得诚意更足。   于是她下了个请帖,邀齐二去街上茶楼喝茶。   当她写茶楼喝茶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怪怪的。   哎……其实她本来并不爱喝茶的,可是现在被齐二熏陶的,仿佛出门就得喝茶——怎么会养成这种习惯呢?   写完了帖子,送出去,顾嘉就等着了。   她想着依齐二的性子,应该会赶紧答应去茶楼喝茶吧?   不知道他看了自己的帖子后说什么,怎么想?顾嘉想着这件事,竟然有些小小的期待,并忍不住反复想齐二会怎么回自己。   一直到第二天,齐二终于派了送信人回帖了。   内容却是极简洁的,说是他忙于公务,并无闲暇喝茶,改日再说吧。   顾嘉看到齐二这个回应,也是一愣。   什么意思,她被拒绝了?   顾嘉失落,又无奈。   若是齐二在她面前,她必是要摇着他问问的,可是他不在,而且他还在他的官邸中,自己想见都见不到的。   于是她只能憋着了。   顾嘉就这么生生地憋了两三日。   两三日里,她自然是忍不住多想了。   他之前说心仪自己,现在不心仪了?   他说帮自己保守秘密,现在要把自己给卖回博野侯府了?   她想法太多,终于受不了了,忍不住再次给齐二下了个帖,这个帖比起之前的客套虚伪来,就显得直接多了,只有那么一行字:“齐大人,什么时候有空?”   这次齐二的回信就快多了,是当天傍晚就回过来了,却是写着:“齐某深受皇恩,委以盐政要职,当避嫌,不敢轻易游走于街坊茶楼之中。顾二姑娘点茶之技,齐某心向往之,只憾无缘再见。”   顾嘉捧着那回信,对着那刚劲有力的字看了老半晌,终于咂摸出他的意思来了。   就是说我官位大我厉害,别人都巴结着我求着我,所以我得避嫌,不能和你在茶坊里厮混,不然别人会误会我的。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顾姑娘的点茶之技的,好想喝好想喝。   顾嘉明白这意思后,觉得事情就好办了。   有难题你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   于是她马上给齐二回信了:“这个好办,来我家就是了,我在家设宴款待!”   齐二这次回信也很快:“可以,不过我最近公务繁忙,只有明日有闲。”   明日?顾嘉看看时候,天都要黑了,这也太赶了?   但是想想巴结齐二是当前必做,赶就赶吧,当下一边回信表示可以,一边让小穗儿叫来了厨子厨娘的,吩咐下去,姑娘明日要设宴款待客人,你们务必如何如何。   当下命人紧急跑出去农庄里采了各样新鲜蔬果,又购置了邻庄捞来的鱼虾,逮了几只鸡,栓了两只肥鹅等着明日宰来,如此一番忙碌,明日这顿宴席总算是有了着落。   一时想着齐二这个人是个呆的,为了避免和他大眼瞪小眼,她又准备了棋盘箭筒之类的,到时候可以玩一玩。   当晚一直忙到三更时分,才算消停。   一夜无话,第二日齐二果然应邀准时前来,却见他今日穿着的并不是官服,而是家常便服,那便服看着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好像之前他穿过那么一两次,崭新的靛青长袍,还是去年燕京城流行的款式。   齐二见了顾嘉,上前见礼:“顾二姑娘数次相邀,齐某不得不登门拜访,只是不知道顾二姑娘有什么要紧事?”   顾嘉听他那官腔,真是心里着恼,这里满腔热情要款待他,结果他呢,竟然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怎么,没要紧事就不能请你过来吗?”   齐二凝着顾嘉,淡声说:“我公务繁忙,时常不得抽身,今日也是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而已。”   顾嘉顿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心里着恼。一时想起上辈子他做盐政的时候,好像对待那些不想见的客人,也是用公务繁忙这个理由。   但事实上呢,在外面他说公务繁忙,在家里他可能花不少时间摆弄着他的那什么旧砚台老古董!   这是把上辈子对待外人的那套来对付她了啊?   顾嘉满心委屈。   万万想不到啊!   她沦落到这等地步,看着他对着自己睁眼说瞎话。   齐二望着顾嘉那失落的小样子,神色轻淡,面上依然不曾显露分毫,不过心里却已是波澜起。   他当然是故意的。   他在家里煎熬了七八日,总算等到了顾嘉主动联系他,于是他决定先吊着她拿拿样,特意摆了一顿谱。   她果然上当,急巴巴地要请他,那讨好他的样子让人看了真是——心花怒放。   他又慢条斯理地引着她提出在家设宴款待他,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上门了。   所以他马上答应下来第二天登门,才不管明日设宴她是否来得及准备。   反正只要过来了,喝口凉水都没关系。   今日一大早,他特意比往日早起,沐浴更衣,修整仪容,之后坐了轿子而不是骑马过来——骑马万一把身上弄得狼狈了不好看呢?   当他赶到顾嘉的那庄园时,却见天高云淡,黄叶漫地,小桥流水旁,明媚粉嫩的姑娘着一身浅粉衣裙站在那里,身形如描似削,眉眼恍如秋水,玉肌伴着轻风,倒仿佛等了他许久。   他看着她,本是满心的欢喜,此时却有些恍惚,甚至心底里泛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他甚至觉得,也许在某一夜的梦里,他曾经梦到过这么一位姑娘。   只是那梦似花非花似雾非雾,在天明梦醒时便了无痕迹,如今见到了,才恍惚觉得,好像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画面。   这时候顾嘉上前,和他见礼。   他默了片刻,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背了出来,她显然是有些恼了。   他狠狠心,再接再厉。   有时候,他就是对她太心软了。   他看着她那咬唇无奈的样子,安静地等着,等她再说点什么好听的。   谁知道这时,顾嘉却是一跺脚,转身就往回走,口中还赌气道:“罢了,罢了,你既是忙,我哪敢耽搁你,请齐大人回去吧。”   哎——怎么这么没耐心?   齐二无奈。   顾嘉继续道:“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可不敢叨扰齐大人你!”   这当然是不行的!   齐二赶紧上前一步,抛却了刚才自己的那堆台词,紧随在顾嘉身后道:“顾二姑娘,齐某纵然是公务繁忙,可是过来姑娘府上一叙的时间还是有的,顾二姑娘请留步——”   顾嘉听到齐二的话,心中暗喜,不过脚下却是继续走的,只是比之前走得慢了一些。   总得给人家说好话的机会吧?且看你齐二怎么表演!   齐二追到顾嘉身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顾二姑娘?”   顾嘉哼哼了两声,连看都不看他。   齐二心知这一回合自己注定惨败了,可是没办法,这不能怪别人,只怪自己得寸进尺,想着拿捏她一把也好让她不至于拒自己千里之外,谁曾想竟然过了火,反惹恼她。   归根到底,他是输不起的。   若她不见他,他岂不是日日煎熬茶饭不思,更不要提什么公务了?公务有顾二姑娘可爱吗?   输不起的人注定先低头。   齐二认为犯了错的自己应该说句好听的话,哄哄顾二姑娘。可是说什么呢,他不会啊。   他想了半响后,也是词穷,恰这时这庄子里飘来一阵烤肉的香气,他顿时有了:“顾二姑娘,府上做了什么佳肴?”   顾嘉别了他一眼:“好吃的也不是给你吃的!”   齐二不觉得顾嘉那一眼有什么不好,反而心荡神摇,越发上前一步:“顾二姑娘,我腹中饥饿难耐……”   顾嘉看他那样子,倒是有点可怜兮兮的。   啧啧啧,刚才的那官腔被西北风全都给吹走了。   她顿时心里痛快了,笑道:“烧鹅烤鸡炖鱼,还有新鲜的藕结上等的瓜果,就是粗俗了些,乡野味儿,怕不能入齐大人眼。”   齐二忙道:“自然入得,自然入得。”   再是粗茶淡饭,有顾二姑娘相伴,也必成美酒佳肴,更何况——顾嘉口中所提的那些,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   ************************   比起燕京城里曾经精致的菜肴来说,这菜色并不算多稀罕,甚至有些菜可以说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但是贵在食材新鲜,且有一种别样的乡野风味。   况且,有一个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旁边陪着,还有比这更让人开胃的吗?   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吃的宾主尽欢。   吃完饭后,两个人难免闲扯几句,顾嘉是想打听下燕京城里的情景,想听齐二说说博野侯府和南平王世子那里,最后是齐二亲口答应,绝对帮她保密,一辈子保密。   可是齐二却并不提这些,反而说起这庄院如何如何风景好,贵在天然淳朴如何如何的。   顾嘉听着,觉得没趣,只能应着,心里却想,能不能说点正事?   齐二仿佛全然不知顾嘉心中所想,又说起路边的柿子来,却是道:“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柿子树,不知道顾二姑娘的园子里可有?”   顾嘉意兴阑珊:“有啊,怎么没有,就在房后头那片地,都熟透了,这几天底下人正摘着,二少爷要尝尝鲜?若要,我便命人送几个新鲜熟透的过来。”   顾嘉是不太喜欢柿子的,挂在树上挺好看的,当摆设行,可是拿在手里吃,黏糊糊的红色,便是再小心,总是的汤汁处处都是。   当然了,若是和进面里做成柿子糕甜甜软软的,那还可以。   齐二却道:“过去看看吧。”   过去看看?   顾嘉看了齐二一眼,见他就是这个意思,没奈何,只好起身,带着他过去后院。   这是自己一手布置下的庄院,顾嘉是不太想带齐二过来的,但他既然说出口了,她也不好拒绝。   一时到了后面那片地,果然见这庄稼地里种着柿子树,柿子树底下又种了一些庄稼。   顾嘉看着红彤彤的柿子颇为喜人,心情也就好多了,恰看到个一对仆人夫妇正跟灵巧的猴子一样蹭蹭蹭爬到树上,拿了背篓灵巧地摘世子,其动作之快身形之敏捷实在是让人惊叹,这对夫妇一个背篓,一个拿钩,配合得当,几下子就摘了不少柿子。   顾嘉看着这情景,突然想起上辈子来。   上辈子她和齐二来利州,看到过不少这种情景,当时她是不以为然的。   她感慨道:“瞧,人家摘柿子的,能直接爬树上去。你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未必能摘个柿子。”   齐二背着手,站在地头,听顾嘉这么说,微微耸眉:“怎么叫不能摘个柿子?”   顾嘉反问:“难道不是吗?”   齐二摇头:“你且看我给你摘几个柿子过来。”   顾嘉挑眉:“你?”   齐二本来是不想动手的,他这一身袍子可是在燕京城新作的,统共就穿过两次,穿上后他妹妹齐胭都说好看,说顾嘉一定会喜欢的。   他这次特特地穿了这袍子,又整理了仪容,看着肯定是和往日不同。这样的自己竟然跑去爬树?齐二觉得不太合适。   可是……当然不能让顾二姑娘以为自己百无一用只会读书。   或者她竟然误会自己身体不好,那就麻烦了。   齐二:“嗯。拿个竹篓来,我去把这棵树上的柿子摘了,你帮我递钩子。”   顾嘉:“???”   齐二:“怎么,你不信?”   顾嘉:“……我信,那,那你小心点,仔细摔下来。”   她真不知道他竟然会爬树的。   她总觉得,爬树这种事是自己会干的。   上辈子……他们住在利州,利州宅子的后院也有些柿子,她都是偷偷地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爬上树去摘。在他回来前就先沐浴过,把痕迹抹干净,坚决不敢让他看出分毫的。   她还故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爬树也太不斯文了,不是我等可为。”   齐二当时深以为然,并对爬树的女子做了谴责,同时用华丽的言辞夸自己夫人贤良淑贞。   现在,他竟然这么说了?   顾嘉对齐二表示怀疑,不过还是命人取来了背篓,又拿来了一只钩子和树剪:“你可小心点。”   她怕他从树上掉下来,万一摔坏了,那她岂不是成了谋害朝廷命官。   齐二扬眉,看了眼顾嘉。   他不明白为什么顾嘉这么小看他,难道他不是文武双全吗?爬一个树而已,有那么难吗?孟国公府的湖心岛上面有数,他最爱的就是斜躺在树杈上看书啊。   当下他背上了背筐,抬手将衣袍撩起掖在腰间,又挽起袖子,握住那树干。   顾嘉从后面看着,却见他露出的小臂鼓鼓的,一看就特结实特有劲儿。他有力的双腿牢牢地蹬住了树干,矫健地一跃,眼睛都不眨的功夫,他竟然跑树上去了。   顾嘉大惊,都有些不信了。   这边还懵着,那边齐二已经跨站在树杈上,扶着一处树叶对她扬眉。   浓眉仰起时,黑眸在太阳底下有了含笑的光彩。   他自然将她的傻样尽收眼底,伸手道:“把钩子递给我。”   所谓的钩子,是一根竹竿上面栓了钩子,在树上用那钩子对着柿子的根柄处一勾,柿子就会落下来地上。   当然也有些熟透的就不好这样了,只能是轻轻地摘下来放在背篓里。   顾嘉连忙拿起那钩子,跑到树底下要递给齐二。   谁知道她一个不小心,脚底下一滑,竟然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啊——”她吓了一跳,不过幸好也没怎么摔着,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干草和树叶,低头看时,只见地上有从树上落下来的熟透柿子,被她这么踩下去,成了红色的稀巴烂。   最让人沮丧的是,还沾在了她脚上和裤腿上。   顾嘉都想哭了,怎么可以这样?   站在树上的齐二轻笑出声:“这没什么,洗洗就好了,又不是别的。”   顾嘉仰脸:“不是别的什么?”   又稀巴烂又黏糊糊……他想到了什么?   齐二越发笑出了声,笑声清朗:“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想的。”   口中这么说,眸中笑意却是更深了。   顾嘉看着树上的齐二,秋日温煦的阳光照在树上,把那黄叶映得金灿泛光,也把他照得犹如金面玉童一般。   风吹过,树叶窸窣,枝头沉甸甸的柿子摇摆,男子掖在腰际的袍角散落,衣袂伴着轻风翻飞,竟是难得的洒脱飞扬。   顾嘉低哼一声,心中暗暗有了小算盘,却是道:“你让开些,我也要上去摘柿子!”   上辈子装了四年,太累,这次随他怎么想,反正她是不打算装了。   齐二挑眉:“你?”   他显然是不信的:“你不要乱来,若是要上来,去拿把梯子,我扶着你上来吧。”   这也忒狗眼看人低了。   顾嘉不服气,也学着齐二将衣裙掖在了腰间,之后两手抱住树,两腿一蹬,蹭蹭蹭地就上来了。   齐二全然没了之前洒脱的样子,他像是看呆了。   顾嘉得意地道:“你那不是爬树,那是跃上来。”   她这才是正宗的爬树好不好,猴子就是这么爬的。   齐二愣了片刻后,看着顾嘉那明媚粉嫩的模样,绽唇笑了。   他想着,顾二姑娘性情率直可爱,真是有趣儿,她可不像寻常大家闺秀一般矫揉造作。   这样的姑娘,世间难得。   顾嘉当然不知道齐二心中所想,要不然她会笑死,因为上辈子齐二夸她的正是:“夫人虽生于乡野之间,但是端庄淑雅,和寻常乡野女子却是不同。”   这可真是正话反话都让他说尽了。   顾嘉避开了齐二所在的那个大树杈,向着另一处爬去。   齐二怕她危险,特意帮她扶着:“顾二姑娘,你可当心。”   顾嘉心里有想法,不着痕迹爬到了齐二斜上方:“齐二少爷,我这里摘柿子,你拿竹筐给我接着些。”   齐二忙道:“好。”   他觉得这个位置不错,不但可以接柿子,还可以接人——万一顾二姑娘不小心落下来,他还可以顺便把她给接住。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头上落下一物,待要躲开时,已经是来不及,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有什么稀巴烂黏糊糊的东西被摔在他脑袋上,稀里哗啦的粘液就往下落,打湿了头发,落在了他额头上,又流淌到他脸上,滴在他的袍子上。   齐二默了好半晌,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望向顾嘉。   却见顾嘉也是有些意外,她眨眨眼睛,很心虚很心虚地说:“齐二少爷……你,你没事吧?”   她……她是要给他也尝尝沾一身柿子汁的滋味,所以将那个柿子扔下去想飞溅他一身柿子汁,也让他尝尝这满身柿子汁的滋味,但是这种精彩滑稽的效果,她真得没想到啊!!她真的真的没有这么坏心眼!   看着红色的柿子汁从齐二的额头流下,滴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偏偏他这个人表情是那么地肃穆,眼神是这么地正经,强烈的反差让她先是肩膀抖动,拼命压抑,之后再也忍不住,终于哈哈哈地笑起来。   齐二面无表情:“顾二姑娘,你可以笑,不过你要赔我衣袍,还要借我沐浴之处。”   齐二觉得,他必须赖上顾二姑娘了。   赖着,不走了。   左右他明日已经请休,并不必去盐政司,有的是时间和她耗。   ☆、第117章 第 117 章   第117章病倒了   顾嘉真没想那么欺负齐二, 但事情都成这样了,她也只能乖乖地认错赔礼道歉,小心翼翼地给齐二说了好话,又命底下人准备好了胰子猪苓。因这里是没什么上台面的男子衣服的,只能临时借了管家的一身。   齐二洗好之后出来,头发是半湿着的,身上穿着管家的袍子,闷重老成的藏青色。   顾嘉看到他那个样子, 便忍不住笑出来。   太傻了,也亏他年轻, 不然穿成这个样子,再搭配上他那很正经很正经都面孔, 能凭空老上十岁。   顾嘉这一笑, 齐二绷着脸,望了她一眼, 那神情颇有些埋怨。   顾嘉越发得意, 大笑。   齐二无奈地叹了声:“你还好意思笑,也不想想谁是罪魁祸首?”   顾嘉哼哼一声, 反降一军:“是你先笑我的, 我不小心踩到了柿子, 吓了一跳,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 竟然还笑话我。”   齐二想起来顾嘉当时的样子, 那脸色就好看多了。   若是比惨, 别人的惨状总是能安慰自己。   顾嘉看到了齐二那脸色,顿时明白他意思,当下暗暗地对着齐二再次哼哼了两下表示自己的鄙视。   这沐浴完后,顾嘉又“伺候”着这齐二少爷喝了茶,观赏了下庄院内外的风光,最后顾嘉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应该离开了吧?   齐二看到了顾嘉那略带期盼的眼神,好像送他走了后她就终于可以解脱了。   然而他偏不走。   他淡声道:“这城外的庄院风光好,空气也比城里好,明日我恰好休沐,打算在这里歇上一晚,不会叨扰了顾二姑娘吧?”   顾嘉:“这……”   当然叨扰了。   有他在,这庄园里的鸡怕是打鸣都得规规矩矩地一长一短不能穿插个花样吧?   齐二一听,扬眉:“怎么,顾二姑娘这里不方便?那我再另寻别处去住吧,我记得有一位员外就住在这附近,之前他还为了盐引的事求我……”   盐引……   提起盐引,顾嘉浑身的骨气顿时软了:“齐二少爷,你说哪里话,你若要住下,我这里求之不得想招待你,只是怕乡野庄院屋舍简陋,招待不周,二少爷嫌弃。”   齐二:“没事,我不嫌弃。”   于是当晚,齐二住在这庄院之中。   顾嘉少不得再吩咐厨房里,把那剩下的鸡鸭鹅还有鱼虾都再做做招待顾二少爷。什么,鸡只剩下鸡爪子?鹅也只剩下骨头了?还有鱼虾只剩下半死不活的了?没事,来一个卤鸡爪子,来个骨头汤炖豆腐,再把中午的剩菜回锅一下,凑合凑合又是一顿。   于是这晚膳的菜色比起中午来已经失色不少,不过齐二却仿佛丝毫不知,吃得津津有味。   顾嘉暗笑,也太好糊弄了。   吃完晚膳后,本来顾嘉以为齐二还会磨叽着拉了自己说说话什么的,毕竟他之前说心仪自己,如今赖在自己这里不走,极可能有那个意思。   可是谁知,齐二却起身,规规矩矩地表示,天色不早了,姑娘早点歇息。   而他齐二,也径自回去客房歇下。   顾嘉洗漱之后,躺在榻上,想着今日的事,她觉得自己料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本以为晚上他会说点什么的。   隐约感觉应该是吧?最次也应该是月下走走,念个诗附庸风雅下。   想了半晌,自己噗地笑了。   齐二……他好像真不是这样的人,估计也办不出这样的事。   **********************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睡了个懒觉,醒来时,过来前面院子,就见齐二在那里打拳。   他也真是不讲究的,不知道从哪个仆人那里借来了一身粗布短衫,利索地绑起来裤腿扎住了腰,在虎虎生风地打一套拳。   顾嘉看着这套拳法,据说是什么基础拳法,强身健体的,每天都要练,最好是练出一身汗。   上辈子他也要教自己的,自己坚拒,用的理由是:“男子之拳,身为闺阁女子,不学。”   他深以为然,并表示娘子娴静,不学就不学。   但事实上是,她觉得每日早起打拳太困太累,还得练一身臭汗又要多洗澡一次。   如今想想,他和她的夫妻日常,真是处处不和谐。   当年她到底对他说了多少假话?   正想着,齐二看到了她,收住了拳脚,走过来道:“顾二姑娘,齐某失礼了。”   他走近了,距离三步远,顾嘉可以感觉到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年轻男子剧烈运动后的那种喷薄热力,粗布短衣裹在他身上,让人能感到他身上每一处都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不过若说失礼,顾嘉倒是不觉得的,她连他更狼狈的样子都看过,当然不会觉得他现在这样有什么失礼的。   当下问道:“二少爷,昨晚可还习惯?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齐二:“极好。”   顾嘉:“那就好。”   齐二:“姑娘今日有什么打算?”   顾嘉疑惑地看了眼齐二:“我是要办些私事,怕是不能陪着二少爷了,不过二少爷可以请府上管事作陪,前后到处看看。”   齐二:“不知姑娘去办什么事?若是方便,齐某愿意和你同去。”   顾嘉:“……”   怎么这人成了甩不到的牛皮糖了。   她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番齐二,确认无疑这个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齐二,如假包换的。   他不像是这种人啊。   既然甩不掉,顾嘉只好认了,老实交待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这庄子上有些出产,每年总是要买卖的,我想去附近的城镇集市看看,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齐二:“也是巧了,齐某最近也正想探探这里的风土人情,如今姑娘既去城镇集市,那齐某陪你过去就是了”   顾嘉还能说什么,只能蹦出一个字:“好。”   ************************   顾嘉去的是附近一处乡间的集市,既是乡间集市,自然没有城中街道的繁华,当铺茶楼之类的一概没有,倒是能见到粗陋的茶摊子,扯着个旗子沽酒的作坊,卖刚宰牛羊猪肉的摊子,以及在薄雾之中赶到集市上来买卖的村人。   顾嘉和齐二走在这街市上,齐二自是有些新鲜。   他生在燕京城,长在燕京城,虽读了万卷书,却还没有太多机会走万里路,看惯了燕京城的锦绣富丽,觉得这乡间集市别有一番趣味。   顾嘉反倒没什么,她过去十四年在乡下,倒是熟悉这个的。   穿梭过叫卖声此起彼伏的街市时,顾嘉看到了旁边许多小吃食,那些都是上辈子小时候的她曾经爱吃过的。   很遥远的记忆了。   齐二虽然眼睛看着集市,不过注意力却自始至终在顾嘉身上。   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旁边有个用石头和木板搭建起来的简单小摊儿,摊上摆着一个大盆,盆里头是一种稀薄半透明的红褐色粘稠状的什么。   “那是?”齐二并没见过。   “那是糖稀。”   “糖稀是什么?”齐二不耻下问。   顾嘉白了他一眼:“吃的呗。”   齐二明白了,颔首:“那我们去尝尝吧。”   顾嘉点头。   于是这两个人过去,要了两份,齐二拿出银子来要付。   人家摊主一看:“哟,这是真真的银子,小摊儿小本生意,找不起零钱。”   顾嘉利索地拿出来四文钱,摊主笑呵呵地接了。   齐二捏着那银子,看了看顾嘉,只好收回袖中。   两个人接过来属于自己的糖稀,齐二有些不明白,去看顾嘉,只见顾嘉一手拿着一根麦秸,两手不停的缠绕着手中的糖稀,那糖稀是有黏劲儿的,被两根麦秸时而拉长拉细,时而缠来绞去,偶尔间有糖要流下来,顾嘉就利索地再一绞,就把那要流淌的糖稀搅在麦秸上了。   最后绞得那糖稀由暗红色变成了泛白的意思,原本稀薄流淌的糖稀也稠而黏了。   顾嘉递到齐二手里:“来,尝尝。”   齐二接过来,疑惑地看了看,尝了一口,仔细地品过后,颔首:“好吃。”   顾嘉不信:“真的?这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觉得好吃?”   她分明记得,上辈子他是不爱吃甜食的,糖稀这种又低劣便宜又甜得发齁的粗陋吃食,怕是更难入他的口。   然而齐二却是真心实意觉得好吃。   自从齐二要提亲,顾嘉却跑了后,齐二大病一场,病好后这口味就变了。   他就爱吃顾嘉曾经喜欢的糕点,甜甜的糕点。   连带着如今觉得糖稀也是好吃的了。   齐二吃了一口那糖稀,望着顾嘉,品味着舌尖那丝丝的甜,哑声道:“我就是觉得好吃。”   因为每次他吃那些她会爱吃的吃食,都会忍不住想,她吃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顾嘉见他说得跟真的似的,也是有些纳闷,眼珠一转,干脆买来了各样乡间吃食,统统塞给他:“尝尝这个,吃吃这个!”   于是齐二就成了:左手糖葫芦,右手糖稀,胳膊上挂着一串烤蚂蚱,嘴里还叼着一块芝麻糖。   顾嘉:“嗯哼,味道如何啊?”   谁知道齐二却突然不说话了,直视着前方。   顾嘉纳闷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面有几个模样光鲜的,看样子是途经此处歇脚喝个茶水,这几个人说着话,时而大笑一番。   这好像是……齐二的同僚?   正琢磨着这群人怎么跑这里来了,顾嘉的胳膊突然被齐二握住,之后他拽着她快步地离开。   他力气大,她想不走都难。   闪避开人群,几乎是跑一样走了好一段,齐二的脚步才停下来。   顾嘉跺脚:“你做什么?你看看,糖稀没了,糖葫芦掉了,就连蚂蚱——”   顾嘉提起齐二胳膊上的那草串串,上面的十几只烤蚂蚱如今只剩下几只蚂蚱腿在晃悠,摇摇欲坠!   齐二看顾嘉恼了的样子,忙道:“这些我再去买来,你先别恼。”   顾嘉嘟嘴:“那你得跟我解释,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是贼,还要避着他们?”   齐二无奈,只好低声对顾嘉解释道:“他们是我的同僚,我年纪轻,初来乍到,官位又比他们高,自然不能失了庄重,这样岂不是没了官威?”   什么?   顾嘉惊讶地望着齐二,打量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顾嘉带着齐二,躲过了那群“盐政司同僚”,又去大肆买了一番,顾嘉把各样乱七八糟的小吃食都塞给了齐二。   “这不是让你吃的,是让你帮我拿着。不然——”顾嘉挑眉,威胁齐二说:“我就把你吃烤蚂蚱的事告诉你的同僚,让你丢人。”   齐二看着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笑了:“好。”   顾嘉先尝了烤蚂蚱,又吃了糖稀,吃了糯米糕,吃了素签儿,吃了个心满意足后,才带着齐二过去各处打探下如今的行情。   他们走着间,来到了一处,却见这边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在卖,看样子是从附近山上采来的。   顾嘉这才想起来,附近是有一处山的,里面颇能挖到一些玉石,于是当地的人就会上山去采石,采到好的就从山上背下来卖,利州城的商人们有时候会来山脚采买石头,甚至有些文人雅客也会过来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我们过去看看吧?”顾嘉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对于齐二来说,看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谁陪着他看。   他是赖定了不走的,能多逛逛也挺好的啊。   于是两个人来到了玉石摊位前,仔细一看,不免有些失望。   虽说这山上出产玉石,可也不是说谁都能轻易猜到上等玉石的,更多的是猜到看着稍微过得去的原石就摆出来,指望着能有过路的大傻子能买走好歹挣些银子。   顾嘉并不想当大傻子,她只想挣别人钱,不想让别人挣她的钱。   有些失望,打算带着齐二离开。   谁知道齐二却望着一块石头:“你看那个。”   顾嘉瞧过去,是一块颜色很深的黑色石头,伸手摸了摸,外皮光滑,并没有沙沙的那种感觉。   她也不太懂的:“这个怎么样啊?”   齐二其实也不太懂:“我记得看过一本书,上面提到了玉石的鉴别,这个应该叫黑乌砂皮,如果运气好,黑乌砂皮里面可以出现满绿的翡翠。”   顾嘉疑惑:“运气不好呢?”   齐二:“运气不好,那就只有次等的玉石,或者就是石头了。”   顾嘉想了想,问那个摊主这个多钱,摊主掂量了下,说一两银子。   齐二:“那就买了。”   顾嘉却不干,又和摊主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以六百八十文买下了。   齐二从旁看着顾嘉讨价的样子,没说话。   他生于富贵之中,平时根本不需要自己买东西,便是偶尔出去买个什么,也是说多钱就是多钱。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还可以讨价还价,原来顾嘉这么会谈价还价。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顾嘉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会讨价还价的顾二姑娘看着很能干,也很可爱,果然不愧是顾二姑娘。   买卖成交后,顾嘉和齐二挺高兴,六百八十文买一块,说不得能开出全绿的翡翠来。   而摊主也很高兴,又骗到一个大傻子。   这种石头他几乎每天都能在山上碰到,哪那么多好玉石?还全绿的翡翠,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摊主喜滋滋地收起来他的六百八十文,盼着这两个大傻子赶紧去别处,省的后悔了找他麻烦。   可是齐二不走,齐二要在这里找人帮着切开,要取里面的石头。   摊主义正言辞地说:“可以帮着切,但是一刀下去,不管里面是什么,都不可以反悔。”   齐二看着摊主,淡声道:“那是自然,买定离手,岂有后悔的道理。”   摊主当下找来徒弟,帮着把那黑乌砂皮切开。   看着这一男一女期待的样子,他心中暗笑,这是不差钱的,跑来这里白扔钱。   正想着,便听到一声惊叹声:“师父,师父,你看,全绿的啊!”   摊主懵了,赶紧过去瞧。   一瞧之下,他心肝都疼了!   这,这是上等的全绿翡翠啊!!   这么值钱的玩意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飞了!   摊主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巴掌!   顾嘉和齐二探头看了半天,终于看着开了石头,齐二掂量了一番,觉得不错,又琢磨着要找个雕刻师傅把这石头给打磨雕刻了。   “你想要个什么?”齐二拿着那块玉石问顾嘉,这块玉石确实很好,只可惜并不大,没办法雕成太大的物事了。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你看你想要个什么吧。”顾嘉也是很意外,她再次问了齐二,确认齐二并不是太懂行,当下也是纳罕了,想着也许齐二这次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   “这是你出的银子,不过是我挑的,要不然这样吧,我们雕刻出东西后,一人一半,如何?”齐二提议。   “可以,随你。”毕竟顾嘉现在有点巴结齐二的意思,况且五百多文钱,出了就出了,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齐二领着顾嘉,过去旁边找了一位雕刻师傅,和人家比划了半天,说要一对怎么样怎么样的玉戒指。   顾嘉开始的时候也没太注意听,等到后来齐二又要求这样那样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上辈子,他就有过这样一个物事啊,一对玉戒指,他们一人一个的。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买的,还说怎么好好的买这个。   齐二这边总算嘱咐好了,回过头来看顾嘉,却见顾嘉正看着自己,若有所思,清澈的眸子中带着思量。   她明明看着自己的,但又仿佛看着很遥远的地方,看着另外一个人。   “嗯?”他低首凝视着她,提醒。   “没什么!”顾嘉猛然醒过来,摇头说:“没什么。”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她提议说:“该回去了。”   齐二也看看天,夕阳已经西斜,漫天红霞,倦鸟归巢,袅烟轻起,便是这集市上人们也陆续离开,确实是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他颔首:“好,顾二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   顾嘉被齐二送回庄园后,又目送着齐二离开。   齐二离开的时候,骑着马,时不时地回头朝园子门口处看。   他或许是在看她有没有守在那里看着她。   他并没有看到阁楼上的她,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失落。   再到后来,他就策马离开了,不再回头。   望着那男人骑马而去的背影,她可以真切地感觉到这辈子齐二确实是心仪自己的。可是上辈子呢?齐二心仪的是谁?上辈子,也是心仪的自己吗?   她知道这辈子和上辈子并不一样,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齐二已经和她成亲,而现在,齐二却依然孤身一人。   一切改变了,过去的事情她不应该再想起,可她就是忍不住,不断地回忆。   在她上辈子临死前,她是充满怨愤和绝望的。   当时的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那么失败,失败到一无是处。   可是如今想想,或许是病中的人想法难免偏激,卧榻之人的眼中这世间就是灰色的,以至于她把忘记了所有曾经的美好,只留下苦涩的不愉快罢了。   最后的几个月,恰好是齐二最忙的时候,也是朝堂中最混乱的时候。   那个时候三皇子登基为帝,齐二入了政事堂,忙于政务,经常夜宿在政事堂中几日不回家的。   她那个时候被容氏叫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敲打,让她帮着劝劝,说齐二必须有个后,说得赶紧纳妾,若是她自己不舍得房中的丫鬟,那就由她这边挑个好的送过去。   她身子本就不爽利,好一阵坏一阵的,听了容氏这话,更觉得心里凄惶,恰这时彭氏过来看她,她便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彭氏。   谁知道彭氏却是好一番说,说她肚子是个不争气的,不如顾姗,说顾姗嫁过去好歹生了个女儿,你呢,竟是什么都没有。   早知道当初让顾姗嫁到孟国公府来,让你嫁过去莫家。   顾嘉还记得彭氏站在她病榻前,望着她时眼里的失望和遗憾:“也真是便宜了你的,可是谁能想到,孟国公府的这二少爷如今竟这么风光。”   那一刻,顾嘉望着彭氏,她深切地感觉到,彭氏恨不得是她嫁给那不争气的,这风光发达的,怎么也得留给顾姗的。   她挣扎了那么久,在彭氏心里,终究是个无足轻重的。   彭氏走了,顾姗也来看她。   顾姗看她的那眼神,仿佛盼着她早点死掉才是:“虽说齐二少爷如今官居高位,可是那又如何,你四年无出,孟国公府这边,是容不下去你的。”   说着,她犹豫了下,才道:“我……我可能要和离了。母亲的意思是,看看让我再挑一个。”   顾嘉当时不明白,不明白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当时又太累了,病得厉害,躺在那里,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再之后,两个月不见的齐二回来了。   她是盼着齐二能和自己说句话的。   譬如说说他如今忙些什么,说说他对以后的打算,若是真得纳妾,纳哪个,可不可以抱一个族里的孩子。   只是齐二回来后,却根本没来得及和她说几句话。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齐二是个正人君子,人是极好的,只是不够喜欢自己罢了,以至于最后对自己不够耐心。可是现在,过往的事一点点推翻,她有些怀疑自己上辈子的判断。   但是……那都过去了,她也没办法回去问那个齐二。   她知道,或许他忙着朝堂大事,无暇家中琐事,她还记得他好像答应过等忙完了就带她去观赏关外风光。可那就是说说罢了,在她最后重病在床的时候,她忘记了那一切曾经看似美好的事,落下的只有灰暗。   顾嘉深吸了口气。   过去的都过去了,这辈子终究不是上辈子。   这辈子,面对着竟然未曾娶妻只身上任且心仪自己试图追求自己的齐二,她得想想怎么面对这个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齐二给了顾嘉困惑,顾嘉觉得自己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竟然得了个风寒。   也许是天气转寒她自己不注意穿衣,也许是前几天秋雨太潮她着了凉,又或者是不太适应利州的冷天,她开始是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后来喷嚏越来越厉害,她才开始吃药,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她开始高热不退,身上乏力,昏昏欲睡。   她这么一病,小穗儿自然赶紧告诉了管事,管事忙着去请大夫,大夫开了药,底下人又忙乱着给顾嘉煎药伺候顾嘉的。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可顾嘉这边吃了几服药依然不见效,且每日总是沉沉欲睡,身上也倦怠得很,再每日往日拼命挣钱的那股劲儿,反而有了上辈子临终前的那种晦暗感。   而这时候,庄子里的奴仆们也难免懈怠,本该一天两次洒扫的就偷懒只洒扫一次,本该每日换新菜的就拿上一顿的糊弄下。   须知这奴仆们也都是干活的,若是上面主人家勤快,他们也就有干劲,如今主人家病倒了,且也没个其他主人,大家难免想着,若是这位姑娘就此一病不起,那庄子里的事又由哪个来料理?到时候大家又该如何是好?这就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前程将来问题,难免多想,一时人心浮动,干活也就不用心了。   顾嘉虽在病重,多少也注意到了,知道这庄子里没人掌事不行,想着强撑起来打理一起,奈何自己身子实在是用不上劲儿,待到要管事帮着看看,可手底下铺子,还有买的山地也都需要人手,根本忙不过来的。   顾嘉颓然地躺在榻上,心里想着,平时身子康健了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怎么折腾都行,可一旦卧病不起,那真是穷途末路,有心无力,再有多少想法抱负也施展不得,最后少不得无奈地长叹一声,想那伤风悲月事,心情晦暗,一时竟有些上辈子病重时的光景。   底下小穗儿比顾嘉之前那位红穗儿年纪小,但也是个忠心耿耿的,倒是有点主意,她见顾嘉病成这样,也没个人帮扶,心里就替她着急,便从旁劝道:“姑娘在这利州也没个朋友亲戚吗?我看那位齐二少爷就不错,他不是姑娘的朋友吗?倒是不如请过来,先临时帮衬下,要不然这样下去,这庄子上下都要乱了!”   ☆、第118章 第 118 章   第118章梦回前世   那小穗儿见庄子上乱成这样, 自然是想起齐二,便提议说要请齐二过来帮衬一些日子。   顾嘉此时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听到小穗儿提齐二,便道:“罢了,他是当官的,如今怕是正忙着,怎么好让一个当官的过来料理咱们家里的事,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也平白让人误会了他,损了他的官威。如今乱就乱一些, 待到歇一阵身子好了,自然重新打理起来。”   小穗儿见此, 无可奈何, 只好退下,心里却想着, 姑娘这病若是不能好生静养, 怕是不能好的。可家里也没个主心骨,姑娘怎么能安心养病?   也是恰好, 这一日因顾嘉所用的药材缺了一味, 小穗儿和顾嘉说过了, 支了银子,特特地去利州城内买, 到了利州城内, 她先买了药, 之后便去打听盐政司的齐大人住哪里。因齐二年轻新来的,又是盐政司的当红人物,几下子竟然让她打听到了,当下她心一横,壮起胆子,干脆就去求见了。   可世间事,总是有不凑巧的。   齐二那日把顾嘉送回庄子后,骑马离开,几步一回头,就想看看顾嘉是否会对自己有半点留恋,可是他回头不知道多少次,却没见顾嘉影子。   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一时想着,自己这般失魂落魄的情态若是看在她眼里,怕又是要被她笑话一番。   回到自己下处后,他是痛下决心,要专心公事。皇上既然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怎么可以因为儿女私情而耽搁了公务?当下干脆定下目标,要把盐政司历年的记载都过一遍,再把属地的那些山地地质全都查清楚。   如此一来,他每日沉迷于公事,也不曾问过外事,更不要说特意去顾嘉庄子上打听顾嘉的事,以至于顾嘉病了十几日,他是丝毫不知的。   晚间时分,他也想起顾嘉。   想着那日自己捉她时,她娇憨又狡猾的小模样,真真是可恨;又想着那天她在庄子上设宴款待自己,带着自己去周围集市,两个人一起逛集市吃烤蚂蚱吃搅糖稀的事,又觉得她真真是可爱,心里泛起不知多少甜蜜。甚至想着,若是两个人能就此生活在这乡野之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那日子该多自在逍遥。   可是转念一想,顾嘉是个小财迷,一心想着挣钱,根本不想着自己,这次能那么笑模样地招待自己,怕都是为了盐引。   可他就是喜欢。   哪怕她是个小贪财,也喜欢。   可真真是鬼迷了心窍!   齐二这么想着,心中暗道,我可不能太惯着她,要不然她必以为能轻易拿捏我,到时候对我召之即来呼之即去,那怕是我永不能如愿。   如今少不得……吊她一番,让她知道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打定了注意,齐二更是硬下心来,不去想顾嘉,也不去打听顾嘉。   到了这日,听门房过来禀报,说是有个叫小穗儿的姑娘,说是陈秀花家的丫鬟,说是要求见主人家。   陈秀花?   齐二愣了一下后,才回想起来这是顾嘉在利州城的假名字。   回头还是得想办法让她重新回到以前的身份,回到她以前的名字,要不然叫什么陈秀花,这名字听着就怪怪的。   齐二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严肃地道:“不是早叮嘱过你们了吗?访客一律不见,何故又来打扰本官。”   齐二少爷官威很大,一下子就把门房给吓回去了。   门房心里暗地嘀咕,若是平时那些糟男人家,早赶走了,这不是过来的是个小姑娘,而且听起来她是替她家小姐求见大人你。   大人都是二十岁的人了,连个家室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小姐要见你,我们当然替你积极点。   没办法,既然这么齐大人如此铁面无私,他们只好“辣手摧花”过去拒绝那位丫鬟姑娘了。   当小穗儿听说这位齐大人根本不见自己时,气得脸都红了,跺脚道:“你们真得向你们大人禀报了吗?你们大人真得不见我家姑娘?”   门房小哥哥们一个个都无奈了:“当然是真的,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另一个道:“因为你,我可是挨了骂的,你还要怎样?”   小穗儿听着,好生失落,又替自己姑娘委屈。   想着那日姑娘好心好意地招待了这位齐大人,后来看他们摘柿子什么的也是说说笑笑,本以为这位齐大人是心仪自家姑娘,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一时甚至想着,姑娘往日说得果然没错,这些当官的不是好东西,这些男人家也不是好东西,这些门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没一个好东西!   当下提着药回去庄子,愤愤地吩咐底下人把药给煎了,伺候顾嘉吃,心里却依然是恨恨不已。   顾嘉其实今天身子觉得好一些了,吃了药,歇了一会儿,身上出了汗,蒙着被子在那里发呆。   后来一抬眼,恰好看到小穗儿那眼睛泛着红,耷拉着脑袋,很没劲的样子,不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以为你姑娘我不行了,想着另找个下家?”   小穗儿本来就年纪小容易当真,如今听到顾嘉这么说,哇的一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骂齐二:“这位齐大人,太过分了!姑娘,你白白请他吃好吃的了!不曾想这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忘恩负义,根本不能当人来看!”   顾嘉惊讶:“什么?”   小穗儿恨恨地抹一把眼泪,把自己去见齐二,又如何如何吃了闭门羹的事说了出来,最后哭道:“姑娘,他们竟然说不见你,还把我赶出来了,真是白喂他吃好东西了!”   顾嘉也是呆了。   她重病之中,心里其实都在想着上辈子的事,想着上辈子齐二最后对自己的冷漠,想着他是有缘由的,这不能怪他,又想着这辈子齐二对自己的好,想来想去,其实都是为他开脱的。   她因有心事,便也没想过去见齐二。   自己心里的事还没琢磨利索,去见了他,能说什么,又能对他说什么?况且重病之中示弱,去求助他,从此后自己再拒他,自己都觉得没脸,是以只能硬撑着了,不愿意告诉他的。   可现在小穗儿去见了他,他竟然不搭理自己的?理都不理自己?听到自己病了,竟然连个动静都没有,还能把小穗儿拒之门外?   顾嘉心里又气又恨,只巴不得齐二来到自己身边,自己直接给他两巴掌。   “我往日身子康健一切顺遂时,你非在我身边蹦跶,缠着我不放的,还曾说过要帮我,要给我盐引让我轻易讨得锦衣玉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多好!结果呢,如今我一病不起,你就躲得远远的了,倒像是不认识我一般!”一时又咬牙切齿道:“上辈子的事,看来也没什么缘由,他就是这么冷情冷心的人,是我想错了,竟然总觉得他是个好大人!他就是故意不搭理我,是恨不得早早地把我气死吗?”   顾嘉气得脸都白了,想想这事儿,心里痛得跟人用手攥着抓握一般,一颤一颤的喘不过气来,又攥着床榻上的枕头恨声道:“我本以为这辈子他和之前终究不同,不曾想他竟依然这么狠心!我,我——”   小穗儿见此情景,都吓傻了。   她听着顾嘉嘀嘀咕咕的,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简直仿佛疯了一般?这不是病傻了,烧迷糊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小穗儿眼里的泪都落下来了:“你,你别恼啊,那个齐大人不来就不来,你,你没事吧?你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可是顾嘉就是气。   她恨齐二,恨得简直想咬死他。   若说人品,他是一等一的好,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人品好的人了。   若说做夫君,他按说也是不错的,没亏待过她没委屈过她,四年无出依然待她如初,不纳妾不收房,别的女人他也没怎么正眼看过,而且平时小玩意儿小东西,想要什么,都给。   便是好不容易从石头里挖出个满绿的翡翠,也巴巴地做成了玉戒指一人一个。   这种夫君,能说他不好吗?所以顾嘉一直觉得,齐二是个好人。   可就是好人,他也会办坏事。   最后自己都病得厉害了,他不是也没多说什么就匆忙跑了吗?   对对对,他必是忙着家国大事,必是因了三皇子刚刚登基朝堂混乱,她心里恨,但也能理解。   可是现在呢?这辈子呢?   不要告诉她说,之前他心仪自己,现在突然不心仪了,所以不搭理自己了?   也不要告诉她说,她招待不周,所以得罪了他齐大人,所以他不搭理了。   这些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   他就是莫名不其妙地不搭理他了!   便是没什么心仪,看在两个人往日认识的份上,她病成这样,他也该来探探不是吗?   顾嘉本来是躺着的,终于气鼓鼓地坐起来。   “不行,我得把他叫来,亲口问问他,凭什么风一阵雨一阵,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当下顾嘉硬撑着就要从病榻上爬起来。   上辈子,齐二走了后,她躺在榻上想了很久。   心里明白他应该是朝堂政事太忙,□□乏术,可是心里终究不舒坦,恨他冷情。又想起婆家娘家,怕是一个个都盼着她能早死,好给后面的新人腾地方。   只恨当时她太笨,也太怯懦,竟不敢过去问问。   如今重活一世,他竟然还是老德性,顾嘉再也顾不得了,她就要问到他脸上。   若他说就是不想理她,那好,从此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若是他再敢说一个“心仪”,直接给他一巴掌,让他滚得远远的。   顾嘉想明白了这个,就要起身,怎奈刚下了榻,便觉头重身子轻,险些栽倒在地。   小穗儿慌忙过去扶住她:“姑娘,你可消停下吧,再这么折腾下吧,平白这病养不好!”   顾嘉重新躺在榻上,气喘吁吁的,算是明白如今自己的身体了,真是不能逞强。   那怎么办呢?   顾嘉命小穗儿拿来纸笔,修书一封给齐二。   小穗儿看顾嘉倔强,无可奈何,少不得拿来笔墨纸砚,研了墨,摊平了宣纸,伺候顾嘉写信。   顾嘉本身身子虚弱,头晕眼花,不过还是硬撑着写了一封信给齐二。   信里面,说话很硬气,要求齐二赶紧过来庄子,她有事相商。   写完信后,她送了口气,之后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上了。   小穗儿吓了一跳,赶紧叫来管事,又请了大夫,好一番兵荒马乱,最后大夫只说这是气急攻心,病越发重了,赶紧地重新开药抓药熬药。   至于那信,一直到了晚间时分,总算消停了,小穗儿才想起来。   犹豫了一番,她还是让管事帮着把这封信送到那位“齐大人”府上去。   齐二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去拜访下顾二姑娘。   今日她命小丫鬟过来找自己,自己没见,她现在是什么感觉?沮丧,失落,担心自己的盐引?   若是时候一长,她会不会干脆生了自己的气?   那自己还是赶紧去见一见她,若是她生气了,就哄一哄?   正纠结着,就收到了顾嘉的来信。   收到来信的时候,他心几乎漏跳一拍。   自己没见她的丫鬟,她着急了,想自己了,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了?还是说根本就怕自己不给她盐引了,想赶紧拉拢下自己?   万般滋味在心头,齐二捧着那封信,先洗手过后,再取来一盏香茗,郑重其事地打开了。   打开后,上面只有潦草的几行字,让他过去庄子,说她有事。   说实话,齐二是有些失望的。   但是失望过后,望着顾嘉的那字迹,他又有些小小的宽慰。   至少她不见到自己确实是想着自己的,也不要去管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盐引,左右自己是不能缺的。   这么安慰着自己的齐二赶紧取来了最近做的新衣袍,又把前几日才取来的那对玉戒指装在红檀木小盒子里放好了,仔细地揣在怀里,然后过去顾嘉的庄子里。   投了拜帖,被一个还算体面的管事请进去。   一进去庄子,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上一次过来这庄子,前后树木修剪整齐,屋舍前后也无杂物,利索别致,井然有序,便是旁边忙碌的奴仆也都个个规矩。   可是这次再来,人变了,物变了,感觉也变了。   倒像是……主人家偷了懒无人打理的样子。   齐二微微皱眉,问那管事:“庄上如今竟看着大不一样?”   那管事听闻齐二问,叹了口气:“没办法,如今人心浮动,大家都各自想着自己将来前程,便是有那忠心干事的老实人,也抵不过其中一些偷懒耍滑的。”   其实这庄子里干活,谁能把活当成自己家的天天卖力气,还是得有人监督,有个奖赏惩罚,这样心里有奔头,才能更加劲地干,庄子里主事的姑娘病了这么久,底下的奴仆自然就懈怠了。   齐二听这话,更加皱眉了:“你们姑娘不管事吗?她如今在忙什么?”   那管事见他竟然这么问,也有些意外:“大人不知道?我们姑娘病了一些日子,一直不曾出门的。”   病了?   齐二听得这话,呆了半晌。   他想起今日那个叫小穗儿的丫鬟去自己府中寻自己,当时门房来报,他只说自己总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便特意地拿样了。   如今想来,竟是为了顾嘉病了的事?   她病了,重病,不能起。   这个意思开始他都有些没能懂的,后来细想,终于想明白了,她病了。   明白的那一刻,头上犹如五雷轰顶,心口仿佛被万蚁噬心,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冰封。   他想迈开腿,赶紧跑去看看顾二姑娘,可是却手脚不听使唤。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前一阵阵发黑,而就在那眼底的一片黑暗中,他甚至觉得,这一幕仿佛曾经发生过,在哪个梦里,或者是过往的哪一世,曾经有过这样的苦痛发生。   那管事从旁看着齐二,见齐二脸色煞白,仿佛纸片一般,也是唬了一跳,忙小心问道:“齐大人,齐大人你没事吧?你……要不要给你叫大夫?”   管事心里苦,家里才病了一个,莫名又来了一个不行的?   齐二听得管事的话,深吸几口气,吐纳一番,让身体慢慢地从那种苦痛煎熬中挣扎出来。   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那管事:“带我去见你家姑娘。”   管事只觉得这齐大人的眼神冷森森的,慌忙点头:“好好好,这就去。”   若是平时,按照规矩来说,自家姑娘病重,自然是不能见外客的,可是……现在家里也没个主事儿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位算是姑娘的朋友,且是个当官的,那就……那就让他先看看怎么办吧!   此时的小穗儿正愁眉不展地另外几个丫鬟一起伺候着顾嘉,帮着擦身子,喂水,可是顾嘉昏迷不醒,又高热不退,神志不清的,擦身子倒是可以,喂水却是艰难的,只弄得个打湿衣被,却没能喂进去几口。   正在这时,就见齐二来了。   小穗儿之前求见齐二,却被齐二的门房嘲笑挖苦一番,心里是存着恼意的,如今见了齐二,冷笑一声,嘲讽道:“这不是齐大人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齐二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似的,径自走到了顾嘉榻前。   榻前的顾嘉,完全没了往日的鲜活,她仿佛被抽干了水分的花瓣,苍白单薄,安静地躺在那里。   齐二僵直地站在那里,挣扎了许久,才缓慢地伸出手来,颤抖着手,探在了她的鼻前。   他总觉得,一不小心,也许她就消失了。   **************************   此时的顾嘉,正徘徊在一间寝房之中。   这房子的摆设太过眼熟了,靠墙处是一紫檀木百宝架,上面摆放着各样小玩意儿,墙上挂着一些字画,都是顾嘉平时看惯了的,就连那窗棂上的纱,还是她病之前命人糊上去的碧霞纱。   顾嘉睁大眼睛看过去,却见那北边书桌上还有一些字帖,那是她平时用来练的字。   这不就是她上辈子在孟国公府的寝房吗?   她就是死在这间屋子里的。   顾嘉吃了一惊,她想着,难道自己竟然又回去了,回到那个绝望痛苦的时候?   正想着,她就看到有人急匆匆地走进来了,接着一大群人都来了,其中有几个妯娌,也有容氏,甚至还有自己的母亲彭氏。   大家都抹着眼泪,看上去十分哀伤。   彭氏更是哭着说:“前几日才看过她的,瞧那模样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说着大哭起来。   顾嘉更加惊讶了,她这才明白,原来她已经死了。   那现在的自己呢,自己在哪里?   她仔细看了一番,明白自己是飘在半空中的。   自己成了阿飘?   成了阿飘的顾嘉松了口气。   她是宁愿当鬼,也不要当上辈子的那个顾嘉,太过沉郁,日子也不好受,连个底下的丫鬟都可以嘲笑她是不能下蛋的鸡,种不出庄稼的盐碱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倒是不如当阿飘自在,还可以飘在这里继续看她们为自己哭泣。   她望着彭氏的眼泪,心说自己活着的时候病了,可没见她为自己担忧半分,如今死了,倒是哭得厉害。   彭氏哭着的时候,容氏带着儿媳妇便劝彭氏,劝着劝着,也都哭起来。   哭了好一场,终于一个族里年长的帮着劝说:“哭得也差不多了,还是问问二少爷,看看什么时候能回京,毕竟这边媳妇没了,他不回来终究不好看。”   确实是哭得差不多了,也算对得起她顾嘉,所以在那年长媳妇这么说后,大家都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停止了哭泣,彭氏也跟着不哭了。   容氏颔首:“那是应该回来的,已经去了信,只是不知道他那里什么时候能得了信,什么时候能回来罢了。”   其他人纷纷叹息,又夸起来齐二如今是多么多么得皇上宠信,这才委以重任,是国之栋梁,夸了好半天,自然说顾嘉没福气。   “也是个命薄的,要不然以后是一品夫人的命呢!”有人这么说,其他人就跟着附和,又是一番叹息。一时又有人夸容氏是个有福气的,说着说着大家都带上了笑模样,并看不出之前竟然哭过的。就连彭氏,也开始恭维容氏,言语中又提起来齐二得早点找个续弦,这样才能“传承香火”。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二少爷回来了,正过去灵堂。”   ☆、第119章 第 119 章   外面突然有人说:“二少爷回来了, 正过去灵堂。”   屋子里的人听了, 好像都有些吃惊, 一个人还说了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之后大家便全都站起来, 陪着容氏过去灵堂, 彭氏也被容氏请过去了。   顾嘉的身子在空中飘啊飘的,却怎么都没法挪动。   她有些急了, 想着做鬼连个飞都不会?   恰这时,一阵风吹来, 她不由自主地便随着那阵风往灵堂飘去了。   她飘到灵堂的时候,齐二已经跪在了灵堂前。   跪在灵堂前的齐二跟个木桩子一样, 两眼直直地看着那棺木。   周围的人都劝啊, 劝他节哀,劝他一切往前看,可是他也不说话,也不起来, 还是看着她的棺木。   再之后, 他突然起来,跑过去要开她的棺材。   这一下子, 大家都吓了一跳, 族里的兄弟都跑过去要阻止他, 可是齐二力气多大啊, 齐二又是练过武的, 一打十没问题,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是不对劲,一股子倔强,当下直接抬手把拦着的兄弟全都掀翻在地。   又有更多的人去阻止他,可都被打飞了。   灵堂乱成了一团。   男人们都扑过去帮着按住发疯的齐二,女眷们则是哭哪。   顾嘉看到了很多人在悲伤欲绝地哭,其中竟然包括当初对“不能下蛋的母鸡”说法别有意味一笑的妯娌,当然也包括那个容氏身边有脸的丫鬟。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第120章 第 120 章   《再入侯门》/by女王不在家   小穗儿站在榻旁, 伺候着自家姑娘, 为她擦拭了脸, 之后无奈地看向旁边。   这位齐大人已经好几天不曾用膳了。   她家姑娘一直不醒来,她真怕齐大人也倒在这里, 那怎么办?   她抬起头, 看向这位齐大人。   齐大人紧紧抿着干裂出了血痕的唇,死死地盯着躺在榻上的自家姑娘, 整个人仿佛没了魂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姑娘身上。   那个样子, 仿佛他少看一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攥着她的手腕, 怎么拉都不放开。   “她在叫我。”齐二突然道:“她醒了。”   小穗儿一喜, 忙看过去,结果一看,她家姑娘躺在床上,跟个纸片人一样, 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位齐大人是不是疯了, 还是傻了?   小穗儿无奈地犯愁,她要不要去通知外面守着的那几个齐大人的家仆啊, 别出了事又找她们姑娘麻烦, 她们姑娘还不够可怜吗?   正想着, 就听到齐二又来了一句:“顾二姑娘, 你醒了?”   这真是傻了!   小穗儿跺脚, 正要跑出去, 结果这时候,她就看到,榻上的她家姑娘好像睫毛颤动了下。   她一惊,忙扑过去看。   她家姑娘,好像真得醒了!!   ****************************   顾嘉眼前是朦胧的,隔着一层浅淡的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那层雾气逐渐变得淡薄以至于消失时,她看到了齐二。   齐二的眼睛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血丝,脸庞削瘦,唇几乎干裂开来。   这样的齐二看上去有些狰狞,但是和刚才那个竹竿一样的齐二还是不一样。   这是怎么了,她又飘到了哪里?现在的齐二又是什么时候的齐二?   她抬起手,想去触碰眼前的齐二。   可是手上并没有劲儿的,麻麻的,这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齐二定定地望着顾嘉,怔怔看了好久,才哑声道:“二姑娘,你醒了是吗?”   旁边的小穗儿本来高兴得都哭了,如今听得这个,顿时险些栽倒在地上。   这齐大人果然是傻了吗,竟然去问姑娘这话??这时候不应该是赶紧去取药取鸡汤吗?小穗儿瞪了齐二一眼,冲了出去。   顾嘉颓然地躺在那里,她的脑子里还残留着齐二那个身穿黑衣蹒跚前行的背影,她听到了齐二的话,但是有些不明白。   这是哪一世,什么时候?   她想了一会儿,便望向了旁边的齐二。   这个人距离自己很近。   这是一张刚硬的男儿脸,棱角鲜明,眉如利剑,眸若寒星,平时算是俊朗的,只是如今看着憔悴落拓,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她试探着抬起手,只是抬到了一点,便无力地垂落下来。   齐二发现了,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用自己的手抱住她的手,帮她抬起来。   顾嘉的手落在了齐二脸上。   她在那个说梦不是梦的梦境里,成为了一只阿飘,就那么看着自己离世过后的齐二,却怎么也无法碰触分毫。   她摸了摸他的脸,感觉到他下巴那里有些扎手,并不舒服的。   于是她轻轻蹙了下眉。   她这么一蹙眉,齐二忙道:“二姑娘?”   顾嘉怔怔地望着齐二,她听到他声音嘶哑得仿佛风吹过石峰发出的声音,很难听。   怎么这么像在那个梦里,那个她是阿飘的梦里呢?   她犹豫了下,决定还是试试。   于是她抬起紧贴着他脸颊的手,啪的一下子。   声音竟然意外地响亮。   旁边的小穗儿正捧了药进屋,一看到这情况惊了,为什么姑娘一醒来就打齐大人?而且还啪啪啪地打脸?   齐二倒是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凝视着顾嘉,什么都没说。   她刚才那一巴掌竟然很有些力道,这让他放心了些。   顾嘉听到那声音的时候,也舒服地出了口气,她想,看来自己不是阿飘了。   真好。   她是人,齐二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打起来可以有响声的人。   她并不会飘在半空中。   她也没有死去。   想到这里,她放心地闭上眼睛,躺在榻上,继续睡去了。   ********************   顾嘉的身体慢慢恢复了。   神志当然也恢复了。   恢复过来的顾嘉清楚地记起了现在的处境,她并不是阿飘,也不是回到了上辈子,她还是那个重生过后的顾嘉,拥有着不少产业孤身一人流落在利州的顾嘉。   因为得了重病,她的庄子无人管束,上下一片混乱,好在这时候齐二终于来了。   齐二过来后,接管了庄子,开始帮着她管理庄子,又请来了名医为她诊治,日夜帮衬着照料她,最后终于,她醒来了。   “他是什么来的,谁叫他来的?他不是根本对我不屑一顾吗?”顾嘉想起了前事,她记得当时小穗儿去叫齐二,但是齐二连小穗儿都没见,就让门房打发了。   为此她气得病榻上爬起来要写信给齐二质问他。   怎么现在他就跟做梦一样出现在他庄子上了?   小穗儿其实对于这件事也是不明白的:“是啊,之前我去齐大人府上,结果人家根本不见我的,门房倒是把我奚落一番,吃了个闭门羹。结果后来姑娘气得不行,特特地给齐大人写信,谁知道当晚齐大人就赶过来了。他过来后,就干脆住在咱们庄子上了。”   小穗儿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齐二做的事:“要说起来,齐大人真是个好的,他帮着约束底下人,帮着请了一位大夫给姑娘你看病,这几天更是衣不解带,帮着伺候喂药的!这几天他白天还得抽空过去盐政司,晚上就帮着我一起照料姑娘,我看几天了就没怎么合眼,也就寻个功夫眯一会儿眼。”   如今小穗儿对齐二已经没气了,而是浓浓的感激。   顾嘉听着这一切,就跟做梦一样:“是吗?他在我身边一直照顾?”   其实顾嘉只是疑惑,毕竟她脑子现在还迷惑着,还想着上辈子的事。   她在梦里的看到的那一切太真实了,以至于她总觉得,那不可能是自己的梦,也许是曾经发生过的。   只是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上辈子自己死去后的事情呢?   她大病初愈,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然而小穗儿却误会了,她以为顾嘉觉得一个姑娘家竟然要个外男照料,是多想了,当下连忙替齐二辩解:“姑娘可千万别误会,齐大人可是受规矩的人,他虽然一直帮着小穗儿一起照料姑娘,但是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也就是帮着打打下手,或者帮着守在旁边看着,但凡换衣擦身,或者一些私密贴身的事,齐大人都早早地躲出去了。”   顾嘉点了点头,她现在脑子里很乱,需要细想下,于是命小穗儿道:“你先出去下,我想歇歇。”   小穗儿见她这样,也只好先下去了。   出去后,她轻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守在外面的齐二:“齐大人,姑娘好像生你的气了呢。”   ***********************   或许是前几日齐二因为照料自己而耽搁了他自己太多正事,以至于这几天齐二很忙。   他依然是住在顾嘉的庄子里并没有离开的,但每日一早就离开了,一直到晚间时分才回来,顾嘉虽然在慢慢恢复着,但终究精力不济,晚上用过晚膳休息一会儿就睡下了,以至于她竟然好几天不曾见过齐二了。   她其实是有些话想和齐二说的,或者就是想再看看齐二,看看这辈子的齐二。   她总觉得,或许上辈子她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   可就是碰不到他,这让她开始疑心,也许他根本就是在躲着自己。   这一日,小穗儿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窗棂前,她就抱着铜暖炉倚靠在窗棂上看外面的桂花。   眼看就是中秋佳节了,天气转凉了,桂花也开了,一簇簇金黄的小花儿招展在枝头,清风拂面间,便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桂花的香味甜美幽静,让人会遐想过去曾经有过的一些点滴,一些被她自己忽略,但是如今想来竟觉柔软甜蜜的片刻。   总体来说,她和齐二的四年夫妻生活是安静祥和的,彼此并没有太多争吵,便是偶尔一些小间隙,也大多数以他的容忍或者她的让步而告终。他也没有什么恶习,绝不会酗酒乱来,更不会纳妾招妓,对她很敬重,又是那么出息,前途无量可以给她带来诰命,这样的夫君,可以说是如意郎君,世间少有了。   临死前自己的绝望和茫然,或许是因为病中心情晦暗,所思所想本就容易消极,更何况孟国公府上下都把她看做不下蛋的母鸡,让她感到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而在子嗣这件事上,她天然地选择了并不相信齐二,或者说下意识是不敢相信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想要子嗣,他虽然说了不会纳妾,但那也只是一时的说法罢了,年纪大了,位高权重,有几个说不要子嗣的?   况且,他本来就言语不多,她也实在不懂他的打算。   顾嘉当时选择了回去博野侯府,去找彭氏,去找顾子卓,去试图求助博野侯,然而这些人也许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觉得这件事还没到那么重要的时候,也或者,他们就是根本不想管。   她对娘家绝望了,只能等着齐二,齐二成为了她临死前最后的期望。   但是齐二回来了,她的话却都没机会说不出口,他就走了。   当时本来就病着,有心无力,眼里的一切都是苍白灰暗的,又面临这种绝境,婆家娘家,没一个可靠的,底下奴仆也更是没一个尽心的,便是四年夫妻的齐二,关键时候也终究指望不上。   甚至她临死前极端地想,四年同床异梦,他也是盼着她没了的吧,如同别人一样,盼着她没了,好给人腾地方。   于是她就如他们所有人的愿,死了。   重新活过来,她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身子康健,鲜活得像一株晨间的小树。   她开始重新审视齐二这个人,知道他是人品端正的,知道他不是自己最后怀着最大的恶意猜测的那个人,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但是现在,梦里的那个场景,梦里的那个齐二,让她疑惑了。   她知道这并不是她在梦中的臆想,而是真得曾经有过的。   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齐二。   其实当她看到至孝的齐二站在容氏面前质问容氏一脸狰狞的时候,她已经释然了。   她不想去问为什么了。   就算齐二在她临终前没有回来,就算他当时匆忙离开,那又怎么样,他必不是故意的。   四年的夫妻,她连这点容忍和理解都没有吗?   顾嘉想起这个,抬起手,捂住了脸。   大病初愈的她浑身疲惫,她觉得整个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但是脑中却是无比清晰。   在那里梦里,她飘在半空中,怎么也无法靠近齐二半分。   她对齐二说了那么多话,她却依然无法听到。   现在,她活着,她还打了齐二一下,声音很清脆。   上辈子的一切都是上辈子,过去的也都过去了,她还活着,齐二也还活着。   这样就很好了。   ************************   齐二在游手回廊处探头望向顾嘉,已经看了好久。   她脑袋微微歪着抵靠在窗棂上,嘴儿轻轻嘟着,眉头更是微微皱起,看样子在思索什么犯愁的事。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霞红宽敞软袍,趁着那肌肤雪白,因大病初愈,并没有梳妆,如云的墨发披散在羸弱的肩头,娇弱娴静,露浓花瘦。   齐二背着手,立在葡萄架后面,只是看着,却是不敢上前说话的。   他自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一桩又一桩,没一件好的。   她病了,庄子里乱成一团,自己竟然不知道?   她病了的时候,气恼地给自己写信。   齐二想起这个,只觉得浑身无力,心口仿佛被一把刀来回绞缠,疼得几乎站不住。   是恨自己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我是无脸再见她的了……”他这么想着:“只是我就这么走了,她必然更加恼我,我是不是应该过去解释一下?”   只是解释什么?齐二想想,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除了给自己几巴掌,他还能说什么?   想起她当时脆生生打了自己那一下,突然想着,如果她再打自己几巴掌,那也是好的啊。   只是想起那一巴掌,他就记起来小穗儿说过,顾二姑娘问起病重时伺候的事。   顾二姑娘病重时,他是让底下人请了大夫,延医问药,从旁伺候了,可是他只记得看到过顾二姑娘,至于是否犯了忌讳,是否看到了不该看的,他实在不记得了。   按照小穗儿的说法,他应该是犯了的。   想想也是,一直守在身边,难免有些躲闪不及的时候。   她若是因为这个又恼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   况且……齐二想起之前之前种种,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罪不可恕。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在庄子里晃悠,惹得她不高兴?她如今身子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他也暂时能放心退去。   可以隔一两日就过来看看的。   “等她身子再养好些,我再来,她若是还肯见我,我再向她赔礼,她若是不肯原谅我,我便慢慢来,万万不能让她恼了生病惹气了。”   齐二这么黯然地想着,便决定先离开这庄子。   于是他回去,收拾包袱。   其实他也没什么包袱,这几天天虽凉了,他还穿着前几日家仆带过来的单袍。   倒是也不觉得冷,这几日麻木得很,行尸走肉一般,都没知觉了,时不时又有万念俱灰之感。   收拾好包袱,他要走了,还是有些不舍,忍不住绕过来,再次看了一眼窗棂前的顾二姑娘。   今日秋风起来了,天凉了,连那飘过来的桂花香味都带着一丝丝沁凉,可是顾二姑娘竟然依然穿着单薄的衣衫,慵懒无力地倚靠在窗棂前,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能一直那么靠在那里。   齐二深吸了口气,迈步,想去让人告诉下小穗儿,她大病初愈,还是要注意下,万万不能着凉。   可是刚迈步,却见顾二姑娘竟然抬起纤纤玉手,捂住脸来,娇弱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连带着那乌黑的发也一抖一抖的。   这是……像哭了?   齐二原本迈起来的脚步顿时停顿在那里,他心疼了,不舍得了。   假如她过得很好很好,那他为了不惹她厌弃,可以马上就离开的。   但是现在她哭了。   她哭了,他怎么可能舍得走呢。   齐二犹豫了一番,终于深吸了口气,毅然迈步,走到了窗棂前。   古朴的雕花窗棂,里面是抹泪的姑娘,外头是桂花树下的少年。   齐二默默地看了她半晌,终于开口:“顾二姑娘,你……没事吧?”   顾嘉抹了点眼泪,细嫩好看的眼皮儿都有些泛红了,她眨眨眼,含泪瞥向了这辈子的齐二。   她打量着齐二,看齐二的样子,想象着他如果瘦成竹竿再穿上那一身黑衣是什么样,是不是和梦里的一样了?   可是若让他那么瘦,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如果他哭呢,他哭起来又是什么样,是不是和梦里的一样的?   说起来,她好像没见过齐二哭呢。   “我没事……”顾嘉小心翼翼地瞅着齐二,打量着齐二。   齐二看着那目光,心里更加绝望了,凉凉的,被冰水泡着。   为什么总觉得顾二姑娘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贼?她是提防着他吗?   他真得没有其他意思,她病好了,他就要走了的。   顾嘉打量了齐二一会儿,看着他那张严肃俊朗的脸,终于忍不住喃喃道:“齐二少爷,你哭过吗?”   “什么?”齐二完全没听懂。   “齐二少爷,你什么时候哭过?”顾嘉再一次问道。   这是一个什么问题?   齐二想了又想,大脑飞快地转着,想着顾二姑娘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   沉吟半晌,他终于答道:“听奶妈讲,我一岁前哭,一岁后就不哭了。”   听到这个答案,顾嘉也怔了下:“我没问你小时候,你长大了后,哭过吗?”   齐二断然否认:“当然没有。”   男子汉大丈夫,他怎么会轻易哭呢?   顾嘉一愣,看了看齐二,歪着脑袋打量了半天,终于喃喃了一句:“那你哭一下可以吗?”   什……么?   齐二有些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者,顾二姑娘大病初愈后,脑袋有点不太正常?   然而顾嘉是认真的。   她凝视着齐二,一本正经地道:“我想知道,齐二少爷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你哭一下可以吗?我想看看。”   如果是,她会觉得那个梦更是真的了。   齐二望着窗棂内的顾二姑娘。   半倚朱窗,粉香处弱态伶仃,淡眉犹如秋水,玉肌伴着轻风,她盈盈凝着他,眸中水光点点,神情却是再正经不过的。   风吹过,桂花香浓,齐二喉头泛起一丝甜蜜的无奈。   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她即便要自己摘天上的星星,自己都恨不得造出一架天梯来,更何况只是哭一下。   齐二回忆了下族中兄弟家中的小侄子哭泣时的样子,酝酿了半晌,终于,咧开嘴,皱着眉,做出了一个哭的样子。   顾嘉盯着他哭的样子,看了一番,忍不住想,这也太丑了。   而且和梦里的一点不一样的。   实在是失望。   “不对,你这哭得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再次回忆了当时她回首看到的那一眼。   齐二,削瘦的脸狰狞可怕,眸子中是弥补交错的红血丝,还有含在眼中不曾落下的泪。   那才是齐二的哭。   齐二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顾二姑娘不满意……他没想到他竟然连哭都不会哭。   他想了想:“我还可以再试试。”   于是打算重新来。   顾嘉却摆摆手,示意她不用了,她轻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那是真的就可以了。”   她知道凭着自己的想象,她断然不会想到齐二哭起来会是这样的,所以那一定是真的,曾经发生过的,不知为何落入了她的梦境中。   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说着间,隔着窗子,她伸出了纤纤玉手,轻轻地摸上了齐二的脸。   柔软沁凉的手,嫩嫩软软的,落在齐二高挺的鼻子上。   齐二在这一刻,眼睛直了,脸面红了,胸膛仿佛着火了,死气沉沉的心也燃烧了起来。   ☆、第121章 第 121 章   第121章告白   她的那双手沁凉柔软, 纤弱娇嫩,一点点地触碰在他的眼睛上, 鼻子上。明明沁凉的手, 所到之处,皆是火热。   “顾……顾二姑娘?”齐二血液上涌,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不存在的灰暗, 他心里眼里只有眼前的姑娘。   “齐二少爷, 我想问你个事。”隔着窗子, 顾嘉的手轻轻抚过齐二的鼻子,又从那鼻子来到了眼睛处。   就是这双眼睛, 曾经布满红血丝,曾经含了眼泪。   “你问。”齐二深吸口气, 让自己平静,平静下来。   他要竖起耳朵,去听顾二姑娘的问题, 要争取更好地回答她的问题,一定要让她满意。   顾嘉拧眉,想了想上辈子,想了想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心里许多的疑问, 她都想问出个所以然, 可是她也知道, 眼前的齐二是不会知道的。   “如果一个男人娶妻之后, 妻子四年无出, 你认为他应该怎么处置?”这是她唯一能问他的了, 也是他唯一能回答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齐二皱眉,他确实是不知道。   他满脑子都是顾二姑娘,他只想知道顾二姑娘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用手摸他的鼻子摸他的眼睛,为什么要对他做这样的事,这样子他真得会多想的。   他再多想了,就怎么也刹不住了。   至于别人的子嗣,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操心子嗣的问题,他连媳妇都娶不到啊!   “怎么可以不知道……”顾嘉执意地道:“你再想想,假如是你,你的妻子四年无出,你要怎么办?”   既然顾二姑娘让他“再想想”,齐二只好再想想。   他勉强将自己的心神从眼前的顾二姑娘脸上挪开,皱着眉头,严肃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想想,就觉得没什么好想的。   他连妻子都没有,为什么要想子嗣?   不过他还是努力地分析起来:“我若娶妻,妻子必是我心仪之人。”   必是顾二姑娘,再无别人的。   接着,他缓慢地继续往下想:“既是我心仪之人,那就无关乎是否有子嗣,若是四年无出,那可以再等等。”   “等等?”   “是,不过四年而已,尚且年轻,急什么?”   “可是难道你父母不急,你族人不急,你的妻子不急?”   齐二只能又想了想:“那我就让他们不要急。”   顾嘉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十分不满意:“如果你的妻子就是没办法生下子嗣呢,你难道等一辈子吗?”   齐二不懂了,为什么顾二姑娘的问题这么奇怪,当下只好问道:“为什么会生不下子嗣?”   顾嘉跺脚,心想这个人简直是榆木脑袋:“总有些女子,先天不利子嗣的,你若是娶到这样的妻子,应该如何?”   齐二见顾嘉好像不高兴了,忙道:“若是求医问药后,大夫也说终身无法孕育,那就抱养族中侄儿延续香火就是了。”   顾嘉没想到他竟这么说,愣了下。   望着他那理所当然的样子,看他仿佛说得是世间正理一般,知道他是真心这么想的,并不存在故意在她面前伪装说假话或者哄她开心。   她低首细想,回忆上辈子的齐二,半晌后,突然明白了。   是了,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必多想的,可是在自己当时看来,度日艰难,自卑自怜,自是不会知道他早有主意。   这些话,他没有告诉过自己,自己也没有机会问过,两个人都太理所当然了。   齐二看着顾嘉那神情,眸中倒仿佛有着无限的哀伤和无奈,一时不免揪心又担心,说多了怕让她不快,不说心里又担心,最后只能试探着问道:“顾二姑娘,你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   顾嘉苦笑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我乡下的一位闺中好友罢了。”   齐二想了想,安慰顾嘉道:“人在病中,难免思念旧人,为此又生出良多感慨,等姑娘养好身子,想必也就不会想了。”   齐二的话简单来说就是,生病的人爱瞎想。   顾嘉想起上辈子,竟然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齐二少爷说的极是。”   齐二看顾嘉竟然赞同,略松了口气,又趁机劝道:“等姑娘病好,可以趁着天还没大冷,去周围游玩,或者等到天凉了,去山里寻那有山泉的山谷,定是能解乏去病。”   顾嘉听到温泉,眼前一亮:“这个极好。”   上辈子她就知道这里有温泉的,当时齐二提议让她去,她没去,后来也有点遗憾,如今正好趁机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鸡同鸭讲了一番,皆大欢喜。   顾嘉也发现,当两个人平心静气说说话的时候,其实也挺好。   于是顾嘉主动招呼齐二进屋喝茶。   齐二一听,受宠若惊,连忙把自己的包袱藏在身后,不敢让顾嘉看到,然后跟着顾嘉进屋去。   两个人又进屋,摆好了案几香茗,饮茶吃些山中鲜果,顾嘉问起齐二如今公务是否繁忙等等,郑重地谢了他最近几日照料自己的事。   至于当时他没来看自己,以及这一段是怎么不避嫌地照料自己……统统不提了。   顾嘉是不想提起,她想着齐二总归有原因,而齐二是惭愧不已,怕自己一提起就戳到了顾二姑娘伤心处。至于齐二不避嫌地在顾嘉跟前照料的事,两个人则是有志一同地不提。   提那个干嘛,谁都尴尬,假装不存在最好。   齐二见顾嘉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自然是心中欣喜,有问必答,唯恐哪个回答得不好惹得顾嘉不高兴,见顾嘉问起公务,发现自己词穷言寡,竟然没什么好说的。   她好不容易问起,自己竟然冷场?齐二觉得这样是不可以的。   当下寻思半晌,这才勉强想起一件事来说一说,便对顾嘉道:“盐政司那边倒是不忙,不过有一件事,我的叔父这次回京,即将行经利州,我届时必要抽出两日来招待他老人家。”   顾嘉一听,便明白了。那位孟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个有福气的,底下三个儿子,长子承袭了孟国公的爵位,其他两位儿子却是一文一武,都很有出息,一个在外镇守边关大将军,一个是一府知州造福百姓的。   这次经过利州的自然是镇守边关的那位勇宁将军,是孟国公的三弟,本是镇守北地的,因北地边境百姓频频和北狄游牧民族起争执,导致双方守军偶尔有些争斗,勇宁将军这次回京就是要向皇上禀报两国边境的情况。   而接下来,边关那里是不怎么太平的,虽没有大战,但是小摩擦不断,彼此间偶尔有个几百上千人的伤亡。   为什么顾嘉知道这个,因为三皇子接下来会被派往边关,代他的父皇视察边关防务,结果三皇子在一次敌军偷袭之中,立了奇功,生擒敌军一千多人。   别看只有一千多人,这在那时候是很惊人的战绩了。   皇上龙颜大悦,为此更为倚重三皇子。   顾嘉听着,颔首道:“既是你的叔父过来,那应该好生招待的,你自去忙就是了,我也不敢耽搁齐二少爷了。”   齐二望着顾嘉,待要说什么,却是不好说出口的,略犹豫了下,还是道:“顾二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顾嘉:“不情之请?”   齐二轻咳一声:“我这位三叔自小疼我,我也和他关系要好的,一直有书信往来,他对我教诲颇多。这次他既行经利州,我自是尽力招待他老人家,顾二姑娘能否——能否见见他?”   顾嘉有些意外:“这个……合适吗?非亲非故的,怕是不妥吧。”   齐二看她以为,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他本来以为她之前摸了自己的脸,又和自己那么和颜悦色地说话,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总觉得好像应该和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看来,竟依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想想也是,这件事总该慢慢来,她便是真有那个意思,到底是姑娘家,也许会害羞,贸然去见自己叔父,自然是不愿意的,当下忙道:“顾二姑娘,是我冒昧了,你只当我没说话就是了。”   顾嘉看他这么说,顿时知道他误会了的,看来他确实认为自己有那个意思,而自己也的确有个那意思,可是为什么要见他叔父呢?给个理由啊,这个叔父又不是父母,不太明白呢!   于是两个人都是有话在肚子里,一时又说不出,最后弄了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半晌,齐二突然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嘉也咬牙道:“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同时说完这话后,又都同时顿在那里了。   四目相对,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的疑惑。   最后顾嘉终于忍不住了:“你先说,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见你叔父。”   齐二也忙点头:“好,我先说我的意思,若是姑娘觉得不合适,那就只当我胡说八道就是了。”   顾嘉受不了:“你说。”   齐二看顾嘉好像有些着恼的样子,不免提心,想着她怕是又要生自己气了……不过他到底是把自己的盘算说出来:“姑娘,如今姑娘莫名失踪于燕京城外,又假托它人之名生活在利州城中,以后回去燕京城,怕是诸多麻烦,皇上那里不追究也就罢了,若是追究起来,详查了这其中经历,定是要定罪于你的。”   他说起这些道理,分析起当前的局势来顿时不结巴了也不犹豫了,侃侃而谈。   顾嘉听了后,却是正中下怀,点点头,叹道:“我若是一辈子不回去还好,若是回去,那确实有些头疼。”   犯愁。   齐二看着她皱眉头犯愁的样子,心里实在是怜惜又无奈,再看她,突然觉得像是看着一个闯祸了的小孩子。   想着若不是她要跑出来,何至于这么麻烦?不过事情她已经做下,他少不得想想该如何为她善后。   齐二继续道:“顾二姑娘这些事,我身为利州盐政司官员,身负朝廷重托,却是不好插手的。”   何止是朝廷重托问题,还有他若想迎娶顾嘉,这些事他最好是不能插手,非要让个别人插手才好。   顾嘉再想想,有道理。   齐二说的话果然都是有道理的。   于是她忍不住问:“那怎么办啊?你说这件事怎么办啊!”   她理所当然地问他怎么办,好像他必须想出个办法来。   齐二这才摆出自己的三叔勇宁将军:“这件事可以请我三叔勇宁厚来帮忙,他在朝中为官数年,之后又镇守边疆,皇上对他颇为倚重信任。”   顾嘉顿时明白了。   齐二这是要让她去见他三叔勇宁将军,把实情告诉勇宁将军,再由勇宁将军把眼前这桩事给解决掉。   好办法。   只是……想起要见勇宁侯,顾嘉竟然有种丑媳妇要见过公婆的感觉——明明她和齐二还八字没一撇。   于是她瞅了眼齐二,轻咳一声,故意道:“无缘无故我若是去见他老人家,是不是太过冒昧了……总,总觉得不好吧?”   说这话的时候,无缘无故,心漏跳了一拍。   齐二抬眸看过去,只见眼前的顾二姑娘面颊绯红,眼眸含雾,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有些女儿家的羞涩忐忑。   他一下子血往头上涌,生出不知道多少勇敢来。   于是他定定地望着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一直藏在胸口的一句话:“你应该知道,当初我为何执意要去取头名状元,原只是盼着能够匹配你三品淑人之位。今日我已是从三品盐政转运司同知,勉强可匹配姑娘,不知道姑娘心里是什么意思?”   那种似是而非的猜测,忙碌时依然袭上心头的患得患失,夜晚里翻来覆去的折磨实在是太煎熬了。   他眼前仿佛有一根羽毛一直在晃悠,一直轻轻地撩着他牵着他,从燕京城挠到了利州,就没歇过。   捉不住握不住,让人有心无力,让人有力气也没处使!   此时此刻,凭着一时的激勇,也凭着涌上心头的那一股热血,他盯着她绯红的脸颊,终于这么问。   他语音平缓坚定,不再有任何含蓄,也不再给她任何转圜余地,单刀直入。   可以就是可以,他想要她一个答案。   顾嘉其实想想这事儿,也是觉得有些恼。   齐二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上辈子是那个意思这辈子依然是那个意思吧?以前是那个意思现在依然是那个意思吧?   可是她依然忐忑依然不安依然觉得被吊在半空中没个保障!   见他三叔父?以什么身份见,他为什么不说明白!   当她心里的小火苗烧啊烧烧得她满心焦躁的时候,她听到了齐二的这一句话。   微怔了下,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时春暖花开,万物芬芳,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好像美好起来。   她眉梢带上了欢喜,唇也微微勾起,她看向天上蓝蓝的天,看看远处白白的云,她吸着那浅淡馨香的桂花香味儿,感受着金黄色的丰收八月深秋。   “姑娘?”在顾姑娘心花怒放万物美好的时候,齐二还在那里忐忑地等着,他看着她那神色,觉得好像猜到了那个意思。   可是猜到是一回事,他还是心吊在半空中。   顾嘉听到齐二这么说,这才想起他还在旁边等着自己的答案,她瞥了他一眼:“你既是让我去见你三叔,那我随你去就是了。”   这一眼落在了齐二眼里,这一句话落在了齐二心里,齐二品味着这句话,半晌之后,心狂跳起来。   若说之前他还不是特别确切她的意思,那现在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喜悦仿佛藏在汤圆里的香美馅汁,轻咬一口,爆浆而出,溅入口中,满是热烫和甜蜜,突如其来的甜蜜让人感动到胸口发烫,两手发颤发麻。   他攥紧了拳头,面颊通红,几乎不敢去看她的。   “我……我会向三叔禀明一切,他一向疼我,又素来开明,想必能明白的。”   “那就好……”   彼此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顾嘉突然有些不好傻傻地看着蓝天白云高兴了,她垂下眼,突然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她和齐二按说应该是很熟的,曾经当了四年的夫妻,这辈子又打交道不少。   可是现在,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身边的男人熟悉却又新鲜陌生,这种感觉,竟然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看他一眼,她都觉得生出许多不自在。   齐二何尝不是,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哪儿去了。   于是两个人你也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各自低着头,相对两无言。   外面有风声,有桂花落地声,屋内只有两个人的喘息声。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齐二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说的事,总算开口:“二姑娘。”   顾嘉软软地应了声:“嗯?”   齐二:“你,你之前为什么要问我哭的事?”   这当然不能告诉他的,可是不告诉他怎么解释呢?   顾嘉别了齐二一眼,决定耍赖,故意道:“我就是突然想问,这样是不是不可以啊?”   齐二连忙颔首:“可以,可以,你想问就问吧。问什么都可以。”   顾二姑娘的想法,就是和别个姑娘不同,与众不同。   顾嘉见他这么说,忍了忍,最后终于抿唇笑了。   齐二见她眼波流动间,笑靥娇美,香娇玉嫩,也是看得有些痴了,想着她刚刚那娇软的语调,胸口泛热,心头都是喜意,最后也低头笑起来。   窗棂外头,小穗儿捧着一些刚出炉的茶点正要进屋,看着这两个人隔了一处茶几,在那里眼对眼地笑,掩唇也笑了笑,摇头叹息一声,暗暗离开了。   平时自家姑娘看着挺能干的,那位齐大人更是一位威严的大人,可是如今……竟像两个傻子一样对着傻笑!   她都不忍心看了……   ************************   顾嘉和齐二两个人,坐在那里,彼此竟都生出一些新奇的不自在。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明明依然是那个人,可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新鲜动人,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别有一番滋味。   对方看自己一眼,自己的心都跟着怦然一动。   这两个人对着静默两无言,屋子里两个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终于齐二有些受不了。   他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浑身仿佛着火了。   于是他猛然站起来。   顾嘉惊讶地看着他:“二少爷?”   齐二作揖:“二姑娘,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走一下,外面凉快。”   顾嘉更加疑惑了,心想这都秋天了,屋子里也挺凉快的,不过想想,她决定还是听他的,微微颔首:“好。”   当下两个人起身出去。   可是一起身,顾嘉就看到了齐二的小包裹。   尽管那么小,但那也是一个包袱啊!这一看就是卷铺盖走人的那种包袱。   齐二很快发现顾嘉竟然发现了自己的包袱。   他这才醒悟,自己一不小心忘记藏在身后了,当下忙抱着那包袱,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日收拾下东西,竟然发现一些无用的物事,便想着扔掉,不过扔掉太可惜了,我就说送给霍管事,毕竟之前借用过他的衣服,所以我才拿出来,结果刚才竟然忘记了,我这记性实在不好。”   顾嘉轻轻“哦”了声,低声道:“这次我病了,齐二少爷过来照料我,怕是耽误了不少正事,看到这个包袱,我还以为齐二少爷是没时间留在这里,要回去处理公务,离开这里呢。”   当然不是!   齐二连忙摇头:“顾二姑娘误会了,我怎么会离开。便是公务,我在这里也能看公文处理公事,我会让底下人骑马来回盐政转运司,并不会耽搁任何事情的。”   顾嘉听着,这才放心:“如此就好,要不然我心中难免愧疚。”   齐二:“不必愧疚,不必愧疚。”   顾嘉又看了看那包袱:“既是要送给霍管事的,那——”   也是巧了,话音刚落,恰好霍管事就冒出来了,他正打算回禀顾嘉一些庄子里收庄稼的事。   顾嘉也觉得这事儿挺巧的,她笑道:“这可真是巧了。”   齐二也觉得这事儿太巧了,他笑不出来:“是啊……太巧了。”   他的包袱啊……   霍管事走到跟前,见过礼,顾嘉就把这个事儿说了,霍管事自然受宠若惊,连忙谢过齐二。   齐二看看自己的包袱,看看霍管事,只好伸出手,把包袱递给了霍管事。   霍管事再次感激,这可是盐政司三品大官送给自己的东西啊,他感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齐大人送给自己包袱的时候那动作好像有点……不太情愿。   ☆、第122章 第 122 章   第122章齐二顿时傻眼了   齐二终于是要回了自己的包袱……没办法, 里面还有一些盐政司的资料,他不要回来不行。   霍管事那边其实也是吓了一跳。   他本以为齐大人竟然送给自己一包旧衣服, 觉得这是齐大人不把自己当外人, 谁知道的后,竟然是一些文献资料, 而且好像还和一些银子啊盐引啊之类的有关系!这可是非同寻常的东西, 大事件, 大事件啊!   霍管事惊疑不定, 对着那些盐政司的资料煎熬了两三天,怎么也想不明白。因为他不懂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暗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在做黑市盐买卖吗,可他没有啊!还是说齐大人贪污了太多银子想让他帮忙遮掩?   可怜的霍管事寝食难安, 两三天功夫瘦了好几斤。一直到齐二过去找他要包袱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闹了多大一个乌龙,感激涕零地把包袱还给了齐二, 觉得自己躲过了一场大灾。   齐二拿到了包袱,总算松了口气,而这几日和顾嘉进展顺利,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此时真是跟吃蜜一般, 满心里甜蜜, 真恨不得一辈子不离开。   不过他是盐政司的官员, 便是请假, 也是有数的, 他还是得回去。   于是这一日,顾嘉送齐二。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   小穗儿从旁看着,更是觉得好玩,只笑嘻嘻地伺候在旁边跟着,也好看看这两个人在玩什么。   要知道这两个人以前都是并肩而行的,如今看上去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反而表面上生疏,竟然一前一后地走。   顾嘉其实也是没办法,她迈开腿,想过去和齐二一起走,谁知道她脚步快一些,齐二就迈开大步更快一些,以至于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竞走似的,最后顾嘉大病初愈的身体虚弱,只能放弃了。   罢了,他要前头走就前头走,不和他争了。   至于为什么一前一后地走,齐二确实是有避嫌的想法的。   他觉得,既然顾姑娘送自己,外面的人难免看到,总是要为顾姑娘闺誉着想的……   越是不亲近,越没必要避嫌,越是如今两个人心意相通,都有那意思了,他觉得……还是避嫌吧。   是以他一脸严肃地走在前面,都不敢去看后面的顾嘉。   顾嘉走了几步后,停下了。   可是齐二并没发现,他继续往前走。   终于,在齐二走了约莫几丈之后,终于发现“顾二姑娘丢了”,于是赶紧回头,就见顾嘉正在那里看着他。   窈窕伊人,盈盈立在桂花树旁,挑眉安静地望着他。   她的样子,分明等着他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了。   齐二略有些尴尬,赶紧走回去:“顾二姑娘?”   顾二姑娘淡眉淡眼:“齐大人自己回去吧,请恕我就不要远送了。”   齐二想让顾二姑娘送,不想一个人走啊,他只好道:“那……那我陪你在这里说会儿话吧。”   顾二姑娘:“嗯,说什么?”   齐二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说什么呢,说今天天气不错,顾二姑娘长得真美?   这也太没话找话了。   其实只要站在二姑娘面前,他看着心里就很高兴,但是话不能这么说的。   在顾嘉目光的注视下,他脸红了下,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后,终于想起来一件大事。   哎呀,险些忘记了。   他忙从袖中藏着的口袋里掏出来那红檀木小盒子,之后打开红檀木小盒子:“顾二姑娘,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块玉石吗?我当时请人给打成玉戒指的。”   顾嘉确实不太记得了,如今经他这么一说,看过去时,只见那小盒子中果然放着一对玉戒指,通透泛绿,水头也足。   齐二捧到顾嘉面前:“你觉得如何?”   顾嘉拿过来,里面的那对玉戒指,一个大一个小的,小的显然是给她戴的。   手中捧着那盒子,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熟悉的俊朗刚硬,眸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倒像是怕她不喜欢似的。   眼前的男子和上辈子认识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上辈子的她没有看出那个将玉戒指拿到她面前时的人其实是紧张的。   她捧着那戒指,又想起最初他和自己说话时,总是说起顾姗。   自己当时是恼的,他却也是无辜的。   想起来,突然便想笑了。   齐二本来等着顾嘉看看那玉戒指,是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谁知道等了半晌,顾嘉却笑起来,而且看样子觉得很好笑。   他再次低头看了眼玉戒指,这玉戒指很好笑吗?   顾嘉笑过了,收敛了笑:“这个玉戒指做得很好看。”   齐二顿时眉眼舒展开了。   顾嘉看他那样,有心想逗他的,便拿过来那小的玉戒指,握手成拳,只伸出小手指头来往上面套。   小手指头犹如削葱一般白嫩,映衬着那润绿色,煞是好看,只是……戒指好像有些大了,套进去后就直接落到了指根处。   “好像太大了。”顾嘉故意皱眉:“这怎么办呢?”   “是……是有点大了。”齐二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也皱眉:“顾二姑娘的手太细了。”   这个大小是他估摸着来的。   顾嘉这时候才伸开拳头,将那玉戒指放在了自己的中指上,却是恰恰好的。   顾嘉眨眨眼睛,笑看着齐二,眼里有点小小的得意。   齐二:“……”   顾二姑娘故意逗我……   ~~~~~~~   送走了齐二后,顾嘉呆呆地坐在榻上,想着上辈子,这辈子。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兜兜转转,利州城还是那个利州城,她和齐二又出现在利州城,只不过两个人如今不是夫妻了。   她用手抵扣住额头,心间多少想法涌上来,然而最先记起的还是做阿飘时看到的那个齐二。   她走了后,齐二会怎么样?   她不太敢想的,一想心口就猛烈收缩的疼。   深吸口气,她让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去想这辈子的齐二,那个俊朗的年轻人,那个对过去一无所知,如同上辈子一样把玉戒指递到自己手里的齐二。   这么俊朗的年轻人,他该有很好的前途的,如果他真得要和自己在一起,那自己……该怎么办?   顾嘉来回想了半晌,终于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大夫,提前调理下身体。   毕竟上辈子大夫说自己无法孕育,又说好生调养,还是有些机会的。   只是四年而已,也许,也许自己还是有希望孕育子嗣的……   顾嘉不太敢细想,但是又觉得,自己总应该去试试吧。   之前不去试,是因为没人值得这样,她不想为了个男人再折磨自己,也不想把自己放到被别人评判“能不能下蛋的鸡”的鸡的地步。   无论是能下蛋的鸡,还是不能下蛋的,她都不想当一只鸡。   她想当人,堂堂正正的人。   但是现在,为了齐二,也为了自己,她想再试试。   假如齐二不说放弃她,那她就不想放弃自己。   ***************************   这几天齐二虽然忙着,但是早晚间都会命人送来花笺,有时候也没什么重要事,就是说说他做了什么。   譬如“今早用的是糯米糕,上面沾了白糖,我觉得你应该爱吃这个”,或者是“今日盐政司公务繁忙,我回到家天已大黑”,再或者是“今日无事,在盐政司看了大半天的书,最后同僚过来和我说起他家中小妾,我不想听他的小妾和他家正妻如何争夺金钗的事”。   如此这类的废话。   顾嘉看着他端正的笔迹,想着他说这些事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   难为他,鸡零狗碎的事都要和自己说说。   顾嘉心里甜丝丝的,她觉得齐二对自己很重视,才喜欢把一些小事统统都分享给自己。   这么笑着的时候,她的笑突然顿住了。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不是也一样吗?   上辈子的齐二,回到家中后,若是有什么,他都会提一下。   只是当时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正经,一丝不苟的,倒像是在和属下讲述公事一样,以至于她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不听的,根本没往心里去。   便是听了,也觉得枯燥无味。   顾嘉怔了一会儿后,便想起齐二上辈子一个劲地拿顾姗当借口的事。   若是以前,她会笑话齐二傻,太笨了,也怪不得自己误会。   如今看来,其实傻的不止是齐二,还有自己。   那么一个对自己用心的夫君就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眼里看到的却只是那些表面的肤浅,以至于从未想过他对自己的用心罢了。   其实想想夫妻四年最后却因几个月的分离生了间隙,又怎么会是一个人的错?若说他过于端方古板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也不曾把话说开了来开解她,那她何尝又有几次和他说过这些呢?   不过是各自猜测,最后反而离了心,凭空生了猜忌罢了!   顾嘉正胡乱想着这个,就听得小穗儿过来说:“姑娘,之前请的那位大夫到了。”   顾嘉一听,忙命小穗儿把对方请进来。   请来的这位大夫也是利州城的名医了,于那妇科之上也颇有些钻研,顾嘉是费了心思才把对方请来,想着先让对方过过脉,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时那大夫进来了,先和顾嘉见礼,之后便请脉。   老大夫诊脉半晌后,这才道:“姑娘怕是才经过风寒,身子虚弱,且有些贫血之症,当好生进补,老朽给姑娘开个方子,姑娘配成丸药,每日取一粒来吃就是。”   顾嘉颔首,又问起老大夫一些问题,老夫人都一一作答了。   问来问去,老大夫并没有提起这子嗣艰难一事,顾嘉到底是一个姑娘家,却是不好主动提,便让小穗儿去拿纸笔,等于把小穗儿支开。   那老大夫也看出来了,拱手道:“姑娘有什么事,尽可开口就是,医者不讳。”   顾嘉微咬了下唇,到底还是开口:“敢问席大夫,我这身子和寻常女子……是不是不大一样?”   老大夫微惊,有些意外地打量着顾嘉:“姑娘……何出此言?”   顾嘉脸上泛起些红来,但是想想眼前是个大夫,有什么不好说的?当下一咬牙,干脆地道:“我这将来是不是子嗣艰难?”   老大夫更惊了:“怎么会?姑娘……何出此言??”   顾嘉看老大夫惊讶,当下也震惊了。   顾嘉抛开脸面问题,和那老大夫深谈一番。   深谈过后,她两手都在颤抖。   她不信,也不敢信。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吩咐了管事,去找大夫,把利州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叫来!!   第一个大夫来了,她让小穗儿假托说这是家中的管家娘子,不能孕育,请大夫看看,结果人家大夫看来看去,只说是气血不足补一补吧,至于子女之事,不用着急,该来的总是来的。   第二位大夫来了,她故技重施,人家大夫直接说,这子嗣一事,症结未必在女人,也要看男子方面,只看妇人的脉象,并无大碍的。   第三位大夫……第四位大夫……   顾嘉一口气看了六个大夫,每个大夫说得都不太一样。   有的说她气血不足,有的说她脾胃失调,但是每一个说出的都是小毛病,将养一番就可以的,愣是没一个人认为她先天不足孕育艰难!   送走了那群大夫后,顾嘉气炸了。   她不光是气别人,也气自己。   当年在孟国公府,分明是请了不少名医的,那些名医都觉得她子嗣艰难,为什么呢?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她更恨自己,怎么就信了那些鬼话,以至于这辈子从未曾想过,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若是早早地请了个大夫来看,何至于因为孕育子嗣之事如此纠结?   顾嘉把丫鬟甚至包括小穗儿都赶出去,自己在屋子里像一头困兽一样,把能扔的能砸的全都砸了个精光,最后气得趴在榻上揪自己的头发,掐自己的胳膊。   她好恨,好恨。   她是忘不了那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吃了好多汤药,吃到最后她看到那种褐色都犯呕。当时齐二说那就不要吃了,可是她不,她逼着自己吃。   她知道如果自己都不逼自己一下,那怎么办,难道真让齐二纳妾吗?还是说要被休出孟国公府?   所以她只能逼着自己,呕了后再重新熬新的,必须吃下去。   齐二说她喜欢吃甜的,其实她上辈子并不喜欢吃的,只是吃多了苦苦的药,才格外喜欢吃甜的,越甜越好。   顾嘉气过了,恨多了,枕头也捶打过了,就开始想了。   是谁,是谁在算计自己?是谁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来害自己??   自己那时候请了好多大夫的,有些是孟国公府给请的,也有些是娘家彭氏那边给请的,还有是齐二认识的人帮忙引荐的,可是这些人都说她无法孕育。   那么多大夫,串通好了骗人是很难的,所以不可能是大夫串通好了。   这么一来,事情必然出在自己身上了。   也就是说,自己嫁给齐二后一两年没有孕育的时候,那时候其实已经出问题了,那时候自己已经是“先天不足子嗣艰难”地情况了。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有人害了自己吗?   如果有人害了自己,问题出在博野侯府还是孟国公府?   往世的许多人,许多事,都一一浮现在顾嘉面前。   彭氏吗,不可能,她再不喜自己,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毕竟自己无法孕育子嗣,对她来说是丢人现眼的,是无可奈何的。   至于顾姗……顾嘉拧眉想了一番。   也不可能,因为她记得,顾姗最初知道大夫说她子嗣艰难的时候,眸中下意识流露出的那抹惊喜。   眼神骗不了人,顾姗至少是开始不知道这件事的。   不可能是彭氏,不可能是顾姗,那博野侯府的其他人更不可能,男儿家,谁会使出这种手段。   那么……问题就一定在孟国公府了。   孟国公府里的人,是谁呢?   容氏?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害自己的亲儿媳妇,绝对不可能!   那还有谁,大嫂,二弟妹,三弟妹,四弟妹?   可是齐二若是排行第一也就罢了,还可以说别人嫉妒他将来有爵位,想要害他的子嗣,可他只是个排行第二啊!排行第二啊!怎么可能别人特特地要害他子嗣?   顾嘉想不明白。   孟国公府的那些人,一个个地在眼前飘过,每一个她都觉得和自己不对付,但是每一个都仿佛至少没有那么坏。   人心隔肚皮,别人心里头藏着的是红还是黑,她怎么看得清楚?   便是如今仔细回忆一些昔日小细节,也是毫无线索,没有半点头绪。   越是没头绪,顾嘉心里越是狠,恨不得重新回到上辈子,去把那些人一个个地揪过来逼问,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我?   就在这个时候,小穗儿从外面敲门,小心翼翼地说:“姑……姑娘,外面齐大人来了……”   想起齐二,顾嘉看了看这满屋的狼狈,只好道:“先让他在花厅里等一会儿吧。”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她不想让他看到。   况且如今心境实在是无法平复,她真怕见到了齐二会逼着他问你平时在孟国公府和哪个有仇有怨以至于人家这么害你。   谁知道那小穗儿今日却是不太听话的:“可是,可是……”   顾嘉纳闷了:“可是什么?”   小穗儿小声嗫喏着说:“齐大人就在这里。”   顾嘉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却见窗棂外,果然有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低的是小穗儿,高的那个自然是齐二。   她顿时没音了,哑巴了。   齐二今天是好不容易抽空,可以过来顾嘉这边,便忙换上前几日新作的袍子,骑上马精神抖擞地过来顾嘉这边,路上看到哪里有热气腾腾新出锅的糯米糕,想起自己上次花笺上写着糯米糕,她后来一脸馋相地说一听就好吃什么的,当下便排队买了一些包起来揣进怀里,想着拿给她吃。   路上的时候,碰到一位,认出是一位大夫,打了招呼。   走了一段,又碰到一位,背着药箱子,又是个大夫。   又走了一段,又碰到一位,不用看药箱子,只闻身上那股药味,就猜到是大夫没跑了。   如此一路走来,他碰到了五位大夫。   而最后一位大夫他还看到是从顾嘉山庄这边出去的。   他进了山庄,径自被送过来顾嘉这里,遇到了小穗儿,自然问起来大夫的事。   听小穗儿说起顾嘉的异样,他自然担心,便忙和小穗儿一起过来了。   隔着那窗棂,齐二轻咳一声:“顾二姑娘?你没事吧?”   顾嘉抿了下唇,看看这满室的狼藉,再摸摸自己蓬松凌乱的发钗,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没事。”   然而她这种匆忙掩饰的语气,谁信啊。   齐二当然不信的。   他在和顾嘉丰富而曲折的斗争之中慢慢地总结出经验来了,知道顾二姑娘的话,你得听一半信一半,要审时度势。   比如现在,就是不能听不能信的。   于是他抬手,就要直接推门进去。   推门的时候他当然也犹豫了下,想着到底是姑娘闺房,这样合适吗?但是心一横,头一铁,他还是决定迈进去——顾二姑娘大病初愈,又请了那么多大夫来看病,万一有个什么不好那就悔之晚也!   顾嘉还想着找个理由让齐二先去花厅自己好歹收拾收拾,谁知道门一开,他就这么进来了。   顾嘉慌了,她现在不说是蓬头垢面也差不多啊,怎么可以这样去见齐二?   于是齐二进来,就看到平时总是仙子一般柔美娇嫩的顾二姑娘,墨发蓬松,金钗斜插,衣服略显凌乱,像是经历了暴风骤雨的牡丹花一般好生凄惨模样。   而更让齐二不敢相信的是屋子里的情景,花瓶碎在地上,巾帕乱飘在角落,地上一件件衣服散落。   齐二弯下腰,拾起一件裙子,他认出来,这是顾二姑娘前几天和他相见时穿过的那条裙子。   这裙子上还有一个粉红色绣花的小纱兜兜……   齐二无奈,只好挪开眼不去看,将那些零碎东西放在旁边椅子上,之后望向顾嘉,担忧地问道:“顾二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到底怎么了……   让顾嘉怎么说呢?   顾嘉看着眼前这个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起。   说上辈子你家里人不知道那个黑心的竟然如此害我,说我被人下了黑手四年无出以至于受了不知道多少窝囊气最后抑郁而终?   还是说自己之前从不敢想着和任何人有什么牵扯,是因为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先天不利子嗣,结果如今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大傻子,竟然是上辈子就被人坑了?   顾嘉满心悲愤,望着齐二,嘴唇哆嗦了几下,待要说的,却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想起上辈子种种,委屈得要命,悲愤又无奈,竟是眼里一下子落下泪来。   “我,我……”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齐二看着眼前的姑娘,她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红着眼圈,一脸憋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最后竟然憋屈得哭了。   “顾二姑娘,到底怎么了,是哪个欺负你了?”齐二顿时怀疑起那几个大夫:“还是说你身子哪里有了不适?”   顾嘉听着那么担忧的语气,看着他那关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哭着扑到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齐二顿时傻眼了。   ☆、第 123 章   第123章好一场矫情闹腾   齐二是有许多猜想的, 诸如这样了那样了, 他看着顾嘉那委委屈屈的样子,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这个时候,顾嘉却扑入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少女的馨香无处不在地扑鼻而来,软绵绵的身子靠在自己胸膛上,齐二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努力地用仅剩下的理智推动着那读了多年圣贤书的大脑去思考一个问题: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想反手来抱住怀里的她, 这个馨香柔软的身子, 然后抱住她安慰她,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唐突了她?   她会生气吗?   就在齐二这么想的时候,顾嘉果然生气了。   她扑到他怀里, 感受着那结实的胸膛,分明感觉那胸膛比起上辈子更加鼓囊,看上去很强健。谁知道转眼就被他躲开了!   她又委屈又恼恨。   她恨着上辈子那些害过自己的人,因为是上辈子了, 因为怎么也没办法查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所以尤其地恼恨。   连带着这个上辈子的夫君,这个上辈子本应该保护着自己的人,她都开始恼恨了。   特别是现在,自己委屈地扑到他怀里,他竟然跟木头一样,连安慰一下都不会?   为什么上辈子他明明不喜欢顾姗她却一直误会?为什么上辈子他应该也是心仪自己的自己却傻儿吧唧一直没想到?为什么上辈子临死前她孤立无援最后抑郁而终?   都是因为他太笨!   不知道说些甜言蜜语, 不知道说些软和话,不知道搂着她轻声细语地安慰!   他不说,她怎么知道?   所以顾嘉恼恨地瞥他一眼,哼哼道:“你太过分了!”   齐二听到这话,一下子慌了,连忙后退一步,躲开了怀里那绵软动人的身子。   躲开的时候,温暖柔软馨香离开自己,他有些失落,不过攥紧拳头,他还是克制了自己。   “顾二姑娘,对不起,是我的错,我——”   然而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顾嘉更来气了。   顾嘉几乎想跺脚了,想躺在地上打个滚给他看。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暖暖地叫她一声嘉嘉,然后搂住她说好听的吗,竟然还叫她顾二姑娘,竟然还说对不起?   顾嘉委屈地含着泪瞪他一眼:“你——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若是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出去好了!”   齐二脸红耳赤,不知所措,想了想,决定还是出去。   虽然顾二姑娘已经不在他怀里了,可是顾二姑娘的馨香,顾二姑娘的甜美,都在他舌尖上。   他的身体已经着火,浑身已经僵硬,他怕下一刻他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吓到顾二姑娘的事,所以……他还是出去吧。   齐二僵硬艰难地往后退,转身打算离开。   每一步都好艰难。   顾嘉简直是无法相信了。   他竟然往后退,他竟然要离开?   她瞪大含泪的眼睛看着他,在这一刻她心中涌起许多念头。   譬如他所谓的心仪都是狗屁,根本没有这回事,譬如她依然是看着夫君离去束手无策的那个顾嘉,许多念头涌过后,她想了想,她是个有钱的人,有产业有庄子,所以她有底气。   有底气的她跺脚,几乎想蹦起来了:“你滚,你滚吧,滚出去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了!下辈子也不要看到了!”   她这一说,齐二这本来就不太情愿的脚步算是停住了。   他回过头:“顾二姑娘,你何出此言?你……你别恼我啊!”   顾嘉捂脸呜呜呜地哭:“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竟然要扔下我不管!”   她本来鬓散钗歪,如今嘤嘤嘤地哭起来,跟个小猫儿一样可怜。   他怎么可能真得走?   于是齐二回转过去,走到了顾嘉面前,轻叹了口气:“二姑娘,你待要我如何?我没有不管你的,怎么会扔下你不管。”   顾嘉听到这话,顿时不哭了。   她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她诧异地望着齐二,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嫣红的小嘴儿,眼中含着泪光望着齐二。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在她恼恨的时候,他竟然还能这么平静?   是了,顾嘉突然想起来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   两个人万一有个什么不愉快,她若是不吭声,他就更不吭声了。   她若是哭了恼了,他就或者冷静地在旁边等着,或者退避三舍等着她不恼了不气了。   想起这些,她更加生气了,不光是为现在,还为上辈子,隔了八百辈子的仇和恨都涌上心头了。   “你还有脸说你没有扔下我不管,刚才我正哭着,你竟然转身就走!”顾嘉紧咬着贝齿小牙,悲愤地道:“我算是知道了,世间男儿多薄幸,都是靠不住的。嘴里说着不会不管我,那双脚倒是老实得很,看到我哭了,赶紧转身就走!”   她想了想,看到自己衣服乱鬓发散,突然想明白了;“定是觉得我这样子不体面,被吓得赶紧跑了!”   这可真是冤啊,天大的冤枉。   齐二没想到顾嘉竟然能想这么多,他赶紧解释。   “二姑娘,你可真是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怎么会被你吓到,我并没有那意思,实在是看你好像恼恨我,并不想看到我,我就想着先离开一下,等等你心平气和了。”   可是她不能心平气和!   他凭什么认为他把自己扔在这里一个人哭,她就能心平气和?   顾嘉眨着湿润的眼眸,斜眼瞅着他,一脸嫌弃。   齐二被她看得心砰砰砰跳起来,仿佛要跳到嗓子眼那里了。   他哑声问道:“姑娘……你……你待要我如何?”   顾嘉低哼一声:“我要你如何,那就如何?”   齐二连忙颔首:“那是自然。”   他实在是猜不透,姑娘的心真是海底针,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她让他滚,他就赶紧滚了,但是她反而更恼了。   顾嘉咬唇,哼哼两声:“那你走吧。”   走?   齐二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嘉:“走吧走吧,我想冷静下!”   齐二:“……”   她到底是在赌气,还是在说真话?   若是赌气,我真走了,她岂不是更恼了?可若是说真话,我不走,她岂不是要生我的气?   这是一个多么难以抉择的问题。   齐二纠结了足足半晌,最后终于沉声道:“我不走。”   顾嘉:“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齐二在顾嘉那连声的走中,终于有点开窍了,灵光乍现,他明白顾嘉是在赌气。   那他肯定不走了。   于是他更上前一步,温声问道:“我看到你那样子,实在是担心。你到底怎么了,好歹和我说说,我看看帮着你一起解决就是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的,在刚才赌气大闹之后,格外平静温和,仿佛风雨过后被洗涤过的天空,清澈蔚蓝。   顾嘉乍听到他那声音,怔了下。   这种声音是极熟悉的,是在两个人各种别扭后,他会用的语气,温和包容,仿佛发生了什么,他都没记在心上,任凭她是挑剔还是不满,他都会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做的,他会尽量。   顾嘉的委屈和愤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那么四平八稳却又温柔包容的语气,仿佛她惹下天大的祸事,他都会帮着她一起解决的。   这个世间有什么是没办法两个人一起慢慢解决的?   顾嘉瞥了齐二一眼,还是问道:“我要做什么,你都会帮我吗?”   齐二颔首:“自然。”   顾嘉想了想,问道:“假如别人欺负我,我也要欺负对方,你会帮我吗?”   齐二肯定地道:“竟然有人要欺负二姑娘,那此人实在是可恨,我自然会帮着二姑娘一起整治对方。”   顾嘉又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对方还没欺负我,我就想欺负对方,你会帮我吗?”   齐二想了想:“若是姑娘想欺负对方,那定是对方有什么不好的,我也会帮着姑娘一起整治对方的。”   顾嘉偏偏问道:“对方是个好人,可我就是想欺负对方!”   齐二:“……”   他轻叹了口气:“二姑娘,这样不好。”   顾嘉不吭声了。   齐二挣扎了下,终于道:“我想了想,姑娘心性善良,又怎么会去欺负那些好人呢?若是姑娘就是想欺负对方,一定是对方本性恶劣,只不过善于伪装罢了,那我当然会帮着姑娘一起整治对方。”   顾嘉这下子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她虽没有破涕为笑,但总算是抿了抿唇,想笑,但是要憋着。   齐二看顾嘉那样子,泪光剔透清澈落在玉粉雪嫩的面颊上,实在是可怜又可爱,一时喉咙干渴,几乎想俯身过去,将那露珠儿吸在口中。   只是终究克制住罢了。   一时想着,她这是个爱骄性子,是折磨人的。   偏偏他是甘之如饴。   暗暗轻叹口气,他看看四周围,俯首下去,先将她扔掉的衣裙褥巾各样物事都捡起来,该放在哪里的就放哪里。   顾嘉不吭声,就看着他在帮她打理房间。   如此忙碌了一圈,这屋子里总算是看着干净整齐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有碍观瞻的了。   那自然是顾嘉。   齐二打量着顾嘉,掏出一块手帕来给顾嘉:“你先擦擦泪,然后我们好好谈谈。”   顾嘉不接,就用一双秋水洗涤般的眸子看着他。   他默了片刻,终于凑过去,帮着她擦了擦。   顾嘉可以感觉到,他的动作特别温柔,好像生怕一用力就擦疼了她似的。   齐二给顾嘉擦了眼泪。   他是第一次给个姑娘擦眼泪的,擦的时候特小心。   她眼皮薄薄的,眼睫毛长长的,生怕擦得不好就弄疼她。   好不容易擦好了,顾嘉却依然不依,撅着嘴儿看他,仰着脸等他。   他愣了下,想了想,只好拿起那巾帕,又小心翼翼地擦过那粉娇玉嫩的脸庞。   擦了一下后,他发现好像哪里不对,这样单手擦,二姑娘的脸总是动来动去,擦起来很不得力。   这张粉面桃花的脸就仰在自己面前,好像赖定了自己,反正人家是不自己擦的,就要你来擦,能怎么办?   他回首,看了看外面,那丫鬟小穗儿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看来不会看到什么。   于是他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扶住了顾嘉的脑袋,之后用另一只手替她仔细地擦拭了脸上的泪痕。   擦完后,他收起巾帕,哑声道:“二姑娘,唐突了。”   然而顾嘉不觉得唐突。   她反而觉得齐二怎么这么拘谨?   于是她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钗。   齐二顿时心领神会了,微犹豫了下,还是抬起手帮她扶正了那钗。   突然想起,那一次他约她过去黄善寺,她头上戴了一朵娇艳的芍药,当时歪了,他也帮着她扶正过。   顾嘉抬起眼瞅着他,看那眼神,显然也是想起当初的事来了。   这事儿可有的说道了。   “齐大人,我想起来了,我还欠你五百两银子呢。”顾嘉的眼神无辜委屈又无奈,好像被恶霸欺压的小姑娘。   齐二顿时噎住了,没话可说了。   他是这样欺负过二姑娘,逼着她写了一个欠条。   可是当时他实在是——   罢了,说那些有什么用。   他堂堂男儿,总不能在她这么委委屈屈的时候还给她翻旧账吧?   于是他只好能屈能伸:“二姑娘,这是我的不是。那个欠条,我自会撕掉。”   到了这个时候,顾嘉真是大仇得报心满意足。   她心里已经是欢喜又甜蜜,看着眼前这明明木讷的男子对自己予求予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一时望着他刚硬俊朗的面孔,想起上辈子的许多事,不免想着,若说起来,他也是个能耐的,若自己身子并没出什么差错,断不至于没有血脉吧?   心念一动间,甚至想着,若是自己这辈子和他在一起,会有血脉吗?总不至于子嗣艰难了?   想到这里时,不免心动神摇,竟有一种冲动,恨不得看到几年后的情景,是不是可以一举轻易得个一男半女,一切遂心?   齐二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总算哄得这娇媚的小妖精喜欢,刚舒了一口气,就见顾嘉用那种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个眼神……倒仿佛她饿了,想把自己吃下。   她甚至还轻轻舔了下红嫩的唇儿。   齐二本来已经收敛了的心,顿时像烟火般绽放在胸膛里,火花四溅。   顾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们……还没订下呢。   “顾二姑娘?”可怜的齐二,明明自己已经是血脉偾张,却只能强自忍下,哑声提醒看起来想吃了自己的齐二。   经齐二那么一提醒,顾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泛红,别过眼去,哑声道:“哼,都怪你上次给我写花笺说什么糯米糕,我都想吃了。”   说完,软软地撒娇:“害得我都饿了!”   可是心里却在想,这一辈子,她和他能顺利孕育子嗣吗?   他身子那么好,这方面断断不是欠缺的吧?   饿了?   齐二这次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糯米糕的,连忙拿出来那油纸包,却已经有些亮了。   “二姑娘,这是我路上看到给你买的,如今怕是都凉了,你让厨房热一热,蘸上白糖吃,这样好吃。”   顾嘉瞅着那油纸包,突然明白了。   自己之前扑到他怀里的时候,觉得他的胸膛格外鼓,当时没在意,还以为这辈子比起上辈子更加强健了。   原来只是一个油纸包。   只是一个油纸包……   顾嘉瞅着那糯米糕:“好,有这个吃也行。”   齐二看她果然愿意吃,总算松了口气,当下帮着她去喊了那丫鬟过来,把糯米糕拿去热了。   这时候底下人上了茶水,顾嘉和齐二分主客做了,彼此都端正起来。   齐二饮了一口茶,轻咳一声,却是问道:“二姑娘,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我看府上请了几位大夫,姑娘身上可是有什么不适?”   顾嘉深吸了口气。   他终于想起来问了,是时候编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故事的时候了。   顾嘉低下头,想了想,试图把心里的故事编得更合理更没破绽。   齐二看着顾嘉低头的样子,却以为她是心里难过,忙道:“若是有什么不适,我倒是认识一些好大夫,可以为姑娘引荐。”   顾嘉这时候故事终于编全了,抬起头,望向齐二:“谢齐大人,不过我不需要大夫了。”   齐二:“为何?”   顾嘉这才说出来自己刚刚编出的新故事。   她自小体弱,刚被抱养走的时候更是险些丧命,后来勉强熬过来,之后她的养母为她算命,那个算命先生说她命中大富大贵,只是有一个憾恨,她身子弱,这辈子是没法孕育子嗣的。   说完后,顾嘉为了让这故事更真实,还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齐二听得这故事,自是意外,想起刚刚顾嘉问自己的那些话,顿时明白了。   略一沉吟,却是道:“二姑娘,你实在是想多了,我孟国公府中子嗣众多,枝繁叶茂,便是以后我成亲后房中无出,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抱养旁支别系,或者从兄弟那里过继一男半女,这都不是什么事。”   可是想到这个时候,又突然想通了。   二姑娘竟然已经开始操心这等事情……这是必要嫁给自己,再无其他想法的吗?再看向顾嘉时,心中甜蜜,眸中也不免带了笑意:“二姑娘,大可不必为此烦恼的。”   顾嘉看到齐二眼中那丝笑意,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一时又有些恼,想着上辈子你若说出这句明白话,我后来何至于如此。   齐二却开始说自己的道理了:“一则,我齐逸腾从不在意是否能有血脉延续,便是没有,抱养就是,二则,不要说那些乡间的所谓神算,无外乎坑蒙拐骗之流,就是朝廷的钦天监之中,也有些招摇撞骗之辈,姑娘当记得昔年给你家驱邪的那位叫吕天越的,竟然已经被皇上宠幸,进了钦天监。”   顾嘉听着,倒是不意外的,吕天越进钦天监是注定的,至于齐二爱说些道理,那仿佛也是注定的。   上辈子听了,这辈子继续听着吧,其实听听有益身心健康,挺好的。   齐二又对顾嘉说起子嗣问题都是宗族中的香火问题,他这样的排行第二其实并不重要如何如何,反正说了很多,最后总结归纳道:“姑娘万万不可因为听信算命先生之言而请了大夫,胡乱开些虎狼之药来吃,那样反而伤了身体。”   沉默了很久的顾嘉听到这个,终于眨眨眼睛,很无辜地来了一句:“可是今日那些大夫说了,那个算命先生是骗人的,我根本没有什么子嗣艰难的问题啊!”   ……   齐二顿时觉得自己刚刚一番苦心婆口的安慰全都喂了狗。   *******************   齐二回去后,把那五百两的欠条找出来,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上面有着顾二姑娘的手印和签名,他是不太舍得就此撕碎的,既是不舍得,想了想,还是仔细地折好,放在了信函中,想着还给顾二姑娘吧。   ——她那么财迷的人儿,估计想起来这五百两的欠条都心疼的。   放好了后,他开始写信给顾嘉,提到了自己今早吃了什么,中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向顾二姑娘汇报了一遍,最后说起了自己三叔:“后日即将抵达利州了,到时候我会派车马过去迎姑娘过来。”   将信函仔细封好后,交给了小厮给信使,好送给顾嘉。   当日晌午过后,顾嘉就收到了那封信。   打开后,看到那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她顿时心情大好。   任凭谁,欠了人银子总是感觉不好的,哪怕是自己打算嫁的人。   收起欠条,撕碎了,利索地扔在了旁边的炭火中,她想了想,翻箱倒柜找出来那砚台。   砚台啊砚台,归根到底,你还是属于齐二的。   她把那砚台小心地放在了一个红漆木盒子里,又写了一个信,上面表示自己会打扮妥当等着他来接,之后连信带盒子一起让信使送过去,同时愉快地赏了信使五百文钱。   信使得了赏钱,心里高兴,快马加鞭,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并把东西送到了齐二府上。   齐二拿到了那砚台后,大喜,捧着都不舍得放开的。   于是第二日,人人都知道齐大人得了个宝砚,一天都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精神都锁神清气爽的。   唯有齐二身边的小厮知道……自家主子,怕是思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第124章 第 124 章   第124章三叔齐镇万   齐二的三叔叫齐镇万, 是一个体魄魁梧的汉子。齐镇万虽生在国公府这样的豪门世家, 却自小习武,最爱舞刀弄棒的,年轻时性情豪爽, 好逞少年之勇。十三四岁时因为路见不平持剑杀人而被责罚, 被投入了大牢, 险些就此毁了一辈子,也幸好遇上了皇后有喜, 皇上大赦天下, 他这才免了罪。当时的孟国公府夫人如今的老太君觉得这儿子性情鲁莽, 必须磨炼才好,于是便让自己的夫君把这儿子扔到了军门里去。   谁知道这齐镇万进了军门之后算是如鱼得水了,也是该着他发达的时候,在他十六岁时, 恰逢北狄军入侵, 他以一己之力活擒北狄人三十一名,之后又率领他当时所在的校队深入敌营,乱了敌方军心, 导致了那次对北狄人的大捷, 捷报传来,君心大悦, 封了齐镇万为勇宁将军, 并赐伯爵之位。   在燕京城里, 国公爷不过两位, 侯爵不过七八位,除了这些,就是伯爵们了,可以说,齐镇万年少之时就靠着自己军功拿到伯爵的位置,这无论是在当朝还是前朝来说,都是罕见的,齐镇万也因此一床锦被全遮住,往日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再也没人提了,人人都是夸赞孟国公府教子有方夸赞齐镇万英雄出少年。   如今这位齐镇万齐大将军不过四十多岁罢了,可以说是正当壮年前途无量。   齐镇万这一日路过利州,知道自己侄子在利州任盐政同知,自然会和自己侄子好生聊聊。   而让齐镇万意外的是,侄子竟然郑重地请托他一件事。   “小二子,难得你有什么事求我,直言就是,你我叔侄,何故如此见外?”齐镇万一向是豪爽的,他也很喜欢自己这个二侄子,只是不明白二侄子怎么今天有些奇怪,不像以前的他。   齐二听到此言,起身离坐,恭敬地道:“三叔,其实逸腾今日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三叔成全。”   齐镇万这就纳闷了:“到底是什么事?”   杀人放火篡权夺位的事他肯定不能干的,其他的,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何至于让侄子这么郑重其事?   齐二想起顾嘉,在自己三叔面前,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三叔,在燕京城时,有一位姑娘,我本来想请母亲向她提亲。”   齐镇万看侄子这扭捏的样子,也是乐了:“既是要提亲,那就提好了?怎么,你母亲不同意?不可能吧,我看大嫂不是那种人!”   齐二想起顾嘉办的这事儿,也是无奈。   不过她既办下来,他少不得给她收拾这烂摊子。   当下把顾嘉怎么怎么和家中有些间隙,怎么怎么流落到利州的事都说了,最后道:“如今之计,总是要想办法让她回去,又不能伤她闺誉,又要想一个光明正大的法子。”   齐镇万听着自家侄子这一番话,也是纳闷了,把自己侄子好一番打量。   齐二恭敬地问道:“三叔,可是有什么不对?”   齐镇万皱着和齐二差不多样子的剑眉,背着手绕着自己侄子打转:“小二子啊小二子,真看不出来啊,原来你相中的竟然是这一型的姑娘。”   齐二顿时噎住,不说话了。   什么……这一型的?   齐镇万摸着自己的胡子说:“这个姑娘能干出这种假借别人的户籍逃离燕京城的事,可见是个离经叛道的姑娘,小二子你一向循规蹈矩,我原本以为你定是要相中一位娴静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然后两个人可以关起门来愉快地探讨书本学问顺便彼此点评下彼此的字画了。   齐二:“……三叔,顾二姑娘不是离经叛道的,她是个娴静善良的姑娘,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后面那个样样精通,说起来真有些勉强。   齐镇万哈哈一笑:“这位姑娘在哪里,我想见见,然后再想想办法。”   齐二听闻,总算是松了口气,当即道:“今日我已经命人去接她过来,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应该就到了。”   齐镇万颔首:“好。”   于是半个时辰后,顾嘉到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清雅简单的衣裙,略施脂粉,看着娴静柔和,果然很像是齐二口中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顾嘉上辈子是见过这位齐镇万的,知道这位齐镇万是性子豪爽的人,且待人不错,是以今日倒是淡定得很,上来大大方方地拜见了。   齐镇万看顾嘉样貌极好,竟是个绝色女子,且行事做派丝毫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心中已经是大有好感,再说了几句话,看顾嘉谈吐得当,且有些见识,更加喜欢了。   谁知道这时,顾嘉却道:“三叔,第一次见面,我作为晚辈的,本来想送给三叔一位礼,只是三叔见多识光,我手中之物只怕三叔看不上,想来想去,这里有一份边疆舆图,是我早年所得,如今拿来献给三叔,盼着三叔能够喜欢。”   边疆舆图?   齐镇万和齐二听得这话,纷纷眼前一亮,不过之后又有些怀疑了。   边疆舆图,那是多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在一个女子身上呢?   顾嘉自然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信的,当下从怀中取出那舆图来,捧到了齐镇万面前。   齐二帮着小心翼翼地展开来,只见那破败的羊皮纸上果然是舆图,山川沟壑历历在目。   齐二对边疆并不太熟,齐镇万却是极熟的,那就是自家的后院。   齐镇万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后,脸色都变了,将问顾嘉:“顾二姑娘,你从何得来这图?”   顾嘉自然不能说实话的,只说是在一个旧书摊无意中得的,觉得这个羊皮纸很特别,便买下了,后来翻了古籍,猜着这是边疆舆图。   “今日得知三叔从边疆来,这才想着应该送给三叔看看的。”她笑着这么道。   齐镇万看顾嘉年纪不大眼神清澈,绝然不像是说谎的,自然是信了,再打量一番那舆图,神情郑重起来:“这舆图确实是边疆地势舆图,只不过其中一些细节,我并不能确认,还需要带回边疆详加对照。”   这上面有些山中小路,是他以前并不知道,若一切属实,那这舆图可以说是万金难买的珍宝啊!   齐二也看出这舆图至关紧要,不过他对顾嘉是极熟悉的,如今听得这个,不由多看了顾嘉一眼。   顾嘉感觉到了,忙作懵懂状。   她不知道,她真得什么不知道,不要怀疑她~~   齐镇万得那舆图,再看顾嘉,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一时大家说起如今顾嘉的身份问题,齐镇万马上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再好办不过了,我们就编个故事嘛,就说你是上香为父母祈福,结果路上遭遇歹人,幸好我手下亲信去燕京城回乡探亲把你救了,结果你当时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失去了记忆,以至于我属下亲信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就把你带回了边疆。我因觉得和你投缘,就把你收为义女,如今我回燕京城,打算带着你回去让你归了宗籍,谁知道路过利州时,遇到了我侄子小二子,他一眼认出你是顾家丢失的闺女。又恰好利州城里有一位名医可以帮着给你治头疾之症,就把你留在这里由小二子代为照料,只等得你伤势好了,记忆恢复,就把你带回去燕京城。”   顾嘉:……   齐二:……   两个年轻人听着齐镇万这一番故事,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好一个曲折动人义薄云天的故事,便是说书先生都编不出这样的故事吧!   齐镇万想想自己的这个办法,也颇有些得意,摸着胡子道:“如何,天衣无缝吧?”   齐二想了想,却是提道:“三叔,这个故事好是好,不过有一点,却是要改改的?”   齐镇万:“哪里要改?”   齐二道:“那个收为义女打算归了宗籍,这个不合适。”   齐镇万一挑浓眉,顿时明白了。   打量着自家侄子,他哈哈笑起来:“说的是,这里确实不合适。”   若是他真得收那顾家女孩做义女,虽说只是义女,可总归是和齐家有了瓜葛,小二子这婚事上只怕被人说道。   事情已经这么敲定了,当日齐二设家宴款待自家三叔,顾嘉也就作陪了——既然大家都分享了这天大的机密,那也没必要非扭捏着讲究礼法避嫌,况且这位齐三叔也是个豪爽的性子不讲究那些的。   齐镇万喝了几盏酒后,话就有些多起来了:“你们的婚事呢,我是给你们做主了,等以后你们成亲,可要早点给我抱个大胖小子,我年过四十,无妻无子,勉强混得个伯爵之位,以后也要留给你们的孩儿!”   他这话一出,齐二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他虽然和顾嘉已经彼此情意相投,可是说什么成亲生大胖小子,那还为时过早。   特别是当着姑娘家的面这么说,他更是不自在。   而顾嘉听得这话,却是突地灵光乍现,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是吗,这位三叔疼爱齐二,是想把自己的伯爵之位留给齐二吗?   想想也是,齐二是孟国公府排行第二的嫡子,若是三叔无后,想必是或者抱养一个,或者把这爵位给齐二这个侄子的。   这么一来……   顾嘉坐在那里,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流动。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是为了这伯爵之位。   ***********************   家宴过后,齐镇万命齐二送顾嘉回去,齐二自是告别了自家三叔,送顾嘉回庄子。   齐二骑马,顾嘉坐车。   坐在马车里的顾嘉,想起家宴上齐镇万说的话,心里依然不能平静。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症结,定是有人为了那伯爵之位,刻意要害自己,只要自己和齐二没有子嗣,那这伯爵之位必然往下顺延了。   是谁?   大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大房自己是有孟国公府的爵位可以继承的,自然不必觊觎齐镇万的伯爵之位,那就是三房,四房?   按理顺延应该是三房,可三房是庶出,机会本来就不大,至于四房,到底是排行第四了,可能吗?怎么那么肯定若是齐二房中无子嗣就一定是他们的?   顾嘉又想到了齐二做官的那位二叔,那位二叔家的儿女也有可能的啊,毕竟三叔的爵位凭什么非要给大房,也有可能给二房啊。   顾嘉这么一想,竟是个个有可能,人人都像坏人,一时抓头挠耳的,没个头绪。   “不管如何,无论是谁害我,我定是要想办法揪出来,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嘉攥着拳头,气得身子都在颤抖,恨得咬牙切齿。   正想着,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齐二强健的身子半蹲在那里,一个低头,矫健地进了马车。   顾嘉这里正恼恨着,突然就见这人进来了。   齐二挑眉:“顾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顾嘉:“好好的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要骑马吗?”   是他自己坚持要骑马的。   齐二:“……在城里人多,我当然要骑马,现在出城了……”   顾嘉:……   行吧,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正人君子,顾嘉觉得需要再看看。   越看怎么越觉得都是装的?   齐二见顾嘉没反对,就坐在了马车右边,距离顾嘉最远的角落。   “顾二姑娘,我看你今日在宴席上,神情有些不对,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齐二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问道。   “我吗?没有啊……”   她为难的地方可多了,一二三四五,一时都说不清的。   “舆图哪里来的?”   “说了路边买的。”   “我不信,你在骗人。”   顾嘉听到这个,突然就恼了。   她委屈,气愤,恨。   这个世上那么多坏人,她一个心眼不够用。   她瞥了齐二一眼:“不信就不信!不信拉倒!你认为我是在骗你,那就当我是个爱骗人的吧,反正你不会信我的是不是?”   她眼里一下子涌出了剔透的泪水:“如今你不信我,说不得以后也不信我,若我说哪个是坏人,你是不是也不会帮我?”   齐二不言,沉默地看着她。   顾嘉更委屈了:“你肯定认为我无理取闹,你根本不明白的!永远都不明白!”   在她说出这些后,齐二便没说话。   赶车的马夫听着里面仿佛是小夫妻吵架,也没敢吭声,只一径赶车,马蹄哒哒哒的,铃铛声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   在片刻的静默后,齐二轻叹一声,靠近了顾嘉,之后伸出大手来。   他的大手轻轻地擦过顾嘉的脸颊,为她抹去那滴泪。   之后,他伸手,揽住了她。   顾嘉在刚才对着齐二说了那番话后,突然筋疲力尽,浑身无力,如今被齐二这么一揽,就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男人的胸膛结实得很,因为没有了怀里藏着的糯米糕,比上次平整多了。   顾嘉心里依然有气儿,哼哼了几句,恨得用拳头去打齐二的胸膛。   她是有理由要打他的,上辈子自己傻,被人害了,他不是也没能发现吗,还不是没能护得住自己?   只是才打了两下,她拳头就咯得生疼,最后自己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太,你太过分了,你竟欺凌我至此!”顾嘉恶人先告状,委屈得眼泪两行往下流。   “顾二姑娘,你别哭,你若要打那就打……”齐二情急之中抱住了顾嘉,本还觉自己孟浪,可是想着如今两个人的婚事大有希望,也就不避讳讲究了。只是抱住后,她却依然是哭,闹着要打自己,偏偏又软绵绵地打,并不使力的。   顾嘉听得这话,气得都喘不过气来,什么叫你想打就打,你长那么结实,自己能打得动吗?   还有,都抱住她了,难道还能撇得清吗,竟然还一口一个顾二姑娘地叫,这是打算始乱终弃吗?   于是她泪眼瞪着他道:“你不过嘴上说说罢了,该欺负我还不是欺负我?你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我,你坏死了,我好恨你,恨死你了!”   她生得娇艳,如今嘟嘟着小嘴儿,湿漉漉的眼睛含着泪珠,委屈巴巴地控诉着自己,那娇软模样,惹人怜爱得很。   她如今就在他怀里,软绵绵地倚靠在自己胸膛上,她哭一下,自己胸膛都能感觉到那幼嫩身子颤巍巍的起伏。   齐二胸膛泛热,身体仿佛被大火燃烧着蒸腾而起,他灼热汹涌的眸子紧紧锁着怀里惹人怜爱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低首,俯身下去,用自己的唇去吃她脸颊上的泪珠儿。   早就想这么做的,从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就想这么做。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她的脸颊幼滑水盈,清透软嫩,弹性饱满,以至于当他的唇轻轻印在那脸颊上时,他能感觉到那水盈盈的肌肤轻轻往下时的弹性。   他轻吸了口。   她的眼泪,带着些许咸味。   他吃了这一口,却越发觉得喉头干渴,于是忍不住再啄,再吸。   顾嘉心里是委屈的,是恨着齐二的。   不过却也是依恋着齐二的。   是的,依恋。   在这之前,她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她会说她和齐二四年夫妻同床异梦,会说她和齐二各自心有所属关系淡薄,可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依恋着那个叫齐逸腾的夫君。   上辈子,也许曾经对莫三公子之流有过浅淡的好感,可那些其实随着她嫁入孟国公府,也就渐渐地浅淡了,谁年轻时不能犯个浑,谁还能拿着自己曾经犯过的傻惦记一辈子?   她姑娘家的第一次是给了齐二的,她后来的许多学问也都是齐二教的,她增长的许多见识更是跟着齐二才有的,这是她的天,她的地,是世俗礼教交给她的依附,也是她甘之如饴的归宿。   她的夫君有着强健的身体,会抱着她让她在夜晚里生死不着,她的夫君前途远大年纪轻轻就已入盐政司,她的夫君虽然生性沉默寡言可是对她敬重待她不错。   这样的夫君,她怎么可能不在心里依恋着他。   只是临终前那几个月的别离和误会,让她把这一切都下意识忽略了而已。   重活一世,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怀里,依然是那双有力的胳膊,依然是那宽阔结实的胸膛,手底下是那让她紧紧掐住抵死哑叫的肩膀。   顾嘉趴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用指甲去掐他的肩膀,去环住他雄健的腰肢好去后面掐他后腰上的肉。   “你太坏了,你对我一点不好……你就知道教训我……”顾嘉哭得抽噎,一边抽噎一边控诉:“你还非逼着我写欠条,你就知道逼我要银子,你还一口一个顾姗来欺负我气我……你还非礼我坏我的名声……”   顾嘉如同菟丝花一般攀附在齐二身上,身子仿若无骨,嘴上却是颇有骨气,险些把齐二从娘胎出来做的坏事全都数落一遍。   最后她哭哭啼啼的结语,也是齐二最大的罪状:“你身子太硬,咯疼了我!”   齐二心疼,齐二心慌,齐二不知所措,齐二又不舍得放开怀里这绵软妩媚的身子,齐二最后只能是紧紧拥住了她,感受着那凹凸有致的身子和自己坚硬身体的嵌合,他艰难地闭上眼睛,压抑地等待着自己身体那一阵阵的震颤感逝去。   许久后,他埋在她馨香柔软的发丝中,哑声道:“嘉嘉……别哭……”   他亲着她的头发,粗嘎的声音道:“我叫你嘉嘉……好不好?”   顾嘉想赌气说不好,不过最后她只是扭了扭身子,软绵绵地哼哼了声。   这一声哼哼,缠绵娇软,竟是彻骨的媚人。   齐二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涌动险些再次泛起。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嘉嘉,我纵是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只是有一样,我并不会骗你,也无心欺负你。”他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道:“你觉得我做错的,一桩桩告诉我,我都改过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到只有顾嘉能听到了,那种男人刻意压低声音的暧昧感,勾起了顾嘉曾经关于夜晚里的回忆。   他第一次叫她嘉嘉是什么时候?   是不是在一个尽情的夜晚里,当两个汗淋淋的人儿滚动在帐子里后,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儿哑声在她耳边说起的。   从那后,私底下,他都是这么叫的。   她心里其实也一直喜欢这个称呼。   嘉嘉,独一无二的嘉嘉,属于齐二的嘉嘉。   ☆、第125章 第 125 章   他说, 他都可以改过来。   只要她觉得他做错了的,那就改过来。   好了, 现在她耀武扬威地趴在他怀里,用小手指头一个个地掰着, 要数落他的不是了。   他低眸锁着她潋滟的小嘴儿, 听她说, 听她那么动人的小嘴儿能说出个什么来。   顾嘉数落出的第一桩罪过就是:“我说过的事, 你根本不信的, 那以后我们若是真得成了夫妻,我说了什么你却根本不信,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你家里头可不像是别的, 那么多兄弟妯娌的, 我若真嫁过去,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小叔子, 又分嫡庶,你只说你家里一团和气生财没有别家勾心斗角的事, 可我哪里知道?你若是不信我, 反信别人, 这夫妻自是没得当的。”   她若真嫁给他, 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出上辈子害自己的人。   那个人既然上辈子能够伸手,这辈子未必就会缩着。   她不伸手也就罢了, 若伸手, 她必要将那个人付出代价。   当然了前提是要齐二必须站在自己一边, 她才不要外面对付别人,内里还要应付自己男人。   齐二略沉吟了片刻,道:“嘉嘉,我家中情景如何,我心里也明白的。我那几个兄弟都是好的,只是家中兄弟多,若是个个娶妻,妯娌之间本就没有自小长大的情谊,难免各有计较。这种事情上,我自是在不损了兄弟情谊的前提下,凡事都听嘉嘉的。”   顾嘉满意,齐二说得这个确实是有道理的。   男儿家心粗,未必在意那些,也是想着兄弟情谊的,往往各房之间争风吃醋都始于女人。一房之中,到底亲近哪个,也往往和这房的妇人更有关系,哪怕两兄弟关系再好,两边妻子各自在夫君面前吹耳朵风,这两兄弟慢慢的也就不能好了。   顾嘉见齐二答应第一桩,自是满意,于是又掰着手指头数落起来第二桩。   她抬起眼来,清凌凌的眸子瞥了齐二一眼。   齐二此时双眸火热如火,定定地望着自己,那样子仿佛要吃了自己。   她低哼一声,埋怨道:“你的身子太硬了,你看——”   说着,摊开来手给他看。   齐二捧住那小手看时,只见那削葱一般的手上已经有了些许红痕,因小手雪白,那痕迹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了?”他捧住那手,手指甲犹如粉红小贝壳,实在怜惜得很,恨不得含在口中呵护着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之前还说什么让我打,我打得动吗?”顾嘉低声嘟哝道:“你弄疼了我,你弄疼了我,都怪你!”   “……”   这可真是不讲理的。   不过顾嘉那一句句你弄疼了我,听得人真是——想不想歪都难的,一时灼火肆虐,险些燎原。   他哪里知道,别看眼前的小姑娘稚嫩清纯模样,却是曾和他做了四年夫妻的,早知道他身子习性,也知道如何作怪爱娇才能让他怜惜。   甚至……顾嘉未尝没有故意逗弄他的成分。   想想吧,上辈子那个揽着自己兴风作浪把自己弄得个又疼又快哀叫连连的强壮男子,这辈子被自己如此拿捏在手上逗弄调戏,怎能不让人心生快意。   顾嘉就是想逗他。   齐二多少也看出来了,他灼灼眸光盯着怀里的姑娘,胳膊也用了力气箍紧,让那软滑如水的身子骨紧贴着自己,叹声道:“嘉嘉,别逗我了,我到底是年轻男儿家,再逗,我未必忍得住了。”   顾嘉眨眨眼睛,故意道:“那你让我欺负下你,我就放过你。”   齐二痛快地道:“好。”   顾嘉调皮地道:“闭上眼睛。”   齐二只好闭上了眼睛。   顾嘉仰脸看着这对自己服服帖帖的男子,心中自是甜蜜又喜欢,想了想,伸出手指头来,对准了他胸膛上某个位置,之后轻轻地捏住,扯了一下。   齐二闭上眼睛时,并不知道顾嘉要做什么。   他本来以为,姑娘家嘛,她要出气,打自己可以,拧自己可以,骂自己也可以,都没什么,他皮厚肉糙,不算得什么。   可是谁知道——   她的小手轻轻那么一扯,他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偌大的强壮身子浑身一个震颤激灵,全身所有的筋脉似麻似酥的。   他僵在那里好半晌都没反应的,最后终于睁开眼,低头看向怀里的姑娘。   小姑娘理直气壮地歪着脑袋看他。   那一刻,他想一口把她吞下。   小妖精,小妖精,坏透了的小妖精。   他身体的某一处已经竖立起来,她也许已经发现了,不过此时他顾不得掩饰了。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不顾礼义廉耻,就这么要了她。   “小坏蛋。”齐二凝着她,哑声道:“你竟欺我至此。”   “就欺负你!”顾嘉哼哼着,面上微红,别过脸去没看他。   他的异样,她当然知道,少不得轻轻挪动了下,避开关键位置。   尽管她突然很想。   很想和他早点尝那夫妻事,很想试一试,这辈子没有了坏人作梗,她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孕育他和她的子嗣。   可是不行的。   她到底骨子里还是循规蹈矩的姑娘,做不出来这种事,只能是把自己稍微闪避开那处,免得让他——控制不住。   他若真想了,那劲头,她是挡不住的。   “嘉嘉,好嘉嘉——”齐二压低声音道:“再欺负我一下吧?像刚刚那样。”   顾嘉一下子就羞涩难当起来。   她是有经验,四年经验,但都是他给的,如今突然做出这样的事,回想一下也实在是羞,于是她下意识地道:“不要,才不要呢!”   说着间,伸手去推开他,跟个小兔子般一跃,溜到旁边角落里去。   齐二哪能让她走,长臂一伸:“嘉嘉,乖,过来。”   他力气大,顾嘉待要躲闪都不能,就那么被她抱过去了。   顾嘉想起一件事来,又开始寻仇了。   “之前我扑到你怀里,你竟然还推开我的,如今怎么好意思又抱我,可见是个假惺惺的正人君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齐二现在还能说什么?   他都快被她折磨死了。   如果当假惺惺的正人君子可以得偿所愿,那他马上承认他是假惺惺的正人君子。   “嘉嘉,那时候你我虽互有情意,但是许多大事未定,我自然不好唐突你,如今我三叔这里既能帮我们,这婚事就是顺理成章的,我便也觉得没什么了。”说着间,齐二火亮的眸子盯着顾嘉:“我们尽快吧,尽快请三叔帮我们,我们早些订亲完婚,我——”   他声音嘶哑,喉结滚动:“我怕我忍不住的。”   顾嘉却是不急的,她觉得这样逗一逗想弄却又不碍于礼法不敢弄的齐二挺好的。   正想着,突而听到一声噗嗤,倒像是衣服崩裂的声音。   她微惊,下意识看过去。   齐二面红耳赤,咬牙望着顾嘉:“我说了,尽快,不然我——”   ************************   顾嘉没想到,齐二竟然把裤子撑破了。   可怕的男人,可怕的渴望。   她努力地想了想上辈子的齐二,突然原谅了洞房花烛夜他的鲁莽动作。   这不能怪他,这是男人的本性。   人家这辈子是克制了,是忍了,结果把裤子都撑破了,这有什么办法?   这边齐二送她到了庄子里,歇下后,把那破了的裤子给换下来。   顾嘉斜眼瞅着他:“拿来吧。”   齐二脸红耳赤:“你不必操心这个,我自己拿回去让人缝补了就是。”   顾嘉叹息:“你有脸让人看到这个吗?”   齐二想想,是没脸让人看到这个,少不得把那个递给了顾嘉。   顾嘉接过来,低着头,也没好意思再看齐二:“留这里,我给你缝,不让丫鬟动手了。”   齐二还能说什么,点头:“嗯。”   顾嘉想了想,又道:“舆图的事,我确实是在一处无意中得到的,只不过我想着,这不是个寻常东西,就买下来了。”   齐二忙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不信的,我自然是怎么也信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原本不该问这个的。”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想起来她或许原本就有些灵通。   既如此,他又何必多问,免得惹她恼呢?   顾嘉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抿唇笑了。   上辈子听他教训自己,这辈子终于轮到自己教训他了?   想想就心花怒放甜蜜无比,那以后她是不是可以多教训教训?把那曾经的仇一口气都报了!   于是她道:“二少爷,时候不早,别耽搁下午城门关了,你先回去吧,等这衣服缝补好了,我自派人把这个送过去。路上不许贪恋路边景致,见到不熟的不许多说话,看到相貌出众的姑娘不许多看一天,记住了吗?还有还有,不许喝酒,不许晚归!”   齐二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条条,每一条都是管制自己的。   他非但不觉得处处受制,反而胸口阵阵泛暖只觉得甜。   嘉嘉操心自己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得心都化开了。   当下一条条全都答应下来,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到门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却是望定了顾嘉,低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嘉想想:“怎么了?”   齐二不满意了:“叫我二少爷,也未免太生分了。”   现在关系不一样了,他叫她嘉嘉,难道她不应该有个新的称呼吗?   顾嘉一愣,想了想,她还真想不出叫他什么。   上辈子,她都是叫他夫君的,现在自然不能这么叫。   逸腾?腾腾?   不行不行,这样怪怪的。   齐二望着她:“想到了没有?”   顾嘉憋了片刻,终于试探着道:“小二子?”   齐二:“……”   才不要。   **************************   却说齐二骑马回去,一路上自然是浮想联翩,任凭那马如何颠簸,他满脑子依然想的是顾嘉,想着她在自己怀里明媚粉嫩的样子,想着抱住她在怀里时那绵软动人的触感,便觉心动神摇,不能自已,只能深吸口气,克制着让自己不去想罢了。   这晚回到家中,他去见过了自家三叔齐镇万,却见齐镇万还在研究那副边疆舆图,背着手,一脸严肃。齐镇万见他过来,便命他上前细看,给他指着说,这里是什么什么关,这里是什么什么河,一切竟和他所知道的一般无二,实在是太妙了,太妙了!   齐二受这位三叔的影响,对行军布阵一向有些兴趣,平时和三皇子也时常探讨这些,如今见了这舆图,自是知道舆图的重要。可以这么说,一旦大昭国和北狄打了起来,谁拥有了这么一副舆图并充分利用,那制胜的把握足足提高了五成。   这就是兵家必备啊!   齐镇万越看越激动,最后简直是拍着大腿道:“有了这舆图,不得了,不得了!”   齐二倒是没他三叔齐镇万那么激动,他虽然也为这得这舆图而高兴,不过他更纳闷的是,嘉嘉提起舆图时来的反应。   感觉有点像心虚?   不过……他当然不会特特地去问什么了。   他今天算是体悟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得罪哪个,也不能得罪姑娘家的,姑娘家算起账来……   齐二想到了她捏住后的那一拧,至今都觉得酥-麻酸爽。   齐镇万正激动着,却见自己侄子没反应了,回头一看,只见齐二满脸憋得通红,在那里直愣愣地不知道想什么。   “怎么了?”齐镇万皱眉,这侄子,有点奇怪啊!   “没什么。”齐二摇头,赶紧摇头。   齐镇万疑惑地看了他一会,最后还是继续看自己的舆图了。   舆图,舆图,他越看越兴奋。   ~~~   在齐二憋得满脸通红的时候,顾嘉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齐二补裤子。   要说起来这裤子也忒不结实了,这得多大的力道和撑劲儿啊?   顾嘉想到这里,忍不住抿唇笑着摇了摇头。   小穗儿从旁见了,就纳闷了:“姑娘,你怎么了?”   顾嘉正想着姑娘家不该想的事,突然间小穗儿问,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小穗儿却更加纳闷了,一时想着,姑娘可不是那干针线活的人,今日个也是有意思了,竟然对着一条破了的裤子在那里缝缝补补的,而且一边补一边笑叹。   正纳闷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咦……那条裤子,是哪里破了??   ************************   关于撑破了裤子这种事,自然不为外人道也,顾嘉和齐二有志一同都不再提起这事儿,等到下次见面,顾嘉交给齐二一个小包袱,齐二心照不宣地接过来,之后两个人正儿八经该干嘛干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因齐镇万在利州逗留,齐二并不敢随便往顾嘉这里跑的,少不得禁忌一些,待到好不容易齐二恭送走了齐镇万,本以为可以百无禁忌会佳人了,谁知道这时候,盐政司却得了个消息,说是附近一处山下疑似是有盐矿的。   这可是个大事件,如今的盐矿分为海盐和井盐,海盐多产于海边,暂且不提,井盐的数量是有限的,得下面有盐,才能开采,这些都是关系到国本的大事。   如今知道下面管辖的山地里可能有盐矿,齐二自然不敢大意,和盐政司的官员一起实地勘探,并请来了矿里的老把式一起查探,还命人试探着挖了一口井来。   这么一耽搁,等到齐二终于从盐井里爬出来,想着去看看顾嘉的时候,竟是大半个月的功夫过去了。   盐矿这边已经有了眉目,这是大事,自然是写了邸报上奏朝廷知晓,盐政司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喜气洋洋,他们觉得发现了盐矿这种大事,政绩是有了,应该会顺便被提拔提拔了。   就算这次不提拔,这种事写在履历里,也是光彩的一笔。   齐二倒是没想着提拔什么的,他就是在盘算着,发现盐矿,皇上一高兴,没准自己和顾嘉的事就这么成了。一时又想着,不知道三叔过去燕京城那边,事情办得如何,可曾被人看出破绽什么的。   就在这种种想法中,齐二的忙碌告一段落,把自己那仿佛挖煤人一般的官服脱下来,沐浴更衣过后,打扮一新,齐二去见顾嘉了。   顾嘉最近见齐二总是说忙,待要打听,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免有些恼,不过想想,他如今正对自己情热,断断不至于故意不理自己,想必是真有事,这么一开解自己,也就想开了。   于是这日知道齐二过来,也命人摆开了各样吃食来招待。   “齐大人最近忙得很啊?”就算不气不恼,姑娘家嘛,难免说几句酸话。   “你真得叫我齐大人?”齐二是不太满意的,怎么可以还叫齐大人呢?也太生分了,齐二对于这个问题很执着。   “小二子?”顾嘉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名堂来,上辈子一直叫夫君,他也没说什么啊!   “不。”齐二抗议,灼热的眸子盯着顾嘉:“叫我名字。”   “齐逸腾?”顾嘉瞪大眼睛,这样子合适吗?   “不要姓。”齐二再抗议。   “逸——腾?”怎么感觉这样怪怪的,她不习惯。   “不要中间那个字。”齐二再再抗议。   “腾腾?”顾嘉捂脸:“不要,太傻了!”   他不嫌傻,她还觉得别扭呢。   齐二略一沉吟。   他也觉得叫腾腾怪怪的。   他想了想,道:“我到底比你年长四岁,叫我哥哥吧,腾哥哥。”   顾嘉赶紧摇头:“不要!”   腾哥哥……太肉麻了。   他能听,她还叫不出来呢。   齐二望着顾嘉:“现在叫不出来就算了,不过以后要这么叫我。”   他很喜欢这个称呼。   顾嘉瞥了他一眼,心想我才不要叫呢,以后也不叫,当下赶紧转移话题:“你最近忙得很,都忙什么啊?”   本来打算小小地兴师问罪一番的,现在觉得还是免了,别矫情那一把了。   齐二听顾嘉问,倒是没隐瞒,说起盐矿的事来。   这事儿之前是保密的,不曾外泄,不过如今已经上报朝廷,马上朝廷会以邸报形式传至各处,也就没必要特意保密了。   顾嘉听到这个,却是微吃了一惊。   因为她分明记得这个应该是明年才发生的事,不曾想这么快就发现了盐矿?   也就是说,如今重生一世,不但齐二过来利州的时间提早了,连发现盐矿的时间也提早了。   是因为自己过来利州,才改变了这一切?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什么是被改变的?   想到这个的时候,她突然记起一件事,整个人便紧绷起来了。   上辈子,因着朝廷要将那山地收归朝廷所有,为此当地的百姓自然不满,几次和朝廷官员协商这补偿价钱,结果却迟迟不能打成一致,有一次几个脾气暴躁的百姓还带领着宗族里的人闹了起来,结果这一闹,导致了山里雪崩,出了一场事故。   当时齐二也在的,齐二为了救当地一个小孩,险些葬身雪山之中,后来勉强保得性命,却受了伤,为此在床上颇躺了十几天呢。   也就是在那十几天里,让顾嘉觉得,齐二这个人……其实有时候也像个小孩子似的,吃饭要人喂,晚上睡不着还要人抱。   ……   罢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先不提这些,只说这辈子,顾嘉望着齐二,突然就心疼了。   之前光想着钱啊财的,如今想到这辈子这个男人又是自己的了,怎么也得琢磨着让他逃过这一劫啊!   当然了,还有自己那些山地,怎么才能兑现一个好价钱,同时不能让齐二知道。   上次他听说自己竟然去赌坊下赌注,都把自己好生一番训斥,如果这次知道自己竟然囤积居奇,先不说他会不会怀疑自己吧,只说这投机行径,他怕是先得把自己好一番说。   顾嘉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又要救齐二,又得抢银子。   “怎么了,嘉嘉?”齐二觉得对面小姑娘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没……我就说,怪不得你忙得不见人影,原来是公务啊!这个算不算政绩啊,你是不是可以升官了?”顾嘉赶紧这么说道。   “是,这是大事,我少不得忙一段,如今还好,确认了,确实是盐矿的,已经上报给朝廷,应该算是政绩的,至于升官,倒是未必。”   齐二明白,自己年纪轻轻已经是三品同知,这就是很大的官了,他并不想升官了。   他只想皇上能够给自己赐婚,赶紧把眼前这个小妖精娶进家。   “唔……”顾嘉听着,叹道:“其实不升官的话,你也不必太拼命,纵然朝廷的事重要,可是也得顾惜自己。”   要救人,那别人也可以救,你说你手下那么多人,怎么就你冲过去救?顾嘉知道自己劝不动齐二的,但还是忍不住劝一句。   然而齐二却误会了。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因为救一个小孩儿而身受重伤,他以为顾嘉在纠结升官的问题。   于是他宽慰道:“嘉嘉,你不必担心我的官职,这个我心里有数的。”   他略想了想,虽并不会说什么大话,但还是向顾嘉道自己的想法:“我虽只是孟国公府中嫡次子,并无爵位可承继,但是将来我齐逸腾封妻荫子还是可以做到的,嘉嘉放心就是。”   顾嘉一愣,抬眸望向他。   她并不知道,原来他在年轻时候就对自己这么有把握了。   这倒是也没说错,后来,她可是一品夫人呢。   ☆、第126章 第 126 章   第126章亲一口锅底灰   他以为她是操心将来的官位问题, 盼着他升官,他说将来封妻荫子可以做到的。   这点她当然是相信的,因为上辈子, 他也说过这种话, 也做到了。   顾嘉低下头, 有些感慨。   她发现她上辈子是个傻的, 小姑娘家,太单纯, 也太傻,并不知道怎么去看一个男人,更不知道怎么鉴别男人的真心与否。   一个男人告诉你他将来必要封妻荫子,必要让你得诰命登高堂,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男人,不在于会多少甜言蜜语,更多的是看他为你做了什么。   顾嘉想起这些, 再看向齐二的时候,唇边便带了笑意。   于是齐二就发现, 眼前的小姑娘秋水涤荡般的眸子中氤氲着缠绵的温柔, 轻淡柔美, 却在那低头间有一丝丝羞涩的妩媚。   她好像做错了事似的, 有些不好意思。   “嘉嘉,等我三叔那边说好了, 这边盐矿的事落定了, 我们就回去吧。”齐二喉咙干涩, 他突然哑声道:“尽快回去,我会向皇上请命,求赐婚。”   顾嘉没想到他突然转向这个话题,想了想,轻轻点头:“好。”   她如今也很想嫁给他,重新嫁给他,把往日他做错过的,她做错过的,都一起纠正过来。   他们也许很快就能弥补上辈子的遗憾,有一个他们自己的子嗣了。   齐二望着她,眼神明亮渴望:“嘉嘉,你自是不知,我夜晚里经常想着我们成亲时候会如何,有时候晚上还会梦到。”   顾嘉微意外,抬头望向他:“啊……那你都梦到了什么。”   齐二眸光微垂,落在她精致白净的锁骨上:“很多。”   顾嘉抿唇笑,忍不住催问他:“说说嘛。”   齐二看她如花笑颜,声音暗哑:“等成亲你就知道了。”   白日里,克制再克制,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动半分,夜晚里,却是毫无禁忌的。   他管不住梦里的自己。   *******************   送走了齐二后,顾嘉脸上还带着些许灼烧感,她忍不住想齐二到底梦到了什么。   凭他的所知,他能梦到什么?怕不是一些自以为是的想象。   毕竟……现在的齐二还没什么经历呢。   姑娘家身子长什么模样,他都未必知道!   这么想着,顾嘉突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上辈子她是吃了苦头的,这辈子,她怎么也得看看调理下这夫君,免得他如上辈子那般莽撞无知,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顾嘉暗自盘算一番,已经有了想法,打定了主意后,又开始琢磨这个盐矿的事。   她自己手头囤积的这些山地,必须想办法卖个好价钱,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几乎押在这里了。   可是她又要想着,怎么让齐二不太为难地把这件事办下来。   她知道接下来官府必然是不想出钱,想直接收归朝廷所有的,或者最多就是出寻常市场价,而附近拥有山地的山民们必然不满,他们是靠着这些山地过日子的,如今把那些山地收走了,他们得不到很好的补偿,以后日子怎么过?于是就有人带头号召大家来和盐政司对抗,最后双方闹个你死我活,各有损失,齐二上书朝廷,说明这件事如何如何难办,为民请命,最后朝廷终于答应高价收购这片山地。   这件事说来简单,其中曲折,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   便是她在深闺之中不知道外面事,偶尔间听到齐二或者齐二手底下小厮说起只言片语,她也知道过程之艰辛和麻烦。   她自然是希望齐二不必费这么多周折,尽快把这件事办下来,他们也好尽快回去燕京城。   只是朝廷那边的意思,若不是费了后面那么多周折,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痛快地出银子呢,这都是要慢慢地磨的。   磨到朝廷明白不出银子不行,齐二再上表朝廷,事情才能办好。   顾嘉想来想去,最后一咬牙,决定自己促进这件事来尽快完成,帮着附近的山民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好让朝廷知道,必须出钱摆平。   于是她当下叫来了霍管事,命他这段日子也不用处理山庄的事,只去山地那边,和当地的猎户以及附近的山民打好关系,以备后用,又写信给燕京城的萧越,让他过来,到时候可以帮着自己处置一些自己不宜出面的事情。   她是想着,这件事要闹,那就一开始闹大了,朝廷知道这里的山民不好惹,且法不责众,早早地看清楚局势出银子就好了。   当然了,适当的时候,可以让齐二摆平一下,这样子齐二就有功绩了,将来他们的婚事就能更顺利。   而接下来的情势却是出乎顾嘉的意料,根据王管事打探来的消息,山民们在知道自己的山地下面有盐矿后,一个个认为自己发了财,甚至还有人说“我们的山地,我们自己挖盐,不必向朝廷求盐引,从此后岂不是发大财了”。   顾嘉听得王管事传来的这话,暗暗无奈,想着这些山民实在是想不明白。   盐政关系到国家国本,那是重中之重,你以为你有地契田契,那山地下的东西就归你所有了?错,大错特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的地契田契也是唯有政局稳定国泰民安的时候,大家各守规矩,别人才承认是你的,一旦朝廷认为现有的规则违反了朝廷利益,动摇了国本损害了国基,那还不是二话不说直接给你抢过来。   一张单薄的地契怎么抵得过真刀实枪的兵马。   他们现在想得实在是太乐观了,等回头朝廷不给钱就想把这些山地收走,只怕是要一下子懵了。   而从这些寻常的山民懵了,到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为了护卫自己赖以生存的山地而和敢于和朝廷对抗,那是需要很多时候的。   顾嘉心急,没有那么多时间,她不想等。   她也不想在这种激烈对抗中再让齐二受一次伤了。   恰这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那些山民们要聚在山上游玩,顺便商量下这挖盐矿的事,倒是一个聚众闹事的好机会。她知道王管事是拿银子办事的,有些事让他去办显然是不行,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亲自上阵。不管如何,她也是那里大片山地的拥有者,她应该想个办法,去怂恿那些人赶紧行动起来。   可她一个姑娘家,能这么出面吗?   顾嘉想了想,决定穿个男装,脸上抹点锅底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少年。她费了半天的劲,又让小穗儿给自己梳了个男子的发式,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除了文弱了点,基本可以装个少年了。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去,最先看到她的是霍管事。   霍管事见了后,惊了下,之后才勉强认出:“姑……姑娘?”   顾嘉小得意:“怎么样,有破绽吗?”   霍管事前后围着顾嘉看了半晌,最后道:“文弱了一些,秀气了一些,声音也软了一些。”   顾嘉想想:“那也没办法,我尽量行事粗鲁些就是了,你跟着我一起过去,我们到时候见机行事。”   霍管事连忙点头。   于是当日,顾嘉少爷便带着自家小丫鬟穗儿并个霍管事过去山上。九月初九重阳节,正是遍插茱萸的日子。   这一日秋高气爽,满山菊花黄,芬芳娇艳,附近的山民无论是猎户还是地主或者佃户,或者是药农花户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纷纷出游登高远眺、观赏菊花,人人插了茱萸,前去山上的道路两旁时不时有些摊贩或者货郎,兜售重阳糕菊花酒或者蓬饵的。   顾嘉也顺便插了茱萸,买了蓬饵来分给王管事和小穗儿吃,之后便去前往那些山民约定的峡谷处赶去。   待赶到时,却见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这盐矿的事,果然有人还做着美梦,憧憬着朝廷能放任不管让他们自己挖,甚至还有一个拍着大腿道:“我们自己的盐矿,凭什么别人来管,怎么也轮到我们发财了!”   顾嘉在暗中听着这话,无奈叹息,又见周围颇有几个附和的,只好上前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须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下动荡之时,田契地契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要知盐政乃朝廷之根本,如今我们山下有盐,若是朝廷放任不管,那必成祸害。”   顾嘉这话一出,立即有人出来反对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们应该让朝廷管着吗?”   还有人跳脚:“你谁啊你,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更有人开始怀疑了:“难不成你是朝廷派来的探子?”   顾嘉自然少不得让霍管事上场,霍管事上前解释一番,众人终于明白了,这就是陈家的少爷,在这一片拥有不少山地的。   行,这是同伙。   可是同伙归同伙,大家对她说的话还是不太满意:“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是说你打算把你家的山地交给朝廷吗?大好的盐矿,你不要了?”   “你不想挣钱,我们还想挣钱呢!”   顾嘉只好上前,慢慢地解释这件事,她先解释了盐政对朝廷如何如何重要,不可能放任不管,如此一来,必成大患,接着又说起朝廷会如何如何对付他们。   她知道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景自然是了如指掌,如今给大家分析一番后,合情合理,且符合当地的实际情况,一时大家听着仿佛真得一样,个个震撼不已,目瞪口呆,陷入了深思。   “是了,若是朝廷强行征用这些山地,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岂不是以后连讨生活都不能?”   “就算朝廷补给我们银子,可我们拿着银子又能去做什么,岂不是要坐吃山空?”   顾嘉当然知道,以后齐二会想办法给他们争取几倍价格的补偿,还会在盐矿上雇佣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流离失所,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朝廷可没那么好说话,她还得使劲继续吓唬。   “所以如今我想着,可不能做那自己挖盐贩卖的白日梦,也绝对不能让朝廷就这样把我们的山地收走让我们流离失所,我们可以把这片山地交给朝廷,但是朝廷必须给我们足够的补偿,让我们可以养家糊口,可以继续在这片山里讨生活。”   她这一说,大家纷纷觉得有理,虽然依然有人狐疑,但是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她:“那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做?”   *******************   盐政司这边得到了线报,知道那些山民们今天要借着重阳节登高远眺时,趁机在一处峡谷聚众商议这盐矿的事。   盐政司的官员一商量,他们自然也得去看看。   毕竟那么大的盐矿,关系到当下时局稳定,也关系到他们将来的政绩,怎么也不能轻忽大意,于是派了人马,穿了便服,前去山里,打探下消息。   因事关重大,这些官员们也不敢松懈,什么九九重阳节和家人团聚自然也没心情了,想想干脆自己也乔装打扮,过去山里看看,要不然心里不踏实啊。   齐二也属于不进去看看就不踏实的那一类人。   怎么可能踏实,这件事事关重大,是容不得半点闪失的。   当下他穿了寻常粗布衣衫,带着自家小厮,也去了山中打探,根据探子打听到的消息,知道在一处峡谷,直奔着那里去了。   当然他并不敢凑近的,招了派过来的人马,问了下里面的情景。   听说里面有一位陈家的少爷和大家分析当下情势,并带领着大家要如何如何,他不免皱眉沉思。   其实现在盐政司的官员,大多想的是“如何对付这些百姓顺利地拿到那些盐矿宝地”,可是他却在想着,若是真得只为了完成政绩而从百姓手中夺得那些山地,政绩是完成了,那百姓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他们获得一些补偿,以后就坐吃山空吗?   依附这一片山地生存的山民们,总得找到新的谋生路子才是。   他也在想着该如何改变如今山民们下意识和官府作对的想法,既然这位陈少爷也在这里拥有大片山地,且看上去是个有主张的,又能服众,他倒是可以把这位陈少爷请过来,彼此谈一谈,好歹商量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为这些山民寻个谋生之道,同时又能顺利地为官府把这些山地收归朝廷。   这么想着时,他也不急于去那些山民们聚集之处,反而是命人去打听那些陈少爷的踪迹,看看这是哪个陈家的少爷,若是能寻到住处最好,到时候可以请过来一起探讨下这盐矿的事。   齐二吩咐下去后,自己便不慌不忙地在山上漫步,看看这利州的风土人情,顺便和这山上的猎户闲聊几句,问问每年的收成,以及这日子过得怎么样。   那猎户是个开朗的糙汉子,看齐二穿着粗布衣衫,虽然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但倒不像是什么坏人,也就和他说起来这山里的日子。   猎户显然对当前的生活很满意,不过最后提起盐矿的事,也是叹了口气:“若真如此,怕是从此我们只能改行去挖盐了,只是我也不会,还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   齐二听着,颔首,口中道:“当今圣上圣明,自然不会置百姓于不顾,总是会为大家伙寻得妥善安置之法。”   猎户听着这话不太懂,不过还是道:“只能这么盼着了。”   正说话间,齐二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旁边的山道,却见隔着一片菊花,那里正有个少年往山下而去。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少年身边的那个丫鬟,却是有些眼熟。   齐二见到,意外之下皱眉,之后略一沉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大步越过那片菊花从追过去。   被齐二认出来的正是顾嘉,顾嘉正大摇大摆地往山下走,突然间小穗儿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齐大人在后面呢,好像看到咱们了!”   顾嘉一听,微惊了下,回头看了眼,虽然穿着个粗布长衫,但那身形那感觉,可不就是他吗?当下想着,这事儿是万万不能轻易让他知道,现在还是赶紧跑吧,于是加快了脚步,低声道:“别回头,别让他看到!”   本来顾嘉若是不跑,齐二还会疑心自己想错了,毕竟前面那人衣着分明是个翩翩少年——虽然单薄纤细了一些。   可是如今顾嘉一跑,齐二是确定无疑的了。   果然是她,怎么这个时节跑出来?且做这个打扮?   齐二当下大步流星,紧追几步。   顾嘉眼看着齐二追来,抱头鼠窜。   齐二更加确认了,大步狂追。   最后顾嘉终于放弃,齐二追上来,拦住了。   霍管事见此,躲在一旁,小穗儿低着头不敢说话。   顾嘉和齐二四目相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齐大人,你过来做什么?”   说着间,她决定先发制人:“我本以为齐大人忙于公务,并不敢搅扰,才想着自己出来登高远眺,观赏菊花,谁知道齐大人竟然也出来游玩。”   齐二没说话,打量着顾嘉这一身装扮,最后目光落在了她那张泛黑的小脸上。   “顾少爷,这是出来游玩?”   顾少爷?   咳,顾嘉险些被呛到,忙道:“齐大人,前面有处凉亭,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齐二淡声道:“不必,顾少爷,你我多日不见,我正好有些事要和你谈,你随我下山,我们找一处说话,顺便——”   他道:“一起用个便饭吧。”   顾嘉看看齐二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好吧。”   当下,霍管事也不敢随着了,小穗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就看着自家“顾少爷”被齐二领着直接下山去。   因顾嘉如今是顾少爷了,齐二也不避讳,直接牵了他的手。   顾嘉努力挣脱了下,可是齐二的手颇有力道,捏住自己的,牢牢的犹如铁钳子一般,根本甩不开的。   她没法,只好低声提醒身边的男人:“你别这样,仔细让人看到。”   齐二道:“顾兄,你我兄弟今日于重阳佳节团聚于此,携手同欢,如今正该去山下畅饮一番,兄台何故如此见外?”   顾嘉:“……”   看看齐二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她只好道,行,你能装。   齐二牵着顾嘉的手径自往前走,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是觉得不自在了?那出来时呢?打扮成这个样子,你当别人看不出?身段如此纤弱,腰那里勒得太细,还有别处,也不像个男人!”   顾嘉不服气:“哼,除了你,可没别人认出,你还不是认出我的丫鬟才认出我来的吗?”   齐二微发烫的眸光凝着她:“你连喉结都没有,认不出你来的才是傻。”   顾嘉听着,赶紧掩了下衣领。   齐二领了她,走到山下时,径自领着她来到了一处,那里却有两个小厮,其中一个牵着马的。   “陪我一起骑马吧?”齐二没看顾嘉,低声这么提议道。   “我?骑马?”顾嘉微惊,她不会骑马啊。   “我可以教你。”齐二看了她一眼,这么道。   顾嘉顿时明白了。   她看看四周,作为一个女儿家,和男人同乘一骑,骨子里其实是不自在的,哪怕以后是打算嫁给这个男人,可现在,还是不太自在。   但是……她突然真想试试骑马的滋味。   于是她犹豫了下,还是轻轻点头:“好。”   齐二本以为她会拒绝的,他也等着她的拒绝。   没想到她竟然是愿意的。   他绽唇轻笑了下,将那马牵到自己手中,之后又给顾嘉讲了讲如何上马,坐在马上当要如何,之后,他让顾嘉扶着自己的肩膀:“上。”   顾嘉看看那马,其实是有些怕的,但想想齐二在身边,还是壮着胆子扶着齐二的肩膀蹬上去。   翻身上去的时候,她感到齐二的手稳稳地托在自己腰上用力,自己稍一伸腿,便翻身坐在了马上。   骑在马上的视线要比下头开阔,马头高高昂起,两条腿搭在马腹两侧,她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感觉可以上天入地。   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她突然渴望策马奔驰的感觉了。   正想着,齐二也翻身上马了,就在她身后。   齐二的一只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是握着缰绳。   身后结实的胸膛贴上来,男子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脸上微红:“两个男的同乘一马,别人会笑话吗?”   齐二低声安慰道:“放心,不会,你看别家也有兄弟共乘的。”   顾嘉看了看附近,好像确实有的,不但一起骑马,还有一起骑驴的,当下才算放松了。   齐二牵着缰绳,两条有力的长腿轻轻一夹马腹,那马便甩开蹄子哒哒哒地跑起来。   这么突然一跑,顾嘉收势不住,身子就不自觉往后,恰好就落在了齐二怀里。   她被有力的臂膀环住,禁锢在他胸膛上。   她没挣扎,闭上眼睛,将后背倚靠在他身上。   秋风拂面,菊花飘香,她的秀发丝丝缕缕地扑打在脸颊上,飘荡在风里。   哒哒哒的马蹄声和那规律而急促的喘息声中,她可以感觉到男子气息轻轻喷在自己耳畔的滋味,烫烫的。   这让她想起了过去很多事。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那双覆盖在她腰上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嗯?”男子轻轻的嗯声粗嘎沙哑。   “我……”她竟口干舌燥:“放开这里。”   “不要。”此时的齐二,比往常来得霸道倔强:“我就不放开。”   他干脆两只手全都环在她腰上,就这么从后面将她牢牢抱住。   ☆、第127章 第 127 章   第127章马上情   他说, 我就不放开。   那倔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孩子气。   顾嘉又羞又气:“放开放开!你不放开我叫了啊!”   齐二俯首在她耳边, 低声道:“这里荒郊野外的, 你便是叫了, 也没人答应的。”   顾嘉抬头一看, 却见四周围皆是几人高的葱葱树木, 如今树上叶已黄,有风吹过时,那满树黄叶便犹如金色的碎玉一般在树上摇摆,偶有零星叶子随风坠落,翩翩起舞在这山间小路上, 轻盈的蝴蝶似的漫天飞舞,梦幻迷人。   抬头远望, 可见天空蔚蓝, 暖阳和煦,遥望大路来时,却并不见什么人影的。   碧天长空,黄叶漫天,秋意正浓, 这世间只剩下他和她。   无论他们做些什么荒唐的事,都不会有人看到的。   此情此景实在是太过暧昧, 顾嘉待要说什么, 却觉口干舌燥, 竟是说不出的。两个人之间是情意互许的, 都是盼着和对方在一起的。   于齐二而言, 或许是懵懂无知,渴望难耐,而于她来说,却是本应该再自然不过。   感受着身后这个刚硬的身体,她知道他需要什么。   一个身体足够成熟强壮的男子,当被自己这样倚靠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他需要什么,他接下来会如何,她全都知道。   她甚至知道他惯常的动作以及力道。   顾嘉有些迷惘地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齐二低首,凝视着被自己牢牢地环住的姑娘,看她浓密修长的睫毛轻轻垂下,覆在那精致轻薄的下眼睑上。   这让他想起春日里蝴蝶震颤的翅膀,姿态优美,柔弱无骨。   她的小唇儿轻轻抿着,唇线犹如一条嫣红的线,细细薄薄的。   他凝视着那里,仿佛着魔一般,大手扶着她的脑袋,让她的脸颊微侧。而他自己则是俯首,从她肩膀上侧过去,然后唇落下。   当他的唇落在她唇上时,他感觉到了上面的娇嫩和湿润。   他觉得自己很渴。   很渴的人找到了湿润的水源,便忍不住探索进去,想要攫取更多。   几乎是凭着本性,他探索开了那里,并用牙齿轻轻叩开她紧闭的贝齿,舌尖弹了进去。   那里如同一处泉眼,泉水清澈甘甜,他贪婪地吃着。   当她呼吸艰难想要躲闪开时,他却下意识地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逃开。   足足过了一辈子的时光,他才舍得放开她。   她已经是身子瘫软无力地靠在他胸膛上。   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是有些无助地握着他的大手   她所有的力气都被他吸走了。   这是他们这辈子的第一次。   一切都比她所以为的好一些,至少没有像上辈子一样牙齿碰牙齿。   或许是她有些经验的缘故?   顾嘉脑子里一片迷糊,迷惘中这么胡乱想着。   就在她甜蜜又虚软地回想着刚刚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时,耳边却听到男人沙哑到仿佛暗夜里的声音:“昔年我曾看到一本书上提到过男女相亲时的滋味。”   顾嘉心想,什么书?什么书上会写这个,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书吧?回头她得问问,他该不会也学坏了吧?   齐二的大拇指轻轻揉捏着那被自己润泽过的唇瓣,继续道:“如今我总算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   顾嘉回想了下这是什么滋味,她发现她当时脑袋晕晕的,天旋地转,竟想不出是什么滋味?甜蜜吗,好像不全然,还有紧张,害怕被人发现,以及被吸走力气后的酥软无力感。   那么齐二是什么滋味呢?   她咬咬唇,低声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滋味?”   齐二搂住顾嘉,认真地道:“锅底灰的滋味。”   顾嘉:……   齐二轻叹,用手抚摸着顾嘉的脸:“你这是从你家厨房里弄来的锅底灰吧?”   顾嘉又气又急又羞又恨,一时几乎恨不得甩开齐二愤而离去。   不错,她脸上现在是涂抹了锅底灰,可是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以说这种大实话?   难道就不能说点假话安慰下自己吗?   顾嘉扭着身子,愤愤地就要下马。   可是她两脚一晃悠,就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可能下马艰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决定还是不要下马了。   齐二并不知道怀中的小姑娘脑子里已经转了这么多心思,他摸了摸自己,发现因为换上了粗布长衫的缘故,并没有带巾帕,于是干脆将外面那层粗布长衫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了里面的蚕丝夹衣,用那层柔软的布料轻轻擦拭着顾嘉脸上的锅底灰。   顾嘉只觉得这布料还算柔软,他擦起来力道也适中,便也躺在他怀中任凭他擦,一直到看见他卷起的衣袖,这才知道,他竟用里面那层擦的。   一时那滋味就有些异样了。   想着他有时候看着有些憨直,但其实若仔细看,做起事来是粗中有细的,小心思还蛮多。   想想也是,若真是个傻大胆的直肠子,怎么可能后来被三皇子倚重,那么年轻就直接进了政事堂,那是多少人煎熬了一辈子都没资格踏进去的地方,那是一进去后就要和老谋深算的老政客打交道的地方啊。   她心里感动,面上却不显,还特意把自己的脸往他怀里蹭了蹭,口中哼哼道:“嫌弃我是锅底灰味儿,我把这锅底灰都蹭给你!”   齐二眼眸明亮地看着怀里的姑娘,闷笑出声:“跟个小猫儿似的,我是不介意你拿我衣服擦,只怕这布料粗,倒是擦疼了你的。”   顾嘉瞅着他俊朗的面庞,咬唇,一个坏主意便有了,她身子微微起来,两腿蹬在马镫子上,然后仰起脸来,将自己的脸蹭在他脸上。   娇嫩犹如豆腐一般的肌肤划过男子刚硬的脸庞,残留的锅底灰便全都蹭上了。   等顾嘉终于放开,再扭脸看后头的看齐二,他已经成了一个大花脸了。   她顿时得意了,觉得自己沾了大便宜:“你现在像是从锅底钻出来的猫!”   齐二看着她活灵活现的小样子,好像看到了一只小猫在得意地摇晃尾巴,当下渴望上来,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按住她,使劲地亲。   比起第一次的温柔和试探,他这一次猛烈汹涌,不留任何余地,把顾嘉亲得挣扎着想跑。   他的大手按住她,让她单薄柔软的身子抵靠在自己身上,严丝合缝地抵靠着,不留一点点缝隙。   顾嘉像一条离开水扑腾着的鱼,没有了空气,在他怀里生死不能容,她知道这个男人被惹了起来,被惹起来的男人除非尽兴,不然是怎么都不行的。   她已经感觉到了有什么抵扣着自己。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种力度和热度。   想到这里,她身子颤抖。   要继续吗,她好想好想知道,没有了奸人从中使坏,她和他到底能不能有个自己的子嗣,好想知道。   她急于得到一个答案。   如果后面一切顺利,她就是会嫁给他的吧,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这样虽然惊世骇俗了一些,可是也没什么不是吗?她早晚还是会嫁给他。   这辈子,她也不想嫁给别人的了,只有他了。   如是没有嫁给他,那她也死心了,干脆一个人过。   她不需要对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人负责,也不需要为其他男人守什么贞操的。   想明白这个,顾嘉仰起脸来,望着上方那个男人,喃喃地道:“很撑吗?”   正在抱着她几乎烈火焚身的男人听到这话,一怔,泛红的眼睛盯着她,嘶声问道:“什么意思?”   顾嘉想说,但是真得要说却又羞窘,于是她趴在他耳边,故意低声问道:“上次你为什么会撑破裤子啊?”   齐二听得这话,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瞬间绷断,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克制全都烟消云散。   她怎么可以这么问。   她怎么可以用那么天真无辜的语气问出这种问题。   她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犹如秋日里暴熟的豆荚下一刻就要崩裂开来。   齐二咬紧牙,盯着怀里那妩媚稚嫩的小姑娘,额头的汗珠落下来,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   过了半响后,他突然翻身下马。   喔……   顾嘉没了倚靠,一个激灵,赶紧抓紧了马缰绳。   齐二伸手护住她,将她扶好,又替她握住缰绳牵着马。   他立在那里,看都没看她,僵硬地说:“你我还没成亲。”   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服谁:“我不能这样凭着冲动行事,毁了你的清白。”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道:“以后我要离你远点。”   他不想做下什么错事。   更不要——再让顾嘉给自己补裤子了!   ******************   齐二就这么牵着马,带着顾嘉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秋日的风吹醒了他。   他也终于可以去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了。   他扬眉,问她:“今日为何女扮男装来这山里?”   顾嘉本以为他已经被渴望冲昏了头脑不再问了,谁知道现在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当下轻咳一声:“这不是九九重阳节,出来玩玩嘛。”   齐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再问什么,而是叹道:“你以后可小心着吧,便是要出来玩,也可以告诉我一声,或者我陪着你,或者我命人护着你,接下来这山里怕是不太平的,你万万不可轻忽大意。”   顾嘉听闻,赶紧凑过去,故意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齐二并不愿意把这些事说出来吓到她,当下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如今朝廷想将那些山地收归朝廷所有,只怕这里的山民们心存不满,起了什么乱子,所以你平时出来必要小心,不可轻忽大意。”   顾嘉听了,一脸吃惊:“可是那些山地是属于这里的山民的,人家都是有地契的,凭什么朝廷说要收归就收归?”   齐二也无奈,不过这是朝廷的旨意,他又能如何,只好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山地的地契本是朝廷所赐,朝廷要收回,原也说得过去。”   顾嘉见齐二这么说,知道他这个人正直,也心怀百姓,觉得这样做对不起百姓,只能是勉为其难地给自己讲一番道理,虽然他自己都未必能被那些道理说服。   于是她又好奇地说:“可是那些山民们世代以这片山林为生,采野味采药打猎物什么的,靠山吃山,他们就是靠着这山养家糊口,如果现在把这山给收走了,他们以后怎么过活?”   齐二微怔,他没想到顾嘉竟然也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何尝不是他心中所忧虑的。   齐二皱眉:“我已上表朝廷,说起此事,只是怕人微言轻,毕竟若是要安置这些百姓,怕是所费颇多,如今大昭北边疆土也不安宁,北狄国蠢蠢欲动,国库并不充盈,这么一来,怕是安置此地百姓一事难上加难。”   顾嘉放心了。   齐二上表了,好歹给朝廷先提个醒。朝廷现在当然不会采纳齐二的建议,但是后面的事情会慢慢发展,会让朝廷意识到,不掏出点实打实的银子来是不行的,别想着空手套白狼。   一时她又道:“你说皇上不是很有钱吗,怎么如今光想着把这片山地收归朝廷呢,怎么就没想着拨多少银子过来安抚这边的山民?不是有一句话叫让利于民吗,朝廷怎么可以光想着自己占便宜呢?不给别人好处,谁跟着他干啊!”   这是顾嘉心里的大实话。   上辈子她看着齐二为了给当地的山民争取到那些好处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她就纳闷这个问题了,只不过当时她不敢问,怕这里面有什么禁忌,这辈子她是没什么禁忌,在齐二面前也畅所欲言,就随口说出来了。   齐二却是微怔了下,之后抬起头,望向她。   他的神情好像有点异样。   顾嘉一愣,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赶紧看看四周围,幸好没人:“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我错了我错了!”   她这是在背后说皇上坏话啊,大逆不道得很,若是让人听到,那就麻烦大了,说不得还会连累齐二。   齐二却道:“不,你说得有道理。在这件事上,朝廷应该让利于民,不顾百姓死活,强硬地要征收山地,这和土匪强盗又有何异?”   顾嘉:“……”   她知道齐二可是一等一的忠臣,是爱君如父的,这样的人,竟然在背后和她说这样的话?   齐二又道:“我会再写一份奏折上书朝廷,再次重申这件事的重要性,希望朝廷能有个处置。”   顾嘉有些呆了,她以为她会费一番功夫才能说动齐二,但是没想到齐二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虽然两份奏折并不会改变朝廷的想法,可是至少齐二是这么想的,他也打算这么做,这就足够了。   骑在马上的她,看着下面为自己牵马的齐二,不免有些感慨:“齐大人着实让人敬佩。”   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在其位谋其职,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也尽到了自己臣子的本分。   这时,只听得齐二道:“嘉嘉,你能说出这番话,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说得很有道理,让我茅塞顿开。”   顾嘉看过去,只见齐二仰起脸,含笑眸中竟然有着对自己的敬佩。   她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   她哪里是能说有道理的话的人,也就是仗着知道这件事后续的发展罢了。   齐二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轻笑出声,朗声道:“今生今世,能得嘉嘉为妻,将是我齐逸腾之幸。”   他的声音响亮得很,以至于旁边林中藏着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顾嘉更加不好意思了,她哼哼了声:“光天化日的,也不怕人笑话!”   齐二笑道:“左右这附近没人。”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有说话声。   马上的顾嘉和马下的齐二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那群车马很快就赶上了他们,结果竟是眼熟的,都是齐二的同僚们。   平时还可以躲一躲,如今碰上了,却是不好躲,少不得上前打招呼。   齐二和那些同僚见礼,那些同僚好奇地打量着齐二和顾嘉,都不由纳闷起来。   须知齐二可是年纪轻轻的从三品同知啊,还是朝廷派来的大员,这样的人将来必然是能飞黄腾达的,前途不可限量。   平时在盐政司,他们对齐二是多有巴结讨好,并不太敢得罪的。   可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齐二竟然牵着一匹马,马上坐了一个人。   也就是说,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盐政司同知大人,竟然在为一个年轻的少年牵马,给人家当马夫!   本来大家伙都操心着那山民们聚众的事,唯恐出什么茬子搞砸了这件大功绩耽搁了前程,以至于心头沉甸甸的没个意思,现在看到了齐二给人当马夫,顿时来了兴致,忍不住津津有味地打量,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看过去时,却见那少年身形纤弱,脸上也不太干净,有点黑,身上衣服更是怪里怪气,说不上来哪里不太对劲。   这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纳了闷了。   面对大家质疑的目光,顾嘉只好装作没看到了,别过脸去,只当和自己没关系。   齐二则是面无表情地上前,和大家提起:“今日去山上,恰遇一位朋友,因只有一匹马,朋友身子略有不适,便把马借给朋友来骑了。”   顾嘉听着这理由,忍不住暗暗佩服齐二了。   难得啊,他竟然也是个编瞎话的高手。   看来以前小看了他,当下一边和那些官员们见礼算是打招呼,一边心里琢磨着,上辈子齐二有没有和自己说过什么瞎话?   那些同僚们假模假样地和顾嘉见过了,暗地里着实打量了好几眼,这才舍得打马离开。   待到离开后,同僚们难免交头接耳讨论这件事。   “齐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帮着一个少年牵马?说那个少年身子不适,你们觉得像真话吗?”   “我看不像。”一个摸着胡子的说:“那个少年虽然黑了一些,不过身骨纤秀,样貌绝佳,我看怕是并非寻常朋友,而是——”   大家对视一眼,嘿嘿嘿,都明白了。   怪不得平时叫齐大人出去一起玩儿,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此道,却原来是好这一口。   一群人哈哈笑起来。   唯有一位年轻的大人,皱着眉头回想……那马上的,真是一位少年吗?听那声音软软的,怎么感觉像是一位姑娘?   ****************************   而齐二和顾嘉在那群同僚离开后,两个人都有些相对两无言。   顾嘉叹了口气:“你还是上来吧,让你一位从三品同知给我牵马,我心里过意不去。”   齐二也觉得好像是这样的,当下颔首:“好,我上去吧。”   于是两个人又同坐一骑,齐二又用手搂住了顾嘉的腰。   “你说……你那些同僚们会不会误会了什么?”顾嘉有些犯愁。   她倒不是犯愁别人误以为她和齐二有一腿,他们左右是要有一腿的,误会就误会,她是怕那些人见过了她,且知道她和齐二有一腿,到时候万一又发现她竟然是那“带头闹事”的陈家少爷,由此会对齐二的仕途不利。   齐二自然不知道顾嘉心里想的,他以为顾嘉在想名声的问题。   他皱眉沉思一番,安慰顾嘉道:“放心就是,他们应该看不出你是个姑娘的,只当你是男子,我便是替你牵马又如何,左右你是个男子,总不能多想了。”   然而顾嘉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想起来,在利州城,颇有一些人好男子之风的。   她望着正直端方丝毫没往这方面想的齐二:“可是,他们会不会误会你喜好男风啊?”   齐二皱眉:“什——”   这话问到一半,他就明白了。   明白了后,他才想起来,好像这种事情确实很普遍的,尽管他自己无法理解。   他回想了下,那些同僚们离开时,好像神情是有些古怪,看起来是真以为他喜好男风了?   毕竟——就算他真得和一个女子在这九九重阳节私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顾嘉现在是基本确认了的,她捂着唇儿憋住笑:“齐大人,你可是利州城盐政司的当红人物,怕是用不了多久,利州城里都知道你喜好男风了。”   坐在后面的齐二没说话,不过脸已经全黑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第128章被逮个正着   齐二喜好男风的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了, 一时之间, 大家提起那位利州城新来的盐政司同知大人, 都会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也有些巴结讨好齐二的,竟然特特地给他送上面目清隽的小厮,直把齐二看得无言以对, 只能统统赶出去了事。   然而那些人并不会就此打消念头以为齐二不好清隽小厮,他们只会认为他们送的不够好而已, 甚至还有人纷纷打听让齐大人亲自为之牵马的那位“相好”是什么模样,要照着那个样子找一个更好的。   被打听的人能说什么呢,说看上去瘦瘦弱弱的, 好像脸上还有些黑?   照这个标准找还不被打出来啊!   顾嘉听说这事儿的时候,也是笑得幸灾乐祸,想着齐二这下子估计更要黑着脸不说话了。   而她才笑过齐二,很快就听说一个消息, 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齐二竟然在寻“陈少爷”。   他也不知道通过什么人打听到了,找了一位猎户, 那位猎户又找了她这里的王管事, 说是盐政司的齐大人想见见她。   她当然是拒绝了。   若是让齐二知道自己就是那位陈少爷, 他怕是要被自己活活气死,如今怎么也是不能暴露的, 好歹能把这件事办完再说。   她如今是想着,齐二既然已经两份奏折上表朝廷了, 那自己必须帮着齐二加一把力, 让那些山民赶紧闹出点事来, 最好是能让朝廷意识到事情很严重但是又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事情,这样才能既不触怒皇上,又让皇上重新考虑对待这件事的办法,最好是恩威并施,把这利州城外的山民安置妥当。   就在她琢磨着该怎么推进这件事的时候,萧越来到利州城了。   这下子顾嘉高兴了,有了萧越帮忙,那自己就不用亲自出面,萧越会帮自己把这些事办妥的!   当下她把这件事和萧越提了,当然了隐瞒过自己和齐二的种种,只说起这山地的事。   萧越皱眉沉思半晌,却是道:“芽芽,你当知道,如今孟国公府的二少爷如今在利州盐政司任上,你参与这盐矿之事,可曾被齐二少爷识破?他若是见了你,你在燕京城逃跑来到此处借用别人户籍的事,岂不是会被他识破?”   顾嘉听着,也是无奈,心想自己这哥哥是个聪明的,这事儿若是瞒着他,只怕也瞒不住,再说自己和齐二的事早晚也得让人知道的。   当下只好说出自己和齐二已经见过的事:“我的事,他是都知道的,只是这山地的事,暂且不知,想着以后再和他说。”   这话一出,萧越便打量了她一眼,却见这妹妹眼眸中荡着一丝温柔,神情也是少见的甜,心里顿时明白了。   能让一个姑娘说出我的事他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我早晚也要告诉他,那这两个人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   萧越拧眉,却是想起之前顾嘉所说的身体一事,当下含蓄地道:“齐二少爷虽是嫡出,可排行第二,想来不必在意子嗣大事。”   他这一问,顾嘉自然明白他猜出了自己的意思。   这件事,除了身边伺候的小穗儿,其他人一概不知的,如今突然间被自己亲近的养兄知道了,顾嘉竟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咬唇笑道:“倒是提过这事儿,一切端看缘分吧。”   她实在是没脸和萧越说,说她闹了个多大的误会,只能含糊其辞过去。   萧越看着她略显娇憨羞涩的小女儿情态,一时倒是有些恍惚,想着这妹妹和之前性子大不一样了,必是真得喜欢了那齐二少爷。   想着这个,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酸涩还是欣慰?   最后他也只是笑了笑:“如此就好,为兄我也放心了。”   顾嘉听着萧越这么说,总觉得他神情间有些奇怪,待到两个人商量了半天这接下来山地的事怎么处置,她送走了萧越,一回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下也是一愣,待要说什么,却也说不出的。   毕竟是自己若有所感的,谁也没说过什么,自己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更不曾有半点什么多余想法,如今说了,倒是平空惹得彼此间不自在。   少不得装作不知道,回头这利州的事处置了,以后行事小心,免得引了养兄多想,再和养父母那边说说,让他们看看早些给这哥哥娶一门亲,这样才是正途。   而这萧越自是不知道自己心事已经被顾嘉想了去,他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心思也不可能宣之于口,如今妹妹既然和那齐二少爷相许,他也相信那齐二少爷的为人,自然是盼着两个人能够好好在一起的。   当下他带了王管事,去联络了往日几个相熟的,看看这山地之事该如何周旋才能从朝廷那里拿到更多银子。   如今的山民们,其实多少也明白,这山地底下有盐矿,自己留下山地来开采盐矿,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大昭国肯定不能开这种先例。那么怎么办呢?这山地既然不可能归自己了,当然是尽可能地向朝廷多要补偿多要银子,最好是把子孙十八代的口粮都给要过来。   山民们有了这想法,就开始狮子大开口做美梦了。偏生这时候齐二终于得到了朝廷那边的批文,却是一个这些山民怎么可能都无法接受的价格。   朝廷的意思,按照市价来收购那些山地。   消息传过来,别说齐二,就是盐政司的官员们都觉得绝无可能的。   若是平时遇到个要搬迁离开或者其他盘算的,那山地卖卖还有可能,但是现在可不是一户人家两户人家,是那么多一片人家,几乎涉及到利州城外的所有山民。   这么多的山民,你让他们把山地卖了拿着银子离开,他们往哪里走?他们就这么拿着银子坐吃山空吗?   于是就连这些盐政司官员都觉得,朝廷这是怎么回事?也忒抠门了,又想他们办好事,又不出钱,这怎么能行?   盐政司的官员们别管官大还是官小的,齐齐地看向了齐大人。   齐大人关键不在官职大小,而是在于他是朝廷来的,是孟国公府的少爷,还是太子的陪读,这样的人,总是能比他们消息更灵通一些。   其实这个结果是齐二早就料到了,他知道这批示并不是皇上做的,而是由政事堂草拟,皇上只需要看看盖个章就行了。   也许皇上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政事堂的人……他们并不觉得这事儿个什么大事,或许认为能给个银子糊弄过去就行了。   剩下的安抚民心这种事,就交给当地的盐政司吧。   可是没有银子,拿什么来安抚民心,空口白话吗?   齐二看着这批文,他知道不能把这个传到那些山民耳中,要不然必将让那些做着发财梦的人大失所望,甚至有可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他略和盐政司的官员请教并商量过了,大家自是同意:“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再写奏本给朝廷,让朝廷知道这件事十万火急,万万不能轻忽大意,到时候我们盐政司所有官员联名上书,至于利州这边,还是要安抚好那些山民。”   齐二颔首:“我打听着,那些山民如今个个盼着能因此发大财,我们还是要派人散出口风,给他们浇浇冷水,但又不至于惹恼了他们。”   众人深以为然,于是分头行动,该写奏本的写奏本,该去散播消息泼冷水的自去命人散播消息去了。   盐政司官员们积极去散播消息的时候,顾嘉这里也开始散播消息了,她要鼓动山民闹一把事,当然得危言耸听一些。果然这些山里的汉子一被撺掇,很容易就激动起来,大冷天的大家赤着膀子表示要去找盐政司讨个公道。   顾嘉当然不能让他们真去,就是给盐政司点颜色看看而已,只能阻止。可是若靠萧越,却是不好说服他们的,当下只能自己下场,乔装打扮了过去,劝说山民们息怒,要从长计议做个打算,说咱们只是为了银子,可不是为了造反,咱们得先请盐政司的人过来,官民面对面地谈谈,要是这些当官的还是不识相,再给他们点苦头。   大家都觉得“陈少爷”说的话在理,纷纷推选她为代表,去找盐政司谈事。   陈少爷顾嘉顿时唬了一跳,那当然是不行的,她绝对不能出面,于是大家各自举荐,推荐出来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约定了要和盐政司探讨这山地的价格问题。   顾嘉这么一撺掇,总算是把这山民们给撺掇出了气候,功成身退,她当然得赶紧跑,于是匆匆告别了,就打算赶紧回家去。   谁知道她刚离开,就见身后跟着一小撮人,分明是要追踪她的样子。   看那行头,倒像是盐政司的?   顾嘉不敢大意,连忙坐上了马车,让马夫快些赶路,绕路甩开后面跟踪的人。   折腾了半晌,总算是甩开了,顾嘉长出了一口气。   “可不能被识破了,要不然麻烦大了,不说别的,就是齐二那里怕是都要恼我的。”   正想着这个,就听得前方一个人朗声道:“陈少爷,久闻大名。”   顾嘉听得这个,心顿时沉下去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个,正是齐二。   ……   顾嘉偷偷地从车缝里往外看,只见齐二身穿官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一群属下,看上去好生威严端正。   她若是真得什么陈少爷,自然是可以出去和齐二应对一番,但她不是什么少爷。这么一出去,齐二必然认出来她来,那不就露馅了?   其实事情到了今日,便是齐二知道她是陈少爷也不要紧,和他好好说说就行了,她知道齐二必不会真生了自己气的,便是生气,求一求磨一磨也就没事了。   可现在是……在场的除了齐二外,还有那么一群外人。顾嘉顿时想起来自己曾经女扮男装被人看到,且当时齐二是帮自己牵马的,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只说盐政司的齐大人有个男相好,长得如何如何模样。如今若是外人看到自己,再看到自己和齐二认识,只怕是对齐二不好。   如今怎么也得想个法子,让齐二知道,这马车里的是自己,而不是什么陈少爷。   她这边焦急着,外面的齐二却是不知道的,当下疏声道:“陈少爷,久闻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无论如何还望陈少爷赏个脸,盐政转运司恭请陈少爷大驾。”   盐政转运司……   顾嘉心里更无奈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故意粗着嗓子道:“齐大人,陈某也是久仰齐大人大名,只是今日实在是有事,耽搁不得,能否改日再前往盐政司拜访,也向齐大人谢罪?”   齐二乍听得这个声音,也是微怔。   他皱眉,继续道:“陈少爷,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既然遇到了陈少爷,自是想请陈少爷走一趟,况且我等不会耽搁陈少爷多少时间的。”   顾嘉见齐二并不那么好说话的,没办法,只好道:“齐大人,你有所不知,今日我在城中得一方宝砚,据闻那是前代留下的名砚,若是就此耽搁了,只怕是再不能得的,是以赶着时间,等我办完这件事,自是会前往盐政司。”   齐二抿紧唇,静默地望着前面那辆马车。   宝砚,姓陈,且声音有些耳熟。   齐二的目光从那车帘缓慢地移动到了车夫身上,这个车夫并不是顾嘉以前用的那个,但是多少也是看着眼熟的。   顾嘉见齐二根本不说话的,急了,心想他该不会这么愚钝认不出来吧?心里一急,干脆豁出去了,当下道:“况且,陈某还有一条裤子破了,放在朋友家中,正待要去取,这是不能耽搁的。”   周围的人听得,都纷纷纳闷,陈少爷的一条裤子放在朋友家中,和齐大人有什么关系?   然而齐二听得这话,已是脸红耳赤咬牙切齿。   这么私密尴尬的事,她竟然当众说出来?便是别人猜不出来,她难道不脸红?   齐二咬牙,忍下心中的无奈,终于硬生生地道:“如此,明日齐某恭候陈少爷大驾。”   顾嘉松了口气。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齐二想必是听明白了,这才放过自己吧?   一时彼此又客气了几句,总算是齐二带着人马退去,顾嘉松了口气,也不敢就这么回去自己庄子免得别人怀疑的,只让那车夫先在城外胡乱转上几圈,免得让人发现了自己的老窝。   这边刚转了一会儿,就听得后头马蹄声急。   顾嘉赶紧回头看时,后面可不正是齐二,他也不知道怎么甩掉了他那群侍卫,自己骑着马跑过来了。   顾嘉心虚得厉害,但是没办法,暴风雨来了总是要面对的。   她现在只能想着,怎么花言巧语——不不不甜言蜜语哄他让他不生气。   她这边还没想好呢,那边骑马的齐二已经来到了近前,来到近前后,他竟然是连停下马都不曾,直接纵身一跃就进来了马车里。   “啊——”顾嘉下意识低叫出声。   他穿着一身官服,那官服布料硬厚,却因他如此策马奔波而湿透了半边,男人的汗味和骑马后的那种奇怪味道混合在一起,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袭击而来。   怎么想到他来势这么猛,那个架势一点不像她一直认为的那个齐二,本应该是谦谦君子的齐二,一点不像。   他那来势汹汹的样子,倒像是要把她给宰了。   她低叫之后,赶紧要躲开,从座位上直接往前扑。   然而齐二已经捉住了她。   齐二捉住她,便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她挣扎,他就用两只胳膊环住她,让她在有力的臂膀和坚硬的胸膛之间动弹不得。   之后他以雷霆之势低下头来,寻到了她低叫呢喃的唇,不容置疑地亲上,撅入她的口中,像采蜜一般汲取着里面的甜蜜。   顾嘉唔唔唔的,待挣扎喊叫,却不能出声了。   他的力道太大,动作也太霸道,她开始还徒劳挣扎几下,后来便挣扎不得,被他搂在怀里恣意行事了。   她仰起脸来,手下意识地撑在他腰上,环住。   而她这个无意的动作,却更激发了他的渴望,他甚至用他的双腿定住她那绵软犹如豆腐一般的身子,将她整个裹住。   他好像一个贪婪的豹子,不知道饿了多少年月,好不容易捉了一只小嫩兔儿,捧着搂着却不知道如何下口最美味。   最后他放开那娇软的小嘴儿,抱在怀里,大口喘气。   就在这时候,外面早已经疑惑的车夫忍不住问:“姑娘,你没事吧?”   怎么听着后面车厢里好像有些奇怪动静?   顾嘉本来已经沉沦在他怀里放弃挣扎,任凭他为所欲为的,听到这个,心里又羞又恼,睨了他一眼,上去就要咬他的胳膊。   齐二沉声道:“没事。”   他这一出口,外面的车夫吓了一跳:“谁,谁?”   说着就要停车。   齐二道:“我是你家姑娘已经订下的未婚夫婿。”   顾嘉微惊,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厚颜无耻,把个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谁和他定下来了,谁要他宣告天下啊?   齐二低首,咬着她的唇,低声威胁道:“去和你那车夫说明白。”   顾嘉哼地一声,就是不搭理。   齐二又低声道:“那我先把你的车夫押到盐政司审一番,理由就是鼓动山民作乱。”   顾嘉:“……”   她顿时心虚了,赶紧清了清嗓子,对车夫道:“这确实是我的未婚夫婿,你不用多管,回去庄子里就是了。”   车夫听着,惊疑不定,最后想想人家既然是小两口,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做人车夫的,最重要的是要两个耳朵关键时候能聋,一双嘴巴关键时候能哑。   于是车夫把自己当做聋哑人,车里的齐二则继续搂着顾嘉,根本不放开的,低声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说,你这小妖精,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竟然瞒着我假扮什么陈少爷,鼓动那些山民和我作对?”   顾嘉无奈:“我没有坏心思,我都是好心思啊!”   齐二低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日重阳节在山上,你分明是假扮成陈少爷去和那些山民接头,怪不得碰到我竟然就要跑,我还当是你害羞,如今才知道,竟然是心虚,见到我就心虚。”   顾嘉确实心虚,确实理亏,没办法,她只好承认:“我我我我我……行我心虚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是小妖精,我坏人,我是个大骗子……”   齐二却是不饶她的:“还有,你怎么成了陈少爷,有那么多山地的?你银子哪里来的?不是说一路赌给赌输了吗?”   想想又觉得不对:“我调查过陈少爷手中的山地,那可不是小数目,一大笔银子,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还有,是谁帮你购置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你又怎么知道这些山地底下有盐矿以至于早早地要购置了来?”   “还有,你竟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种事!你就不怕丢人吗?你可知道你说出这话,我,我——”   ……   可怜耿直的齐二搂着怀里这娇软的小东西,闻着那甜美清香的气息,心里是满满的怜惜和喜欢,脑子里却是一连串的疑问和气恼。   越是搂着亲,越觉得她可疑。   你说寻常人怎么会生得这么白嫩娇媚,又怎么会这么多心眼?   若说当时下赌注赌赢了自己挣得了大笔银子还可以说运气,那当时慧眼识真金的砚台怎么回事?还有去年冬天好好的就她种了棉花,还有现在的盐矿山地?   这一桩桩,若说她是个神算子,那才说得过去。   “说,你是不是山里冒出来的小妖精,有那未卜先知的本领?”   顾嘉这时候也是没什么好说了的,干脆承认:“对,我可不是寻常人,我是能吃人能吸血的妖精,你怕了没有?”   反正她是赖住了齐二,不管,就算她做的这些事都露馅了,他也得帮着自己隐瞒周全了!   齐二伸出大手来,轻轻摸了摸她挺翘的小鼻子。   他觉得这鼻子长得就天生看着调皮,特别是在她哼哼的时候,一股子灵动劲儿。   他低首,亲着她的面颊:“好像有点怕。”   顾嘉:“……真的怕?”   齐二哑声道:“真的。”   顾嘉顿时不高兴了,推开他:“那你还不离我远点!”   齐二捏了捏她的鼻子:“既是知道你是个小妖精,那我自是要搂紧了你,免得你又像上次一样跑了。”   上次他真得以为她就这么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顾嘉听了这个,心花怒放,想着齐二这辈子真是长进了,说话这么就这么入自己的心?当下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那你看如今怎么办?你们盐政司的人怕是还等着我这个陈少爷呢。”   齐二无奈,挑眉道:“你也不曾和我商量,就做出这么多事,惹出祸事来,如今倒是问我怎么办?”   顾嘉一时干脆靠在他胸膛上,做瘫倒状娇声道:“我不管我不管,我惹的祸事,你不去给我收拾,难道我还要去找别人不成!反正我不管了,这些都归你操心了!”   说着,她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都是你要管的!我不知道!”   齐二看着她一脸赖皮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将她揉捏一番,让她也好知道疼。   不过想想,还是罢了,眼下最重要的确实是收拾这个局面。   她就算惹下天大的事来,他也只能跟在后面想着怎么收场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第129章收场   齐二轻叹, 无奈地揉搓着顾嘉的脑袋:“那你老实交待, 这都是做了什么,也好让我知道该怎么收场。”   顾嘉想了想,便把这些事都一一交待了, 最后道:“我也是为了这些山民, 为了朝廷着想啊, 不给他们一些好处, 让他们过着比以前更好的日子,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山地就是他们的命根,若是就此抢走了,那不成强盗了?若是我不掺和进去,他们怕是早晚也会走到这一步,可是那得需要多少时间, 这中间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谁知道呢?”   齐二听着顾嘉这一番说,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想着她做的这些事虽然大胆, 可是于自己心里,竟然觉得她做得是对的。她这么做,这是自己觉得极好却是碍于身份绝对不能去做的。   只是——   他道:“若是让朝廷知道了, 这是大事, 不好收场。”   顾嘉笑得有点赖:“怎么让朝廷不知道, 这就看你齐大人的本领了。”   齐二:“……”   他突然觉得, 她是吃定了他的。   “你就是知道我会收拾烂摊子是不是?”   “那我不好你收拾找谁啊, 我还能找别人吗?”   这话说得……齐二竟然满心喜欢。   当下略沉吟了一番,叹道:“既是萧越也知道这件事,他如今又来了利州,那也好办。从此后,这件事你不可出面了,只在家做你乖乖的陈家大小姐,一应事宜,全都由我和萧越来处置。”   顾嘉听着,有点不太甘心,不过看齐二颇有把握,想想事情交给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自己还落得省心,只能这么作罢。   当日齐二跟着顾嘉回去庄子,见了萧越,并说明了来意。   萧越乍见了齐二,自然是有些意外,看了看顾嘉,却见顾嘉并无任何不自在的,且眉眼间尽是女孩儿家的温柔和依赖,倒像是齐二可以尽情托付是的。   他便越发明白了。   萧越和齐二见礼过了,便商议起这山庄善后一事,于萧越的角度,自然是尽可能地多争取一些赔偿,也好让顾嘉多得银子,于齐二的角度,当然是要权衡朝廷的意思和这边山民的利益。   既要让山民们以后生活能有所保障,又要尽可能地为朝廷节省银子,争取更好地办好这盐矿的事。顾嘉见了,想想这件事的分歧,私底下和萧越谈起,却是道:“我这里也不指望能靠这个发大财,只要有的赚就行了,毕竟我也不缺这个吃穿,反倒是别的山民,他们总是得为日后打算。”   萧越顿时明白了,看向顾嘉的眸中带着些无奈:“芽芽之前可是一心挣银子的,如今这心气倒是歇了些?”   顾嘉被萧越说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是不想让齐二从中为难,但是也有自己的想法,只好道:“从朝廷那里挖银子,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这一片山地过多,若是引了人注意,不但耽误了齐二少爷前程,只怕是我们自己都要折进去。朝廷若是真被惹恼了,只怕是要先捉几个进去,到时候我们必是首当其冲的。”   杀鸡儆猴,擒贼先擒王,这个是可以想见的。   萧越听了后,沉思半响,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凡事过犹不及,那就依你所说,我再和齐二少爷商量下。”   ***************************   既是齐二和萧越接上了头,顾嘉就干脆不管事了,全都交给他们两个人来处置,只偶尔问起现在什么什么情况。现在那些山民们其实已经不需要顾嘉来怂恿了,不知为何他们已经知道朝廷的意思,希望落空,这些人就开始闹事了,三番五次地去盐政司要个说法。   按说民应该是怕官的,可是山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子,现在朝廷要拿走,他们当然得闹,这个时候也不管你是什么官了,反正我们就不同意上缴山地。   如此颇闹了一番,还有一次把盐政司给砸了,齐二再次上表朝廷,晓之以情说之以理,又暗中找了三皇子让他帮着说项,最后总算是朝廷那边松口了,是要以两倍的价格收购那片山地,给山民们补偿,同时在监造盐矿的时候,用工以及用人都要先用那些山民,并把那些山民全都登记在册了。   齐二又带着盐政司和山民们前后谈了几次,亲自制定了对山民们的安置措施,并命人手抄了数份散发给这些山民,渐渐地,大家也都接受了朝廷的两倍补偿办法——有这笔钱,他们还可以去其他地方安家立业,也可以留在这里成为盐矿的雇工。   这下子皆大欢喜了,总算是一切妥当,朝廷同意了,山民们满意了,盐政司的人想到政绩也满意了。   而顾嘉……放心了。   一大笔投资,换来了两倍的回报,这是第一满意。   事情圆满地完成了,齐二也没像上辈子那样受伤,这是第二满意。   顾嘉大大地松了口气,觉得利州这里一切都太顺利了。   就在她觉得心满意足的时候,齐二又送来了燕京城的消息,原来齐镇万已经在燕京城和博野侯府提起顾嘉的事,并且上表了朝廷为顾嘉请罪。   鉴于他编造的那个故事有零有整有细节有转折,且在御书房里说得那叫一个感慨真切,以至于皇帝丝毫没有怀疑这件事,下旨让博野侯府派人去接三品淑人顾嘉回燕京城。   齐镇万又和博野侯提起齐二和顾嘉婚事的事,此时博野侯那边是没有不同意的。   一则是博野侯对齐二印象是不错,觉得可以当自己女婿,二则齐镇万救了顾嘉,而顾嘉如今身子虚弱又在齐二那里养伤,这孤男寡女的,考虑到自己女儿的名声,他也得同意了。   况且博野侯和齐镇万一向有些交情,老朋友出面,他也不可能拒绝。   这个消息传来后,顾嘉听着,简直是要飞上天了。   怎么最近事事顺遂,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再没有不满意的。   萧越看她眉眼都带着笑意,就连走路都是脚步轻盈的,知道她是喜欢这门亲事,一时再看那齐二,真是又酸涩又替她高兴,想着自己也该过去燕京城,请父母做一门亲事安分过日子。   当下和顾嘉交待过后,又去找了齐二,深谈了一番,这才回去。   齐二最近忙着盐政司的事,忙着收购山地,又要忙着安置山民,并和人探讨这以后新盐矿的规划事宜,可以说是忙得根本每日只睡两个多时辰,更不要说跑过来和顾嘉多说几句话了。   又因过来庄子谈事,总是有个萧越的,他总不好把萧越撇开只和顾嘉说,一来二去,这么掐指一算,竟是已经小两个月没和顾嘉单独说过话了。   须知他心仪顾嘉已久,好不容易最近两个人之间算是放得开了,也能搂着亲一亲了,那正是贪恋这口滋味的时候,却硬生生有个萧越从中隔着,想碰碰不得,连多看一眼仿佛都是罪过了。   也幸得他忙,忙得脚不着地,这才煎熬过这些日子。   如今知道自己三叔竟已经把这婚事给自己谈妥,一时也是喜上眉梢,那心简直都要飞到顾嘉这里,只盼着利州的事能够早些了了,他上表朝廷,再求个婚事,也好早点和顾嘉完婚,从此后两个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再无人阻拦。   于是这一日,天下起了大雪,恰他休沐,盐政司一时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他就打算彻底休息一日,当下温水沐浴,换上了新做的棉袍,就要过去顾嘉那里,心里想着,她知道了这消息想必是喜欢的,她也是盼着和自己早点成亲的吧?   以前两个人虽然情意互通,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生怕万一婚事不顺利,徒徒增加不知道多少曲折,可是如今得了确切消息,虽不敢说已经是光明正大,但至少过了明路的,心里没太多忌惮了。   他刚刚梳洗换了新装,让底下人备马,想着踏雪出门去顾嘉的庄子,这时就见有门房匆忙赶来,却是道:“大人,刚刚盐政司的人过来,说是山里出事了,让大人你快快过去一趟!”   齐二见此,自是皱眉:“可曾说详细?快请人过来!”   那盐政司派来的是一个小厮,进来之后气喘吁吁的:“大人,山里雪崩了,不少人都在山里呢,咱们盐政司也有人在山里丈量,怕是都被埋雪里去了!”   齐二听得这消息,脸色大变,当即也顾不得顾嘉了,匆忙骑马,径自赶去山里了。   而顾嘉这边,她是知道今日齐二休沐,现在她养兄萧越也离开了,她正盼着齐二过来,把齐镇万送过来的好消息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听,也好让她踏实地感受下这件事。   当然,她也是有些想念齐二了,毕竟这么多日连个话都说不上。   谁知她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等到了日暮黄昏,她也是有些无奈了,跺脚道:“今日不来,以后就不要来了,谁还天天稀罕着你来!”   说完这个,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突然间想起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她拧眉,走到窗子前,望着窗外。   如今已近腊月,天穹苍茫灰白地盖在这山川枯树之上,雪花犹如柳絮一般飘飘悠悠地自那遥远苍茫处落下,将这远处的山近处的院落全都覆盖在一层银白之中。   这是利州的雪,和燕京城的不同。   比起燕京城来,这利州的雪总觉得多了一份沉重和苍茫。   顾嘉当年追随齐二而来,开始并不觉得利州城的雪有什么不同,一直到那一年山上的雪崩了,齐二为了救个孩子,几乎埋身在大雪之中。   她听到消息的时候,是齐二已经受伤被人抬回。   她是记得当时的情景的,齐二昏迷不醒,她吓得两脚一软,险些跌在那里。   后来照顾了好久,齐二才醒过来。   当时她险些以为齐二会死。   也就是那时候,她领略了这利州的雪和燕京城的不同。   利州多山,山上有了积雪,一个不小心会雪崩的,雪崩就会死人。   这不是燕京城里那种坐在楼台上抱着暖炉观赏着的雪。   顾嘉为什么急着促进这山民们闹事,急着想让这盐矿的事谈妥,就是不想拖沓下去。   她怕她和齐二之间的婚事不如意,也怕齐二又受上辈子那样的罪。   本来燕京城里传来了好消息,盐矿的事也都谈妥了,一切是那么地顺遂,她觉得这辈子的事情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了的。   但是现在,她看着这雪,想着那久久不至的齐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些事情,她没办法改变?   顾嘉深吸了口气,倚靠在窗棂上,吩咐顾穗儿说:“去让王管事进城去,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务必要过去齐大人家,打探下消息——”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怔住。   如果齐二真得有个好歹,王管事这时候就算能侥幸进城去,也没办法把消息传出来的。   那她还是要等到第二天了。   她注定是要煎熬一夜了。   烦躁地出了一口气,她闭目沉思,突然间想到了。   她应该过去山里那边,也许能打听到消息,若是真得雪崩了,必是有人知道的,齐二是盐政司人人皆知的同知,因这段日子谈赔偿的事,他在山民之中是有口皆碑的父母官,若他真得出了事,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想到这里,顾嘉再也沉不住气了,当下命令霍管事背了马车,她要出去,过去那边盐矿看看。   霍管事听说这个,都傻眼了:“这么大雪,姑娘你真要去?”   顾嘉颔首:“对,我要去,备马。”   她知道自己是不理智的行为,这个时候应该安分地守在家里,不应该到处乱跑,可是没办法。   她就是没办法守在这里等消息。   沙漏里的每一滴沙滴下都要太久太久的时间,她徒劳地守在窗棂前,望着外面的大雪,眼睁睁地看着天黑了再等到天亮吗?   只不过这片刻的功夫,想一想齐二可能像上辈子一样遭受雪崩之苦,她就没办法安静地留在这里。   她甚至觉得憋闷,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没有任何用处,她也想过去,想看看,想让自己做些什么度过这让人煎熬的一夜。   她的声音是不容置疑的,以至于王管事并没有敢再说什么。   从顾嘉凝重的神情中,他感觉到顾嘉应该有重要的事要做,当下也不敢阻拦,连忙命人备马,又选了庄子里最好的马把式,并两个年轻的小厮骑马跟在后面护着,万一有个什么,也好能顶上用的。   顾嘉就在这大雪之中离开了庄子,往那盐矿中出发而去,可是待到赶到这山脚下时,却见苍茫大雪,远山渺茫朦胧,仿佛隔着一层雾隔着一层纱,待要去打听,却是万径人踪灭,哪里有什么人烟。   顾嘉让那车把式在这山脚底下停着,又让两个骑马小厮顺着山脚下四处查查,听听动静。   只是过了那么一个时辰后,两个小厮都回来了,却是谁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更不要说是雪崩的动静。   撩开车帘子,看那飘飞雪花被北风吹着扑打进车厢内,有那么一片落在她唇角上,那是刺骨的冰凉。   顾嘉说不清楚自己应该是放心了还是更担心,她哑声吩咐车把式:“回去吧。”   此时夜色更沉,路上偶有寒鸦被他们的车马惊起,扑簌出一树的雪花,黑暗中除了风怒吼着卷裹着飞雪的声音,只有他们的车轱辘沉闷地倾轧过积雪的嘎吱声了。   就在这颠簸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回到了山庄之中。   一到山庄门口,就见小穗儿和王管事都等在那里,正焦急地垫脚探望。   看到顾嘉回来了,小穗儿都要哭出来了:“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   顾嘉颓然地笑了下:“没事,回去吧。”   跑了这一趟,脚冻僵了,手也麻了,一无所获,她浑身疲惫。   也许她应该回去喝几口温酒,趁着那酒意躺倒在暖和的被窝里闷头大睡,一觉醒来,她该知道的消息一定回来的。   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小穗儿跺脚:“姑娘,齐大人受伤了!”   顾嘉听得这话,顿时僵在那里。   小穗儿抹了把眼泪:“刚刚送过来的,一直等着姑娘呢,姑娘你快去看看!”   顾嘉直接从马车上跃下,扑过去,揪住小穗儿的衣领:“他在哪儿,在哪儿,伤得如何了?”   小穗儿喘息困难:“在,在以前齐大人住过的客房里……我不知道,不知道……”   顾嘉放开小穗儿,冲向客房。   这一夜,雪特别大,是顾嘉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她觉得她永远忘不了绣鞋跑在大雪中的滋味。   一脚踩下去,陷进去,□□,再踩下去,再陷进去。   她可以感到每跑出一步,脚就踢起一阵雪花。   她的裙摆被打湿了,眉毛也沾染上了雪,冰凉冰凉的。   不过她并不在乎。   去看看齐二,齐二伤得怎么样,这成了她在这片冰凉中唯一的执念。   她终于跑进了齐二曾经住过的那间客房,推门进去,哗啦啦的风便随着那门一起冲入。   她这才意识到,赶紧关上了。   关上门的她望向榻上,却见榻上,一个男子虚弱地躺在那里。   她几步扑过去,果然是齐二。   脸色苍白,眼眶凹陷,凸显得那鼻子越发挺阔,跟一座山一样孤零零地矗立着。   他下巴那里有些青黑色胡茬子,脖子并锦被上还有些血迹。   这都和上辈子一般无二。   顾嘉看着这情景,突然就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是哭这辈子的齐二,还是哭上辈子的。   她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凄煌的心情,看着齐二那伤弱的样子,心里当时有多怕,多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她哭着的时候,床上的齐二虚弱地睁开眼。   他看了一眼她:“你……去哪儿了?”   他声音嘶哑无力,像是破败的风箱里拉出来的那种声音。   顾嘉抹着眼泪哭:“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出去找你了,找了好久好久!我知道我不应该胡乱跑出去,可是我心里就是不安生,我怎么也没办法呆在屋子里,我等不及。”   齐二看她哭的样子,手动了动,他想抬起来替她抹抹眼泪,再揉揉她的脑袋,可他终究没那个力气,颓然地把手放下了。   顾嘉见了,赶紧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来,睁着泪眼问:“你要干嘛?”   她把脑袋钻到他手底下:“你要摸摸我吗?”   便是此时身上痛得厉害,齐二也不由得笑了:“别哭了,我没事。”   说着,他还是拼命地用手摩挲了下她的脑袋。   她头发上也沾染了雪,显见的是在外面瞎跑了很久。   她脸上也有雪花,脸颊绯红,就连鼻子都通红通红的,这么一哭,鼻尖闪着湿润的光亮。   齐二大口喘了下气,他是真得很痛,也累了。   他为了等她回来,看她一眼,已经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没事,大夫已经帮我看过了……”他断断续续地道:“我怕你今天一直等着我……等不到我担心,所以我让人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这样必是唐突了,也会引人猜忌,不过齐二这时候不想讲究那么多了。   在他面对着周围那要将人淹没的大雪时,在他以为就要命丧于大山时,他便突然觉得,世上所有自己曾经在乎的那些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就是想见到她,想看她好好的,想告诉她自己没事不用担心,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过去她的庄子里。   他还贪心地希望在他疼痛难忍的时候,陪在身边的就是她,娇软可爱的她,而不是那些粗心粗鲁的小厮仆人们。   为什么不可以呢?   所以他没任何顾忌,在众人猜忌的目光中,拼着最后一口力气,直接让人把他送到这庄子上来。   他就是要到她的庄子去养伤,想让她来照顾自己。   ☆、第130章 第 130 章   第130章受伤中的温存   顾嘉慢慢地了解到, 齐二这一次受伤果然是和上辈子一样的,雪崩了, 这些朝廷命官不可能不管, 齐二带着盐政司的人纷纷赶赴到雪崩之处,带领着人马去解救那些乡民们。   本来差不多乡民们都救出来了, 这时候一个老爷子的儿子被大雪压断了腿, 怕是成了残疾, 这老爷子哭嚎了一嗓子。   就是这一嗓子,再次引发了一次轻微的雪崩, 把山里一户人家给卷进去了。齐二年轻, 又有功夫, 他自然是当仁不让, 冲在最前头去救人。   最后人是救回来了,他自己险些丧身大雪之中。   不过这辈子的伤显然是比上辈子轻一些, 他身受重伤的时候还有些意识, 知道大夫来给自己看伤, 知道大家要给他寻一处养伤, 他挣扎着告诉人家,说把他送到陈家的庄子上来,人家就把他给送过来了。   送过来的时候难免猜测, 想着早听说齐大人有个相好的, 是个少年, 如今看来就是住这里了。   只是大家心里暗暗想, 却没说出来。   齐大人不管私下是什么爱好, 但是他为官正直,也确实为当地老百姓做了好事,大家都敬重他,就没人提这事儿。甚至他们离开顾嘉的庄子后,还互相告知,只说要瞒着点,别往外传,免得对齐大人名声不好。   顾嘉倒是不知道别人这误会,她如今正操心着齐二的身体,跑过去厨房给齐二熬鸡汤。   上辈子她是会熬鸡汤的,还亲自下厨给齐二做过。   这辈子她想开了,没为谁下过厨做过饭。   如今齐二受了伤,她想想,还是不放心,让人宰了一只养在庄子里的老母鸡,亲手给齐二熬鸡汤。   她熬鸡汤只需要一根柴就行了。   一根柴烧尽,这鸡汤也熬好了,汤汁浓郁入味,比一般厨子做得都要好,这是她的绝活儿。以前在村里她煮饭煮多了,慢慢地练成的,村里红白喜事需要熬汤都是找她的。   顾嘉坐在灶台前,慢火细炖,把这鸡汤熬好了,浓郁的鸡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汤汁清亮,上面飘着几滴油花。   她装在汤煲里,又扣上了盖儿,放在提篮里,让丫鬟提着过来,送给齐二喝。   齐二看她过来了,立即坐好了,也不用她扶着,就自己坐好了。   顾嘉看了看,觉得有点纳闷。   从大夫所诊治的伤势来看,他这辈子伤势和上辈子差不多啊,并无不同,两辈子是如此的相似。   可是这辈子……他好像感觉上比之前好很多?   之前的时候,他不能自己动,需要人扶着,现在却并不需要的。   “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坐起来艰难,可以让你的小厮过来帮着。”顾嘉怕他是觉得不方便,这么提议道。   “嘉嘉,不必,我这样就好。”齐二忙道:“虽是受了伤,可并不大碍,我只是需要静养,并不需要小厮过来照料。”   顾嘉心里更疑惑了,她连齐二所喝的药都看过了,药量以及各方面来说,这就是一样的伤啊,两辈子差距略大。   不过她也没多想,就让小穗儿把那鸡汤拿出来,给齐二喝。   “你觉得怎么样啊?是不是不好喝啊?”顾嘉看着齐二喝下,从旁边这么问。   齐二微怔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顾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好像有点没好气,那意思就像是——他若是敢说不好喝,她能当场给他翻脸。   齐二低头看看鸡汤,很好喝,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   “很好。”齐二意犹未尽地道:“不曾想庄子上的厨子竟有这般厨艺,便是比起以前孟国公府里的厨子,并不差了多少的。”   孟国公府的厨子是以前皇宫里做的,那手艺自然是顶尖的,齐二这么说,实在是太给这位“厨子”面子了。   顾嘉顿时满意了。   哼哼,上辈子她也费心费力地给眼前这家伙熬鸡汤了,可是他说什么,说鸡汤这种东西,就让底下人熬就是了,她就不要动手了。   那意思好像是多嫌弃她熬的鸡汤,再也不想喝到她做的鸡汤似的!   害得她当时心里一赌气,从此后再也没下过厨。   本来夫妻之间,也不是说非要为他洗手作羹汤,左右有底下人呢,她愿意做,其实还是心疼他,并想着好好尽下妻子的责任,谁知道他竟然那么说,也太不识好人心了。   顾嘉想起这个,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小小的不舒坦的,以至于如今看齐二的眼光,那恨不得把这事儿给找补回来。   齐二显然也意识到了顾嘉的情绪不对,当下拿碗的动作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嘉嘉?”   顾嘉回过神,当下故作不经意地道:“这个鸡汤可是熬了不少时候……”   齐二听着这意思,疑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嗯?你熬的?”   顾嘉心中暗笑,想着他倒是挺上道的,淡淡地道:“是啊,熬得不太好喝吧,没办法,我以前也不是经常熬这个的。”   齐二凝着顾嘉,没说话。   顾嘉顿时纳闷了,什么意思,这是一听鸡汤是她做的,顿时觉得不好喝了?   还能这样吗?   谁知道齐二却哑声道:“嘉嘉,你过来。”   顾嘉觉得,凭什么他让自己过来她就过来,不过她两只脚倒是听话得很,真得乖乖地过去了。   齐二轻叹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碍于小穗儿在,顾嘉想小小地挣扎下,可是到底没挣扎。   小穗儿很识眼色地出去了。   齐二握着顾嘉的手,仔细看了看,依然是削葱一般的手指,水嫩白软的。   他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指尖,低声道:“下次不用给我熬这个了。”   顾嘉一下子听到和上辈子一样的话,下意识问:“为什么啊?”   ——这是她上辈子没有问出口的。   齐二低声道:“只是一口鸡汤而已,你做得自是好喝,但于我来说,好喝一些,难喝一些,差别并不大,都是果腹而已,我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是你,何必费那精神,劳心劳力为我做这个。”   她是博野侯府的大小姐,他并不想让她去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   她就该被人伺候着,享受她该享受的就是了。   顾嘉愣了下,她的脑子里一直转悠着的都是“他喜欢喝”和“他不喜欢喝”,她从未想过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思路,他还可以是这样想的。   那么上辈子,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是说让自己以后不要做了,所以自己就以为,他是不喜欢,干脆让自己不要做了免得为难他。   却不曾想原来他还可以是心疼自己不想自己那么辛苦,更不曾想过去问一问他。   这是自己的怯懦,当然也是他的寡语。   为什么自己不大胆去问,为什么他不和自己说清楚?   夫妻两个人的日子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今日一个小小误会,明日一个并不太愉快的自以为是,于是本应相许的两个人彼此南辕北辙地走下去,终于因为四年无出,也因为那几个月的分离,导致了最后临死前都没能解开的结。   “嘉嘉?”齐二疑惑地扬眉:“你是有心事吗?”   顾嘉抬起头,望向他,看到了他黑眸中的温柔。   那温柔犹如一汪泉,上辈子她看到过,却从来未能走进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地凑近了。   四目相对,齐二呼吸几乎停滞,一动都不敢动。   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近,近到睫毛和睫毛相接。   “是啊,我有心事。”顾嘉喃喃地道:“我想看看你的眼睛里有什么。”   “我的眼睛里?”齐二望着顾嘉的眼睛,那么近,黑若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面有着自己:“我的眼睛里不是有你吗?”   而顾嘉的眼睛里,也有他。   顾嘉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上辈子的齐二,眼睛里也是有自己的,只是自己从未看清楚罢了。   这时候,一个似有若无的吻落在了她眼睛上。   齐二的动作压抑克制,却灼烫,像火一样。   这是他惯有的温度。   顾嘉在他的吻中,想起了许多许多过去的事。   她记得,他明明当时虚弱得起身都要她扶着的,可是有时候却好像又是有力气的。   比如——这种事情的时候。   灵光一闪,顾嘉想明白了。   她睁开了眼睛,歪头打量着眼前面红耳赤沉吟在那个吻中的齐二。   他,这么有小心思吗?   上辈子就有?   顾嘉垂眼,看着男子抱住自己时候那有力的臂膀,她想起来,上辈子,他向自己要抱抱的样子。   他向自己要抱抱,虚弱地躺在那里,像个孩子一样。   向来严肃刚硬的他,利州城百姓眼中父母官的他,脆弱地躺在那里,要让她抱。   她当时只觉得他骨子里也许还是个孩子,又或者说人生病了就会变得很奇怪,于是她好笑又心疼,真得抱住他,如他所愿。   这于她来说,并没多想的,只是觉得齐二也许本性就是如此。   但是现在想来,当时的齐二竟然对自己是用了心的。   只是自己木头疙瘩,不曾察觉罢了。   又记起了那一日在梦里,他撕心裂肺地质问容氏,说是要找出那个害自己的人替自己报仇的事。   其实不管他最后找出来没有,她都感谢他。   一个大孝子,最后为了媳妇去劈头盖脸质问了他哭泣的娘,这于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上辈子,他的眼睛里心里都有自己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顾嘉靠在他肩窝上,眼里竟觉得有些湿润,便用他的衣服磨蹭了下眼角的泪。   齐二察觉了,哑声问:“干嘛?”   顾嘉心里还染着上辈子的那层哀伤,如今听得齐二这声音,温柔低沉,犹如这下雪天怀里抱着的暖炉一般,熨帖了心里每一丝的不快,她闭上眼睛,故意道:“擦眼睛!”   齐二看她那撒娇赖皮的样子,也是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故意在使坏吗?”   顾嘉见他这么说:“我就是坏,那又怎么样?”   说完,特意钻到他怀里,不但擦了眼睛,还顺便蹭了蹭脸,想着若是自己烧鸡汤的时候沾染点灰,可都是送给他了。   齐二低笑出声。   正笑着,那边小穗儿探头探脑地过来了,小声说:“外面有齐大人的同僚,说是来探望大人的。”   “啊?”顾嘉忙从齐二怀里出来:“你的同僚,要来看你?那我先回避下?”   齐二听着,略一沉吟,便道:“不必了,让他们进来就是。”   他和顾嘉的事,博野侯那边既然是同意了,那就算是过了明路,既然是过了明路,他就不想遮遮掩掩的,这样反而对顾嘉不好。   他就当已经定亲了的,光明正大就是。   况且之前大家都误会他嗜好男色,还和一个少年好着,如今也好让他们知道到底和他相好的是哪个,免得回头对顾嘉名声也有碍。   顾嘉本来想躲开的,看他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他冲她颔首。   顾嘉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想想,自己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便干脆硬着头皮不走了。   一时那些同僚进来,各自见过了,齐二这边不能起来行礼,便在榻上拱手算是行礼了。   双方见礼过后,齐二又向同僚介绍了顾嘉,却是道:“这是齐某未曾过门的妻子。”   众人一听,惊讶得不行了,只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赶紧见过了顾嘉,又问候起齐二的伤势来。   盐政司的这些同僚也算是共患难一场,大家自然对齐二的伤势很是关心,特别是其中一个道:“如今咱利州城外的百姓也都牵挂着齐大人的身子,特别是被你救的那王家一家子,更是在家里求神拜佛地求着齐大人的伤势能够早日痊愈,那边的乡邻还送上来许多野味果子,说是要让我们带过来交给齐大人,我们没敢收,都让人家又带回去了。”   齐二忙道:“劳烦诸位大人回去代为转告各位乡亲,只说心意我领了,谢各位乡亲的惦记,我这身体并无大碍,想必过个十几天就能恢复。”   这些同僚和齐二说了一番话,无非是关心身体希望齐大人早日养好身体回去为国效力云云的客套话。   他们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顾嘉,想着这姑娘长得如此标致,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怎么竟然住在利州城?又是怎么成了齐大人的未婚妻?要知道齐大人可是燕京城里孟国公府的少爷,身份不一般哪,可不是寻常官员能比的。   如此好奇了好一番,这才算告辞而去。   离开后,其中一个,捏着胡子道:“你们不觉得这位未婚妻有点面善吗?”   他这一说,大家纷纷以为然:“是啊,哪里见过呢?”   另一个,却是早就开始怀疑了:“你们不觉得那一日齐大人亲自为其牵马的那个少年,模样看着是个少年人,但其实……有点像个姑娘吗?”   其他人回想,纷纷点头,可不是吗,肩膀过于纤弱,面目过于清秀,或许真是个姑娘?   再一想如今这位未婚妻的模样,众人惊诧之后,终于恍然:敢情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少年???   恍然之后,大家深深震惊了。   这位齐大人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是个严肃人儿,并不是那随意的,没想到私底下如此宠爱自己的未婚妻,竟然自己走路牵着马让自己未婚妻来坐。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顾嘉这几日悉心照料受伤的齐二,让她松口气的是齐二的伤势完全不像上辈子她以为的那么严重。   想到这个,她对上辈子的齐二真是咬牙切齿。   他故意的是吧就是故意的!   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还会装弱要她这样伺候那样伺候的,甚至连沐浴的时候都非要她这个那个的,想想就可恨。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好笑。   而这种好恨又好笑的情绪,落在这辈子的齐二身上,就觉得莫名。   一会儿对他好得不得了,嘘寒问暖,一会儿又恨不得咬他的肉,一会儿又摸摸他的耳朵笑他,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反正他只要知道,顾嘉会嫁给他,会成为他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转眼过去十几天,这边齐二伤势也养得差不多了,这几天都可以早晨出去晨练了。   天放晴了,庄子里的雪也慢慢融化,在那枯树上幻化出一滴滴晶莹的冰溜子,垂挂在树上,仿佛缀了满树的琉璃珠子一般,偶尔的晨风吹过那剔透琉璃,斜过凉亭,带来丝丝山中的清新寒意。   齐二穿着一身劲装,脚上利索地绑着绑腿,正在那里练一套拳脚,身姿矫健,犹如游龙一般,一气呵成,踢腾飞跃间地上的积雪和尘土随着袍角飞扬。   待到一套拳脚打完,他马步收势时,身上已经是热汗淋漓。   顾嘉靠在窗棂上,望着外面的那彪悍的青年,心里都有些恍惚,浑然不知是这辈子还是上一世。   齐二练完后,也看到了窗棂后面的顾嘉,他冲她打招呼:“你要不要学着练一练?”   顾嘉赶紧摇头。   怎么可能,她又不傻,才不要跟着他学。   别看现在他好像被她炼化得越来越服帖,也不会对着他说教什么,但那是首先她得摆好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不能把自己放到他学生的位置。   齐二看顾嘉忙不迭的摇头,是有些失望的,不过还是劝道:“若是每日练一练拳脚,日积月累,你身体就会好起来,手脚就会变得有力气。”   顾嘉:“我为什么要手脚有力气?”   难道他还指望着哪一日落魄了,好让她去搬砖背麻袋?   齐二被顾嘉这么一呛,想想也是,再看看她那纤细柔弱的胳膊,还有那修长好看的手腕儿,这样的姑娘,让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都不忍心的,也就不再提让她练拳脚的事了。   顾嘉这边命人摆好了早膳,想着等他一起用,谁知道正在这时,却听得外面有马蹄声响。   这庄子在利州城外,更多的是乡下人赶车的驴子骡子的,难得有这种迅疾的马,一般有这种马蹄声,那就是有贵人过来,或者官府那边有紧急的事了。   当下顾嘉和齐二对视一眼,都觉得怕是有事。   待到那马蹄声近了,却是停在了庄子前,紧接着的事情就出乎齐二和顾嘉意料了。   这竟然是从燕京城送来的皇帝的圣旨,齐二这边还穿着练武用的劲装,少不得匆忙换了衣衫,过去和顾嘉一起叩见。   皇帝传来的竟然是两道圣旨,第一道是召盐政司三品同知齐二回京城的。这件事是在齐二意料之中,但是却又比他所预想得要早一些,一时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想想顾嘉,心里又存着期盼。   回去了,是不是他和顾嘉的事能更近一步了?   正想着,那边第二道圣旨又开始宣读了。   这第二道圣旨,却是赐婚的,给顾嘉和齐二赐婚。   这是两个人怎么都没想到的了。   两个人都以为,得回去,回去燕京城,看看孟国公府和博野侯府那边一起对下头,谈一谈,怎么把婚事定下来。   便是齐二存着个赐婚的念头,也是想着自己得回去,在皇帝面前上个奏折,皇帝看到了自己的功绩,自己提一提,或许就有可能成了。   谁曾想,人没回去,这婚已经赐下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也想不到的!   顾嘉是呆住了,齐二也怔在那里。   多久的期盼,一下子成了真,竟然觉得有点不太相信,跪在那里,连谢恩都忘记了,只傻傻地互相看着对方。   反倒是那宣旨的钦差,和齐二是认识的,这次是接任齐二过来盐政司认命,人家也是春风得意得很,见这两位呆在那里,便笑呵呵地道:“齐大人,顾淑人?”   被人一提醒,两个呆住的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再次叩首,谢皇帝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为了庆祝我作收过三万了,打算努力三更几天,不过我这几天有些私事忙,过几天开始日三更。我,我一定会做到的,只是晚几天而已!   ☆、第131章 第 131 章   第131章回去燕京城   顾嘉和齐二两个人接了圣旨, 竟是被赐婚的,这下子算是心放到肚子里了, 从此后再也不怕了。君无戏言,既然是圣旨都下来了,那便是皇帝都要他们成亲的。如此一来, 便是孟国公府那里有什么不喜, 或者博野侯府里有哪个反对, 一切也都可以忽略。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当然是听皇帝的。这一道圣旨就是顾嘉和齐二未来亲事的尚方宝剑,可以无所畏惧了。   齐二和顾嘉两个人自是欢喜异常, 捧着那圣旨, 心里都是美美的,再看一眼对方,简直仿佛对方已经是相伴一生的人了。   说来也是, 皇帝都下旨了,剩下的只是走走形式过道门槛,再也无人阻拦。   齐二和顾嘉着实欢喜一番后, 便准备着收拾东西,要回燕京城去。   齐二那边自是事情很多,要把盐政司的账目和舆图都整理一番,好给这位刚来利州城的钦差王大人——人家给自己带来了赐婚的圣旨, 平日又是认识的, 怎么也要把盐政司的里里外外交待清楚, 也好让他上手。   而顾嘉这边事情就更多了。她当初离开燕京城, 可是没打算再回去的,她又在利州城置办了不知道多少产业,便是那片山地已经换了大笔银子,可还有一些其他铺子田产庄子的,这些不好折现的,也就干脆不折现了,委派了霍管事在这里看着,算是给自己留一个后路——未来路漫漫,谁知道将来她会怎么样,说不得那一日齐二惹恼了她,她就拍拍屁股直接过来利州躲一躲,或者将来她和齐二在燕京城住烦了,一起来利州玩耍也是可以的。   如此收拾了一番,收拾妥当了,已经到了这年的十一月。齐二那边终于交待清楚,两个人可以启程回去燕京城了。路上,有利州城周围的百姓十八里相送,依依惜别。   尽管齐二来利州城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他为利州城百姓却是办了一件大事,况且最后他为了保护一户人家险些丧身在雪崩之中,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大家都夸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好不容易告别了那些乡亲,大家往前赶路。   齐二骑马,顾嘉坐马车的。虽然是未婚夫妇,但是到底没成亲,不好光明正大地厮混在一起,只能是摆摆样子,彼此分着走。   可这真得只是摆摆样子罢了,有时候齐二那边骑马不想骑了,或者顾嘉打开窗子往外看一眼,柔软含笑的一眼,齐二就顿时不想骑马了。   他也想进马车,想搂着那绵软馨香的身子,想亲亲她。   她真香,亲在口里,满满的都是甜蜜。   其实这种事,于齐二而言,自是有些底线的,未曾成亲,怎么也不能越过那道门槛,礼法束缚,自小所认定的规矩,这些都使得他真得只是抱抱亲亲而已,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出格的了,是实在克制不住没办法。   可是顾嘉就不一样了。   在顾嘉看来,眼前的男人就是上辈子的那一个,衣着样貌气势,无一不是一样的,就连上任个利州办成一件大事,那都是一般无二。   而顾嘉现在又对上辈子的种种释然了。上辈子是自己傻,是齐二笨,才使得夫妻两个人竟然不但不能交心,反而是彼此有着那让人好笑的隔阂和误会。   重活一辈子,还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对自己情深义重的男人,她难免存着弥补上辈子遗憾的心思。况且,这不是皇帝赐婚了吗,光明正大,谁敢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一直存着一个想法,想试试,他们这辈子会不会早早有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根草,在心里洒下种子后疯狂地生根发芽,让她开始渴望尽早试一试。   只有试过了,她心里才能真正踏实下来。   因为这些心思,她就不太禁忌了。   这一日,冬日的风吹着,马车里烧了好几个暖炉,有温软的熏香给熏着,顾嘉半倚靠在舒服柔软的锦被里,嗅着那似有若无的香味,又被那马车轻轻颠簸着。   她想起上辈子,也是回去利州城的路上,当时齐二曾经进了马车里来,搂着她。   一想,心都乱了,骨子也酥了,女性孕育子嗣的渴望推动着她,让她想做些什么。   于是她倚靠在车帘旁,掀开了车帘,看外面的男子。   男子握着缰绳,挺着健壮的腰,正骑马走在马车不远处。   顾嘉咬唇,对他含蓄地瞥了几眼。   只是瞥而已,可是那眼神里却含着安静的渴盼。   齐二看向这边,望着顾嘉,犹豫了下。   这几日,他也是怕了进马车的。   一进去马车,他就可以感觉到随行的仆人侍卫那暧昧的眼神。   当然这也没什么,关键是进去后,他就会膨涨起来,像田野里熟透了的豆子开始要爆裂。   这是挡都挡不住的。   更让人无奈的是嘉嘉这小妖精,简直是无所禁忌,她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竟然故意招惹他。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捏碎了,把她整个揉进自己怀里。   可是不能,他还是有点底线的,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无法克制而做出越界的行为。   尽管用不了一个月,顾嘉就会是他的妻子,但那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现在,她还不是,他就要敬重她,不能跨过那最后一道门槛。   况且,他私心里,还是希望把那件事留到洞房花烛夜的。   如今看着她那渴盼的小眼神,他犹豫了,要不要进去呢?   温香软玉那便是消魂窟,她若再次招惹他,他可未必能每次都忍住。   顾嘉对齐二眼神示意后,见他竟然根本不理自己的,也是无奈了,心中暗叹一番,只好挂上了门帘。   作为上辈子四年无出并且为此付出很多代价的人,她当然明白什么时候行房才更有可能怀下骨血,是以她已经计算过了,如果这几天她和齐二来试试,也许就有可能中了。   如果她真中了,那从此后这辈子可真是美美满满没有任何牵挂啊!   那该多好。   可看齐二那个样子,倒像是根本不敢进来马车似的。   她摇头,口中喃喃道:“罢了,他根本不敢碰我的”。   这男人自然是个勇猛的,真招惹起来,那就是猛虎下山。   可是现在,人家猛虎不想下山,人家想打盹,你有什么办法,只能按捺住心思,苦等一两个月,成亲后,再继续试了。   谁知道刚说完这话,就听得齐二低沉的声音道:“我不敢什么?”   顾嘉回头一看,却见齐二正半蹲在马车前,棉帘半掀开时,外面晴阳自棉帘缝隙里照射进一缕细白的光亮,背着光的他成为一道暗色的剪影,微微俯首,就在那里凝着她。   顾嘉突然有一种在茫茫原野上被丛林中饥渴的兽盯上了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错了,其实他比她更渴盼,也更需要。上辈子四年的夫妻生活,她还不清楚吗,他真要起来,那是任凭你怎么求都无济于事的,他可以一夜两三次都不带停一停的。   人家身子壮,做起来也不嫌累。   如今才二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储了二十年的精力都不曾泄过半分的,正蓄势待发,找个去处。   她倒好,还招惹他,也是傻了。   顾嘉听着他问的那话,脸上倒是微热,她知道自己这几天表现得太着急了,当下咬唇,低声道:“我哪知道你不敢什么,你心里清楚!”   齐二放下了棉帘,那缕光消失了,马车里便暗了下来,唯有车窗上那里面还有一道透光的帘子垂着,好歹能借点亮。   齐二弯着腰走到顾嘉近前,半跪在她榻旁。   顾嘉扭脸看着外头,可是全身的每一处却都在敏锐地捕捉着齐二身体散发出来的气息。   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很重,很粗,像是刚刚晨练过后。   她还可以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一下一下的,重而沉。   她并没有触碰到他分毫,但是精力旺盛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热气喷薄而来,将她笼罩住,几乎要把她烧化。   “怎么,害怕了,都不敢看我了?”男人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就那么低哑地响起来。   顾嘉咬唇:“没有,才没有呢,这车里太黑了,看也看不清楚。”   说着这话,她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怕齐二的,特特地转过头来,看向齐二。   因为之前是看着窗外的,窗外亮堂,如今看车内,便越发觉得暗,漆黑的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的。   她只能感觉到齐二的存在,那个散发着无穷热量重重地呼吸着的男人。   她眨眨眼睛,想适应黑暗,看清楚他。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齐二却伸出胳膊越过她,将那马车帘子上另一层车帘给放了下来。   这是一层厚重的棉帘,放下来后,屋子里就犹如黑夜一般,没有半丝光亮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顾嘉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嘉嘉。”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格外克制地低哑,甚至带着一丝颤抖:“这样子不很好吗,什么都看不到了,要不然,我怕我——”   这一句话算是吊起了顾嘉的心。   她脸面通红,心跳加速,小声问道:“你……你怕什么啊?”   齐二默了片刻,回道:“我怕我会退出去。”   他说完这句,她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他怕他自己会不好意思,怕自己下不去手,所以狠了狠心,干脆把车帘子都放下来了。   他是真得要……?   顾嘉咬咬唇,突然有些怕怕的了。   本来这事儿其实是她着急,是她招惹起来的,但是现在,她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里,他那生猛的力道,那无坚不摧的力量,可真是——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怯意,又或者是因为羞涩,顾嘉的牙齿竟然在轻轻打颤。   “要不然,你,你还是出去——”她结结巴巴的,这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俯首下来。   男人温热的唇贴上了她的,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揽住,抱住。   她被迫贴上了他,他的胸膛压着她的那里,他的大腿也定住她的腿,她被服服帖帖地束缚住,不能动弹分毫。   动一下,两个人之间便是一次研碰,倒仿佛是在挑他似的。   她闭上眼睛,身子轻颤,呼吸几乎停滞。   后悔吗,好像有点,一心只想着要个子嗣,却忘记了,这要子嗣先得过那一关,女儿家身子纤弱,被这孟浪男子折腾起来,那能要人命的。   顾嘉这里心跳得厉害,齐二何尝不是,他的心在胸膛里砰砰砰的,自己都能听到那声音。   他抱住怀里娇软的小姑娘,黑暗中,用唇齿感受着她的馨香,那种紧张,比他第一次参加童生的考试还要紧张。   其实这一路行来,他已经偷偷地看过了一些书,知道了一些事。他也想,特别想,远比顾嘉这个欲擒故纵叶公好龙的小姑娘要想得多。   男人的渴望来得凶猛而无法抑制。   齐二搂住顾嘉,在她耳边急促而低哑地道:“为什么总是在帘子后面偷偷看我,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还有,你知道吗,你叫我名字的时候,那声音软得能滴水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咬牙切齿起来:“春天还没来,你倒仿佛个猫儿似的了。”   他把顾嘉打开,仿佛对待一只撒娇的猫儿,又用大手温柔而克制地抚摸着她的背脊,顺平她的紧张。   顾嘉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意思是她就像一只春天叫唤的猫儿,在勾搭他。   顾嘉紧张地咬着唇,她觉得自己脸颊红烫,耳朵也又痒又麻。   她有点害怕了,想躲开。   他却不让她躲的:“我就知道你叶公好龙,如今倒是怕了,刚刚是谁说大话,说什么我不敢?我几次三番都忍了,你心里又不是不知。”   他扣住她的两个手腕,让她和自己面对面。   隔着衣服,凹凸相接,彼此感受到了对方最隐秘之处。   顾嘉身子已经软得像一滩泥了,想逃却又不想逃,害怕却又期待的,她挂在齐二身上,感受着那强硬的男子体魄,不知道如何是好。   明明是她比较有经验的,上辈子的事她都记得,按说应该是她欺负齐二,可是现在……她竟动弹不得。   齐二让她趴伏在自己肩头,身子微微往下顿,由上而下一顿一顿地用力。   “嘉嘉,害怕吗?”他口中这么问着,动作却没停下的。   顾嘉软软哼了几下,抓住他的臂膀,咬牙忍着,没敢出声。   她看出来了,他只是隔着衣服解解馋而已,并没有真要如何。   她怕再说什么,惹急了,他真干出什么来。   ……   过了好久,齐二仿佛奔跑了三万里一般,伏在那里,大口呼气。   顾嘉有些无措地捏着被子,小心地看着他,没敢说话。   齐二把她捞过来。   捞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就像刚出锅的面条,又软又湿的。   他怜惜地抱着她,去亲她额头上的汗水,又帮她把湿润的鬓发掖到了耳后。   “下次不要这样,我到底是男人,不是吃素的,我们没办婚事,若是真有个什么,吃亏的还是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和一个小孩儿说道理。   小孩儿太小,不懂事,得哄着,慢慢地和她讲。   顾嘉埋首在他胸膛上,心尖是满满的甜。   在他怀里,她就想任性妄为,就想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这辈子,就让他慢慢地和她讲道理吧,讲到两个人齿摇发落,看看他还要不要搂着她继续讲。   ************************   这一路上,两个人难免卿卿我我,我进你退,你进则我退的,彼此情热时自有无法克制的时候,不过关键时候齐二都退了。   便是隔着衣服放纵,也不过那一次罢了。   只是这每退一次,心里的渴望就多一分,一次又一次的,慢慢积累下来,渴望的火已经越烧越烈,再一个不小心,就要将两个人都烧起来的。   不过也幸好,总算,在齐二几乎失去控制前,这燕京城总算是到了。   到了燕京城,早有孟国公府和博野侯府的人来接,孟国公府这边来接齐二的是齐大,齐大和齐二兄弟情深,看到弟弟回来自然是高兴,再想着弟弟这次立了功,皇上不但赐婚,后面更得赐官,前途无量,他自然是高兴,由内而外地精神焕发,为人兄长的嘛,自豪,骄傲。   博野侯府这边过来接顾嘉的竟然是顾子青,一个让顾嘉意外的人。   双方无论是骄傲还是无奈,反正彼此都没再提顾嘉逃跑的事——皇帝都不再提的事,谁好意思再提?况且人家大将军齐镇万说了,说了一个故事,编得那叫一个精彩纷呈,谁敢去质疑?   彼此客气寒暄一番后,齐大看看那顾嘉,觉得很满意,未来的弟媳妇嘛,极好极好。而顾子青则是一言不发,满脸沉郁。   分明他也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分明他去年也是大考得意榜上有名的,不过他却没有半点年少意气风发的样子,反而看着像是饱受折磨,跟吃了多大苦头似的。   这就耐人寻味了。   但是顾嘉现在可没心情去关心他顾子青是什么心情,顾嘉在记挂着齐二。彼此到了分离的时候,却也不好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什么,也只能是彼此望一眼,各自和家人团聚说话,又看着两边家人说一番客套话,临别前再看一眼,却见齐二气度沉稳,牵着缰绳,远远地望着自己,见自己望着他,便冲自己一笑,示意自己不必担心。   早就说过,回府里若是有什么,只听着,不必理会就是,实在不行就让人给他送信。左右忍耐一个月,他们就要尽快完婚了。   顾嘉想想也是,她不担心,她等着他,等着他来再次把她迎娶进孟国公府的大门。   顾嘉心里想着这个,唇边便泛起笑来,弯腰打算上车。谁知道这时候,顾子青却道:“妹妹一路奔波劳累,可是累坏了?”   顾嘉回首,觉得难得,顾子青竟然会对自己说这种客套话,况且看那意思,竟然是丝毫没有任何敌意,是很平和很友好地说出的话。   这是怎么了,转性了吗?   顾子青低叹一声,面上有些无奈和尴尬,不过却还是道:“往日为兄多有对不住妹妹的,还请妹妹海涵。”   顾嘉这下子觉得好玩了,她也不上马车了:“哥哥这是怎么了,你我兄妹,怎么好好地说这种话?”   顾子青脸上微微红:“也没什么,只是反思过去,总觉得许多事是我愚钝,识人不清,以至于错怪了妹妹。”   顾嘉看他那个样子,越发想笑。   如今她的心态自是和之前大不相同,她和齐二这辈子尽释前嫌,曾经往日在封在心里的寒冰融解开,再看这世间,处处是阳光,阳光之下无黑暗,她也没有任何一丝怨气和不满了。   对于顾子青,她以前是会逗他会故意气他噎他,现在看,无非是个不懂事的公子哥罢了,自以为是。   现在他对自己这么说,自己也就不想提过去的事了。   左右自己和他以后也没什么大接触,她嫁过去孟国公府,他自当他的博野侯府二少爷。关键时候,他能给她做个脸,她也愿意在人前喊一声二哥哥,这就足够了。   当下笑着道:“二哥说这些话却是见外了,你我兄妹,哪里那么多客气。”   顾子青看顾嘉笑得坦然,眼神明亮,果然是没记恨自己的样子,一时羞惭无比,摇头叹道:“我太笨了,枉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被贱人蒙蔽,反倒对自己的亲妹妹妄加指责,我妄为人兄,枉为人子!”   这话说的……顾嘉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她之前只以为是这位哥哥长大了懂事了开始反思以前了,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他是被贱人骗了?   顾嘉不解,疑惑地道:“哥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子青躲过了顾嘉的眼神,摇头:“没什么事,走,为兄带你回府去吧。”   顾嘉:……   可是你那眼神那动作,明显就是有事,这是瞒不过的。   贱人,贱人?难道是和萧扇儿有关系?可是她不是应该每日好生奉承着你吗,怎么会活生生成了贱人了?   顾嘉突然想起,萧扇儿按说应该生了啊,当下试探着问:“扇儿姑娘……是生了吧?是个姐儿还是哥儿啊?”   她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顾子青那脸就铁青了。   “是个儿子。”他咬牙切齿地道。   顾嘉这下子更惊讶了。   是个儿子,他应该高兴才是,当了爹,传宗接代有后了。   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大喜事啊。   怎么这脸色?   顾子青没再说什么,而是黑着脸,尽可能客气地说:“妹妹,你先上车吧,我们回府,回头我再和你细说。”   顾嘉:“好好好……”   心里却在想,变天了啊,变天了。   这博野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故?   作者有话要说:裤子:我做错了什么,第一次把我撑破,第二次万千子孙穿我而过……   ☆、第132章 第 132 章   第132章孽种?? 一路上, 顾嘉自然是纳闷, 不知道这博野侯府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顾子青竟然感慨当日错待了自己这妹妹, 言语中似乎在骂萧扇儿是“贱人”,要知道昔日萧扇儿可是被顾子青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啊, 他是怎么看萧扇儿怎么不顺眼, 不曾想,这才不到一年,竟然变天了。 一时到了博野侯府, 博野侯亲自过来迎接,他激动地竟然握住了顾嘉的肩膀, 眼中饱含热泪:“阿嘉,你可算没出事, 你不知道为父有多担心, 又好一番找, 幸亏我儿自有天佑,勇宁将军救你, 这才使得你我父女重新相见, 骨肉团圆!” 顾嘉听着这话,心里也是感动。第一感动的是齐镇万那一番瞎话竟然是有人信的, 第二感动是这个父亲对自己确实是惦记在心上, 这是不折不扣的父女情深! 当下眼中略有些湿润:“爹,我没事的,多亏了勇宁将军救我, 我一直都好,只是中间有些日子忘记了家是哪里,这才一直迟迟不能归家。如今孩儿已经养好了身子,终于可以回来父亲身边孝敬父亲了。” 她这次回来,自是会嫁给齐二,不会再住在博野侯府了,可是爹是亲爹,爹也是对自己好的。 以前总觉得她不会在博野侯府住一辈子,从来没把这里当娘家,至于这个对自己好的爹,她也总有一种感觉,这并不是长久的。如今心踏实下来了,再看这爹,倍加珍惜这份难得的亲情。 这边正说着,彭氏也过来了,她上前端详一番顾嘉,之后便含着泪抱住顾嘉:“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跑走一圈,再看这个娘,也觉得顺眼多了,顾嘉当下也没挣扎,便任凭彭氏搂住。 彭氏抱着顾嘉,说了好一番话,又对顾子青和顾子卓道:“阿嘉如今历经劫难,身子也不好,你们以后要多让着她点,不可让她气着。” 听到提起这两位哥哥,顾嘉看过去,目光恰好和顾子卓对上。 顾子卓那眼神,显然是不信的,不信那番瞎话,但是他也不会拆穿什么。 或许对他来说,一切都能和睦,那就很好,至于更深的缘由,他并不想让人去追究? 顾嘉看不懂,也就不看了。 再看那顾子青,竟然是眼中饱含热泪。 这绝对是亲哥哥的做派啊! 顾嘉更加心惊了。 家还是那个家,侯府还是那个侯府,这里面的人……好像不太一样了? 进了家门后,一家子嘘寒问暖殷情备至,就连她的住处也被精心布置过,屋子里的各样摆设一看就是好东西,那绝对是把她当千金小姐来照料着,至于底下的下人们,除了红穗儿和七巧儿等老人红着眼圈险些哭出来,一个个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让她这千金大小姐不高兴了。 从博野侯到彭氏,再到下面的顾子青顾子卓,再到下面的仆人丫鬟,每一个人都对她极好,极好,好得像做梦。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做梦一样的洗尘家宴,彭氏陪着顾嘉回房中,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又是让顾嘉小心些不要吹了风,又是说现在天冷得再给顾嘉做一身新的白貂毛大毞,样式要做新鲜好看的,又是说起顾嘉和孟国公府的婚事。 “这婚事勉强还可以,我瞧着齐二那小子也还过得去眼,配你其实是配不上,但是好在那小子老实,我已经和你爹对过单子,把你的嫁妆都写足了,再看看他们那边打算怎么走这个礼。” 确认过眼神,这绝对是用心的老母亲一枚,是最慈爱的那一款。 顾嘉终于忍不住了,问起来:“对了,母亲,那扇儿怎么没见啊?她大着肚子,也该生了吧?是男是女啊?” 提起萧扇儿,彭氏顿时没音了。 她好半晌没回话,最后终于说:“她啊,生了,生了个小子,子青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和你爹也高兴,不过最近扇儿身子不好,正养着。” 顾嘉点头:“喔,这样啊。” 彭氏看了看顾嘉:“你也不必在意她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妾罢了,以前的都过去了。” 顾嘉其实并不在意萧扇儿了。 过去的事,在她心里像一阵风,吹走了,她哪里会在意。 她就是纳闷啊!纳闷这侯府里怎么变了天。 那萧扇儿是偷汉子了还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以至于顾子青一口一个贱人? 但是显然彭氏是不会告诉她的,她也只好暂且按捺住好奇心,来日方长,她嫁过去孟国公府怎么也得一个月呢,她可以慢慢了解,顺便在这里享受这被人捧着的千金大小姐生活。 当晚睡下,她房中的锦帐被褥全都是新换过的,且用的料子都是上等好料,睡上去真舒服啊…… 第二日一早,她习惯性地早早醒来了。 没办法,前一段日子齐二住在他庄子里,他一早就起来打拳,她就习惯了去看他打拳,以至于现在想睡个懒觉都不成了。 在红穗儿和七巧等殷勤伺候洗漱过后,她便过去彭氏那里去请安,这家里父慈子孝的一派和睦,不按规矩来她都过意不去了。 谁知道到了彭氏那里,就听得有女人的哭叫声和哀求声。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她感觉到了什么,顿时来劲了,想着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一时进去房中,只见顾子青在,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地上跪着个萧扇儿,哭得那叫一个泪人儿一样,头发散乱着,憔悴虚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她牵着彭氏的衣襟哭求:“母亲救我,救我,子青他今日是真恼了,他心里恨着我,想要打死我,我不求其它,求母亲保我性命。” 顾子青则是冷笑连连,一声不吭。 他们见顾嘉进来了,都是一愣,顾嘉只做没看到,上前给彭氏请安。 彭氏一脸尴尬,笑了笑:“子青,你妹妹过来了,你也别闹了,大家坐一处说话。” 然而顾子青显然不想坐一处说话。 顾子青梗着脖子说:“妹妹到底未曾嫁人,闺阁女儿,不知道这些也好,我自领着这贱人,去问个明白。” 说完,揪起来萧扇儿就往外走。 萧扇儿尖叫,哭求:“母亲救我,妹妹救我,求你们救我,我不要,子青会要我性命,他要掐死我!” 就在她挣扎的时候,顾嘉才看到,她脖子里一道红痕,看样子真差点被掐死。 顾嘉太好奇了,她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顾子青一听萧扇儿这么说,顿时怒了:“你这贱人,你当初是怎么对妹妹的,你这没心肝的,竟然还有脸求阿嘉救你?你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认的,更是害了阿嘉不知道多少次,你这时候知道要人救你了?!” 说得好!顾嘉简直是想鼓掌。 但是……顾子青怎么脱胎换骨变了个人啊? 彭氏只好上前劝架,解救萧扇儿:“子青,事情没弄明白,你先不必如此,总是得查个水落石出你再顶她的罪,如今先放过她,让她回去养着身子吧。” 顾子青听此,看看彭氏,一把将萧扇儿掼在地上:“你先在母亲这里,我不想看到你这贱人!” 说完,径自出去。 顾嘉看看彭氏,看看顾子青,也赶紧跟出去。 她当然得紧随事情的正中心才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啊! 当下跑出去紧随顾子青后面,只见顾子青正站在一棵树前,伸出一只手扶着树干,低着头埋首在胳膊弯里,一脸委屈无奈绝望的样子。 顾嘉走过去,轻声问道:“二哥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是亲兄妹,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也好让我——也好让我开解开解。” 顾嘉差点想说也好让我开心开心,幸好关键时候咽回去了。 顾子青默了很久后,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哭泣声。 顾嘉惊了:“二哥哥,你,你别哭啊……” 这么大人了,哭鼻子可不好,哭得她怪难受的。 说着,她体贴地递上了手帕。 顾子青擦了擦眼睛,终于拖着悲伤的语调,说出了府里最近发生的事。 原来本来萧扇儿身怀六甲,他是很期待当父亲的,也是真心想让萧扇儿生出个儿子,这样他也好借机说服彭氏把萧扇儿扶正为正妻,这样子两个人双宿双飞,相扶到老。 然而等到萧扇儿生下来后,那孩子一点不像他,也不像萧扇儿。 开始时还以为是小婴儿,长长就长开了,可是如今孩子已经几个月了,长得塌鼻子浓眉毛,怎么看怎么不像,他又恰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自是起了疑心。 “那……小孩儿本来就未必像父母啊……也许再大一些就像了。” 顾嘉看着顾子青那可怜样子,都忍不住安慰顾子青了。 说起来顾子青这个人挺傻的,傻儿吧唧以为萧扇儿多好多好,当仙女一样捧着爱着,如今怀疑起来这个,真是备受打击。 仔细想想往日顾子青对自己的不满……哎,顾嘉摇摇头,突然觉得这就是个脑袋里进水了的小孩子。 她如今事事顺心,好像也犯不着太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啊。 顾子青泛红的眼睛看了眼顾嘉:“阿嘉,我往日对你有种种误会,是我太傻,被那贱人哄着,猪油蒙了心,看不出来阿嘉是个心善的,你只往好里想,以为这世上人都是好的,可哪里知道,有些人,她为了荣华富贵,那心思能有多歹毒,又能做出多么低贱的事情来。” 顾嘉:…… 顾嘉同情顾子青的眼光。 以前顾子青认为萧扇儿单纯善良,然而萧扇儿并不单纯善良。 现在顾子青以为自己纯真无辜,然而自己……也不纯真无辜。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等着顾子青继续说出他的故事。 顾子青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人,我就明白了,那是孽种!” 孽种?顾嘉心中暗暗无奈,想着那萧扇儿当初被发派到庄子上,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她同情带望着被戴了绿帽子的顾子青:“什么人?你怎么确定的?” 顾子青提起这个来,都想哭了:“她之前在庄子上吗?当时庄子上有个副管事,是掌管庄子的吃穿用度的,她应该是为了贪图点便宜,就和人家好上了。那天我帮着爹过去各庄子查账,恰好看到了那人,就想起来了。她生下的那孽种,可不是和那管事长得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顾嘉:…… 无话可说了。 顾子青用两只手捂住脸,痛苦难耐,哑声说道:“从见到那个管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贱人骗了我,我打了她,逼问了她,要她说真相,她却不知道我已经见过那管事,竟然说出许多过去的事来。” 说着,他歉疚地望着顾嘉:“往日都是我不好,是我听信那贱人的话,倒是委屈了妹妹。” 顾嘉倒是不觉得委屈,她之前干的事,也未必比萧扇儿少,反正就是你死我活,我对付你,你对付我,谁也不比谁高贵。 当下叹道:“二哥哥,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我亲兄妹,自此我们好生相处就是,也不必提以前,只是萧扇儿生下的孩子如若真是个孽种,你打算怎么办?” 顾子青想到这个,用一只拳头狠狠地凿在树干上,只把那多年老树凿得来回摇晃:“我自是想着把这个贱人连同她那孽种一起赶出家门,只是母亲一直护着她,却不让我赶,说是这都是未必的,小孩儿长长就好了,总是要细查查,不能冤枉了好人。只是如今我又该怎么证实这件事?我想着,应该去把那管事捉拿过来,逼问一番,或许就问出来了,到时候就有证据了。” 顾嘉没想到,顾子青哭了一场闹了一场,敢情连证据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想想这事儿,怪可怜他的,不过又觉得不对:“母亲不是一向不待见她吗,我记得我出事前,在家里母亲和她处处不对付的,怎么如今母亲倒是为她说话?” 是因为萧扇儿生了个大孙子,母亲就高看她一眼,反而向着她吗? 顾子青听着这话,艰难地摇头,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的样子。 “你不知道,她是个有心计的,自然是知道怎么为自己找个靠山,也知道怎么在这侯府里立住脚。当初她为了对付你,使出种种手段来,让人作呕,如今她为了能留下来,自然也会有些手段。” “什么手段啊?”顾嘉都急死了,他就直接说呗。 顾子青叹:“之前父亲和母亲要和离,母亲为此伤心难过,卧病在床,一直不好的,谁知道这萧扇儿出了月子后,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个法子,说是母亲的那个病需要一种药引,就是要用生了男婴的女人的胸口血来做药引子,她说她一片孝心,不能眼看着母亲受罪,就自己割了自己胸口引了半碗血,给母亲做药引。为了这个,她晕倒在那里几天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母亲自那之后就慢慢好了,母亲感念她一片孝心,自然是处处觉得她好,也是被她这奸计蒙蔽了的。” 顾嘉听得这话,也是无言以对了。 能自己挖自己半碗血,且刚出月子正是身子虚弱贫血的时候,顾嘉觉得,这得送人家赢啊。 人家把命都豁出去了,确实是活该赢了这一场。 顾嘉同情地看着顾子青,这可怜孩子从小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如今被个女人这么一对付,真是手忙脚乱败得一塌糊涂:“二哥哥,那你怎么办,你就认了这一桩腌臜事?” 顾子青冷笑,眼中泛起狠意:“我当然不了,我已经和父亲提了这事儿,父亲说他自会去查的,他已经派人去查了,查明白了,自会还我一个真相!” 顾嘉点头,心中越发叹息。 到底是公子哥儿,一顶大绿帽子戴在脑门上了,他还去找父亲,这跟小时候打架打输了跑过去告家长有什么区别。 顾子青看向顾嘉:“妹妹,这事儿你万千要留心,萧扇儿惯于甜言蜜语,能说会道,你可别被她说得信了,反倒以为我在冤屈她。” 顾嘉:“……” 让她说什么好呢! 当年难道不是应该她对他顾子青说这话? 此时此刻,顾嘉在片刻的错乱之后,终于点了点头,选择了站队:“放心,二哥哥,你是我的亲哥哥,你说的,我自然信你。定是那萧扇儿勾搭外人害你,一切等爹爹查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再把她赶出家门就是!” 顾子青感动:“好妹妹,我往日那么对你,你今天依然信我,为兄好生惭愧。” 顾嘉:“二哥哥不必惭愧,咱们是兄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 一番交心,顾子青和顾嘉已经是兄妹情深,约定互相照应。 而这几日,出于好奇心,也出于对顾子青这个绿帽子哥哥的同情,顾嘉还去试探了下博野侯的口风。 博野侯却是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博野侯的名声,为父自然派人去查了,只是子青所说的那个管事,确实是浓眉毛塌鼻子,若说和扇儿生下的那个小婴儿像,也确实有些像,但只凭这个就断定这孩子不是我博野侯府的血脉,那自然是不妥。若真是凑巧而已,把我博野侯府的血脉当做孽种来待,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所以这件事不能轻易下结论,为父已经将那管事押了起来,让人慢慢拷问。” 拷问的结果,自然是那管事嘴硬,打死也不承认的。 人家不承认,能有什么办法?少不得慢慢地再逼问,或者再追查庄子里其他人,看看能不能找出证据。 一时博野侯皱眉,望着顾嘉道:“你是闺阁女儿家,是谁和你说起这些?乱嚼舌根子,胡闹!” 顾嘉赶紧小心翼翼:“爹,我这不是看着二哥哥郁郁寡欢,这才问问嘛,毕竟以前我们关系不好,现在回来,他们都待我好,我也想着对他们好一些。” 博野侯这才脸色好转,想想,感慨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到底是你亲哥哥,以后你嫁了,我在时能为你撑腰,我不在了,还要你哥哥们为你撑腰。” 顾嘉连连点头:“父亲说得是。” 博野侯又道:“前几日我还遇到了孟国公,他和我提起这婚事的事,只说过了年的日子都不好,想赶在年前把婚事办了,时间紧急,诸事匆忙,过两日他就要亲自登门,上来商量婚事。你也收收心,在家里把嫁妆过一遍,看看有什么缺的。” 提起自己的婚事,顾嘉自是想起齐二。 这才分别了几天,已经颇有些想念了。虽然在博野侯府的日子也挺舒坦的,可是缺了他,总觉得日子少了点滋味。 只是当着父亲的面,并不好意思提这个,只能低头称是罢了。 当下离开博野侯的房中,顾嘉又过去彭氏那里,彭氏又把她的嫁妆给她看了一遍,顾嘉看那单子,倒是丰厚得很,比上辈子顾姗出嫁的时候还要丰厚。 彭氏和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仿佛把她当一尊神敬着,最后还笑道:“你看看缺什么,可是要提,你爹说了,你这婚事虽然匆忙,但怎么也要办得风光,也好让人家看看,我博野侯府嫁三品淑人,那是十里红妆的。” 十里红妆…… 顾嘉笑叹了下,她上辈子没得到,这辈子都得到了,也真是圆满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孟国公府的人上门了,先是请了安定郡主并官媒过来博野侯府提亲,光是提亲的人就很是风光了,足见孟国公府对这门婚事的重视,彭氏自然高兴。 议亲过后,便是问名和纳吉,两家各自拿了对方八字找了人来合八字,回来却是说,这是三生的姻缘,是天作之合,女的旺夫,男的利妻,夫妻双方必然是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 双方家里自然是大喜,虽说未必真信了这个,可是办喜事,谁不想讨个吉利话啊! 顾嘉听了,却是觉得好笑又无奈,还说什么三生的姻缘,上辈子两个人可没旺夫利妻。 所谓这辈子的好,不过是靠着上辈子的血泪经验慢慢体悟换来的罢了。 纳吉过后,就是纳币了,孟国公府是大昭国几百年的大家,世代积财,且这次是奉旨完婚,娶的又是三品的淑人,这聘礼的规格自然远高于寻常世家子纳币的礼数,且其中颇有一些稀罕少见的。 彭氏看着这聘礼单子,喜得合不拢嘴,很是风光有面子,不住嘴地和人显摆。 萧扇儿也曾抱着她那“孽种”过来看过,望着那满院子还未来得及收拢的聘礼,眼圈都红了,说了几声恭喜,便抱着孩子匆忙离开了。 顾嘉客气地说了几句,瞅了几眼那孩子,心想是不太像,完全没有顾子青一点影子,怪不得顾子青心里犯膈应。 只是博野侯虽然查着,但恰逢自己大喜,便是查出什么来,也是不好声张的,等自己完婚后,又是过年,大过年的博野侯府闹出这种事也是笑话,更是不好声张,那顾子青怎么也得煎熬一段日子了。 而另一边,顾嘉的婚期总算是定下来了,是这一年的腊月十九,特意请人算过,是个好时候,孟国公府并博野侯府一起上禀了皇上,皇上自然是点头称赞,又赐了新人凤冠霞帔,至此婚期算是大定。 顾嘉这边加紧准备整理嫁妆,孟国公府也筹备着这腊月的婚事,双方忙得都不可开交。 而顾嘉这边忙着的时候,还抽空过去了一趟萧家,看一下自己的养父母,又陪着说了一会子话,问了萧平的功课,这才离开。 顾嘉好久不曾见齐二了,自是惦记,又埋怨他也是个楞的,难道就不知道想自己,就不知道给自己传个什么信儿? 特别是那一日,他都跟着过来侯府了,自己远远地还看到他了,结果他呢,竟然连瞧一眼自己都没有。 可真是…… 顾嘉暗哼,等嫁过去,先和他算这一笔账! 顾嘉这边磨牙霍霍向齐二,心里小小地憋着一股子气恼,不过没想到的是,一进腊月,她就有了个机会,可以在婚前再见他一次。 就是这一年的冰嬉节。 冰嬉节照例开始了,这一次因为赶上了三皇子喜得贵子,天子大悦,于是命人更加好生操办这冰嬉节,到时候会让贵族子弟们参加进行蹴鞠等节目。博野侯府的顾子卓和顾子青等也是要参加的,顾子青没心情,沮丧得很的,但是没办法,这是皇家带头要办的,只能硬着头皮去。 而齐二自然是要参加的,他竟然托人给顾嘉送来了花笺。 顾嘉得了那花笺,心中满是期盼,让红穗儿她们出去,自己忙打开看,只见字体苍劲雄浑,正是他齐二的亲笔。 上辈子她临摹他的字,还曾经学过的。 齐二的话很简洁,就是说今年冰嬉节他是要参加的,到时候盼着她也能过去看,最后还说“你若不去看,说不得我就输了”。 顾嘉拿着那花笺,笑了。 想让她去看就直接说,还非要说什么她不去,他就要输了。 她知道齐二是个冰嬉高手,好像是以前跟在三皇子身边学的,谁曾想三皇子没学好,反而是这个陪学的成了高手中的高手。 如今倒是能看看他一展绝技了。 一时又去年冰嬉节,她根本未曾参加的,而顾子青去参加了,闹出了和萧扇儿的事。 如今又是一年冰嬉节,却已经是大家各自变了模样心境。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怀疑,这个没有羞耻的作者就是想变着花样折磨下蓄势待发但是就是不能发的男主,emmmm大过节大晚上的可以来个什么花样呢?暗巷里的那个啥?   ☆、第133章 第 133 章   第133章冰嬉节 顾嘉的婚期是定在腊月十九的, 不过这冰嬉节是在腊月初, 倒是可以先忙里偷闲玩一场。 这时候顾嘉昔日的闺中好友,王玉梅已经嫁人了, 齐胭还没嫁,顾嘉略一沉吟, 便去给王玉梅送了信问过了——齐胭那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怕不是早就知道她得去冰嬉节了,自是能见到,都不用操心她的。 王玉梅如今嫁人了, 夫君满意,婆家也待她好, 她本来正商量着和夫君要过去看冰嬉的,如今见顾嘉给自己送信来, 顿时抛了夫君, 要和顾嘉玩儿, 理由倒是很简单:“我和她许多日不曾见了,她又出了这事, 我自是挂念, 应该一起说说话。待到会过好友后,再陪着夫君伺候夫君就是。” 这话说得倒是也在理, 没奈何, 她家夫君只好自己寻好友再约,放自己新婚妻子过去会旧友去了。王玉梅见此,满意地轻笑了, 她这个夫君对她是颇为包容忍让的,想想自己当年如果嫁给那个得了腌臜病的,哪里来的这好福气?因想到这个,自然是更加感激顾嘉,她甚至觉得她如今能有这好日子都是顾嘉给带来的夫妻。 顾嘉得了王玉梅回信,便过去找彭氏,向彭氏请示冰嬉节出去玩耍的事。谁知道过去彭氏哪里的时候,恰好萧扇儿也在的。 她进去的时候,萧扇儿正抹着眼泪,好像在对彭氏说什么,彭氏唉声叹息的,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却又没说什么重话。 顾嘉见此,就要退出,谁知道彭氏已经看到了。彭氏便忙换了笑脸,招呼顾嘉坐过来,又问起顾嘉有什么事,顾嘉把冰嬉节的事说了。 她本来以为在彭氏这里要犯难一番,谁知道彭氏听了这个,沉吟一番,却是道:“你这马上就要嫁过去孟国公府了,嫁了人后,可不像是在家里那么自在,纵然那孟国公夫人和我相熟,自然是会善待你,可那到底是婆婆,你嫁过去是当人儿媳妇的,就应该有个儿媳妇的样子,自然不好恣意妄为。如今趁着你是姑娘家,就和往日那些小姐妹好生出去玩耍一番,这样才尽兴。” 没想到这么顺利,顾嘉眉开眼笑,谢过了彭氏,又陪着彭氏说了一会话,便告辞出来。 这其间,萧扇儿从旁站着伺候,大气不敢喘的,只是在看顾嘉兴高采烈地说起冰嬉节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垂在腰间的手轻轻地攥紧了。 顾嘉离开的时候,她也随后出来了,在走过长廊时,她轻声叫住了顾嘉。 “有事?”顾嘉回首看过去。 眼前的萧扇儿看着就是个生产过后的憔悴妇人,脸上敷了一层白白的粉,那粉也不服帖的,走路仿佛都要掉下来似的。要说过去萧扇儿模样长得也不错的,皮肤更是水灵,现在却是远没了曾经的模样。 顾嘉就想起上辈子,那个生了女儿过去她面前炫耀说嘴的顾姗。 那时候的顾姗好像也是这样的,涂着白白的脸,瘦瘦的,显得脸上颧骨特别高。 她当时正因为又一次没能有孕而伤心着,见了顾姗,自是羡慕又无奈,只以为别人争风光得意,哪知道其实人家不过是强撑着在自己面前落个风光,内里谁知道有多少苦呢。 至少上辈子的那个顾姗,如今回想,那样子,真不像是生了孩子如意风光的模样。 如今的顾嘉笑望着这辈子的顾姗,这个叫萧扇儿的妇人,问道:“怎么,萧姨娘,可是有事?” 萧扇儿听得她的称谓,顿时那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是了,她是姨娘,一辈子的姨娘。 即使生了儿子,也别指望着能被扶正了,便是能否保住这个姨娘的位置都另说呢。 “也没什么事,就是和你说声恭喜,你如今要嫁人了,我在母亲那里看了她给你准备的嫁妆,真好,这何止是十里红妆。” 只怕是二十里红妆都有了,萧扇儿酸涩的想。 “谢谢萧姨娘,还没恭喜你喜得贵子,二哥哥高兴得很吧,这下子可算是称心如意了。”顾嘉笑着这么问道。 萧扇儿一听这个,顿时那脸色就难看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顾嘉这性子真是万年不改,也许她过来和顾嘉说句话根本就是错的。 “是,挺高兴的,到底是个大胖小子嘛,侯府的血脉,我看侯爷还有夫人都高兴得很,疼这个孙子,这可是他们头一个孙子。”萧扇儿只好把博野侯和彭氏扯出来挡挡。 顾嘉笑道:“都高兴就好。” 说完就要告辞回去自己房中的,其实她现在对于和萧扇儿拌嘴没什么兴致。无论她萧扇儿生的孩子是不是顾子青的,也就是博野侯府的姨娘,她是要嫁出去的了,以后自有自己的惬意日子,和一个萧扇儿绊什么嘴? 一句话,她已经爬过了这座山,淌过了这条河,看淡了,犯不着计较了。 萧扇儿却叫住了她:“慢着,我问你个事。” 顾嘉回首:“什么事啊?” 她笑模笑样的,态度倒是好得很。 萧扇儿看着顾嘉面若透玉,鲜嫩好看,真跟枝头开着的花儿般,正是水灵的时候,明明一样的年纪,她怎么还跟个姑娘,自己却已经是个憔悴妇人模样? 她咽下心中的难堪和失落,打起精神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有一块黄玉缀成的钗子,可是在你的嫁妆单子里?” 顾嘉疑惑:“那是什么?我没太在意……好像是有这么一块吧,当时一眼瞅过去,就没细看,你若是想知道,回头我倒是可以拿出来再找找。” 萧扇儿苦笑一声:“那是旧年母亲为我求的,说是以后留给我做嫁妆的,如今怕是没有了,想必也是放到你的嫁妆单子里去了。” 顾嘉意外:“这样,你既然对这个念念不忘,那就从我单子里去了,让母亲给你就是。” 萧扇儿黯然地垂下眼,摇了摇头,一脸万念俱灰样子:“不用了,既然是母亲不想给我了,我要过来又有什么意思,想想也是,我只是一个妾,哪值得用那么金贵的……” 顾嘉回到房中,命人拿过来誊抄过的嫁妆单子看,找了半晌,终于找到这么个东西。既然是当初做给萧扇儿的,她用着也没意思,况且她又不缺这个,当下去命人请示了彭氏,从嫁妆单子里剔除出去,又送还给彭氏了。 她若直接给萧扇儿,也犯不着,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姐妹,往常除了仇是没半点交情的,犯得着同情她?直接给彭氏,彭氏若是愿意,给萧扇儿就是了。 当下也没太在意,只一心想着过几日的冰嬉节,也不知道齐二那呆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回念一想,自己还是挑一身好看衣裳吧,定是要打扮得娇艳如花,要让齐二只能看着干瞪眼,连碰都碰一下,馋死他。 谁让他竟然一直不给自己信儿呢! 转眼到了冰嬉节,这日晚上燕京城里大街上各家各户门前都是扎了灯棚用彩绳缚了,又悬挂各种式样的花灯,而皇宫门前的大街上,却是架起了火树银山彩灯楼,下面更是一片琉璃世界,恍如灯山火海,把这燕京城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如今顾子卓朝中公务繁忙,日常是不在家的,便是在家,也一直和顾嘉淡淡的,顾嘉见此,想着他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火,怕是对自己心存不满,当下也就没凑过去和他说话。恰他又要参加冰嬉的,自是没空理会顾嘉。 反倒是顾子青和她要好,知道她要去看冰嬉,便抽空过来接她,护送她过去看灯,一直到看着顾嘉和那王玉梅见了面,几个姑娘做一处玩耍,他才放心,忙过去自己的冰嬉队中。 王玉梅和顾嘉好久不见了,拉着手亲热得要命。她当初因为顾嘉没嫁成那腌臜夫婿,如今找个门当户对,处处满意,夫妻也甜蜜得很,如今重见顾嘉,自是有说不出的话要问,拉着顾嘉说个没完。 一时又提起那顾子青,却是道:“我听我大哥提过,说你这二哥哥跟变了个人似的,如今看来,果然是变了个人。” 以前的顾子青看到顾嘉就横鼻子竖眼,都不带遮掩的,如今可好,妹妹长妹妹短的,把妹妹当宝了。 顾嘉掩唇笑:“此一时彼一时,又有吃一蛰长一智,人终究会长大的。” 王玉梅笑:“这话我可真听不懂的,打得什么禅机。” 这两个人说话间,就见那边一个声音呼唤道:“可算找到你们了,让我好找!” 接着一个姑娘冲过来,那劲头几乎直接把顾嘉给抱住了。 顾嘉定睛一看,可不是齐胭么。 多日不见,她依然是那个样子,只不过个子好像更加高挑了。 齐胭拉着顾嘉的手,高兴得都要哭了:“你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哥哥好生把你找,找得都病了,我都差点以为他活不成,结果可倒好,你突然就蹦出来了,还是在利州养身子。” 顾嘉少不得把那番齐胭亲叔叔编得瞎话再重新说一遍,最后道:“我的大小姐,你可小声点吧,仔细别人都看我们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了呢。” 齐胭看看左右,这才赶紧闭嘴了,不过还是小声细碎地埋怨,埋怨顾嘉出了事也不早点回来害得她好想,又开心顾嘉好好的没事,最后满足地嚷道:“你就要成为我家二嫂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愿意把我所有的珍藏都送给你,来换你当我二嫂!” 顾嘉一听,顿时无语了,连忙道:“可别,可别,你那些东西,我消受不起的,还是你自己好好留着吧。” 所谓的珍藏,不过是一堆画本……还是算了,她不好这口,留给她自己当嫁妆吧。 刚说完这个,就看到齐胭身后,站着一个男子,身形挺拔,蔚然而立,倒仿佛站了许久。 定睛看时,恰好一处花树盛开,飞溅出千万花雨,那花雨滴滴犹如流星,四散坠落。 有那么一滴,落在她和他之间,嗤拉几下,飞溅出最后一朵绚丽的火花便消散在黑暗之中。 寒凉的风吹过,吹来了城墙上响起的凤箫之声,也吹起地上那散落的余烬。 周围的欢声笑语似乎在这一瞬间都远去了,黑暗或者白昼仿佛也无关紧要。 她只看到他,墨发紫衣,长袍拂动,依稀正是记忆里曾经的模样。 那个后来入了政事堂,位高权重的齐二。 作者有话要说: 敲锣打鼓上场了,今晚,将是什么节目? 晚上加更,继续逗。   ☆、第134章 第 134 章   第134章冰嬉节里那头能吃人的狼 不过数日不见而已, 顾嘉觉得, 眼前的齐二好像和之前陪着自己在利州玩耍,钻进自己马车里鬼混的齐二不太一样了。 回到燕京城后的齐二, 一下子看着沉稳了,气度不凡, 倒像是上辈子后来那个位高权重的齐二了。 他一身紫袍, 竟是冷峻高贵,站在火树银花之前,负手凝着她。 他这么一出现, 齐胭和王玉梅还有身后各家带着的几个小丫鬟,眼里都泛起暧昧的光, 大家相视一笑,就有要避开的意思。 人家马上要成亲的人了, 怕是成亲前都没机会再看到了, 好不容易的一个机会, 怎么也得让人家说句话啊。 大家有志一同要避开。 不过齐二却作揖和顾嘉打了招呼之后,便对齐胭道:“陪着顾淑人在旁边看着就是, 不要瞎跑。” 一时又和顾嘉等人说了几句话, 无非是小心花火不要乱跑,又关照底下仆人仔细护着几位姑娘, 总之各种关怀备至的话交代了一番。最后看了眼顾嘉, 却是给了齐胭银子,让齐胭喜欢什么随意买就是了。 说完后,人家作揖拱手就告辞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掩唇低笑。 齐胭拿了齐二的银袋子晃悠,笑道:“这下子咱们有银子了,说吧,今日我请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说。” 王玉梅忍不住去捏齐胭的胳膊:“你啊,少得了便宜又卖乖!” 瞧着人家齐二少爷那样子,特特地看了一眼顾嘉的,估计是没好意思多说,就把自己的钱袋子给了齐胭。 齐胭噗嗤笑起来,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亮,笑望着顾嘉:“这不是跟着沾光了嘛,你们不知道,我二哥哥挺有钱的,但他平时对我可小气了!”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掩唇笑起来,顾嘉本来看齐二就这么离开了,多少有些失落,但是被大家一逗,也忍不住笑起来。 当下齐胭带着大家来到一处,却是早就预订好的座位,是正好在接到两旁的一处临窗茶楼,恰好可以看到下面的蹴鞠的。 王玉梅惊喜:“这么好,这得是多久前订的啊?” 齐胭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家里好像订了一处,但是这个是我二哥哥另外订的,特特留给我的,没办法,谁让我摊上这么好一位嫂嫂呢?” 顾嘉顿时明白了,暗地里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对着齐胭的胳膊拧下去。 齐胭啊的一声叫:“谁拧我,谁拧我!” 顾嘉暗中得意哼哼,面上却故意道:“是啊,谁拧你了?” 想当初,齐胭可是坑了她的,如今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 王玉梅从旁憋着笑,故意装傻:“我们不知道谁拧了你啊,莫不是蚊子叮的?” ……寒冬腊月会有蚊子吗?齐胭无奈地摸了摸胳膊,只好作罢。 几个姑娘吃着喝着点了好多精致吃食,说说笑笑的,看那蹴鞠,这冰嬉节的蹴鞠和平时的蹴鞠自然不同,这种蹴鞠是要参赛者穿着铁底鞋,在那结冻的冰上进行抢球踢球,先是红黄两队分列,有一御前侍卫将那皮球猛踢到队中间,两边健儿穿着铁鞋在冰上滑冰抢球,谁得了球便投掷进门。 这种比赛拼得不但是技巧,还需要力道,平衡力,若是平时身子文弱的,自然是吃大亏。 齐二可不同,齐二是自小练武的,身体强健,顾嘉仔细看过去时,只见齐二已经换下了之前的紫袍,改穿着红色劲装,显露出两条健壮有力的大腿,脚上蹬着厚实铁鞋却依然能在冰上如履平地,英姿飒爽,矫健如飞,行走间犹如游龙一般,如对方队中如入无人之处,惹得围观众人好一番喝彩,甚至有人去打听,这是谁家健儿,待听说这是今年初的新科状元,顿时都失望了。 人家新科状元已经被皇上赐了婚的,就要完婚了,这下子算是没戏了。 顾嘉听着齐胭和王玉梅齐齐为齐二喝彩,她脑子里却有些走神。 远远地看着那飞跃半空的身影用那铁鞋凌空一踢,那冰上皮球便带着万钧之势射门而去,她便不由得想,那双腿是多么结实有力,跟铁打的一样。 那双腿的力道,她是领略过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脸颊已是绯红,不免心虚,再看看齐胭和王玉梅并几个小丫鬟,都专心地看蹴鞠呢,并没注意到,这才赶紧收了心。 待到那蹴鞠结束,齐二的红队毫无悬念地赢了,皇上这边派人奖赏了,皇家的比赛结束,围观的老百姓也都纷纷上场蹴鞠,一时又有丝竹歌舞的,好不热闹。 王玉梅本来也要陪着她们玩的,谁知道人家夫婿特特地过来了,看那样子,是来寻媳妇的,王玉梅羞涩地看了眼夫婿,显然也是有点那意思。 顾嘉顿时明白了,这是重色轻友了,不过想想也是,人家新婚燕尔的,自是情浓,当下赶紧让她回去了。 齐胭掩唇轻笑:“玉梅往日是个淡性子,什么都不太看眼里的,不曾想如今嫁人了,和夫婿这么要好。” 顾嘉笑道:“你以后嫁人了,说不得也是这样。” 一时不免记起齐胭嫁人后,齐胭嫁的那夫君性子挺好的,对她也体贴,她是个好命的。 齐胭噗地笑出来:“我啊,早着呢,得等明年了!” 这时却见一个大丫鬟跑过来,是容氏跟前的,却是传话:“夫人那边有些事,说是让姑娘先回去一趟。” 齐胭有些意外,待要耍赖不回去,那丫鬟话里意思却是夫人非要她回去的,没办法,她恋恋不舍地周围的热闹,无奈地道:“那我先回去了。” 告别了齐胭后,顾嘉带着红穗儿又逛了一圈,胡乱买了些什么,看看周围的热闹,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周围的姑娘有些看着也眼熟,但是她如今也没太有兴致过去和人打交道,心里牵挂着齐二,但是齐二或许正陪着他那些兄弟们玩呢,怕是一时半刻记不起自己。 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想着他还特意让自己来看他蹴鞠,结果呢,连句话都没说上。 他可真是一个香饽饽啊! 当下领了红穗儿并几个家人,就要回去自己马车,因为这附近太过热闹,并没有停车的地方,她就要穿过半条街道过去坐车的。 无精打采地走着,走到了车前,车夫正在那里打盹,见她过来,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套车准备回去。 顾嘉由红穗儿扶着,上了车。 谁知道一进去车,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握住了手腕,那人力道很大,只轻轻一拉,就把顾嘉给拉到了他怀里。 她是要喊的。 但是没能喊出声,就有滚烫的唇贴上了她的。 对方来势汹汹,犹如饿狼下山,那力道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 被禁锢在他怀里的她,软软地仰起颈子,去承受他的力道,甚至还用胳膊来吊住他的脖子。 不需要任何言语,这必是他了。 那种浓烈强硬的渴望气息,那贴在唇上的滚烫温度,带着蹴鞠后的些许男人的汗味,除了他,再没别人的。 这时候,红穗儿看那车套好了,检查了一番,就要上车的。 顾嘉终于反应过来,想着齐二还在马车里,可不能让红穗儿上来,当下赶紧道:“红穗儿,我想起来了,不回家了,我们还是再去看看那边的抢冰球吧。” 红穗儿惊讶:“啊?姑娘,你不是说不看了吗?还有,你嗓子怎么了?可是渴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黑暗中,顾嘉瘫软地靠在男人胸膛上,努力地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如常。 她攥住了男人的胳膊,轻轻掐了下让自己镇定下来,才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没事,就是想再去玩玩,突然有心情了。” 红穗儿:“也好。那我上去马车把点吃食,这样等下姑娘饿了可以吃。” 顾嘉:“不用!” 红穗儿:“啊?” 顾嘉忙摸索着去找那食篮,口中却是道:“我来拿吧,我这就下去。” 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马车里这么暗,她一个当小姐的,哪里知道篮子在哪儿啊! 红穗儿看她找不到,就要上车来的,顾嘉这边着急得很,若是红穗儿上车,说不得就发现了齐二。 虽说马上就要过门的,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是自己贴身的大丫鬟,必然是帮自己瞒着的。 可是……丢人哪! 顾嘉不想丢人。 更不想让红穗儿知道自己急吼吼地在没过门的时候就私会情郎大晚上的在黑暗的马车上抱着未婚夫在那里啃。 就在顾嘉急得汗都要流出来的时候,齐二把一个篮子递到了她手里。 她无声地接过来,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寻到了一处,轻轻掐住,然后捏了一下。 捏了一下后,她赶紧下车了。 红穗儿疑惑地想着:“姑娘,我刚才好像听到一个声音。” 顾嘉眨眨眼睛:“什么声音?” 红穗儿疑惑地看向马车夫,压低了声音说:“好像是叫了一声,是个男人的。” 顾嘉一脸不懂:“是吗,那就不知了。” 红穗儿无奈摇头:“或许是我听错了。” 顾嘉吐吐舌头,回头看,那马车里也没什么动静。 也不知道那男人是疼呢还是痒呢,她那一把捏的~~~~顾嘉抿唇轻笑,眉眼轻快。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逗他。 他越一本正经,她就越想逗他。 明知道这惹急了就是能吃人的狼,她也想逗他。 作者有话要说: 逗一逗,逗一逗。 享受这一刻吧,提前预警,洞房花烛夜里,熄灯拉帘子就过了,憋指望啥了。   ☆、第135章 第 135 章   第135章冰嬉节私会 顾嘉这边心情大好。 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就是这么简单, 见不到齐二, 齐二不搭理自己,不高兴, 埋怨齐二。 见到了齐二,逗他一把, 惹得他上天不能入地无门, 她就高兴了,自在了,舒畅了, 惬意了至于齐二是不是憋着难受,她就不是太想理会了, 憋一憋怎么了,又不疼又不痒的。 惬意的顾嘉心情大好, 准备再去看看蹴鞠的看看玩冰球的, 怎么也得玩个尽兴。再过十几天就要嫁人了, 嫁过去孟国公府,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固然这辈子比上辈子强太多了, 可也是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小姑子的, 还得提防着被人害,还得捉出上辈子那个害自己的黑心人, 这要操心的太多。况且孟国公府是几百年的高门第了, 规矩也严,到时候能不能跑出来随意玩耍都是个事。 既然如此,她当然趁着还没进门尽兴地玩了, 把自己能享受的趁机先享受一把。 谁知道这边正玩着,齐二远远地又过来了。 齐二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几个家人,规规矩矩地过来见了,口中却是道:“适才将舍妹送回去家中,这才过来看看顾姑娘,时候不早了,我送顾姑娘回去府中吧?” 顾嘉打量着他,神色淡定,脸上没有半点痕迹,眉眼也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去送齐胭了呢。 顾嘉想着他躲在马车里被自己掐了一把的手,再看他这一脸正经若无其事的样子,唇角就翘起来了,瞅着他道:“不必了,我还想去那边看看,正想着找我二哥哥陪我过去,就不必劳烦齐二少爷了。” 二哥哥? 那当然是不行的。 齐二忙道:“姑娘,那边人潮拥挤,你一个姑娘家怕是多有不便,还是我送你过去,待找到令兄我再走不迟。” 顾嘉仰脸看他,咬唇轻笑,就是不应。 旁边的红穗儿低头也跟着抿唇笑。 连她都看出,那位齐二少爷眼巴巴的样子,好像怕她家姑娘凭空张开翅膀飞了似的。 当下红穗儿笑道:“姑娘,我这才想起,咱们车上还放着几个暖手炉,我得先帮你捂着,这样等下你上车正好用,这样吧,就让齐二少爷送你过去找二少爷,等你二少爷就直接把你送到咱们车上,你看如何?” 做人丫鬟的,也得学会看眼色,关键时候能成全个没事儿。毕竟这都是皇帝赐婚的,又是再过十几天就要完婚的,她也犯不着非在这里碍眼,人家未婚的夫妻想过过眼说个私密话儿,那也该是成全下的。 齐二自是明白这丫鬟是在成全自己,当下感激地看了一眼,作揖道:“谢红穗儿姑娘。” 只是说谢,却没说为什么谢,不能说出口的,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红穗儿掩唇噗嗤地笑出声,蹦跳着回去马车上了。 于是便剩下个顾嘉和齐二,两个人隔着一丈多远望着彼此。 齐二的目光实在是太专注也太急切,那样子倒像是要把她活吞了似的,她终于有点受不住了,只好转过头去看别处。 别处有火树,有银楼,看着好看,至少比齐二好看。 齐二走上前,碍着顾嘉近了:“你这丫鬟倒是个有眼色的。” 顾嘉眼里带着笑,又多少有些羞涩,故意道:“我可不觉得她有眼色,改明儿罚她一个月的月钱!” 齐二却笑道:“怎么可以罚,改名日我给她多发一个月月钱。” 顾嘉笑着呸了声:“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管——” 这话刚出,突然想到了,再过十几天,她就要嫁给他做妻了,到时候她的丫鬟也会成为他那边的丫鬟,他若说要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好像也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突然就意识到以后日子的不一样了。 她和齐二,将再次成为夫妻,成为一体的,彼此休息相关的。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想之后,心口发热。 齐二这时候,已经走得越发距离他近了,他甚至伸出手来,轻轻牵住她的。 他在她身边低声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这声音几近耳语,低沉暧昧。 顾嘉抬头看时,只见那边巷子人少。 他明白她的意思,想领着她到一个无人处,两个人说说悄悄话。 心狂跳,不好意思,想退缩,不过还是点点头:“嗯。” 齐二便放开她的手,陪着她过去巷子那边走去,走着间,顾嘉紧张,口干舌燥的,只好胡乱说一些话。 “我听说,如今你倒是忙着?”顾嘉随便找了个话题。 “是,忙。忙着筹备婚事,另外朝中也有些事。”齐二沉声道。 “什么啊?”顾嘉回来后,光顾着操心自己的婚事,都没太关注其他的。 “不太太平。”齐二只说了四个字。 “不太平?”顾嘉微有些意外。 她记得大昭国在这几年挺太平的,所谓的不太平应该是在几年后,那时候皇帝病重了,几个皇子争夺帝位,好像颇经历了一番周折,不过后来三皇子登上了帝位,齐二也进了政事堂。 如今怎么就不太平了。 齐二看看左右,并没什么人的,便低声道:“我和你说了,你只自己知道就行,万万不可随意和人提的。如今皇上龙体欠佳,三皇子并其他几位皇子都在御前伺候着。” 一时看了眼顾嘉,又道:“还有那位南平王世子,如今也在宫里。” 顾嘉心里咯噔一声。 这话语里的意思……是什么? 南平王世子,也在宫里头。 她其实之前多少有些猜测的,只是太荒诞了,她不敢细想,但是现在齐二这么对她说,那看来就是那个意思了? 这时候,齐二突然握住了顾嘉的手腕:“我们过来这边吧。” 他的声音,暗哑中带着难以克制的焦躁。 顾嘉都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拉到了一处,这里是暗巷的角落,还有几棵大树,外面轻易看不到的,倒是很隐蔽。 顾嘉刚看清楚这地儿,齐二已经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了。 他抱得特别紧,紧得顾嘉胸口发闷,有些疼。 她轻轻推他,示意他轻点。 然而齐二这时候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碎一般。 “嘉嘉,你太坏,竟那样捏我。你可知——”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可知,我忍不住了,我真得忍不住了。” 他用自己的身体将顾嘉禁锢在自己和大树干之间,俯首下来咬着她的耳朵,粗声道:“你这是故意逗弄我,是知道我必能守住吗?可我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我如今想想还有十几日才能成亲,我——” 他深吸口气,扣住她的后腰,咬牙道:“我要活活憋死了你知道吗?” 顾嘉眨眨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我不知道。” 她是姑娘家,她不憋啊,尽管也是有些渴望的,也有些好奇——好奇他和她再无人使坏的情况下是不是很容易就孕育出子嗣,可是她不憋。 “你——”齐二恨不得直接把她揉碎了揉进身体里了。 顾嘉仰起脸,看他果然憋得不但脸上通红,连眼睛都是红的。 这是想做那种事红了眼圈吗?她是不太懂男人的,真就那么想? 还有他的胸膛,真得起伏得很厉害,她都能感觉到的。 这样的他,像是困在笼子里饥饿疯狂的野兽,一开笼子能把人撕碎的那种。 就是这样的男人,让她忍不住想逗他。 于是她伸出胳膊来,懒懒地偎依着他,搂住他的颈子,吊在他身上,踮起脚尖,仰着脸去够他的下巴。 馨香柔软的发丝轻轻擦过齐二的鼻子,湿润娇美的唇落在他的脸颊上,齐二仿佛一根爆竹,就这么被她轻轻地点燃。 他想爆炸。 想横冲直撞。 想把身体内所有憋着的一切倾泻而出。 他抱住她,尽情施为。 顾嘉两只腕儿被齐二向后拢起,反抓住身后的树干。 这个动作让她的身子如同弓一般微微向前。 齐二弯腰低头去俯就她。 当远处有冲天的烟火飞起,高高蹿向半空中,把半边天照亮的时候,齐二看到了自己臂下的那一片动人。 白雪皑皑之上,两朵红梅娇艳怒放。 齐二闭上眼睛,贪婪地埋进去。 就在远处一群人的欢呼欢笑声中,顾嘉听到齐二低哑粗沉犹如困兽一般的声音:“等我把你娶进家门,我要夜夜嘬这两朵雪上红梅。” 回应齐二的,是顾嘉抬起手捏了一把他的肩膀。 厚实的肩膀,那么有力道,她使劲捏了一把,他却都是不能被撼动分毫的。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齐二拿了手帕出来,帮着顾嘉擦那裙子上的污物。 他依然是守住了,隔着她的裙子和他的袍子碰碰罢了。 如今她裙子上沾染了许多白物。 顾嘉这时候是没什么力气的,光天化日的,她紧张也害怕,又觉刺激兴奋,如今经了这么一场,整个人都瘫了下来,半靠在树干上,任凭齐二去擦拭。 低头看时,她看到齐二几乎是半跪在地上的,用拿着手帕认真地去擦她裙子。 他用不了多久就会飞黄腾达了,便是现在,他也是新科状元三品大员了,这样的他,足以让太多人仰视。 可就是这个男人,在这无人的暗巷半跪在地上为她擦拭衣裙。 “不用擦了,回去我换掉就是了。”顾嘉咬唇,这么说。 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地软,软成水了。 她觉得羞人,面上火烫,别过脸去看不远处巷子墙壁上的古老纹路。 “等你回去,被丫鬟看到了,倒是让人笑话,你到时候恼了,怕是又要怪我太孟浪。”齐二却这么道。 顾嘉:“……” 她突然觉得他猜得好像没错,之后的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齐二终于擦好了,他仔细地将那帕子折叠好,放进袖中:“回去后,只装作没事就是了,也不必太羞,你忍耐十几日,我到时候就能娶你进门了。” 说得好像她多着急似的。 顾嘉抿唇笑了,望着他娇声道:“我不着急,不用忍耐。” 齐二抬眼,看到了她眼里那点调皮。 她就是故意逗他的。 太坏。 把人馋着,却是不能吃。 他无奈,抬手帮她扶正有些歪了的发钗:“是我着急,是我忍耐不住了。” 想想还有十几个日夜。 每一日,每一夜,只有想起她,便觉得是煎熬,日日夜夜不停歇。 这接下来的十几个日夜怎么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很坏的作者。 很坏的作者得到了报应,头晕恶心,怀疑了颈椎病,怀疑了怀孕,现在终于这病走上正规,开始了step2,拉肚子了。 这是作者带病写的更新 说好的三更在后头,大家等我病好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第136章飞起来的绿帽子 齐二将两个人都收拾好了, 又帮顾嘉把风帽戴好, 这才牵着她往外走,偶尔间也会碰到其他男女, 明显是幽会的,顾嘉看到, 故意指给齐二看, 还凑过去低声问齐二:“你猜他们会不会和我们一样?” 齐二被她这样问,面上微红,无奈, 只好捏了下她的手腕:“祖奶奶,你可消停下吧。” 也不知道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姑娘, 实在是胆大包天毫无禁忌的,明明是未曾出阁的女儿家, 却是比他这男儿还要出格, 说起话来做起事来, 那真是再再诱着他。 但凡他再一个把持不住,怕是已经越过了那最后一步的。 顾嘉却是觉得齐二好玩, 想想上辈子他那百无禁忌的样子, 她求饶都不行的,还不是打起精神拉伺候他, 啧啧啧, 他哪能想到,这辈子竟然被她惹到这个地步。 心里越想越好玩,最后抿唇笑得眉眼飞舞。 齐二揉了揉她的脑袋:“等你进门, 你看我怎么——” 顾嘉凑过去:“你怎么?” 齐二顿时没话说了。 他还能把她怎么着?打吗骂吗?那自然是舍不得。 最后想想,还是狠下心来,板着脸道:“把你绑榻上打。” 顾嘉眨眨眼睛:“打哪里啊?” 齐二想了想,脸上更加红了:“我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还得打得啪啪作响。 顾嘉看他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地笑出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二少爷,你可饶了我吧!” 齐二扶着她的手,看她:“都说过几次了,不要叫我二少爷了,这个私底下叫太生分。” 顾嘉:“那我就叫你小二子!” 她当然知道,他祖母平时就是这么叫他的。 齐二:“不要。” 小二子,也太难听了,跟叫个小厮似的。 他想了想:“叫腾哥哥吧。” 本来想说叫二哥哥,可是想想顾嘉自己有个二哥,听着怪别扭的,只好加个名字。 顾嘉抿唇,飞眼看别处:“要叫你自己叫,反正我是叫不出来的。” 还腾哥哥……听起来就让人脸红心跳的。 齐二凝着她那面上绯红,倒是笑了:“现在叫不出来没关系,等你嫁给我,我慢慢地教你,一日两日的,你总能叫出口的。” 顾嘉听着,轻轻呸了声。 上辈子她整天被他教,虽然教了很多有用的,但是现在想想还是有些逆反,这辈子她可不想被他教了。 她觉得,这次轮到她要多调-教他了。 当然了,要慢慢来。 两个人边说话边走着,走着人多的地方,自然不好再牵着手了,各自放开,距离四尺远,彼此不远不近地走着说话。 齐二主要是问顾嘉喜欢这个那个吗,比如他最关心的:“我那院子里如今也没种什么,阿胭说这样不好看,光秃秃的没人气,说姑娘家都喜欢种个花草什么的,你喜欢什么,我先让人移植过来,这样等你过去就能看到了。” 又问:“我屋子里的摆设,如今都是母亲和大嫂在操持着布置摆设,你喜欢摆些什么?喜欢什么样式?” 复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院子后面还有两间空闲的屋子,以前我偶尔过去练武的,或者在那里读书图个清静,以后却是不打算用了,你的丫鬟若是都安排在前院,那里可以看看做个什么用途。” 于是没多久的功夫,他院子里他屋子里他这里那里,都是向顾嘉请示了一遍,那样子真是唯恐顾嘉嫁过去后不满意。 顾嘉倒是没在意这个的。 齐二那边的住处,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上辈子她嫁过去,确实是开始不太喜欢,除去那些临时布置的大红喜字还有红绸缎并各样剪纸花哨玩意儿,其他的,没一个她喜欢的,都太男人家味儿,太正儿八经。 于是她就开始改改改改…… 她改一处,齐二微怔一下,不说话。 她再改一处,齐二耸耸眉,还是不说话。 她再再改一处,齐二若有所思,依然是不说话。 她见此,就悄悄地继续改,只是不敢大动干戈,生怕哪天他反对,那就只能歇手了。 幸好他一直没反对的,所以她就继续摆弄。 上辈子尚且如此,这辈子她是吃定了他的,保准让他服服帖帖的,不会说出半个不字。 齐二想了想,又道:“我这里还有些积蓄,等你过去,我把那些都交待给你。” 他知道她最爱银子了,而且不嫌多的。 虽然他手底下并没有她那上万两的现银,可昔日外祖母留给他的宅子田地那都是上等的,如今便是用银子都很难买到的,若是悉心打理,每年收获必能极好。 这些以后当然是要交给顾嘉来打理的。 顾嘉点头,再点头。 她听到齐二的这些话,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一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那屋子里可有什么伺候的丫鬟没有?” 齐二想了想:“没有吧。” 平时都是小厮伺候他,他没注意过有丫鬟。 顾嘉挑眉:“是吗?” 呵呵,有一个的,还给她装,他贴身小厮的妹子,就在他院子里! 当初还挺觊觎他的,一心巴结着往这屋子里跑,怕是心比天高,想着哪天齐二收了她吧。 齐二见此,忙道:“若是有什么丫鬟,自是给你处置,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天地良心,根本没丫鬟,但是齐二明白,这个时候还是顺着她说吧。 她那性子……若是非说没有,她说不得给你变出来一个然后编排你的不是。 顾嘉听了,真是仿佛大夏天吃了冰镇西瓜,满心舒爽。 上辈子她是没办法,也没底气,那些丫鬟什么的,她一个字都不好意思过问。 这辈子嘛,齐二身边别想有一只母蚊子! 顾嘉觉得,她是矢志要做一个爱吃醋的二少奶奶了。 和齐二说了半晌,看看天色不早了,自然是要回家了。 齐二显然是不舍得的,把她送到马车上,还是不肯离开,最后骑着马一路护送,直到看她进了博野侯府的大门这才放心。 顾嘉进家后,想着自己裙子上还有些脏污,便匆忙要回去赶紧换一身裙子。自己裙子上的那种污,是有点味道的,也许年轻女孩儿不懂,但就怕仆妇们闻到了猜出来,是以要格外小心。 谁知道刚一进门,这边裙子还没换,就听得七巧儿匆忙跑过来:“姑娘,刚刚府里出大事了!” 顾嘉:“什么大事?” 七巧儿看屋子里没外人,忙说道:“好像冰嬉节,二少爷本来也过去参加蹴鞠了,谁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早一些回来了。他回来后,回去不知为何和萧姨娘吵了起来,两个人越吵越厉害,最后二少爷打了萧姨娘,又揪着萧姨娘领到了太太房里,如今正闹腾着,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顾嘉听到这个,拧眉。 顾子青今天出门前心情还是不错的,甚至还和她说起如果蹴鞠赢了就如何如何,怎么回来后突然又和萧扇儿大闹起来,这别是出了什么事? 尽管对这个脑袋进水的二哥哥并没太过好感,但是顾嘉还是隐隐有些担心,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她换下了衣裙,嘱咐了红穗儿亲自去洗不要假手于人,之后便过去彭氏屋里。 刚到了彭氏院子里,果然就听到绝望凄凉的嚎啕声,还有寻死觅活的声音。 顾嘉叹了口气,心说当初她离开,有人寻死,如今她回来,又有人寻死,这一年又一年的,博野侯府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幸好再过十几日她就要嫁给齐二了。 嫁给齐二,无论将来会面对什么,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什么事也有个商量,实在不济了冲他撒娇发个小脾气也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顾嘉总算有了勇气,踏入了彭氏的房中。 一进去,就见萧扇儿正在那里给彭氏磕头,彭氏绷着个脸,一声不吭。 “娘,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顾嘉进去后,状若无事地问道。 “阿嘉,你先出去吧,不必掺和这些事。”顾子卓也在,皱着眉头看了眼顾嘉。 这应该是要让闺阁女儿避讳的意思,不过顾嘉却是不避讳的。 再难堪的事都见过了,还在乎这一点吗? “哥哥,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好歹说说?大晚上的,竟然闹成这样,仔细别人听到了笑话,我便是要出嫁,也不安生的。” 彭氏见顾嘉不走,长叹了口气。 “你是未嫁的女儿家,按说不应该让你知道这些的,可是你也知道,子青一直疑心扇儿生下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今日也是不巧,他恰好早回,谁知道正好看到扇儿写信,如今捉住了一封信,说是扇儿通奸,要把扇儿赶出去!” 顾嘉诧异地看向萧扇儿:“那到底是不是通奸?若真是,咱们家里肯定不能容她的啊!” 她也是纳闷了,这时候还通奸?找死吗?? 彭氏再次叹了口气。 萧扇儿到底是她养大的,她也曾怨过恨过,可是后来萧扇儿为了救她,竟然自己割自己的肉引自己的血,她就不忍心了。 这孩子对她有孝心。 她觉得难办:“我也不知道,如今没办法,只好等你爹回来再做处置。”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丫鬟的哭喊声:“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要掐死小少爷,夫人你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成亲和洞房。   ☆、第137章 第 137 章   第137章成亲了成亲了 众人听得那丫鬟这么喊叫, 也是唬了一跳。须知这是人命啊, 还是才几个月大孩儿的性命,彭氏便是往日性情古怪, 但也不是那伤天害理的人,是以吓得一下子弹跳起来:“这可了不得, 快去, 拦住他!” 而原本跪在地上哀哀切切的萧扇儿则是一下子仿佛弹簧一般蹦起来,疯了似的尖叫着就往外跑:“不许伤我孩儿!顾子青我和你拼了!” 顾子卓见状,也赶紧追了上去。 顾子青是他弟弟, 他当然不能让他伤人,纵然是侯府的少爷, 掐死人也是犯了王法的。 彭氏也跟着跑过去,口中喊着:“拦住, 拦住, 不能让子青手底下出人命哪!” 这么一闹腾, 屋子里就只剩下顾嘉了。 顾嘉皱眉,吩咐道;“先去把侯爷请回来。” 底下人自然去了, 顾嘉这才快走几步, 过去顾子青房中。因其他几人都着急,就她走得慢, 她赶到的时候, 已经哭闹撕扯起来了。 萧扇儿死死地拉扯着顾子青的大腿,跪在那里,尖叫着哭泣大声哀求:“你放过我孩儿吧, 他才多大,你有什么仇怨就冲着我来,你放了他吧!求求你了,二哥哥,我给你磕头了,你饶了他!” 顾子青恨得眼睛都充血了,瞪着萧扇儿道:“贱人,我往日待你如何?我为了你,不顾侯门子弟的廉耻,去照料你,把你从那荒败的庄子上带回来,为了你,我违抗父母之命,坚决不肯定亲的,就是怕让你受半分委屈!可是你呢,你怎么对我的?你给我戴绿帽子,你给我找奸夫,你甚至生下一个这样的孽种!今日谁也别想活了,我先掐死他,再掐死你!” 萧扇儿这时候都疯了:“你饶了他,饶了他,你饶了他,我告诉你他爹是谁,随便你打,随便你打,我也随便你处置,只要你饶了他,求求你了,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此景此景,实在是凄凉可怜。 便是顾嘉和萧扇儿往日有些不对付,也看着有点同情,毕竟那是个无辜的孩儿。 于是一群人都上去劝顾子青,先放过那孩子,彭氏更是害怕顾子青惹上人命官司,软声好语地劝。 顾子青听着萧扇儿那话,心里知道分明,这孩子不是自己的,果然不是自己的,真得不是自己的…… 心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破灭,他颓然跪在了地上。 他竟然彻底别蒙蔽了,被利用了,他把萧扇儿当心肝宝贝,萧扇儿却把他当大傻子。 旁边的人忙过去按住他,萧扇儿抢走哇哇啼哭的小婴儿,抱在怀里疯了一样地哄着搂着不肯撒手。 顾子卓压制住了顾子青,又和底下人一起将他抬回屋内,命人请了大夫。 等到大夫来了,博野侯也来了。 顾嘉看这乱成一团的样子,劝了彭氏几句,把场面交给博野侯处理,自己陪着彭氏先回屋去了。 彭氏看着顾嘉,感慨万千,最后擦擦眼泪:“哎,养了她十几年,不曾想竟然做出这等事,想想也真是!” 说着,连连摇头。 顾嘉没吭声。 她好像看到了萧扇儿的命运。 萧扇儿虽然还活着,但是以后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她就等于是死了的。 这就如同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命运。 想想,无论是上辈子的自己,还是这辈子的萧扇儿,最后彭氏盖棺论定的一句话无非是“白养了多少多少年。” 一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陪着彭氏说了一会子话,安慰了一番后,便回自己屋里了。 一夜做了许多梦,梦里有这辈子的齐二,也有上辈子的齐二。 她在跑,齐二在后面追,最后她停下脚步,扑到了齐二怀里。 梦醒,一夜过去了。 顾嘉打听了下,知道侯爷爹已经把事情给处置妥当了,萧扇儿自然是没法留在侯府了,把她交给了萧氏父母,随便她们怎么安置吧,另外给了一些银子,算是了结这一场父女缘分。 至于那奸夫,自然是不能留,随意命人打发走了,听说打发走后没多久就暴病一场死了,至于什么病,也没人提,更没人敢打听。 顾嘉想着那萧扇儿落到这一步,虽然可怜,但是也可恨,她既然勾搭了那庄子上的管事,又何必非要欺骗个顾子青呢? 顾子青这个人是脑袋不清楚糊涂,可到底是兄妹一场,至于这么骗他吗?你骗金子银子都行,可嫁给人家却给人家生个野汉子那里来的孽种,这真真是太膈应人了。 不过她想起养父母,也是有点难过。这萧扇儿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之前被萧扇儿所作所为伤透了心,如今不知道怎么想? 当下惦记着,便寻了个时候,过去拜见了萧家父母。 那萧扇儿如今已经被萧氏父母送到了庵子里养着了,问起来,萧氏父母是叹息不已。 之前他们看这个女儿嫌弃他们,自然是不敢凑近前,唯恐让女儿心生怨恨,或者搞坏了女儿的富贵,那就是怎么也不心安了。 如今可好,女儿竟然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少不得领回来,送进庵子里,每月都过去送些香油钱,算是把这女儿养起来。 至于萧扇儿生下的那孩子,先是由萧母照料着,后来想想,并不愿意让这孩子长大了背负一个骂名,就干脆托人寻了一户没子女的人家,给了人家银钱,让人家收养了。 “如今我们也没其他能做的,那户人家是当地的富户,行善积德的好人家,如今得了这孩子,只盼着能对这孩子好,这孩子也能有个平稳安生日子过。” 顾嘉听了,心里虽然诸多感慨,但是也说不得什么。 其实这人世间是最残酷的,父母做得孽,有时候就是要报应在孩子身上,顾姗做出那等违背人伦的事来,如今这孩子成了世人口中的野种,留在燕京城,不过是徒徒让人笑话罢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只能让这孩子再寻个好人家了。 顾嘉又陪着萧母说了一会子话,一直说到萧平如今读书长进,而萧越那里也要娶亲,萧母这才算心情好一些了。 告别了萧母,顾嘉回去博野侯府,路上去见有车马驼子运着什么从燕京城外进来,浩浩荡荡的,因对方队伍过长,只能闪避。 她自是好奇:“这是做什么,竟这么大阵仗。” 红穗儿也觉得纳闷:“不知道呢,瞧着真是不少东西。” 谁知道这时,却听得路边有人在那里说话儿,个个欣羡不已的。 “这是孟国公府要娶新妇了,特特地从城外运来的货,用来筹备婚事的,听说从昨日就开始陆续往城里运了。” 其他人听到一个懂门道的,忙问起来,那人颇为得意,便向大家说起来。 顾嘉这边马车往前走着,开始还能听清楚,不过后来渐渐远了,便没听到,但是约莫也知道了,因再过几日就是她和齐二的大喜日子,孟国公府好像要大摆筵席,为此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一应物事都是采买的最最好的。 红穗儿瞅着顾嘉掩唇笑:“姑娘,孟国公府那边可真是用心,等姑娘嫁过去,二少爷怕不是要把姑娘捧在手心里的!” 她心眼活泛,人也机灵,自然是看出齐二和顾嘉的种种,那真是蜜里调油一般,且自家姑娘把那未来姑爷拿捏得稳稳的,以后必是不怕欺负的。 顾嘉心里也是喜欢,软软暖暖的,冒着泡泡,期待满满,恨不得现在就嫁过去扑到齐二的怀里的。 不过听到自家丫鬟这么说,还是别了她一眼:“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红穗儿噗嗤笑出来:“等到姑娘过去孟国公府,我再去孟国公府当哑巴也不迟!” 顾嘉低哼一声:“你就贫嘴吧!仔细等我过去,也给你找一个小厮打发了。” 红穗儿顿时拉住顾嘉的衣袖:“姑娘,你可饶了我吧!” 顾嘉笑得眉眼弯弯:“这下子知道怕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嫁过去后,还真得给红穗儿找个合适的,到时候当个管家娘子,也能帮她。 等待的日子过得慢,但是总归会过去。 这一日总算到了顾嘉和齐二大喜的日子,顾嘉是头一夜被彭氏叮嘱了许多,天没亮又被叫起来,收拾打扮,梳头敷面,又穿戴上那御赐的凤冠霞帔,吃了三个喜饺子,总算是盼到了孟国公府的花轿来接,在那鞭炮声中上了花轿。 顾嘉一向不喜欢做轿子的,觉得颠簸,坐起来不舒坦,可是今日坐着这花轿,却是丝毫不觉得难受了。她顶着那凤冠霞帔,想着上辈子的事,想着这辈子的事。 重生一世,她终究解开了曾经的心结,重新嫁给了上辈子的那个男人,再和他来一次灯前月下,再一次共剪西窗烛。 上辈子,走到最后,有别人的不是,有他的不是,也有她的不是。 许多错,却也怪不得他,也怪不得她。 谁也没那经验,谁又知道该怎么做好这夫妻,到头来,她落得个魂飞九重天,他则落得个悲痛欲绝。 何其有幸,给她再一次机会,重新被他揭开红盖头,重走一次洞房花烛夜。 顾嘉思绪翻飞间,却听得一阵热闹的鞭炮声,还有欢呼贺喜声。 定下神来时,却原来是到了孟国公府了。 她被迎下花轿,换上那府内的喜轿,却在一低头间,恰好瞥到了身旁的男人。 一身喜服,挺拔端庄。 垂下眸,她在红盖头下抿唇轻笑。 顾嘉先是被接入了孟国公府处,由嬷嬷围着重新敷脸补妆,又有孟国公府本家的媳妇都过来陪着。 因如今孟国公府里几位少爷成亲的也就是齐大而已,是以在这里陪着的都是本家的媳妇,顾嘉粗略地听了听,并没什么要紧的,也就没太在意。 正松了口气,就听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却是道:“前面时候差不多到了,先过去备着吧。” 这个声音矜持冷淡,慢条斯理的,于顾嘉来说却是比较熟悉的。 这是齐二的大嫂,齐大的妻子,也就是孟国公府的嫡长少奶奶,北峻王府的姑娘,封号为翔云郡主的。 上辈子顾嘉和这位翔云郡主大嫂并不熟,只知道这位大嫂生性冷淡,对人看似客气谦让,其实疏远得很,国公府里谁都难和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的。 便是容氏好像也不太待见她。 不过她到底是王府里出来的姑娘,又是郡主,平时容氏对她倒是颇为敬重,她又命好,进门一年多就生了个儿子,那是孟国公府的嫡长孙,从小备受宠爱的。 是以容氏心里再不待见她,她的地位也摆在那里,是没人能比的。 顾嘉倒是没想过和谁比,她上辈子没资格和人比,这辈子也没兴趣和人比。 孟国公府的爵位自然是齐大的,顾嘉就想着齐二好好干,这辈子如果运气好,再入个政事堂,慢慢熬着就行了。 她年纪轻轻能再拿个一品诰命,也就别无所求了。 当然了,她得把那个害她的人找回来,想个法子,好歹给上辈子的自己出口气,也不辜负她这一世重生。 如今盖着红盖头的顾嘉听得这声音,上辈子的许多事扑面而来,妯娌间的,婆媳间的,还有她和小姑子间的,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 她轻轻握紧了手,深吸了口气。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好这孟国公府的媳妇,也可以和齐二把日子过好。 这翔云郡主一过来,其他人立即都站起来了,笑呵呵地打招呼,又殷勤地让翔云郡主坐下,和她说着这婚礼的事。 翔云郡主问了一些琐碎事儿,确认了一番,最后点头:“烦劳诸位嬷嬷,万万打起精神,今日是我孟国公府的大日子,不可出任何纰漏。” 几个媳妇并嬷嬷纷纷称是。 翔云郡主又过来顾嘉面前,盖着红盖头的顾嘉站起来。 翔云郡主轻笑一声:“弟妹客气了,这马上就要拜堂了,我这里有些事得嘱咐你。” 说着,翔云郡主提起这拜堂时走得步子,靠哪边走,以及等下这礼仪怎么做,都是一些小细节。其实这拜堂的礼仪,顾嘉自然早就被嬷嬷并彭氏教导过的,但是各家情况不同,且这拜堂的时候礼堂是什么情况,哪里有个桌子,哪里是入口,这些小细节,自是有所不同。 如今翔云郡主和自己说的这些,正是临场要注意的。 她起身微微弯腰作礼,低声道:“谢谢郡主指点。” 如今她还没正式礼毕,是以不好自称弟妹的,只好含糊带过,只称郡主。 翔云郡主轻轻颔首,示意道:“先领着新妇过去吧,这拜堂的时辰差不多也到了。” 顾嘉拜别了翔云郡主,被领着过去前面礼堂,垂着眼,从那红盖头里可以看到,这礼堂这种各样的靴子鞋子,每个都精致高贵。 终于,她被领到了那双靴子面前,那是齐二的。 稳稳地站在那里,袍角是鲜红的喜服,仿佛怒放的红杜鹃一般。 耳边传来一拜天地的声音,她在嬷嬷的扶持下,和齐二肩并肩拜天地,拜完天地就是拜高堂,拜了高堂就是夫妻对拜了。 明明不是头一遭了,可她心里竟然多少有些紧张。 从眼前的那双喜靴,她看不出齐二是不是紧张。 总算拜完了,送入了洞房。 进洞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周围几个嬷嬷并丫鬟小心地立着,伺候着。 顾嘉头顶的凤冠沉甸甸的,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记得,上辈子的洞房夜,她可是累得要命,后来齐二过来了和她合欢酒,她还得硬撑着喝了,再之后就是洞房花烛夜……那可是体力活儿。 顾嘉已经有些累了,肚子里也咕咕饿得慌,她开始想着,这洞房太累了,不行,她得想个法子,不能让自己这么累。 要累,她和齐二一起累好了? 就这么晕沉沉地想着,门被推开了,哗啦啦一群人涌进来,说是要闹洞房的。 其中一个叫嚷道:“二哥哥,今天是你大喜,平时你摆着脸从不和我们说闹,今日我们便是闹翻天,你也不好说我们什么了!” 其他人等都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大有把往日的仇怨全都一并报了的意思。 新郎官齐二今日一身大红喜服,精神焕发英姿挺拔,听到此言,轻笑道:“诸位弟弟,今日既是我大喜之日,何不饶我一会?” 说着,便把那喜果子和大把的金锞子交给嬷嬷,让嬷嬷分给大家伙,那嬷嬷是个能说会道的,拿着金锞子到处塞,只把一群半大小子哄得笑开了,最后拱拱手,也都退了。 须知这齐二可是今科状元郎,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哪一日若是他们父母让齐二过去和他们说道说道,那岂不是全完了? 他们害怕齐二,齐二挺严肃的,教训起族中弟弟们来一套一套的。 总算人都走光了,嬷嬷这里说了吉祥话,又伺候着他们喝了合卺酒,也跟着退下去了。 大红喜烛无声地摇曳,烛光落在那大红色的锦被和喜帐上,垂着眼的顾嘉可以看到那锦被上流离闪烁的艳红色烛影,飘来荡去。 齐二走到了锦被前,哑声道:“嘉嘉,他们都走了。” 顾嘉低着头,小声道:“嗯。” 齐二想了想,拿起了旁边的喜秤:“我帮你挑开。” 顾嘉没吭声。 齐二挑开了喜帕。 喜帕滑落,明灿华丽的凤冠下,女子眉如浅月,眸如水波,红烛摇曳,光影交错间却见那红唇鲜艳欲滴。她本就是极好看的,好看得齐二见过这么多女子竟没一个及得上她。 如今凤冠华丽,胭脂敷面,她更是光艳逼人,世间难寻。 特别是她轻轻抬眸,望向自己的那一眼,桃羞李让,倾世绝姿。 齐二竟有些看傻了眼,手握着那喜秤,痴痴地看了半晌。 煎熬了这么多日子,肖想了不知道多久,早已在梦里不知道梦巫山梦**多少回合,如今把这千娇百媚的小祖宗娶进了家门,揭开了红盖头。 她就坐在这里,就是他的新娘子了,他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捧住,想抱住,一辈子不撒手,却又无从下手。 顾嘉抿唇,有点想笑。 他这个样子,傻傻的。 她上辈子怎么没看出他的紧张她的傻气,只以为地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失礼了。 果然这人哪,目光不能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得把头抬起来,看看远处,你会发现这个世间和你想得并不一样。 顾嘉这么抿唇一笑,齐二终于醒过来了。 他抬手握住她的,十指相触,他哑声道:“嘉嘉,你是我的新娘子了。我没想到你成了我的新娘子。” 说这句话,不容易,那是翻了多少座山终于成就的正果。 顾嘉眼波流转,等着他继续说。 她好歹也是有点经验了,他却是头一遭,且看他冒傻气。 齐二又道:“嘉嘉,我忍了好久,我都快忍不下去了。” 这一口气憋着,终于不用再忍了。 顾嘉依然不动,不说话。 齐二抬手,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嘉嘉,让我亲亲。” 他抱着她,迫不及待,就要上榻。 就在这个时候,顾嘉却突然道:“且慢。” 齐二呼吸沉重,脸上通红,双眸如火:“什么?” 顾嘉推开齐二,慢条斯理地从锦被中掏出一本书。 “给你。” “嗯?” “你先好好学学。” 齐二愣了下,之后道:“嘉嘉,这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今日不必读书。” 况且,他都考中状元了,为什么还要读书? 顾嘉笑着道:“你先打开看看吧。” 温香软玉在前,她让他看书,齐二没办法,只好打开那书。 一打开,但是脸红心跳。 这书和平时的圣贤书可不一样,这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一个个赤条条白生生,且旁边还有小楷字解释这个姿势那个姿势如何如何,图文并茂,翔实仔细。 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新娘子,新娘子微微撅起好看的唇儿,眼波流动,睨了他一眼,娇声道:“你看看这个,再仔细体悟下,学不明白,就不要上榻了。” 什么?? 这真是晴天霹雳。 顾嘉低哼一声:“我不管,反正你得学!我听说了,这头一次的男儿莽撞得很,我女儿家身子娇嫩,若是被你这不懂的弄坏了怎么办?你不学,岂不是要我白白受疼?” 齐二其实已经学过一点了,只是没现在的这本这么内容详细丰富而已。 他本来觉得自己不用学了,但是听顾嘉这话,看顾嘉那娇弱羞怯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爱。 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因为自己的莽撞不懂而受疼呢? 当下少不得拿起那本子,撩起喜袍,坐在一旁案几上,就着喜烛,仔细研读。 顾嘉自己先卸掉凤冠,半躺在锦被中歇息着,惬意地看那认真研读的齐二,却见他果然是勉强好学的好学生,竟然一边看着一边仿佛在记,时不时还停下来琢磨一番,偶尔还会翻回去再行回味。 顾嘉松了口气。 希望他这次好生学学,别像上辈子一样了。 粗鲁男儿,她是受不住的。 这么想着,她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累了,她耷拉着脑袋半靠在那里,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人轻声唤醒了。 睁开朦胧睡眼,她看到的是逆着烛火的男人,俊朗刚硬的男子此时脸上泛着红,眸中闪着跃跃欲试的火光。 他见她醒了,搂着她:“嘉嘉,我已经通读了一遍,现在需要练习了。” 顾嘉微惊:“这么快?” 齐二颔首,哑声道:“现在,先让我们试着品花心,再探红梅吧。”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热更现言《前男友》今晚上夹子,因为脑残作者放错了时间导致提前一天夹子嘤嘤嘤,求光顾求临幸(′;︵;`)   ☆、第138章 第 138 章 第138章新妇第一天 顾嘉总以为, 自己好歹也是有了和这个男人四年的经验了, 且这辈子又让他学习了下这上等的秘术图,想必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可以躺平了好好享受了吧?可是谁知道, 这童子鸡就是童子鸡,没经验本来就可怕, 最怕的还是一个冲劲十足小牛下山一样的童子鸡。 在嘬梅、探花、寻访山洞入秘处, 来来回回几癫狂之后,顾嘉简直是要散架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缺水的一条鱼, 被百般折磨,最后终于解脱, 虚软地瘫在那里,再无半分力气。 昏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竟是重整战鼓, 又来了一次。这一次顾嘉连个挣扎都没有,只是被动地环住他硬实劲瘦的腰, 任凭他作为。 如此到了凌晨时分, 他醒了,竟是晕晕欲动。 这下子顾嘉真怕了的, 偎依在他怀里娇声求饶道:“你自是喜欢得紧, 得了趣处,恨不得一次享用个够,可你好歹想想我女儿家身子娇弱, 哪经得住这么折腾?况且等下还得起来,梳妆打扮拜见公婆,总不好让他们看到我憔悴的样子。” 齐二原本是蓄势待发的,如今听得,便搂住怀里那绵软的身子,低头怜惜地碰了碰她的唇儿还有脸颊,哑声道:“嗯,那就明日再说,你先歇一会,等下天都要亮了。” 顾嘉在他胸膛上磨蹭了下,低声道:“怕是也睡不着多久就要起来了。” 齐二只觉得怀里的娘子娇娇软软的,实在惹人怜,真是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使劲宠的,听她这么说,便道:“你尽情睡就是了,等下到时候我叫你起来,若是实在晚了,只说我昨夜贪酒起不来就是了。” 顾嘉抿唇,心想,你会贪杯起不来?谁信啊,你这样的,便是一夜没睡,第二天照样爬起来该干嘛干嘛,说你起不来,你爹你娘你家老太君能信?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靠在他怀里磨蹭了下,哼哼着道:“好,反正若是我起晚了,就都怪你,到时候公婆面前,由你来说!” 齐二低声在她耳边道:“自是由我来说,你不必担心这个。” 这话说得顾嘉心满意足,如今她是新嫁过来的媳妇,许多事总是要小心,若是夫君能万事体贴自己,那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上辈子自己错就错在,小心翼翼地适应着这孟国公府的人和事时,总把自己的夫君当成外人,万事仔细,在他面前不敢随意。这么一来,倒是把夫君也给排斥在外了,这次她当然明白,夫君是自己的,夫君是疼着自己的,万事若是自己没把握的,撒个娇耍个赖求一求,夫君自然会帮忙。 当下她枕着齐二的胳膊,甜甜美美地继续睡去,睡了也不知道多久,齐二低声把她叫醒,她才起来。 这时候丫鬟仆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给她洗漱梳头,都在外面候着呢,只听得她醒了,便都涌进来。 洗漱的洗漱,梳头的梳头,红穗儿则从旁将早已经备好的今日的衣裙奉上。 顾嘉基本自己不需要动手的,只伸伸腿脚就有人帮她穿好的。又有那年长的嬷嬷进来,收拾床上被褥,并把上面那层沾了红色的白帕子收起来,叠好。 顾嘉看到了那个,便想起昨夜,一时有种私隐被人看透的感觉,忍不住望向齐二。 齐二也看到了,他微微抿唇,面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显然也是有些不自在,最后只假装没看到。 最后无意中两个人眼睛碰上了,一时都看明白对方的意思,眼神交缠间,羞涩,喜欢,甜蜜,还有不好意思…… 最后顾嘉躲开了齐二的眼神,径自看梳妆镜中的自己。 她已经被打扮好了,妇人的打扮,挽了发髻。 齐二也过来站在身后,从梳妆镜里看顾嘉,一夜之后,从姑娘家变成妇人了,柔美娇媚,水盈盈得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不免看得有些痴了。 顾嘉看他望着自己,那眼神,倒像是要一口吞下似的,想起昨夜,脸红不已,咬唇睨着他,羞愤无奈。 想着你还没吃够吗,竟是如此贪心! 旁边的嬷嬷姓宁,是之前在博野侯府里寻出来的一个素来老实的,如今跟着陪嫁过来。这宁嬷嬷年岁长,不像红穗儿她们看到这新婚夫妇的种种都脸红不好意思了,她上前,笑着道:“二少爷,二少奶奶,如今得赶着过去敬茶了。” 她这一提醒,齐二和顾嘉都想起来了,于是轻咳了声,彼此都庄重起来,再检查了下并不什么纰漏的,便相携过去容氏那边。 一路上齐二和顾嘉都是并肩走的,偶尔间遇到门槛台阶的,他便伸出手,虚扶在她腰后。 只是虚扶而已,并没碰着哪里。 顾嘉感觉到他的体贴,抿唇一笑,眉眼里越发泛起笑来。 想想,上辈子他好像就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时候她满心里正是新嫁妇的战战兢兢,竟不曾注意到这些。 想必便是注意到了,也没太多想吧? 人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再看对方怎么做,便越看越觉得他果然就是那个意思。 当下唇边含着笑意,满足地看了眼齐二。 齐二感觉到了身边娘子的笑,他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却见她粉面含春,显见的是心里喜欢的,当下想起昨夜来,一时竟有些心荡神摇。 不过想想即将过去自己母亲房中,只能深吸几口气勉强忍下。 不多时,到了容氏房中,这边孟国公和容氏都已经坐在那里候着了,除此外还有翔云郡主大少奶奶也在旁边伺候着。 齐二和顾嘉上前拜见了,之后顾嘉便奉了茶来给公婆。 却说孟国公之前并没见过自己这位儿媳,只是听说模样不错,又因奉上自己庄子的棉花而被皇上赐为三品淑人的,而自己向来循规蹈矩的儿子被这姑娘招惹得五迷三道的,自然是好奇,如今见了这儿媳妇,却见果然生得个琼姿花貌,虽明艳却不失端庄,且站在自己儿子身边,看着也是柔顺依人,和自己儿子十分般配,特别是小两口迈进门槛时相视的那一眼,动作间的的互相关照,真是甜甜缠缠的,可见得彼此满意,以后小两口想必是能举案齐眉了。 当下心里高兴,连连点头。 而容氏瞧着这一对,自然也是喜欢。 儿子那都不用说,长得好看又上进,前途无量,而这儿媳妇,也是三品淑人,模样素来是自己喜欢的,如今成了自己儿媳妇,梳上了妇人髻,端庄大气又娇美,看着就顺眼。 当下老两口接了这媳妇孝敬的茶,又各自送了顾嘉见面的礼,孟国公送的是一方砚台,看上去很金贵的样子? 顾嘉看到砚台,实在是有些意外,给儿媳妇送砚台?这孟国公是希望自己夫唱妇随跟着夫君考状元吗? 不过她自然不敢显露出来,乖顺地笑着收了。 容氏别了孟国公一眼,显然是对于孟国公的礼物有些无可奈何,然后她掏出来一个镯子给顾嘉戴上。 那镯子成色自然是上等的,水头也足,看得出不是凡品。 顾嘉郑重地谢过了老两口,小两口各自磕了头,这才起来。 这时候齐大齐三齐四齐胭也都来了,容氏分别介绍了,又说起家里的事来:“如今都是你大嫂翔云帮衬着我料理家里,想必你也知道,我素来懒散,其实不爱多管事的,得亏你大嫂勤快,还能帮着我费心。如今你过来,若是闲暇时,也跟着你大嫂学学。” 顾嘉拜见了翔云郡主,翔云郡主颔首,也给顾嘉送了个礼,是一对玉佩。 当然还见了小姑子,顾嘉作为二嫂子是要给齐胭礼物的。这边还没往外拿呢,齐胭就伸出手来了:“快快快,新嫂子,快给我礼,我等着呢!”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笑起来,容氏也忍不住笑骂:“瞧你这没规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巴巴地等着你二嫂嫂的礼!” 齐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扬起下巴道:“早就盼着二嫂嫂进门,盼星星盼月亮的,这才算盼进来,就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礼!看她给我什么,给的不好,我就当恶姑子!” 顾嘉瞧着她那样子,真是恨不得上去捏捏她的小下巴,不过第一次进门,她也不好太放肆,便抿唇忍着笑,命红穗儿奉上来礼物,却是一个宝匣子。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自己回去拆开看就是了。” 齐胭惊喜地抱过来,喜滋滋地道:“看来是个绝世好东西,不能让外人看的,那我回去偷偷地打开来!” 这说话间,也快到晌午了,一家子一起用了饭。作为儿媳妇,这种时候自然得伺候公婆的,顾嘉看看翔云郡主那边,便忙站起来,要从旁伺候。 容氏却道:“你头一天进门,歇着吧,其实若论规矩,我还真不讲究那么多,万事随意就是。” 翔云郡主听了,便入座,顾嘉见此,也就不客气了,坐下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顾嘉特地看了眼,容氏如今身后伺候着的丫鬟叫喜鹊的,正是当年曾背地里说自己是不能下蛋的鸡的那位,她是容氏陪房的女儿,素来有脸,是当半个小姐养着的。 低下头,顾嘉继续吃饭,因昨夜折腾半响,她胃口并不好,也就勉强吃几口而已。齐二见此,便不动声色地帮顾嘉夹了距离她较远的雕花蜜煎放在她碗中。 顾嘉见了那香甜的雕花蜜煎,不由抬头看向齐二,却见齐二根本没看自己,专注地继续吃饭,倒好像这雕花蜜煎不是他夹的一般。 而桌上众人也都各自吃各自的,仿佛没看到似的,只是那神情显然有些不自然。 孟国公咳了一声,一脸严肃,那样子倒是有点像齐二平时故作正经的样子。 容氏假装没看到。 齐大齐三齐四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这个兄弟。 翔云郡主神情淡淡的,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嘉见此,便不做声地吃了。 吃完饭,又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容氏便让他们过去老祖宗那里:“今日老祖宗参佛,没曾过来,等吃过饭,你们过去拜见吧。” 齐二和顾嘉听令,拜别了孟国公并容氏,便过去老太君处。 这新媳妇第一天拜公婆算是结束了,老太君是个性子好的,又一心参佛,根本不礼俗世的,等于说基本这一天没什么难捱的了。 顾嘉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走在这长廊上看着这院子中的景致,竟也觉得顺眼许多。 一时心里想着,这容氏自然是个好的,上辈子自己四年无出,她至少没当面说什么不好听的,作为婆婆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要不然换一个,四年无出,娘家那里又不帮衬的,怕是会往死里踩。 至于那翔云郡主,虽然言语不多性子疏淡,但好在出身好,为人做事自然没什么挑头,最关键的是,上辈子人家是嫡长大少奶奶,又早早地生下嫡长子,自己对人家是没半点威胁的,且也绝对不会生了嫉妒自己的心肠,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加害自己的人。 既然不是加害自己的人,那就是可以争取的。 至于家中那些男子,想想,每一个都是人品正直的,不用担心。 这么一盘算,如今竟是一家子好,仇人还没进门。 极好,接下来她且和这一家子搞好关系,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接着就看哪个要进这孟国公府的家门,府里娶一个她提防一个,娶一个她琢磨一个,怎么也要把她上辈子的仇人给琢磨出来。 等着吧,你别露头,露头我就要打。 顾嘉这边正打着如意算盘,旁边齐二突然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嘉从美梦中醒来,睨向旁边的男人,想起他饭桌上竟然当着大家的面给自己夹菜,心里便觉得甜滋滋的。 要知道他这个人,算是行为古板的那种,他这么做,看看当时孟国公容氏以及他那几个哥哥弟弟的表情就知道了……那真是想都没想到过的。 “你今天怎么好好的帮我夹菜啊?我才进门头一天,让你家里人看到,不太好吧?说不得人家会笑话你,说你畏妻!”她得了便宜又卖乖,软软地这么笑道。 齐二瞥她一眼,自是看到了她眉眼间的喜欢和满足。 他挑眉,道:“怎么不好了,他们看到了,知道我对你如何,自然也会更敬重你几分。” 顾嘉听得这个,微怔了下,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盘算的。 齐二见她那傻乎乎的样,看看四下没旁人的,便握住了她的手:“我的娘子才进门,我总是要为她打算,让她日子过得舒坦,让我爹娘多疼她几分。” 顾嘉和齐二过来了老太君的房中,老太君坐在蒲团上,眯缝着眼睛,手里握着一把佛珠,带着慈祥的笑看着顾嘉和齐二。 “成亲了好,成亲了好啊,我年纪大了,就盼着能抱孙子呢,大郎成亲了,小二子也成亲了,就看看你们谁能早点让我抱重孙子。” 老太君对顾嘉也是喜欢的,之前见过两次,眼熟,觉得好看,如今成了自己孙媳妇,更待见了,不过她一口一个要抱孙子。 顾嘉就想起上辈子的事来了。 她后来没让她抱孙子,想必是失望的。 也不知道这辈子自己没有人坏人作梗,能不能顺利早点生个一男半女。 其实不求要什么小子的,只盼着能生,生个女儿心里也高兴,好歹有个自己的骨血了。 正想着,老太君突然想起了什么:“哟,我记起来了,大郎媳妇好像已经有喜了,前几天我听着是那意思!” 顾嘉听得,自然是羡慕。 她当然知道,翔云郡主嫁进来后早早地有了喜,还生了孟国公府的嫡长孙,她本来就是王府出身的郡主,身份高贵,便是公婆都得礼让几分的,又是嫡长媳妇,生了府里嫡长孙,那从此后更是万千金贵。 羡慕之余,她又开始盼着自己能早点有动静。 一时偷眼瞅了下身旁的齐二。 他身子很好啊,健壮,晚上也有能耐,昨晚上那么折腾,今天竟然神清气爽看不出丝毫疲惫的,这样的男人,你说他没个子嗣,谁信啊! 齐二顺着顾嘉的目光看过来,看样子他也想起了昨晚。没办法,子嗣总是和床和夜晚的那些事联系在一起的,再说这才新婚第二天,煎熬着盼了那么久,昨晚才总算开了忌得偿所愿,这味道刚刚品过还在心头,还想再吃个回头呢。 老太君虽然老眼昏花的,不过看着眼前这小两口也知道他们浓情蜜意的,当下满足地道:“你们小辈的都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我在佛前多拜拜佛,保佑你们。” 说着,让丫鬟呈上来一个红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个金镂空蝠嵌宝蝴蝶簪,做工精良,用料应是极好,虽看着有些年头,但依然保存如初,簪上蝴蝶翅膀薄如蝉翼,拿在手里颤巍巍的仿佛要飞起来一般,栩栩如生。 “我如今不大理外面的事,也不知道如今年轻人兴什么,只能把我这压箱子底的老货拿出来,你若是喜欢就留着,若是不喜欢就随手扔一旁放着就是了。” 顾嘉见了,忙道:“老太君说得哪里话,这个我一瞧就是个顶顶好的,我正想着我年纪轻受不起这么好的东西,若是老太君舍得给我,那我可沾大便宜了。” 这话说得老太君笑起来:“这个啊,其实是当年太后娘娘大婚时候用过的,后来赏给了我,我一直留着的。” 这下子别说顾嘉,就是齐二听得,都觉得这份礼重了。 那个簪子一看就是好东西,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太后娘娘大婚时用过的,那这东西就不只是个用料和做工的,那是可以留下来传给子孙后代的了。 顾嘉也是意外,她上辈子在老太君这里可没得这么厚重的礼,也就是个寻常的老物事罢了,当下忙道:“老祖宗,这东西实在是重,我看我是受不起的,您老人家且收着吧。” 老太君却是执意要给的:“这是我给我孙媳妇压兜的好东西,怎能不收。” 齐二也帮着推辞了一番,但是老太君要给,也没办法,最后只能收了。 夫妻两个人又和老太君说了一番话,老太君对顾嘉这个孙媳妇显然是很满意的,最后还指着齐二道:“他啊,是个楞的,并不是那知冷知热的人,平时有个什么不对,你说他就是,若是他不听,你来我这里告状。” 这话说得顾嘉忍不住笑了,抿唇望着齐二,却是想起他帮自己夹菜的事。 不知道知冷知热吗,那只是外表看起来而已,有时候他还是挺知道体贴人的。 从老太君那里出来,小两口相携回去自己房中,对于顾嘉来说,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地结束了。她可以在自己房里歇歇,等晚间时候再过去彭氏那里请安吃饭就行了。 当然第二天还要见见本家的长辈媳妇亲戚的,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大事,那都是旁支左系的媳妇,一来对她无威胁,二来也不至于伸手过来害她,她也就是过个场面见见而已。 回到房中,她先把玩了一番那老簪子,想着老太君对自己的好,这是开了个好头,说明后面只要度过那子嗣一关,她在孟国公府应该是能够风生水起的。 齐二更衣过后出来,看着她望着那簪子笑得春光满面,叹道:“知道你素日是个小财迷的,如今看了这簪子,像是得了多大的宝贝,恨不得搂着不放的。” 顾嘉听他说自己财迷,马上撅起嘴儿,低哼一声,娇声道:“我就是财迷啊,财迷怎么了,你早知道我是财迷,还不是巴巴地要娶我进门!” 齐二见她这样,心里怜惜又喜欢,走上前,从后面环住她,俯首下来温声道:“好,我知道了,嘉嘉是个小财迷,我认了。” 顾嘉睨他:“你便是不认又能怎么样,认了又怎样!” 齐二低笑出声:“我认了,只好供着你这小财迷了。” 顾嘉一听:“怎么供着我啊?” 齐二起身,命七巧儿出去,却见外面有个小厮已经守在那里了,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七巧儿把托盘拿进来,呈给了齐二。 齐二取过来,放到顾嘉面前,又拿给她看:“给你。” 顾嘉好奇地打开来,只见这里面有地契有宅契,还有铺子。 其实这些东西,上辈子就是在她手里的,只是她没太上心,也没细看过而已,如今重活一辈子,她操心劳力的,购置田产宅邸,也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好什么是赖。粗略一看,其中有一些顾嘉隐约有印象的,知道那都是好位置的肥沃良田,很能出产,当下惊叹不已! 须知在这世道,寻常富贵人家轻易不会卖自己的家产,是以你有白花花银子也未必能买来那好宅院好田地。现在齐二拿出来的这些,正是顾嘉可望而不可及的。 她捧着那一把的各种契,笑得眉眼弯弯,忍不住再次问道:“这些都给我保管啊?” 齐二:“嗯,这都是我的,我的自然是娘子的,应该由娘子保管打理。” 顾嘉抱住那些契:“你就不怕我给你都卖了吗?” 卖宅子卖地那都是败家子的行为,一般人家都是守家产。 齐二看着她抱住地契田契不撒手的样子,不免笑出声:“既是给你了,那就是你的,自然是任凭你处置,你就算是买了,我也说不得什么。” 这话说得……太让人喜欢了! 顾嘉几乎想抱住齐二不放手。 他怎么就这么开窍了,怎么就会说这么让人喜欢的甜言蜜语了? 若不是有下人们在,她恨不得扑到他怀里的。 齐二自然看出她眼里都放着光的,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大白天的,却是不好怎么样的,只能把目光移开,轻咳一声,却是提醒道:“你先把今日得的那些收起来,归置一下吧,晚些时候还要归置你的嫁妆,到时候又要手忙脚乱的。” 顾嘉想想也是,她的嫁妆都有些什么,其实她自己都不太知道,如今少不得费一番功夫开箱子分门别类的。 当下先收起了孟国公并容氏送的,因看到那孟国公送的镇纸,不由笑着道:“父亲送我这个,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要我好好学字,免得肚子里没墨水匹配不上状元郎?” 须知这新媳妇进门,公婆都送个礼这是规矩,但是公公竟然送儿媳妇一方镇纸,这怎么看怎么别扭啊?传出去估计大家都要笑的。 齐二看着那方镇纸,也有些无奈。 想着父亲这个人一向性子固执,不听人劝,想必是自己觉得镇纸极好就干脆送了? 他也没办法说什么了,只好道:“我父亲平日节俭,不喜金银,唯爱文墨而已,如今送你这个,自是一番好意。” 至于这儿媳妇是否领情……齐二也没办法了。 顾嘉看着齐二那为难无奈的样子,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她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容氏那么随性的一个娘,竟然生出来齐二这样的老古板,敢情齐二是像了他那个爹? 回忆上辈子关于这个公公的种种,她发现竟然毫无印象,只除了他偶尔间说一些为人处世大道理——还是一些大家都不太爱听的大道理。 这父子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齐二不知道顾嘉已经在笑自己了,他帮着顾嘉把那镇纸收到了百宝架上,恰好看到了另一方镇纸,却是顾嘉当初送给自己的那个。 当下拿起来,回首望向顾嘉道:“其实送镇纸也很好啊,你看,你送我的这个,我一直好好地留着。” 他没说的是,他一直放在房中,想起来的时候就拿出来摩挲一番,看着那温润的玉镇纸,他就想起来她。 多少煎熬的日子,特别是她走了后他病倒的时候,都是痴痴地望着这镇纸发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三更几天,感谢大家收藏我的专栏。   ☆、第139章 第 139 章   第139章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当日晚上家宴, 和中午的便饭不同, 这是比较正式的。还没开饭,齐胭看到顾嘉和齐二就笑, 看上去开怀得很,那齐四凑过来问:“姐姐你笑什么, 好歹说给我们听听。” 齐胭哈哈一声:“我可得了个好嫂嫂, 连送我礼物都能送到我心坎上去!” 齐四听闻,顿时明白了:“看把你美的。” 齐四的年纪比起齐胭还要小一岁,是家里的老幺, 又不像齐三一样是庶出的孩子,那自然是最得宠的, 受宠多了便有些没大没小,好生把齐胭笑了一番。 齐胭哼哼一声, 瞪他一眼:“瞧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齐四暗地里冲她撇撇嘴, 两个人好一番笑闹。 旁边的齐三虽然和齐胭差不多年纪, 但是比齐胭和齐四显得要懂事许多,庶出的孩子嘛, 自然没那放纵的本钱, 做什么都得规矩着点,这样才能引得些夸赞, 才好为自己更好地争取。 旁边的齐大和齐二都是一本正经的, 站有站姿坐有坐姿,吃饭更是有吃饭的仪态。 顾嘉看看那孟国公,知道这哥俩是和孟国公府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连神态都像极了的。 容氏制止了小儿子和女儿的笑闹:“好了,吃饭了。” 于是齐胭和齐四不闹了,大家一起规矩地吃饭。 孟国公府吃饭的规矩还是有的,到底是百年大家,大家都不说话,吃饭的时候这勺碗筷子的摆放和使用都非常讲究。 顾嘉上辈子不懂这些,便每每觉得自己丢人现眼,如今自是驾轻就熟。 况且就算她不懂,旁边也有一个齐二帮着,倒是不觉难堪的。 晚膳过后,说了一会子话,齐四本来拉着齐二要说个什么事,齐大瞪了齐四一眼,把齐四给瞪退了。 齐二心中暗暗感激大哥,大哥是娶了亲的,果然明白他的心思,当下赶紧借机带着顾嘉离开了。 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齐二马上命人关闭了院门,带着顾嘉进屋。 这折腾新婚第一天总算过去了,晚上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齐二看向了顾嘉。 那眼神赤果果地显露出他内心的想法。 他现在可能是恨不得不沐浴不洗漱直接两个人滚榻上去了。 二十岁的年轻男人,以前没尝过滋味倒是还好,一旦尝过,渴望犹如洪水猛兽无法遏制,他就是想再如昨晚那般畅快淋漓。 他憋得难受。 顾嘉却不憋,她也不渴望。 她觉得,昨晚已经很折腾了,今晚歇歇不挺好吗?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 齐二看看顾嘉那冷冷清清的样子,兀自反思了一番,最后终于想明白,要沐浴,于是道:“娘子,我们先沐浴吧,沐浴过后,我们便早点歇息。” 顾嘉对他的打算心知肚明,不过却也没说什么,于是先沐浴。 沐浴过后,终于到了上床歇息的时候了,看齐二那神情,提枪上阵大战三百回合,仿佛要把顾嘉给一口吞了。 顾嘉却阻止了他:“夫君,昨晚我给你的那本书,你可有认真研读?” 齐二神情微顿:“娘子,我已倒背如流。” 顾嘉颔首:“极好。” 说着间,让丫鬟嬷嬷都下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齐二和顾嘉,于是两个人就没有必要装了。 齐二:“嘉嘉,我想早点歇息,我们上床吧。” 顾嘉:“哼,你好意思说,你既认真研读了那书,却怎么不知道轻一些?” 齐二:“我没轻吗?” 顾嘉挑眉,想了想,之后便伸出手来:“你握住我的手腕。” 齐二不懂,眼中疑惑,不过还是伸出手,握住那手腕。 姑娘家的手腕纤细柔弱,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断,齐二不敢大意,小心地握着。 顾嘉:“给你说了的,让你轻一些。” 齐二:“已经很轻了啊。” 顾嘉让齐二放开手,然后把手腕展示给齐二看。 齐二一看,心疼了。 那雪白的腕子上已经有了触目惊心的红痕,他轻轻触碰了下,发现她肌肤娇嫩犹如婴儿一般,只稍微一用力就是淤青。 齐二皱眉半晌,再看顾嘉,眼中满是怜惜。他之前只觉得顾嘉美,顾嘉好看,顾嘉无处不精致,可是现在才知道,这娇美之花应该格外呵护才是。 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够轻手轻脚,殊不知男儿家的力道感觉和女儿不同的,可能自己以为轻轻碰一碰,于女儿家而言,已经是辣手摧花。 一时想起昨晚,不免懊恼担心:“昨夜,你可觉得疼?” 顾嘉斜眼瞅他:“能不疼吗?” 齐二想想,羞愧不已,向顾嘉作揖赔礼:“原是我的不是,给嘉嘉赔礼了。” 顾嘉又好气又好笑:“谁要你给我作揖的,你但凡记住这个,以后再轻一些对我就是了。” 这人就是老古板毛病多。 齐二却是想起一事来:“嘉嘉,让我看看你那红梅花蕊,是否也有伤痕?” 顾嘉听这话,险些喷笑出来。 瞧他这一本正经的,不知道的以为说什么人生大事,还是什么风雅的红梅花蕊……这若是让人听到了,还不羞死! 齐二看顾嘉笑,无奈:“嘉嘉……” 顾嘉低哼:“才不要给你看呢,你就属饿狼的,看到你眼里,还能逃得了吗?你若是真怜惜我疼惜我,今晚就禁着些吧,好歹让我养养身子才是。” 齐二想想也对,咬牙:“好,嘉嘉,今晚你在里面,我在外面,我们中间放一个枕头,楚河汉界,万万不能互犯。” 顾嘉一呆,这是做什么?不让他看红梅花蕊他就要闹分家? 齐二解释:“我怕一旦碰到你便克制不住,只能先远着些。” …… 顾嘉默了半晌后,终于点头,好吧,这个解释倒是也说得过去,就依了他。 这一夜顾嘉睡得还挺香,偶尔间醒来可以感觉到身边的男人翻来覆去的,她迷糊着笑了一番,继续蒙头大睡,并没有理会他,想着让他煎熬去吧。 做男人的嘛,总是要比女人多受一些罪,这克制渴望的罪也算是一桩,总不能天天纵着的。 第二日顾嘉醒来,神清气爽,齐二却是有些郁郁寡欢,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顾嘉那眼神仿佛随手都像咬一口的。 顾嘉昨晚逃得一劫,没敢和他说话,怕把他招惹起来,赶紧准备洗漱。今天她要做的是见族中的长辈男女等,当下过去容氏那里,翔云郡主也在的,招待了一众人等,年纪不已,有长辈也有小的晚辈。 那些长辈自然都给了顾嘉见面礼,顾嘉则是分了一些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给那些晚辈的孩子,讨个吉利嘛。 众媳妇见了,都笑,甚至还有个本家嫂子特特地给自己读书的儿子讨要:“这个可是要好好收着,二嫂可是状元夫人,状元夫人送的状元及第金锞子,好物事,我拿回家供起来,将来不求当个状元,有个进士及第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大家听她这么说,也都笑起来,只说有理,又有人说顾嘉可是三品淑人,当姑娘那会就是三品了,这在大昭国并不多见的。 一时众人难免多夸了顾嘉几句,顾嘉心里也明白,这夸呢不过是逢场作戏,看你是新媳妇,给你个面子。 等回头你不是新媳妇了,寻常个妯娌,除非你出息大了男人有本事了,要不然谁把你当回事! 这种场合,其实就是虚伪客套应付应付,上辈子顾嘉应付得不好,这辈子有经验了,也知道谁是什么性子谁是什么人,又有个齐胭帮衬着,不能说长袖善舞,但却也是如鱼入水应对得当。容氏见了这情景,暗暗点头:“这二媳妇是个能干的,小二子寻常是个没嘴的瓢,如今娶这个媳妇,恰恰好,人活泛,也有眼色,算是补了小二子的短处,这下子可算是放心了。” 这话旁人没听到的,不过伺候在旁边的翔云郡主却是听到了。 她抬起眸子,清清淡淡的眼神看向了顾嘉,却见顾嘉穿着一身新媳妇的红缎子金边小夹袄,模样娇美,是个打着灯笼难寻的好相貌,眼神清澈,笑容纯净,又会说话,只扫一眼的就能记住谁是谁,该叫嫂子叫嫂子,该叫婶婶叫婶婶,进门头一天竟然没有错的时候,实在是讨喜得很,也怪不得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对于这个弟妹,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大家同在一家当媳妇,以后是妯娌,好歹面子上功夫应付应付吧,也不必太亲近了。 她和顾嘉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是嫡长媳妇,以后夫君要承袭孟国公的爵位,她自己又是郡主,这都是顾嘉这二房媳妇比不得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眼神中难免有些浅淡的傲意和疏冷。 顾嘉本来和齐胭并几个本家年轻媳妇说笑着,偶尔间一抬手,便看到了翔云郡主的这眼神。 翔云郡主这眼神是对着她来的,她当然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一丝骄傲,那种高高在上不太看得上的骄傲。 也不是说鄙视自己,而是翔云郡主位置太高,都不屑鄙视自己和自己玩什么花样的。 顾嘉见此,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笑叹感慨。 这人哪,永远也别瞧不起哪个,说不得哪个就发达了把你踩头上呢。 以后齐二年纪轻轻入政事堂,那是多少人羡慕的,是替皇上草拟诏书的实权,便是国公爷的爵位又如何,还不是得羡慕这么个好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分别是早9点,中午14点,晚上20点,不定时随机降落红包。 我眼睛不好,干眼症,盯着屏幕看字的时候就是无法看出bug错别字,当然也可能是脑袋有点问题oirz,反正大家看到错字可以指出来,我看到会顺手发个红包然后改改。谢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40章 第 140 章   第140章浓情蜜意2 待到晌午过后, 族中的长辈媳妇也都离开了, 容氏把顾嘉叫到跟前,却是说起她的回门礼来。 这些自然是早有管事的娘子给准备好的, 容氏过目过后,把礼单拿给顾嘉看。 “原本咱们孟国公府媳妇的回门礼都是有定制的, 只按照那个定制来就是了, 只是从你大嫂开始,因你大嫂是王府的郡主,当时想着王府里也有王府的惯例, 便给你大嫂在咱家惯例上面添了一些,如今轮到你, 因你当姑娘时也是三品的淑人,总不好给你按照寻常惯例来, 我也就让人给你在惯例上面添了一些, 你且看看, 可有什么不合适的或者忌讳,我去命人给你换了来。” 顾嘉听着, 明白这意思了。 上面一个郡主嫂子改了惯例, 所以她也跟着沾光了,免得她显得寒碜, 当下谢过了容氏, 接过来看了看。这回礼的单子颇为丰厚,是比上辈子她所记得的丰厚。 当下再次谢过了容氏并翔云郡主,收了礼单, 这才出去,出去的时候,就见本应该已经回去的齐二正在外面等着呢。 那眼巴巴的样子……顾嘉忍不住笑了。 齐二快走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和你说什么,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顾嘉笑道:“回门礼的事啊!” 齐二想想也是:“明日就要回门了,礼单准备好了吗?” 顾嘉:“那是自然。” 齐二便要过来看了,并没有什么纰漏的,这才让顾嘉好生收着,一时又问起顾嘉家里的事,无非是那萧扇儿和顾子青的事。 顾嘉道:“萧扇儿被送到庵子里养着了,自有我那养父母给供养着。至于顾子青我二哥那边,反正肯定是悲天悲地痛不欲生的,估计过一段就好了吧。” 这一次他可真是伤透了心,被骗得够惨的。 至于养父母那边,说起来也是无奈,自小一个女儿被人抱走养着,自己都不能见的,好不容易多年之后相见了,女儿不但瞧不起自己不想认自己,反而设下计谋害自己,没办法,只好远着,免得耽搁了女儿前程。 结果呢,最后女儿沦落到那个地步,还是要小心养着女儿的。不养她又怎么办,人家侯府里不管了,少不得自己操心的,真没人管了心疼的还是他们。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回去房中,齐二又命人关了院门。 顾嘉一看关院门,顿时就觉得——齐二又想吃人了。 果然,落了院门,关了门窗后,齐二就和在外面时不太一样了。 他望着顾嘉,低声道:“你且别说其它,我问你个事,你可要老实交待。” 瞧这语气…… 顾嘉马上低哼一声:“你要我交待什么?哼哼,我还有许多事要你老实交待,要问你的不是,你却要我老实交待?” 她这是先发制人。 齐二却是不听她吓唬的,凑近了,拿胳膊半揽住她的腰,低声问道:“你只告诉我,你给我看的那本画册,你是不是自己已经看过了?” 心里咯噔一声。 顾嘉别过脸去:“我……” 齐二低声道:“你若是没看过,却只让我学,岂不是不公平,那你得和我一起研读?” 一起研读?顾嘉想想那画面便觉得太美了她没办法接受。上面可都是赤条条白生生的妖精打架啊! 她硬着头皮道:“我自然都是学过的,这才要你看。” 齐二闻听,脸上红了红,凑近了,低声道:“嘉嘉,里面有些我是懂了,有些却是不太懂,正好让你给我授道解惑,要不然自己便是再苦读也没个长进。” 顾嘉无奈了:“就这种东西,你会了就是,还要什么长进?” 齐二:“没长进,总归是不能让娘子满意,娘子不满意,还不是把我踢下床?” 顾嘉羞得都想哭了,哀怨地看他:“你到底要如何?” 齐二脸上也臊,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自然是和娘子一起研读。” 顾嘉不敢相信地瞥了他一眼,看他也是耳根通红,她咬唇:“谁要和你一起研读那个,我都读过了的,你是状元郎,难道还要我教?” 齐二正儿八经地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娘子身为女儿家,当通晓幽处如何入,蕊花如何探,更该知道这女子紧要之处在何处,我一个人在这里空空琢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做得不好,反而徒徒让娘子受罪而已。” 你—— 这说得好像在理,顾嘉竟无言以对。 齐二又凑近了道:“嘉嘉,你身上可还疼?” 顾嘉其实倒不疼了,歇了一晚上了,好多了,只是—— 齐二看她这样子,便明白了的,一抬手,竟然从袖中掏出一物来:“娘子请看这个。” 顾嘉瞧过去,只见那是一个白玉瓷瓶,模样像个葫芦,精致小巧玲珑剔透的。 她不免纳闷:“这是什么?” 齐二:“昨日经嘉嘉教训了,我才知道女子身子和我们男子不同,比我们娇弱不知道多少,便是我轻轻一碰,都不免淤青的,我便向人讨要了这个,这个叫白玉芙蓉护肌膏,涂抹上这个,嘉嘉便不会轻易觉得疼了。” 顾嘉更加奇怪了:“这个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有这等神奇之物?” 抹上就不疼,那不成神药了吗? 齐二道:“我是自三皇子那里讨要来的,至于是否奏效,还是要看今晚的。” 顾嘉:“……” 看这情势,齐二的心中洪水猛兽来袭,且是有备而来,顾嘉是阻挡都不能阻挡的。 况且,她也觉得没必要阻挡……好像让他折腾折腾,也挺舒坦的…… 于是当晚,两个人再战乾坤。 只是才没多久,顾嘉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身上燥燥的,酥-麻难忍,倒仿佛有些不能忍耐,需要用很硬的物事来帮着解解,甚至当齐二贴过来时,她竟然不由得主动拱起来靠过去。 齐二见此,大喜,只以为果然是不疼了,当下愈战愈勇。 顾嘉迎合,嘤嘤而啼,揽住男人壮实的腰不舍得撒开。 末了,齐二揽着湿润瘫软犹如面条一般的嘉嘉,哑声问道:“这白玉芙蓉护肌膏如何,可觉得疼了?” 顾嘉浑身乏力,满身靥足之感,慵懒得脚趾头都蜷缩着,在他怀里轻轻蹭了好久,才娇声埋怨道:“这是什么护肌膏啊,分明是骗人的!” 那个三皇子给的,莫不是专给那不听话的妃子用的什么腌臜东西,疼自是不疼了,可是却引得她好生渴盼,倒是像个没廉耻的一般攀着齐二求那床笫之事。 齐二听得,疑惑:“怎么,竟还是疼?” 可他分明记得,他的嘉嘉哼哼唧唧的好生享受,并不曾听她喊疼的。 顾嘉心里又羞又愤又觉无奈,最后拿手掐了他的腰:“我不管,反正以后不许你再向三皇子要什么来历不明的玩意儿!” 齐二:…… 从此后,顾嘉再不许提这白玉芙蓉护肌膏,倒是让齐二心中好生疑惑。 这到底是疼呢,还是不疼呢? 第二日,小夫妻二人早早起来,顾嘉梳妆,齐二是已经打完拳沐浴过后,沐浴过后,他的长随陈江已经在书房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按照他家少爷的习惯,雷打不动的习惯,应该是去读书练字了吧。 之前几天他看着没练拳,以为这是洞房头两天,就也没准备笔墨纸砚,如今看他已经开始练拳了,就早早地让他妹子陈小溪准备了笔墨纸砚:“等下少爷肯定过来。” 他很有把握地说。 陈小溪研磨着那墨,低着头,没吭声。 陈江看看他妹子,叹了口气:“你且等着吧!” 于是陈江过去,向齐二请示:“少爷,书房里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齐二正在帮顾嘉把一支钗插在她发髻上。 然而他笨手笨脚的,顾嘉嫌弃:“这个有些歪了,你再扶正一些。” 齐二只好扶正。 顾嘉照照镜子,还是不满意:“也太正了,再斜一些。” 齐二:…… 他不明白,到底该是正了好还是歪了好,只好再歪一些。 顾嘉瞧瞧,还是不太满意,正准备说话,那边陈江就请示了,说是让齐二去书房。 齐二:“今日不去书房。” 读书?练字?没空。 还是给嘉嘉娘子打扮看钗子好,另外那不是黛粉吗,他也想帮着娘子画画眉。 嘉嘉生得那么好看,想必是怎么画怎么好看吧? 消息传出去,陈江吃了一惊。 少爷竟然不练字了? 其他小厮们也都有些纳罕,少爷雷打不动多年的习惯竟然改了? 而就在底下人一个个终于发现变天了的时候,顾嘉终于对于发髻上那支钗的位置满意了。 她笑睨了齐二一眼:“小二子,以后都由你给我上钗好不好啊?我看你这手艺挺好的。” 齐二听到这话的时候,正俯首下来在镜子里看自己娘子。 小二子,这听着像是宫里妃子身边的小太监。 他倒是也没恼,他只是略低了下头,轻轻地含住了她的耳垂。 “啊——”顾嘉低叫出声。 “叫我什么来着?”齐二沉声道。 “夫君!”顾嘉很听话地道。 齐二有些满意,不过想想,还是不太满意,继续含住。 顾嘉偷眼看看旁边的丫鬟,一个个都低着头,脸上通红,仿佛恨不得赶紧逃出去。 她有些急了,又羞又急,想想,只好压低了声音道:“腾哥哥。” 齐二:“没听清。” 顾嘉:“……你就饶了我吧!” 什么腾哥哥,实在是太嗲了,她叫不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141章 第 141 章   第141章被抬举了 回到孟国公府, 下马车的时候顾嘉两腿无力, 险些歪在那里,齐二从身后牢牢地扶住她。 勉强撑着身子进了自己房中, 顾嘉就靠在齐二怀里了。她埋首去咬他,咬牙切齿:“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坏, 这么狠的, 亏得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背地里却这般待我!” 上当了上当了,两辈子都上了大当。 现在下贼船还来得及不? 齐二打横将顾嘉抱住:“嘉嘉, 等过几日,我就没假了, 到时候想日日和你这么歪缠怕是也不能,你就舍得我吗?” 顾嘉无话可说, 攥着他的胳膊, 没吭声。 齐二直接上榻, 落下锦帐。 这日子正好,娇妻正美, 当什么正人君子? 况且, 正人君子难道就不会沉迷于床笫之事吗?他不信的。 以前都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两大美事,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两件根本不想干的事相提并论。 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两桩他都体验了, 那美妙滋味, 便是再做得锦绣文章也难以说出的。 这小夫妻二人新婚燕尔自然是甜得腻歪在一起不舍得分开,可齐二到底不是个闲散人,转眼间这婚假已经过去, 他该去给朝廷办事了。 自他从利州回来,因发现了那盐矿,又安抚当地百姓有功,皇上颇为赏识,便让他去吏部做了个从三品的官。这吏部分为吏部司、司封司和考功司等,是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的,可以说是掌管着天下文官的命脉。而齐二去的是司封司,那更是专门为天下文官考课的,说白了就是打分的。 一年一打分,三年一升迁,到时候能不能升迁就看你打分高不高,如果司封司的人给你打个低分,便是你再有才能也只能捂着脸哭了。 齐二过去任职,自然舍不得这才娶进门的娇妻,但是不舍得也得舍得,临走前叮嘱一番,又让底下人好生服侍着,这才出门。 出门前,他先去了他母亲容氏那里,说来说去,正儿八经地说了一番言辞,容氏听着好像挺有道理。待到儿子出去,她才明白过来,总结起来不就是说我媳妇才进门,她也不太懂事,性子也娇,母亲多看顾着点,免得她不自在。 啧啧啧,容氏摇头,这小二子啊,她这当娘的还没见过他能这么体贴,还是说怕她把他新媳妇给吃了?当下真是好生嘲讽了齐二一番,只说得齐二低头无言以对。 不过说是这么说,容氏还是得好生关照着顾嘉,她不像一般的婆婆爱拿捏儿媳妇,她生性大度宽容的,手底下又好几个儿子,还不值当为了哪个儿子就看不惯儿媳妇了。说白了就是多了也就不太当回事了。 当下略一沉吟,便把两个儿媳妇都叫来。 “阿嘉,你才嫁过来,按说该让你闲几日,各处先认认,但是咱家里如今缺人手,阿胭那性子你也知道,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我便想着,让你帮衬着管管家里。” 彭氏这么一说,顾嘉略有些意外,抬头望向彭氏,却彭氏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她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须知才嫁进门的儿媳妇,又是二房媳妇,哪里轮得着管家?彭氏如今这么说,这是给自己抬身份呢。 当下又看了眼旁边的翔云郡主,却见她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彭氏又笑道:“翔云如今身上不太方便,这些天你先跟着她学,从旁帮着一些,慢慢地你能接手了,这家里的事你就先帮着分忧。” 顾嘉顿时明白了。 翔云郡主有喜的事是公开了的。 她忙上前,笑道:“我是不太懂这些的,不过母亲既然说了,我自是好好跟着嫂子学,只求嫂子别嫌弃我笨。” 翔云郡主道:“这世上原没笨人,只有不用心的,你好好学就是了。” 这语调不冷不热的,彭氏笑了笑道:“翔云是觉得你聪明,只要肯学,肯定能学会的。” 顾嘉自然只能是当彭氏说的是真话了。 要不然还能怎么着? 彭氏又给顾嘉交代了一番,最后便让翔云郡主带着顾嘉过去,先看看家里的账簿,再看看各处的情况,也好上手。 当下翔云郡主领了顾嘉过去掌事堂,走在路上时,那些仆妇自然对翔云郡主格外小心。她怀着身子,生怕出事,前拥后簇的,顾嘉只能隔着老远走后面。 红穗儿见了,就有些不爽快了。 都是孟国公府的儿媳妇,便是你是老大媳妇好了,便是你怀着身子好了,可是谁要害你了还是怎么着,何必这么防备人? 顾嘉倒是没什么好气的,她嫁过来,齐二对自己疼爱,婆母对自己上心,小姑子铁铁地是对自己好的,将来齐二也是有前途的,这么一分析,她犯不着和妯娌闹什么小间隙,就自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若说敌人,她的敌人还没进门,翔云郡主这种存着小心思但是又不会害自己的人,她并不在意的。 当下两个人走进了那掌事堂后,自有人热茶热水地伺候,只是同样是伺候,却不太一样的,顾嘉这里只有热茶,翔云郡主那边却是被殷勤招待嘘寒问暖,相比之下,差别有点大。 顾嘉淡定地喝茶。 翔云郡主淡定地享受着这上等好待遇。 过了一会儿后,翔云郡主享受过了,开始和顾嘉说起这掌事堂里里外外的事,并把各样账簿拿过来,让嬷嬷给顾嘉讲解。 顾嘉知道,翔云郡主怀着身子,对自己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她如果能趁着她生孩子养孩子的功夫把家里前后都摸清楚了,对她以后对付后面进门的敌人很有帮助。 当下不敢松懈,认真地看着账簿,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嬷嬷。 那嬷嬷看来是翔云郡主一手调理出来的可靠人儿,对顾嘉多少有些防备,便吞吞吐吐的,到了关键时候不肯说。 顾嘉明白,这是翔云郡主管家,见到有人分权,便有意为难下,这样顾嘉到时候显得无能,彭氏会亲自出手管家,这样等到翔云郡主生了孩子养好身子,能轻易地从彭氏手里接过管家大权。 而若是顾嘉一旦上手了,翔云郡主便是接过来了,只怕府里也有了顾嘉的心腹。 当下笑了笑,她便道:“王嬷嬷,你怕是不知道详细吧,既是不知道,那就出去吧,我自去请教大嫂就是了。” 王嬷嬷一愣:“我怎会不知,问我就是,若说郡主那里,她怀着身子,哪操劳得了。” 顾嘉道:“大嫂怀着身子,所以我才要尽快把府里这一摊子拿起来,如果不然,大嫂这边肚子大起来,精力不济,我却不能上手,到时候劳烦的是谁?你在这里,吞吞吐吐不肯讲详细,分明是不好好教我,由此耽搁了我掌家,也就耽搁了大嫂的身子,这后果你想过吗?若是这其中有个什么差池,我就去夫人面前回明白了,只说这管事嬷嬷根本不管事的,一问三不知,还是另外换个人吧。” 这王嬷嬷一看,倒是意外,没想到这二少奶奶才娶进门的媳妇,竟然这么厉害,嘴皮子也狠,说话间就到了告夫人的地步。 当下没法,看了看翔云郡主。 翔云郡主示意王嬷嬷等人下去,于是哗啦啦的,屋子里全都出去了,只剩翔云郡主和顾嘉两个人。 翔云郡主看了眼顾嘉,淡声道:“我素来不喜和人争执,更不喜欢多事之人。” 顾嘉道:“我也不喜欢和人争,就喜欢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也更不喜欢多事之人。可是谁要招惹到我头上,我管它是什么,总归不会让对方好过就是了。” 她这话说得有点狠。 翔云郡主有些意外,打量了顾嘉一番,这才道:“早就听闻你的大名,果然不假的,你并不是好招惹的,不过——” 她淡声道:“你当知道,这是孟国公府,不是博野侯府。” 言语间的倨傲显而易见。 顾嘉笑:“我管它是哪里,反正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若是婆母不让我掌家,我自是好好地在房里绣花读书,但是婆母既让我掌家了,那我便要做好。谁拦我,就是故意和我作对,就是违背婆母的意思,那我就得搞清楚,是谁要针对我,是谁要和我过不去。” 翔云郡主看顾嘉这个样子,也跟着笑了笑:“弟妹说得也对,婆母的吩咐,你确实应该做的,不过你也不必如此锋芒毕露,这里没人针对你。” 说完,挥挥衣袖,带着人径自离开了。 顾嘉觉得好笑,自己把她提防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却说别人锋芒毕露,这嘴皮子果然不愧是王府里出来的。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当下抱起那些账簿,决定没人教就自己硬啃,她就不信啃不下来。 硬啃了老半晌,依然焦头烂额的,虽然她之前看过店铺的账,不过这府里的账却是不太一样,要涉及到各种国公府的规矩礼钱月钱的,若是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只一味看账,是根本看不懂的。正愁着,齐胭跑来了。 齐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顾嘉,最后问:“你没事吧,没被大嫂欺负吧?” 顾嘉:“你看我像是被大嫂欺负的样子吗?” 齐胭叹息:“我娘让你学着管家,也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咱们这大嫂可不是简单人儿,她到底王府里出来的,反正我不太喜欢的……” 顾嘉:“没事,这也算不得什么。” 她怀着身子她最大,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去容氏面前告状,那才是犯傻呢。如今能让她别给自己下绊子,那就很好了。 话虽这么说,齐胭却是依然一脸同情,又问顾嘉这账簿看得如何,顾嘉叹息:“看什么啊,我根本看不懂啊!” 齐胭低头瞧了瞧,也是一脸懵,同情又无奈,最后终于眼前一亮:“你可以去问我二哥哥啊,他肯定懂的!我记得他小时候就帮着我娘理过账的!” 顾嘉听闻大喜:“真的,我竟不知的!” 齐胭见她这么说,噗的笑出来:“也对啊,二嫂嫂怎么可以不知道呢,毕竟二嫂嫂是二哥哥的心头肉啊!” 其实顾嘉说“我竟不知的”是因为上辈子好歹四年夫妻,按说非常熟悉了的,但是现在被齐胭听在耳中,自然想歪了,当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咬牙道:“你少来打趣我!” 齐胭却想起一事来,掩唇笑:“阿嘉,你可知道燕京城里最新的笑话是什么?” 顾嘉不懂:“什么?” 齐胭憋着笑道:“人家都说,我二哥哥回门的时候坐骑因为没吃草料驼不动他了,他只好钻马车去!如今这‘马没吃料’已经成个笑话了。” 顾嘉一听,满面通红,须知这钻马车,自然是钻女人的马车,怎么听怎么羞人,当下便去揪扯齐胭:“你还说?你这不是跟着别人来编排我吗?不帮着我澄清,竟然还这么传话,你就知道欺负我,也败坏你哥哥的名声!” 齐胭哈哈一笑,吐舌头:“好嫂嫂,你就认了吧。” 顾嘉恨道:“等我回去和你二哥哥说,让他来教训你!” 齐胭:“你瞧,你瞧,以前我二哥哥欺负我,你和我同仇敌忾帮我说话骂我二哥哥,现在呢……这可算看出来是一家人了,已经知道仗着我哥哥来欺压我了!” 顾嘉顿时恨得啊…… 她决定和齐胭断交。 断交!   ☆、第142章 第 142 章   第142章被抬举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 容氏还是得好生关照着顾嘉, 她不像一般的婆婆爱拿捏儿媳妇,她生性大度宽容的, 手底下又好几个儿子,还不值当为了哪个儿子就看不惯儿媳妇了。说白了就是多了也就不太当回事了。 当下略一沉吟, 便把两个儿媳妇都叫来。 “阿嘉, 你才嫁过来,按说该让你闲几日,各处先认认, 但是咱家里如今缺人手,阿胭那性子你也知道, 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我便想着, 让你帮衬着管管家里。” 容氏这么一说, 顾嘉略有些意外, 抬头望向容氏,却容氏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她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须知才嫁进门的儿媳妇, 又是二房媳妇, 哪里轮得着管家?容氏如今这么说,这是给自己抬身份呢。 当下又看了眼旁边的翔云郡主, 却见她神情依旧淡淡的, 看不出是喜是悲。 容氏又笑道:“翔云如今身上不太方便,这些天你先跟着她学,从旁帮着一些, 慢慢地你能接手了,这家里的事你就先帮着分忧。” 顾嘉顿时明白了。 翔云郡主有喜的事是公开了的。 她忙上前,笑道:“我是不太懂这些的,不过母亲既然说了,我自是好好跟着嫂子学,只求嫂子别嫌弃我笨。” 翔云郡主道:“这世上原没笨人,只有不用心的,你好好学就是了。” 这语调不冷不热的,容氏笑了笑道:“翔云是觉得你聪明,只要肯学,肯定能学会的。” 顾嘉自然只能是当容氏说的是真话了。 要不然还能怎么着? 容氏又给顾嘉交代了一番,最后便让翔云郡主带着顾嘉过去,先看看家里的账簿,再看看各处的情况,也好上手。 当下翔云郡主领了顾嘉过去掌事堂,走在路上时,那些仆妇自然对翔云郡主格外小心。她怀着身子,生怕出事,前拥后簇的,顾嘉只能隔着老远走后面。 红穗儿见了,就有些不爽快了。 都是孟国公府的儿媳妇,便是你是老大媳妇好了,便是你怀着身子好了,可是谁要害你了还是怎么着,何必这么防备人? 顾嘉倒是没什么好气的,她嫁过来,齐二对自己疼爱,婆母对自己上心,小姑子铁铁地是对自己好的,将来齐二也是有前途的,这么一分析,她犯不着和妯娌闹什么小间隙,就自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若说敌人,她的敌人还没进门,翔云郡主这种存着小心思但是又不会害自己的人,她并不在意的。 当下两个人走进了那掌事堂后,自有人热茶热水地伺候,只是同样是伺候,却不太一样的,顾嘉这里只有热茶,翔云郡主那边却是被殷勤招待嘘寒问暖,相比之下,差别有点大。 顾嘉淡定地喝茶。 翔云郡主淡定地享受着这上等好待遇。 过了一会儿后,翔云郡主享受过了,开始和顾嘉说起这掌事堂里里外外的事,并把各样账簿拿过来,让嬷嬷给顾嘉讲解。 顾嘉知道,翔云郡主怀着身子,对自己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她如果能趁着她生孩子养孩子的功夫把家里前后都摸清楚了,对她以后对付后面进门的敌人很有帮助。 当下不敢松懈,认真地看着账簿,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嬷嬷。 那嬷嬷看来是翔云郡主一手调理出来的可靠人儿,对顾嘉多少有些防备,便吞吞吐吐的,到了关键时候不肯说。 顾嘉明白,这是翔云郡主管家,见到有人分权,便有意为难下,这样顾嘉到时候显得无能,容氏会亲自出手管家,这样等到翔云郡主生了孩子养好身子,能轻易地从容氏手里接过管家大权。 而若是顾嘉一旦上手了,翔云郡主便是接过来了,只怕府里也有了顾嘉的心腹。 当下笑了笑,她便道:“王嬷嬷,你怕是不知道详细吧,既是不知道,那就出去吧,我自去请教大嫂就是了。” 王嬷嬷一愣:“我怎会不知,问我就是,若说郡主那里,她怀着身子,哪操劳得了。” 顾嘉道:“大嫂怀着身子,所以我才要尽快把府里这一摊子拿起来,如果不然,大嫂这边肚子大起来,精力不济,我却不能上手,到时候劳烦的是谁?你在这里,吞吞吐吐不肯讲详细,分明是不好好教我,由此耽搁了我掌家,也就耽搁了大嫂的身子,这后果你想过吗?若是这其中有个什么差池,我就去夫人面前回明白了,只说这管事嬷嬷根本不管事的,一问三不知,还是另外换个人吧。” 这王嬷嬷一看,倒是意外,没想到这二少奶奶才娶进门的媳妇,竟然这么厉害,嘴皮子也狠,说话间就到了告夫人的地步。 当下没法,看了看翔云郡主。 翔云郡主示意王嬷嬷等人下去,于是哗啦啦的,屋子里全都出去了,只剩翔云郡主和顾嘉两个人。 翔云郡主看了眼顾嘉,淡声道:“我素来不喜和人争执,更不喜欢多事之人。” 顾嘉道:“我也不喜欢和人争,就喜欢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也更不喜欢多事之人。可是谁要招惹到我头上,我管它是什么,总归不会让对方好过就是了。” 她这话说得有点狠。 翔云郡主有些意外,打量了顾嘉一番,这才道:“早就听闻你的大名,果然不假的,你并不是好招惹的,不过——” 她淡声道:“你当知道,这是孟国公府,不是博野侯府。” 言语间的倨傲显而易见。 顾嘉笑:“我管它是哪里,反正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若是婆母不让我掌家,我自是好好地在房里绣花读书,但是婆母既让我掌家了,那我便要做好。谁拦我,就是故意和我作对,就是违背婆母的意思,那我就得搞清楚,是谁要针对我,是谁要和我过不去。” 翔云郡主看顾嘉这个样子,也跟着笑了笑:“弟妹说得也对,婆母的吩咐,你确实应该做的,不过你也不必如此锋芒毕露,这里没人针对你。” 说完,挥挥衣袖,带着人径自离开了。 顾嘉觉得好笑,自己把她提防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却说别人锋芒毕露,这嘴皮子果然不愧是王府里出来的。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当下抱起那些账簿,决定没人教就自己硬啃,她就不信啃不下来。 硬啃了老半晌,依然焦头烂额的,虽然她之前看过店铺的账,不过这府里的账却是不太一样,要涉及到各种国公府的规矩礼钱月钱的,若是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只一味看账,是根本看不懂的。正愁着,齐胭跑来了。 齐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顾嘉,最后问:“你没事吧,没被大嫂欺负吧?” 顾嘉:“你看我像是被大嫂欺负的样子吗?” 齐胭叹息:“我娘让你学着管家,也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咱们这大嫂可不是简单人儿,她到底王府里出来的,反正我不太喜欢的……” 顾嘉:“没事,这也算不得什么。” 她怀着身子她最大,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去容氏面前告状,那才是犯傻呢。如今能让她别给自己下绊子,那就很好了。 话虽这么说,齐胭却是依然一脸同情,又问顾嘉这账簿看得如何,顾嘉叹息:“看什么啊,我根本看不懂啊!” 齐胭低头瞧了瞧,也是一脸懵,同情又无奈,最后终于眼前一亮:“你可以去问我二哥哥啊,他肯定懂的!我记得他小时候就帮着我娘理过账的!” 顾嘉听闻大喜:“真的,我竟不知的!” 齐胭见她这么说,噗的笑出来:“也对啊,二嫂嫂怎么可以不知道呢,毕竟二嫂嫂是二哥哥的心头肉啊!” 其实顾嘉说“我竟不知的”是因为上辈子好歹四年夫妻,按说非常熟悉了的,但是现在被齐胭听在耳中,自然想歪了,当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咬牙道:“你少来打趣我!” 齐胭却想起一事来,掩唇笑:“阿嘉,你可知道燕京城里最新的笑话是什么?” 顾嘉不懂:“什么?” 齐胭憋着笑道:“人家都说,我二哥哥回门的时候坐骑因为没吃草料驼不动他了,他只好钻马车去!如今这‘马没吃料’已经成个笑话了。” 顾嘉一听,满面通红,须知这钻马车,自然是钻女人的马车,怎么听怎么羞人,当下便去揪扯齐胭:“你还说?你这不是跟着别人来编排我吗?不帮着我澄清,竟然还这么传话,你就知道欺负我,也败坏你哥哥的名声!” 齐胭哈哈一笑,吐舌头:“好嫂嫂,你就认了吧。” 顾嘉恨道:“等我回去和你二哥哥说,让他来教训你!” 齐胭:“你瞧,你瞧,以前我二哥哥欺负我,你和我同仇敌忾帮我说话骂我二哥哥,现在呢……这可算看出来是一家人了,已经知道仗着我哥哥来欺压我了!” 顾嘉顿时恨得啊…… 她决定和齐胭断交。 断交! 当日回到房中,齐二那里还没回来,顾嘉便觉得无趣。自打嫁过来,两个人卿卿我我的一直没怎么分开,如今看他不在,竟觉得空落落的。待到顾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也是有些惊讶,想着自己如今对他竟是这么依赖了。 可他是男儿家,以后出将入相,怕不知道有多远大的前途。 男人,要么没本事靠着荫庇守着妻儿过日子,要么就得出去闯荡出一番事业名堂来。 女人没办法贪心,指望着男人又在家守着自己疼爱自己又能扬名立万,是不可能的。顾嘉重活一辈子,想想上辈子的悲剧,别人有错,自己更有错,错在没看清楚局势,明明夫君是个足登金銮殿注定要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人物,她却总觉得他应该体贴入微做个闺阁里的夫君。 这就是没想明白。 顾嘉反思了一番,决定先不惦记着齐二了,他现在估计得好好干,还得帮着三皇子出谋划策,只盼着三皇子这辈子能像上辈子一样顺利登基,这样他才能位极人臣,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当下她看看这屋子里,再看看院子里,决定开始修理一下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先把这院子里的花名册找来,逐个点名,让男男女女都进来拜见了。 其实齐二这院子里人口简单,无非就是几个仆妇数个小厮,还有一个从小照料着的马嬷嬷,这些人都算老实本分,倒是也没什么让人头疼的。 顾嘉上辈子的烦恼反而是来自于自己,自己没有子嗣,自己自卑自己犯愁,再就是自己那丫鬟有康有平还有嬷嬷的,一个个不是省心的。如今这些祸害早就在博野侯府的时候都已经掐灭赶跑了,是以顾嘉瞧瞧这花名册,只觉得后院清净岁月太平。 看着看着,她终于看到了那万绿丛中一抹红——陈小溪。 对,想起来了,就是这位丫头。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钻着头非要过来了齐二的院子里,也不知道她到底来干嘛的,洗衣洗衣不行,做饭做饭不济,至于说到伺候人——齐二用她伺候吗? 当下她便指着那陈小溪问马嬷嬷:“这个陈小溪,是陈江的弟弟,我看其他人都有所职司,他是做什么的,这怎么没写?” 马嬷嬷是个好脾气的老人,便是照料大了齐二,也没觉得自己居功甚伟,并不会仗着老人面便做那作威作福的事,当下听得顾嘉这么说,笑呵呵地道:“少奶奶,这不是个小子,是二少爷身边的长随陈江的妹妹,如今在厨房里帮衬,也在书房里伺候着笔墨纸砚的。” 顾嘉颔首:“竟是个姑娘,还是陈江的妹妹,那是极好的,把她叫过来吧,我看看,若是好,干脆留在我房里使唤就是了,又何必和外面的仆妇混在一起,不像个样。” 马嬷嬷听闻笑道:“二少奶奶想得周到,说得也是,到底是个姑娘家,以前二少奶奶没进门,她自然不好伺候在房里,如今倒是方便了。” 当下命人把那陈小溪叫进来。 陈小溪模样长得挺俊俏的,打扮得也好,穿红戴绿的,头上还插着一个钗子,看着倒像是铜镀金的,应该也值些银子。 陈小溪进来,倒是规矩地拜见了,一脸老老实实的样子,不过顾嘉问她话的时候,她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嘉。 顾嘉轻笑了下。 她当然知道,这陈小溪是存着被收进房的念头,所以开始时会巴结自己,但是等巴结了一番发现她根本是个不顶用的,就不太当回事了。 这其中,她是不是自己使了什么手段不知道了,反正最后齐二也没收她,随便打发她嫁人了。 她只隐约知道,这应该是有什么的,让齐二察觉到这个陈小溪想爬床,或者根本爬过了没成功? 顾嘉心想,不管怎么样,反正这个人是对齐二有意思,存着被收房的心思,这才巴巴地过来齐二院子里的。如今她顾嘉是可以肯定,齐二上辈子不会收了她,这辈子也不会收了她,那么既然齐二肯定不会收,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么个丫头让齐二费心呢? 从齐二察觉到这个丫头对自己有意,再想法给她安置个去处,这都要花费时间心血的啊! 齐二的时间,给了朝堂给了自己,没空搭理这丫头了。 顾嘉这么想着,就决定当个贤妻,把上辈子自己该干却没干的事给干了,当个贤内助。 于是顾嘉便道:“你模样长得倒是好,多大年岁了?” 那陈小溪一听,心里顿时活动了,莫不是有意收房?当下忙笑着道:“小溪今年十六岁了。” 顾嘉:“十六岁?那不小了啊,比我竟然还大一岁,也应该找个婆家了,可订过亲了?” 陈小溪:“没有呢。不过小溪想在这里好生伺候二少奶奶和少爷,不想出去嫁人。” 顾嘉:“那你是想被收进房里当个通房了?” 陈小溪一愣,她不想当通房,她想当妾啊…… 通房没名没分的,不好。 顾嘉翻了翻册子:“若是想当通房在这里伺候,也行,不过总得看看资质,你二少爷房里可不是阿猫阿狗能进来的,你且每日到我跟前伺候吧,我若是看着还好,再行商议。” 她才嫁过来,就这么打发齐二的丫鬟,传出去名声总归不太好。 现在就挑明了,这丫鬟想当通房,回头再打发出去嫁人,别人也不至于挑理。 可以说陈小溪是一脸懵,她不想当通房,但是看来二少奶奶认定她就顶多是个通房,还得日日过来请安伺候地考验。 但是她想想,也没其他法子,只能认了。 待到陈小溪出去后,红穗儿上前,悄悄地问:“姑娘,要不要把这个陈小溪想当通房的事传个闲话出去?” 到时候只怕不用顾嘉自己收拾,容氏那边就得过问,直接把小丫鬟打发出去了。 顾嘉:“不必,别人该知道的,自然是会知道的。” 反正不是她顾嘉要为难那小丫头,小丫头真得想赖在这里当通房啊……这新婚燕尔的就蹦出这么个丫头来,估计全府里的人都得同情她了。 而陈小溪,她还暗暗期盼着乐,想着这么挑明了也好,省的她在那里费心思了。 顾嘉当然不知道陈小溪被挑明了心事后还挺高兴的,若是知道,怕是笑小姑娘傻了。不过想想也是,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没见过大世面,就是在府里当丫鬟而已,能有什么心思。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就是想攀高枝而已。 奈何她攀到了自己夫君头上,自己肯定是不会把夫君分人的,只好打发她了。回头给她找个好婆家,让她过个顺遂日子,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正想着这个,齐二回来了。 齐二这次去了吏部,那自然是好差事,一时巴结的人也多,不知道多少考核的官员都指望着巴结上吏部的人呢,特别是每年秋季考课之时,那更是不少外省官员都要进京寻门路的,有些能寻到吏部的随便一个看门的都觉得本事大了,更不要说齐二这种从三品的官,那真是握着权柄的。 顾嘉见自家夫君回来,忙飞过去迎接:“夫君,你回来了。” 齐二看顾嘉跑过来,衣衫飘飞,裙摆飞扬,跟个蝴蝶一般轻盈动人,真恨不得一把搂住在怀里不放开。 不过看看外面天冷,又是仆从丫鬟的,便道:“先进去吧,仔细冻坏了。” 顾嘉忙颔首,当下夫妻二人进去,揣了暖炉,上了热茶,吃着点心,两个人在那里说话,等着晚膳。 晚膳不必去容氏那边吃,自有丫鬟从厨房里给带来。 顾嘉便提起今日自己做的事,第一桩先提那小丫鬟陈小溪的事:“那么大一个姑娘了,比我还大一岁,就这么放在房里,总归不合适,我想着给她寻个好亲事嫁了,到时候她的嫁妆咱们出了,你觉得如何?” 齐二想了想,他实在不记得有这一号人,只记得好像陈江提过的,当下便道:“一切自然听娘子的,娘子既觉得合适,那就娘子做主。” 很好,很好,顾嘉听到这回答很满意。 一时顾嘉又提起那管家的事来:“到底大嫂那里身子不方便,娘让我管家,怕大嫂操劳过度,也是想让我跟着学点东西,我想着跟了大嫂好好学,可是大嫂的那身子,我却是不好总搅扰她的,如今想着自己看账簿,可我在家时我娘可是没教过我这些,不懂。” 齐二略一沉吟:“即便大嫂不懂,那往日管事的嬷嬷管事总该懂的,他们也应该教你才是。” 顾嘉没想到他想得这么明白。 平日都说齐二人实在又呆板,可你说他傻说他楞,那不可能的,遇到事他比谁都想得周全,比谁眼神都尖敏。 其实想想也是,若他真若别人以为的那般是个老实傻子,哪可能被三皇子委以重任年纪轻轻入什么政事堂?三皇子就算和他关系再好,也不能拿自己的江山皇位开玩笑。 顾嘉还不想把自己和翔云郡主之间的这点间隙和齐二听。 他和齐大关系不错,兄弟之间颇为要好,若是知道两个人的媳妇竟然开始窝里斗,怕不是要感慨。 当下只好道:“大嫂身子不便之时,我是要管束着那些婆子们的,若是让她们知道我竟不懂,非要她们教,未免让她们小看了我,到时候我怕管不动,所以只好自己学,免得她们笑话我。” 这个理由说得好像挺对,然而在齐二那里却是站不住脚的。 他皱眉,问道:“可是大嫂那里有些为难你?” 顾嘉微怔了下,想想,还是承认了,些许点头:“是有点那个意思,或许婆婆让我管家,她觉得应该给我个下马威?又或者她是郡主,身份不一般,自然不太看得上人。” 齐二却是道:“我和我兄长自小要好,我是极敬重这个兄长的,兄长也一直对我颇为疼爱。这大嫂才进门不到一年,我又一直在利州,回来后更是忙于筹备婚事,是以也和她没说过几句话,不知她的秉性,不过隐约听人提起,说是他们北峻王府里可不安生,北峻王府中一妃数妾,各有子女。” 妻妾子女多了,北峻王又没办法摆平这妻妾关系,再来个宠爱哪个妾室,很容易勾心斗角的,自小生在那个环境里,这心眼就多得没处使,如今嫁人了,难免多想了。 齐二沉思一番后,终于道:“兄弟之间情深,妯娌之间生死相斗者,古往今来素来有之,只是我孟国公府里却不该有这蝇营狗苟之事,嘉嘉你如今放手管家,若是有人刻意为难你,你便告诉我,我自会想办法的。” 他这一说,顾嘉倒是愣了下。 她知道齐二和自家兄弟关系很好,一直以为若是告诉齐二这些妯娌间的龌龊事,怕是他要为此伤心失望的,没想到,他竟然是早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她突然便想,自己或许真是不懂齐二,也真是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那是她的夫君,有什么好或者不好,直接告诉他就是了。 他能办,自然会帮自己办的。 一时又想起以后自己想要对付的那个人……若是齐二如此相信自己,又有这种觉悟,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这么恍惚想着,齐二却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慰道:“你自小生在乡下,村子里头怕是民风淳朴,自然不懂这些,后来过去了博野侯府,便是和顾姗有些间隙,也是姑娘家的事,不懂这些国公府里妯娌各房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是正常。” 顾嘉:…… 原来在齐二眼里,单纯的是她?? 齐二又道:“这账簿的事,我倒是懂的,怕是母亲也料到这一层,才交给你,如今你且拿来,我慢慢教给你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二为一   ☆、第143章 第 143 章   第143章齐二教妻 顾嘉听齐二这么说, 果然齐二是懂这看账, 当下忙道:“你若是懂,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赶紧教教我就是。” 齐二看自己这小娇娘,娇娇俏俏的模样, 嘟嘟着小嘴儿, 拉着自己衣襟,央求自己教她,这样子可爱又可怜, 一时就想起榻上许多事。 夜晚里她也是这么求他的来着,只是那时候还要攀着他的颈子, 可怜兮兮地含着泪求。 当下心里不免有些多想了,咳了声, 命令底下人摆了晚膳。晚膳上来时, 却有顾嘉以前爱吃的桂花米糕。 顾嘉一见, 有些惊喜:“怎么有这个?” 要知道若是齐二从外面捎带回来的,那应该是包着纸拿进来, 趁热赶紧吃, 断断不会和这晚膳一起上来。且看这米糕,松软暄腾热乎, 显然是新鲜的才出锅没多久的。 齐二笑道:“今早我临出门前叮嘱过了, 只说我想起中秋时做的桂花米糕,突然馋这一口了,恰好家里有当初存着的桂花干, 正好做了。” 顾嘉咬唇看他:“人家能信你这话吗?别让人笑话了!” 她想起来齐胭笑话自己和齐二,说齐二回门时马没吃草料,急吼吼地钻进自己马车里,怕不是这桂花米糕也要成为个笑话了。 齐二正色道:“笑话就笑话,那又如何?难道我堂堂吏部从三品大员,在家里吃个桂花米糕都不成?” 说着,他又补充道:“如今我齐逸腾就爱吃甜糕,他们也是知道的。”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顾嘉忍不住噗地笑起来。 三品大员想吃甜糕……好像也没什么错啊? 齐二看她笑,淡定地取了一块来给她吃,顾嘉不用手接,张开嘴儿。 齐二略愣了下,便将那米糕放到她口中喂她。 顾嘉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好吃!” 心里是满足,眼里是笑,口中全都是甜蜜。 齐二本来是不太习惯的,不太习惯这样喂人,不过看她那俏生生模样,笑起来眼里仿佛流动着动人的光彩,竟是有些看痴了。 只恨不得揽住她,就这么宠着她哄着她喂她吃。 顾嘉本来也是随意撒撒娇而已,没想到他真喂,当下喜欢,那桂花米糕的味道也好,便越发张开嘴儿了:“我还要吃!” 齐二干脆起身,坐在她旁边,半搂着她,低声道:“那我再喂嘉嘉吃好不好?” 顾嘉面色酡红。 齐二便又取了一小块来喂顾嘉,喂着的时候,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唇。 唇娇嫩如花,手感极好。 顾嘉唇上酥麻,凝着齐二,忍不住含住了他的手指尖尖。 齐二本只是逗逗而已,被她这么含住,竟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身上一个战栗,强壮的躯体微颤了下。 顾嘉张开嘴,放开他,继续吃糕。 然而齐二不想让她吃糕了,他想让她吃他! “嘉嘉,我们先歇息吧。”他低声道。 “才不要呢!”顾嘉拒绝:“我还要吃晚膳,我还饿着!” “好好好……那你继续用膳,快一些吧。”齐二低声道,那语气颇有些哀求的样子。 顾嘉睨了他一眼。 这辈子,为了能够把他拿捏住,怎么也要多学习下御夫之道。 如今,且先让他忍忍吧。 这才成亲多久,看他那样子,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齐二看顾嘉吃得不紧不慢的,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吃了一些,自己吃饱了,看她还在慢腾腾地吃,那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喝一口粥特小一口,也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马月。 而且她还吃虾,剥起来慢条斯理的。 齐二见此,忙拿过来虾,帮着她剥:“我帮你剥。” 顾嘉:“我每每剥虾,手都觉得有些疼,底下丫鬟手也笨,不会。你能帮我剥,正好。” 齐二:“那以后但凡我在,都帮嘉嘉剥虾就是。” 顾嘉顿时笑了:“谢谢小二子!” 齐二:“……那我不帮你剥了。” 顾嘉:“……” 齐二抬眼:“叫腾哥哥。” 顾嘉死活不想叫了,这太肉麻了,她叫不出来。 齐二看顾嘉怎么也不叫,没奈何,继续帮她剥虾。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了,齐二抱起她来,直接奔浴房而去。 当他打横抱着她的时候,他俯首下去,咬着她的耳朵道:“这次看我怎么逼你多叫几声哥哥。” ~~~~ 他怎么逼她? 那手段确实是的了得的,至少顾嘉是受不住了,哭得声音沙哑低声叫哥哥,不但叫腾哥哥,连好哥哥亲哥哥情哥哥都快出来了。 事毕,她想想自己都喊了一些什么,捂住脸窝在齐二肩窝里不说话。 齐二低声道:“你可算是叫了。” 顾嘉气得哼哼着用手指头掐他。 这人也太过分了! 以前真不知道的,上辈子也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平时真看不出啊。 还是说平时都是假正经,其实在榻上龙精虎猛的才露出真相? 顾嘉想了想去,突然觉得也许是自己错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他学习那个小画册,这是连上面的手段都一并学来了吧? 顾嘉是被折腾了半夜,第二天才想起来齐二还没教自己看账,没办法,一早起来,她就提起这事儿。 齐二见此,想想也是,当下拿来账簿,凑着天没亮,点了蜡烛,在榻上教她。 顾嘉没办法,只好趴在他怀里,由他揽着,在那里看账。她问问这里,问问那里的,他就给她说这孟国公府的规矩,譬如平时婆子丫鬟的调度,以及人情往来的账目,遇到红白喜事该给多钱之类的。 这些齐二以前有印象,也知道,如今看看账就明白了,正好教顾嘉。 顾嘉听了半晌,心里暗暗感叹,想着上辈子自己空空在府里当了四年媳妇,其实对于这偌大宅院里面的银钱往来一无所知,至于国公府里又和哪家有些银钱事,更是不通的。 重活一世,她若是能知道这些,对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将来上面二老去了,自己和齐二独立门户,她也能掌家了。 这么一看,容氏如今对自己真是上心的。 顾嘉想明白这个,自然是认真学,抱着自己的这位老师又是极为认真的一个,别看怀里抱着个娇媚无双的,可是真教起来却是一丝不苟。 顾嘉稍微一走神,他就就着她的臀儿轻轻捏一下,弄得顾嘉哪里敢有稍微马虎,拼命地转动着脑袋记这里看想那里的。 白日他不在了,她就拼命赶紧地看,到了晚上他回来,又宠又怜又严厉的,继续教继续学。 谁知道这一日正学着,却听得红穗儿来报,说是那陈小溪根本没好好干活,倒是有些偷奸耍滑的意思。 顾嘉听着,便让人把陈小溪叫来。 这几日其实她让房里那位宁嬷嬷帮着,找了一个府里头管事的儿子,小伙子模样人品都是说得过去的,上辈子后来小伙子还有了点出息,谋了个自由身,出去后借着在孟国公府的门路做点小生意,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她就此打算让陈小溪许过去。 一时陈小溪过来了,顾嘉便特特地问起她如今学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陈小溪道:“规矩学了一些,如今二少奶奶要问,但请问就是了,我自小长在国公府,本就知道一些,如今特特地学过,不敢说精通,但也**不离十了。” 顾嘉看她倒是挺有把握的,淡扫了她一眼,却是问红穗儿:“这几日如何?” 红穗儿上前:“别的不说,只说前几日,我让她把个针线给干了,她却不干的,拿过去,推给同屋的红云干。” 陈小溪见此,辩解道:“我当时正忙着绣个东西,那红云恰好没事,我就让她干了的。” 顾嘉见此,淡声问道:“你绣的什么?” 陈小溪不吭声了。 她绣的是个荷包,她想着送给齐二的,这样或许齐二能念她个好。 她现在也多少听说了,知道这位二少奶奶不好说话,她觉得走二少奶奶这条路子没用的,还是得求到二少爷那里。 别人都说她绣得东西好,若是二少爷看了,想必能喜欢的,到时候她哥哥陈长生再帮他说句话,怕是事情就能成。 顾嘉自然明白这小姑娘的意思,一时又好笑又好气,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她才进门,就有人相当妾?这是怎么不把她看在眼里,还是说她就这么不如人,才娶进门齐二就得眼巴巴地去找别人? 这小姑娘但凡有点脑子,也该等两年,等自己和齐二这里不热乎了,她趁虚而入,岂不是胜算大一些? 不过回头一想,也就明白了,小姑娘年纪大了,等不得了。 再等,就打发出去配小子了。 逼急了,只能铤而走险试试,毕竟她在齐二这里还有些脸面——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她望着这小姑娘,看她面上涂抹着脂粉,手指甲留得长长的,还染了凤仙花,红红艳艳的。 当下问道:“在房里伺候的,怎么好有时间天天涂抹脂粉染指甲?”   ☆、第144章 第 144 章   第144章打发丫囊陈小溪 陈小溪一怔, 她低下头, 看了眼自己的指甲:“二少奶奶若是不喜欢,我便剪了就是, 其实……这样也不妨碍伺候的。” 红穗儿从旁看着,都气死了。 她红穗儿可是二少奶奶身边第一得意人儿, 却也不会没事留长指甲, 一个下人,留着长指甲,干什么都不方便, 你是要伺候人还是等着别人伺候的?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心比天高的, 指望什么呢?还真指望自己能当个房里人伺候?也不睁开那狗眼看看,二少爷像是眼里会看其他女人的人吗? 当下她道:“姑娘, 给她绞了就是, 咱院子里, 没哪个丫鬟留这种指甲,又不是公子哥屋子里养着的姑娘, 还得天天要人伺候!” 陈小溪脸红耳赤:“我之前在书房里掌管笔墨纸砚, 这并不妨碍的。” 红穗儿冷道:“那还怕刮破了少爷的书呢,少爷那些书可金贵着的。” 陈小溪一听, 不敢搭腔了。 二少爷是个好脾气的, 怎么娶了这么一位,凶巴巴的不说,竟然还有一个说话跟刀子一样的陪房丫鬟。 估计看她这样子, 倒也不是多想为难她,便道:“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二少爷一时半刻是不会纳妾的,也不会要什么通房,你若是有耐性,等个三年五载的,或许还有些指望。” 三年五载,若是万一齐二对她没了兴致,她又生不出个什么蛋来,或许,或许,陈小溪还有机会。 至于现在,正热乎着,她放个屁,齐二都觉得是香的,怎么可能要个通房来给自己添堵?动脑子一想都知道不可能。 陈小溪一听,那心都往下沉的,三年五载,她怎么可能等,那她不成老姑娘了! 顾嘉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没死心,于是道:“我并不是要逼死底下人不给底下人活路的人,如今我且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我给你寻个好婚事,管事的儿子,模样不错也长进,你若是按照我说的嫁了,以后日子总归不会错的。第二条路,你就留在这院子里,试一试看看你家二少爷想不想纳你,但是你选这条路,我瞧着你也配不上那管事的儿子,我就随便打发了你,该怎么着怎么着,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本来依陈小溪这模样这身份,配管事那个儿子都是高攀了的,且那儿子以后算是有出息的,她给陈小溪这个选择,也是想着,若是她安分一些,肯退一步,好歹算是奖她关键时候肯让一让,优待她一下。 若是她依然想不明白,那就别管她不客气了。 陈小溪犹豫纠结了一会儿,管事的儿子,那自然是好的,她能配管事儿子,那确实算是高攀了一些。 但也只是高攀一些而已。 管事儿子,也不过是奴才罢了。 一咬牙,陈小溪决定赌了:“小溪只想留在宅子里伺候二少爷,伺候二少奶奶,并没存着外嫁的心,求二号奶奶成全。” 顾嘉垂下眼,颔首:“可以,你既然想明白了,那就随你吧。” 待陈小溪退出去后,红穗儿低声道:“少奶奶,这小姑娘可真是心比天高,她以为她是谁,我看她是一心嫁箸子的,敢情她这意思,是朝着勾搭二少爷那里使劲了?” 顾嘉笑了笑:“是,她是这个意思。” 红穗儿:“那怎么可以!先打断她的腿,我看看她还嚣张不。” 顾嘉却道:“这样的姑娘,不得个教训,她是不悔改的,这么着吧,我赶明儿去回了太太,只说这丫鬟不安分,看看怎么打发出去。” 一时想着:“只是若这样,她那哥哥陈生却也是留不得了。” 红穗儿想想也是:“那这件事怎么也得在二少爷跟前说说了。” 顾嘉颔首:“先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吧。” 投鼠忌器,她知道齐二是个念旧的,陈生既然伺候他好几年,他自然不想让陈生受连累,可偏偏陈生有这么个妹妹,看来这事儿还是得惊扰齐二了。 她心里正琢磨着这个,怎么也没想到,当日,她在太太那边请安,恰好齐二回来了,这陈小溪竟然迫不及待地上前,说是要伺候齐二。 齐二见突然来了个丫鬟,却是个眼生的,只以为是顾嘉房里的,便也没当回事,只让她帮自己准备沐浴之水。 后来进水里了,这陈小溪出现了。 再后来的事情,就闹大了,并不爱在家里摆脸色的齐二,那脸色就特别难看。 顾嘉听到自己院子里出了事,匆忙赶回来,一看之下,都险些笑起来。 却见齐二头发散乱,身上裹着一件宽袍,脚底下还带着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做在那里。 而那陈小溪浑身犹如落水狗一般,头发也披散着,好生狼狈可怜,或许是冷的缘故,跪都没跪形,看那样子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要瘫倒。 顾嘉忙过去:“这是怎么了?” 齐二看到她来,那眼神才有了点温度,不过也是颇有些无奈:“你手底下的好丫鬟,怎么也不严加管束?” 顾嘉:“我手底下的好丫鬟?” 齐二:“不是吗,这不是你带来的?” 他房里可没这种丫鬟,确切地说,他院子里就没这种年轻小姑娘。 他一向都是要小厮伺候的。 顾嘉噗地笑起来:“二少爷,你可冤枉我了,这确实是你自己的丫鬟。” 说着,她吩咐陈小溪道:“说说吧。” 陈小溪哭着道:“我,我是陈小溪……” 齐二皱眉,他哪记得陈小溪是谁?他从来不记这些丫鬟的姓名的。 顾嘉只好道:“这是陈生的妹妹。” 齐二听得,这才想起来了,他也记起来顾嘉还提过这事儿。 当下瞥了她一眼,无奈地道:“打发出去,快打发出去吧。” 他突然就明白了,她是不是故意的啊? 自家男人遭了这种麻烦,瞧她那笑的…… 齐二板起脸,他觉得晚上的时候他得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尊夫重道了。 顾嘉把那陈小溪给打发了,随便打发着嫁了一个,并不算好的人家,且那小伙子腿上有些不便利,陈小溪自己哭得跟什么似的,这时候想起来那管事的儿子,突然后悔起来。 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看在她哥哥的份上,不把她发卖了已经是主家莫大的恩了。 陈生自然也不好在齐二这边伺候,他也是没脸了,最后求了齐二,派出去庄子上了,这件事算是了结。 顾嘉还特特地去回禀了容氏,容氏听说,却是不在意的:“不安分丫鬟,早该打发,你做事不要手软。” 顾嘉连声称是。 才娶进门的媳妇,下手也不好太重,重了别人笑话的,轻了也无非是别人说一句手软,倒是没什么。 而这几日,最让顾嘉烦恼的是另一桩,齐二每晚都要教她尊夫重道,这夜夜下去,可不得了,他能熬得住,她却熬不住的。 她还得好好学管账上进呢! 顾嘉和齐二抗争了一番,齐二终于回归正途,专心教顾嘉看账,这夫妻之间教东西,自然和师徒教东西不同。 齐二是搂着娇妻在怀里,手里拿着帐子,教几下,便俯首在耳朵那里问,这个听懂了吗? 顾嘉脸红耳赤,挣脱他,努力地看账。 可是架不住这里一边学着,那里还要冲她耳朵吹口气,那滋味可真是—— 不提也罢。 不过虽然齐二教起来并不够端庄,但顾嘉这个人还算有些小聪明,之前又看过自己铺子里的账,三番五次的,慢慢也学会了,不但学会了,还举一反三,有了点自己的领悟。 她再把府里的账目好好翻了翻,慢慢地竟然颇看出里面几个纰漏来,她开始都不敢确定的,特特地等着的齐二回来看,齐二看了后,又算了几遍,最后终于道:“这件事不可轻忽,你还是去找母亲确认下,查清楚这几笔账目的来往。” 顾嘉见齐二这么说,心里自然是有些小得意,不过也不好太明显,当晚继续和齐二被翻红浪,奖赏他这当先生的教得好,到了第二日,爬起来,便过去,学齐二素着脸,让那些嬷嬷过来,她要问话。 那些嬷嬷听说顾嘉要问话,好像是说账目有问题,开始还是有些怕的,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有些怵头。 后来其中一个胡嬷嬷道:“这怕什么,不过是个年轻媳妇罢了,才进门的,就连大少奶奶那种大家出身的都没出看出来,难道她还能翻出风浪来?我听说啊,这二少奶奶别看是侯府里出来的姑娘,明着是个千金小姐,但其实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她根本不识字,不懂事,至于大家族的账目,更是没看过的。” 众人听得胡嬷嬷这么说,顿时有底气了,也不怕了。 是了,她们都是成了精的,在这国公府里摸滚打爬一辈子,那大少奶奶是王府里出来的都被糊弄过去了,难道一个不懂事的小媳妇还能揪出什么来? 当下全都腰杆硬了,背也直了,坦然地进去,且看顾嘉唱出什么戏来。 顾嘉看她们这样子,知道根本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 现在翔云郡主那里怀着身子,而容氏不怎么理家,若是自己不能管束住她们,那以后她怕是根本管不住这个家,到时候容氏失望,只能再寻别人,或者容氏自己亲手来办,那自己就算是输了。 所以她必须让这些嬷嬷服服帖帖。 而这一群嚣张的嬷嬷,不给她们指出那些纰漏来,她们是不会死心的。   ☆、第145章 第 145 章 第145章国公府立威 当下顾嘉命她们进来, 先淡淡地扫过她们, 每一个都仔仔细细地见过了。 这些人,有的是翔云郡主的心腹, 有的是容氏陪房,也有的是世代都在国公府的老人了, 每一个看上去都不好惹, 要不然也不至于可以掌管银钱账目这种事。 不过顾嘉是不忌惮这群人的。 她看得很明白,再有脸的嬷嬷,也是下人, 是替国公府跑腿做事的,而她是国公府的二少奶奶。 纵然如今只是受托暂时掌管家中诸事, 但那也是主子。 再得脸的奴仆也轮不到给她当主子的脸色看。 况且,她是新进门的媳妇, 是齐二捧着宠着的媳妇, 也是容氏满意且抱以期望的媳妇。 一旦想清楚这个, 做起事来就好办了。 她笑望着这群人,只随意问了问账目让人疑心之处, 那些嬷嬷自然一概说不知顾嘉见此,不动声色, 笑了笑, 便继续看账,不再理会她们了。 那些嬷嬷们开始是心里笃定的,是底气足的, 是想着无论这年轻媳妇说什么,她们都四两拨千斤给回了,可谁知道,她们进来后,顾嘉竟然也不说话,竟然就那么晾着她们。 瞧这样子,倒像是得了天大的把柄一样。 于是就有些嬷嬷犯嘀咕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查出了什么? 有人开始细细地回忆,自己的纰漏,不过是在采买米粮的时候收了人家一点点银子,也不多,便是说出来,主家也不至于太过责罚,又何必和这群嬷嬷们一起呢,她们问题比自己大吧? 也有的开始嘀咕,为什么这年轻媳妇倒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难道是已经告诉了夫人那边? 这些嬷嬷们一个个的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都是人精,但面对着这年轻媳妇,都有些发怵了,不明白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这二少奶娘年纪不大,也忒沉得住气了。 顾嘉就这么吊着她们,一直吊着,甚至于到了晌午饭时候,丫鬟们送来了午饭,她就当着她们的面吃。 饿了是吧,那也得站旁边等着;憋不住了是吧,那就尿裤子里;站着累了是吧,当主子的还在,你累什么累? 用完午膳,她又洗漱重新敷脸,又让人送来了暖炉手炉熏香的。 一群嬷嬷现在是头晕眼花腹中饥饿,她们看着顾嘉,生怕顾嘉吃完了饭洗洗手还要再来睡个午觉,那她们岂不是饿死! 于是那胡嬷嬷上前,最先道:“二少奶奶,您这到底是有什么事,既然有事,您就说话,总不好这么晾着我们,虽说我只是个奴仆,可好歹也是在咱国公府伺候了多少年,当年我娘那会还伺候过老太君的,我身份低,不怕没脸,可您好歹看看老太君身边伺候人的面啊。” 顾嘉听着,微微意外:“咦,胡嬷嬷,你们等在这里做什么?” 胡嬷嬷一愣。 顾嘉:“刚才我问大家账目中的纰漏,你们都说不知道,那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以为你们早走了呢。” 众嬷嬷当下给气的啊,您是主子,您不吭声,您也没下文了,就这么晾着我们,如今却说以为我们早走了?我们这么一群大活人您看不到啊!! 这些嬷嬷在府里都是有脸的,哪里受过这种气,当时气得有点咳嗽,有的腿颤,有的简直是眼睛都红了。 行,那行,您既然说我们早该走了,那我们都走。 众嬷嬷刚这么想,就听得顾嘉说:“既然诸位嬷嬷还没走,那也可以,恰我这里刚用过膳,正闲着没事做,就再请教下这账目的事。” 又账目…… 大家都头晕眼花了好不好! 然而谁敢说什么?这是府里的少奶奶啊! 胡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便要开口,谁知道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得顾嘉说:“呀,我才想起来,诸位嬷嬷还没吃饭吧?你们饿了吗?可别让人说我苛待底下人,我年轻,许多事考虑不周全,诸位嬷嬷可别见怪。” 就有嬷嬷赶紧讨好地说:“没事没事我们不饿。” 有那本来张口说饿的,看看这情况,只能忍着了。 顾嘉望向那胡嬷嬷:“胡嬷嬷可是饿了?若是饿了,我同其他嬷嬷在这里看账,胡嬷嬷回去就是。” 胡嬷嬷也想回去,谁要和她在这里看账?可若是她不在,其他人在,万一其他人给自己下绊子怎么办?这不是其他小事,这是看账啊! 于是胡嬷嬷只能腆着脸笑:“我也不饿。” 嘴里这么说的时候,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一串,好不可怜。 顾嘉;“我也不是不体恤下人的主子,你们若是饿了就说话,我让丫鬟给你们送饭来。” 众嬷嬷心里眼泪哗哗,这位新进门的少奶奶嘴上太会说漂亮话,心也忒狠了! 但是能怎么办,她们只能忍着。 也有人隐约感觉,这次是碰上硬茬了。 国公府里,容氏是好性子,懒散不怎么管事的,翔云郡主虽然出身高贵也有些手段,但是到底经验不足还可以糊弄。 这次的……不好糊弄了。 顾嘉笑道:“既然真得都不饿,那我们就看账吧。胡嬷嬷,这个地方,你先来解释下。” 说着,又道:“林嬷嬷,你听着胡嬷嬷报账,看看哪里不对,有不对你告诉我,若是明明有不对的却不说,那我唯你是问。” …… 大家全都一怔,这叫什么报账法子? 但是顾嘉就是要这么让大家报账。 她是发现了几个纰漏,可这么多帐,让她发现的才多少,没发现的又有多少?她又不可能一个个地去查,那岂不是要把眼睛看瞎了。 所以让这群嬷嬷们互相监督吧。 她上辈子好歹在国公府里当过四年少奶奶,哪个嬷嬷和哪个嬷嬷不太对付,多少是知道的,如今挑的都是恰恰好的对头,便不是对头的,好歹也得是平日里不怎么亲近的,这叫你想包庇都不可能了。 大家本来头晕眼花的,现在还得打起精神来听报账,那叫一个心里苦。 而这位二少奶奶,却是悠闲地坐在那里,让丫鬟在那里给她包养手指头,用什么什么脂膏涂抹,可真是自在舒服。 就在这个时候,顾嘉却突然叫道:“胡嬷嬷,林嬷嬷,两位也看了一会账了,如今且说说,你们发现了什么不妥吗?” 林嬷嬷一愣,看看胡嬷嬷。 胡嬷嬷瞪着眼,瞅林嬷嬷。 林嬷嬷心虚,低下头,只好说:“也没发现大问题……” 顾嘉:“哦,是吗?” 那语调,微微上挑,明显是不信的。 林嬷嬷微惊,只好遮遮掩掩地,说出一两处问题。 顾嘉听了后,也不说话。 林嬷嬷偷偷地瞅过去,却见这位二少奶奶那精致娇美的脸庞凭空带着一股子凉淡,虽没什么神情,也不会高高在上,但是竟然比那翔云郡主还要尊贵高深的样子。 她想起自己所发现的,忐忑起来,要说呢,还是不说呢? 这时候顾嘉却突然冷笑一声,命道:“把这林嬷嬷绑起来,回头交给太太发落。” 林嬷嬷唬了一跳,吓得浑身胆颤,连忙跪下求饶;“二少奶奶,老奴可是做错了什么,二少奶奶说话,老奴改就是,老奴改就是,求二少奶奶饶了老奴吧!” 顾嘉这才命人拿来账簿,一一说出里面的纰漏和不对之处,之后把那账簿扔到了地上,冷冷地道:“不过是一群狗奴才罢了,一个在那里报账,一个在那里听账,我这里三心二用,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问题,怎么你们就发现不了?” 这下子,众人都惊了。 她不是在涂抹什么脂膏吗,怎么就能听出来?她是怎么听出来的? 这,这可真是神了! 顾嘉抬起眼,眼神轻淡,但是在这群嬷嬷眼里,却是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之势,众人心虚得纷纷低下头。 “继续看,有什么纰漏,统统记下来,若是漏掉一个,我若是听不出来也就罢了,我若听出来……” 后面的话没说。 林嬷嬷跪地求饶,哭得眼泪鼻涕。 顾嘉却依然让人绑了。 反正怎么处置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得先杀鸡儆猴,先绑了再说。 …… 这账一口气对了两天,顾嘉让人负责这群嬷嬷的吃喝住,不看完账,别想出门。 嬷嬷们叫苦连天,只能一个仔细地读,一个仔细地听,嘴皮子气泡,耳朵出茧子了,不敢有任何的马虎大意,最后把那一个个的纰漏给报上去。 最后嬷嬷们一个个是被扶着离开这院子的。 顾嘉呵呵一笑,把那些搜集的纰漏交给了容氏。 容氏也听说这二儿媳妇这几天搞出一件大事,但是她没管。 既然让儿媳妇管家,那就得放手,不能让人束手束脚的。 当然了她也没抱什么大指望,毕竟是年轻媳妇,管家这种事还没入门,先让她随便闹腾去吧,左右出了篓子她帮着补。 当顾嘉把那一堆账目纰漏送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先略看了看,后来低头仔细地看,再后来皱眉,再再后来那眼神就变了。 “这都是你查出来的?” “让嬷嬷们帮忙一起查出来的。””把那些嬷嬷都叫来。”容氏咬牙切齿。 于是嬷嬷们被叫来,属于孟国公府的一场大事件就此开始了。 该罚的罚,该奖的奖,该提拔的提拔,该打发出去的自然就打发出去。 一连数日,孟国公府中,光叫人牙子就叫了四次。 这件事做完了,容氏此时看着顾嘉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阿嘉果然是个能干的,当时我可没看错你。”容氏满足地笑叹一声,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翔云郡主从旁听着,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 她进门也有大半年了,管家也是大半年,但是她……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大一个功劳,竟是让顾嘉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起刚刚重生,女主成熟了,位置不一样了,气度不一样了,各方面都升级了。连宅斗方式和对象也不一样了。 最近几天三更,主要是因为当初答应作收达到3万就三更的,正好这几天日万好像算是全勤,所以趁机干脆日1万了。   ☆、第146章 第 146 章 第146章怎么才能怀孕 因顾嘉做出这件大事来, 阖府上下自然都高看一眼, 便是那日晚上,国公爷都特特地看了顾嘉一眼, 赞道:“虽只是一些家事,可却马虎不得, 须知万里之地毁于蚁穴, 便是百年积富之家,也经不住这内贼,防微杜渐, 才是正道。” 顾嘉听着这话晕乎,扯那么远干嘛, 不过想想,反正是夸她的, 夸她做得好, 她也就恭敬地笑了笑。 至于齐胭和齐四之流, 对于这位嫂嫂,那都是敬佩得五体投地了, 特别是齐胭, 一个劲地道,我早知道阿嘉厉害, 过来当我嫂嫂果然没错吧。 齐二听说时, 也是诧异,开始惊讶于自己的媳妇竟然如此能干,后来想想, 也就不奇怪了。 他的阿嘉素来是个有胆识的,什么事只要认准了她就去做。 想想她那囤积山地的事,哪是寻常姑娘能想到的啊,让她管理家中这些柴米油盐,其实反倒是屈才了呢。 而容氏这边,在最初的满意后,却又把顾嘉叫来,说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过年咱都得进宫的,进宫的衣裳礼品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倒是不用担心,不过如今因有你,总是要再安排一下才能妥当,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风光体面地进宫去。” 容氏这话说得委婉,不过顾嘉却听明白了。 过年有诰命的都得进宫,进宫的时候穿什么衣裳坐什么车到时候行礼拜见的时候谁先谁后这都是有讲究的。 齐二是三品的朝廷命官,顾嘉也是三品的诰命,顾嘉自然得进宫的,可是顾嘉才嫁进来,她就得先了解下孟国公府女眷进宫时候的安排,免得来个措手不及。 顾嘉颔首道:“母亲想得周全,这个我会上心的。” 容氏看这儿媳妇,真是怎么看怎么舒心。 其实这管家的事,她是想着让她慢慢学着,至于大儿媳妇那里小小刁难下,也在她预料之中,便想着她若有问题,直接来找她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顾嘉根本没找她,就这么把事儿不声不响地解决了。 就凭这个,容氏就得高看这二儿媳妇一眼了。 须知这家里也得讲究个制衡,那翔云郡主是王府里来的,高傲得很,你说你做儿媳妇的干嘛摆那个架子,就是公主你来了照样是儿媳妇,是儿媳妇就得有个儿媳妇的样子。 容氏不太满意,也不太喜欢这个大儿媳妇,是以她让顾嘉学着管家,没太指望的,结果顾嘉没多久功夫,竟然是有模有样,可真真是让她喜出望外!就越发地对顾嘉这个二儿媳妇满意了。 至于如今,她又办出这么一桩事来,可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儿媳妇,可真是满燕京城里挑不出来一个这么能干的。 当下容氏拉着顾嘉的手,又叮嘱了一番,说起宫里头的种种来。 从容氏那里出来,顾嘉想想容氏说的那些话,她是明白的,明白容氏的意思。 看来只要自己不出什么大差池,容氏对自己的喜欢总不会少的。一个媳妇,得了夫君疼宠怜惜,又得婆婆喜欢,这儿子总归不会差的。 她想想这前前后后,自己好像一切顺遂,什么都不缺。 若说缺……顾嘉想起来翔云郡主在看到自己时抬手摸肚子的动作。 这辈子一切顺遂,唯独有一样,那就是她必须得有个子嗣。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权高位重,那就什么都不怕了,自有年轻姑娘凑过来争着给开枝散叶。 可是女人,你再是样样能干,若是没个子嗣,那也是白白忙活一辈子为别人做嫁衣裳。 她叹了口气。 这都嫁过来好几天了,怎么也没见个动静啊? 当晚,顾嘉心事重重,就连和齐二榻上温存的时候,也是若有所思。 齐二感觉到了,便停下来,握住她的两只手,低声问:“可是觉得不舒坦?” 自从上次顾嘉让她看了他“轻轻握住”的力道后,他就明白,娇弱的女儿家和男人身体完全不同的,需要倍加注意,如今自是处处小心,只把顾嘉当成珍稀花瓶一般,唯恐多动一下多使一分力气让她疼了。 顾嘉倒不是为了疼,她轻叹了口气,搂住上方那结实的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我能有个孩子。” 齐二愣了,他疑惑地看看怀中的美娇娘,默了好半晌后,继续耕耘。 耕耘事毕,他抱住她:“娘子,你不必担心这个,你我身体无碍,总会有的。” 便是想要孩子,也不是三天两天的,总得至少三个月两个月吧?齐二觉得自己娘子可能有点忧虑过重了。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她可能心中存有不安,便再次道:“如今你我刚刚成亲,我自然不好和母亲提起这个,但是若你过些日子依然没有动静,或者谁说出个闲言碎语,我自然会和他们提,说我并不想要子嗣,或者干脆寻个大夫来,只说是我身子不济这才没有子嗣,到时候抱养个族中的孩子就行了,你也不必为这个烦恼。” 顾嘉听得此言,仰起脸来看他,锦帐里很黑,屋子里的熏香很暖,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温柔。 他是真为她着想的,作为一个男人家,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上辈子他是想不到的。 “我如果真得一辈子没有子嗣,你也不会在乎?”顾嘉想道:“难道你就不想吗?” 齐二:“想。” 顾嘉咬唇。 齐二低首,捧着她的脸道:“作为男儿,自然是想要子嗣的,可若你我真不会有子嗣,我自然是想着抱一个来,难道我还能因为那莫须有的子嗣而生了其他念头吗?” 这话说得实在,顾嘉知道他说得是真心话。 至少是现在的他的真心话。 这样就足够了。 顾嘉抬起手,抱住他,将他抱个满怀,用自己的脸贴上他的。 上辈子,他也是这么想的吧,自己理所当然的打算,只是没告诉过她而已。 顾嘉闭上眼睛,让自己感受着他男性刚硬的脸:“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了……” 齐二抱住怀中的娇妻,身子动了下,他这一动,她也感觉到了,两个人都不由得紧呼了口气。 “嘉嘉,其实我想知道,你不是说那些大夫看过,你根本不存在不能孕育的问题吗?” “嗯。”顾嘉软软地应道。 “那你怎么会突然好好地问这个。”夜色中,齐二凝视着下面那面色绯红的娇媚娘子:“还是说你怀疑我?” “啊?”顾嘉微诧。 “怀疑我的能力,认为我不行?” “没有。” 齐二动了下身子,一时犹如鲤鱼生猛地跃入水中,锦帐中发出滋滋水声。 顾嘉险些低叫出声。 她突然明白了。 她光顾着伤风悲月上辈子了,却忘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在齐二这里前后逻辑不通。 至少在齐二觉得,自己好像莫名担心子嗣了。 但其实才嫁进门十几天的新媳妇,担心这个?怕是为时过早吧?那还有什么会让她早早地烦恼呢…… 只有齐二这个摆在这里的夫君了。 齐二呼吸重起来,掐住顾嘉的腰:“嘉嘉,为夫要教教你这子嗣的事,也好让你不要操心那莫须有的事。” 顾嘉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紧紧地掐住齐二的肩膀:“你轻些吧。” 齐二这次很坚定,两只大手捧住让她抬起来,然后蓄势待发:“子嗣烟火的事,没法轻。”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这是书上说的。” 这话之后,怒龙入海,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 顾嘉:大夫大夫,我嫁人有些时候了,怎么还不见有孕? 大夫:我给你诊脉。……没问题啊,夫人你嫁了几年了? 顾嘉:十六天了! 大夫:……   ☆、第147章 第 147 章 第147章进宫 几日的功夫就是过年了, 过年时候齐二终于不用忙着朝政了, 不过也有其他忙的,这次他回来燕京城一下子成了从三品的吏部官员, 难免不少应酬拜会的,况且孟国公府又是大家族, 旁支左系不知道多少, 这都要彼此见一见的,如此一来,这几日也是白日基本不着家, 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顾嘉这边也忙得不着脚,忙着筹备进宫的事。上辈子她虽然也跟着容氏进宫过, 但那是图现成,凡事没操心, 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如今自己操心了才明白, 前前后后都是事,处处都要考虑周到。 如此累了一两日, 总算是到了大年初一, 昨夜又是折腾半晌,身子瘫软, 不过还是得起来。 用手摸一摸, 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爬起来稍微洗漱过去院子里看,只见他早已经打完了拳, 正等着她。 当下忙洗漱打扮好了,天也快亮了,两个人携手过去容氏那里,准备过去宫里头。 男人和女人自然是分开的,到了容氏门前,齐二低首叮嘱顾嘉:“进宫的时候,凡事听母亲的就是,不必多想,便是遇到哪个,也只做没看到就是了。” 顾嘉一想,明白了,他这是提防着那南平王世子呢。 当下觉得好笑:“你这干醋吃到什么时候!” 她都已经嫁人了,人家南平王世子哪可能还惦记着。 齐二看她,没说话,心里却是记起两个人打的那一场架。 那一场架虽然荒唐,不过齐二知道,他和南平王世子是势不两立的。 无论是嘉嘉,还是将来属于男人的战场,两个人都注定势不两立。 孟国公府这一群家眷浩浩荡荡地过去宫里头,容氏和翔云郡主一个马车在前头,顾嘉和齐胭一个马车在后头,两个人正好一起说话,自在得很,也没个拘束。 齐胭笑:“往年咱俩想说个话还得赶时候,如今倒是好,你成了我嫂嫂,我们可以随意一起玩,天天一起玩!” 顾嘉瞥她一眼,直接浇了点凉水:“你今年入夏好像要出嫁了。” 齐胭顿时不笑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顾嘉见此,安慰:“我听你二哥哥提过,你那夫婿人很好,嫁过去日子多舒坦。” 她的婆家是极好的,夫婿也是很满意的,这她都明白,可是她却拖延着不想着急嫁人。姑娘家在自己家里肆无忌惮,可是真嫁人了,再没如今这么自在了。 便是夫婿再好,能有爹娘那么宠着自己? 当下羡慕地瞥了顾嘉一眼:“再好,也没我二哥哥好,看我二哥哥多宠你,银钱交给你保管,地契田契也都是你的,真是事事体贴顺心你!我若不是齐家的女儿,也想嫁给我二哥哥了!” 顾嘉听得这话,险些喷笑出来,这若是让人听到,怕不是笑掉人大牙:“你啊,说话越来越没谱了!” 齐胭:“我看这一旦嫁人了,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嘉:“怎么不一样?” 齐胭掰着手指头数落:“比如阿嘉你,以前可是对我好得很,凡事都是帮着我,说我二哥哥不好,现在呢,这一会儿工夫,说了八个你二哥哥如何如何,简直是事事必是我二哥哥,这得是多惦记着我二哥哥啊!” 顾嘉想想,好像确实是的,不过被她说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就这么明显? 正想着,齐胭突然扑过来,抱住了顾嘉:“哎,阿嘉,我不想嫁人啊,想再拖延些时候,在家里多好啊,燕京城吃的玩的那么多,我为什么要嫁人……再说我若嫁人了,我那些画本怎么办?” 都当做陪嫁吗?几大车画本当陪嫁?齐胭害怕她娘把她打死。 顾嘉怜惜地抱住这小姑子,叹道:“阿胭,看在我们往日要好的份上,我会帮你的。” 齐胭感动:“谢谢阿嘉,你对我真好,不过你也不用帮我太多,就和我娘说说,看看婚期往后挪几个月就行了。” 好歹在燕京城里再过个年啊! 顾嘉:“你想错了,我会帮你早点嫁人的。” 说完,她认真地道:“其实嫁人挺好的。” 齐胭听完这话,直接要去掐顾嘉:“阿嘉,你太过分了!” 顾嘉大笑,得意地躲开,两个人闹作一团。 这嫂姑二人闹腾着的时候,容氏正在前面和翔云郡主交待事情。 “阿嘉虽然去年也曾进宫过,不过到底那时候是姑娘家,如今是咱国公府的人了,许多事总是要人提点着点,我一时看不到的,你帮着多注意。” 她想想,又补充道:“你到底是王府出来的,她自小在乡下的,宫里头规矩自然不如你。” 翔云郡主初听得第一句,不免想着,这婆婆对那弟妹真是上心,听到第二句的时候,顿时明白了,想着那自小生在乡下的丫头哪里知道宫里头那么多讲究。 当下颔首称是。 容氏又看了看后面那马车,隐约听到了笑闹声,她摇头叹息:“哎,这两个人见了面,真是,一个比一个疯,这都得慢慢教啊!” 容氏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不过——想想这姑嫂两个人关系真好,容氏又满足地笑叹了声,她就喜欢这样,小辈儿的闹哄不算什么,就是要和和睦睦,一家子亲亲热热的,那才像个家。 翔云郡主并不知道自己婆婆心里想的,她微微侧首细听,也听到了那姑嫂二人的笑闹声,心中暗自鄙薄,到底是没规矩的吧,也不知她去年是如何进的宫。 不过想想也是,这宫里的规矩哪是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翔云郡主是打小就学,这自然不一样的。 孟国公府的这一行女眷来到了宫中,和往年般,见到认识的热络打打招呼,联络下感情。过年时候有资格进宫的都是燕京城里说得着的人物,是很好的交际时候,若是那长袖善舞的自然是可以一展所长了。 孟国公府的这几位显然都不是那块料,不过好在孟国公府在燕京城里是有地位有脸面的,容氏也出身好人面广,自然没人会冷落了她。 至于底下儿媳妇和女儿的,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这孟国公府新娶进门的媳妇顾嘉身上。 这位是淑人,三品的淑人,是皇帝赐下的婚,而且嫁给的还是孟国公府的齐二。 齐二以前可是丝毫不起眼的,但是如今大不一样了,那么年轻,竟然直接被放到了吏部。 若说起来,这进宫当年哪家不是有点背景有点底蕴的,谁也不会对个寻常三品官那么看得上眼,可是这个三品官和其他的不一样啊,这是掌着官员的任免考课甚至也包括科举录用这些关键大事的。 谁家没孩子,谁家孩子不想上进,齐二那么年轻就进吏部,这以后怕是在吏部大有作为。 换句话说,这就大概类似于家长和自家孩子的考官。做老子的风光发达有爵位,爵位还能往下承袭,可是这爵位的树只能荫庇长子,底下的几个儿子怎么办?还能去当个白身,只能是从科举出身。 科举出身,你就得和吏部的搞好关系。 这么一来,吏部官员,炙手可热。 大家伙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齐二这么受皇上青睐,上来就是一个关键肥缺,因为人家是状元郎?因为人家是三皇子的伴读?还是他那办事稳重的模样就是讨皇上喜欢? 不是说以前皇上最喜欢莫大将军家的三公子吗? 众人想不明白,但是也懒得想了,反正得多和这孟国公府的夫人聊聊,至于小辈年轻媳妇姑娘的,就和那位二少奶奶拉拢下关系,说不得以后用得着。 于是顾嘉就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个香饽饽,那些年纪大的自然是和容氏说话打交道,可是那些年纪小的,竟然都对自己颇为亲热。有的是守着规矩礼节,先和翔云郡主寒暄几句,之后便问起自己来,借着自己刚刚成亲,嘘寒问暖,问如今刚嫁了如何如何的,又关心她身子,一兜的话题。还有些,本来和翔云郡主就不太对眼,干脆直接过来和顾嘉说话了。 于是也翔云郡主发现,相比之下,她好像被冷落了。 她是长房媳妇,以后是国公夫人,也是郡主。 顾嘉是什么,顾嘉只是个三品淑人?况且她从博野侯府跑出去过,虽说后来三叔上来说项,皇帝赐婚,算是一床锦被遮盖住,再也没人提,但是她总觉得这里面是有事儿的,不是那么简单。 现在竟然没人提,只一味地讨好? 翔云郡主垂下眼,鄙薄地扫过众人,想着这就是趋炎附势之辈,也不值得交往。 这时候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依序进去先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太后那里还是记得顾嘉的,她颇有些遗憾顾嘉没能嫁给南平王世子,再看顾嘉,便不太待见了,虽不至于太冷,但是肯定没有之前的热络。 容氏看出来了,没说话,带着两个儿媳妇一个女儿,该干嘛干嘛。 到了皇后那里,皇后却是对顾嘉热络得很,特特地顾嘉叫到跟前来,问这问那的,又对容氏夸道:“翔云是咱们皇家的人,我就不说了,免得别人笑话我王婆卖瓜,我只说你这儿媳妇,模样可真俊俏,我看着都喜欢。” 容氏被皇后夸,也是喜欢,谦了几句,又恭维一番皇后,皇后又特特地问起容氏过年的布置什么的,两个人家长里短,竟然火热地聊起来,若不是外面还有人等着拜见皇后,怕不是要聊个一盏茶功夫。 顾嘉开始还有些纳闷,后来便明白了。 太后是向着南平王世子的,对于自己舍弃南平王世子而嫁给齐二不满。 可是皇后那边,她早就不待见南平王世子了,不待见南平王世子的她自然喜欢自己,同时也有替三皇子拉拢齐二的意思。 这就是阵营问题。 在这燕京城里混,小门小户安分过日子就行了,可是大门大户,就得站对阵营。 顾嘉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孟国公府站的阵营自然是对的。齐二是三皇子的伴读,这就注定了孟国公府站三皇子,站皇后,以后三皇子登基为帝,皇后就是皇太后了。 至于如今的皇太后,她记得等皇上驾崩了,她也没多少日子活头了,悲伤过度,就这么驾鹤西去了。 顾嘉心里想得明白,那目光就落在了旁边一个不怎么吭声的人身上了。 那是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出身伯爵之家,嫡长女,容貌姣好,端庄温和,是个好人。 后来也福气很大,当了皇上的。 不过现在,她却是不怎么吭声,就坐在二皇子妃身旁,偶尔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笑一笑,体面地回几句。 顾嘉本来就觉得这位三皇子妃很合自己眼缘的,上辈子就喜欢,这辈子看到了,又想起这以后可是皇后,便有心搭讪下。 恰好这个时候皇后赐酒,给分喝过年的果子酒,大家自然都凑个热闹,过去旁边供奉的案台前领酒,于是顾嘉不着痕迹地来到了三皇子妃身边。 三皇子妃看到是她,忙笑着打了个招呼:“齐二少爷我素来是熟的,他时常过去我们府中,我原本还说,挑个时候请你过来,只是正好赶上年根底下,倒是耽搁了。” 顾嘉抿唇笑道:“三皇子妃说这话,我可是受宠若惊的,若是有机会,定会和夫君一起登门给三皇子和三皇子妃请安。” 三皇子妃看她这么说,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你也太客气了,我那府里清净,日常也闲,除了进宫给皇太后和母后请安,也没其他事儿,你若是能过去最好了,好歹陪我说说话的。” 于是两个女人这么说话间,就已经敲定了顾嘉过了年登门造访三皇子府。 这时候因二皇子妃有事,三皇子妃见此,便和顾嘉道了声失陪,忙过去了。 落座之后,齐胭悄悄地说:“三皇子妃是个挺好的人,只是可惜了……” 顾嘉听着,有些意外,她想着这以后是当皇后的人,如今却是怎么可惜了? 齐胭小声说:“三皇子心里头没她,她又是个娴静性子,争不来宠,岂不是可惜了?人家可不像你,镇日里和我二哥哥甜甜蜜蜜的。” 啊? 顾嘉待要问时,但这是皇宫之中,人多口杂,哪来得及说,这个话题就此岔过去了。 这时候时辰也差不多了,容氏带着儿媳妇女儿告退,皇后还特意赏了那果子酒,说是让她们回去都尝尝。 容氏自然是高兴,满面光彩。 翔云郡主却低着头,依然如往日一样神情淡淡的,但是她身边的丫鬟却可以看出,她是不高兴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第148章宫中辛秘 外面已经响起了礼炮的声音, 为这过年更增添了几分喜庆, 这时候已经有礼官催着说时间到了,于是所有的命妇都来到了前殿, 并依照品位站好了,等待时辰一到就给皇后行大礼。 这一年一度的大礼自然是马虎不得, 但凡出一点纰漏都会让人笑话的, 好在顾嘉认真学过,竟并没出任何瑕疵。 行完大礼便是皇家宴席。宴席上,顾嘉觉得翔云郡主好像格外地关照自己, 时不时注意着自己这边的动静。 她纳闷,疑惑地看过去。 翔云郡主看看她, 抿唇,便收回了目光。 她觉得莫名。 当下干脆不看了。 家宴过后, 大家陆续要散了, 顾嘉之前恰好没看到彭氏的, 如今见了,便过去和她见礼。 彭氏今日神色倒是看着不错,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嘉, 点头:“还算看得过去。” 之后又叮嘱了顾嘉一番,无非是让顾嘉孝顺公婆, 要礼让嫂子, 疼爱小姑子的,顾嘉都一一应了。 彭氏表示很满意,虽然家里头闹哄哄的一堆事, 但是至少这个女儿是争气的,且家里头两个儿子……总归以后继承个爵位,另一个有功名,熬过去这一阵子,家里的事消停了,就可以开始做亲了。 彭氏这边和顾嘉说着话,恰好见那莫大将军夫人在旁边,虽心里不太看得起,但是好歹打了个招呼。 恰好容氏也过来,几个老姐妹就在这里见面了,寒暄一番,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一个事儿来,却是南平王世子的。 莫大将军夫人道:“你们怕是不知,南平王世子如今给皇上进献了一种丹药,可以保龙体平安的,本来皇上身子欠安,吃了那个药,精神好多了。” 容氏和彭氏听着,纷纷赞叹,只说南平王世子有心。 莫大将军夫人听着大家夸南平王世子,倒像是夸她自己一般,面上与有荣焉,笑着不说话。 顾嘉听了莫大将军夫人的话,却是震惊不已。 她记得,上辈子齐二说起那个大骗子道人吕天越,好像曾经提起过说是吕天越还曾经给皇上进献过一种丹药,那种丹药吃了后看似对身体好,整个人精神百倍,但是长期吃下来会毁坏身体根本,吃久了可能中毒而死。 如今听说南平王世子好好的就进献什么丹药,不免想多了。 该不会就是那个吧?南平王世子那样孤傲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心中万千疑惑,只是她自然不好说,只能把这个疑惑隐咋心里不提罢了。 莫大将军夫人听够了容氏和彭氏夸赞南平王世子,笑叹了声,这才道:“是了,皇上那里也说世子孝顺,是要给世子指一位贵女,盼着早日成亲的,前几日……” 她含蓄地笑了下,终于把她早就想说的话给吐了出来:“皇太后那里,还特意问起熙儿来,我只说熙儿还小,不着急。” 顾嘉听得这话,微惊了下,看看莫大将军夫人,却见她笑得含蓄又骄傲,当下明白这亲事怕是十拿九稳了? 容氏和彭氏相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大家都是从小就认识的,虽然彼此也会不对付,但是也都互相忍让着应付着过了这些年,如今看来,莫大将军夫人从此后和她们就不是一路人了。 南平王世子的身份终究透着古怪,而莫大将军夫人是要当南平王世子的丈母娘的,也就是说莫大将军府是要和南平王世子绑在一块了。 这可是非同小可的。 容氏只是个妇人,彭氏是连寻常妇人都不如,但是这时候傻子都明白里面的关键了。 彭氏看了看女儿,头一次,在别人显摆的时候她没有埋怨顾嘉不给她争脸,她竟然什么都没说。 待到宴席结束,回去的路上,依然是顾嘉和齐胭一起乘车,齐胭并不知道莫家和南平王世子的事,她还记挂着翔云郡主看顾嘉的那一眼:“咱们这位大嫂啊,她和咱们不一样,她是皇家的血脉,金贵着呢。便是嫁到咱们家里来也是自恃身份的,不能低了面子。我猜着是你哪里让她觉得没面子了,就多看你一眼,想用眼神让你害怕!想想也实在是好笑的很,她到底是记挂着什么事,难道是你管家的事?可这能怪别人吗,是她自己没本事没手段啊……” 顾嘉听齐胭这么一说,才记起那翔云郡主的眼神。 那种眼神是不太友好,不过她也一时不想理会的。 这位嫂子马上大肚子生孩子的,有她折腾的,她没事干嘛和一个孕妇一般计较,于是便不提这事儿,只当没有,反而是说起南平王世子和莫熙儿的事来。 齐胭一惊:“他们两个?我怎么看怎么不相称啊,南平王世子那人眼光挺高的,能看上莫熙儿?” 顾嘉笑:“谁知道呢,反正今日莫大将军夫人脸上好光彩。” 齐胭噗地笑出来:“这确实是值得光彩的事,她一下子成了未来的王妃娘娘的娘!” 说话间,马车回到国公府后,彭氏匆忙下了马车,便让顾嘉过去她房中,说是有紧要的事说。 当下顾嘉忙过去,翔云郡主这个时候已经在了。 彭氏让丫鬟仆妇统统出去,之后轻咳了声,却是道:“阿嘉,这件事,还是得说与你知道,你可记住,听到后,记在心里,烂在肚子里,万万不可说出去。” 顾嘉一看这个,顿时凝重起来,这是有什么大秘密? 当下忙颔首:“母亲放心,媳妇定守口如瓶的。” 彭氏看了看翔云郡主,两个人对视一眼后点头:“那我便告诉你,你可知,为什么皇上对南平王世子那般宠爱?” 顾嘉心头一跳,就想起那法源庵的事来了。 她已经有了猜测的,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只能道:“想必是疼爱这个侄子?还是因为太后对这个孙子颇为喜爱,皇上乃至孝之人,便有心让太后高兴?” 容氏摇头,叹道:“你当然不曾想到皇家竟有这等隐秘的,哎!” 作为同是皇家人的翔云郡主,低垂着眼睑,没说话。 顾嘉:“是什么隐秘啊?” 翔云郡主瞥了眼顾嘉,看她那张单纯无知的脸,淡淡地道:“我来说吧,其实南平王世子,是我皇伯伯的亲生儿子。” 顾嘉:“喔,这样啊。” 翔云郡主淡淡地道:“嗯。” 顾嘉点头:“那就明白了!” 翔云郡主挑眉,忍不住看了一样顾嘉。 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不该是惊讶得如何如何吗? 然而顾嘉依然一脸单纯,恍然大悟,却也没个惊讶。 容氏可没注意这么多,她吩咐顾嘉道:“所以你可仔细着,在外面,若是别人提起南平王世子,只做没看到没听到就是了,反正万万不能沾上半点干系!如今皇太后和皇上宠爱南平王世子,南平往世子又进献了那丹药救治了皇上,隆恩正盛,皇后那里对他是多有忌惮,这时候双方都憋着劲儿呢,我们行事自然是要处处谨慎。” 顾嘉听得,忙点头:“母亲放心就是了,那个南平王世子,我们肯定是根本不认识他,没半点干系!再说如今大嫂身子不方便,我也忙于理家,我平时都不出门的,也不至于招惹什么祸事。” 容氏对于顾嘉的话很满意,平时看着好像不如翔云郡主精明,但是说理家就能理家,上手快,如今自己提醒一下她马上就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这儿媳妇聪明。 顾嘉不知道自己在容氏那里又多了一层好儿媳妇的光环,她告别了容氏后,便赶回去自己院子里。 她想和齐二探讨下这个问题,关于南平王世子丹药的问题,还有南平王世子和莫熙儿的婚事。 如果南平王世子这次送的丹药真得和上辈子吕天越的丹药差不多,那就有大热闹可以看了,而若是他再和莫大将军府结盟……那实在是非同小可。 当下她快走几步,来到了别苑门前,就见门前那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柳树下,齐二正站在那里。 三品官服是绛红色,穿在身上挺拔好看,衬得皮肤都比往日白了。 他正站在那里张望,见自己回来了,那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齐二迎了过来,牵住她的手。 旁边的丫鬟纷纷低下头,不去看。 她们没看到,她们没看到。 顾嘉的手有些凉了,齐二的手温热干燥。 凉了的手被他一暖,便觉得热乎乎的了。 “娘子,快进屋吧。” “好,我正好有事儿问你!”   ☆、第149章 第 149 章 第149章闺阁之趣 过年家里琐事多, 齐二忙得根本不着家, 以至于这几日根本没曾白天见过自己的娘子,顾嘉这边也是跟着容氏后面各种应酬, 见这个认那个的,忙得头晕眼花, 如今看到齐二, 竟然觉得好像好久不见了——好久白天不曾看到了。 其实掐指一算,这才几天功夫。 齐二牵着顾嘉的手进了屋,屋子里头暖和, 地龙少得足足的,旁边另外有个小炭炉里烧着银炭, 榻旁还放了熏炉,熏着淡淡的暖香。 顾嘉一进屋子就觉得暖和了。 丫鬟伺候着脱下大氅, 换下那繁琐的诰命服, 穿上了一身家常的粉紫草纹样缎袄并撒花裙子, 身上轻快了,又揣着一暖手炉, 捧着热果茶喝。 身上暖和了, 浑身舒坦了。 底下人该摆的摆开了,果盘儿差点各类甜点吃食, 过年厨房里预备的各样吃食多, 吩咐一声,各色好东西全都招呼上来了。 一切齐备,齐二便命红穗儿她们都下去, 说是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又赏了一家几盘子果子点心,让大家自己分着去吃,大过年的,凑个热闹。 大家都很知趣的,也就不说什么,低着头鱼贯而出,出去后自去分果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寻自己的乐子了。这主子过年,她们底下人也跟着过年,吃好的玩好的,况且顾嘉和齐二都是体恤底下人的主子,她们更是自在。 齐二走到了顾嘉身旁,抬手,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顾嘉满足地偎依着他,笑道:“你倒是比暖手炉更暖和的,只恨你不能时时随着,要不然要什么暖手炉,只要有你就够了的。” 齐二搂着怀里的女子,低首看她那满足的小样子,眸中泛起温和,也是笑了,抬起手按了按她的小鼻子:“你倒是想得自在。” 顾嘉:“难道我说得哪里不对,你不愿意为我暖吗?” 抱着娇娇软软的娘子,嗅着她甜美的气息,哪可能不愿意,满心里说不出一个不愿意的,当下低首,温声道:“我怎么会不愿意给你暖,恨不得给你暖一辈子呢。” 顾嘉听着这话,倒是好听得很,想着以后他年纪大了,她也老了,她依然偎依在他怀里要他暖手暖脚。 想想,眼里都不免湿润。 上辈子两个人过得不好,这辈子怎么也要补齐全了,把上辈子没享受的都享受一遍,还要白头偕老,还要一起进棺木。 这么想着的时候,不免感动又难受的。 齐二见她这样,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怎么了?傻了?” 顾嘉噗嗤一笑,用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只可惜我的脚还冷着呢,你也得暖脚!” 说完,斜眼瞅着他。 齐二轻叹了口气,对她真是没办法的,当下弯下腰,握住她的脚踝来。 顾嘉没想到他竟然真得干,她也只是说说逗他而已,当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你都已经是三品朝廷命官,我还是不要了……” 真得只是惹惹他逗逗他啊…… 齐二却已经不容分手地抬起她的两只脚来,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帮她褪下那家常软底鞋,露出白净精致的两只脚来。 女子的足是轻易不能给外人看的,只有在榻上才能给夫君把玩来,也算是闺阁情趣了。 如今齐二这么帮顾嘉脱了鞋袜,径自抱着那脚,顾嘉便是再有心里准备,也是有些意外,意外之后便是些许羞涩。 她下意识要抽回:“别。” 齐二却牢牢地捏住了,不肯放回去。 他并没见过女子的脚,不知道这走路的脚竟然可以这么好看。 她的脚并不大,却也没缠足,是天然长成的,大小适中,柔腻可爱,光洁无暇,而那白净的两只脚上十个脚趾头整齐匀称,每个脚指甲都仿佛一个晶莹剔透的小贝壳,闪着动人的光。 他看了半晌后,解开衣襟来,将那两只脚放入了自己怀中。 顾嘉脚上发痒,胸口泛暖,心里起了涟漪。 她咬唇,望着他道:“若是让人知道了,可笑话你。” 齐二却是丝毫不在意的,他一边摩挲着那双足,一边道:“这里是娘子闺房,不是大街上,也不是金銮殿,别人为何要笑话我?” 顾嘉一听,无言以对,好像挺有道理的啊……可是齐二哪里来这么多歪理? 齐二见顾嘉疑惑,很好心地为她释惑:“我看娘子给我看的那本画册,最后一节不就是闺房玩足之乐吗?” 顾嘉:“……” 这一刻,她知道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也太好学生了吧?怎么可以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呢? 齐二揣着她的双足,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很是不经意地问道:“嘉嘉,今日进宫,可听人提起了什么新鲜事?” 顾嘉看看齐二那神情,觉得他可能就是在试探,试探南平王世子的事吗? 这人也忒小心眼了,见都没见过,就是听人提一下而已,他还要特特地问问。 当下她道:“那自然是有了,我听到一个大新闻呢!” 齐二:“什么?” 顾嘉眨眨眼睛,故意道:“我听到了南平王世子的消息,而且还听了不少。” 齐二不言语了,沉静地听顾嘉继续讲。 顾嘉使坏:“听说南平王世子越发俊俏了,生得真叫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大家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我听着,自然想起初见南平王世子时,他那绝世容颜,实在是看得让人惊叹。” 齐二皱眉,但是没说话,只是摩挲着她脚踝的手指慢了下来。 顾嘉闷笑,特意用脚尖轻轻蹭了下他的胸膛:“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了?” 齐二叹,将她的两只脚放下来,然后打横抱起她。 顾嘉踢脚撒娇不依:“怎么一言不合就知道上榻,我这里和你说话呢,你每日也不知道和我说说话,就知道上榻折腾我!” 齐二觉得怀里的女人像个猫,又踢又闹的,当下也不理会,却是将她塞到暖和的锦被里,搂住她,两个人躺到一处说话。 “你体质好像天生怕冷,该穿得再暖和些。今日进宫,恰遇上往年一位朋友,如今正好掌管着各地进贡登记,说是有一些多出来的白貂绒,我便要过来了,等过了年你拿去做一件白貂大衣来穿。” 顾嘉一听,有些意外:“竟有这个?你买了?贵吗?” 齐二抬眼瞥了她一下,难得她一如既往地关心银钱,一听白貂绒大氅,竟然想的不是喜欢,而是贵不贵。 这操心银钱的性子真是至今不改。 当下道:“这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本就是好东西,又是外面进贡的,自然不能和外面随便得来的比,那都是上等的,贵贱都好,能买到就是赚了。” 顾嘉心里自然是喜欢。 他说这话,意思不就是说,只要你喜欢,贵了也没什么,都给你买,你不用操心价格! 听着心里就舒坦,哪怕心疼银子,也觉得开心。 一个女子能得夫君如此宠爱,夫复何求? 当下那什么南平王世子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顾嘉蹭过去,偎依在齐二怀里,搂着那壮实的腰杆:“夫君是真心疼我的。” 齐二抬起眼来,手指插到了她的发丝中,馨香的发丝散开来后格外的柔软,触感极好:“我好吗?” 顾嘉连连点头:“好好好!” 齐二:“那我有没有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有没有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顾嘉一愣,之后噗地笑出来,她趴伏在齐二身上,笑得纤细柔软的身子一颤一颤的,那大把的青丝都跟着抖。 齐二按住她在自己的胸膛上,牢牢地钉住:“说啊。” 顾嘉抱住齐二的脖子,坐直了去够他的下巴,唇儿轻轻印在那下巴上。 娇嫩如花的嘴唇蹭上那带着青茬根的下巴,轻轻磨蹭,之后低声道:“那都是外人,怎么可以和夫君比呢!” 齐二抬起手,按住她的脑后,再微微低首,直接含住了那唇。 外面天刮起了东北风,阴云密布,看上去是要下大雪了。 屋子里却是暖和得很,钟鸣鼎食家的富贵总是能让人享受到和寻常人不同的舒坦,便是在这天寒地冷的冬日里也不例外。 齐二知道天还没黑下来,他应该起来读读书,或者写写字,再不济也过去和父亲兄长商讨下如今朝中的几件大事。 可是他不想。 她的身子比起自己沁凉单薄,但是一旦被他搂在怀里,一旦被他动作起来,那就变成了锦缎般的柔腻温软,带着润潮,会紧密地夹裹住他。 这是很要命的。 一旦进去,便泥足深陷,拔不出来了。 过了很久后,齐二抱着怀里那软绵绵的人儿,将刚硬的脸埋在皑皑白雪之中,嘬着那朵绝艳红梅,舍不得分开的。 顾嘉低声哼哼着,她才懊恼自己把那个画册给了齐二让他学坏了,如今又开始觉得……好像也不错。 正哼着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那件重要的事。 于是她立即从那旎涡中清醒过来,推了推齐二的脑袋:“你先停下,我想起来个事,那个南平王世子……” 她这里话没说完,齐二便下狠口了。 他嘬住,一扯。 顾嘉“呀”的一声,恨得揪了下他头发,之后拼命地要推开他。 齐二才不能被推开呢,他吃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被推开?所以他越发埋首在那里,几乎是用牙齿来折磨她,时轻时重,时缓时急。 顾嘉记挂着那丹药的事,她觉得自己得尽快告诉齐二,便推着他道:“你别光想着这个,我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齐二根本没离开嘴:“什么事。” 声音含糊沙哑。 顾嘉无奈:“我今日在宫里,可是听说南平王世子要和人定亲了,你猜他和谁定亲啊?” 齐二又是一口,含糊地道:“我才不关心他娶哪个!” 反正不会娶他的嘉嘉了。 他的嘉嘉是他的,南平王世子这辈子是别想肖想了。 顾嘉:“我可是听说了许多,不光是他成亲的事,还有,还有其他——” 齐二低下头不吭声。 顾嘉一个激灵,低叫出声,叫得声音又娇又湿:“哎呀——” 这是什么滋味,说不上是疼还是酥,反正受不住了! 顾嘉险些哭出来:“你且缓一缓,我和你说正事呢!” 齐二:“我这才是正事,南平王世子娶亲,不是正事。” 什么南平王世子,齐二只想一拳头把他打到天边去。 顾嘉这下子是真受不了了:“可我是要说丹药的事!南平王世子给皇上送了丹药,我只怕那个丹药不好,怕是对皇上不好呢!” 这话一喊出来,齐二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 他皱眉,从白雪皑皑之中抬起头来。 唇上还带着可疑的湿润,面上更是染着红晕,鼻子上被蹭了脂粉,这沉迷脂粉窝的样子再配上他如今再那严肃不过的神情,真是—— 顾嘉都不忍看了。 但是齐二却浑然不觉,望着顾嘉,正色道:“南平王世子给皇上进献了丹药,然后呢?为什么说对皇上不好?怎么个不好?”   ☆、第150章 第 150 章   第150章南平王世子的野心=   但是齐二却浑然不觉,望着顾嘉,正色道:“南平王世子给皇上进献了丹药,然后呢?”   他神色这么郑重,顾嘉也不由得认真起来,她想了想,便道:“我也是今天偶尔听说的,说是南平王世子这一次之所以这么受皇上宠爱,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给皇上进献了一个丹药。≦看 最 新≧≦章 节≧≦百 度≧ ≦搜 索≧ ≦ 银 ≧≦ 子 ≧≦ 5 ≧≦ a ≧≦ 网 ≧”   齐二点头:“是,他进献了这么一个丹药,那个丹药怕是有古怪。”   顾嘉:“那你知道是什么丹药吗,那个丹药是仙丹吗,怎么这么管用啊?”   提起这个,齐二面色凝重,当下也顾不得玩闹了,坐在那里搂住她,用锦被把她裹住,之后才和她徐徐道来:“其实皇上最近半年一直龙体欠安,听说御医不知道会诊商讨了几次,各种能用的药也都用过了,针灸之法也没啥用,可是总不见好,本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南平王世子进献了这个丹药。他进献的这个丹药,听说是有神效,吃了后立即见效,皇上竟然胃口大好,精神矍铄。不过我也和三皇子商议过,他找了太医院的一位信得过的老御医,那位老御医说,皇上用过这个药后,心跳加快,脉搏骤升,说怕不是什么好药,只怕长期用下去,反而对身子有妨碍。可是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凭证。且皇上那里正为南平王世子孝心感动,那药又确实管用,若是凭空过去进言,只怕是皇上反而生了疑心。”   一时间顾嘉道:“你刚才怎么好好的也提起这丹药来,你又怎知那丹药不好?”   顾嘉本来还担心大家都说这丹药好,她很难劝得动,如今听得这个,不免敬佩三皇子的英明以及增加夫君的警觉,当下略想了想,才道:“你还记得以前我家曾经有个骗子道长叫吕天越的,跑到我家里来收妖吗?”   齐二:“自然记得。”   当时他还特意为了这个事儿去告诉顾嘉,好让她提早想想对策,如今想来,也真是好笑。   顾嘉:“因为我们家被这吕天越给骗了,后来我特特地打听了这个吕天越的事,知道这种骗子最擅长各种骗人法门了,不但会用障眼法装神弄鬼,骗人钱财,还会炼制一些什么丹药符水,说是能够包治百病甚至长生不老的。”   齐二的眼睛里闪出热切的光芒来,他握着顾嘉的手腕:“然后呢?”   顾嘉继续道:“那些所谓的丹药,说是吃了能够包治百病,有些重病的人吃了确实能够精神焕发,但那都是假的,一时的罢了,其实那些丹药符水根本就是毒,慢性的毒,吃了后一时半刻不会死人,但是时间长了,便是药石无救,就此没了性命。”   齐二沉思半晌,面色沉重:“你说得是有道理的,须知虚不受补,那药犹如虎狼一般有奇效,吃了后便容光焕发飘飘欲仙,不吃的时候便萎靡虚弱,如此下去,皇上龙体怎么受得了?这南平王世子竟然一一”   无限好文,尽在银子(yz5a)5a网   他当然是知道的,南平王世子是皇上的私生子,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竟然给皇上进献了这种药。   顾嘉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南平王世子,真得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怎么—一”   虽然容氏告诉了她这个秘密,但具体怎么回事她并不知道的。   齐二搂紧她,低声道:“这个事说来话长了,具体当年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当年皇上还在潜邸之时,心仪南平王妃,后来不知为什么南平王妃被许配给了南平王,皇上为此自然是不悦,又不知为何在南平王妃未嫁之时让南平王妃怀下身孕,南平王妃嫁给了南平王后,就此生下了南平王世子。”   顾嘉听着,觉得稀罕又不可思议:“这也行?”   上辈子她竟然不知道呢,可见她是多么愚钝,怕是满府关键人物都知道的事,竟然没人告诉她!   齐二颔首,叹道:“历朝历代后宫之中都有许多鲜为人知的隐秘,这些事怕是连史官都无颜写进史册之中,便成了野文秘史,不过这件事却是真的,皇太后对南平王世子那般疼爱,怕也是怜惜这个孙子的身世。”   他低首,望着顾嘉那不敢相信的样子,不免想着,她心思到底是单纯,自然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等罐龈事,当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也别多想了,这些事自然和我们没关系,你只记得千万别和南平王世子有什么牵扯,至于这种事,你忘记就是了,不然平白污了自己耳朵。”   在齐二眼里,自己娇娇美美的娘子虽然爱银子,虽然也时常有点小心眼,但还是心思澄澈单纯,是万万不会知道这种见不得人龈龈事的。   所以不应该告诉自家娘子这种事,虽然现在知道了,但是也得告诉她,不要记挂在心上。   然而一一顾嘉的惊讶,其实只是疑惑高贵体面的皇家竟然也能出这种龈龈事?   这种事,在乡下,她见多了。   不过她还是点头,然后抬起头来间齐二:“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齐二道:“先派人去查查这些丹药的来历,想办法要出一粒丹药来,再请几位道门高人帮着看看那丹药里到底是什么。”   顾嘉看他片刻功夫都已经理清了,心里也是不得不佩服,想着他不亏是年纪轻轻入政事堂的人,便是在这榻上沉迷情=事之时,也能转瞬间头脑清明,而且想出的对策也正是她琢磨着打算告诉他的。   这下子好了,自己都不用特意说什么,夫君就知道怎么做。   一时她又提起南平王世子要娶莫熙儿的事:“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莫熙儿上辈子嫁的还挺好的,日子好像过得也不错,这辈子竟然要嫁给南平王世子。   她是不想看着一个好好的姑娘去奔赴这短命场的,但是当初她帮王玉梅,是好歹有所为,若是想帮这莫熙儿,怕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她若说阻止人家去嫁南平王世子,怕不是人家以为她嫉妒成病发疯了!   一切只能看莫熙儿自己的造化了。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改变嫁过去一年就香消玉残的命运?   本想和齐二讨论下这个问题,不过她想想还是算了,齐二这个人是个大醋坛子,若是自己再提南平王世子娶亲的事,保不准他怎么想,还是不惹他了。   正这么想着,齐二却抱着她将她放平了。   “夫君?”她还一门心思想着丹药的事,不明白他这是干嘛。   “好了,我们现在应该干点正事了。”齐二一本正经地这么说:“那些世子丹药,都是朝政大事,我们在榻上,总不能只商讨这些。”   顾嘉:???   齐二说完这个,他低下头,开始去探红梅了。   顾嘉无言以对,她脑子慢,没办法像他切得这么快:“……这叫什么正事!”   齐二:“娘子心中有所期盼,这自然就是正事。”   过完年后,国公府的男人女人都要忙起来了,男人们不用上朝,但是需要上下走动来往,而女人们则要惦记着各处的人情往来,过年过节的,需要考虑得比往常时候要多。   因孟国公府是才娶了新媳妇的,这礼节就比寻常的年更要多一些,譬如族中各房要请新媳妇过去用膳,譬如容氏带着顾嘉去平时来往密切的世交那里拜会。   到了哪里,顾嘉都难免被人夸赞一番,新媳妇嘛,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   于是这几日,顾嘉就格外地费衣服。身为国公府的儿媳妇,出门去穿的戴的那都是门面,不是说你讲究不讲究,是府里头必须让你讲究,讲究得好,才能出去体面,容氏那里看着也高兴。   为了这穿戴,可是费了心思,七巧儿更是每次都要在顾嘉的发善上费工夫,争取梳出更别致更好看的发髻来。   而在顾嘉为了穿戴烦恼的时候,她没想到的是,齐二所说的那大竟然就这么送来了。   雪白雪白的貂毛,摸上去柔软干净,通体浑然一色,都不带一丝一毫的杂毛的,披在身上,走在雪地里,怕是别人都认不出来的,能完全和白雪融为一体的。   这实在是让人惊叹。   白貂大氅不是没有,但是颜色这么上等的,还真是少见。   最让顾嘉意外的是,齐二竟然两手准备,命人给自己做了一身白貂大氅,还另外给容氏做了一身紫貂大氅,款式略有不同,颜色也不同,但都是上等好货。   容氏眼睛都亮了,笑得合不拢嘴,穿上在自己屋子里来回走:“你们瞧,这是小二子让人给我做的,好看吗?”   确实是好看的,容氏年纪不小了,穿白色肯定不合适,如今穿这种紫貂大氅,贵气华丽,雍容端庄,这感觉一下子就像是进宫觐见皇上皇后的那种气势了。   底下丫疑仆妇,再没一个不夸的,都说好看好看,说二少爷一片孝心,眼巴巴地惦记着您,为了给您做这个,怕是花了不少银子!   容氏心里却明白得很,笑着道:“他啊,哪里是只为了孝敬我,他是给他媳妇做,怕我心里过意不去,就特特地多给我做了一身,这样我就不眼红他媳妇了!这傻小子啊,我往日只说他笨,没想到他小心眼还挺多的!”   话虽然这么说,容氏还是挺满足的。   ☆、第151章 第 151 章   第151章白貂毛大笔的故事   顾嘉踏入容氏的院子,踏上了台阶时,就有丫鬟殷勤地撩帘子了,一层棉帘子,一层纱帘子,两三个y聚争着帮顾嘉撩起。顾嘉笑了笑,多看了眼喜鹊。   喜鹊受宠若惊,甜笑道:“二少奶奶今日可真好看,跟仙女一样!”   是挺好看的。   顾嘉梳着一个豪门妇人们常见的堕马警,衬得那肌肤如雪光洁明艳柔腻动人,跟粉团儿捏得一般,让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再看一眼,恨不得伸手摸一摸那肌肤比起上等缎子来哪个更滑腻。   她身上穿着那身白貂毛大氅,随着她迈上台阶的动作而轻轻抖动,如轻轻翻滚的雪浪一般,轻盈柔软,煞是好看。   那白貂毛大氅的领子处则是衬着一处梅红色领子,又艳又娇,跟雪地里开得梅花一般,清香灵动,让人看着都心情大好。   她一走进这屋子里,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了。原本的夸赞还都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如何孝顺,不免空洞,如今顾嘉一来,大家都有词了。   好看,真得好看,明艳得让大家看到了那红润润的梅花在枝头颤巍巍地开着!   容氏一瞧自己这儿媳妇,顿时也神清气爽起来,忙让她过来,仔细地捧着那大氅看,又瞧她这娇嫩嫩的小脸儿,最后喜得拉住她的手:“瞧这一身儿,赶明儿北宁王府那边设家宴,咱们都过去,让大家伙瞧瞧,保准今年燕京城里,再挑不出一个比我儿媳妇更俏更水灵的来了!”   顾嘉自己也觉得美,不过听这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着道:“娘,你这一身,才叫好看,我这也就是仗着年轻,穿个白,应景,你瞧你穿的这紫貂大氅,多贵气,若是让我穿,定是撑不起来那气势!”   容氏觉得,这儿媳妇太会说话了,真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觉得,这紫貂大氅,确实只有她穿才够气派!   她咧着嘴儿笑:“年轻有年轻的穿头,年纪大了有年纪大的穿头,要说起来小二子这次也真是会办事,咱们婆媳两个的衣裳都做得正正好!”   儿子长大了,儿子有出息了,儿子知道疼娘了,儿子会办事了……想想都满心喜欢。   人这辈子图什么,就图儿女争气了!容氏觉得自己可真是扬眉吐气好时候。   就在这婆媳两个人互相吹捧各自心满意足的时候,翔云郡主和齐胭过来了。   齐胭是过来看容氏的,恰好遇上翔云郡主,两个人就一块儿进来了。   齐胭一进来,就看到了一紫一白两个身影,自然是发出“哇一—”的一声:“娘,你好看!阿嘉,你也好看!你们两个这一身真是好啊!你们两个简直像是亲母女!”   齐胭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那婆媳,她突然觉得她才是儿媳妇,还是不受宠的儿媳妇。   她从来不舍得买这么好的大氅,若是有谁给她买,她也觉得浪费银子——有那银子,买画本多好。   所以齐胭倒是不特别失落,她也就是看看羡慕下罢了。   而齐胭旁边的翔云郡主,看着这一个高贵雍容一个清纯窈窕的身影,那神色就不太好了。   无限好文,尽在y z 5 ac o   她进来后,淡笑了下,过去给容氏请安。   容氏忙也笑着让她免礼,又问起她最近身子怎么样,关切地嘱咐说:“可小心着,你如今身子和往常不同,这过来请安的事就免了,好好在屋里歇着就行,便是有那来往人情上的事,你或者叫我,或者叫阿嘉就是。”   翔云郡主领首,谢过了容氏。   这时候容氏和顾嘉都已经脱下那大氅了,容氏看看这两件大氅,再看看顾嘉,和顾嘉相视一笑,之后便命人将大笔先收起来,等下顾嘉回去再穿。   翔云郡主瞧着这婆媳两个,突然想起齐胭刚进屋时说的,说她们就跟亲母女一样。   亲母女倒是未必,但是这婆媳两个颇为亲密,这倒是真的。   这边一家子婆媳女儿的几个女人热闹商讨着过两日去北宁王府的事,翔云郡主却有些走神,总是记起顾嘉和容氏身上穿的那两件大氅。   她并不是眼皮子浅的女人,也不是说看到个大笔就走不动道了。   她不缺那个,但是心里还是不舒坦。   好好的,怎么只做两件,二儿媳妇一个,婆婆一个,那当大儿媳妇的呢?这让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况且,她还是有着身 子的人。   她不舒坦。   这种不舒坦一直延续到晚间时候,她让丫鬟们下去了,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抚摸着还没隆起来的小腹,在那里出神。   这时候齐大回来了,他今天喝了点酒,颇有些醉意,推门进来后,见屋子里也没点蜡烛,也没熏暖炉的,不由意外。   再看,他那郡主少奶奶正一个人坐在榻前,低着头。   这下子他真得吃了一惊,过去摸了摸她的手,沁凉沁凉的。   “这是怎么回事,底下人呢?怎么没个人伺候?”齐大怒了:“这都是反了!”   翔云郡主忙挣脱了他,摇头道:“没什么,是我不让她们进来伺候的,我也不冷。”   齐大更加不明白了:“不冷吗?怎么会不冷?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他觉得,这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不然翔云郡主怎么可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倒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翔云郡主犹豫了下,吞吞吐吐了一番,最后还是没说,叹了口气,命人点灯摆饭。   齐大纳闷又不懂,可是又不太好一直间的,最后没办法,只好安慰了几句,又训斥了一番底下丫聚仆妇,夫妻两个人就此歇下了。   到了第二日,齐大终于从底下人那里听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他叫了人,仔细盘问一番,终于明白了。   敢情就为了一件大氅?   齐大不明白,一件大氅,至于吗?让人做啊!当即挥手,命人去寻一件上等貂毛大笔来给翔云郡主。   不多时,果然寻到了,自然不如顾嘉和容氏的那个好—一没办法,供品嘛,本来就不容易得的,但是至少也能穿得出去。   翔云郡主其实睡了一觉后,自己也想开了,想开后便觉得自己是在小心眼。人家齐二做了两件大氅,一件给媳妇,一件孝顺娘,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连小站子都没有呢,她这个当嫂子的又凭什么失落?   可是当时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痛快。   如今知道齐大为了自己做了那么一件,有些感动,又觉羞愧,一时又想着,不知道婆婆那里怎么看待自己,莫不是觉得自己是小心眼的?   她素来心情高傲的,便是嫁进来孟国公府也是端着架子,在容氏面前从来不肯失了自己的郡主风仪,如今倒好,真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想想便觉无颜见人。   于是顾嘉就发现,这位大嫂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竟然不怎么出来了,便是过来给容氏请安,她也是早来早走。   齐:“可能是看着你们的新大氅,嫉妒得不想看到你。”   顾嘉:……那你呢?”   齐:“我嫉妒得抱起了我的画本不想搭理你!”   顾嘉噗得笑出来:“罢了,左右明日是北宁王府的家宴,她肯定得去的。”   北宁王妃,那是翔云郡主的堂伯母,她肯定不好说不去的。   齐胭:“随她去吧,爱去就去,不爱去拉倒呗!”   齐胭觉得,不能惯这个人的性子,谁还不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就她架子大啊,当了人家媳妇还那么多事。   像她齐胭就很自觉,知道嫁过去当媳妇不是好事,所以一直躲着能晚嫁就晚嫁,最好是一辈子不嫁!   顾嘉看着齐胭,无奈轻笑:“我忘记说了,今天娘还和我提起你的婚事的事呢……”   齐胭:“啊?娘说什么了?”   顾嘉:“娘说了,你的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今年夏天的婚期了。”   齐胭鼻子耸了耸,差点就哭出来:“这么快啊……”   顾嘉想想这大氅的事,自己也觉得好笑。上辈子她只觉得那翔云郡主是皇族血脉,高不可攀的,以为对方高高在上无所不能,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大氅,就让对方跌下了神坛。   想想也是,到底是女人家,看到弟妹和婆婆都有,自己没有,就会失落不甘心?   顾嘉叹息,女人的攀比之心也实在是可怕得紧。   当晚两个人折腾一番,顾嘉躺在他怀里,就把这事儿说给齐二听。   齐二听着,恍然:“怪不得大哥昨日问我,燕京城里哪里做大笔好,又问我哪里能得上等貂毛,我还说好好的大哥怎么间起这个。   ☆、第 152 章   第152章有变   顾嘉深知, 齐二自己空有一身才能是不行的, 那必须有明君赏识。   明君, 有时候也不光是明君的问题, 而是对方是不是信任你, 是不是把你当自己人。   上辈子齐二为什么能够年纪轻轻就入政事堂, 这和出身以及自身才能有关,但却和另一桩更有关系,那就是三皇子。   齐二是三皇子的伴读, 备受三皇子信任,和三皇子关系很好。   三皇子打败了他那些皇子兄弟,登基为帝, 他就需要信任的人,而齐二就是他能信任且能委以重任的人。   也就是说, 齐二的前途是维系在三皇子身上的。   甚至可以说孟国公府的未来是维系在三皇子身上的。   若想齐二前途无量,若想将来他们夫妻俩过好日子,必须三皇子上位。   那么三皇子就不能在皇帝面前落个不信任。   虽说上辈子这夺嫡之争是三皇子胜出, 可是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变了太多, 顾嘉不敢将自己和齐二的一切都委交给命运了。   万一命运给她开玩笑呢?   顾嘉想起来, 上辈子先帝驾崩,驾崩后,可是有一段时候,齐二他们几个男人不在家里,孟国公府里唯独几个妇人,当时外面都禁严了, 连府门都不能出,甚至全家一度都躲到了老太君的香堂里去。   外面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顾嘉不知道,但顾嘉隐约可以明白,那必是惊心动魄的,是能要人性命的。   她甚至还隐隐听说,谁家院墙外面,用一桶一桶的水来清洗,那都是血。   那是谁的血,没有人知道。   但是顾嘉不希望,这辈子别人用一桶桶的水去冲洗自己亲人的血。   顾嘉:“若是皇上因此恼了三皇子,那岂不是对三皇子很不利?那种丹药吃了,怕是对身子很不好的,说不得那一日就暴病而亡,至今皇上还没立下太子,真出了这种事,那三皇子岂不是——”   她说到这里,噎了一下。   齐二正打量着她。   她有点心虚。   自己一个闺阁女儿,突然对朝堂大事分析得头头是道,是不是有点奇怪?   齐二看了一番,却开口夸道:“我的嘉嘉果然不是寻常女子,此等见识,为夫佩服。”   顾嘉:“……”   上辈子,他和她说过这些,她不太能听得懂,当时他从旁道:“女儿家也不必懂这些,我就随意说说。”   后来他还特意说:“我也不喜妇人妄议朝政的,嘉嘉这样极好。”   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正说反说,在他眼里她都是好的吗?   顾嘉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装傻他会怎么说。   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装了,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见他也不知道和自己分析下这个事儿,只一径地凝着自己看,那眼睛都不挪开的,无奈感叹男人难道都是这个德性?   当下只能戳了戳他胸膛:“你倒是说说,这事儿可怎么办啊?可不能让三皇子去触了这个霉头。”   齐二握住她那调皮的小指头尖道:“这个也是无法,三皇子和我们不同,他到底是皇上父子情深,看到父亲吃虎狼之药,自然按捺不住,我若是一味去劝,反而不好。为今之计,只能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先去寻访道派高人,再去想办法得一两丸丹药,好歹知道这丹药的来历,这样也好戳破南平王世子的把戏。”   顾嘉听着,低头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若是三皇子能够不畏天子责罚而上前阻止天子吃丹药,回头再查出来那丹药确实有问题,到时候天子自然会对三皇子另眼相待。可是就怕这吃丹药的人迷了心,根本不听劝的。   她努力地想了想,希望想起来齐二上辈子是怎么戳穿那吕天越的,奈何思来想去也没个眉目。怪只怪当时齐二搂着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却一心只觉得他太大太硬太疼太过分,哪里顾得上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悔啊!   齐二却淡定得很,搂住顾嘉:“你不必操心这个,说说这几日你见了什么人,觉得可好?”   顾嘉想了想,给齐二念叨了一番,见了哪一房的嫂子哪一房的婶婶,最后道;“他们都夸我和婆婆的大氅好看,还夸我长得好看。”   齐二听她说起这话的语气,竟是莫名的自得,当下也是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她滑嫩的脸颊:“你就记着这个了。”   顾嘉拿开他的手,有和他说起明日即将过去北宁王府的事来。   齐二道:“北宁王府是我的姨妈,这自然是要去,明日我若抽出时间,晚些时候也会过去。”   顾嘉倒是没想到这个:“是吗,那敢情好!”   ********************   第二日起来时,外面下雪了,顾嘉看看身边是空的,知道齐二已经去打拳了,顾嘉洗漱更衣过后,齐二回来,夫妻二人说了会话,便一起过去容氏那边请安了。   请安过后,齐二自去出门办事,容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并齐胭去北宁王府。   北宁王府是王府,规格自然和孟国公又不同,无论是正门的宏伟雄浑大气还是里面的亭台楼阁,都更显王府气派。   北宁王妃和容氏姐妹感情一向极好,如今见容氏带着儿媳妇女儿的过来了,忙迎过来,看看她身后这儿媳妇,特别是多看了顾嘉一眼,这媳妇水灵娇嫩,那双眸子跟黑曜石浸在清泉里,看得人挪不开眼,当下便笑道:“瞧瞧你,这都两个儿媳妇了,也真是有福气的。”   容氏是挺满意的,这两个儿媳妇都是能拿得出手的,当下笑着道:“我有四个儿子,儿媳妇却才两个,你可得替我留心着,另外两个儿子也得说亲了。”   北宁王妃自然是满口答应。   顾嘉听着,心里一顿,齐三比自己大一岁,齐四和自己差不多大,过了年后,这两个人分别十七和十六了,肯定是要说亲的了。   甚至可能说亲不久若是合适就得娶进门了。   进门的这两位……想必有一个就是上辈子害她的人了?   她可得小心提防着点。   那姐妹两个说了一会子话,最后北宁王妃却是小声地道:“有件事,还没问你,你可知道三皇子进宫的事?”   容氏惊讶,三皇子进宫,和她有什么干系?人家是皇子,进宫拜见他父皇他母后是理所应当的,这也值得提起?不过她当然也知道,北宁王妃既然特特地提起这个,那必然是有些缘由的。   当下忙摇头:“不知,可是有什么事?”   北宁王妃看看左右没外人,都是儿媳妇女儿,便道:“这一大早的,消息就传来了,说是三皇子进宫见皇上,劝说他不能吃南平王世子进献的丹药,为了这个,皇上大怒,指着三皇子大骂,说三皇子不孝不敬,说南平王世子一片孝心给他进献这治病之药,三皇子竟然劝他不吃,莫不是要害他性命。为了这个,三皇子被皇上痛斥,三皇子没法,跪在御书房外头没起来,皇后听说了,跑过去给三皇子求情,也被皇上痛骂了。”   容氏听闻大惊:“竟有这等事?”   这可是非同小可的。   要知道南平王世子的母亲当年可是皇上的心头好,结果人家嫁给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弄出个南平王世子来,皇上这些年怕是心里觉得欠着人家,一心只想补偿到这个儿子头上呢。   若是寻常补偿,那谁也不会说什么,金银财宝器具,宅邸田地甚至爵位封号,要什么都行的,但是……这可是皇族帝王家啊!   可别一个激动,认了亲儿子,直接把皇位给了,那就麻烦大了!   你让当今皇后怎么想,皇后嫡亲的皇子们脸往哪里搁?   北宁王和容氏一样,显然都是站皇后这边的,自然听到这个事儿,就赶紧给容氏提起了,也好让她早些知道心里有个准备···。   当下皱眉,低声叹道:“这是一大早上的事,王爷进宫就是去劝了,帮着皇后说话,还没见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事儿怕是晚一些差不多也传遍了。”   姐妹两个人低声说了一番,都是忧心忡忡的,后来还待说什么,北宁王妃这边有客人过来,她赶紧去迎了。   容氏叹了口气,对翔云郡主道:“这下子怕是麻烦了,怕只怕……”   她没说完后面的话,但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怕就怕皇后和三皇子为此得罪了皇上,皇上那如今病重的身子突然来个不好,那就完了!   翔云郡主岂能不知,当下也皱起了眉头,不过她到底是自恃身份,皇家的女儿,王府的郡主,不应该为了这点事儿就变了脸色,当下依然神色淡淡的,反过来安慰容氏:“等晚间时候我过去娘家一趟,探探我母妃的口风。”   容氏点头,心里却是暗暗叹息,想着你娘也只是个王妃,消息未必有北宁王妃灵通呢,去探口风有什么用。   不过儿媳妇说去探口风也是好意,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如今朝堂上的事那么混乱,自家一家子纵然是国公门第,此时也是风雨飘摇,一家子能够齐心协力那自然是最好了,当下便勉强笑了笑:“也好。”   至于顾嘉,自然是没处可探口风的,皇家的事,她是摸都摸不到门路的,便只能和齐胭对视一眼,互相都意识到问题严重。   若是三皇子真得有个不好,第一个倒霉的自然是齐二。   众人都知道,皇上抬举齐二,其实是为三皇子铺路的。   ☆、第 153 章   第153章北宁王府   这边一家人正忧心忡忡, 北宁王府的客人陆续到了,其中颇有一些熟悉的, 自然得出去打招呼。   容氏只能强打起精神来。   顾嘉看过去,熟人倒是不少的,荣伯公府康家的夫人,还有顾嘉熟悉的王玉梅的夫家和婆家, 除此外还有安定郡主并一个和北宁王妃素来亲近的二皇子妃。   而最让人看了眼里一抽抽的就是莫大将军夫人并莫熙儿了。   如今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下个月莫熙儿就要嫁给南平王世子成为世子妃了,而南平王也抵达燕京城要为他们主婚。即将成为世子妃的莫熙儿满面光彩, 走起路来都带风的,颇有些一日翻身志得意满的意思,偶尔间还会用挑衅的目光看向顾嘉。   顾嘉直接没搭理,她记挂着三皇子妃,记得三皇子妃和北宁王妃也走得近,如今眼看着没来,想必就是为了宫里头那事儿了?   她能想到的,自然别人也能想到, 在场的都是人精,眼睛一扫,也有消息灵通的,约莫一扫, 知道三皇子妃没来,就猜到怕是有什么变动,只是脸上依然笑着, 不挑明了而已。   翔云郡主见这情况,便低声嘱咐顾嘉和齐胭:“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说,若是别人问,只当不知道就行了。”   顾嘉和齐胭看了看翔云郡主,轻轻点头:“好。”   若是三皇子有什么,他们孟国公府显然也是跟着一荣俱荣的,如今别人若是看三皇子笑话,其实就是要看孟国公府笑话。   平时在府里,虽说齐胭看着翔云郡主有点小不满意,但是如今出来,妯娌姑嫂的,这都是一家子,在这个时候难得地和睦。   翔云郡主那是王府里出来的,是皇族的血脉,在这个时候显然就比齐胭和顾嘉更有话语权,是以这次连齐胭都难得显得听话起来。   这时候那边宴席要开始了,姑嫂三人也跟着大家过去,这三人一过去,便有不少目光看过来。   安定郡主最先看到顾嘉,一看就笑:“我早就说她和逸腾匹配,瞧我说得没错吧,兜兜转转的,她还是落在逸腾手里!”   她这一说,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顾嘉身上了。   却见今日顾嘉穿着一身水红对襟绣蝶袄子,下面是浅青金色撒花裙儿,外面是绣红梅花绕枝斜襟比甲,粉光水嫩的,就跟枝头刚刚露出的花骨朵,香娇玉嫩,雪肤花颜,实在是让人看得挪不开眼的。   顾嘉几个见了安定郡主,都上前见礼了。   安定郡主拉住顾嘉的手:“我怎么瞧着,你和之前长得一样,又不太一样?”   顾嘉纳罕:“郡主,怎么个不一样?”   安定郡主打量着顾嘉,笑道;“我瞧着以前像个花骨朵,含苞未放,如今竟像个盛开的牡丹,正是开得好的时候!”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顾嘉也忍不住抿唇轻笑:“郡主夸我,倒是让我羞愧了,我不过寻常相貌,哪里敢当得起这个夸,是郡主自己心里偏疼我,才这么觉得吧。”   安定郡主指着顾嘉:“不必不好意思,咱这一群人,最最好看的就是你了!”   她这么一说,顾嘉顿时觉得……自己可能要得罪全场了……   而这话,自然是有人听了不喜欢。   同龄的妇人姑娘们的难免生了比较之心,特别是往日有间隙的,比如莫熙儿之流,自然是瞧着不顺眼,不过一时也说不得什么,只能从旁收回眼不看了。   那莫大将军夫人,本来今天是风光得意满心欢喜的,她的女儿要嫁给南平王世子了,至于南平王世子的身份她是知道的,这以后就不是一般人了,想想心里就畅快,真是看别人凭空低了一截子的。   可是如今,看着顾嘉,却是想起了一桩心事。她家莫三如今已经娶了亲的,那三儿媳妇身份陪嫁都算不错,匹配得上她家儿子,只不过那性子……开始还行,装得乖巧,如今渐渐露出真面目了,竟是个泼辣的。   这让莫夫人颇有些不爽快,想着当初如果能娶到这个顾嘉,便是有别的不好,好歹这性子不至于那么泼辣吧?   她如今女儿即将成为世子妃,以后就是王妃,若是运气好,再往上走走,一切都是有盼头的,是以正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此时心里不痛快了,言语间竟然也不想忍着,当下笑着道:“郡主,瞧你这眼神,只顾着这二少奶奶如何标致,怎么不看看那大少奶奶,那可是你亲堂外侄女呢!”   莫大夫人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翔云郡主身上,于是大家都想起来了,这个被自家妯娌衬得完全看不见的是孟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还是安定郡主的侄女,是北峻王府的嫡亲女儿,是郡主呢!   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翔云郡主脸上的时候,翔云郡主面皮微微泛红。   她并不是怕人看的,北峻王府的郡主,能怕人看吗,不是那上不了台面的,她是自小就见识过大场面的。   可是现在,人们看着她,不是因为她身份高贵,也不是因为她才貌出众,而是因为人们想起来她是顾嘉的大嫂,是和顾嘉同在孟国公府的妯娌。   这对翔云郡主来说是屈辱的,她微微咬唇,让自己不显露出分毫了,依然毫无瑕疵地笑着。   “阿嘉模样长得好,姑母惦记着,我和姑母平时见得多了,她眼里自然是没我了。”   翔云郡主到底是王府出身,很快给自己扯出一个遮羞布来。大家听着,纷纷称是,免得这事儿太尴尬。   唯独安定郡主不高兴了,她摇头:“我觉得——”。   她在皇上跟前受宠,除了在皇上面前,其他人,她都不看脸色的,她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所以她非要说,就是觉得顾嘉好看。   顾嘉见此,哪里能给让她给自己结这个仇,忙笑着道:“郡主,你看外面雪地里的梅花开了,好看吗?”   安定郡主喜欢看热闹,她一听这个,便看向那梅花,果然是粉莹莹地开在雪地里,好看。   于是大家都去看梅花了,总算是不再提这个了。   顾嘉见此,松了口气。   这个翔云郡主虽然有时候性子有点难伺候,但总体来说还是个不错的人,也不是那心存恶意的,她不想平白无故树敌啊,更不想让一个孕妇难堪!   ********************   宴席过后,一群妇人在那里踏雪赏梅说话,翔云郡主身子不适,便在一处歇息,顾嘉和齐胭便手挽着手去和大家一起赏梅,走着间恰好听到莫熙儿在和人说话,却是道:“我看孟国公府的两位少奶奶,可不太对付,怕是以后要争个你死我活。”   齐胭听了,和顾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喜。   另外一个姑娘康敏儿道:“那翔云郡主可是个心气高的,如今顾嘉遇上了,也让她看看,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看她们窝里斗吧!”   莫熙儿冷笑:“就是!顾嘉往日太张狂了,如今也让她吃吃瘪吧!”   齐胭听着这话,怒了,放开顾嘉,冲过去,指着那莫熙儿鼻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有意思,背后说小话,对别人家事评头论足,怎么,别人一家子团团和气你看着不顺眼,非得明着暗着挑拨,让人家妯娌不睦姑嫂成仇,你就高兴了?还是说你被指给了南平王世子,就要当上这世子妃,就该任意妄为不把别人看眼里了?”   莫熙儿一怔,她也没想到随便背后说句话就能被齐胭逮到,当下也是脸红耳赤的:“我,我没那么说啊……”   齐胭冷笑:“你没那么说,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二嫂嫂,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观过来看热闹了,大家窃窃私语的,看着这几个女子,都等着看后面的。   顾嘉接着齐胭的话道:“她刚才说,孟国公府的两位少奶奶,以后要争个你死我活,还说她就高兴看我们窝里斗,盼着我们窝里头,还说既然我们要窝里头,她就要帮着加一把火,给咱们挑拨挑拨!”   莫熙儿大声争辩:“我没这么说,你们也太过分了,竟然如此诬陷我们!”   康敏儿:“你们若是这么冤枉我也就罢了,可是熙儿她是未来的南平王世子妃,你们这么对她,是和南平王世子过不去吗?”   顾嘉:“我和我小姑子都听到了的,怎么,如今自己说的话不承认了?你们没说,我们能那么大气性?女人家的事,就别扯了南平王世子来充场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用着南平王世子的名头在这里胡作非为呢!”   莫熙儿气得眼里冒火,冷冷地盯着顾嘉道:“我们只是说你们不对付,怕是要窝里头,我们可没说要给你们加把火,你上来就给我栽赃罪名,这不是故意为难我是什么?往日也没见你如此,现今怎么就专门针对我了?”   康敏儿以为逮住了理,冷笑一声:“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有人看你做了一门好亲事,这是心里难受要找你麻烦呢!”   顾嘉摊手:“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妯娌姑嫂好着呢,你却背地里嚼舌根说我们要窝里头还说要看我们争个你死我活,这是几个意思?”   齐胭这个时候又好气又好笑,想着这莫熙儿真笨,顾嘉使个法子就把这两个人诈出来了:“这可是你们自己承认的,好好的,别人家的家事,轮得着你们来议论?”   这时候旁边围观的都听明白了。   不管莫熙儿和康敏儿具体说没说要加一把火,她们背后里说人家的家事是真,况且大家联想起刚才的情景来——   当时安定郡主夸顾嘉,其实夸顾嘉很正常,顾嘉确实长得好看,安定郡主一向喜欢顾嘉,从以前顾嘉在安定郡主府中弹琴人家就喜欢顾嘉,这没什么,对于安定郡主来说,这也不是刻意冷落谁的意思。   安定郡主她就是那么一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顾忌别人,大家已经习惯了。   可是你莫大夫人不一样啊,你莫大夫人怎么可以故意把人家翔云郡主推到前面呢,这不是要人家难堪吗?都是妯娌,没有你这样比较的!   况且你闺女还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大家望着莫熙儿和康敏儿,纷纷露出了鄙视的眼神,一时甚至有人暗中笑道:“莫家自己得了一个泼辣儿媳妇,闹得家里不可开交,这是也巴不得别人家闹腾起来才好吧?”   “这是仗着就要做世子妃了,不把人看在眼里了!”   ********************   闹了一场,也没人赏梅了,齐胭和顾嘉手拉着手往回走,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们两个人刚才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把莫熙儿和康敏儿那一对姐妹骂了个狗血淋头,可真是解恨。   不过解恨过后,齐胭想起了南平王世子:“该不会就此得罪了这位吧?”   顾嘉冷笑一声:“他嘛,我们说不说今日这话,早就得罪了,你哥哥和三皇子那是什么关系,孟国公府也是一直和皇后那边走得近,这就是天生的敌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齐胭想想也是,便不再提这事儿,姑嫂两个人又想起那翔云郡主。   顾嘉想起这个也是无奈:“其实我也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她也未必有针对我的意思,我有心和她处好关系,她看起来也不是非要和我为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总是有些尴尬事,倒是让人好生无奈。”   齐胭拧眉:“安定郡主本是无心的,说那话也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谁又会在意呢,无非就是一句夸赞而已,你才嫁进孟国公府,还是新新的新娘子,别人夸你一句好看怎么了?怕只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件大氅,一句夸赞,在有些人眼里耳里,那都是要命的事,就此落下间隙。所以阿嘉我劝你,不必在意这些,真大度的,哪里会在意这个,若是在意了,说明早就存了攀比之心,竟容不下别人夸个新娘子好看的。”   顾嘉低头细想,竟觉齐胭说得真是再有道理不过了。   齐胭往日看着性子骄纵大大咧咧,但其实看事情倒是通透得很。   细想一番,叹道:“阿胭你说得极是,我能得你这样一个小姑子,得母亲那样一个婆婆,是我的福气。只是大嫂那里,毕竟怀着身孕,我也盼着能和她妯娌融洽的,便是她心里存着些间隙,也希望能化间隙为玉帛,而不是争风吃醋斗气斗狠,平白让人看笑话而已,是以总是要小心些了。”   齐胭连连点头:“罢了,你我过去看看,她刚才说身子不适,也不怎么样了,再问问母亲并姨母那里,看看宫里头有消息传出来吗?”   顾嘉自然赞同:“走,我们过去看看吧,虽说有嬷嬷伺候着,但是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也不好,我听说怀着身子的人容易多想,她到底是特殊时候。”   于是姑嫂二人商量着,便回去找翔云郡主,谁知道路过那长廊时,恰好看到几个锦衣男子从北宁王妃那边出来,却原来是晚辈的几个侄子过来拜会的。   其中一位,竟然是南平王世子的。   南平王世子远远地也看到了顾嘉和齐胭,便仿若随意地看过来。   淡淡的一眼,倨傲轻淡。   顾嘉想起三皇子的事,拧眉看过去。   四目相对间,南平王世子唇轻轻动了下,言语中竟有几分怜悯。   那意思很明白的,三皇子不行了,你的夫君怕是也不行了吧?   你嫁给他,却是要平白受连累的。   顾嘉冷冷地瞪回去,勾唇一笑,无声地道:你想得太美了。   说完这个,拉着齐胭进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没三更了,祝各位清明节玩开心,我要出发去迪士尼了,然后清明节期间的更新已经放在存稿箱。   ☆、第 154 章   第154章 三皇子禁足   因三皇子在宫里头的这事儿, 容氏也没心情,匆忙应付了下, 和北宁王妃说了说便带着儿媳妇女儿的回家去了。   回去路上,祥云郡主面上倒是没什么,依然淡淡的,也看不出恼。齐胭给顾嘉使了个眼色:“你我仁至义尽, 该做的也做了,其他的随她吧,也没办法。”   顾嘉点头:“这也都是小事, 以后有机会和她说说,没机会就算了,若是巴巴地上去解释反倒显得有什么。现在母亲为了宫里头的事心里烦着,你别拿这个去叨扰她。”   齐胭想想也是,便不再提这事儿了。   回到府里,晚间时候,齐二回来,顾嘉担心, 自然问起来这事儿。   “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倒是说说啊!”顾嘉张嘴就是这个。   “还好,三皇子被皇上训斥了一顿,皇后从旁求情帮着说合,三皇子认了错, 如今被皇上罚了,这一段日子回府里禁足,暂时不能外传。”   “这么严重啊!”禁足虽然不算什么大惩罚, 可是这说明三皇子不得皇上欢心哪。   齐二颔首,坐在那里,没说话。   顾嘉受不了了,她抬手指,轻轻戳齐二的胸膛:“你倒是说说,如今该怎么办啊?”   齐二疑惑地抬头,挑眉:“怎么你倒是比我还急?这么操心三皇子的事?”   她这一说,顾嘉有些恼了,哼哼了声,瞥他一眼:“瞧你说得什么话,我担心三皇子,不还是担心你的前途!当初怎么说的来着,说是荫妻封子的,如今可倒好,三皇子若是真得不好了,你也跟着倒霉,还提什么前程!”   齐二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过来揽住她:“嘉嘉,你别恼,我只是随口说说。”   顾嘉撅嘴:“我看你根本不急,这也真是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齐二无奈,揉了揉她的脸颊:“你又不是太监,急什么。”   说着,略一沉吟,道:“其实我是想着,三皇子被禁足未必不是好事,今日听那意思,皇上的精神倒也还好,既如此,且让南平王世子嚣张几天吧,到时候等我们派出去的人有了结果,再从长计议。”   提起南平王世子,顾嘉便想起今天遇到南平王世子的事了。   她自然顺便和齐二提起这个来。   齐二听了,那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已是我的妻子,他身为皇族世子之尊,竟然对你有调戏之意,实在是嚣张狂妄。”   顾嘉:“是啊,你若是不长进,以后我这当你妻子的难免跟着受罪呢!”   齐二那眼眸便沉了几分,抱着怀里的娇软的女人,默了片刻,却是道:“你放心,我知道的,我会当心。”   一时望着顾嘉,又问道:“你们在北宁王府还遇到了什么人?”   顾嘉想想:“其实也没遇到哪个,因听说了三皇子的事,大家都没大有兴致。”   说着,她倒是想起了翔云郡主的事,便道:“不过,我怕是又得罪了翔云郡主一把。”   当下把那安定郡主夸自己美貌因此冷落了翔云郡主的事说了。   “我倒是想和她好好相处,奈何本是妯娌,又都是年轻媳妇,难免别人言语间存着比较,无意中怕是就得罪了人,也是无奈的。”   齐二看她耷拉着脑袋,颇有些丧气的样子,心里自是怜惜,抚着她的发安慰道:“既是如此,你也不必多想,凡事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你既没做错什么,她若真恼了,那是她自己想不开。堂堂王府郡主,若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以后执掌我孟国公府中馈,怕也是处处为难。”   齐二其实说得倒是没错,王府郡主,将来孟国公府的主母,自然不应该当那争风吃醋的小女儿家,为了外人几句夸赞客气或者挑拨离间便戳气惹恼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而已。   顾嘉靠在齐二胸膛上,点头:“嗯,你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本来也不必畏惧谁,谁惹了我,我反打回去就是,谁又非要讨好着谁,只是我知道大哥和你一向兄弟要好,我就想着妯娌之间也应该好好相处,这才对她心里存着容忍。”   齐二听得此言,明白她确实是忍让委屈着了,她那性子,是丝毫无忌的,泼辣得很,哪曾怕过谁?   如今这样容忍翔云郡主,必是为了他的,也难得她竟如此体谅自己。   一时低首看过去,怀中娇妻明艳娇美,搂在怀里更是香娇玉嫩,埋首在那秀发之中,馨香柔软。   这么可人的女子,却嫁自己为妻,又对自己这般体贴。齐二想起过去种种,也是感慨,搂着顾嘉,怜惜地道:“国公府中,人多事杂,彼此间难免有些磕碰,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也愿意替我着想,委屈了你。”   顾嘉在他怀里,却是想起上辈子来。   委屈吗,其实也不算委屈,这是每一个女子嫁人后应该做到的吧,这就是命。   既然妇人都是这样的命,那就该做好的。   只是上辈子,她不太懂罢了。   到底生于乡野之间,在博野侯府里短短的一两年,也没人教她这个。   后来她努力地做了,也试图做好,但是偏偏四年无出,让她再努力,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个笑话罢了。   这里面,她有错,齐二也有错。   而这辈子,自己想明白了,想透彻了,知道该怎么在这深宅大院中过得更好,而齐二这边,或许是得益于这辈子成亲前的折腾,总算也是把这个沉闷的男人折腾出点花样来,知道说点贴心甜蜜话儿了。   她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他胸膛上:“倒是没什么好委屈的,左右那翔云郡主如何我也不在意,你心里明白我的难处,体贴我的处境就是,将来——”   她想想接下来即将进门的两个妯娌:“将来若是谁恼了我,你可记得,我不是那为难妯娌的人。”   齐二听她那语气,娇软可爱,不免颔首,笑道:“那自然是,嘉嘉从来不是那小性子的人。”   当下夫妻两个人静静地搂着,也不说话,虽没做那床笫之事,却觉得比往常做时更觉亲密。   后来齐二干脆抱着她躺下来,从后面侧卧在那里抱着她,让她的身体牢牢地贴着自己,再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秀发上。   这个姿势两个人凹凸相接,亲密得很,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每一处脉动。   顾嘉自然感觉到了什么,将头后仰,低声道:“你这镇日没完没了的,也没个让人歇息的时候。”   齐二埋首在她脖子里啃,低笑出声。   笑着间,他忽而道:“嘉嘉,我便是不能承袭国公之位,可是总有一日,功成名就,让人不敢低看你一眼,你可信我?”   顾嘉:“不信!”   其实是信的,怎么不信呢,上辈子能做到的,这辈子只要别那么倒霉总能做到的。   只是嘴上故意逗她。   齐二却不知她是逗自己,他低首从侧面绕过来,压制着她,张开嘴咬上了她的锁骨。   纤细精致的锁骨在这衣襟间半掩半露,撩动着身后男人的心思。   他咬上,她低叫出声,连忙用手去挡。   他当然不让她挡的,用胳膊压制住,低声道:“再叫一声。”   刚才她叫得,跟个夜晚里的小猫儿一般,沙沙软软的,好听。   顾嘉又羞又恼,直接张开咬上他的手指头。   哼,他会咬,难道她就不会?   谁没见过狗咬人!   ************************   翔云郡主和顾嘉的事,齐胭到底是说给了容氏听。她是想着,翔云郡主是嫡长媳,以后她大哥又是承袭国公府的爵位的,如此就此双方闹个不痛快,存下隐患间隙,总归对顾嘉不好的。   齐胭说的时候,自然多少更为顾嘉春秋笔法添彩,又稍微暗示了下翔云郡主小心眼。   容氏对自己女儿知之甚深,岂有听不出来的。   她瞥了一眼女儿:“你和阿嘉关系素来要好,也是可惜了,你嫁得远,以后只怕往来不多。”   齐胭委屈:“就是,就是,何必要我嫁那么远呢!”   容氏轻叹一声:“至于翔云和阿嘉,我看着,这两个儿媳妇都是心善之人,只是年轻,还存着要强的心思,以后磋磨下,见识得多了,也就好了。”   说真,她瞥了一眼齐胭:“至于阿嘉那里,你放心,我总归不会委屈了她亏待了她的,难道你娘你还信不过吗?”   齐胭听着,扑到她娘怀里笑:“娘,你知道就好,我就怕阿嘉吃亏了,那我岂不是对不住她!当初可是我拼命撮合着,盼她嫁到咱们家来的!”   容氏看着女儿那样,忍不住笑出来:“你啊!那是娘的儿媳妇,娘心里有谱的,虽说家里国公的爵位给大房,但是二房——”   她慢条斯理地笑道:“都是我儿子媳妇,我也不可能亏待了。”   ☆、第 155 章   第155章 血燕窝   顾嘉有时候觉得, 自己还是需要被哄哄的。譬如昨晚上齐二哄了哄她,她就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更加容忍的,犯不着和翔云郡主计较。特别是如今翔云郡主有身孕, 何必呢?当日便叫了齐胭,要过去探望翔云郡主。   谁知道人还没到翔云郡主那里,就听见红穗儿跑过来, 憋屈着个脸, 含着泪说:“姑娘, 出事了。”   顾嘉一听:“怎么了,你竟然哭起鼻子来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红穗儿跟着她不少时候了,是她手底下第一得宠的大丫鬟,在她嫁过来孟国公府后,那更是有头有脸的,谁敢欺负她。   如今她竟然这样,也是让顾嘉纳闷了。   红穗儿低着头, 委屈地道:“别提了, 刚才咱府里的小丫鬟鸣儿过去厨房里给你拿那燕窝羹,谁知道到了厨房里,却被人抢了去, 说是她家的燕窝,如今鸣儿空手回来,正在那里哭呢。”   齐胭听着这话, 也是怪了:“什么?我孟国公府里竟然还有这种人,生抢少奶奶的燕窝羹,这是反了?”   红穗儿抹抹眼泪:“可不是么,所以我带着几个丫鬟赶紧冲过去,想着看看是什么强盗竟然如此跋扈,敢抢二少奶奶的燕窝羹,谁知道过去一看,竟见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端着一盅刚刚炖好的燕窝羹,就要离开。我当然不让的,让她停下,把那燕窝羹交出来,她却不交,就此竟然闹将起来!最后那燕窝羹也洒了满地,二少奶奶今日是吃不成了。”   顾嘉和齐胭对视一眼,最后顾嘉终于问道:“那双髻丫鬟长什么模样?”   红穗儿小声道:“眼底下有一颗痣,尖尖的小脸儿。”   她这一说,顾嘉和齐胭都明白了。   翔云郡主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丫鬟,却是陪嫁的体面丫鬟,好像叫秋起的?   只是人家堂堂郡主,怎么可能非要抢她顾嘉的燕窝?   齐胭有些尴尬:“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莫不是认错了?也没什么,我们恰好过去大嫂那里,正好带那小丫鬟过来问问。”   红穗儿却道:“这是没什么误会的,那燕窝确确实实是咱们家的,还是去年二少奶奶托人特特地买的,一直放在家里,后来过来国公府,就也带着过来了,那不是一般的燕窝,那是血燕窝,哪里能随便误会了呢!”   顾嘉淡淡地道:“红穗儿,你先不必再提这事儿,也不可对外声张,等下过去大少奶奶那里,且看看那边怎么说就是了。”   她是不太相信高贵矜持的翔云郡主会让底下丫鬟抢什么燕窝,人家才不屑呢,估计十有七八是底下丫鬟们在那里掐尖好强地闹腾,又不知道是怎么惹出这么一场风波。   当下和齐胭略对了个眼神,还是过去翔云郡主那里。   谁知道一进院子,就听得一个丫鬟在那里哭诉,周围围着几个,跪在门外,好大的阵仗。   顾嘉沉吟了下,本待退出的,想着且听听这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齐胭已经嚷道:“咦,大嫂,你这里是怎么了,在演升堂断案吗?”   说着,已经拉了顾嘉进去。   翔云郡主迎出,看了顾嘉,也是一怔,之后便有些凉淡地别过脸去。   顾嘉看翔云郡主这样子,就知道必然是已经知道了。   两个媳妇见了,面上都有些尴尬,但到底自恃身份,谁也没说什么,顾嘉想想孕妇嘛,她干嘛和一个孕妇置气,便主动对翔云郡主笑了下:“大嫂。”   翔云郡主淡淡地点头,没再说话。   可底下的丫鬟们却没这个讲究了。   红穗儿和那叫秋起的一见了,真是仇人见面彼此眼红。   之前她们为了争那燕窝羹,彼此带着一众丫鬟早就红脸了,不说那战况,只说最后燕窝羹都掉地上了就知道两个人肯定都没好气的。   现在秋起一见了红穗儿,冷笑一声,嘲讽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穷酸,连个燕窝都没见过,竟生生地非要抢别人的燕窝?”   红穗儿见了,不甘示弱,回敬道:“什么叫别人的燕窝,我劝某些有眼无珠的睁大狗眼看清楚,那是谁的燕窝!”   翔云郡主看这情景,顿时气得说不出话,顾嘉那边倒是没气,她是纳闷了,就一个燕窝而已,还能两家一起抢?   于是翔云郡主和顾嘉一起呵斥自己的丫鬟:“住嘴。”   两个丫鬟虽然各自不服气,但是对自己的主子还是服气的,当下愤愤不平地收了嘴,各自瞪了一眼对方。   当下场面自是尴尬,顾嘉想想自己过来找翔云郡主,本来就是以和为贵,再看看翔云郡主的肚子,便道:“大嫂,想必是底下丫鬟们不懂事,冲撞了,咱们先不管那些丫鬟的闲气,还是大嫂身子重要。大嫂既要吃燕窝,赶紧让厨房里先做了来就是。”   翔云郡主摸摸肚子,淡声道:“不必,这两个丫鬟竟然能当众吵起来,怕是别人已经开始笑话了,咱们做主子的,好歹得辨个是非,到底是谁的错,罚了就是。”   顾嘉本来想着她大肚子,便说息事宁人的,如今听她这么说,干脆也就不说话了。   红穗儿是自己的丫鬟,自己再清楚不过,她断然干不出欺压其他丫鬟抢别人燕窝的事。   也行,彼此可以看看料理下这桩公案,底下丫鬟,谁是谁非,该罚的罚,省的藏着掖着。   太阳底下就这么大点事,摊开了讲,谁都省心。   左右于她来说,若是不断案,行,她认倒霉,让着一点大肚子的,算是当妯娌的情分的,但是非要较真,那就较真吧。   齐胭看了这场景,当下道:“两位嫂嫂,这件事怕是个误会吧,我看底下丫鬟掐尖要强的,也不知道怎么搞错了,我看还是先问问究竟。”   翔云郡主和顾嘉都点头,表示没话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妯娌两个算是明面对上了,彼此都不想让自己丫鬟退让了,都想问个是非曲直。   反正谁家丫鬟抢了别人的燕窝,谁家丫鬟就受罚,谁家主子就丢人呗。   于是秋起先说,原来自打翔云郡主怀了身子,每日都要吃一盅那血燕窝的,血燕窝不同于寻常燕窝,燕京城里都不容易买到,翔云郡主如今吃的还是旧年宫里头赏到北宁王府,她娘从牙缝里省下来给她吃的。   “我是把那血燕窝给了厨房,要他们每日都熬了给郡主吃,谁知道今日过去,我要取那燕窝,竟然被人拦住,非说那燕窝是她家的!天地良心,我日日都要去取燕窝,难道还能有错?况且郡主的这燕窝,可是血燕窝,可别个不同,我难道能认错?这下子好了,闹腾一场,郡主怀着个身子,竟没得燕窝吃了……”   说着这话,那眼圈儿都红了。   大家听到这话,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红穗儿,甚至也有翔云郡主院子里的丫鬟嬷嬷的,悄悄地看顾嘉。   那眼神,倒仿佛她是个偷燕窝的贼。   顾嘉淡定得很,没说什么,等着红穗儿说。   红穗儿也开始了:“我家姑娘身子弱,之前在利州就养过一段时候,虽说好了,但到底身子虚,便要燕窝补着,若是不吃,怕是头晕眼花的,总是不见好。”   哭惨是吧,她也会。   先说了这个,她又说起自家的燕窝来,最后道:“那燕窝我是认不错的,就连燕窝盅都是我家旧日用惯的,难道还能错?是这小丫头她抢了我家的燕窝,如今却来恶人先告状!”   齐胭一下子迷茫了。   这两个小丫鬟看起来都没说谎,可是她不懂,怎么可能两个嫂嫂都恰好用血燕窝,然后都去取燕窝,竟然还是同一盏燕窝?   她愣了下后,就想明白了:“去叫厨房里来,问个清楚!”   不出片刻,厨房里的人来了,那厨房里看看这情景,便有些瑟缩,噗通跪在那里了,先是求饶命。   翔云郡主一眼扫过去,冷冷地道:“这又是怎么了?”   那厨房的才上前禀报,却是道:“两位少奶奶都是放了血燕窝在这里,要每日炖了的,婆子总不敢耽搁,都是日日为两位少奶奶炖的。”   这话一出,翔云郡主怔了下,看向顾嘉。   她没想到顾嘉那里竟然也是有血燕窝日日吃的。   这东西金贵,她的是宫里头赏赐出来的,顾嘉的从哪儿来的?   而那秋起小丫头听着,却是上前:“王婆子,你可不许胡说,定说实话!”   顾嘉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反而瞥了一眼秋起,提醒道:“你这小丫头,不是我说你,在你主子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吗?咋咋呼呼的,万一冲撞了你主子怎么办?你主子可是有着身子的,若是有个好歹,为你是问。”   秋起愣了下,她看看自家少奶奶,突然有些心惊起来。   她……弄错了什么吗?   齐胭听着,点头,也道:“二嫂嫂说的是,大嫂怀着身子,若是冲撞了,秋起,这可是你的罪过。”   反正若是有个什么,不能怪自己不能怪阿嘉,就怪秋起。   秋起这才突然意识到,府里的姑娘和二少奶奶给自己栽了多大一个罪名。   敢情若是自家大少奶奶有个不好,竟是自己的错了!   翔云郡主那是王府里出来的,哪能看不明白。   她望着自家这弟妹,知道那是个人精,精明得很。   微微昂起头来,她抚摸着肚子,略有些鄙薄的轻笑了下,却是淡淡地道:“弟妹,你也实在多虑了,便是怀着身子,我翔云也不是那风一吹就倒的人,既然这厨娘都过来了,那就好好说说,这燕窝怎么回事。若是底下丫鬟错了,那我翔云给弟妹赔不是。”   ☆、第 156 章   第156章血燕窝2   翔云郡主是王府出身的, 并不会在意一个血燕窝,便是在意,也会表现得不在意。   在一个侯府出身的自家妯娌面前,她绝对不会失了面子的。   比如这个血燕窝, 比如怀着身孕的她明显感到了顾嘉的顾忌。   是顾忌她怀着身子,所以特特地让着她是吧?她不需要别人这么让着她。   是怕她仗着自己有肚子便故意装晕玩花样栽赃她是吧,她翔云也不屑用这种手段。   自己手底下出来的丫鬟, 她是信的, 断断不会做出那种抢别人燕窝的事。   所以她昂起头, 挺着胸,矜贵地笑了笑,道:“王婆子,这燕窝到底怎么回事,说吧。”   那王婆子低着头,两手都在颤。   不过两个少奶奶都在等着,她也只能说道:“其实,其实本来每日要熬三份的, 大少奶奶一份, 二少奶奶一份,还有太太那里一份,这个我们都分不清, 绝对不会混的,只是今日大少奶奶那边的血燕窝用没了,我就替大少奶奶熬了一份寻常的燕窝。谁知道秋起姑娘过来, 看到那份血燕窝羹就拿走了,也没问,这才闹出这么个误会来。”   ……   风吹过,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翔云郡主脸上依然挂着矜贵的笑容,只是那笑却仿佛被冻住的湖面,失去了生机。   她是王府出来的姑娘,嫁到国公府里,比那侯府出来的要金贵才是。   可是,竟是丫鬟们弄错了的。   翔云郡主这时候眼前一片空白,想说话,却说不出的。   笑也渐渐地龟裂了。   周围的人神色都变得非常诡异。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这位翔云郡主从来都是一派端庄高贵,如今却是连笑都快挂不住了,可实在是……   不忍心看哪!   那秋起一听,都傻眼了:“怎么可能,我可没听说过二房那里也有血燕窝吃,她那个怎么来的?”   红穗儿听了,恼了,冷笑:“怎么,就兴你吃,不兴别人吃?再说你算老几了,你就一丫鬟,敢问到少奶奶脸上了!这么大一姑娘,竟然抢别人的燕窝,你丢人不丢人?”   秋起还待要说,然而翔云郡主已经冷冷地道:“掌嘴!什么二房?这是二少奶奶。”   就有嬷嬷赶紧过来,对着秋起开始掌嘴了。   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   打了十几巴掌,秋起嘴角都流血了。   红穗儿都有些傻眼了,打这么狠?   顾嘉和齐胭也有些看不下了,反倒劝说:“大嫂,都是小丫鬟们的误会,何必呢,既然闹明白了,那就算了,以后让她们注意就是了。”   翔云郡主颜面尽失,不过还是努力地挺起背,挤出笑来,对顾嘉和齐胭道:“底下人,实在是没个分寸,该打。”   ***************************   这件事自然是要瞒着的,但自然怎么也瞒不住,闹那么大,怎么可能瞒住呢?一时之间有人笑话,说三道四的,翔云郡主便过来了容氏这里,说是要将手底下的秋起给打发出去。   那是她的丫鬟,容氏还能说什么,劝了几劝,劝不动,翔云郡主觉得规矩大于天,没办法,只好打发出去了。   其实对于这件事,容氏也是无奈的,这点子小事,息事宁人私底下解决,何必闹大?不过翔云郡主这边怀着身子,她也就不想说什么,随她去吧,好歹别再折腾,把这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   至于那燕窝的事,谁也不许拿了燕窝私自去厨房做,都统一地由公中来做,给家里媳妇姑娘们吃,算是清净了。   只是翔云郡主那边,却一连数日没精神,却又不肯于人说的,就这么每日蔫蔫的。容氏见了,自然担心,便请了大夫去看,谁知道大夫也瞧不出来什么,只是说好好养着身子就行了,胎儿一切安好。   顾嘉和齐胭听了,去探望了一两次,彼此面上讪讪的,也都没说什么。   翔云郡主就这么蔫了几日,突一日,她手底下的一位孙嬷嬷,却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大少奶奶,你可知道我今日打听到什么?”   翔云郡主没什么兴致,淡淡地问:“什么?”   孙嬷嬷道:“我听说啊,那二房里的,竟然要去盘城外一处地,我听着,那口气不小,你说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翔云郡主一听,顿时上了心:“可确切?”   孙嬷嬷:“那是自然。”   翔云郡主沉吟片刻,道:“如今家里的账目可是她管着的,她能揪出那些嬷嬷们的纰漏来,让那些嬷嬷心服口服,一个个在她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她若是要做什么,那些嬷嬷自然都帮着,怕是连太太那里都瞒。”   孙嬷嬷一拍大腿:“我的大少奶奶,可不是么,你算是想对了,正是这个道理!要不然她一个年轻媳妇,哪里来那么多真金白银的,那都是从咱国公府克扣出去的!她抓了别人说别人是贼,结果贼是捉清了,她倒是自己当起贼来了!”   翔云郡主倒是没像孙嬷嬷那般轻易地下这个结论,她皱眉想了半晌:“她哪里来的血燕窝,那个可是金贵,是二弟给她买的吗?可是若二弟买的,那应该也给太太那里一份,这样太太应该知道,我们也就应该知道。难道她竟然还有其他银子来路?”   孙嬷嬷使劲叹气:“我的少奶奶啊,什么其他来路啊,她能有什么来路!就是国公府的公中钱,她给私吞了!”   翔云郡主想起上次燕窝的教训,还是道:“去查,详查。”   孙嬷嬷觉得没什么好查的,不过还是觉得自己得拿出证据来,这样郡主才能信,当下道:“郡主放心就是,我让我儿子小六子过去查查,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翔云郡主颔首:“找出证据前,不可声张。”   孙嬷嬷自然答应,忙出去布置安排了。   翔云郡主站在窗前,想着这事儿,人竟然有了精神,也不像往日那般恹恹的,当日胃口也好了。   容氏等人自然不知道这孙嬷嬷打探顾嘉银子的事,她们见翔云郡主竟然有了精神,也是松了口气,想着这祖奶奶啊,可算是吃东西了,这下子放心了。   可谁知,只两日的功夫,翔云郡主突然告到了容氏面前。   那一日,容氏,齐胭,顾嘉,并几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嬷嬷都在,翔云郡主突然就说起来,却是道:“听说弟妹在外面盘了一些地,那些地都是上等的,弟妹实在是有头脑。”   她这一说,容氏和齐胭俱都是一怔。   顾嘉也是意外。   她手里是有那么两万两银子的,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能就这么放着,自然得慢慢地盘成地。   其实这事儿她也没想瞒过谁,齐二那里知道的,自己也没事约莫和容氏提起过,只说是自己在利州做买卖得来的,容氏自然也没多问,就说左右你自己的嫁妆,你自己处置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翔云郡主那里竟然关注着自己的动静。   她只好轻笑了声,道:“是,盘了一些,手头有些不用的银子,放着也是放着,盘成地,看着也安心。”   翔云郡主也笑,笑着道:“弟妹好大的手笔。”   齐胭开始都有些懵了,不明白好好的翔云郡主说这个干什么,后来,便意识到了,看看容氏。   容氏自然在最初的微怔后,也明白怎么回事。   她有些无奈,心中暗暗苦笑。   想着本以为这儿媳妇消停了,看这样子,竟然是在找儿媳妇的纰漏?这也忒——   哎,怎么说呢,王府里出来的郡主,心思就是多,她年轻时候,可没这么多心眼。   翔云郡主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个来,大家都应该惊讶,置办田地,那是不少银子,那小姑子就不说了,必是向着顾嘉的,她不指望,可是怎么当婆母的就没什么动静?   起了个头,竟然是没人应的。   翔云郡主疑惑地望向容氏。   容氏感觉到了翔云郡主的目光,顿时无言以对了,心想这是盼着我说点什么?哎,这个儿媳妇怀着身子啊,没办法,我忍了,就说句话给她个面子吧。   可是说什么呢?   容氏憋了一番,来了一句:“阿嘉确实是个能干的。”   翔云郡主:???   这就完了?   任凭翔云郡主往日是怎么的不动声色怎么的端庄贤惠怎么的藏得住心思,现在也有些端不住了。   “母亲,那些田地,可是要大笔银子的,我倒是不知道,弟妹竟有这么多嫁妆。”   翔云郡主忍不住了,终于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当初顾嘉的嫁妆单子她是看过的,并没有这些的。   容氏叹了口气,本来想着这事儿敷衍过去,别提就是了,省的给谁个没脸,可是她非要提,你又有什么办法?   都是儿媳妇,总不能因为你怀着身子,就让你这么质疑别人吧?   于是容氏咳了一声,道:“阿嘉购置田地的这些银子,我知道的,是之前她自己和她哥哥合伙做些买卖挣来的,这些都是有来有往的正当银子,谁若是不信,自去博野侯府问问那博野侯府长公子就是了。”   翔云郡主:……   半晌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儿,愣在那里,愣了好久,好久。   原来,齐胭早知道的,太太也是早知道的,自己竟然还巴巴地以为得了什么机密,特特地来说,不曾想,竟然成了告人小状的小人?   翔云郡主羞愧得都不好看人了,脸上火烫火烫的。   容氏也懒得说什么,只淡淡地来了一句:“都是一家子的,别多想了去,还是多顾念肚子里的孩子。”   翔云郡主脸上红得像是在滴血。   *****************************   这次翔云郡主告小状的事,事后谁也没提,大家都当做没这回事。   没办法,她是怀着身子的人,现在都得让着她。   翔云郡主自己羞得不行,她回去后,先把那嬷嬷叫来,斥责了一番,之后窝在家里,想了两三日,终于鼓起勇气来,却是给顾嘉赔礼道歉了。   顾嘉倒是有些意外,要知道翔云郡主素日都是那高傲的人,如今竟然给自己赔礼?   她自然是连忙说了几句客气话,又安慰了翔云郡主一番。   翔云郡主叹道:“是我自傲,总以为自己出身王府,想着比别人高出一等,其实我算是什么呢!以后我还是要多向弟妹学着,请弟妹不要记挂往日我的种种错处。”   顾嘉其实也没说要记恨她什么,反正她做的那些事,最后丢人的都是她自己而已。   且如今看她这样子,倒是真心歉疚,过来赔礼的,当下反而宽慰她一番,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两个人手牵着手,又说了许多话,当说起齐大和齐二来时,两个妯娌自然发现,这兄弟俩实在是许多相似之处,大家彼此一看,也都笑开了。   如此一来,这妯娌算是和睦了,过去的事,谁也别提,都是国公府的媳妇,好好过日子是正经。齐胭把这事儿告诉了容氏,容氏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对顾嘉大加赞赏:“也难为她,出了这么多事,从未计较过的。”   妯娌之间和睦了,气顺了,一家子便想着这外面的事。三皇子那边还在禁足,好在皇上身体尚可,就等着齐二派出去的人看看什么时候能回信,孟国公又给两位弟弟分别去了信,一个边关的一个在任上的,分别告诉他们紧要时候万千小心。   整个孟国公府都感觉到了这种紧张,朝堂上大事的紧张连带的府里女眷也加倍小心起来,便是年后的元宵节,大家都过得谨慎,女眷们没随便出去看花灯玩耍,就在自己家里赏赏灯猜猜谜而已。   顾嘉这几日陪着容氏在那里摸牌,她手气好,一摸一个准,该赢的时候赢,该放牌的时候也放得准,把个容氏斗得不轻,更加喜欢这个儿媳妇了,恰好容氏昔日的一些姐妹过来这边,容氏又拉了顾嘉打牌,几个老姐妹打了一圈,都不免赞叹顾嘉模样好人也聪颖,就连打牌都是好的。   容氏越发得意。   谁不爱这能让人夸嘴的,她也是俗人,这个儿媳妇拿得出手,有面子。   这几日翔云郡主和顾嘉也渐渐地熟稔起来,熟了后,翔云郡主开始觉得顾嘉这个性子也挺好,当妯娌不用防备着,大家明面上来,顾嘉则觉得翔云郡主这个端着的性子挺有趣的。   大家融洽了,这氛围就更好了,一家子摸牌玩骰子投壶,各种玩意儿天天轮着玩儿。   一直玩到了正月二十,这一日,朝中却是爆出来一桩大事件,朝野震惊,孟国公府也是震得半天都没响声了。   皇上,认了南平王世子,说这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假托在一个已经去世的妃嫔头上,算是让南平王世子认祖归宗了。   朝廷上下官员纷纷上谏,然而于事无补,谁也挡不住皇上要认回这个亲儿子的念头。   皇后为此滴米不沾,几近绝食,最后晕倒在朝阳殿。   最后南平王亲自上京拜见皇上,承认了南平王世子是代皇上抚养的皇子,名为父子实为叔侄。   于是这件事再也拦不住了,皇上名正言顺地让南平王世子成为了自己的七皇子,并重新立南平王的第二子为世子。   南平王世子一下子成为了七皇子。   而莫熙儿也被指为未来的七皇子妃,择日完婚的。   然而所谓的假托去世妃嫔之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但凡知情的,谁又不知道当初那点事呢?   皇后颜面尽失。   可以说,南平王世子的母亲就是皇上心里的朱砂痣,得不到就忘不了,可是对于皇后来说,那就是大半辈子的遗恨,是怎么也无法超越的存在。   她可以斗遍七十二妃,却斗不过南平王世子的母亲。   皇后颓然病倒,却还要硬撑着身子为“七皇子”办宴庆祝,大皇子三皇子并四皇子为皇后所出,齐齐来到宫中安慰母亲,然而这一切只惹来皇上的一句:“到底是妇人肚量!”   面对朝中的这一局面,顾嘉也是不安的。   她重活一世,本来可以按照上辈子来参考这辈子,然而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譬如上辈子南平王世子的身份是从来没有公开的,她只能隐约感觉上辈子三皇子的登位以上充斥着腥风暴雨的,甚至可能南平王世子为了他那个位置曾经殊死一搏,但是最后失败了。   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除了接近权利核心的人物,只怕寻常人都不知道。   而这辈子,竟然是要明着来了。   顾嘉忐忑,这一日,齐二因有事出了外差,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顾嘉一个人在家没意思,便去找了翔云郡主齐胭说话,几个女人竟然是有志一同地觉得,还是过去老太君的佛堂,去烧一炷香吧。   外面那些残酷的斗争,作为后宅女人实在是插手不得,也只能去帮着拜拜佛了。   这时候,几个年轻女人这才发现为什么老太太们年纪大了喜欢礼佛——无能为力之时唯有求助于佛祖给点希望了。   除了礼佛,那还是走走亲戚了。   翔云郡主回去自己娘家,打探下消息,顾嘉则是过去了一趟博野侯府。   侯府里依旧如往常一般,侯爷爹和夫人娘不太对付,不过现在已经不怎么说和离了,只是彼此不怎么见面而已。博野侯看顾嘉过来,简单叮嘱了几句,又说:“前几日才见过逸腾,我和他谈过。”   顾嘉一听,都没话说了。   齐二如今出门了,她见不到,之前就算在家,白天他走得早,她这里迷糊着他已经出去了,晚上的时候想着等他回来,在床上和衣躺着等,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自己就睡过去,又没等到的。   至于出门,更是人影都没有一个。   告别了侯爷爹,顾嘉去见了彭氏,彭氏叨叨了一番,说让顾子卓顾子青过来。   但是顾子卓根本不见人影的,反倒是顾子青来了,和她说了一番话,言语中尽是安慰,劝她不必担心,朝堂中的事自有父兄想办法。   博野侯府自然也是站皇后那一队的,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随便哪一个,他们都不吃亏。   总之不能让南平王世子上位。   顾嘉听了,感动莫名。   往日顾子青看不惯自己,自己也对顾子青不屑,为此没少气他,简直是不像亲兄妹,反而像是八辈子的仇人。如今倒好,他经历了一场教训长大了,而她也渐渐看淡了,心境平和了,兄妹两个人竟然能互相安慰并探讨下如今的局势了。   “二哥哥,谢谢你。”顾嘉望着顾子青,诚恳地这么道。   以前没打算这辈子就在燕京城过,也没想过后路,如今嫁到了孟国公府,齐二便是再疼她,她也是要有娘家的。   娘家爹,娘家兄弟,这都是倚靠。   顾子青猛然被顾嘉这么一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随便和你说说,你倒是和我来一个谢……”   顾嘉笑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来那会子,我们天天打架,骂个你死我活。”   顾子青想起过去,自是许多感慨,苦笑了声:“莫提过去,我眼瞎。”   顾嘉:“如今哥哥的婚事可说定了?”   顾子青笑着颔首:“说定了,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儿,我相看过,很是娴静的一个姑娘。”   顾嘉:“这样就好,等成亲了,好好过日子。”   顾子青叹道:“那是自然,我这名声狼藉的人,能娶到那个姑娘已经很知足了,自是要好好待人家,免得人家受委屈。”   告别了顾子青,顾嘉上车回家去,回去后先去容氏那里见了礼说了会子话,之后才回来自己院子。   回来的时候,却见齐二竟然回来了。   这倒是难得的。   几日不见的男人,如今看到他,模样还是那个模样,齐整端庄的,也不见憔悴,当下原本悬着的心总算略放下一些。   “用过晚膳吗?”   “没呢,听底下人说你过去博野侯府了,便想着等你回来一起用。”   齐二走过来,和她肩并肩一起进院子。   这次回去博野侯府,听自己侯爷爹安慰自己一番,她反而心里发慌。   以前她是不在乎,不在乎这世间会怎么样,先捞到钱再说,自己心里痛快了就行,可是现在开始在乎了。   她想和齐二好好过日子,一旦存了好好过日子的心,就盼着世间太平一切顺遂,且会患得患失起来。   现在南平王世子成为了七皇子,这辈子的一切和上辈子都不一样,仿佛车马脱离了原本的官道走向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也怕失去如今收在手心里的这点幸福。   微微侧首,她望向他:“你最近忙什么呢?”   齐二没有马上回她,他低首看向她,察觉到了她眸底那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嘉嘉,怎么了?”他低声问道:“过去岳父那里,可是有什么事?”   顾嘉知道他误会了,忙摇头:“没什么的,我就是,就是——”   她想了想,自己心里的不安是因为南平王世子竟然成了七皇子,这是上辈子没有的,可是这怎么和他说呢?   于是最后道:“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到街道上有红色的血,有点害怕,想找你,却找不到。”   这倒不是她瞎说,她知道,上辈子,好像是有过血的,后来她们出门的时候都被清理了,谁也看不到了。   只是从一些话语里,隐约猜到发生过一些什么。   齐二看她这样,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如今成亲虽有些天了,在自己家院子里没什么外人,但是齐二除非进屋,不然一般很少直接握住她的手的。   他在外人面前依然是一个略显拘谨的人。   但是现在,他直接握住她的手。   入手,他感觉到了她手上微微的凉意。   “没什么事,你不用多想。”他很笃定地道:“便是有什么,天塌下来,我都会顶着。”   “可是——”顾嘉咬唇,担忧地看他:“我怕天把你压坏了呢,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齐二望着她,突然笑了。   总体来说她一直是个有主意的,性子也有点野,仿佛不怕天不怕地,可是如今她却略带撒娇地说,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办。   仿佛她是不能缺了他的。   身边的小女人梳着妇人髻,柔媚明艳,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嘉嘉。”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走,进屋,我们细说。”   ☆、第 157 章   第157章二月初二   顾嘉被齐二牵着手, 径自进了屋, 又关上了门窗。   齐二这才领着顾嘉过来榻边坐下:“嘉嘉, 不要胡思乱想。”   他说她不必胡思乱想, 她就能不胡思乱想吗?   她委屈, 直接抱住了他:“这几日你都不在家的, 我想和你说句话都不行, 我自然免不了胡思乱想的。你让我不操心,我能不操心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你如今在忙着什么, 我不敢多想,一想就害怕的。”   她其实未必有那么多委屈,只是觉得还是得告诉齐二。齐二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做的事, 他的想法,未必会告诉她。   可有时候夫妻之间,还是要说开的, 不说开,她自己猜, 难免有猜不到的时候,许多时候夫妻隔阂同床异梦就此开始了。   顾嘉是和齐二做过夫妻的,知道他这毛病, 这辈子怎么也得把他□□过来。   齐二没想到大白天的,自己这娇媚的小妻子竟然直接抱住自己不撒开,倒是有些没想到的。   顾嘉看齐二不动弹, 越发来劲了,扑到他胸膛上,轻轻捶打:“你是做大事的人,在外面几日几夜不见人影,你就没想过我吗?我夜晚里一个人难道不怕冷?哼,往日你还曾说,冷了会帮我暖身子,如今呢?”   顾嘉这一番软软的埋怨,可是把齐二说得心神荡漾,是了,他在忙着朝堂大事,家里头可是有个软软娇娇的小妇人等着自己。想着年前刚成亲那几天,可是夜夜搂在一起腻歪,这日子甜得仿佛蜜糖拌着,如今可倒好,他忙起来了,几天没见。   几天没见他也是想得慌,这不是今日抽个空便从外面回来,想着看看自己这新娶进门没多久的娇妻,谁知道她倒是不在的,只能空空等着。   他望着顾嘉娇媚柔软的模样,那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腰,曼妙的身体几乎缠绞在自己身上,实在是惹人,恨不得——   齐二想起来往日夜晚里两个人种种,一时那劲儿就上来了,猛地打横抱起顾嘉。   顾嘉低低叫了声,叫得缠绵柔软,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儿。   齐二抬腿就要把她放榻上放,一手已经落在她腰带上,压低了声音道:“外面的事,等我细说给你,如今我们先上榻。”   有些话,真是不好随便说的,只能小夫妻两个人在被窝里偷偷说说,外人听不到的。   顾嘉如今旷了这几日,又是焦虑担心,又是忐忑不安的,想起齐二来,更是担心他想着他,如今他总算回来了,自是舒了一口气。   舒了一口气后,被他抱在怀里,于是各种念想就上来了。   她并不像齐二一样贪恋这床笫之事,但是却念着他身上的炙热,想让他那火热暖暖自己。   微微咬唇,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道:“才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先去沐浴吧。”   齐二听着,低头看过去,怀里的女人软绵绵地偎依着自己,任凭自己作为的模样,脸颊上则泛着绯红,如同涂抹了一层动人的胭脂。   她的意思,他自然知道的。   不过他却比她更生出许多旖旎的念想来。   他用大拇指轻轻刮着她的脸颊,感受着那嫩豆腐一般的触感:“一起沐浴如何?”   顾嘉扭扭身子抗议:“不要。”   然而她越扭,齐二越是不舍得放开了。   出门几日,抱在怀里这么一个媚人的小东西,那是恨不得当场就让她叫给他听的,怎么会舍得放开再各自慢腾腾地沐浴?   齐二沉声道:“就要。”   声音带着点大男人的霸道,也有些偏执的孩子气。   他就要,就要搂着她一起洗。   顾嘉羞得将脸埋在他怀里,这种事自然瞒不过身边伺候人的耳目,到时候传出去,怕是没脸见人了。就算不传出去好了,她以后怎么管底下人?别人怎么看她?   于是她伸手,轻轻掐了下他胳膊上的肉,低声斥道:“太孟浪了,你圣贤书读哪里去了!”   齐二凝着她那羞涩动人的模样,眼中仿佛着了火一般:“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才知道世间书万本,都不如娘子这一本。”   顾嘉听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更掐他了:“往日看你老实,如今却是个最会说甜言蜜语的,你跟谁学的?还是出去一趟外面学坏了!反正我不要,羞死人了,要洗你自己先去洗,我在外面等你。”   齐二道:“就一起洗,我想伺候嘉嘉沐浴,帮嘉嘉洗,嘉嘉也帮我。”   顾嘉:“不要!”   然而这时候齐二已经抱着顾嘉抬步径自往浴房迈过去,顾嘉急得挣扎,用拳头捶打齐二,却根本撼动不得他分毫。   她上辈子虽然和齐二夫妻四年,夜晚里有时候也还算火热,可那都是在黑夜里,谁也看不到谁的。   如今可倒好……她都不敢看,也不好意思让齐二看。   齐二却已经大踏步迈入了浴房之中。   *******************   当日,外面伺候的丫鬟们都没像往日一般进去伺候二少奶奶。   她们甚至守在外头,不让底下人靠近这浴房,免得听到动静。   而她们自己则是听到里面的水声动荡,哗啦啦的四处乱溅,其中夹着男人低沉的吼声,还有女人娇软的哼哼声。   这声音还来了好几波,最后她们光求饶都快哑了嗓子的二少奶奶是被二少爷抱出来的。   她们还是不敢近前伺候,看二少爷那样子也根本不让,只好溜进去浴房里收拾,结果可倒好,整个浴房地上都湿了,水洒得到处都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闹过水灾呢。   估计被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晕沉沉的浑身无力的。   全身的力气都被齐二抽走了,她瘫靠在他怀里,跟没骨头似的,任凭他怎么摆弄。   他把她抱出来直接放到了榻上,用锦被裹起来,之后连里衣都没穿,直接被齐二揽着光溜溜地睡的。   齐二闷着声音在她耳边道:“嘉嘉放心就是,之前不给你说,是怕外人听到,如今我偷偷地说,再无第三耳,说了也就你我夫妻知道的。”   顾嘉原本是迷糊着都快睡去了,听得这个,勉强醒转过来,捉着他臂膀问道:“你说就是。”   齐二当下道:“如今分头行动,总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已经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道人,便是到了皇上面前也有些脸面的,并请人取到了丹药,将那丹药一分为二,一半拿到那几位道人那里帮着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物,另一半则是请了当时名医,看看可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顾嘉听着,连连颔首:“这个可以的,那种药,若真是害人的,无非就是医道两家可以辨别了。”   齐二又继续说道:“若是能找出这丹药的破绽,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我们自然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着,他声音更低了,低得几乎被他贴着耳朵的顾嘉也要费神才能听到。   男人低哑的声音暧昧到了极致,可是说的话却是再正经不过的:“我三叔来信了,京城防卫的总统领是他以前一手提拔上来的,必是跟着他走的,若是有个万一……”   后面的话,顾嘉没太听清楚,齐二声音略提了一点点,又道:“至于宫里头,宫里头有个关键时候能顶事的人,是国舅爷那边的人,另有一个是父亲早年曾经帮过的,到时候宫里头真出什么大事,还有皇后,皇后早有了布置,消息第一个肯定到我们耳朵里来……”   这些声音太低了,模糊,且断断续续的。   顾嘉也是连猜带想的,总算明白。   一边听着一边心中惊涛骇浪,一只手掐住了齐二的手心,几乎不能松开的。   这些事,随便哪句话传出去那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也难怪齐二守口如瓶,根本不敢往外说的。便是如今他在被窝里对着自己咬耳朵,也其实是冒险的。   一时想着,怪不得上辈子齐二的许多事都不和自己提,他也怕万一提了出事吧。   加上上辈子两个人并不若这辈子这般交心,自然就更不会提了。   她哆嗦着越发靠近了齐二一些。   这燕京城里水深,明面看上去锦绣繁华一派富贵,可其实稍有不小心,船翻了,便全完了,连性命都保不住的。   唯有祈祷着,三皇子能赢了这一场,齐二能胜出,孟国公府博野侯府全都能安稳地度过这一关。   齐二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模糊低沉了,不过依然俯首在她耳边,摸着她的头发道:“嘉嘉,我让你不要胡思乱想,也是怕你担心,只是你比寻常妇人要聪颖灵敏,若是不告诉你,只怕你更想多了。”   顾嘉乖顺地枕着他的胳膊窝:“我不想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齐二抱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嘉嘉听话。”   说着间,翻身。   ……   顾嘉没想到,他那劲儿上来了,又折腾一次。   这倒好,竟是连里衣都不必动。   末了,她忍不住咬着他耳朵说:“越发荒唐了!”   齐二将她禁锢住,心满意足地搂着,却是将他已经泄劲了那处放在她凹处,就这么软软地镶在那里   顾嘉没想到他还来这一出,推他。   齐二闭着眼:“别动,我好不容易寻得这一处巢儿,又暖又舒服的,可不要挪开。”   顾嘉恼得更想掐他了,这什么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齐二:“我在外头奔波这几天,想要都没要的,如今可算回来,自然是要靠着睡觉,一刻不能离的。”   顾嘉这次是直接掐了。   反正掐了他也不怕疼的,就掐,就掐。   ***********************   这一日是二月初二,龙抬头,按照大昭国的风俗,春雷乍动,雨水增多,天气也暖起来,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   本来往年这个日子也没太隆重地办过,不过因皇上得了那么一个幌子,自然是高兴,正想寻个节日大肆庆祝一番,也好让群臣知道自己这刚得得好日子,光明正大地露个脸。   于是皇上下旨办宴,招待群臣,并命皇后在后宫摆宴,请百官家眷们也进宫一起热闹。   这消息传来,大家心知肚明,自然只能打起精神来准备进宫去。   因如今政局不明,又是多事之秋,朝中众人自然都胆战心惊的,唯恐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从此后就踏入了地狱深渊,把一家子性命都赔进去,是以每个人进宫前都好一番思量,准备什么礼物,拜见皇后的时候怎么说,见了皇太后又怎么说。   容氏想来想去,礼物也没太隆重,就简单地取了青绸袋子装着谷物及瓜果种粒,并带了自酿的宜春酒,那是往年祭祀勾芒神用的,如今恰好送进宫里。   进宫后,男人们去了前殿,在那里自有皇上赏赐刀和尺,以表裁度之意,而百官则献上农书,表示务本。   至于后宫这里,就比那刻板的献书赏赐来得有趣一些了,先是皇后赏赐了大家迎富贵饼,各自分着吃了,又开始玩挑菜的游戏。   这所谓的挑菜就是把一些小斛中种了各样新鲜菜蔬,然后把它们的名称写在丝帛上,将丝帛折叠起来压在斛下,宴席之上,大家可以自由各自尝试小斛中的菜蔬瓜果进行品尝,尝过后,说出名字者为胜。   这既是谁尝鲜儿,又能比个输赢,王公贵族多爱玩这个,今日个皇后也是怕这宴席太沉闷,到时候在皇上那里落下个不曾为南平王世子尽心的把柄,所以才想出来这个花样。   宴席刚开始时候,皇太后也露了下面,让那莫熙儿坐在自己下首,好生宠爱的模样。   皇后也是一脸恭顺,面上带着笑——至少面上是带着笑的。   众人看这样子就明白的,皇太后一向怜惜南平王世子,觉得亏待了南平王世子,如今南平王世子认祖归宗,又订了莫熙儿为皇子妃,皇太后唯恐众人看轻了南平王世子,自然是要抬举莫熙儿的。   那莫熙儿当初许给南平王世子本就是高攀了的,不曾想,才没多久,竟然成了未来皇子妃,这一下子算是风光发达了,正是春风得意时,是以今日盛装打扮,只看那钗黛头面,就知道是要力压众女眷,出一把风头的。   顾嘉见此,知道这莫熙儿昔日必是对自己有不满的,怕是心存怨愤,今日怕是要想法出一口气。   她既然心里存了这念头,就不怕她说什么,随便让她说去就是,反正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想想齐二那晚在被窝里说的话,他如今是有打算的,她得相信他,早晚他能封妻荫子,不会让她受人气的,所以一时的小委屈不算什么,可以忍。   齐胭看那莫熙儿得意的样子,悄悄地对顾嘉道:“瞧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后!”   翔云郡主从旁,忙低声道:“万万不可乱说,如今我们凡事谨慎就是,不可多说话,不可说错话,免得平白招惹麻烦。”   顾嘉深以为然:“是,阿胭,你不要乱说,一切听大嫂的就是。”   齐胭微微撅嘴,不过还是道:“知道啦,不搭理她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到底是知道轻重的姑娘,之后果然收敛许多。   这时候这挑菜的游戏开始了,宫娥取来了几个小斛,里面都是一些鲜嫩的生菜,叶子各有不同,或者细长或者宽阔的,颜色也有深有浅,根茎更是各有不同。   大家看过后,都纷纷猜起来,也有猜中的,也有猜不中的,最后大多都被猜出来了,皇太后那里各自有赏。   这时候,那宫娥又送上来一小斛,皇太后笑道:“你们且看看这是什么?”   一时大家全都凑过去,七嘴八舌的,有猜是韭菜的,也有猜是小麦苗的,还有胡乱猜是兰花草的。   皇太后笑呵呵地道:“这个猜对了,我就把这块玉佩赏出去。”   皇后听了,倒是有些意外:“母后,这块玉佩也算是个念想,怎么好就这么送出去。”   众人一听,看过去时,只见那玉流光溢彩,上面雕刻的仙鹤仙桃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皇太后拿起那玉,说起来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是皇太后当年封后时用过的。   她笑着道:“这块玉可不是寻常的玉,我就是想趁着今日大家都高兴,赏给个聪明伶俐有福气的,且看看今日谁能猜出来这小斛中到底是什么生菜,谁能得到这块玉。”   说着,她慈爱地看了眼旁边的七皇子妃莫熙儿。   一时众人顿时明白了,这是当奶奶的要给自己即将上任的孙媳妇做脸呢。   要让她在皇亲国戚百官家眷面前露个脸风光风光。   这其中,当然有人顿时消了猜一猜的心,也有人不服气,再看过去,却是怎么都不明白,麦子不是,韭菜不是,这到底是什么?   皇后端庄地坐在那里,唇边含着淡淡的笑,不过却什么都不说。   她今天就是个摆设,来给人做脸的,只能端着,适当地捧一捧,这就是她这个皇后唯一的作用了。   这时候自然就有人觉得没什么意思,看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这不是哄人玩儿吗?特别是那安定郡主,笑了笑:“这到底是什么,我就等着瞧瞧看看丝帛底下到底是什么,还能猜出个鬼来!”   皇太后指着安定郡主道:“你啊,且看看大家伙都猜猜,说不得有能猜对的。”   莫熙儿颔首:“说的是,大家猜猜,说不得有猜出来的。”   于是没办法,大家都只好去猜,可是猜又猜不出来,人家皇太后还非让猜,还得多猜几次,表示你在卖力猜。   这活儿就有些难办了,这非得是把一众皇亲国戚朝廷命妇捶死在地上,只为了给那位做脸吗?   齐胭到底是被宠着长大的,受不得这等气,暗暗问顾嘉:“这到底是什么啊,我就不信猜不出来了!”   翔云郡主虽说开始的时候和妯娌小姑子说要谨慎,可是此时也忍不住打量着那绿油油的叶子,拧眉想着这应该是什么,可是任凭她搜肠刮肚,死活也想不出来。   她觉得这就是麦子,可人家说了,不是麦子。   齐胭这时候忍不住道:“我看这就是韭菜!”   宫娥自然说是不对……都有至少八个人猜这是韭菜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那莫熙儿突然笑道:“我记得孟国公府的二少奶奶自小长在乡下,这个应该猜得出来吗?”   她这一说,大家都看向了顾嘉。   顾嘉有些无语地看向莫熙儿。   她知道莫熙儿看自己不顺眼,反正从老早前大家就没太对付过,也知道莫熙儿可能给自己个难堪,可是她没想到,莫熙儿竟然在这种狗屁倒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还要拿捏自己一番。   对,她不知道,她没猜出来,她乡下来的,她莫熙儿胸有成竹,看起来是能猜出来的。   可是你猜啊你风光你的啊,你非要提我干嘛?   非得在一群人面前点出我来,再次地确认我顾嘉乡下来的也猜不出来,然后你莫熙儿笑盈盈地猜出来拿到了那玉佩,于是你就能耐了就踩着我了?   可猜对了这个又算什么本事,你若是能真能耐,去和人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啊,那若是能赢,我还高看你一眼呢!   顾嘉本来是应该忍耐着的,可是现在她也有些被莫熙儿惹起气来,当下笑着道:“本来已经放弃了,听七皇子妃这么一说,我应该再仔细看看,没准就猜出来,得了太后娘娘这块玉。”   皇太后原本确实是要给莫熙儿做脸的,也事先命人告诉了莫熙儿那小斛中是什么,不过她听着莫熙儿说这话,心里多少也有些不痛快。   其实在场的不是皇族血脉就是王公贵族,稍微在她们面前露个脸也就罢了,你也犯不着非把人猜到这个地步,皇太后突然觉得这事儿办得有点不像话。   毕竟本来就是假的,大家也全都忍让着给你面子,结果你倒好,反而不知足,还得明着挑到那孟国公府的二媳妇头上去。   皇太后还是记得顾嘉的,她挺喜欢顾嘉,觉得这姑娘不错,只可惜后来嫁给了齐二。   当然了,齐二那小子也不错。   皇太后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嘴上却没说什么,只琢磨着以后也得好好调理下这七皇子妃,也好让她知道当皇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顾嘉当下也是来了倔性子,干脆仔细地去看那叶子,她看着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再望向那面上显着得意的莫熙儿,她笑道:“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皇太后听闻,倒是好奇:“你说来听听。”   旁边的莫熙儿没说话,抿着唇儿,淡定地等着顾嘉说,她显然是笃定顾嘉猜不出来的。   顾嘉却笑道:“这个绿苗之所以大家都猜不出来,是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一种,而是两种混在一起的。”   当下她指了那小斛道:“这些绿色小苗,看似一样,但其实仔细观察,却是不同的,按照常理来说,韭菜叶应该比麦苗要长,麦苗上有微小茸毛,如今因这些绿苗尚且幼小,我们看不出来的,但是若我们仔细瞧,可以发现,这些绿苗之中,有的叶片多,有的叶片少,有的叶片朝上,有的叶片朝外,乍一看我们以为纵然一个小斛之中,叶片朝向各有不同,便会误以为这是一种。但其实不然,这是韭菜和麦苗的混种。”   说着,她干脆指着那绿苗道:“其实还可以有一个辨别方式,那就是干脆拔下来,根苗深且根须多且吸的定是麦苗,反之则是韭菜。”   她这话说完后,所有的人目光全都射向那莫熙儿。   只见莫熙儿脸色已经大变,抿着唇儿,绷紧了脸,那样子明显是根本没想到顾嘉能答出来,好生震惊好受打击好不憋屈啊!   再看旁边的皇后,微微垂下眼,面上带着笑,只不过那笑里竟有了几分嘲弄的意思。   至于皇太后,摇了摇头,到底也是笑道:“这可是答对了!到底是三品淑人,究竟和寻常女子不一样!”   哎……怎么就便宜了那齐二小子?这若是能娶过来给自家阿脩儿当媳妇该多好啊!   皇太后这一说,殿上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大家笑看向顾嘉,都不免敬叹她的目光敏锐。   虽说这二少奶奶是乡下来的,可是她们这些王公贵族家眷,平时也眉梢玩这种游戏,麦子韭菜早就看熟了,如今不也是没猜出来吗,还是人家心细胆大。   齐胭见顾嘉猜出来,顿时仿佛她自己猜出来一半,眉飞色舞,笑嘻嘻地道:“阿嘉就是聪明呢,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是两种种芽呢!”   当下顾嘉上前领赏,皇太后慈爱地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个有胆的,便是别人想到可能是两种绿苗,也未必敢这么猜。”   毕竟这是头一遭,还没人这么放过。   顾嘉却没觉得这事儿多风光:“太后娘娘,如七皇子妃所说,我是自小长在乡下的,自然是见得多,这原算不得什么本事,因为这个得赏,我自己心里都有愧的。”   可是她这么说,皇太后越发觉得这姑娘可爱又实诚,再看看自己那未来孙媳妇,心里暗暗叹息,想着这婚事做得不好,可惜了呢,要不要考虑着干脆换一个?可皇上那边如今也不听她的啊!   想想只能作罢!   ☆、第 158 章   第158章 “你就知道欺负我”   宴席散了的时候, 容氏带着翔云郡主并顾嘉她们走出宫门的时候, 恰好遇上莫家也出来。   齐胭想起宴席上的事:“莫熙儿她这是以为自己要嫁给七皇子, 从此后便耀武扬威了,这是故意找我们麻烦,想踩一踩阿嘉。”   容氏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玩耍而已, 输了赢了都可以。”   嘴上这么说,不过心里对于刚才在宫里的事,还是觉得痛快的,出了一口恶气。   尽管出了这口恶气好像也于事无补,但至少心里舒坦。   翔云郡主随着容氏的话颔首道:“是,这种事以后还是要谨慎, 不能逞一时之能。”   容氏听翔云郡主这么说,轻笑了下, 便没再说话。   这时候, 底下人却是来报,说是前面莫家的车马正好在前面, 孟国公府的车马被堵在里面,出不来, 这是要好等一番了。   齐胭顿时纳闷了:“怎么会这么慢, 过去不就行了。”   底下人却是回说,莫家有一辆马车坏了,便停在那里,一时没人去动, 他们也不好擅自去动。   大家听了,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未来七皇子妃在故意为难她们呢。   齐胭冷笑:“瞧把她张狂的!”   皇上这还是没驾崩呢,她莫熙儿的未婚夫君还没当上太子,她就把尾巴翘天上去了,以后万一当了皇后,那她们们孟国公府还有活路吗?   容氏叹了声:“等等吧,既是莫家的车马坏了,我们就等着,反正也不差那些时间。”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不太是滋味。   她也是出身名门,后来又嫁的是孟国公,娶进门就是国公夫人,她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时也有相熟的过来问,一问缘由,颇有些尴尬,待有说要过去帮着问问的,容氏却不让她们插手的,只让她们早些回家。   最后容氏干脆推说,要等着宫里头的国公爷。   顾嘉见状,明白了婆婆的用意,知道这是干脆来一个苦肉计,当下也不再说什么,看看天冷,她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白貂毛大氅,让翔云郡主披上。   “咱们两个换换吧,我这个毛更暖和一些。”   翔云郡主一怔:“不必,我也不冷。”   顾嘉却道:“你便是不冷,却要当心肚子里的孩儿,你怀着身孕呢,不能马虎。”   容氏看顾嘉这样,自是宽慰,劝说翔云郡主道:“阿嘉说得对,如今万千要紧的时候,你不能出什么茬子,要不然我可没法和大郎交待的。”   翔云郡主见此,只能受了,穿上的时候,她看了看旁边的顾嘉,五味杂陈。   顾嘉其实并不冷,她小时候也不是挨过冻,这算什么呢。   如此,一直等到日暮之时,总算那马车被硬拖走了,她们才得以返家。   回到家里一问才知道,家里的男人们也没吃什么好果子。据说是在那皇宴上,皇上明显是宠着七皇子,冷落三皇子的,连带着对昔日宠信的齐二也淡了许多,宴席上分富贵果并赏尺时,齐二都是排在后面被冷待着。孟国公身份地位在那里,倒是没人敢冷待,但是皇上和他说话的那语气,他能感觉出来,不好受。   一家子互相通了通气,看看时候不早了,各自归了自己的房中。   回去家里,齐二让人关上院门,第一句话却是:“嘉嘉,让你受委屈了。”   顾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没什么委屈啊,反倒是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你排在最后?”   齐二皱眉:“外面冷成那样,那莫家竟然如此为难,未免欺人太甚。”   说着,将她的手收拢过来,果然是冰冷的。   一时红穗儿带着几个丫鬟赶紧碰上了暖炉,他拉着她坐在一旁,帮她揉搓那手,活泛开来,免得冻坏了。   顾嘉看他围着自己忙活,抿唇笑了下:“不管她,你给我暖着就行了。”   其实并没有那么冷的,但是看着齐二这么心痛自己,她就是忍不住想撒个娇,于是干脆钻到他怀里低声嚷道:“那你怎么给我暖?”   齐二低首看她那笑盈盈的模样,明明自己心里又疼又气,偏生她跟没事似的,还有心情和自己开玩笑。   “那你要我怎么给你暖?”他攥着她的手,低声问。   顾嘉笑着没说话,却探入了他的衣襟中,将自己冰冰凉凉的手放在了他胸膛上。   男子体魄强健,即使在冬天里依然体温火热,摸上去就像暖着小火炉一样。   顾嘉的手凉,此时更感觉里面的暖和。   而齐二那里,乍感觉到那冰凉的小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软嫩的小手儿往常是那么精致惹人喜欢,齐二甚至记得那纤细的手指夜晚里紧紧掐住自己肩膀时的劲头,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着的。   可是如今,却被别人的有意刁难给冷到了,冻成了这样。   冰凉的手触碰上他火热的胸膛,让人身体一个激灵,胸膛也随之颤动。   顾嘉调皮,感觉到了那胸膛的震动,便曲起小手指头,轻轻地挠了下,口中还低声道:“帮我暖着。”   她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着?   他将她整个都收拢在怀里的,隔着袍子逮住她那作怪的小手指头:“暖就好生暖着,别逗我了。”   顾嘉靠在他怀里,仰脸笑:“怎么,还不兴让我碰碰啊?”   往常他总是急吼吼跟恶狼似的,如今倒好,正经起来了。   这屋子里也没外人啊,于是她笑道:“行啦,别装了!”   齐二低头凝着她,却是叹了声,怜惜地揽着她细软的腰肢,低声道:“虽说我心里是有把握的,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觉得我不会败,但是如今看你被别人为难欺负,还是不好受。”   娶了她,是希望捧在手心疼着,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让她每一日都开心,把日子过得就像吃着甜甜的点心。   如今可倒好,让她被人在宴席上刻意刁难,让她在大冷天等在宫门外受冻。   偏偏这委屈来自于那莫熙儿,昔日南平王世子的未过门妻子。   这让齐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他宁愿自己被人冷落欺凌,也不愿意看她受这种委屈的。   顾嘉看他这样,意外得很,歪着脑袋仰脸打量了一番,最后忍不住笑起来:“小二子,小二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没命了,看看你这样子!”   齐二顿时没好气了,捏住她的手:“乱开什么玩笑。”   顾嘉:“小二子,我就逗你玩玩嘛!”   她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一个莫熙儿刁难下嘛,她刁难自己,自己还反过来给她一个难堪出了风头呢。   至于宫门外挨冻……又不是她一个人挨冻,还有婆婆郡主和受宠的小姑子呢!   而且这件事怕是当天就传遍了,人家笑话的可不是她孟国公府,而是那个不懂事的莫熙儿!   所以顾嘉心情好得很,丝毫没有什么在意的。   齐二那张俊朗的脸上突然有了恼意,他气鼓鼓地道:“不许叫我小二子。”   顾嘉差点喷笑出来,不过为了顾全眼前男人的自尊心和威严,她还是努力地憋住,忍住,小声道:“那,那叫什么来着?”   齐二看了眼顾嘉,感受着她因为憋笑而不断抖动的手。   那小手就在自己胸膛上一滑一蹭的,制造出意想不到的后果,让他本就滚烫的身体燃起了小火苗,小火苗逐渐燎原。   他黑着脸道:“你要笑就笑吧。”   她能憋,他还怕把她身体憋坏呢。   顾嘉这下子终于忍不住了,搂着他的脖子大笑,一边笑一边道:“那我……叫你大二子吧好不好?”   齐二这时候心里也好受多了。   他怕她受委屈,心疼,但是看她这样子,倒是好得很,反倒是他,替她担惊受怕的。   这个没良心的小妖精。   齐二将笑个不停的女人抵靠在旁边的百宝架上。   他可以感觉到,她笑得厉害,枝头桃子颤。   他可是嘬过那桃子的。   “笑吧。”齐二将她定住,低首下去。   他现在对她,可是有办法的。   顾嘉开始是真笑,笑得肩膀抖动,可是后来,她笑着笑着,那声音就有点像哭了,断断续续的哭,停也停不住。   ……   ********************************   齐二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娇妻受这种委屈。   南平王世子如今正风光得意,可谁又能说,风光最得意的时候不会一下子陷入难堪之中呢?   齐二之前早就派人了去调查这丹药之事的,查来查去,也是巧了,竟遇到了一位亲戚,是济宁洛家排行第九的,人称洛九。   这位洛九,恰恰好就是齐胭夫婿,自小天资聪颖,七八岁便会舞刀弄棒,之后十几岁曾经一度为家中所不容,再到十四岁那年,他突然大彻大悟,竟然跟着道士上山学艺,学得一身神乎其神的本领。   这次齐二寻到了洛九,将事情说给他听,洛九听说这皇宫之中竟然有人进献丹药,须知这丹药是道家之物,他身为道家的俗家弟子,自然是颇有兴致,便欣然跟着进了燕京城。   因洛九的弟弟洛十三也跟着洛九一起的,便随着进京了。   齐二就把那丹药交给了洛九,洛九一看之后,顿时皱眉,叹道:“这等害人之物,竟流落到了皇宫之中,造孽啊!”   有了这位相助,眼见得事情有了眉目。   也是巧了,洛九进了燕京城后,齐二带着他先去拜会钦天监诸位大人,竟然认出来,钦天监颇受皇上信任的孙大人竟曾经蒙受过洛九师父的恩情,如此一来,彼此自然亲近起来。   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洛九进燕京城后,先来拜会了孟国公府的老太君并国公爷和容氏,容氏见了洛九,想到这是自己未来女婿,自然是看着喜欢亲近,便问起洛九在哪里下榻,听了后,连连摇头:“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哪能住外面呢,就在家里住吧,这样万事也方便。”   洛九少年时放荡游浪,不拘礼节的,如今听说,也不客气,当下便应了。   齐二见洛九和洛十三住在自家府中,自然高兴,便带着两位未来的姻亲四处走走,正走着,却见前面一女子带着丫鬟经过花园旁的长廊。   洛九也就罢了,偏生那洛十三,今年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年轻时候,只见女子着一袭高领浅紫的长裙,上有缠枝莲花刺绣,高贵精美。如云的黑发逶迤在形状优美的背上,缕缕墨发在娇柔一捻的腰肢旁轻轻晃荡,甚至些许尾稍扫着下面挺翘的臀儿。   那臀儿,也实在是好看得紧,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摆的。   那是济宁女子少见的。   这洛十三跟随在洛九身边,自小也是不拘礼数的,万事随性,看到了,觉得好,自然就多看几眼,当下忍不住细看这前方女子。   齐二倒是没注意到洛十三的视线,他第一眼看到,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娇妻。   也是两日没见了,如今看到,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其实这时候顾嘉是带着丫鬟过去容氏房中,正走着,感觉到旁边有人,一转身看过去时,恰好见到外出两日的齐二。   当下心中浮出惊喜,面上便不自觉露出笑来。   齐二和顾嘉两个人四眸相对间,眸中自有无限甜蜜,彼此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可偏偏就有那洛十三从旁,生生地给误会了。   他以为顾嘉回头那一笑,是对着他的。   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回眸一笑,那里面不知道你多少情意。   洛十三当时就傻眼了。   他看了顾嘉,才发现,世上再多女子,也都是过眼云烟,全都忘记了。   唯有眼前女子才是真的。   顾嘉过来和齐二打了招呼,齐二介绍了,洛十三这才醒悟。   敢情人家看得不是自己,竟是人家自己的夫君。   敢情这样一个美人儿,嫁的竟然是齐二那样的板正男子?   这……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齐二开始时心里只想着自家娇妻,并没注意洛十三的,如今也多少注意到了,洛十三那神色不对,当下明白了,顿时皱眉,想着还是让嘉嘉距离这不靠谱的洛十三远一些。   洛九从旁,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家那傻弟弟的样子,一时无奈,暗暗摇头。   当日回去,倒是把这弟弟狠狠揍了一通。   这可是他未来大舅兄的媳妇,你小子,这是起的什么色心?   **************************   这时节是刚过了年,又因皇上那里身子不行,脑子活得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这一年的来往就特别多。这一日,因别人请了席的,孟国公府这里自然是要回请,恰好外面新得了一些南方的果子叫做枇杷的。   这枇杷是个稀罕物,寻常人见都没见过的,不说别个,就连容氏也是第一次见。   容氏见那果子橙黄好看,剥开来尝了一点,酸酸甜甜的汁水多,不免点头:“这个也不说多好吃,就是吃个稀罕,正好我们要请人的,就留着来了客人吃吧。”   容氏这么下令了,顾嘉自然应着,她让人将那一筐的枇杷都给收拾好了,放在库房里冰着,免得给坏了。不过想着这玩意儿酸酸甜甜的,倒是怀着身子的人愿意吃,就另外取出来一些,让人给翔云郡主送过去。   翔云郡主吃了,果然喜欢,特特地让人谢了顾嘉。   自从上次在宫门外,顾嘉主动要脱下自己的大氅给翔云郡主穿,翔云郡主对顾嘉感激不尽,两个人关系就越来越好了,不好说比得上亲姐妹,至少比寻常妯娌要亲近多了。   容氏看着这样子,自然也是放心。   阖家和睦才叫好呢,一家子亲亲热热的,那才像个家。   顾嘉让人送走了枇杷,又开始操持着宴请的事,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的,自然都操心的,幸好齐胭如今多少也懂事点了,竟然跑过来帮忙打下手了。   好不容易这客人一个个都到了,迎到花厅中,说说笑笑的。   顾嘉看过去,今日请的客人,竟然也有莫大将军夫人并莫熙儿的。   按说上次出了那事,自然是不该请,谁爱搭理你们?可是国公府因得了枇杷,自然得送给宫里头一些尝尝鲜,就说起这宴请的事了,人家皇太后发话了,说让莫熙儿也跟着过去学学,说她们国公府理家有方的。   没办法,只好请了。   这说起来,可真是请了个仇家,还得小心翼翼地供着,真叫一个憋气。   莫大将军夫人带着女儿莫熙儿来了孟国公府,却很是矜持高贵的样子,笑盈盈的,那样子,虽没开口,但便是地上跑着的狗都知道她心里的得意了。   怕不是要笑话死这孟国公府了。   你们看我不顺眼,我是欺负了你们,可你们还不是得请我?   在场的人,自然都知道这桩官司,有的同情容氏,也有的暗暗从旁看热闹,这种宴席上永远缺不了看热闹的,也缺不了以后帮着散播些茶余饭后谈资的。   莫大将军夫人笑呵呵地道:“这枇杷看着是不错,模样喜人,只是吃起来,倒也不过如此,不如咱燕京城的果子好吃。”   她这一说,大家都不好意思吭声了。   其实吃东西嘛,在乎的是个新鲜,你非得拿这个和其它果子比,也没什么意思。   人家孟国公府得了这稀罕物,特特地请大家吃,这是好意。   也忒欺负人了,这是仗着自己要当皇子妃的丈母娘吗?   容氏轻笑了下:“是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给大家尝尝鲜,咱国公府里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好东西,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大家都不好意思起来,你们莫大将军府敢这么踩人家国公府,我们可不敢,少不得赶紧夸一番这枇杷如何好吃。   可说真的,这枇杷还不错的,酸酸甜甜的小果子,汁水足,怎么在莫大将军府里就不好吃了?   莫熙儿从旁,一直是很矜贵的样子,都不怎么说话的,脸上也淡淡的。   她是要当皇子妃的,自然和别个不同了,这么不说话,那气势就出来了。   这时候,她望向了顾嘉,笑道:“阿嘉倒是忙得很,都忙些什么?”   顾嘉少不得和她说了说。   莫熙儿:“倒是个操劳的。”   顾嘉:“……”   对,我命苦,我不容易,顾嘉赶紧承认。   于是全场就看莫家这母女俩,那叫一个尊贵高傲,那叫一个目无下尘。   甚至有人偷偷地说,这是要嫁给七皇子了,也学了七皇子那冷清模样吗?   就在这时候,突而间,有一个莫大将军府上的嬷嬷急匆匆地过来,走到了莫大将军夫人耳朵边,嘀咕着说了句什么。   莫大将军夫人听了,那脸色当场就煞白煞白的了。   莫熙儿本还笑着对这国公府诸般吃用挑三拣四的,见她娘那神情,也是纳闷了:“母亲,你没事吧?”   莫大将军夫人勉强笑着,看了看莫熙儿,摇头:“没事,没事……”   可是她说没事,谁信啊,大家都不免疑惑,暗暗打听。   而顾嘉这边,也有人匆忙过来报信了。   一听,却竟然是齐二已经带着洛九在宫里头把那丹药的事给禀明了。   不光是请了道家高人,还请了几位老御医并太医院的院首大人,最后大家一起上奏,说那丹药是害人之物,内有□□,长久吃下去,必伤龙体。   皇上本是不信的,可是这次齐二请来的,不光有洛九,还有几位当时名道,那是平时皇太后都敬仰的道长,加上几位老御医的话,他是不信也得信,当即叫来了他那七皇子,痛斥一番,命他闭门思过在家,无宣召不可进宫,显见的是已经让皇上起了防备之心。   在场的都是人精,宴席间,去一趟净房,彼此交头接耳下,很快有人就知道消息了。   知道消息后,都忍不住赶紧去看莫大将军夫人并她那女儿。   却见莫大将军夫人脸上的笑那真是挂都挂不住了,那嘴巴,那下巴,还有那眼睛,是拼命地维持着端庄的样子,拼命地不让人看出异样。   可是不行啊,心里难过哪,怎么装都装不出来啊!   众人看着她那精彩的表情,都几乎可以想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女儿还没嫁过去,那边就失宠,这日子怎么过?   大家看着这一幕,也都是不容易,忍哪,也得拼命忍着,总不好当场大笑出声吧。   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对方拼命憋着的嘴角。   这一趟来国公府,可真真是值了,吃了枇杷,看了热闹!   顾嘉也忍不住想笑的,但是总得忍着,不能失了体面,她目光淡淡地望向莫熙儿,却见莫熙儿低着头,咬着嘴唇,那嘴角一抽一抽的,几乎都要哭了。   哎,到底没见过世面,这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玩,昨晚半夜才回来,所以今天起晚了,又没存稿,只好努力地码字,今天就更新晚了。   为了表示对更新延迟的歉意,本章发红包100个。   另外出去玩也没法写文了,但是热爱晋江的我坐车的时候还是翻翻榜单看看文,给大家推个文,肥肥哒。   《皇后又又又见鬼啦》by:二恰   文章简介:   秋禾无权无势,毫不起眼,却从冷宫宫女一路爬到御前第一红人,只因她有一双可以见鬼的眼睛。   宫斗达人前贵妃:废物!这群东西都收拾不了还想报仇?   魅惑人心前妖姬:祸国殃民勾引狗皇帝,样样我都行!   垂帘听政前太后:要什么男人!跟哀家一统江山!   所谓背靠大佬好乘凉,合宫上下见了她都瑟瑟发抖,被她怼落马的敌人们坟头草两米高。   唯独出了名不学无术的登徒皇子周文衍,不但不怕她,还处处招惹她。   “小秋禾,给爷亲一个,凤印都给你抢来。”   前期是能见鬼的硬核宫女&登徒子皇子,后期是能见鬼的硬核皇后&妻奴皇帝   然而这不是一个见鬼文,其实是个宫廷甜爽文~   ☆、第 159 章   第159章驾崩   这次国公府宴请, 客人们来了走了, 回去后,若是别人问起来,孟国公府吃了什么, 大家记住了, 枇杷。   只吃了枇杷,没吃其它?想不起来了……忘了, 光顾着看戏了。   若是人家继续问, 看什么戏了,那马上客人能给你声情并茂地说出曲折离奇精彩纷呈的一出折子戏。   不说其它, 就莫大将军夫人——未来的七皇子妃丈母娘脸上那表情,就够大家回味几日了。   这次去孟国公府,值了!   而容氏她们,憋着笑送走了客人, 回去后,一家子妯娌媳妇小姑子的, 围在一起那叫一个乐呵,大家都笑得眼泪快出来了,翔云郡主更是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时大家难免说起这洛家来,顾嘉笑道:“这可是阿胭你未来夫婿的本事,以后可不许胡乱说话了知道不, 你这夫婿可是个有本事的!”   齐胭脸上绯红,呸了声,不说话了。   她已经得到了信儿, 知道那洛九已经从宫里回来,如今就在孟国公府的东跨院住。   从容氏那里出来,齐胭拉着顾嘉的手,贼贼地道:“嫂嫂,你可得帮个忙。”   顾嘉挑眉。   这齐胭也真是,有事叫嫂嫂,没事叫阿嘉,这显然是有事了。   她笑道:“怎么了?莫不是要银子?你二哥哥可是没多少银子给你挥霍,免提。”   想想她以前竟然撺掇着让齐二给齐胭花银子买画本,想想心都在流血!   太傻了,那是自己的银子自己的银子哪!   齐胭脸上有点绯红,竟然难得扭扭捏捏地说起自己的想法。   原来她心里好奇,想着过去看看,好歹也知道未来夫婿长什么模样。   顾嘉听着,对她实在是没法:“你若是冒失着跑去看了,万一被人家知道了,怕是觉得你不庄重,到时候传到洛家耳朵里,总归不好,如今还没嫁过去,好歹装一装,大小姐你忍忍吧。”   可是齐胭却道:“我本来就不是那什么端庄文雅的人,此时若让我硬装,那万一嫁过去人家发现不对,要退货怎么办?或者说失望之下苛待我怎么办?还不如让他们早早地知道我是什么人,是不是要,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这话说的……好像竟然有点道理?   齐胭拉着顾嘉哀求:“好嫂嫂,陪我过去瞧瞧吧。”   顾嘉:“那我也不好就这么陪你去,让你二哥哥知道,怕是要说我了。”   齐胭噗地一笑:“阿嘉,你没成亲那会,什么时候怕过我二哥哥,如今怎么成了亲,就怕了?他怎么你了?”   被齐胭这么一问,顾嘉脸上猛地火红:“也没什么,就是总不好让他不高兴,不然又要给我讲些道理,总归不好。”   她才不要说,齐二夜晚里生猛得很,若是惹他不高兴,他都不讲道理了,他直接用做的,那才是难以忍受呢。   齐胭想了想:“阿嘉别怕,我们偷偷去就是了。”   顾嘉:“偷偷?”   齐胭纠缠着顾嘉:“好嫂嫂,好阿嘉,你得帮我,我就想看一眼,我看一眼,若是不那么丑,我也就嫁了。”   顾嘉和齐胭素来要好的,被她这么哀求,也是没法,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当下道:“行,我陪你去,不过可不能偷偷。”   齐胭纳闷:“不偷偷去,那怎么去?”   顾嘉自然是有法子的。   那洛九是齐二请来的,是客人,得叫齐二兄长的,那顾嘉只要打着嫂子的名义去命人送点茶水,算是帮着齐二待客,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到时候齐胭随意跟着就是了。   齐胭一想,也觉得这个主意好,连连应是!   于是这一日,齐二回来,顾嘉就和齐二提起这事儿来:“既是你的客人,我应该好生替你招待下,便想着让人炖了鸡汤并各色茶点,命人送过去。”   谁知道齐二一听这个,那脸顿时不好看了:“为什么要管他这些?”   顾嘉一怔,有些不明白了:“这不是……你的客人吗,我想着还是……”   齐二:“既是我的客人,又是个男人家,那你操什么心?”   顾嘉这下子彻底傻眼了,她不明白齐二这是怎么了,又是什么意思,好好的,竟然说出这么生分的话来。   他的事难道不就是她的事吗?   心里自然委屈,瞥了他一眼:“行,那以后你的事是你的事,我的事是我的事,以后我才不管你呢!”   想想还是气:“那你离我远一些吧,不许凑我的边!”   你不是天天记挂着夜里的那点事吗,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意了,看你继续能耐去。   齐二心里本来就恼着,现在听顾嘉这么说,那娇滴滴委屈可怜的样子,又心疼又心酸,只恨不得把这娇媚娘子藏起来,藏在锦帐里,藏在被窝里,一辈子不给人看到才好呢。   偏生她还恼了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握住她的手道:“怎么好好的就要我离你远些,都不让我凑边了?”   这人还好意思说这种话?顾嘉使性子,甩手:“放开我,放开我,都说了不让你沾边的!”   他偏握着她,就是不想放开的,怎么可能愿意放开呢。   顾嘉这下子越发得使性子了,男人也真是的,倔强性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是得勤调理,于是她挣扎,才不要他握自己手腕。   齐二拽着她的手腕,手一拉,就将她拉到了怀里。   顾嘉会这么轻易就范吗?不让齐二这种鲁男子吃点苦头,她就不叫顾嘉了。   于是她抬起手来直接拍打他的胸膛,打了后觉得受疼,干脆又用指甲,隔着衣服去抓他的背,口里还哭啼啼地道:“你就知道欺负我,前几日说着心里疼我,要如何如何疼我,今日又欺负我!”   齐二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哭声可以如此动人,就像往年他在自家山庄里,晨间起来读书,看着落叶,听着山林里的乳莺啼叫,一声一声的,软糯糯地埋怨,纵然是骂你,也让人心甘情愿地受她的骂。   只是想着这样的妇人,自己知道她好,难不成别人不知道,别人看到了,就往心里去了,怕不是晚上得惦记着?   想想就酸,当即抱住怀里这野猫一般挣扎的妇人:“你只说我欺负你,那我可要好好欺负你的。”   说着,上榻。   *****************************   过了很久后,顾嘉被欺负得狠了,哭,挠,踢腿儿,甚至到了厉害时,两只脚抻着,拼命地蹬着床尾一处。   她犹如一根绷紧了弦的弓,被齐二用毕生所学来弹奏。   当一曲终了,弓弦断了,她像一潭泥儿软在他怀里,轻轻哭着,还要低声撒娇埋怨。   齐二满足地抱着她,轻轻在她后背拍打,哄着道:“谁让你想着别的男人,我心里气着,难道不能欺负你?”   顾嘉:“胡说,我才不没有想着别的男人!”   想着男人的是齐胭好不好,这当哥哥的怎么这么愚钝,就不明白人家齐胭的心事?你领了人家夫婿进门,怎么就不可以想办法让人家见一见?   齐二搂着她:“那洛十三看着你的眼神,实在是可恶得紧。”   若不是顾念着这是洛九弟弟,他当时直接踢他一脚的。   顾嘉:“啊?洛十三?”   齐二:“对。”   顾嘉完全不记得洛十三这个人,十七八岁,挺年轻的一个孩子,他怎么了?   齐二:“不许想他。”   顾嘉:“……你如果不提,我根本没想。”   齐二:“没想最好。”   顾嘉想着,也是噗地笑出来,不过又睨了他一眼:“你这人也真是,平白就知道吃什么干醋,那个什么洛十三,有什么干系,我连这个人长什么模样都没印象,只记得这是洛九弟弟,你倒是好,为了个外人,就这么冷着脸对我。”   齐二想想,也觉得是自己的不是,抱着娇妻低声道:“那是为夫的过错,为夫给娘子赔礼好不好?”   顾嘉得理不饶人:“你不光错了,还大错特错,借着这点事来欺负我!”   齐二:“我——”   顾嘉才不让他辩解呢:“说什么你的客人,我为什么要管,难道你的客人就不是我的客人?你说这么生分的话,我心里能不难受吗?”   齐二再想想,低叹一声,当下放开顾嘉,坐起来。   顾嘉纳闷,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齐二坐起来,对着顾嘉作长揖到底:“娘子,为夫错了,为夫今日确实是猪油蒙了心,泛酸吃醋,这才说出这种浑话来,以后定不会了。”   顾嘉看着他这样子,明明在榻上,还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当下再也忍不住,噗地笑出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齐二趁机再次将她搂住:“好了,娘子笑了,这是不怪我了,那我们——”   可以继续了。   他还没吃饱。   顾嘉:……   *************   当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顾嘉正舒服地躺在被窝里,她甚至还惬意地将自己的脚丫蹬在齐二大腿上,好让他帮着自己暖脚丫,顺便再欺负欺负他。   这时候院子的门被人敲响了,顾嘉在那夜半的静谧中听到仆妇披上衣服去开门,再之后就有丫鬟跑过来,说是国公爷那里派人来叫。   这都是三更时分了,国公爷这时候叫人?   那必是大事了。   顾嘉原本迷糊着昏昏欲睡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齐二。   齐二面色郑重,什么都没说,起身穿衣,矫健地翻身下床。   临出门前,他回来叮嘱说:“若是真有个什么,不要乱跑,不要乱动,不可自作主张,等下天亮了过去母亲那里,陪在母亲身边。”   顾嘉这个时候脑子比谁都清醒。   同样的情况她是见识过经历过的,当时齐二也是让她过去容氏那里,让她好好伺候容氏,不可离开。   当时不明白,现在懂了。   若外面真出什么大事,孟国公府未必就不出事了,而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就是容氏那里。   上辈子齐二和自己说话的那语气,她还以为他只一心记挂着母亲,根本不顾她的惊惶不安,只想着让她伺候容氏呢。   现在真是恨不得给上辈子的自己一巴掌,容氏那里伺候的人多着呢,用你伺候?   当然这也和当时的心情以及两个人的关系,甚至齐二说话的语气有关。   这辈子,她当然是立刻懂了。   她颔首,对他道:“你放心就是,我知道怎么做的。”   齐二最后看了她一眼,利索地转身出去了。   顾嘉下床,从窗棂里往外看,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这是一个并不太冷的夜晚,天上还有稀落落的星星高悬,一切看上去静谧沉静,和往日许多个夜晚并无不同。   不过顾嘉知道,燕京城要变天了。   这是决定未来很多人命运的时候。   成则荣华富贵荫庇子孙几代人,败则祸及九族永不得翻身。   顾嘉深吸一口气,折回床边,叫来丫鬟,在丫鬟伺候下穿衣裙戴风帽披上了大氅,准备过去容氏那里。   她过去的时候,容氏也刚收拾好,正坐在软榻上发怔,见她过来了,忙道:“阿嘉,坐。”   顾嘉听着容氏的声音,知道她心里发慌。   任凭平时多能干多有见识的,这时候也是紧张的,更不要说深闺里的一个妇人,什么都不能干,只能是枯坐着等而已。   顾嘉握住了容氏的手,安慰道:“娘,你要不再睡会?”   容氏苦笑:“睡不着,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景了,我心里总是不踏实。翔云那边怀着身子,也不好惊动,三郎和四郎刚才也跟着出去了,这,这若是有个什么……”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下子红了。   家里一共四个男儿,都出去了,万一有个什么不好,那怎么办呢,那岂不是全完了?   不过又一想,若是外面不好了,里面的,谁也别想活了,这以后就没好日子了!   顾嘉看她这样,知道她瞎想了,便安慰道:“母亲,这事儿怕不是马上能完的,外面怎么样,咱们管不着了,操心也白搭,倒不如先管好我们自己。如今依我看,先把阿胭叫过来陪着你,再等天亮了把大嫂叫起来,到时候我们准备一下,都过去佛堂里老太君那边。虽说老太君年纪大了,不好惊动她老人家,但是怎么大的事,她能不知道吗?万一有个什么,咱们人在佛堂里,也比外面强。”   容氏原本心里慌着,听顾嘉这一说,心里顿时清明起来。   是了,翔云郡主那里怀着身子,这若是真出事,往哪里躲,一家子就得往佛堂里躲。   老太君那是先帝赐下的诰命,连皇太后都要敬重几分的,是年纪大了有福气的老人家,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外面哪个小子敢轻易冒犯这样的老人家?   后代子孙不肖,惹出事来,为了保住血脉,只能过去太君的佛堂了。   容氏感激地望向顾嘉:“难为你年纪不大,倒是想得周全,如今我命人去叫翔云,你去把阿胭叫来,记住,不可声张,免得走漏了风声。”   顾嘉听命,当即去喊来了齐胭,齐胭本来还睡得迷糊,被顾嘉凑到耳朵跟前说了几句,顿时连个声响都没有了。   半天,她突然来了一句:“若是万一不好,抄家,那我的那些画本……”   顾嘉瞥了她一眼,她立即住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到天边启明星升起来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女人总算凑齐了,便一起过去老太君那边。   老太君年纪大了,醒得早,如今已经洗漱过后在佛堂念经了。   见她们过来,倒是也没说什么,让她们都坐在蒲团上。   老人家经历得多了,年纪也大,又常年和佛相伴的,看事情就多了那么几分灵透。   都不用特意解释的。   念了一会儿佛,这边翔云郡主累了,顾嘉照料着翔云郡主去歇息,待翔云郡主歇下了,天已大亮,仆妇丫鬟底下人等都起来了,这时候就得安抚人心,她帮着容氏安排外面把守的人,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又调度各处人等,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忙到了晌午时候,她才有功夫吃个饭。   齐胭红着眼圈道:“阿嘉,这次真是苦了你。”   翔云郡主从旁很不是滋味,摸着自己的肚子,没说话。   她是王府里出来的郡主,身份高贵,又是嫡长儿媳妇,本来家里出了这种事,正应该赶在前头挑大梁,当个主心骨帮着婆母稳定人心,可是如今倒好,却因为怀着身子,万事小心,竟是什么都做不到,如同一个废人般。   她心里愧疚,再看顾嘉从旁低声和容氏讨论事儿,说了这里那里,婆媳两个人好生默契,不免难受。   想着这次她终究不如二房了。   可若说怨怪顾嘉太出头抢了自己的风头,好像又不是的,谁让自己如今怀着身子呢?顾嘉对自己体贴照料,自己反倒是要感激她的,若心里不满,那自己都觉得不对味儿。   而就在这翔云郡主为了心里那点事纠结的时候,顾嘉这里正和容氏商量着如何利用家里这些家丁,好把宅院前后防守起来的事。   上辈子,她虽然懵懂无知,但是隐约记得好像是派了人把手的。或许根本没出事,或许派了人也没排上用场,但是万一外面乱起来,又有歹人趁乱打劫或者其他什么事,好歹能顶点用。   容氏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如今看顾嘉提起,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又想到了一些她原本没想到的,真是惊叹又喜欢,感动地握着她的手道:“阿嘉,阿嘉,这次全交给你了,多亏了你在!”   顾嘉轻轻拍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慰:“娘,你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子,遇到了事,自是当同舟共济。”   好一个同舟共济。   容氏看着顾嘉,真是比亲女儿还亲了:“说的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自是互相扶持着,怎么也盼着过去这一关。”   而这一群人到了晌午时分,终于得到了外面传来的消息。   原来昨夜里皇上就没气了,当时是皇后守在身边的,最先通知了孟国公府和自己娘家人,又把三皇子叫进宫里去商议对策。   至于其他的,便没说,只是那报信的说,外面好像看到有兵马在街道上跑,老百姓都不敢出门。   顾嘉和容氏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是皇后已经先发制人,瞒住了皇上驾崩的消息,准备先让自己的儿子捷足先登。   至于她那几个儿子,最有出息最能扶持上去的就是三皇子了。   可是其他几个皇子呢?皇后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或许还会被皇后按下,不和三皇子争,但是其他皇子自然不服气。   最不服气的自然是七皇子——昔日的南平王世子。   他要的显然不是区区一个王位,若是图个王位,当初他就好好地当他的南平王世子就好了。   他的野心显然更大。   容氏低头,皱眉。   旁边的翔云郡主突然道:“母亲,可有我北峻王府的消息?”   容氏看了她一眼,摇头。   翔云郡主失望地低下头。   顾嘉见她这样,自然也是想起了养父母萧家,以及博野侯府,她那侯爷爹,还有爱叨叨的娘,以及那顾子青他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想想,在事情还没明朗前,总归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这时候谁不是窝在家里不出门。   至于养父母那里,小门小户的,自然更是窝在家里不敢出来的。   若真是七皇子登基要对付,那也得一点点地来,总不能现在就拿刀砍,所以倒是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容氏看了看翔云郡主,淡声道:“阿胭,你陪着你大嫂进去歇歇。阿嘉,过来,我有个事和你说。”   翔云郡主看了眼顾嘉,抿唇,随着齐胭一起进屋歇着了。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一个媳妇只能进屋歇,一个却是可以和容氏商量事的心腹。   翔云郡主苦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新,然后去发红包。   然后推荐个文,确认过眼神,是我喜欢的那一款,少年战神,俊美无双~~~   《贵女娇且撩(重生)》by苏宝玉   弘安侯嫡女宁兰,雪肤花貌,玉骨冰肌,国色天姿。   上一世,老实本分做贵女的宁兰被太子使手段定为太子妃。   娶她那天,太子却反了。   谋反失败,娘家满门遭株连举族被屠。   重活一世,预知未来的宁兰决定不嫁太子,改写家族命运,协助父兄光耀门楣!   去他的老实本分。知天命,负美貌,兴旺家族!   权贵儿郎,不过是她娇撩复仇的工具。   不料乖乖女刚学会飙车就翻了。   宁兰玩弄少年战神霍起感情一事震惊朝野。   宁兰:_(:3」∠)_   霍起:……   高傲冷漠、战无不胜的男人会怎么磋磨她?看热闹的贵女们翘首以盼。   却发现走向和她们想得很不一样。   萧萧肃肃,高而徐引,玉山为之倾崩,郎君世无其二。   强帅贵苏真龙男主VS美貌堕落攀龙女主,两世双C,苏甜饼   搜索作者“苏宝玉”或者作品“贵女娇且撩”可以看到。   ☆、第 160 章   第160章大难之后   顾嘉不知道翔云郡主作为一个孕妇在看到自己陪着容氏忙碌时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楚。   她一心正记挂着和容氏商量下宅院后面的防守问题, 那里没有家丁把手, 真万一有个什么乱子,那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容氏心里也正记挂这个,听得顾嘉这么说, 舒了口气,满心都是欣慰:“好,好,有你,我就放心了。如今咱家里没男人, 少不得靠我们自己。齐胭那性子, 想事情我也怕想不周全, 全靠你了。难为你年纪不大, 也没经历过事,凡事都能想到,这可真是难得。”   顾嘉知道容氏夸自己实在是夸错了。   许多事不是她想得周全,而是她大概记得上辈子家里是怎么做的,如今只把印象中需要做的提出来就是了。   不过当下她也没说什么, 帮着容氏一起将家里的家丁重新分派过了,调了一部分人过去后院那里把手。   如此忙到了天晃黑了,才算停歇。   稍微沐浴过后,她出去吃饭,却见别说齐胭翔云郡主,就是容氏和老太君都在那里等着她。   有些诧异,她是忙过了时候, 耽误了晚膳,自然以为大家早吃过了的,当下意外地道:“老太君,母亲,你们还没吃?”   容氏招呼顾嘉坐下:“这不是等你么,快过来吃吧。”   这让顾嘉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只是一个儿媳妇,晚辈,上面有祖母有婆婆,更有个怀着身子身份贵重的翔云郡主,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人家等她吃饭啊。   她很过意不去地道:“母亲,老太君年纪大了,嫂嫂也怀着身子,怎么也不能让她们饿着肚子等我,这是折煞我了。”   容氏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又把箸子递到她手里:“今天可是把你累坏了,忙前忙后的,不知道操心多少。按说这都应该是男人做的事,哪能让你这么操劳?如今家里没男人,让你受这累,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难道我们还能自己先用膳,反倒把你这干活的剩下吃剩饭?”   老太君从旁,望着自己这孙媳妇,笑呵呵地道:“我就说你最配小二子了,如今小二子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齐胭笑道:“阿嘉,快吃吧,你再不吃,我肚子都要咕咕叫了!”   说着,她的肚子还真应景地叫了几下。   这让顾嘉更过意不去,看看旁边的翔云郡主:“大嫂,快些吃吧,你也注意身子。”   翔云郡主对顾嘉笑了下:“我没事,之前吃了老太君给我的一些点心。”   于是一家子就吃饭,吃饭的时候,容氏偶尔问顾嘉一些事,都是家里的一些琐碎事。   这些琐碎事平时看着无关紧要,如今却显得重要起来了。   比如外面局势紧张,这是一天能完的吗,还是说可能要两三天?这时候能钻出去采买吃食吗,若是一天两天还行,三天四天五六天,那府里的柴米油盐能维系下来吗?   顾嘉想起上辈子的事,她知道一时半刻可能不会完的,外面怕是要闹腾个五六天。   而大家被关在宅院里不能出去,也要煎熬个五六天。在这五六天里,柴米油盐菜肉都得节省着用,免得到了后面没得吃了。   顾嘉对容氏道:“母亲,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清点过家里的米菜肉了,节省着些,米能吃六七天,这是够的,至于菜,得亏这是冬天,厨房里才买了几车的生菜放在地窖里,也能吃一些时日,唯一缺的就是肉了。这几日我们俭省一些就是。”   说着,她望向了翔云郡主:“老太君那里是吃斋的,倒是不必操心,只是母亲和嫂嫂这里,总是得有个荤腥,我和阿胭年轻,几天不吃肉也没什么,所以我已经吩咐下去,接下来的膳食分开来,单独给母亲和嫂嫂做。”   容氏却道:“不用,我不吃肉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总是不安,正说这几天要跟着老太君一起吃斋念佛呢,怎么可能去吃肉,留给翔云和阿嘉你们吃吧。”   翔云郡主也忙道:“不必,就几天而已,我吃了荤腥反而犯呕……”   就在这一片推让中,老太君一锤定音:“好了,都不必推让了,你们母亲跟着我一起吃素吧,也好为家里积福,你们几个年轻的都可以沾荤腥。”   顿时,大家都不说什么了。   *******************   晚上顾嘉要去各处巡查了一遍,免得这防守有什么纰漏。齐胭精神抖擞地换上了男装,陪着顾嘉一起四处走。   她手里攥着一把长剑,道:“阿嘉,我看我可以假冒我二哥哥,当你夫君了!”   顾嘉瞥了她一眼:“行,今晚上你别睡了,就在外面守着。”   齐胭听着,来劲了:“我看行!”   顾嘉忙道:“别,真让你大小姐守着,母亲还不骂我。”   巡查了一圈,这防守也看不出什么问题,顾嘉和齐胭回去,先陪着老太君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便一起歇下了。   因这里寝房并不多,顾嘉是和齐胭睡一起的,到了半夜时分,顾嘉突然被一阵喧嚷声惊醒,侧耳倾听,大惊失色。   上辈子,她隐约听说过一些事,说是谁家当时遭了难,家里男人被人杀了,女人被糟蹋了,之后还被洗劫一空。这是别人传的,不知道真假,因太过可怕,所以就没当真,只觉得是很遥远的事,史书上的事。   如今听得这声音,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后背泛冷,头发根根都扎起来了。   这是冲着孟国公府来了啊!   这辈子果然变了太多,竟让他们摊上了这种事。   怎么办?   顾嘉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果真被那些趁乱的坏人冲进来,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家里头的女人……   在这个世道,出了那种事,一辈子就完了。   若是这种事轮到她头上,固然齐二也许会说他不在乎,但是她却会在乎,她会没脸留在孟国公府的。   那种喧嚷闹腾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时候她已经能听到佛堂外面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了。   顾嘉深吸口气,攥紧拳头。   这是拼死也要一搏的时候,怎么也要保全自己,保全这一家子。   若是真有什么,那这辈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就毁于一旦了。   她顾嘉上辈子活得不好,幸得天垂怜,才换来这重活一世的机会,费劲多少周折,才敞开心来,去接纳齐二,拿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怎么可以让这飞来横祸就这么给糟蹋了呢?   下定了决心,顾嘉推了推齐胭:“阿胭,醒醒!”   齐胭一个激灵,醒来了,开始有些懵,后来听着外面的声音:“阿嘉,阿嘉,怎么了?外面怎么回事?”   顾嘉握住她的胳膊,一脸郑重:“现在,你给我醒醒,醒醒,要足够清醒。”   齐胭傻眼了:“阿嘉?”   顾嘉:“醒了吗?”   齐胭:“醒了。”   顾嘉:“好,现在你穿上你二哥哥的衣裳,提着这把剑,你就当你自己是齐逸腾,到时候我陪着你,带着一群家丁,我们出去,去对付这群流匪。”   齐胭目瞪口呆。   顾嘉拍了拍齐胭的脸:“阿胭,可以吗?”   那些人就是冲着他们家里没男人才敢来的,他们未必和孟国公府有仇,就是想趁乱捡个便宜。   现在顾嘉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知道,孟国公府有男人,他们别想占便宜,同时带着家丁把门户守好,那些人久攻不下,自然就退了,毕竟因为一个占不到便宜的孟国公府浪费时间也不值得。   齐胭清醒了,明白了,她咬牙:“可以!我就假冒我二哥哥!”   于是顾嘉帮着齐胭赶紧穿上了齐二往日的袍子,又束起发来,戴上佩剑,之后匆忙过去容氏那里。   容氏才得了消息,知道外面已经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流匪围住,急得直跺脚,不知道如何是好,见顾嘉来了,忙道:“阿嘉,你说这可怎么办?”   谁知道才说完这句,就看到了旁边的齐胭。   齐胭长得高挑,本就比寻常女人要高,她又和齐二模样有些相近,如今半夜三更的,烛火之下,乍一看容氏都险些以为这是齐二。   待细看,知道不是,也是无奈:“我还以为你哥哥回来了!”   顾嘉忙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容氏听,容氏乍听觉得匪夷所思,后来一想,竟然是有道理的。   齐胭这时候已经跃跃欲试了:“娘,你放心就是,想当年我也曾经跟着三叔学过一些拳脚,只是长大了不好再练,这才作罢,如今让我上阵杀敌和人打架万万不行,但是扮演我二哥哥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有阿嘉从旁帮着我,我就扮演二哥哥,指挥家丁们守住院墙,这个并不难的,也不会出什么事,娘你就放心吧。”   容氏看着女儿,倒是意外。   在她印象中,女儿一直是性子懒散不求上进,镇日里就知道看些没用的画本,别的姑娘都盼着能嫁个如意郎君,唯有她,仿佛恨不得窝在娘家一辈子。   如今可倒好,穿上男装,竟是像模像样,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起自己这个当娘的。   容氏眼眶里都涌出泪来,咬咬牙:“好,孩子,难为你了。”   说着,望向了顾嘉:“阿嘉,这……一切全都靠你了。”   顾嘉此时也来不及多说的,示意容氏放心,便拉着齐胭出去,遇到外面的管事家丁,除非特别亲近的,其他一概称说这是府里的二少爷。   齐胭腰佩长剑,背着个手,一脸严肃,凡是遇到什么人,她就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要说什么就让顾嘉从旁说话。   这么一来,这些家丁竟然真信了,只以为是府里二少爷回来了,便是有个别觉得奇怪的,也根本来不及细想。   顾嘉此时也了解了下,知道那些人果然是从后院要闯进来,甚至还准备了梯子翻墙,并试图用大木桩子来撞门。   顾嘉对着齐胭耳语一番,齐胭当即下令,用家中重物去顶住后门,又派家丁们组成几个小队,把守各处宅院,若是有人强攻,直接用大石头往下砸。   甚至还命人去烧开水,烧热油,让人组成长龙来送热油,递上去院墙往下浇油。   家丁们看齐胭这边调度有方,临危不惧,顿时被鼓舞起了士气,听从二少爷(齐胭)的指挥去把守后院的大门。外面那些流匪果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知道怎么知道孟国公府只有女眷,想着趁火打劫的,如今被那些家丁用了这法子一番回攻,败下阵去,看那样子就要撤下。   齐胭总算舒了一口气,悄悄地问顾嘉:“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   顾嘉:“咱们且等着,看看那些人撤不撤,撤走了,就可以松口气了。”   齐胭点头:“好!”   她想想,又一脸崇拜,压低声对顾嘉说:“阿嘉,你可真厉害,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都是照着你的背的,若是我,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顾嘉:“我也是听你哥哥念叨兵法,偶尔听进去一耳朵,多少知道一些,不过只能应付一些毛贼吧,若是真到了懂行人眼里,怕是要笑掉大牙。”   齐胭原本的崇拜瞬间化为了同情:“啊?原来我二哥哥天天给你念叨兵法啊?你,你怎么可以忍受这样一个夫君的?”   她想了想:“我那未来夫婿,听说还挺有才学的,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该不会天天给我念叨天文地理的吧?”   顾嘉轻咳一声:“那就不知了,你嫁过去就知道了。”   齐胭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家中王管事翘着胡子颠颠地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道:“二少爷,二少奶奶,不好了!”   顾嘉和齐胭脸色顿时变了:“怎么了?”   王管事简直都要哭了:“刚才咱们伤了一些流匪,本以为他们该退了,可谁知道,又来了一大批,且明火执仗,提着刀枪,看着不对劲啊!他们,他们还叫嚷着,说是让人出去!”   顾嘉齐胭对视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明火执仗,提着刀枪,这是什么人?   夜色中,顾嘉和齐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惘和恐惧。   偌大一个孟国公府,如今拿主意的唯几个妇人而已,男人们都不在。   她们想拿主意,可是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此时的燕京城犹如被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充满了未知,让人迷惘,而此时孟国公府的院墙外面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人竟然明火执仗地前来趁火打劫,不知道。   齐胭咬唇:“阿嘉,我去看看。”   她本来有些害怕的,但是说出这话,突然不怕了,她用一种带着震颤的声音道:“你让我假冒我二哥哥,那我就继续假冒下去。现在孟国公府里除了祖母和母亲外,大嫂有着身孕,能做主的也就你我了。你留在这里,我去看。”   说着,她就往外走。   顾嘉一把薅住了她:“你既然认定了你是要当你二哥哥的,那就留在这里,我带着人去看看。”   齐胭眼里一下子湿润了,不过她倒是没哭,她低声道:“不行,我们一起过去吧,府里人都以为我是二少爷,若是我缩着不出去,他们一定会怀疑的,一旦咱府里头人都怀疑了,他们没信心没干劲了,那就全完了。”   顾嘉:“那一起过去。”   两个女人带了手底下人,一起来到了后院,后院的家丁明显已经透出惧怕来,他们只是寻常家丁,跟着主子打一两个毛贼还行,但是现在外面是提着刀枪的官兵,他们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他们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齐胭。   齐胭顿时感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重若千金,她下意识地想看看顾嘉,可是忍住了。   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表现出胆怯,孟国公府的二少爷是不应该那么胆惧的。   齐胭轻咳了声,一脸严肃地望着众人,颔首示意,之后淡淡地道:“外面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骚扰我孟国公府?”   顾嘉听得这声音,不但像极了齐二,而且那语调那感觉都是极够味的,当下便给齐胭投去赞许的声音。   齐胭看她这目光,知道自己装得还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谁知外面却有人嚣张地喊道:“哈哈哈,齐逸腾已经被老子逮住了,你又是哪里来的竟然还冒充齐逸腾!老子劝你们这群人,乖乖地把门打开,要不然老子闯进去,看不把你们一个个都剁碎了!”   那声音粗鲁得很,还是个大嗓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而且这个人说话后,外面就有一群人纷纷附和,喊道让打开大门,说孟国公府并齐逸腾等都已经被拘拿了。   一时人心浮动,孟国公府的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慌了神。   齐胭一听,皱眉。   顾嘉也是心一沉。   这时候容氏也得了信,急匆匆地跑来,听得这话,脚底下一歪,险些摔倒在那里。   “这,这可怎么好?”   顾嘉见此,忙使眼色,让王管事先应付着,她让大家一起退后,商量对策。   她看看外面,低声道:“母亲,我觉得,他们在骗人,他们应该并没有拘拿了国公爷和逸腾他们!”   容氏这个时候眼泪都流下来了:“阿嘉,他们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怕是真得出事了!若是他们出了事,那,那我们……我们干脆先吊死在这里吧!”   成王败寇,她们这些妇人家若是留下来,怕是要遭受那些粗鄙之人的侮辱,还不如一死保清白。   顾嘉眯起眼睛,拼命地让自己的脑子清醒更清醒。   上辈子的许多事浮光掠影一般出现在脑中,和这辈子的许多互相印证,互相排斥着。   许多不同,许多相同。   这个世间的车轮总是以一种看似不同却最终惊人相似的方式往前运行着,那么这一次会是怎么样呢?   许久后,她抬起头,看向用一种期盼而绝望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容氏:“国公爷和逸腾一定没出事的,如果他们都出事了,说明皇后已经败了,三皇子已经完了,胜出的是七皇子。”   她用一种冷沉的声音道:“母亲,你想想,外面那些人,若真是乌合之众贼寇一流,怎么会对如今朝堂局势了如指掌?所以若是乌合之众,他们说得必然是假话!而若那些人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七皇子的心腹之人,又怎么可能在这万千关键的时候,竟然跑来叫嚣着要捉拿区区几个妇人?毕竟若胜出的是七皇子,那么现在大势已定,我区区孟国公府的几个妇人,又何足道也?”   容氏听了,一怔,之后眼睛都亮了。   她明白了。   明白过后的容氏,突然冷笑一声:“这些贼匪,趁乱竟然要讹上我孟国公府,我们便是一群妇人又如何,也要带着家丁和他们拼了!”   说出这话的容氏,眼泪不流了,神情不哀伤了:“阿胭,阿嘉,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能熬一时算一时,外面怎么叫嚷,不必管,我们只当没听到!”   齐胭和顾嘉一起点头:“是,母亲。”   这一夜,不但齐胭顾嘉,就连容氏都亲自动手了,她带着府里的丫鬟帮着烧水烧油,帮着把那石头砖头搬到大门前抵挡住那一阵阵的冲撞。   外面那些粗鲁的官兵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他们大声笑骂,用下流的言语提起孟国公府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甚至开始侮辱齐胭。   齐胭气得脸通红,不过到底忍下了,她只当没看到。   到了最后,就连翔云郡主都赶过来,帮衬着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就在容氏劝着翔云郡主回去歇息的时候,却突然见王管事匆忙跑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咱们的大门怕是抵不住多少时候了,已经开始摇晃了!”   翔云郡主听得,脸色煞白:“那,那怎么办?”   容氏咬牙:“能怎么办,挡住啊!”   顾嘉道:“赶紧砌砖,门里头砌墙,越高越厚越好!”   容氏:“对,砌砖去!”   齐胭听得,已经冲出去,下令命人砌墙。   但是尽管如此,大家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孟国公府的这墙这门,怕是顶不了多少时候。   外面的那群人很快也明白,她们不过是摆个空城计,其实里面只是几个无计可施的妇人罢了。   墙重新砌起来了,启明星在东方升起,天也要大亮了,但是孟国公府的天依然摇摇欲坠,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了彼此心中的不安。   她们还能撑多久,外面到底是什么光景?   顾嘉更是攥紧了拳头,她不断地问,难道自己活得那重生的机缘,就是为了惨死在这一场动乱之中吗?   就在这个时候,那王管事又冲来了,跌跌撞撞的,气都喘不过来。   容氏见了,脸色煞白。   翔云郡主则是险些直接跌倒在地上。   齐胭恼了,竟大吼一声:“他们欺人太甚了!!”   顾嘉则是抿紧唇,直着眼睛,不断地想,难道就命丧于此,命丧于此?   “少爷,三少爷,三少爷回来了!带着人马!”   王管事冲过来的时候几乎口吐白沫,他说完这个后,直接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顾嘉一怔,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齐胭则是蹦起来,掐住王管事的衣领:“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容氏眼泪哗啦落下来:“三郎,三郎??”   这时候,齐三郎已经急匆匆地跑来,见了容氏,噗通跪下:“母亲,让母亲受惊了!孩儿自去对付那些贼寇,母亲放心就是!”   容氏看着齐三郎,这虽然是个庶出的,妾生的,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是这些年,她待他也不薄的,而他也是个争气的孝顺的。   如今看到他,那真是比看到亲生儿子还要亲。   她颤抖着点头:“好,好……”   齐三郎自去对付那些贼寇了,一时之间只听得外面砍杀声四起。   齐胭扶着容氏坐下,顾嘉则去照料翔云郡主,四个妇人此时面上都是惊喜,擦着眼泪,不敢相信的。   齐三郎带来的那些人马竟都是宫里头的侍卫,那自然是功夫了得,不过一盏茶功夫,那些贼寇已经被拿下,拘在后院,命人看守,而齐三郎也过来向容氏复命了。   容氏抱住齐三郎:“我的儿,多亏了你,要不然可是出了大事!”   齐三郎道:“是二哥想办法抽出一些宫内侍卫,命我带着从宫后小门出来,这才赶回家保护母亲和两位嫂嫂。”   容氏听着,自是问去宫里情境,齐三郎又详细地说了,于是众人才知道,那七皇子竟然拿出圣旨来,说是皇上下旨封他为太子的,皇后自然不信,只说七皇子假传圣旨,双方各不相让,终于兵戈相向,七皇子并莫大将军等人把持住前殿,皇后并一干臣子把持住了后殿并后宫,互不能攻克,谁也不能登基。   “父亲和三叔都在城外头,城外头正乱着,我大哥二哥都在宫里,宫里头文武百官众妃嫔,凡是进去的,都不能出来,双方对峙,不相上下。”   容氏那心顿时提起来了:“这,这意思是说还没个了结?”   齐三郎道:“母亲放心,当时二哥之所以能抽调人马随我回来,那时他已经捉拿了莫大将军并一干党羽,七皇子必败,再不必担心的。”   容氏并顾嘉等人稍放心。   当下收拾宅院,重修围墙院门,并打理家中诸事,等着宫里头传来消息。   一直到了这日傍晚时分,宫里头才来了快马,却是说三皇子已经登基了,而那七皇子也已经被拿下,放入天牢之中。   大家喜得眼中都有了泪花:“算是过去了,算是过去了!”   ☆、第 161 章   第161章大难后的甜蜜   容氏等人得了宫里头传来的消息, 知道三皇子已经登基,大事已定,至此一家子这才算是心落到了肚子里,再没什么惧怕的。   容氏带着顾嘉几个去了老太君的佛堂, 念念有词, 说是要还愿,还要去给佛祖重塑金衣什么的,烧香拜佛好久。   顾嘉本来是不信这个的,但是重活一世, 那是得了多大的机缘, 让她不由得相信冥冥之中, 或许真得有什么决定着这一切, 也跟着容氏在那里虔诚地跪着。   烧香拜佛后, 大家该歇的回去歇着了,顾嘉自然是不能休息的, 经过了那一场大乱子,如今家里的院墙以及各处都是遭劫一般,跟着容氏一起安置各处家丁奴仆, 收拾混乱之中被破坏的宅院,并派人去街市上采买米粮菜肉的。   此时家里多了个齐三, 底下丫鬟家丁的也都齐心, 办起事来倒是也顺畅。   及至当天晚上,齐四也回来了,说起宫里头的事, 说得更详细,顾嘉听着,齐四绘声绘色地说了七皇子是怎么败的。   顾嘉想着昔日那个高贵俊美的世子,却在这一场夺位之争中落败,败了的他知道自己穷途末路,是自己扔下手中的剑,被齐二押起来的。   齐四提起这一段来,说得那叫一个来劲:“当时我二哥哥拿着剑指着七皇子,说殿下,这次你又输了。”   “七皇子盯着我二哥哥,好像恨不得把我二哥哥吃了,不过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自己的剑扔下了。”   顾嘉听了一会儿,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她回到自己房里,不免遥想起两年前,当时她才十四岁,尽管有着上辈子的记忆,但依然很年轻锋利。   死过一次的人,心里满满的恨,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自己,充满了怨仇,谁这时候撞上,那简直是自寻霉头。   就在那几个让她处处不喜的丫鬟嬷嬷接自己上京的路上,她遇到了当时还是南平王世子的七皇子。   当时他高傲地扫过自己,目无下尘,仿佛自己根本不值得看一眼。   她是不喜欢的,特别不喜欢。   到了后来,法源庵再见,她觉得这个人很美,美得不像凡尘之人。   再之后,他年轻好看,身份高贵,好像对自己有那么些意思,他们也是险些成了好事的。   自己当然跑。   重活一辈子,就想过好日子,不想让自己陷入是非之中,更不想为了哪个男子多付出一点让自己受罪,所以她逃了,逃得飞快。   这辈子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这辈子他光明正大地成了皇子,也有了和三皇子一较高低的机会。   但他还是失败了。   甚至连娶那皇子妃都没来得及,就这么败了。   成王败寇,身为一个皇子,夺嫡失败,被打入大牢之中,其结局是可以想见的,那是一辈子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顾嘉深吸了口气,倒是为这南平王世子有些淡淡的惆怅和遗憾。   但也仅止于如此了。   她坐在榻边,一个人傻想了好久后,就起身叫来了丫鬟,让人收拾下屋子。   她的夫君很快就要回来了吧,这屋子两三天没住人了,有些冷清,她要让人烧过炭,暖和一些,再熏熏香。   *****************   顾嘉等着齐二回来,一直等了四天。   一直到国公爷回来了,齐大回来了,甚至齐镇万都回来了,齐二还不见踪影。   他们带来了宫里头的消息,外面的消息,关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关于谁家要倒霉了,谁家要获罪了,还有谁家要平步青云了。   他们也提到了齐二,说这次齐二帮着三皇子做了什么什么,如今留在宫里头肃清余孽。   可是顾嘉不太关心这些,既然局势已经定了,他不是应该早点回来吗?   顾嘉就这么继续等着,独自躺在床上等着。   没有他的床,便是烧了银炭熏着香,依然会觉得透着寒意,夜晚里每每醒来,觉得脚底心都是凉的。   而顾嘉终于等到齐二回来是四天后的一个夜晚。   那时候顾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便隐约感觉到身边有动静,她待到继续睡去时,却突然一个激灵,醒来了,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后,就见床边有个人正站在那里换衣裳。   还是个男人。   她唬了一跳,待要叫的时候,才认出来这是她的夫婿齐逸腾。   “你醒了?”齐二声音低沉,有些意外地问。   “你怎么不让人点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嘉赶紧坐起来,抱着锦被在那里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齐二这才起身要点灯,一边点灯一边道:“我回来,看你睡着,本不想惊扰你,洗过了悄悄换上中衣便回来睡,谁知道到底把你惊醒了。”   说着间,灯亮了,顾嘉看清了齐二。   齐二头发还湿着,身上比之前瘦了好多,因为瘦,那脸就显得棱角分明,眉眼也染上了几分冷厉,甚至动作间也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什么感觉?杀伐果断,还是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那种冷意?   齐二这时候坐在了床边,看着顾嘉。   顾嘉穿着雪色中衣,乌发披散下来,小脸儿比之前清瘦许多,一双眼睛倒是越发晶亮水润,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打量着他。   她看着是这么娇俏柔媚的妇人,腰儿细细的,他用两只手掌都能拢住的,夜晚里稍微用力,便觉得会折断了似的。   可就是这样的顾嘉,却在家里男人不在的时候,陪在母亲身边,帮着出谋划策,成了一家子的主心骨。   齐二望着床榻上的妻子。   他已经七天没有回家了,这七天里他经历了生死看到了皇位的更迭,他见证了登上至高无上位置的荣耀,也看到了功败垂成的绝望。   这个世间就是如此,有人上去了,有人下来了,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   当走过了血风腥雨后,他回到家,洗洗袍上的血,还能看到那娇媚柔软的妇人坐在榻上,用依赖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定定地望着她很久后,终于向她伸出手来。   而顾嘉坐在榻上,承受着齐二的目光。   夜色中,齐二的目光冷沉沉的,里面好像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在闪动,陌生冷酷,锋利无奈,但是这所有的情绪最后终于收敛成了那种她所熟悉的,包容怜惜,仿佛会用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来抱住她占有她。   当他终于伸出手的时候,她就扑入了他怀里。   他紧紧地拥住了她,连衣服带人,还有那披散在身后柔软的青丝,一并拢在怀里。   抱住她后,他才发现她轻盈的身子在颤抖。   “嘉嘉,嘉嘉,你害怕了吗?”他抱紧她,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这么问。   顾嘉四肢几乎是贪婪地霸住了眼前的男人,缠住他的腰,环住他的臂膀,她的手指头隔着那湿润披散的长发掐在他的后背上。   她的指尖也在颤:“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她仰起脸来,在黑暗中用自己的唇去寻他的:“你不在,我一个人睡不好,我总是醒,也总觉得冷。”   这么残酷的世道,这么冷的燕京城,没有了他,她总是不安,觉得身子缺了倚靠。   她的声音软绵绵地媚,刻入骨子里的媚,在这乍暖初寒的夜里,萦绕在胸口,浸入在心尖,让她的夫君血脉沸腾,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积蓄的热都给了她。   **********************   许久后,齐二大口大口地呼气,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她在他怀里懒懒地拥着他,感受着那剧烈起伏的胸膛。   作为一个女人,她是喜欢看他结束后的样子的,那是一种拼命一般的冲劲之后的松懈,这让她越发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斗志昂扬和激烈迅猛。   过了许久后,终于两个人都平静下来,都没说话,彼此听着彼此的心跳,感觉这一刻的宁静。   大事已定,仿佛这辈子再没什么忧愁,她就跟在他身边,看他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位极人臣开始他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辈子。   而她,只需要安静地享受这一切就好了。   齐二身体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让他的下巴可以抵住她的头发,之后暗哑的声音低低地在锦帐中响起。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许多事他在宫里头已经听说了,不够详细,但是也足以让他知道她在家里做了什么。   感激?这种言辞太过虚浮,夫妻之间也不应该用这么两个字。他心里感动,便想着回报她,疼惜她,想用以后无穷尽的好日子来一点点地疼惜她。   “我也没什么辛苦的……你回来就好。”顾嘉低声呢喃了下,身上懒懒的,骨子里都是懒的,不太想说话的,就想赖在他身上,让他抱着。   这样子很舒坦,她就要这样赖一辈子。   此时外面已经是四更时分,夜浓星稀,帐子里很安静,两个人都有些疲惫了,谁也没说话,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慢慢地睡去,因搂得太紧的缘故,以至于睡中都没分开的。   第二日醒来时,顾嘉的腿是卡在齐二的两条腿之间,而齐二的胳膊也是绕过顾嘉的腰肢被她压在下面的。   两个人如同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和树干,彼此不分。   夜晚里也就罢了,如今天亮了,彼此看得那么清楚,一抬眼,顾嘉看到那俊朗的夫婿,看他因为太过削瘦而显得突兀挺拔的鼻子还有略陷进去的眼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外,又有些心疼。   昨晚上他满身都是腥风血雨中走来的凌厉,如今睡了一觉,却只剩下疲惫了,走过多少路越过多少山之后懒懒的疲惫。   她抿唇,轻笑:“没想到一下子睡到这个时候了。”   说着,她的腿动了动,示意他放开。   他却是依然禁锢着她,就不放的。   顾嘉无奈了,看看锦帐外面,外面自然是没有人的,但是这会子了,丫鬟们自然都是准备好了洗漱之物,巴巴地等在门外听着动静,只等着里面有动静就摸进来伺候的。   当下也不敢太大声,只压低了声响道:“别闹了。”   齐二却一个翻身,直接更把她压了:“怎么是闹,我还困,还想再睡一会儿。”   顾嘉听他声音透着疲惫,再想他如今憔悴的样子,顿时心疼了,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温声道:“那也得起来,先吃点东西,肚子里好歹别饿着,吃了东西再继续睡。”   想想,还是不行的:“先去父亲母亲那里请个安,要不然你回来就钻到自己屋里不出去,那算什么,总不能让做父母的过来看你。这几天母亲可是念叨着你,日日担心的。”   齐二听她这小嘴儿叭叭叭的一下子说出一堆的大道理来,一时也是无奈,抬起手,用拇指轻轻压住她的唇:“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有这等本事,说出这么多有道理的话来。”   他的大拇指指腹略有些粗糙,压在唇上,磨蹭得有点疼,也有点麻,更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顾嘉略一歪头,躲过了,想想他说的话,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上辈子,她都是听他说各种道理,教导自己这个那个的,没想到,这次竟然轮到她来教导他了?   果然重活一世就是沾光。   顾嘉顿时来精神了:“你且想想,难道不是这个道理?我知道你累得很,但睡了一觉,总得过去拜见下,然后吃饱喝足再躺下。”   齐二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   顾嘉一喜:“那就对了!”   她可真是个贤惠的妻子,已经能规劝夫君了。   齐二却道:“不过,嘉嘉要答应我个条件。”   还有条件?   顾嘉有些不敢相信,齐二竟然和她讲条件?   但是想想他这几天怕是累得不轻,看他深陷的眼窝,不知道几天没睡好了,当下心疼他,也就顺着他了:“你说。”   齐二两只有力的长腿越发肆无忌惮地压制住顾嘉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之后开始提要求了:“我想喝鸡汤,就是上次你做的那种。”   顾嘉听着,倒是意外,挑了挑眉:“上次你是怎么说的?”   其实她更想说,齐大人,上辈子你是怎么说的?   齐二:“上次归上次,我如今却是想喝了。”   顾嘉答应了:“好,那你起来吧。”   齐二却得寸进尺:“我还有一个要求。”   顾嘉:“……齐大人,请说。”   齐二凝着手底下这精致妩媚的妇人,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娇嫩如花瓣一般的小嘴儿,哑声道:“我要你等下陪我一起睡。”   顾嘉:“这可不行!”   齐二听了:“为什么?”   那声音,失落又委屈。   顾嘉简直觉得好笑了,好笑又无奈:“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等下你歇下睡着,我怕是还得去打理元家里的诸事,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这种事,家里上下前后都乱了套,母亲是不怎么管事的,大嫂又怀着身子,这些事,可不都得我来。就算我不管事好了,我是府里的二少奶奶,是当儿媳妇当孙媳妇的,大白天的陪着你在屋里睡觉?别人不嫌弃我,怕是也得笑话死我。”   齐二却用那深陷的眼睛看着她,眸中是顾嘉看不懂的光芒。   顾嘉微怔了下,她总觉得齐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齐二低叹一声,重新抱住了顾嘉。   他将他的脸埋在她的头发来,低声道:“嘉嘉,你说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嘉不明白为什么齐二好好地问出这种问题,想了想道:“银子吧。”   有了银子,才能过好日子。   齐二哑然失笑,宠溺又无奈地将手指插进到顾嘉的头发中,低声道:“我之前也不知道,一直到当我和七皇子对峙,在黑暗的皇宫之中,我们彼此占据一方,互不相让。”   他的声音幽静沙哑:“当时我根本不能合眼,我想,七皇子也没合眼,他在前殿,我在后殿,我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彼此都在这小小的皇宫之中,近到一抬眼我们都能看到同一盏灯笼。”   “我和他都又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打败对方。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们都懂,所以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个活下来,另一个死去。”   “活下来的会名垂青史成就一番功绩,会去涂抹书写这一段历史,而死了的却什么都不能做了,他会成为史书中一带而过的那个失败者,或许还是一个被抹黑的失败者。”   “当时我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城墙上的灯笼,我不知道我会是死去的那个,还是活着的那个。”   顾嘉怔怔地望着齐二,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站在黑暗中挺拔而立和七皇子对峙的齐二。   削瘦,凌厉,紧握着手中的剑,寸土不让。   让一分,就是死。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呼气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过了许久,齐二又重新说话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顾嘉听着这话,却突然想起来当齐二没回来时,她听到七皇子战败的消息,心中涌起的那股淡淡的惆怅和无奈。   那是对失败者的些许怜悯吧。   毕竟谁都可能是失败者,七皇子可能是,齐二可能是,胜利了的人看到失败者,总是会有一种恐惧,害怕棋差一招,那个失败的人就是自己。   而回想上辈子,自己和顾姗之间,其实何尝不是失败者和胜利者的对立?   她喉咙有些泛潮,不过还是问道:“那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齐二眸光炯炯地盯着她:“作为一个险些死去的人,我觉得活在世上,应该少一些繁文缛节,多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   顾嘉:“所以呢?”   齐二低下头,凝视着她,半晌后,哑声道:“那就是娇妻才刚刚进门,我却丧命黄泉,没能多喝几口你亲手做的鸡汤,没能日日搂着娇妻在怀。”   ……   顾嘉默了好久,有些想笑,有些感动,也有些无奈。   她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后,齐二竟然在这里等着她。   齐二轻轻拉住顾嘉的胳膊,低声道:“二少奶奶,我要你抱着我,还要你喂我喝鸡汤。”   如同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顾嘉终于憋不住了,喷笑出声。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然后她死死地抱住了齐二,低头亲他,亲他的脸颊,亲他的额头,亲他那几日不曾打理以至于有些邋遢的胡茬。   最后,在两个人滚作一团时,她颤声道:“我觉得,活着是挺好的,幸亏我活着,你也活着。”   *********************   忙碌了三五日,孟国公府里的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而在燕京城里,除了街道角落里依稀能看到些许红色的痕迹外,其他看起来也是没有任何的异常。   这座繁华而古老的都城又如往日一般生机勃□□来,那些齐二夜晚里才会搂着顾嘉和顾嘉偶尔提起的血腥过往,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再提起那个曾经是南平王世子的七皇子,偶尔谈笑间,所有和七皇子有干系的人也都被轻轻地略过了。   至于莫大将军府,除了莫三被流放千里之外,其他人全都不见了。   死了。   顾嘉想起来那莫大将军夫人,还有和自己作对的莫熙儿,竟然有些遗憾和无奈。   彼此也说不上有什么仇怨,不过是姑娘家的小争端,如今知道她没了,心里其实也是难受的。   毕竟是曾经那么鲜活的一个人。   但这个世间就是如此,总是会有人离去。   在淡淡的遗憾过后,顾嘉也就不想了。   什么莫熙儿,什么莫大将军夫人,还有那七皇子,终究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罢了,她还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时候她就想起来齐二,想起齐二,便想起了两个人的缠绵。   之后,她便轻轻叹了口气。   子嗣,这辈子她什么时候能怀上个一男半女啊?   ☆、第 162 章   第162章升官发财后   其实顾嘉和齐二成亲这也才几个月,可是因上辈子的事, 她终究不能踏实, 总盼着早些有自己的子嗣。之前成亲便赶上了过年, 齐二又过去宫里头,掐指一算, 他去宫里头这些天正好错过了她最好的受孕时候。   也是遗憾,看来只能再等下个月了。   而如今先抛开这子嗣烦恼不提, 孟国公府的女眷正忙着呢。   新皇登基,宫里头又换了一拨人, 除了那皇太后依然被供在后宫里颐养天年, 其他的全都是新鲜面孔了。   曾经的三皇子妃如今是皇后了, 皇上还另外封了几位贵妃美人的, 恰又赶上春天, 宫里头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配上这些新晋的美人儿,花红柳绿好生热闹。   孟国公府的女眷们自然也忙起来,皇宫里换了一拨人, 那燕京城里的当红人物也变了, 比如外戚换了, 国舅爷换了,还有那莫大将军府也没了, 而这种格局的变化自然带来了新的应酬交往。   皇后的娘家姓苏,原本只是个子爵,如今提拔成了伯侯, 苏伯侯家如今正是出风得意的时候,开始设家宴,邀请燕京城权贵,而孟国公府自然是首先头一份要被邀请的。   顾嘉如今掌管着孟国公府前前后后的这些事,便要操心着被府里男女置办春装,重新打造头面首饰的。   这一日顾嘉过去容氏房中,说起今年置办春装以及其他一些琐事,恰好翔云郡主也在的。   顾嘉看着翔云郡主那依然平坦的肚子,想着她以后会鼓起来,自然心里羡慕,一时想起这个来,便笑着道:“嫂嫂倒是要多备几件春装,免得肚子大起来,穿着不合身的。”   容氏听着笑道:“倒是也没什么,现在先做稍微宽松一些,等真肚子大了,又要换夏装了。”   燕京城的春天本来就短,没多少时候。   顾嘉见容氏这么说,便没再提,只和容氏并翔云郡主说起府里的种种琐事,以及过几日去皇后娘家苏伯侯那里的事。   容氏却根本不听的:“这些事你都自己做主就行了,不必问我,你办事,我自是放心。”   顾嘉听着这话,明白容氏如今对自己是万千信任的,那都是把自己当做心腹当做左右臂来看待的。   顾嘉也能感觉到,对于如今的容氏来说,自己不光是一个儿媳妇,甚至还有点被当做女儿来看待的意思,那是真心把她当成亲人了。   她甚至认为,就算这辈子她依然没有子嗣,依然四年无出,她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凄清的。   如今她在孟国公府在齐二心里眼里,在容氏在齐胭那里,都是有地位的,是被倚重看重的。   她如今这地位,并不是凭着她出身多么高贵,也不是靠着肚子为齐家产下麟儿,而是和齐家人一起共患难,在关键时候当了那定心骨和容氏齐胭一起哭一起笑换来的。   想到这里,担心子嗣的心倒是淡了许多。有子嗣如何,没有子嗣如何,若她真没有,齐二那里不会怪她,也不会纳妾,而容氏这里必会想办法让她抱养别房的吧。   齐胭更会一门心思维护她的。   而这一切,都让她松了口气,开始一心筹备着过去苏伯侯那里的事。   另一面,齐二那里,很快圣旨下来了,齐二以二十一岁的年纪入了政事堂,而顾嘉果然也被赐了一品的诰命。   这时候顾嘉才十七岁而已,比上辈子成为一品诰命要早了两年。   圣旨出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眼红的,登门道贺得有,巴结恭维的有,孟国公府也要准备着摆宴席庆贺了,不过这宴席又得和别家岔开,免得冲撞了,顾嘉又有的忙了。   这一日,天和日暖的,孟国公府的女眷打扮一新,在那柳絮飘飞中前往苏伯侯家赴宴。   翔云郡主因早间突然觉得身子不适,便没去,只有容氏顾嘉并齐胭而已,几个女人干脆坐一辆马车,虽然有些挤,不过说说话倒也热闹。   齐胭从旁看着容氏和顾嘉说话,都有些吃味了,钻到容氏那里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嘉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倒是个假闺女!”   容氏笑着作势拍打了下她的脑袋:“瞧你这孩子,一口一个阿嘉的,有没有规矩?会不会叫二嫂嫂?”   倒是惹得齐胭哼唧一番,大家都笑起来。   一时到了苏伯侯府中,很快被迎进去,迎她们的是苏伯侯夫人并府上的二少奶奶,见了面,彼此一番寒暄恭维,那二少奶奶特特地拉着顾嘉的手,夸顾嘉长得好看大方,说贵气。   顾嘉听着,明白这是因为齐二如今入了政事堂,前途无量,巴结的人多,而苏伯侯府上也有意拉拢的。   她倒是乐意被拉拢的,昔日的三皇子妃人不错,和孟国公府也一直有些来往,如今当了皇后,那更是掌管后宫母仪天下,和皇后的娘家多交往关系好一些总是没坏处的。   一行人进去入座,自然见到了一些熟人,也有一些不太熟的——权贵更迭,总有一些以前不够风光没进入她们眼界的如今冒上头来了。   容氏带着顾嘉齐胭一露面,便有人过来凑热闹打招呼的,因今日娘几个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并不会太华丽,但是也不失贵气,精致大方,恰到好处,一时自然引来大家的夸赞。   更有人夸顾嘉命好:“这才多大年纪,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这以后都是好日子!”   又有人夸容氏福气好:“你可是享福的命,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你快教教我们,到底怎么教的儿子?”   容氏比起彭氏来有许多优点和不同的,但是她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最喜欢别人夸她们儿子有出息,   容氏眉开眼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年轻政事堂官员”母亲的风范,慈眉善目,又颇有经验地和大家说起如何教导儿女的。   齐胭从旁撅嘴,悄悄地对顾嘉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二哥哥是我娘教出来的。”   顾嘉不忍心齐胭拆台容氏,便道:“本来就是母亲教出来的。”   是容氏生出来的,那就必须是容氏教出来的。   齐胭低笑,小声说:“罢了,平时娘最看不得我二哥哥了,总是说二哥哥是个古板老实的,将来肯定吃亏,说她真是没法子,不明白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如今可倒好,成了全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了。”   顾嘉也掩唇轻笑,叮嘱齐胭:“这话可不能乱说,只当没这回事,赶紧忘了!”   这时候彭氏也跟着来了。   彭氏现在也是得意得很,顾嘉这里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她面上有光,而这次三皇子登基为帝,她家里也受益匪浅,两个儿子都各自授了官职,都是好位置好前途的。   加上顾子卓顾子青的婚事也都定了,都是世家女,出身好模样好的。   所以彭氏现在是一口气都不喘地笑,笑得一口白牙都没藏起来过。她见了容氏,怎么看怎么亲,那眼神就跟她和容氏是亲姐妹一样。   姐妹两个人拉着手,说起过去的事来,叹息起那位莫大将军夫人,想着这世事多变,好好的三个姑娘如今竟然三缺一了。   不过没关系,她们还活着,而且是儿女很出息风光得意地活着。   真好。   彭氏现在看到顾嘉,那真是疼得不得了,亲得不行了,真是比亲母女还亲。   顾嘉给了彭氏面子的,虽心里依然淡淡的,但是也会随着笑一笑,至少没让彭氏落个没脸。   至少在外人看来,这母女两个人也是关系亲密了。   很好,一切都很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嘉突然感觉到一道异样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就在不远处站着几个年轻姑娘,其中一个姑娘正望向自己。   那目光,打量有之,不屑有之,嫉妒有之,羡慕更有之。   这是谁?   顾嘉一眼看过去,那是完全陌生的一个姑娘。   模样倒是出众的,穿着一身水绿色春装,正是今年最时兴的,脸上敷着粉,打扮用心,头面金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那必是金汤银水来泡出来的。   这时候,齐胭也注意到了,低声道:“阿嘉,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一根葱,看着你跟看着八辈子的仇人,我去打听打听!”   顾嘉颔首,嘱咐齐胭说:“别太显露,或许是咱们误会了。”   那边齐胭过去打听着还没回来,彭氏已经凑过来了。   她靠近了顾嘉,低声嘱咐着:“你可当心着吧,这男人哪,没一个好东西,一旦发达了,总是要变坏的。”   顾嘉:“……是吗?”   彭氏呵呵一笑:“那当然是,别看你和齐家那小子现在蜜里调油,可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不说其他,只说那边那个姑娘,就是穿着水绿色裙子的姑娘,你知道这是谁吗?”   顾嘉正觉好奇,心里一动:“这是谁?”   彭氏颇有些自得的意思:“你到底是傻,只知道在孟国公府里打理家事,也没打听下外面的动静,这个啊,是新晋的宁贵妃的亲妹子,叫宁静柔的。”   顾嘉听此话,心里一动,却是突然记起来了。   宁贵妃是三皇子的媵妾,出身并不好,所以只当了个媵妾,不过好在她会生能生,比当时的三皇子妃早生了儿子。   于是宁贵妃和皇后这两位各自有了儿子后,却是一个占着长,一个占着嫡,互相较着苗头。   至于这位宁贵妃的妹妹,她是知道的,貌美如花才学出众,只是听说以前身子弱,不怎么出来的。   顾嘉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这个人,是因为上辈子偶尔间听人提起过,好像是说和齐二有些瓜葛。   但只是别人提了一嘴,她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就算自己真没了,那边还有个顾姗等着呢,也轮不到别人。   现在细想一下,再看如今这位宁静柔看着自己的那眼神,倒是有些古怪了。   自己和齐二才成亲没多久,正好着呢,怎么样也不至于说纳妾的,这位宁静柔干嘛这目光?   而自己和齐二成亲前,也没见齐二认识这么一位啊!   彭氏看着顾嘉那神色,知道她往心里去了,便笑道:“我到底是你亲娘,且和你细说说齐家那小子和这宁静柔的事。”   顾嘉听着她娘彭氏这么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想着这娘用她们乡下的话来说就是搅屎棍子。   幸好这辈子她自己有主意也明白齐二的心思,要不然搁上辈子,便是夫妻再和睦也能被她撺掇出不好来。   不过她既然知道这宁静柔的事,她少不得洗耳恭听。   于是彭氏就开始说;“这个宁静柔今年十六岁了,和你差不多大,之前因为病弱,身子不好,许过一个夫婿,人家嫌弃她,没成,如今还没嫁人呢。这么大年纪,当然着急。前一些时候,她就拼命地扒拉着她姐姐宁贵妃往三皇子那里凑,是想着能被三皇子收进府里,这样姐妹共侍一人,她还能被她姐姐照料着,也算是一个归宿。谁知道那一日,她跟着她姐姐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就遇上了那大事,就此耽搁在宫里了。”   顾嘉本来是没在意的,如今听得这个,也是暗暗吃惊,想着竟然还有这等事,上辈子也是吗,她竟完全不知道的。   当初为什么听别人提了一嘴宁静柔,就是因为这事儿吗??   彭氏看顾嘉那惊讶的样子,颇有些得意,又劝顾嘉:“你啊,也太不经心了,得亏我这里帮你打听着,这才知道……”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宁静柔当时在宫里头,太乱,险些出了事,多亏了逸腾救了她性命的,她感恩,估计对逸腾有些意思,要不然她怎么用那眼神看你呢。”   齐二救了宁静柔??   还有这种事??   顾嘉再望向那宁静柔,只见宁静柔含着孱弱的笑,也不看顾嘉这里了,仿佛正和人赏花。   那样子,可真是娇弱美人,西子捧心,楚楚可怜。   明知道应该相信齐二的,但是突然好酸,恨不得跑过去逼问齐二,你去宫里头是干大事的,没事救什么姑娘?   接下来彭氏说了什么,顾嘉都没太听到心里去,她心里乱糟糟的,泛着酸,恨不得齐二就在跟前,她马上就掐死他。   这时候齐胭过来了,对顾嘉使了个眼色,拉着顾嘉过去,那几个姑娘看顾嘉来了,都纷纷起身笑着招呼。   宁静柔也起来了,她含着淡淡的笑,望着顾嘉,却是道:“到底是国公府的少奶奶,这通体的气派就是不同。”   顾嘉连寒暄一下都懒得的了,只是敷衍了一句:“宁姑娘说笑了。”   齐胭从旁笑道:“若论气派,我嫂嫂哪里比得上宁姑娘,瞧宁姑娘这头上的发钗,样式新鲜,都不曾见过呢。”   齐胭这一夸,宁静柔摸了摸头上那钗,却是道:“齐姑娘好眼力,这个还是皇上赏给我姐姐的,我姐姐疼我,便把她给我了。”   众姑娘一听,心里顿时羡慕起来,都知道宁静柔的姐姐是宁贵妃,而宁贵妃是生下大皇子的,将来这前途……可大了。   宁静柔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身价倍增。   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宁静柔瞥了一眼顾嘉,却是道:“我这个人生来身子弱,命薄,也没有二少奶奶的好福气,齐大人年纪轻轻便入了政事堂,将来前途远大,二少奶奶那是躺着享福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怎么作声了,不明底细的觉得这话怪怪的,知道的则是暗暗偷笑,想着果然不假。   这是英雄救美,病弱美人儿惦记上英雄了。   只可惜人家齐大人已经娶了媳妇的,且看这桩孽缘怎么了结吧。   毕竟堂堂宁贵妃的亲妹子,也不可能给人当妾是吧?   顾嘉听这话,笑了,好气又好笑的。   一个姑娘家,真惦记起别人的男人了。   这手伸得真长。   当下干脆笑道:“瞧宁姑娘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姑娘已经嫁人了,都开始羡慕别人的夫婿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上那笑顿时维持不住了。   宁静柔的话是有些酸,怪怪的,但是大家还能忽略,只说没这回事。可这位孟国公府的二少奶奶,说话也忒直接了,可算是把宁静柔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扯下来了。   大家都有些尴尬,不敢作声,看看顾嘉,看看宁静柔的。   毕竟这两位一位是皇上倚重的重臣之妻,是孟国公府的少奶奶,万万不能得罪的,而另一位则是皇长子的小姨,那以后若是运气好,再往上走走,可就不得了了。   如此一来,当下是大气不敢喘,唯恐表现得不得体,得罪了哪位,落个尴尬。   宁静柔则是直接脸上涨得通红。   顾嘉的名声她是听说过的,可是没太当回事,她自小病弱,身体也不好,长得美貌,人人夸,家里都小心宠着让着,是以说话有些没遮拦,又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记挂着齐二,就忍不住说几句酸话。   可是谁能想到,这位二少奶奶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她果然是个泼辣的,不好惹。   委屈,委屈得想哭,眼里含着泪,险些掉下来,不过努力忍着了。   那齐大人怎么娶了这么凶的一位,他平时是怎么忍着的?也真真是可怜的,她又替齐大人不值当。   那么好的人呢,娶这么一位,日子可怎么过啊!   齐胭从旁看着她那委屈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大大方方地道:“嫂嫂,其实也不能怪别人羡慕你,你就是好命啊,昨日我遇到哥哥,看他忙着,问起来,他还说最近得了一块什么什么玉,说是要让人去打了来,给你做一根新玉钗,哎,你说这能不让人眼红吗,便是我这个做妹妹的,看着都酸呢!”   她这一说,其他人等总算觉得自己找到话了,纷纷表示,政事堂齐大人真是位宠妻的,夸齐大人和二少奶奶夫妻恩爱等等。   至于旁边的宁静柔……咳,先忽略吧,这时候人家姑娘脸上正臊着吧?   宁静柔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别人说齐大人如何如何出息,和二少奶奶如何如何恩爱,心里越想越难过。   最后突觉得气喘憋闷,一个捂嘴,眼前一白,脚底下一个踉跄,直接要摔倒了。   “呀,宁姑娘晕倒了!”   一声惊叫,大家纷纷围上来,苏伯侯夫人并几个儿媳妇也都匆忙赶来,请大夫的请大夫,扶起的扶起,好生忙乱。   那宁夫人哭着抱住了宁静柔,却是哭喊道:“我可怜的儿啊,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晕倒了?”   在场的看向顾嘉和齐胭。   顾嘉一脸淡定,只当做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还很好心地说:“是了,怎么好好的晕倒了?可怜的姑娘。”   齐胭叹息:“本来说着话好好的,一眼没看到就倒了。”   其他知道内情的,纷纷低头不说话了。   没看到,她们什么都没看到。   那宁静柔本来已经闭着眼睛晕过去的,恍惚中听到这个,真是气得心肝儿都颤,想着这齐大人的妻子也忒不要脸了,把她气得好生难受,竟然还假惺惺装好心。   她待要说什么的,可到底气力不济,半哭半晕地倒在她娘怀里,口中却是哽咽着道:“娘,我,我——”   之后就没动静了。   *********************   大夫来了,还是宫里头的御医,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问题,老毛病了,总是心悸心慌憋闷,要静养,不能惹气,也不能吹风着凉的,更不能着急上火。   苏伯侯府中的宴席,也就此散了,大家都怕惹祸,万一不小心走路急了惊到了宁姑娘,那岂不是闯下祸事?还是赶紧跑吧。   顾嘉也打算跟着容氏跑的,但是这事儿多少和顾嘉沾边,容氏跑不掉,少不得在那里硬着头皮安慰宁夫人,并问候这位宁姑娘,等着人家醒来。   苏伯侯的二少奶奶和顾嘉倒是谈得来,私底下冷笑连连,对着顾嘉咬耳朵:“我们这哪里是设宴,这是请来一位祖宗!若是真出个什么事,算是赖上我们家,没完没了了!”   苏伯侯家对这件事自然是不满的,人家设宴也是想摆摆皇后娘家的谱,顺便拉拢下朝中的权贵,谁曾想宴席到了一半被搅合了,许多人饭都没吃就跑了,这算什么事啊?   而更深一层的,却是另有原因的。   苏伯侯家出个皇后,生的皇嫡子,宁家出个贵妃,生的皇长子。   这皇后和宁贵妃看似融洽,但其实谁没存个心眼呢?   顾嘉只好安慰了二少奶奶一番,并表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惹了宁姑娘”的忧虑。   二少奶奶连忙安慰顾嘉:“您这是说哪里话,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若是这都能惹到,那以后谁还敢凑边儿,呼口气都能得罪人的!”   顾嘉深以为然,于是一脸释然,之后两位“二少奶奶”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各自明白各自的意思了。   回去的路上,容氏坐上马车,冷笑一声:“我呸,就这病秧子,还肖想着我儿子,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着,对阿嘉道:“不必理会就是,随便她怎么晕,反正和我们没干系!我且看看,谁还能赖上了不成。”   齐胭对着她娘竖大拇指头:“这事儿咱们还是得听娘的。”   顾嘉抿唇笑:“娘就是有主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差不多月底完结,大概酱紫的,先预告下。   ☆、第 163 章 第163章顾嘉训夫 容氏看齐胭那调皮的样子, 笑了, 一时又说起那宁静柔的事来,却是道:“这事儿也是怪了, 小二子好好的没事干嘛救她,这不是让人赖上了吗?回去后, 问问, 若是有个什么,娘先替你教训小二子。” 顾嘉心里也正有此意,不过当着容氏却是不好说的, 只道:“也是外面传的,到底如何, 谁知道呢,再说他也不像是那样的人。” 容氏笑叹道:“是, 小二子老实, 不是那种有非分之想的人, 况且你们如今刚成亲,正热乎着, 他哪能有外心。不过这种事情总是要防微杜渐, 防患于未然,既然外面有姑娘起了那贼心, 就得给她掐死了, 也算是提前给男人一个教训,免得以后惹下祸事来。” 容氏对顾嘉说了一番,又对齐胭道:“入了夏, 你的亲事也得做了,可不能再这么懒散,这些事你都得学着,没事多和你二嫂学点正经的,别整天不着调了。” 齐胭没想到竟然莫名叨叨到自己头上,自是无奈,顾嘉听着容氏这一番话,却是必有一番感慨。 容氏是当婆婆的,自己是当儿媳妇的,作为一个婆婆能对儿媳妇说出这话来,当儿媳妇得自然感动,那是真真地为儿媳妇着想的。 上辈子的顾嘉自然没混到这份上,也不值当容氏说这话。 这辈子顾嘉这个儿媳妇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在容氏心里已经不是寻常的儿媳妇,容氏才能和她掏这种心窝子。 回到家后,先过去了老太君那里拜了,和容氏齐胭说了会子话,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回院子了。 回来院子,却见齐二竟然已经在家了。 他坐在窗棂前,拿着一本书正低头看,紫袍墨发,一卷古书,案几上茶香袅袅。 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 顾嘉心里有点小小的气,进屋后,也不声张,只如以往般更衣,准备过去沐浴,只是没和齐二说话而已。 齐二站在一旁,看着顾嘉,却见顾嘉竟然是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当下也是疑惑。 “嘉嘉?”他忍不住问:“今天过去苏伯侯府中,一切可好?” 他只能猜着,是不是苏伯侯府中那里有什么不顺心的,要不然为什么嘉嘉根本不理自己的。 顾嘉见齐二这么问,终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且问你个事,你可要老实说清楚。” 齐二看她满脸的不喜欢,嘴儿还轻轻嘟着,瞥过来的那一眼真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的样子。 他忙道:“嘉嘉,你问就是,怎么了?” 顾嘉看他倒是老实模样,心说你在外面惹出这种事来,竟还挺能装的? 当下问道:“我且问你,那宁静柔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置?” 齐二听得,却实在是不懂的:“宁静柔姑娘?那是谁?” 顾嘉一听,顿时恼了:“齐逸腾,你竟然还给我装?你自己做下的事,难道不知道?” 齐二懵了:“嘉嘉,凡事你总得问清楚了,总不好冤枉我的。” 这事儿既然和姑娘沾边,齐二觉得这一定是误会。 顾嘉瞪大眼睛,望着齐二,她想,若不是今天那么多人睁眼看着那宁静柔用那种嫉妒得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看着她,她还真会相信了齐二觉得齐二是无辜的呢。 可大家都看到了的,也都听到了的,连容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他竟然还好意思狡辩? “你竟然还不承认?难道你没救了人家性命?你竟然不承认的……”顾嘉跺脚,想恼,可是想想又觉得委屈:“你若是无意中救了人家,人家就此赖上你,我也说不得你什么,总是要夫妻一起想办法,可是现在呢,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瞒着我?你以为能骗得过去吗?” 说到这里,眼里都要泛起潮来了,一半是委屈的,一半就是要做给他看。 齐二听这话,开始还是懵的,后来恍然,也是无奈了,围着顾嘉在那里打转,急得太阳穴那里都一跳一跳的:“嘉嘉,你别哭,你听我解释,这事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 顾嘉抹眼泪,委屈道:“这不是我想得那样,而是大家都想得那样,现在别人全都那么想了,而且那宁静柔还给我委屈受,大庭广众的,她就那么看我,别人怎么想,我怎么想?” 齐二叹:“那你好歹告诉我,外面怎么说的。” 顾嘉哼:“那你好歹告诉我,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人都要对方说,先让步的那个人自然是齐二,当下把这事儿原原本本说与顾嘉。 原来当时这位宁静柔姑娘并几个宫女太监的恰好赶上了乱军,被捉住,当时夜里天黑,那些乱军还以为宁静柔是宁贵妃,便威胁来。齐二当然不受这威胁,当即设下计谋,捉住了乱军,顺便也救出了一位姑娘。 “我当时只知道有个女子被捉住了,确认了那不是宁贵妃而已,只是我以为是个随便什么妃子,哪里想的,竟然是位姑娘。” 想来想去,必是这事儿了,除此之外,他可没救过其他人。 而那位宁静柔既然姓宁,想必就是宁贵妃的妹子了。 但是顾嘉却逮住理了:“你既然以为那是个妃子,怎么如今又张口说是个姑娘?又为什么我一说宁静柔,你就知道是谁了?你是不是暗地里打听过,刚才根本就是装的?” 齐二:“……” 顾嘉哼了一声:“我既然说起这个事儿来,你怎么早不想到,非等我提,你知道瞒不过,才恍然大悟。” 齐二:“嘉嘉……” 顾嘉却是不让他说话的:“就算你不知道好了,但你还是招惹了人家,人家张嘴就是齐大人如何如何好齐大人如何如何好,说我好福气,巴上你这个齐大人,你如今可好了,风光发达了,有小姑娘惦记着了!怕不是心里已经嫌弃我了,我看趁早,你还是赶紧给人家小姑娘让位置吧!” 齐二只听得顾嘉的小嘴儿叭叭叭地说,每一句好像都在理,每一句都把自己直接一棍子打死的那种,他竟落得个有理没处诉,有冤没处说。 默了半晌,他终于道:“我听说,那个宁贵妃的妹子年纪可不小,若说起来,她可能都比你大,她不算小姑娘吧。” 顾嘉听着又好笑又好气,想想又觉更恼:“怎么,你还盼着她是个小姑娘好让你逮住吃吗?” 齐二看她那泪盈盈的模样,娇媚又惹人怜,实在是心疼又无奈的,忙哄道:“嘉嘉,外面怎么传先不管,你得先信我的,我确实见都没见过这个姑娘,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约莫知道那好像不是宫里的妃子,至于其他的,我哪有那功夫操心,当时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我那根弦一直绷着,我怎么可能还去想人家是不是小姑娘!” 这解释还可以,顾嘉觉得,这已经是秀才水平了。 可是她依然委屈啊,好好的,自家男人被这种事情沾染上了,万一那姑娘嫁不出去,岂不是赖上齐二了? 重活一辈子,她可不想憋屈,出门还得指指点点被人家说她家夫君招惹小姑娘始乱终弃。 所以她抿着嘴儿,含着眼泪,透过点点泪光看了他一眼,看得幽怨委屈无奈,之后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你就是想着人家小姑娘。” …… 这话一出,齐二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去撞墙了。 齐二无奈地蹲在顾嘉身旁:“嘉嘉,你到底要怎么才能信我?你我新婚燕尔,我是日日想着你,夜夜不能离开你,其他女子,管她是黑是白是老是小,我都统统不放在眼里的,看都看不进眼里,我怎么可能凭空去惦记一个什么小姑娘?况且——” 这个解释,顾嘉觉得可以当进士了。 顾嘉:“况且什么?” 齐二道:“况且那个什么宁贵妃和皇后素来不睦的,我便是真有什么贼心,也不可能觊觎什么宁贵妃的妹妹,那岂不是把一家老小的命押上了!” 顾嘉:“……” 敢情还是这顾虑,所以看到小姑娘也吃不得? 那还是回去当秀才吧! 齐二苦口婆心地道:“嘉嘉,你不能这么误会我,我——” 还能说什么,他就差掏心挖肺了。 顾嘉想了想:“其实我是相信你的,但是今日,今日……人家姑娘都晕倒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齐二听闻顾嘉终于说相信自己,顿时如释重负,再听说那什么宁静柔晕倒,忙道:“她自是晕她的,与我们何干,这件事,我自会向皇上禀明,请皇上为她赐婚,免得妨碍我家宅不和。” 顾嘉听着他这么说,松了口气,总算心里舒坦了。 也许她家夫君可以继续当进士了。 齐二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指天发誓道:“嘉嘉,至于我,你放心就是,从此后,我把每个月俸禄都如数上缴,至于那些田契宅契自然也一并归嘉嘉保管,嘉嘉自可放心。我对嘉嘉之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绝无半点外心!” 顾嘉噗嗤笑出声来,她倒是没这么狠的,不过他说这话,总是让人听了心里高兴,看那样子,若是再不信他,他能一头撞死再这里的。 齐二看自家娘子笑着时娇媚动人,眼波流转,也是心动。 想起今日好不容易得闲,早早回来,不就是想多搂一会这美娇娘吗? 当下道:“嘉嘉,我们早点沐浴歇息吧。” 顾嘉看他明明是很正经的语气神情,可是说出来的话……不就是想上床抱她吗? 她咬唇笑:“不要,我还饿着肚子呢!” 齐二看她那似嗔非嗔的样子,一时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心醉神摇,竟是道:“……我喂嘉嘉吃吧?” 齐二在顾嘉这里指天发誓,是要早些解决这宁静柔一事的,于是到了第二日便在早朝后过去了御书房,和皇上提起这宁静柔的事来。 皇上听了,却是哈哈一笑:“小二子,当时你为了那顾家姑娘,可真是心神颠倒费劲力气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妙,怕是要被这女子吃定了的。如今总算娶进门来,果然是个惧内的,不过是些许传闻,倒是把你吓成这样,眼巴巴地来找朕说清。” 齐二叹道:“皇上既知微臣的秉性,那更该帮着微臣想个法子,总不能让人误解了去,微臣回家后对着冷锅冷灶,自是难受,贱内到底是个妇人家,被人家那么说,自然多想了,难免生出许多脾气来,倒是让微臣好生为难。皇上自是不知,昨夜微臣生锅冷灶,好不凄凉。” 我惧内,我惧内,求皇上赶紧想办法。 皇上哈哈一笑,无奈摇头:“小二子,你以为朕不想帮你想办法吗?可是宁贵妃这位妹子,自小体弱多病,一时半刻,你让我哪里去找个合适的年轻才俊给她赐婚?我若真赐婚了,人家不记恨我吗?” 毕竟他才刚刚登上大宝,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却是不好平白给人家塞一个病秧子儿媳妇的。 齐二道:“皇上也该知道,微臣对这后宅之事一向一筹莫展,而皇上家中曾经有妻妾,自是知道遇到这妇人之事应该如何应对,现在……皇上有何高见?” 反正他是没办法解决的,全靠皇上了,他就是赖上皇上了。 面对齐二踢过来的球,皇上沉吟了一番:“这件事,我在和宁贵妃说说,让她劝劝她那妹子吧。” 齐二好歹得了一句话,稍放心:“那就有劳宁贵妃了。” 皇上道:“对了,皇后这几日打算在庆春殿办个宴,也不用请太多人,就往日熟识的几位过来就是,你回去和你家夫人说说,让她过来吧。另外就是阿胭,皇后昨日还说想她了。” 齐二自然是应下了。 回去后,顾嘉听说了这事儿,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皇后设宴,且是这种小范围的私宴,那自然是必须得去的,这是皇后想和自己这种臣子之妻亲近,也是皇上对重臣的恩泽。太皇太后那里自打没了那心疼的孙子,身子弱一病不起,如今正被孝敬着养起来,而皇太后那里自己的儿子终于登上了皇位,舒了一口气,竟然开始念佛吃斋,不怎么见外人的,宫里头如今都是这位皇后来执掌,那是皇宫里头一份的人物,孟国公府这里自然得来往着。 况且,不提这些,顾嘉倒是蛮喜欢那位皇后的。 于是这一日,顾嘉和齐胭商量着过去庆春殿赴宴的事,容氏自然是一些嘱咐,特别是叮嘱齐胭:“虽说老早就熟的,往日也没大没小的,但是如今她身份可不一般了,是皇后,你说话总是要顾忌一些,不能口无遮拦。” 别说齐胭以前和皇上皇后关系只是不错而已,便是亲兄弟,那边登上至尊的宝位,当兄弟姐妹的也得注意着,这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齐胭自然答应:“娘,你放心就是,你女儿我可不傻,知道该怎么说话。” 容氏看她那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来,笑过后继续叮嘱顾嘉:“阿嘉,这都靠你了,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你注意提点着。” 顾嘉笑着应了,几个女人正说着,恰这时候翔云郡主过来了。 她如今肚子已经颇有些□□了,走起路来略显摇摆。 容氏看她来了,连忙让她坐下,顾嘉也问起她身上觉得如何,胃口如何,想吃什么。 翔云郡主回了,见她们好似要出门,自然问起,顾嘉就说了皇后邀请的事。 说的时候才意识到,皇后竟然没邀请翔云郡主的,便随口笑道:“皇后也是体贴嫂嫂,知道嫂嫂如今身上不便。” 容氏颔首:“正是,等你生了,可以一起进宫玩耍了。” 翔云郡主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神态依然是淡然的,只是那眸底,隐约有一丝黯然罢了。 齐胭和顾嘉出来后,暗地里咬耳朵:“我瞧着大嫂那样子,倒像是不高兴。” 顾嘉叹:“她怀着身子,但凡遇到一点不顺心就容易伤风悲月,这也是没办法的,也只能她自己想开了。” 心里却是想起上辈子,上辈子自己四年无出后来身子又弱,一旦遇到些事也是容易多想的,会钻死牛角尖。 其实在这宅门大户,哪能事事顺心处处如意风光,但凡别人没存坏心,便是自己显得被冷落了,也只能自己多想开了,要不然凭空郁结在心里让自己不高兴而已。 只是她明明看出来翔云郡主的症结所在,却是不想去说什么了的。自己的身份在翔云郡主那里其实正是一个夺了她风头的人,少不得别碍她眼,若是再巴巴地上前说是劝解人家,怕是她越发心里不好受了。 这一日皇后设宴在庆春殿,顾嘉和齐胭自然是早早地过去,过去的时候发现果然是皇后的私宴,有她和齐胭,苏伯爵家的两个少奶奶并三姑娘,还有一位是兵部侍郎家的儿媳妇叫尚秀丽的,是皇后以前的同窗蜜友。 不是皇后的好友私交就是人家的嫂嫂弟妹,这么一比,顾嘉和齐胭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皇后今日穿的也是私服,一身掐金丝牡丹宫装,简洁大方却又不失雍容华贵,皎若明月一般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今日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拘束,咱们尽情地玩耍就是。” 苏家的两位少奶奶笑道:“我们听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让我们玩,我们就玩。” 皇后笑叹:“嫂嫂折煞我也,自家人,别一口一个皇后,倒是生分了。” 一时大家说起话来,皇后问起来齐胭的婚事,这可是戳到齐胭痛楚,当下眼圈都红了:“我才不想嫁出去,我就想留在燕京城,就想当一辈子老姑娘。” 她眼圈红了,大家都笑了,皇后一向是喜欢齐胭的,笑道:“你啊,可长大一些吧,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想想却是道:“也是你命好。” 顾嘉听得此言,想着,齐胭可不是个命好的,这辈子都没什么大烦恼,一切顺风顺水的。 这么想的时候,看向那皇后,却见皇后温柔含笑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无奈,倒像是存着一点愁绪。 只是待要细看时,却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皇后已经张罗着让大家一起玩叶子牌了:“我平时也没那闲散功夫,便是有闲工夫了,连个一起玩牌的人都没有,如今你们来了,可陪我玩几把吧。”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就听得宫娥进来回禀,说是宁贵妃过来了。 大家俱都是一怔,想着皇后在这里设私宴,怎么宁贵妃过来?皇后笑了笑:“请。” 宁贵妃进来的时候,莲步轻摇,妩媚大方,一进门就笑着道:“皇后姐姐在这里设宴,竟然也不叫我。” 大家纷纷起身相迎,宁贵妃逐个打了招呼,笑起来花枝乱颤的,好生热闹。 当她看到顾嘉的时候,特特地多看了一眼:“这就是齐二少奶奶?果然是好相貌,好人品,听说齐二少奶奶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大才女?” 顾嘉心知来者不善,微微低头,恭敬地道:“贵妃娘娘说笑了,在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面前,臣妇不敢说好相貌,更不敢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真这么说,怕是被人笑话的。” 宁贵妃:“二少奶奶忒自谦了,像二少奶奶这样的相貌,咱们宫里头出了皇后姐姐,再没人能比的,我一看就喜欢,还想着等哪一日我得闲了,也要请二少奶奶过来呢。二少奶奶莫不是不给我这个面子?” 这话说得……顾嘉心里一顿,明白这人意思了。 若是宁贵妃请她,她不来那就是不给她面子,她来了人家必然把自己妹子叫来。 到时候大家坐一桌上,人家直接姐姐妹妹地叫,那就是硬塞。 顾嘉心中冷笑,心说自己是个贵妃,再尊贵也是皇上的妾,不是个正房,如今倒是要把自己妹妹也塞过来当妾吗? 一家子都当妾? 心里这么想,口中却是轻笑一下,淡声道:“宁贵妃实在折煞臣妇了,臣妇可从来没自谦的,若论起争风吃醋当一个悍妇,我自认燕京城里头一份,可是若论起琴棋书画,我怕是提都没法提了。” 争风吃醋……悍妇…… 众人一惊,暗暗看过去,只见这位二少奶奶长得精致美貌,那绝对是花一般的人儿,可是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惊世骇俗吓人一跳。 这是皇后面前啊,您老人家能那么说话? 顾嘉却不觉得自己惊世骇俗了,别人都明摆着想挖坑给自己男人塞女人,自己为什么要忍? 妾,是绝不可能的,除非踏着她的尸体过去。 宁贵妃也是一个皱眉,这果然是个棘手的,竟然开口就说这种话?这若是自己妹妹真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吗?? 就在顾嘉语惊四座的时候,旁边的皇后依然面上不惊不显的,带着浅淡的笑意道:“二少奶奶是个直爽人儿,和齐二那性子倒是绝配了。” 一个少言寡语,一个语惊四座,皇后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笑道:“齐二那人,也只有你这样的才能制住他了。” 这就是明摆着帮顾嘉了。 皇后这么一说,众人附和。 宁贵妃撇撇嘴,暗暗看了皇后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给宝贝们推荐本书,我在鲁迅文学院的童鞋,大美女,天天叫我起床超级nice,文也写得好,强推《渔火已归》by沐清雨她试图说服他:“根据五行制化的规律,我为水,你为火,我天生克你。” 他微眯眼睛:“你怎么克我?” 她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水火不容,你遇到我就得熄火。”而不是越烧越旺。 他把医案从她手里抽走,“就不能是我火旺,把你烧干吗?” ——许久后,他低哑着嗓子说:“我们之间,应该叫水火交融。” 对于这个不太服的男朋友,只趁他病,要他命了。 她手抚上他腰:“别浪。我手重,有你受的。” 专治各种不服的针推系女中医护短宠夫的故事。   ☆、第 164 章   第164章女子有两种   这宴席散了后, 顾嘉和齐胭拜过皇后本打算离开的, 谁知道却被请去了旁边偏殿, 说是皇后想留她们一起说说话。   顾嘉和齐胭自然有些意外,虽说齐胭和皇后以前也颇为熟悉的,甚至齐胭小时候还曾经跟在皇后屁股后头叫姐姐,但是若论亲近, 这次进来的不是嫂嫂就是闺中好友,按说比她们更亲一层啊。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多少猜到,皇后有和她们示好的意思。   毕竟她们背后就是孟国公府齐家。   不过于她们二人来说,这也是心里盼着的,如今顾嘉算是得罪了那位宁贵妃,以后必是要和皇后走得更近了, 今日皇后帮着顾嘉说话的意思太明显了。   再说,皇后看着就舒坦,到底以前也认识,比那美艳张扬的宁贵妃强。   正想着,皇后过来了, 顾嘉和齐胭忙拜见了。   皇后却是笑着道:“这里没外人, 也不用太多理, 其实我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和二少奶奶说说话。”   齐胭听着,故意调皮道:“皇后娘娘,你这话意思, 倒是不想和我说话了?”   皇后噗嗤轻笑出声,柔声道:“你眼看就要嫁人的了,瞧你这小心眼的样儿。”   齐胭现在就是听不得嫁人,一时脸上羞红,又觉得没意思,跺脚道:“皇后娘娘,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后和顾嘉看她这个样子,都不由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仿佛没开始那么拘束了,皇后笑望着顾嘉道:“其实我最羡慕的就是二少奶奶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藏着掖着,自己心里也痛快,不憋屈,多好啊。”   顾嘉听她这么说,倒是想起之前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奈,一时不免想着,人活在世,总有许多无奈,这温柔秀美的皇后娘娘,怕是也有许多心事。   当个皇后那哪么容易,不说其他,只那位宁贵妃,怕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顾嘉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不好说出来的,只笑道:“我素来名声也不好的,泼辣惯了,别人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能干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怕人笑话了,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皇后听得一怔,最后颔首:“是,你说得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便觉得,你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皇后最后却是握着顾嘉的手道:“我和阿胭早就熟的,和妹妹也投缘,有时间多进宫来,好歹和我说说话。我听妹妹说话,心里觉得舒坦。”   顾嘉看她含笑的眸底含着真诚,想着这当皇后真不容易,怕是和自己的嫂嫂们都不好掏心挖肺,至于和自己,估计是想着自己和宁贵妃不和睦,便少了几分防备?   当下自然笑着答应。   离开了宫中回去的路上,顾嘉回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一切,突而来了一句:“这可真是有意思了,还是贵妃的娘家呢,一家子巴不得送女儿过来做妾。”   齐胭撇嘴,冷笑:“好嫂嫂,我给你说说这宁贵妃家出身吧,可不是什么好出身。”   顾嘉倒是没听说过这个的,上辈子也没听说过:“什么出身?”   齐胭眸中有了鄙薄之意:“她们家啊,原本不过是寻常小官罢了,一心巴结权贵,要把如今的宁贵妃送给三皇子。至于那宁贵妃,也不知道怎么使了妖媚法子,竟让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相中了她的美貌,就此入了皇子眼儿,接进门,勉强当了个贱妾,之后因生了庶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大皇子,这才成了滕妾。”   顾嘉听着目瞪口呆,哪怕是小官之家,而已没有说要把自己女儿送去给皇子做妾的,这样子显然有**份。   齐胭又道:“皇后娘娘自然是大家出身,伯爵呢,怎么也比宁贵妃家强了不知道多少,三皇子倒是个明白人儿,虽然宠那宁贵妃,但也不会离谱,该怎么样的怎么样,对皇后娘娘倒也是敬重得很,便是偶尔宁贵妃那里有所挑衅,他倒也是能公平处之。只不过——”   齐胭说到这里,不吭声了。   虽说是姑嫂两个人私底下说话,但到底是皇家的事,不好妄言。   顾嘉却是明白齐胭的意思的。   那宁贵妃妖媚,得皇上宠爱,皇后这里便是再顶着多大的身份地位,总也是落了个下风。   得帝王心的那个才是赢家呢。   顾嘉便想起皇后娘娘那略显惆怅的眼神,想着这么温柔可亲的一个皇后,皇上竟然非喜欢宁贵妃?   不过一想,她突然明白了。   皇上再是圣明英武,他也是男人,既是男人,总免不了有男人固有的一些心思,比如喜欢美艳的能讨好自己的,至于皇后娘娘那一款,温柔大方,摆在厅堂里有面子,母仪天下也拿得出手,但是却未必有太多兴趣把她当女人来疼着宠着。   顾嘉想到这个,心里一紧,不免记起那宁静柔,软软病病的可怜人儿,风一吹就倒的,这一款,会讨男人喜欢吗?   她沉吟一番,拧眉道:“看来宁静柔这个事儿,我不好让你哥哥出面了,得我自己出面。”   既然皇上宠爱宁贵妃,宁贵妃又是一心要给齐二塞妾的,齐二自然不好太让皇上从中为难,男人家的事,不好撕破脸,那就让她来出面了。   便是真闹起来,顶天了说她是妇人家不懂事,说几句也就过去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才不要让齐二接触到这位病病弱弱的宁静柔,谁知道她会不会什么狐狸精的妖媚法子呢!   齐胭:“阿嘉你能行吗?”   顾嘉胸有成竹:“女人之间,无非是那几个手段,阿胭你放心就是,我自是能应付得过来,以后她若是要邀咱们赴宴进宫的,咱们直接答应,她有她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到时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就是了。”   齐胭看着顾嘉那样子,不免敬佩起来,一时干劲也起来了:“行,我听你的,你当元帅,我给你当先锋,指哪打哪!”   ************************   这日回到家里,齐二自然问起她去后宫赴宴的事来,又问起那宁贵妃去了,可说了什么,可曾为难。   顾嘉看他倒是关心得很,若是以前,定是要委屈哭诉一番好让他心疼自己,但是现在,她反而不想了。   他身为朝廷官员,为人臣子的,总不好和皇上对着干,她也心疼他,不想让他为难的。   当下笑道;“你放心就是,皇后对我很好,宁贵妃过去了的,但是大家吃了一会子酒就散了,并没有提宁家小姐的事,想必人家大度,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齐二看着顾嘉笑得明媚,说出的话也是一团欢喜,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后端详了半晌,握着她的手道:“若有什么为难的,可要告诉我。”   顾嘉哼哼一声:“为难的?若是你在外面招惹的女人竟然敢让我受委屈,我再和你说了一百遍了!”   齐二想想她往日的性子,也是的,当下便不多想了。   夫妻两个人用过晚膳,又各自沐浴过后,自然是准备上榻歇息,若是以往,顾嘉也就应了。   不过今日,她想起那宁贵妃家的事,便拽住齐二好生一番问询。   比如那宁贵妃当年是怎么跟了三皇子的,以及三皇子是怎么看上宁贵妃的。   齐二含糊着,和她大致说了。   她却觉得不过瘾,又追问道:“这件事你竟然都知道,你从头到尾看到的?那你详细说说,你觉得那宁贵妃模样如何,好看吗?”   齐二无奈:“嘉嘉,这是三皇子的私事,怎么好细说。”   顾嘉钻到他怀里,笑,小声说:“那你偷偷地在被窝里和我说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齐二颇为为难:“嘉嘉,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其中种种,总是不太光彩,你知道了,也没意思。”   顾嘉睁大眼睛:“原来你对这种不光彩的事了如指掌啊?我还以为你风光霁月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齐二顿时无话可说了:“这都是当年跟随在三皇子身边的事,他若是荒唐,我也没法,劝又劝不得的。”   他是伴读,难道还能管着那当皇子的不成?   顾嘉知道他必是不肯说的,当臣子的,当年知道了皇上在潜邸的许多私隐,不好再提及,这是为天子忌,倒是也能理解。   也是当下又换了一种问法:“那你觉得以前的宁贵妃好看吗?”   齐二:“宁贵妃端庄大方,是位贤妃。”   顾嘉:“呸!你就说好看不好看吧?我就要知道好看不好看。”   这个问题可难回答了。   齐二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在我心里,女子不过两种。”   顾嘉:“嗯?”   齐二:“一种是嘉嘉,另一种是除嘉嘉之外的女子。嘉嘉自然是好看的,但是嘉嘉之外的女子,在我眼里只有端庄贤良与否,至于是否好看——”   他坚定地道:“我真得没看到。”   顾嘉听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扑倒了他怀里。   这可真是长进了,可以当状元了!   *******************   顾嘉是体贴自己夫君,并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他,但是齐二也不是那么轻易被瞒住的,事后一打听,自然是知道那日宁贵妃为难顾嘉的事了。   齐二知道皇上宠爱宁贵妃,自己若在皇上面前说宁贵妃的不是,自然是逆龙鳞之举,可是他当然也不舍得让顾嘉受这种气,恰好这时候湖州一带缺个州官,齐二将当前朝廷形势盘算一番,便向皇上上奏,自荐过去湖州。   若是他去湖州,顾嘉自然也要跟着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谁也别想给顾嘉不舒坦了,更别想给他塞什么女人。   皇上一看齐二竟然是玩真的,连忙道:“小二子,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就是,至于宁贵妃那里,朕自然会说她,再不许她胡作非为。”   齐二一本正经:“皇上,臣自请湖州,这和妇人之事无关,臣是想到湖州——”   皇上直接制止了齐二那一番大道理:“不必,你不必说了,你不能去湖州。”   开什么玩笑,去湖州?那他政事堂里用谁?那群白头发的老头子吗?   齐二还要说的,皇上坚定地阻止了齐二,之后直接去了宁贵妃宫中。   宁贵妃一看皇上来了,心里正有话说。   她委屈啊,那个什么孟国公府的二少奶奶,有没有把她这个贵妃看在眼里?听听她说的那话,像是对贵妃说的话吗?她这就是蔑视皇家权威,就是不把皇上看在眼里。   她张口,正要告状:“皇上,昨日个孟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并——”   这话刚起个头,皇上那里就板下脸来了:“你妹妹的事,你别插手,既然齐二那里并不想纳你妹妹为妾,你在这里硬塞吗?以后这件事和你无关。”   宁贵妃一愣,委屈啊:“皇上,我没插手,我只是看——”   皇上皱眉,不悦地道:“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昨日皇后在那里设私宴,你巴巴地跑过去干嘛?这像什么体统?皇后那里贤惠,不说你什么,你却还去招惹孟国公府的。”   宁贵妃听着,眼泪啪啪啪地往下落:“皇上,您有所不知,那个齐大人的夫人,那是个泼的,说起话来实在是呛的人没法子。臣妾什么都没说,她倒是给了臣妾一个没脸。”   皇上:“那位齐夫人我也是知道的,性子素来就是这种泼辣性子,你又何故你招惹她,你不招惹她,自然相安无事,毕竟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宁贵妃一怔,心说难道我是不讲理的吗?   皇上挥袖:“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他可不像齐二,为了个女人五迷三道的,他对于后宅的女人一向有些法子,外人只说他宠着宁贵妃,其实就得恩威并施,不能让她踩着鼻子上脸,要不然不就成了齐二般被女人拿捏住吗?   宁贵妃满心的冤屈,但是少不得收敛起来。   她知道她虽然生下了庶长子,如今也看着得宠,但是将来的事不好说,那么多美貌鲜嫩的小姑娘都眼巴巴地盯着,恨不得跑皇上跟前露个脸施展些手段呢。   她不敢再任性,当下换上了温柔的笑脸,好生服侍起来。   而皇上呢,他自然知道宁贵妃心里的委屈。   宁贵妃模样长得美,当年有人将这女子进献于他,他当时年少气盛时恰受了一桩打击,心中烦闷,便一气之下收下了这女子,甚至让她生下了庶长子。   后来,他慢慢地长大了,懂事了,又进了宫,登上了宝座,成为了帝王,世人都说他宠宁贵妃,许多事,他也确实是把该给的都给了宁贵妃。   皇上没来由地有些烦闷,起身,突然道:“朕想起还有些事,今日不在爱妃这里留宿了。”   说完,径自离开,过去皇后处了。   而皇上过来的时候,皇后这里已经准备歇下了。   突然间听到底下人禀报说皇上要来了,自是没想到,忙要起身去迎,她这里刚要迎出去,皇上已经进屋了。   皇上进屋的时候,却见自家皇后身着松松散散的白绫中衣,上面绣了几朵淡雅的紫色小花儿,一袭长发披散下来,如云如雾的。   她往日都是端庄郑重的,倒是少见这般情态,竟隐约有慵懒妩媚之感。   皇上沉吟间,倒是想起许多往事,只是一抬眸间,那些往事已隐藏在眼底。   他轻笑了声:“梓童,今日歇得倒是早?”   皇后往日在自家夫君面前,从来都是贤淑端庄的,今日并没想到他会过来,是以早早卸妆沐浴,是打算就寝的,如今猛然间被他撞见自己这般情态,倒是有些不自在,只能轻笑一声,恭敬地道:“不知皇上驾临,不曾迎驾,请皇上恕罪。”   皇上听此言,走到了榻前,施施然地坐下,却是问旁边依然恭敬地站着的皇后,挑眉道:“若朕不想恕罪,皇后当如何?”   皇后一怔。   他按理不应该因为这个怪罪自己的,这个时候天都晚了,事先也没说过,谁知道他要过来啊。自己说恕罪,也不过是客气下,怎么他反而捉住自己的话柄这么说?   这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   皇后不免就想起白日那宁贵妃的事,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还是说,宁贵妃告状了,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心里自然浮现出许多猜测,当下惊疑不定。   皇上看自家皇后那净白精致的脸庞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垂着的眼儿睫毛轻颤,显见的是不知道藏着多少心思。   当下喟然一叹,伸手,捉住她的手,然后用力一拉。   皇后惊叫一声,就被迫倒在了皇上的怀中。   皇后不知所措地捉住了皇上的胳膊:“皇上?”   皇上低首,凝着她那惊惶的小样子,哑声道:“怎么,梓童怕朕?”   他微微逼近了皇后,挑眉低声道:“还是不喜?”   皇后脸上泛红,咬唇,俯首道:“皇上说笑了,臣妾不敢。”   皇上勾唇笑,语带嘲讽:“不敢是吗?”   说着间,大手抚向她的腰。   皇后此时乌发凌乱,中衣褪落至肩,自觉狼狈不堪,却是无法挣脱,脸红若桃,几乎是带着哭腔道:“皇上饶了臣妾吧……”   皇上眸中晦暗难懂,口中却是哑声道:“我偏不饶你!”   说完,猛地将这女子打横抱起,抬腿上了榻。   寝殿之中,鸾帐落下,时不时传来女子压抑的低叫声,哼哼唧唧断断续续的。   而宁贵妃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准备好了百般温柔万般小意,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皇上的,皇上竟然冷不丁地就这么走了。   她满心失落,自然是忙命人去打听皇上去了哪里,当得知皇上竟然去了皇后那里留夜的时候,倒是呆了半晌,之后咬牙道:“白日里端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其实夜晚里还不知道怎么勾搭皇上,今日明明应该在我这里留下的!”   她气得跺脚:“这笔账,我算是记下了!”   ***************************   齐二没有把自请湖州的事告诉顾嘉,顾嘉不知道,还以为他被自己瞒住了呢。   再暗暗地关注了下宁贵妃和宁静柔那边的动静,却是竟然没动静,当下也是纳闷,便和齐胭商量了下,两个女人纷纷觉得,那就不管她了。   反正齐家没有要纳妾的想法,齐二那里也根本对宁静柔无意,这就够了。   谁也别想平白给赖上。   转眼到了这一日端午节,又是一年赛龙舟的时候,顾嘉齐二自然不免想起去岁龙舟赛的种种,那个时候先皇尚在,当今圣上还只是一个皇子,而她和他之间还隔着遥远的距离。   如今,却已经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了。   顾嘉问齐二:“今年你还要参加那龙舟赛吗?”   齐二道:“自然不。”   顾嘉想想也是:“对,你现在身份不同,可不是没官职的少年郎,总不好和他们去拼划船。”   齐二却道:“不,我又不需要吸引河岸边姑娘来看我,为什么要打着赤膊绑着腰带在那里卖力?”   顾嘉:“……”   顿时无话可说了,歪歪脑袋,瞅他半晌,难道他当时竟然是迈力地想吸引姑娘注意吗?   还有这心思?   齐二望着顾嘉:“反正你当时看我了。”   顾嘉:“……我没有。”   齐二:“我看到你看我了,你当时特意多看了一眼。”   顾嘉深吸口气,她想告诉他,其实当时隔着那么远,只能看到衣服颜色,根本看不太清楚人。   只能隐约猜测谁是谁。   不过看看齐二那回忆当时余味未尽的样子,她决定还是不要说穿真相了。   到了这一日端午节,依然是如往年一般的节目。翔云郡主自然是不来的,而容氏如今更爱理佛,也不来,唯顾嘉和齐胭出来逛逛。   本来顾嘉也不想出来了,齐二不参加龙舟赛,反倒是被同僚约了一起喝茶。顾嘉自然问起来他和谁去喝茶,齐二说起约的几个,其中却有宁静柔的兄弟宁书远。   顾嘉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倒是和他兄弟走在一处!”   齐二看她撅着小嘴儿的样子,也是无奈,笑道:“如今朝中正要修缮边防工事,他正在兵部做事,自然得约上,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顾嘉听了,只好罢了,不过还是瞥了他一眼:“我不管,那等你喝茶完了,可是要好好陪我的,你不去那龙舟赛,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齐二听自家娘子这么一手,心都是要化了的,那么委屈的样子,那么依恋自己的娘子,他自然是恨不得抛下一切,只每日陪着娘子。   只是作为男儿家,总不能日日沉迷于闺阁之中的,这也是人活在世的无奈。   “你放心就是,今日我必早些回来陪你。”   顾嘉看夫婿目光灼灼地这么说,知道他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当下心里自是甜蜜,抿唇轻笑了下,嘴上却是故意道:“谁稀罕你早回来陪!我要齐胭陪着!”   齐二:“再这么说,我更盼着齐胭赶紧嫁人了。”   *****************   这端午节龙舟赛,顾嘉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可是齐胭想去,齐胭到了七月份就要嫁出去了,以后再也玩不成了。   顾嘉平时都是打趣齐胭的,打趣齐胭不想嫁人想赖家里,可是想想以后的端午少了这么一个人,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竟然难得没打趣齐胭,挽着齐胭的手,两个女人就沿着那河边走走,看看人群看看风景的。   正走着,且见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过来,说是王玉梅找她们,她们都笑了,只说王玉梅如今嫁人了竟然还想着她们,当下赶过去。   谁知道王玉梅却拧眉道:“我是刚刚听别人说的,这才急着找你们告诉你们,也不知道是哪个闲着嚼舌根子的,竟然传出一些难听的话,编排阿嘉,说阿嘉之前离开燕京城,是遭遇了不好的事。”   齐胭一听就恼了:“这是谁啊,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我家的嫂嫂,轮得着她说三道四,阿嘉可是我三叔亲自送过来的,怎么,还能说我三叔骗人不成?”   是了,没人能说她三叔骗人,现在的齐镇万虽然还是个伯爵,但已经是封疆大吏,统领边疆三十万人马,那不是随便谁能编排的。   王玉梅看看左右:“这事儿必是宁家传出来的,只是一时没证据罢了,却是不好当着面质问,只能是看看不声张,让风声下去。反正阿嘉和齐大人那里也好好的,咱不在意,外人一看根本没有的事,自然不当回事了。”   然而齐胭却不这么想:“不行,我可受不了这种气,背后嚼舌根子,编排别人的清白,这种事情她既然能做出来,那就不要怪我去骂到她脸上,也不用说是谁说的,我就是神仙怎么了,我就知道是她说的。”   顾嘉拉住齐胭:“阿胭你可冷静些吧,你再过几个月就要嫁人的,哪能惹这种事,我自己去会一会她就是了。”   齐胭:“不行,你不能自己出头,就得我去出头。”   王玉梅劝道:“还是阿胭去吧,阿胭去才合适。”   她是真羡慕顾嘉的,有这么好的小姑子,那真是为了她冲锋陷阵的,关系好的跟亲姐妹一样,连带的顾嘉和婆婆那里关系也好。   一时想起自己来,也是无奈的,和夫君自然好,但是婆婆那里,却是诸多刁难。   顾嘉想了想,确实自己出面不合适,当下也只能应了,却是嘱咐齐胭道:“不可惹事,要稳住性子。”   齐胭自然一叠声的答应,便让王玉梅陪着顾嘉在周围河边转悠,四处玩玩,也好说说私密话儿,而她自己则是胸有成竹,有所安排的。   她先派人把自己的娘容氏给请了来,如此这般一般。   容氏听了,也是顿时冷笑一声:“这什么嚼舌根子的,嚼到咱们家来了,阿嘉是什么人咱们还能不知道,她不是那温顺性子,做些离经叛道的事也是有的,我们自己不说什么,怎么轮得到她说?况且这都掰扯到了女人家清誉了,岂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捶!”   齐胭从旁帮衬:“可不是么,这人太坏。”   容氏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她就是赌定我们不敢声张,吃个哑巴亏而已,今日个咱就明白着说。”   说着,对齐胭叮嘱一番,齐胭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只说妙计,母女两个当下分头行动。   ☆、第 165 章   第165章 名声败坏   容氏和齐胭自过去那边谋划着这事儿, 王玉梅便陪着顾嘉在岸边看那龙舟赛, 这个时候矫健的龙舟赛儿郎已经准备就绪,旌旗飘飞锣鼓阵阵,岸边又有喝彩之声, 好不热闹。   王玉梅看着这情景, 却是想起了去年时候,不免感慨:“一年又一年的, 我也是看着这龙舟赛长大的,如今转眼间, 我已经是嫁为人妇了。”   顾嘉看她这样, 明白她的心思, 不过却不想让她空空去惆怅光阴的, 便笑道:“若是别个感慨叹气也就罢了, 你倒是为何?你这嫁人了, 我看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你那夫君对你宠爱有加,还有什么好愁的。”   王玉梅想起自家夫君,唇边露出满足的笑来:“若只说他, 我自然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满意, 只是世间事总不至于十全十美,我也有我的苦衷。”   顾嘉听得,明白她是有心事,忙问:“怎么了,是哪个欺负了你?”   王玉梅叹道:“阿嘉有福气, 自是不懂的,这女人嫁人了,自是有许多烦恼,上面公婆下面妯娌小姑子大姑子的,这都是事,其实我那婆婆人倒是还好,只是平日里管束严,许多事,不能自专的。”   顾嘉看王玉梅说这话时,微微低头,更加疑惑了:“你那婆婆管了什么事,若是有什么,你告诉我,我们好歹一起想办法。”   王玉梅略犹豫了下,有些羞涩,不过还是道:“婆婆对夫君管得严,便是我们夫妻之间,哪日能同住一室,哪日不能,都得婆婆说了算的。”   顾嘉微惊,这都行?   一时想着,若是容氏也这么管着自己和齐二,那还不得疯了啊?   这日子过得,也太糟心。   王玉梅唇边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来,望着顾嘉道:“所以说我羡慕你啊,你看别人编排你不是,你这婆婆小姑子都帮着你向着你,那是把你当闺女看待,当自家人看待。我现在看明白了的,其实找一个好夫婿要紧得很,但找一个好公婆好人家也要紧得很。”   顾嘉当然明白容氏和齐胭还有齐家其他人都对自己不错,当然了那也是自己和他们共患难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换来的。   不过眼前要紧的是王玉梅这一桩事,这婆婆竟然管着夫君,不让夫君上自己的床,这可了得?   顾嘉拉了王玉梅到一旁角落里,低声问道:“难道你家夫君都能忍住吗?”   依她两辈子嫁给齐二的经验,男人嘛,真想要了,怎么憋都憋不住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老实地等着自己老娘安排自己什么时候和自己娘子同房。   王玉梅神色黯然,叹道:“他自是难熬,不过又如何,他是个大孝子,母亲说什么,自然得听的,总不好违逆母亲的意思。”   顾嘉沉吟片刻:“我记得过年那会子,你不过是陪着我们看看冰嬉,他就眼巴巴地不舍得你,过来寻你,可见他心里是惦记着你的,如今他正对你热乎,你总该借着这个热乎劲儿,想个法子,破了这么规矩。要不然时候长了,男人那热乎劲过去,他对你可有可无了,或者有个伺候的丫鬟通房,要破这个规矩就难了。”   王玉梅为难地道:“你说的是,只是我自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我和他提过,只说这样下去,只怕耽误子嗣,但他说家中有请大夫算过的,母亲定下的日子都是受孕的日子,并不会错。我若再多说,身边自有婆母那里过来的嬷嬷听着,倒是要劝我了。”   顾嘉盯着王玉梅,不说话。   王玉梅被顾嘉看得有点莫名:“阿嘉?”   顾嘉却突然道:“我们作为女人家,但凡想引一个男子上榻要好,还是有些办法的,只是看你能不能做出来,肯不肯去做。”   王玉梅犹豫了一会儿,咬唇:“我自然是愿意的,舍下脸也愿意,要不然时候一长,我是真怕……”   她不愿意说的是,婆婆身边的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只怕是觊觎着夫君身边的位置。   若真让她们明目张胆地去伺候,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顾嘉看她能听得进去的,当下便看看四周围,见无人注意的,便俯耳如此这般一番。   王玉梅听得脸红耳赤:“这可以吗?会不会太——”   她是尚书府里的小姐,嫁的也是朝廷大员家的儿郎,自然是不敢想象,作为一个女子还可以这么做?   顾嘉道:“在府中,你身边不是嬷嬷就是丫鬟,你自然不好行事,可是在外面,谁管得着你?虽说这样放浪了些,但那又如何,是自家夫婿,又不是勾搭野汉子!”   王玉梅咬咬牙:“行,你说怎么着,我就怎么做。”   顾嘉给王玉梅出的主意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婆婆那里既然不让,她就和自家夫婿偷。这河岸边是有一些客栈酒楼的,如今恰逢端午节,那些酒楼客栈自然拼命招揽买卖,酒楼自不必说,扯破嗓子吆喝着卖酒水,那客栈也想出点生意门路,就是把客房做成雅致的小间,可以供太太姑娘们的暂时歇息,有些靠着河岸的客栈还能凭栏眺望呢。   当下顾嘉便先命人给了容氏和齐胭一个信儿,只说多陪王玉梅一会儿,然后王玉梅也命自己的丫鬟过去给自己夫君去信,就说她觉得头晕难受,打算过去客栈那边歇息,得麻烦孟国公府的少奶奶陪着。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那夫君若是怜惜她,自然得赶紧过去看的。   顾嘉便赶紧陪着王玉梅到了客栈,寻了一处僻静房间,让她在那里歇着,又对她耳提面命说了好一番,只说的王玉梅脸红耳赤的,然后自己偷偷地跑出去了。   少顷,果然见那王玉梅的夫婿陈三公子匆忙忙地过来,一脸焦急担忧的样子,到处打听到了客房所在,急匆匆地进去了,之后雅房的门关上,再不见那陈三公子出来。   顾嘉抿唇轻笑,想着这一把她就帮到这里,接着就看你王玉梅的了。   男人食髓知味,吃惯了,若说一个月只吃那么几次,他能忍住?反正她是不信的。若是一次成了,以后他贪恋着,自己就会想办法了,总不至于说两个大活人被一个老太太给为难住,竟然是连夫妻都做不成了。   刚要走出那客栈,就听到庭院外头传来说话声,却是几个男子,而其中一个竟是极熟悉的,正是自家夫婿齐二。   她这边是走在回廊的,隔着那回形雕花窗扇,并看不到人,只能听到说话声,从那言语中知道其中一个是新晋的国舅爷宁书远。   她听了几耳朵,便想着齐二说是早点散了好回家的,也不知道这人喝酒没,若是喝酒了,定不饶他,要他在榻上给她作揖赔礼的。   最不喜欢男人家一身酒气。   臭烘烘的,她不喜欢。   这么想着,她绕过了那回廊,打算从客栈后面出去,谁知道也是无巧不成书,刚走出来,就见不远处有两个女子,鬼鬼祟祟的,正往这客栈过来。   竟是宁静柔带着身边的丫鬟?   她想起容氏和齐胭说是要给宁静柔个好看的,可是宁静柔怎么跑这里来了?   况且还是一个人过来?   不免纳闷的,难道说宁静柔佯装找自己哥哥,然后恰好碰到了齐二,就此和齐二这样那样来一段邂逅?   这也忒不要脸了吧!   顾嘉略一沉吟,决定还是不走了,她得看看,这个宁静柔跑到这里要做什么?说是来喝茶的,她反正不信。   当下忙躲到树后,于是就听到那宁静柔道:“那药可准备好了?”   旁边的小丫鬟道:“准备好了的,只是……”   宁静柔:“只是什么?”   小丫鬟瑟缩:“我还是有些怕,若是让人知道了,只怕——”   宁静柔:“怕什么,一切自有我呢,再不济,还有宫里头我姐姐呢。”   说着间,那满是病容的脸竟然有些扭曲:“那孟国公府夫人竟然说出那种话,当着面那么说,这是给她儿媳妇正名声呢,还有那齐胭,竟然问到我脸上,现在我便是不承认,所有的人都会怀疑我了,可真是——”   咬牙切齿间,也不知道嘀咕了一番什么,两个人已经进去了。   顾嘉听着宁静柔那么说话,知道容氏和齐胭已经给了宁静柔一些教训,心里自是痛快,不过也纳闷,宁静柔这说的什么药,要做什么?和齐二有关系?   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了,当下想了想,便也跟着进去了。   她当然不好太紧跟着,唯恐被发现的,只能远远地跟着,可是这么一跟,就见那宁静柔绕过曲水回廊不见了。   当下跺脚,心说这小鬼难缠,也不知道有什么把戏,还是赶紧回去吧。不过却不能自己走的,得叫上齐二。   可怎么过去叫呢,她正愁着时,便见一个小厮过来,倒是眼熟得很,细看是齐二身边的齐福,是府里的家生子,也是自小跟在齐二身边的。   她大喜,正要上前说话,那齐福却是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你莫在这里停留,且跟我过来。”   她心中疑惑,不过知道这齐福是可信的,便跟着齐福过去。   齐福引她到了客栈一处歇息的雅房,之后才道:“夫人且等片刻,少爷怕是要过一会才过来。”   顾嘉等着,片刻后,果然齐二过来,一进门,便问道:“你怎么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你怎么好好地过来这里?”   顾嘉跺脚:“先不说这个,我只问你,你可看到了宁静柔?”   齐二看顾嘉那样子:“她既过来,你看到就是看到,不必声张。”   顾嘉听齐二这么说,顿时明白了,想想齐二竟然和宁静柔之兄一起吃茶,不免跺脚:“你竟然还说这种话,你可知道她过来做什么?你和人家兄长喝酒,是不是早料到了这一出?”   齐二看她急了,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嘉嘉,今日我既过来,自是知道如何处置,难道你的夫君,你还信不过?如今你先不用操心这个,歇在这里就是,等这边事完了,我再带你回家。”   顾嘉抬头望着齐二,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突然间有所了悟。   敢情今天齐二约了宁静柔之兄,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而自己是误打误撞正好看到了?   她默了片刻,点头:“你既这么说,我自然信你,那你快去快回。”   齐二摸了摸顾嘉的头,自己撩起袍子出去,临走前,看了眼顾嘉,却突然道:“可不许乱跑的。”   顾嘉低声嘟哝:“我何曾乱跑过。”   看他说那话样子,跟叮嘱小孩似的!   齐二看着自家夫人脸颊鼓鼓的,一脸赌气样子,不由笑了:“也难为你,竟能撞到这里来。”   说着间,出去了。   顾嘉看齐二出去,自己百无聊赖的,便从旁取了一本诗集来,随意地翻看,看了一会儿,也是觉得困乏,便闭上眼歇一会儿。   也不知道歇了多久,便觉有人正用手触碰着自己,四处游走,当下一惊,忙醒来,却见是齐二,正坐在旁边半搂着她。   他见她醒来了,低哑地笑出声:“可算是醒来了。”   说着,低首亲她耳朵。   她推开:“怎么样了,宁静柔那里到底要做什么?”   齐二听她提起宁静柔,却是道:“我素日并不会和妇人一般见识的,只是这次,她的做法未必恶毒了些,我总不能听之任之。”   顾嘉不懂:“到底怎么了?”   齐二淡声道:“不管她,我们只忙我们的。”   顾嘉听着,就要起身:“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只怕母亲和阿胭那里都等着我呢,我出来这么久,也没和她们说呢。”   谁知道齐二却压过来:“我已经让人送信过去,不必担心,我们且歇息片刻,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忙斥道:“你少来,让人知道了,没得笑话。”   齐二:“笑话什么?又怎么会知道?”   顾嘉说不过他,待要起身,到底是被他抵住。   两个人也不是做了一日夫妻,不过在外面却是头一次。   当白雪皑皑露在这雅房之中,顾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涩。   在那颠簸之中,她甚至想起了王玉梅。   也不知道王玉梅和她夫婿成事了没?   **************************   这边顾嘉和齐二事毕,齐二在那里温存地伺候着自己娘子穿衣,又帮她整理发鬓,戴过钗簪,之后齐二又搂着顾嘉说话。   在外面的感觉和家里不太一样,竟有种偷的味道,两个人之间也就比往常更觉亲密,齐二低声对着顾嘉说了许多话,说的人心里甜蜜蜜的。   齐二问起顾嘉为何过来这里,顾嘉少不得把王玉梅的事含蓄地说了,只是没太细致。   于是两个人眼对眼,都明白了,敢情在这里的夫妻不止他们一对,还有其它?   顾嘉轻咳一声:“我们还是先走吧,免得碰到了,倒是尴尬。”   齐二同意,又问:“你还记得他们住哪儿吗?”   顾嘉想了想:“好像……好像就在对面?”   齐二意外,这太近了,碰到确实尴尬,还是赶紧走吧。   可这夫妇二人刚出雅房,就见对面一对夫妇也正好出来。   王玉梅被自家夫婿牵着手领着,恰恰好看到了这边浓情蜜意的齐二和顾嘉。   王玉梅赶紧挣脱了夫婿的手,王玉梅夫婿也慌忙放开王玉梅的手,两个人都羞得脸上通红。   齐二这时也放开了顾嘉的手。   唯独顾嘉,倒算是淡定,抿唇轻笑。   王玉梅夫婿孙三公子上前和齐二见礼,两个男人尴尬得寒暄,又不自在,又仿佛很热情礼貌。   反倒是王玉梅和顾嘉,两个人相视一笑。   顾嘉从王玉梅眼中看到了羞涩的满足,而王玉梅从顾嘉眼中看到了了然,两个闺中好友俱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正在大家说话间打算出去的时候,就听到那边,一个小丫头突然尖叫一声:“啊——”   紧接着,便是哐当一声,仿佛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   大家好奇,忙看过去,这时候也其他人围过去,却见那边雅房里,有一女子,衣衫不整,正倚靠在门扉上,嘴里还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那个情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一时有人大惊,有人没眼看,也有人特特地睁大眼睛使劲地看,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京中贵女,又是衣衫不整,可是饱了眼福。   顾嘉看出,那个面色潮红的女子正是宁静柔。   她震惊地望向齐二,却见齐二面上透着冷意,低声道:“今日我不过是摆出诱饵,请君入瓮罢了。她一个姑娘家,竟然想着给我下药,心思歹毒,以后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如今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请她把要下给我的药吃了而已。”   顾嘉顿时明白了,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挺狠的,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这名声算是完了。   但是转念一想,若是齐二真着了道,那如今衣衫不整躺在房中的定然是自己的齐二和宁静柔了?这么一想,她真是半点同情都没了。   活该呢!   这时候自然就有人问起,说是谁家姑娘,客栈的掌柜也跑来了,一见这个,跌足跺脚的,好生为难,闹腾了老半响,终于宁家的人匆忙来了,一看宁静柔这样,赶紧帮她掩上,又命人抬走。   因这边距离那端午节龙舟赛河太近,且龙舟赛结束了,大家也都各处玩耍的,很快就有不少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来看热闹的,小小的客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宁母看着自己女儿这般,又被那么多人围观,羞得脸红耳赤,气得跺脚:“赶紧抬头,赶紧抬走!”   周围人等,窃窃私语,都暗笑起来。   齐二和那陈三公子对视一眼,各自领着各自的娘子悄悄地离开了。   到了岸边时,这里的人却已经知道客栈里的热闹了,纷纷说起来。   顾嘉甚至还听到有人在那里暗自嘲笑:“那宁家姑娘,自己是什么人,什么名声,做出那么低贱的事来,倒是好意思笑别人的?”   另外一个人推了推她:“快别说了,她都是无中生有,不过是眼巴巴地盼着嫁过去孟国公府,恨不得给人家正当娘子使绊子,这才使出来的坏招,你没看,人家孟国公夫人都帮着自己儿媳妇出头,小姑子直接给宁静柔一个没脸,就这,她还盼着进人家门?”   这么一说,越发全都笑起来。   齐二和顾嘉对视一眼,谁都没说什么,赶紧寻了容氏,准备归家去了。   自此,这宁静柔名声大败,人人都知她曾在客栈中衣衫不整,一时自然有许多风言风语传出去,说什么的都有。   宁家气得要命,自是想找出是谁害他家女儿,可是找来找去,却没个着落,须知这问题症结在宁静柔自己,就连那药都是宁静柔自己买来的,宁静柔自然是不敢说的,于是这件事就成了无头悬案。   宁家也曾问过宁静柔,奈何一问起来宁静柔都是一径地哭,没办法,只能是暂且不提了。   因宁静柔出了这事,宁家面上也不好看,以至于接下来一个多月,都不见他们在各种宴席上露面的。   大家都明白,这是觉得没脸,躲起来了。   至于皇宫中的宁贵妃,自然为此大受打击,为此还被皇上怒斥一番,落得个没脸。   恰这时,皇后那里又传出消息,说是有了喜脉,这下子好了,对宁贵妃又是一记重击,当下恨得抓心挠肺。   顾嘉对这件事是极满意的,这下子,可别再有女人觊觎自己的男人了,要不然出门总是被人盯着的感觉真是不舒服。   这一日,她正在家里琢磨着这件事,恰齐二回来了。   齐二回来后,先去洗过了,之后才命人拿上来一个纸包:“今日宫里头做了新鲜花样的点心,我看着样子好看,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便请公公包了来,给你尝尝。”   顾嘉拿过来一看,果然是新鲜样子,把个点心做得跟牡丹花一样,那花瓣儿上面还带着金丝丝,且每一个都小巧精致,也就花生米那么大小。   当下取出来一个放在嘴里,果然是好吃。   齐二看她吃得满嘴香,就连嘴唇上都沾着星星碎屑,不免想笑,凑过来问:“还吃吗?”   顾嘉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地道:“好吃!”   齐二凝着她那略显娇憨的样子,俯首下来:“那娘子,让为夫也尝尝吧。”   顾嘉听着,就要取来给他尝,谁知道齐二微微俯首,唇已经落在她的唇上。   “我要尝这里的。”   顾嘉没想到他竟这样,大白天的,有些不好意思,忙推开,谁还是让他吃了一口过去。   看看四周围丫鬟,全都低着头呢,装作没看到,只能作罢。   顾嘉让人退下:“对了,我有个事想问你呢。”   齐二:“什么?”   顾嘉想了想:“你怎么对那宁静柔那么狠心?”   齐二:“我对那宁静柔狠心,娘子不应该高兴吗?怎么反倒怪我狠心。”   可是顾嘉觉得不对劲啊,总觉得若是换做以前的他,应该寻一个更体面的方法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齐二见她凝神沉思的样子,叹了声,将她搂住:“嘉嘉聪明得紧。”   顾嘉一听,忙揽着他的脖子摇晃:“那你到底说说,为了什么?”   ☆、第 166 章   第166章红宝石点翠步摇   其实这次宁静柔的事, 都不用自己出手想办法,夫君就直接帮忙给解决了, 这对于顾嘉来说, 自然是喜欢的。   若是自己出手,自然也是有办法,为了护着自己男人,为了不让其它女人伸手到自己男人头上, 怎么可能没办法呢, 有的是手段。   但是自己护着不让人抢男人是一回事,自己男人直接把觊觎他的女人给对付了,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顾嘉心里甜蜜喜欢得很,只是喜欢之余, 又好奇罢了。   齐二, 他竟然这么对待一个女子?总觉得不像呢。   齐二低头凝着自家娇妻那疑惑的样子,轻叹了声:“若是寻常女子,给个教训也就是了, 我确实不至于非要对方身败名裂,逼人到如此地步。只是, 宁家到底不同——”   说着, 他没再说话,反而说起苏家的事。   顾嘉听着, 突然就意识到了。   宁静柔若是真对齐二有意,那宁家就是和齐家绑在一起了,这显然是不行的。   孟国公府本就有从龙之功, 齐二又受皇上倚重,是当朝肱股之臣,将来必有大作为的。   他这样的臣子,自然是不能就这么和外戚打成一片的。   顾嘉想起这个,竟觉有些不寒而栗:“该不会那宁静柔一心想嫁你,这里面根本就有事吧?”   齐二感觉到了她身子那微微的颤抖,抱住她,将手放在她后背上,那动作仿佛安抚着一只受惊的猫儿。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嘉嘉不怕的,其实也未必有那么多算计,只是这朝堂之中,总是要小心,我如今这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一个不慎,只怕满盘皆输。”   顾嘉咬唇,没吭声,在齐二怀里轻轻点头。   齐二又道:“我和皇上的情谊是打小的交情,自然是不同一般,他也会念着这份情,可如今他是君,我是臣,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的本分,不能光想着昔日和君王的交情,一旦想着,心里首先把自己高看了,平日也难免行差踏错。”   他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地在顾嘉耳边,顾嘉听着,心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头:“嗯,你想的是。”   做臣子的,做到哪个位置都是要认清自己的本分,戒骄戒躁的,要不然必是不能长久。   顾嘉揽住了自家男人壮实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膛里:“这些我一知半解的,听着你说,自是有道理,我也不懂朝堂上的事,不过我想着,你做的,必是对的,我只听着就是了。”   这时候,外面好像刮起了夜风,那风吹着窗外的石榴树轻轻拍打着窗棂,沙沙作响,也有晚睡的婆子在那里检查灯火,低声呵斥小丫鬟的声音。   顾嘉埋在男人怀里,突然鼻头有些泛酸。   其实人活在世,无论是那朝堂上风光荣耀的权臣,还是土里刨食的农人,哪个不是有自己的算计和操心,谁能镇日无所忧虑地过日子。   好在风也罢,雨也好,这辈子她并不是一个人,她有这个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会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搂着她和她说起那朝堂上的事,说起他的担心和计较,说起他将来的打算。   风风雨雨一辈子,互相扶持着,这就是相濡以沫吧。   她忍不住越发将他搂紧了,低声道:“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我必要告诉你,我若有什么不懂的,你也要告诉我。”   夫妻之间总是要多说话的,说了才能明白,不然光靠猜必是不行。   齐二低首,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娇软小东西,听着她那低低柔柔的声音,如同她往日爱吃的桂花米糕,甜糯动人,自是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一时想着,夜晚里有个这样的人和自己说话,赖在自己怀里暖着,真好。   自打成亲来第一次,他竟觉得只搂着就是了,也不必动刀动枪非要如何如何。   只这么搂着,心里已是满满的幸福。   ******************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一早起来果然是下雨了的,五月天是已经热起来了,突然下这么一场连绵细雨,倒是让人心里的燥浇去了,心里舒坦凉爽。   早间时候顾嘉过去容氏那里请安,恰见容氏打了个喷嚏,虽没见病,但眼看着是有些受寒。   顾嘉想着,容氏待自己是真心好的,不说其它,只说那宁家派人胡乱散播谣言,容氏是亲自出面帮自己说话的。   当婆婆的这么维护儿媳妇,外面的人还能说什么?   她心里感动,也心疼容氏受寒,想来想去,恰好庄子上送来一筐的活鸡,便自己亲手炖了鸡汤来给容氏补补身子。   待那鸡汤炖好了,她便让七巧儿举着伞,过去容氏那里,一进门的时候,便见喜鹊她娘赵嬷嬷正和容氏说话。这边七巧儿一撩起帘子,那边话音恰恰落下,说的却是“子嗣总是好事”。   赵嬷嬷看她进来了,忙笑着上前迎:“二少奶奶过来了啊,这外面正下雨呢。”   她对顾嘉一向是殷勤的,笑得嘴边一圈儿的褶子,顾嘉冲她点头:“这不是想着早间时候太太打了个喷嚏,说话也有些鼻腔,我怕她受寒,今日又下着这雨,便说熬个鸡汤给太太驱寒气,也补补身子。”   说着间,让七巧儿将那装了汤煲的提篮奉上来,放在桌上。   容氏听得,自然是感动,笑道:“难为你细心,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打几个喷嚏,我如今穿暖和了,也就没再打,你管家里头这些事,也是忙,又何必操心这个。”   顾嘉笑道:“母亲,你是不知,炖汤可是我的拿手好本领,你尝尝就知道了,我这是一根柴熬出来的一只鸡。”   “一根柴?”   容氏和赵嬷嬷都有些惊讶,顾嘉这才说起来:“对,从头至尾,只用一根柴,慢火细炖,才能将那鸡汤熬出滋味。”   任凭两个人都是见多识广的,听着顾嘉这本领,也不免好奇了。   要知道儿媳妇看看当婆婆的打个喷嚏,心里就记挂着亲手下厨给炖鸡汤,这本就是至孝了,谁知顾嘉却还有这般本领。   于是顾嘉和赵嬷嬷伺候着,盛了一碗,端给容氏喝,容氏品咂了一口,面上惊喜,连声道:“好喝,这鸡汤可真入味,是好喝!”   赵嬷嬷喜得不行,夸道:“二少奶奶可真是人美手巧,又孝顺又能干,这都是太太的福气!”   容氏自然高兴,由顾嘉伺候着把那碗喝了,又问起顾嘉如今府中的一些事来,顾嘉都一一说给她听,也有些自己不太懂的人情,就先请教容氏,这婆媳二人有商有量地说着话。   正说着间,就见翔云郡主那边的小丫鬟冬至匆匆忙忙地来了,急急惶地道:“太太,大少奶奶身上不舒坦,说让我给您过来说一声。”   容氏听着一惊,赶紧放下碗:“这是怎么了?可请了大夫,快去请大夫。走,阿嘉,陪我一起看看。”   顾嘉听着,自然也不敢大意,忙跟着容氏过去翔云郡主处。   去了后,只见翔云郡主正侧躺在那里,眉心微微蹙着,显见的是难受,两手捧着肚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她见容氏和顾嘉过来了,微微摇头,虚弱地说:“我没事,只是刚才有一阵头晕,便说躺一会儿。”   容氏握着她的手,无奈:“你这孩子,不舒服了赶紧叫大夫,你这月份大了,不是闹着玩的。”   翔云郡主这一胎估摸着是六月生,而齐胭那里是七月出阁,这事赶事家里都赶在一起,实在忙得厉害,容氏生怕一个不小心疏忽了。   要知道翔云郡主肚子里这可是她头一个孙辈啊!她心里也是日日盼着的。   这时候大夫来了,匆忙跑来,给翔云郡主过了脉,却是道:“只是气血不通而已,并无大碍,虽说如今肚子大,身子不便,但还是要多走动。”   容氏自然连声应着,又说让大夫开药给翔云郡主补补。   大夫却道:“这个倒是不必补,不但不必补,反而要饮食清淡,要少吃多餐。”   容氏听着一怔,之后又详细地问了大夫,让旁边的孙嬷嬷统统记下来,嘱咐翔云郡主务必照办。   婆媳两个人在翔云郡主这里折腾了半晌,这才说要回去,路上,容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阿嘉,我原本还想着,你那鸡汤味道不错,想着送过来给她尝尝,说不得我孙子爱喝,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大夫都说了饮食清淡,那就只能清淡了。   顾嘉噗嗤一笑:“母亲,等大嫂生了,自然不缺鸡汤喝,至于咱家的小少爷,那更是金汤银水的,不必着急在这一时。”   容氏想想也是,之后自己也笑了。   她看了眼顾嘉,笑道:“对了,阿嘉,你每日忙着府里的事,太过操劳,闲来也多陪陪逸腾,你们成亲也有些时候了,该想想这子嗣的事了。”   顾嘉听着,心里咯噔一声,不过面上却是笑着,颔首道:“母亲,我知道的。”   回去后,她想着,定是那喜鹊的娘赵嬷嬷在容氏面前提了什么的,容氏便催着她也早点怀上。   其实当婆婆的这么想也没什么,只是这么一催,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多想着嫁过来没一两个月就怀上,彻底解了上辈子的后顾之忧,从此后腻在齐二怀里,两个人好好地过这一辈子。   可如今五个月了没动静,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想着翔云郡主怀上了孩子的种种不便,她反倒羡慕起来,多好啊,她想有都不能有呢。   正胡乱想着,只见窗户外面,齐二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蓑衣,迎着那细蒙蒙的小雨进来,雨虽并不大,但是却已经把蓑衣浸润了,那蓑衣便再雨中闪着湿润的亮黄色。   顾嘉心里有些疲乏,也没起来,就用手拄着下巴,靠在窗棂上看他。   齐二进了屋,由丫鬟伺候着脱下了蓑衣,又进屋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袍子,之后才过来。   “怎么在这里坐着,看什么呢?”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院子里没什么稀罕的,朦胧细雨芭蕉叶,又有石榴树的绿叶在风中雨中招展,除此就是红瓦青砖墙了。   “也没看什么。”顾嘉笑道:“你这院子里实在是乏味,没什么好看的,我正想着,如今天气也暖和了,得拾掇拾掇,看看院子里种点什么来,那样绿意盎然的瞧着才舒坦。”   “一切依你就是。”这时候热茶上来了,齐二陪着她一起坐下来:“早说过,院子里你随心打理就是,只是也难为你,自进了家门,家事繁忙,又经历了那么多,倒是没功夫也没那闲心。”   “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先看看各处种什么,再画一幅图来,让底下人照着去做就是。”   齐二这时候盏了一杯茶,递给顾嘉:“先喝点茶暖暖身子。”   顾嘉抿唇笑了,想着他倒是体贴心细的,当下捧着茶来抿着喝。   “今日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给为夫说说。”   “也没什么啊——”顾嘉掰着手指头,把自己今日先去容氏那里送鸡汤,又恰碰上翔云郡主那里身子不舒坦的事都说了。   齐二听完,凝着顾嘉:“嘉嘉这是有心事?”   猛地被他这么问,顾嘉一怔,犹豫了下,没说话。   齐二上前,抱住她在怀:“到底在想什么?要不然怎么好好地坐在窗子前发呆,平时没见你这样过。”   他刚才进来,却见她托着下巴在窗子前,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弥漫着雾气,遥远朦胧,倒是让人有些看不透。   那一刻,他心疼,也有些忐忑,总怕捕捉不到她的心事。   顾嘉耷拉下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多想了。”   齐二挑眉:“什么?嘉嘉告诉我,你我夫妻,遇到事总该一起想办法。”   顾嘉轻叹了口气:“其实……就是……”   她微微撅嘴,这可怎么说呢,最后手指头在齐二胸膛上画圈,一连画了好几个大圈,才犹豫着说出来了:“我都进门五个月了,到现在还没身子,我怕婆母那里不高兴,我也怕我万一不能孕育子嗣怎么办?”   她这一说,齐二微怔了下。   他以为她是管家遇到了什么事,也以为是博野侯府或者她养母那里遇到什么事,再不济也是府里谁给了她气受。   谁曾想,竟然是因为这个。   齐二忍不住低笑出声,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笨死了,才几个月,你至于因为这个犯愁?”   顾嘉委屈,在他怀里哼哼:“是母亲那里今日问起来,我还听到喜鹊她娘和母亲提这事儿,一看我过去,就赶紧停下话茬了,可不是背着我说的么!”   齐二沉吟道:“赵嬷嬷说起也是有的,她年纪大了,平日里和太太说话,自然是会提到子嗣血脉的,这可倒是正常,你也不必多想了去,母亲那里,又不是要逼着你非马上生出来一个,这个怎么就急。若是有人再问,你告诉我,我只说我如今忙于公务,并无空闲就是了,到时候推给我,我来应付。”   任何一个女子,听得夫君这么说,那自然是觉得体贴暖心,顾嘉也不例外,可是感动之余,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你说我若是一直不能有子嗣,那怎么办——”   齐二截断她的话茬:“嘉嘉,这个问题你之前曾经问过我的,我昔日怎么说的,今日依然怎么想的,并且此生此世,我会一直这么认为。嘉嘉是我妻,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这一点的,子嗣那是子嗣,有自然好,便是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这话说得坚定而不容置疑。   顾嘉抿唇,这才舒了口气。   齐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傻嘉嘉,你往日聪明得很,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结呢?便是退一万步,没有子嗣,家里能容你,那就容,若是谁给你受委屈,我自请离开燕京城,前去别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能给你半点气受?”   顾嘉低声道:“原来这些事你都想过了啊?”   齐二:“是,之前你问我,我也想过的。”   顾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地亲了一口齐二的下巴。   这男人真好,对自己是真得好,什么都为自己想到了。   齐二:“乖乖的,不要想多,过些日子阿胭该嫁出去了,你也抽空多陪陪她。”   顾嘉:“嗯嗯,我知道的。”   齐二低首,忍不住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鼻子。   她嗯嗯的时候,声音软糯,真是惹人怜。   *************************   顾嘉不曾想到的是,过了数日,齐二回来,突然送了她一套全新的头面,那是一套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双鸾点翠步摇,只看那层层叠叠细薄的金累丝就知道做工之繁琐精良用心,至于那中间的红宝石,更是颜色纯正浓丽,红艳似血,仔细观之里面仿佛闪着红色光泽,而且也很大一粒,一看就少见的。   红穗儿看了,惊喜不已:“少奶奶,少爷对你真好,快戴上吧,让七巧儿给你梳一个新发式,也好让大家伙看看!”   顾嘉低哼:“怪不得前几日特特地找我支了银子,说是什么有正经事要办,我还当是什么正经事,却竟然是买这个!”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不由笑起来,有的丫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怜那年纪轻轻状元郎啊,也是入了政事堂前途无量,不曾想为自家娘子买一套新头面,竟然还要提前找娘子支取银子。   不过这怪谁呢,还不是人家把银子家底全都交给你,你帮人家管着?   顾嘉想想,自己也憋不住笑起来。   这时候齐胭溜过来了,看大家笑得高兴,问起来,顾嘉指给齐胭看,齐胭大呼小叫:“好看,好看,前几日我一个画本之中就提到了这种鸡血红宝石,好像是南方蛮夷之地产的,很罕见的。”   顾嘉纳闷:“原来你这画本这么好,还给你讲这个?”   也算是增长见识了。   齐胭脸红:“是里面郎君送给娘子的……”   顾嘉噗地忍不住笑了:“没事,等你过两个月嫁了,让你洛九郎给你买,那洛九郎可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区区红宝石算得什么?”   齐胭低哼,撇嘴不吭声了。   上次她想见那洛九,看看长什么鬼样,结果连面都没见着,真是无趣。   顾嘉看齐胭那小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等着吧,进了洞房就知道了,是黑是白,是人是鬼,自知分晓。”   她见过洛九的,知道洛九一表人才,气度非凡,见多识广的俗家修道弟子,那不是寻常人。   齐胭不信:“哼!你也逗我!”   话虽这么说,却竟然有些脸上绯红。   眼神飞,心思也飞。   都说好看,到底怎么个好看啊?   *******************   第二日恰是本家一位三奶奶的寿辰,那老人家已经九十八了,是五世同堂了。这在本朝来说自然是少见的,孟国公府自然引以为荣,虽说只是寻常本家,早就偏得不知道什么旁支别系了,但是容氏依然吩咐着要好好办,特特地准备了各样齐全寿礼,又让几个儿媳妇女儿的都过去给老人家祝寿。   “咱们也跟着沾沾这福气。”容氏是这么说的。   这种好事大家自然都愿意去的,便是翔云郡主这即将临盆的,也要挺着大肚子过去让孟国公府的未来金孙跟着沾老人家福气去。   幸好也不算远,不过是隔一条街的路罢了。   顾嘉唯恐翔云郡主有什么闪失,自然是特特地命令马车里一定要准备好,铺得软和,还让人选了最好的车把式,最稳当的车。   翔云郡主上了车后,目光便落在顾嘉头上了。   顾嘉知道她在看自己那点翠步摇:“我是醒着这个戴一粒红宝石,看着喜庆,今日是老人家的喜日子。”   翔云郡主颔首:“是,是挺好看的,这种红宝石,往年我也见过,我们北峻王府里也曾经有过一粒,是老王妃戴着的。”   默了片刻,她又问:“这也是你的嫁妆?”   顾嘉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齐胭已经笑道:“这个可不是嫁妆,这是我二哥哥送给她的,我二哥哥啊,如今真是一门心思就知道疼媳妇,以前我可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心思,只当是个钻到书里头的书呆子!”   翔云郡主抿唇,笑了笑:“阿嘉真是有福气,二弟对阿嘉真好。”   顾嘉忙道:“大嫂才是好福气,这眼看就要生了,我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翔云郡主眼神扫过顾嘉的肚子,笑了笑:“早晚都会有的。”   口中这么说着,她却是忍不住看向窗外。   齐大自然也是不错的,没花花肠子,在她怀着身子的时候也不会想着纳妾通房的,可是……终究没有齐二对顾嘉那般好吧。   纵然是她怀着身子,也不过尔尔。   她有时候提了,他也就做做,她没提的,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同样是一家的兄弟,却竟如此不同。   ☆、第 167 章   第167章齐胭的亲事   晚上顾嘉回来, 当七巧儿帮着卸下那红宝石点翠步摇的时候,顾嘉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是想起来翔云郡主来。   “七巧儿,今日你瞧着大少奶奶那意思, 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管她呢!”七巧儿不屑地道:“我瞧着也是, 不高兴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如今二少奶奶还不够让着她,她倒是好,还得寸进尺了?看到别人头上戴着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见一句夸, 反而问东问西的。”   “想必心里不舒坦也是有的吧。”顾嘉淡淡地道:“她如今身上不太舒坦,我看今日去祝寿, 连口茶都没喝。身上不舒坦, 心里就爱多想吧。”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犯不着和孕妇一般见识。   而且若细论起来,她上辈子就是这样, 身上不大好,一直病恹恹的,看到什么都心里不顺, 各种容易多想。   七巧儿低声呸了下:“二少奶奶,我看哪,这大少奶奶的心思可真多……”   顾嘉淡声道:“不许乱说。”   七巧儿无奈, 只好不说,不过私底下和红穗儿在那里咬舌根子,却是说起来:“咱家少奶奶那脸盘那肌肤,跟熟透的桃子一样,配上也好看,再看大房里的奶奶,我瞧着那脸色惨白惨白的,戴什么都不好看。”   红穗儿低声道:“你是没瞧见,那边老寿星见了咱少奶奶就高兴,说喜庆,看了大少奶奶,都没说几句,就敷衍下罢了。”   不过也就是两个大丫头私底下说说罢了,面上自然怎么着的还得怎么着。   顾嘉卸了妆容,兀自在那里看书,心里却也在琢磨着白日的事。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翔云郡主的心思。   只是于她来说,翔云郡主属于还要“再看看”的那种。   翔云郡主本性是良善的,也是高傲的,不像是那种做出上辈子坏心事的人。既然不是,她也盼着尽可能地和翔云郡主处理好这妯娌关系,一家子和睦。   只是……还是要看翔云郡主自己。   人走到哪一步,却看自己,若是生完了,熬过去,心态放平和了,她们妯娌依然是好妯娌。   若熬不过去,只能另说了。   *************************   五月转眼就过去,就到了酷热的六月,翔云郡主肚子里的金孙总算是呱呱落地了。翔云郡主是整整痛了两天三夜的,到最后煎熬得都没快没声了,总算生下来个大胖小子。   孩子很好,胖乎乎的,抱在手里沉甸甸,国公爷和容氏喜得跟什么似的,就连久不出佛堂的老太君都特地过来,抱着这孩子不撒手。   府中添丁,上下皆喜,而下个月就是齐胭出嫁的日子,顾嘉陪着容氏忙得不可开交,需要准备的太多,虽说早就提前筹划过了,可是临到头,还是要许多操心,各处管事都来回禀,有时候顾嘉这边吃着饭都有外面管事来回事。   顾嘉现在也慢慢地练出来了,外面的管事,里面的嬷嬷们,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再没什么事能瞒过她的,而她也着实培养了几个自己的心腹。   想着以后就是不管家了,凭着自己如今打下的根基,也不至于说遇到事没个帮手。   总算到了这一日,洛家人吹吹打打地从济宁过来了,这几日齐家男子全都提前休了假的,也不用去上朝,只顾着迎接洛家的客人,在外面早已经准备好的别院安置下来,再在择定的吉日过来国公府迎亲。   一大早,齐二就不见人影出去别院了,顾嘉吃过早膳,也过去齐胭那里,帮着最后一次检查嫁妆单子,看那细碎零星东西里可缺了什么,大到穿戴,小到路上在轿子里涂抹的胭脂,都得提前考虑周全。毕竟齐胭这个新娘子一路劳顿,过去济宁要约莫七八日,这万一有个哪里不便,好好的新娘子岂不是遭罪了?   齐胭搂着顾嘉不放开:“阿嘉,我就要走了,你会想我吗?”   顾嘉让她放开:“我得去检查检查你那喜枕,可别弄错了,这个错不得。”   齐胭扒着顾嘉抹眼泪:“我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你定记得想我,还有我家里留着的那些画本,帮我照料好,下雨阴天记得过去看看别受潮,太阳好了拿出来得晒晒,过年过节的记得拿着一碗肉去祭奠下书神保佑我那些画本……”   顾嘉听着这絮叨,顿时脑壳疼。   这是伺候画本,还是伺候祖宗呢?   齐胭:“阿嘉……”   齐胭眼泪巴巴,拖着哭腔,仿佛要上刑场一般。   顾嘉一狠心:“来人,把姑娘给带过去,擦眼泪洗脸上妆!”   齐胭:“阿嘉阿嘉!”   顾嘉挥挥手:“快。”   一群嬷嬷丫鬟扑上来,直接把齐胭逮住,大刑伺候了。   这时候外面有人来报信:“洛家过来搬嫁妆的已经陆续到了,看看是在外面先候着还是进来?”   这嫁妆可不是一车两车,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出嫁,那自然得是十里红妆了。   这么多嫁妆自然不可能一天搬完的,所以明日迎娶,今日就得提前先搬着,往外拾掇装车,到时候再一口气从街面上过,那才叫气派好看。   顾嘉听着,忙道:“先让丫鬟们都回避下。”   底下人赶紧应着出去,一时这边安置妥当了,外面洛家的人进来。   进来的人是有齐三陪着的,逐次往外搬,搬着间,自然有些是齐三不懂的,比如这些箱笼和那些箱笼能不能叠一块,顾嘉便让个嬷嬷陪着一起去。   她自己看看这边一时半会搬不完的,想起今日容氏那边还让她过去,便说先去一趟。   谁知道一出去,恰见齐三陪着个少年过来。   那少年一眼看到她,便是怔了,不由细看。   顾嘉也是一愣,想了想,记起来这是洛九的弟弟洛十三。   齐三赶紧介绍了,那边洛十三眸中泛起黯淡之色,上前拜见,口中称嫂嫂。   顾嘉随意客气了几句,想起自己还有事,便匆忙去了。   洛十三陪着齐三去理嫁妆时,却是不由得回首看向离去的顾嘉,看她背影。   几个月不见,那身影倒是越发曼妙,倒是嫁人后女人的风韵,行走间别致动人。   *************************   忙了一两日,总算是把齐胭给送嫁了,齐胭走的时候哭哭啼啼的,容氏自己在屋里兀自哭了一场,顾嘉从旁陪着,也有些伤感。   她和齐胭认识也有几年了,这几年跟亲姐妹一般,如今齐胭远嫁,怕是以后再轻易不能相见,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只是这婚事早就做下,且那洛九是个不错的男子,想必能够疼宠齐胭,只盼着齐胭以后幸福一生,无忧无虑的。   当下少不得劝了容氏几句,容氏擦擦眼泪,哭着叹息一番:“养了这么大,虽说平时总骂她,可,可我心里最疼她,如今倒好,嫁出去了,竟成了别家的女儿。”   顾嘉从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握着容氏的手安慰。   容氏后来哭得伤心了,把顾嘉搂在怀里:“得亏我还有你这么个儿媳妇,比我那没良心的女儿强似百倍,也是个安慰。”   这夜顾嘉陪着容氏说了许多话,说起齐胭小时候,也说起齐二小时候,还有齐胭跟着兄弟几个调皮的事。   这都是顾嘉以前不知道的,譬如齐二小时候还用尿去浇花什么的,说着说着,婆媳两个便笑起来。   顾嘉回去的时候,天色早暗下来了,齐二竟然也回来了。   齐二放下书,上前:“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顾嘉叹道:“我看母亲伤心,便陪着说了一会话。”   一时又问齐二:“你怎么这就回来了,我记得说是让你去送嫁的?”   齐二颔首:“是,本是我,只是临时那边又传来说法,说是算过了,年纪上有忌讳,要八字中带庚的,我并没有,看了看就让大哥和齐四一起去的。”   顾嘉听着,笑叹:“这样也好,省的你折腾这一遭。”   来回怎么也要半个多月,想着自家男人半个多月不见人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必是舍不得。   原以为要凄清那么久,谁曾想,竟然不用去了。   齐二看她那笑的样子,也是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唯恐我去了让你独守空房?舍不得我走?”   顾嘉娇哼一声:“就是舍不得怎么了!”   齐二忍不住过来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道:“今日累坏了吧?早点洗漱歇息。”   顾嘉飞眼看他,那一眼妩媚羞涩:“你就知道歇息……”   虽然她自己也想早点歇息的。   *********************   让底下人准备好了水,齐二抱着自家娘子沐浴过了。   大热天的,洗一个澡,身上清爽多了,两个人躺在凉榻上,折腾了一番,又一身汗,不得已,继续洗。   这次洗过,就安分多了,顾嘉偎依着齐二,在那里说闲话。   这次齐胭的嫁妆如何,洛家那边迎亲的是谁,说起洛家在济宁一带的势力,说起齐胭嫁过去的日子。   “我是盼着以后阿胭有机会多回来的,要不然只怕几年都不能见一面。”   几年不能见,一辈子才能见几次?曾经那么亲密的好姐妹,如今天各一方,总是心里不舒坦。   齐二安慰顾嘉道:“放心就是了,我前几日还和洛九聊过,听他意思,洛家这几年也是想派一些子弟过来燕京城求学以谋仕途的,若是有机会,洛九也会来,这么一来,阿胭应该是有机会多回来的。”   顾嘉听得这话,自然是喜出望外,一时说话间又提起了迎亲的事,顾嘉却是想起来那洛十三来。   “那个和齐四过来一起搬嫁妆的,好像就是洛十三吧?我瞧着他那眼神怪怪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不太舒坦。”   “你见过洛十三?”   齐二突然认真起来。   顾嘉不明白他那语气怎么有点不对劲,点头说:“是啊,见过,还打了招呼呢。”   齐二默了片刻,抱紧了顾嘉:“以后少和他来往。”   那少年,看着就心术不正,当初盯着他的嘉嘉的那眼神,简直是——   齐二冷笑一声,用手轻轻捏了一把顾嘉的腰肉:“以后出去,衣服要穿得宽松,穿得肥大,给外人看到了,怕不是要多想了去。”   如今入了夏,难免衣衫单薄,若是稍微贴身一些的衣裙,就衬出她曼妙的小腰,细得像杨柳枝,走起路来风姿摇曳,偏生下面的双股却是挺挺翘翘,像两个桃子一般鼓鼓的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摆动。   那简直是活生生来折磨男人的。   齐二觉得,这个留给自己看就行了,不能让外人看。   可是顾嘉委屈啊,顾嘉哼哼了声,不高兴地说:“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我穿衣裳不庄重?可我穿的,阿胭在穿,其它姑娘媳妇的也都这么穿,又不是单单我穿衣服出挑,怎么我就不能穿?”   齐二无奈,别人有她这么妩媚动人吗,有她这么让人一看就想如何吗?   他赶紧搂住这撒娇的娘子哄:“这不是我家嘉嘉身子长得最好,别人比不过么,这么好,自然不能让人看到——”   顾嘉忍不住呸他一声:“呸,胡说什么,也就你自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她是长得好,可未必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他啊,就他,小心眼的,穿个衣裳而已,连容氏那里都觉得她穿着挺好看的,他却觉得不行,觉得她穿那样是胡乱勾搭男人不庄重。   怕不是淫人淫心吧!   齐二看自家嘉嘉不高兴,自然是只能搂着哄着,说尽了好话,简直是赔尽了小心,跪在榻上作揖求饶的,倒是把顾嘉笑得不轻,这才算罢了。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过了数日,便听说那洛十三干脆留在燕京城进学读书,不回去济宁了。   容氏一听,那敢情好,都是亲戚,自然不能让住在外面,便让洛十三和齐三齐四他们住一处,这样平时读书也有个照应。   洛十三赶紧应下了,一时之间,家里倒仿佛多了个兄弟似的,齐三齐四并洛十三都是出同行,住同宿。   齐三齐四觉得新鲜,也喜欢洛十三,然而齐二却气得够呛,一连几天都阴着脸。   顾嘉觉得好笑又无奈,她倒是没以为洛十三能怎么样,只以为齐二多想了。不过想着自家夫君既然不喜欢,那就远着点吧,左右她和洛十三也不是轻易能碰到的。   这几日她也是忙,翔云郡主生了孟国公府的嫡长孙,如今已经要满月了,满月酒得办。   这是孟国公府的头一个孙辈,容氏自然重视,说是一定要办得风光如意。   顾嘉当然是卯足了劲的,她这是第一次办这种大场面的喜宴,其中不知道多少要操心,前前后后的布置,都得她自己来处置,这对她来说显然是一个考验。   这一日,顾嘉想起到时候北峻王府的娘家人过来,到时候是要给人家送回礼的,回礼清单中有一样必须是有的,那就是红鸡蛋,这红鸡蛋是个喜庆物,得按照人头来。   顾嘉便想着过来问问翔云郡主,摸清楚北峻王府那里各房的人数,这样子也好心里有个数,照着那个数再添置一些去准备,不至于到时候短缺了什么落个难看。   谁知道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屋里小娃儿在哇哇哇地啼哭,她忙进去,笑道:“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小娃儿声音嫩生生的,小嗓子嚎叫得响亮,听着就惹人怜爱。   翔云郡主和孙嬷嬷正在那里抱着孩子不知道摆弄什么,突而间见顾嘉进来了,忙不迭地取了凉被给孩子盖上了。   顾嘉只见到孩子两只小腿儿踢腾着,之后眼前一晃,就被包严实了。   翔云郡主和孙嬷嬷抬起头来看顾嘉。   顾嘉有点懵。   大家彼此看着,最后顾嘉笑了:“嫂嫂,孩子怎么哭成这样?”   翔云郡主忙笑道:“没事,就是刚刚尿了,我说让孙嬷嬷给换个尿布,谁知道这孩子一个劲地踢腾。”   说着间,就吩咐奶妈进来:“把小少爷抱下去,先喂喂奶,再看看哄着睡着。”   顾嘉凑过去看了看那孩子,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委屈巴巴的,凉被底下的小腿儿一踢一踢的,实在是看着可人。   她笑道:“这孩子真好看。”   一时孩子抱出去了,抱出去的时候还哇哇地啼哭了两声,不过翔云郡主也没管。   顾嘉陪着翔云郡主坐下,说起这办满月酒的事来:“到时候北峻王府那里来什么人,我自会和她们提前问清楚,这样也好安排布置,不过到时候的回礼,红鸡蛋,却是阖府上下都得分的,所以还得问问嫂嫂,看看那边各房都有些什么人,咱们总得往多了去准备,不能少了。”   翔云郡主点头,想了想,这才道:“我父王除了我母妃外,另有两位良娣,三位孺子,这几位都各有子嗣——”   说着间,她把各房都有哪些儿女全都说了说。   顾嘉听着都有些意外,上辈子她可没关心过这位大嫂娘家都有什么人,只知道人多,如今一看,果然是不少,光儿女二十多个,赶上宫里头的皇上了。   翔云郡主说到这里,却突然道:“这招待的时候,别人也就罢了,只是万万不可忽视了那位霍良娣,我父王素来宠她,她又为我父王生了四儿两女,是往日最受宠的。”   顾嘉见她提起,多少对那位霍良娣是有些印象的,她想了想,问道:“听说北峻王府有一位郡主有国色天香之貌,可是出自这位霍良娣?”   翔云郡主唇微微抿起,瞥了顾嘉一眼:“原来阿嘉也听说过她?”   顾嘉:“道听途说而已,做不得准。”   翔云郡主勾唇,轻笑了下:“是,她生得模样好,怕是能和阿嘉相提并论。”   顾嘉听着这话不太对劲,忙道:“我怎么敢和王府的郡主比呢!”   匆忙离开后,顾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进去的时候,总感觉翔云郡主隐瞒了她什么,倒像是见不得人?   还有翔云郡主提起她那位郡主妹妹的那语气那表情,怕不是在家里姐妹两个早掐了一百回合吧,这必是有大仇的!   不过顾嘉忙着,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叫来嬷嬷,开始商议这满月酒的事了。   一直忙到了晚上,回去后,和齐二说着话,她才想起来,便随口问道:“大嫂在娘家时候有个妹妹,相貌极好,你可听说过?”   齐二平时都被顾嘉训得听话听音了,此时听到这个,只以为又来了什么教训,忙道:“相貌极好?除了嘉嘉,我并不认识其它相貌极好的女子,想必是嘉嘉听错了?”   顾嘉又好气又好笑,呸了一声:“少来,我问你正事呢!那是大嫂的妹子!”   齐二这才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出云郡主吧?”   顾嘉:“对对对,就是这个。”   齐二:“这位郡主我见过的,确实相貌好,虽然比起嘉嘉还差一些。”   顾嘉:“嗯哼?她和大嫂关系不好?”   齐二:“关系到人家姐妹之间的事,我一个外男哪里知道,不过有一桩我却知道,当初北峻王府和大哥议亲,其实最初大哥相看的是这位出云郡主,大哥也是点头了的,谁知道后来,父亲和北峻王商议着,最后还是改为了大嫂,或许是想着大嫂是嫡出女,而那出云郡主终究是庶出,不好担当国公府嫡长媳之责。”   顾嘉惊讶:“还有这一出?”   想想那齐大,也是正儿八经老实本分和齐二不相上下的端庄男子,这男子最初相看个国色天香的出云郡主,自己也看中了,结果回头娶了翔云郡主。   齐二颔首:“不过这些不必再提,都是陈年往事了,当初定下来大嫂,大哥也没说什么,想必于他,也是听从父亲安排的,并无异议。”   顾嘉却依然沉浸在惊讶之中:“这……”   这若是那位出云郡主能再许个好婚事,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岂不是恨死翔云郡主了?   可满燕京城里,往哪儿去找那国公府嫡长子来嫁啊!   ☆、第 168 章   第168章大嫂的秘密   孟国公府这两年真是烈火烹油一般,正是兴旺时候, 家中几个儿子是个个有出息, 齐大自不必说, 以后是承袭孟国公爵位的,而齐二则是年纪轻轻状元郎,又入了政事堂,谁都知道他将来前途了不得。   如今孟国公府里得这么个嫡长孙,自然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这小孙子的满月酒,燕京城里差不多的有些面子的都来了。   顾嘉因觉得翔云郡主动作古怪,便特特地注意了下那出云郡主, 却见那出云郡主果然美貌。   眉眼深刻,肌肤雪白, 看样子并不像是燕京城人士,倒是有些塞外女子的样貌。   下意识地想问问齐胭的,猛然间意识到齐胭已经嫁人了, 不免心中暗暗叹息,想着少了齐胭, 竟是比少了夫婿还要难受呢。   好在王玉梅来了,正好抽空和她说说话,先问起她和她家夫君的事来。   王玉梅羞羞答答的, 脸上泛红:“他如今怕是有些食髓知味……竟是一日不能无的……”   顾嘉挑眉,笑:“那敢情好,你们不分房睡,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夫妻之间,哪能长久分房。”   王玉梅摇头,咬唇:“也不是,是他每夜里偷偷摸到我这房里来,等完事了,他再溜回去。”   顾嘉:“………………”   这让她说什么好的,正儿八经的夫妻,本该光明正大行敦伦之礼,闹到如今,竟然是跟做贼偷情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奸养汉的呢!   王玉梅倒是满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我只盼着早些怀上身子,那就好了。”   这可真是提起了顾嘉的伤心事:“我也是,都嫁了这么些时候,也没个动静。”   王玉梅瞅瞅没外人:“你这里,你大嫂的孩子都办满月酒了,我看国公太太高兴着呢,满脸光彩,虽说她们未必催了你,但你也得尽快,我们女人家,嫁人了,生孩子是一个关卡,好好地生了,从此正儿八经地当少奶奶,若是不能生,或者生的时候踏进鬼门关,这日子总归不好过。”   这话说得顾嘉心里有些沉重了:“是。”   上辈子,她就是没踏过生孩子这个关卡,就这么没了。   这辈子,她怎么也得熬过去,踏过去。   王玉梅看顾嘉那神色,知道她的忧虑,便道:“其实,我最近回娘家,我娘教了我一个法子,说是用这个法子就能更快怀上。你回头写了给你,你拿去看看。”   顾嘉一听,眼前一亮:“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   王玉梅吞吞吐吐:“这个不好说,我写下来……”   顾嘉:“很麻烦?”   王玉梅:“也不是了,我写下来给你,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候恰好一位后堂的嬷嬷过来,说是北峻王府那里要过去翔云郡主处。   顾嘉自然得陪着,少不得过去,临走前匆忙叮嘱王玉梅:“可记得写给我。”   当下过去招待着北峻王府那一大家子过去翔云郡主处,顾嘉特意看了看那位受宠的霍滕妃,知道出云郡主的眉眼深刻怕是遗传自她,估计这就不是中原人士吧。   到了翔云郡主处,恰好见齐大从院子里出来,彼此碰见了,齐大自然是郑重地拜见了北峻王妃。   北峻王妃叮嘱了齐大几句,之后便放齐大走了。   顾嘉突想起什么,便看过去,却见出云郡主面上看着仿佛不曾在意,但那眼神则是一直盯着齐大大。   一直到齐大走了,她还侧过脸去,假装去看风景,其实是看齐大的背影。   等齐大转过回廊彻底不见了,她才失落地收回了目光。   顾嘉看着这一幕,暗暗惊奇,不免多想了。   一时又觉得好笑,想着齐大和齐二这兄弟两个啊,真有意思,真是情同手足,要招惹都是姐妹两个一起招惹,人家翔云出云两姐妹,为了这齐大,怕不是在窝里掐得个死去活来!   也怪不得开始的时候翔云郡主对自己竟然也是处处提防的,她之前当姑娘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   折腾了一日,顾嘉累得浑身瘫软走路都没劲了,不过总算是把这满月酒顺利办好了,其间皇上皇后那里还派人来赏了东西,算是把个满月酒给办到了极致,风光荣耀,既有面子也有里子。   等到差不多所有女客都被送走了,容氏和顾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对方是累极了的。   这一日,两个人不知道见了多少女客,喜了多少次,说了多少话,现在连笑都是僵的了。   婆媳两个看着对方僵硬的面孔,最后容氏道勉强道:“家里的事先让底下人管着,你回去沐浴,先歇息两天吧。”   顾嘉无力地点头:“嗯,娘,你也歇息两天。”   于是婆媳两个各自由丫鬟扶着回房,离别前连告别福一福的都省了。   整了一天的虚礼,实在没那精神了。   顾嘉回去后,红穗儿已经给准备好了沐浴用水,温热的浴桶里面放了娇红色花瓣,屋子里弥漫着甜蜜的馨香。   顾嘉坐在浴桶中,任凭丫鬟们伺候着帮自己清洗身子,自己是连动都不想动的。   她只想就此瘫倒在那里,话都懒得说一句。   这时候,却突然感觉丫鬟们的动作停下来了,之后,无声地退下去了。   睁开眼,齐二正穿着中衣站她面前,神情温柔,眸中带着心疼。   “嘉嘉,我来伺候你吧。”齐二叹道:“今日累坏了你。”   “你别折腾我了,我今日实在是累坏了。”顾嘉仰靠在浴桶边缘,任凭那湿润的长发自玉白的颈子倾泻而下,她微张开唇,两眸迷蒙地看着他,叹道:“你有那功夫,还是操心下子嗣的事。”   “子嗣?”齐二扬眉:“我哪一日不操心?”   这事齐二也是无奈的。   他日日操心劳力,只盼着她早些怀上,谁知道她就是不曾怀上,每个月大夫也会来过脉,都没说什么,只说好好将养身子早晚会有的。   这还能怎么急,再说这事儿也不是急得来的,怕是越急越没有。   说着间,他上前,和她一起进去浴桶中。   因他进去,这浴桶的水自然哗啦啦地往外溢出。   顾嘉撩起水来,用指尖泼了他下,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脸上被泼湿了,显出几分狼狈来。   她抿唇笑了:“今日玉梅给我写了一个方子,说是可以轻易得子嗣的,等下看看。”   齐二蹲下来,在水中抱住她。   “乖乖嘉嘉,闭上眼睛。”他哑声在她耳边道。   “嗯,闭上了,怎么了?”   “你感觉到了什么?”齐二问。   “你头发都湿了。”他的湿发黏在她胳膊上了。   “不是这个。”齐二微调整了下姿势。   顾嘉一下子感觉到了,还能是什么。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   顾嘉感觉到了阴阳接时那仿佛万物起源时的变化。   她仰起脸来,闭上眼睛,微张开唇,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叹息声,说不上来是遗憾还是满足。   齐二让她跪在那里,从后面抱住她:“嘉嘉,喜欢吗?”   顾嘉两手攥住浴桶边缘,咬着唇不吭声。   这是第一次的。   她其实是拘谨的,齐二也并不总是勇于尝试的,所以这样是第一次。   齐二闷哼了声,又问:“喜欢吗?”   他非要问,逼得她头往下,一下一下地几乎磕碰到那浴桶边上,没奈何,她只好哑声道:“喜欢。”   齐二半蹲在水中,两手紧攥着顾嘉的肩膀。   浴桶里的水一波一波地往外溢,水声哗啦,动作很大。   顾嘉的下巴浸在水里,拼命地仰起脸来,有水珠从她上方啪啪啪地滴下,从额头往下,流淌过她的鼻子,最后落入她的唇中。   咸咸的。   竟不是水,而是他的汗。   他就在她上方,蹲下来,身子往前倾。   他尽力了,力气很大。   这让顾嘉想起旧年时候的端午节龙舟赛,那个时候他是龙舟赛手,他划船的样子很生猛,船桨沉入水中,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他一下下的比所有的儿郎都勇猛。   最后他所在的红队胜了。   顾嘉这一次在最后达到终点的那一刻,身子猛地往前,几乎趴在那里。   她死死地攥着浴桶的木边,大口地呼气。   总觉得一个不慎,她就会掉在水里溺了的。   齐二捞起浑身湿润的女人,怜惜地搂着她,低声道:“嘉嘉,喜欢就好。我喜欢这样,喜欢你在我怀里享受我带给你的一切。”   顾嘉不明白,经历过刚刚那一番的眸子有些迷惘湿润地望着他。   齐二抬手,将她额上湿发撩开,低声道:“子嗣是阳阳天地相接时顺其自然的事,若是我们只一味想着子嗣,而不去享受这天地相接之趣,反倒是逐末舍本了。”   顾嘉微微抿唇,低声嘟哝道:“你是男儿,自然不知女儿的苦楚。”   像今日王玉梅说的,虽说把女人家贬低了,可何尝不是呢,男子求的是功名利禄,女人求的是后宅安详,没个子嗣,怎么定后宅?   在这个世道,生不出个一男半女的,你便是再风光,别人也少不得一声叹息。   齐二却道:“我不管是有什么苦楚,总之我的嘉嘉不会受这种苦楚。我身为国公府次子,自小就知道,爵位不会是我的,那我就要好好读书,至于苦读勤学靠自己才能得来我想要的一切,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前知道,如今也知道。”   顾嘉倒是从未听他说起这个,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   齐二又道:“我娶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娶你,不是为了孕育子嗣,而是嘉嘉就是嘉嘉,是我想娶的人,想相伴一生的人。就这样,至于子嗣,有则好,没有也罢,并不重要,我这并不是哄你开心说说,是我真这么认为的,嘉嘉,你可懂?”   顾嘉默了好久后,终于抬起手来,揽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紧贴在他胸膛上。   “今生我得你为婿,不枉我昔日之苦。”   上辈子就嫁了的,却没曾珍惜,如今重活一世,依然是他。   她是用上辈子的种种教训才学来珍惜这个男人,才得到了今日这个男人如此倾心相待吗?   若真如此,上辈子便是再多苦,也是心甘情愿了。   然而齐二却抱着她,低沉而坚定地道:“嘉嘉才不要苦,嘉嘉只要甜。”   **********************   暂且不提顾嘉和齐二这对小夫妻,且说齐二的哥哥齐大,因这一日是他儿子的满月酒,他自然是心情舒畅风光得意。   在外面处处都是贺喜声敬酒声,觥筹交错间,难免多喝了几杯,待到夜晚里回去后宅的时候,竟是微微有些醉意了。   他最近和翔云郡主是分开睡的,如今恰翔云郡主出月子,按说应该是睡过去。   不过想着翔云郡主那里身子未必养好了,便说过几日再提,当下只过去看看。   过去后,却见翔云郡主红着眼圈在那里,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下忙道:“你可觉得身上好?”   翔云郡主木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不怎么好。”   齐大“哦”了声,明白了。   这是还没好。   她既没好,他也不好急巴巴地非要和她同房的,听说这样子对身子不好。   于是他只好道:“那我先去西厢房睡,过几日再来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   翔云郡主一看这个,眼里落泪,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齐大一惊,赶紧回去:“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翔云郡主掩面痛哭:“你要走,走了就是,你不必管我!”   齐大便是再呆,心里也明白,她让你走,你就不能真走,真走了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说不得回头惊动母亲那里,怕不是又一场乱子。   当下只好好声好气地问:“你这是又怎么了?”   翔云郡主冷笑:“又怎么了?什么叫又怎么了?我难道日日哭啼不止?我是那种人吗?”   齐大冤啊,齐大不懂,齐大无奈地道:“郡主,你到底要如何?”   翔云郡主气得把褥子扔地上:“我要如何?我且问你,你要如何?”   齐大;“我,我,我能如何?”   她身子还没好,那自然得养着,所以他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翔云郡主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之后一下子哭了:“你,你还是休了我吧,你休了我吧!我,我不配当你孟国公府的嫡长媳,我不配,你休了我啊!”   齐大都傻眼了:“你,你何出此言?好好的这是闹什么?”   才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这不挺好的,多少人羡慕呢?别说别人,就他那状元郎弟弟,眼红得恨不得揍他一拳呢。   结果她竟然好好的说让他休妻,这是闹哪一出?   翔云郡主却是不说的,只一个劲地哭,哭得伤心欲绝,哭得无可奈何,哭到最后甚至喃喃地道:“我怎么竟这般命苦,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齐大真是吓傻了,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他只好抱着翔云郡主安慰,又让人抱来大胖儿子,好让她看着高兴。   谁知道翔云郡主一见了这儿子,顿时惊叫:“不要,不要!”   齐大这下子没法了。   最后还是孙嬷嬷道:“老奴听说妇人产后容易不快郁结于心,怕不是郡主有什么想不开的,依老奴之见,少爷先避开些,等我们慢慢地开解郡主,兴许能成?”   齐大想想也是,便吩咐孙嬷嬷好生开解翔云郡主,又让厨房做了补汤给翔云郡主送来,他自己则是过去隔壁去逗他儿子去了。   翔云郡主和齐大这事,便是想瞒都瞒不住的,自然很快传到了容氏耳朵里。   容氏叫来顾嘉,叮嘱道:“你大嫂自打产后,我看着不太对劲,眼里总是含泪,无精打采,跟换了个人似的,你平时也注意着,可别有什么事……”   说着又叹:“大夫也叫了几个,怎么都不见好,也不知道她到底愁个什么?”   这不是烈火烹油的好日子吗,她每日泪盈盈的为了什么?今日北峻王府的人来,看到她那样,还以为她月子过得不痛快呢。   再这么下去,容氏觉得自己就是月子里不安好心的恶婆婆了。   顾嘉也很是无奈,她想了想,到底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容氏大惊:“这是什么意思?孩子在屋子里哭,她们好像躲着你?”   顾嘉赶紧摇头:“我也不知,兴许是我多心了也不一定,或许是孩子尿了不好让我看到?”   容氏:“多心?多什么心,你是那多心的人吗?再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自打她怀着身子,你操了多少心,对她不好吗,她若是还拿你当外人防备着,我都要骂她。”   顾嘉无奈了:“还有就是那个出云郡主,我器瞧着那样子,大嫂对她防备得很,莫不是为了她?”   容氏听着这话,深思一番,之后恍然:“说的是,你大嫂那人,其实心思细腻得很,怕不是多想了?可是我们这种人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娶了个郡主,再纳个郡主,她再多想,也不至于吧!”   婆媳两个商量了半日,也没个着落,最后容氏只能叫来齐大嘱咐一番,又打算着自己多往翔云郡主那里走走,看看能不能探出个口风来。   谁知这一日,也是巧了。   顾嘉底下一个嬷嬷过来,神秘兮兮的,说是有事要告诉顾嘉。   顾嘉淡淡地道:“有事说就是。”   那嬷嬷看看左右,却是不说的。   顾嘉没当回事,不过还是让旁边人先退下去了。   那嬷嬷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今日瞅着孙嬷嬷鬼鬼祟祟地出府,我还说这是做什么去了,谁知道到了晌午过后,她偷偷地从后门那里带进来一个男人。”   顾嘉心里大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可胡说,掌嘴。”   嬷嬷吓得率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啪啪啪的,之后才慌忙说:“婆子可没敢胡说,都是亲眼所见的,那男人如今还在院子里没出去呢。”   这……   顾嘉不敢信了。   她是见识过顾姗偷汉子给人生下个野孩子的,翔云郡主可能会干这种事?不,绝对不可能,翔云郡主的出身和见识容不得她干出这种事来。   如果这样,又是什么男人让孙嬷嬷偷偷摸摸地请进府里来,还要瞒着别人了?   顾嘉当即叫来一位素日能干的心腹嬷嬷,命她速去查查这件事:“若属实,速来回禀。”   那嬷嬷得了令,忙过去了。   少顷,便匆忙回来:“果然是有个男人的,如今进了郡主的屋,郡主屋外头都守着丫鬟,不让任何人进,这必是有事啊!”   顾嘉心中暗暗吃惊,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总不能真得是私会野汉子,谁家刚出月子就会野汉子啊!   况且还是自己家里。   她想了想去,还是决定让容氏知道。   这件事,她若是只做没看到,万一出了大事,那自己如今管家,得了禀报而不上报,隐瞒下来,必是难辞其咎;可若是自己去办去查,作为一个弟媳来说,也不合适,真要有什么,那就是和大房里结仇了,所以还是得禀报容氏。   虽说她和翔云郡主素日关系尚可,但是那关系还远远没到隐瞒这种事的地步。   当下忙去见了容氏,把自己今日所知详细地禀报了容氏。   容氏惊得脸都白了:“我的老天爷,还有这种事,这,这是做什么?她这是要做什么啊!!”   顾嘉赶紧扶住容氏:“娘,你别急,事情未必是那样,只是最近为了大嫂的事,你也犯愁,我恰好今日知道了,自然不好瞒着你。”   容氏忙道:“我的儿啊,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都明白,你也得告诉我,不能瞒着,这种事不能瞒着,无论她是为了什么,这都不能瞒着……”   容氏翻来覆去地叨叨了一番,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走,陪我过去,陪我过去,我得去看看,不能不去看哪!”   ☆、第 169 章   第169章捉奸?   容氏在最初的慌乱后, 细一想, 到底是没让顾嘉去,她自己带上了几个老练且心腹的婆子, 过去翔云郡主的房中, 到了那里,自有外面把风的, 早让容氏派来的人直接给捂住嘴了, 那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 在那里瑟瑟发抖,再一看, 裤子都尿了。   容氏用眼神示意,心腹婆子便将那小丫鬟拉下去,容氏自己径自过去翔云郡主房里。   到了房门口, 刚一推门,孙嬷嬷先过来了。   她见了容氏,唬了一跳, 待要问时, 容氏已经上去直接给了孙嬷嬷一巴掌,孙嬷嬷倒在那里, 吓得眼泪往外流, 却拼命扑过来跪在地上拽住容氏的腿,凄厉地喊道:“太太!”   容氏此时看孙嬷嬷这样,越发肯定屋子里有古怪的,哪里能有好脸色, 想想胸口就气得一鼓一鼓的。   这是她孟国公府,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太丢人了!那还是堂堂峻王府出来的,竟然干出这种事。   丢人丢大了。   容氏气得踢开那孙嬷嬷,径自闯进去。   进去时,翔云郡主应该已经得了动静,怀里抱着那小少爷,眼睛里呆呆的,茫然无神。   旁边一个男子原本是立着的,见了容氏过来,慌忙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的。   翔云郡主身子抖了抖,脸上浮现出一种灰败的绝望。   翔云郡主怀里那孩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哇哇哇地啼哭起来,哭得尖锐嘹亮。   若是往常,容氏对这小孙子是有万般疼爱的,可是容不得她这样哭,可是现在想想,想着这孩子未必是个干净的,当下真是万念俱灰,心生悲哀,眼里就险些落下泪来。   她含泪望着翔云郡主:“你,你这是——”   她就不明白了,孟国公府怎么就对你不好?你也是王府里出来的郡主,嫁到我们这种人家,怎么就不好了?竟然让你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翔云郡主却抱着那啼哭的孩子噗通跪倒在地:“母亲,母亲,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这孩子你也不要了,我抱着他一起死,我们娘俩一起死,活在这世上也不过是丢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翔云郡主就要往旁边那墙上撞去。   容氏身后那孙嬷嬷见此,慌忙扑过来去拦,翔云郡主那是真要寻死的,怎么能拦得住,这两个人便撕扯在那里。   就在这撕扯中,翔云郡主怀里的孩子越发啼哭得尖锐。   容氏终于受不住了,厉声喊道:“全都给我跪下!”   她虽然性子软脾气好,可到底是当了多年国公夫人的,这么一喊,倒是把场面镇住,翔云郡主不敢要寻死了,只跪在那里抱着孩子和孩子一起哭。   孙嬷嬷更是哆嗦着不敢说话。   反倒是旁边的那个男子,却是跪在那里:“夫人,夫人,我也是为人医者父母心,不曾想,不曾想竟然遇到这种事——夫人,这不关我的事啊!”   容氏心里是伤痛悲哀绝望的,却正在这时,听得什么“为人医者父母心”,觉得有些怪异,不免看了那男人一眼,倒是个端庄的,谁曾想竟然干出这种事来:“来人,把这奸夫给我拿起来!”   奸夫?男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连忙辩解喊道:“夫人误会,夫人误会,我不是奸夫,我和这位郡主绝无半点瓜葛,夫人误会了!!”   误会?   容氏恨得咬牙:“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敢瞒着?再不说,直接让人拉出去喂了野狗,且看看你们有几条命!”   翔云郡主掩面啼哭不止:“我倒是恨不得我是偷奸养汉!”   孙嬷嬷哆嗦着喊道:“夫人,夫人,不是,这孩子是咱孟国公府的骨肉,郡主并无半点对不起孟国公府,这,这,这——”   容氏听着,终于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对。   医者父母心?这男子是大夫?   这事明显不对头啊!   再看翔云郡主那哭唧唧的模样,当下皱眉,厉声斥道:“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   在一片哭哭啼啼的闹腾和逼问中,容氏知道了真相。   知道了真相的容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直直地盯着翔云郡主怀里的孩子,那个她引以为傲的嫡长孙,那个她抱着舍不得放开的孩子。   那是她长子的骨肉,也确实是个大胖小子,可,可却是天生残缺的。   寻常男子生来有一鸟两巢,他却只生了一只。   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接生的婆子只看着是个男丁,并没细看,后来也是孙嬷嬷无意中发现,才告诉了翔云郡主,翔云郡主才知道这孩子竟是个不齐全的。   这些日子,翔云郡主每每抱着孩子以泪洗面,只因自己生下了残缺的孩子,丝毫不得半分喜悦,哭哭啼啼,抑郁难平。   她也曾想过找大夫看看,但是生怕让外人知道,传出去让人当做笑话,更怕容氏和齐大会把这件事当做不详之事,或者因为厌弃了这孩子,只能瞒着,悄悄地让人去外面找大夫进来帮着孩子看看。   翔云郡主说完这些,瘫坐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两眼茫茫然地望着前方。   她生来就是皇家的血脉,是郡主。   只是在北峻王府里,当郡主的日子并不好过,处处提防时时小心,身为嫡女却依然要拼命地想办法获得父王的喜欢。   她并不够美貌,也不够聪颖,这些年走来也是步步维艰,处处被那出云郡主压上一头。   能够嫁到孟国公府,能够嫁给齐大,可以说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胜过了出云,也是她这辈子最风光荣耀的时候了。   她是希望能够在孟国公府好好过日子,能够为齐大生儿育女,能够支撑门面将来成为人人敬重的国公夫人的。   可是偏生她生下来这么一胎。   天生的残缺。   这种地方的残缺说起来还不如腿脚上的残缺好听。   容氏现在根本没看翔云郡主,她也不想关心翔云郡主在想什么。   她僵硬地盯着翔云郡主怀里的孩子,哆嗦着手从翔云郡主怀中接过来那哇哇啼哭的孩子,之后深吸一口气,咬紧牙,揭开了孩子身上裹着的那层薄软的包被。   她看到了。   并没有她存着万分之一希望的可能。   确实像翔云郡主所说,这孩子是生来的残缺。   容氏将孩子身上的包被裹住了,抱着那孩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口中却是问大夫:“这孩子生成这样,将来可影响子嗣?”   只有一个,也并不是没有,容氏到底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大夫犹豫了下,不敢说话。   容氏厉声道:“说!”   大夫:“怕,怕是艰难……”   他已经检查过了,这恐怕是不行的,虽说还有一个,但那一个摸起来也比寻常孩子的要小。   容氏只觉得天晕地转。   市井之人骂起别人,会说你做尽坏事小心生个孩子没□□,如今她家倒好,生下个孩子竟然是这种天阉!   堂堂国公府,这若传出去,怕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不过容氏到底是有些见识的,她深吸一口气,沉住了气,先命人封口,给那大夫封口,一大笔钱,远远地命人打发到老远,又给房内外丫鬟封口,该赏的赏,该拿捏的拿捏,把内内外外的嘴都扎严实了。   之后,她扫过地上失魂落魄仿佛死了一般的翔云郡主:“这事,得告诉大郎,看看想办法寻个好大夫,怎么也得给孩子治治。”   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然而仿佛死了的翔云郡主这个时候却突然浑身爆发出一股力量来,她扑过来,咕咚咕咚地磕头,绝望地求道:“母亲,母亲,别告诉大郎,别告诉大郎!若说了,他必会嫌我的!”   容氏冷冷地望着她,并不言语。   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之前只是有点不是太喜欢,也说不上多厌恶,但是现在,她真是受够了。   这么大的事,竟然想着瞒下?瞒多久?能瞒一辈子吗?   不想着早些找个名医来给看看,竟然找那种乡野大夫?这就是堂堂王府里出来的郡主吗?她还想着把一家子都给瞒了骗了吗?   容氏想上去直接给这儿媳妇一巴掌,不过她到底是没做,她只是扫了她一眼,淡淡地吩咐道:“把郡主扶起来,去榻上歇着,让乳母进来先哄哄孩子。”   真是个没见识的女人!   容氏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这么想着。   *********************   这件事齐大,齐二,顾嘉和国公爷几个很快就知道了。   国公爷和齐大是主事的,必得知道。   顾嘉是发现这事的,自然也瞒不住,顾嘉瞒不住,齐二那里就瞒不住了。   除了这些,其它人等,统统不能透漏一点风声的。   容氏把这件事说出后,便催着国公爷看看找嘴里牢靠又专精这方面的大夫。   国公爷听到这消息,也是备受打击。   府里得了嫡长孙,还是皇家郡主给生下的嫡长孙,这是怎么样的荣耀和风光,谁知道竟然是个天阉。   说出去这是让人戳脊梁骨的。   得瞒着,必须瞒着,不能泄露出去半分消息。   而齐大那里,则是闷头坐着,连声音都没一个。   容氏看着自家大郎,也是心疼:“你想开些吧,左右以后还能再要,这孩子,尽量治,治不好,咱养着就是了。”   齐大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母亲,没事,这孩子身子不好,不好就不好,可以养着。”   容氏叹了口气,点头:“是,好好养着就是了。”   孟国公府,树大根深,养这么个孩子,一辈子锦衣玉食也是可以的。   只是……   容氏眼圈突然就又红了。   这孩子虽是嫡长孙,可是这国公爷的位置,怕是这辈子和他无缘了。   这都是命。   生来残缺了,这命就不一样了。   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别说残缺,是男是女还不一样呢,都是生下来就定了的。   但是她拼命地摇了下头,不去想这些,生来残缺的孩子还指望什么,这辈字锦衣玉食该读书读书,不过是不能成亲生子而已,其它都一样的。   ************************   知道这孩子是天生的残缺,怕是一辈子不能留下子嗣,国公爷和齐大自然是悲痛无奈的。   然而顾嘉心里的震撼却并不比他们少。   她大惊之余,还有许多疑惑在心里。   上辈子,她知道的,顾姗当时也生了个孩子,就是这样,天生的残缺,只是瞒着不让人知道,她也是无意中听到彭氏埋怨说漏了嘴才知道的。   任凭如此,彭氏还反复叮嘱一定不能外传。   她并不关心顾姗如何,也就没在意。   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顾姗生下儿子是个天阉,翔云郡主生下来也是?   她一直以为顾姗那孩子,其实是在莫大将军府里被人害了,下了什么药,这才生出残缺的孩子来。   况且,这辈子顾姗没嫁过去莫大将军府中,这不是没事么,生下来孩子好好的。可见她生残缺孩子,还是和莫大将军府里的什么事有关。   可如果翔云郡主是同样的情况,难道翔云郡主也被人害了……但孟国公府里,谁会害翔云郡主?   顾嘉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   正疑惑着,突然间,仿佛一道闪电在黑暗中劈过,一个念头竟然跃入了她脑中。   她一直都在找那个上辈子害了自己让自己不能孕育子嗣的人。   她一直觉得翔云郡主身份高贵且早有嫡长子不可能下手害自己。   她一直认为大房那里和自己没有半点争夺瓜葛。   可是……如果翔云郡主生下个天阉的孩子?   顾嘉突然就记起,翔云郡主在生下那一胎后,好像一直着急再要,后来第二胎生下个女儿,她好像很失望,她甚至几次问起自己如何了是否有信了。   她……其实比自己还急吧?   怕万一那孩子的事被人知道了,而自己生下个男孙,极可能这国公爷的位置就落在了二房!   毕竟长房出了这种事,是天大的丑事。   顾嘉想到这种可能,竟觉大热天的浑身冰冷,手脚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会是翔云郡主吗?   会是她防备着自己吗?   千算万算,竟然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只恨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怕是怎么也查不清了。   顾嘉无力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又禁不住想,若真是翔云郡主,这辈子她可能还会出手吗?   她是该盼着她出手好印证上辈子的事,还是该盼着她千万别做出这种傻事闹得家宅不宁?   顾嘉傻傻地靠在榻上想着,一时竟没个主张。   她也是打理着荣国公府这一大家子见多识广的少奶奶了,可是此时竟然没了半点主张。   心乱如麻,又觉惊恐莫名。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齐二走进来。   齐二在外面的时候就见红穗儿并几个丫鬟站在门外,一脸担心。   红穗儿看他回来,这才赶紧道:“二少奶奶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后失魂落魄的,也不让我们进去,自己在里面呆坐了半个多时辰了,也不要茶水。”   齐二听此,忙进来,结果一进屋便见顾嘉正瘫靠在榻上,看到他进来了,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   那双眼眸平时是清凌柔亮的,山涧里的清泉一般动人,看着他的时候或嗔或喜,柔软妩媚,他被她那样看一眼便觉所有的疲惫一散而去,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捧在手心里一辈子不放开的。   可是此时那眼眸中却弥漫着一层雾气,便是抬头看他,却仿佛看着遥远的地方,根本没看到他一般。   他一惊,忙上前:“嘉嘉,你这是怎么了?”   坐下就要抱住她,谁知道一入手,这才发现,顾嘉单薄的后背已经冰凉一片,湿透了夏衣,而她那身子也瑟瑟发抖,仿佛是受了天大的惊吓。   齐二心疼地抱着她:“嘉嘉这是怎么了?是被吓到了吗?没事,这没什么,许多孩子生下来都有些什么,你别害怕。”   一时想着,怕不是她没听说过这种事,乍听到了,觉得诡异可怕。   顾嘉疲惫地趴在齐二肩膀上。   她甚至有虚脱之感,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   闭上眼睛,往世的许多不经意的小事,自己从来没放在心上的,都在这一刻浮现在眼前。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真得可能是自己打算和睦相处的翔云郡主?   齐二感觉到怀里的顾嘉在轻轻颤抖,这是很少见的,他越发吓到了:“嘉嘉,要不要我让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你别害怕,嘉嘉,没事,不冷。”   说着,他一边喊着让底下人请大夫,一边用棉被将她裹住,然后连棉被带人一起抱在怀里。   顾嘉抬手,轻叹一声,虚弱地摇头:“你别让人请大夫,我没事的,我没事……”   她只是一时有些想多了。   想多了,也许是自己吓自己,也许是真相,但是此时却是没法验证的。   她无力地抓住男人厚实的肩膀,低声道:“我真没事,我就是担心——”   然而她这一说,齐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刚才说什么,竟然说“这样的小孩子很常见”,他说这话本意其实是怕顾嘉觉得诡异,而这种诡异的事出现在孟国公府,怕她受惊吓。   可是细想,顾嘉怕什么,她怕自己子嗣不顺。现在自己竟然说着这种小孩子很常见,这不是吓唬她吗?   他连忙改口道:“这种事很少见的,一般都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朝堂上侃侃而谈的他,竟然有些语不论次了。   顾嘉听着他的话,有些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知道他是安慰自己,知道他担心着自己。   她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低声喃喃道:“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隐隐觉得,真相就藏在那一团迷蒙的雾气后面,拨开迷雾,她仿佛就能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可她一时之间拨不开的。   齐二抱着顾嘉半靠在榻上,又用大手轻轻地拍哄着她的后背来安慰她。   在安慰自家娘子上,他并不在行,只记得自己年幼时仿佛被这样拍哄过,于是便笨拙地拍打她后背。   他的力道略有些大,不过顾嘉依然感觉到了那份怜惜和安慰,她偎依在他怀里,合上眼儿,慢慢地睡去了。   **********************   齐大回去自己院中的时候,天已大黑了。   屋子里并没有亮灯,连带着院子里也比往日显得黑。   齐大背着手,立在屋门前,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推开这扇门。   她早就知道那孩子有残缺的,却是瞒着。   瞒着,如今知道了,他心里气恼,也恨她。   这种事情,瞒着又有什么用,能瞒一辈子?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若是早知道,说不得早想法子找大夫给医治了。   可是想想,也对她无奈。   那孩子身上不好,这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怕是不能和寻常人一般成亲生子了,甚至可能面对世人的讥笑和不解,孤苦一生。   这辈子,那孩子身上的痛,除了孩子自己知道,怕是最能体味那份疼的就是他和她了。   想到这里,他又怎么好去怪责她。   轻叹了口气,齐大终究是迈开步子,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比外面黑,齐大只隐约看到榻上卧着的人半倚靠在那里,显见的是一直没动地儿的。   便是他进来了,她都没动一下。   齐大迈步走到榻前,沉默了会儿,还是道:“你——没事吧?”   他只是这么一问,翔云郡主身子陡然一僵,倒仿佛被吓了一跳,之后缓慢地仰起脸来,望向了齐大。   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暗,便能看清楚了。   借着那稀薄的月光,齐大看到翔云郡主眼底的冰冷和绝望。   “我,我……”翔云郡主颓然无力地道:“你休了我吧,休了我,去娶别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100红包,庆祝今天是420   另外卡文,明天晚些更了。   ☆、第 170 章   第170章善恶一念之间   “我, 我……”翔云郡主颓然无力地道:“你休了我吧, 休了我,去娶别人吧……”   齐大望着翔云郡主道:“郡主,你这次确实做得不好,不过并不是因了生下孩子来天生带残, 而是特特地瞒着这事。”   翔云郡主一愣, 咬唇, 不敢相信地望着齐大。   齐大垂眸望着自己的妻子:“郡主自入门前,我便和郡主为夫妻,我们是夫妻,这孩子也是我的血脉, 这件事,为何要瞒着我?”   翔云郡主痛苦地捂住脸, 两只肩膀蜷缩颤抖。   她能怎么办, 生出这样的孩子,难道还敢四处宣扬,她只能瞒着, 连娘家都不敢说。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小声说道:“大郎, 这都是我的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的。”   齐大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起来,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怪不得你,这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血脉,或许是我们身体不好,也或者是我们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报应到孩子身上,总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翔云郡主听得这话,感动又愧疚。   她生下这有残缺的孩子,心里惶惶不安,生怕被国公府嫌弃,更怕被齐大厌弃,不曾想如今齐大竟然这么说,自是不能相信。   不过想想,自己自从进门后,齐大待自己并不差,至少作为夫婿能做的事,他也都做了。   身为皇家郡主的骄傲早已经碎成片,落在地上,翔云郡主低下头,一字字地道:“大郎,今日你说的话,我翔云会感激你一辈子,谢大郎如此待我。”   齐大握住她的手:“孩子既然是这样的,和别的不同,那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是尽力而为,想着以后好生为他安置,你也不必感激我,夫妻之间,原该如何,哪有什么感激不感激,孩子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孩子……   翔云郡主没听进去齐大前面说的,她只是想到了孩子,一时悲从中来。   她是骄傲的,也是脆弱的,和出云郡主那么多年的不痛快,她满是骄傲地嫁入了国公府,谁想到竟然遭遇了这种事。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都已经这样了。 ”   齐大看着妻子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脆弱,沉声道:“我们为他多置办些家产,再看看从哪一房为他过继子嗣,便是一辈子孤身一人,也不至于让他晚景凄凉,国公府的血脉,我的儿子,便是再不济,我也会为他谋划好这一辈子的。”   翔云郡主听着这话,心中安定许多,抬起头看向这夫君,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这个男人的力量。   在她没有主意的时候,他就是她的定心骨:“你说的是,都听你的就是。”   齐大凝视着窗外,又说起自己的一些打算来,翔云郡主听着,那真是处处为孩子打算,是真得没嫌弃那孩子的,当下心中暗暗叹息,算是彻底放心了。   至少他没有放弃这个孩子的,也没有嫌弃这个孩子的。   齐大安慰了一番翔云郡主,看看时候不早,便道:“你身子还不好,先好好歇着,有事明日再说。”   翔云郡主忙起身送齐大。   待到把齐大送走了,回来,她回味着齐大说的话,百感交集。   孙嬷嬷偷偷地关上了门窗,却是凑上来,跺脚道:“郡主,大事不好啊!”   翔云郡主一怔:“怎么了?”   孙嬷嬷:“你听大少爷那意思,这是不要咱小少爷了啊!”   翔云郡主大惊:“怎么可能,他说得好好的,连孩子以后的将来都考虑了的。”   且处处考虑周全,孩子的后路都给讲明白了。   孙嬷嬷却撇嘴,不以为然:“郡主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没看清楚里面的道道,咱家小少爷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子,怎么就得特特地安置后路,怎么就得特特地置办家产了?这以后整个国公府,都该是他的才对啊!”   翔云郡主听得这个,才恍然,顿时明白了孙嬷嬷的意思:“嬷嬷,你意思是说,大郎其实心里已经不想让这孩子承继国公府的爵位了!”   孙嬷嬷:“郡主你可算明白了,这是已经放弃了小少爷,以后当个废人养了!”   翔云郡主怔怔地默了一会儿,摇头:“不,不行,这是国公府的嫡长子,怎么可以……”   孙嬷嬷:“如果真这样,那小少爷这辈子就算完了,这事我们自己瞒住,可是堂堂嫡长孙,将来不能承袭国公府的爵位,外人怎么看,定能猜到小少爷有不为人知的隐疾,你说是不是?这没个理由,怎么可能,少不得让人猜忌!而且万一二房里生出个孩子来继承了爵位,那郡主的脸往哪儿搁!”   翔云郡主自然是明白其中利害的。   她深吸口气,叹道:“不行啊,不行啊,大郎说了那番话,我只觉得他待我好,我心里感动,觉得他对我儿真好,可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事,他……”   他是真得放弃这孩子,要当个废人养着吧!   孙嬷嬷跟着叹气:“可不是么,所以大少爷的话,咱们只能听一半,大少爷还可以再纳妾,别人还可以给他再生,他还有兄弟,还有国公府,所以大少爷觉得咱小少爷可有可无,但是郡主不一样。这事传出去,郡主怎么办?郡主便是再生,能保证下一个孩子四角周全?能保证下一个孩子一定是个小子?”   不能,当然不能。   她生下这个孩子已经觉得去了半条命,再生一个,还得是小子,这太难了。   翔云郡主想想都觉得累,浑身乏力。   孙嬷嬷说的是对的,她不能总听齐大的,这不一样的,齐大心里,兄弟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可翔云郡主不觉得。   正想着,孙嬷嬷又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一件事,郡主怕是还不知道,你猜太太那里是怎么知道咱房里请了大夫,特特地跑过来捉了大夫的?”   翔云郡主拧眉:“怎么知道的?”   孙嬷嬷压低了声音:“是这个。”   翔云郡主看过去,只见孙嬷嬷的手指摆了一个“二”的姿势。   二?二房?   是顾嘉?   ***********************   容氏这几天一直精神头不太好,伤风悲月唉声叹气的,顾嘉自然打起精神时不时过去伺候照料,然而容氏这心病,怕是一时半刻难解开的。   有时候她过去,就听到容氏在那里喃喃:“你说怎么就让咱们家摊上这种事了呢!”   她其实算是想得开的,可是她这年纪也到了盼孙子的年纪,好不容易得个孙子风光得意的,却突然出了这种事,心里不好受也正常。   顾嘉其实这几天却是想多了。   上辈子的许多事如今都涌上心里,反复地琢磨推敲,如今她看翔云郡主的心态也就不太一样了。   以前是觉得这个人左右不会是害自己的人,便是和自己闹气有间隙也不当回事,如今却会小心提防着,生怕这个人就是那害自己的人。   或者这辈子她重走老路都有可能的。   顾嘉自己细想想,这次翔云郡主孩子的事被容氏发现,还是因为自己,她若知道了,必然记恨,这都是仇,怕是解不开了。   又想着,怎么上辈子的顾姗和翔云郡主都生了这样的孩子,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瓜葛?   她想着这个,突然心里一动。   曾经莫三公子身边的墨奴儿很是美艳的一个女子,如今想来,那眉眼间倒是有些和寻常中原人不太一样,虽不像出云郡主那么明显,但是多少有点那个痕迹。   这墨奴儿和出云郡主会不会有瓜葛?   如果有,那顾姗和翔云郡主会不会是因为一种原因生下这种有残缺的孩子?   顾嘉想来想去,这事事关重大,也不敢声张,跑出去养父母家,先陪着养父母说了一会子话,又找了萧越,让萧越帮着去查查那墨奴儿的事。   萧越虽疑惑顾嘉为何突然关心一个被流放的昔日莫家家奴,不过看顾嘉神情郑重,知道这事非同小可,自然是答应了去查的。   萧越又问起顾嘉在国公府的种种,兄妹两个人颇聊了一番,顾嘉看看时候不早了,这才离开养父母家,匆忙往国公府赶过去。   赶回去的时候,便见容氏那边的丫鬟喜鹊正等着,见她过来,笑眉笑眼地说:“二少奶奶,你可回来了,太太叫你呢,说是有事。”   顾嘉听着,赶紧应了,过去容氏那里。   见礼了,容氏让顾嘉坐,顾嘉便说起府里的账目,可是容氏却制止了:“先别想这些琐事,阿嘉,娘和你说个正事。”   顾嘉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道:“娘,你说就是。”   容氏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如今你大嫂那里,生出这孩子有残缺的,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不踏实,你这进门也有些时候了,还不见动静,我心里着急。”   顾嘉站在一旁,没说话。   容氏所说,她能理解的。   她自己如果站在容氏的位置上,怕也是要催底下儿媳妇了。   容氏拉着她的手:“娘也不是催你,这事慢慢来自然是没错的,但是我们总得尽人事才能听天命不是吗?”   顾嘉:“娘的意思是?”   容氏笑叹了声:“我听说燕京城往北几十里地有个娘娘庙,那里求子特别灵验,周围的人都过去求,恰好过几日就是八月初八,听说这是送子娘娘的生日,那一日去求,就更灵验了,要不你让小二子带着你过去拜一拜?”   顾嘉:“……娘,这样可以吗?”   容氏:“去试试吧,总比不去强。”   顾嘉:“好,娘,那等二郎回来,我便和他商量商量。”   ***************************   顾嘉回去自己小院的时候,齐二已经回来了,她便把容氏的话说给齐二,最后道:“其实我是不太信的,不过娘这么说了,我们总归去一趟,让她安心,要不然我看自从出了大房的这事,她每日都难受得掉眼泪,我们做儿女的,总该想着为她解惑。”   齐二皱眉:“这庙里的神仙哪里管得别人房中事。”   顾嘉:“罢了,这话你且别说,娘这么说,我们听着就是了,大哥大嫂那里出了这种事,她心里也不安,这几天总是陪着老太君在佛堂里烧香念经的,她让我们做小辈的去庙里拜拜,我们听着就是,左右也不费什么事。”   齐二颔首:“既如此,听你的就是,过两日我休沐,再请两日假,陪着你一起过去庙里,正好这几日天热,我们趁机在山里住下,你散散心,也好消暑解乏。”   顾嘉:“这样也好,最近府里太多事,我也想着出去走走。”   如今她多少想开了,不太在意这子嗣之事,但是容氏那里一双眼睛盯着,时候长了这日子不能自在,还不如出去躲几日图个清闲。   齐二听她这么说,都是想起今日见到一件事。   今天也是凑巧了,他从宫中出来寻一位同僚,恰好在街上看到了,看到萧越正和她说话,两个人说了好一会。   他知道萧越只是送她出门,顺便陪着走几步路,可心里依然不太舒坦的。   顾嘉是喊萧越哥哥的,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可那到底不是亲哥哥,换了顾子青或者顾子卓,他自不会在意。   萧越,他就在意了。   特别是当时萧越看着顾嘉的眼神,是那种宠爱纵容的眼神,好像顾嘉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努力去办到。   他不喜欢。   望着顾嘉,是想开口问的,但到底没问出口。   齐二是明白顾嘉的,她和萧越自然不会有什么,他为什么要问了让她添堵?再说她如今心里怕是根本没去想萧越如何,只一门心思想着大房里出的这事,还要忙着掌管府中诸事。   是以齐二终究将自己的那点醋意费力地挥散去,和顾嘉商量过几日去山里烧香的事。   说了好一会,也到了该睡的时候了,顾嘉却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王玉梅给自己写了一个东西,里面写的就是如何才能更快地怀上,她因为太忙,也是心里不抱希望,竟然一直没看的,如今倒是想起来,便说让红穗儿拿来看看。   齐二此时已经沐浴过了,坐在床边等着她,见她竟然还要去看什么秘笈,也是觉得无奈,认真地教育顾嘉道:“去烧香拜佛不会平白就有了子嗣,看了秘笈也不会平白有了子嗣,这些都是骗人的。”   顾嘉抬眼看了看他,看他老人家赤着上身坐在榻边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原本黯淡的心情就好多了。   她低声哼了下:“那要怎么才能有子嗣,你知道,你能耐,我们不还是没有吗?少说这些,你日日激勇,还是没用!”   大房虽是生下个残缺的,可好歹有了——这话当然没好意思说,说出来人家大房知道了还不和她急。   齐二听了,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径自走过去,拿过来顾嘉那张纸细看。   顾嘉此时正看得脸红耳赤,见他过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一把将那纸抓过来:“这是玉梅写给我的,没说让你看!”   然而刚才那么一晃眼的功夫,齐二已经看到了。   齐二看到了,就非要再要回来看一眼:“让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顾嘉:“不给你看了。”   齐二抱着顾嘉,抢:“不行,这可是子嗣大事,得看。”   顾嘉被齐二从后面抱住,又被他把那张纸抢走了,没法,只好放弃了,赌气捶打他的胸膛:“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说这种秘笈哪管得了子嗣的事,怎么如今还非要看?”   齐二:“我刚错了,现在我觉得这个秘笈挺好的。我们就照着这个秘笈先试试吧。”   试试?   顾嘉:“不要!”   齐二抱着她:“子嗣大事,总得试试。”   ……   齐二把顾嘉抱上榻。   顾嘉咬他肩膀,可怎么咬,他根本不听的。   无奈,她含羞抱住他。   王玉梅也真是,哪里来的这法子,也实在是羞煞人也,谁知道管用不管用!她愤而想着,便是管用,也不要用这种法子了!   也怪她自己,好好的,怎么之前竟然不看一眼?   好一番翻云覆雨之后,齐二大口呼着气。   这个法子,他很是喜欢,管它什么子嗣不子嗣,反正这个法子以后可以日日用夜夜用了。   他满足的轻笑着,怜惜地抱着顾嘉,半合上眼睛,想着事。   在这种极度的满足后,他会去想想朝堂大事,想想该如何应对,每每这时,总是有超乎寻常的妙计袭上心头。   不过今日,他想了想去,竟始终围着街上看到的那一幕打转。   “嘉嘉,今天过去你养父母那里了?”本来不想提的,最后忍不住,还是问了。   “是。”顾嘉闭着眼儿,有些懒懒地道:“正好想他们了,便过去看看。”   她找萧越查墨奴儿的事,不太想提了,提了后还得解释为什么怀疑墨奴儿,这个不好说的,只能是含糊过去,若是真有了线索,再找个由头和国公府里提起来。   “嗯,过去看看他们孝敬下也是应该的,不过——”齐二哑声提醒道:“萧越那里,还是得避着些。”   “避着?”顾嘉有些意外:“可他是我哥啊!”   这话说得是那么理所当然。   她从小就是叫着萧越哥哥长大的,纵然后来发现不是亲的,但是心里依然把他当哥哥看待。   齐二揽过她来,捏着她的腰,低哼一声:“叫哥哥可叫得真亲,平时我让你叫一声哥哥,难得很。”   顾嘉本是累极要睡了的,此时听了,不由噗嗤笑出来。   她捶打着他的胸膛,笑他道:“你这是吃的什么干醋,我自小就叫他哥哥的,总不能因为我身份和以前不同了,连哥哥都不叫一声了!”   不过齐二今日提醒得倒是,萧越终究不是血缘上的哥哥,她以后还是要多避讳。自己没那想法,难保别人不多想了去。   齐二一手揽着她,一手枕在脑后:“我不管,反正以后你不要叫他那么亲。”   他是总觉得萧越看着顾嘉的眼神里有些什么的,也许隐蔽,也许压抑,但定是有什么的。   这是男人的直觉。   顾嘉戳他,抿唇笑:“看你这醋样儿!”   齐二捏她腰上的小肉肉:“那你还叫吗?”   顾嘉低声叫,求饶:“行行行,我不叫了还不行嘛!”   这才像话。   齐二低首,闷闷地亲上去。   ************************   第二日,顾嘉过去和容氏说了去山里娘娘庙的事,容氏自然高兴:“他能请两天假也好,成日里只知道忙朝廷里的事,那都不要紧,眼下最最要紧的是你们的子嗣大事,小二子年纪也不小了,得有个血脉才是。”   顾嘉听着容氏三句话不离子嗣,想想也是无奈又好笑,如今多少放宽了心,暂不去想这些事了。   左右这辈子的自己不像上辈子那般身子的,若是一直没有,那就请大夫看看,再没有,就抱养,容氏这里纵然不高兴,但自己也没法。   这辈子,得齐二之心,足矣,至于其它人,自是应该看轻。   总不能计较着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反而让自己不高兴。   她活了这么久,多少也明白,关键时候还是得自私一些,对自己好一些,非要做那个人人夸赞的全人,白白累了自己而已。   只是光听容氏絮叨,终究觉得烦闷。如今能跟着齐二出去,假借求子之名,逛山玩水的,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么想着,不免露出浅淡的笑意,安静地听着容氏将。   容氏看着顾嘉那一派温和的笑意,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这二儿媳妇模样长得好看,本就赏心悦目,如今笑得让人舒坦,看着自然就心情好。若是像大儿媳妇一般或者哭啼啼的,或者端着脸,那本来心里就不好受,看了就心里更不好受了。   于是她拉着顾嘉的手笑道:“把家里的这些事放下,这几天我来管家,你就放轻松,和小二子出去玩两日,再烧烧香拜拜佛。”   说着,她突然记起来了:“对了,你还得过去你大嫂那里,和她说声。她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本来就容易多想,又碰上这事,别又想多了。”   顾嘉自然应着,便是她不说,她都打算过去翔云郡主那里,试探下看看。   当下从容氏那里出来,过去翔云郡主处,一进院子,却见翔云郡主正倚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顾嘉偶尔陪着容氏一起过来看她,她都是这样的,顾嘉倒是没意外,便上前道:“这大热天的,你靠里面些,仔细晒坏了。”   翔云郡主慢腾腾地看向顾嘉,见是她,笑了笑:“阿嘉怎么过来这里?”   顾嘉看她笑模笑样,不似前几日悲悲切切,且并没有记恨自己的样子,稍松了口气。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那个人必不会是她的吧?   当下便道:“这几日二郎因朝廷的事太忙,恰好有几日休沐,太太的意思是让他过去山里住几日,清净清净,也趁机散散心。”   翔云郡主微微眯起眸子:“山里,是去庙里吗?”   顾嘉:“是。”   翔云郡主凝着顾嘉,不言语。   王府里出来的郡主,模样自然是不差,虽说才出月子有些憔悴,但那神情间自有一股高贵端庄。   顾嘉含笑,望着她。   善恶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不管上辈子那个害自己的人是不是翔云郡主,这一辈子,只要她选择了,自己就当忘记了上辈子,她们依然可以是好妯娌。   其实可以没有上辈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1.文应该是月底左右完结,快完结了,我写了后会花更多时间去修,我也想尽可能让结尾部分写得更让自己满意一些,所以更新也慢。   2.上一章红包马上去发,今天有事,红包一直没发。   ☆、第 171 章   第171章庙里烧香   默了好久的翔云郡主突然开口:“阿嘉去庙里拜拜, 也好。”   顾嘉颔首:“是,这也是太太的意思, 出去走走也好, 嫂嫂什么时候有了闲心,也该出去散散心。”   去庙里烧香拜佛必然是有所求,求的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只是当着翔云郡主的面,顾嘉不愿意明白说出来。   别人生下孩子有个残缺,婆婆说让你赶紧去烧香拜佛求子嗣,这是让人心里不好受。   翔云郡主显然也想到了, 笑了笑,却是道:“你们就去吧, 我是没那心思。说起来我是命不好, 你看上去是个命好的,断不会像我这样。”   顾嘉听她这话说得倒是坦然,仿佛看透了, 便笑了笑:“嫂嫂,那我先出去了, 嫂嫂要用什么, 我在外面看到了, 给你带回来。”   翔云郡主淡淡地道:“谢谢弟妹了,只是不必了,我一时也没什么要用的。”   顾嘉听此,颔首, 就要离开。   待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她却停下来:“嫂嫂,有件事,这几天一直想着和你说,只是没机会罢了。”   翔云郡主眯起眸子,瞧过去:“弟妹有什么事,说吧。”   顾嘉:“那日大夫的事,是我得了消息,告诉了太太的。”   如果她不告诉太太这件事,太太怕是还不会知道的,翔云郡主依然可以瞒下去。   至少上辈子她到临死都不知道这件事的。   只是她如今掌管家中前后事,遇到这种事,不好给瞒着,她也做不得那个主帮她瞒着。   真出了事,你这个二房的曾经得了信却没禀报太太,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她告诉太太了,问心无愧,是职责所在,但是却也让翔云郡主没能继续保守这个秘密,让她的伤疤暴露在众人眼前。   翔云郡主望着她,没说话。   顾嘉继续道:“于公,我问心无愧,于私,是我对不住嫂嫂。”   翔云郡主望着眼前这个妯娌。   这个妯娌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在王府时就听说过她的种种,知道她献棉花得诰命,也知道她曾经让鼎鼎大名的莫三公子并南平王世子抢,这样的女人,到了哪里都得掀起风浪。   不过一直以来,她都是抱着听故事的心思,觉得那是别人的事。   不过现在,这个女人成为了自己的妯娌。   她做了自己的妯娌,这风浪就到了自己身上。   她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她借着管家的功夫,是怎么把手伸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翔云郡主不知道多少想法从心中拂过,不过眼神却是波澜不惊的。   她轻笑了下:“阿嘉说笑了,这事我想瞒也瞒不住的,早晚他们都会知道的。其实这事就这么瞒着,我也心累,想着要不要和大家伙说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说。现在可倒好,不用藏着掖着了,太太那里也没怪我的意思,大郎那里……他挺好的,他反而安慰我。”   说着,她望向顾嘉:“阿嘉,我心里反而是感激你的,这么捅破了,我也终于松口气,接下来孩子怎么治,怎么办,大郎那里会操心,也省得我在那里偷偷摸摸地请个大夫来,也未必顶用。”   顾嘉望着眼前的翔云郡主,她神态轻松,语气真诚,看样子是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的。   顾嘉见此,心中敬佩:“嫂嫂的胸怀,顾嘉佩服,顾嘉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嫂嫂定要指点。”   翔云郡主笑:“说哪里话,你我妯娌,都是一家人,自是要互相包容着,若是成日里计较,那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说的,何尝不是顾嘉所想,当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想来,之前倒是自己多想了的。   ************************   因这几日实在是天气酷热,要赶路的话自然得趁早。外面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齐二和顾嘉已经收拾妥当,坐了马车出门去了。   到了郊外的时候,太阳也不过初初升起罢了,丝丝缕缕的阳光扯开那淡薄粉软的云雾照射在郊野上,露珠尚在枝叶上流淌,晨间田野里的虫鸟依稀还在鸣唱,一切都是朝气蓬勃的。   这次出来,轻车简行,连个丫鬟都没带,齐二也没骑马,就陪着顾嘉坐在马车里的。   顾嘉软软地偎依在男人臂膀上,撩开帘子看着野外的风光,不由笑道:“没事出来走走真是好,比闷在家里强。”   闷在家里,眼里就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每日都是丫鬟婆子的,抬头都是那青砖绿瓦,便是再大的心胸,渐渐地也窄起来了。还是出来的好,看看这青山绿水,看看这朝露花草,吸入鼻间的都是清新。   齐二道:“我在乡下有一处庄子,里面风景摆设比你之前那个要好,且还邻着山,有活泉水经过,到了冬日还有温泉,没事的时候我带你过去看看。”   顾嘉听着,自然是知道他那处庄院的。   上辈子去过一次,住过两日。   那是当年容家老太太养老的地方,里面的山石风景都是请了当世名匠精心布置的,自然不是寻常庄子可比。   她睨了齐二一眼:“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每日你都是忙得天不黑不见人影,又怎么可能有那时间陪我过去?”   齐二看她眼波流转,委屈可怜又娇软,一时自是心疼,且想想自从她嫁过来,也就半年的时间,周折经历了倒是不少,若说带出去闲散地游玩,却是根本没有的。   当下揽住她,温声道:“嘉嘉,你说得也是,等下个月重阳节,我再设法请几日的假,到时候请母亲和你一起过去庄子里避暑散心。”   顾嘉听着这个安排,倒是妥当。   她抿唇笑:“这样可以,到时候太太那里也高兴,必说你有孝心,太太房里的丫鬟都说,自打你成亲,就越发懂事了。”   齐二听她这话,倒像是揶揄自己。   他确实没事想不起来请容氏过去散心的,如今也是想让顾嘉去,才说要请容氏,不过——   他轻咳了声,揉揉她的脑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顾嘉轻哼了声,之后自己也笑了。   他平时看着挺老实,但是小心思还挺多,至少这件事上,思虑周全,把自己可能顾忌的想到了。   当下心里喜欢,便又道:“对了,等过去庙里,看看有那当地稀罕土物,你去买一些,带回去给太太,给太太尝个稀罕。”   齐二应着,笑道:“嘉嘉想得对。”   夫妻两个人说着话时,又谈起顾嘉那几个商铺的事。   顾嘉当时在利州颇挣了一些银子的,这些银子如今带进了国公府,都是她的嫁妆,她的私房钱,齐二从来没过问过的。   不过那么几万两银子,她一时也没个好出路,少不得问起齐二来:“总是要盘一些商铺田地来,才能长久,让钱生钱,要不然手里现成握着那么一大笔银子,总觉得不踏实。”   齐二听着也是,只是成亲后,家里大事小事那么多,根本无暇顾及罢了。如今细想之下,却是道:“我倒是认识几位大商人,是去海外走船的,每一次回来,利润颇丰,只是一条船出去,带水带粮又要雇人,更不要说购置货物,所费颇多,若是无本,这买卖是不能成的,不如把你这几万银子投到商船上?”   商船?   顾嘉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想了想道:“这个倒是好,我也听说有些船只从海外来,带来的稀罕物,都是能卖高价的,只是一时半刻没什么门路罢了。不如这样,你看看给我找几个这方面的行家,最好是出过海的,我雇了他们来,用这些钱来购置一艘船,先走一趟试试。”   齐二自然同意,一时又和顾嘉说起凌州一带因为临海,来往商船众多,虽然获利甚丰,但是也因为引来了一些倭国的贼寇,那些贼寇抢夺船只,来去无踪,是为一害。   不过他最后道:“这个嘉嘉也不必太过担心,因为倭贼而落得空空一场的毕竟是少数,我们可以多雇一些壮丁。”   顾嘉倒是觉得没什么,要想挣钱,哪有那么稳妥的,少不得担一些风险,特别是挣大钱。   越要挣大钱,风险也就越大。   而她现在不缺那点吃饭的银子,所以能拿着银子去冒险。   当下两个人便商量着,这商船的买卖该如何如何做,商量得细致。   说话间,外面天也热起来了。   八月天是燕京城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马车里又觉闷热,很快就如同蒸笼一般。   齐二打开了车窗,车门前也只留一处珠帘儿,马车跑起来风一吹,就舒服多了。   顾嘉舒服地坐在铺有竹垫的马车座椅上,看着这男人又是开窗又是开门的忙,心里自是有些感动。   没了丫鬟,倒是轮到这政事堂的齐大人亲自动手伺候自己,那心里感觉自是和丫鬟伺候不同。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来了,那娘娘庙是在山上的,山路崎岖,马车自然上不去。齐二扶着顾嘉下车,准备上山去。   本来是有软轿的,不过求子的妇人们图个心诚,都得爬上山,都不坐轿的。   齐二便握着顾嘉的手上山,一路上自有不少人上山,都是趁着八月初八求子娘娘生日好去求子的。有为自己求子的年轻妇人,也有为儿媳妇女儿求子的老太太们,至于穿戴,可以看出有锦衣华服的,也有寻常粗布荆钗的。   顾嘉看着这情景,心中自有一番感慨,想着无论贫富贵贱,这子嗣看来都是大事。也许唯独自己和齐二,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上山来竟是为了图个自在悠闲。   走到半途,有一处平坡,树荫满天,不少人就在那里坐着歇息一番。   齐二见了,看顾嘉也有些气喘吁吁,面颊上都透着薄红,当下便说坐下歇歇。   他看看那石头,挑了处干净地,让顾嘉坐下,自己则去旁边寻山泉水来,好给顾嘉喝,临走前还嘱咐一番,好生细致周到。   这边齐二过去了,恰好有几个妇人正说着话,其中一个也是身穿月白绫罗的,身边跟着个丫鬟,看着顾嘉,羡慕地道:“夫人真是命好,好生让人羡慕。”   顾嘉见对方面善,且出身应是良好,便笑道:“夫人说笑了。”   那女子听此,笑叹道:“须知这上山求子的,多半是苦求子嗣而不得,我们这种女子,不见弃于夫君就已万幸,又怎么能得夫君前后照料。夫人的夫君,在这酷热之夏一路陪伴,且对夫人悉心照料,这是难得的好福气。”   顾嘉听到这话,看过去时,这才发现,原来由夫君陪着上山求子的竟然只看到自己这一份,其它要么是几个妇人结伴,要么是丫鬟同行,也有的是家中老人同行,唯独缺了男子的。   而恰这个时候,齐二回来了,他取了一葫芦水,递给顾嘉:“先喝一些吧,等上山进了庙里,再去讨要一些热茶来给你喝。”   顾嘉接过来喝,只觉那山泉水清澈甘甜,边喝着边看旁边的齐二。   齐二跑去取水,来去匆忙,身上穿着的蓝布衫后背几乎湿透了,黏在背上,袍角那里也洒上了些许泉水,看上去狼狈得很,哪里还有政事堂最年纪最有前途大员的气势。   这时候,也就是个陪着妻子上山游玩的寻常男人罢了。   她想起刚才那妇人的话,不由抿唇轻笑了下。   他待自己是极好的,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只是上辈子的他不怎么爱说话,而自己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罢了。   如今重活一世,有他陪在身边,真好。   以后有子嗣也罢,没子嗣也罢,风也好雨也好,他总是会陪着自己一起想办法来解决的。   旁边的几个妇人,见齐二回来,都不由羡慕地望着顾嘉。   她们约莫看出,这位夫人相貌出众,气度不凡,定然不是寻常小户人家的,而齐二过来后,再一看,知道这男子气势也是和寻常不同,自然暗暗猜测,多少生出羡慕和敬畏来。   也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样人,竟然如此好命,嫁给了这一看就是富贵加身的男子,又得他如此宠爱。   歇了片刻后,齐二和顾嘉离开那片平坡树荫,走了几步,齐二低声问顾嘉:“为何我觉得刚才几个妇人好像在打量我?”   顾嘉挑眉,故意一本正经地道:“莫非是她们看中了夫君?”   齐二瞪她:“嘉嘉不许胡说。”   顾嘉笑:“那是怎么回事啊?总不能是觉得夫君相貌丑陋,特意多看几眼吧?”   齐二:“这我怎么知道。”   顾嘉看他那费解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就是不告诉他,估计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几个妇人为什么总在看他。   齐二见她笑得前俯后仰,低哼一声,捏紧了她的手腕:“白日你且笑着,等晚间,看我怎么罚你。”   男人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带着夜晚里一股子狠劲。   顾嘉咬唇,脸上微红,不过还是得意地也学他哼了声:“山上可是佛门重地,不许胡来!”   齐二:“这不是佛门,这是娘娘庙,娘娘庙是送子的,须知成事在天,谋事却在人,若是我不加努力,送子娘娘也是爱莫能助。”   这话说得……顾嘉竟无可辩驳!   以前从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多歪理!   **********************   上了山后,来到了娘娘庙中,却见这里香客如云,烟雾缭乱,齐二是不太信这些的,但是既然来了,终归图个安心,再说也要对母亲有个交代,是以纵然心里万般不信,不过也是照着规矩,烧了香,又进了香油钱,图个心安吉利。   刚烧了香要过去后院下榻处歇息,谁知就被人叫住:“夫人,请留步。”   顾嘉诧异地回头看时,却见身后站着两个妇人,都是绫罗加身,其中一个却是格外眼熟的,可不正是昔日自己父亲的侍妾探月。   探月见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她,惊喜不已,连忙上前拜见了。   顾嘉也是喜出望外:“探月,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当初她只听说,她侯爷爹帮着探月寻到了兄长,把探月送过去兄长那里了,如今怎么又在燕京城外的庙里出现。   况且这是求子庙,莫非探月已经嫁人了?   探月看到她,喜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忙道:“夫人,我还没嫁人,这次是陪着我家嫂嫂过来烧香的。”   齐二见此,虽不知道这是哪个,但知道是顾嘉的熟人,当下便提议过去后堂让她们叙旧。   一时几个女人挪步后面客房中,喝着茶水,彼此寒暄着说起别后事。   原来探月的哥哥当时已经是幽州的小吏,虽官职不大,但也是一个肥缺,而最近一年她哥哥得了个功劳,被升为了正五品,且调入了燕京城。   顾嘉听此,自然为探月高兴:“这样也好,你依傍着你家兄长,以后自有好日子过。之前在侯府的事,你放心就是,再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提及。”   探月抹着眼泪:“是,我如今知足得很,我哥哥已经为我订了一门亲事,盼着能一切顺遂吧。”   说着,探月看看窗外站着等候的齐二:“夫人,你的事我也听说了,知道你如今嫁入了孟国公府,且夫婿又是极出息的,我实在是为你高兴。”   她可以看出来,那齐大人对顾嘉可谓是疼宠备至,处处呵护,得这样一个夫君,真是女子的福分。   顾嘉和探月好生说了一番话,一直到了天晃黑时候,探月指了指窗外,笑道:“夫人,你快回去吧,我看齐大人在外头,这都转悠了好几圈,怕是等急了。”   顾嘉其实也看到了,齐二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   当下和探月道别了,出去,却见齐二正负手立在那银杏树下等着她。   月华如练,男子身形挺拔,不过抬首望过来的目光却是格外温和。   他是很有耐性的人,纵然等了过长时间,也是丝毫没有不悦的。   顾嘉走过去。   齐二抬起手牵住她的,低声笑道:“说完了?”   顾嘉笑:“她这个人挺好的,以前帮过我。”   其实探月对顾嘉的帮助,只是些许的一点善意而已。   可是上辈子的顾嘉在博野侯府过得并不好,处处遭受嫌弃,又有个顾姗给她暗地里使绊子,彭氏偶尔间还嫌弃奚落几句,侯爷爹那里也是亲近不得,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这种处境之下,能有个人对她释放些许善意,就足以让她铭记在心。毕竟亲娘亲哥哥的都不待见,一个陌生人能对她好,这是难能可贵的。   这辈子,看着探月能得一个好结局,心里也算是安慰了。   齐二:“什么时候?既是对你有恩,合该告诉我,我自然代你报答。”   顾嘉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事罢了,不值当一提。”   齐二挑眉,她说这话其实是有些自相矛盾的,不过她既然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当下齐二领着顾嘉回去客房,先用了一些素斋,之后又去山后走了一圈,山里头的夜晚自然比燕京城里来的要凉快,且有虫鸣之声,幽静惬意,夫妻二人漫步在山水之间,别有一番滋味。   当夜回去客房里,别说是齐二,就是顾嘉,也生出许多异想来,夫妻二人好一番翻云覆雨。   末了,齐二搂着顾嘉,哑声道:“这娘娘庙里千好万好,只一样不好。”   顾嘉软软地道:“嗯,什么不好?”   齐二:“这床不好,一动起来就摇。”   不光是他们这里再摇,好像隔壁也有人在摇。   顾嘉噗的一声,险些笑出来,又羞又好笑。   ****************   夫妻二人在山中逍遥了两日,没了外人,自是不知道多少浓情蜜意,畅快无忌,真是恨不得化在对方身上才好。   便是出去逛逛山水时,齐二都是自始至终牵着顾嘉的手不放开的——不是国公府里了,不太讲究那些规矩,反而能随心了。   以至于回去的路上,顾嘉看看身旁这夫君,竟有些不舍。   出来了,这夫君就是自己的男人,独属于自己的,可是回去国公府,这就不光是她的夫君了,还是国公府的儿子,是朝廷的命官,她得和这么多人一起分这夫君。   齐二自是看出身边小女人的依恋和不舍,温声道:“嘉嘉,若是过一段你还是没曾有孕,我们再出来拜娘娘庙。”   这话一出,顾嘉眼神中的甜软荡然无存,她瞥他一眼:“说什么呢!”   这是不指望着她怀上,还要再来玩吧?   齐二想想也是,低笑出声。   两个人一路上慢腾腾地赶路,也不急的,就这么回到家中,谁知道一进院子,就听得红穗儿匆忙过来禀道:“少奶奶,大房里出事了。”   顾嘉:“出事?什么事?”   红穗儿看看左右没人,压低声音说:“听说今日个大少奶奶的娘家来人,本来是受托送个什么小东西,谁知道大少奶奶和那嬷嬷说了几句话,脸色就变了,起来就往北峻王府赶,谁说也不听,不管不顾的。如今太太急得不行,已经派人跟去了北峻王府了。”   顾嘉自是一惊,之后迅速镇定下来。   翔云郡主往日那是把架子端在云上的人,如今竟然被一众下人都看出来脸色不好,如此失态地跑去娘家,那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了。   能让她如此失态的,是和她那孩子的事有关吗?可是得了什么消息,或者她娘家撺掇了什么?   齐二拧眉,沉声道:“阿嘉,这大房的事,你也不必太在意。”   他是知道之前大嫂那里偷偷请大夫,那嬷嬷是先禀报到顾嘉这里,又从顾嘉这里传给了容氏的。   为此,顾嘉的位置自然有些尴尬。   他温声道:“在其位谋其职,府中断然容不得暗相私授夹带外男之事,做事无愧于心就是。”   顾嘉颔首:“嗯,我明白的,我也和她说了,嫂嫂那里倒是并没生我气,她是个有心胸的,也看得明白。”   只是如今这是闹哪一出?   出了这种事,齐二和顾嘉刚刚归家的自然也不好置身事外,齐二略一沉吟,便道:“先让伺候你洗漱,我陪你一起过去太太那里,探探口风。”   顾嘉想想也是,恰好从山上带来的一些新鲜野果子要给太太的,这也算是个借口。   “好,那我们一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嘉嘉马上怀孕了。今天发100红包,随机。   ☆、第 172 章   第172章怀孕   齐二陪着顾嘉一起过去容氏那里, 这时候齐大也在,容氏正骂了齐大一通,又命齐大过去北峻王府, 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大偌大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任凭容氏骂的, 骂完了, 不吭不响地过去北峻王府了。   顾嘉看着这情景, 也是不免为齐大无奈。   齐大和齐二性子其实挺像的, 就一个男人来说, 齐大对翔云郡主也算很好了,可是翔云郡主闹出的这一出又一出的,实在是给了齐大难堪。   齐大离开后,顾嘉安慰了几句,听得容氏眼眶都红了,又指着齐二骂:“你们有一个是一个, 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你若是有阿嘉一半体贴, 我也不至于费这种心!”   这话听得齐二一脸懵, 他做错了什么吗?现在不是大哥的事情吗?   容氏看齐二那样, 想想自己确实是骂错了。   不过她是当娘的,让她说自己错了,那可能吗,于是她恨恨地道:“你们既是兄弟,骂你就当骂他!”   ……   还可以这样。   顾嘉暗暗憋笑, 不敢说话了,生怕一说话就笑出来。   齐二倒是已经习惯了,帮着兄弟挨骂,让娘出气,这种事倒是有的。   于是他低着头,一脸恭敬,一声不吭。   容氏气得要命,指着齐二道:“你出去吧,看着你们兄弟几个就烦!”   齐二:“是,儿子先出去了。”   说完,人家真走了。   容氏看着那关上门的,越发抹眼泪了:“阿嘉,你可看清楚了吧,以后万万不能像我,生了四个孩子,只一个女儿,还嫁出去老远,我这命苦,我怎么就让阿胭远嫁——”   说着,她突然止住了。   她想起来,自己生了个女儿,那个女儿比起三个儿子更气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一提只觉得自己更命苦!   顾嘉憋着笑,努力地让自己一脸平静样,上前劝容氏。   容氏默了一会儿,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真是被他们气糊涂了!生了这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脾气硬。”   顾嘉想想,其实深有同感,她想起上辈子的齐二来。   若不是自己这次有备而来,怕不是也被上辈子那样的齐二气到。   不过她还是昧着良心说:“母亲,大哥和二郎都是对母亲孝顺的,不说其它,只说他们在外面也是朝廷命官,可是到了母亲跟前,那是连大声喘气都不能。”   容氏想想也是,长叹了口气,也就不说什么了。   婆媳两个人在这里说了一会子话,又说起府里的琐事来,到了晌午那会,听外面说,翔云郡主和齐大回来了。   既是回来了,翔云郡主自然得到容氏跟前来。   齐大是面无表情,黑着脸的。   翔云郡主低着头,耷拉着脑袋,除了日常见礼,其他竟然是一句话不说。   顾嘉见此,便先行回避了。她离开国公府几日,自然有一些办事的婆子嬷嬷的要找她,回禀这个,请示那个的,来来去去,府里琐事料理个差不多,也是天晃黑时候,要吃晚饭了。   她先让丫鬟过去和齐二说了声,自己却先去容氏那里。   过去的时候,翔云郡主和齐大已经回去了,容氏又在那里生气。   她见了顾嘉过来,连连摇头:“问了,也哄了,我这个当婆婆的算是好话说尽了,人家却是连个屁都不放,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不是儿媳妇,倒是祖宗呢!”   容氏往日是轻易不说儿媳妇坏话的,如今却是忍不住拉下脸来了:“这到底怎么了,早知道娶什么王府的郡主,这不是平白给我添堵吗?随便娶个小门户的女儿,也比这个强!”   说完之后,容氏又开始骂儿子了,骂儿子连个媳妇都管不住,骂儿子只会黑着脸,反正骂了一圈后,气出差不多了,才算消停。   顾嘉听了一堆的骂,也是无奈的,回去后累得要死。好在齐二这个时候也回来了,宽慰了她一番,却是道:“娘骂人的时候,你就屏息敛气,闭住双耳,只做完全没听到。”   顾嘉:“这样也可以?”   那娘一看她骂人你根本不听,岂不是更生气?   齐二看出顾嘉的疑惑:“所以要低下头,一脸恭敬,这样娘自然看不出你走神了。”   顾嘉:“……”   她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种好办法!   学习了。   **********************   那翔云郡主发疯了一样跑去北峻王府一趟,回来后也是行径异常,之后便病倒在榻上了。   请了大夫看过,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是郁结在心,开了几服药让吃。   容氏见此,只能是把自己那孙子抱过来了。   这孙子如今已经取名了,大名叫齐正辉,乳名便唤做辉哥儿的。   容氏对这辉哥儿开始时也是无奈,唉声叹气的,养了两日,渐渐地发现了这小娃儿的好玩儿处,逗着孙子玩儿,颇为有趣,也就喜欢了,每每抱着不放手,至于辉哥儿的残缺,也不许人提的。   至于翔云郡主那里,没了儿子,又得了病,自是越发消沉,齐大劝了一番,却根本不管用的,他要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奈何,只能是随便她去,该请的大夫请着,该用的好药用着,自己早晚到跟前看看,但是其它的,却是不再提起。   顾嘉见此,只能是安置了人,私底下多注意着大房的动静。   原本以为应该对翔云郡主放心的,如今看来,这始终是一个她无法看懂的变数。   如今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谁若是害到她头上来,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萧越却是传来一个消息,本在顾嘉的意料之中,但是听到时,实在又是吃惊不小的。   萧越传来的消息是,他已经派人调查过那墨奴儿,知道那墨奴儿的母亲昔年和出云郡主的母亲是同族,且两个人好像来自一个家族,只是身份有高低贵贱,以至于之后的际遇不同,一个流落风尘,女儿只能当了莫三公子的侍妾,另一个却是步入了王府之中,成为了北峻王府的侍妾,女儿也成为了身份尊贵的出云郡主。   而萧越办事妥当,他还派人送来一个消息,却是说墨奴儿和出云郡主的母族本擅长用毒,各类奇毒都有涉猎的。   听得这个,顾嘉总算是想明白了。   就说这世上,一个女子生下残缺的孩儿也就罢了,怎么还会有第二个?怎么可能那么巧,这大概是因了两个女子都遭了人暗算,都被人用了同一种毒。   墨奴儿和顾姗妻妾相争,墨奴儿便对顾姗下毒,致使顾姗生下残缺的孩儿,这辈子顾姗未进莫大将军府,便不再遭遇此劫。   齐大最开始险些订下出云郡主,之后改为翔云郡主,出云郡主痛失贵婿,对翔云郡主嫉恨,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对那翔云郡主用下这个毒,害了翔云郡主。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通了。   翔云郡主为什么那天脸色大变,是因为知道了害她的人是出云郡主吗?   但是她为什么不曾告诉齐大,也不曾告诉容氏?   一时自是盼着齐二回来,好和他商量下这事,谁知恰这一日齐二要值夜班留在政事堂的,没办法,只能忍着明日了。   当下自去歇息不提。   *******************   此时的翔云郡主,卧倒在病榻上,一言不发,呆呆地连饮食都不用,已经很久了。   齐大来看过几次,劝了几句,然而翔云郡主根本听不进去的。   她望着齐大,那眼神冷冷清清的:“于你来说,兄弟之情,夫妻之情,哪个更重?”   齐大皱眉:“这是说什么话?”   翔云郡主却又继续问:“若是有朝一日,让你在兄弟和我之间选,你是不是会选兄弟?”   齐大:“是我哪个兄弟碍了你眼?”   翔云郡主冷笑,嘲讽地道:“没有,我只是问问而已。”   齐大叹:“翔云,你昔日在北峻王府,怕是姐妹兄弟之间多有间隙,可是我们孟国公府不同,我们家四子一女,虽说三郎不是太太所出,可是也一直视如己出,兄弟几个情同手足,你莫要多想了去。”   翔云郡主笑了笑,垂下眼,只来了一句:“你说的是。”   齐大看着这样的翔云郡主,他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问了,她也不说的,劝也无从劝起,没办法,只好每日过来看她一看。   最后看看时候不早了,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若是想吃什么,只命人告诉我,若是我不在,就给二房或者太太那里提。”   翔云郡主侧过脸去,没言语。   齐大无奈站了一会,出去了。   翔云郡主默默地流泪。   孙嬷嬷凑上来叹:“大少爷根本不懂郡主的心思,便是缺了什么,谁会去二房那里,人家存着什么心思,谁知道!”   翔云郡主崩溃大哭:“就是她,就是她了,再不可能是别人,谁又会给我下那种药来害我呢!”   一时想起自己那残缺的孩子,恨得咬牙切齿:“她竟能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歹毒,有什么不喜,冲着我来就是,为何要这么害我的孩儿!”   孙嬷嬷也跟着骂顾嘉:“面上装得有多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大好人,谁知道却按着这种歹毒心思!”   翔云郡主用手攥着锦被几乎要抓破的:“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当初在博野侯府,我听说她是活生生把她那养姐给整得被赶出去,如今来了孟国公府,又开始对付我了,我怎么就信了她呢!”   ******************************   顾嘉本说是要和齐二说下自己得到的消息,谁知道左等右等,齐二也不见回来,最后只等来一个齐福,却说是朝中有要紧的事,大人也不及回家,直接出燕京城去外府办事了。   顾嘉听得,自是无奈,一个是没人商量这事,另一个是齐二出门去,自己倒是要独守闺房几日。   其实当姑娘家时,哪一日不是自己睡觉,也没觉得心里空得慌,可是成亲了,日日有个暖炉抱着,抱着他心里就觉得熨帖舒坦,没了他就觉得空落落得不习惯了。   这其实也是惯的吧。   当晚一夜无话,第二日,恰皇后派人请顾嘉进宫说话,顾嘉回禀了容氏,容氏自然是高兴,让她多进宫走动。   顾嘉当即穿戴上好了,进宫去拜见皇后。   数日不见而已,皇后倒是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顾嘉细看了一番,只觉得皇后仿佛容光焕发,面上绽放着粉光。   其它的,倒是看不出。   皇后笑拉着顾嘉的手:“说过让你多进宫走动,怎么这么久也不见过来?”   顾嘉笑道:“皇后娘娘这不是一召我,我就进来了么。”   两个人寒暄一番,顾嘉恭喜了皇后有喜,皇后摸了摸肚子,抿唇轻笑,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恬淡和温柔,显见的是很满意的。   顾嘉见此,顿时明白为何皇后和以前有所不同。   以前的皇后,眉眼间笼罩着轻愁,如今轻愁散去,尽是欢喜了。   当下说起皇后怀着身子的事来,顾嘉自是羡慕,皇后看她那样子,问道:“你也进门半年多了吧,可曾有动静?”   顾嘉想起这个,摇头:“不曾。”   皇后见此,忙安慰道:“这个不急的,随缘就是。”   顾嘉笑了一声:“其实在府里头,我婆母对我极好,夫君也不在意的,我自己如今也想开了一些,没有就没有吧,只是有时候看到别人怀着身子,有了孩子,多少羡慕罢了。”   但也只是羡慕罢了,不至于自己心里不痛快。   皇后略沉吟了一番,却是道:“子嗣确实是大事,便是心里不在意,可是别人的闲言碎语,听得多了,终究是不舒坦。这样吧,我宫里头有一位老宫人,她祖上是御医,自己也曾师从名医,最擅长调理妇人身子,如今我且把这位老宫人借给你,帮着你调理身子,助你好事。”   顾嘉:“这怎么使得!”   皇后笑,眉眼如春风一般和煦动人:“怎么使不得,我是把你当成妹妹来看待的,借你个宫人而已,难道你还和我见外?”   话说到这份上,顾嘉心中感激不尽,自然不好推辞,只能是恭敬地谢过了。   一时两个妇人又说起闲话,不知怎么提到了那宁静柔身上。   皇后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吧,她如今名声不好,家里随意打发嫁了就是。”   因为这事,甚至连宁贵妃都受了连累,听说皇上已经多日不曾过去宁贵妃处了。   想起这个来,皇后不免多想了许多事,一时之间竟是脸上通红,怔在那里。   顾嘉看皇后面颊粉红,倒仿佛高热一般,不由担心:“皇后,你如今怀着身子,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让御医过来看看?”   皇后轻咳一声,忙掩饰道:“没事,我只是有些闷热而已,过一会就没事了。”   顾嘉回到府中,皇后那里派来的老宫人已经到了,自是有人早把这事儿禀报了容氏。   容氏听说了,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是喜皇后对顾嘉的喜爱,可见是真得了宫里的好,二是高兴有了这位老宫人帮着顾嘉调理身子,看来子嗣有望了。   翔云郡主那里,镇日哭哭啼啼的,又生出个残缺的孩子来,她如今是不抱指望了,只能把一腔希望全都寄托在顾嘉这里了。   顾嘉这里得了皇后送的老宫人的事,很快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大家自然与有荣焉。   如今宁贵妃那里势弱,不得皇上宠爱,听说帝后感情较之往日好了许多,皇后对孟国公府的恩宠,其实也就是皇上对孟国公府的信宠,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这背后的意味可大了。   顾嘉其实倒是没抱什么希望的,上辈子吃各种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吃到最后看到那棕黑色的药汁都觉得犯呕难受再也吃不下了。   如今随便吃吃就可能有孕吗?   她有这么好运气吗?   渴盼了太久一直没有,她都不太信自己有朝一日能有子嗣的。   不过看大家这么高兴,她也不好戳穿的,只能是让那老宫人开始按照方子熬药,自己准备吃起来。   这一日傍晚,底下人刚端上来药汁,顾嘉正要吃时,恰好齐二回来了。   齐二昨日出了公差,今日竟然就急急地回来了。   顾嘉看过去时,只觉他风尘仆仆的,袍角是厚重的灰尘,显然是紧赶慢赶才回来。   当下也不吃那药了,先命人收起来,起身迎他:“怎么这么狼狈?”   齐二确实有些疲惫了,不过进屋看到自己那温香软玉一般的夫人,再多疲惫也不觉得累了,当下饮了一口茶,哑声道:“想着若是晚一些,怕是赶不及城门开着了,便骑快马早点回来,总算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来了。”   顾嘉自然明白他这么急着赶回来是为了什么,当下自是心疼,软声道:“晚一日回来就晚一日回来,何必这么急!”   齐二刚硬的面庞带着倦意,薄唇微微抿起,倔强地看着她,不说话。   看着他这个样子,她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他的意思她明白,他就是要急着回来,就是要急着回来陪她。   齐二看着顾嘉的眼神炽热,哑声道:“我先去沐浴,等我洗好,就抱你。”   顾嘉脸红,轻轻点头:“那你去洗吧。”   齐二恋恋不舍地看了顾嘉一眼,去沐浴了。   顾嘉想着齐二回来了,先让人把锦帐中重新铺陈了被褥,给齐二准备好新做的袍子,好让他沐浴过后更换,又想着他匆忙赶回来怕是没用膳,让人准备好茶点果子还有晚膳,防备着他饿了吃。   忙完这些,那边齐二已经洗完了。   带着沐浴过后清香的男人走到顾嘉身后,从后面抱住她,将脸埋在她头发来,低声道:“嘉嘉,昨晚好想你。”   已经习惯了抱着温香软玉入睡,昨晚没有,竟辗转半夜不能眠的。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顾嘉何尝不是,不过嘴上直接说出来,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只是抿唇轻笑,软软地道:“你小心些,让人看到,没得笑话你!”   齐二理直气壮:“我想我娘子,怎么就要被笑话了?”   顾嘉噗嗤一声笑出来,能把儿女□□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也就齐二一个了。   齐二抱着顾嘉磨蹭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你可是病了?”   顾嘉:“我吗,没有啊!”   齐二:“我怎么看着我进来时,你这里有一大碗药,倒是要喝的样子。”   这个啊……   顾嘉忙解释了:“说起来也是皇后对我的恩宠,我想着,管用不管用的,我都试试吧。”   若不是齐二提起,她都差点忘记这茬了,当即赶紧命人重新热过了,好再喝。   齐二见此,也没说什么,当下用膳,而顾嘉这边的药重新热过了,端上来,顾嘉便要喝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喝了太多药汁的缘故,顾嘉一看那药,便觉得犯呕,竟是试了几次都不能喝下去。   齐二心疼不已,扶着她的腰:“既是喝不下,那就别喝了就是,左右只是调理身子的药,总不能因为吃药,反而坏了身子!”   顾嘉道:“可这是调理身子的药,听说这位老宫人很灵的,她着手调理过后的妇人就极易怀上,况且,又是皇后赐的,我总不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齐二伸手就要将那碗接过来:“那我也不想让你受这种罪,我早说过,区区子嗣,不要也罢!”   顾嘉眨眨眼睛,却是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她喝药,齐二好像极其不喜的样子,曾经劝她不必喝了。   她当时只以为他是不上心自己的子嗣,不指望自己生下子嗣,如今想想,竟可能是心疼自己吗?   凝着眼前的男子,心里是感动的,两辈子了,他对自己,都是呵护备至,是宁愿不要子嗣也要护着自己的。   她轻声叹了下:“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我确实是想试试,左右是个药,我再试一下,总是要吃下去,要不然皇后那里怎么办,母亲那里怎么办,总不能说我怕苦,不敢吃药?若是执意隐瞒,说我吃了不管用,岂不是连累那位老宫人也跟着遭人看轻?”   齐二凝视着她,却见她清凌凌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和固执。   她是非要试的,且是处处为别人着想。   一时之间,齐二突然有些遗恨。   为什么孕育之事要交给女子来,为什么男子不能孕育?   若是他能代她受这女子之苦,那他愿意代她喝一百次一万次的那苦药汁!   顾嘉沉默而固执地取过来药汁,端起来,重新要喝下去。   齐二深吸口气,心里一阵阵地愧疚。   也许,他真得应该请外任,只要不在国公府里,她又何必被人催着吃这种药?到时候离开了,天高皇帝远,谁管他们子嗣啊!管了也不听的!   而顾嘉喝下一口后,一股犯呕的感觉涌上来,猛地一下子,她不但把那口药汁吐出来了,就连当日吃下的汤水,也全都吐出来了。   齐二看此,吓傻了眼,一把将顾嘉抱起来,又忙命人请大夫,一时乱作一团。   顾嘉被齐二抱住后,依然不能止住那呕,趴在齐二胳膊上,对着炕外,干呕竟不能停。   齐二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急得额头冒汗,搂着她心疼地安慰道:“嘉嘉,嘉嘉,你再忍忍,大夫就来了!”   ☆、第 173 章   第173章怀孕了   顾嘉趴在齐二胳膊上干呕不止,痛苦不堪, 齐二看着自家娘子这痛楚模样, 自是心痛不已, 心里又急又怒, 只恨不得能代顾嘉受这痛苦才好。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 大夫终于来了, 却是要平心静气过脉的, 而这个时候顾嘉也终于安静下来, 虚弱地躺在榻上,喃喃地道:“我没事的, 你且先出去, 让大夫给我过脉就是。”   齐二咬牙,拜托了大夫, 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出去后, 呆站在门外片刻, 心自然是犹如刀绞一般。   怎么可以让她受罪, 受半点罪都不愿意,怎么可以让她这样委屈?一时突想起什么, 他便有了主意,迈步直奔容氏房中。   容氏正在那里看着齐胭捎过来的信,原来齐胭信中提到, 说是洛九因故要过来燕京城了,以后可能要定居在燕京城,从此后她可以经常回娘家了。   容氏思念这唯一的女儿, 看到后自然是高兴,正在那里想着女儿回来后该如何如何,在那里喜滋滋地安排着。   突然间,就见二儿子冲进来,却是眼中含泪,噗通一声跪倒在那里。   她顿时唬了一跳,心砰砰的乱跳。   “这,这又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家里出了太多的事,不说其它,就翔云郡主那边,就足足够她闹心好一阵子。   是以看到齐二这样,她顿时吓到了,别又出什么事,别又出什么事,她这身子可是经受不住再一个惊吓了!   齐二跪在那里,郑重其事地磕头:“娘,请恕孩儿不孝。”   容氏跺脚:“你,你倒是说啊!”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什么天大的幺蛾子吧?天爷啊,他们孟国公府到底是遭了什么天谴啊!   齐二在容氏急得都要掉眼泪的时候,终于道:“母亲,阿嘉那里进门六个月,一直未曾有孕,孩儿想告诉母亲,其实是孩儿身子不好,天生无能,这才使得阿嘉没有身孕。”   说着,他以头磕地:“母亲,是我齐逸腾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话一说完,容氏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旁边的嬷嬷吓得赶紧去扶。   过了好一会,容氏才慢慢地缓过神来,苍白着脸,颤抖着手,指着齐二:“你,你可说得真话?”   齐二悲痛地道:“母亲,我句句属实,怎能有假,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是我对不起嘉嘉,倒是让她受这份委屈了!”   容氏倒是没有不信的,家里已经出了一个这样的孙子,好像再出一个这样的儿子也不奇怪。   可是想想,她心痛啊,痛得跟刀绞一般!   她尖声哭道:“我,我这是做错了什么事啊!有一个算一个,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齐二跪在那里,沉声道:“母亲可催着三郎四郎成亲的,到时候我和嘉嘉可以从他们那里抱一个来就是了,而我身子不好这件事,却是不好让外人知道,母亲,万万要瞒住。”   容氏神情呆滞,无可奈何地道:“你想得倒是周全,只是,只是委屈了阿嘉的,她是个好姑娘,嫁给你,这辈子算是被你委屈了。你啊,你是我的儿子,我说不得你什么,只是想想,你这孩子怎么——”   接下来的话,竟然是说不出的。   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   若是阿嘉是她闺女,齐二是她女婿,她直接给他几个嘴巴子。   但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子对不起人家闺女,她也只能骂骂了。   “哎,以后可要对阿嘉好一些,她不容易啊,竟然摊上你这么一个没良心没出息的!”   容氏恨铁不成钢。   不过恨了一会,她又抱着一丝希望:“你找大夫看过吗,可能有治?”   齐二满脸悲痛:“皇上未曾登基前,就曾帮孩儿寻过名医帮着看过,说是药石无救,这辈子子嗣无望的!”   容氏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她知道自己儿子和皇上一向要好,皇上自然是一心帮着儿子的,既然皇上那里请过的名医都没用,那是不能抱什么希望了。   想想,悲从中来:“可怜阿嘉还得了个老宫人调理身子,竟还要吃药的,可真是受罪!”   关键还是白受罪了。   齐二沉声道:“母亲,我是想告诉阿嘉的,请她不必再吃药了,要不然白白受苦而已。”   容氏点头:“是,那自然是不该再吃了,吃了也没用的。”   正说着这话时,突然间外面有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少爷,少爷——”   容氏见了,不悦,沉下脸来:“这是做什么,还有点规矩没有!”   那丫鬟吓了一跳。   齐二看过去,却是红穗儿。   他想起大夫还在帮着顾嘉过脉,而红穗儿竟然急匆匆地跑来,必是顾嘉有事,当下心中一紧,忙问道:“红穗儿,少奶奶那里怎么了?大夫可看过了?”   红穗儿刚才被那么一吓,有些懵了,不过看到齐二,她顿时又咧嘴笑起来:“少爷,少爷,大喜啊,大夫说了,少奶奶有了身子,已经三十多天了!”   容氏:……   齐二:……   红穗儿看容氏和齐二竟然是面上毫无喜色,一脸呆,不免有些纳闷,她以为她没说清楚,只好再次重复说:“人家大夫说了,少奶奶刚才犯呕那是孕吐,是很常见的,根本没事,还说少奶奶已经怀了三十多天的身子,胎相极稳,一切都好,不过说少奶奶也要好生保养,说等下开个方子,少爷,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少奶奶等着你呢。”   容氏终于从那呆愣之中反应过来,她无法理解地望向自己的儿子,自己那老实巴交从来都是正直端方的儿子。   谁能告诉她,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一辈子不能有子嗣?天生无能?三皇子特意请了名医给他看但是绝无希望?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二也慢慢地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他一脸惊喜:“母亲,大喜,这是大喜,孩儿先回去了!”   说完,拔腿就往外跑,一溜烟不见了。   面上是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沉痛,尽是欢喜得意风光狂喜。   容氏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儿子的背影,喃喃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良久后,她才恍悟:“管他怎么一回事,反正阿嘉有了身子,这是好事,大好事啊!”   当下忙吩咐嬷嬷们:“快,命人准备些轻淡饮食,还有酸汤辣汁的,另外把我往日藏的那些上等好补品,全都找出来!”   她要过去看怀孕的儿媳妇了!   *******************   顾嘉这里,正是浑身虚弱,瘫倒在榻上,几乎无力动弹的,只要稍一用力,便觉得泛起恶心,想要干呕。   当着大夫的面,却是不好做那娇弱之态,只能勉强忍着。   一时大夫过脉后,出去,她虚弱地问起身边的七巧儿:“少爷呢?”   七巧儿:“少爷好像过去太太那边了,走得急,也没交代什么,还没回来呢。”   顾嘉轻叹了声。   她知道齐二过去容氏那里必然是有事,可是心里还是跟缺了一块似的。   她如今身子不好,心里也难受,就盼着他能陪着自己,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要让自己看到就好啊。   正想着,外面嬷嬷满脸笑容地跑进来:“大喜,少奶奶,大喜啊!”   顾嘉纳罕:“这是怎么了?”   嬷嬷跺脚,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少奶奶有了身子了,有喜了,我说怎么吐成这样,竟然是孕吐!这下子可算是放心了!”   顾嘉听得,自是惊得不轻,一时都不敢相信的。   上辈子,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日日盼,夜夜盼,后来三房四房都接连有了喜,就她,一直没动静。   她多希望有一天有人也给自己这样道喜啊!   及至这辈子,想到自己因没有身子,竟要喝那难捱的药汁,便觉生出许多无奈,一切都仿佛黯淡起来。   如今,竟然有人告诉她,她有了身孕,有喜了。   再也不用空看着别人大起肚子自己却毫无指望,再也不用为了子嗣调理身子去喝那药汁了?   顾嘉喜得睁大眼睛,头也不晕了,呕吐也止住了,只在那里笑,傻笑,怎么都停不下来。   底下的人听说了,自然一个个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当奴仆的,自然都是巴望着主子能兴旺发达得宠的,主子混得好,底下当奴仆的才有指望,才能过好。   若是二房一直没子嗣,奴仆们出去脸上都没光的。   现在可好了,二少奶奶怀孕了,她们出去腰板可以直起来了。   正一个个喜不自胜,想着以后的美日子,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齐二的声音。   “嘉嘉!”   齐二飞一样地从容氏那里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嘉嘉,这下子可好了,你再也不用喝药了!”   *****************************   却说齐二进屋,喜色溢于言表,狂奔过来,抱住顾嘉,激动得话不成句:“嘉嘉,你终于怀上了,你这下子再也不用吃那药了,再也不用犯愁了!”   他知道,顾嘉怕的是她这辈子都无子嗣,到时候作为夫君的自己只怕会纳别人为妾,亦或者他不得不抱养别人的孩儿致使夫妻感情生分了去。   虽然他一再保障,可是女人和男人的位置到底不一样,女人天生就是会多想的。   是以他干脆来一个釜底抽薪,告诉他母亲,是他天生无能,不能让女子孕育子嗣,如此一来,所有的压力都会转嫁到自己身上,再也没有人会为难顾嘉了。   便是世人嘲笑,那就嘲笑他好了。   只是他怎能想到,自己刚下了这个决断,在母亲面前信誓旦旦地编造了这般谎言,顾嘉就有孕了。   所有的难题迎刃而解,一切的烦恼瞬间随风而去,晴空万里,从此后再也不用为此忧愁。   狂喜的齐二抱住顾嘉,几乎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后只能是低首,怜惜地啄吻顾嘉的脸庞,看着她欢喜流泪的样子:“嘉嘉,你高兴吗?你终于怀上了,你要为我生下儿女,你不用为这个忧心了!还有那药,再也不用喝了,我这就让你去倒了,你再也不必难受了!”   顾嘉猛点头:“嗯嗯,是,我,我真没想到,我竟然——”   不敢相信的,她原来有一天也能听到别人的恭喜之声,她有一天也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吗?   其实渴望一个孩子,不光是因为来自世人的眼光,不光是来自国公府的压力,还因为她自己也想当一个母亲,也盼着有一个孩儿在怀里呱呱啼哭啊!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里是平坦的,几乎看不出任何动静,肚子里藏着一个孩子吗?过些日子,这肚子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会大起来?   齐二顺着她的动作,也伸手过去,将自己的有力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覆住了她的手。   他也是不敢相信的,头一次要当爹,无法相信这柔软平坦的小腹以后会大起来,还会为他孕育一个孩儿。   这一刻,他抚摸着那里,胸口突然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和他的嘉嘉,日夜恩爱奋战,终于有了结果,嘉嘉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血。   那种奇异的感觉在他胸口膨胀,让他竟然有一种窒息般的幸福感,他深吸了口气,畅快尽情地享受着这种快感,一时感动得忍不住搂住顾嘉,用自己的脸颊去磨蹭她的:“真好,我们……也将有个孩子了。”   顾嘉自是明白他的喜悦,她自己何尝不是激动得一直流泪。   而就在这人生最为幸福美满的一刻,顾嘉突然间一阵恶心感涌上来:“呕——”   她慌忙趴在那里,干呕起来。   齐二唬了一跳,连忙帮着她捶打后背,又赶紧叫丫鬟:“再去请大夫来,让大夫看看,怎么又吐了!”   丫鬟们一边上前伺候,一边掩唇笑:“少爷,大夫说了,这是孕吐,没法子的。”   齐二看着痛苦不堪的顾嘉,恨不得以身代之:“怎么可能没法子,开个药止吐不行吗?把那大夫叫来!”   顾嘉这边吐个天翻地覆,不过胃中空乏,也吐不出什么来,不过干呕而已,吐完之后,她黑发披散,衣衫凌乱,面目苍白,好生可怜。   齐二看着自己娘子这可怜模样,心痛得无以复加:“怀个身子而已,怎么可以这样,让那大夫想法子,怎么也要止住吐!”   一时他搂着顾嘉,请那大夫进来了,厉声道:“麻烦大夫,看看怎么开个药,让我娘子不必如此难受。”   大夫顿时吓了一跳。   这齐大人,嘴上说得客气,还用了“麻烦”二字,可是那神态那语气,倒仿佛他不开药可以把他给宰了。   他忙道:“齐大人,这是女子孕吐,倒是可以开个药暂止住,但是只止得一时,怕是以后该吐的还是吐。”   齐二:“那该如何是好?”   大夫:“自古女子孕育,都是会这样的,熬过去自然就好了。”   齐二听着,一时哑口无言,片刻后:“那就先开药止吐!”   大夫听着,自然赶紧灰溜溜地跑出去开药了。   一时想着,人都说这位齐大人如何如何好,看来未必啊,瞧这厉声厉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他家仇人。   正想着,容氏来了。   容氏笑得都合不拢嘴,眉眼里都是欢喜,走路都是带风的。   她见了这大夫,知道这是给顾嘉过脉的大夫,当下大喜,忙上前郑重谢过了,又让人给大夫重重地包了喜金。   大夫接过来,却是好大一包,沉甸甸的,又见容氏对他格外敬重,当下心中好受,也就不计较齐二的无礼了。   暗暗摇头离开,心中却是想,这位齐大人,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不曾想看到自家夫人呕吐难受而已,竟然急得跳脚,可真真是——可怜!   也怪不得人都说燕京城里政事堂齐大人是个惧内的。   容氏进了屋,却见她家儿子正抱着她那儿媳妇在那里心疼呢。   便是见她进来了,竟然也没掩饰一下。   容氏叹道:“小二子,这是大喜的事,你何至于如此难过,阿嘉怀着身子,孕吐是再正常不过的,我当初怀你的时候,那才叫难受!”   然而齐二听不进去她娘说以前。   他是挺心疼她娘,他也是感激母亲的孕育之恩,但那都过去了,眼下实打实的是他的嘉嘉在难受,难受得他简直是恨不得代她难受。   顾嘉见容氏进来了,便是再难受,自然也要打起精神来见礼。   容氏见此,忙命她躺下:“你可躺着吧,你如今怀着身子,可要仔细,不必那么多礼!”   一时又叮嘱道:“你如今不比从前,凡事不必太过操劳,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你也不必管,一切都由我来操心就是。若是想吃什么,你就尽管说,想要什么,也尽管说。”   说着,容氏都不由得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娘可就盼着你给咱家添个大孙子,也好冲散下之前的晦气,你如今可是咱家的宝,谁也不及你金贵!”   容氏说完这些,又叮嘱了齐二好一番,无非是她怀着身子你要让着她,可别惹她不高兴,她怀着身子,你要避让着,不可再通房冲撞了胎气云云,说了好一番,耳提面命的,最后又喜滋滋地嘱咐了顾嘉一番,这才离去。   齐二搂着顾嘉,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时候丫鬟们终于把大夫开的药熬好了,连忙端上来。   齐二也不让丫鬟们伺候顾嘉,自己亲自捧了药去喂顾嘉。   顾嘉拧眉,眼泪汪汪:“我不想喝。”   想想要喝药,心里就难受。   齐二叹,温声哄道:“嘉嘉,你要听话,喝了这药,你就不会呕了,喝了就好了,忍忍,憋着气一下子喝了?”   顾嘉这辈子没见齐二这么温柔过,他简直是仿佛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自己。   她微微颔首:“那我试试吧。”   于是齐二先吹了吹,又小心地喂给顾嘉。   谁知道顾嘉刚尝了一口,便受不了,呕的一下子,刚喝下的药尽数吐出来不说,还继续干呕,呕到最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样子。   齐二急了:“这大夫真乃坑蒙拐骗之辈,开的这是什么药,根本不管用的!”   顾嘉吐了半晌,虚弱地道:“罢了,罢了,不怪人家大夫,是我自己喝不下去……”   齐二无可奈何了,搂着顾嘉满脸心疼:“那怎么办,难道你就这样难受下去?”   顾嘉费力地摆摆手:“我先躺一会……你别吵……”   平时觉得自家夫君很有主张,很是稳重淡定的啊,怎么如今……这么鼓噪没主意?   齐二顿时噤声,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先歇歇,我陪着你。”   顾嘉:“不用,你忙去吧,我自己躺会。”   可是齐二怎么可能轻易走呢,他陪在身边,一直看着顾嘉闭眼,慢慢地睡着了。   听着她安静轻微的鼾声,他才提着袍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生怕一个脚步声就吵醒了她。   旁边红穗儿正伺候着,看到齐二这般动作,这般模样,和七巧儿对了一个眼神,都不由得暗暗笑起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堂堂政事堂威风凛凛的一品大员,在家为了在家娘子的孕吐,竟然被折磨成这般模样呢。   而齐二蹑手蹑脚走出房中后,站在屋檐下自己一个人傻站着。   他一会儿想想顾嘉这模样,心疼得难受,恨不得不要怀孕才好,一会儿想想顾嘉怀下身子,再过九个月就会生下一个属于他和顾嘉的孩儿,心间的喜欢便止不住了。   望望天,他长叹一声,自己也是要当爹的人了。   这感觉,真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匆忙过来:“二少爷,太太说,让你过去一趟,她有话要问你。”   齐二微怔,他突然想起,当时他一脸沉重地跪在母亲房中撒下的那个弥天大谎。   这是到了兴师问罪的时候了吗?   ☆、第 174 章   第174章大喜事   当下齐二走向容氏房中, 自然想起自己一脸沉重地跪在母亲房中撒下的那个弥天大谎。   他也是怕子嗣之事让顾嘉不自在, 是以想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若是世人白眼嘲笑, 那就嘲笑他, 左右他是不在意的。   只是没想到, 他前脚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此生子嗣无望且药石无救了, 后脚那里红穗儿就传来消息说顾嘉有喜了。   母亲在大喜之下, 自然不记得责问自己, 但是如今冷静下来, 怕是要起疑心了。   齐二没法, 自己说出的谎自己来补, 少不得硬着头皮过去了容氏那里, 先拜见了。   容氏问起顾嘉是否还呕,齐二自然如实禀报, 愁眉叹道:“那大夫开了药,谁知道嘉嘉越是吃了药越呕,根本不曾管用的, 实在是庸医。”   容氏噗嗤笑出声:“药虽能止呕, 但阿嘉自己吃不下,又怪得了别人?”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 自己儿子平时都一本正经的,如今因操心妻子,都顾不上掩饰,竟然是一口一个嘉嘉。   敢情平时私底下就是这么交的, 只不过在外人面前装罢了。   她暗自好笑,面上故意绷下脸来:“先别说那个,你先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明明注定无嗣的,怎么阿嘉竟然怀了身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齐二听得这话,母亲竟是有怀疑顾嘉之嫌,这可非同小可,忙恭声道:“母亲,世事难料,看来孩儿往日看的多是庸医,险些误了孩儿大事,嘉嘉肚子里,确实是我的亲生骨肉,这个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容氏故意道:“皇上昔年也是请过名医给你看的,不是说也不中用吗?”   齐二默了片刻,脸红,咬牙硬着头皮道:“儿子的病,儿子自己心里明白,其实儿子恢复过来,不过这两个月而已,但是儿子不报希望,所以才那么说给母亲听。”   容氏呛咳不止。   她这可怜儿子可真不容易,为了圆谎,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罢了,罢了,她这当娘的,也不至于非要这么欺负他。   想起顾嘉有了身子,容氏心里忍不住地乐,嘴里也憋不住笑起来:“对了,这段日子你可千万注意,自己单独住,得分开,别闹了她,前三个月可是万千要紧的时候,大意不得!”   齐二自然应着。   容氏又叮嘱了一堆,最后让人把自己准备的各样物事都带过去给顾嘉,好让顾嘉补身子,她自己则是赶紧过去佛堂那里,谢天谢地谢祖宗谢菩萨的,也好说给老太君知道让她高兴。   到了晚间时候,国公爷回来,全家都知道了这消息,大家自然都为齐二和顾嘉高兴,国公爷甚至亲自过去宗庙去上香,谢祖宗保佑。   容氏特意摆了个家宴庆祝,大家伙乐一乐。   顾嘉自然没参加这家宴,她是被那干呕闹得根本下不了床,只能让人伺候着喝点汤水来补力气。   齐二也是在这家宴上匆忙露脸吃了点东西,就赶紧回去照料顾嘉了。   如今连宫里头的御医都来过了,说是这孕吐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煎熬,熬到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   齐二掐指一算,这才三十多天,距离三个月还有五十多天,心痛不已,搂着顾嘉,比顾嘉还难受。   好在皇后赐下的那老宫人,不但会调理妇人身子,也会照料孕妇的,如今恰好过来,变着花样给顾嘉煮些汤水,或酸或甜的,顾嘉胃口好的时候勉强能喝下,也不至于饿着,吃了两日,孕吐稍微好转,这才让齐二些许松了口气。   恰这个时候北宁王妃上门,贺喜之余,提起来齐三齐四的婚事,那意思是要给做媒,容氏自然高兴,北宁王妃那里随便介绍一个,门第自然不会低。   其实底下两个小子的婚事,齐四她倒是不操心,左右不会差的,她就担心齐三。   齐三是庶出,就怕姑娘家嫌弃,不好找高门第的,如今北宁王妃能帮着操心,那是最好不过了。   顾嘉得知北宁王妃给家里小叔子做媒,若是以往,她必是掺和进去,好看看那要嫁进门的妯娌会是什么样,给自己把把关,免得进门那心机歹毒之徒,可是如今,她怀上身子,走几步路都难受,哪里还有那心思,少不得把这些事交托给齐二来,叮嘱齐二:“万万看着些,三郎四郎都是好儿郎,可别寻个争强好胜之辈,到时候反而搅得家宅不宁!”   齐二自然明白,颔首道:“你放心,娘心里自然有数。”   容氏心里有数,为什么呢?如今娶了两个媳妇进门,顾嘉自然是个好的,但是那翔云郡主,家世好门第高,奈何这性子,实在是个作怪的。   其实她生下个残缺的嫡长孙,容氏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也不至于为此多么怨怪她,关键是她这处事,让人心里总是不痛快。   容氏现在是一心想着,在好门第里挑那些性子柔顺大方的,便是容貌次一些,才情次一些,也要性子好。   齐二知道自己母亲这心事,自然不担心。   而此时顾嘉和齐二这里为了孕事而沉浸在甜蜜之中,容氏那里也因为张罗着小三小四的婚事而操心,一时之间可以说是举家一派笑颜,处处都是喜事,再没什么烦恼的。   可唯独有一人,却是凄凄冷冷,日日落泪,那人自然是翔云郡主。   翔云郡主如今已经把辉哥儿从容氏那里抱过来了,自己养着。   她每日都亲自照料辉哥,每每换尿布时,看到辉哥那残缺的身体,她便悲从中来,不由得眼泪横流。   这一日,齐大过来,因兄弟几个喝了些小酒,是以身上带了些许酒气。   翔云郡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是自哪里来?”   齐大过去看看辉哥,淡声道:“和二郎他们几个喝了几盏。”   翔云郡主听得二郎,眸中闪出恨意,冷笑一声,挑眉道:“是吗,二郎?听说弟妹如今怀上了身子,可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   齐大听这话,皱眉:“这是什么话,二郎要当爹了,该为他高兴才是,他成亲半年有余,弟妹那里一直不见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他正高兴着。”   翔云郡主胸口憋闷,气得手都在颤,不过却拼命忍下了:“别人高兴,与你何干?你有那时间,何不想想辉哥这该如何处置?”   她一说这话,齐大越发不高兴了:“处置?辉哥是我们的儿子,便是有些残缺,那又如何,养着就是,我堂堂孟国公府,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又何必用处置二字?还是说他碍了你的眼?”   翔云郡主本就满心憋屈,更何况齐大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自嫁过来后,齐大都是好声好气的,还没曾和她动怒过。   她低头细想,越发觉得齐大这是暗恨她生下残缺的辉哥,这是嫌弃了。   当下心中悲痛欲绝,咬牙切齿:“你怕是恨不得休了我才好,我在你们家,也是受尽了委屈,如今你想怎么样,尽管说就是!”   齐大莫名,瞪着翔云郡主,简直是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半晌,无奈地摇头:“你若是要怎么样,你尽管说话,不要和我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说完,甩袖而去。   翔云郡主绝望地趴在榻上,抱着辉哥,恨得嘴唇直哆嗦。   她若不是入了孟国公府的门,遇到了顾嘉那种阴险歹毒之辈,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这时候,孙嬷嬷悄无声息地进来了,走上前,陪着笑:“郡主,你也先别哭了,如今之计,还是得好好为辉哥儿打算,再把那奸恶之辈看看怎么惩处了,为辉哥报仇雪恨才是。”   *********************   顾嘉干呕了半晌,好不容易折腾着歇下,此时却突然惊醒过来。   恍惚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只是梦里有什么却全不记得了,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沉吟一番,细想了下如今的处境,终究是不安。   如今自己怀上了身子,底下两个妯娌还没进门,自己需要防备的,唯独翔云郡主那里。   她细想过后,终于是唤来齐二。   齐二正在书房里看着从朝廷带回家的公文,如今听说顾嘉叫他,赶紧放下公文赶过来。   一进屋,就见她乌发垂肩,坐在床上,眉眼间笼罩着一丝脆弱,隐隐有迷惘之态,当下自是心疼不已,忙上前道:“嘉嘉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也是人在孕中,身子也不适,人就格外地脆弱孤单,总想着找个人来倚靠,顾嘉见了齐二,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儿般扑到了他怀里,攀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我心里总觉得不安,我好怕我没办法顺利生下这腹中的胎儿,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齐二忙安慰道:“怎么会,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御医也说一切都好,你只要安心养胎,不会有什么事的。”   顾嘉抱着齐二:“可我总是怕……”   齐二感觉到怀里的顾嘉身子都在哆嗦,怜惜不已,只好抱着她,轻轻拍哄,又用言语低声安抚,如此安抚了半晌,顾嘉才算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后,她还是把萧越查出来的事告诉了齐二。   “本来那天就要告诉你的,谁知道你却出去了,再之后等你回来,我就怀了身子,闹成这样,日日没个消停,竟耽搁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太太那里,太太知道,怕是要生气的,你看看该怎么处置?”   齐二听得,自是震惊不已。   世间龌龊歹毒之事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给妇人下药,致使妇人生下残缺胎儿的事,这还是头一遭,实在是有违人伦,下流歹毒人所罕见。   震惊之后,他再看自家怀着身子的娘子,那眼神就万分谨慎了:“嘉嘉,你不必担心,这些日子,你先在家中安心养胎,我去向皇上请假,干脆不去朝中,留在家里陪着你,以安你心。至于我们院子内外使唤之人,我会逐个检查,所用饮食,处处精心,绝对不假人之手,万不能让你受奸人所害。”   一时又想着:“要不然干脆我带着你过去庄子上,这样更能避开小人。”   顾嘉叹道:“那奸恶之人,我猜着就是出云郡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若真是,这件事总是要禀报婆母那里知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齐二忙道:“嘉嘉,这些事你不必操心,我自会想法,该和哪个说,该如何处置,怎么查出真凶来,怎么护你周全,你信我就是,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安心养胎就是。”   顾嘉仰起脸看向齐二,刚毅的男子,二十几岁,褪去了重生而来初见时的那种青涩,他已经足够成熟有担当,也有足够的力量来护自己周全。   她自然是信的。   一时低头间,不免感触良多,又感动不已。   “这件事,我当时是想着让萧越哥哥帮我查,是不想让你想多了,毕竟……”   她想解释下,毕竟自己猜到了,就暗地里去查,并没有和这个夫君说,反而去信养兄萧越。   然而齐二却握住她的手:“嘉嘉,你不必说什么,我明白的,你去找你养兄萧越,也不过是不想引起无端猜忌,并没有其他意思。”   顾嘉想起他是素来最爱吃醋的,本以为他会不高兴,见他竟这么说,也是有些意外:“你没有不高兴就好。”   齐二搂着她,叹:“嘉嘉,我若是有不高兴,也因了你凡事操心太多,你既为我妻,我身为你的夫君,原不该让你操这份心。也怪我忙于朝中事,若是我多陪陪你,就该知道才对。以后我尽量多抽出时间,但凡什么事,你交给我办就是。”   顾嘉得他这话,心内真是无一处不熨帖,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如今我也不想其它,只安心养胎,盼着能早日生下来。”   齐二颔首:“是,你什么都不要操心。”   顾嘉正要点头的,却突然想起一事,抬起头来,拿眼觑着他:“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操心的……”   齐二:“什么?”   顾嘉抿唇,轻笑,几分调皮,几分撒娇:“我的海船……”   齐二哑然失笑。   不由得摸摸她的头发,无奈至极:“亏你怀了身子,还想着挣钱的事,可真真是个小财迷!”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把自己最近找到的几个昔日船员说给顾嘉听,说了如何购置海船的事。   顾嘉:“既夫君这么懂行,那就把银子给夫君,先帮我把船买了吧。”   她当然明白,造船,招募,出发,商船一个来回,说不得两三年,这当然得早早提前,若是等生下来再办,怕是耽误不知道多少时候。   齐二颔首:“行,夫人尽管吩咐就是,为夫便是不理朝廷的事,也要帮你把这买办给当了。”   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把顾嘉笑得不行了。   ******************************   齐二过去皇上那里告假,这自然是让皇上很是无奈。   这一日,他回到了皇后宫中,在用膳的时候,难免他起来,不由咬牙切齿:“这个小二子啊,当初为了区区女子就已经是神魂颠倒,好不容易娶进家门,真是当祖宗一样供着,这也就罢了,不就是怀个身子,他倒好,竟然称病告假了,他当我不知道,不就是告假陪娘子吗,还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皇后听了,却是含着浅淡的笑,安慰了皇上几句,之后却是笑叹:“齐夫人是个命好的,此生能得如此夫婿,夫复何求。”   她很喜欢顾嘉,觉得投自己眼缘,这才把自己的老宫人送给她让她调理身子,谁知道也是巧了,老宫人刚送过去,那里就怀孕了。   她自然为顾嘉高兴,想着这下子她算是得偿所愿了。   一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两个人都前后脚怀了身子,回头可以把顾嘉叫进宫里来,大家一起说说话。   皇上听了这话,却是挑眉,打量着皇后,淡淡地来了一句:“怎么,皇后很羡慕齐夫人?”   皇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这话,猛地看向皇上,却见他正打量着自己,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道:“那倒是没有。”   皇上:“嗯,没有羡慕齐夫人?没有觉得小二子当夫婿好?”   皇后一惊,当即起身,恭敬地道:“皇上误会了,齐大人宠妻,为齐夫人告假在家作陪,臣妾不过是觉得齐大人有心,并无它意。”   皇上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打着红檀木桌面,也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低头,不敢言语。   她一直不太懂他的,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心性莫测,总是让人琢磨不定。   往日,他宠那宁贵妃,却又时不时来她这里,特特地说起他今日赏了宁贵妃什么,这些事,她都从来不敢言语,唯忍下而已。   如今,他莫名地竟然冷落宁贵妃,就差打入冷宫了,她更加不懂,不明白宁贵妃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如今他开始宠爱自己,每日都过来自己这里,她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哪日宁贵妃的今日就是自己的将来。   人说伴君如伴虎,她纵然为皇后之尊,也不例外。   偶尔间半夜醒来,看看枕边人那俊逸的面孔,生出几分亲近,也生出更多畏惧。   只听得皇上敲打了半晌的桌面,最后突然来了一句:“要不然朕也罢朝,日日陪着皇后,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闻听此言,吓得面上苍白,噗通跪在那里:“皇上,万万使不得!”   皇上伸手,握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怎么,不可以吗?如此一来,皇后岂不是不必羡慕别家夫君了?”   皇后简直是想哭,她知道皇上可能是在开一个玩笑,但是这种玩笑,是万万开不得的!   万一传到史官那里,给记一笔,或者传到谏官那里,给上奏一本,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说她皇后妖媚祸国从此君王不上朝!   皇后低头,咬唇无奈地道:“皇上,这种事可是开不得玩笑,请皇上三思。”   皇上微微低首,凑近了皇后,低哑的声音固执得很:“可朕就是不想上朝了,就想在这里日日陪着皇后,怎么,皇后不喜欢?”   皇后感受着耳边灼热的气息喷薄而来,忍受着体内抑制不住的战栗之感,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皇上,此乃国家大事,关乎社稷,求皇上三思,求皇上不要开这种玩笑,臣妾受不起。”   皇上低声问道:“嗯……是受不起,还是不喜朕留在这里?朕怎么觉得,朕一来,皇后满身不自在?”   皇后往日是怎么都无法揣测到自家这位夫君的意思,如今也是灵光乍现,突地明白了,当下忙恭声道:“皇上,您能过来臣妾这里,臣妾自然是满心高兴,又怎么会不喜呢?只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尊,自然不好日日沉湎于后宫之中,是以臣妾身为皇后,规劝皇上而已。”   皇上:“喔?”   皇后说了半晌,说得口舌干燥,听得皇上这意思,竟然还要听,绞尽脑汁,努力想了想,只好继续道:“若说皇上一来,臣妾便满身不自在,那是觉没有的……”   皇上凑近了:“我怎么觉得有?我觉得皇后一见了我就怕,不是吗?”   皇后心里苦笑,面上却是忙道:“没有,臣妾怎么会怕皇上?臣妾是见了圣容,心中敬仰,得皇上恩宠,太过激动,以至于处事不能自如。”   这话说得……皇上满心熨帖,不由得笑了。   他挑眉,笑望着自己皇后那净白脸颊上的一抹粉嫩,哑声道:“朕虽为天子之尊,可也是皇后的夫君,做人夫君的,竟然让自己的妻子时时敬仰处处忐忑,朕深以为耻。”   皇后:“……”   她突然觉得,自己说什么,他也是不会满意的。   好像从很早前就是了,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在处处找自己麻烦,挑尽她话里的错处。   她也想不出来她是哪里得罪过他,当初第一次见到他,都不过是十三四岁罢了,那时候她也未曾注意过当时身为三皇子的他,更不要说得罪了。   皇上看着自己低头一言不发的皇后。   她素来就是如此,并不爱多言语的,微微低头,温柔至极,浅笑从容。   成亲数年,还没见过她和谁恼了性子,便是对那宁贵妃,也是处处容忍。   这让皇上怀疑,自己这皇后,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和哪个红脸。   他盯着他的皇后,低低地说:“朕决定了,以后要多过来皇后这里,时候一长,皇后便应该习惯了,是不是?”   皇后还能说什么,她低着头,恭敬柔顺地道:“皇上说得,都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的前男友已经完结了,点进作者专栏可以看。   本文预计30日正文完结。5月初更一些番外,齐活。   ☆、第 175 章   第175章查   这几日齐二告假在家, 每日都是陪在顾嘉身边的, 院中饮食用具一应用品, 他都亲自过问,确认无误这才敢让顾嘉用,那真是处处小心, 不敢有丝毫马虎。   便是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松懈了, 依然让底下几个心腹小厮丫鬟都警惕起来,若有什么不对, 是随时要禀报他的。   而关于顾嘉所说的出云郡主一事, 他并没有告诉容氏,而是直接去找了他的父亲国公爷商量对策,国公爷听说此事,自然也是惊撼不已。   须知国公爷虽然有过两个妾室, 但是一向敬重容氏,容氏又是能镇得住事的, 孟国公府中可以说是一派和谐, 倒是从未有过争风吃醋之事, 至于这种戕害子嗣的恶毒手段, 更是想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自家。   如今自儿子口中听到, 震惊之余, 自然是大怒,当下叫来齐大,说于此事。齐大听说, 其悲痛其痛恨可想而知,只恨不得冲出去手刃那为非作歹之徒,为自己的辉哥报仇雪恨。   国公爷制止了他,却是和他说起其中利害关系。   是谁会对翔云郡主下手,能使出这种手段的,无非是利益相争罢了,家中和她有会争风吃醋的,不外乎顾嘉,可是顾嘉进门时翔云郡主已有孕,且此事本就有顾嘉那里说出,顾嘉断然不可能是那个下毒之人。   况且,这种恶毒之药,显然不是本朝所能有的,怕不是中原之外而来。   国公爷如此一说,齐大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咬牙切齿地道:“定是那霍良娣所为!只是她和翔云又有何仇何怨,怎么可能下如此毒手害我!”   霍良娣,就是出云郡主的亲生母亲了。   国公爷和齐二对视一眼,话留了一半,都没说出出云郡主才可能是这个真凶,出云害翔云,不外乎是姐妹之间争风吃醋罢了。   但是齐大若是知道,怕是愧疚之余反而痛恨自己,于是只好先不说了。   当下事情既传到了齐大这里,齐大自是设法去查,齐二不过从旁协助罢了,而他自己,还是把心思用到顾嘉这里。   家里有个嫂嫂是被人害了的,他断然不能让自己的嘉嘉再受罪。   嘉嘉好不容易得来这个孩子,怎么也要健健康康,不能毁在那险恶小人之手。   这一日,齐二便着手让人打扫收拾燕京城外的庄院,想着过几日等顾嘉这里胎相再稳一些,就带着顾嘉过去庄子里去住,庄子里只留自己和顾嘉的心腹,这样也省的遭奸人惦记。   顾嘉这几日心里倒是安稳了许多。   她自己掰着手指头数,齐三齐四的妻子还没进门,家里唯独个翔云郡主而已,只要把翔云郡主防住,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齐二却过于谨慎小心了,也或者是他对自己太过重视,以至于不能容忍半星的马虎,哪怕知道孟国公府里根本没什么可能的仇敌,依然是处处提防。   顾嘉看着齐二这样,也是笑叹一番,她想着之前是自己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如今自己放下心来,反倒是轮到他了。   这一日顾嘉孕吐倒是轻了许多,只是依然没胃口,容氏心疼她,便免了她每日过去请安,只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好生歇息。   齐二却怕她觉得憋闷,每日早晚都要陪着她在院子外散步。   这一日,那翔云郡主恰好过去容氏处,路过,见齐二伸手领着顾嘉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样子,真是亦步亦趋,仿佛顾嘉是个瓷娃娃,一碰就会摔倒似的。   翔云郡主见了,轻笑一下,发出一声叹息。   之后转身离开了。   顾嘉也是一侧身的才发现翔云郡主的背影,她好几日不曾见过翔云郡主,如今见了,问起齐二来:“那件事查得到底如何?”   齐二牵着她的手道:“这件事是大房里的事,父亲和大哥自然会去处置,你不必担心。”   顾嘉:“前几日我和大嫂说过几句话,我总觉得她那样子怪怪的,只是说不出来哪里怪,她到底是个妇人家,遇到这种事,想法难免偏激,依我看,你还是和大哥说说,让大哥开解下她。”   齐二听此言,叹道:“嘉嘉,大哥那里,我自然劝过,但是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等做兄弟的却也不好轻易去插手。至于大嫂那里,母亲何曾少了劝,只是她那性子,怕是也不好说话吧。想必大哥是想着,等到查出那害了辉哥儿的凶手,为辉哥儿报仇雪恨,再把这事说给翔云听,她知道自己是为人所害,出了气,心里的结也就解开了。”   这话说得是没错,可是顾嘉却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她想了想,问道:“那一日大嫂失态,突然跑回北峻王府,回来后大病一场,却是为何?我总想着,她或许知道辉哥是被奸人所害了。”   齐二拧眉,沉吟片刻,却是摇头:“这件事我也问过大哥,大哥的意思,大嫂应该是不知道的,因为大嫂这几日也回过一次娘家,和那出云郡主竟是颇为热络,听说特特地过去霍良娣房中,并和出云郡主说了好半晌的话。大嫂并不是那种虚与委蛇之人,她定是并不曾察觉辉哥的残缺和霍良娣有关,要不然是万万不会过去霍良娣处的。”   顾嘉听说这个,也是诧异,想想齐二说得也有道理。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   齐二见此,劝道:“嘉嘉,这件事交给大哥去办就是,你不必太操心,如今你怀着身子,大夫说了,不可太过操劳,凡事总是要为我们的孩儿着想。”   顾嘉听齐二提起孩子,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肚子并不见隆起,不过她知道,再过一两个月,必是能显怀的。   她的肚子也将像吹气一样大起来,十月怀胎,最后产下一个呱呱啼哭的小婴儿。   顾嘉唇边不由露出期待的笑来,她都不太信的,一切跟做梦一样。   齐二望着自己的娘子。   往日的顾嘉是精致娇美的,那种美如同朝雾中盛开的晨花,鲜嫩娇艳,却带着锋芒,谁敢迎其锋锐,她必还击之,可算是狡黠又调皮。   而如今的顾嘉,仿佛一夜之间没了昔日的棱角,变得柔和妩媚起来,笑起来浅淡清雅,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辉。   低首间,却见那一双柔软无骨的手轻轻抚摸着肚子,仿佛肚子里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齐二胸口突然便生出一种澎湃的炙烫感。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娘子,是他要照料一辈子的人。   而她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孩子,是自己和她夜晚里交缠火热后才有的,这孩子将融合自己和她的血液,在她腹中孕育,最后呱呱落地。   这母子二人,世上最亲的人就是他。   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必是要竭尽全力来护着她们的。   想到此间,齐二竟顾不得还在院子外,伸手轻轻揽住了顾嘉:“嘉嘉。”   他喉头有些发潮发紧,想说什么的,却说不出,半晌只来了一句:“我只盼着你们母子好好的。”   *********************   容氏最近实在也是风光得意,凡事都是顺心,齐三齐四的婚事都顺利定下来了,全都是燕京城百年的大家族,从小娇养的女儿,名门闺秀,这就让容氏心满意足了。   而那边顾嘉的胎相也稳下来,想着过个大半年府里就要添丁进口了,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就在这万事遂心的时候,另一桩大喜事就来了,却是齐胭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她跟随洛九不日即将抵达燕京城。   容氏得知这事,高兴得险些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在那里。   她就这一个女儿,别看平时总是教训她几句,说她不懂事,但其实心里疼得很,女儿远嫁,她自是放心不下,时不时惦记着。   之前女儿来信,说是洛九可能过来燕京城,她虽然存着希望,但只以为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不曾想,转眼就要来了。   这可是意外的惊喜!   容氏这边自然命人准备好了客房,迎接女儿女婿,国公爷那里也想念女儿,听说女婿过来,自然高兴,也是准备着为女婿女儿接风洗尘的。   本来齐二准备好带着顾嘉过去庄子的,如此一来,却是走不成了。   顾嘉和齐胭素来要好,齐胭回来,顾嘉哪有离开的道理?   不过好在顾嘉听说齐胭回来,心里愉悦,那胃口也好了,竟比平时能多吃半碗粳米粥了。   齐二想想齐胭,倒是也松了口气。   有齐胭在,闹着顾嘉,多哄哄她,陪着说笑,想必这孕期不会难熬了。   齐胭进燕京城,是赶在了这年中秋之前,来的这一日,容氏早早地命齐三齐四去城门外接的。   接回来了,久不见的母女抱头痛哭一番,容氏哭道:“养了你这么大,好好地就去别处了,多久了才回来一次!”   齐胭如今已经换成了妇人髻,不过模样依然是昔日姑娘家时的样子,气韵丝毫未变的,她听到这个,调皮地说:“娘,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这话说得容氏又气又笑,眼泪倒是没有了,恨道:“你这孩子,嫁人了还没懂事,就知道说话呛人!”   不过到底是不哭了。   这时候顾嘉也过来了,顾嘉的肚子还没显怀,且因为食欲不振的缘故,看着倒是清瘦了许多,走起路来纤细婀娜的,隐隐有弱柳扶风之态。   齐胭扑过去,心疼地说:“阿嘉,你这是怎么了,瘦成这样了?这才多久竟这么瘦,可是病了?还是我二哥哥欺负你了?”   容氏看了她那样子,赶紧扯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可小心着吧,你二嫂嫂如今有了身子,万事都要注意着,你这没轻没重的,千万别冲撞了她的身子!”   齐胭一愣,之后便笑开了,兴奋地说:“是吗,阿嘉你竟然有身子了?我二哥哥和你这是要当爹当娘了?”   容氏如今是把顾嘉当宝贝一样护着的,拉着齐胭不让她靠近顾嘉:“你这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庄重,仔细别人笑话,快进屋,我慢慢和你细说。”   进了屋,容氏便和齐胭说起这其中种种,自然也提起了翔云郡主的事。   齐胭震惊不已,瞪大眼睛:“还有这种事……”   容氏叹息:“可不是么,家门不幸,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竟然遇到这种事。如今我只盼着你二嫂嫂肚子里这一胎能顺利的,我心里好歹好受一些。”   齐胭这下子可是开不起来玩笑了,这不是小事,自然是跟着叹息,又安慰了容氏一番。   容氏因着女儿回来,到底是高兴的,说着说着又笑起来,问起齐胭在洛家的种种来。   齐胭说洛家的公婆,说洛家的老太太,还说起洛家的小姑子妯娌的,说得眉飞色舞,看得出来她在洛家过得不错。   容氏问:“那洛九的,我那女婿,他待你如何?性子可好?”   她之前看着那洛九是个不错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只是怕年轻男女初初在一起,处得不好,是以担心。   一提洛九,齐胭的脸微微红了下,低哼一声:“就那样吧!”   容氏:“就那样?哪样?”   不说清楚,这当娘的担心啊。   齐胭那一双眼儿便别开了:“女儿嫁给他时日尚短,其它看不出,不过待我尚可吧。”   这话说得颇为勉强,容氏有些担心了,但是又不愿意逼着女儿说,且看她这个样子,再逼也是说不出来什么的,当下给顾嘉使了个眼色,让顾嘉问,而她自己则是过去问那陪嫁嬷嬷并丫鬟们。   怎么也要问清楚女儿在洛家到底过得怎么样。   顾嘉自然知道容氏的心思,当下把齐胭拉到一旁。两个人素日要好的,如今久别重逢,自是亲热,你问我我问你的,不知道说了多少话。   顾嘉趁机问起那洛九来:“你可和我说说,这嫁人的滋味如何,比在娘家当姑娘时可好?”   齐胭本来说得兴致勃勃,听顾嘉提起这个人,顿时脸上泛红,呸了一声:“阿嘉,你就哄我吧,还有玉梅,也都哄我玩儿呢!”   顾嘉纳闷:“我们怎么哄你了?”   齐胭脸上红晕都到耳根了:“就是我成亲前,你们还教我房里的那些事,你还说,开始虽疼,但时候长了,也是快活的!”   顾嘉:“……是啊,怎么,你不觉得?”   齐胭委屈又幽怨:“我怎么没觉得,我只觉得疼,可没觉得快活!”   她这一说,顾嘉险些喷笑出来。   齐胭看她这样,羞愤无奈,跑过来就想揍她,可是想想她如今怀着身子,不能动的,只好忍住,特特地挽着袖子凶巴巴地说:“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顾嘉捂着嘴拼命忍,但是忍不住:“这可不能怪我,这得怪你那夫婿!”   齐胭脸红耳赤咬牙切齿。   顾嘉继续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拉着齐胭的手说:“这个你得让他学,不学是不行的……”   想想上辈子的齐二,何尝不是这样,没想到洛九也是这样的。   看来那洛九虽然走遍三川五岳见多识广,也是个不入门的,这样倒好,两个不懂的,凑一起慢慢学吧。   齐胭娇哼一声:“我也说了,我说他不行,才害得我疼,谁知道他那脸色特难看,倒像是要吃了我!”   顾嘉:“……”   齐胭:“这下好了,他恼了,不再碰我,我可落得轻松了。”   顾嘉:“别,这可不行,姑奶奶,你怎么可以对他说这种话!”   齐胭:“这不能说?”   顾嘉无奈地摇头,拉着齐胭的手,开始对她说起女人家的私密话,把自己两辈子的心得都统统传授给齐胭。   齐胭听了半晌后,怔在那里:“那怎么办,我说都说了。”   顾嘉:“他必是气恼的,当时说了什么?”   齐胭回想了下:“他脸憋得通红的,瞪着我,之后就走了。”   顾嘉无奈:“那他,他有没有别的心思?”   齐胭:“什么心思?”   顾嘉跺脚,心说这真是一个榆木疙瘩:“他有没有找其它女人?”   齐胭回想下:“没有吧,他没丫鬟,也没见其它女人,就是爱和朋友出去喝酒。”   说着,她突然恍悟:“难道说他是去喝花酒!”   顾嘉摇头,帮她分析说:“不会的,他朋友若是会喝花酒,爱喝花酒的,那他岂能对此一窍不通以至于得你埋怨?怕不是在你受了气,便跑出去和朋友喝酒解闷,这算不得什么,你还是花花心思,哄一哄他,看看让他怎么回心转意的好。”   齐胭好生为难:“……还需要我哄他吗?”   顾嘉:“当然,你惹得祸,说错了话,你不去哄,谁去哄?”   齐胭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一时真是对顾嘉言听计从:“那怎么哄啊?”   顾嘉叫了她俯首过来,对她如此这般一番,齐胭听得若有所思,又颇是为难。   顾嘉安慰地捏捏齐胭的小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夫妻是一场缘分,夫唱妇随是一场修行,阿胭,你得好好学着点,万万不可像当姑娘家一样任性,婆家再好,也不是娘家,平时人家说得再好听,怎么宠着你向着你,但真到了有个什么,洛九是人家的亲儿子亲孙子,你才是外人。”   她叹道:“我说这个也不是说洛家不好,只是人性大抵如此,我们当媳妇的就得有这自觉,自己想明白自己的位置,才好处事。”   齐胭听了顾嘉这一番话,倒是颇有些震撼,自己低头冥想了一会,握住了顾嘉的手:“阿嘉,你说得话,我虽不太懂,但觉得确实有道理,我回去细想想。”   又道:“若是洛九以后留在燕京城,我们倒是距离近了,我以后可以常找你讨教这为妻之道了。”   顾嘉听得噗地笑出来:“说什么讨教不讨教,倒是让我觉得没意思,咱们姐妹能聚在一起多说说话就好了。”   这姑嫂二人说着话时,已经到了家宴开场的时候了。   洛九作为女婿,自是贵客,由国公爷和齐大齐二等作陪,在外间吃,而齐胭则是和容氏顾嘉等在里面用膳。   翔云郡主自然也过来了,她过来的时候面上淡淡的,一双眸子冰凉,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打量审视的意味。   便是见了齐胭,也没有半分亲热的,只是敷衍地笑了下:“阿胭回来了,多住几日就是。”   齐胭也没指望她如何,况且听母亲说了她的事,心里自然是感慨又同情,当下依礼回了话。   这时候容氏从嬷嬷那里已经知道了洛九和齐胭的事,知道后,她倒是觉得洛九这人不错,到底是洛家教养出来的,总没差的,倒是自己这女儿,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她认为得好好调理下女儿,收收那性子,趁着她和洛九在燕京城,距离近,她得想办法让他们和睦起来,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以后女儿才有好日子过。   当下开宴,外面国公爷因女婿即将定居燕京城,自是高兴,再看看几个儿子个个都是有出息的,当下开怀畅饮,而里面容氏见到女儿,恰顾嘉那里又怀了身子,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于是里外觥筹交错间,里外都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宫里头却传来谕旨,说是皇后娘娘听说齐胭回来了,想她了,让去宫里头一趟。   一共进宫的自然还有顾嘉。   齐胭听着,笑道:“我也想皇后娘娘了,正好一起进宫去!”   大家说得热闹,顾嘉看了看旁边的翔云郡主:“郡主和我们一起进宫去吧?”   被冷落在旁的翔云郡主听了,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你们进宫就是,我这种不吉利的人,进宫有什么意思。”   说完径自起身走了。   她这么一来,倒是让场面冷了下,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了。   齐二那里,听着里面动静,微微皱眉,看向齐大。   齐大拿起一盏酒来,闷声一饮而尽,之后也起身离去了。   一场接风家宴,就这么散了。   回到自家院中,顾嘉这里准备着晌午过后进宫的事,见齐二进来,便道:“你问过大哥吗,查得如何?”   她其实心中已经有所感悟了。   只是因自己猜不透其中缘由,不明白翔云郡主怎么会对自己起了恨意,解释不通这个,也就不好言明,只能是尽可能地提醒齐二,防备着,免得让自己着了道。   齐二提起这个,面色郑重:“嘉嘉,大哥那里已经有些眉目了,找到了了人证。”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通报下,月底30日正文完结。   ☆、第 176 章   第176章毒   却说齐胭回到自己昔日闺房中, 先把自己那些画本都看了看。阔别两个月而已, 自己再看这一屋子的画本, 真是物是人非,竟凭空生出了悲怆之心。   自己终究是嫁人了,这一屋子画本留在这里, 再无人爱惜。本是想送给顾嘉的,谁知道顾嘉那没良心的, 算是不可能珍惜她这一片苦心,送给她也是白白糟蹋。   她今日听了顾嘉那番话, 是深有感触的, 嫁人了终究和以前不同,不能随心所欲了,而这一屋子画本,想来也是不能带过去婆家, 只能是留在这里,偶尔回来看一眼, 也就知足了。   这么想着时, 心中不免黯然。   今日回来, 大家待她处处如贵客, 便是母亲话语间, 也是让她感觉自己已经嫁出家门, 不是这家的女儿了。   可是那洛家虽然好,她也总觉生分,欢笑和融之余, 还是会想念燕京城的这个家。   论来论去,她竟然是没个家了,人人都觉得她是别家的?   当下轻叹一声,怜惜地摩挲了一番自己那画本,恋恋不舍地从那珍藏画本的偏房走出来,回去正屋,谁知道回去后,洛九已经在廊前台阶上站着了。   他显然是用了些酒,手扶着画柱,墨发微扬,微微拧眉,打量着这院子这闺房。   过了一会,他终于发现了齐胭,黑眸静默地望着她,微微抿唇,也不说话的。   齐胭想起顾嘉的嘱咐,忍了忍,主动走过去:“你喝了酒是吗?”   洛九放开柱子,站得笔直:“是,喝了一些,几位舅兄劝酒,不好不喝。”   说着,他看了眼齐胭,解释道:“倒是不曾放纵,也不曾喝过了。”   齐胭想了想:“那我让人给你准备醒酒汤?”   洛九忙摇头:“不用,本就不多,况且我酒量好,并不觉得醉。”   齐胭听这话,想想也是。   洛九公子,那是齐州城里鼎鼎大名的酒量好,堪称酒仙的,百杯不倒。   洛九看齐胭不吭声,望了她一眼:“你刚才去看什么了?:”   齐胭:“看看我以前的藏书。”   洛九挑眉:“藏书?”   他有些狐疑地望着齐胭:“原来娘子喜藏书?洛九可否一观?”   齐胭一听,顿时心虚了。   不行,当然不行的,洛九和自己对于“藏书”这两个字显然是理解不同的,她当然不能知道她这么败家地收藏了一屋子的画本。   洛九:“怎么,不方便?”   齐胭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想着天不早了,夫君又喝了酒的,虽说不醉,但也应该喝些汤水解乏,再沐浴过后,早点歇息才是。至于藏书,既是我的,怎么会有不方便,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洛九打量着齐胭,总觉得她在骗人,不过想想她说得也有道理,当下不说什么了。   于是这夫妻二人进屋,进屋后,洛九又打量了一番这闺房,自然是问起齐胭她昔日在闺阁中的事,甚至还看了靠墙百宝架上的小玩意儿。   “这都是娘子昔日玩赏的?”洛九指着那里一堆小泥人小绒线球玩意儿道。   “是……”   齐胭都有些脸上发烫,这些东西太小孩子气了,他见多识广,肯定笑话自己的。   她有心让洛九不要看了,便提议说:“夫君,你先沐浴吧,我让丫鬟准备汤水——”   可是洛九却不听,淡声道:“不着急。”   说着,还拿起来那些泥捏的小玩意儿,仔细地观摩,很是认真。   齐胭羞愧得想捂脸,为什么她忘记了把这些东西给收起来?哪个丫鬟干的,为什么要把这些摆放在百宝架这么显眼的地方?   洛九仔细研究了一番,点头赞道:“不错。听二舅兄的意思,这是娘子昔年亲手所做?”   齐胭硬着头皮称是,心中暗骂齐二,想着这人真多嘴。   洛九赞叹:“娘子心灵手巧,做出的小玩富有童趣,倒是可爱。”   齐胭心中呵呵,却是想着,这是实在找不出可夸的了,只好说童趣可爱吧?   当下望着这夫婿的背影,只见他低着头,认真地打量着那百宝架上的东西,黑发倾下,洒脱俊美。   齐胭不得不承认,这个夫君是极好看的。   未曾成亲前,她心里也曾想象过他的模样,只是自己想出来的每一个样子都不如他本人好看。   只是人虽然好看,却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见多识广嘴也挑,夜晚里对她也不够好。   齐胭在这里腹诽着,洛九却浑然不觉,继续看那些小东西,从上面一层架子一直看到下面一层,一个都不放过,甚至连还拿起一个毛绒小帽子细看了一番。   那是齐胭小时候戴过的,不但旧了,而且看着憨里憨气。   齐胭觉得那个小帽子很傻,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自然样式颜色都傻,如今落在洛九眼里,真是丢人。   洛九是曾经走过三山五岳见识渊博的人,他还不知道心里怎么笑话自己呢,说不得还觉得自己可笑幼稚,竟然还存着这种东西!   正想着,就听得外面丫鬟来传话,说是已经要准备进宫去见皇后了,二少奶奶在外面等着。   齐胭自然不好让顾嘉等久了,忙对洛九说:“那我先进宫了,你自己在这里歇着。”   洛九自然知道这事的,颔首:“好。”   齐胭要走,可是看看洛九,又不放心,生怕他东看西看再看到自己那一屋子画本,眨眨眼,劝说:“夫君若是觉得在这里无趣,不妨过去我二哥那里,左右你和我二哥熟的,二嫂也要和我一起进宫,正好你们一起说话。”   洛九听闻,却是道:“无趣吗?倒是不觉,娘子不必担心我,我随便看看就是了。”   随便看看?   齐胭满心的不放心,但是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强要赶洛九走,没奈何,只能满心牵挂地走了。   洛九看着齐胭离开,那三步一回头的样子,倒像是怕他把她的宝贝偷了似的,想想也是笑了。   他回过头,望着那一架子的小玩意,不免摸了摸下巴,开始好奇了,他家娘子,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爱好?   ****************   齐胭和顾嘉一起坐了马车进宫去,到了宫里头,皇后一看她们,自是高兴,忙命人赐座。   一个齐胭,是许久前就认识的,又远嫁了,皇后想念,另一个顾嘉,本就投缘,如今因和她前后脚有了身孕,更觉有说不完的话。   说着间,齐胭指着顾嘉的肚子说:“这孩子有福气,皇后娘娘才赐了宫人帮着阿嘉调养,结果这孩子就来投胎了,怕不是知道了皇后娘娘的心意。”   皇后听到,轻笑出声,目光慈爱柔和:“是,阿嘉肚子里的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前几日我还和皇上说呢,刚说要给夫人调理身子,夫人就有了。”   顾嘉想想也是,再看皇后的肚子,也是倍感亲切,当下几个女人说笑间,不知道怎么提到,说是若生个一男一女,到时候就可以做亲了。   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做亲?顾嘉之前没想过,也不敢高攀,不过看皇后是真有此意,也就不说什么,只想着等生下来和齐二商量下,再做定夺了。   其实若不是一男一女不能订亲,以后让孩子进宫做伴读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左右以后齐二前途无量,做爹的位置在那里摆着,将来子女的路子就是比别人宽。   陪着皇后说了半天的话,又因皇后提起今日吃的荔枝五全膏来,说是补血益气的,让顾嘉也跟着吃,特特地让宫人取了一瓶来给顾嘉带着。   这边皇后送走了顾嘉和齐胭,看着空落落的寝殿,不免轻叹了口气。身为皇后,高处不胜寒,能像顾嘉一样和她自在说话的已经不多了。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抚着肚子,想着心里的事。   正想着,突听得一个声音道:“皇后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皇后微惊,抬头一看,那个身穿龙袍的至尊男子已在跟前,下意识地站起来,就要拜的,皇上却伸手握住她的手,牢牢地托住了她。   “皇后刚才被朕惊到了?”皇上关切地问。   “臣妾不曾惊到,皇上多虑了。”皇后忙摇头。   “可是朕怎么看着,皇后刚才看到朕着实一惊?”皇上挑眉,淡淡地问。   又来了……   最近这些日子,皇上是时不时过来她这里,每次来了,不是找茬就是挑刺。   也许算不上是找茬挑刺,反正就是说话不走常路,每每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她身为六宫之首,母仪天下,面对任何人都不曾这么无措,只有这位真龙天子的夫君,实在是无奈。   可是没法,皇上来了,她这个为人妻的,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对。   宁贵妃什么时候复宠啊……皇后心里竟然忍不住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   齐胭和顾嘉回到家后,才知道除了皇后特特送过来的那瓶子荔枝膏,还有其它一些补品,都是温润滋补孕妇可用的,有外面进贡的,也有皇上赏下来的,五花八门的,都是稀罕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不要说皇后待顾嘉如此用心,顾嘉见了,自是心中感激。皇后对自己的好,除了因着齐二在朝中的地位,也是因两个人实在投缘。   容氏看顾嘉进宫一趟,得了皇后这么多赏赐,心中宽慰,也觉得颇有面子。现在宁贵妃眼看着是失宠了,皇上宠皇后,皇后又怀上了龙种,以后将是怎么样的局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如今齐二可是鲜烈火烹油一般,皇恩生盛,日子正火,在燕京城里算是风光一时,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她又特特问过顾嘉,知道皇后竟然有订下娃娃亲的意思,当下暗中盘算,顾嘉生个大胖孙子的话,那就是以后可以承袭孟国公的爵位,自然是遂心了,若是万一生个小女娃,到时候可以嫁给皇子当王妃,那也是不错的。   这么一盘算,怎么都是好的,只要顾嘉平安生下健康的孩儿,都是好。   千万不能像翔云郡主那般就是了。   正想着间,恰好底下人来请示,说是宫里头赏了两只乌鸡,这两只乌鸡要如何处置。   容氏一听,便道:“那乌鸡我听说是淮州送来的贡品,因是活鸡,本来送的就不多,如今皇后竟然赏了两只给咱家二少奶奶,这是皇后对二少奶奶的一片心意,就单独给她做了吧。今日做一只,另一只好好养着,过几日再宰杀了。”   底下嬷嬷得了信,自是回禀厨房那边的娘子去了。   谁知这事也是巧了,那翔云郡主前些日子来了癸水,一直连绵不绝的,请了大夫,大夫给开了药,并给了调理的方子。   方子上,恰恰是有乌骨鸡的。   于是她手底下的孙嬷嬷自然撺掇说:“我听说皇后赏了府里两只乌骨鸡,那可是大补之物,郡主既病着,何不要一只来补补?”   翔云郡主却是想都没想,冷冷地道:“这种东西,哪有我的份?你没眼看吗,现在满天下全都围着那顾嘉打转呢,我算是什么东西,哪能入了人的眼!”   孙嬷嬷顿时不吭声了,半晌后,才讪讪地道:“怎么就便宜了她!”   翔云郡主眯起眸子:“便宜了她,我非要她得不了便宜。”   太太那里的心思,她自然是知道的,不就是盼着顾嘉生下个男丁来,以后就可以承袭国公爷的爵位了?是,她的孩子是有残缺,但至少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抱养一个不就好了,何至于把他当成一个废人!   翔云郡主绷着脸,眯起眼睛,凉凉地道:“乌骨鸡是吗?可以,让她吃。”   ************************   顾嘉到底是在府里头当过掌家少奶奶的,府里有些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她的眼,是以翔云郡主这边对她的不满,她很快就知道了。   红穗儿听了,愤愤不平:“我呸,当初她怀着身子那会,谁不是把她当娘娘贡着,别说吃的喝的什么都想着她,就是大冷天在外面站着,少奶奶还不是把好好的大氅脱下来给她穿,就生怕她怀着身子着凉了!如今可倒好,就是几只鸡而已,她就斤斤计较上了?这还是王府出来的郡主呢,眼皮子就这么浅!”   顾嘉倒是没在意这个,她拧眉,问道:“那乌骨鸡是在大厨房里做的是吧?”   红穗儿忙道:“是。我让底下小丫鬟蕊儿过去盯着了,当然不能让大房里的人碰到,凡事都小心着。”   顾嘉颔首:“做得好,还是要小心,但凡吃食饮用,都要当心。”   红穗儿自然应着。   待到晌午过后,那乌鸡汤炖好了,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地泛着乌骨鸡特有的清香,旁边还配了一些厨房里腌制的清淡小菜。   红穗儿伺候着顾嘉,端起汤来喝了几口,味道极佳,当下也是点头称赞:“怪不得乌骨鸡被当成贡品年年进献宫中,果然是有其可赞之处。”   谁知道刚喝了半碗,突听得外面脚步声,接着就见齐二突然推开门进来,望着顾嘉,皱眉沉声道:“嘉嘉,别吃!”   他这一声,倒是把顾嘉吓了一跳。   红穗儿也被唬住了,看齐二那神情,猜到了什么,吓得脸都白了:“可,可我是命人一直看着的,这鸡,这鸡没事的。”   齐二箭步冲过来,扶住了顾嘉,急切地道:“你喝了那乌骨鸡汤?”   顾嘉此时已经呆了。   她知道如今是处处防备,处处小心,她也是命人特意叮嘱过的,可是……这乌骨鸡汤依然出了幺蛾子?   那,那自己?   顾嘉身子一个颤抖,不由得捂住了肚子。   她的孩子,难道保不住?还是说,会像翔云郡主一样生下残缺的胎儿?   一种宿命的悲哀感笼罩了她,一时之间绝望得几乎身子站都站不稳了。   齐二看她这样,托着她的身子,忙解释道:“嘉嘉,没事,没事的,你别怕……”   顾嘉:“可是,可是我喝了……”   她绝望地望着他:“这乌鸡汤里有毒是吗?我们的孩子?”   齐二赶紧摇头:“不,这乌鸡汤里没有毒,是旁边的配菜,是这个。”   说着间,他端起来一份水晶萝卜:“这个,你吃了吗?”   顾嘉摇头:“我没吃,没吃。”   齐二:“好,那就没事。”   顾嘉都不敢相信的,她刚才着实被吓了一跳,现在都没缓过来:“这乌骨鸡没事吗?”   齐二肯定地道:“没事,是我不好,是我没说清楚。你现在先别怕,躺一会。”   顾嘉摸着肚子,慢慢地缓过神来,望着齐二,问道:“是翔云郡主是不是,她要害我是不是?”   之前曾经怀疑过,也曾经信任过,可是如今她再清楚不过了,就是翔云郡主了。   尽管不明白她被别人害了,为什么不去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反而要来害自己,可是她知道,翔云郡主对自己存有莫名的仇怨。   她要害自己。   上辈子必然也是了,她生下残缺胎儿,婆母将一切希望寄托于自己,盼着自己能生下一男半女,她心生嫉恨,便对自己下了药来害自己,使得自己四年无出。   这些天,她隐隐感觉到了,只是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的。   现在她终于出手了。   她出手了,无论是否得手,顾嘉都明白了。   上辈子,那个害自己的人,就是她。   漫天的恨一瞬间袭来,尽管她知道上辈子和这辈子不同,但心里依然不能释怀。   从不曾招惹她,上辈子的她活得战战兢兢,怎么就让她一个高高在上的翔云郡主如此记恨,竟做出那般阴损之事来?   她抬起头,望着齐二:“她竟然这么害我,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我都要一个公道!”   什么妯娌和睦,什么息事宁人,谁也不要和她说这些!   齐二扶着自己的妻子,正色道:“嘉嘉,在这个世上,若是有人我的妻我的儿,我也是需要一个公道的。”   顾嘉一看齐二这样子,就明白了。   她松了口气。   她就怕齐二会劝她说都是一家人,让她息事宁人。   但齐二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会护着自己,也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突然就想起来上辈子,当自己死了后,飘在半空中所看到的一幕。   所以……上辈子的齐二,其实也为自己讨回公道了是吗?   齐二定声道:“你暂且歇下,这件事让我来做,我必要证据确凿。”   顾嘉颔首:“好。”   ***********************   齐二安抚了自己的妻子顾嘉后,便径自来到了容氏处,来到容氏处后,他直接跪下:“母亲,儿子有罪,请母亲责罚。”   容氏一看,大吃一惊,心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齐二又道:“刚才儿子命人捉拿了母亲身边的丫鬟喜鹊。”   容氏更加吃惊了:“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喜鹊犯了什么错,竟然让你捉起来?你有话就直说,不用给我卖这种官司了!”   知子莫如母,容氏一看就明白齐二这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把戏。   齐二恭敬沉痛地道:“母亲,喜鹊竟然在阿嘉所用的饭食中偷偷下了药,儿子还没有命人查出那药是做什么用的,但想来总不是什么好药,儿子已经命人捉拿了喜鹊关押起来,现在特意过来向母亲请罪。”   容氏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她慢慢地脸就气得发白,手也发抖:“齐逸腾,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喜鹊有什么不好,你自去捉拿喜鹊,却为什么跪在我这里,难道你还怀疑你亲娘要去害你媳妇不成?”   齐二:“儿子自然没那个意思,只是喜鹊是母亲身边倚重的大丫鬟,她做下这种事,儿子只能找母亲来问了。”   容氏那个气啊,气得站都站不稳了。   “叫喜鹊来,叫喜鹊来,这个贱婢,我倒是要问问,是谁指使她干下这丧天良的事,来害我孟国公府的骨血,来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齐二是政事堂重臣,受天子倚重,行事果断锐利,此时虽只是家中事,却涉及自家妻儿安危,自是不可掉以轻心,当下说道:“母亲,大嫂已经出事,怕也是为人所害,如今府中又出喜鹊对阿嘉下毒一事,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务必要找出那居心叵测之人,万万不可轻忽大意。儿子认为,应速去关了国公府大门,严禁各房各处走动,以免那些贼人互通消息,消匿证据。”   语声铿锵有力。   容氏咬牙,摆摆手:“依你,都依你……”   ☆、第 177 章   第177章捉贼   齐二对着容氏说出自己的打算, 朝中重臣, 往日处置的都是社稷大事,如今些许家中事,自是盘算得滴水不漏,要求上大门, 禁各处来往, 令各房守在远处,接受盘查,逐一审讯搜检, 不能遗漏一处的。   容氏还能如何, 也只能依了这儿子。   毕竟,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居心险恶之辈竟然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喜鹊,要害她孟国公府的骨血!   齐二得了容氏允许后,便派了人去, 通禀了自己的父亲国公爷并自己的大哥齐大。   因国公爷有要事,一时不得还,齐大却是抽空快马回来,进了府门。   齐大和齐二在正厅相见, 齐大眼中闪着兴奋之意, 搓手,恨不得马上手刃那孟国公府中险恶之人。   他自是知道出云郡主害自己妻儿,但是出云郡主身在北峻王府,根本不曾来过孟国公府, 鞭长莫及,怎么可能给自己妻子吃用之中下药?所以他一方面在寻出云郡主下毒的证据,另一方面却是在府中逐一排查翔云郡主身边之人,试图找出那府中内应。   如今得知那人又要出手害顾嘉,且齐二捉住了喜鹊,当即自是大喜,捉住了喜鹊,至少有了一条线索,到时候顺藤摸瓜,自然不难找到那下毒的内应,从而让对方一举把出云郡主供出来,届时儿子的大仇总算是能报了。   齐二看着自家兄长这兴奋的眼神,却是心生歉疚,眸中有同情之意。   他知道兄长和翔云郡主并不和睦,彼此总是争端不断,闹气分房也是时常有的,但翔云郡主到底是兄长的妻子。他知道大哥的性子,娶进门,那就是一辈子的妻子,是亲人。   若是让他知道,这次背后的主使人极可能就是他的妻子,他又该如何?   齐二试探着道:“大哥,这次害阿嘉的人,未必就是害了大嫂的人,依我看,大嫂那里,这几日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过去看看,问一问大嫂?”   齐大一听自家弟弟提起翔云郡主,顿时那兴奋之感荡然无存,淡声说:“这个不必。”   他当然这几日翔云郡主有歇斯底里之感,他也言语劝过几句,然而他这一劝,她好像越发恼怒了。   实在是没法,她那歇斯底里,让齐大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也只能躲着。   身为人家夫君,身为辉哥儿的父亲,他如今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了,至于翔云郡主怎么想,他做不到,也管不了。   这是北峻王府出来的郡主,如今想来,或许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皇家血脉,终究不是寻常人能攀附的。   齐二其实是有意暗示下自己哥哥,翔云郡主那里怕是有问题的,谁知道他好像根本没听进去,想想,他若是知道翔云郡主竟然做出这等事……   齐二自是不忍,不过他有自己的妻儿要护,翔云郡主能做出这等事,他就不会给她留什么情面。   况且,他答应了顾嘉的。   齐二对着自己的兄长,再次道:“哥哥,大嫂那里,你还是过去看看,府里出了这种事,我怕她一时受了刺激,别出什么岔子。”   齐大疑惑地看看自己弟弟,他不明白好好的齐二为什么一直劝她过去看翔云郡主。   他低首间,有意要过去看看翔云郡主的,但是想起她厌烦的眼神以及几乎失了往日教养的辱骂,便觉头疼,面对这样的她,他总是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轻叹一声:“不必了,等我们寻出真凶,我再去和她谈谈吧。”   齐二作为兄弟,话只能说到这里,再劝,却是不合适了,只能作罢。   当下兄弟一起过去,命人提了喜鹊来,押解着过去容氏处审讯。   这时候洛九出去会昔日旧友,齐胭却是在家的,听说这个,唯恐顾嘉受惊,自然是担心她,忙过来陪着顾嘉。   顾嘉和齐胭说了一会话,想起这事,终究觉得不放心。齐胭看她这样,便道:“干脆我陪你过去看看吧,省的你在这里闷着。我哥哥不让你去,是怕你有个什么闪失,可这是在咱们自己家,一群人护着,难道还能让你被人碰了不成?”   顾嘉正有此意,听齐胭这么说,连忙点头。   于是姑嫂二人过去了容氏那里,先去看看究竟。   就在容氏的院子里,那喜鹊正被逼问,倒是没动刑,只是请来了喜鹊的娘陈嬷嬷。   陈嬷嬷是容氏的陪房,素来有脸的,怎么能想到自己女儿竟然干出这种事,气得用直接狠狠地掐喜鹊,又去採喜鹊的头发,自己哭得睁不开眼,把喜鹊打得按在地上踩。   她除了喜鹊,还有儿孙并其它女儿,一大家子的人,都是在国公府里讨生活的,如今喜鹊做出这胆大包天的事,怕是一家子就要毁在喜鹊手里了,这时候恨得哪,就不把喜鹊当女儿看了。   喜鹊被她娘如此打骂,也是傻眼了的,哆嗦着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大和齐二两个人站在一旁,冷着脸不吭声,兄弟两人都一个模样。   容氏恨得跺脚:“让她说,是哪个指使的,她今日若是不说,我看她能不能走出这个院子!”   她这话一出,底下嬷嬷知道那意思,就开始取来私刑了。   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孟国公府这种百年大家,对待底下不听话的奴仆自然也有些手段,只是容氏心善,往日并不会使出来而已。   那喜鹊见了这诸般手段,已经是面如菜色,神情绝望,浑身瑟瑟,趴在那里痛哭不止:“我,我说!”   旁边她娘恨得拧她:“还不赶紧招了!”   喜鹊哭着道:“是孙嬷嬷,是翔云郡主房里的孙嬷嬷,她给了我一包药,说让我把那包药放在水晶萝卜里,她也没说其它!”   她这么一招供,容氏呆了下,齐大也皱眉。   竟然是孙嬷嬷?   齐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孙嬷嬷竟是出云郡主的内应?   这是昔日翔云郡主的陪嫁嬷嬷,难不成陪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使了坏心?   容氏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   孙嬷嬷是翔云郡主的陪嫁,是大儿子房里的人。   她心疼这个大儿子遇到了辉哥儿的事,自然是要看看他的意思。   齐大黑着脸,背着手,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把大少奶奶身边的孙嬷嬷押来。”   身边长随应声而去。   齐胭也没想到竟然有这等变故,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顾嘉。   顾嘉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齐胭点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她和顾嘉从顾嘉没嫁进来时就认识,关系很好,及至顾嘉嫁进来,更是一起经历了朝局动荡,可以说是生死与同的患难之交。   这时候,顾嘉说什么,她自然听着。   而顾嘉这个时候则是看了一眼齐大齐二那里。   她也觉得齐大这个大伯兄不容易,她也很敬重这位大伯兄,只是翔云郡主害她,上辈子就害她,她没办法因为这位大伯兄就去原谅翔云郡主。   齐二感觉到了顾嘉的目光,回以温和的一个颔首,示意她不必多想。   顾嘉凝着他,心里轻松了一些,便坐在那里,不再说什么了。   两辈子的结,总是要解开的,今日,她等着翔云郡主给她一个答案。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帘子掀开了,翔云郡主走了进来。   翔云郡主穿上了郡主品级的五彩织锦翟衣,头戴银鎏金两凤朝阳嵌宝凤冠,面上傅浓粉,唇上一抹朱色,竟是盛装而来。   她这么一出现,容氏那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本来喜鹊招供出孙嬷嬷,她想着大儿媳妇是北峻王府出身,好好的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定是底下刁奴作怪,她又怜惜这儿媳妇遇上辉哥儿的事,想着回头查证属实,先整治了那孙嬷嬷,再好生安慰下这大儿媳妇,也好给她做个面子。   如今不曾想,她竟然穿了郡主的诰命翟衣前来。   这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是进宫面圣,好好的船这个做什么?还不是要给她这当家主母一个下马威?   这竟是要庇护着她那位刁奴孙嬷嬷了?   容氏心里一个冷笑,绷着脸,一言不发,端看这位郡主风范十足的儿媳妇怎么在她这个当婆婆的面前拿架子!   齐大见翔云郡主竟然如此装扮,也是不悦,上前一步,冷声道:“你这是何意?你若过来拜见母亲,穿便服既是,又为何如此装扮?”   翔云郡主是郡主,容氏是一品诰命,穿郡主命服过来见一品诰命的婆婆,这分明是摆出了郡主的架势了。   齐大是孝顺自己母亲的,也是最受规矩的,自然看不得自家媳妇这样。   这是丢人,传出去让人笑话。   翔云郡主却是眼神疏淡地望着自己的夫君,挑眉,冷冷地问道:“怎么,我堂堂北峻王府的郡主,连这衣裳都穿不得?这是朝廷的赏赐,是我皇家郡主的命服,凭什么我穿不得?还是说,你孟国公府的规矩大如天,竟连皇家的事都敢管?”   她这话一说,算是把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那还没回家的国公爷都挑衅上了。   这就不是作为儿媳妇该说的话,也不是一家子能说的话。   容氏听着,嘲讽地冷笑一声:“好好好,说得好,我都要给你叫好了,好一个威仪大如天的郡主,我是不是也得给你见见礼?”   翔云郡主微微垂眸,面上倨傲,嘴上恭谦:“不敢。”   然而她这声不敢,可是把容氏给气炸了。   这都是哪门子的儿媳妇?有个儿媳妇的样子吗?   齐大面色僵硬,冷冷地盯着翔云郡主。   往日她对自己诸般辱骂,他都不理会的,也没有真生气,只是躲着而已。因想着她一个妇人家,生下辉哥儿心里不好受,是以就处处忍耐,也不曾把这些事告诉了别人。   可是现在她竟然当场挑衅自己的母亲,那就是先把他给踩在地上了。   齐大黑着脸:“翔云郡主,你今日既过来了,那就请一旁看着就是了。”   翔云郡主:“哦?我怎么可以在旁边看着呢?你们竟然派了人来捉拿我的陪嫁嬷嬷,那是我的人,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难道我就要你们欺凌我欺凌到这般地步,也说不得做不得?”   齐大神色冷漠,看着翔云郡主倒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郡主说笑了,何来欺凌一说?你可能有所不知——”   说着间,他把喜鹊给顾嘉下药,喜鹊又招供出孙嬷嬷的事说出。   之后,打量着翔云郡主神色:“郡主,今日之事,你旁观就是,这桩案子,我孟国公府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等到结果出来,你便知道了。”   齐大此时虽然对翔云郡主已是心灰意冷,但是终究想着她是辉哥的母亲,是要为她与辉哥讨回一个公道的,是以说出这番话,是盼着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时,她能明白,她受到苦,辉哥的难,这都是事出有因的,是有别人刻意下毒害她的。   如此一来,她也不必把自己当做罪人一般自我折磨。   然而翔云郡主却误会了。   她彻彻底底地误会了。   她盯着齐大,昔日的一丝仅存的夫妻之情在这一刻被撕了个粉碎。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了帮他兄弟找出真凶,他就是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等着一个结果。   他要等着看自己狼狈地被人揪出来,然后被人鄙视被人侮辱被人唾弃吗?   翔云郡主用郡主盛装的华丽才拼命武装起来的淡定在这一刻龟裂开来,痛苦和绝望在眼中涌现,她盯着齐大,咬牙:“好,很好。”   从他说出这一番话开始,他们可以恩断义绝了。   辉哥儿落得这个地步,是辉哥儿命不好,也是自己命不好,以后沦落到什么地步,也不怪别人,只怪碰上这么一个男人!   她是再不指望这个男人会帮着自己讨回公道了的,唯有靠自己了。   翔云郡主含着泪,昂起头:“好,我看着,你们继续。”   齐大自是看到了她眼中的那抹痛苦,深吸了口气,他别过脸去。   揭开伤疤固然是痛苦的,但是她如果不能知道真相,辉哥儿的罪也白受了。   是以他没再说什么。   至此,在场的人都不再作声。   容氏抬手,孙嬷嬷被带了上来。   孙嬷嬷一上来后,那眼儿便滴溜溜地看向翔云郡主,一看到翔云郡主,她便哭了出来:“郡主,郡主救命,老奴不知啊,不知那贱丫头怎么非要冤枉老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翔云郡主眸中略带嘲讽:“孙嬷嬷,你就着实说就是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今日倒是要看看,堂堂天子脚下,国公府里,还没王法了?”   她这一说,孙嬷嬷倒是有些犹豫,看看翔云郡主,再看看容氏那里。   容氏早看不得翔云郡主那张狂样儿了,她如今只恨当年自己怎么瞎了眼,非要给自己长子订下这翔云郡主,闹得如今,真是媳妇不像媳妇,奴才不像奴才了!   她也嘲讽地嗤笑一声,冷冷地道:“喜鹊,你说。”   喜鹊哆嗦着上前,把孙嬷嬷是如何撺掇自己,孙嬷嬷是如何给自己药的事,都一一说了。   孙嬷嬷自是不承认的,恨声指责道:“贱丫头,怎地如此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污蔑我,我何曾给过你东西,又何曾让你下还什么药!”   喜鹊哭道:“就是你,你给我了药,说让我下,你给了我十个大金元宝,还说二少奶奶没了孩子,可以让我娘撺掇二少爷纳妾!”   陈嬷嬷一听,气得去拧喜鹊的嘴:“你这小贱蹄子,你这是存得什么心思!痴心妄想,你做什么美梦呢?别人挑拨几句你就真信了?”   孙嬷嬷矢口否认,一脸刁钻:“胡说,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你嫁谁,谁生孩子,管我什么事!”   齐大此时也是怒了,上前,直接揪住了那孙嬷嬷:“你说是不说,事到如今,竟还敢否认?你在我国公府里,到底存了什么祸心,又做了什么不齿勾当,害了什么人?说!”   齐大那是什么人,高状冷猛,此时他骤然发威,孙嬷嬷被拎得犹如小鸡一般,自是吓得两眼暴突,口中乱叫,浑身肉颤,两条腿还一个劲地哆嗦着。   翔云郡主见此,怒指齐大:“你这是何意?这是要屈打成招吗?还是说你铁了心要冤屈我这陪嫁,不把她一巴掌打死在地上你不甘心是不是?”   齐大听翔云郡主如此说,又是无奈,又是痛恨,又是悲伤,沉痛地道:“郡主,此奴心性奸诈,包藏祸心,不可信!”   翔云郡主冷傲地抬起下巴:“我偏就信她,我信她,你们所有的人不信,我却要信。你们要打她,干脆连我一起打好了!”   齐大看着她这个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眼瞪得都红了:“郡主,我是你的夫君,我便是有千般错,万般不好,我能害你?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翔云郡主凝视着齐大,半晌后,摇头:“我不信你。”   此时,旁边的容氏看着这大儿子和大儿媳妇。   她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她知道,大儿子这门亲事,实在是彻底的失败,这两夫妻,怕是没回头路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二儿子,示意他可以继续了。   齐二见此,便沉声命道:“传绿织。”   绿织?   翔云郡主微怔了下。   绿织是孙嬷嬷的侄女,是家里遭了难来投奔孙嬷嬷的。   那绿织是乡下女子,又没像府里头婢女一般调理过的,走进来便有些怯生生的,哪里都不敢看,只一味地低着头。   待那绿织到了跟前,孙嬷嬷嚷道:“绿织,你过来做什么?这里有你什么事?”   容氏冷声下令:“掌嘴。”   她这一声下去,就有孔武有力的妇人过去,两个人制住孙嬷嬷,另一个对着孙嬷嬷掌嘴,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的,只打得孙嬷嬷嘴角流血脸颊红肿求饶不止,大呼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容氏淡声问:“你做错了什么?”   孙嬷嬷看看翔云郡主,欲言又止的。   齐二见此,沉声道:“绿织,把你所看到的说出来。”   孙嬷嬷一慌,待要出言警告绿织,奈何嘴边就是大巴掌,虎视眈眈的,自己一张嘴就能再照着自己脸扇过来,自然是根本不敢出声的。   那绿织怯生生地看了大家一眼,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说道:“姑姑,这个还是老实交待了,若是不说,只怕我们都没命了……”   孙嬷嬷气恨啊,用眼睛死死瞪着绿织。   绿织没敢看她姑姑,低着头,把自己见到的事说出来:“那天晚上,我姑姑拿着一包药,还有银子,说是要给那位喜鹊姑娘,说是只要让二少奶奶吃了,她这一胎必不好的……我当时吓傻了,没敢吭声……”   孙嬷嬷跳起来:“胡说,她冤枉我!”   然而她脸肿得像个球,嘴也又鼓又红还裂开了,说个话含含糊糊的,说出的话谁信啊!   现在在场没有一个人信她的。   孙嬷嬷愣在那里,看看容氏,看看翔云郡主,突而间嚎啕大哭起来:“是,这药是我让喜鹊下的,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孙嬷嬷承认了。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翔云郡主。   翔云郡主也没想到,孙嬷嬷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但是孙嬷嬷即使承认了,显然也是要把所有的错处都揽在她自己身上的。   翔云郡主昂起头,咬牙:“罢了,孙嬷嬷,你也不必为我隐瞒了,你这么说,也是没人信的!”   她望着所有的人,坦然地承认道:“是我指使她去害顾嘉的,就是我做的,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败露,我随便你们处置就是了。”   齐大皱眉,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盯着她:“你疯了?你为什么要为这么一个险恶的老奴遮掩?你知道她都做过什么吗?”   翔云郡主对着齐大笑,满是嘲笑:“险恶的老奴?在你眼里,她就是个险恶的老奴?她是我的陪嫁,你就这么认为?”   齐大突然觉得翔云郡主简直是不可理喻:“孙嬷嬷,她不但害了弟妹,还害了你,你可知道?” ☆、第 178 章 第178章翔云郡主的悔恨 齐大突然觉得翔云郡主简直是不可理喻, 怒声道:“孙嬷嬷,她不但害了弟妹, 还害了你, 你可知道?” 翔云郡主听得这个,默了半晌,突然嘲讽地大笑起来:“好笑,可真真是好笑!你竟说是她害了我?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这夫君对我多好,可实际呢?” 翔云郡主眸中突然迸射出扭曲的恨意:“我就是要护着她, 她在你们眼里是居心险恶的恶奴, 可在我眼里,却是忠仆!齐逸胜我告诉你, 今日你们谁敢动她,那就先动我, 这是我嫁入孟国公府的陪嫁,我就是不许你们动她!” 齐大看着她那和往日完全不同的嘴脸,实在是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翔云, 这个婆子,不但害了弟妹,还害了咱们的辉哥儿, 辉哥儿——” 说到这里, 他几乎不忍心说出的,毕竟这件事是翔云郡主的伤疤,也是他的伤疤, 说一次就是揭一次,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痛。 “辉哥儿就是被人害的,应就是这个婆子下药害的,你可知道?” 齐大的声音疲惫又沉重。 然而翔云郡主听得这个,却是根本不信的。 她越发觉得眼前的齐大好笑了:“你以为你如今说这个哄我,我会信吗?我怎么可能信!!”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吼出来的,她盯着旁边的顾嘉,怒吼道:“不错,是我,是我让孙嬷嬷干的,是我设法找到的这药,是要让孙嬷嬷下到顾嘉的饭食里,我就是要顾嘉这一胎留不下来,就是要她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就是要让她痛苦一生!”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齐大伸出手来,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男人的力气大,翔云郡主又是体弱的,一巴掌过去,翔云郡主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那里。 周围的人都没有一个上前阻拦的,就连容氏也都静默地站在那里看着。 就连翔云郡主自己的丫鬟也都不敢上前了。 旁边的顾嘉却轻轻拧起了眉。 翔云郡主对她的恨,她感觉到了。 这种恨简直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所以上辈子的翔云郡主也是抱着这种恨意来对她下药,让她四年无出吗? 为什么? 齐二过来,扶住了她的后腰。 她被翔云郡主这么凶狠地指着诅咒,他怕她怀着身子受不了。 他低声道:“嘉嘉,你先回去歇息吧,这里的事——” 顾嘉知道他的意思,摇头:“不,我要听着。” 说着,她望向了翔云郡主:“我要听着,听听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同在孟国公府,同样是齐家的媳妇,我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对你不住的事,竟惹得你如此待我!我虽未必有多好,但是对你,我自认仁至义尽,也从未有过不好的心思。” 这时候齐胭也过来,体贴地扶住顾嘉,对齐二道:“二哥哥不必担心,我来照料着嫂嫂。” 齐二见此,对齐胭点点头,这才放开顾嘉。 齐大在打了妻子那一巴掌后,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的妻子,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是需要说出一个理由来的。 自己生下残缺的孩子,便心生嫉妒,对妯娌下手,这样的理由,他不认。 他没办法相信自己同床共枕一年多的妻子竟然是这样的人,更不敢相信北峻王府出来的郡主是这样的做派! 翔云郡主却突然大哭起来:“你们都向着顾嘉,全都向着顾嘉,从来没人在意我的感受!她害了我,她对付我,可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全都和她好,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指着齐胭的鼻子:“还有你,你和她情同姐妹,处处和她好,同样是当嫂子的,你想过我吗?” 此时的翔云郡主面目狰狞,齐胭顿时不敢吭声了。 她第一次被吓到了。 齐大再也受不了了,他不想听翔云郡主说了。 翔云郡主说顾嘉害了她? 齐大冷笑,直接过去,就要去抓孙嬷嬷。 翔云郡主看到了,倔强地起来,扑过去,就要护着孙嬷嬷:“你打她是吗,你先打我吧!你不是会打我吗,你再打啊!” 齐大几乎想抬腿直接给翔云郡主一脚,他咬牙切齿地道:“疯子,你疯了!” 翔云郡主:“对,我就是疯了,我就是疯子,从我生下辉哥儿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我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我不疯还怎么活?” 撕心裂肺的话,痛得让人几乎听不下去。 齐大愣了下后,直接一把将翔云郡主甩开,揪着孙嬷嬷:“说,说你都干了什么!说,你有没有给郡主下药?” 孙嬷嬷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她吓得犹如筛糠一般,嘴里胡乱喊着郡主郡主的,没一句囫囵话。 翔云郡主倔劲起来了,周围连个扶她的人都没有,她自己爬起来往齐大那里扑:“放开她!” 就在这夫妻两个人揪扯的时候,齐二厉声呵道:“绿织,你还不老实说,你姑姑除了给二少奶奶下药,还做过什么?” 齐二乃是朝廷重臣,金銮殿上,气势巍然,曾与三朝老臣对峙而丝毫不惧的,如今他这一声厉斥,翔云郡主的嘶吼声暂时停下。 不过她不屑地冷笑:“又在和我编什么谎!” 绿织怯生生地看了眼齐二。 她是怕齐二的。 她想起来齐二曾说过的那些可怕后果,瑟瑟发抖,毕竟她姑姑只是一个嬷嬷罢了,生死大权都在齐二手里握着,她并不敢胡说的,再说……想到小少爷那样,她就半夜里做噩梦,当下咬咬牙,还是继续道:“姑姑,姑姑也给郡主下了药,说那些药吃了后……吃了后孩子身上不齐全……” 这话一出后,齐大恨得两拳攥紧。 这事是齐二查的,他虽没细问,但是隐约已经猜到了。 孙嬷嬷这个陪嫁早就被出云郡主买通了,孙嬷嬷给翔云郡主下药,害了自己的孩子。 他攥着孙嬷嬷的脖子,惨笑一声:“血债血偿,婆子,你的十条命来换辉儿的残缺都不够!” 然而翔云郡主不信的。 这是瞎话,这是他们合起伙来编造的瞎话。 事到如今,连齐大都在骗自己。 作为一个父亲,他难道为了护着他那弟弟和弟妹,竟连辉哥的仇都不报了? 翔云郡主扑过去撕扯齐大。 齐大一把将她扔在一旁:“你简直是无理取闹,出云郡主买通了你的陪嫁,害了辉哥儿,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吗?” 翔云郡主满心是恨地盯着齐大。 她当然不信,当然不信! 孙嬷嬷一直对她忠心耿耿,怎么可能! 他们就是在编故事,编故事来为顾嘉开脱! 而旁边的孙嬷嬷眼睛都发直了,她僵硬地盯着齐大,伸着大舌头,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绿织见她姑姑这样,也哭着扑过来求饶。 就在这一片胡乱中,齐二上前,从齐大手中救下了孙嬷嬷,又示意他哥哥稍安勿躁。 他走向了翔云郡主,此时的翔云郡主狼狈地坐倒在地上,鬓发散乱。 他问道:“大嫂,你是误以为是顾嘉害了辉哥,你不信害辉哥儿的人是出云郡主和孙嬷嬷,是吗?” 翔云郡主呆滞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齐二抬手:“传胡老头。” 片刻后,一个驼背白头发的老头子被人领了上来。 齐二:“这位胡老头,郡主应该认识,他是前些天才被霍良娣打发出去的。” 翔云郡主当然知道胡老头,是霍良娣手底下忠心耿耿的老奴。 齐二:“胡老头,说吧。” 那胡老头勉强直起背来,颤巍巍地说:“老早前,孙嬷嬷就被霍良娣买通了,让她给翔云郡主下药,说是出云郡主没能嫁进孟国公府,要让她在孟国公府日子不好过,还说这样也让王妃丢丢人,让王爷看看王妃生出来的好女儿这没出息的样子。” 翔云郡主听得这话,浑身僵在那里。 僵了片刻后,她便手脚颤抖,两眼发直。 胡老头说的话,就是霍良娣会有的语气。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也许真得是自己错了。 是出云郡主?是霍良娣? 自己嫁人了,她们竟然还不放过自己? 是她们害了辉哥儿? 她茫然地望向了齐大,满脸无助。 齐大别过脸去,没有看她。 他知道她也受了很多委屈,知道这也许并不全是她的错,可是他依然没有办法谅解。 毫无证据地猜测,以为妯娌顾嘉害了她,便开始对人下那样的毒手? 她有没有问过自己?有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过? 在她歇斯底里性情大变的时候,他也试图问过,可是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但凡她肯说一个字,也许她不至于做出这样令人不耻的事情,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现在,真得没有回头路了。 他没办法接受他的妻子在孟国公府里做下这样歹毒的事。 翔云郡主在许久的僵直后,眼中浮现出清晰可见的绝望和羞愧,那是一种恨不得她自己给撕碎化成灰的羞愧,而在那浓烈到几乎把她自己吞噬的羞愧后,她望向之前被自己护着的孙嬷嬷。 齐大要打孙嬷嬷,齐二要审孙嬷嬷,但是她就是要护着孙嬷嬷。 这是她的忠仆,是为她做事的人,是一心为她着想的人。 护住孙嬷嬷,也是为了和齐大赌那口气。 可是现在,她看着孙嬷嬷躲闪的目光,怎么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就是这个她护着的所谓忠仆,害了她的辉哥儿。 齐大是要为辉哥儿报仇的,顾嘉是冤枉的,是无辜的。 翔云郡主想到这些,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扑向了孙嬷嬷。 此时的她,恨不得把孙嬷嬷撕成碎片! 一场闹剧之后,翔云郡主像疯了一样撕打孙嬷嬷。 众人自然将她劝下,容氏让几个心腹丫鬟婆子陪着她回房,并让人把她看管起来。 这是孟国公府的媳妇,但也是北峻王府的郡主,到底怎么处置,还是需要商议的。 这时候国公爷也回来了,带着两个儿子,匆忙过去北峻王府了。 顾嘉则是由齐胭陪着回到了房中。 姑嫂两个人坐在那里,良久都不曾说话。 见识了这么一个场面,彼此心中自然不知道多少震撼感慨。 对于齐胭来说,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翔云郡主指着自己怒骂的样子,倒仿佛自己错待了她。 细想想,从她的角度,或许是真委屈吧。 可是对齐胭自己来说,她和顾嘉本来就熟,顾嘉没嫁进孟国公府前就熟,等顾嘉嫁过来,她在两个嫂嫂中间,几乎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顾嘉来亲近。 这有错吗? 齐胭想不出自己的错在哪里。 半晌,也只能低叹一声。 而于顾嘉来说,今日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是不知是何滋味。 之前她曾想着,她是怎么也没办法原谅上辈子害了自己的那个人。 可是经过了今日,看着翔云郡主那种愤怒羞愧的疯狂后,她竟然一点点的恨都没有了。 翔云郡主在几乎要将孙嬷嬷掐死后,被人拽住拦下,她大口呼着气,自始至终都没敢再看自己一眼。 她羞愧得捂着脸,都没脸看任何人的。 想来上辈子也是的,翔云郡主因为往日种种小的不快和隔阂,误会自己是那下毒之人,这其中应该还有孙嬷嬷的推波助澜,耳根子软的她,在遭受了辉哥儿的打击后,终于对自己下手了。 她不知道上辈子的齐二是不是查出了真相,也不知道翔云郡主最后的结局如何。 想来,总归她和齐大不会好的了。 原以为是被奸人所害的后宅争斗,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可怜女人在遭受痛苦后的挣扎和发泄罢了。 这时候,齐胭轻叹了声,安慰顾嘉:“阿嘉,你如今怀着身子,万事以孩子为重,可别吓到了,动了胎气。” 顾嘉摇头:“没什么,我倒是还好……” 终于解了上辈子的惑,且经历了这一次,以后总算是能安心地养胎,再不怕被人下毒害了,她其实是应该松一口气的。 只是…… 顾嘉想想,还是说道:“不知道大嫂和大哥那里会怎么样,我看大哥那样子,怕是不能轻易原谅大嫂的。” 齐胭拧眉:“我哥哥那性子,我是知道的,他素日嫉恶如仇,是断容不得自己的妻子做出戕害手足的事,这一次必不能原谅大嫂。至于大嫂那里,……我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顾嘉想想也是,一时默然。 到了晚上时候,齐二也没见回来,知道怕是父子三人都过去北峻王府,怕是在谈那霍良娣的事,只能躺在那里歇着,慢慢等消息。 只是久等而齐二不回,她自己因怀着身子,也不好太过熬夜,只能这么昏昏睡去了。 梦里光怪陆离,有前世今生,又有自己最后的凄清,也有翔云郡主今日那双写满了痛苦纠葛的眼睛。 猛地惊醒来,坐在那里,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对今日的翔云郡主恨不起来。 她甚至觉得,翔云郡主就像是上辈子的那个她,或许因为地位和性子的不同,两个人所作所为有所差别,可是骨子里,倒是像极了的。 失了夫君的疼爱,在这国公府里日子不好过,难免自怨自艾,生出许多幽思来。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大门那里传来动静,再之后就是脚步声。 她知道这个时候能让底下人开大门迎进来的,也就是齐二了。 当下就要起身的,齐二却已经进屋了。 齐二进了屋,借着月光,见她穿着一身素白中衣,坐在榻上,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出神,忙走过来道:“怎么这会还没睡?不是说了怀着身子要早些歇息,不能熬夜的吗?” 说着间,便扶着她躺下来歇息。 顾嘉忙道:“也就刚醒来。北峻王府那里怎么说?” 齐二:“等我先去洗一下,回来和你慢慢细说。” 顾嘉便躺在那里安静地等着,待到齐二出来,头发带着些许湿意,穿着柔软的中衣上了榻,搂着她,这才慢慢地说起来:“大哥这些日子一直在找证据的,找到了两个关键的证人,并搜到了一些证物,过去后,开始那霍良娣还抵赖的,后来出云郡主认了,王爷自然是气,父亲那里已经和王爷说好了,明日就带霍良娣过来,了结这桩事。” 顾嘉颔首:“他们倒是认了。” 他们认了,后面怎么处置,这就是孟国公府和北峻王府的事了。 不过想想:“这么一来,北峻王府和咱们国公府必要生分了,不知道皇上那里怎么想?” 齐二哑声道:“这件事闹到如今,关系到国公府的血脉子嗣,已经管不得别人怎么想了。其实北峻王府那里也倒好——” 微停顿了下,他继续道:“北峻王虽然宠爱霍良娣,但到底是知道是非的,况且大嫂也是她的亲生女儿,王妃那里知道这事,也是气得不轻,寻死觅活,和霍良娣势不两立的。” 霍良娣害的是国公府的孙子,却也是北峻王自己的亲外孙。 顾嘉想起这事,也实在是无奈的:“那些包藏祸心的人终究会受到惩罚,只是可怜了辉哥儿那孩子……” 本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国公府的嫡长孙,却因为一些大人间的间隙和怨恨,竟然遇到了这种事,就此几乎是毁了一辈子。 齐二:“是,以后只能想着多疼疼这孩子,以后看看帮他谋个好出路。” 顾嘉:“大嫂那里……父亲是什么意思?还有大哥,他?” 齐二听着她那话音,约莫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小笨蛋,自己才逃过一劫,已经开始怜惜别人了? 他伸出大手里来,轻轻摸着她的发:“这个,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父亲母亲自有他们的主张,还有大哥那里,他那性子也是倔。” 齐大有自己的底线,他是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做出戕害齐家子嗣的事的。 这一次,翔云郡主便是有再大的委屈,怕也是悬了。 顾嘉不言语了。 齐二怜惜地抱紧了自己的女人,大手轻轻地摸索着来到了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子嗣。 “ 嘉嘉,其实我到现在想想还是后怕的。他带了些许胡荏的下巴轻轻擦着她嫩滑的脸颊,低声道: ”幸好你没事。 现在想想,功名利禄锦绣前程,仿佛都云淡风轻并不重要,只要她能好好地,他就别无所求了。 顾嘉自是明白齐二的意思。 经历了生死险象,才知夜晚时分能够和夫君搂着平静地听着对方心跳时那一刻的幸福。 她伸手揽住他坚实的臂膀,低声喃道: “之前我心理还会遗恨,现在真的没有了。” 便是对翔云郡主,也只存了怜悯和无奈。 第二日一大早北峻王和王妃一并到了,跟着来的自然还有那霍良娣并出云郡主。顾嘉当时是陪着容氏的,容氏一听这个,便说让齐胭陪着她回去。她担心顾嘉怀着身子,看到什么血腥或着不好的,万一动着胎气,顾嘉想想也是,便跟着回房。 经过花园旁长廊,恰见几个强壮的仆妇正压着翔云郡主过去花厅。那翔云见到顾嘉便停下脚步,她现在身份虽然不变,但以是尴尬,同行的仆妇,深自戒备,仿佛生怕她跑了似的。 翔云凄凉的一笑,望向顾嘉。看了半响,顾嘉也安静地望着她。此时翔云在经过一夜的自我折磨,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衣衫也是勉强穿上,丝豪没有章法。 这样的她没了趾高气昂,才一夜便从云端打入深渊之中。或许世间自有因果,上辈子她害了顾嘉。她自己也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恶果。 顾嘉正想着,却突然间见那个翔云郡主,竟噗咚一声朝着她跪了下去,顾嘉微怔了下,齐胭扶着她,低声道:“ 先别管。” 这时候翔云郡主却咬牙道:“ 我翔云既然做错了,必然会偿了这债。” ☆、第 179 章 第179章远征 顾嘉和齐胭过去房中歇着, 等待着国公爷那边的结果。两个女人各有心事,以至于便是往日总是叽叽喳喳的齐胭也不怎么说话了, 只在那里对着书案静思。 一直到了晌午过后, 顾嘉派出去打听的丫鬟回来,这才知道,花厅那里,闹大了。 北峻王妃是豁出命去, 怎么也要霍良娣好看的。她和霍良娣斗了半辈子,就输在霍良娣那东一个西一个的药上, 她便是出身好家世好端庄美貌, 也抵不过那小妖精在床上用个什么药。如今自己的外孙竟然也被这么个药害了。 北峻王妃气得简直是拿命来拼,怎么也要北峻王严惩霍良娣和出云郡主, 要她们付出代价的。 而孟国公这里自然也是寸步不让。 孟国公府的嫡长孙,就这么被人害了, 孟国公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且竟然还撺掇着继续要害她二儿媳妇的孩子! 北峻王就在这种无可奈何下,加之也是真得恼怒了,大骂霍良娣是害人的狐狸, 任凭她怎么哭闹也不能放过的,直接带回去,交给了宗族里处置。 宗族里遇到了这事, 哪有法外留情的道理, 哪怕你为皇族生了儿女,该处置的还是会处置。 霍良娣一见这情景,自己知道没活路了, 跪在北峻王面前,求他看在昔日恩情的份上,善待她一双儿女,之后便直接撞柱子死了。 翔云郡主还是不解恨的,霍良娣死了她也不解恨,她知道这事必是有出云郡主的份。 她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拿出来一把尖刀,扑过去就要和出云郡主拼。 幸好齐大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将她的尖刀抢过来。 翔云郡主望着拦住自己的齐大,冷冷地问,难道你不想为辉哥儿报仇,你还是他的父亲吗?为什么要拦着我?我杀死了她,我自己也死,全都死,死了干净。 齐大狠狠地攥住了翔云郡主的手腕,翔云郡主挣扎,之后齐大低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翔云郡主愣了很久,之后颓然地放开了出云郡主,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两眼发直。 之后的一切都迅速地落幕了。 出云郡主是皇家的郡主,到底给留了一些脸面,被皇上赐锦云公主的称号,远嫁塞北外族的敕勒王。 顾嘉听闻这消息后,心知这对一位皇家郡主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惩罚了。那敕勒王妻妾众多,育有不知道多少子女,且已是六十有余了。 一个皇家郡主,生在燕京城这等繁华风流之地,却被嫁去苦寒的外族,且是这么一个老头子……那真是生不如死。 翔云郡主这股气,算是真出了。 出了气的翔云郡主跪在了顾嘉面前,来请罪。 事情到了今日,顾嘉也早就释然了:“这件事,你错了,我心里是恨你的,所以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原谅。但你也是可怜之人,被人害了,悲痛之下才歪了心思,所以我可以不再追究你做的事。” 她做不来宽宏大量过去扶着翔云郡主说没关系我们还是好妯娌,也做不到非要追打落水狗让翔云郡主永世不得翻身,只能这样了。 走到今日,翔云郡主已经不可能当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公府掌家长媳,她已经付出代价了。至于翔云郡主以后如何,随缘,看她自己的造化。 翔云郡主没想到顾嘉竟这么说,抬头望向她,眸中感激,却越发羞愧:“你不必原谅我,我也不需要谁的原谅,便是别人原谅了我,我也没法原谅我自己。孟国公府……这辈子我也没脸回来了。” 翔云郡主离开了顾嘉这里后,便过去了容氏处,她跪在了容氏面前,把辉哥儿托付给容氏,向齐大要求下堂,说是要去外面庵子里带发修行,为国公府祈福,为顾嘉祈福,也为自己的孩子祈福恕罪,度过余生。 容氏看看怀里那惹人疼爱的辉哥儿,再看看自己大儿子,也是无奈,只好道:“我虽然是当婆母的,但却做不得主,你是对不起阿嘉,那是你和阿嘉的事,至于大郎要不要休你,也是你和大郎的事,至于辉哥儿,我倒是暂可以帮着你养。” 翔云郡主抬起头,看了辉哥儿最后一眼,之后祈求地望向齐大:“给我休书吧。” 声音低弱疲惫,是历经沧桑后的无奈和黯然,仿佛烧烬的死灰,再也染不起半分的热情。 齐大定定地看着翔云郡主,半晌后,才道:“休书,我不写。但是你,离开孟国公府,如你所说,去带发修行吧,一辈子不要回来。” 他别过脸去:“等辉哥儿长大了,我不想向他解释为什么我休了他的母亲,你自己解释。” 说完这个,他转身离开了。 翔云郡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艰难地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容氏怀中的辉哥儿发出啼哭声,一声一声的。 不过翔云郡主并没回头。 她曾经以为辉哥儿是她人生中的污点,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她才是辉哥儿人生中的污点。 翔云郡主离开了,齐胭也因为洛九寻到了宅子搬出去了,国公府一下子冷清下来。 幸好这个时候齐三齐四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了。 这哥俩差不多年纪,成亲都是前后脚,国公府一口气办了两桩婚事,总算是把之前的消沉之气冲了过去,满府都是喜气洋洋的。 顾嘉查过这两位弟妹的背景,知道这都是大家闺秀,一个性格温柔,一个活泼天真,万万不会出事的,自然是放下心来交往。 两个弟妹也颇为敬重她这个大嫂,妯娌几个团团融融。 而就在家里总算重新恢复了往日祥和的时候,齐大自请过去凌州镇守了。 原来如今新皇登基,四夷颇有蠢蠢欲动之态,北疆临界的北狄人存狼子野心,还有凌州一带的倭贼越发猖狂,当地官员几次上书,是势必要派人整治的。 齐大竟然上书自请过去,皇上自然答应了。 容氏听得,气得不轻,好一顿骂。 齐大却是铁了心要去的。 凌州那地,紧邻东海,这几年时不时有贼寇骚扰过往船只,听说那都是倭国的贼人,嚣张得很。 齐大这是想过去治理倭贼了。 容氏让国公爷和齐二都劝劝齐大,怎么也不好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是说好了,父母在不远行的吗? 谁知道国公爷和齐二都与齐大聊过后,反而赞成齐大过去凌州。 好男儿总是要建功立业,出去一趟增长见识,多挣个功勋也是好的,再说在家里,看着辉哥儿,难免想起之前的事,不过凭空添堵罢了。 容氏听了,想想也就许了,只是叮嘱千万保重身体,总不要辉哥儿没了娘又少爹的。 顾嘉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起来,每日无事时把自己那些买卖打理下。 她嫁过来之前那么几万两银子的积蓄,一个是靠着齐二帮忙去了南方船厂打造商船,另一个是有萧越在那里打探着消息,渐渐地把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上等的良田,或者置办成了商铺。 这些商铺大多有萧越打理,不过自己也是要看看账,或者谋划下接下来的营生。 如今她那些铺子生意倒是兴隆,田地又都是沃土,每年进账着实不小的。 至于那商船,如今也快打造好了,等做好了,再试试,就可以招募人手下大洋做买卖了。因齐大剿灭驱赶倭贼数次,听说那些倭贼已经差不多消停了,商船出事的风险就小,挣钱的可能就更大了。 未来的钱财都是可以看得到的,进账会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来。 以前她缺钱,总是想把所有的钱攥到自己手里,如今不缺钱了,反而手松快起来了。 手里有钱了,不免想着,以后得多行善积德才是。自己重活一辈子,得这般幸福不容易。 她自己心里有着盘算,只是因怀着身子一时不得施展,只能暂且放下,没事时便过去容氏那里,陪着容氏说说话,或者照料下辉哥儿。 辉哥儿如今已经能在榻上爬了,偶尔间还会用小腿儿拄着自己的小胖身子站起来。 每当这时候,奶娘总是吆喝着让他赶紧坐下来,说是这样对腿不好。 辉哥儿却调皮地笑着,还伸展开胖乎乎的小手对着顾嘉伸手。 顾嘉知道,那是要抱抱的意思。 辉哥儿没有爹娘在身边,因顾嘉时常来看他,很是亲近顾嘉,只要她过来就要她抱,且偎依在她怀里赖着不下来的。 顾嘉也颇为怜惜这个孩子,以至于每日好几次都会过来帮着照料,逗他玩儿。 奶娘看到了,笑着去抱辉哥儿:“辉哥儿,下来,你二婶婶怀着身子,仔细冲撞了。” 辉哥儿根本不听的,眼巴巴地看着奶娘,就是赖着不放开。 顾嘉笑着对奶娘道:“我小心些就是了,我也喜欢抱抱辉哥儿。” 辉哥儿长得白净软糯,乖巧可爱,谁看了都喜欢,不是知道内情的,哪个能想到这孩子是个残缺的呢。 陪着辉哥儿玩了半晌,顾嘉也有些累了,便告辞容氏过来自己院子。回来时,只见齐二正在书房里看书。 “这些日子,你倒是忙得厉害?”顾嘉记得,他之前没这么忙,如今可倒好,回来就钻到书房里。 “是。”齐二眉宇间带着几分沉重:“西南一带,如今不太平,三叔那边送来了四百里加急的军情,皇上的意思,看来我们和北狄总归要打一场了。” 顾嘉听了,顿时不说话了。 上辈子过去打这一场仗的是三皇子,如今三皇子是皇帝,总不能御驾亲征的,那过去迎战北狄的人会是谁? 齐二抬头,望向顾嘉,那眸中隐隐有愧疚之意。 顾嘉看着他这样子,顿时明白了。 他是动了心的,想去的。 只是因自己大着肚子,他不忍心扔下自己过去边关罢了。 她垂眼,轻声问道:“那你的打算呢?” 齐二默了片刻,却是突然转了话题:“对了,嘉嘉,看我今日买的这个。” 说着间,他走到旁边书架上,拿出来一对—— 顾嘉打量了一番,这是一对用红绒球做成的小狗儿,活灵活现的,倒是看着招人喜欢。 不过……朝中重臣政事堂齐大人,刚刚还在谈论边关战事,此时却一手抓着一个绒球小狗儿,这个画面,实在是有些让顾嘉消受不起。 她忍不住笑了:“是挺好看的,这是……要给我吗?” 齐二认为她会喜欢这个? 齐二忙道:“不是,我是给肚子里的这个,还有辉哥儿的。” 说着,他将那两只绒线狗摆在桌子上:“这是大的给辉哥儿,这是小的给我们的孩子留着,等他生出来就可以玩了。” 顾嘉越发忍不住抿唇想笑。 等到自己的孩子生出来能玩这个,怕是早着呢,难为这当爹的现在就记挂着了。 她笑道:“这两个都给辉哥儿拿过去吧,他现在正是好动的时候,会爬了,眼看着都能站了,应该喜欢这个。” 齐二颔首:“那也行。” 说着,他拉着顾嘉过来,摸着顾嘉的肚子:“下个月就要生了,也不知道是儿是女。” 顾嘉是不太操心儿女的,是儿是女都好,只要平安健康的就好。 正想着,顾嘉的肚子动了下,齐二恰好摸到了。 他惊喜地抬头,望向顾嘉。 四目相对间,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动了!”齐二是有些激动的。 平时也摸到这肚子动过,但是像今日这般,他恰恰好碰上,他就在里面动,倒像是心有灵犀回应他似的。 “也许他也感觉到了这是他的父亲。”顾嘉想着,大概是血脉相连的关系吧。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出来了,我就能看到他了。”齐二盯着那肚子,眸中是渴盼,只是那渴盼中,隐隐有一丝遗憾。 顾嘉至此,是明白了他的心思的。 他可能已经下了决定,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开口而已。 “你是不是要去边疆?”她垂下眼,轻声问道。 “嘉嘉——”齐二轻轻握住顾嘉的手,想说不要的,想说你要生了,我不会走。 可是终究没说出。 如今新皇登基还不足一年,北狄狼子野心,虎视眈眈,朝中一时无可派之人。 而他,是皇上最为信任的肱股之臣,也是昔日皇上的伴读。 皇上说,我曾心有大志,远征北狄,只是如今身在其位,不好御驾亲征。 所以齐二要去,齐二自小就是皇上的伴读,是和皇上一起研习着兵法长大的。 他这次是要代帝王出征。 顾嘉明白他的心意。 她低声道:“你若是要去,那就去吧。” 齐二猛地抬起头,望向顾嘉。 他正艰难地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却主动说出来了。 顾嘉轻笑:“你是我的夫君,也是天子的臣子,既是边疆有变,那你该去的,自然是要去。” 齐二叹:“嘉嘉,我只是不忍心扔下你一个人,还有一个月你就要生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受生育之苦。” 顾嘉噗嗤笑出声,略有些调皮地道:“你就算留在这里,能替我生孩子。” 当然是不能。 可是不能帮她生和她生的时候自己根本不在身边,这是不一样的。 顾嘉笑道:“家里没什么不放心的,三弟妹和四弟妹都是很好的人,母亲那里也对我照顾有加,再说齐胭三不五时地回来陪我,家里也没了那些包藏祸心的人,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去就是了,等你凯旋归来,或许我们孩子都出满月了,到时候正好给你抱。” 齐二:“嘉嘉,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想的。” 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多少有些遗憾。 她竟没有不舍得自己。 顾嘉:“你还盼着我哭哭啼啼抱着你不放开?” 齐二一时无话可说,默了片刻,之后自己也笑了。 顾嘉:“我是相信你的,你定能凯旋,而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相信自己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我活这一辈子,定是会幸福美满的,定是会儿孙满堂,也定能和你相扶到老的。” 许多人犯了错,就是一辈子的惩罚,譬如翔云郡主。 她是何其有幸,能重活一世,将那些做错的重新来过。 这么大的福分,她凭什么不相信自己能把这一辈子过好? 齐二越发无话可说了。 他发现之前顾嘉需要他的安慰,可是现在,好像恋恋不舍的是他,竟是他需要顾嘉的安慰。 他苦笑了一声,抱住了顾嘉,抱住了她的肚子。 最近朝政繁忙,南方的防洪工事,北方的战乱,还有临海一带的倭贼,这都是头疼事,以至于齐二整整一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在整整一日的忙碌后,他抱着自己的女人,感受着她肚子里胎儿的跃动,疲惫但是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她身上有一股馨香,很好闻,也很舒服。 百闻而不厌。 “对了,大哥那里,有消息吗?”顾嘉突然想起了白日的辉哥儿,忍不住问道。 “有,大哥过去那边,打了几场胜仗,不过倭贼狡猾,除之不尽,如今也正想着根除之法。” “辉哥儿也实在是可怜,不说大嫂,便是大哥那里回来也好啊。” 有个爹在,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齐二听得这个,不说话了。 他仰起脸,看她,却见她面目秀雅,眼神恬淡,言语间尽是说不尽的温柔。 他知道她是心性善良,看着辉哥儿觉得可怜。 只是—— 齐二道:“大哥不原谅大嫂,大嫂是不可能回来的。只是大哥那性子也是倔的,他自小就主意正,别说兄弟,就是父亲母亲那里说了,他也未必听。” 应该说,大哥一向是宽宏包容的,但是一旦对方踏破了他的底线,他便绝不姑息的。 顾嘉听闻,轻轻叹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齐二握着她的手腕:“嘉嘉,辉哥儿那里,我也嘱咐了三郎四郎,抽时间多过去看看他,也让母亲多照料着。至于大哥那里——” 他沉吟道:“依我看,大哥对大嫂还是有情的。” 顾嘉:“真的?” 齐二颔首:“我了解大哥,若不是存着不忍,他必是要写休书了。” 不忍心写,不愿意写,虽然说是为了辉哥儿,但心里还是顾惜这夫妻情意吧。 齐家的男子,认定了一个,便不会轻易再改的,娶进门了,当做妻子了,怎么可能说休就休。 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于理该休,他也不忍心,只好送出去在庵子里养着了,顾嘉松了口气。人心里的结,或许一时解不开,但是一年二年,总有解开时候。 只盼大哥有一日平定倭寇,荣归回京,再迎回大嫂,忘却昔日是非,一家子好好过日子吧。 齐二到底还是去北疆,出发前,顾嘉凭着记忆把上辈子曾经画过的所有與图画下,她不知道这些能帮齐二多少,但凡有一点点用,至少没白费工夫。 齐二拿到这些與图,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嘉嘉,这些也是路边买的吗顾嘉想起昔年自己送给过三叔一张與图,当时三叔大喜,问起她来,她曾扯过 这么一个谎。当时他们显然是觉得这事情有古怪的,但是并没有追问自己。 她脸上微红,别过脸去,淡淡地说:“这个不是从路边随意买来的,是从河边随意买来的。”说完,自己也想笑。 齐二反倒是没戳破她这敷衍的扯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就算是给我变戏法变出来的,那也是你给我的。我认了。”这辈子,她说什么,他都信着。真的假的,都要信着。 顾嘉沉默了一会,便把上辈子自己所知道的那场仗,说给齐二听。那是一场三皇子以少胜多的奇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顾嘉知道这个,还是齐二曾经特特地讲起过。当时她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但也知道个大概,如今自然是挑要紧的说给齐二。 顾嘉说完了后,齐二安静地望着她,眸底犹如深海。顾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要问什么,就直接说吧!”反正问了她也不说。 齐二却摇头:“没什么,嘉嘉。” 他沉声道:“这一次,我必凯旋归来,嘉嘉在家安心等我就是。” ☆、第 180 章 正文结局 第180章正文结局 齐二到底还是离开了,前往北疆了。 容氏对此自然是不满意,絮叨了国公爷好几日,加上庶出的三郎,她一共四个儿子,结果两个儿子一个去北边一个去东边了,都是荒凉遥远之地,都是冒着身家性命。 这让她不安。 但是也没法,明叨归叨叨,她也阻拦不得。幸好辉哥儿如今越发可人,偶尔发出一些咿呀呀声,以及做出一些憨态可拥的动作惹人疼爱,倒是能让她解闷。 顾嘉现在肚子越发大了,行动都有些不便,但还是每日坚持在院子里走走。 前几日她还进宫去了,和皇后说了一会子话。皇后即将临盆,想必也就是这几天生了。 从皇后那意思里,皇上是战战兢兢地守在她身边,每日下朝带着奏折过来她这里陪她。 皇后为此有些无奈,她倒是想清净清净的。 不过顾嘉从旁看着却是想笑。 她觉得皇上还是很疼宠皇后的,甚至从皇上看皇后的眼神里,她能感觉到一种齐二看着她的感觉。 只是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还是要皇后自己慢慢地去体悟。 因她肚子大了,彭氏那里自然也曾过来,带着各样补品来看,过来把那些东西让丫囊放下,有些得意地说:“这是你爹说让我给你带过来的,这可都是挑的好的,你看这个人参,是上百年的好人参,到了生的时候,万一过不来那口气,含进去就能吊半条命!” 她这一说,满屋子的Y囊嬷嬷都不敢吭声了,大气不敢喘的。 这也是幸亏二少爷不在家,若是在,被二少爷听到了,怕是要当场和这位丈母娘翻脸的。 说的这叫什么话啊! 顾嘉却习惯了,没太理会的。 如今博野侯府,她也是按礼按节过去,过去后,和自己侯爷爹说说话,和顾子青聊几句。 如今顾子卓和顾子青都已经成亲了,顾子卓的妻子也已经有了身孕。 上一次她过去,顾子卓看到了,还叫住她说话。 她是略有些不自在的,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顾子卓却还是问她:“你当时刚怀上的时候,吐得也是厉害?” 这话问得艰涩。 不过顾嘉却多少感觉到他的意思,他是关心他那娘子,也是有点借机和自己缓和。 于是便把自己当初孕吐的事说了,又嘱咐一番,顾子卓听了后,颔首记住。 两个人淡淡地说了一番,顾嘉要走,顾子卓却又叫住。 顾嘉以为他还有问题,便转身听着:“哥哥还有什么要问的?” 顾子卓凝着她,略犹豫了下,却是道:“齐二出了远门,你若是在国公府闷,可以常回来看看,你大嫂性子柔顺,也很好相处。” 他说这话,对他来说不容易,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顾嘉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来,一时没有应声。 顾子卓见了,微微咬牙:“你一—” 顾嘉:“好。” 她云淡风轻的一个好,将他要说的话堵住了。 顾子卓怔怔地看着顾嘉。 顾嘉笑叹了声:“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的娘家,我自然会多回来的。” 过去的许多事,她释然了,放下了,也就不在意了。 仰起脸,她望着他:“哥哥,谢谢你。” 顾子卓没想到她竟这么说的,略有些不自在地道:“说这个做什么,都是一家人。” 想起这件事的顾嘉,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彭氏在那里叨叨,嫌弃了丫囊不懂事,又开始说国公府应该如何如何,最后终于消停了。送走彭氏后,顾嘉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这世上并没有完美的人和事,接受了彭氏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会抱太高的期望,这日子反而更自在。 至少她给自己送了这么多补样品不是吗? 让底下人收拾着那些补品,想着她还得过去容氏那里,回禀下。 谁知道过去容氏门下,恰听到容氏在和嬷嬷说话,说的却是:“我早说过,不让他去,这下子可好,受伤了吧?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虽说宫里头派了大夫去,可终充不放心!哎一一对了这事可千万别让二少奶奶知道,她也快生了,这时候她知道了也是添堵。” 顾嘉听得这个,微怔了下,心里明白,是齐二那里受伤了。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便没进去,干脆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心里想着齐二,知道他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可是却终究不安心。 自己的夫君,要相扶一辈子的人,受了伤,她却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连问一声都不能的。 走着时,突然间肚子开始发紧发疼,疼起来一阵阵地缩,疼得她连站都站不稳的。 旁边的红穗儿先发现她不太对劲,忙扶着。 她意识到了,蹙眉,艰难地道:“赶紧去告诉太太,给我请大夫。” 她这一说,旁边的嬷嬷和丫囊都炸了,请大夫的,跑去容氏那里报信的,还有扶着进屋的,打开铺展的,忙前忙后。 生孩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阵一阵地疼,疼得厉害了顾嘉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嬷嬷在旁边给她鼓劲,容氏也进来说了什么,语声焦急,在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后,那阵呱呱啼哭声终于传入她的耳中。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体验。 而就在这种喜悦中,她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中。 而就在遥远的边疆,伤重的齐二陷入了高热和昏迷之中。 他正蹒珊艰难地走在荒郊野岭之中,黑鸦斜飞,草木枯落,抬头见,残阳如血,为这荒郊野岭涂抹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凄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是两条腿无意识地往前走。 前面还有有什么在牵引着他。 他的手脚枯瘦,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的手里还捧着一盏灯,一盏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灯。 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心里却清楚地明白,这是极重要的一盏灯,怎么也不要让它熄灭。 他就这么抱着那盏灯费力地往前挪动,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齐二,你去哪里?你要做什么?这是什么灯!”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齐二,齐二,你告诉我!”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齐二,齐二,你回头,你回头看看我!” 你在哪里? “齐二你回来,你回来……我,我不想死!” 这是一声凄厉绝望的喊叫,仿佛穿透了阴阳的界限,穿过了生死,传入了他的耳中。 如同一把剑刺入胸口,心肺俱碎,强烈到让他几乎失去意识的剧痛袭来。 他艰难地站在那里,抱着那盏灯:“嘉嘉,是吗?” 身后的那个人却不再说话了。 他僵硬缓慢地回过头,却看到在漫天的彩霞之下,在凄迷荒败的枯草之间,一个单薄苍白的身影若隐若现。 仿佛他和她之间隔了一道水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间,他看到了命运的齿轮,看到了生命的轮回,看到了她所有的痛苦和疑惑,看到了他和她往日的因和果。 看到了他的这辈子,以及上辈子。 许多许多的信息涌入大脑之中,他恍惚中低下头,望向手中那盏灯。 灯已经奄奄一息,隐隐欲灭。齐二抬起手,将那盏灯举起。 凝视着水雾之后的那道身影,他嘶哑的声音响起:“嘉嘉,回去,等我。” 之后,一切灰飞烟灭。 齐二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太医并一众担心的属下。 顾嘉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事了,她只记得自己昏迷过去了,昏迷过去后,竟是重新回到了上次病重后的那个梦里。 只是这一次不同,在梦里,齐二终于看到了她,且对她说话了。 他说让她回去,等他回来。 顾嘉心里存了一千个一万个疑惑,脑子里也是懵懵的,总觉得有什么灵光就在眼前,只是一乍现的功夫就可以明白了,她却怎么也悟不透。 “嘉嘉,你这总算是熬过来了,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养身子就行,孩子自有奶娘照料,你也不用操心。” 这是容氏的声音,就在她身边,慈爱地宽慰着她,还亲自端了鸡汤送过来要喂她。 她回过神,望向容氏,对着容氏笑了笑。 她生了,生下一个男婴,如今乳名先叫平安,是盼着齐大和齐二都能平安归来的意思。 等到了出满月,才会正式起大名。 而她自己生了平安后,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两三日,才算勉强醒过来。 容氏好不容易盼得这么一个心满意足的孙子,自然是高兴,对顾嘉是愧疚又感激,于是格外照料,做人家婆母的当家太太,竟然特特地端了鸡汤过来要喂给顾嘉吃。 顾嘉虚弱地笑道:“母亲,让红穗儿伺候我吃就行。” 容氏却故意拉下脸:“说什么见外的话,我看着你受了这么大的罪,就想着要亲手照料你的,怎么,你还嫌我不如红穗儿好?” 旁边的齐胭噗嗤笑出来:“阿嘉你就受着吧,咱娘可是惹不起的人!” 顾嘉听这话,也轻声笑了,便也没说什么,就着容氏喂过来的鸡汤吃起来。 鸡汤喝完了,奶娘抱了平安过来让顾嘉看。 这已经出生七八天了,皱巴的小模样展开了,小红嘴儿,清泉一般透亮的大眼,看着就招人喜欢。 容氏爱不释手,接过来就要抱,又抱着给顾嘉看平安这里那里,说是像极了齐二小时候。 顾嘉摸了摸平安的脸,嫩滑的小脸蛋,很软。 她也是想抱抱平安的,不过如今身子不好,只能是忍着,等出了月子再报。 就在这时,外面丫囊进来禀报,却是说皇后娘娘那里命人送来了赏,有产后滋补之品,也有小娃儿用的。 皇后也生了,恰恰好是和顾嘉同一天生的,生了一个小公主。 因早说过以后若是一儿一女,是可以订个娃娃亲的,偏生这两个孩子这么有缘,不但一儿一女,而且还是同一天出生。 如今皇后送来了赏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了。 顾嘉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看了一眼容氏怀里抱着的小小平安,想着这以后竟是个尚公主的命吗? 一时容氏命人将那些赏赐礼单拿过来,一看之下不免咋舌。 皇后赏赐下来的,可都是外面进贡的各样好东西,或者宫里头给皇后特特准备的,她这是把自己的分了一半送给顾嘉了! 容氏看着单子,感慨:“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顾嘉听着那单子,心里也明白皇后的意思。 其实她自己本是要下个月才生的,谁知道乍听到齐二受伤的事,竟动了胎气,就这么早产了,恰恰好和皇后的小公主赶在同一天。 冥冥之中,或许自有天定吧。 一切都是该着的。 出了月子,顾嘉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了,小平安也越发软糯可爱,阔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就连彭氏也三不五时过来看小平安。 过来的时候她会抱一抱小平安,然后夸赞,这孩子好看,比你两个哥哥小时候都好看。 末了,又添一句,比你也好看。 顾嘉早就习惯了她这样,自是懒得说什么的。 最喜欢小平安的就是容氏,容氏恨不得把小平安抱过去日日看的,反倒是顾嘉提醒容氏,辉哥儿这都一周岁了,多少会看大人眼色了,要小心着,不能让辉哥儿觉得小弟弟躲了他的宠爱。 容氏想想也是,感叹顾嘉想得周到,这才收了心,多花心思在辉哥儿那里。 顾嘉还抱着小平安进宫一趟,看了皇后的小公主。 把两个小胖娃娃摆在一起,都是一样的粉嫩红润,滴溜溜的四只大眼睛还互相去看对方,可算是把皇后和顾嘉逗得不轻,两个当娘的笑得前俯后仰。 正看着,皇上也过来了。 他见了小平安,竟也是哈哈大笑,抱起来道:“这和齐二小时候长得差不多,哈哈哈,太像了! 瞧这傻乎乎的小样子!” 顾嘉不说话了,傻吗?她可不觉得。 皇后到了皇上一眼,赶紧从皇上手里接过来小平安,抱着,颇为护短地说:“这可是我要定下的未来女婿,可不许说他傻乎乎!” 顾嘉听这话,一怔,她没想到皇后竟然在皇上面前这么说话。 她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皇上听了皇后的斥责,不但没恼,反而越发笑起来:“倒不是说傻,就是挺好玩的。” 说着,还轻轻拍了下小平安的脑袋。 这可算是把皇后惹到了:“别,可千万别,这是头凶,可不能轻易碰到,哎,你这毛手毛脚的,再不能让你碰了!” 皇上:“……” 被嫌弃的皇上,只好和顾嘉说了一会话,问了问府中的近况,又说起齐二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 如上辈子一样,和北狄这一站,大昭国大获全胜,且胜得光彩利素。 皇上夸道:“果然不愧是齐二,朕从小时候就知道他将来必成定国囗囗之才!” 顾嘉心里不免想,这个大功上辈子可是你的,这辈子等于挪给齐二了。 不过想想,他早早地登上了皇位,要什么战功,给齐二也挺好的。 而旁边的皇后却轻声笑着挪输,软软地道:“你刚才还说人家傻乎乎的呢。” 皇上神情一顿,之后脸不红气不喘,自己给自己圆谎:“这是大智若愚!” 顾嘉看着皇上这样子,再看看皇后,也忍不住轻声笑出来。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皇后少了几分之前的端庄,却看着越发柔软可亲,而皇上呢……皇上让人一看就想笑。 带着自家小平安从宫里头出来,一路坐着马车回去府中,走到自家那条街前,就 见车马众多,水泄不通。 她不免纳闷了,想着这 是怎么了。谁知道底下丫鬓一打 听,却是道:“二少爷回来 了!” 顾嘉心中一喜,胸口狂 跳,赶紧命车夫抄小道,赶紧回家去。 这一路上东挪西绕的, 总算是到了府门前,恰好看一众车马色到了。为首的那个,可不正是她的夫君齐逸腾。 自边疆走了一遭,他肤色黝黑,眉眼郎阔,下巴那里还带着青黑色的胡子,整 个人少了几分文人气,却多 了些征战沙场的辽阔豪迈。 顾嘉看了他,心里着急,从旁边奶娘手里艳起熟睡的小平安,就要下车的。 她说过要生了孩子等他回 来,如今他凯旋归来了,她得让他看看他们的孩子。 她这里要下车,那边齐二也看到了她的车马,矫健地翻身下马,阔步来到了马车前。车门帘撩开,她抱着孩子弯腰间,就见他站在马车前,伸出手来接她。 那手腕结实粗壮,手指修长,指骨分明。 这是她家夫君的手,温暖有力的手,会楼着她安抚她的手。 她视线上移,看向他。 。 当她看进他的眼睛里, 一种奇妙而熟悉的感觉袭来。 这是她此生的夫君,也不单单是她此生的夫君。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在夕阳如血荒草凄凉的原野里抱着一盏灯枯瘦如柴行将就木的男人 。 她在车上,他在车下。她怀里才包着她为他生下的骨血。而他伸出手来接她。 盛夏略显燥热的风拂过面颊,恍惚间,所有的军士和奴仆,还有那繁华的街道巍峨的国公府大门在这一刻都远去了。 生命的流逝和再生,命运的转接,前世和今生,这 一刻在两个人眼中交汇。过 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他终于哑声道:“嘉嘉,你回来 了,我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