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偏执的他心里撒个野》 作者:春风榴火 作品简评 本文讲述一个重生治愈的温暖故事,男主顾怀璧从小被周围人甚至自己的家人认为是“怪物”,重生回来的女主边边来到他的身边,陪伴他的成长,让他一步一步走出了黑屋子,然而在成长的过程中,边边也渐渐发现顾怀璧的不同寻常之处,她非但没有嫌弃他,反而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两个孤独的灵魂靠在一起取暖,相互救赎,获得了最终的幸福。作品剧情流畅,文风优美,一出出轻松活泼的校园趣事,展现了突出而鲜明人物形象,主角与配角都有自己的标志个性,充分彰显了这一代年轻人鲜活热血的青春与反抗的拼搏精神。 ========================= 第1章   天窗左上角结着蛛网,毛毛雨飘在蛛网上,交错的丝线上缀着细小的水珠。   水珠顺着偏斜的蛛网汇聚,到达临界点,“啪嗒”一声,滴在了窗框上,溅起细小的星子。   边边跪在书桌椅子上,伸着细小的胳膊,阖上窗户,避免小雨飘进屋内,润湿她的练字本。   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了一个“正”字。   她的字写得不太好,显得细瘦飘零,就像她单薄的身子骨,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走。   听说城里的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她的字不好,得赶在新学期开学以前,抓紧时间练练。   门外传来了姨妈和姨父的争执声——   “边边那么小,你就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   “什么叫火坑啊,那顾家可是好人家,整个江城的房子有大半都是顾氏地产修的,送边边过去,是享福呢。”   “享福?谁不知道,他们家那个二少爷,是个……”   虽然明明知道隔墙无耳,但常年萦绕在江城人心中的畏惧,还是让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谁不知道他是个怪物。”   姨妈顺着他的话说:“你也知道顾家二少爷是怪物,他们家开口要的可是你的亲女儿,你舍得把容容送过去吗?”   “那……那你也不能把边边送过去啊!”   “一个是外甥女,一个是亲女儿,你说我怎么选?”   话题终于在姨父沉沉的一声叹息中,结束。   而边边知道,她的命运也在这一声叹息中,被彻底修改了。   ……   顾家的二少爷是个怪物,这在江城并不是秘密。   人们口中所谓的怪物,不加引号,也不是比喻或者修饰词。   当年江城的那场核泄漏灾难,死了很多人,却独独只有一位幸存者,他的名字叫顾怀璧。   十多天后,最后一批救灾人员穿着防辐射服赶往泄露区,进行最后的检查。他们意外地看到一个六岁的少年蹲在石头上,冷漠地望着他们。   救灾人员惊呆了,整个泄露区已经没有活物了,甚至就连飞虫走兽都不见一只。这个少年,他究竟是怎么在完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在这里独自存活了十多天!   这件事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顾少爷基因突变,这才熬过了核辐射灾难;   也有人说顾少爷厉鬼附身,已经不是人了;   更有甚者,说他爬出来的时候,浑身长满了褐色的毛发,像只凶狠的野兽……   传言真实性不可考,但是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这位顾二少,的的确确不是正常人。   他阴冷又孤僻,凶狠又残忍,而且会不定期发病,发病的模样相当可怖,宛如恶鬼。   几乎没有人敢靠近他。   这些豪门贵胄之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迷信,买房要请风水师看盘,给孩子取名也要重金求字……   顾家求医无门,只能请了大师帮忙,看有没有办法,能让顾怀璧早日康复。   大师金指一点,便点了顾家大宅正北面遥望的一栋居民楼,说顾少爷命中贵女便在此处,只要她好端端呆在少爷身边,可保少爷一生无虞。   顾家父母又问了,那这位贵女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啊,什么星座啊……   大师说:“贵女正值豆蔻之年,别的信息,就不可透露了,不过我再送你们十六字箴言,千万记住。”   “大师请讲。”   大师故作玄妙地扬了扬拂尘:“青梅竹马,朝夕相伴,不离不弃,一生无虞。”   大师留下悬念,然后拿着高额支票,拂尘而去。   于是顾家父母锁定了这栋居民楼,逐一调查、排除,找到了十三岁的郑想容和十二岁的边边。   郑想容是姨父姨母的独生女,而边边是他们的外甥女。   边边的母亲在边边很小的时候,便患了肿瘤疾病,离世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长年在外地工作,于是边边跟着外公外婆在水乡小镇长大。   水乡小镇没有中学,所以边边小学五年级离开家乡,来到江城求学,暂住在姨妈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姨妈作为家中主母,操持繁重的家务,所以对于这位外甥女的投靠多有怨言。   边边也不是平白来投靠他们的,他的父亲每个月都会寄来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这些钱汇入姨妈账户里,几乎养活了半个郑家,所以他们才同意接收年幼的边边。   姨妈家在市中心拥有一栋八十平的居民住宅,天长日久,容纳这一家四口也嫌拥挤。   恰是姨妈的怨气日益深重的时候,顾家叩响郑家大门,说明来意,希望能将他们家的女儿留在顾家养一段时间,和二少爷熟悉熟悉,之后她再回郑家都没关系。   只要孩子认识了,一起念书学习培养感情,相伴长大也算结一段善缘,同时还能护住顾少爷的周全……   姨妈心里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顾家虽未明说,但言辞间的意思,只要能救二少爷的命,会给他们一笔不菲的感谢费。   江城人人都说,顾家少爷是个基因变异、茹毛饮血的怪物,呆在他身边怕是连命都没有了吧。   毕竟……当年的灾难死了多少人啊,这个孩子好端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还能是正常人?   姨妈可舍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过去受苦,于是筹谋着要把边边送过去。   一则解决了家里住宅拥挤的问题,二则……   女儿郑想容今年小升初,上贵族学校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有着落了。   ——   那个阴雨绵绵的早春,边边拖着跟她身高相差无几的行李箱,离开了郑家。   姨父的黑色桑塔纳已经等候在了路口。上车前,边边回头,看到表姐郑想容趴在二楼的窗边,得意洋洋地冲她笑。   郑想容之所以这么高兴,因为妈妈说过,边边是去给顾家当佣人使唤呢,而且顾家给了不少感谢金,足以支付她进贵族中学念书的学费了。   郑想容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边边。   当初知道有乡下表妹要进城念书的时候,郑想容还大发脾气,说不想和土包子一起念书,会被同学笑话。   表妹进城以后,郑想容惊愕发现,“土包子”竟然并不土,恰恰相反,她容颜清丽,皮肤如初雪般纯白,头发乌黑如绸缎,杏眼盈盈,漂亮得宛如林间精灵。   城市女孩的优越感在见到边边的第一面,便被击得粉碎。   于是嫉妒的毒蛇吐着信子,常年累月地盘踞在了郑想容的心头。   这次能把边边送去当佣人,郑想容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哼,就算你长得比我漂亮又怎样,乡下土包子,只有当佣人的命!   郑想容出于胜利者心理,终于有了几分姐姐样子,上车前语重心长对边边说:“学习可以改变未来,就算当佣人,你也不要放弃学习,至少要拿到初中毕业的文凭吧,将来出去打工,也别当文盲。”   边边对郑想容道了谢,也祝她在贵族学校一切顺利,学习进步。   一路上,姨妈都很不放心地叮嘱边边:到了顾家,不要表现得土里土气,让人一眼就看出你是乡下小地方来的野丫头,平白招人讨厌。   见边边不以为然,她还威胁边边:“如果顾家把你送回来,我可不会再收留你了。”   于是边边乖巧地点头。   顾家大宅建在市区胡同巷深处,四合的王府花园格局,不算荒僻,却也不喧闹,闹中取静的一处所在。   王府花园修建年岁有些早了,大概是九几年的时候建起来的。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还住在筒子楼里,能够在江城的市中心拥有一处带小湖的王府花园的人家,可见家底何等丰厚。   顾家大宅周围的筒子楼都陆陆续续被拆迁,修建了高层居民住宅和写字楼,因为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业地段。   唯独王府花园被保留了下来,可以说是相当惹眼了。   阴沉沉的天空下,边边望着面前这栋略显老旧阴森的大宅,她知道,她宿命的少年……正站在这座大宅最深处的阁楼中,等待着她。   ——   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夫妇俩,亲自候在门边迎接,足见他们对于边边到来的重视。   而边边也知道,她来顾家,绝非像表姐郑想容所说的那样,是来当佣人的……恰恰相反,她在顾家的生活,可能比在郑家要好过许多。   顾家主母杜婉柔便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个温柔的女人,她牵着边边的手进了屋,亲自带她参观花园。   姨父姨母以及非要跟来的郑想容,也有幸亲临顾宅参观。   毕竟,整个江城,谁不想进到这座王府花园看看西洋景,看看真正的世代豪门,过的是怎样安逸舒适的生活。   如果不是边边,他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进到这座王府花园。   王府花园很大,绿荫丛生,道旁的花草被修葺得整整齐齐,丝毫不敢胡乱生长。边边从周围修葺的植被就能看出,这一定是有规矩的人家。   顺着林荫道入内,便是视野广阔的小湖,环湖错落分布着几栋房屋,首栋是顾家父母的大宅,其次便是几个子女的独栋宅院。   而杜婉柔带着边边来到了花园最深处一处宅屋,说这里就是她的房间。   边边不可置信地望着这栋漂亮的双层欧式洋房,这一整栋小洋房,是她的“房间”?   不仅仅是边边,就连姨父姨母都惊呆了,尤其是郑想容,她看着这栋漂亮的小洋房和花园里那些漂亮的花草,手紧紧攥着衣角,指骨捏出了粉白色。   这一切,原本应该属于她。   顾家主母杜婉柔对边边说:“以后你和怀璧就生活在这栋宅子里,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不必拘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母亲。”   怀璧是顾家二少爷的名字。   边边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听到这句话的姨父姨母,神情很复杂,他们真的以为送边边过来,是来给顾家当佣人使唤的。   谁知这一路走来,顾家佣人多不胜数,哪里需要边边做什么粗贱活儿。   边边根本是过来享福的啊!   他们追悔莫及,早知道,就把自己女儿郑想容送过来,让她也过一过富家小姐的生活。 第2章   重生回来,对于要去顾家生活的事,边边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抗拒了。   上一世的今天,边边被姨妈姨父拉扯着送到顾宅前,她声嘶力竭地哭喊,抱着花园栏杆,死都不愿意进门。   她说她好害怕,不想和怪物呆在一起,怪物会把她吃掉的!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也让顾家的父母感到相当尴尬和为难。   因为女孩的抗拒,没几天,他们就把边边送回了郑家。   边边人生的悲剧,便自那时候开始了……   姨妈因为她的任性而失去了高额感谢金,对她态度一落千丈,把家务活都丢给她做,且对她动辄打骂,视她为眼中钉。   边边的成绩越来越差,没能考上大学,只能辍学外出打工,饱尝人世辛酸,世道艰险。   二十三岁那年,她遇到了当初她死也不愿意接近的男人——顾怀璧。   那天,江城最奢靡的高端会所正在举办一场盛大拍卖会。   边边被装在四四方方玻璃箱里,高光灯自头顶打下来,照着她白皙柔嫩的肌肤,她穿着兔女郎的衣服,供人玩赏参观。   那时候的边边,拥有让全城男人为之疯狂的倾城美貌。   兔女郎边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眼泪簌簌直流,真的宛如被吓坏的小兔子一般。   这副受惊模样,更是挑起了男人疯狂想占有她的欲望,纷纷为她开出了天价。   西装革履的顾怀璧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她,漆黑的眸底涌动着波澜。   倏尔,他不过扬了扬指尖,便有无数穿黑西装的男人闯入拍卖会,控制了现场,报警抓捕这场非法交易的所有涉事人员。   边边惊惶地望着四周,不知所措。   顾怀璧缓缓起身,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她目光惊颤,不敢接触他的眼睛,只望到他颈项处——   西装衬衣将他那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封锁,显出几许淡淡的禁欲气质。   边边战战兢兢抽回了目光,抱着膝盖坐在玻璃碎屑中,害怕极了。   倏尔,男人脱下西装外套,披挂在了她身上,掩住了她大片白皙的肌肤。   昂贵的西服材质虽硬,却带了男人的体温,边边觉得很温暖。   那是她第一次抬眼看他,那个人们口中已经基因变异的可怕“怪物”。   “怪物”竟然一点也不丑,他五官精致到无以复加,深榛色的瞳子仿若有光,神情高冷矜贵,每一寸皮肤都宛若造物的神迹。   边边惊为天人。   哪里是怪物,他分明就是神明!   ……   边边无数次回想初遇顾怀璧那一天,她会将其称之为“逢魔时刻”。   因为后来,顾怀璧坐拥整个顾氏集团企业,手段狠辣而冷酷,以集团巨额资金暗地里注入疯狂的基因改造研究,妄图颠覆整个人类的基因库。   他被处以死刑。   重生回来,边边不会再因为惧怕而远离他了。如果她真的是他生命中的“贵女”,那么边边希望能改变他的命运,以报他当年施衣之恩。   ——   在顾家度过的第一晚,无事。   二楼共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她的房间,另一个就是顾怀璧的房间,家中还有一位照顾起居的佣人周婶,周婶不住在小洋楼里,而是住在单独的佣人楼。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栋几百平的小洋楼,就只有她和顾怀璧两人独居。   这也是大师留下的十六字箴言特意强调过的——青梅竹马,朝夕相伴,不离不弃,一生无虞。   当晚,边边吃到了一顿丰盛的大餐。顾家厨子的手艺当真精湛,普通的鸡鸭鱼肉,在大厨的手下,都能翻出花样来,边边以前可从来没有吃到过这般美味精致的菜品,比大酒店的饭菜还好吃呢。   因为满桌的饭菜,只有她一个人吃,顾家少爷从始至终便没有出现过。   边边不想浪费,吃得肚子都圆滚滚地撑起来了。   饭后,她问周婶:“怀璧哥不在家吗?”   周婶收拾着碗筷,和善地回答道:“少爷在家的。”   “咦,那他不吃饭吗?”   “他在房间里单独用餐。”   “哦。”   边边点了点头,她是觉得,这么丰盛的饭菜,一个人真的吃好浪费。   晚上,边边将自己的衣物细软放进衣橱中,却发现,衣橱里已经挂满了好多漂亮的裙子,都是她的尺码。   周婶说这是杜婉柔先为她准备的,她可以任意穿戴。   边边拿出这些漂亮裙子,在镜前试穿,表情里透出惊喜之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看的裙子。   可是过瘾之后,她还是没有动这些衣裙,连吊牌都没有扯。   她将自己衣服叠好房间柜子里。   老爸说,人穷志不短,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再说,爸爸赚了钱就会给她寄漂亮的裙子。   虽然吧……这些裙子大多都被郑想容霸占了,但她也并非落魄到缺衣少食的地步。   边边写完了作业,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难以入眠。   她太好奇了,想知道少年时的顾怀璧究竟是什么模样,才会让周围人这般惧怕。   上一世,她印象中那匆匆一面的男人,分明就是个翩翩美少年,浊世佳公子。根本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狰狞恐怖,什么基因变异,厉鬼缠身,还变成野兽……   谣言真是可怕。   就在边边思绪恍惚之际,她听到门外传来了走动的声音,步子迈得很沉,这绝非仆人的脚步声,因为这个时间,仆人应该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所以,顾少爷从房间里出来了?   边边从床上一跃而起,踮着脚尖,捏手捏脚来到门边,轻轻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观看。   她房间正对面,便是顾少爷的房间,房门开着,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倏尔又听见哗啦啦的水声,顾二少应该是在接水吧。   边边准备在门边蹲守,等到少年回来,她就能一窥真容了。   几分钟后,脚步声从楼道间传来,他上楼了!   边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转角。   窗外下起了雷暴雨,闪电轰鸣,时不时白光乍起,将漆黑的屋子照得透亮。   边边首先看到一抹黑影,黑影在转角处停了下来,仿佛是知道她在偷看似的,就是不肯再往前一步。   边边心跳打鼓,渐渐有些害怕了。   就在下一道闪电照亮整个楼道的刹那间,一个头上长满了褐色毛发的怪物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怪物兽头人身,张着血盆大口,扑到了边边门边。   边边吓得惊声尖叫,整个人跌坐在地,三魂吓跑了两魂半。   怪物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瞳,挑起一抹寡淡的冷色。   听到惊叫声的仆人周婶闻讯赶来,打来了房间灯,急切嚷嚷道:“少爷,你不要吓唬边边小姐啊!”   顾怀璧转身回了房间,扯下了脑袋上的兽头面具,扔在地上。   兽头面具滚了两圈,落到边边脚畔。   那个宛如神明般英俊的少年,回头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眼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边边惊魂未定,捂住胸口,靠着墙,大口地喘息着。   刚刚真把她吓得够呛。   她蹲下身,打量那个狰狞可怖的兽头,这种吓人道具做得相当逼真,栩栩如生。   固然知道是故意吓人的玩意儿,边边看着也觉得害怕,将那个兽头丢远了些。   好在她看到了顾少爷的真容,并非面目可怕三头六臂的怪物。   少年蓄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皮肤白出了透明的质感,眼神里还透着几缕轻狂不羁的邪气。   他真好看啊。   ——   次日早晨,边边刚起床洗漱完毕,便听到几个仆人议论说,今天大清早,姨妈便带着郑想容来到了顾宅,说是女儿送错了,要换回来呢。   边边从昨日姨父姨妈那不甘的神情里,已经猜出来,他们后悔了。   她溜达到前厅花园,躲在树后偷看。   花厅的葡萄架下,杜婉柔穿着束身的旗袍,坐在红木雕花椅上,面无表情地喝着早茶。   现在的顾家主母,便不再似昨日那般温和可亲的模样了,神情里显出了明显的傲慢之意。   “之前几次接洽,都说我儿的命中贵女是边边,为什么现在又出尔反尔?”   昨日参观了王府花园,姨妈一夜没睡,郑想容也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夜,非要闹着和边边把身份换回来,凭什么那个乡下土丫头可以去顾家享福,她太不甘心!   “的确是我们不对,弄错了,边边是我们家亲戚,从乡下来的,暂住在我们家,大师所指的‘贵女’,自然应该是我们家想容更贵重些。”   杜婉柔在顾氏集团担任董事长,阅人无数,见惯风云,自然也知道这对母女心里的盘算,必是被昨天的王府花园的繁华迷了眼。   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们,所以态度也轻慢了许多。   “‘贵女’指的是我们小璧的命中有缘人,倒也不是谁身份更贵重的意思。”   姨妈连忙赔笑道:“是是是,不过想容生下来便住在顾宅的正北向那栋楼里,要说有缘啊,她和二少更有缘一些吧。”   杜婉柔狭长的丹凤眼淡淡睨了郑想容一眼,她的模样比之于边边的清秀水灵,是差远了。   她颧骨高,嘴唇薄,眼神中带着狡黠,但又不是机灵,更像是爱耍小聪明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杜婉柔不太愿意将她留在顾怀璧身边,但是思索着姨妈的话语,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边边见杜婉柔似乎是真的意动了,她有些着急,眉头蹙了起来。   她不是舍不得离开顾家,只是不想再回郑家而已。   郑家待她刻薄,她回去必然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呼吸声。   边边回头,望见了顾怀璧。   顾怀璧今年不过十三,却已经出落成了少年人的身板,一米七五的高个子,站在不过一米五的边边身后,简直就像一座大山!   他眉眼精致深邃,细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榛色的眸子清晰透亮,修长的睫毛闪着光,他皮肤比边边还要白,因此微红的薄唇则越发清晰。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宛如镀上了一层神明的光。   边边看呆了。   他拎着野兽面具,倚靠在边边身旁的槐树边,狭长的眼睛掩在挺阔的眉峰之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轻飘飘问了声:“昨晚,吓到你了?”   边边连忙否认:“才没有被吓到。”   一个假兽头面具而已,哪能轻易吓到她。   顾怀璧冷道:“谎言。”   被他那双清美的眸子注视着,边边感觉自己脸颊发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白皙的小手绞着衣角,良久,小心翼翼地问他:“顾怀璧,我能留下来吗?”   顾怀璧转身离开,神情冷漠:“不能。”   她连忙追上去,解释说:“我会很乖,也会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   顾怀璧侧眸扫了她一眼。   女孩肌肤通透白皙如瓷娃娃般,敛着眸子,浅浅淡淡的一字眉,秀气柔婉,并不似对面花厅的女孩那般刻薄尖锐。   他漠然道:“没有人想留在怪物身边。”   “可你很好看,一点也不吓人,才不是怪物。”   顾怀璧步履微微顿了顿,眼神变得讽刺。   女孩神情真挚,不似作伪。   但是,如果她见到了他疯狂的另一面,恐怕就不会想留在他身边了。   那模样,可比她手里的那个兽头道具,要狰狞千万倍。   女孩可怜兮兮地站在草地上,顾怀璧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他回过身,将野兽面具端端正正戴在了边边的脑袋上,推了推面前的“小怪兽”,让她这样子去花厅。   “把她吓走,你就可以留下来。”   边边戴着怪兽面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她知道不能这样做,顾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她若是在人前失礼,一定会惹杜婉柔生气。   顾怀璧攥住她的衣领,将她拉近自己,眼角扯出一抹邪气横生的笑意——   “想留在我身边,就要听话。” 第3章   杜婉柔琢磨着姨妈的话,心说并非没有道理。   边边是一年前来到江城投靠亲戚,而郑想容却是一直住在顾宅正北向的那栋居民楼中,如果按照大师所指,方位很重要的话,那么郑想容的确比边边更适合留在顾怀璧身边。   但杜婉柔也不是按部就班的死板之人,这些神乎其神的玄事,本就不可尽信,她只是为了求一个吉兆,求一个安心,才找来所谓的“贵女”,陪着顾怀璧。   因此,倒不必非谁不可。   杜婉柔望向郑想容,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小,眼神里藏不住事,对于富裕生活的极度渴望,已经写在了她那急不可耐的小脸上。   杜婉柔深知,小孩子渴望一件东西的力量多么强大。   她虽然看不上郑想容,但也不会与小孩子计较,只说道:“外面都在传言,说我儿子面目狰狞可怖,并非正常人。你若留下来,就是要和他当朋友,一起上学放学,回家一起写作业,就算别的同学讨厌他,你也不能讨厌他,这样的朝夕相处,你不怕吗?”   郑想容脸上立刻浮现了畏惧之色,眼神闪躲,牙齿打颤:“我……我……”   不怕是不可能的,顾怀璧如果真的如传言所说那么可怕,郑想容简直不敢想象怎样去面对他,还要朝夕相处,简直是噩梦啊。   可是,在这华丽的王府花园当富家小姐的诱惑,就像毒苹果一样,引诱着她。   姨妈在背后轻轻推了推她,她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不、不怕,我愿意和顾怀璧当好朋友,陪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郑想容看见远处的草地上,站着一个狰狞的“野兽”!   野兽满头鬃毛,张着血盆大口,望着她,仿佛要将她一口吞掉。   郑想容“啊”地惊叫了一声,慌忙跑到姨妈的身后躲起来,大叫道:“妈妈,怪物来了!好可怕啊!呜呜呜,妈妈我要回家!”   姨妈也被那“野兽”吓得连连后退,捂着胸口直叫:“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杜婉柔望了草坪上的那只“野兽”,个子瘦瘦小小,战战兢兢,一看就是昨天那个新来的小丫头边边。   顾怀璧抱着手臂倚靠在树边,深邃的眼底浮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杜婉柔已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自己儿子这般笑过了。   顾怀璧性格孤僻又古怪,大部分时候都是独处,从不与人交流。   昨晚听佣人说他吓唬了边边,杜婉柔还觉得惊诧,从来没见他有这样的兴致去捉弄别人。   没想到这会儿,他竟又撺掇着这老实温顺的女孩去吓唬别人,倒像是结成了“同盟”。   杜婉柔非但没有不高兴,心底反而生出些欣慰之意,终于有人愿意接近自己的儿子,愿意陪着他搞“荒唐”的恶作剧。   但杜婉柔终究没有失了一家主母的风范,严肃地对边边道:“边边,到别处去玩,不要这样恶作剧,太不礼貌了。”   面具下,边边都快哭了,她也不想这样,可顾怀璧……   顾怀璧迈着散漫的步子走到花厅,揣兜里的手伸出来,牵过了“小怪兽”的手,漫不经心道:“是我的主意。”   边边惊讶地望向顾怀璧。   少年五官清冷,看也没看她,只是随意地扯着她的两根手指头,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揽了揽。   这个动作,宣誓主权的意味相当明显。   杜婉柔看出来了,他不仅接受了边边,甚至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郑想容吓得快往桌子底下钻了,根本不敢看顾怀璧,嘴里直念叨:“不要吃我,怪物不要吃我!”   顾怀璧冷笑:“吃你,老子反胃。”   杜婉柔瞪了顾怀璧一眼,但也没有过多责怪他,他性子就是这样,看不上眼的人,不会给半分颜面。   作为顾家的少爷,他无需给谁颜面。更何况,是郑想容失态在先。   杜婉柔对姨妈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失礼了,既然令爱这样惧怕我们家怀璧,留下来以后生活也会每天担惊受怕,我们也不愿意吓着这女孩。”   杜婉柔又望了他身后的边边一眼。   她倒是淡定,戴着他给的面具,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边,任由他牵着。   “让边边留下来,无需再多言了。”   姨妈见大局已定,无可挽回了,只能强挤出微笑,说道:“这样也好,不过边边是乡下野丫头,没什么教养,希望不要冒犯了你们啊。”   杜婉柔淡淡道:“只要怀璧喜欢,任何事都不是大事。”   此言一出,姨妈便立刻明白了,如果这位大少爷不喜欢的人,即便是杜婉柔,也没有办法作主,把谁强塞到他身边。   姨妈尴尬地笑了笑,牵着腿脚发软的郑想容离开顾宅,临走的时候又望了顾怀璧一眼。   他模样周周正正,看起来和正常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可见外面传言,也不可尽信啊。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哦,对了。”杜婉柔忽然开口,姨妈立刻转身,期待地望向她,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给边边的感谢费,我会以汇款的方式,亲自交给她的父亲。”杜婉柔看着姨妈,冷冷地笑了笑:“就不劳烦你了。”   姨妈脸色大变:“这怎么可以!你明明答应了给我……”   杜婉柔理所当然地说:“边边愿意留在怀璧身边,陪伴他,我打心眼里感谢边边,这笔钱会转交给她的父亲,作为她将来的学费也好,嫁妆也好,总之,这笔钱应当用在她的身上,合情合理。”   姨妈当然没有办法反驳杜婉柔的话,说白了她连边边的监护人都算不上,这钱……杜婉柔给她是可怜她,若不给她,她也要不来。   可是如果没有这笔钱,女儿郑想容是根本不可能进入私立学校念书的啊。   郑想容也急了,连连拉扯姨妈的衣角:“妈,这怎么行呢。”   而杜婉柔已经起身进了里屋,淡淡喃了声:“送客。”   两个花园的安保走过来,看样子是要撵人离开了,姨妈心里又气又悔,愤愤地望了边边一眼。   边边的手被顾怀璧紧紧攥着,拉扯她朝小洋楼走去。   她腿短,步子迈得小,几乎跟不上少年的步伐,不过他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边边知道,她颠沛流离的命途轨迹,在得到他庇护的那一刻,便已经被彻底改写了。   ——   边边现在念小学六年级,还有三个月便是小升初考试了。   嘉德中学是私立学校,也是全城最好的中学,拥有一流的师资力量,高中部的高考一本上线率几乎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也就是说,这个学校的学生绝大部分都可以考入重点高校。   边边真的很想进嘉德中学念书。   后来边边给爸爸打电话,聊到了这个问题,爸爸当然全力支持边边的学业,只说学费不用担心。   边边家境其实不错,虽然她从小生活在小镇的外公外婆身边,但是她的爸爸学历高,在北地的一家外企软件公司上班,工资不低。   很快,杜婉柔也找到了边边,问她快中考了,有没有理想意愿的中学。   边边只说还没有想法,看到时候分数够报哪所学校吧。   倒是杜婉柔率先提出来:“顾怀璧应该会进嘉德中学念书,我希望你能跟他念同一所中学,当然,也不强求,看你的意愿,学费方面不用担心。”   边边心跳砰砰加快了,她略带期盼的神情,杜婉柔一目了然,看来这丫头是心仪嘉德中学,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边边品性纯良,不愿意占顾家的小便宜。   杜婉柔对这个小姑娘,不由得更喜欢了几分。   “怀璧虽然保留了小学学籍,却因为身体原因,从没有去过学校,一直由家里的私人老师教导。他很少和同龄人接触。”   杜婉柔望着边边,柔声说道:“但这样自我封闭终究不是办法,初中我会让他去学校念书,和同龄的孩子相处,但这孩子性格实在古怪,我很不放心,所以还要麻烦你看着他一些。”   这当然没有问题,就算杜婉柔不说,边边也一定会看着顾怀璧。   边边心里琢磨着,现在大家都说顾怀璧是个怪物,但如果他去学校念书了,大家看到他这漂亮的模样,指不定会多么疯狂呢!   不必说,他这般英俊,肯定会有超多的女孩喜欢他。   边边突然有点期待,期待他能快点进入学校念书,大放异彩。   所以边边去嘉德中学念书的事,也算是定下了。   周一,边边来到学校,听到班上的同学们都在激动地讨论着同一个话题,那就是顾怀璧。   “他真的是怪物,有人亲眼看见了!”   “谁看见了?”   “三班的郑想容,上周顾怀璧的妈妈亲自邀请她到王府花园去做客。”   立刻有女生拈酸道:“吹牛吧,郑想容怎么可能认识顾家的人!”   “说是顾怀璧妈妈恳求她和顾怀璧当好朋友,但是她拒绝了,因为她亲眼见到顾怀璧是个怪物,脸上长满了鬃毛,牙齿很尖,一口就能咬断人的脖子!”   周围女生被吓呆了,半信半疑地说:“哇,要不要这么恐怖啊。”   “真的假的。”   “她还拍了王府花园内部的照片呢,都发朋友圈了。”   ……   同学们围观了郑想容炫耀的朋友圈,便对此事深信不疑,笃定了顾怀璧真的是个怪物。   “顾怀璧不是怪物。”   一旁闷不吭声的边边忽然开口道:“他是个普通男孩,那个兽头,只是一个吓唬人的道具。”   同学们看向边边,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见过顾怀璧吗?”   “她怎么可能见过顾怀璧。”   “她是郑想容的妹妹,说不定她们一起去过顾家呢。”   “可郑想容说只有她一个人去过。”   ……   同学们自顾自地议论开了,边边咬紧了下唇,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些同学们大多只对谣言感兴趣,真相反而无人问津。   譬如她说顾家少爷不是怪物,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可谁真正听进去了?大家都笃定顾怀璧是脸上长毛的怪物,这多炸啊,说出去多能引起关注啊!   边边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他们亲眼见到,谣言也许就能止息了。   晚上,边边躺在床上,屏息凝神听着门外的响动。   顾怀璧白天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极少出来活动,所以白天边边很少能见到他。   只有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着了,隔壁房间门才会“呜呀”一声打开。   随后会听到沉闷的脚步声,出门,下楼,在客厅里活动。   他会出来喝水,开冰箱找找吃的,或者到院子里去散散步。   顾怀璧看似正常,其实也有很多反常的地方,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杜婉柔都不让他去学校读书呢?   边边听见顾怀璧进了房间,她连忙起身出门,来到顾怀璧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顾怀璧?”   房间里没有回应,但是房间门却没有关上,她轻轻敲门,于是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我能进来吗?”   他依旧没有回应。   “我数到三,你不说话,我就进来咯?”   “一、二、三……”   边边深呼吸,推门而入,房间好暗好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所以他在房间里也从来不开灯吗!   “顾怀璧,你在不在?”   这太奇怪了,如果房间里有人的话,是绝对不会这般安静。因为人会呼吸,会心跳,而此刻,房间里却是死一般的静谧,仿佛他已经融入了黑夜里。   边边紧张了起来。   阳台边有唯一的光源,来自楼下的路灯。   边边摸黑走到阳台边,终于看到了顾怀璧。   少年坐在阳台栏杆之上,抬头凝望着天边那轮弯月。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仿佛漫着冷冷的一层清辉,漂亮得令人窒息。   他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语调疏懒——   “夜深不睡觉的小孩,会被怪物吃掉。”   “唔……我马上就去睡。”   边边见他坐在二楼阳台边,长腿垂于外侧,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的,她连忙招呼道:“你快下来,坐在那里太危险了!”   边边看得是惊心动魄,连忙跑过去,急切地想将他拉下来,而少年却站立在了阳台栏杆之上,身体保持着诡异的平衡。   正常人无法做到这样轻盈而平衡地站立在不过几厘米宽的铁栏杆上。   “……好厉害啊。”   边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样居然不会摔跤。”   顾怀璧轻盈落地,冷淡地喃了声:“少见多怪。”   这就厉害了,那她以后可有的吃惊了。   “晚上不要出房间门。”   他看也不看她,走进屋里。   边边连忙追上去:“我有事要找你的,我想借你的道具,就一天,可以吗?”   “理由。”   “我想带到学校里,吓唬别人。”   “幼稚”   “……”   边边心说,幼稚就幼稚吧,只要能借到他的面具,带到学校给同学们看,同学们应该就会明白,其实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边边望着黑乎乎的房间,顾怀璧进来以后,直接就融入了黑暗里,完全见不到人了,只能从他的声音辨别他的方位。   “你能不能借我?”   “不能。”   她真挚地恳求道:“我保证不会弄脏,也不会弄丢,顾怀璧,求你了。”   黑暗中,脚步声越来越近,边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紧张又害怕。   她感觉黑暗中的少年已经站在了她背后,耳朵边有热乎乎的气息传来,冰凉的薄唇贴在了她的耳畔。   他开口,嗓音冷沉——   “再多废话一个字,老子把你耳朵咬下来。 第4章   “再多废话一个字,老子把你耳朵咬下来。”   边边落荒而逃,跑出了顾怀璧的房间门,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抽抽气,心说不借就不借嘛,干嘛这样吓唬人!   黑黢黢的房间里,隐隐约约能看见少年冷漠的身影。   边边腿肚子都在打颤,委屈巴巴地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兽头面具忽然从门里滚了出来,停落到她脚边。   “只借一天,别弄脏了。”   黑暗中的少年,语气听着似乎格外不爽。   边边捡起兽头面具,惊喜地说:“谢谢你!”   “快滚。”   边边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了房门。   ——   次日清晨,边边将兽头面具带到班级,放在了桌上。   很多同学都被这个狰狞的怪兽面具吸引过来围观,女生们很害怕,不敢靠近,男生们却觉得很刺激。   “哇,边边,这个好酷啊,能借我戴吗?”   “不行哦,只能看,不能碰。”   顾怀璧特意叮嘱了边边,她可以戴,但绝对不能借给别人,如果沾了别人的味道,他会觉得很恶心。   “这兽头做得也太逼真了吧。”   “我也好想买一个,在哪里买的啊。”   “这做工看着应该不便宜吧。”   ……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而边边将面具戴在自己的小脑袋上,望向他们:“我像不像怪物啊。”   “太像了,戴上这个,直接化身兽人啊!真酷!”   “这个面具,是顾怀璧借给我的。”   男孩们面面相觑,又望了望那个血腥狰狞的兽头面具。   “不是吧!”   “他不是怪物啊?”   “你和他很熟吗?”   ……   “顾怀璧不是怪物,他是个正常的男孩子。”边边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感兴趣的男孩解释。   小学六年级,基本明白是非的能力都有了,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对于顾怀璧究竟是不是怪物,心存疑惑。   听到边边这样说,他们心里也更倾向于相信顾怀璧的确不是怪物。   就在这时,班主任走进了教室,被戴面具的边边吓了一大跳。   边边赶紧取下面具,想藏进抽屉箱里,可是面具太大,箱子根本藏不住。   班主任怒声说:“陈边边,谁让你带这个东西来学校吓人的?”   “……对不起。”   “现在是冲刺的关键时期,你这样贪玩怎么考初中,把面具给我,没收了!”   边边抱着面具连连后退:“可……这不是我的,我要还给别人。”   班主任三两步上前,想夺过面具,可是边边抱着面具跑出了教室,不给他拿到。   边边五年级转学过来,勤奋好学,性格也是温婉老实,从来没见她这般违逆过班主任的意思。   班主任很生气,让边边把家长叫来学校。   可是班主任万万没想到,他叫来的家长会是顾氏集团的副总杜婉柔女士。   这个平时只会在电视财经台和新闻里看到的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现在站在边边的身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边边现在归我们顾家看管着,她出现任何问题,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方面,老师您都可以告诉我。”   杜婉柔女士说话得体,不卑不亢,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也丝毫没有架子。   班主任指了指桌上的兽头道具:“孩子面临升学,压力大可以理解,但是把这个东西带到学校来吓唬同学,也实在过分了。当然,陈边边一直都是好孩子,学习也很努力,所以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杜婉柔望了那面具一眼,脸上浮现无奈之色:“不怪她,这是我儿子的玩具,两个孩子闹着玩,过火了些,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不会让他们再这样胡闹了。”   杜婉柔还是相当护犊子的,班主任是准备要没收面具,给边边一点教训。可杜婉柔临走的时候却二话没说,直接把面具带走了,班主任自然也不好强留。   回到家中,边边向杜婉柔道歉,杜婉柔没有责怪她,只问道:“这面具,是怀璧给你的?”   “是我问他要的。”边边把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我求他借我玩玩。”   杜婉柔眸色里浮现一丝不可思议,她太了解自家儿子了,顾怀璧性格傲慢又自私,且相当护食,自己的东西绝不会容忍别人碰一下。   哪怕是家里的兄弟姊妹,都讨厌他,害怕他,躲他远远的。   他居然会把最喜欢的玩具给边边带到学校去玩。   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渐渐开始觉得,边边也许真是顾怀璧命中的“贵女”,而大师所说的那句话,或许能够应验。   青梅竹马,朝夕相伴,不离不弃,一生无虞。   若这女孩真能护住顾怀璧一生无虞,那就真是福报了!   ……   晚上,边边趴在书桌边写作业,一道清淡低沉的嗓音忽然从窗边传来——   “蠢货。”   边边抬头,看到顾怀璧不知何时竟坐在了她房间的飘窗上,半垂着一条腿,背靠着窗框,悠哉悠哉地倚着。   她惊呼:“呀,你怎么会……”   窗下距离地面十多米,虽然有檐,但是非常狭窄,这少年是飞檐走壁过来的吗!   顾怀璧轻蔑地说:“少见多怪。”   这句话都快成他的口头禅了,因为他真的每天都能让边边大跌眼镜。   “顾怀璧,你练过武功吗?”边边好奇地问:“轻功,气功什么的。”   “没有。”   “那你怎么会飞啊。”   顾怀璧嫌弃地睨她:“土包子。”   不知道为什么,郑想容叫她土包子,她觉得很难听很不舒服,可是顾怀璧这样子叫她土包子,她却感觉挺舒适,或许是因为少年调子里没有恶意。   “我东西呢?”   他是来问她要面具了。   边边连忙将面具从书包里取出来:“差点就班主任没收了,好险哦。”   顾怀璧接过面具,放到鼻下嗅了嗅,眉头蹙了起来。   边边忐忑地问:“怎么了?”   “你把它给别人碰了?”   “是差点被班主任没收,后来杜阿姨又帮我要回来了。”   顾怀璧面带嫌弃之色:“你班主任是男人,四十多岁,秃顶,喜欢用香水?”   边边睁大眼睛,这下子是真的被震惊了:“天呐!你……你是神仙吗!”   “味道太恶心了。”顾怀璧将面具扔给边边:“不要了。”   边边知道这面具是顾怀璧的心爱之物,居然就这么不要了。   她接过面具,放到鼻下嗅了嗅,没有嗅到面具什么奇怪的味道。   真的假的,他狗鼻子吗,这也太灵了。   顾怀璧又翻上了窗户,准备离开,边边连忙拉住他:“哎,等下。”   然而就在她碰到他的手那一瞬,顾怀璧忽然敏感地抽回手,藏在背后,怒喊:“别碰老子!”   边边被他突然抬高的音量吓得退后了两步,缩回手,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我是想说……你要不要走门,翻窗太危险了。”   顾怀璧没理她,纵身一跳,便消失在窗边。   边边扑到窗边向下看,黑夜里,少年身形敏捷而矫健,攀着墙壁,三两下便翻回了走廊的天窗里。   边边怔怔地坐回椅子上。   她恍然想起来,无论任何时候,少年的手好像都是戴着薄薄的黑色皮手套。   不仅如此,现在气温回暖,他都是一直穿着长袖长裤,衣领直束到脖颈,将他的身体一丝不苟地包裹了起来。   他的身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么?   ——   后来边边发现,顾怀璧的愤怒时间,永远不会超过一夜。   一夜之后,他就像是被清洗了记忆一般,不会记得之前和她发生的任何不愉快。   其实本来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顾怀璧不介意,边边自然更不会放在心上。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对她视而不见,没有搭理她,但好在也没有赶她走。   于是边边也万般小心,像小兔子一般安安静静,避免惹他不高兴。   楼下后花园有一架陈旧的铁链秋千,顾怀璧经常深夜里一个人站在秋千木板上。   边边托着腮帮子趴在窗台边,望着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少年。   他似乎并没有用力,秋千就能荡得老高,每次见他荡起来,边边都会紧张地惊呼,生怕他保持不住平衡摔下去。   毕竟没人是站着荡秋千的啊。   有几次,边边蹑手蹑脚地靠近他,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荡秋千的,不过还没等她靠近,顾怀璧便跳下秋千,离开了。   边边一个人站在秋千旁,想坐上去玩玩,但又有些不敢。   顾怀璧占有欲极强,也很自私,他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触碰。   边边在秋千架边站了几分钟,还是没敢坐上去。   树下,顾怀璧远远望了望她,眸光渐渐转深。   ……   那天下午,边边放学回家,刚放下书包,便看到少年一个人出了院子。   顾怀璧鲜少白日出门,她心下好奇,赶紧跟了上去。   顾怀璧独自来到后花园的小山坡前,偏头望向身后槐树——   “出来。”   边边心虚地从树后面站出来:“你去哪儿玩啊?”   “出去转转。”   边边知道今晚杜女士要出席重要的晚会,很晚才会回来。   “那为什么不走正门啊?”   见他不言语,边边知道他应该是被禁足了。   反正自从她住进王府花园,就没见顾怀璧离开过这里。   “杜阿姨不准你出去的吗?”   少年没有回答。   “她为什么不让你出去啊?”   顾怀璧终于极不耐烦地喃了三个字:“你很吵。”   女孩立刻噤声。   ……   王府花园前后门都是专门请了保安守着,而四合围墙也带了两米高的防盗的电网。   不像是防贼,倒像是…防他。   但是有一段围墙靠了小山坡,没有装电网。爬上面前这段几乎垂直的小山坡,就能够顺利出逃。   边边看着那道凹凸不平的山壁,惊愕地说:“你不会是想……翻出去吧!”   少年已经跃跃欲试地拉伸着手脚,准备攀爬。   “不行,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他压根不搭理边边,已经来到了围墙下,准备徒手攀爬。   边边跑过去,使劲儿攥住了顾怀璧的衣角,她不想让他冒险。   “你听我说,你要是摔下来……”   少年回头,那双狭长的眸子挑了她一眼:“我数到三,再不松手,你会后悔。”   “你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啊!”   “1.”   “顾怀璧,我求你了。”   “2.”   “我……我不会松手的!”   边边紧紧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决绝姿态。   就算他现在把她吃掉,她也不会松手。   少年唇齿间捻出那一声清脆的“3”。   边边只感觉自己被拦腰提了起来,脚尖脱离了地面。   “啊!”   她以为顾怀璧会把她扔出去,没想到他竟将她扛在了肩膀上,稳稳地拖托起来。   二话没说,他爬上了围墙。   边边被他带离了地面,只能死死地抱住他的脖颈,腿也宛如八爪鱼一般,用力勾住了他的腰。   “啊!”   “闭嘴。”   少年狠声威胁:“再叫,老子把你扔下去。”   边边低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惊惧地闭上了嘴,乖乖趴到了他的背上:“你……千万小心,别摔了……”   她的声线都在颤抖。   “放心,摔下去你也给老子垫着。”   “呜。”   边边都要哭了。   少年身板骨架好像比同龄的小孩要更加饱满成熟,肩背宽阔,已经初具青年人的轮廓了。   他发育得比边边要好得多,趴在他身边,瘦弱的边边还是个小豆芽。   “抓紧。”顾怀璧提醒她:“你自己掉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边边只能将双腿夹在他硬邦邦的腰上,手也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整个缠在他身上。   顾怀璧跳到围墙上,然后徒手翻上山壁,像攀岩一样,抓着山壁的凸起处,一点点向上攀爬。   边边看着他粗壮的手臂,手臂藏在单薄的衣服下,却隐隐能看出肌肉的轮廓。   真是好人家的小孩,每天吃得有营养,身子骨也长得结实。   在她以前住的小镇上也有许多男孩会爬树翻墙,但是他们绝对赶不上顾怀璧这样飞檐走壁的好身手,徒手攀岩就跟玩儿似的,而且还背着她。   边边回头,发现他们已经离地面十多米,她心里噗噗打鼓,紧张得都快要窒息了。   “我……我害怕。”   “抓紧。”顾怀璧沉声说:“别回头看。”   边边只能紧闭着眼睛,将小脸埋进顾怀璧的后颈项里。   顾怀璧感受到女孩湿热的呼吸拍在颈边,痒痒的。他偏头深呼吸,嗅到了女孩身体散发的某种味道——   该怎样形容那样的气息,他仿佛看到了蓝天白云;看到鱼跃浅溪,微风拂过青草地;看到雨后的青草露珠,还看到了高山与河流。   顾怀璧忽然停住,深深地呼吸,深深深深地呼吸。   整个嗅觉系统都炸了。   这真是他……完全无法抵抗的味道。   ……   边边不知道顾怀璧在想什么,她太紧张了,只能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   几分钟后,顾怀璧顺利爬上了山坡。   山坡上视野格外开阔,能够俯视整个王府花园的四合格局,湖面泛着夕阳粼粼的波光,几栋宅子坐落在湖畔,风景如画。   顾怀璧从来没有站在这个角度俯瞰整个王府花园,他那漂亮的榛色眸子里隐隐有了光,却又极力压抑克制着……   边边在他耳边哼哧哼哧地呼吸着,倒像是她翻了几座山似的——   “好可怕,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搞这样的危险运动了,我想回家,呜……”   少年不耐地说:“再吵,把你丢下去了。”   “别、别丢我!”   女孩紧紧地缠着他的脖子,好像真的怕被他丢下去。   顾怀璧嘴角绽开一抹冷笑,他觉得这姑娘可能真是有点傻,什么话都能当真了。   不过跟这样的傻子相处,倒是轻松。   顾怀璧转身要走,边边连忙道:“你放我下来啊。”   “哦。”   他手一松,边边“哎呀”一声,在青草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女孩咬牙切齿说:“你故意的!”   顾怀璧薄唇抿了抿,挑衅地望着她:“对。”   边边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揉了揉疼痛的屁股墩儿,眼睛都红了。   顾怀璧蹲下身,宛如狼一般趴在她面前,缓缓凑近了她,盯着她略有些湿漉漉的黑眸子。   咫尺之距,边边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他伸手将她的脸颊捏住,用力扯了扯。   边边被他弄疼了,抗议的喊了声:“疼!”   于是顾怀璧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扯得边边白皙的脸蛋都红了。   边边终于被他弄哭了,眼睛里滚出几滴泪花来:“顾怀璧,你弄疼我了。”   顾怀璧松开了她,眸子里透出几许困惑之色。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子,不知道女孩子原是这般娇滴滴的生物,绝对不可以粗暴对待。   看着她委屈抹眼泪的模样,顾怀璧心头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就像心里被塞了好多软绵绵的棉花糖,将胸腔填充得满满当当。   边边敛了敛秀气的一字眉,哭唧唧嘟哝:“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下一秒,顾怀璧竟然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她那略带绯红的柔软脸蛋!   边边猛然睁大了眼睛,站起身防备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   这下子,她可比刚刚在他背上还要紧张许多。   顾怀璧站直了身子,身形挺拔,远远望着她,严肃地说:“你是我的了。”   “什么?”   “秋千你可以玩,我的房间也能进,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要再哭了。”   他宣布完边边拥有的“特权”,面无表情地转身下山。   一阵风吹过,她左边脸颊凉飕飕的,依稀能感觉到方才少年舔舐她的时候,那微烫而温柔的触感。 第5章 【评论破千,双更合一】   天色渐晚,边边不敢在山坡上多逗留,加快步伐追上顾怀璧。   两人很快来到了公路边,边边抬头,见顾怀璧嘴里嚼着根青草茎,一副轻痞的模样,完全不像清贵的豪门少爷。   华灯初上,他们进入了市中心繁华地段,顾怀璧那双灼灼桃花眼忽然挑了起来,望向边边:“去哪儿?”   边边说:“你想去哪儿。”   他踢开了脚下的碎石子:“随便。”   “那你想做什么啊?”   顾怀璧不耐烦地说:“我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还带你干什么?”   边边低声问:“所以,你就从来没有去看过电影或者游乐场?”   他用鼻音不情愿地回了一个:“嗯”   这也太可怜了吧。   虽然边边是水乡小镇来的,但也去电影院,爸爸也带她去玩过游乐场,还坐过摩天轮呢。   “那你也没有坐过摩天轮哦。”   “没有。”   “摩天轮真的很高很高,坐在上面可以望遍全城的风景,所有高楼大厦都在我们脚下了。”   边边激动了起来,绘声绘色地向顾怀璧描述摩天轮的神奇。   顾怀璧眼中泛起一丝微光,倏尔又熄灭了。他默了默,低沉道:“幼稚。”   边边看了看时间,现在去坐摩天轮,可以看到整个江城的夜景。   边边走过来,拉起顾怀璧的手:“不要磨蹭啦,我先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我们再去坐摩天轮。”   “别碰老子。”   他将戴手套的手挪到身后,不让她碰到。   边边缩回手,心说不碰就不碰,谁稀罕碰他呢。   从大宅出来不过几百米便是市中心,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顾怀璧从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口罩给自己戴上,遮住了半张脸,轻飘飘的刘海垂下来,掩着他那双漂亮的榛色眸子。   “你怕被人认出来吗?”边边好奇地问。   “不是。”顾怀璧揉揉鼻子:“太臭了。”   边边吸吸气,周围什么味道都没有,哪里臭了?   顾怀璧显然是受不了这些味道,眼神里满满都是嫌弃。   边边耸耸肩,好吧,现在倒是端起大少爷的矜贵范儿了。   两人走到商业中心,边边本来还担心顾怀璧会不听话乱跑,毕竟他不常这样出来溜达。   可是并没有,顾怀璧不会瞎凑热闹,他很听话地跟在边边身畔,哪怕看到有新鲜玩意儿,视线会停驻几秒,然后矜持地移开。   边边觉得,这位顾少爷虽然有些行为失常,譬如翻窗爬墙吓唬人……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保持克制,自制力远超同龄小孩。   倒是边边,她很少逛商圈,尤其是来到小吃一条街,她眨巴着黑眼睛,眸子里都冒光了。   “顾怀璧,你想不想吃不吃油炸土豆?”   “你吃不吃炒酸奶?”   “你真的不要吃个烤串吗?”   ……   顾怀璧嗅到这些油炸类食物的味道,都快被熏吐了,他将口罩往上拉了拉,沉声说:“不吃。”   ”好吧。”   边边摸出了她的绣花零钱袋,取出十块的钞票,买了一碗油炸土豆。   “真的不要吗。”她用牙签串起一块黄澄澄的土豆块,递到顾怀璧眼前,勾引他:“很好吃哦。”   顾怀璧立刻退后两步,低头捂嘴,呕了一下,像是真的反胃了!   边边嘴角抽抽,这也……太夸张了吧。不过她转念一想,顾怀璧的确矜贵,平日里吃饭都不和她一起,单独在房间里吃,或许他口味真的挑剔吧。   顾怀璧一个人站在街口等她,边边吹着滚烫的土豆块,想着快点结束战斗,不让他久等。   就在这时,边边对面走来几个女孩,女孩们簇拥在正中间的……竟然是表姐郑想容。   郑想容看到边边,脸色变了变:“你怎么在这里?”   想到那日顾家的情形,她现在还憋着一肚子火呢。   边边端着炸土豆,回答道:“我出来玩儿。”   “想容,这是谁啊?”   郑想容没好气地说:“我妹。”   “这就是你那个不要脸的乡下表妹啊?”   郑想容听到姐妹们这样说,忽然有点心虚了。   她之前跟小姐妹们炫耀自己去过王府花园,同时还把边边狠狠diss了一顿,说她抢走了自己的机会,哭着闹着,臭不要脸硬要搬到顾家。   小姐妹还一起吐槽边边,说要帮郑想容出气呢。   “一看就是小白莲,婊里婊气。”   “心机真深呢,为了住进顾家大宅,抢走想容的机会!”   ……   边边知道郑想容的嘴巴很不积德,但她赶时间,并不想和她们争辩,只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走啊,你今天一定要给想容一个交待。”   “对,不准走!”   郑想容的姐妹淘拦住了边边,凶巴巴说:“敢做不敢承认吗,当心我们把这件事闹得全校都知道,你这个乡下人是怎么不要脸地抢别人的东西。”   然而那女生话音未落便尖叫了起来,身后戴口罩的顾怀璧揪着她的马尾辫,直接将她提离了地面!   女孩全身的力量,都被她的头发丝支撑着,她痛苦地尖叫起来:“好疼!”   顾怀璧提着她的头发,狭长的眸子挑了她一眼,嗓音低沉而极有威胁力:“欺负我的人?”   周围几个女孩被吓呆了,尤其是郑想容,她认出了那双邪恶的眸子,正是那日吓唬她的顾怀璧,吓得缩在角落全身发抖。   女孩们大喊道:“欺负女生,你也太过分了吧!”   顾怀璧冷漠地睨了她们一眼:“这就过分了?”   说完,他竟然直接将那出言不逊的女孩丢了出去,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女孩狼狈地爬起来,抱着头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边边都吓呆了,她虽然知道顾怀璧行为出格,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无所顾忌。   趁着顾怀璧还没有做出更可怕的事情,边边连忙扯着他离开了。   路上,她低声责备:“你怎么能对女生动手呢?”   “怎么?”   “作为男孩,你是不可以对女孩动手啊。”边边见他好像是真的不懂,于是耐心解释道:“因为男孩比女孩力气大,所以不可以欺负女孩的,不然很没有风度。”   “风度个屁。”   “……”   顾怀璧性子野惯了,自然不会管这些规矩。   “没有人能动我的东西,男的女的都一样。”   他目光放肆不羁地望着她,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边边的父亲很早就离开她去外地工作,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被人保护的滋味,也很没有安全感。   此刻听到顾怀璧说这样的话,她心里觉得暖暖的。   “那…谢谢你噢。”   顾怀璧揉了揉鼻子,转身离开。   ——   两人转过几条街区,来到江边,边边指着高耸的摩天轮对顾怀璧说:“那就是摩天轮!去年爸爸带我来玩过,坐上去可以看全城的风景!”   “我知道那是摩天轮。”顾怀璧说:“我见过。”   “哎,我还以为你没见过呢。”   顾怀璧看着她,面无表情说:“虽然不常出来,但我不是没见识的人,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坐个摩天轮就这么激动。”   他很不愿意被人觉得无知,因此,当边边这样兴奋地拉他去坐从来没有坐过的摩天轮,他产生抵触情绪了。   而边边被他这样说,也觉得有些受伤。   本来以为顾怀璧知道的东西不多,所以她可以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她眼中的大千世界,一路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跟他解释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而少年一路沉默。   想来…是很不高兴了。   她的手攥着衣角,低垂的眸子里透着委屈之意:“我是小地方来的,可能不是经常见到这些。”   顾怀璧皱眉,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感觉心里莫名有些……堵堵的。   他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单纯不想被误解,但女孩好像误会了。   顾怀璧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解释。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还坐吗?”   顾怀璧抬腿朝着摩天轮走去,走了两步,见女孩没有跟上来,他喃了声:“天黑了,快点。”   边边心里一喜,连忙跟上去,心说天黑了才好呢,可以看江城的夜景。   孩子终究是孩子,方才的不悦烟消云散,边边愉快地跟在顾怀璧身边,和他一起朝着望江广场尽头的摩天轮走去。   ……   摩天轮的收费口,听到说一个人要八十块,边边瞠目结舌。   好贵啊!   她和爸爸来的时候,是爸爸买的票,所以她并不知道价格居然这么贵。   边边望望顾怀璧,他倚在栏杆前,理所当然地等她掏钱。   不用想也知道,他身无分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爷,根本没有用钱的必要。   这也太坑了吧。   她又摸出了零钱包,从里面翻出全部的钱,一块五块居多,十块的就几张。   顾怀璧接过她的钱包,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过才六十五。   “没了?”   边边点头,这就是她全部家当了。   顾怀璧将绣花零钱包扔给她:“下次吧。”   边边抬头望了望高耸的摩天轮,摩天轮上已经亮起了霓虹灯,红的、紫的、蓝的……好漂亮的。   只能算了,这点钱,连一个人的费用都不够支付。   顾怀璧和边边离开摩天轮,边边几次回头望,一副恋恋不舍的失望模样,顾怀璧心里更加觉得堵塞了。   他转身,拉着她重新来到售票口,摘了手腕上的机械表放到售票柜上:“用这个,换两张票。”   边边立刻抓起了那块表,机械表表盘镂空,镶嵌着几粒低调的碎钻,能看到里面螺旋的转动,极有质感。边边虽然不知道牌子,但她看得出来,这表的价格绝对不低!   顾少爷身上哪一件东西便宜啊!   售票员却认得那块卡地亚手表,他强忍着狂喜的心情说:“虽然不太合规矩,但是你们既然这么想玩,那就只好……”   他话音未落,后面立刻有排队的游客说:“既然不合规矩就算了呗,小孩,我帮你买票!你把表卖给我!”   “小孩,我给你买十张票!你把表给我!”   售票员急了:“这样吧,卖给我,以后你每次来玩,我都给你免票。”   边边立刻将手表夺了回来,退后两步,防备地看着这些眼冒精光的大人:“我们……我们不玩了。”   顾怀璧对她说:“难得出来,别扫我兴。”   “你是不是疯了啊,这块表的价格,买下这个摩天轮都够了!”边边压低了声音,迫切地说:“不要做蠢事!”   她一小土包子居然还说他蠢,顾怀璧挑了挑眉,巴掌惩戒地拍了拍她后脑勺。   边边攥着表不肯松手,任何大人想靠近她,她都警惕地说:“你们这样,我……我报警的!”   顾怀璧其实很不能理解这小丫头的心思,一块表没大不了,仅是用来看时间而已,他柜子里还有很多,都是家里亲戚朋友送的。在他心里,这价值还抵不上他的兽头面具。   终于,有心善的小姐姐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边边和顾怀璧买了票,并且叮嘱他们快把表收起来。   边边向小姐姐道谢,并执意留了她的联系方式,说回去就把钱还给她。   在一片惋惜声中,边边和顾怀璧进了摩天轮。   进了小舱以后,边边才将表还给顾怀璧,严厉地叮嘱他:“不要再这样了,说出去都会被别人笑话。”   顾怀璧将表揣进包里,漫不经心说:“搞不懂你这家伙。”   边边还搞不懂他呢!他才不是正常人吧!   ……   随着高度渐渐上升,边边胸口也有了失重的感觉,她捂着胸口,深呼吸,很紧张。   坐在对面的顾怀璧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那双漂亮的榛色眸子倒映着满城霓虹灯火。   边边紧张得不行了:“啊!要到最高了!”   顾怀璧嫌弃地说:“能安静一点?”   边边立刻捂住嘴,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往窗外看。   江面波光粼粼,高楼鳞次栉比耸立着,相当密集,而在顾怀璧眼中,这就像是钢筋泥土构筑起来的森林。   边边挪到了顾怀璧的座位边,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哇。”她红扑扑的小脸浮现了惊喜之色:“真的好美哦。”   顾怀璧没有回答,任由她自顾自地发表感叹,虽然叽叽喳喳有点吵,但是……在这百尺危楼之上,倒也不觉得孤独。   “快看那栋楼!”边边指着在高楼大厦里一栋异军突起的地标写字楼:“那栋楼跟咱们现在的位置一样高,下次咱们不坐摩天轮了,想看风景就去那里,还不用花钱。”   顾怀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漫不经心道:“那栋楼你进不去。”   “为什么?”   “这种大公司安保很严格,能放你一个小学生进去看风景?”   “也是哦。”边边叹了声,果然天下还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但我能带你进去。”   边边诧异地望向顾怀璧,他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望着那栋高楼,神色清冷而清贵——   “那是我顾氏地产的写字楼。”   ——   摩天轮到达最高的顶点之后,开始慢慢下降,边边打量着顾怀璧,他真是全程淡定啊,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很兴奋的样子。完全不像很少出门的十三岁男孩,也不知道他在矜持什么,出来玩,就是要尽情尽兴才痛快啊。   男孩和女孩踩着月色回家,边边跟在他身边,好奇地问他:“风景好看吗?”   “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喜欢。”   “你们家有全城最高的大楼,以后你可以每天都呆在上面了。”   顾怀璧当然会每天都呆在上面,如果将来他足够优秀脱颖而出,继承顾氏地产的话。   “这还不够。”顾怀璧说:“我想站在更高的地方。”   “这还不够高?”   “不够。”   边边低头想了想,忽然道:“那你可以来我家乡啊!我可以带你去爬山,巍峨的大山!站在山顶可以看到蜿蜒的河流,那时候,这些高楼大厦就变得比蚂蚁还小啦。”   顾怀璧望向身边的女孩,他想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来自森林和草木的原始味道……   “带我去你家。”顾怀璧眼底透出渴望:“我想看看高山和森林。”   女孩的眉头蹙了起来:“现在恐怕不行,要等放假的时候……”   两人说着来到了王府花园西面的院墙边,顾怀璧还是原路返回,而边边则径直走正大门,不必再跟他翻墙爬山了。   边边刚走进花园,佣人周婶匆匆跑来,担忧地对她说:“边边小姐,夫人的花厅等你。”   边边心一沉,知道他们外出的行为,肯定让杜婉柔知道了。   花厅里,杜婉柔还穿着今天出席活动时的礼裙,连发髻都还没能拆下来,她看了边边一眼,倒是没有责怪她,只让她在边上候着。   很快,顾怀璧也被几个花园的安保人员带进了前厅。   他看到站在墙边忐忑不已的边边,便知道事情败露了。   “边边,你们去哪儿了?”杜婉柔转头问边边。   “我们去……去坐摩天轮。”边边的声音微若蚊蚋,心虚得都不敢抬头看她。   “是我逼她带我出去。”顾怀璧望着杜婉柔,冷笑:“跟在我身边,她就得听我的,不是吗。”   杜婉柔没有理会顾怀璧,只对边边说:“边边,你来我们家的时候,规矩都给你讲清楚了,对吗?”   边边嘴唇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顾家,犯了错的孩子都是要接受惩罚,为自己的错误的行为买单。   “这跟她没有关系。”顾怀璧再度开口:“是我让她……”   “边边已经承认错误,但顾怀璧你的错误更加严重,我说过多少次,你想出去应告诉我。”   “又像以前一样,把我关在车里?”   他的态度显然让杜婉柔有些来气:“你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还嫌外面的流言不够多吗,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不要再像个任性的少爷,胡作非为。”   顾怀璧的眼角冷了下来,太阳穴有隐隐的青筋暴起:“我是什么鬼样子……”   杜婉柔察觉自己失言,却也不想再和顾怀璧争执什么,她太知道自己的儿子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动了怒,情形会相当糟糕。   “顾怀璧,控制你的脾气。”   顾怀璧落于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他漆黑的眼底蕴了一层寒意。   那是边边第一次看见顾怀璧发脾气,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子凶悍的戾气,看得人心底生寒。   杜婉柔凝视着顾怀璧,目光带有威慑和力度:“你也不想吓坏你唯一的好朋友,对吗?”   良久,顾怀璧紧攥的手终于松开了:“我接受惩罚,要怎么罚都随你。”   杜婉柔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根本不怕挨打,他的体质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对付小孩子的温柔“体罚”根本威慑不了他。   顾家小孩不少,都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也只出了一个顾怀璧,肆无忌惮、野蛮生长,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罚你了。”   杜婉柔看着顾怀璧,沉声说:“以后你犯下任何错误,边边都会为你买单,代你接受惩罚。”   顾怀璧的手猛地攥紧拳头,他知道,杜婉柔想用这样的方式牵制他的行动。   他冷冷一笑,眸子里射出冷光:“你以为我会在意?”   “如果你还没有太无可救药,就应该在意。”   杜婉柔站起来面向他,冷声说:“当人还是怪物,选择在你。”   …… 第6章   边边挨了两个手板心,而顾怀璧就在边上看着,看着女孩娇嫩的掌心肉被戒尺打出了红印子。   一尺就让边边疼得低声呼叫,眼角渗出了眼泪。   顾怀璧心脏蓦然收缩,他的手抚上胸腔,感觉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边边湿漉漉的眸子求助般地望向顾怀璧。   “不要打她。”他哑着嗓子,沉沉地说:“别打她,我以后不会再……”   啪!   又是清脆的一声响,边边缩回手,终于哭出声来。   “呜,好疼。”   顾怀璧的心脏彻底放空,他快速走到边边身前,握住了她的左手,掰开掌心,看着掌心那清晰的两道红杠印记,眼神忽然变得很受伤。   杜婉柔从来没有见过顾怀璧露出这般心疼的神情。   他的拇指指腹不断地摩挲着她软软的掌心肉,将她的手拿到唇边,用舌头轻舔了舔。   这一次,边边没有抽回手。   他的舌头温烫,软软的,被他舔了两下,酥麻的痛感竟消退不少。   顾怀璧又伸手擦掉了她眼角渗出的泪珠子,回头冷冷望了杜婉柔一眼,愤然转身离开。   边边被罚关禁闭一晚。   关禁闭的地方在王府花园最深处的小屋阁楼,这里人烟稀少,环境潮湿。不过阁楼有小床和书桌,还亮着一盏台灯,倒没有多可怕。   周婶给边边铺好了棉被,安慰她道:“今天夫人是真的气坏了,也急坏了,少爷在没有看护的情况下跑出去,真的很危险,只打两个手板心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若非少爷这般看重你、护着你,指不定你已经被赶出王府花园了。”   边边知道,顾怀璧对她真的蛮好,刚刚她挨打的时候,他看上去是那样心碎。   “不要怪夫人,他是爱子心切。”   “我知道的。”边边不会怪杜婉柔,毕竟,比之于上一世受的苦来说,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边边点点头,向周婶道了谢,忽而,她又问道:“周婶,我想知道,顾怀璧他……到底怎么回事?”   周婶正拿着抹布擦拭书桌,闻言,手里上的动作停了停。   “少爷他生病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这种病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变得和正常的小孩不一样。”   边边坐在床边,将柔软的被单掩在胸前,好奇地问:“让他变成了怪物吗?”   “少爷不是怪物,他只是……”周婶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会发生什么事?”   周婶想到三年前王府花园发生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忽然哆嗦了一下。   “我该走了。”她不再说下去,收了抹布,匆匆离开了房间。   边边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深了。   ——   自关禁闭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边边都没有再见到顾怀璧的身影。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吃饭时间顾怀璧也不会露面,都是在自己的房间用餐。   晚上他会出来活动,每次边边听见隔壁传来脚步声,都会躲在门缝边偷看。   看见那个孤僻的少年走出门,下了楼梯,边边立刻跟上他,和他一起走出小院。   临近夏日,气温渐渐升高了,可他依旧穿着长裤配长袖衬衣,不嫌燥热。   边边和他保持了十来米的距离,蹑手蹑脚跟在他身后,时而躲在树后,时而躲在草丛里,以确保不被他发现。   他宛如这王府花园里的幽灵,漫无目的游荡着,有时候会爬上花园最高的那座假山,蹲在了石头上,望着空中那轮弯弯的月亮,怔怔地出神。   月光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清辉,越发衬得他五官明晰而深邃。   看着他落寞的影子,边边忽然感觉到一股漫无边际的孤独感,吞噬了她的心。   他坐在山石看月亮,时常能看一整晚。   很快,边边犯困了,她靠在树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昏昏沉沉地睡去。   可是第二天她醒来,却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房间的小床上,昨天晚上的跟踪行动就像一场梦。   梦里,静谧的夜晚,高耸的假山,还有痴迷地望着月亮的少年……仿佛一副绝美的画卷,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顾怀璧没再主动和边边讲过一句话,他好像已经将她从自己的朋友列表里剔除了。   但边边知道,顾怀璧是在保护她。   即将面临升学考,边边也无暇顾及其他,一心扑在学习上。   升学考试前几天,学校会给同学们放几天假,让他们自己回家复习,调整心态。   那几日,边边整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刷题。   她好歹重生了一世,小学的课业还是难不倒她。但她也不能掉以轻心,决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第7章 【霸王票感谢】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竟然能够保持好几个月都不撞面,也是相当难得。   如果不是偶尔还能跟踪顾怀璧到花园里溜达溜达,边边甚至都要以为这家伙人间蒸发了。   考试的那天,边边拎着周婶为她准备的豆浆盒,骑着自行车自车道驶出王府花园,远远望见了顾怀璧。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穿着一件得体合式的白衬衣,坐进了门前停靠的那辆黑色奔驰轿车里。   同时,两名便衣保镖也跟着上了车,似乎是要护送顾怀璧去考场。   察觉到有人看他,上车前,顾怀璧回头望了边边一眼。   他那双榛色的眸子迎着晨曦的朝阳,清澈而通透,睫毛似乎都在闪闪发亮。   边边叼着豆浆盒子,推着自行车,傻了吧唧望着他。   顾怀璧抽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坐进车里。   奔驰车缓慢地驶出了王府花园。   轿车起步时加速很慢,边边骑着自行车还能与他保持平行,隔着墨色的车窗玻璃,她冲他扬了扬手,嘴巴张阖,似乎是有话对他说。   顾怀璧能读出她的嘴型,她叫他考试加油,不要紧张。   少年鼻息间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这种程度的考试,他闭着眼睛也能完成。她该担心的人,是她自己吧。   司机踩下油门,将速度提了上去,眼见着少女便要落后了,顾怀璧忽然道:“还早,不赶时间。”   司机望了望后视镜,似明白了什么,松开油门,保持二十码的车速,慢慢地往前游着……   边边骑着自行车再度追上轿车,冲黑乎乎的车窗微笑,尽管她什么都看不到。   顾怀璧觉得她是个笨蛋,连别人喜欢她还是讨厌她都看不出来,这段时间他搭理她了吗,还这样巴巴地往跟前凑。   自行车和轿车大概并排走了两百多米,司机终于忍不住回头道:“少爷,快上高架桥了。”   顾怀璧道:“走吧。”   于是轿车加速起步,少年回头,望着女孩渐远的身影,消失在了路口的转角处。   他将视线移向别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左边的心脏。   一种悠远绵长的感觉将他的心脏包裹了,他开始急速下坠,像星辰坠落银河,暖阳坠落山隘,草木万物坠入春天,他也终于坠入了烟火人间。   ——   边边的小升初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她的分数足够进入心仪的嘉德中学。而与此同时,顾怀璧也顺利考入了嘉德中学。   不仅如此,边边考到的高分,已经到达了嘉德中学的奖学金申请条件,考虑到她的家境,学校给她减免免了大部分的学杂费。   这样边边不用接受杜婉柔的馈赠,也能够进入嘉德中学念书了,这让她的心理负担顿时烟消云散。   收到录取通知后,她要回家乡待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回老家消消暑,顺带帮着年迈的外公外婆看着镇上的糕饼店。   临走的时候,杜婉柔给她收拾了许多漂亮的新裙子,边边推说不要,但是杜婉柔却执意要给她装上:“这可不是平白给你的,我听说你们家乡盛产白茯苓,有益脾和胃、宁心安神的功效,回来的时候,可以给阿姨捎上一些。”   如此一来,边边也只好收下了这些漂亮的裙子,心里想着回家之后一定要给杜阿姨挑选最好最好的白茯苓。   杜婉柔虽然严厉,有时候工作压力大,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是她对边边是真的好。   这种心性纯良、性格憨厚的女孩,是真的很少见了,尤其这丫头自小没了母亲,她更是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尽管偶尔对她严厉,多是在顾怀璧面前约束他的表面功夫罢了。   顾怀璧性格桀骜,不服管教,且内心极其封闭,不会轻易接纳别人。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整个王府花园那么多小孩,没一个敢靠近顾怀璧。   他成了他们口中谈之色变的“怪物”,每每入夜之后,他们都会紧闭门窗,因为顾怀璧夜间时常会在花园溜达。   很难得,边边竟成为了第一个走近他身边的女孩。   杜婉柔察觉到顾怀璧待她的不同,因此借着两人犯错误的契机,想要用边边来约束顾怀璧的行为。   可顾怀璧哪能这般轻易就范,因此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他将边边推开,再度紧锁房门,封闭自我。   但是杜婉柔并不着急,她相信这女孩是顾怀璧生命中的“贵女”,她一定有办法改变他。   ……   临走前一晚,边边叩响了顾怀璧的房间门。   “顾怀璧,明天我就回家了哦。”   不出所料,他并没有任何回应,但边边知道,他一定在房间。   “我家乡有好多特产,野生灵芝、甘草、还有好吃的酸角糕……你有需要我带的么?”   顾怀璧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边边叹息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却并没有关门,她趴在门缝边朝外望。   望了十多分钟,少年也没有要从房间里出来的意思,就在边边要放弃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对面房间门开了一条缝隙。   黑洞洞的缝隙里,一个铁质盒子慢慢被推了出来,随后,像是不愿被发现似的,房间门立刻被关上。   边边匆匆走过去,蹲下身拾起那个铁盒子。   那是一盒还未开封的进口巧克力,印着看不懂的文字,不太像英文,丝滑的巧克力图片看上去格外香甜诱人。   顾怀璧送她巧克力呀!   巧克力盒上落着一张纸条,上面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四个字——   树叶、泥土。   这是他想要的“特产”。   ——   边边的外公外婆在水乡小镇开了一家糕饼店,边边回家以后,好多小伙伴都来糕饼店找边边。   边边拿出了顾怀璧送给她的进口巧克力,分给小伙伴们吃。   巧克力做成了不同口味和不同形状,镶嵌于金属的盒子里,一共只有十颗,很快就被伙伴们吃光了,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巧克力,眸子里射出惊喜的光芒。   不过让他们惊叹的远远不止巧克力的美味,还有边边的变化。   相比于以前小瘦猴子般的体型,现在的边边身材匀称了许多,脸蛋也变得红润白皙,唇如樱桃般饱满,黑亮的眸子宛如玻璃球一般清澈明晰。   再穿上杜婉柔送给她的漂亮裙子,她整个人都变得闪闪发光。   “边边变得好美啊!”   “现在边边可比沈璐雪好看多了呢。”   ……   这话,恰好被躲在门边偷看的沈璐雪听到了。   沈璐雪是边边以前的小学同班同学,整个水乡小学最漂亮的女孩子,是全校男孩心目中的小女神。她爸爸开办民营企业,在镇上,她家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了。   而那个时候,边边因为身板瘦小,所以比起沈璐雪而言,气色要稍弱一些。不过两个人的成绩不相上下,边边要略胜一筹,所以无论是评三好学生还是优秀少先队员,沈璐雪和边边都是竞争对手。   边边唯一比不上她的,就是家境。   两个人你追我赶竞争了很多年。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五年级的时候,边边却成为了学校里第一个转学进城的女孩。   沈璐雪回家大吵大闹,说也要进城念书,不想输给陈边边。可是她的父亲是从农民出身,近几年在镇上搞工厂企业,忙得昏天黑地,自然不可能随意动迁;加之他们家在城里也没有亲戚,所以根本不放心将年幼的女儿送进城里念书。   因此沈璐雪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进了城,而自己却还留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小镇,后来她心态崩了,成绩也一落千丈。   现在边边放暑假回来,沈璐雪听到好些同学说,边边已经变成了城里女孩,变得漂亮极了。   她本来还不以为然,心说穷丫头就是穷丫头,不管怎么变,也变不成大小姐。   可当沈璐雪亲眼看到边边的时候,心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边边真的变了,变得漂亮了,穿着漂亮裙子,被小伙伴们簇拥着,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沈璐雪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恨得牙痒痒。   “进过城有什么了不起!我爸已经答应了,也让我初中去江城念书呢!”   小伙伴们看向门口的沈璐雪:“你升学考分数又不高,能进咱们县里的中学就不错了吧。”   “哼,我要念的是江城最好的私立中学,我爸爸都帮我办好入学手续了!”   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是交钱就能念的那种私立中学吗?”   “那种学校能好吗?”   “你们懂什么,一群土包子。”沈璐雪趾高气昂地说:“只要能进那所私立中学,我将来肯定就能占用最好的教育资源,考上最好的大学!”   她直接将父亲的原话都搬出来了。   于是同学们羡慕地看着沈璐雪,的确,谁不想进城念书,见见世面,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有沈璐雪这样好的家庭条件。   内屋的外婆头发花白,拿着针线篮,担忧地望了望外面:“边边,不要和同学吵架哦。”   “不会的外婆。”   沈璐雪得意地望了边边一眼:“就算你能提前进城念书又怎么样,我爸爸给我报的中学,可是全江城乃至全国最好的私立中学。”   于是小伙伴又问:“是什么中学这么牛啊?”   沈璐雪想不起来那叫嘉什么中学了,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反正就是最好的中学!比你们考的中学都要好!”   边边好奇地问:“嘉德中学?”   沈璐雪琢磨着父亲说的好像就是这几个字,她脸色稍稍变了变:“你……你怎么知道?”   边边冲她温煦一笑:“如果是嘉德中学,那我们可能还要再当几年同学。”   沈璐雪得知边边考入的竟然也是嘉德中学,她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憋出了三个字:“凭什么!”   她父亲交了整三十万的保证金,四处求人走关系,请客吃饭,才将她送进最好的私立中学,凭什么边边也能进这样的好学校!   “你家这么穷!你凭什么能进嘉德中学!”   边边将新鲜出炉的糕点放进保鲜柜里,漫不经心道:“因为我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不用交学费也能念。”   作为竞争对手,沈璐雪一直被边边压了一头,本就不服气,现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陈边边,甚至比她更厉害。   可是没想到……   沈璐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跺着脚离开了   望着她忿懑的背影,边边心里叹息了一声,重生回来,沈璐雪这样的女孩在她眼中也不过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不够看的。   以前她明里暗里欺负过边边很多次,边边性子沉静,总觉得吃亏是福,所以没有和她计较过。   现在边边不会这样想了,这种优越感爆棚,虚荣心十足的女孩,以后她应该还会遇到不少,不论别的,仅凭她的模样,便足以令这些女孩嫉妒到骨子里,生出许多恶毒的念头来。   边边不想再处于被动的状态,她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样去保护那个孤独的少年?   边边将最后一颗巧克力的糖衣剥开,放进嘴里,甜腻与清苦同时在舌尖化开,她的心里蓄积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不管前路如何艰险,她一定会护他周全。   …… 第8章   水乡小镇多面环山,风景秀美,景致全然不同于旅游开发的风景区,这里都是原始的森林和高山。   边边特意抽空进山,为顾怀璧搜集土壤,摘树叶。   顾怀璧的喜好也是相当奇怪了,居然会要这种稀松平常的东西,不过作为交换,他都送她好吃的进口巧克力了,边边自然也会“不辱使命”,到最深的林子里,为他采集最原始的土壤。   这些山林子都是她小时候惯常走的路,所以驾轻就熟,不用担心走丢。   边边走到半山腰,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尾巴,她回头,看到了以前的同学,也是他们班的班长——薛青。   男孩穿着一件普通的黑白杠T恤配卡其色的短裤,偷偷摸摸地跟着她,见她回头,还往树后面躲了躲。   “薛青,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男孩眼见被发现了,挠挠头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边边。   “我本来想过来跟你聊聊初中的事,看到你出门,就跟着你了。”   以前薛青就一直都觉得边边是水乡小学最好看的女孩,这一次她回来更是大变样,个子拔高了,脸颊饱满了,气质也变得不一样了,漂亮得让他都有点……不太敢正眼去看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儿,脸颊便会火烧火燎起来。   “你要去哪儿啊?”   “我去山里,采一些东西。”边边对他说:“那我们边走边聊吧?”   薛青立刻小跑着赶上来,和她一起走。   现在的小薛青还是个体型壮硕虎虎生风的小男孩,但是边边知道,薛青长大以后,会变得十分英俊,还会成为人民警察,一米八六的个子,走出去威风凛凛。   上一世,边边被警察从夜总会解救出来,全靠了薛青的帮助,她才能够振作起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想想那时候,周围有好多人追求边边,可是边边总是拒绝。   所有人都说她身在福中,人家不嫌弃你在夜总会的过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还矫情什么。   边边不是矫情,只是……她也说不清楚。   曾与那个宛若神明般惊艳的男人一面而过,至此往后,边边眼底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一见钟情么,其实也谈不上,但他像是照进她灰暗生命的一道光,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比之于他,都显得那般乏味寻常、黯然失色。   不仅仅是边边,任何见过顾怀璧真容的女人,恐怕都会在念念不忘中消磨余生。   现在他还只是个清秀干净的少年,长大以后……那才真叫一个“祸害”呐!   薛青打断了边边的遐思,说道:“我考进了江城一中,听说还不错,你知道这所学校吗?”   “知道的,是很好的学校,高中部升学率很高,恭喜你啊。”   薛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也恭喜你,考上了嘉德中学,那所学校本来也是我的第一志愿,不过我爸说学费太贵了,我的分数又不够奖学金。”   小薛青叽叽喳喳说起来就没完了,在边边的印象中,成年后的薛青话不多,是个相当沉默的男人。   很多孩子进入青春期以后,话都会慢慢变少,不管不顾的性子会慢慢收敛起来,变得害羞和稳重。   这就是长大的标志。   薛青陪着边边翻过了一整座山头,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她站到最高的山顶处,蹲下身,从包里摸出小铲子,铲起松软的黑土,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小玻璃瓶中。   边边凑近瓶口,嗅了嗅,黑土里伴随着枯草和腐殖,散发着自然的泥土味,不臭,但也怪怪的。   虽然搞不懂那家伙要这东西做什么,但她还是尽心尽力地装了满满一小瓶黑土,擦干净瓶身,塞回帆布小包里。   薛青疑惑不解,问边边:“你爬这么高的山,就是为了挖这里的泥巴啊?”   边边点头:“对呀。”   “为什么啊?”   “城里的朋友没有见过大山的泥土吧,我要带给他。”   “哦,城里人真奇怪。”   回去的路上,边边看到一簇生长繁盛的梧桐木,于是爬上树去摘叶片,下来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了跤,把膝盖都摔破皮,流出了血。   幸好有薛青跟在身边,抚着她回了家。   外公外婆急坏了,赶紧带边边去镇医院处理伤口,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很多淘气的小孩经常膝盖摔破皮,医生给边边的膝盖消了毒,然后涂了红药水,说很快就会好起来。   边边跛着脚在家里休养了几天,时不时会手贱去翻动她膝盖上的纱布,看着这上了红药水的结痂期伤口,自己觉得好恶心,嫌弃地“咦”一声,赶紧盖住。   没多久,边边就要返回江城了。   因为她的腿受伤不便,外公外婆为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她一道去了火车站,准备送她到江城。   薛青也来车站送别她,还送给她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祝她学习进步。边边收下了笔记本,也祝他新学期一切顺利。   ——   边边回到顾宅的那天下午,听到全宅的佣人都在议论一件事——   顾怀璧已经被关了五天禁闭了。   五天前,一个家里孩子带了同学来王府花园串门,同学小男孩艺高人胆大,说要去“怪物”住的楼里探险,其他姊妹兄弟都劝他不要去,怪物真的会吃人的,可是小男孩不信邪,拿着自己的玩具“宝剑”,趁天黑偷偷溜进了顾怀璧住的小洋房。   后来只听房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小男孩被带出来的时候,吓得魂不附体精神失常,还尿了一裤子,嘴里叨叨着:“怪物要吃我!怪物好可怕!”   小男孩的父母还来顾家闹过一场,然杜婉柔也相当有魄力,说顾怀璧生性孤僻恶劣,家里的小孩见了他都会避让,既然是小男孩不懂礼貌闯进他的房间,意图不善,这件事七分错在他自己,三分错在顾怀璧。   小男孩的父母气得不行:“我们家孩子还小啊,顾怀璧比他大好几岁呢,都不知道礼让吗!这样子吓人,要是把孩子吓出毛病怎么办!”   杜婉柔说:“外面人都传我们家怀璧面目狰狞丑陋,这孩子明知如此,却还要上门招惹,难道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你们……你们顾家真是太欺负人了!”小男孩父母闹了起来:“必须让顾怀璧跟我们家孩子道歉,不然这事没完,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杜婉柔品了口茗茶:“行啊,你带他来,我叫顾怀璧给他道歉,但前提是,这孩子还能再经得起二次惊吓。”   小孩父母一听,脸色跟着就变了,改口说不要道歉了,要赔钱,赔精神损失费。   杜婉柔已经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站起身,冷冷道:“我顾家即便家财万贯,但不该用的钱,绝对一分都不会流出去,你们想打官司就去告,我杜婉柔奉陪到底。”   说完她便下了逐客令,将熊孩子的父母赶了出去。   虽然对外,杜婉柔护短的态度强硬,但对顾怀璧也是相当严厉,关了他整五天的禁闭,甚至连夜间都没有放他出来活动,说他要是再任性妄为,她会关他一辈子!   顾怀璧却只有冷笑。   所以边边回来那天,尽管顾怀璧禁闭期满,但他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黄昏时分,边边在院子里修剪花圃,紫色的绣球花枝开得繁茂葱茏,格外惹人喜爱。   一个年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远远地望着绣球花,却战战兢兢不敢靠近,于是边边对她招了招手。   女孩走近了边边,低声问:“姐姐,怀璧堂哥真的……是怪物吗?”   “对呀,他可吓人了,张着血盆大口,有比狮子还长的獠牙,一口就能把人的脖子咬断!”   小女孩瑟缩着往后退了退:“怎、怎么可能,人怎么会长獠牙呢!”   边边笑了起来:“人就是人,一个嘴巴两只眼睛,能有多可怕?”   “那为什么大家都那样说。”   “那是因为他们害怕。”边边解释道:“人越害怕,就越会被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吓到。”   “姐姐你一点都不怕怀璧堂哥吗?”   “不怕啊。”   “我以前也不怕,可是后来听说,三年前,怀璧堂哥他做了很不好的事……”小女孩话音未落,一个佣人立刻跑来,责备地说:“小姐您怎么能来这里呢!快跟我回去,以后不要来了!”   说完佣人便攥着小女孩的手匆匆离开。   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边边皱眉,家里人对顾怀璧尚且如此忌惮和畏惧,更何况是外面的人。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边边回头望向二楼的那个房间,房间窗户里黑漆漆的一片,而她隐隐察觉到,那个少年似乎也藏在黑暗中,静默地看着她。   晚上,边边一瘸一拐地走到顾怀璧的门边,敲了敲:“顾怀璧,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咯。”   房间那段没有回应,意思很明显,是要她把东西放在门边。   可边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怀璧不能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几日就开学了,他还要去念初中呢。   “顾怀璧,你要是不出来,东西我就不给你了。”   边边说完转身便走,不过没走几步,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房间门缝里黑漆漆的一片,透着浓郁的墨色。   顾怀璧不想出来,但他同意让她进屋。   她深呼吸,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房间里,边边逆光站着,紧张地环望四周:“顾……顾怀璧?”   “关门。”   漆黑的某处传来少年低醇的嗓音。   于是边边将门关上,把所有的光线都挡在门外,极静的黑暗中,她听到少年轻盈的脚步声,但是她辨不清他的方向。   “你干嘛不开灯?”   她忐忑地说:“我什么都看不见。”   身后少年冷冷道:“我看得见就行。”   在黑暗里,他的视野反而更好。   边边摸着黑,坐到了他的床边,床铺硬邦邦的,仿佛木板上只铺了一张单薄的床单。   “我听别人说,你被关禁闭了,因为你吓唬小孩子。”   “擅闯我的地盘,碰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边边大概也能猜到,肯定是那个熊孩子不对在先。家里的孩子只要不主动招惹顾怀璧,都不会有事的。   边边坐在床边,手撑在身体两侧,问道:“那我是不是也算擅闯你的地盘啦?”   顾怀璧也坐到了她的身边,鼻息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你住在我的地盘,也是我的东西。”   “……”   居然把她当成“东西”,也太狂妄了吧。   边边撇撇嘴:“我才不是你的东西呢!”   少年似乎懒得和她争执,他鼻翼微动,似乎嗅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同的气味。   “你受伤了?”   “啊。”   边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忽然蹲下身,伸手触到她左脚膝盖上的纱布,不由分说,直接将纱布撕了下来。   边边惊叫了一声:“好疼啊!”   顾怀璧终于将墙边的壁灯打开了,壁灯泛着昏暗的黄光,照亮了房间。   边边低头,看到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给扯出血了,鲜血从破痂处顺着小腿流下来,疼得直冒冷汗。   顾怀璧还是蹲在地上,皱眉看着她的膝盖,漫不经心喃了声:“好恶心。”   “我好心给你送……送礼物,你居然恩将仇报!”   边边气得不行,站起身便要离开。   顾怀璧强硬地将她按在床上坐下,凑近她的膝盖伤口处,嗅了嗅,嗅到红药水的气味。   “以后受伤,不要乱涂药,这味道真是太恶心了。”   “不涂药,你给我治啊……”   她话音未落,顾怀璧嘴角一挑,低下头,竟伸出舌头开始舔她膝盖的伤口处!   这样做…也太奇怪了!   边边睁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的疼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   但边边还是无法理解顾怀璧这诡异的行为!   她连忙将自己的膝盖挪开,脸颊也情不自禁地泛红了:“你……你在干什么呀。”   少年并不理会她,闭着眼睛,神情认真专注。   他的睫毛很长很长,覆着眼睑,眼线微微上挑,专注的模样越发英俊。   边边脸颊发烫,一把推开顾怀璧,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   他真是……太坏了! 第9章   清早,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内。   边边下床穿拖鞋的时候,看到膝盖上难看的血痂不知何时竟然脱落了,伤口已经长好了粉粉的新肉,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怎么可能,明明昨天晚上还在流血,今天居然就已经恢复如初!   边边想到昨晚顾怀璧用舌头去舔她伤口的诡异行为。   边边胡乱踏上拖鞋走出去,想找顾怀璧问清楚。   顾怀璧的房间门没有如过去般紧闭,而是掀开了一条缝隙,边边好奇地走过去,站在门缝边向里面探看。   少年正在看书,却是坐在阳台上的护栏上,背靠着墙柱,一只脚蜷在狭窄的护栏上,另一只脚凌空落在护栏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着。   坐在这么危险的护栏边,还能这般轻松随意,除了顾怀璧也没别人了。   边边不会像第一天那样大呼小叫说危险,叫他下来,现在边边也算“见过世面”了。   少年低头看书,几缕刘海垂下来,掩住了他高挺的眉头,阳光扑洒在他白皙的脸上,照着他榛色的眸子越发通透明亮。   他手里拎着一枝嫣红的玫瑰,正一点点地嚼咽着花瓣,玫瑰配着他漂亮的五官,更显妖冶。   他竟然在吃花,还吃得这般津津有味。   边边看呆了,他现在这模样,真像个美艳的妖精。   “你是……怎么做到的?”边边好奇地问他:“我的伤口痊愈了,这也太快了吧!”   少年狭长的眉眼微挑,睨了门缝里的边边一眼,残余的玫瑰花瓣被他呸出去,飘飘零零铺了满地。   “不告诉你。”   少年跳下窗台,站在了阳台上,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他穿着白衬衣,阳光照得通透,胳膊舒展,发出咔咔的脆响。   他的体型骨架完完全全长开了,不再是小孩子,彻底变成了少年模样。   他不解释,边边也没有追问,向他道了谢。   毕竟,因为他的帮助,她现在走路不再一瘸一拐,否则过几天开学,肯定会被同学们笑话。   “我要的东西带了?”少年回头睨她。   “哦!”   边边连忙跑回房间,翻出那个空空的巧克力铁盒子,来到顾怀璧身边。   她将巧克力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巴掌大的玻璃瓶,瓶子里装满了黑色的泥土,泥土中还夹杂着一些没有彻底腐烂的草茎。   边边担心梧桐叶枯萎,所以夹在一本厚厚的字典里当做书签保存,此刻取出来,已经干瘪打蔫儿了。   “喏,这是你要的。”   顾怀璧接过玻璃瓶看了看,又打开瓶盖,闭眼嗅了嗅。   边边的心提了起来,她真担心他将泥土也倒进嘴里吃掉。   幸好,他只是闭着眼睛嗅了嗅,然后便盖上了瓶盖,又拿出那片被压得薄薄的梧桐叶片,对着阳光望了望。   透过阳光,能看到叶片伸展的复杂脉络。   他几乎目不转睛地看了整整五分钟,边边沉不住气,好奇地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顾怀璧淡淡道:“巍峨的高山,奔涌的江河,阳光和露珠交汇时折射的光芒。”   边边微微张了张嘴,没想到他竟然透过一片树叶能看到这么美的画面。   良久,她憋出一句恰如其分的评价:“你语文成绩肯定很好。”   顾怀璧嫌弃地睨了她一眼,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喃了声:“笨蛋。”   虽然被叫笨蛋,不过边边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她问顾怀璧:“所以,我们和好了吗?”   顾怀璧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出了门,他很少在白天离开小洋楼,边边有些不放心,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顾怀璧走在清幽的碎石小径上,回头睨了“跟屁虫”一眼:“你真的很黏人。”   边边冲他傻乎乎地笑,嘴角绽开一个甜甜小酒窝,沁人心脾。   顾怀璧冷哼一声,动作敏捷地攀上了三米来高的假山石上,躺在上面晒太阳。   边边也想爬上去,不过试了好几次,嶙峋的山石很陡峭,她可没有顾怀璧的好身手,攀到一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进退维谷。   她急促地喘息着,无助地唤了声:“顾怀璧,我下不去了。”   少年没有搭理她。   “……那我就跳了。”   边边望了望下面的碎石路,掂量着就这样跳下去应该没有大碍,顶多就是摔一下。   就在她闭着眼睛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假山上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即便是暑假里的盛夏天,少年依旧戴着黑皮手套,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他的手。   山上,英俊的少年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于是边边抓住了他的手,借力向上攀爬,终于爬上了假山顶。   坐在假山上,整个波光粼粼的湖畔尽收眼底,微风吹拂着,一切都是那般平和而宁静。   少年躺在山石上,闭着眼睛晒太阳,长睫毛根根通透,仿佛在发光。   于是边边也学着他的姿势,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顾怀璧,你不热吗,夏天还穿这么厚,还戴手套。”   他低醇的嗓音自她身侧响起来:“因为我是怪物。”   “不要开玩笑了,你才不是怪物呢!”   顾怀璧忽然坐起身,偏头睨向她:“如果我真的是,你怕不怕?”   边边神情透着一丝不解:“什么嘛。”   顾怀璧左手抓着右手的手套,似乎准备要摘下来了,可是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将两只手都藏到了身后。   一定会吓坏她。   没有例外,边边也不会例外,所有人都畏惧他,厌恶他……   如果她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一定会吓得惊叫,一定想离他远远的,永远不想靠近他了。   如果注定要失去,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顾怀璧站起身,三两下翻下了假山,离开。   望着他孤独的背影,边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手抠着裙角的布料,喃了声:“怎么又生气了。”   “你回来!”   “顾怀璧,我下不去啊!”   “你帮帮我!”   边边绝望地环顾四周,这边的假山花园人迹罕至,连仆人都不会过来,这里是顾怀璧的“地盘”。   “有没有人啊!”   ……   顾怀璧很快就把边边忘了,直到晚上他出来喝水,发现对面房间门开着,女孩还没有回来。   顾怀璧皱了皱眉,重新回到花园。   朦胧的夜色里,他看到女孩还坐在假山上,抱着膝盖,脸埋进棉布小裙子里,可怜兮兮的样子。   顾怀璧走过去,仰头望向她:“哎!”   边边把身子往侧边挪了挪,背对他。   “生气了?”   她依旧不理他。   “吃饭没?”   “我困在这里,吃空气吗!”边边终于抬起头,忿忿瞪了他一眼。   “脾气还挺大。”顾怀璧自顾自地喃着,去边上的园子里摘了几朵玫瑰,扔到她怀里。   “先吃点,垫垫肚子。”   边边将玫瑰砸他头上,花瓣散开,落满他肩头。   “谁要吃这个呀!”   顾怀璧拂落肩头的花瓣,倒也没生气:“我去找肉来喂你。”   喂什么喂,她又不是他养的狗狗。   边边叫住他:“你帮我下去。”   “你跳下来。”   “跳下来会摔死的!”   假山好几米高呢!   顾怀璧说:“跳下来,我接住你。”   边边趴在山头上望他:“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有些不敢,战战兢兢地探身:“万一接不住,我可不就摔死了吗,你去帮我叫人,行不?”   顾怀璧还去帮她叫人,想都别想,他不耐地说:“你在上面呆一晚吧。”   他转身欲走,边边连忙叫住他:“别走,我害怕。”   顾怀璧偏头望向天际,云淡风轻地说:“今晚有月亮,不用怕。”   边边听顾怀璧这意思,还真打算搁她在这假山上呆一夜了。   “那…那我还是跳吧。”   “快点。”   “接住哦!”   边边闭上眼睛,身子往下一栽,跳了。   顾怀璧果然没有食言,稳稳接住了她。   边边宛如树袋熊一般挂在他的肩膀上,偏头的时候,柔软的粉唇在他额间轻擦而过。   一阵晚风拂过,少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边边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还有些惊魂未定。   少年英俊的脸庞,似乎有点泛红,呼吸也急促了许多。   他像抱女儿一样抱着她。   几十秒后,顾怀璧将她摔在了草地上,跑了。   边边吃疼地捂着屁股,骂他粗鲁。   ……   新学期伊始,边边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迈入了嘉德中学的初中部。   校园修缮得相当气派,教学楼和办公楼是全欧式的风格,路旁树木参天,图书馆位于操场尽头,更是恢宏壮阔。   边边在公告栏上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级,一班。   她还在班级的同学栏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有她以前小学的同桌慧慧。   同时,紧挨着她名字下方的那个男孩,正是顾怀璧。   边边并不惊讶,杜婉柔既然安排了顾怀璧念嘉德中学,班级自然也要和边边同班,方便相互照应,这样刻意的安排,也让两人的名字学号都紧紧挨在了一起。   边边听到了周围传来同学们的惊呼声——   “我的妈呀!我看到了什么,顾怀璧啊!”   “是那个怪物吗!!!怪物也来学校啦!!!”   “居然和我同班,好可怕!他会不会吃人啊。”   “不、不至于吧。”   ……   边边来到自己的班级,扎着马尾辫的慧慧坐在第一排,忙不迭地冲她招手,于是边边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们又当同桌了!真好。”   “能在一个班真幸运啊。”   “幸好有你,我还担心在新班级交不到朋友呢。”   边边笑着说:“不会的。”   班主任是个面相平和气质得体的中年女人,戴黑框眼镜,齐肩发微卷。她坐在讲台边,拿起了班上的同学名单,准备等所有同学都到齐了,再进行点名。   这时,一个高挑的女孩走进了教室,她似乎已经发育了,身材抽条成了少女模样,穿着漂亮的白裙子,扬着脖子宛如天鹅般,高傲地走到后排的位置坐下来。   慧慧低声对边边道:“她就是安瑶啦,我们班拿奖学金的同学,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安瑶。安瑶以前在附小很有名气的,她会唱歌,还会跳芭蕾舞,还参加过英语桥比赛,上过电视呢!”   边边点点头,打量安瑶,她好像化妆了,五官看上去分外精致,但这么小就化妆,总显得有些…浓艳。   或许每个班级,都会有这样一个耀眼瞩目的女孩子,成为令全班女生羡慕的对象。   而每个班级,也必然会有一个英俊帅气又冷傲孤僻的男孩,成为让全班女生倾心的对象。   譬如此刻穿着黑衬衣,面无表情走进教室的……顾怀璧。   他刚走进来,全班同学的视线一瞬间全都汇集在了他身上。   边边能够理解班上同学五花八门的惊愕表情,她初初见到顾怀璧,也耿耿于怀,惊艳了好久好久。   少年太好看了,清秀的五官宛如造物最完美的神迹。   “天呐,他是谁!”   “他他他……他好帅啊!”   “我们班竟然还有这么帅的男孩!”   就连同桌慧慧都忍不住捂了捂胸膛:“妈也,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顾怀璧走进教室以后,清冷的目光只在边边身上停驻了两秒,便迅速移开了。   她身边的位置已经有人了。   班主任看向顾怀璧,觉得他个子高,又没戴眼镜,应该坐在后排才不会挡到同学,指了指安瑶身边的位置:“你坐那里。”   顾怀璧瞪了边边一眼,那忿忿的眼神,似乎是在谴责她的“背叛”。   昨晚顾怀璧不止一次敲她房门,把她从梦中吵醒,叮嘱她,开学当同桌。   边边没有答应他,杜婉柔送顾怀璧来学校,就是希望他敞开心扉融入集体。   边边当然也想让他多结交一些朋友,哪能总是他们俩人一块儿玩。   所以边边才不和他当同桌呢!   “你暂时坐到后排去。”班主任再度开口,顾怀璧也没说什么,径直朝着后排的空位走去。   素来高冷的安瑶,此刻忍不住心跳加速了,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仰着脖子,保持着自己大方矜持的仪态。   顾怀璧落座,将黑色的斜挎包扔桌上,动作带着懒洋洋的意味。   安瑶偏过头,扬着调子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安瑶,当然,你也可以叫我andy,这是我的英文名,我的特长是跳舞……”   然而还不等安瑶的自我介绍结束,顾怀璧捂了捂鼻子,皱眉起身,将自己的书包扔到了前排的空位上。   随即,他撑着桌子往前一翻,敏捷利落地翻到前排一个男生身边,落座。   他捂着鼻子,无所顾忌地喃了声:“熏死老子了。”   全班哗然。   安瑶屈辱地咬紧着下唇,唇肉都被咬出了粉白色。   她出发前,偷偷抹了妈妈的名牌香水。 第10章   安瑶身上带着一股香香的味道,进教室后,很多同学都闻到了。   女孩子嘛,身上总是香香的,这很正常。   而这个男孩居然会说被女神熏到……   他也太嚣张了吧。   边边回头责备地望了望顾怀璧。   他靠在后排桌上,与她对视一眼之后,便淡漠地移开了目光。   边边真心希望顾怀璧能够在新班级里多结交一些好朋友,成长岁月里,有朋友陪伴在身边,总不会太孤单。   边边相信,只要身边有真心的朋友陪伴,他就不会走入歧途。   毕竟,那样喜欢高山和森林的男孩,怎么会生来就是怪物呢?   可是他这初初一露面,便把班上最受欢迎的女孩给得罪了。   这不管不顾的性子,真的会得罪很多人呐!边边不禁为他以后的学习生活担忧了起来。   顾怀璧现在的同桌是个男孩,名叫谢堂,他看出顾怀璧不是善茬,将来他在班上能不能施展开来,说不定还要仰仗这位脾气嚣张的大佬呢。   于是谢堂凑近顾怀璧,低声说:“哎,我叫谢堂,你叫什么名字。”   顾怀璧没有理他,他从来没有和除了边边以外的任何同龄人交流过。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本能地感觉到不适应,因此朝边上挪了挪,离谢堂远一点,很是高冷。   谢堂性子大大咧咧,也不在意,看了看他的皮手套,又顺势往上看到他紧束的衬衣领口,就连长袖子的纽扣都是一丝不苟地扣了起来,勾勒着他匀称的身形。   “兄弟,你热不热啊,这大夏天还穿长袖。”   顾怀璧冷冷睨他一眼,谢堂讪讪地闭嘴了。   大佬都是有脾气的,没事儿,他心大,宰相肚里能乘船。   班主任见同学们差不多都来齐了,因此简单地讲了一下班里的规矩,说下节课让同学们挨个起来进行自我介绍,相互认识认识。   下课以后,后排的几个已经相互认识的男孩聚在一起,讨论开了——   “怎么没看见那个怪物啊,不是说他也在我们班吗?”   “被吓跑了不敢露面吧。”   “真可惜,我还想看看这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呢。”   有女生开口问:“张野,你不怕怪物吗?”   张野发育早,个子高,体格也相当健壮,他嘲笑说:“有什么好怕的,我爸可是警察,如果怪物要吃我,他就会把怪物抓起来。”   边边回头,没看见顾怀璧的身影,他可能去洗手间了。   “你们别一口一个怪物了。”   边边趁着顾怀璧离开教室的间隙,分外严肃地对一众男孩说:“这样真的很不礼貌。”   男孩们望向边边,才发现班上原来除了安瑶以外,还有这样一位小美女,刚刚她安安静静地呆在座位上,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   现在一看,女孩皮肤白得宛若初雪,嘴唇红润如樱,杏眼眸子水亮亮的,格外清透动人,甚至比安瑶还要漂亮几分!   小美女脾气可不怎么好:“如果以后再叫我听到,我可不会客气!”   女孩奶凶奶凶的样子,把一帮男孩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对于漂亮女孩的叮嘱,男孩们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不再讨论关于怪物的事情。   顾怀璧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女孩故作凶狠地维护他的模样,他伸手抚了抚左边胸膛,嘴角浅淡地扬了扬。   ——   下节课,班主任艾老师组织同学们按学号进行自我介绍,同学们一一站到讲台上,有的大方,当然也有的胆小,各自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特长和爱好。   艾老师拿着名单表,进行了记录,方便后面安排班委工作。   边边的学号和顾怀璧排在一起,12号是她,13号就是顾怀璧。   边边走上讲台,紧张地将自己刚刚准备的自我介绍默出来:“大家好,我叫陈边边,耳东陈,路边的边……”   后排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姓氏。   “陈边边。”他薄唇细细地捻出了这三个字。   边边紧张地做完了自我介绍,红着脸蛋走下讲台,心跳噗噗的。不过,更让她紧张的还在后面,因为……   顾怀璧上台了。   少年走到讲台上,榛色的眸子淡淡地扫了班上同学一眼,没有开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遒劲有力的三个正楷字——   顾怀璧。   写完之后,少年凌空将粉笔扔进盒子里,转身走下了讲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全程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清贵从容。   班里安静了整二十秒,同学们看着黑板上那飞扬跋扈三个字,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怀璧三个字,在他们有限的记忆中,永远和“怪物”“丑陋”“狰狞”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   可是面前这少年,却漂亮得实在有些过分了,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看到他的容貌都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这件事不过几天的时间,传遍了整个嘉德中学。   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那个藏在黑暗中不见天日的怪物顾怀璧,竟然是个漂亮的美少年!   他的颜值绝对能排上嘉德中学的头号校草。   边边走在路上,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同学们嘴里讨论着这件事。   她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快意,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她等这一天好久啦,就像自己怀里揣着的宝贝秘密终于在阳光下初露端倪,绽放光彩。   顾怀璧终于洗清怪物的污名,边边别提有多开心了。   ……   新学期伊始,顾怀璧成了嘉德中学的风云人物。   传说中茹毛饮血的怪物,变成了长相俊美、家境优渥的白马王子。顾怀璧的人气指数蹭蹭暴涨,每天都有女孩给他送礼物,以示好感。也有好多男孩主动邀约他打篮球,希望和他成为哥们。   但边边发现,顾怀璧好像还是没交到什么朋友。   女孩们送他的礼物,全被他扔进了垃圾箱。他倒是没有排斥男生的接触,偶尔放学会跟他们打打篮球,不过关系也都淡淡的,并没有交情特别深的死党。   黄昏时分,顾怀璧打完球,坐在操场边,睨着远处斜落的夕阳,脸上泛起一丝燥热的潮红。   谢堂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领:“顾怀璧,这么热干嘛穿长袖啊,还戴手套,这也太奇怪了吧。”   顾怀璧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喃了声:“别碰老子。”   “得,不碰你,谁让你是顾二少呢。”   顾怀璧接过男生扔过来的篮球,三步上篮,起跳,下落,沉稳有力,整个篮筐被他带得都在摇晃不止。   他现在身高也不过一米七六,可是跳起来居然能摸到篮筐,同龄的男生都做不到。   而且他力量大的惊人,如果他全力爆发去灌篮,谢堂毫不怀疑,他会把整个篮筐都扯下来。   从某些方面来看,这家伙身体素质还真是……   野兽啊!   边边背着小书包,慢慢地走在操场边,听到周围有女孩呼喊声,她抬起头,看到正在打篮球的顾怀璧。   他穿着宽松的长袖卫衣配黑色长裤,带球越过了一个又一个企图阻挡的男孩,起跳投篮,一气呵成,人群中,他帅得简直熠熠发光。   边边很高兴地冲顾怀璧挥了挥手:“嘿,顾怀璧!”   嘈杂的欢呼声中,顾怀璧清晰地辨认出女孩的音色,拍球的手顿了顿,回头望了她一眼。   迎着刺眼的阳光,他本能地皱了皱眉,眯起了眼睛。   边边穿着白裙子,一只手攥着书包带,另一只手不住地冲他挥舞。   顾怀璧冷冷地移开了脑袋,没有理会她。   边边见他不理她,慢慢放下了手,心里有些小失落。   他还在为她不和他当同桌的事情生气,自开学到现在,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而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安瑶看见了。   于是没多久,班级里开始出现一些很不好的传言,说边边暗恋顾怀璧,顾怀璧压根不拿正眼看她呢。   女孩们年纪小,又是刚刚开始发芽的青春期伊始,性意识朦朦胧胧,说到男生女生的禁忌话题,都会害羞脸红。   边边听到这些谣传,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从此以后,再不主动找顾怀璧说话了。   那天下午,上体育课,边边穿着运动衫配白短裤,哼哧哼哧地慢跑四百米。   男生们要跑八百米,他们一个个虎虎生威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体育老师刚吹口哨便跑了出去。   女孩们则慢慢地跟在后面,累得喘息不止。   边边身体一直不太好,体育锻炼是她的弱项,所以跑在女生队的最后一个。   眼看着男生们第二圈都已经追上来了。   就在这时,谢堂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张野:“快看陈边边的裤子!”   前面跑步的边边那白裤子上,竟然有血,殷红刺目!   张野眼睛都瞪直了:“妈呀!”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人群中,顾怀璧忽然加了速,径直朝着前面的女生队跑去。   边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到顾怀璧竟然追了上来,诧异地唤了声:“顾……”   名字都还没有叫完,顾怀璧不由分说,拦腰将她扛了起来,稳稳地托在肩上,朝着校门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全班同学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都惊呆了。   边边脑袋朝后,腿朝前,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肩上,晃来晃去。   她艰难抬头,能看到跑道边的小伙伴不可思议的神情。   边边急了:“顾怀璧,你干嘛呀!”   顾怀璧沉着脸,宽大的手掌直接落在边边的屁股上,严严实实地掩住了她裤子上的血迹——   “闭嘴。” 第11章   十二岁晚夏的那个下午,边边初潮到来了。   一开始,顾怀璧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以为她受伤了,把她扛到没人的后花园,伸手扒她裤子。   边边猝不及防,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顾怀璧反应力极佳,偏头躲过。   “你疯了!”   “你才疯了!”   边边急得脸都红了,不住地回头看裤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手紧紧攥着侧面裤角。   顾怀璧已经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血腥气,担忧地说:“你受伤了。”   “我、我没有。”边边捂着裤子转身就走,咬牙低声说:“你别管我了。”   顾怀璧哪能这样轻易放过她,追上来说:“让我给你止血。”   “……”   想到他独特的止血方式,边边窒息了。   ——   阳光透过倾斜的天窗,在木制地板上洒下一格明亮的四方天,尘埃翻飞。   少年站在楼梯上,迎着阳光闭上了眼,他听到女孩在楼上翻箱倒柜的凌乱声,还有洗澡的哗哗水声,甚至,他还听到了女孩急促的心跳。   他人生的第一课,边边成了他的老师,告诉他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告诉他女孩每个月都要来一个名叫“大姨妈”的亲戚。   顾怀璧感觉有点惊悚的同时,心底隐隐有些发烫。   他看她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   顾怀璧带着她从王府花园的“秘密小门”溜进来,他们心照不宣没有惊动任何人,毕竟……边边说这是女孩家的私密事。   在边边的叮嘱下,顾怀璧又从“秘密小门”溜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口袋卫生巾,从门缝递给了边边。   房门又紧紧地关上,他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他又听到了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甚至能够从这些声音里,看到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   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全然透明、没有任何遮掩的……   顾怀璧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他稍稍走远了些,并且伸出食指戳进了耳朵里,阻挡声音的传播。   当边边换好裤子走出房门,便看到顾怀璧独自坐在楼梯口,捂着耳朵,俨然一副“非礼勿听”的模样。   “顾怀璧,我好了。”   顾怀璧回头,看到女孩换了一条黑色长裤子,穿着半袖荷花边的T恤,湿润的黑发垂在单薄的肩上,脸颊着沐浴之后特有的潮红。   她羞怯怯地望了他一眼。   顾怀璧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因子好像发生了改变,他立刻站起身,走近她,低头嗅了嗅她左边,又嗅了嗅她右边。   边边立刻推开他,低头咕哝:“你乱闻什么。”   少年还是在不断地吸气,使劲儿辨别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良久,他睁开眼,诧异地望向她,说出三个字:“你变了。”   边边无语。   “我什么变了。”   “不知道,就是变了,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他神情里似乎还带了点情绪,不太高兴。   “都说了是来例假了啊。”边边尽可能地向顾怀璧解释,让他不要这么奇怪地看着她。   “每个女孩都会经历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也不奇怪。”   顾怀璧固执地摇头:“就是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边边脸又红了,责怪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和那些坏男生一样。”   顾怀璧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变化,仿佛一下子,清幽白栀子变成了馥郁红玫瑰,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又有些……意乱神迷。   对于边边身体的异常,顾怀璧必然是最早察觉到的男人。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开始发育,会慢慢从女童蜕变成少女,变得美艳而动人,变成将来让无数男人倾心思慕的美人,也会成为令他们疯狂渴望得到的女人。   小洋房的后花园,边边站在水槽边,挽起袖卷洗裤子。   顾怀璧站在不远处的秋千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随意地扎着一个马尾辫,眼眸清澈透亮,睫毛黑而浓密。她将袖卷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了一截白白嫩嫩的手臂,手臂用力搓洗着裤子上的污迹。   还完全是个小丫头的模样。   “顾怀璧,我们和好了吗?”边边一边洗裤子,用湿润的手将头发挽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顾怀璧站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荡着:“又不是朋友,和什么好。”   “你帮了我,我们就是朋友啊,只有朋友才会在对方困难的时候,守望相助。”女孩理直气壮地说。   “我只是不想丢脸。”顾怀璧冷着脸,并不想承认看到她流血那一刻的心慌意乱。   边边不解地说:“你怎么会丢脸啊?”   顾怀璧发现越解释越乱,根本说不清楚了,他索性跳下秋千,凶巴巴道:“你是我的东西,你丢脸,我当然丢脸。”   甩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   边边揉着湿漉漉的裤子,撇撇嘴,心说这家伙…脾气真是太坏了。   还有,她才不是他的东西呢。   ……   这件事,让顾怀璧和边边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   那天体育课上,班上所有同学眼睁睁看着顾怀璧将边边扛走,虽然事后不少女生还是猜到了怎么回事,但是她们怎么都想不通,素来高冷、从来不搭理人的顾怀璧,竟然会这么热心地“帮助”边边,为她化解尴尬。   女孩们提到这件事都会害羞,觉得好难为情,但她们心里隐隐地又有些羡慕边边。   或许是因为气味的变化,自那天以后,顾怀璧对边边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在班级里,边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哪怕是掩嘴的一声轻笑,都会让他注意到,让他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   他的世界里原本充满了丰富的味道和声音,可是那天以后,他鼻息间能嗅到的所有味道,都只有她的味道;他所能听到的声音,经过过滤之后,也只剩下了她的声音……   顾怀璧的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一个边边。   对于这样的变化,顾怀璧总是感到无端的愤怒,他越发不搭理边边,看见她对他笑,他便别过头去,冷眼相待,同时手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   天知道,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   顾怀璧故意不理边边,有时候还会凶巴巴地吼她,但是边边知道顾怀璧是嘴硬心软,其实还是拿她当朋友的。   所以她依旧会对他笑,篮球场上遇到了,她也会停下来为他欢呼加油。   那天下午,边边的自行车刚走出校门,车链条便滑掉了。   边边将自行车停靠在路边,蹲下身查看滑链的地方。   就在这时,边边遇到了正对面一中放学的薛青。薛青长高了,也变瘦了,以前胖乎乎的脸变得锋锐起来,很有少年感。   因为两个学校隔得很近,仅仅一街之隔,所以两人倒是时常会碰到。   薛青见边边在修理自行车,二话没说走过来,蹲下身替她修理。   “以后自行车滑链了,你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修。”   边边撑着膝盖,俯身看着他修链条,笑着说:“这也不是复杂的事,我以前自己也修好过啊。”   薛青柔声说:“把手弄脏了。”   “这有什么,弄脏了洗干净就行。”   这时,顾怀璧抱着篮球走出校门,远远望见马路旁,边边和其他不认识的男生讲话。   那男生半跪在地上,替她修车链条,两人有说有笑,似乎聊得很开心。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顾怀璧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将篮球砸薛青身上。   薛青闷哼着往前一扑,和自行车一起摔倒在地。   少年沉着脸走上前来,抓起他的衣领,将他重重扔出去。   就像被侵占了领地而暴怒的雄狮,他眼色冷沉,居高临下睨着薛青,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你离她远点。”   边边吓傻了,连忙跑过去,想扶起薛青。顾怀璧眼疾手快,单手掌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宛如护食的野兽一般。   “顾怀璧,你干什么!”   “我不准你和这个人接触。”   以前即便班上有男生和边边说话,顾怀璧也没有这般生气,唯独薛青,他靠近边边,令顾怀璧无法忍受。   因为他本能地察觉到了面前这个男孩对他领地的侵犯……   边边是第一次看到顾怀璧发怒的模样,他眼睛好像都变红了,整个人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威慑气息。   “薛青,你快走吧!”   边边察觉到顾怀璧的不对劲,但她又拦不住他,只能对薛青说:“你快走。”   薛青也被顾怀璧给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家伙。他不想惹事,站起身忙不迭地跑掉了。   顾怀璧还想追,还想狠狠揍他,可身后女孩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尽管他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冷漠地望着薛青远去。   边边被顾怀璧暴怒的行为吓坏了。   过去的顾怀璧虽然性格恶劣不羁,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抱持一种疏慢懒散的态度,从来没有真的对谁动过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野蛮的另一面。   顾怀璧走近了女孩,低头嗅了嗅她的身体:“你靠近他,身上都有他的味道了,我不喜欢。”   边边心里窝着火,退后两步,忿忿地说:“薛青是我朋友。”   “他不是。”   顾怀璧能够嗅到那家伙对边边的心思,那种…躁动的气息,令他愤怒。   边边走到自行车边,勉力将车扶起来,推到路口的修车棚边,请师傅帮她修修车链子。   顾怀璧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边,脸色冷沉。   边边不理他,修好了自行车,骑上去猛踩几脚,飞驰离开。蹬出十几米之后,她回头,看到顾怀璧还站在原地,身影落寞。   新学期都快结束了,他还是没有朋友,上学放学都是孤伶伶一个人。   就是因为脾气这么坏,才交不到朋友吧!   边边心里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难过,她冲他喊了声:“喂!”   少年抬头望她。   夕阳下,女孩单脚落地,撑着自行车。柔和的微风拂过她额前飘散的刘海——   “快来,载你回家。” 第12章   夕阳下,边边载着顾怀璧慢悠悠地往家赶,少年手捧着女孩纤细的腰肢,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面。   分明方才是他不对,他倒还摆了张臭脸,跟二大爷似的,她说什么,他也不予理会。   边边往减震带上骑,故意磕他,倏尔,少年掌着她的肩膀,居然直接站在了后排座上。   “喂!危险啊!”   边边立刻放慢了速度,生怕把这位二大爷摔下来。   “快下来!”   “听话!”   顾怀璧站在她的后排座,身体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然后闭上眼睛,迎着风张开了双臂。   “你干嘛啊!”   “飞。”   “神经病!”   夕阳下,少年英俊的脸庞透着一层柔和的蜜光。   “快下来,不然我停车了,不载你了!”   顾怀璧听话地坐下来,然后两条手臂环过来,圈住了她的纤纤细腰,将挺阔的额头顶在了她的背上。   带了点依赖的味道。   这样乖乖的,多好啊。   本来边边都心软不和他计较了,谁知晚上边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房间满地的碎纸屑,而顾怀璧站在她的床边,脸色阴沉可怕。   边边回头看到紧锁的房门,又偏头望见敞开的窗户,料知他又是翻窗进来的。   “顾怀璧,你不能这样随便翻进我的房间。”   她赶紧找来外套披上,掩住了睡裙下镂空的小胸脯。   “懂不懂什么是个人隐私啊。”   边边说着,拾起地上的碎纸屑,发现竟然是薛青送给她的笔记本。   顾怀璧竟然将她的笔记本撕得粉碎!   边边真的生气了,她将碎纸屑丢到顾怀璧身上:“你凭什么乱动我的东西。”   “这是我的地盘,你也是我的。”顾怀璧沉着脸色,固执地说:“我不想在我的地盘闻到他的味道。”   “我才不是你的呢!”   边边都要被他气哭了,坐到床边嘟哝说:“你太欺负人了。”   倒不是为笔记本,就是他这般蛮不讲理的样子,让她生气又无可奈何。   顾怀璧又气又急,按住她的肩膀,直接将她提起来,重重抵在墙边。   他眼神凶狠,呼吸粗重,脸上肌肉微微颤栗着,看起来很可怕。   边边的肩膀被他抓疼了,她忘记了委屈和哭泣,畏惧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孩——   “顾……顾怀璧,你怎么了。”   他漆黑的眼瞳里烧灼着熊熊的火焰,手紧紧捏着她的肩膀,他身体里有种无法宣泄的力量,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这让他烦躁至极。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眼神凶狠,声音低沉,强烈的占有欲令他恨不得吃了她。   边边身体娇软无力,带着些许颤栗:“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顾怀璧的心都被拧紧成一团,他不能像对待男孩一般粗鲁地对待她,而他却不知该如何温柔相待。   他怕自己碰碰她都会弄伤她。   良久,他松开手,狼狈地跑出了房间。   边边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平复方才紧张的心绪。   直到现在她才渐渐明白,顾怀璧真的不是普通的男孩,普通男孩不会忽然暴怒至此,不会凶得好像要吃人一般,简直像头野兽……   第二天清晨,边边走出房门,看到门边放着一盒新的进口巧克力,还是爱心形状的盒子。   边边抬头望向正对面紧闭的房门,她知道少年正透过猫眼望着她。   欺负了再给颗糖,她才不买账呢!   边边轻哼一声:“我才不要呢,顾怀璧你这个混蛋!”   ……   自那以后,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边边再也不理顾怀璧了。   但她也不是真的要和顾怀璧绝交,几次明示暗示顾怀璧,只要他道歉的话,还是可以做朋友。   顾怀璧咬紧牙关,不肯开口道歉,也不搭理她。   巧克力倒是每天都送。   边边拒收,两个人的关系便这样僵持下去。   入冬,学校组织了一场生物科技馆的游览活动。同学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校门口集合,两人一组,排着长队浩浩荡荡朝着生物科技管出发。   边边和慧慧一组,手牵着手,一路上有说有笑,兴致高涨。   她回头望向顾怀璧,他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后排。   安瑶主动要和他一组,跟在他身边,矜持地微笑着,说着什么。   顾怀璧察觉到边边的目光,挑了挑下颌,睨她一眼。   她连忙抽回视线,拉着慧慧加快速度,走在队伍最前排。   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经过小花园的时候,忽然有条没有系牵引绳的比特犬从草坪里冲了出来,朝着学生队伍疯狂吠叫。   比特犬本就是恶犬,生性凶猛,会伤人,骤然见到这么多小孩子,它越发躁动不安,狂吠着,朝距离它最近的边边和慧慧冲过来。   慧慧尖叫,拉着边边要跑,比特犬见她们跑,越发凶悍地狂吠着,要去追咬她们。   队伍的最后排,安瑶自顾自对顾怀璧说:“我最欣赏梵高的画作,她家就有一副《星空》的仿作……”   顾怀璧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耳廓微动,紧接着他神情一变,狂奔着冲进小花园。   安瑶急得跺了跺脚:“我还没说完呢!”   顾怀璧三两步冲进慌乱的人群,凶悍地喊了声:“陈边边!”   边边听到顾怀璧的声音,仿若找到了避风港似的,不顾一切朝他跑过去。   顾怀璧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孩,将她挡到身后。   与此同时,那条发了疯的比特犬也追了上来。   “顾怀璧,快……快跑!”边边急切地拉着他要躲开那条恶犬。   顾怀璧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迎上了比特犬。   比特犬在他面前三、四米的位置,忽然停了下来,一人一犬对视了几秒。   顾怀璧神情冷冽,眼神里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忽然,恶犬发出了呜呜地声音,连着往后面退了好几步,似臣服一般,夹着尾巴跑开了,完全没有了刚刚追逐女孩时的凶恶状。   边边腿肚子都在打颤,吓得魂飞魄散,紧紧偎在他身畔。   “顾……顾怀璧,呜,吓死我了。”   顾怀璧敛着眸子,看着女孩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郁结的那股子横冲直撞的力量,忽然找到了发泄口。   他懂了,他不是想要欺负她的,从来不是,他所有躁动不安的力量汇聚起来,都只有一个愿望——   保护她啊!   顾怀璧尝试着,学着变得温柔一些,似安慰一般,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女孩靠他更紧了。   这时,艾老师和其他几个老师跑过来,惊魂未定,询问同学们有没有受伤。   没有人受伤,老师们松了一口气,赶紧组织同学重新排好队伍,离开小花园。   队伍里,同学们全都在讨论刚刚的事情,在场的同学就给没有在场的同学绘声绘色地科普,兴奋不已——   “那条狗一看到顾怀璧,就像看到鬼一样,嗷呜嗷呜地就跑掉了!”   “哇,顾怀璧也太厉害了吧!”   “那么凶的狗居然会怕顾怀璧,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是说狗眼睛可以看到鬼吗,顾怀璧他会不会是……”   “老师说不能迷信,你们别瞎猜了,顾怀璧本来就长得凶狠,把狗吓跑了也很正常。”   ……   顾怀璧理所当然地跟边边成了一组,戴着皮手套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边边抬头瞄了他好几眼,他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她低声说:“谢谢你救了我。”   顾怀璧没有吭声。   “你不怕狗吗?”边边惊魂甫定地问他:“干嘛不跑,万一它咬你怎么办?”   他终于道:“它不会咬我。”   “那可不一定。”   顾怀璧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说:“城里不能饲养恶犬,会被罚款,所以它刚被主人遗弃了,正到处找主人,骤然见到这么多小孩,更加害怕,才装成凶狠的模样吓唬人。”   边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怀璧。   良久,她发出一声惊叹:“顾怀璧,你又在搜集作文素材吗?”   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完全可以写篇八百字的作文了。   顾怀璧淡淡地睨了身边这小丫头一眼,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笨蛋。”   经历了刚刚的惊魂时刻,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就和好了,至少边边心里对顾怀璧的气是早就消了。   身后已经有女孩在八卦地低声议论,说他们手牵手。于是边边挣开了顾怀璧的手,不让他牵着了。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都非常敏感,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无限放大,所以班上经常会传谁和谁在谈恋爱,谁和谁有猫腻,哪怕两个人仅仅只是在走廊上说了一会儿话。   顾怀璧似乎并不觉得牵个手又怎么样,他漫不经心说:“你是我的,所以我允许你碰我。”   “我谁稀罕碰你。”   说得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荣耀似的。   “身上沾了我的气味,无论是狗,还是蜘蛛老鼠或蛇……都不会靠近你。”   边边不解地问:“为什么带有你的味道,这些动物就不敢靠近我呀?”   顾怀璧眸中划过一丝倨傲:“它们不敢。”   ——   顾怀璧的话,很快就在生物科技园里得到了验证,科技园不仅仅有动物的标本和模型,还有一些以供小朋友观赏的活体昆虫和动物。   边边和慧慧走到猴子饲养区,看科技园的工作人员对猴子进行条件反射的训练。   可是边边刚走过来,几只正在做动作的猴子立刻乱了套,连食物都不要了,全部躲回了树洞里,吓得不敢出来。   工作人员不明所以,赶紧走到树洞边,用香蕉引诱小猴子们,让它们快出来。   这一招平日里特别管用,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猴子们就是不肯出来。   边边站远了些,躲在柜子后面观望猴区,那些猴子们见她走远,这才战战兢兢地从树洞里出来。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四处寻找顾怀璧,想要找他问清楚,却在一个智能电子显示屏前面看到了顾怀璧。   他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智能电子显示屏。   显示屏正在讲解关于非洲野生动物的宣传视频……   显示屏幽蓝的光笼罩在顾怀璧的脸上,他那深邃的眸子里带了点捉摸不定的味道。   边边气喘吁吁地跑到顾怀璧身边,抓着他的手臂,咋咋呼呼说:“顾怀璧,好奇怪啊!那些猴子看到我,全都躲起来了哎!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怀璧淡定转身,溜达着离开:“少见多怪。”   边边追着他问:“除了这句话,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呀,譬如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顾怀璧不耐烦地解释:“我说了,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边边嗅着自己的胳膊肘:“哪有啊。”   顾怀璧翻了个白眼,她要能闻出来就怪了。   就在这时,边边忽然抓着他的衣袖,踮起脚,凑近了他的脸畔,吸吸鼻子——   “你身上……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呀。”   他眼眸低垂,看到女孩红润如樱桃的嘴唇,如此近距离地递了过来。   顾怀璧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她靠近的那一刹,骤停了几秒钟,一种目眩神离的感觉忽然摄住他的脑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边边完全没有察觉到少年骤然绯红的脸颊,她像狗一样趴在顾怀璧身上,嗅嗅他的脸,又嗅嗅他修长的脖颈,自顾自地说:“难不成你身上还有森林之王的味道么?”   女孩这般近距离地接触,顾怀璧的所有感知都被她牵引着,周遭空气里的气味因子一个个炸开,他的心也快要炸开了。   顾怀璧粗重地呼吸着,赶紧转过身去。   边边见他神情不对劲,问道:“顾怀璧,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咦?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   “闭嘴。” 第13章   时光悠悠哉哉地流淌着,初一初二无忧无虑的时光一晃而逝,班上绝大多数男生的个子也在那个时候疯狂地窜了起来。   顾怀璧从以前的一米七五,一下子蹿到了一米八二,连带着他的同桌谢堂,也跟着长到了一米八。   初二上学期伊始,张野和顾怀璧也当了一段时间的同桌。   张野身高一米七四,小学的时候,是班上个子最高的男生,可是从六年级开始,他就像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似的,定住不长了。   诡异的是,和顾怀璧当同桌之后,他居然又开始长个儿了,一米七四的个子,居然蹭蹭蹭蹿到了一米七九!   而初三班级再度调换位置,张野不再和顾怀璧当同桌,他的身高又定住了。   这件事经过张野和谢堂两个聒噪大嗓门的宣传,顾怀璧就成了班上男生争抢的香饽饽,每次排位置,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去跟班主任要求,想要坐在顾怀璧身边。   班主任觉得男生们这理由太荒诞了,要说顾怀璧学习好,大家想和他当同桌,这还说得过去,居然为了长个儿要跟他当同桌,这就过分了啊。   班主任艾老师拒绝了所有男生的请求,在初三上学期,将顾怀璧划给了班上最不长个儿的女生边边。   边边可高兴惨了,如果班上男生堆里流传的“长高玄学”真的有用,那她就可以摆脱现在的小学生身高,再往上使劲儿窜窜。   顾怀璧这两年,个子起来了,整个身板骨架也长开了,过去的清冷俊美少年,变成了棱角锐利的青年人,他身上彻底摆脱了稚气,带着张扬的野气。   而越长大,他的性格也越发收敛而沉郁。   过去他的话就不太多,现在就更少了,如若是不熟的人,他几乎是不会搭理。因此即便他现在这么受男生们欢迎,但真正的朋友却没有几个。   谢堂和张野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总死皮赖脸缠着他,如若不然,也不会成为他的朋友。   边边和顾怀璧的关系,总归来说是最亲近的,尤其是当了同桌以来,顾怀璧几乎就只和她讲话了。   但两人也经常吵吵闹闹,有时候闹上了脾气还会打架。   上一次爆发世界大战,就是因为边边去向班长请教数学题,明明顾怀璧就是她的同桌,她偏要舍近求远去问班长。   顾怀璧觉得,是因为班长最近烫了个最近很潮的爆炸头发型,所以才引得边边去跟他请教问题。   边边觉得顾怀璧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她才不是因为喜欢班长的爆炸头,才去向他请教问题呢!   两人本来在花园里写作业,你一句我一句地围绕“爆炸头”拌嘴。   边边是个胆怯的小兔子,但是被惹急了,也会张牙舞爪扑到顾怀璧身上,攥着小拳头死命捶他。   顾怀璧不甘示弱,扯着小丫头的辫子威胁:“老子要把你脑袋拧下来!”   王府花园远处的孩子们听到两人打架的动静,都逃得远远的,生怕看到怪物发飙,真的把边边姐姐的脑袋拧下来。   顾怀璧倒在了草地上,边边坐在他身上,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顾怀璧,我说过多少遍啦,我才不喜欢班长的爆炸头!”   “你不喜欢,为什么最近总让他给你讲题?”   “因为你总是在打篮球啊!我需要的时候,你根本不见人影!”   “就不能等我回来?”   “我干嘛要为了一道题,巴巴地等你回来啊!”   ……   顾怀璧伸手,戴着皮手套的大掌按住了边边的后脑勺,将她拉近了自己,一字一顿道——   “陈边边,你是我的。”   边边看着少年那漂亮的榛色眼瞳,泛着坚定的神情,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前两年两人都还是小孩子,顾怀璧总这样说,也不过是孩童的戏言,可现在……他终归是长大了。   再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边边心里会感觉痒痒的,燥燥的。   “你以后不要这样讲了。”边边从他身上起来,重新坐回小椅子上,闷声说:“我才不是你的呢。”   少年还躺在青草地上,偏头望她:“怎么不是?”   “你妈妈叫我来你家住,和你一起玩,跟你当好朋友,可是我又没有卖给你们家,怎么就成你的了。”   顾怀璧望着树梢间晃动的日光,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树是我的,泥土也是我的,蓝天是我的,森林是我的,陈边边也是我的……”   女孩撇嘴:“哼,真狂妄。”   他毫不在乎,嘴角扯出一抹浅笑。   边边望着那个大字划开躺在青草地上的男孩,忽然怔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真的相信,这个绝美的少年,是坐拥世间万物的神。   世界是他的,她……也是。   ——   和顾怀璧成为同桌的那半个学期,边边并没有如期望的那样,拼命长个儿,可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   她的小胸脯开始疯狂发育,渐渐超过了班上最丰满的女孩子,成为了最最丰满的女孩!   边边简直郁闷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前两年她胸脯毫无动静,顶多也就一个小馒头,和顾怀璧同桌这半年,变成了超大馒头。   班上女生几乎是每天都要目瞪口呆地见证边边的蜕变,从A到B……最后经过一个寒假回来,开春,直接变成了C。   边边真是快疯了,下学期赶紧换了位置,离顾怀璧远远的。   说来也奇怪,不再当同桌以后,她的胸脯基本就定型了,但这傲人的锋芒,也非常惹眼。   这一年,在某个怪物的“催化”下,边边彻底长开,变得女人味儿十足,变成了班上乃至全年级最漂亮最引人注目的女孩。   年级上不少坏男孩,给边边起了一个非常不雅的绰号,叫大~波妹。   上体育课的时候,总会有不少男孩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冲她发出怪叫的声音。   每每此时,边边总是会停下跑步,稍稍将胸脯含起来,垂下脑袋,羞得面红耳赤。   顾怀璧跑步经过她身边,见她慢慢地走在跑道上,驼着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慢跑。   “又偷懒。”他责备地说:“难怪长不了个儿。”   他还说呢,跟他当同桌都长不了个儿,这就算了,偏偏胸脯还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迅速发育!   边边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捧住了自己起伏的胸脯,嘟哝着说:“全是你的错。”   顾怀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了?”   “为什么你能让张野、谢堂他们长高,你就不能让我长高,这就算了,你还……还让我变得这么奇怪……”   她脸颊烧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怀璧望了望她紧捂的饱满花蕾,终于懂她的意思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这都怪我?”   “就怪你!我以前都不会,上一世也没有……”   边边连忙捂住嘴,差点就说漏了,上一世她也没发育得这么夸张,所以她认定了,现在胸脯的再发育,绝对跟顾怀璧这“怪物”的磁场有关。   边边挣开他的手,跑到操场边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捡起来穿上,拉链从下拉到顶,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自己的身板。   顾怀璧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这不好吗?杜女士这么大年纪了,整天还请营养师调配五花八门的丰胸食品。”   边边撇嘴:“而且我现在还小啊,你都不知道那些坏男生怎么叫我的……”   闻言,顾怀璧脸色骤然一沉:“谁欺负你了?”   “这倒没有,就是会被乱起绰号啊。”   这个年纪的男生躁得很,什么都不懂,偷偷看了几部日本的“电影”,就开始起了旖旎的心思,看到女孩发育得稍稍丰满一些,他们就会在背后各种yy,真的讨厌极了。   就在这时,边边听到一声刺耳的口哨声,有上体育课的男生拍着球经过她身边,喊了声:“大~波妹你好哇。”   然而他话音刚落,顾怀璧飞起一脚,直接将那个吹口哨的男孩踹飞出去,摔出好几米远。   男孩疼得呲牙咧嘴,艰难地想要爬起来,顾怀璧走过去,踩住了他的手,用力一碾,男孩嗷嗷地叫喊着,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顾怀璧用力踩着他的手,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眼神冷冽:“再叫一声给老子听听?”   “我……我我我又没叫你!”   边边吓坏了,跑到顾怀璧身后,使劲儿将他往后拉,生怕他闹出大事情。   顾怀璧顺手将边边揽过来,粗壮有力的手臂从她颈边穿过,直接横压在她胸前,冷声对那男孩说:“她是我的陈边边,你轻薄她,就是轻薄我本人。”   男孩听到这话,都吓傻了,他哪里敢轻薄顾大佬啊!   边边知道,顾怀璧还跟小时候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过脑,还把她当成自己的玩具呢。   可是周围同学这样听着,肯定会听出些旖旎的意思来。   ……   好歹经过这件事过去,没有坏男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给边边取难听的绰号了。   “轻薄陈边边就是轻薄顾怀璧”这话放出来,太炸了,就算这些男孩有这胆子,也没这口味啊。   于是陈边边成了顾怀璧的人,全校都知道了。   这件事越闹越大,最后闹得顾怀璧都被请了家长。   杜婉柔女士被教务主任火急火燎地叫到了办公室,还以为顾怀璧又杀人放火了。   教务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清了清嗓子,对杜婉柔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发现,您的儿子可能已经有早恋的苗头了。”   杜婉柔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差点都笑了:“早恋……顾怀璧?”   教务主任背着手,表情相当严肃:“这很好笑吗?”   杜婉柔整肃了神情,皱眉道:“不是,只是觉得我儿子还小,应该不太会早恋,他都不懂早恋是什么。”   在杜婉柔心中,自家儿子还是当年那个拿着兽头玩具到处吓人的小破孩呢。   教务主任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这些家长啊,就是掉以轻心,不知道现在小孩青春期正是早恋爆发的高峰期,必须要警惕。”   杜婉柔又问了:“老师,我儿子早恋谁家姑娘啊?”   “就是那个陈边边啊!俩人整天呆在一块儿,平时牵牵手就算了,顾怀璧居然还为了她打架!还放话说,陈边边就是他的人,你说说,这不是早恋是什么!”   杜婉柔挑了挑眉:“那臭小子还挺能耐。”   教务主任严肃地说:“我们学校对早恋的处理,是相当严肃的,我们尽可能会把两个孩子分开,一人留校,另一人就要劝退,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他看了看杜婉柔,发现她戏谑的神情渐渐收敛了,脸色冷了下来。   他立刻奉承道:“当然当然,顾氏对我们学校有过不少投资,我们肯定是不会劝退顾怀璧,至于陈边边,我会叫班主任给她做工作。总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两个孩子分开的。”   教务主任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杜婉柔突然拍了桌,怒声道——   “是我态度太好了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边边从我儿子身边带走,你这学校就不要办了!” 第14章   躁动的青春期,很多东西都变了,边边变了,顾怀璧也变了。   初三,顾怀璧也给自己烫了个张扬的爆炸头,还是烟花烫的那种风格。   那天上课,边边看到顶着一窝蓬松爆炸头走进教室的顾怀璧,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全班同学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不敢相信,什么样的奇葩想法才会让他这般自毁颜值啊!   顾怀璧经过边边身畔,还吹了声口哨。   边边都能听到他得意的话外音——   看我看我!快看我!   边边低下头,脸开始发烫了。   好丢人啊。   当天下午,班主任艾老师就给杜婉柔打了电话,说虽然顾怀璧成绩名列前茅,但是行为上也应当自我约束,不能太过分了。   杜婉柔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顾怀璧又把哪个同学揍进医院了?   艾老师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倒没有这么严重,就是他烫头发这个事,还是太出格了。   杜婉柔一听,不就烫个头发吗,又没杀人放火,值得老师特意打电话来告状?   她扶了扶额头,对老师说自己还在开公司股东大会,就先挂了。   杜婉柔对于顾怀璧的管束,也仅限于不准他到处杀人放火,所以顾怀璧一直顶着爆炸头,成为了学校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终于有一天,边边将顾怀璧拉到墙角落,痛心疾首地对他说:“快把你这一头鸡窝剪了?”   顾怀璧不爽,问她:“为什么?”   边边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于是委婉地说:“它真的不适合你。”   顾怀璧好像更加不高兴了,脸色顷刻沉了下来,凶狠地问:“我不帅吗。”   边边差点笑喷出来,她强忍住笑意,让自己保持严肃:“你……你觉得这样很帅吗?”   “到底帅不帅!”   边边坚定不移地否认:“不帅,真的,丑到爆了。”   反正怎么样都会生气,边边还是决定坚持本心,他这发型真的是没眼看,直接把他的颜值拉到负分值。   果然,顾怀璧脸色越发难看,他伸手钳住了边边的下颌:“陈边边,你能耐了。”   他这样的姿势极具压迫感,边边被他抵靠在墙边,感觉都快不能呼吸了。   尤其,胸脯被他压得……隐隐作疼。   以前都是小孩子,倒还罢了,现在两人都已经长大了,他再这样……就不太合适。   少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冷声说:“班长烫头,你说帅,老子烫了就不帅。”   边边没想到,他还在和班长过不去,但班长的爆炸头也没他这么夸张啊,跟顶了朵蘑菇云似的。   边边的确是夸了班长帅,但那仅仅只是出于礼貌而已!人家烫了新发型,她不夸人家帅,难不成还要说人家丑吗!   当然,顾怀璧不算,她和顾怀璧老交情,自然是实话实说。   “当时你不是在打篮球吗,你怎么就听到了……”   “你做什么都瞒不过我。”   顾怀璧冷冷地看着她,榛色的眸子里戾气横生:“我到底帅不帅。”   边边真的又好气又好笑,以前顾怀璧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长相,怎么现在倒是用这种问题苦苦相逼啊!   “顾怀璧,你……你把我压疼了。”边边嗓音里带了些委屈,又带了些哀求:“你的手,松开行不行。”   顾怀璧这才注意到,他那粗壮的手臂整个横在了女孩的胸脯边,死命压着。   这几乎都成了他习惯性动作了。   像忽然触电一般,顾怀璧整个人往后面跳了跳,脸颊霎时间红成了烙铁。   边边脸也红了,她忿忿地看了顾怀璧一眼,憋屈地喃了声:“真不知道你这家伙,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   顾怀璧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道:“你说帅,我才去烫这个发型。”   边边不解地回头。   少年站在楼道边,身影颀长,阳光从四方的天窗边倾泻而下,落在他漂亮的榛色眼眸上,清澈明净。   他望着她,真诚地说:“就是这样想的。”   ——   从顾怀璧开始关注自己长相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完了。   被迫剃了平头的少年,反倒干净清爽,多了几分男人的硬气。   他独自坐在秋千上,伸出双手,看着自己的黑手套,满腹心事。   陈边边美得宛若丛林中跳跃的精灵,不可方物,可是他呢……他是怪物。   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还会不会这样亲近他,亦或者躲得远远的,害怕得再也不想见到他。   任何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都会被吓得尖叫,想要躲他远远的。   他捏着左手指尖,想将手套摘下来,就在这时,女孩突然从二楼阳台上冒头,冲他喊道:“顾怀璧,原来你躲在这里呀!”   顾怀璧连忙将手套重新戴好,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身后。   边边从楼上跑下来,来到秋千畔,忐忑地望了望他一眼:“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   “干嘛这么有严肃。”边边走到他后面,推了他一下,于是秋千荡了起来。   “是这样的哦,我爸爸刚刚打电话来,他现在工作的公司,会在江城开分一家公司,他向领导申请调职,很快就能回江城了。”   少年的秋千越荡越高,他淡淡道:“哦。”   “我本来很高兴,不过……”   边边踟蹰地说:“到时候我就要搬出王府花园了,我得跟爸爸住在一起。”   只听沉闷的一声响,顾怀璧直接从秋千上栽下来了!   边边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顾怀璧倒在草地上,膝盖的确是有些吃疼,白衬衣也沾了泥污。   他站在阳台栏杆上都不会摔跤,平时爬墙翻窗也是身轻如燕手到擒来,没想到荡个秋千……居然会摔下来。   边边心疼地说:“都怪我,我不该推你这么高,我真笨!你疼不疼啊?”   顾怀璧摇了摇头,疼也不承认,只问她:“什么时候走?”   边边眨了眨微红的眼睛:“可能……念高中就会搬走吧。”   “杜女士同意?”   “我刚刚跟杜阿姨说了,她同意的,不过以后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念书,也一直都是好朋友的。你……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最后一句话,边边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出来就觉得有点后悔,感觉怪怪的,很自作多情。   她忐忑地忘了顾怀璧一眼,顾怀璧并未见怪,他垂着眸子,看了看自己的沾了泥污的手套,沉声问:“你能陪我多久。”   边边连忙道:“多久都行啊。”   顾怀璧睨向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一辈子行不行。”   边边怔住了,一辈子啊,一辈子好长好长的,他以后也会谈恋爱结婚,她怎么能陪他一辈子呢。   还没等边边回答,顾怀璧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脸,起身回了小洋楼。   边边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脸蛋,有些意外,本以为顾怀璧不会同意她离开,没想到他居然这样轻松就答应了。   她很高兴爸爸能调来江城,以后终于可以一家人住在一起了。   ……   嘉德中学作为私立学校,初中部的大部分学生都能够直接进入高中部,所以大家的升学压力比起其他学校的学生而言,要小很多。   但是每年也有不少外校的同学凭借优秀的成绩考入嘉德高中,因此,也会挤掉排名靠后的部分同学。   所以压力还是有一些,但问题不大。   对于边边而言,进入初中之后,她可不像小学时候那样轻松了,上一世她的成绩就是初中开始下滑,所以现在重新拾起课业,她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中考最先迎来的是体育考试,比之于笔试提前了一个多月,体育考试的第一科便是游泳,班上所有同学都换上了泳衣,在泳池边列队集合。   边边的跑步跳远都不行,唯独游泳还不错,因为自小生活在水乡,她水性极佳。   这一次,边边卯足了劲儿,要通过游泳考试,将其他科目丢失的分数补回来。   顾怀璧因为身体原因,不用参加游泳考试。   不过班上同学也都知道,什么身体原因,他就是不想脱衣服。   整整三年了,顾怀璧每天穿的都是长袖长裤,还戴皮手套,把除了脸以外的皮肤严严实实地遮住,任何人都没有见过他脱了衣服的样子,连他的绯闻女友边边都没见过。   虽然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是顾怀璧奇怪的地方还远不止于此,就说他让全班男生长个子的事,就够离奇了,所以相比之下,班上同学也没觉得他夏天穿长袖是多么怪异的事情。   虽然顾怀璧不用考试,但他本人还是来了恒温游泳池。   在所有男生都穿裤衩,女生都穿泳衣的装扮之下,顾怀璧一个人穿着黑长裤和紧束到脖颈的衬衣,孤零零地站在泳池边,显得格外惹眼。   谢堂在水里扑腾着,望向池边的顾怀璧:“你不用考试,还来泳池干嘛啊?”   顾怀璧目光环扫着泳池,漫不经心道:“关你屁事。”   张野游过来,伸出胳膊肘揽住谢堂的肩膀,笑着说:“来看妹子不行啊,今天可是难得全班女生都穿泳衣呢,你看安瑶,那小比基尼穿得……啧”   谢堂说:“她穿了比基尼,也没料,还不如陈边边,就算穿连体泳衣……”   他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道凌厉如刀锋般的目光扫了过来。   “想死?”顾怀璧冷冷威胁。   谢堂连忙捂住嘴,才想起来,陈边边的料绝对不能随便乱说,“轻薄”她就是“轻薄”顾怀璧,这句话都快成嘉德中学的名言了。   张野提醒顾怀璧:“陈边边在深水区游,那边的分高,你要找她,到深水区去。”   “老子没找她。”   顾怀璧说完这句话,退到了墙边呆了两分钟,然后抱着手肘,漫不经心地溜达到了深水区。   边边坐在泳池边,白嫩的脚丫子伸进水里,试着水温。   女孩的身材还是偏瘦,唯独胸脯发育明显,紧束的泳衣勾勒着她那两道流畅的腰线,婀娜曼妙。   顾怀璧只是看了两眼,便迅速移开目光,感觉到耳垂开始火烧火燎地发烫,心脏也开始腾腾躁动起来。   边边看到顾怀璧,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怎么也来了!”   顾怀璧走到池边,蹲在她身畔,懒懒道:“来看你怎么变成落汤鸡。”   边边哼了声:“我水性好得很,才不像某些人,因为不会游泳,连考试都免了。”   顾怀璧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使劲儿摇了摇:“老子会游,只是不想碰水。”   “顾二少好大的架子哟!”边边说笑着,趁其不备,手捧了一捧水,猛地甩在顾怀璧身上。   顾怀璧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好几步,死命用手擦试着被润湿的衣服一角,脸上带了点恐慌的神情。   边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真的不知道顾怀璧居然这么怕水:“对、对不起啊顾怀璧。”   “陈边边,你要是再敢这样,老子真的弄死你!”顾怀璧怒不可遏。   “我……我不欺负你就是了。”   边边有点委屈,撇撇嘴,钻进了水里,鱼儿般游走了。   顾怀璧也不是怕水,只是因为临近盛夏,他穿的衬衣相当单薄,如果沾了水恐怕会非常透明,那时候……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还是冒险了,为了看陈边边穿个泳衣,居然巴巴地跑来游泳馆,他站在墙边的安全位置,决意再不靠近泳池一步了。   女生组的游泳考试已经开始,裁判的一声哨响,边边奋力游了出去。   她卯足了劲儿要拿全班第一,所以使出浑身解数,朝着终点游去,可是游着游着……忽然感觉到小腿筋一阵抽抽。   抽筋了!   剧烈的疼痛钻了上来,边边呛了一大口水,而她又处于深水区,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拼命的下坠。   泳池里有不少女生都在拼命往前游,因为人数众多所以场面很混乱,没有人注意到边边不见了。   除了顾怀璧……   他目光紧锁着边边,第一个发现人不见了。   他快速走到走到泳池边,却见女孩在深水处拼命扑腾。顾怀璧脑子一空,顾不得其他事,猛地一头扎进游泳池,快速朝着边边游过去。   他将她的身体托起来,拼命往水上送。   边边在绝望的扑腾中,本能地抱住顾怀璧的手,宛如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仰头吸入了第一口新鲜空气,把命捡回来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呼吸声中带了嘶哑感。   顾怀璧的手从后面揽着她,将她拖出了游泳池,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脸,急得快疯了:“操,死了没啊!”   边边剧烈地呼吸着,又曲着身子吐了两口水,用力地攥住了顾怀璧手。   “还……还差一点。”   就在这时,边边感觉到他手的异状,目光下移。   紧接着,她瞳孔猛缩,吓得连忙缩回手……   顾怀璧呼吸一窒。   手套不知何时已经丢失了,他曾极力隐藏的那双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第15章   后来许多个辗转反侧的夜里,陈边边总是情不自禁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如果那时,她再稍稍勇敢一些,不要那样惊讶,不要那样害怕,是不是后来笼罩在少年眼底的黑暗,就会散一些。   被他藏了很多年的那双手,手背长长满了细密的棕色毛发,在泳池畔潋滟水波折射的阳光之下,显得异常骇人。   边边惊得都快忘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双怪异的手。   少年缓缓站起身,本能地将他的手藏在了背后。他抬起头,迎上了所有人惊惧的目光。   人群中,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怪物!”   于是,这个几乎消弭了三年的称呼,再度萦绕于顾怀璧耳畔。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同学们四散奔逃,宛如逃命般跑出了游泳馆!   “怪物!”   “顾怀璧真的是怪物!”   “啊啊啊啊!”   ……   顾怀璧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摆脱不了“怪物”这两个字带给他的噩梦了。   边边坐在地上,剧烈地呼吸着,水滴顺着她湿润的发丝,一点点滴落,她看着顾怀璧的手,惊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眼底的冷意,越凝越重。   谢堂和张野他们几个并没有马上离开,但也吓得不轻,背靠墙边,战战兢兢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的手,怎……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顾怀璧扫了眼惊惧的少年们,这些人都是他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将手缓缓从后面伸出来,水影下,那双长满棕毛的手折射着诡异的微蓝光芒,倏尔,棕毛缓缓褪去,他的手又变回了正常的人类的手。   白皙,纤长,指骨细瘦,是一双漂亮的少年的手。   然而还没等众人松口气,手指尖猛地刺出尖锐的指甲,那双手变得更加硕大可怖,宛如野兽!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横生的笑,就像当初他用兽头面具吓唬边边时,露出来的那种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他仿佛是在故意吓唬他们,那双手不断地变化狰狞的形态。   “妈呀!”   “顾怀璧你你你……你别吃我!”   “啊,受不了了,老子先走一步了!”   张野连滚带爬,狼狈地跑了出去,谢堂见状,急切大喊:“你等等我!”   不多时,游泳馆几个男孩全都跑光了,只剩边边和顾怀璧两个人。   边边撑着湿漉漉的地面,艰难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刚刚腿肚子抽筋,现在还没缓过来,有些抽痛。   “顾怀……”   她话音未落,顾怀璧冷冷说:“你看到了。”   边边害怕地点了点头,甚至都不敢去看他那双怪异的手,视线侧向一旁。   边边胆子一直都很小,连恐怖片都不看的。   这种只有在异形科幻片里才会见到的场景,真实地发生在她眼前,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顾怀璧眼底的光渐渐湮灭,他转身捡起了漂浮在水面的手套,仔仔细细戴上,然后踏着懒懒的步子,离开了游泳馆。   自那天以后,顾怀璧是怪物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嘉德中学。   不仅如此,甚至连学校论坛、网络社交软件等,全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有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用p图工具p了许许多多畸形的图片,配合着这件事一起炒热度。一时间,怪物这件事又被推向了舆论的高潮。   事情越闹越大,不少家长打电话到学校来,要求学校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不要让顾怀璧这怪物再回来上课了。   后来顾氏集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请来了一直以来治疗顾怀璧的权威医生,澄清顾怀璧仅仅只是得了皮肤病,并不是真的变成了怪物,更没有基因变异一说。   同时杜婉柔也严肃表示,如果网友再对顾怀璧进行人身攻击或者转发造谣,她会提起诉讼。   这样的表态是行之有效的,网络上的流言减少了很多。而同学们因为面临中考的压力,这件事炒了小半个月,热度终于退下来了。   但是自那以后,顾怀璧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他重新封闭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锁在那黑漆漆的小屋子里。   边边每天晚上放学回家,都回去顾怀璧房前敲门。   “顾怀璧,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呢。”   “那天的事,我还没有当面跟你道谢。”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边边轻叹一声,放下了书包,靠着墙坐在门边。   “杜阿姨都跟我说了,你是得了病,才会变成那样。”   “我当时被吓到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就不害怕了,真的。”   她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顾怀璧,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好朋友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嫌弃对方啊。”   ……   顾怀璧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边边从书包里抽出一束白色的野花,放到顾怀璧的门边。   她回到房间,躲在门缝后面偷看,看了整整半个小时,房间门都没有打开。   第二天早上她背起书包出门,那束白色的野花依旧放在他的门边。   顾怀璧是铁了心把自己关起来,绝不出门。   后来就连中考,都是杜婉柔强行让人拆了门,将他从房间里带出来,推进车里带到考场。   边边骑在自行车上,看到顾怀璧被带出来,他皮肤因为连日来不见光,变得越发惨白,戴着黑色口罩,口罩遮住了他半边脸。   他的手依旧戴着那双黑皮手套。   似乎注意不远处的女孩,他偏头望了望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掩在高挺的眉骨之下,显得越发深邃。   边边兴奋地冲他挥手:“加油啊!”   顾怀璧那道浅淡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移开。他钻进了车里,很快,轿车呼啸而走。   边边不用担心顾怀璧的考试,他成绩一直都很好,小学六年请私人老师授课,基础打得非常扎实。当然,主要还是脑子好使,学习课程就跟玩儿似的。   没有意外,顾怀璧考上了嘉德中学的高中部,而且是以全校最优的成绩考入。   中考结束,边边的父亲也调来了江城的分公司上班,单位分配了一套住房,爸爸说等房子收拾好了,边边就可以搬进来住。   所有的消息都是好消息,可是边边的情绪却总是提不起来,心里还是惦念着那个把自己锁在黑暗房间里的少年。   暑假的某个下午,慧慧约边边一起去逛街,恰好遇到了薛青,薛青说他也考上了嘉德高中,以后可以在一起念书了。   边边很高兴地向他道贺。   这些年,薛青的模样越发英俊,已经完全褪去了孩童时期的肥胖体型,变得健壮起来,五官也显得格外立体深邃。   慧慧不知道边边竟然还有这么英俊的朋友,惊喜地跟薛青搭话――   “哇,嘉德高中的自助招生考真的很难,你竟然能够考这么高的分,太厉害了吧。”   薛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其实也还好,嘉德高中对本校学生保护政策比较大,不过只要有机会,我觉得还是要努力试一试的。”   他说完望向了边边,边边手撑着河边护栏,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慧慧提议说去前面的小吃街转转。   “对了,我听说你们学校一个月前闹出了怪物事件,是怎么回事啊?”   路上,薛青好奇地问慧慧:“连我们一中都在传这件事。”   “那个啊。”慧慧见薛青提起来,作为当事人班上的同学,当然最有发言权:“当时我们在上体育课,边边溺水了,顾怀璧就跳下水救她咯,谁知道就在那时候,他的手套忽然掉了。你不知道,他那个手套啊,戴了整整三年,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后来大家都看到他的手了,好可怕,手上全是毛。”慧慧哆嗦了一下:“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薛青说:“人的手怎么会毛呢?你们会不会看错了。”   “大家都看见了,就是毛啊,不知道是棕色还是褐色,就像野兽一样,别提多恶心了!”   薛青眉头皱了起来。   而边边心里想的是,你还没看见后面他变换形态的样子,棕毛消退了又变成了正常人的手,之后又变成了更加狰狞的兽爪……   不过变换形态这事倒没有被传扬出去,因为当时看到的人不多,只有谢堂和张野,还有边边,事后就连警方来调查,他们都守口如瓶,没有把这件事抖落出去。   如果大家知道后面的事,指不定还会闹成什么样子!   “是皮肤病。”边边对薛青说:“医生都用科学解释了,这只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而已,不用太大惊小怪。”   慧慧点点头:“可能真的是我们见识少了吧,我还是相信医生的话,顾怀璧其实挺好的,除了不太爱说话以外,没做过坏事啊,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同学,应该……不是怪物吧。”   虽然这件事后来被传得沸沸扬扬,一度失控,大家把他当成危险的怪物。   但是一班的同学其实心知肚明,顾怀璧真的没那么可怕,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成绩优秀,寡言少语,篮球也打得特别好。   薛青看着边边,忽然问:“是上次的那个男孩?”   边边怔了怔,才想起顾怀璧曾经冒犯过薛青,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他脾气不太好。”边边对薛青说:“但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薛青点点头,脸上浮起了一丝担忧。   她们路过一个买小饰品的地摊,边边蹲下身,和慧慧一起挑选手链饰品。   “这个……这个好看!”慧慧捡起一枚闪闪璀璨的绿色水钻手腕。   边边捡起另外一枚红绳手链,手链正中挂着一个白瓷的饰品,似狼又似狮脸,露着狰狞的牙齿,凶凶的,乍一看有点像小时候顾怀璧的兽头面具。   慧慧嫌弃地“咦”了一声:“这个好丑啊。”   边边问对面慈祥的老奶奶:“这是什么呀?”   老奶奶摇着蒲扇,拍打着蚊虫,回答道:“是守护神,森林和大地的守护神。”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丑丑凶凶的守护神,边边会想到顾怀璧。   他身手矫健,嗅到很多味道,能听见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他还能让别人长高,甚至让恶犬都害怕他……   他明明这样厉害,可是别人看不见,所有人都说,他是丑陋狰狞的怪物。   他只能日复一日将自己关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就因为,他与众不同。   ……   那晚,边边再度叩响了顾怀璧的房门。   “顾怀璧,我家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明天爸爸就会来接我了哦,我想跟你道个别。”   “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和我当朋友了?”   “顾怀璧,开门!你这个胆小鬼!”   边边已经受够了每天这样自说自话,她将木制房门拍得啪啪作响:“顾怀璧,我知道你不是得了皮肤病,你就是个怪物!”   “可那又怎样!”   “你就是你啊,怪物又怎样,在我心里,怪物也是顾怀璧啊!”   边边跑回房间,从柜子里取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兽头面具,紧紧攥在手里,喘息着说:“这么多年,陈边边都是在和怪物做朋友,怪物露出了真面目,爪子锋利,可陈边边一点都不害怕!”   她又将面具戴在了脑袋上,就像当初她为了证明自己不害怕,所做的那样。   忽然,房间门“咔嚓”一声,竟然开了。   无尽的黑暗迅速从门缝里涌出来,边边站在门边,心跳开始疯狂加速。   房间极静,没有一丝响动,仿佛时间女神经过这无尽的黑暗空间,都会停下脚步,拎着裙摆悄悄走过。   这里是被全世界遗忘的角落。   边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朝着房间走去。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紧紧关上,边边哆嗦地转身,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力按倒,跌进硬邦邦地大床里。   她闷哼了一声,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幸好戴着兽头,不然后脑勺铁定会被重重撞个包。   少年双腿分开坐在她身上,粗暴地将她的面具扯了下来,扔向一边。   黑暗中,边边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他的眼睛,在夜色里漫着一点星光。   边边能够感觉到,他的手落到了她的脖颈处。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浓密而硬直的鬃毛摩擦着她细嫩的肌肤,那般温热而灼烫,但是随即,她感觉到宛如爪子一般尖锐的东西,划过她吹弹可破的颈子。   冰冷。   边边哆嗦了起来,眼泪直流:“顾、顾怀璧,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吓我。”   少年将脸凑近了她,两个人急促的呼吸交织着,他凝望着她的眼睛,沉声说:“你骗我,你还是害怕。”   “我……我不怕!”   女孩眼泪盈满了眼眶,睫毛都被润湿了,黏在一起。   “说谎的小孩,会被狼吃哦。”   少年攥着她的脖子,重复了初见时的警告。   边边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他手绝对不是人类的手,毛毛躁躁的,掌心似乎还有厚厚的肉垫。   她将他的手拿到眼前,用力地看,可是环境太暗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边边将他的手抱在胸前,紧紧地捂着,带着哭腔说:“就算你是怪物,我也会陪着你。”   忽然,毛毛躁躁的感觉消失了,他的手好像又变回了正常的人手,肌肤细腻,五指颀长,掌心柔软而温热。   “真的?”   “当然啊,我不说谎,我真心的!”   边边很真诚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   少年温柔地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然后将手抽了回来,不再压着她,踏着懒懒的步子走到阳台边。   边边赶紧起身追了出去:“顾怀璧……”   温柔的夜色里,顾怀璧蹲在阳台的护栏上,抬头望月,清冷的月色洒在他干白的皮肤上,漫着光辉。   多日不见,他五官越发清美,不似凡人。   “顾怀璧……”   顾怀璧回头睨了她一眼,用那双黑手套擦拭着一根根颀长的指节,不耐说:“弄我一手鼻涕,真恶心。”   边边破涕为笑,连忙用衣袖抹眼泪,然后走到他身边,手肘撑着护栏――“你终于理我了。”   顾怀璧坐在了护栏上,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我再不开门,你是不是要把我家拆了。”   “才不会呢。”边边撇撇嘴,对他说:“我也想坐上来。”   “自己爬上来。”   “我爬不上来。”   顾怀璧翻了个白眼,像小时候无数次做的那样,俯身将她抱了上来,稳稳地放在护栏上。   “是不是长胖了。”   “才没有。”边边看了看他,终于心虚地承认:“好吧,长胖了一丢丢。”   顾怀璧见她东摇西晃地挪着身子,叮嘱道:“坐稳,摔下去没人救你。”   边边擦干了脸上湿漉漉的泪花,靠在他身畔,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顾怀璧,谢谢你啊。”   “什么。”   “你救我啊,一直没有好好道谢。”   少年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不过那次,真的好丢脸哦,我还跟别人说我游泳很好呢,结果居然挂了。不过后来补考,我还是考了高分,嘿嘿。”   女孩又叽叽喳喳宛如小麻雀一般说开了,顾怀璧沉默地听着,时不时应应她。   年少时,这就是两个人最平常的相处方式了,边边爱讲话,生命中总有那么多那么多新鲜事要讲给顾怀璧听,顾怀璧的生活却如死水般平淡,所以他只会默默倾听。   “明天我就要去新家了,爸爸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你说他会给我什么惊喜呀。”   顾怀璧漫不经心说:“他会把后妈领到你面前,还有个你从未见面的弟弟或妹妹。”   边边推了他一下:“你乱讲什么!我爸爸才不会,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小孩,哪有什么后妈和弟弟,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顾怀璧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没有和她争辩。   “陈边边,你今年十五岁了。”   “嗯?”   边边不解地望向顾怀璧。   他顺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眸子清冷:“好好长大,努力成为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以前我想当医生。”边边从护栏上跳下来,稚嫩的嗓音淡淡道:“医生治病救人,却治不了我妈妈。妈妈离开以后,我就不想当医生了,我想当游泳运动员。”   “你这领域跨度有点大。”   边边吃吃一笑:“因为没什么擅长的事,跳舞也总跳不好,只有游泳还行,在大河里,我一口气能游好几百米呢。”   少年没应声,伸手又想揉她的脑袋。   “不过现在嘛……”   她一把抓住顾怀璧的手,凝视着他掌心的纹路,温柔地微笑:“现在,我又想当医生了,顾怀璧,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顾怀璧的心在那一瞬间,落空了两秒。   他抽回手,将边边的小脸蛋推开,喃了声:“笨蛋,你这么迷糊,把手术刀落在病人肚子里都不记得,你还当医生。”   “才不会。”边边笑着离开他的房间:“你等着吧,等我变成医生,我就把你按在手术台上,把你全身的毛都剃光!”   女孩离开后,顾怀璧抬起手,看到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系了一串红绳手链,绳上挂着一个瓷质的小怪兽脑袋。   迎着月光,少年嘴角扬了起来。 第16章   次日清晨,爸爸开着车驶入了王府花园,接边边回家。   爸爸开的车是公司配的一辆城市越野,后座空间很大,足以容纳边边所有的行李。   不过杜婉柔还给边边准备了好多好多新衣服,还有不少佣人送给边边的临别礼物,足足摆满了整个后备箱。   杜婉柔很舍不得边边,毕竟相处三年,她已经将边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以后随时都来王府花园玩,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边边用力点头,不舍地抱了抱杜婉柔,这些年,杜婉柔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在杜婉柔身上找到了缺失已久的母爱。   杜婉柔回头问周婶:“怀璧呢,怎么不出来送送他的小伙伴?”   周婶说少爷一早就离开了,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边边立刻说:“是我叫他不要来的。”   杜婉柔知道,任何时候,边边都是处于本能地维护顾怀璧。这些年,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边边总是会站出来给他“顶罪”,照顾他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   大师说她是他生命中的“贵女”,好像她就理所应当要多多包容和照顾他似的。   这次边边搬出顾家,杜婉柔之所以同意,也是考虑到孩子们都在慢慢长大,再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已经不合适了。   不过只要两个人还是朋友,学校里经常能撞面,问题应该不大。   边边坐在越野车里,按下车窗,看着王府花园里那些熟悉的假山、树木一点点地后退,心里有些感伤。   这里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待她很好,生活上对她多加照顾。   还有那个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少年,他总是欺负她,还经常不理他,性格古古怪怪,但是在最危险的时刻,他会愿意为她挺身而出。   上一世,边边见惯了人心的邪恶、世间的苦难和生活的残忍;这一世,世界待她却如此温柔。   呆在顾怀璧身边,她也会安然无虞地度过此生么?   就在边边神思遐想之际,不远处的假山之上,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怀璧!   他追着越野车前进的方向,敏捷地跨越在一座座连绵的假山和斑驳树影间。   “顾怀璧!”   边边从车窗边探出身,不住地冲他挥手:“顾怀璧,再见啊!”   越野车驶出王府花园的车道大门,顾怀璧落定最后一座假山上,迎着冉冉的朝阳,远眺她。   三年的回忆铺天盖地涌来,边边感觉喉咙有些酸涩,心绪难平。   无数次她和顾怀璧坐在假山上看夕阳,看完夕阳又看星空,然后她就睡着了,最后总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少年骗她说她梦游,边边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梦游了。   王府花园的三年,宛如一场繁华的童话梦境,梦里有漂亮的小洋楼花园,有假山和小松鼠,有妈妈,还有藏在黑暗阁楼里的怪物……   梦醒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边边也要鼓起勇气,如顾怀璧所说的那样,成为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车驶出花园大门,上了公路,边边擦干眼泪,整理了座位边都快堆不下的礼物。   一路上,父亲陈文军都是欲言又止,好几次开口叫了边边,但望着女儿湿漉漉的眼角,还是将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越野车驶入了小区,停在地下车里。陈文军将边边大包小包的行李取出来,和她一起走进电梯里。   “边边,你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也要理解爸爸。”   边边眨巴眼睛,望着身边的父亲:“我知道,爸爸这些年为了我,很辛苦在外面工作,现在好不容易能住在一起,我也会……”   她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一个陌生女人站在她面前,微笑地望着她:“回来了,快进屋吧,饭都已经做好了。”   边边诧异地看向父亲,父亲眼神闪躲,避开了她的目光:“边边,这是王阿姨,快叫阿姨好。”   边边没有讲话,她愣愣地站在墙边,愣愣地看着这个叫王玲的女人,将她的行李提进屋子里,然后又低声质问父亲:“你在路上没有给她‘打预防针’吗?”   陈文军说:“我不是想着,孩子到家自然就见着了。”   王玲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样子,烫着卷发,纹了半永久的眉毛,皮肤保养得很好,但边边觉得她没有自己的妈妈好看。   王玲见边边还愣在门口不肯进屋,于是利落地走出来,将她拉进屋:“边边,你别害怕,叫我王阿姨就行。我和你爸爸结婚很多年了,不过他担心你还小,不能接受,所以一直瞒着没告诉你,现在你长大了,又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所以我觉得是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她一股脑说了很多话,边边也只听清一两句,说他们已经结婚很多年了。   “很多年,是多少年?”边边怔怔问。   “快八年了。”陈文军叹息了一声。   “八年啊。”   那真的是很多很多年了,她记得妈妈离开的时候,是在十年前吧,那时边边也才五岁呢。   后来爸爸就去北方工作,长年没有回家,有时候,甚至过年都不会回来,边边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原来是因为他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啊。   就在这时,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牵着小男孩走出房间,女孩穿着居家的卡通吊带背心和短裤,坐到沙发边打开电视机,同时打量了边边一眼。   “妈,这就是你说的,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的姐姐啊,哇,她裙子好漂亮哦,今年的新款哎,你还说她可怜,一点都不可怜嘛。”   “陈茵茵,住嘴。”王玲连忙对边边解释:“这是我的女儿,不过她已经改姓陈了,以后就是你的妹妹。”   陈茵茵笑了起来,穿着夹板拖,懒洋洋将沙发上的小男孩牵到边边身畔:“我算你哪门子妹妹啊,这才是你亲弟弟呢,我妈跟你爸生的,叫陈卓。”   边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个陌生的房子,又看了看这陌生的一家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昨晚顾怀璧的一句戏言,竟然变成真的,她最亲的爸爸居然已经再婚八年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却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过。   难怪每年过年,边边求爸爸回家陪陪她,爸爸总是闪烁其词,说工作忙走不开,难怪爸爸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她接到自己身边,难怪……   在她漫长的成长岁月中,爸爸除了给钱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参与。   王玲见气氛尴尬,于是斥责了陈茵茵,让她带弟弟进房间去。   陈茵茵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皱眉道:“这是我家,凭什么她来了就让我回房间啊。爸,你可不能因为亲女儿到家了,就对我这个继女不好啊。”   陈文军连忙道:“当然不会,茵茵,你和边边一样都是我的亲女儿。”   “嘻嘻,爸爸最好了。”   小男孩陈卓拿着玩具枪指着边边,大喊道:“坏人,你惹我姐姐不高兴了,你是坏人!快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哒哒哒哒!”   王玲将儿子抱起来,带到房间里去,叨叨地说:“什么坏人啊,那也是你姐姐,以后不准没礼貌。”   她进房间的时候甩给陈文军一个眼神,让他好好地给边边做思想工作。   陈茵茵似乎是不打算回房间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还开了一罐易拉罐可乐,陈文军对她说:“去给你姐姐拿一瓶。”   陈茵茵说:“她来了就使唤我么。”   因为是继女,陈文军自然也不好真的像父亲一样训斥她,自己去冰箱里给边边拿了一罐可乐,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小时候,爸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你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懂事一些,不要让王阿姨为难。”   “我一直以为,爸爸努力工作都是为了我,不能回家也是为了能让我有更好的生活,我以为……”   边边紧紧攥着裙子,压着嗓子说:“我以为,爸爸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陈茵茵学着边边哭唧唧的调子,瘪嘴说:“嘤嘤嘤,我以为爸爸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爸爸……真恶心啊。”   边边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这些年爸爸一直都不在身边,却陪着陈茵茵她们母女俩,她现在却反过来说她恶心。   “看什么看。”陈茵茵不客气地说:“这里是我的家,我要把房间分一半给你,你以为我高兴?”   王玲听见吵闹声,连忙从房间出来,对陈茵茵说:“妈妈之前怎么叮嘱你的,跟姐姐友善相处。”   “你不是说这个姐姐一直被寄养在有钱人的家里吗,我还以为她很懂礼貌呢。”   “陈茵茵!回房间去,今天不准吃午饭!”   陈茵茵气愤地站起身,撇嘴回房间,将房门重重地摔上。   王玲走过来,牵起边边的手说:“边边,阿姨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以后我们就像家人一样相处,你再也不会孤苦伶仃了。”   边边很想说,我孤苦伶仃,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和你女儿抢了我的爸爸。   可是……   她终究没有这样说。   ——   王玲还是没舍得罚陈茵茵不吃午饭,一家人围着长方形的餐桌沉默地坐着,陈卓和陈茵茵坐在一起,爸爸和王玲坐在一起,她单独坐在另一边,宛如一个闯入幸福家庭的外来者。   气氛很尴尬。   陈文军举杯:“来,庆祝今天咱们终于一家人团聚了。”   王玲立刻举杯附和:“是啊,欢迎边边来我们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边边有气无力地举杯,和他们碰了碰。   陈茵茵放下杯子,微笑着说:“妈,她带回来那些漂亮裙子,我能穿吗?”   王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是边边的,你要穿,你自己去问边边。”   边边闷闷说:“你比我高,穿不了。”   “怎么穿不了,我也只比你高几厘米而已,主要看你愿意不愿意啊。”   王玲没有再开口,但也在拿目光打量边边。   陈文军完全没有察觉到女孩间的博弈,他大方地说:“哎呀,都是一家人,姐姐的就是妹妹的,这么多衣服裙子,待会儿茵茵你去随便挑就是了。”   “哇,谢谢老爸,你对我最好了!”   边边抬头看了陈文军一眼,他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边边明白,要她懂事一点。   边边手里的筷子捣了捣白米饭,没说什么。   ——   饭后,王玲带边边参观了房间。   边边看到墙壁上挂着陈文军和王玲的婚纱照,他们穿的是中式的旗袍和马褂,风格和他们的年龄也很想匹配。婚纱照旁边,挂的是一张全家福,父亲母亲坐在椅子上,姐姐弟弟各自承欢膝下,和乐融融。   王玲见边边盯着照片看,知道她心思敏感,于是立刻将她拉到陈茵茵的房间里,对她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床都布置好了,虽然小一些,但也很舒服呢。”   和陈茵茵正中间的大床比起来,她的床的确比较小,明显看得出来是后来添置的,突兀地搁在墙边,很上去略显拥挤。   陈茵茵正在翻边边的行李箱:“妈妈,你看她有好多漂亮的裙子,在有钱人家当小姐真好啊。”   王玲斥责:“茵茵,太没礼貌了!”   “怕什么,本来就不是她的,你看这些吊牌都没剪呢!”   袖子底下,边边的手攥紧了拳头。   陈茵茵转身又去翻她的另一个箱子,边边看了看王玲,王玲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陈卓又在哭闹了,她赶紧出去哄小儿子。   就在这时,陈茵茵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吓得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冲出房间,却又被椅子绊了一下,摔倒在边边的脚下。   边边眼角划过一丝快意。   陈文军和抱孩子的王玲听到尖叫声,赶紧进屋:“茵茵,怎么了!”   陈茵茵指着边边的行李箱,手指尖颤抖不已:“有鬼啊!鬼啊!”   陈文军跨步上前,检查行李箱,边边也把脑袋伸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把陈茵茵吓成这样。   陈文军拾起那个狰狞恐怖的兽头面具,无可奈何地望了边边一眼:“边边,这是你的?”   王玲看到面具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避开眼:“哎哟老天,这是什么呀。”   边边记得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带走这面具啊,它是什么时候钻进她行李箱的?   “这是我的。”边边说:“是我和朋友的玩具。”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幼稚的东西。”陈文军有些生气:“还把妹妹吓成这样。”   “快丢掉!快把它丢掉!”陈茵茵看都不敢看那个兽头面具。   边边见陈文军真的要丢面具了,她连忙扑上来,夺走面具,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是我朋友的,不能丢。”   陈文军说:“不丢,难道放在家里吓人吗?万一把弟弟吓到怎么办?”   边边低声喃了句:“谁让她不经我同意,就乱翻我东西。”   王玲见状,赶紧上前解围道:“不丢就不丢吧,没多大的事,让边边还给她朋友就是了。”   边边将面具装回行李箱里,使气一般地将行李箱拉好,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经过这件事,陈茵茵算是被吓破了胆,晚上冷着脸一直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找边边的麻烦,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边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轻轻站起身,溜达到阳台边,撑着栏杆看月亮。   不知道顾怀璧睡了没,他肯定不会睡这么早,说不定也躺在假山上看月亮呢。   他真的很喜欢月亮。   如果她有手机就好了,还可以给他发短信,随时保持联系。   这时,边边听到隔壁传来王玲和陈文军的声音。   “你说要照顾女儿,我为了你,工作都不要了,千里迢迢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城,想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结果呢,你女儿一来就把茵茵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我看她这样子,以后多半也是不会认我的,后妈怎么样都是后妈,不管做得再好,都会被人说闲话。”   王玲说着说着就委屈地哭起来。   陈文军低声安慰她:“边边第一天来,肯定不适应,以后就好了,她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肯定能明白你的苦心。”   “对了,你答应过让茵茵转到嘉德高中的事情……”   “放心,肯定能成,杜女士是个好说话的,她愿意帮忙。”   王玲这才放下心,咕哝着又说了几句,两人似乎便睡去了。   事到如今,边边也想明白了很多,爸爸早就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了,他有了女儿,还有了亲儿子,他的家庭真的很幸福……自己才是那个多出来的累赘。   但她不甘心,难怪上一世她辍学打工,爸爸都不闻不问,但凡他那时候多关心她一些,她也不至于走上歧途。   边边的手攥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或许没有办法像在顾家那样天真单纯、无忧无虑地长大了,很多事情,她需得为自己筹谋。   就在边边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周围飘起了萤绿色的光点,无数只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深邃的夜空中形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边边微微张开嘴,惊愕不已。   她回头望了望陈茵茵,陈茵茵睡得跟猪一样,自然不可能看见这么壮观的萤火虫海洋。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景。   边边伸出手,便有萤火中落到她的指尖。   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好像萤火虫能感知到她的不开心,所以全部汇聚到她的身边,安慰她。   可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萤火虫啊!   边边好奇地问:“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呀?”   萤火虫不会回答边边的问题,它们绕着她,翩跹飞舞着,边边宛若置身梦境一般。   “太美了吧,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我能拍下来给顾怀璧看。”   少年坐在居民楼顶的天台上,凝望着夜空这轮清冷的圆月,听着女孩说要把这么美的风景拍给他看。   有几只萤火虫萦绕在他身边,他伸出指尖饶了绕,四面八方萤火虫随着他指尖的转动,越聚越多,然后全部朝着那个心情不太美丽的姑娘身边飞去。   他喃了声――   “笨蛋。” 第17章   边边离开了王府花园,很快,花园里又住进了一个女孩。   当顾怀璧看见朝他飞扑而来的顾千珏,脸色瞬间沉到了冰点。   疯丫头烫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张开双臂想要抱他,顾怀璧伸出手点住她的额头,一字一顿威胁道:“不想死,离我三米远。”   “哇,哥,是你自己说,想我了,让我赶快从英国回来,我现在回来了,你就对我就这样冷淡啊!”   顾怀璧睨着她:“首先,想你这话,我没说。其次,如果你不碰我,我们兄妹之情还能维持。最后,如果不是你把街区大佬的车烧了,人家天天上学校门口堵你,你甘心回来?”   “嘁,你一点都没变。”顾千珏挑着下颌,睨向他:“说吧,叫我回来干什么?”   “先去洗澡,一身的汗。”顾怀璧嫌弃地揉了揉鼻子,转身离开。   顾千珏嘻嘻一笑:“哥,听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有了新朋友嘛,本来以为能见到了,没想到我一回来,她就走了。”   她失望地叹息说:“真想见见啊,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跟我暴躁哥玩了整三年,那她是不是天天挨揍啊!”   他冷冷睨了她一眼:“她比你可爱。”   顾怀璧才舍不得揍她。   “世界上还有比你妹妹可爱的姑娘吗,那我一定要见识见识咯!”   顾怀璧转道去到千秋边,坐了上去。   顾千珏立刻默契地站到他后面,推他荡秋千:“还有,当初老妈迷信,你居然都不反抗,真的让她留下来。我在大洋彼岸听到这件事,我都差点笑哭了,这是我暴躁哥哥的作风吗?”   回想当初女孩来到王府花园之初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在顾怀璧的脑海中复刻。   她看到衣柜里新衣服时的叹息声,她躲在门缝边偷看时忐忑的心跳声,她小心翼翼地试图迎合花园里每一个人,哪怕是佣人,她时常畏惧地望着他,那样渴望留下来,那样没有安全感……   在女孩对他说自己无处可去的那一刻,顾怀璧生平第一次感受心软的滋味。   所有尖锐的锋芒和利刺全都缩了回去,他只想用最柔软的掌心握住她的手,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顾千珏望着天空感叹道:“我真是太好奇了,好想看看被大怪兽玩了三年的小姐姐,有没有变成小怪兽啊。”   顾怀璧停下了秋千,转头对女孩说:“叫你回来,是要请你帮个忙。”   顾千珏立刻来劲儿了:“哇,你还有叫我帮忙的时候啊,快讲快讲。”   “回来念高中,跟陈边边当朋友,甭管谁欺负她,拿出你烧车的脾气,给老子往死里揍,揍死算你妈的。”   顾千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顾怀璧:“我去,你叫我回来给妹子当打手啊?”   顾怀璧不可置否。   “那干嘛不自己上?”   “我打人,她会生气。”   顾怀璧神情柔和了许多,站在秋千上伸了个懒腰,淡淡道:“我不想让她生气。”   ——   那个夏天,几乎每每入夜,边边都能看到萤火虫,翩跹飞舞在万赖俱寂的夜空中,萦绕在她的窗台。   小区的绿化很好,所以边边以为小区里有萤火虫出没,入夜以后还出去寻找过,却连个萤火虫的影子都没有。   小区的孩子们也说,从来没有见过萤火虫啊,萤火虫长什么样子啊。   边边以前在乡下经常看见萤火虫,但是近些年,乡下萤火虫也少见了。   而这些萤火虫几乎是每天晚上准时准点,在陈茵茵睡着以后,光临边边的阳台。   边边趴在护栏边,托着腮帮子看着它们,不止一次地问:“你们是哪儿来的啊?”   “是谁派你们来的啊?”   “不会是顾怀璧吧!”   不过很快,她又自顾自地否认了这个想法:“他脾气那么坏,才懒得搭理我呢。”   以前在王府花园的时候,他就对她爱搭不理,心情好了,说两句,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不理人。   他能每天给她放萤火虫吗?   绝对不可能!   就在边边说了顾怀璧坏脾气之后,萤火虫尾巴上的光芒忽然全部熄灭,紧接着全都飞走了。   “哎!你们……别走呀!”   萤火虫真的全部飞走了,一只都没留下,她怔了下,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真是顾怀璧啊?”   就因为她说了他坏脾气,所以萤火虫就都飞走了。   “哎,顾怀璧。”边边将脑袋伸出护栏,四处寻找:“你在那儿呢?”   陈茵茵翻了个身,摘下耳机,不耐烦地说:“吵死了,你在跟谁说话?”   边边脸色微沉,顺口应道:“没谁。”   陈茵茵重新戴上耳机,低声对视频通话的朋友道:“是陈文军他女儿,整天神经过敏,我都怀疑她脑子有问题。”   背着陈文军,陈茵茵就不会叫爸爸了,和朋友们视频电话聊天的时候,都是直呼其名:陈文军。   “马上就开学了,听说嘉德中学是很好的私立学校,就是为了让我上嘉德高中,我妈才同意搬来江城的。”   “还真是为了陈文军他女儿啊,怎么可能,只是嘴上这样说罢了。”   ……   就在这时,阳台边的陈卓小朋友忽然乌鸦学舌般大喊道:“陈文军!陈文军,姐姐叫爸爸陈文军!”   陈茵茵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看见陈卓居然和边边一起坐在阳台的小椅子上,她竟然没有注意!   “陈卓,你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   “边边姐带我看萤火虫,你那么大声,把萤火虫都吓跑了!”   陈卓说完跑出去,砰砰砰敲击对面的卧室门,大声喊道:“爸妈,你们快出来!”   王玲打开房门,责备道:“大晚上,吵吵什么?”   告状仿佛是小孩子的天性,尤其陈茵茵又训斥了陈卓,陈卓大声控诉道:“我听到茵茵姐和别人打电话,叫爸爸的名字,陈文军,还说边边姐脑子有毛病!”   陈文军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王玲本来想护犊子,可是告状的是自己的亲儿子,被告的又是亲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还真不知道该怪谁,只能忿忿地看了边边一眼。   边边站在墙边,无害地看着她。   看起来仿佛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参与这件事,但是她真的没有参与吗?王玲不确定了。   “茵茵,弟弟说的都是真的吗!”她严肃地望向陈茵茵。   陈茵茵脸颊胀得通红:“没有!他说谎!说谎!”   “我才没说谎呢!”陈卓急切地分辨:“我明明都听见了!你跟朋友打电话说,陈文军不是你爸爸,你不认他!”   “住嘴!”王玲立刻喝止了陈卓:“谁让你说这样的话。”   “又、又不是我说的,是姐姐说的……”   陈文军坐在沙发上,沉着脸抽烟:“陈卓没错,你教训他干什么。”   “我……”   “如果陈茵茵还没有接受我成为她父亲的话,你也不必让她一定叫我爸爸。”他说完,起身回了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看得出来,陈文军非常生气了。   王玲恨铁不成钢戳了戳陈茵茵的脑袋,又不甘地望了边边一眼。   边边耸耸肩,从书架边拿起一本书坐到了床边,不在理会他们。   而这件时候,陈茵茵再也不敢无所顾及地开口乱讲话了,王玲没有工作,现在一家人都指望着陈文军,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他的继女,身份尴尬,相比于边边,其实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   次日清早,边边去手机市场兜了一圈。   她想买一台手机,看见陈茵茵的手机可以同时和好多朋友视频对话,她也想能够随时联系慧慧薛青他们,如果能联系到顾怀璧就更好了,她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呢。   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自然是天价,店门她都不敢进,有几部国产手机性价比很高,最便宜的也要一千五。   边边逛完手机市场,又直接去了网吧,登录同城网想找找合适的兼职,趁着还没有开学,挣点钱。   她看到有游乐场在招聘兼职人员,穿卡通娃娃装站在广场上跟小朋友拍照,一天下来工资200块,边边看到这个招聘启事就心动了,相比于其他兼职低薪工作,200真的很高了。   边边也不耽搁,直接按照兼职信息上的联系方式,给游乐场打了电话,对方让她第二天早上过来面试。   于是次日清晨,陈茵茵还在梦周公。边边早早地起床洗漱,坐公交来到了游乐场。   因为暑期游乐场人流量大,小朋友也多,游乐场急缺人手。因此面试之后,工作人员让她立刻开始工作,穿上棕色的大熊卡通装,在游乐场大门边和小朋友们一起拍照,逗他们开心。   棕色的大熊卡通装少说也有十多公斤重,穿在身上,走动起来异常艰难。再加上现在是盛夏,中午的气温都快接近四十度了,边边穿着这样的衣裳站在烈日之下,每天身上都像水洗过一般。   一天两百的辛苦钱,的确不好挣,但是边边真的很想在开学的时候拥有自己的新手机。   那天下午,边边看到陈文军和王玲带着弟弟陈卓,一家三口高高兴兴来了游乐场。   边边下意识便想避开他们,却恍然想起来,自己穿着大熊卡通装,他们认不出自己,因此便站在那儿没有动。   陈卓跑到大熊身边,抓着大熊的手,东拉西拽地要和大熊拍照,于是边边只能摆好pose,跟他合影拍照。   王玲对陈文军说:真该把边边和茵茵叫上呢。”   陈文军说:“边边一早就出去了,也没个手机,联系不到她,真不方便。”   王玲见他只提边边,不提陈茵茵,知道他心里还是有疙瘩。   “那天的事,你还在生茵茵的气吗。”   “我跟一小孩子置什么气。”   陈文军虽然这样说,但王玲依旧看得出来,提到这件事,他脸色就不好看。   一家人进了游乐场,边边独自坐在树下的休息椅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呆。   她记得爸爸只带她去过一次游乐场,那是初来江城的时候,爸爸特意请了三天假陪她,还和她一起去坐了摩天轮。   那时候,边边真的觉得,有这么好的爸爸,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边边心里隐隐有些难受,而就在这时,她看到游乐场门边又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穿着浅色长袖衫和黑长裤,站在阳光下,皱着眉头。   竟然是顾怀璧!   边边心里一喜,正要走过去,却没想到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拿着两个冰欺凌,跑到顾怀璧身边,将其中一个冰淇淋递给他。   顾怀璧嫌弃地戴上口罩,没有接。   女孩也不在意,开开心心地和他一起朝游乐场大门走来。   边边有点……傻了。   那女孩发现了坐在树下发呆的大熊,大喊道:“我要和大熊拍照合影!顾怀璧,快给我拍照!”   顾怀璧不耐地说:“拍个屁,你还是小孩吗!”   “我是女孩,女孩就喜欢卡通玩偶,有意见吗!”顾千珏冲他撅了撅嘴,将自己手机扔给他:“快给我拍!”   边边强撑着疲倦的身子站起来,摆着各种可爱的pose,陪顾千珏拍照。   顾怀璧随手闪了几张照片,把手机扔给她,便要离开。顾千珏追上他,叨叨地抱怨:“你拍得好烂啊!”   “喂!你怎么只拍大熊,都没有拍我。”   “你会不会拍照哇!”   ……   边边看着两个人这般熟稔的模样,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酸酸涩涩的。   顾怀璧这么快就已经找到新朋友了吗?   难怪他都不再找她玩了,新朋友这么可爱,他肯定很喜欢她噢,还陪她来游乐场。   顾怀璧都不会陪边边来游乐场玩。   边边穿着笨重的大熊装,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本来顾怀璧认识的新的朋友,她应该为她高兴,可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再加上刚刚看到爸爸和新的家人在一起,越发伤心。   这时,边边的余光看到顾怀璧独自走了出来,似乎在低头寻找着什么,边边以为他丢东西了,连忙过去帮他一起寻找。   于是顾怀璧在前面走,笨重大熊便傻兮兮地跟在他后面。   “你丢什么了?”边边嗓音细弱。   顾怀璧回答:“我眼珠子掉了,帮我找找。”   “啊?”   边边还没反应过来,顾怀璧回头,眼眶里只剩了眼白,眼珠子居然不见了!   看上去就跟《咒怨》里的女鬼一样渗人!   边边惊叫着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顾怀璧扯下整蛊的眼罩,捧腹笑了起来。   边边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这个邪恶的少年,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流了出来。   不过她戴着大熊头罩,别人也看不出她是在哭。   她狼狈地想要站起来,可是这一身熊装太过笨重,她精疲力竭,艰难地挣扎着,却站不起来。   顾怀璧走过去,伸出双臂,从大熊的胁下穿过,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笨蛋啊。”   边边怔怔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认出她了。   顾怀璧索性将她硕大的头套扯了下来,用衣袖擦着她汗津津的小脸,说道:“老远就闻到你的味道了。”   边边有些委屈,转身便走。   顾怀璧追了上来,将整蛊眼罩塞进边边那硕大的“熊掌”中。   “拿去玩儿。”   边边将眼罩用力甩在地上,愤愤地转身:“讨厌你啊顾怀璧。”   顾怀璧一脸无辜:“讨厌我什么。”   边边也不知道讨厌他什么,但她就是觉得他好过分。   喜新厌旧的家伙,都好过分!   顾怀璧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额头:“太热了,快把这身衣服脱了。”   “你不要打扰我工作。”边边嘟哝着走到一边去,不理他。   “工什么作,缺钱你跟我说。”   顾怀璧追上她,拉住她毛茸茸的“熊掌”:“要多少。”   边边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凭什么给我钱,你是我的谁啊!”   “你说老子是你的谁!”少年一把将她拉近了自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陈边边,就算不住在一起了,你也是我的。”   “你……你不可理喻!”   边边用力推开顾怀璧,没想到,没推开他,自己反倒重心不稳,又摔了个屁股墩儿。   “不敢跟别人发脾气,就冲我横,是吧。”   顾怀璧拎着裤子蹲在她面前,用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几天不见,脾气见长了。”   边边又累又气,筋疲力竭坐在地上,泪珠子无声无息地直往下掉。   顾怀璧看她掉眼泪,也就心软了,擦了她脸上交错的汗珠和泪珠:“还是不是朋友了?”   边边本就吃软不吃硬,见他态度温和下来,她才抽抽嗒嗒说:“我想买手机,想随时都可以给你打电话,可是……”   她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委屈:“你都有新朋友了。”   闻言,顾怀璧反倒是笑了,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笨蛋啊,刚刚那是顾千珏,杜女士的小女儿,我跟她基本约等于陌生人。”   “陌生人你还带她玩游乐场,你都没有带我……咦?”   边边话说一半,诧异地望了望顾怀璧:“你妹妹啊。”   “不然?”   “以前都没见过。”   “一直在国外念书,刚回来,你看她要是顺眼,就送给你了。”   “……”   这是什么哥哥。   边边心里的郁闷反而纾解了不少,又觉得自己有点傻。   路过的小朋友看见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大熊,纷纷冲她作羞羞脸。边边不好意思,对顾怀璧说:“你拉我起来。”   顾怀璧欣然接过了她的大熊掌,将她拉起来,拍了拍她身后的灰尘,问道:“家人不给你买手机?”   “不是,我没有问爸爸,想着能自己买的话,当然更好。”   因为在家里,王玲总是抱怨,家里的负担变重了,她又没工作在家带小孩,只靠陈文军那点工资,哪里够五张嘴吃饭的啊。   这样的抱怨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边边不想再让她对自己有所龃龉。   “去手机市场逛逛。”   顾怀璧牵着边边便要离开,边边连忙道:“我还上班呢。”   “上个屁班。”顾怀璧不耐地说:“我给你买。”   “我做完这两天,钱就攒够了。”   顾怀璧知道她性格倔强,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无可奈何问:“你干了几天了?”   “快两周了。”   顾怀璧看着她这汗津津的脸蛋,天知道,她穿着这身笨重的大熊衣服在这太阳底下暴晒,里面得有多闷热。   边边催促:“你快走吧,陪你妹妹玩儿啊。”   “不用管她。”   顾怀璧说着捡起地上的大熊脑袋,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边边看着他笑,戳了戳他的脑袋:“傻兮兮的。”   顾怀璧顶着“熊头”,对她说:“衣服脱了,给我穿。”   “啊。”   “给我穿,我喜欢吓人。”   “穿这个不是为了吓人啊,是要和小朋友一起玩的。”   “少废话。”   边边见顾怀璧有兴致,也只能将大熊卡通装脱下来,让顾怀璧换上。   于是那一整个下午,顾怀璧穿着大熊衣服,高冷地站在游乐场门边,敷衍地和小朋友们拍照留念。   边边坐在树荫下面看着他,说这样不行啊,你这样会被辞退的,于是他就手舞足蹈地原地转两圈,憨态又笨重,都得边边咯咯直笑。   后面几天,顾怀璧都是每天准时到达游乐场,换了边边的衣服,在烈日暴晒的游乐场大门口,一站就是一整天。   边边实在想不通,这么辛苦的活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能让顾少爷乐此不疲地玩上好几天。   她好几次劝他别这样了,要是杜婉柔知道,指不定多心疼呢。   顾怀璧还是坚持到边边的兼职期结束,拿到一千多的工资。   最后这几天,边边的活儿基本上都是顾怀璧抢了,她要分给顾怀璧几百块。   顾怀璧不满地将钱塞进她衣服荷包里,说道:“谁缺这点钱了。”   盛夏天里,小姑娘衣着单薄,顾怀璧塞钱的时候也没注意,手不小心碰到了她丰满的胸脯。   边边感觉一阵电流从脊梁骨窜起来,慌张地后退了好几步,狼狈警告他道:“你……站远点。”   顾怀璧漫不经心说:“又怎么了。”   “你碰到我了。”   虽然不是故意,但……还是要保持距离,她是大姑娘了,而顾怀璧也是大小伙儿了。   顾怀璧睨了睨她丰满的胸脯,笑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那里……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大惊小怪。”   “刷”的一下,边边脸蛋羞得通红:“顾怀璧,你变成坏流氓啦!”   顾怀璧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并不觉得自己流氓,这女孩属于他的,那么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胸脯、她的手她的脚……都是属于他的,能看,当然也能碰。   前提是她愿意。   边边知道顾怀璧压根就不是正常人类的思维,自他三年前为了她,和女生打架那天起,边边就知道,人类社会约定俗称的规则,对他无效。 第18章   手机市场里,边边攥着她辛苦打工挣来的一千多块钱,认认真真地挑选手机。   顾怀璧看中的几款带不少黑科技性能,是比较能够吸引男孩的机型,不过边边只要看看价格,就直接否定了。   这些都不是她能买得起的机型。   对于边边挑中的那几款价格合适的机型,顾怀璧却看不上眼,很不满意,还很霸道地不准她买。   两人逛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边边忿懑地说:“算啦,明天你就不要陪我来买手机了。”   这样下去,他们耗费一整个暑假都不一定能达成共识,有钱少爷当然什么都要追求最好的,可是边边哪有资本去任性呢。   两人走到一个商业卖场,卖场有砸金蛋的活动,100块砸一次。   工作人员将iphone手机装进金蛋中,现场打乱顺序,砸到就算赚了,砸不到iphone手机,也有许多别的小礼物,虽然价值不够一百,不过图个开心罢了。   顾怀璧来了兴趣:“给我一百,我帮你赢个苹果手机。”   “才不要咧!”边边捂紧了荷包:“都是骗人的,这里这么多金蛋,机会太渺茫了!”   现场大大小小好几百个金蛋,而苹果手机却没几台,以小搏大,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血本无归。   边边才不要把辛苦挣来的钱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   顾怀璧却直接从她的荷包里摸出了一百块,扬了扬,笑说:“信我。”   边边咬牙切齿瞪着他:“你……你要是砸到空蛋,我真的会生气!”   顾怀璧交了钱,对工作人员说:“手机真的假的?”   工作人员连忙拿起一个iphone盒递给顾怀璧,道:“自己看,原装还没拆封的新款iphone。”   顾怀璧接过盒子看了看,扔给工作人员:“行,你把这个装进去。”   工作人员便将这款iphone装进了金蛋里,然后拉下帘子打乱了顺序,随后让顾怀璧在几百个金蛋里挑选。   只能看,却不能碰,不能掂量重量。   现场围观的群众看热闹,瞎指挥:“这个这个,我觉得这个有戏!”   “别别,还是第二个,我觉得在第二个里面。”   边边本来挺不以为然,直到看见顾怀璧凑近这些金蛋,闭上眼,挨个嗅嗅闻闻。   她疑惑地皱眉,心提了起来,砰砰加速。   这家伙……难不成还能闻出哪个金蛋里有手机吗?   边边转念一想,他都能隔着一整个操场的距离,听见边边夸班长的爆炸头帅,还有什么是顾怀璧做不到的事情。   顾怀璧挑出了金蛋,工作人员用小锤砸开,吃惊地从里面取出来一台崭新的新款iphone!   边边惊呼一声,跑过去攥着顾怀璧的衣角摇了摇:“天呐!太厉害了吧!”   现场的观众一片沸腾,羡慕又嫉妒,这还是今天第一位从金蛋里砸出手机的幸运顾客呢!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一百块居然换来一台一万多的手机!   工作人员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只能将崭新的手机递给了顾怀璧,强挤出笑意道:“小伙子,挺厉害,都能闻出手机味儿了。”   顾怀璧漫不经心道:“不是手机味,是这台手机刚刚沾了我的味儿。”   工作人员也只当他在开玩笑,哪有这样的灵鼻子,真能闻出味儿来啊。   ……   走出大卖场,边边紧紧抱着怀里这台崭新的iphone,恍恍惚惚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喜欢吗?”   “喜欢。”边边看着白色的手机盒子,开心得嘴都合不拢。   顾怀璧见她这样开心,也觉得心情格外顺畅,望着深邃的夜空,嘴角浅浅地扬了起来。   以前边边总对顾怀璧的鼻子不以为然,觉得他在夸大其词,故弄玄虚。然而今天亲眼见到他从几百个蛋里挑出这台手机,才意识到……顾怀璧是真的与众不同。   她低头嗅了嗅iphone盒子,却闻不出丝毫味道。   顾怀璧将自己的手臂递给她:“你闻它,不如过来闻闻我。”   边边接过他的手臂,低头嗅了嗅,还是闻不出什么味儿,但边边坚信他肯定有味道,不然为什么小动物嗅到他的味道都会有察觉呢?   她正要摘掉他的黑色皮手套,再近距离地嗅嗅,顾怀璧却将手缩了回去,藏在了袖下。   “不能摘吗?”   “嗯。”   “我之前都看到了,也不能摘吗?”   她知道他手的形态,也不会再被吓到了,顾怀璧没有必要再对她隐藏了。   而对于这个问题,顾怀璧态度却很固执,不能看就是不能看,怎么说都不会摘手套给她看。   “我们不是朋友么?”   他没理她。   边边不依不饶:“朋友就该坦诚相待啊,再说,那天晚上咱们不是都……”   顾怀璧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将她抵在墙边,右手横到她的面前,沉声道――   “就这么想看?”   边边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点头。   “如果看了,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怪物,这样也要看?”   他的嗓音忽然变得很低沉,人也像变了一个人,眼底的漆黑,越来越浓。   边边像是被他的模样吓到了:“不、不离开你就是了。”   顾怀璧环顾四周,见周围确实空无一人,他缓缓地扯下了手套,递到边边面前:“那就……说好了。”   边边垂下眸子,望向他的手。   那是一双怎样漂亮的手啊,细瘦的骨节根根颀长有力,白皙的手背漫着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一直延伸到手臂里。   “这很正常啊。”边边抓住了他的手,放到眼前仔细打量,仔细摩挲:“为什么总要戴手套。”   “因为我会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   “这个。”   他温热的手轻轻抚上了边边细腻的颈部肌肤,握住了她的后颈脖子。   随即,边边感觉到一种毛毛躁躁的触感。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感觉到,感觉到他的鬃毛,还有他那收敛的锋锐爪尖。   “顾、顾怀璧,你弄得我好痒。”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身子:“真的好痒,你别挠我,不行了。”   “这就不行了?”少年坏笑着,变本加厉地挠她脖子后面的痒痒肉。   “啊,好痒好痒!”   看着女孩被他挠得软成烂泥的模样,顾怀璧忽然睁大了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把他脑子给炸开了,这种感觉以前清晨曾出现过……   糟了。   边边见他终于停了下来,正要松口气,而下一秒,顾怀璧居然拔腿跑了。   ……   边边拥有了一台自己的iphone手机,对此,家里人都感到十分惊讶。边边解释说是自己砸金蛋抽奖得到的,活动举办方还开据了发票。   陈文军也亲自打电话去向商城询问证实,这才确定边边手里这台苹果手机真的是她运气好赢得的。   陈茵茵看着边边将手机拆封,白色的手机背面平顺得能当镜子用。   她越想越气不过,凭什么这个外来的女孩就可以拥有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自己这台旧手机用了快两年都没换过呢!   于是陈茵茵走到厨房门口,倚在墙边,对王玲说:“妈,我也想要苹果手机。”   王玲正在忙碌做午饭,回头睨她一眼,说道:“手机是你姐姐的,你想跟姐姐换,自己去找她商量。”   陈茵茵本来只是想让老妈给自己新买一个苹果手机,没想说要和边边换手机。结果王玲这般开口,陈茵茵便有了倚仗,来到客厅对边边说:“诶,换个手机呗。”   边边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道:“不换。”   她脑子又没坏掉,干嘛要用自己的新手机去换陈茵茵的旧手机。   陈茵茵见边边态度这般坚决,知道求她肯定没用,于是走到看报的陈文军身边,像过去一样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说:“爸,苹果手机很多功能,姐姐根本不会用,她用苹果手机有点浪费了哦。”   以前陈茵茵最爱对陈文军撒娇,陈文军什么都会满足她,不过这一次,似乎不太奏效。   陈文军漫不经心说:“手机是边边的,你求我有什么用。”   陈茵茵又气又急,对边边道:“ios系统很封闭的,传输文件什么的,很麻烦,需要在电脑上下载一个itunes,对了,你连电脑都没有吧。”   边边也听不懂陈茵茵说的到底是什么,反正她就是不会和她换手机的。   “我朋友有电脑,我可以借朋友的。”   “爸!你看她,你帮我说说话!”陈茵茵抱着陈文军的手臂向他撒娇,而王玲也时不时地从厨房里侧目向外观望,看陈文军的反应,不过,陈文军毫无反应。   “是不是所有好东西,天生就该是你的!你这样占强,边边就该让着你?”王玲从厨房里出来,斥责陈茵茵道:“真是没出息,以后不准再动你姐姐的任何东西了!”   陈茵茵委屈地都要抹眼泪了:“你说我没出息,我怎么没出息了,我知道,亲女儿回来了,陈爸爸就不喜欢我了!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陈文军见王玲斥责她的女儿,心里忽然有些过意不去,说道:“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边边撇撇嘴,继续安装手机卡,心里觉得好笑,想看他们这一唱一和能演到什么时候。   陈文军适时地转过来安慰陈茵茵道:“别哭了,再给你买一个苹果手机就是。”   陈茵茵期待地看着他:“真、真的吗?”   “嗯,今天下午咱们就去买。”   王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本来还担心陈文军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委屈陈茵茵这个继女,现在看来,他这一碗水还是能端平的。   这时,边边忽然漫不经心说:“王姨总在心疼爸爸,说爸爸工作辛苦,一个人养活五张嘴。家里日子虽然拮据,但王姨真的很关心爸爸。”   王玲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没想到小姑娘冷不丁的居然会把她平日里故意说给她听的那些话搬出来,将她一军。   现在骑虎难下,王玲只能轻咳了一声,说道:“哎呀,买什么苹果手机,一台苹果手机要用掉半个月的工资呢,不买,茵茵现在的手机也还能用。”   陈茵茵又要哭了,委屈地喊了声:“妈,怎么这样!”   “我说了,不买就是不买!”   陈茵茵气得跑回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你脾气还大呢。”王玲追上去,在门边喊道:“就是让你爸惯出来的!”   斥责完陈茵茵之后,王玲回到客厅,疑惑地看了边边一眼。   边边没有和她对视,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王玲心里有些困惑,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人畜无害,良善可欺,但……   来到这个家里,绝大部分时候和陈茵茵的较量中,其实……都是边边技高一筹,陈茵茵落于下风。   哪怕陈茵茵这傻女儿有王玲作为背后的帮手,但边边也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王玲有些惊讶了,陈边边也不过仅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啊。   ……   当天晚上,王玲带着陈茵茵出门逛街散步,同时也叮嘱她多长点心,不要在家里和边边硬杠。   “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爸的亲生女儿,他也不傻,你明摆着欺负陈边边,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我从小就在陈叔身边长大,他很疼我呢。亲生女儿又怎么样,有没有在身边养着,人家说生恩还不如养恩亲呢。”   王玲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陈茵茵的脑袋:“笨啊,你陈叔叔为什么一定要迁到江城来,还不是为了弥补陈边边,当初跟我闹嘴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听到!”   陈茵茵知道举家迁移来江城的事情,王玲和陈文军吵过很多次,最终王玲妥协,妥协的条件就是陈茵茵必须念嘉德中学。   也正因为如此,陈文军心里对王玲其实有亏欠。   陈茵茵撇撇嘴,说道:“以后不跟她闹矛盾就是了。”   而家里,边边坐在阳台边给顾怀璧发短信。   顾怀璧以前也不用手机,因为他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更不想被人联系。   不过边边既然想要和他保持联系,所以他也给自己买了一台手机,只存了边边一个人的号码。   陈边边的第一句开场白:“顾怀璧,我是陈边边!你好啊!”   几秒后,顾怀璧回他:“陈边边,我是顾怀璧,好你个头。”   他还配了个【猪头】的表情。   边边高兴极了,继续回道:“你在干什么呀?”   “花园,千秋上,和你发短信,”   边边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顾怀璧站在秋千上,低头编辑短信的画面。   她故意回他道:“我在阳台上等萤火虫哦。”   “今天晚上萤火虫不会来了。”   “啊,为什么呀?”   “夏天快过去了。”   “哦。”   边边想了想,又回道:“我就知道是你。”   “笨蛋。”   就在这时,陈文军拿着蒲扇走到阳台边,给边边扇了扇脚,笑问道:“站在外面,不怕被蚊子咬?”   边边还有些生陈文军的气,背过身去,闷闷说:“蚊子才不会咬我呢。”   她身上有顾怀璧的味道,整个夏天都没有被蚊子叮包。   陈文军走到边边身旁,和她一起站在窗边,看着天上稀疏的几颗星:“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能看到很多星星,你妈妈最喜欢的就是看星星,小时候,总拉着我去山顶上,说是要站在距天空最近的地方,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边边抬头望向陈文军,他那张略带疲惫的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感伤。   这是陈文军第一次主动跟边边谈及母亲,他说边边越长大越像妈妈,美得就像山间盛开的野蔷薇。从陈文军闪烁的眼底,边边知道,他其实真的很爱妈妈。   陈文军的手落到边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边边,你要知道,在爸爸心里,你永远是爸爸最疼爱的女儿。”   边边知道爸爸是爱她的,即便有时候,爸爸会偏袒陈茵茵,但那都是因为她不是他的亲女儿。   虽然爸爸很爱很爱妈妈,但逝者已逝,他也要鼓起勇气继续生活,支撑这个家庭,完完整整。   生活不是童话故事,生活非常现实,而人越长大,世界的童话也会越来越少。   边边在偌大的王府花园里度过了宛如童话般的三年时光,边边想,或许……顾怀璧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童话吧。   他还能召唤萤火虫呢!   想到顾怀璧,边边心里的委屈散去了不少,她抬头对爸爸说:“我不会再和陈茵茵吵嘴了,只要她不惹我。”   陈文军宽慰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陈边边一直都是好孩子,她心地善良而纯真,宛如山间自由的精灵。   ……   顾怀璧发现,边边自从有了手机之后,随时随地,不管遇着什么新鲜事,都要给他发一条语音消息,还特别喜欢拍照,吃了什么,看见什么,她都要拍下来,向他汇报。   顾怀璧的手机几乎成了边边的私人信息接收器。   每天晚上,她还要和他准时视频。   绝大部分时候,顾怀璧是懒得理她的,顶多发三个字――知道了。   不过边边的这份热情在对手机的新鲜劲儿消退以后,也跟着慢慢散去了。   快乐的暑期时光结束,九月份迎来了高中一年级的新生开学季。   开学的第一天,王玲早早起床,在镜子前给陈茵茵精心打扮了一番。   边边还在被窝里,便听到王玲来来回回的走动声,说嘉德中学是贵族学校,第一天去念书,不能让班上那些公子小姐们看不起。   陈茵茵听着母亲的话,脸上挂起了兴奋的红晕。   边边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懒洋洋去卫生间洗漱。   其实她很想说,王玲想太多了。   虽然嘉德中学是私立学校,可并不像豪门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夸张,各种攀比各种附庸,随便从豪车下来几个少爷小姐走路都带着风。   没这么可怕。   她在初中部呆了三年,学校里大部分同学们家境都还不错,但也绝非个个都像顾怀璧那样出身豪门。   而且还有不少同学是靠自己的成绩考进来的,所以嘉德中学其实和其他学校没有太大区别,仅仅只是基础设施和教育资源优良,学校在宣传上也从来不会打着贵族学校的名号。   所以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墙外人的想象罢了。   边边随便给自己换了一件荷叶边的白体恤配牛仔七分裤,扎了个清爽的马尾辫儿。   陈茵茵坐在梳妆柜前,拿着母亲的乳液往自己脸上意粒侧目斜向边边。   女孩容颜清丽而温婉,一字眉细细长长,分外秀气,唇色自然微红,脸颊白皙若雪,黑色的杏眼又分外深邃,映衬着她的五官特别立体。   虽然陈茵茵很讨厌边边,但是她心底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真的太美了。   陈茵茵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自己的长相也不差,继承了王玲的媚气,眼角上挑,时不时会显得特别勾人。但是比之于边边,那就生硬死板太多了。   她身上的灵气似乎与生俱来,牵动着一颦一笑都格外生动。   陈茵茵撇了嘴,好心情立刻消散了大半,回头对王玲喊道:“妈,我没衣服穿啊,这些衣服都穿不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王玲打开了衣柜,翻找陈茵茵的衣服:“这些裙子都能穿,都是名牌呢。”   陈茵茵睨了边边一眼,说道:“旁边的柜子里那么多漂亮裙子,那才是真名牌呢。”   她说的是边边的衣柜。   王玲说:“那是顾家给边边的衣服。”   “那些衣服裙子都多得衣柜都撑不下了,好些她都没穿过呢,真浪费。”   “那也是边边的衣服,不是你的。”   边边听着母女这一唱一和,兴许再说几句,陈文军又要被叫进来了。   边边走出房间的时候,漫不经心说:“你可以穿我的衣服,没剪吊牌的,自己选。”   “啊!”陈茵茵兴奋地大叫了起来,跑到边边柜子旁开始精挑细选起来。   王玲望着边边,对她和善地微笑。   ——   学校里,边边又遇到了不少熟人,譬如安瑶、慧慧、还有薛青他们。   都是初中部升上来的老熟人了,慧慧见到边边,也很兴奋地冲她扬手,就连一贯高冷的女神安瑶都对她笑了笑。   这次分班,顾怀璧却不在她的班级,边边正准备给顾怀璧短信,问他在几班,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挑时髦的女孩走了进来,立刻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班上女生立刻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顾千珏!居然是顾千珏,她和我们同班吗!”   “顾千珏谁啊?”   “顾氏集团的千金啊!刚从英国回来的,顾怀璧的妹妹,特别炫酷一女的,听说她回来是因为在那边被街区老大追杀!”   “这么夸张,不至于吧。”   “总之,她可不好惹。”   ……   顾千珏穿着极有质感的雪纺碎花裙,戴着装逼的墨镜,招招摇摇地进了教室,摘下墨镜,用那双跟顾怀璧几乎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环扫了教室一周,结果落定在了陈边边身上。   她那白皙而冷漠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微笑,跑到边边身边,俯身给了她一个超级大熊抱:“终于见到你啦!开心!”   边边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孩软软的身体抱住了,扑鼻而来也是少女特有的馨香,像茉莉花的味道。   她愣愣地说:“你……你好呀。”   顾千珏坐在了边边身边,似乎要和她当同桌:“我叫顾千珏。”   “我知道,你是顾怀璧的妹妹。”边边打开保温水杯,倒了一杯红枣水喝:“我叫陈边边。”   “我知道你就是陈边边,听说上次游乐场,你还吃我醋呐?”   “噗~”   边边一口水喷了出去,弄得满桌都是。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连忙扯了纸巾擦干净桌面,新课本都被弄湿了。   “哪……哪有!谁说的,我才没有!”   顾千珏看着她脸蛋胀得通红,耸耸肩:“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   “不是,根本没有的事!”   “别否认哦。”顾千珏笑吟吟道:“要否认,跟顾怀璧否认去,就是他自己说的,陈边边吃他醋了,他还挺乐。”   边边别别嘴,终于承认了:“那是因为……我以为他只跟我是好朋友嘛。”   顾千珏凑近了她的耳畔:“告诉你个秘密,就是我哥让我来这个班的,说你是个傻逼,叫我保护你。”   “……”   顾千珏冲她眨巴眨巴眼,甩给她一个可爱的wink,边边的心立刻被这个小姑娘融化了。   顾怀璧那个坏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啊!   然而,事实证明,可爱的小姑娘绝对有两幅面孔。   下课的时候,顾千珏路过后排陈茵茵身边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陈茵茵身上这件碎花雪纺连衣裙,跟顾千珏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班上女孩子们也立刻注意到,两个人的衣服撞衫了,朝她们投来八卦的目光。   陈茵茵知道顾千珏的身份,而她穿的衣服,竟然和顾千珏撞衫了,她心里有些激动,暗自窃喜,觉得特别有面子。   顾千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微沉,那双冰冷的眸子极有顾怀璧的味道。   陈茵茵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这件衣服,哪儿买的?”顾千珏开口问。   “我妈给我买的。”   陈茵茵谎话张口即来,她可不能说这件衣服是她穿边边的,那就太丢脸了,于是故意和顾千珏套近乎道:“好巧啊,我们的衣服是一样的,说明我们的品位也一样。”   顾千珏挑挑眉,漫不经心道:“是很巧,我这件衣服也是我妈买的,不过当时买的是两件,因为是定制限量款,全世界也只有这两件,一件给了我,另一件……给了妈妈很喜欢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总不是你吧。”   周围女生开始低声絮语,初中部升上来的同学,大都能猜到这衣服真正的主人。   陈茵茵咬着了下唇,依旧坚持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就是我妈给我买的!很贵呢,好几千!”   顾千珏忽然咯咯笑了,嘴角露出顾怀璧的邪恶的招牌微笑:“几千块?原来是A货啊。”   陈茵茵脸色骤变,在周围同学灼灼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羞愧得无地自容,眼睛都红了。   她想在新学校先声夺人,却没想到,一来就被顾千珏杀了威风。   “不、不是A货,我穿的是正品!”陈茵茵高声辩解。   “好吧好吧,你说是正品就是正品咯。”顾千珏冷笑:“顺便,以后穿别人衣服也好歹量量尺码,看你这腰都快绷成好几段了。”   陈茵茵瞬间脸色铁青。   顾千珏回头,甩给边边一个眨眼。   边边嘴角抽了抽,觉得以后的高中生活,可能会很热闹了。 第19章   从顾千珏口中,边边知道了顾怀璧入学的事情遇到了波折。   自那次泳池事件以后,家长们担心自己孩子遭遇危险,曾联名反对顾怀璧继续在嘉德中学念书,不过因为临近毕业,这件事不了了之。   现在新生开学季,当时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家长又开始跳脚,甚至还到学校里来过几次,说如果顾怀璧入学,他们就让自己的孩子转学。   对此,杜婉柔的态度也非常强硬。   顾怀璧是以年级最高分考入嘉德高中,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和校规可以阻止他在这个学校念书。   学校硬生生将这件事扛了下来,告诉所有家长,顾怀璧和其他同学一样,都是以优秀的成绩考入,学校不能因为他身体疾病而拒绝他入学,否则会吃官司。   这件事闹到最后,只有一个头铁的家长,真的让孩子转学了。   绝大部分的家长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学校而已,好不容易进了全国知名的重点高中,没人真舍得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这么好的学校。   而转学的那个同学家长,见只有自家孩子转了学,其他说要转学的家长,竟全当了缩头的鹌鹑,没一个真的行动起来。   那孩子的家长也后悔了,说要让小孩重新回来念书,可是校方拒绝接收,并且用这件事警示家长,不要和学校作对。   那个家长气得三天两头来学校闹,甚至有一次还惊动了警方,然而于事无补。   不是所有人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成年人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顺利入学的顾怀璧被分到了12班。   众所周知,12班是出了名的难管,这个班级的学生,很多不是本校生源,而是外地土豪老板塞进来的富二代。   这些孩子家境优渥,父母又常年不在身边管束,因此越发嚣张跋扈,没人管得了。   顾怀璧被分到这个所谓的“外地班”,也是学校和部分本城家长妥协的结果。   杜婉柔并不在意顾怀璧被分到什么样的班级,因为不管身边的同学再顽劣,还能顽劣得过顾怀璧吗。   只要他能在学校念书,身边有同龄人相伴,拥有正常的社交生活,不至于每天将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固步自封,杜婉柔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至于成绩,她就更加不担心,顾怀璧的脑子跟开了挂似的,学习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能难得倒他。   边边跟杜婉柔通过电话,答应了杜阿姨,一定会多多关心他。   所以她每天放学,都会到12班门口等顾怀璧一起回家。顾怀璧身边坐了几个男孩,见到陈边边,他们眼睛都瞪直了。   她穿着清爽的小白裙,逆着夕阳站在阳台边,微风吹拂着她细碎的刘海,眼眸明亮清澈,睫毛长而卷翘。   女孩目光扫到顾怀璧所在的位置,连忙冲他挥挥手,咧开嘴微笑,脸颊挂起两颗清甜的酒窝。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轻飘飘的一个微笑,都能勾起一众少年躁动不已的心跳。   “她来找顾怀璧?”   “顾怀璧不是怪物吗,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和他要好?”   “这女孩是他发小。”有知情的同学说:“青梅竹马那种。”   “他们在谈恋爱?”“没有吧,就是朋友关系啊。”   ……   在同学们低声絮语中,顾怀璧拎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多日不见,少年的五官越发凌厉,沉默不笑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凶悍。   “有事?”   “一起回家啊。”边边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   他的皮质手套硬硬的,她便握住了他的食指,就像小时候一样。   “哇,他们牵手了哎!”有八卦的女生惊呼道:“还说没有谈恋爱!”   顾怀璧将边边的手扯开,拉着她快速离开班级门口,来到人少的楼梯口。   “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他看着她,声音里稍稍含了责备:“以后在学校不要拉拉扯扯。”   边边眨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呆呆地“哦”了一声。   好吧,他的确是长大了,修长的脖颈下,那颗凸出的喉结好像都变得更加明显了呢。   顾怀璧顺手接过了边边的书包,挂在自己肩上,和她一起走出校门。   “顾怀璧,高中的课业好难,我学着很吃力。”   他手揣兜里,漫不经心说:“周末来家里,给你辅导。”   “你有没有那种……能让我变得跟你一样聪明的能力呀?”边边狡黠地望向他:“如果有的话,你千万不要隐瞒哦!”   现在在她眼中,顾怀璧简直就跟哆啦A梦一样,无所不能。   顾怀璧嘴角咧了咧,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想什么呢。”   “唔,开玩笑而已。”   一块石头忽然朝着顾怀璧飞了过来。   顾怀璧反应迅速,连忙将边边护在怀里,侧过身去,石头偏离方向,砸在墙上。   边边低头,发现碎裂在墙边的不是石头,是砖头!   周围同学惊呆了,纷纷抱头远离。   顾怀璧愤怒转身,看到校门口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家长,组成了家长联合会,拉着横幅要让怪物滚出校园。   他们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顾怀璧眼角渐渐泛起了冷意,他捡起地上的碎砖块儿,拿在手里掂了掂:“跟我玩儿是吧。”   边边慌忙抱住了顾怀璧的手臂。   扔砖头的家长纵使不对,但顾怀璧下手没有轻重,若是回击,无论砸到谁,势必非死即重伤。   “顾怀璧,你别冲动……”她低声哀求:“冷静一下。”   顾怀璧顿了顿,眼底的怒意消散了些,他将石头重重扔在那些家长面前,作为警告。   学校的保安队及时出动,拦住了情绪激动的家长。   “你们不要聚在这里,不然报警了!”   “你们怎么能对孩子动手呢!”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他是怪物,怎么不能动手了!”   “不让怪物滚,受伤的就是我们的孩子!”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该退学的不退,却让我的孩子退了学,还有没有天理啦!”   “怪物就该死!”   “你怎么不去死啊!”   ……   “不是的,不是怪物!”边边想要站出去解释,顾怀璧没让,将她拉到身后。   有家长说:“不是怪物就是传染病,反正不能让这样的人跟我们的孩子一起念书。”   “太恶心了!”   “不是你们说的这样!”边边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努力想要辩解,可是没人听她讲话。   十分钟后,警车呼啦呼啦赶到,因为聚众闹事性质恶劣,警察给那个扔石头的家长戴上手铐,塞进了警车里,那人却不肯轻易就范――   “怪物就在那里,你们不抓他,却把我这个正常人抓走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后悔的!等他哪天真的杀了人,你们就知道错了!”   “你们胡说!”边边终于受不了,大喊起来:“他才不是怪物,他是我朋友!”   顾怀璧将女孩紧紧按在怀里,试图安抚她,而边边却踮起了脚,身出纤细双臂,试图捂住了他的耳朵。   “哎哟,小姑娘,你可别和他接触了,我儿子亲眼看到他的手……啧,太恶心了!”   “就算不是怪物,谁知道这皮肤病会不会传染。”   “到时候闹出传染病,整个学校的孩子们都会遭殃啊!”   “你不要听……”   边边用力捂着顾怀璧的耳朵,眼角含着泪花,努力向他们解释:“不是传染病,不会传染,求求你们相信我,我就没有被传染……”   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的解释。   顾怀璧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她温热的掌心紧紧地捧着他的耳朵,想要让他远离那些污言秽语。   可是她的手又怎么挡得住人心的恶毒。   顾怀璧沉着脸,一言未发将她带离开了校门口,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将她塞进了车里,重重关上车门。   边边趴在窗边,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落寞身影,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在顾怀璧那双沉寂的眸子里,看到了某种黑暗的力量在一点点聚集。   ……   杜婉柔对于此事相当愤怒,那个带头动手朝顾怀璧扔石头的家长,她会提起诉讼,因为是对未成年人动手,再加上聚众闹事,所以性质严重,那个家长势必会面临牢狱。   那件事之后,顾怀璧便不再和边边一起放学回家了。   校门口,时而依旧能看到不少家长聚集,不过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些家长不敢随意对顾怀璧动手。他们只是用充满恶意的目光盯着顾怀璧。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顾怀璧或许已经被凌迟了。   顾怀璧对此表现得非常冷漠,每每经过他们身边,他脸上的寒意便愈重几分。   边边好几次到顾怀璧班上等他,可是都被告知,顾怀璧已经走了。   有些女生低声议论,说陈边边是被顾怀璧甩了。   边边完全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她只是很担心那个孤僻的少年。   终于有一次,放学后,边边在学校操场见到了顾怀璧。   他和12班几个外地的男生走在一起,这些男孩打扮很夸张,有戴耳钉的,还有手臂纹身的,像是不良学生……   他们在操场边打篮球,顾怀璧也在其中,隐约间还能听见他们叫他怀哥。   边边还怕顾怀璧因为那件事,心情郁闷,又开始封闭自己。但现在看来,不仅没有,他还交到了好朋友。   边边放心了些,坐到操场边树荫下,托着腮帮子看顾怀璧打篮球。   咦,他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边边盯着他看了半晌,渐渐地,她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顾怀璧他……他居然没戴手套!   少年穿的是短袖球衫,手臂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出不自然的冷白色,手腕漫着几条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边边惊得立马站起身来,躲到树后,偷偷地观察着他。   哇,他居然……居然不戴手套了!从小到大,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这时,有几个其他班的男生经过操场,朝着顾怀璧投来好奇的目光,低声絮语着。   其中有个男生的母亲,就是当初在校门口闹得最厉害的家长。   那个男生名叫黄晨瑞,他对同学说:“我妈叫我离他远点,他会吃人,家里有钱有势,吃了人也不犯法。”   周围几个男同学脸色都变了,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黄晨瑞走在最后,时不时地回头打量顾怀璧,眼底露出得意之色。   因为自己母亲是家长联合会的会长,带头抵制顾怀璧入校,所以有同学好奇顾怀璧的事情,都来向他打听,觉得他应该懂得比别人多。   黄晨瑞其实根本不认识顾怀璧,却因为自己妈妈抵制顾怀璧的事情,他也从普通男孩摇身一变,变成了同学眼中不一样的存在。   很多谣言,其实都是从黄晨瑞口里传出来的,譬如顾怀璧会吃人,譬如顾怀璧有传染病,谁靠近他也会变成怪物,再譬如顾怀璧家里有钱,收买警察,杀人不犯法之类的……   闹得整个学校风声鹤唳,一片恐慌的氛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黄晨瑞侧目望向他的时候,顾怀璧的手臂忽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深褐色毛发。   “啊啊啊!”   黄晨瑞尖叫了起来:“怪物!怪物啊!”   顾怀璧手臂浓密的毛发猛然消退,又变回了正常的手臂。   黄晨瑞被吓得惊慌失色,连连后退。这时,顾怀璧身边几个男生扔了球,大步流星朝着黄晨瑞走了过去。   名叫潘杨的少年率先揪起黄晨瑞的衣领,很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小子,乱喊什么呢!”   “他是怪物啊!你们没看到吗,他的手,他的手……”   顾怀璧的手早已经恢复了正常。   “是你神经过敏吧!”   潘杨推了黄晨瑞一下,将他推到了陈舟面前,陈舟不客气地凑近了他,沉声道――   “再胡乱讲话试试,真当没人收拾你。”   “有钱人杀人不犯法是吧,好啊,先拿你开刀。”   “叫你那个什么会长妈妈来啊!”   ……   而从始至终,顾怀璧抱着篮球站在篮筐下,冷漠地看着他们,眼底略有畅意。   边边生怕这些少年对黄晨瑞动手,衍生出校园暴力,连忙跑出来,冲他们大喊道:“喂,有话说话,别动手!”   少年们看到是陈边边,都停了下来,他们知道,这女孩是顾怀璧的朋友。   顾怀璧骤然见到边边,冷漠的榛色眸子里泛起一丝愕然。   黄晨瑞睁开潘杨的桎梏,连滚带爬地跑掉了,潘杨冲他的背影喊道:“回去告诉你那个不知好歹的妈,她要是再搞敢事情……”   “闭嘴。”   顾怀璧终于出声喝止,潘杨讪讪地闭了嘴,用眼神招呼了几个少年,一起离开――   “怀哥,先走了。”   他们离开后,整个操场只剩了边边和顾怀璧两个人。   边边走过去,拉了拉顾怀璧的手指头,他的手冰冰的,夏天牵着,很是舒服。   “我每天都来找你一起放学回家来着,结果都不见你人影,原来是认识新朋友了啊。”   少年捡起地上的篮球,闷闷地应了声:“嗯。”   “你的新朋友几个,很酷嘛。”   “没陈边边酷。”他将篮球扔她手里,一如既往地跟她绊嘴。   “那可不一定,陈边边就不会为你打架。”   少年甩开了她的手:“少阴阳怪气,有什么话你就说。”   “你凶什么凶!”   边边扔掉篮球,委屈地说:“我不是怕你学坏吗,那些家伙打人的动作这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欺负别人的坏男生,你跟他们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   “没什么好,但至少,他们不会把我当成怪物。”   边边怔住了。   的确,那些男生不仅听顾怀璧的话,还很维护他。   “我……我也没有把你当怪物。”   只是她力量还不够大,还不能张开双臂保护他,不让他被谣言和舆论伤害。   有时候,边边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顾怀璧察觉到女孩的心思,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以后,就跟顾千珏玩,那丫头喜欢你,别来找我了。”   “要绝交吗?”女孩站在操场边,扬声问:“顾怀璧,你要跟我绝交吗?”   顾怀璧没回答,夕阳下,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边边不甘心,捡起篮球追上他:“绝交就绝交!但是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把手套摘了。”   顾怀璧忽然顿住脚步,边边险些撞上他的背。   少年回头,将手伸到她的眼前,指尖轻轻触上她的额头,凉凉的,滑滑的。   “你看,它也没那么见不得光。”   “顾怀璧……”   他望着自己的手,漆黑的眼底蕴着讽刺――   “为什么我要因为别人的无知而惩罚自己?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被关在黑屋子里。”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动作那么温柔,可边边心头却升起些许寒凉。   “陈边边,你说这是为什么。”   “可、可能他们只是害怕,拼命掩饰内心的恐惧。”   顾怀璧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或许,他们还需要再害怕一些。” 第20章   那日之后,边边再见到顾怀璧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1班和12班,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五楼,距离远便罢了,顾怀璧有时候真就像只幽灵似的,只要是他不想见的人,无论怎样绞尽脑汁,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于是顾千珏顺理成章地代替顾怀璧,成了陈边边最好的同学、朋友兼闺蜜,两人在学校里几乎是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挽着手一起去。   有时候边边看到顾千珏那熟悉的眉眼,也会觉得像是看到了顾怀璧。   操场边,顾千珏感叹说:“我啊,真心真意地要跟某人当最好的朋友,谁知道某人一心只有某某人,还把我当成了代替品,某人要是个男的,那一定是绝世渣男。”   边边被她逗笑了:“你打什么哑迷呀。”   “喜欢直白是吧。”顾千珏转过身,手合成喇叭状,冲教学楼大喊道:“顾怀璧,陈边边说她好想你啊!”   边边赶紧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   “怕什么,这么远,他又听不见。”   “谁说他听不见!”   “我去,不是吧,你还真以为顾怀璧顺风耳啊。”   边边看着顾千珏,终于明白,她也并非真的完全了解顾怀璧。   “顾怀璧何止是顺风耳啊,他简直就……不是人。”边边一本正经地说。   顾千珏哈哈大笑,拍拍边边的肩膀:“这点我到是同意,他不仅不是人,还不是个东西。”   边边哆嗦了一下,望向五楼十二班教室,咬牙切齿地喃了声:“对,不是个东西。”   ……   教室里,顾怀璧修长的指尖握着钢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漂亮的公式,耳廓微动,笔下的抛物线画歪了。   ——   开学半年,从一开始闹得沸沸扬扬的家长联合抵制事件,而入冬以后,“怪物”这个词,渐渐地消失在了嘉德高中同学们日常交谈里。   渐渐变得不可说,变成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you know who,起因源自于……   有一次,一个男生疯了般从男厕跑出来,说看到顾怀璧真的变成了可怕的怪物,他有有锋利的爪子,尖锐的獠牙,还浑身长鬃毛,差点要了他的命!   而事实上,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潘杨陈舟他们几个从男厕出来,顾怀璧走在最后,慢条斯理卷起了自己的袖腕,露出一截削瘦苍白的手臂。   他五指根根颀长而有力,稍稍一扬,那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男生蜷缩在角落里,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走廊里所有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一开始还有些畏惧顾怀璧。   其实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顾怀璧那怪物般的手臂,也都是道听途说的。   而此刻,他们也明明白白看的很清楚,高冷矜贵的顾怀璧并没有变成怪物,恰相反,他漂亮得宛若神明,那冷清的眸子环扫四周一圈,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颗少女芳心为他倾倒。   被吓坏的男生试图向每一个人陈情刚刚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顾怀璧真的要杀他!   但在场的同学都不相信那个男孩的话,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物,以为那就是真相。   男生绝望又崩溃,蹲在角落里打颤。   顾怀璧经过那男孩身边,冷漠地睨了他一眼,嘴角挂起浅笑:“说谎的小孩,会被狼吃哦。”   听到这句话,男生又哆嗦了一下,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边边远远地望着顾怀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个男孩说的是真的,顾怀璧是用恶劣的手段,吓唬了他。   顾怀璧似乎注意到了角落女孩的目光,他回头睨她一眼。   她眉头紧锁,显然是不认同他的行为。   顾怀璧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这些男生一个个跟着遭殃了,有的变得神经兮兮,成绩明显下降,成为了同学眼中的怪人,严重的甚至都办理休学,住进医院去了。   当然,校方也在调查这件事,他们找到顾怀璧,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怀璧只说,自己什么也没做。   而顾怀璧身边几个好哥们,潘杨陈舟他们也纷纷为顾怀璧作证,众口一词,说都是污蔑,是那些家伙总说顾怀璧是怪物,见到他就害怕,自己神经过敏,才会出现幻觉。   学校半信半疑,家长没有证据,自然也拿顾怀璧没办法。   久而久之,顾怀璧成了you know who,“怪物”这个词也成了不可说的禁忌词。   那个隐匿于黑暗的少年,渐渐地走进了阳光里,只是他全身都带着凛冽的寒意,令人畏惧,不敢靠近。   边边问顾千珏,能不能设法和顾怀璧见面聊聊,顾千珏耸耸肩:“别说你了,我每天住在王府花园都见不到他呢,我哥不乐意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当然,他不愿意想见的人,绝对、绝对是找不到他的。”   后来又一次,谢堂拉着张野,在学校天台找到了顾怀璧。   顾怀璧站在天台的护栏上,手里拎着半截烟头,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们俩:“有事?”   “顾怀璧,你现在变成学校的老大了,很、很风光啊,这些都是你的新朋友吧,见到老同学,不、不介绍一下吗。”   谢堂的开场白很尴尬,说完之后,也没人应他。   潘杨和陈舟几个并不是很想和这些个本地学生认识,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谢堂听到这话立刻就不爽了:“你算老几啊,敢这样对老子说话,不就仗着有顾怀璧在背后罩着你们吗,我告、告诉你们,我和顾怀璧认识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妈的。”   潘杨扔了手里的烟头,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拎起谢堂的衣领:“找死是吧。”   背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放开他。”   潘杨放开了谢堂,将他重重往后一推,谢堂趔趄了两步,还好张野扶住了他。   “顾怀璧,你别再这样了,跟这些人混,他们只会把你带坏啊!”   谢堂也懒得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把那些同学都吓得快精神分裂了!”   顾怀璧面无表情道:“是他们自找的。”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这些家伙把你带坏了。”谢堂咽了口唾沫,恳求道:“你别和他们瞎混了吧。”   顾怀璧嘴角绽开一抹冷冽的笑:“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劝我回头。”   谢堂怔怔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当初游泳馆,我记得,你们两个都跑了,现在说还是朋友,不觉得可笑?”   张野提了一口气,反驳道:“是,当初我们都被你吓跑了,但是陈边边没跑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她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吗!你现在也和她绝交,良心被怪物吃了吗。”   “不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你提那两个字,老子会把你从天台扔下去。”   顾怀璧话音很冷很冷,但是张野看得出来,他绝没有开玩笑。   “怪物”两个字已经彻底从嘉德中学的字典里消失了,没人再敢提到,至少,不敢当着他的面提。   谢堂还有些不甘心,死死盯着顾怀璧,张野拉着他离开:“我说了找他没用,这家伙自甘堕落,怨得了谁,算了算了,走吧。”   潘杨早就看张野这家伙不顺眼了,又听到他说什么自甘堕落,越发觉得刺耳,抬手就是一拳,向张野击去,却没想身边的顾怀璧忽然伸手挡住了他的拳头,动作迅速得让人都来不及细看,紧紧扣住了潘杨的拳头,用力一甩,潘杨便趔趄着退后了几步。   他的反应也太敏捷了吧。   顾怀璧颇有威胁力地睨了睨潘杨,潘杨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谢堂赶紧拉着张野离开。   两个男孩一口气跑下天台,来到楼梯口,气喘吁吁惊魂未定,险些撞上了刚和顾千珏从小卖部出来的边边。   边边手里攥着薯片袋子,看着两人这气喘吁吁的模样,好奇问道:“怎么了你们。”   望见边边,张野迫不及待地跟她告状:“还不是谢堂,非要拉着我要去找顾怀璧谈心,差点让他身边的家伙揍了!”   边边怔了怔:“顾怀璧他不会这样吧……”   谢堂拉着张野离开,连声说着:“算了算了,以后就当不认识他。”   男孩离开以后,边边和顾千珏对视一眼,顾千珏说:“你别看我,我跟我哥约等于是陌生人呢。”   就在这时,几个男孩从楼顶下来,顾怀璧迈着轻碎的步子,经过边边的身畔,看也没看她。   这是边边连日来第一次见到顾怀璧。   他又将头发剪短了些,剪成了很短的小平头,也越发显得五官深邃而硬质,他的眼神很冷,过去那种眉眼带笑的柔和气质荡然无存。现在的顾怀璧,戾气横生,凶悍可怖。   他与边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没有看她一眼。   顾千珏叫了他好几声,他也充耳不闻,不予理会,气得小丫头直跺脚:“什么嘛!真当陌生人啦!当心我回去告诉老妈!”   边边看上去有些受伤,闷闷不乐地离开,经过垃圾桶边,扔了手里还剩大半的薯条口袋。   顾怀璧走到走廊尽头转角处,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呼吸了一下,手抚上了心口处。   他能嗅到小丫头失落的情绪。   心口处疼得很厉害。   ——   那天晚上,几个新结交的闺蜜拉着陈茵茵去了酒吧,说是要带她认识新朋友。   陈茵茵从来没有去过这些地方,觉得害怕又新奇,听身边的唐贝贝说,那些男生都是我们学校惹不起的大佬,其中一个还特别有钱,如果能结识他们,以后你在学校就能扬眉吐气啦。   陈茵茵意动了,她是外地转学来嘉德中学的学生,许多本地学生本就不是很看得上她,再加上一开学就被顾千珏奚落了,越发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陈茵茵觉得自己也应该多认识一些有钱有势的朋友。   酒吧包间里坐着几个男孩,看上去社会气息很重,见女生们进来,他们也只是抬抬眼,算是打招呼了。   这些女生不算漂亮,至少,在他们见过陈边边以后,其他女生怎么看,都觉得差了点味道。   出于礼貌,潘杨还是张罗着让女孩们一一落座,又给她们点了汽水饮料。   陈茵茵进来便望见顾怀璧了,他穿着黑衬衣坐在沙发正中间,平头短发干净利落,袖子卷到了关节位置,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随意地搁在膝盖上。   他头也没抬,望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茵茵认识顾怀璧,谁还能不认识这位大佬啊,短短不过几月时间,他让整个校园变得风声鹤唳,人人噤若寒颤,不敢再提到哪怕一句关于他的不实谣言。   陈茵茵是不相信人真的会变异成怪物的啦,又不是演美国科幻大片。但是顾怀璧的确是没人敢招惹的存在,如果陈茵茵能和他交上朋友,她在学校里可算有靠山了。   于是她主动说:“喝什么汽水饮料啊,给我来两瓶啤酒吧。”   潘杨看了陈茵茵一眼,觉得有些意思:“哟,你还要喝酒呢?”   陈茵茵豪爽地说:“当然了,喝酒算什么,来,我敬你们。”   ……   晚上,边边趴在房间书桌上写作业,陈茵茵自放学到现在一直没有回家,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陈文军和王玲可急坏了,他们连晚饭都没心情吃,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劲儿给陈茵茵打电话,可是陈茵茵没有接。   王玲急得都快抹眼泪了:“你说说,能去哪儿呢。”   “多半是和同学出去玩了。”陈文军安慰妻子道:“你先别急,我问问边边,她们一个班,多半知道茵茵在哪儿。”   说话间,陈文军叩响了边边的房门,边边打开门,对陈文军说:“我看到她和她的唐贝贝她们一起走了,说明天不上课,要出去玩,但我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   王玲哀怨地望了边边一眼:“你是姐姐,你怎么不多看着妹妹一些呢。”   边边说:“她们又不带我玩,我怎么看着她。”   “那你不会跟着她们吗?”王玲估计也是气急攻心,连平时装装样子都不肯了,质问边边道:“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边边还没反驳,陈文军立刻道:“这事不怪边边,毕竟茵茵平时也不怎么爱搭理她,除了问她要衣服穿的时候。”   王玲一听,丈夫竟然这般护犊子,她抽了纸巾便开始委委屈屈地抹眼泪了。   陈文军穿上夹克外套,准备出门去找,边边也拿起她的手机,匆匆跟了出去:“爸,我跟你一起。” 第21章   陈文军先去学校附近找了一圈,小吃街,商业城都逛了遍,没有看到陈茵茵的身影。   边边见他这样瞎找也不是办法,于是给顾千珏打了个电话。   “宝贝啊,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边边拿着电话,离父亲稍远一些,低声说:“陈茵茵晚上不是跟唐贝她们出去玩了么,还没回来,问问你这边有没有情报。”   顾千珏忽然笑了起来:“我正要告诉你呢,刚刚有朋友还在群里说这事,唐贝她们不知道怎么搭上我哥那边的朋友了,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打篮球也要去给人家当拉拉队,那几个男生又不太爱搭理她们,真丢死人了。”   “那她现在,是和顾怀璧在一起么?”   顾千珏耸耸肩:“谁知道,反正……我哥也还没回来,你问问他吧。”   边边望了眼焦急不已的陈文军,于是低头给顾怀璧编辑短信。   自从“绝交”以后,边边给顾怀璧发了几条短信,但他没回,于是边边也决定不搭理他了,否则他们班那些讨厌的女生又会说“陈边边被甩啦还要倒贴”这样的话。   ……   喧嚣热闹的酒吧里,几个男孩在玩掷骰子的游戏,输了喝酒,女生们也加入进来,倒是玩得挺开心。   顾怀璧就跟开了挂似的,一次都没有输过,猜大是大,猜小是小。潘杨连声说,就怀哥这运气,真的绝了,要是去澳门赌钱,肯定一夜暴富。   陈舟说:“怀哥这家世还需要暴富吗?”   “也对,嘿嘿。”   桌对面的陈茵茵好几次偷偷打量顾怀璧,少年修长漂亮的手拎着骰子盒,眉宇低沉,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五官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   陈茵茵摸了摸自己的脸,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任何看见他的女人,都不可能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顾怀璧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视线轻描淡写地扫了手机屏幕一眼,随即放下手里的骰子盒。   “顾怀璧,请问陈茵茵和你在一起吗?她是我继妹,这么晚没回家,我爸现在很着急,在到处找她。”   顾怀璧重新坐回到沙发,潘杨问他:“怀哥,不玩了?”   他鼻息间发出一声沉沉的:“嗯。”   “谁给你短信啊。”陈舟探着脖子好奇地去看。   毕竟顾怀璧从来不给人留通讯方式,手机也是万年没人联系的死人机,连几个兄弟都没他电话号码呢。   但纵使如此,他还是时常将手机带在身边,一刻也没离开过。   顾怀璧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编辑短信。   其实也不是编辑短信,他就是怔怔地看着那条短信发呆。   顾怀璧没回她,很快,边边的电话又call进来了,顾怀璧心脏猛地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名字闪烁,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可笑。   他立刻挂掉了电话,然后给她甩了个地址,没有回任何多余的信息。   陈茵茵低声问唐贝贝:“他有女朋友吗?”   唐贝贝又问陈舟:“怀哥有女朋友吗?”   “就怀哥这‘名声’,谁敢当他女朋友啊,有这心也没这胆。”   “为什么呀,怀哥怎么帅。”   “怕被吃咯,学校传说,怀哥会吃人。”   “哇,别乱讲了,怎么可能。”   陈茵茵松了口气,陈舟笑着继续说:“不过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女生朋友,现在也没怎么联系了,可能是闹掰了,怀哥从来不和咱们说他的私事。”   陈茵茵知道,顾怀璧以前和边边是朋友,边边那些漂亮衣服都是顾怀璧妈妈买的呢。她盘算着,如果她能成为顾怀璧的朋友,是不是以后他妈妈也会买好多漂亮裙子给她?   半个小时后,陈茵茵终于鼓起勇气走过来,端着酒杯,坐到了顾怀璧身边:“怀哥,我叫陈茵茵,我想敬你一杯,跟你交个朋友。”   顾怀璧睨了她一眼,女孩脸颊红扑扑的,心跳声很快,脸上化着妆,身上脸颊脂粉气很浓。   他挑眉问:“交什么朋友。”   陈茵茵略带羞怯地说:“就是好朋友啊。”   顾怀璧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沉声说:“可是,你太臭了。”   此言一出,陈茵茵脸颊“刷”的一下,羞得通红!   “离我远点。”顾怀璧平静地说完,揉了揉鼻翼,仿佛是真的嫌弃她身上的味道似的。   少年就这样口无遮拦地说出她身上臭,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让陈茵茵感觉很丢脸。   周围几个男孩讪笑着说:“别介意啊,怀哥就是鼻子灵,又挺爱干净,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儿。”   要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陈茵茵更加感觉无地自容了,倒好像她身上真的有臭味似的。   她眼睛红了,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包间门忽然被打开,陈文军突兀地闯了进来,看到满房间的男男女女,桌上的酒瓶子和骰子盒,还有烟灰缸的烟头……   如此乌烟瘴气的环境里,陈茵茵就这样坐在一个男生身边抹眼泪。   陈文军的脑子瞬间就炸了,头皮发麻,冲过来一把抓起陈茵茵的手腕,将她往身后拉了拉。   “爸!你怎么来了!”   陈文军看到陈茵茵脸上的泪痕,以为她被欺负了,转身冲着离他最近的顾怀璧一拳砸过去。   全场安静。   顾怀璧结结实实地吃了陈文军这一拳,脑袋微偏,嘴角都淤青了,溢出点点血迹。   他“豁”地一下站起身,冷冷看着陈文军,目光充满戾气,满身凶悍的匪气,逼得陈文军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边边刚赶到包间门口,恰好看到顾怀璧和陈文军对峙的场面。   顾怀璧现在已经高出了陈文军一个脑袋,有很强的压迫感,陈文军只能死死攥着陈茵茵的手,拉着她往后退。   “有没有搞错,居然对怀哥动手啊!”   “你是不是想死。”   “别说我们欺负老头啊。”   ……   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拦住陈文军的去路,陈茵茵也顾不得哭泣,着急地推了陈文军一下:“爸,她们都是我朋友,你怎么能动手呢!”   “他不是在欺负你吗!”   “没有!我的事不要你管!”   陈文军打了顾怀璧,以后她可能就再也不能和这群公子少爷们玩了。   她跺跺脚,气得转身跑出了房间。   陈文军也连忙追上去,却被几个男孩拦住:“打了人就想跑啊!”   边边趴在门边担忧地看着顾怀璧,而顾怀璧偏头看到了她。   倏尔,他用大拇指拭去了嘴角破皮的血迹,没有和陈文军计较,摆摆手,让他们放他走。   认栽。   陈文军快速走出包间,顺带把边边也拎走了,边边不住地回头望顾怀璧,满脸担忧。   顾怀璧冷淡地别开了目光。   ——   陈文军将哭哭啼啼的陈茵茵揪回家,王玲见状,吓坏了,连忙兜住陈茵茵,护在自己的怀里:“哎哟,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么哭了?”   陈茵茵指着陈文军愤声说:“还不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朋友打了,现在他们再也不会和我玩了!我好不容易才认识他们的呢!”   王玲责备地望了陈文军一眼:“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而且还是小孩子。”   陈文军摊手说:“你没看见当时的场面,她坐在一群流氓堆里,还一身酒气,我以为她被人欺负了,没忍住就……”   事后陈文军也有点后悔,那孩子是顾怀璧,他认识的,他和边边是朋友。而且陈茵茵能进嘉德中学念书,也全靠顾怀璧的母亲帮忙,他就这样把那男孩打了,真是……不应该。   王玲嗅到陈茵茵身上的酒气,脸色变了变:“你喝酒了?你还是未成年,怎么能喝酒,一个女生,在外面喝醉了,像什么话!”   陈茵茵不说话,只顾着趴在沙发上哭,说这什么全完了,这下全完了!   边边走进家门,默不吭声地回了房间。   她摸出手机给顾怀璧打电话,可是顾怀璧不接,但也没有掐断,只是让电话响着。   于是边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关心他的情况。当然,顾怀璧也没有回。   第二天一早,她去药店买了化瘀的外用药膏,准备送给顾怀璧。   如果是下课或者放学时间,边边肯定是找不到顾怀璧的,这家伙鼻子灵,老远就能嗅到她的味道,边边还没来到12班教室,顾怀璧早就闪人了。   边边准备最后一节体育课跟老师请假,然后到顾怀璧的班上去蹲人,总能蹲到他。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顾怀璧趴在桌上睡大觉,而身边的潘杨伸长了脖子偷看他摊开的练习册上的答案。   忽然,顾怀璧像是骤然惊醒似的,一抬头,坚硬的后脑勺把潘杨的鼻子狠狠撞了。   潘杨捂着鼻子,疼得嗷嗷叫!   “我去,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顾怀璧从抽屉里摸出口罩戴上,然后拎了书包径直走出教室门,准备离开了。   “怀哥,还没放学啊!这就走了啊?”   潘扬追出去,顾怀璧已经跑没影了,不像是早退,倒像是在躲着谁。   等他走出教学楼,边边从一楼的教室里跑出来,截住了他。   顾怀璧诧异抬头,远远望见五楼阳台上,顾千珏拿着边边的校服,冲他得意地招招手:“哈哈哈,被骗了吧!”   这俩丫头居然跟他玩声东击西。顾怀璧将手懒散地揣进兜里,没说什么。   边边走下阶梯,朝他跑过来,却在距离他两米的位置停下,忐忑地望着他。   顾怀璧提了提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狭长而漂亮的眼睛。   “我就想看看你伤得怎么样。”边边朝他走了两步:“昨天的事真抱歉,我爸也觉得很愧疚。”   顾怀璧一言未发,转身离开了。   边边连忙追上去:“你要不要这么冷酷,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终于,冷漠少年“嗯”了声,算是和她说话了。   边边伸手想去摘顾怀璧的口罩,顾怀璧顺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捏,边边“啊”叫了起来。   “疼疼疼!顾怀璧,我疼!”   他像是要把她骨头都捏碎似的。   顾怀璧稍稍松了些力,却没有放开她,将她拉近了自己:“陈边边,别碰我。”   边边有点被吓到了,乖乖地点头。   顾怀璧放开了她,转身欲走,边边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走到学校门口才发现,现在还没放学,大门关着呢。   门口保安问:“同学,你干什么?”   顾怀璧:“不干什么。”   “你想逃学吗。”   “误会。”   他沉着脸转身,不远处,边边站在树下望着他笑。   顾怀璧单手揣兜里,溜达到操场边,跳上花台走平衡木。   边边跟在他后面,也跨上花台,不过她走了几步,便支撑不住身体的平衡,掉了下去。   顾怀璧脚踩在尖尖的花栏,如履平地,甚至连手都不用撑开保持平行。   边边都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表演“杂技”了,莫名觉得还挺想念的。   顾怀璧跳下花栏,不耐地回头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边边连忙从包里摸出化瘀的药膏,递给他:“喏。”   顾怀璧没有接:“不用。”   “用的用的!擦了就不需要戴口罩了。”   顾怀璧翻了个白眼,将口罩从左耳边摘下来,挂在右耳上。   边边惊奇地发现,他嘴角的淤青竟然全部消散无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哇!”   她连忙跑过去,跳上花台和他平行,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夕阳的余晖漫在他英俊的脸庞之上,皮肤也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毫无瑕疵的脸庞在阳光之下,显出通透的质感。   竟然……恢复如初了。   这自愈能力,也太神奇了吧。   顾怀璧的脸都被边边捏得嘟了起来,他皱了眉,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少女睫毛浓密而纤长,轻轻眨动着,杏色眼瞳充满惊诧,小嘴微张着,吐出温温柔柔的气息。   两人相距也不过几厘米的距离,连日来,两人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对视着。   少女身体那股独有的清新甜香气息,一瞬间充斥了他的鼻息,他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顾怀璧反应过来,用力推开边边。   边边惊呼一声,没稳住平衡向后栽去!   身后就是尖锐的花栏,摔伤去肯定刺伤,顾怀璧眼疾手快,又拦腰将她兜了回来。   于是边边不偏不倚,稳稳地栽进了顾怀璧的怀中。   女孩死命地揽住的他的脖子,紧紧地抱着他,舒了口气:“吓死了。”   边边也真的吓到他了。   他早已不是少年时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他们都长大了,身体长大了,心也已经不再单纯了。   所以她猝不及防的拥抱,让顾怀璧的身体变得燥热,也变得敏感,她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心跳,都在勾着他身体的火……   他沉声说:“陈边边,松手。”   “唔……”   边边立刻松开了他,从他身上跳下来。   恰是这时,放学的音乐声响了,顾怀璧转身便走,见边边还要跟,他凶狠地威胁:“离我远点!”   女孩微微一愣,蹲在草地上,屈身抱住了膝盖,吸吸鼻子,然后抹了把眼泪。   顾怀璧看着女孩委屈的模样,有点心慌又很着急,凶巴巴地说:“哭个屁啊。”   被他这一凶,边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抓起药管甩他身上。   药管砸顾怀璧白衬衣上,蹭了泥印子。   顾怀璧气急败坏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回头,见女孩哭得更厉害了,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终于还是转身回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不知该如何应对,胸腔疼得都快窒息了。   “陈边边,我数到三!”   他像小时候一样,威胁道:“再哭,我真的揍你。”   边边又抓了一爪泥,甩他身上:“讨厌!”   顾怀璧轻轻拍了她后脑勺一下:“我打你了!”   边边哭得更加厉害了,抱着脑袋,像是真的要被他打了似的。   “你……你太过分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真的太过分了。”   顾怀璧不知道自己哪里过分了,她才过分好吧,一言不合就哭鼻子,难道不是犯规的操作吗!   但是看着她抹眼泪的样子,顾怀璧真的很难受,好像没有错也变得有错了。   他拎着裤腿蹲到她跟前,盯着她看了很久,看得她蛮不自在,红着眼睛说:“你看什么看!”   “太阳都落山了,我看你这哭包,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那你就不会安慰我吗。”   他耐着性子问:“你要老子怎么安慰你?”   边边忿忿地叫了声笨蛋,然后抓起他健壮有力的手臂,搁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揽着自己,轻轻拍。   顾怀璧蹙了蹙眉,这家伙……就是喜欢贴着他是吧。   边边整个人都蜷进了他的怀中,在他的衬衣上蹭了蹭眼泪,抽抽泣泣地说――   “等我哭完,再和你算账。” 第22章   太阳西陲了,天际暮云也渐渐转了深,道旁路灯闪了闪,亮了。   就在顾怀璧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快酸得抬不起来的时候,边边终于哭够了,靠着他的肩膀,眼泪鼻涕一起蹭了上去。   顾怀璧惊悚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抓起身边得一片枯树叶子拍她脸上,给她擦鼻涕。   边边撇撇嘴,抽了包里的纸巾,干干净净地擦了脸。   顾怀璧:……   有纸巾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边边起身站到顾怀璧面前,也只比坐着的顾怀璧高出一点点而已。   “有些同学被你吓得休学了,还有些已经住进医院了,精神状况很不好。”   她皱着眉头,神情很严肃。   顾怀璧手撑着椅子,身子往后仰了仰,嘴角绽开狞笑:“老子什么都没做。”   是,他是什么都没做,但是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挥挥手,都足以吓破这些高中生脆弱的神经。   就像当初在王府花园,他戴着野兽面具潜伏在黑暗中,偷偷吓唬她一样。   “有些人,好奇心真的很重。”   顾怀璧睨着边边,嗓音低沉:“她躲在门缝后面偷看怪物长什么样子,如果看不到,每晚都会朝黑屋子里投来好奇的目光,所以我满足她的心愿,让她看到怪物长什么样子,可是她却被看到的东西吓坏了。”   “陈边边你说,这是我的错吗?”   边边抓住他的手臂:“可是她后来也和怪物成为朋友了,不是吗!”   顾怀璧垂眸望了望小姑娘落在自己肩头的小手,手指纤细柔软,。   他将她的手扯开了:“所以,怪物没有吃掉她,但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陈边边。”   只有一个哭起来能把他的心都拧碎的陈边边。   “我只是让他们都看清真相而已。”顾怀璧站起来,转身离开。   “很奇怪,人喜欢洋洋自得地拿着谣言四处宣扬,却总是被真相吓坏。”   边边望着顾怀璧的背影,喊了声:“顾怀璧,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你忘了吗!”   顾怀璧脚步顿了顿,依旧没有回头。   “如果……真的要绝交,那陈边边再也不会理你了。”   “真的不理你了!”   少年没有回头,远处最后一抹余晖也最终消散无尽沉沦的黑夜里。   ……   晚上,宵夜大排档里,几个少年喝酒聊天,各自说到了自己小时候被排挤的事情。   顾怀璧沉默地倾听着,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怪物,也会被这个世界所讨厌啊。   潘杨卷起了他的袖子,左边一整个手臂都是不平的褶肉,看起来非常怪异,是被烫伤的痕迹。   他说是因为家里的保姆不满他妈妈整天对她呼来喝去,所以故意将滚烫的水洒在他的身上,不只是手臂,潘扬的整个上身都是这样。   后来他变得很丑很丑,小朋友见到他手臂的褶肉,都朝他扔石头,叫他丑八怪,滚远一点!   一开始,潘杨真的很伤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小朋友会这么怕他,为什么要叫他丑八怪。   后来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再也不出去玩了,害怕被小朋友议论,害怕看到他们那种嫌恶的目光。   长大以后,情形稍微好了一些,虽然同学不会当面叫他丑八怪,但是也会在背后窃窃私语。   初中的时候,潘杨谈了一个女朋友,一开始两人感情挺好,后来他鼓起勇气,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女朋友,可是当他掀开袖管时,女朋友却被吓得尖叫!   他说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女友当时看他的眼神,那么嫌弃,那么害怕……那个时候开始,潘杨就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让别人害怕,才能真正保护自己。   所以,当他见到顾怀璧整个夏天都不肯穿短袖的时候,他以为顾怀璧和他一样,身上有缺陷。后来又听学校的人叫他怪物,他更加坚信顾怀璧是和他一样的人。   直到他在他面前摘下手套,他看到了他的那双诡异的手,潘杨他们才明白,顾怀璧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这家伙根本……不是人!   可哪又怎样,既然大家都是不被这个世界所接受的“异类”,不如就团结在一起,让别人再也不敢欺负他们!   所以他们接纳了顾怀璧,让顾怀璧成了他们的老大,对他言听计从。   顾怀璧很聪明,手段心思都相当狠辣,他的“复仇计划”实施得非常成功,不动声色便让那些欺负过他的家伙付出了代价,而且干净利落,找不出任何错处。   既然大家都敞开了心扉,陈舟他们也将各自不见光的秘密说了出来,几人算是交了心。   顾怀璧一言不发地喝着酒,情绪藏得很深很深。   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他,有个女孩却一直陪着他,她牵着他一点点走出黑屋子,走到阳光下,她还送给他泥土和树叶。   可是他却推开了她,重新回到黑暗中,变成了令所有人畏惧的……真正的怪物。   那晚顾怀璧喝了很多酒,潘杨都从来没见他喝过这么多,他的酒量,至少是普通人的两到三倍,才有些许醉意。   潘杨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只能带他回了自己家。   反正潘杨爸妈都在外地做生意,那栋两百多平得大平层公寓也只有他一个人住。   一路上,顾怀璧都在叨叨说,要下雪了。   潘杨见他真是醉得不轻,没好气地说:“下什么雪啊,老子就从来没见过雪!”   “可今天是她的生日,应该下雪。”顾怀璧对着湛蓝夜空扬起纤长的五指:“应该下雪。”   “别闹了,回去睡一觉,梦里看雪吧。”   潘杨好不容易将少年扶进了家里,扔在沙发上,倒是出了一身的汗,去浴室冲澡。   可是等他洗完澡出来,看到顾怀璧跟只犬夜叉似的,蹲在他落地窗的窗框上,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   潘杨抱头惊叫:“卧槽!!!”   少年蹲在窗框上,四十五度角望天。   “你找死吗!快下来!太危险了这里是32楼!你想摔下去骨头都不剩下吗!”   但真的很奇怪,顾怀璧哪怕醉醺醺,但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平衡,哪怕他身下就是万丈危楼。   潘杨急出了一身汗,又不敢轻易拉扯他:“怀哥,不,怀爷,你下来成不,算老子求你了!”   “等场雪。”顾怀璧望着天空说:“今晚应该要下雪。”   “下个屁雪啊,几十年都没下过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   “谁的生日啊。”   “她今年……十六岁了。”   他眉宇溢着温柔,对着湛蓝深邃的夜空,伸出了手,颀长的指尖缀了一缕幽蓝的光。   倏尔,潘杨感觉到有一缕鹅毛飘到了自己脸上,他诧异地伸手一抹,赫然发现,指腹上缀着一粒不规则的冰晶。   潘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朝窗外望去。   沸沸扬扬的雪花漫天飘洒,OO@@,纷纷扬扬。   “我他妈……真、真的下雪了!”   顾怀璧嘴角扬了扬,夜色里,他那漂亮的眼瞳仿佛黑曜石般深邃。   边边生于隆冬时节,她说自己出生的那一年,水乡小镇下了好大的雪。   后来,就再也没有下过雪。   过去三年,每一年的今天,顾怀璧都会陪她在假山上等雪,两个小家伙冻得瑟瑟发抖,边边靠着顾怀璧取暖,男孩的身体总归温暖许多。   他们从来没有等到过雪,因为这里是从不下雪的南方。   ……   陈文军下班回家,特意给边边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糕,蛋糕做得格外精巧,奶油上盖着一栋洒满黑色奥利奥碎末的小房子,房子前站着两个小糖人,看得出来是爸爸牵着女儿的手。   一家人围着桌子给边边过生日,陈茵茵自然没有兴趣,不过迫于王玲的压力,也只能走过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祝姐姐16岁生日快乐。   弟弟陈卓早早地“预订”了他要吃那栋巧克力大房子,催促边边姐姐赶快吹蜡烛。   陈文军将灯关上,然后让边边许愿吹蜡烛。   烛影闪烁,映透着边边温婉柔和的脸庞,她许下心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爸爸和弟弟连连鼓掌,祝贺边边又长大一岁,而就在边边许下心愿吹灭蜡烛的那一瞬,她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竟落了雪!   “下雪了!”   边边惊呼着跑到窗边,将手伸向窗外,晶莹的雪花片落在她柔软得掌心,顷刻划开。   “哇!下雪了!”陈卓更加兴奋,跑到阳台上手舞足蹈,闹着要堆雪人。   陈茵茵撇撇嘴:“下雪有什么奇怪的。”   她来自北方,自然是常年见惯了落雪。   可是这会儿,就连陈文军都惊讶了:“江城已经……十多年没有下过雪了啊。”   王玲好奇地问:“你们这儿不下雪吗?”   “这里从来不下雪,除了边边出生的那一年,下了一场大雪,转眼都已经十六年了啊。”陈文军颇为感慨。   边边望着纷纷扬扬的鹅毛雪,真是好奇怪,往年她每次生日许愿下雪,都没有见到雪的踪影,可是今年,她的心愿并不是想要看雪啊。   陈边边十五岁的心愿,与那个缺席的少年有关。 第23章   自从“绝交”以后,边边就再也没有搭理过顾怀璧,偶尔会在校园里看到他,他身边总是跟着一帮男孩,一个个飞扬跋扈,没人敢招惹他们。   有时候路过篮球场,边边会看到很多女生兴奋地站在树下偷看顾怀璧打球,但是她们不敢接触他,只能远远地望着。   有时候边边也在想,他本就活得恣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   上一世那个倾尽集团全部资产进行基因改造实验的疯子,妄图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他是令江城人人闻风丧胆的可怕怪物……   对于边边而言,他脱下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将她从厄运中拯救,他改变了她的命运轨迹。   可是边边却改变不了他。   薛青和慧慧在一个班级,两个人因为之前打过照面,所以成了朋友,经常会找边边一块儿玩。   薛青的成绩一直很好,最后一次月考甚至还考了年级第二名,所以经常给边边和慧慧辅导功课,三人一来二往,成了关系最好的“铁三角”。   傍晚时分,边边和慧慧拿着薛青的课堂笔记,准备到学校小吃街的复印店里,各自打印一份带回去复习。   “哎,薛青,这次你考了年级第二,也太厉害了吧。”慧慧羡慕地说:“要是我考年纪第二名,爸妈不知道怎么奖励我呢。”   “我爸妈不会奖励我。”薛青说:“他们会问我,为什么没有再多努努力,考到年级第一。”   边边知道,薛青家对他寄予厚望,因此要求非常严格。   提到年级第一,慧慧打了个寒噤:“要把那个人拉下来,可不容易。”   “是啊。”薛青耸耸肩:“不过我会努力的。”   “倒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那个人啊……”   慧慧撇撇嘴:“他太恐怖了,平时翘课逃学是家常便饭吧,还能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关键他还把分数差距拉得这么大……”   他们说的是顾怀璧,薛青可能不清楚,但是慧慧和边边当过三年同学,当然清楚顾怀璧那令人惊叹的学习能力,过目不忘就算了,关键很多时候,他上课都不用听老师讲课,翻翻教材课本或者教辅资料,就能把知识点学会。   边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他并不是很热衷于学习的话,以他这样的脑子,他哪里需要在学校上课啊,他在家看看课本就能直接参加高考念大学了。   因此,虽然薛青考了年级第二,可是他想要凭借勤奋和努力,追上年级第一的顾怀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薛青和年级第三第四的分数只差了几分,但是他们和年级第一顾怀璧的分数,那可就差了好几十分。   边边和慧慧复印了薛青的课堂笔记,顾千珏知道以后,也给边边短信,让她给她也复印一份,多多益善。   边边说:“你直接拿你哥的不就得了。”   顾千珏笑着说:“你对顾怀璧有什么误解,他那种人会做课堂笔记吗?”   唔,想想也对,顾怀璧那么酷的家伙,上学背书包都是装装样子的空书包,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地抄录老师讲解的知识点呢。   几人正在复印店门口装订笔记,正巧看见顾怀璧几人从隔壁的纹身店走出来。   顾怀璧似乎做了纹身,边边听见潘杨嘴里还说着:“怀哥这纹身,位置不错,图案也相当酷嘛。”   说完他自己憋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身后几个男孩也笑得前合后仰。顾怀璧才懒得理会他们,拎着单肩包走出门,跟边边打了个照面。   女孩穿着一件浅杏色的小绒袄,小绒袄略显得蓬松,更衬得她的腿笔直而修长。   十五岁之后的陈边边,终于开始长个儿了,腿拉长了好几厘米,身材越发纤长出挑。   顾怀璧睨了她一眼,随即,便看到了她身边的薛青,榛色的眼眸顷刻间泛起寒意。   薛青能够直接感受到他目光里的威胁,不禁有些发怵,但他没有后退,走到边边身边,挑衅地抬起下颌迎向他。   上一次打架的事情边边还记忆犹新,因此不敢让他们发生正面冲突,赶紧拉着薛青和慧慧离开了。   潘杨他们几个小子看到边边,眼睛都瞪直了,小姑娘十五六岁,正是抽条发育的大好时光,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出落得清丽动人,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望你一眼,简直要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似的。   “怀哥,你真的和她分手啦?”   潘杨拍拍陈舟的脑袋:“胡说什么!是绝交……不是分手!她又不是怀哥女朋友。”   “为什么不找她当女朋友啊,她多漂亮啊,要是换我和她一起长大,肯定疼她爱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顾怀璧回头冷冷地睨了陈舟一眼,陈舟立刻拿“封条”封住自己的嘴,表示绝不再提。   那天晚上,顾怀璧躺在自己硬邦邦的大床上,生平第一次起这样的念头。   在陈舟无心的提醒之下,他第一次想,为什么不找她当女朋友,疼她爱她,一辈子都不离开她。   女朋友,女朋友和朋友有什么不一样?   每天呆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坐在假山上看月亮,一起干坏事儿偷笑……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顾怀璧自己都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体的某个部位难受极了,像是烧了一团火,这团火焰在他的身体里东突西撞,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脑子里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她那灿若晨星的清澈眸子,想着她盈盈的一笑,仿佛山花都开了……   顾怀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控制不住地开始变化了,手臂变得粗壮,衣服被撑得裂开,牵连着他整个上半身都开始膨胀和异化,脸上暴起了青筋,眼瞳也变成了晶蓝色。   那天晚上,整个王府花园都听到了野兽的嚎叫声,小孩子们蜷缩在被窝里,被吓得瑟瑟发抖。   终于,当他再度消停下来的时候,万赖俱寂,一切重归平静,他陷入了安详的睡眠。   梦境里,他变成了一头黑色的狼,肆意奔跑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之上,后来他看到边边躺在开满了白色野花的山头,穿着宽松的连衣裙,枕着手臂晒太阳。   于是他跑到她的身边,用嘴拱了拱她的腹部,逗得她咯咯直笑,说好痒好痒。   他蜷缩着将她圈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身体。   女孩柔软的掌心抚摸着他坚硬的鬃毛,一下又一下,很舒服。   她轻轻唤他的名字:“顾怀璧。”   顾怀璧感觉自己舒服得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   ——   像薛青这样的男孩子,在嘉德中学的男生群体中,其实相当不讨喜,他出身低微,落在一堆富家公子堆中显得格格不入,这也还罢了,一方面在别人看不上他寒酸做派的同时,他时不时表情里透露出来的鄙夷,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种相当挑衅的清高。   因此,薛青在嘉德中学朋友没交到几个,仇敌倒是树了一堆。   那天下午,顾怀璧和潘杨他们几个走出校门,路过一家小巷网吧门口,看到有几个小混混对着薛青拳打脚踢。   薛青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蜷着身子,拼命护着头。他的书包里的书本笔记,也被人全部倾倒了出来,散乱地遍布在四周。   潘杨见状,冷笑了一声:“早就看他不顺眼,终于有人收拾这‘假清高’了。”   却不想话音未落,顾怀璧径直上前,抓起一个猛踢薛青腹部的男生,直接将他扔墙上。几个混混见状,一哄而上,将目标转向顾怀璧,却挨个吃了顾怀璧的拳头,连滚带爬,狼狈地跑开了。   潘杨和陈舟他们惊讶地看着顾怀璧,没想到他居然会帮薛青,甚至连薛青自己都没想到,向来视他作眼中钉、肉中刺的顾怀璧,竟然会帮他打跑了这些霸凌他的男生。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顾怀璧道――   “谢、谢谢……”   顾怀璧望了望薛青,又侧头看向那散落一地的教辅资料,狭长的眉眼微挑,带着一抹冷意:“收回这句话。”   薛青预感到了不妙,咬牙说:“你想做什么。”   “喜欢到处借人笔记是吧。”   顾怀璧嘴角咧了咧,修长的指尖拎着一枚打火机,走到那堆书本笔记前,“咔嚓”一声,点着了。   “刚刚帮你省了几千医疗费,所以别说老子欺负你。”   薛青看着打火机的火星子,又望了望那堆书本,担忧地说:“顾怀璧,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顾怀璧嘴角扯出一丝邪恶的狞笑:“老子两年前说过什么,时间太久,忘了?”   薛青当然没有忘,顾怀璧说,让他离陈边边远一点。   “我和边边……”   薛青话音未落,顾怀璧将打火机往后一扔,“哗”的一声,笔记资料立刻烧灼了起来。   顾怀璧侧过头,阴狠地一字一顿道:“我不准你提她的名字。”   因为书本着火,小巷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   边边和慧慧正好背着书包路过,看见小巷中,薛青脱了衣服外套,一个人用力地拍打这火花。   他脸上身上都是淤青和伤痕,嘴角还带了血迹。   周围同学畏惧顾怀璧,根本不敢上前帮忙。   边边急了,顾不得危险,连忙也跑过来和薛青一起救火,不住地用脚踩灭火苗星子。   顾怀璧见边边掺和进来,眼角肌肉猛地一颤,跑过去将女孩拖走:“疯了吗!烫伤了怎么办!”   边边还想过去帮忙,顾怀璧从后面拦腰兜着她,没让她冲进火堆。   “你给老子安分点!”   终于,有附近商家提来了水桶,扑在了大火上,不过薛青的课本就遭殃了,绝大部分都已经烧坏,底下没被烧焦的也全部湿了。   薛青狼狈地退后两步,重重将书包砸在地上,似发泄般低吼了一声。   慧慧被他的模样吓到,哭着跑过来,替他捡起湿漉漉的笔记本。   这些都是薛青的心血,是他无数个夜晚挑灯夜战的成果……   现在它们毁于一旦,毁在那个可怕的少年手里。   边边跑到薛青身边,望着他身上的伤痕,沉声问:“顾怀璧揍你了?”   刻骨的恨意在薛青的眼底满眼开来,因此,他并没有解释。   他的沉默让边边误以为顾怀璧揍了人还烧了书,气得那叫一个五雷轰顶,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顾怀璧脸上。   “啪”的一声,分外清脆。   “怪物!”她声嘶力竭地喊了声:“顾怀璧,你真的是个怪物!”   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噤若寒蝉望着顾怀璧和陈边边。   别说嚣张跋扈的顾怀璧从来没吃过谁的拳头,就是这一声“怪物”,那绝对是抚了他的逆鳞啊!   陈边边估计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边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轻微地颤栗着,这一巴掌,打得她的手掌都麻了,更别提被打的顾怀璧。   顾怀璧脸偏着,半边脸似乎都没了知觉。   她眼泪跟着便落了出来,湿润了浓密的下睫毛,珠子般滚落,打了顾怀璧,她的心也好疼好疼……   “怪物?”   顾怀璧嗓音微哑,他抬眸看她,漆黑的瞳子里泛着痛意:“你叫我……怪物?”   边边捂着嘴拼命摇头,眼泪潺潺落下来。   她不是故意的,但她真的被他气坏了。   顾怀璧掀开袖子,白皙纤长的手腕上系着边边送给他的红绳。   他用力将红绳扯下来,扔在她面前,转身离开了。   边边永远无法忘记他离开时候那绝望的眼神,仿佛夜空漫天的星光在那一瞬间,全部寂灭,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   下午放学,边边顾千珏和慧慧她们全过来了,和薛青一起去复印店,重新将所有笔记拷贝了一份。   幸好之前顾千珏贪心,说要把年级第二小哥哥的笔记全部拷过来,不幸中的万幸,算是存下备份了。   只不过课本被烧毁了,于是顾千珏提出要给薛青买一套新的,毕竟这件事她哥做得太过分。   薛青拒绝了,冷声说不必,即便要补偿,那个人也不是你。   顾千珏看着薛青冰冷的眸光,以为他还在生顾怀璧的气,无奈说道:“让我哥认错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其实……也不是特别坏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他会表现得这般冲动。   以前即便是要对付谁,顾怀璧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或者口舌,虽然谁都知道是他做的,但就是拿不到任何证据。   这次烧书事件,顾怀璧和薛青是正面杠上了。   “不过边边那一巴掌,打得真是响啊。”顾千珏叽叽喳喳地感叹道:“我老远都听见了,哇,我真的……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谁敢对我哥动手,而且他还不带还手的!真是不可思议。”   边边右手握成了拳头。   这也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人,下手很重很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则是为薛青打抱不平,二则……她真的好气顾怀璧,气他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坏,变成她最讨厌的仗势欺人那种人。   边边的手,现在还在疼呢,可想而知,顾怀璧的脸有多疼。   打人的事她不后悔,可是口不择言叫他怪物的事,边边是真的后悔,后悔又心疼,难受的时候又只能一个人躲着抹眼泪。   第二天,薛青桌上摆了满满一桌新书,同学们说,是潘杨他们几个赔给他的。   薛青一言不发地将那些书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顾怀璧烧书事件,可算让学校拿到他的把柄了,他和那一帮混小子,被罚做整整一个月的义务劳动,打扫教学楼和男厕所。   后来有一次,边边去水槽边洗手,遇上戴口罩的顾怀璧过来冲洗手里的抹布。   两个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都有些不自在,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讲话了。   顾怀璧故意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档,拎着抹布放到水下冲,水花都溅到边边衣服上了。   边边看不惯他这作态,推了他一下,用力扯过他手里的帕子,熟练地搓洗着。   顾怀璧见状,上前抢夺,边边没给他,将帕子错洗干净之后,才扔他身上,气呼呼地低声说:“又没伤口,戴什么口罩。”   顾怀璧扯下口罩,脸上赫然印着五个巴掌印子,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发明显,他左半边脸都红肿了。   边边:……   顾怀璧翻了个白眼,叼着口罩转身离开。   边边连忙从包里摸出准备好的消肿药管,递给顾怀璧,顾怀璧没有接,她将药管塞进他的裤子口袋里。   顾怀璧扯出药管,毫不留情扔进地上。   边边气不过,捡起药管追上他,拉住了他的手。   手臂灼烫,仿佛他全身的血液都是沸腾的。   顾怀璧心里有气,反手推搡了边边一下,但没控制住力度,使得边边重心不稳,摔倒了。   屁股墩儿钻心的疼,女孩坐在地上,咬咬牙,眼底又渗出眼泪了。   顾怀璧没想伤着她,见她摔跤还抹眼泪,心里慌得一批,但又拉不下面子太关心她,只蹲下来碰碰她的手机,闷声说:“我是怪物,你离我远点。”   边边攥起小拳头,边哭边捶他,手脚并用,又打又踢。   顾怀璧都沉默不言地受着,但还是禁不住她掉眼泪的可怜样子,伸手抱了抱她的脑袋,嘘声说:“好了好了。”   小时候每次边边闹脾气,顾怀璧凶是凶,最后还是要来哄的。   边边安静下来,扯下他的口罩,轻轻抚摸着他左边脸颊:“疼不疼啊你。”   顾怀璧没好气地说:“我打你一巴掌试试。”   “我以为……一两天就好了,上次就是,你痊愈能力那么强……”女孩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个笨蛋。”   顾怀璧捂着胸口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好不了。”   她留下的伤痕无法痊愈,只要他的心还在疼,伤口就好不了,反而越来越严重。前两天还好,就是红,这几天居然开始肿,弄得他半边脸都歪了,不得不戴口罩。   “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边边抱住了顾怀璧的脑袋,摸着他脑后硬邦邦的茬子,心疼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说你……”   “我没打他。”顾怀璧眼眸微垂,说道:“我只是嫉妒他。” 第24章   树荫下,边边将澄黄透明的药膏挤在指尖,擦在顾怀璧左脸颊上,用柔软的指腹一点点化开,动作温柔。   见顾怀璧紧绷着脸色,她以为很疼,还轻轻地吹拂着他的脸。   女孩睫毛细细密密,一排宛若小刷子似的扫下来,覆住她那玻璃球般清澈的眸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好美好美,美得他都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   每次看到她,顾怀璧的心脏都会乱跳,会慌张,也会心虚害怕……这世上,他真的怕过谁啊。   “好了,应该很快就会消肿。”边边将盖子拧好,放进顾怀璧的上衣兜里。   这时候有同学经过,顾怀璧立刻戴上口罩。   边边打量他还挺在乎自己的形象。   “你说你嫉妒什么呀。”她坐在他身边,问他:“至于烧人家的书吗。”   顾怀璧戴着口罩,有些憋闷,瓮声瓮气地说:“我他妈怎么知道。”   就是嫉妒,嫉妒得恨不能把那家伙扔进河里,或者一掌拍死他,如果他再敢靠近边边,顾怀璧真的会这样做。   边边拧眉想了想:“总不能……是嫉妒薛青长得比你帅吧。”   顾怀璧闻言,怔了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陈边边你是不是瞎了。”   边边伸手捂住脑袋:“唔……开玩笑的。不是这个,那你嫉妒什么啊,薛青成绩都还没你好呢。”   “谁会在意那种事。”   顾怀璧嫉妒什么,他嫉妒薛青和她放学一起走,嫉妒薛青借她的笔记本,嫉妒他能和她当朋友,可是自己……却总是在伤害她,让她哭,让她难受。   这些话,顾怀璧没有说。   边边又问他:“那天看到你从纹身店出来,你是不是纹身了?”   顾怀璧闷闷地应了声:“嗯。”   边边立刻拍了他手臂一下:“好端端纹什么身啊,坏男孩才纹身呢!”   “老子就是这样,从来就没好过。”顾怀璧吃痛地抽回手,破罐破摔道:“你能接受,咱俩继续好,不能接受,就绝交。”   边边撇嘴说:“那你先给我看看你的纹身,吓人不。”   社会上的混混手臂上纹着可怕的图案,她看着就觉得渗人。   顾怀璧没好气地说,这特么还要经过考核验收,合格了才能当朋友是吧。   他掀开了自己的下衣角:“自己看。”   这是边边第一次看顾怀璧的身体,他腹部这板块状的巧克力腹肌,太整齐了!他是怎么练出这种体格的,这还是高中生吗!   顾怀璧见边边盯着他的腹部,皱眉,侧过身,指了指侧腰的位置:“在这里。”   边边找了半晌,终于在他侧腰的位置,找到了他的纹身。   黑色的小狗,乖乖地蹲在他的腰间,很小一只,就像橡皮章印上去似的,端端正正地坐着,仰着脖子,特别可爱。   边边惊诧地问:“你……你就在这里纹了个狗啊?”   顾怀璧纠正道:“是狼。”   “这个……明明就是狗啊。”   “是狼!”他固执地重复:“一只很凶的狼。”   边边嘴角抽了抽:“这个狗狗……哪里凶了?”   明明这么可爱!   顾怀璧放弃了,放下衣角,不想再和这个蠢货多说一句话。   随后,他又望向她,充满真诚而又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你……喜欢狼吗?”   边边哆嗦了一下,她好怕狼的,以前她住的地方,大山里有狼,好多村民进山都被狼群攻击过。   “我一点也不喜欢狼!超级讨厌狼!我宁愿喜欢最笨的狗也不会喜欢狼,咦?顾怀璧,你……你怎么走了,你去哪儿?”   顾怀璧沉着脸,背对着她,很受伤的样子:“还是绝交吧。”   ——   薛青把顾怀璧烧他笔记的事情报给了学校。   在学校的要求下,顾怀璧勉强答应跟薛青道歉。   教务主任本来没想顾怀璧会同意,结果他居然同意了,于是又进一步要求,写一封道歉信,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同学宣读。   一则是为了挽回薛青的面子,二则也代表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但是也只有薛青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换了没背景的同学,绝对不会只是这样轻飘飘的处罚,也就是顾怀璧,连记过处分都没有,只让他道歉,象征性地罚做几天卫生,就算轻飘飘地翻篇了。   学校的屁股是早就坐歪了。   顾怀璧一开始拒绝当众道歉,但是当他收到边边早就替他写好的道歉信的时候,他就知道,周一这场“劫难”,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边边对顾怀璧说:“薛青跟我一样,很早就没了妈妈,全靠家里老爸抚养他长大,他心思很敏感,自小也很自卑,你那天的做法伤了他的自尊心。”   边边这“叨叨叨”的话语顾怀璧半个字没有听进去,不过他唯一听进去一点就是,只有他道歉了,边边就会原谅他。   管他的,道歉就道歉吧,又不会少块肉,顶多……被一帮家伙嘲笑几天。   于是在周一升旗结束以后,顾怀璧拿着边边给他写的长达八百字的道歉信,上了光荣的升旗台。   他抬头,国旗迎风飘扬,似乎也在见证他的“光荣时刻”。   顾怀璧展开叠好的道歉信,念道:“我顾怀璧,今天在国旗下,郑重地向薛青同学道歉,我的狂妄自大,深深地伤害了薛青同学,在此,我郑重地向校领导、老师和同学以及薛青同学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台下,潘杨他们几个看着顾怀璧吃瘪的样子,笑得前合后仰。   这位搞事情都不屑于亲自动手的顾二爷,吃过这样的亏啊,丢过这样的人啊。   再看首排的薛青,他面无表情地站着,视线平视前方,没有看顾怀璧,似乎都没有听他念道歉信。   两人好像都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顾怀璧灵魂出窍地念完了道歉信,正要下台,这时教务主任走上来,让他不要忙离开,他还要搞事情。   顾怀璧不耐烦地望着他:“还想怎样。”   教务主任说:“我们把薛青同学请上来,让他和顾怀璧同学握手言和吧。”   顾怀璧:“……”   薛青:“……”   于是,同学们掌声四起,都乐于见到这种大团圆的结局。   边边小巴掌拍得那叫一个响亮,笑容满面,期待着薛青上台和顾怀璧和好。   教务主任用眼神示意薛青快上来,薛青的手攥紧了拳头,他并不想上去,而且很显然,顾怀璧也并不是真心和他道歉。   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任性。   他是通过成绩考入嘉德中学,学校给了他奖学金,学费全免,他不能不识好歹。   薛青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台,和顾怀璧站在了一起。   两个男孩冷冷地对视着,眼神里交换着对彼此的憎恶,就在两个人握手言和的时候,薛青咬牙切齿狠声说:“怪物,别人看不到,但我能看清你的真面目,你永远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顾怀璧握住薛青的手加重了力度,捏得他鬓间都渗出了汗珠。   良久,少年阴冷一笑:“至少,比你有资格。”   ……   台下,边边对顾千珏说:“你看他俩还挺聊得来,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呢。”   顾千珏望着自家老哥这眼睛里都快射刀子的目光,嘴角咧了咧:“可、可能吧。”   ——   道歉事件之后,嘉德中学总算风平浪静了。   没有再听到有谁谁谁受惊吓退学住院的消息,也没再听到学校里关于顾怀璧的风言风语。   顾怀璧似乎消停了下来。   不过他的那帮兄弟……倒是经常能在操场上看到他们的身影,这帮人有了顾怀璧作为主心骨以后,在学校里越发横着走,以前学校里那些看不惯他们的本地学生,现在都不敢招惹他们。   顾怀璧的性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只要别来招惹他,他会安安静静呆在黑暗的屋子里,不会招惹任何人。而一旦有人越界,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边边知道,顾怀璧和潘杨他们并非单纯仅仅只是混在一起瞎玩,顾怀璧已经拿他们当哥们了,就像他小时候拿她当最好的朋友一样,虽然总是嫌她笨嫌她蠢,但是对她好,也是真的好。   顾千珏倒是和边边的朋友们相处得很愉快,几人时常会放学一起去吃晚饭。   那天晚上,边边和薛青顾千珏一块儿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吃晚饭,遇到了沈璐雪和她的男朋友。   沈璐雪和边边薛青是老乡,薛青率先扬了扬手,跟沈璐雪打招呼,但是边边没有理她。   这三年,边边和沈璐雪都没有联系过,哪怕在同一个学校。   沈璐雪自从进入嘉德中学以后,她明显感受到自己地位的一落千丈。   以前在镇上的小学,作为学校里最有钱的女孩,她每天都有漂亮衣服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同学们眼中的焦点,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   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私立贵族学校其实有很多攀比的不良风气。   尽管学校里老师三令五申,不许同学们进行这样的攀比划分,每个人在学校里都是平等的。但阶层差异始终存在,只要存在差异,就势必会产生歧视。   沈璐雪以前在村镇上是最有钱的女孩,可是现在来到嘉德中学,她则成了那些周围那些小姐圈的笑话,笑她土气,也笑她拼命伸长了脖子想往她们圈子里凑的难看嘴脸。   其实这些东西,只要不去在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大可以不和这些人接触,去认识新的朋友。可偏偏沈璐雪就是不甘心,她不屑于和普通家庭的女孩交往,但那些小姐圈子又看不上她。   所以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终究还是沦为了同学们口中的笑柄。   她比不上其他女生家境富裕,所以只能剑走偏锋,找了个家境富裕的男朋友。   她男朋友名叫钟新,是隔壁职高的混混,成绩虽然不好但家境好,长得又有点小帅,很会耍些撩妹的小手段,他一开始追求沈璐雪,沈璐雪是没有同意的,主要是觉得他是职高的学生,有些拿不出手。   但是她禁不住钟新每天又是豪车接送又是玫瑰花巧克力的甜蜜“轰炸”,终于还是同意了交往。   薛青跟沈璐雪打招呼,沈璐雪倒也还算热情,走过去跟老同学寒暄。   “去哪儿啊?”薛青问她。   沈璐雪挽着钟新的手,笑着说:“去吃饭逛街啊,对了,你们怎么在这里吃路边摊啊,多不健康。”   边边刚咽下一块油炸土豆,闻言,放下了筷子。   沈璐雪一直都挺看不起边边和薛青他们,小学的时候她家境好,总是爱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的这个那个。   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边边冷眼看她表演。   “走啊,我请你们去吃牛排。”沈璐雪吊着钟新的手:“亲爱的,我想请我的朋友一起吃牛排,可以吗?”   钟新的眼珠子落在了边边身上抽不回来,这么水灵清丽的小姑娘,皮肤白得跟雪似的,轻轻一掐仿佛都能掐出水来,和她一比,身边的沈璐雪简直没眼看。   “对对,一起去吃牛排吧,我请客。”   “不用了,我们也都吃饱了。”薛青婉言拒绝:“要回家写作业了。”   沈璐雪露出了天真可人的微笑:“没事啊,再吃点,亲爱的要带我去市区最高档的洛可可西餐厅,咱们好不容易撞上,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们说呢。”   这时,一直低头撸串没说话的顾千珏忽然笑了,她刻意强调了高档两个字,这让顾千珏有些忍不住想搞事情。   “什么洛可可西餐厅,听都没听过,还好意思说高档。”   沈璐雪闻言,脸色变了变,不过看着顾千珏和陈边边薛青他们混在一起,多半也是没见过世面的,轻咳一声,维持住得体的微笑:“你没有听说过,不代表就不好啊。”   沈璐雪这等捞女货色,顾千珏见多了,这些年可少不了这样的女人在他爸跟前转悠,傍了大款再跟以前的老朋友炫耀,嘴脸真是恶心至极了。   她有心要治治她,抬头笑道:“好啊,既然这么大方要请客吃饭,那就去呗,不过地方我选,没问题吧。”   沈璐雪看向钟新,钟新直勾勾地盯着边边,咽了口唾沫,连声道:“没问题没问题!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随便吃!”   边边见顾千珏这样有兴致,也不想扫她的兴,说道:“我无所谓啊。”   薛青还要回去复习期末考,也没兴趣参与这样的活动,所以就先告辞离开了。   沈璐雪倒是好奇,边边这朋友到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吃饭,车都七拐八拐,拐进小巷子了,不会是什么苍蝇馆子吧。   打量着顾千珏,也不像有钱人,衣服裤子的牌子她也不认识,又没戴首饰,背的包……书包,手机倒是挺高级,关键碎屏了。   沈璐雪越发看不上顾千珏,觉得她应该是贪小便宜的那种人,带他们到自以为高端的店里吃饭,而实际上,也不过尔尔罢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能和陈边边他们交朋友,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有钱人。   终于,轿车在一家黑瓦白墙的徽派建筑边停了下来,建筑修得格外雅致,店名取得也相当有格调,叫青泥小筑。   顾千珏熟门熟路地带着几人进去,服务员见是顾千珏,礼貌地唤了声“顾小姐”。   看来她倒是经常来的熟客了。   店里客人不多,环境清幽,一应俱是原木的装修风格,是四合院的设计,正中间一片小小的四方天,围着水池,池子里养着锦鲤鱼,周围还种植着水仙花。   一进来,沈璐雪便能够从周围静寂的气氛里感受到这家店的档次,绝对比她以前吃过的各种商业中心西餐店要高出不少,她心里隐隐有些打鼓了。   几人在靠窗临水的餐桌边坐了下来,沈璐雪看到菜单,这里的消费,人均四位数偏上走的。   钟新经常带她去洛可可西餐厅吃饭,西餐厅位于商城内部,装修都很豪华,服务生也统一穿西装,消费单人500-600,于是沈璐雪本能地以为,那就是非常豪华高端的餐饮店了,却没想到这个顾千珏还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而且看得出来,她熟门熟路,应该是常客。   钟新看到菜单价位,脸色跟着就变了。但是男人总归是要面子,在座的都是女孩,他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把菜单递给她们:“你、你们来点。”   顾千珏接过了菜单,笑着说:“那我可就不客气啦,这里都是特色菜,虽然有点贵,不过没关系,反正吃饭就吃个开心咯,招牌咱们就先来四份,不够再点别的。”   钟新盯着菜单,头皮发麻,顾千珏嘴里的不太贵,她点的招牌一份就要四位数,她还连着点了四份!   “对了,咱们再开一瓶红酒吧,这边有八三年的拉菲,咱们来一瓶。”   钟新手都在抖了,八三年的拉菲,他家有一瓶九二年的拉菲,那都是老爸舍不得拿出来喝的珍藏啊!   桌下,边边拉了拉顾千珏的手,示意她,不要太夸张了。   顾千珏跟他哥一样,根本就是个小魔头,欺负人的时候,就是要给足了劲儿往死里欺负,完全没有底线。   沈璐雪看着钟新惨白的脸色,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心疼男朋友花钱,而是觉得在边边和她朋友跟前,钟新这难看的脸色已经展露得很明显了,真的丢人。   现在她们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沈璐雪见对面两个女孩也不说话,于是说道:“你们想吃什么,再点,不要客气。”   顾千珏盈盈一笑:“哇,这么大方啊,那我就继续点咯,我还想来份煎鹅肝。”   桌下,边边使劲儿扯顾千珏的衣袖,顾千珏看着她:“边边你也想吃啊,那就再来一份吧,对了,你们吃不吃。”   “不吃不吃,你们吃。”   钟新肉疼得抽搐了。   ……   熬过了酷刑般的一顿饭,钟新这会儿连看美女的心情都没有了,全程盯着顾千珏,生怕她没吃饱还要点餐。   饭后,他去刷卡结账,结果前台店员告诉他,他卡里的余额不足。沈璐雪在边上看着,觉得好丢人,连忙问他:“怎么会余额不足呢!”   钟新又硬着头皮拿出另外几张卡,接连刷了好几次,都不行,他打电话过去问银行,银行说您的父亲给您的银联设了限额,一次不能消费超过一万块。   沈璐雪急切地说:“怎么才一万块啊,这也太少了吧!你不是说你家很有钱的吗,你爸爸怎么能这样做呢!”   “闭嘴!”钟新气急败坏地说:“还不是因为你!”   “我……我怎么知道……”   “别吵架呀。”顾千珏挑挑眉说:“是不是钱不够啊,要不刷我的卡呗。”   沈璐雪哪里丢过这样的人,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连忙说:“够的够的,你不是还有信用卡吗。”   钟新只好硬着头皮把信用卡拿出来刷了,幸好信用卡没有限额,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这卡一刷,老爸那边的夺命电话就打了过来,逼问钟新为什么花了这么多钱,钟新站在巷子口跟老爸解释,沈璐雪陪在他身边,脸色酱紫。   顾千珏拉着边边跟他们告别:“先走咯,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沈璐雪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的。”   ——   走出小巷,顾千珏笑得前合后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玩儿的家伙,她也太搞笑了吧。”   边边也浅浅地笑了,无奈地说:“沈璐雪从小就爱搁我们跟前炫耀,炫耀她的新裙子,她的新文具……我们都习惯了,没人真的和她计较。”   “到我这儿可不行,我就喜欢撕碎她们漂亮的伪装,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货色。”   边边打量着顾千珏:“你跟你哥某些地方,还真像,都是骨子里蔫儿坏的那种,总爱捉弄人。”   顾千珏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冲着筒子楼上的一线天空,大喊道:“谁敢欺负陈边边,我就欺负死她!”   “喂,你疯啦!”   顾千珏笑着摸边边的脑袋:“你是第一个走到怪物身边,却没有被推开的人。”   边边怔怔地看着她,微张着嘴,不明所以。   “我会对你好。”顾千珏牵起她的手,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然后和她盖章拉勾:“所以,你也永远不要背弃他。” 第25章   临近期末,潘杨发现,顾怀璧这家伙不对劲。   尽管上课的时候他依旧不听课,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大觉,而是开始教辅资料上勾勾画画,各种批注题注,画重点五角星。   潘杨用手肘戳戳陈舟,陈舟坐在顾怀璧斜后方,用手机偷偷拍下他勾画的内容,放大了仔细察看,最终,两人经研究一致确定,顾怀璧绝逼是在勾期末重点!   顾怀璧是同学们眼中的学神级别人物,他一个人的分数,可以直接带着原本应是年级吊车尾的12班超神,把平均分拉到中等班级行列。   老师对他真的是又爱又恨,恨他上课总不听讲,也爱他成绩怎么能这么好!   所以学神到底是在给谁勾重点啊?   放学,潘杨他们眼睁睁看着顾怀璧将这些教辅资料打包整理,整整齐齐地装进了斜挎包里,走出教室。   他们连忙追出教室,趴在五楼的阳台上偷窥。   楼下,陈边边推着车走出了自行车棚。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蓬松款羽绒服,白绒绒的帽领兔毛随风飘动,她的脸蛋也在这一片雪白中被衬得越发玲珑剔透。   顾怀璧三两步追上她,将书包砸进她的车篮子里,然后坐在了她的车后座。   边边回头望他,眉头拧了起来:“你干什么?”   “载我。”   边边努力蹬踩了几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累得气喘吁吁:“你长大了,我都快载不动你了。”   顾怀璧依旧没有从她的车后座下来,死不要脸地用那双大长腿滑着地面:“我给你助力,加油。”   边边:……   顾怀璧脸皮一直很厚,总是各种压榨她,小时候荡秋千要她推,买东西要她跑腿,骑自行车还要她载……边边觉得自己简直活脱脱就是富家少爷身边的使唤丫头嘛。   “顾怀璧,我走这条路,是要回家了哦。”边边回头望他:“跟你家是相反的方向。”   “嗯。”   “你要去我家啊?”   “好啊。”   “……”   边边只是在问他,但并不是在邀请他啊!干嘛同意得这么爽快!   她站起身来,用全身力气蹬踩着自行车,载着身后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的庞然大物,累得呼呼直喘。   “你今天不和潘杨他们玩儿啊?”边边喘息着问他:“你们不是每天都约着一起打球么。”   “很久没有陪陈边边了。”顾怀璧面无表情说:“雨露均沾。”   “……”   边边咬咬牙,心说你以为你是皇帝吗!还雨露均沾呢!谁稀罕你的……雨露。   边边见这家伙是真的要跟她回家了,她按下刹车,指着前面的马路,喘息着说:“上、上坡,我真的不行了。”   顾怀璧终于怜香惜玉了一次,没再粗暴地要求她继续载他。   “交换吧,我载你。”   边边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敢相信顾怀璧的耳朵,大少爷以前推她荡秋千都不肯的,会主动骑车载她么?   顾怀璧已经接过了车龙头,坐了上去,不耐地说:“不上来,我走了。”   “哦!”   边边赶紧坐到车后座,把着车垫稳住身子。   顾怀璧将自行车骑了出去,轻轻松松,毫不费劲。   这是边边第一次被顾怀璧载着,有些受宠若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紧紧抓着座椅铁杆子。   顾怀璧载着她驶过了梧桐道,避着刺目的阳光,也避开了减震带,将车骑得很稳。   这时,身边驶过一对骑车的男女,女生侧着身子坐在男生后面,紧紧地揽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腰上,闭着眼睛,满满都是幸福的模样。   一看就是在干……早恋的“勾当”。   气氛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顾怀璧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燥热,边边也立刻别开了目光,不太好意思再看人家。   这时,顾怀璧按下了刹车,长腿落地稳住车身。   边边不解:“怎么了?”   “你根本不像女孩子。”   边边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没有女孩子会像你这样坐,你看看人家。”   边边看到前面的女孩是侧着身子,温婉含蓄坐在后座上,而自己大咧咧地岔开双腿坐着。   “这样舒服啊。”   而且稳如狗,不会担心摔下来。   顾怀璧不同意了,他固执地要求边边也要像别的女孩那样,淑女地坐在他的身后。   边边拗不过他,于是只能换了姿势,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这样好了吧。”   顾怀璧说:“这些事还用我来教,自己没点觉悟。”   边边:……   她怎么就没觉悟啦!不就是骑个车么,又不是盛装出席宴会,她干嘛要这么端着。   边边觉得顾怀璧真是越来越难应付了,小时候也没这么多过场,难不成男孩子长大以后,都会变得这样磨磨唧唧么。   顾怀璧重新将车驶出去,这次速度很快,边边几次告诫他慢些,很危险会摔下去,顾怀璧回头说:“怕摔你还……”   不抱着我。   顾怀璧说不出后面的话,脸又红了,幸好他在前面,女孩看不到。接下来的一段路,他就故意往减震带上猛冲,这样搞了几次之后,女孩终于稳不住……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以前她也没少接触他,牵衣服,有时候还会牵手指头,顾怀璧没觉得不对劲,有时候还会觉得烦,甩开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他反而开始渴望女孩的肢体接触,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仅仅只是攥着他的衣角,那褶皱的触感都会通过衣服布料传导到他敏感的皮肤神经上,然后传到大脑,分泌令他兴奋的多巴胺。   边边完全没有察觉顾怀璧心间胡乱撒欢儿撅蹄子的小鹿,她一再追问:“你真的要去我家啊?”   “嗯。”   “不是,你去我家干嘛呀。”   “一起写作业。”   “好吧。”   他们的确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写作业了,跟顾怀璧一起写作业真的超幸福,基本上他就是一张活体参考答案,无论是不会做的题目,还是做完之后对答案,准确率都是百分百。   边边带着顾怀璧回了家,今晚陈文军加班不会回来,王玲见边边难得带了朋友回来,显得有些讶异。   “边边,这位是……”   不等边边回答,陈茵茵兴奋地从房间跑出来,抢白道:“顾怀璧,你怎么来了!”   王玲当然听过顾怀璧的名字,知道他是江城豪门顾家的大少爷,陈茵茵能就读嘉德中学,全靠他母亲的帮衬呢。   她立刻热情了起来,对顾怀璧说:“那留下来吃晚饭吧,要吃什么水果,我去给你洗个梨吧。”   边边问顾怀璧:“你要留下来吃晚饭么?”   她知道顾怀璧口味极挑剔,可能不太吃得惯这些家常菜。   顾怀璧倒是耸耸肩:“随便。”   王玲笑开了眼,连忙进厨房忙碌了起来,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啊,打麻将的时候都时常能听见麻友们议论呢,说江城一半的房子都是他们顾氏地产修起来的,那是豪门中的豪门,就说他们家那座王府花园,古代那就是王公贵族才能住的地方呢。   边边拉着顾怀璧回了房间,给他端来椅子,让他坐在自己的书桌边写作业。   顾怀璧载了他一路,脱下外套随手扔她穿上:“陈边边,我要喝水。”   她立刻跑出去给他端了杯温开水进来,放在他的手边:“喝吧。”   顾怀璧只看了那玻璃杯一眼,便说:“这杯子别人喝过。”   “可是洗干净了呀。”她知道他爱干净,特意用可食用的洗洁精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呢。   顾怀璧依旧嫌弃:“还是有味道。”   边边知道这位少爷不好伺候,她为难地说:“那我下楼给你买矿泉水吧。”   “不必。”顾怀璧目光在她的小桌上环扫一圈,拎起一只小猫粉瓷杯递给边边:“用这个。”   边边说:“可……这是我的杯子啊。”   “我知道。”   他闻出来了,这个杯子上全是她的味道。   边边只好用她的小猫粉杯给他接了水,送到他手边,眼见着他一口气喝光见底,还真是渴得不行了啊。   边边从床上拾起他的外套,挂在衣钩上,回头看见顾怀璧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毛衣贴身勾勒着他挺拔的上身,肩宽腰阔,已经完完全全有了青年男人的味道。   那个总爱躲在黑屋子里搞恶作剧的捣蛋鬼,终于长大了。   顾怀璧打量着房间,房间正中一张大床,旁边放着一张小床,很明显小床上有她的气息。   “你跟别人住一间?”   “对啊。”   “那还不如搬回王府花园。”   边边心说,那当然是不能比的咯,在王府花园她和顾怀璧两个人独占一栋楼呢。   “这里是我家啊。”边边又搬来另一把小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拿出课本:“我得和家人住在一起。”   “我呢?”   “什么?”   顾怀璧问她:“我不是你的家人?”   “你当然……”   边边想了想,转而说道:“杜阿姨对我很好啦,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听到这句话,顾怀璧嘴角忽然绽开一抹浅淡的微笑,他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也不想被她捕捉到自己窃喜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哦,你希望她当你妈妈嘛。”   “我哪有这个福气呀。”边边翻开作业本,准备要写作业了:“而且别人听见,会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我从来不敢对别人讲的。”   顾怀璧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心眼还挺多。”   女孩低头,乖巧地笑了笑。   他将自己勾好重点的教辅资料递给她:“用这个复习。”   “这是?”   “笔记,不用借别人的,用我的。”   边边惊诧地翻开资料,顾怀璧的笔记资料,并非薛青那种广撒网式的密密麻麻标注,他的资料很简明清晰,详略得当,只要是他重点标注出来的,肯定就是一定会考的重要知识点。   “哇~~”   边边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奉若珍宝地将顾怀璧的笔记资料抱走:“真给我啊!”   “嗯。”   “顾怀璧,你太好啦!我都有点不习惯你对我这么好。”   顾怀璧从她的书包里摸出了薛青的复印笔记:“这个可以扔了。”   “哎,别啊。”边边话音未落,顾怀璧已经将笔记从窗外边扔了出去。   “……喂!你这人!”   顾怀璧挑起下颌,嚣张地看着她笑。   他从来如此,霸道且蛮横,想做什么根本不会征求别人的意见。   边边连忙探出头去观望,复印资料本来只用了一个订书针装订,现在全散开了飘飘扬扬落下去,满地都是。   边边怨念地推了他一下:“你做事前能不能问问我!”   对于薛青这个人,顾怀璧有一种近乎独断专行的固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用他的。”   边边懒得和他吵嘴,匆匆下楼去捡散落的笔记资料。出门的时候听见王玲对陈茵茵说:“你也进去,和妹妹他们一起写作业。”   “我干嘛要去,你也看见了,顾怀璧根本不理我。”   “笨啊你,我怎么生出你这么笨的女儿,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你去找他聊聊天,他还能不应你么,一来二往的,不就认识了么。”   陈茵茵撇撇嘴:“上次爸爸打了他,他肯定不会理我了。”   “他要是真的记恨,还会来我们家?”王玲戳了戳陈茵茵的脑袋:“顾家是什么人家啊我的天爷,你可掂量着点吧。你看那小子一进门,一门心思都在你姐身上,你学着些吧。”   边边倒没把王玲的话放在心上,但是最后那一句,说顾怀璧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边边倒是觉得,她想太多了吧,顾怀璧那家伙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顾怀璧翻着边边书桌上的小玩意儿,低头,看到地上有掉落的黑色发圈,发圈上还缠着一缕柔顺的发丝,他小心翼翼拾起发圈,修长的指尖缠着发丝,嘴角浅浅地抿了起来。   他快速将发圈戴在手腕上,然后扯下衣袖,环顾左右,宛如做贼。   不算做贼,反正是她不要的。   这时,陈茵茵走进房间,坐在床边,满身不自在地想和顾怀璧聊两句:“那个,那天的事真抱歉啊。”   顾怀璧没理她,头也没回。   陈茵茵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小鹿乱撞,没有女孩能够抵挡顾怀璧这样的男人散发出来的魅力。   “……我其实也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和我姐那么要好,我其实和我姐关系也不错的,你们出去玩的时候,也可以带我一个啊。”   顾怀璧依旧没吭声。   陈茵茵脸都红了,尴尬又丢脸,眼泪都快渗出来了:“顾怀璧,别人都说你是怪物,可是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你只是很孤独,需要有人陪,我愿意做那个人啊。”   这一番陈情说出来,顾怀璧纵使石头人,也应该有所动容吧!   然而,并没有,他依旧没反应,眸光冷冷清清望着窗台。   陈茵茵真的抹眼泪了,她偏头望向顾怀璧,发现他耳朵里竟然戴着边边的白色耳机线。   陈茵茵觉得好丢脸,自作多情的一番告白,敢情……他都没听见啊!   她气得直跺脚,转身走出了房间,将房门重重关上。   这时候,顾怀璧才慢悠悠将将耳机取出来,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为什么陈边边就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这样的话。   他对她这样好,她的肺是狗肺吗?   顾怀璧百无聊赖在房间里转了转,然后躺在了边边的小床上。小床与学校宿舍的单人床差不多大小,容纳顾怀璧高大挺拔的身形略显局促,不过他倒是睡得也挺舒服。   他鼻息间萦绕的都是女孩身体的味道,淡淡的,略带花瓣的甜香,顾怀璧猜测她沐浴露用应该的是栀子花香味。   他闭上眼,深呼吸,脑子里又开始浮现那日梦里的场景――   蓝天白云,茫茫无际的原野,女孩,还有狼……梦里的他好像做了什么事情,可是他又总是想不起来。   顾怀璧枕着手臂,觉得这一刻真的是惬意极了。   手臂碰到了什么东西,顾怀璧顺手拾起来递到眼前,发现是一条少女的文胸,白色文胸嵌着蕾丝边儿,杯形深凹,看得出来,容量不小。   顾怀璧猛地睁大眼睛,心跳开始疯狂加速,血液全都逆流回了脑子里,将他的脸胀成了酱紫色。   他猛地一把将那玩意儿丢掉,兀自平复了几秒,又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带着某种神秘和禁忌色彩,颤颤地将它拾了起来。   这时,门被推开,边边气喘吁吁地回来:“顾怀璧,你要是再敢乱扔东西,我把你扔下………去。”   看到顾怀璧拿着她的文胸,边边手里的笔记再度散落一地。   傻了。   “你在做什么!” 第26章   顾怀璧被边边当成流氓赶出去了,他全程就只有五个字:“你听我解释”,可这家伙又解释不出什么东西来。   边边将他赶出房间,气急败坏地坐在床边,抓着自己的文胸,脸蛋彻底胀红了。   这条文胸放在枕头下面,准备明天要穿的,谁知道让顾怀璧给摸出来了,他真是……还当是小时候那儿会吗,她的东西可以随便碰随便拿。   回想刚刚的场景,他目光纯净而清澈,绝不是像猥琐男人那样做下流事情,他可能就是……很好奇而已。   她反手将文胸扔进柜子里,躺床上望着天花板,憋闷地喃了声:“蠢得跟猪一样。”   门外,传来王玲的声音:“怎么要走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必了。”   隐约间还能少年声音都在抖。   紧接着,便是他匆匆忙忙跑出门,快速下楼的声音。   边边翻身而起,拍了拍床板。   蠢货啊!电梯都不坐了!这里可是二十三楼!   ——   边边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理顾怀璧,有时候在学校里打了照面,她也是绕路走,不和他说话。   后来顾怀璧在路上堵过她几次,要跟她“和平谈判”,把问题解释清楚。   边边以为顾怀璧要跟自己道歉来着,所以抱着手肘,眼皮都快翻天上去了。   顾怀璧扯着她的头发晃了晃,又粗暴地揪住她的耳朵:“还躲我了。”   “哎,疼,放手,真疼!”边边连忙扯开顾怀璧的手,委屈地说:“你现在还欺负我!”   “我随时都能欺负你。”   “凭什么。”边边不服气:“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呢。”   “陈边边,你是我的。”顾怀璧又开始跟边边提起了这套“老生常谈”的论调。   还不等他说完,边边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就算蓝天是你的,树叶是你的,泥土是你的,还有……江城一半的房子也是你的,但陈边边不是你的。”   顾怀璧脸色顷刻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我不是你的!”   边边脸都羞红了,跺跺脚:“所以你不要随便这样碰我了,还有我的东西,你也不能随便碰。”   顾怀璧并不知道边边是因为少女的害羞,在他看来,陈边边这番话,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背叛”了。   “是不是有别人了?”   边边:?   顾怀璧继续说:“我不允许。”   边边:??   “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边边:???   顾怀璧说完这话,沉着脸转身离开了,边边顺了顺被他揉乱的头发,又骂了顾怀璧一百遍大笨蛋。   下午体育课,顾千珏见边边一直有心事,闷闷不乐,于是问她怎么了,边边心里藏不住话,把前因后果全抖给顾千珏,还问了一句:“你说你哥是不是太自以为是啦,真以为全世界都是他的呢。”   顾千珏听得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了半晌,然后坐到边边身畔的树荫底下,望着操场上的青青碧草出神。   “小时候我就知道,我哥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说他是面目狰狞的怪物,可是我知道,他不是。”   边边望向顾千珏,温暖的阳光笼罩在她略带麦色的脸蛋肌肤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是掌管风雪雨露、坐拥世间万物的神明,蓝天是他的,树叶是他的,泥土是他的,只要他喜欢,陈边边当然也是他的。”   边边嘴角抽了抽:“没发现,你还是顾怀璧的狂热脑残粉呢?”   没想到还真有小粉丝信仰着他啊!   顾千珏敲了敲边边的脑袋,一本正经地问道:“我问你,你见过奇迹吗?”   边边问她:“什么奇迹?”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被妈妈打了,好像是因为弄碎了什么东西吧,被家里亲戚小孩嫁祸,可委屈了,因为大家都觉得是我调皮捣蛋,坏事肯定也都是我做的啊,但事实上我什么都没错。”   “我一个人跑到王府花园荒芜的后山坡上,哭得好伤心,后来……”   顾千珏那茶色的瞳子里忽然射出了光芒:“后来我看到,漫山遍野的花在那一刻,全都开了!那可是寒冬腊月!漫山的花都开了,你见过一瞬间花开的盛景吗!”   边边摇了摇头,但是她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世间最美最美的风景。   顾千珏站了起来,兴奋地对边边说:“我在花丛中看到了顾怀璧,以前我从来不敢招惹他的,因为大家都说他是怪物,离他远远的,可是那天,我看到他躺在草地花丛中晒太阳,他的身上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在盛满了阳光,这样的哥哥,怎么会是怪物呢!他看见我,还笑了,叫我傻逼小哭包,然后我就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了。”   “后来顾怀璧想办法帮我狠狠教训了那个嫁祸我的小孩一顿,把他吓得都尿裤子了,从此以后,我就跟我哥亲近了,谁再敢在我面前说我哥一句不好的话,我肯定是要发飙的。”   边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她挽着顾千珏的胳膊,心里觉得暖意融融的。   有这样一个女孩这样仰慕和爱着他,边边觉得真好啊。   ——   顾怀璧心情一直不太好,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懒洋洋坐在篮筐底下。   他的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黑裤勾勒着他笔直而修长的腿形,裤子卷了起来,露出了一截漂亮的脚踝,皮肤显出白皙透明的感觉。   潘杨他们催了好几次,让他上场,顾怀璧都懒得动,心情不太美丽。   小丫头片子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要换了小时候,她敢说这样的话,顾怀璧得揍她了。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顾怀璧反而狠不下心,打也打不得,骂也舍不得骂了,反正就是拿她没办法,只能自个儿跟自个儿撒气。   “怀哥,一起打球啊。”球场上,潘杨三催四请好几次了。   顾怀璧没理他,这家伙挺黏人,他说不想打不想打,听不懂人话还是怎样啊。   几分钟后,薛青和几个班上的男生抱着球来到操场,操场已经没有空余的场位了,薛青望了望潘杨他们,主动提出说要打比赛。   潘杨几个也不是好惹的,既然是对方主动挑衅,他们当下也同意了:“行啊,打比赛,不过被哥哥们虐了,可别哭啊。”   薛青没理会少年们的调侃,三步上篮,将篮球喂进了筐里,动作熟练而流畅,看得出来是打篮球的一把好手。   薛青今年也不过十六岁,身高已经一米八四了,在高一普遍男孩都都不足一米八的情况下,他这身高,打篮球极有优势,再加上以前在家乡经常帮着家里做活儿,所以也养出了一身的腱子肉。   潘杨和陈舟他们几个富二代,虽然篮球也打得不错,但体力方面终究追不上薛青,被他虐了一波,将比分给拉大了。   潘杨好几次给顾怀璧使眼色,示意他救救场,不然今天要丢人了。   顾怀璧是真的讨厌薛青,讨厌到什么程度呢,多看他一眼,他都会控制不住全身的肌肉,想要冲过去把他按在地上,用脚狠踩他的脸,直接弄死他,就这种程度……   所以他现在能平静地坐在这里,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潘杨催他催得烦了,顾怀璧起身便要离开,没走两步,他又像改变主意似的,转身回来,换人下场。   潘杨一开始还挺疑惑,直到他看到操场边,边边和顾千珏挽着手坐下来,似乎也是过来看比赛的,瞬间豁然开朗,知道顾怀璧是要当着陈边边的面,杀杀薛青的威风。   顾怀璧一上场,薛青身边几个男生都有些怵,都不太敢靠近顾怀璧。毕竟,他现在看着挺正常,但是谁知道外面那些传言,是真是假呢……   如此一来,除了薛青拼命防守以外,其他几个男生的助攻便弱了下来,而顾怀璧的进攻又非常强势,很快便将比分掰了回来。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越聚越多,顾怀璧每每进球之后,都会朝边边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瞥。   边边立刻假装望天。   薛青全程跟着顾怀璧,好几次近距离的接触,纠缠不休,甩也甩不掉,弄得顾怀璧心情烦躁。   “离老子远点。”他盯着他的眼睛,沉声威胁:“不想死的话。”   薛青拦截顾怀璧,紧盯着他拍球的手臂,嘴角绽开一抹冷冰冰的笑:“顾怀璧,你的嘴上功夫挺厉害。”   顾怀璧眼角颤了颤,望向薛青,薛青似乎……有意想要激怒他。   “我知道,把那些家伙逼得休学的事,都是你做的,别人会被表象蒙蔽,但我不会。”   顾怀璧冷笑:“论嘴上功夫还是你厉害,指控我,先拿出证据来。”   薛青目光下移,挪到了顾怀璧拍球的手上,挽着他白皙的手背道:“顾怀璧,漂亮的皮囊掩盖不住你丑陋的本质,你这个怪物。”   顾怀璧蓦然停下了拍球。   薛青还要火上浇油,死死盯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像你这样恶心的家伙,永远配不上陈边边。”   顾怀璧手臂青筋骤然暴起,如果细看,还能看出已经隐隐开始发生变化,但他极力控制着……   周围男孩停下了奔跑,以为顾怀璧和薛青又要发生冲突了,毕竟自从那日升旗仪式上,两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握手言和之后,在学校里,基本上处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态。   半晌,顾怀璧挑起了锐利的桃花眼,薄唇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想搞我啊。”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极沉,以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当我傻啊?”   顾怀璧将篮球猛地扔了出去,砸在杆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把边上的同学吓得一个哆嗦。   所有人都以为薛青铁定是要挨揍了,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顾怀璧仅仅只是扔了球,转身离开了。   薛青看着顾怀璧冷沉的背影,眸子里划过一丝暗涌。   他远非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   不过,再聪明的家伙也架不住身边有几个猪队友。   当天晚上,潘杨和陈舟几个神秘兮兮将顾怀璧拉到巷口里,顾怀璧看到薛青被几个男孩堵在空荡荡的巷子里。   顾怀璧看了潘杨一眼,脸色渐冷:“几个意思。”   “怀哥,今天下午篮球场的事,哥几个都看出来了,这家伙故意挑衅,咱们不能这么让他拿捏……”   他话音未落,顾怀璧抬腿踹了他一脚,正中膝盖,潘杨连连后退,虽然他下脚不重,潘杨还是很委屈地说:“干嘛啊!”   “谁他妈让你堵他的。”   “这家伙是故意要逼你出事啊!”   顾怀璧回头看了薛青一眼,他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显出一丝冷嘲。   顾怀璧转身离开,身后,薛青忽然开口:“顾怀璧,你怕我。”   静寂的巷子里,某处传来“嘀嗒”“嘀嗒”的水声,还有他脚步顿住时碾碎的淤泥声。   “你把那么多人吓得瑟瑟发抖,那些畏惧你、害怕你的人……你让他们变成了《狼来了》里面那个说谎的小孩,可是只有我知道,他们没有说谎,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吓唬他们,事实是,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真他妈是个怪物,是个心理变态的怪物。”   小巷里,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他们急促呼吸的声音。   潘杨担忧地看着顾怀璧,他背影沉默而隐忍。   身后,薛青低醇的嗓音传来:“你吓唬了那么多人,却害怕我,为什么?”   “让我猜猜。”薛青嘴角扯出笑意:“因为,你在乎的那个女孩,她也很在乎我。”   顾怀璧转身,他那榛色的眸子里已经蓄积了怒意。   “顾怀璧,陈边边见过你真正的模样吗,你那么丑陋阴暗的内心,你敢让她看到吗。”   顾怀璧忽然笑了:“薛青,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薛青死死盯着他。   “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怪物。”   少年猛地转身,带着疾风朝薛青扑了过去。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他整个人都已经变了模样,变成了那个令所有人心惊胆寒的……怪物。   潘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幕,此刻的顾怀璧,并非如过往那般……单纯手臂的异化,那是顾怀璧第一次完完整整以另一种形态出现。   良久,他艰难地喃出了两个字:“我的……妈呀!”   ——   边边和顾千珏走出校门的时候,像是忽然变天了似的,原本是晴好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远处的黑云隐隐有了压顶的态势,向这边聚集。   顾千珏加快了步伐:“打车回去吧,看样子得下雨了。”   边边看着不远处有男人手里牵着一条金毛和一条哈士奇,两只狗呜呜地叫着,显得焦虑又不安,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边边,快上车啊!”顾千珏已经拦了出租车,回头冲边边招手:“发什么愣呢!”   “哦,来了。”边边抽回目光,匆匆跑过来,和顾千珏一起上了车。   “师傅,先到香榭小区,再去王府花园,开快点啊,估摸着要下雨了。”   “你们这是送两个地方啊,我可不划算。”   “得,给您加钱还不行吗。”   “成,那系好安全带。”   ……   他们说什么,边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看着飞速流逝的街景,心底隐隐生出几分焦躁和不安。 第27章   果然没一会儿便下雨了,而且是倾盆的大雨,哗啦的雨声时不时伴随着电闪雷鸣。   陈茵茵在学校的舞蹈室练舞,被大雨困住了,王玲匆匆拿了伞出门,叮嘱边边看顾好弟弟陈卓。   边边走出房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陈卓玩动物拼图。   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部分,边边望向陈卓的拼图里对着月亮嚎叫的大狗子,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狗啊?好大一只。”   陈卓糯声糯气地说:“好笨呀姐姐,这不是狗,是狼。”   边边忽而想到少年腰间那只狗纹身。   “还真是狼啊?”   “当然了,只有狼才会对着月亮嚎叫呢。”   边边走到阳台边,看着如水帘一般倾泻而下的大雨,她给顾千珏打了一个电话。   “你哥回来了吗?”   顾千珏翘着二郎腿,躺在大床上看少女漫画:“问我哥,你直接给我哥打电话不就得了。”   “我不是好久没和他讲话了吗。”边边讪讪地笑着:“帮帮忙,去隔壁看看咯。”   顾千珏闷闷地说:“我才不住他隔壁呢,顾怀璧不让我住他宅子。你的房间还保持着你走的时候的原样,谁都不能搬进去。”   边边忽然无言以对,只觉得眼眶有些热,轻轻地“哦”了一声。   不过顾千珏没有辜负边边的嘱托,撑起一把小花伞,冒着大雨走到了顾怀璧的小洋楼里,推门进屋,上楼哐哐哐敲门,扯着嗓门大喊:“哥,你回来没有哇!回来吱个声!”   房间里没人应声。   顾千珏拿起电话说:“好像没在家。”   “那可能还没有回来吧,下这么大的雨……”边边叹了声:“算了,再等等。”   “小边边,我发现你也太关心我哥了吧,下个雨你就魂不守舍的,又不是酸雨,还能把他淋坏了是怎么的?”   边边连忙道:“我才不是关心他呢!”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底七上八下的,总感觉好像要出事。   挂掉电话之后,边边正要给顾怀璧打电话,这时,薛青的电话倒是打了进来。   “喂,薛青……”   “陈边边,你听我说,你离顾怀璧远一点。”   电话里,薛青的声音显得异常急促,带着轻微的喘息声,边边从来没有见他慌成这个样子。   “怎么了呀,你慢慢说。”   “我一开始以为,那家伙就是有病,就是心理变态,但是我错了,那家伙……那家伙……”   薛青的话忽然顿住,他竟然忘了想要说什么,他什么都忘了!明明刚刚还在脑子里的,可是他就是不记得了!   “我想说什么?”   “你说顾怀璧。”边边声音沉了下去:“你想说他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薛青居然完全忘了:“我想说他不是好人?”   边边的心沉了沉:“是不是顾怀璧又找你麻烦了?”   “我……我不知道啊。”   “他伤害你了吗?”边边急促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没有吧。”   “你好奇怪哦。”边边说:“莫名其妙的。”   薛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把冷汗,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是他试图激怒顾怀璧,试图让他对自己出手,最好是狠狠揍他一顿,这样他就可以向学校告状,也向边边证明,顾怀璧是个王八蛋。   这是他原本的计划,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记得了。   “边边,我只是担心你,我不想你再和这样的怪物接触了。”薛青心虚气短:“那家伙心理变态,又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真的不是好人……”   “他不是怪物。”边边打断了薛青语无伦次的话语:“他是顾怀璧,我最好的朋友,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否则我们朋友也当不了。”   此言一出,薛青终于安静了。   他知道,有边边这句话,他是彻底输给了顾怀璧。   ……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边边实在不放心,给顾怀璧打了几个电话,但不出意料,他都没有接听。   边边经过几个同学,辗转找到了潘杨他们的电话打过去。   男孩们也是一头雾水,说因为下雨,大家都早早回家了,不知道顾怀璧在哪里。   边边心下疑惑更甚,又给顾千珏发了一条短信,让她留意他哥,如果回来了,记得告诉她一声。   “没问题,我就在楼里等他。”   边边回到房间继续复习期末考的功课,手边还放着顾怀璧给她的教辅资料笔记,边边随手翻了几页,看到书页边上画了只简笔的卡通小狗,还挺惟妙惟肖,安安分分地蹲在角落里。   边边嘴角抿了抿,翻了几页,又发现了一只小狗,这次小狗是趴着在书页的角落,懒洋洋地打着盹儿。   边边想到顾怀璧一再地向她强调,他的纹身不是狗,是狼。   她伸手摸到了而书页边上那只打盹的小狗,轻声问:“你到底是什么呢?”   晚上十点,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王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续剧,随口说了声:“怪天气。”   夜深了,边边手机里横出顾千珏的短信消息:“我哥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又在哪里鬼混了。”   边边放下手机,一颗心悬而未决,终于,她等不下去了,得出去找找。   陈文军和王玲已经睡下了,陈茵茵也在床上打起了小呼噜,边边穿好了厚厚的羽绒服,又换上雨衣披风,拎着伞悄悄出了门。   从小,边边对顾怀璧就有一份责任心,觉得自己重生回来应该是有意义的,顾怀璧就是她的意义。后来边边来到顾怀璧的身边,杜婉柔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看顾好顾怀璧。   即便她有很多的朋友,但是对于顾怀璧而言,在无比漫长的少年时光里,他只有陈边边一个。   不管闹了什么矛盾口角,朋友就是朋友,困难时不离不弃,守望相助。   边边给顾怀璧打电话,他总是不接,后来索性直接关机了。她在大雨的街头茫然地兜了一圈,忽而抬头,望见了江边的摩天轮。   她记得顾怀璧说过,他喜欢站在高的地方,喜欢眺望远方的感觉。   边边撑着伞一路小跑,来到摩天轮之下,摩天轮周围的霓虹彩灯也因为大雨的缘故,全部关闭了。   暴雨中,摩天轮像一个置身于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安安静静地屹立在江岸边。   边边抬头望着静默的摩天轮,脖子都望酸了,她有一种直觉,顾怀璧就在最顶层的舱房里,与她遥遥对视。   冬夜的雨点哗啦啦拍打在边边的脸上,冰冷冰冷的,边边打了个喷嚏,揉揉微红的鼻子。   到底在不在上面啊。   边边心急如焚,跑到摩天轮脚下,尝试着攀爬铁栏杆,不过爬了两格,边边就放弃了,真是个笨蛋,爬这个有什么意义啊,她又不是蜘蛛侠,还能爬到最顶层吗?   边边翻出了铁栏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她转身之际,看到对面的草丛忽然“刷刷”动了一下。   边边惊诧地喊了声:“顾怀璧,是你吗?”   没有人回应,草丛依旧在簌簌地摇动着,边边深吸一口气,朝着那边走过去。   黑暗中,隐隐睁开了一双幽蓝的眼睛,发着光,置身于黑暗中,凝视她。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是兽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缓缓从树丛中走出来,边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至少长达两米左右的灰狼!   灰狼抖擞着沾湿的鬃毛,鬃毛立刻变得无比蓬松,它冲她呲了牙,牙龈血红,牙齿宛若尖锐的利刃。   “我的……天呀!”   边边捂住了嘴,惊叫声就快要呼之欲出了。   她跟一只狼遥遥地对视,这里可是城市啊,城市里怎么会有狼呢!   边边环顾四周,暴雨之下,江边广场一个人都没有,别说人了,这个时候连一直虫子都没有,周遭除了哗哗大雨声,什么都没有。   她被这只巨狼吓得连连后退,连叫喊的勇气都没有了,腿肚子一阵酸软,又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跌坐在地。   那只灰狼慢慢地朝她走近,最后停在她的面前,一人一狼,在这暴雨的夜里,对视着。   边边全身颤抖,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又被雨水稀释。她已经恐惧到了极致,嘴唇都在哆嗦,拼命偏着头,紧闭着眼,不敢看它狰狞的面容。   狼低吼一声,冲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   边边终于被吓得喊叫了出来:“救救救……救命!”   狼呼吸着,渐渐收敛了牙齿,黑色的鼻翼凑近她,轻轻在她身上嗅了嗅。   边边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除了害怕没有任何感觉。   当然,更不可能发现,狼的前掌系着一根筋绷的黑发圈。   终于,它碰到她了,它的鼻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耳朵,气息温热。   边边猛地一个哆嗦,带着绝望的哭腔说:“走开,你走开!求求你,快走……”   良久,周围似乎没了动静。   她缓缓抬起头来,发现狼已经不见了,四野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边边扶着栏杆,勉强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朝着远处的街道狂奔而去。   ……   陈文军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连夜冒雨匆匆赶到,看见边边浑身湿漉漉,坐在派出所的横椅边,瑟瑟发抖。   陈文军连忙跑过去,脱下外套,披在冻得没有知觉的女儿身上。   民警端着热水杯走出来,对陈文军说:“您的女儿深夜来报案,说在江边看到一只狼。”“爸,我真的看到了!”边边抓着陈文军的手臂,急切地说:“它差点吃了我,我真的看见了!”   “狼?”陈文军皱起了眉头:“城里面怎么会有狼呢,边边,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没有做噩梦,我真的看见了!可是他们都不信我。”   民警无可奈何地说:“我们调取了那附近所有道路监控视频,没有看到什么狼。”   他望了望边边,又望了望陈文军,只能说道:“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学习压力了,说不定就是只阿拉斯加狗呢,只是太黑了没看清楚,误以为是狼……”   陈文军将边边护进怀中,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说:“边边,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爸爸,你也不相信我吗,以前、以前我们在山里也见过狼的,我认得……就是狼。”   “可是边边,你这么晚跑出来干什么?”   “我出来找顾……”边边话音刚落,猛地睁大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见女儿发呆,问陈文军向警察道了歉,然后带着边边回了家。   回家里的路上,边边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陈文军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她:“边边,你说真的看到狼了?在哪里啊?有没有伤到你?”   边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上面都还有狼鼻子轻轻碰过的触感呢。   “没有伤到。”   陈文军自顾自地说:“该不会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真是很危险啊!”   “爸,可能是我看岔了,可能真的就是只哈士奇或者阿拉斯加。”   “也有可能。”陈文军已经认定了,百分之九十女儿是让大狗吓到了。   晚上回家,王玲责怪边边,这么晚了跑出去干什么,边边只推说出去买卫生巾,搪塞了过去,好在陈文军也没有再多问,让边边去洗热水澡,然后赶紧上床睡觉。   王玲不满地说,闹了这一晚上,天都快亮了,一家人都没睡好,陈文军将她推进了房间。   ——   次日清早,顾千珏刚来学校,边边便拉住她的手,紧张地问:“你哥呢!”   “瞧你这紧张的样子,他没事,放心吧。”顾千珏解释道:“昨晚我睡着了,没蹲到人,不过今天一早看到他从房间里出来,没缺胳膊少腿,就是看着精神不太好,估计昨晚熬通宿玩去了。”   “你确定看到他了?”边边依旧不放心,神经兮兮地问:“两只手两条腿的顾怀璧?”   “不是两只手两条腿,难不成还成了三头六臂了?”顾千珏戳了戳边边的脑袋:“你怎么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边边没有隐瞒顾千珏,低声附耳道:“我昨天出去找他了,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我看到一只……”   边边嘴巴张了张,她想说什么来着?   “我看到一只、一只……”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顾千珏反而被她勾起了兴趣:“快讲快讲!”   边边也想讲啊,但是她真的不记得看见什么了,是、是什么来着?   狮子、老虎、狗熊……?   终于,在边边拖着腮帮子,困惑地思索了整整一上午之后,她放弃了:“我不记得了。”   顾千珏无奈地说:“多半你是做噩梦啦,人醒来就不会记得梦里发生的事情。”   “可能吧。”   边边决定不在纠结这个问题了,就快期末考了,她得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   她翻开了顾怀璧给她的教辅资料,看到左下角那只端坐的灰色简笔小狼,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第28章   一整天边边都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全身软软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放学的时候,路过操场,她终于望见了顾怀璧。   少年穿着单薄的篮球衫,和朋友们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打篮球。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燥,不过丝毫没影响他的颜值,周围一帮女孩都在偷看他,却都故作姿态,不敢承认。   边边心想,如果没有那些不好的传言,顾怀璧应该是多么光芒四射的男孩啊。   她冲他招了招手,顾怀璧视而不见,显得故意极了。   连潘杨都注意到了边边,对顾怀璧说:“哎,你那个漂亮小青梅来了。”   顾怀璧偏头望向边边,她无力地坐在花圃边,脸颊带着病态的潮红。   他终于扔了球,朝着她小跑过去,坐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面无表情说:“发烧了,去医院。”   边边没动,伸手攥住他的衣角:“昨晚你在哪儿?”   “暴雨,被困在网吧。”   “我昨天还出来找你了。”边边委屈地说:“找不到你,然后我又去了派出所。”   记忆出现了断层,但是边边还记得自己是去找顾怀璧的,最后闹到了派出所。   顾怀璧抿抿干燥起皮的薄唇:“找我干什么。”   “昨天,好像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边边紧蹙着眉头,看上去困惑极了:“总觉得和你有关,所以放心不下。”   “神经质。”   顾怀璧云淡风轻地抬起头,看着远处夕阳火烧云。   雨后的天空,总是澄澈如洗,格外美丽。   “不过陈边边,你说的对,你不是我的。”   边边猛然抬头,望向顾怀璧,他脸上挂着某种释怀的淡漠神情:“你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你不属于顾怀璧,我也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难得这个暴躁少年能有这般通情达理的时候,可是边边却觉得高兴不起来,心里空落落的。   她宁愿顾怀璧还和以前一样,霸道强势,逼着她承认自己是他的,那才是她所熟悉的顾怀璧,而不是现在这样……   边边忽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吸吸鼻子,低头抹了抹眼睛。   “又来这招。”   顾怀璧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惊起了树梢的飞鸟。   “就知道哭。”他声音听着挺无奈。   边边用衣袖擦了眼睛,然后攥着书包带子起身离开,顾怀璧忽然抓住书包另一端。   他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涌着复杂而不舍的情绪。   忽然,他放开了她的书包带子,别过头喃了声:“滚吧。”   ……   晚上,边边发高烧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情况有点严重,高烧三十九度,可能还会引起肺炎等疾病,必须住院观察。   那晚,边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记忆的碎片在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播放,她的睡眠相当不安宁。   她梦见了一望无际的原野,梦见了小时候爬过的高山,见过的河流,她梦见了狼……   陈文军一大早就去学校给边边请了假,班上老师对同学们说了边边生病的消息,放学以后,同学们自发地买了水果,去医院探望她。   顾千珏当然也去了,不过没有见到边边,陈文军焦急地坐在椅子上,说谢谢同学们的好意,只是边边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安静的休息,最好不要打扰她。   顾千珏隔着玻璃望了边边一眼,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形容憔悴。   怎么会忽然生病呢,她心里也挺疑惑,明明昨天在学校里还好端端的,说病就病倒了。   她回到王府花园已经是晚上了,远远望见花园深处那栋荒僻的院子。   顾怀璧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望着冷清的月亮。   “哥,边边生病了。”   顾千珏远远地冲他喊了声:“高烧不退,医生说可能会引起肺炎,挺严重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呀,说到底,她也是为了出去找你淋了雨,才生病的。”   顾怀璧没有理会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顾千珏知道顾怀璧性子孤僻,她也没有打扰他,话带到了就行,去不去探望都是自己的心意。   顾怀璧知道边边为什么会生病,不是因为淋雨,而是因为他消除她的记忆而引发的连锁反应。   面对陈边边,他无法做到像对别人那样,毫无羁绊地随意清除记忆。他出于侥幸,之前已经在她的脑子里已经种下了关于“狼”的印象片段,奢望她能够接受自己。所以现在要清除掉她的记忆,就会非常困难。   如果边边自己死死攥着,不放弃这段记忆的话,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顾怀璧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女孩看到他的时候,那惊恐而畏惧的神情。   她害怕他,他看到她的灵魂都在被他吓得颤栗不止。   是啊,谁会不怕他,这么一个怪物,一只野兽,也会不吓得瑟瑟发抖。   终有一日,当她看到你漂亮皮囊下的真面目,她会害怕,会厌恶,会远离你。   你奢望得到的一切,都要靠面具和谎言来粉饰,你的朋友兄弟,你的姑娘,你的家人……   他们在知道你的真面目以后,都会离开你。   怪物应该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永远不要出来吓人了。   年幼时,那个人的话,再度回响耳畔,成为了他一生的梦魇。   顾怀璧的手紧紧攥着秋千的铁锁链,铁锁链被他捏得变了形,终于轰然倒塌。   少年摔在了草地上,狼狈不已,   他抬起手,弦长白皙的手腕上,系着黑色的发圈,属于陈边边。   她将他从黑屋子里带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   自那以后,便不是陈边边属于顾怀璧,而是顾怀璧属于陈边边。   就算她还要他的话。   ……   凌晨4点,医院,值班护士脑袋跟啄木鸟似的打着瞌睡,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东西步履轻盈,走进了病房。   今夜王玲守夜,但她早就已经在隔壁的房间里梦周公去了。   病房里只有一盏壁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昏惑,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女孩苍白的脸庞。   倏尔,眼皮底下,她眼球微微滚了滚,然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一只狼站在她的面前。   狼有着深棕色的鬃毛,威风凛凛,幽蓝色的眸子宛如钻石般漂亮。   边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它。   或许是因为这只狼曾出现在她的梦境里,所以此刻,她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的情绪,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狼小心翼翼地走近她,但又不敢太靠近,怕吓着女孩了。   直到边边对它伸出了手,于是狼犹疑地走过来,用鼻头碰了碰她的手,轻嗅。   善意是能够被察觉到的,边边感觉到这只狼对她没有威胁,她眼底浮现困惑的神情:“你从哪里来的啊?”   狼没有回答她。   边边壮着胆子,轻轻摸了摸狼的脑袋,就像摸狗狗一样。   狼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下颌落到病床上,任由她抚摸,乖得真像一条大狗。   “你不是狼吧?你是阿拉斯加?”边边还是不能确定:“还是哈士奇?不过…你也太大只了!”   狼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微微呲了牙,表示自己真的是狼,很凶很凶的狼。   边边吓得连忙缩回手。   狼见又吓到她了,于是连忙收了利齿,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舌头热热的,带着一点粗砺的质感,边边不嫌脏,伸手去给它舔,她觉得好奇妙,自己竟然会和这样一头野兽亲昵。   “你在跟我道歉吗?为那晚吓唬我的事”   狼望着她,心说你太自作多情了。   它不会为任何事道歉。   “好吧,那我接受你的道歉。”边边微笑着,又摸了摸它的头。   “你是从动物园出来的吗?”边边问它:“你怎么会到医院来啊,万一被发现了,你会完蛋的!”   狼不理她,跳上了病床,然后像狗一样,环成圈睡在她的脚边,像是要陪着她似的。   边边抱着膝盖,给狼腾出位置来,它足有两米长,环成圈几乎把她的整个病床都占据了。   “哎,你既然已经从动物园跑出来了,就快回森林里去吧。”边边自顾自地和它讲话:“不要在城市里游荡了,趁着还没人发现你这条‘漏网之鱼’。”   “你知道哪里有森林吗?”   狼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声,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   “我们家乡有森林,原始森林那种,要是我能带你去就好了,不过你太大一只了,咱们还没走出医院就会被人发现。”   “哎,怎么办才好呢。”   ……   边边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跟小时候一样,总爱叨叨叨,顾怀璧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她这样叨叨叨了,他都快睡着了。   她完全没有刚刚一蹶不振的病态模样,精力十足地盘腿坐在床边,和一只昏昏欲睡的灰狼聊天。   狼都打了好几个呵欠了。   “我有个朋友,叫顾怀璧。”   狼忽然翘起了耳朵,抬头望向她。   “我帮不了你啊,不过他肯定能帮你,他很厉害的。”   狼立刻站起身,走到边边面前,和她面对面地对望着,目光兴奋而热切,仿佛是在说,他怎么厉害,说啊,怎么厉害了!   具体怎么厉害,边边也说不出来:“他能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虽然脾气不太好,总是闹别扭。”   边边叹息了一声:“最近又跟我吵架啦,不过没事,我们吵架最长都不超过半个月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这么大人大量,才不会生他的气呢。”   狼似乎很认同她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边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狼:……   边边低头望他下面,狼连忙跳下病床,尾巴都夹了起来,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窗外,东方既白,晨曦的微光照进了病房,将病房都笼上了一层明t的微光。   门外传来了护士的脚步声,边边惊恐地说:“糟了!你快藏起来,护士要来给我打针了!”   狼并不慌张,直接跳上了窗台,从窗外一跃而下。   “喂!”   边边连忙跑到窗台边往下望,三楼不算高但也不低了,楼下黑乎乎的一片,隐隐有树叶摆动着,狼已经消失在了晨曦的微光中。   这狼……怎么跟某个人一个德行,都喜欢跳窗。   边边浑浑噩噩地重新爬上病床,这时候,护士推门而入,见边边醒过来,她略感惊诧:“你醒了!”   边边乖乖地点了点头。   护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连忙将体温计放到她的腋下拷了拷,松了一口气:“总算退烧了,你要是再这样高烧不退啊,估摸着脑子都得烧坏了。”   边边摸了摸自己的脸,掐了一下,不是梦。   不是梦!!!   刚刚真的有一只狼在她病房转悠,还听她聊了好一会儿天。   那晚缺失的记忆,也都全部填补完整了。   边边默默地消化着这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感觉好像一脚迈入了童话世界,毕竟,也只有童话世界里的狼,才会这样友善啊。   护士吸吸鼻子:“房间里这是什么味儿啊?”   边边连忙压住被子,将床上遗落地几根棕毛挡住……   护士担心边边又着凉,于是赶紧关了窗户,对边边说:“再住院观察一天吧,如果确定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了。”   “谢谢阿姨。”   ……   发烧事件把陈文军吓坏了,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连她生病了都没有察觉,所以边边出院以后,陈文军用毛衣棉衣羽绒服她裹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跟个小粽子似的。   篮球场边,顾千珏拉着“小粽子”坐树下,扬着调子指桑骂槐――   “某些男人啊,要说狼心狗肺,那是真没心肝,最好的朋友生病住院,不说去探望探望,连一声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哎,要知道,某人晚上没回家,我们边边都急得到处去找呢,这就是对比,这就是差距!”   “我看啊,还是趁早断了,这么没良心的朋友,交什么交啊,断了断了!”   ……   她声音不大,但是操场对面的顾怀璧狗耳朵,是听得真真切切。   于是一只篮球隔着半个操场,旋着风儿朝她飞过来,顾千珏连忙躲到边边身后,避开了某人的“篮球暴击”。   “哇!太过分了!真的太太太过分了!我要去告妈妈!你等着遭殃吧顾怀璧!”   顾千珏说完就跑了,边边抓了她几下,没抓住。   男孩已经朝着边边走了过来,边边咳嗽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竟还有些不好意思,偏着身子坐着不看他。   少年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蹲下来,看着身边这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小白粽子,似笑非笑道:“热不热?”   “不热!”边边气闷地说:“冷死啦!”   于是顾怀璧又脱了自己的冲锋衣外套,搭在她身上,再给她裹了一层:“现在热不热?”   “不热不热!”   “不热就穿着吧。”   他低头抿起了嘴,看不出来是在笑还是在发呆。   边边感觉到他包里鼓鼓的,于是摸了摸,竟然全是进口的巧克力果,金箔纸包着,一看就很好吃。   边边很有骨气地没有吃他包里的巧克力。   忍住,为了尊严。   他见她不动,于是从包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吃吧。”   “不吃,谁稀罕。”   “陈边边,你额头上长皱纹了。”   “啊!”   边边惊呼一声,结果嘴里被他快递地塞了一颗巧克力糖,可可浓郁,甜味不腻,很好吃。   又被他整了,边边鼓起腮帮子,好在巧克力糖是真的很好吃,她嚼着嚼着,也就没了脾气。   自小到大,顾怀璧从来不跟她道歉,但是每次做错事,闹了矛盾,他都会送她巧克力糖吃,于是边边心照不宣地巧克力当作是他的道歉了。   顾怀璧又伸手摸了摸边边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她的烧已经完完全全退了下来。   “老子出去玩干你屁事,找什么找。”他低着头,指尖拨弄着脚边的青草,嗓音平静,不辨喜怒,   “你不接我的电话嘛。”   “不接电话,是我不想接。”   “那我怎么知道是你不想接,我以为你是出事了不能接哪。”   “我能出什么事。”顾怀璧讥讽地睨她一眼:“蠢货。”   “因为很多事情你都憋在心里不告诉我啊。”边边侧头望着顾怀璧:“你不告诉我,我当然会担心咯。”   “你是我的谁,干嘛什么都告诉你。”   “可我什么事都告诉你的。”   她对顾怀璧几乎是毫无保留,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跟他说,有时候甚至连例假腹痛都会给他发短信的。   “朋友难道不就是相互帮助承担么,有些难受的事情,两个人就可以分担啊。”边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肚子痛,告诉你之后,我就没那么痛了。”   “扯淡。”   顾怀璧无法理解陈边边的思维逻辑,在他看来,这就是女孩子娘娘唧唧的行为表现,非常不酷,他是绝对做不出一星半点小病小痛都要讲出来。   边边叹息了一声,又问顾怀璧:“你那天为什么要讲那样的话?”   “什么话?”   “就是说我不是你的啊。”   边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脸颊发烫。   “那个啊。”顾怀璧拧了拧眉头,站起身来,面对夕阳背对着她:“我都不记得了。”   她默默地踢开了脚下的碎石子:“不记得就算了。”   “回去了。”   “哦。”   他回身将冲锋衣从她身上扒下来,然后把巧克力糖掏出来,满满地塞进她的衣服荷包里。   边边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低头看着脚下的青青草坪,手揣进荷包,捏紧了巧克力糖。   “树是你的,泥土是你的,蓝天是你的,森林是你的,陈边边她……”   也是你的啊。 第29章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不出意外,顾怀璧又是年级第一,而薛青的成绩却往后滑了好几名。   高中以后,边边的学习稍稍有些吃力,数学没有考好,勉强挤进了年级前五十的光荣榜。   陈文军鼓励她,没关系,这才高一呢,慢慢来。   江城的冬天,又冷又湿,雨很多,风夹杂着湿润的季候,吹得人骨头都直哆嗦。   可是也只有边边生日那天,下过一场雪。   甚至连地方台的新闻都在说,那场雪下得非常突然,连天气预报都没有检测到。   茶几边,陈茵茵翘着腿玩手机,偏头看了眼电视新闻,不屑地说:“下场雪都能上新闻,要搁我们那儿,冬天天天下雪,岂不是天天都要上新闻啦。”   陈文军说:“这叫物以稀为贵,就是独一无二才显得珍贵呢,天天看到还有谁去关注。”   边边走出房间,正要和爸爸商量今年妈妈十年祭日一起回家过年的事。   王玲给小儿子泡了牛奶,对陈文军说:“今年过年,我爸妈还有妯娌他们都会过来,他们没来过南方,想在江城好好玩玩。”   “行啊,那到时候我开车,带咱爸妈在江城好好转转。”   边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晚上,她将爸爸拉到阳台边,避开了王玲和陈茵茵:“爸,不是说好今年过年,咱们要回家的吗。”   陈文军摸着后脑勺,皱了皱眉:“事出突然,你王姨他们家人第一次来江城过年,这样,开春的时候,老爸再陪你回去一趟,看看外公外婆,好吗?”   “可是今年是妈妈十年忌……”   边边话音未落,卧室里王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文军啊,咱们得给爸妈他们订酒店了,你过来帮着一起看看啊。”   “来了。”陈文军揉了揉边边的脑袋:“就这样定了,等开春的时候,我再陪你回去一趟。”   边边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低头撇嘴道:“我知道,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说什么呢。”陈文军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你病才刚好,镇上比江城还冷呢,外公外婆家又没装暖气,万一又生病了怎么办。”   房间里,王玲又在催了,陈文军赶紧应声过去,还严肃地叮嘱边边不要胡思乱想,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大人总是喜欢转移矛盾,他食言不回老家了,跟她学习有什么关系呢,明明是大人的不对,最后好像总会变成是小孩子不对。   晚上,边边缩在被窝里给顾怀璧打电话:“睡没?”   “睡了。”   “睡了你还能接我电话啊。”   很无聊的对话,以前两个人大部分的日常绊嘴,也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对话,不过这就是朋友之间最正常的状态啊,要真每句话都变成了有效社交,那就不是好朋友了。   顾怀璧发出明显的打呵欠的声音,表示他现在已经很困很困了,她听着他的声音,感觉他像一条睡不醒的大狗似,总是懒洋洋的。   “那你睡呗。”   “嗯。”   “睡了吗。”   “嗯。”   边边捏着手机,而顾怀璧也没有立刻挂电话,两个人沉默无言,安静的被窝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女孩吸了吸气,细声说:“顾怀璧,我想妈妈了。”   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电话那端,男孩没有回应,边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于是对他道了声晚安。   她放下电话,强忍着喉咙里翻涌而来的酸涩感,她不想掉眼泪,她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抹眼泪,让顾怀璧说她是小哭包。   边边深呼吸,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些睡觉,睡着了就能梦见妈妈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过来风声,风声撩动着窗帘沙沙作响,有些冷。   失眠的边边起身想要关上窗户,却望见小区楼底的路灯下,站着一只狼!   她猛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它。   它也仰着头,晶蓝色的眸子望着边边,仿佛是在催她下来。   边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看,居然真的是狼!是之前见过两次的那只大狼!   皎洁的月光下,它全身的鬃毛仿佛流溢着某种淡淡的光泽。   “天呐……”   边边还是不敢相信,每次见到这只狼,她都感觉像是在做梦,在大城市遇到狼,本身就是特别魔幻的一件事。   狼似乎很焦躁,却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不断踢前腿。   边边心想,幸好此刻夜已深了,小区没有人走动,不然还不被吓死啊。   狼小心翼翼察觉着周围的环境变动,又抬头望她,咧了咧牙,似乎在催促她快下来。   边边穿上羽绒外套,轻轻溜出了房间,望了望陈文军的房门,门缝已经熄灯了,有均匀的呼噜声传出来。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又似想起了什么,折回去拉开冰箱,翻来找去,找到一盒肉罐头,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匆匆下楼。   狼见她下来,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她,好像是想领她去什么地方。   边边赶紧跟了上去。   小区里四处都是监控探头,一开始边边还担心狼被发现,不过这狼真是很聪明,一路躲避着摄像头,走在盲区里。   走到两米高的围栏边,它回头望了边边一眼,边边加快步伐走过去,看着铁栏狭窄的缝隙。   “你不会是想从这里挤出去吧?”   她比了比缝隙,又摸了摸狼头:“你脑袋太大啦,会卡住的。”   狼好像翻了个白眼,对她的智商进行鄙视,然后抖擞鬃毛,猛地几步冲刺,一跃而起,敏捷地翻过了两米高的围栏!   边边目瞪口呆。   好身手啊……   这不是动物园的狼崽,是马戏团的吧!   围栏外,狼焦躁不安地踢着脚,似乎在催促她快出来。   边边当然不可能跟着它翻越围栏,她可以正大光明从小区大门离开,绕了一大圈,走出小区,狼等她很久了,无精打采地趴在墙角,打着呵欠,懒懒地对她抬了抬头。   边边心说,这狼跟那个谁还有点像,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狼带着边边来到距离最近的人民公园,公园里有一条小河,泛着粼粼的波光,狼在河边的青草地上画了个圈,然后趴了下来。   边边加快步伐走过去,坐在了它身旁。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啊?”   狼抬起头,望了望水中的月亮,又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用鼻子顶了顶她的手。   它让她看月亮,今天十四,月亮很圆很圆。   边边嘴角抿了起来,抱着膝盖抬头望月,笑着说:“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狼将下巴搁在青草地上,一言不发望着月亮。   “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你就……叫一声?”   狼无精打采地闭上了眼睛,完全不想理会她的无聊游戏。   边边挠挠头,毫不在意它的冷漠,很自来熟地问它:“我能不能靠在你身上?”   这下狼倒是抬起了头,那双懒洋洋的眸子总算是有了精神,冲她友善地吐了吐舌头。   边边耸耸肩:“不愿意就算啦。”   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毕竟它可不是家养的大狗。   狼眨眨眼,站起身朝她走过来,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身后,见她没反应,咬住了她的衣角,往自己的身畔拉了拉。   边边明白了它的意思,好气地靠在它的身边,脑袋枕着它柔软的腹部,躺下来。   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枕着一只狼看月亮,这难道不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么。   “大狼,你知道吗,今天我心情真的很糟糕。”   狼回过头,舔了舔她的手掌心。   “一是因为期末成绩不太理想,二是有些想家了,不是现在的家,而是老家,想外公外婆,还想妈妈。”   边边偏头望着它:“你要是能跟我回家多好啊,我们家有高山,你一定会喜欢的。”   狼别过了头趴在草地上,眉头蹙起一座“小山”。   “你啊,你别在城里游荡了,太危险了。”   它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似乎是在说她瞎操心。   “对了!”边边似想起来什么,从包里掏出肉罐头,拉开锡箔片,递到它的嘴边:“我给你带吃的了!”   狼只是嗅了嗅肉罐头的味道,便立刻挪开了脑袋,满脸嫌弃。   边边又将罐头放到它嘴下面:“吃呀!”   狼立刻坐了起来,“嗷呜”地叫了声,像是在骂她似的。   “不吃啊,这个罐头很好吃的,你尝一个吧。”边边用牙签串起一块油腻腻的肉片递过去,期待地看着它:“尝尝,真的好吃,你相信我。”   “你看,我都吃了。”边边将肉放到嘴边,一口叼住:“好好吃哦!”   狼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吃货吃什么都好吃。   “来,尝尝。”边边用牙签串起肉片递到它嘴边,真心诚意想要投喂它。   狼不住地往后退,边边以为它客气呢,连声说:“快吃快吃,没关系,别不好意思,我特意给你拿的呢。”   狼退无可退,只能勉为其难地叼住了肉片,嚼都没嚼,一口吞了,然后痛苦地哀嚎了一声,好像还差点干呕了。   边边高兴地说:“是吧,好吃吧!”   狼低低地“呜咽”,满腹委屈。   “你要是喜欢,以后来找我,我都给你带肉罐头。”   狼无力地躺了下来,一脸生无可恋,边边枕着它的肚子,望着那一轮硕大明亮的月   趁她不注意,狼尾巴一扫,将罐头扫出老远。   “我现在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边边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看到你,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现实,很梦幻哪。”   它还在为刚刚罐头的事情生气,惩戒性地轻咬了咬她,边边立刻缩回手:“你脾气这么坏。”   狼别开头,不理她。   “我发现,你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他也坏脾气,一言不合就炸毛了。”   边边盘腿坐起来,笑着使劲儿揉它的头:“生气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   狼又咬她,这次边边眼疾手快,没让他碰到。   “咬不着。”   它威胁地看着她,意思是你再撸我头试试。   于是边边坐起来,狡黠地看着它,玩心大起,试探性地又把手伸了过去。   狼一把叼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啊!”   被逮住了。   狼并没有用力,只用钝牙轻轻地衔着。   “好吧,你赢了。”边边无奈地说:“放开我咯。”   狼没有动,还是衔着她的手,眸子里渐渐生出些热切的味道。   边边现在一点都不怕它了,开玩笑说:“你要干嘛,想吃了我啊?”   狼叼着她的手,望了她许久许久,然后将她的手轻轻放在草地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再望她。   或许它不会说话,但是边边能察觉到它眸子里透出来的意味,它在表达喜欢。   边边微笑地摸了摸他绒绒的耳朵:“我也……很喜欢你呀。”   耳朵好像是狼的敏感处,它哆嗦了一下,全身的毛都炸开了,抖擞了,体型瞬间增大了好多!   一人一狼对视了两秒,它一下子兴奋地冲了过来,脑袋拱进她怀里,开始蹭啊蹭,撒欢儿啊撒欢儿……   边边被它撞倒在了草地上,它按着她,疯狂地舔她的脸,真像只兴奋的大狗。   “哎哟,不行,别这样,全是口水啊。”   边边襟前都湿了一大片,她捧住它的脑袋,抓着她耳边的绒毛:“不行!你不能这样,你是男孩子!你不能这样扑倒女生,太不礼貌了知道吗!”   狼歪了歪头,往后退了退,居然还有些羞涩了。   她怎么发现它是公的?   边边站起身理了理头发,对它说:“我要回家咯,有机会再见吧,不过你要聪明些,别让人发现了。”   狼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一路送她回到了香榭小区。   上楼之前,边边回头望向黑漆漆的小林子,狼坐在树影下,目送她。   “我能不能把你的事情告诉我的好朋友啊。”   狼低沉地吟啸了一声,似乎是不同意。   “好吧,那我不说。”   ……   狼回到王府花园,蹿进草丛里,猛地一抖又变回了那个英俊翩翩的美少年,但是美少年光溜溜一丝不挂,跑到后院从晾衣杆上扯下一件外套,快速穿上。   他没有走正大门,而是从窗户边翻进了房间,重重地躺到床上,脸颊火烧火燎…   刚刚亲热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女孩的声音也在耳畔回荡――   我也喜欢你啊。   我也喜欢你啊。   ……   顾怀璧手抚上了左边胸膛,心跳一声一声,稳健而有力,健康地跳动着。   他鼓足勇气,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你真的喜欢我吗。”   房间一角,幽幽的女声传来:“对啊~”   顾怀璧猛地一惊,坐起身打开壁灯,他看到顾千珏盘腿坐在他的电脑椅上,一双大眼睛兴奋地盯着他:“哥,谁喜欢你!”   顾怀璧生平吓了无数人,这是第一次被人吓到!   大眼瞪小眼,兄妹俩对视几秒,顾怀璧暴怒地跃起,拎着顾千珏的衣领将她丢出去。   “滚!”   “谁让你半夜鬼鬼祟祟溜出去,又鬼鬼祟祟溜回来啊!”顾千珏委屈地说:“我就想知道你干嘛去了!”   “关你屁事,回去睡觉!”   “等一下哥,你刚刚说谁喜欢你来着!”   “没谁。”   “刚刚你跑出去会小情人了吗?”   顾怀璧毫不留情重重关上房门。   ——   第二天,边边约了顾千珏出来逛街,好几次她都想把狼的事情告诉她,但是想到这件事如果知道的人越多,那只狼可能处境就越危险,所以她纠结半晌,终究没有说。   顾千珏像是也揣着秘密似的,好奇地问边边:“昨天晚上,你在干嘛呀?”   边边心里一慌,连忙说:“我……我很早就睡了呀。”   顾千珏失望地皱眉:“完了。”   “怎么了?”   “如果不是你的话,那我就怀疑我哥在和别的女人搞早恋。”   闻言,边边手里的奶茶掉落在地,奶茶星子溅了她一身。   顾千珏连忙抽出纸巾给她擦拭白色羽绒服:“哇,你反应太大了吧。”   “没、没有,就是觉得很意外。”   真的很意外,相当意外,顾怀璧那种人怎么可能……早恋?   “他昨天肯定是出去约会了,很晚才回来,回来就跟喝了迷魂药似的,脸上红扑扑的,还自言自语,说什么‘你真的喜欢我吗’这样的鬼话,我这辈子都没听他这么温柔地讲过话哦!”   边边眨眨眼:“真的假的?”   顾怀璧那个坏脾气,不像是能温柔得起来的人啊。   “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了,我自己的哥,我最了解,这家伙昨晚回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春yao味。”   顾千珏说话很搞笑,可是边边就是笑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心头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一路上,顾千珏说什么,她都有些听不进去,只是敷衍地应和着。顾千珏很敏感,看出身边这丫头好像不开心了。   “陈边边,你介意我哥谈恋爱啊?”   骤然被戳中心事,边边吓了一跳,连声道:“乱讲什么,没有啊。”   “我讲了这件事,你就很不高兴哦。”   “没有,我才不关心。”   “好吧。”顾千珏耸耸肩,不在言语。   良久,边边又试探性地问她:“是哪家姑娘?”   “你不是不关心吗?”   “我不关心啊,随便问问咯,顾怀璧那样的家伙居然能找到女朋友。”   她勉强地干笑。   “你想知道,那我得好好侦查侦查。”   边边来了兴趣,好奇地问她:“你要怎么侦查?”   顾千珏神秘一笑,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顾怀璧的电话,接通之后,扯着嗓门喊道:“哥,边边叫我侦查侦查,你对象是哪家姑娘啊!”   陈边边:???   “她说自己才不关心,就随便问问,顾怀璧这样的家伙居然还能找到女朋友。”   陈边边:…… 第30章   晚上,陈文军来到边边的房间,对她说同意她回老家过年,也可以拿钱给她,让她给妈妈好好修缮一下坟墓,但是爸爸这边确实脱不开身。   毕竟,生活就是这样,一地鸡毛的琐屑事。   边边当然理解老爸的难处,正如他所说,生活就是这样,人和人之间、夫妻之间,能够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与和谐已经非常不易,很多无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也是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   曾经,边边真的很想快些长大,长大了就有力量,可以摆脱现在的生活,成为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可是现在,边边忽然不想长大了,至少现在的她,还有童话,她有顾怀璧,有顾千珏,还有……狼。   ——   自从顾千珏那个大嘴巴给边边说了顾怀璧可能谈对象的事情以后,他已经快一周没有收到边边的短信和电话了。   桌游室里,潘杨见顾怀璧拿着牌,却心不在焉。   “怀哥,怎么了?”   “不知道。”   陈舟打量着顾怀璧,见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望手机屏幕,心下了然,说道:“怀哥是不是……恋爱了?”   “绝对不可能!”   说这话的人是潘杨,他一巴掌拍顾怀璧肩上,差点给他拍出内伤:“我怀哥这么酷的神仙男子,能跟凡人谈恋爱吗?”   顾怀璧烦躁地扔出一张牌:“老子怎么不能跟凡人谈恋爱了?”   潘杨诧异地望着他:“还……还真谈了啊?”   几个男孩连牌都不打了,凑过来兴奋地讨论着:“我赌二十,是上周跟他告白的隔壁班班花。”   “算了吧,那班花胆子那么小,怀哥看她一眼,她吓得腿都软了。”   “有什么好猜的,除了一班的陈边边,谁还配得上怀哥美颜盛世。”   ……   提及陈边边,少年的眼眸倏尔变得无比柔和,他们知道,猜对了。   陈舟说:“你们这么快就从朋友升级到男女朋友了?”   顾怀璧没有回答,潘杨一看这情势,摆明了是顾怀璧在搞单方面早恋,他抓起他的手机,笑着说:“来啊,帮你约她出来玩。”   顾怀璧连忙夺过手机:“想死吗!”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什么都不想讲,哥们怎么帮你出主意呢。”   顾怀璧眸子清浅地睨了他们一眼,冷淡道:“不必。”   这帮家伙追女孩的确有一套手段,但是顾怀璧并不想对那傻丫头使什么手段,她太笨了,如果他真要用手段,几个陈边边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人一狼两颗心,都是真心待她,如果她也有意,肯定能感受到。   ——   顾怀璧不肯主动出击,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边边自从知道顾怀璧可能有女朋友之后,谨守着自己的底线,再也不去打扰他了。   平心而论,她也不会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女孩频繁来往,哪怕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要回老家的消息,她没有告诉顾怀璧,还是顾千珏无意中提了一嘴,说边边就要回老家了,兴许得在老家过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面了。   顾怀璧正倒挂在树上卷腹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咯。”顾千珏看了眼手表:“四点的火车吧,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火车站了。”   顾怀璧从树上掉下来,稳稳落地,连澡都来不及洗,径直出了门。   顾千珏追问:“去哪儿啊?”   “潘杨家住几天。”   “喂!快过年了,你这样……老妈会生气的。”   顾怀璧头也没回,慢悠悠地溜达出王府花园之后,立刻开启了狂奔模式。   ……   水乡小镇距离江城并不算远,是江城最南边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大概四个小时的车程。   边边揣着老爸给的钱,把书包挂在胸口,挤上了硬座火车,落座以后等了几分钟,火车便缓缓驶了出去。   边边坐在靠窗的位置,邻座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坐落之后就开始玩手机。   边边嗅到这男人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微酸汗臭味,蹙了眉,但出于礼貌,她表现如常,只稍稍别过身,避开他身上浓重的气味。   车厢拥挤,有不少没买到票的无座客,推推搡搡地挤在过道边,自然,也少不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边边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到有女孩喊了声:“窗外好像有一只狼!”   她陡然惊醒,朝着窗外望去,列车飞驰,树影“唆唆”的后退,并不见狼的影踪。   身边有女人柔和地说:“哪来的狼啊。”   “我刚刚真的看到一只狼,妈妈我害怕。”   “不怕不怕,狼不会吃宝宝的……”   女人安抚着小孩,显然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一阵小风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都当是女孩在讲胡话。   边边的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那只大笨狼,不会是想要跟着她吧,别说它跟不上火车的速度,即便跟上了,肯定也会被人发现啊。   边边有些不放心,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担忧地望着……   不多时,她昏昏欲睡,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车厢洗手间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全车厢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小女孩,目不转睛盯着从卫生间出来的男人。   咦,为什么卫生间刚出来一个阿姨,没有人进去,这会儿怎么又从里面出来一个哥哥呢?   哥哥戴着口罩,眼睛是漂亮的深榛色,就像板栗的颜色,他皱着眉头揉了揉鼻翼,显然是被熏得够呛,捂着胸口都快要干呕了。   就在这时,小女孩和顾怀璧对视上了,小女孩惊诧地看着他,而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忽然,眸子里闪过一道幽蓝的光。   小女孩惊呼一声:“那只狼!”   女孩的妈妈抬起头,顾怀璧揉着鼻子从她们身边经过。   “囡囡,哪里有狼啊?”   “唔……那个漂亮哥哥,他是狼。”   “别乱讲,哥哥怎么会是狼呢,让你别总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   顾怀璧吸吸鼻子,在纷繁杂乱的气味中,寻找那一丝丝的熟悉,走过了几节车厢,终于找到了陈边边。   边边的脑门顶磕在车窗边,正呼呼睡觉,时不时会被颠簸一下,秀气的眉心稍蹙,然后抿抿柔润的樱桃唇,睡得极不安宁。   尽管熟睡,她还是极力护着胸前的书包。   而她身边的胖子也在打瞌睡,睡姿很霸道,张开腿坐着,几乎怕占了一个半的位置,将边边压迫得只剩一点点空间了,而且他的脑袋还时不时往边边身上靠。   顾怀璧袖下伸出指尖,画了个圈,胖子骤然从噩梦中惊醒,惊魂甫定地喊了声:“哎呀我的妈呀。”   周围没有人在意他梦境里被狼追赶的“劫后余生”,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随即便迎上了顾怀璧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看得出了神,怔怔地站了起来,机械转身,朝着另一节车厢走去了。   于是顾怀璧理直气壮地坐到了边边身畔。   小丫头脑袋仰靠在椅垫上,微微张着嘴,跟个小猪崽似的。   顾怀璧望着车顶,漫不经心地将肩膀送了过去。   不过边边即便是睡觉,好像也有意识地要远离右边臭臭的大胖子,宁愿把脑袋搁在车窗上,也不肯靠在顾怀璧肩膀上。   顾怀璧见她这般不识好歹,对面的男乘客又跟看默剧一样看着他,强忍笑意。他有些窝火,给男人甩了一道威胁的眼神。   男人默默地站起身,像刚刚那胖子一样,离开了座位。   顾怀璧抱着手臂,看着身边打瞌睡的女孩,不知道自己干的都是什么事,大过年不好好呆在家里睡觉,反而精力无穷追着火车跑了几十公里,好不容易跳到火车顶部,又悲催地翻进厕窗,惹来一身臊臭味,好不容易坐到她身边……   难道就是为了给她当人形靠枕来的吗?   顾怀璧真是越想越恼怒,越想越想不明白,他干嘛要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他何时这般憋屈过,他吃饱了撑的吗……   然而就在他一个人沉着脸生闷气之时,列车一个长转弯,女孩被惯性直接带到了他身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吸吸气,仿佛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于是舒舒服服地靠了上去,将小脸侧放在他硬邦邦的手臂上。   顾怀璧全身警觉,仿佛身上的每一根毛,每一个细胞都活了起来,变得兴奋无比。他绷着严肃的表情,将身子下移,肩膀递送过去,严阵以待地给女孩当起了人形靠枕。   边边蜷缩着身子,信赖地拱进了他的颈窝里。   柔软的发丝有意无意地撩着顾怀璧的脸颊,他微微低头,嗅到女孩身体的气息,于是追随着这股淡淡的清幽气息,他看见了她的梦境。   梦里有高山、河流,有森林和树木,还有一座冷冷清清的坟墓。   她梦到妈妈了,   顾怀璧的心跳从突突突的“小火车”,一下子变得很慢,很慢……   他情不自禁用下颌抵住她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拥挤的列车上,人们昏昏欲睡,免不了有人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顾怀璧听到周围一些OO@@的异样响动,但他懒得动,连眼皮都懒得抬。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璧嗅到了威胁的味道,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好和一个男人的目光相接,他贼眉鼠眼,眼珠子转得很快,手落到了边边的书包上。   很明显,他想要偷东西。   迎上顾怀璧的目光,他讪讪地笑了下,赶紧将手缩了回去,不动声色地离开。   顾怀璧本不爱管闲事,但是这家伙的手都摸到了自己身上,他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顾怀璧将边边的脑袋放在椅垫上,手抚了抚她的下巴,然后起身离开了。   ……   边边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以后,火车已经抵达了水乡小镇站台。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书包,还稳稳地放在怀中。   边边精神满满地出了车门,小镇站台自然比不上大城市,较为荒凉,客流量不多,站台上来来回回也不过几十人。   远处青山连绵苍翠,夕阳跌落在山隘间,空气比之于大城市要清新不少。   站台边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有个瘦精精的矮个子男人从车上狼狈地跑下来,求着站台上执勤的工作人员带他走。   “我是小偷,你们把我带走吧,我自首!”站台几个执勤人员面面相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小偷这么主动投案自首的呢。   “求你们了,快带我离开这里,车上有……有怪物啊!”   听到这个词,边边本能地回头,看到那个男人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执勤人员只当他是在胡闹:“快走快走,别在这儿添乱。”   那人急了,慌慌张张从包里摸出钱包首饰一类的物件:“这些、这些全是我偷的,你们快抓了我吧,你们不抓我,我会被吃了!”   执勤人员看着他手里这一堆物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报了警。   报警之后,那小偷看着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少人围在边上看热闹,纷纷议论,说世界上还有这么迫不及待交代罪行的小偷,这也太稀奇了吧。   列车缓缓驶了出去,最后只变成了一个遥远的车影,远处群山苍翠,边边心头隐隐交杂着一丝未知的期待与担忧。   ……   火车站外,白发苍苍的外公外婆翘首以望。   看到边边,他们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赶紧朝她走过去。   边边亲热地挽着外婆的手,问他们身体好不好。外公外婆虽然年事已高,但是精神矍铄,康健硬朗。   祖孙三人走在回小镇的路上。   水乡小镇处地荒僻,群山环绕,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世外桃源,十年如一日地坐落在大山深处,时光以外。   边边时不时会回头望望,身后空荡荡并无他人,但她总感觉仿佛有谁跟着她,望着她……   外公见边边魂不守舍,于是问道:“闺女,看什么呢?”   “没什么,刚刚车上发生了一件怪事,有小偷主动投案自首,还说如果警察不抓他,他会被怪物吃了。”   外婆感叹道:“现在这小偷可真多啊。”   外公说:“可不是,边边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要小心啊,检查检查身上东西没有丢失吧。”   外公外婆的重点好像全落在小偷身上,根本没有在意小偷的胡话。   边边打开书包检查有没有物品遗失,却发现她的包里胀鼓鼓,被塞满了巧克力糖!   边边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临走的时候,可没有带这么多巧克力糖啊,这些都是什么时候……   边边猛地回头,环望四周,大山苍翠,四野荒凉僻静,并无其他人影。   自从遇到那只狼开始,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回到镇上以后,原本以为僻静的小镇,其实也并不宁静,山脚下有不少戴着工地安全帽的建筑人员来来回回,测量土地考察项目。   外公说,这里很快就要被开发成旅游景区了,东边翠微山整个都会被承包下来,到时候要建一个大型的动物园。   边边诧异地望向外公:“那动物从哪儿来啊。”   “翠微山那一带是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要什么样的动物没有。”   “可是……可……”   可是什么,边边也不知道,但她本能地觉得很不舒服,她又想到了那只从动物园跑出来,游荡在城市的狼。   呆在动物园肯定特别不开心。   外公叹息了一声:“现在已经在着手开发了,所以晚上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出去,不少动物都被赶下山了,前阵子还有人说在南庙那边看到豹子……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外婆道:“你就别讲这些事了,边边刚回来,你去杀只鸡,晚上给边边做点好吃的。”   “行。”   糕饼店门口,有个约莫十来岁、戴着绒灰帽子的脏脸男孩,正偏着脑袋看边边。   男孩走路的样子歪歪斜斜,手也偏着,嘴里大喊大叫:“仙女,仙女!是仙女!”   “走开。”   外公上前推搡了他一下,把他赶走,回头对边边解释道:“傻子阿松,这儿有问题。”他指了指脑袋,示意说这男孩精神有问题。   “跟咱们家隔着半条街王婆婆家的小孩,生下来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你外婆心肠好,时不时会给他拿桂花糕吃,所以他总来咱们糕点店外面转悠。”   边边点点头,回头望了男孩一眼,他看着年纪比她还小一些呢,站在街口傻兮兮地冲边边笑,“仙女”“仙女”地叫着。   边边见他可怜,于心不忍,于是从包里摸出了巧克力糖,轻轻放在路边,然后进屋关上门。   傻子阿松立刻跑过来,捡起了巧克力糖,又冲屋子里喊了几声“仙女”。   外婆家的糕饼店总是散发着某种甜腻腻的香味,边边的童年便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味道里,以至于小时候班级里的小伙伴总说,边边身上的气味都是甜的呢。   外婆的手艺极巧,做出来的糕饼独一无二,镇上的人都喜欢吃外婆的糕饼,而且总也吃不腻。哪怕镇上也有很多人开了各式各样的西饼店甜点店,都没能把外婆的糕饼店生意抢走。   外婆说,做糕饼就跟做人一样,做的是心意,每一块糕饼都慢慢地做,让力道渗透到每一粒面粉中,挤压,拿捏,饼子活了,有滋味了,才会好吃呢。   道理最浅显而深刻的,边边自小便浸润在外婆最朴素的智慧里,不急不慢地成长着,养成了她不急不缓温润如玉的性格。   外婆家的第一晚,边边睡得分外香甜,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清冷的月光下,少年蹲在她的小楼窗棂边,为她挡住了窗外飘来的几粒毛毛雨。   他怔怔地望着她静谧香甜的睡颜,又望了望搁在枕头边上的手机。   这小丫头,是铁了心地不再联系他了吗,连回乡了都不肯给他打电话报一声平安。   顾怀璧无奈地坐在窗框边,一条长腿垂在窗外,另一条腿蜷曲着,手肘搁在膝盖上,望着飘雨花子的深蓝的夜空。   巷子口,傻子阿松冲窗框边坐着的顾怀璧挤眉弄眼,皱眉叨叨说:“你找仙女干嘛!”   顾怀璧随手捡起桌上的花发卡,砸向傻子阿松,阿松敏捷地闪身躲开了,还冲顾怀璧做鬼脸。   顾怀璧眼皮微抬,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傻子阿松蓦然睁大眼睛,吓得连连后退,大喊着:“狼来了!狼来了!”   叫喊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小巷尽头,宛如细碎的小石子落于深沉的湖面,惊起一缕涟漪也很快消弭。   黑夜静寂,顾怀璧跳下窗棂,走到女孩的床边蹲下来,望着她……   她眉眼秀气,睫毛顺着自然的眼线微微上挑,长而卷翘,浅粉的樱桃唇微微张开着……   她清醒的时候,顾怀璧从来不会这般深入细致地去打量她,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罢了。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宛如花蕾一般,有的盛开得热热闹闹,每天都要精细地一通打扮,漂亮的裙子,复杂的辫子,有时候还会化点妆,涂点带颜色的唇膏。   而陈边边……倒是开得静悄悄,不动声色宛如空谷幽兰,等到别人骤然发现的时候,那才叫惊艳呐!   以前别人总说1班的陈边边好看,顾怀璧总是不以为然,这小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就美成天仙了?   顾怀璧从来不觉得陈边边有多美,即便是和其他女生进行对比,他也不觉得这小丫头就有什么不一样。   哦,有不一样的地方,拖他的福,陈边边发育得好。   不过此刻,隔着温柔的夜色,顾怀璧凝望着她的脸,感觉呼吸都慢了下来,时间也慢了下来,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   他能听见河边有人打梆子,能听见檐下有鸟儿在咂咂嘴,也能听见轻柔的风吹拂着草木的簌簌声。   或许,这就是陈边边的美,总能让他万千思绪最终划归为一件事,一件他每夜每夜都在肖想的事。   一件他总是挂在嘴上,却从来不敢真的狠心去做的事。   把陈边边变成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情不自禁地凑近了她的脸,嗅嗅她的额头,眼睛,然后,落到她的唇边。   只隔着几毫米的距离,他抿了抿干燥的唇,要做一件天大的坏事,心跳开始一百八十码加速。   就在他即将遵循自然的召唤,闭上眼睛,要将这一伟大而神圣的“仪式”进行下去,女孩忽然翻了个身,转向床的另一侧,呼呼大睡。   顾怀璧眨眨眼,舔了舔唇,又爬到她床的另一边,低下头想要吻上去。   天雷地火、轻擦而过的一瞬间,女孩惊醒了。   她猛地坐起身来,环顾黑暗的四周,四下静谧无人,只有窗户大大地敞开着,毛毛雨飘进了屋里。   边边觉得有些疑惑,摸了摸湿润的唇,舔了舔。   像是被谁咬了一口,嘴唇都破皮流血了。   她穿上拖鞋,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然后昏昏沉沉爬上床继续睡觉。   如果她关窗时目光下移,就会看到那个偷鸡摸狗的顾二少爷,宛如蜘蛛一般趴在窗下的墙边,脸颊都红成了猴子屁股。   想的只是亲一下,可他本能地就一口咬上去了。   …… 第31章   第二天清早,边边独自去了翠微山脚下的公墓陵园。   如果如外公所说,这边真的要开发什么动物园,恐怕公墓陵园也是要搬迁的。   边边心里有些难过,她不想搬迁,妈妈喜欢花,山脚下的陵园周围有樱花树,春天一到,会有粉粉的樱花瓣飘落在妈妈的墓碑上。   不过开发动物园的事,边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相当保守,不喜欢改变也不喜欢动迁,哪怕是重活一世,陈边边也还是陈边边,从来没有改变过。   边边坐在墓碑边,和妈妈说了一会儿心里话,回头还能看见傻子阿松站在陵园门口,愣愣地望着她。   自从她给了傻子阿松几颗糖以后,傻子阿松就总是跟着她,却又不敢靠近她,从镇上一直跟到了陵园。   其实如果他不是个傻子,再把脸洗洗干净,拾掇一下,兴许还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边边远远地对他招了招手,叫他过来,自己这边还有糖。   傻子阿松察觉到边边和他打招呼,惶恐地避开她的目光,匆匆跑开了。就像他心底最神圣的东西被玷污了一般,而玷污者,就是他自己。   边边陪着妈妈讲了半晌话,把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上的事,一股脑地向妈妈倾诉了,感觉心胸豁然开朗,悠悠的凉风吹进来,一片清明。   边边走出陵园,傻子阿松不知从哪里又蹿了出来,边边正要叫住他,他张牙舞爪地大喊着:“熊家婆!熊家婆来了!”   边边惊愕地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黑熊从林子里钻出来了!   黑熊体型巨大,爪锋锐利,牙齿坚韧,四肢粗壮,站起来足足有人高!   边边吓傻了,想起外公说的,因为动物园开发的事情,林子里的动物四散奔逃,有些迷路下山,来了镇子上。   傻子阿松还在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熊家婆!是熊家婆!”   黑熊见到人类,本能地当成了敌人,嗷嗷地嚎叫着,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边边一把抓住了傻子阿松,带着他连滚带爬地朝着小镇的方向狂奔。不过他们哪里跑得过黑熊,转眼间,黑熊近在咫尺,咆哮着发泄家园被侵占的怒火。   “装死!快装死!”傻子阿松傻乎乎地对边边说:“熊家婆很笨,装死它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自己已经躺下来,趴在草地上装死了。   边边哪里敢停下脚步啊,什么遇到熊要装死啊,那都是电视上面的情节,谁知道有用没用!   再说那只熊明显就是被人类给惹怒了,就算装死真的有用,只怕它也是要对他们进行一顿惨无人道的“鞭尸”吧。   “喂!别装了,快跑啊!”边边冲傻子阿松大喊:“快跑!”   傻子阿松不动声色,真的就跟死了一样,而熊压根看都不看阿松的“尸体”,径直朝着边边扑过来。   边边跑得没力了,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只黑熊近在咫尺,朝她挥着尖锐的利爪。   熊掌上有倒刺,这一掌拍下来,绝对能把她的皮都扒拉下来一块!   边边害怕地抱住了头。   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耳边只听大熊“嗷呜”地叫了一声,声音无比惨烈。   边边抬起头,看到一只狼扑在它的身上,一口咬住了它的颈子,殷红的鲜血顺着它棕色的毛皮潺潺流下来。   熊震怒无比,一掌拍向身后的巨狼,将他扒拉下来,狼落地之后,前脚往前面跪了跪,但立刻又重新站了起来,挡在了边边和熊之间,非常明显地护住了她。   一狼一熊,喘着粗烈而炽热的气息,对视着。   狼露出了锐利的獠牙和血红的牙龈,低低地咆哮着,威胁着……   虽然黑熊的体型明显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再加上熊掌灵活有力,区区一只狼,本够不成它的威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熊偏偏被它的气势镇住了,然后怂了,原本站立着挥舞双臂的身子也慢慢地蜷了下来,退后几步,带着伤跑开了。   它一跑,狼立刻半跪了下来。   边边连忙爬过去,看到他左边前脚上有一块明显的血肉,是让熊掌扒拉下来的。   边边来不及惊愕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狼,她跪在它面前,拾起他的前掌――   “你……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医生,想想办法。”   边边说完就像抱狗子一样,想把狼抱起来,可是狼足足两米长的体型,她一小丫头哪里抱得动。   而且就算抱起来了,她总不能带着一只狼去看兽医吧,指不定兽医会直接打电话报警呢。   狼扑开了边边,躺在到地上,然后用殷红的舌头去舔舐脚上的伤口。   边边蹲在它身边,心疼地看着它,小心翼翼地问:“疼么?”   狼偏头又舔了舔她的手,示意她,没事,不必担心。   傻子阿松走过来,看看狼,又看看边边,嘴里喃喃叫着:“人变成狼,狼又变成了人。”   狼警惕地望了这傻子一眼,露出利齿,发出威胁的低吟。   傻子阿松立刻跳开几米,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察它。   边边并没有在意阿松的胡话,她蹲下身安抚它,说道:“没事,他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狼自顾自地舔舐着前掌的伤口。   边边看着它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当初她膝盖手上,那人不是也这样舔她的伤口么,舔完第二天,她伤口就完全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边边轻叹一声:“要是顾怀璧在就好了。”   狼尖尖的耳朵竖起来,偏头望向边边。   边边自顾自地说:“他肯定能帮你,可是……”   她看上去有些难过,低下了头,神情失落:“可是我都已经好久没有搭理他了,听说他有女朋友了。”   她是不会和有女朋友的男生交往的,哪怕只是朋友的交往……   狼慢慢地凑近她,伸出舌头舔她的脸,结果给她舔了一脸狼血。   “哎呀。”边边擦掉脸上的血迹,说道:“你是狼,又不是狗,干嘛总舔我啊。”   狼那双晶蓝的眼睛热切地凝望着她,湿漉漉地告诉她:“就是喜欢你啊。”   边边笑了起来:“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不要顾怀璧了。”   狼闻言,眸子里神情有些复杂。   边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对了,你在这儿等我,我知道有种草能止血!”   她站起身,弯腰在四野里杂草里寻找着:“奇怪,以前经常看到的啊,为什么要找的时候,一根都没有了。”   这时候,傻子阿松走过来,将一把草递到边边手里:“给你!”   边边望向手里的那一把薅草,正是她要找的止血的蓟草,她惊喜地望向他:“哇,你好聪明啊。”   傻子阿松从来没有被夸奖过,挠了挠头,觉得挺不好意思,憨厚地笑了笑。   边边连忙跑到狼身边,顾不得苦涩,将蓟草放进嘴里使劲嚼碎了吐出来,然后敷在了狼前掌的伤口处。   狼愣愣看着前掌上那一团温热的蓟草碎碎,它长鼻子过去,嗅了嗅,然后本能想要伸舌头去舔,边边连忙按住他的脑袋,义正言辞说:“你又不是狗,怎么那么馋啊!这个不能吃,这个是给你止血疗伤的,下次我再给你带肉罐头。”   狼望望边边,又望了望自己的伤口。   ——   对于这只狼到底是怎么跟着她一路从江城来到水乡小镇,边边真的是太好奇了,可是狼不会说话,不管她怎么问,它永远都只会用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边边终于还是放弃了,悠悠地打了个呵欠。   狼立刻侧躺下来,咬着她的衣角,要她挡在自己的肚子上睡觉。   狼浑身的毛都是硬硬的,唯独肚子上软白的一片,长的是细细的绒毛,枕着非常舒服。   边边也不跟它客气了,睡在草地上,枕着它的肚子晒太阳。   狼时不时回头舔舔她的额头和脸颊,边边总嫌他脏,伸手推开它。它倒是挺委屈,又不是狗,不会吃那些奇怪的东西,其实一点都不脏的。   它吃过最奇怪的东西,就是边边投喂它的肉罐头,吃过一次,觉得人生……哦不,狼生都没有希望了。   傻子阿松蹲在边上,看着小姑娘蜷在大狼的怀中,大狼不住地用脑袋去拱她的胸,他轻蔑地说:“人变成狼,就开始耍流氓,se狼!”   狼威胁地瞪他一眼,一尾巴扫过去,傻子阿松立刻叫着跳开了。   边边已经把这只狼当成是自己养的宠物狗,完全默许了它的亲昵和撒娇,任由它拱着、舔着,都没有阻止,而大狼心安理得和她亲昵,感觉快要死而无憾了。   以前他总是担心边边会害怕他,现在他没那么担心了,边边不仅不怕他,还很喜欢他。   傻子阿松蹲在一边,谴责地望着狼,眼神里直白地透出鄙夷,仿佛是在说,你敢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他当然不敢,要是边边知道真相,可能会要宰了他。   不过说起来,这傻子还真不傻,他那混浊的眼珠子,看得比谁都通透啊。   “人变成了狼,狼又变成了人,人又变成了狼……”   阿松念着自己编造的民谣小调儿,走远了。   边边摸出手机,看了看,又放下。   “我想给顾怀璧打电话。”她晒着太阳,自顾自地说:“刚刚发生的事,我想告诉他。”   她曾经说过,无论多么痛苦,只要告诉自己的好朋友,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好朋友就是要相互分担啊。   无论是喜悦、痛苦亦或是恐惧,顾怀璧就是那个可以相互分享与分担的人。   边边终于按下了手机,半个月来,第一次拨通顾怀璧的电话。   狼焦躁不安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   良久,边边放下手机,叹息道:“他没有接。”   狼张开嘴还是吐热气,显而易见是紧张了。   边边重新躺下来,将脸埋进它那柔软的腹部,低声说:“他可能在忙着谈恋爱,没时间接我电话呢。”   狼:……   “说不定,那女孩也躺在他身边,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羞羞的事情,所以才会接不到电话。”   狼:……   “算了。”边边叹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人之常情,他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最好不要打扰他。”   “咦?你怎么了,你流什么口水,哇好恶心。”   她话音未落,狼忽然将女孩扑倒在草地上,爪子按在她的胸脯边,开始疯狂地舔舐她的脸,她的脖颈,弄得她满脸湿润,都快喘不过气了!   边边一把推开了狼,义正言辞地教训道:“我都说了不能随便扑倒人家女孩子!你怎么跟个泰迪狗一样!”   狼心说,老子又不是见人就推,怎么就泰迪了,再说,这不是她自己说的吗,什么奇怪的羞羞的事情。   当然,还是有点小心虚的……毕竟,动机不纯。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这次不跟你计较。”   边边用纸巾擦了脸,又抓起狼爪子看了看:“血止住了,这草药很有效啊。”   狼蹲坐在她身边,她说什么,它便乖乖地听着,和她一起等夕阳日落,山头冷风飕飕,不过狼的身体滚烫,温度很高,靠着它便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她要是有兴趣挠挠它最敏感的绒耳朵,它就会软绵绵地趴在她的膝盖上,时不时哆嗦一下,惬意极了。   ……   太阳落山,边边回了家,狼一直送她到小镇边缘,周围有了人烟,边边再回头,狼已经不见了。   对于这只狼,边边总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又说不上来,隐隐约约能和那个少年的影子重合,不过又不能细想,否则毛骨悚然。   离奇的事情经历太多,边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   遇熊的事情边边没有告诉外公外婆,害怕他们担心,也害怕他们追问。她和狼就像一对秘密的地下情侣,对任何人都是要保密不能讲的,而唯一可以分享秘密的顾怀璧,又有了“新欢”。   嗯?新欢这个词好像用得不对,她又不是“旧爱”。   边边一个人托着腮帮子胡思乱想,竟还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的。   这几日她和外公去集市赶场,采办了不少年货,所以每天太阳落山前,边边山坡上找狼,都能给它带好多好多食物,什么腊肉干啊、糕饼啊、甚至有一次,她还企图想要给它投喂五毛钱一根的那种辣条!   那段时间,狼真的很痛苦。甚至有时候它都在想,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跟过来受这份洋罪,它完全可以在王府花园过神仙日子。   至少……食物是绝对符合口味的。   但它私心里还是舍不得离开,要边边一叫它,不管隔了多远,它总能在几分钟之内赶到。   有时候,边边甚至都不觉得它是狼,而是森林之王,是守护森林与大地的神。   动物们畏它又敬它,不敢靠近,但也想要亲近。   每次它趴在草丛间晒太阳,总会有鸟儿战战兢兢想要落在他身上,但又不太敢,只在它头顶盘旋,叽叽喳喳地叫着,有时候见它睡着了,便会落在它身上,给它捋捋毛,这里啄啄那里啄啄。   这个世界上,会有喜欢狼的鸟儿吗,绝对不会有,但是它们真的很喜欢这只狼。   有一次,边边惊愕地发现,它趴过的地方,青草地都长出小白花了!南方的冬天虽然草木常绿,但是冬日里开花却是稀罕事。   “我要不要给你取个名字啊?”边边盘腿坐在山坡上,手里把玩着一朵小白花:“总不能一直叫你狼吧。”   狼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没理她。   这时候,傻子阿松忽然开口:“取了名字,狼就不是狼了。”   边边好奇地反问:“那是什么啊?”   “是狗啊,你好笨。”   边边仔细一想,觉得好有道理。   “阿松,我发现你一点都不傻,而且很聪明呐!”   阿松嘿嘿笑着:“大家都叫我傻子阿松,我就是傻子。”   “你这是大智若愚。”边边失望地说:“那我就不能给它起名字了。”   阿松嘴里含糊地说:“取了名字,狼就是你的狗了。”   “那他还不一定愿意当我的狗呢。”边边开玩笑地揪了揪它毛绒绒的耳朵:“哎,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狼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倒在了边边的怀里,嗷呜嗷呜地用脑袋蹭她柔软的胸脯。   阿松鄙夷地说:“又借机耍流氓。”   边边看着它撒欢儿的模样,笑着问:“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狼一只前掌趴搭着她的膝盖,蹙起小山一般高的眉头,温顺地看着她,这模样,跟狗完全没两样了。   “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边边想了想,念出三个字:“顾怀璧。”   狼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全身的毛都蓬松地竖了起来,望着她。   “干嘛这么大反应,顾怀璧是我朋友的名字,不过这家伙现在谈恋爱了,那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边边想了想:“不然,我叫你阿怀好不好啊。”   狼听到这个称呼,感觉自己的骨头好像都软了,它温顺地走过来,将脑袋放到她的手底下,蹭了蹭,示意她,自己很喜欢这个称呼。   “那就这样定了哦,你就是我的了。”边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脚:“明天我再来找你吧,阿怀。”   狼趴在草地上,目送边边离开,然后变回了人的模样,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零星的几颗星子。   “阿怀。”他伸手抚摸到自己的胸口,嘴角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阿怀,阿怀……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从陈边边口中听到这般缠腻的称呼,听到她说:“阿怀,你就是我的了。”   顾怀璧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心甘情愿臣服在她的裙下……不是,手下,臣服在她的手下,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   傻子阿松还没有走,他蹲在地上,看着草地上光溜溜赤条条的少年,波澜不惊说:“狼又变成了人。”   顾怀璧懒得理他,反正都已经看穿了,反正都只是个傻子,没人会相信他的话。   过年的前几天,家里开始忙碌起来,因此边边没有时间来山上找阿怀玩,她要在家里帮着外公外婆置办年货,或者招待亲戚们。   顾怀璧一直跟傻子阿松呆在一起。   傻子阿松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阿松带顾怀璧回家的时候,女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还让他在家里住下来,说阿松没有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   年二十九那天,边边叩响了阿松家的门:“赵婶,外婆让我来给你们送糕饼呢。”   “来了来了。”系着围腰的赵婶给边边开了门,接过糕饼,又从架子上取下几块腊肉送给边边:“边边啊,拿回去给你外公下酒吃。”   “谢谢赵婶。”   阿松见边边过来,连忙拉着她进屋上楼,急切地说:“给你看狼!狼!狼变成了人!”   边边立刻捂住阿松的嘴,低声道:“阿怀的事,可不能乱讲的!”   阿松急得脸都胀红了,非要拉着边边在家里到处找狼。   赵婶解释道:“是阿松的新朋友,我留他在家里过年来着,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阿松总叫人家狼,真是很没礼貌。”   边边说:“阿松交新朋友了?改天带出来一起玩啊。”   赵婶笑道:“别说,这新朋友还挺俊的呢,跟咱们边边能有一比,是郎才女貌。”   “狼,狼变成了人!是人!是狼……”   边边拍拍阿松的肩膀,低声讲:“千万别再提狼的事了哦,越多人知道越好。”   阿松都要急哭了,她怎么这么笨呐,怎么讲都不明白,总让那只大se狼占便宜。   边边离开以后,顾怀璧才从房顶上翻下来,坐在檐边,冲阿松扯出一抹邪气横生的笑。   阿松气得直跺脚:“坏狼!大se狼!占她便宜!” 第32章   年三十那天,赵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便跑出去看热闹,回来说:“又是开发商弄来的强拆大队,就堵在边边家门口,你说说,年三十拆人家的房子,这不是缺德吗!家里没个主心骨,老老小小的,拆了人家的房子,让人家住哪儿去啊!”   傻子阿松听不懂老妈的话,自顾自地撒苞米喂鸡。   顾怀璧忽然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落在院子里,把赵婶吓了一跳:“哎哟天爷,你这娃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   她话都还没说完,顾怀璧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带得木门哐哐作响。   强拆大队的队长姓王,叫王强,已经跟外公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外公思想保守老派,绝对不同意拆迁他们家,盖什么高级宾馆。   “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房子也都是上了岁数的,我唐记糕饼店百年老字号,不能让你们给毁咯!”   外公固执地挡在门前,声如洪钟:“要拆,你们就从我的尸体上碾过去。”   “你这老不死的不识好歹,老板都同意按一赔三比例赔付你们,你还想要什么。”   “你就是一赔十,也不能年三十来拆我家的房子。”   唐记糕饼店位于街头,这真要拆下来,这条街大部分的街坊邻居可都要流离失所了,说是要赔付,可是天知道这赔付什么时候下来,这大过年的,让这些街坊们上哪儿住去?   所以唐记糕饼店的“堡垒前线”必须守住了。   “这房子,我们今天还非拆不可了!”   王强身后便是一台推土机,今天是有备而来,必须一举拿下这唐记糕饼店,否则后面的拆迁,势必会遭遇无数反对和阻力。   他今天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杀鸡儆猴。   边边挡在外公前面:“外公,您别站在这里,太危险了。”   外公是个极其固执的老头,他站在店门前,岿然不动,看来势要与唐记糕饼店共存亡的意思。   外婆在边上哭,说年三十这是闹什么闹呢,不能给人安生过个年么。   一开始,边边并不知道有开发商想要拆老家的房子,外公外婆怕她担心所以没说,现在强拆队忽然找上来,边边六神无主,只能给老爸打电话求助。   “爸,我们这边出了点急……”   边边话音未落,电话那端听到陈文军招呼亲戚的声音:“来来来,爸妈你们坐上位,先落座,想吃什么就点,甭客气,理应我和玲玲孝敬你们呢……边边,什么事?”   “爸爸,外公他房子要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   “拆迁是好事啊。”还不等边边继续说,陈文军打断了她:“边边,我现在有点忙,晚点再打过来,先挂了。”   嘟嘟嘟,忙音传来,边边的心跟着沉到了底。   而王强看样子也是铁了心要带人强拆,推土机引擎都已经启动了,街坊们义愤填膺却都不敢上前阻拦,眼看着推土机就要撞上外公了,边边拉不动外公,也只能张开双臂挡在外公身前。   “边边,去你外婆那儿!”   “我不!”   “听话!”   王强冷冷地看着他们:“给我撞,我就不信了,房子比命还重要!”   眼下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看着推土机真的就要撞上来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边边身前。   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边边以为自己在做梦。   少年逆着光,肩宽腰窄,背影挺拔,黑裤勾勒着他修长的长腿,冉冉升起的朝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边。   边边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滞了,直到看见顾怀璧,一口气才喘了上来,她本能地躲到了顾怀璧的身后。   顾怀璧面无表情道:“峻宇集团地产开发,所以你们刘总开发建房都是这么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王强诧异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少年:“你认识这家人,又认识刘总,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拆迁令是刘总签了字的,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拿下唐记糕饼店。”   顾怀璧伸手揽住边边的肩膀,抬头,狭长的桃花眼睨向王强:“你拆了人家房子,大过年,让别人住哪儿?”   王强说:“你们住哪儿,我可管不了,要不这样,我跟刘总请示请示,今天请你们住宾馆过年,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周围几个强拆的手下跟着逗笑了。   顾怀璧手落在边边肩膀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她柔韧的头发丝,冷笑道:“不如这样,跟你们刘总请示请示,今年上半年和顾氏集团的合作,问他还想不想要了。”   王强那双狐狸般的眸子打量着顾怀璧,这少年一身清贵气质,看着不像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他半信半疑地给刘总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提到了顾氏集团,不一会儿,他捂着电话问顾怀璧:“你到底是谁。”   顾怀璧冷冷笑了笑:“你跟他说,这家老字号糕饼店是杜婉柔董事长最爱吃的一家,这家的闺女……”   少年全然没有注意到小丫头屏住了呼吸,心跳哐哐哐!   “她是我顾怀璧的人,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   几通电话确证以后,王强腿肚子都软了,连声向顾怀璧告罪,说自己再也不敢乱来了,让他千万不要告诉杜总,否则自己饭碗都保不住。   顾怀璧回头望了望街坊邻居,面无表情道:“都是同行,我理解你们的辛苦和难处,但是这大过年,也请你回去问问你们刘总,知不知道‘协商’两个字该怎么写。”   “对啊。”有村民应和道:“每次来都带一大帮人,跟打家劫舍似的,从来不跟我们好好商量。”   “我们虽然穷,但也是讲道理的,你们大过年来拆我们的房子,这不是缺德吗!”   ……   王强跟村民们拱手告罪,又客客气气给各家发了红包,带着一帮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边边望着顾怀璧,他眉目沉寂,漂亮的榛色眸子泛着寡冷而锐利的光。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那个戴着兽头面具吓唬人的少年,是真的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也能够保护她。   中午,外公杀了两只鸡,又取下了上好的腊肉干招待顾怀璧,外婆还做了最拿手的桂花糕端上桌,直叫顾怀璧快吃,多吃些。   “他不爱吃这些……”   边边话音未落,便看到顾怀璧的筷子架起一块黑乎乎的腊肉干,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就着梅子酒下咽。   接下来,边边眼睁睁看着顾怀璧吃了腊肉干又吃了桂花糕,甚至连外婆拿上来的豆腐乳都尝了几口。   她全程目瞪口呆。   这家伙今天是养出金刚胃了吗,以前在家里,顾怀璧的饭菜从来不加任何调料,肉和蔬菜都是过水煮一遍,这家伙不希望任何复杂烹饪出来的食物,更别说腊肉干这种被时间风化过的老肉,他吃了……会死的吧!   外婆望着顾怀璧,真是越看越欢喜,眉开眼笑,直叫他多吃点多吃点。   外公说:“边边,怎么朋友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车站接啊。”   边边也是一头雾水,望着矜持吃饭的顾怀璧,她哪能知道这家伙会来水乡小镇啊。   “来了就住下来,过了十五再走。”   “对对对,住下来,到时候跟边边一块儿回去。”   边边连忙说:“外公,咱们家哪有多的房间啊。”   外公想了想,大方地说道:“那就把边边的房间隔出来,做两个屋子。”   边边撇嘴:“怎么这样啊。”   顾怀璧眼神轻挑,望了望她:“没问题,我和陈边边是最好的朋友。”   于是吃过饭后,外公外婆便忙碌着上楼用木板隔房间,边边和顾怀璧在厨房洗碗。   边边知道顾怀璧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家务事,索性让他站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顾怀璧也不客气,倚在水台边跟个监工似的。   边边打量他,他似乎瘦了些,卷起袖子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臂,手臂挂着几颗泛着光的水珠。   他的皮肤是真的好,比女孩子还白。边边越看他,越觉得自惭形秽,虽然别人都说她漂亮,但她还是比不上顾怀璧的“肤白貌美”。   这男人就像是神明最完美的造物,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和瑕疵。   顾怀璧发现边边在用眼睛偷瞥他,他索性大大方方地迎上她,还伸手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拆了几颗,露出两截线条漂亮的锁骨。   知道他是故意的,边边连忙垂下眸子不再看他,脸颊有些泛红。   两个人已经快大半月没有说过一句话,边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虚地问:“听说你谈恋爱了噢。”   顾怀璧挑了挑狭长的挑花眼,低沉地“昂”了声。   “那你女朋友呢,不陪她么?”   “她回老家了。”   “哦,所以你无聊了,又来找我玩。”   “怎么,不能找你?”   边边心里涩涩的:“你最好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   “你女朋友知道,会不高兴的。”   “她好像已经不高兴了。”   边边放下抹布,加重了语气:“那你就更不应该再找我玩了。”   顾怀璧懒懒散散靠着水台:“某人答应过,要带我去爬最高的山,看山川与河流。”   边边的确答应过顾怀璧,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没想到顾怀璧竟然还记得这个约定。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忽然觉得挺没劲儿的。   良久,顾怀璧挪到她身边,和她并排蹭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你……不想见到我?”   “对,不想。”边边莫名有些赌气了,抹布扔水槽,捡了顾怀璧一身水渍。   “渣男!”   顾怀璧回头望着她气鼓鼓离开的背影:“哎,洗碗。”   “没手吗!真当自己是客人了。”   顾少爷还真是不太会做这些事情,又有深度洁癖,手指尖像鸡爪爪一样,拎起了抹布:“陈边边,你回来!老子不会。”   边边来到里间的糕饼房开始和面,气呼呼地说:“不会干活你就回去,我们家不养闲人,白吃白喝门都没有!”   外婆听到孩子们的吵闹声,连忙走进厨房,对顾怀璧说:“哎哟,你别做这些,快出去歇着。”   顾怀璧没好意思把碗留给老人家洗,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抓起抹布,学着刚刚边边的样子,把碗放到水下冲洗干净。   洗了碗之后,他又溜达到糕饼房,站在边边身旁,看她和面粉。   边边手臂干瘦白皙,还是有一把小力气的,抓着重重的面粉团扔在案板上,粉末颗粒漫在淡淡的金色阳光里,上下翩飞。   “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   边边瞪他,还是那两个字――   “渣男。”   顾怀璧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微微屈身与她平行:“来,说说,老子怎么渣了。”   “你就是……”   就是什么,边边也不知道。   她就是觉得,顾怀璧要是有女朋友了,就不该再这样对她,就算她觉得问心无愧,可是人家女孩肯定不会这样想。边边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成了顾怀璧女朋友,他这样对别的女孩子,她肯定都要醋死啦!   “反正你别跟我讲话。”她凶巴巴地说:“我不会再理你了。”   顾怀璧桃花眼挑了挑,手撑在案板边上,抬着脑袋,薄唇微弯,榛色的眸底含了笑意,直勾勾盯着她看。   “你不准看我!”边边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开:“出去出去!”   “陈边边,我发现你变得无理取闹了。”顾怀璧不肯走:“仗着老子宠你,脾气见长是吧。”   “你!”边边脸颊烧红,舌头都大了:“你又乱讲什么下、下流话。”   她推搡他离开,结果弄得他一身面粉灰,顾怀璧不甘示弱,抓起一把面粉扑在边边小脸上,扑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啊,顾怀璧!”   边边气得不行了,抓起面团反击,结果绊倒了椅子,直挺挺朝他扑了过来,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哐啷啷,闹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边边倒是没有摔着,趴在顾怀璧的怀里,两个人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纷扬的面粉灰里,边边望着顾怀璧,这是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看他,他那双如黑巧克力般浓郁的榛色眸子,似泥潭一般,一眼望尽去,便泥足深陷再也抽不出来了。   边边急促地呼吸着,连耳垂都变得剔透绯红。   顾怀璧长睫毛微眨,似乎泛着金色的日光,他垂着眸子,望着她莹润的唇。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然后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能听见边边的心跳,从砰、砰、砰……一瞬间变成了哐哐哐哐哐!   “陈边边,除了你,我没有别人……”   他话音未落,外婆忽然开门:“你们俩在打架还是拆家啊?”   边边连滚带爬从顾怀璧的怀里爬起来,不小心还碾到了不该碾的地方,只听男孩发出一声低沉闷哼。   “外婆,快把这家伙赶走,他真的太讨厌了!”   “小璧是我们家的客人,不许没礼貌。”外婆拉着顾怀璧离开:“小璧,来,尝尝外婆做的松饼。”   “谢谢外婆。”   “谢什么谢,今天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以后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边边都快气晕了,望着糕饼房一片狼藉,心里暗骂了顾怀璧大笨蛋死渣男。   下午,傻子阿松急匆匆地跑到唐记糕饼店,指着坐在客厅的顾怀璧,激动地冲边边说:“他……他,大狼,狼变成人,人又变成狼!”   边边防备地说:“阿松,哪有狼啊,别乱讲。”   顾怀璧也笑了笑,望向阿松,拉着慵懒的调子说:“说谎的小孩,要被狼吃哦。”   阿松忽然噤声了,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边边拉着阿松一块儿出门:“咱们出去玩,不理这讨厌的家伙。”   阿松连忙躲到边边身边,防备地回头望,嘴里喃喃道:“狼、狼来了。”   “他吓唬你呢。”边边撇嘴说:“就像当初吓唬我一样,讨厌死了,不理他,咱们去找阿怀玩。”   “不、不不、不找狼!”阿松连忙躲到墙角,低声说:“狼会吃了我。”   “不会的。”边边拉他走:“你别被顾怀璧那臭小子吓着了。”   “他、他就是狼。”   边边笑了:“才不会呢,阿怀比那臭小子好一百倍。”   就两人拉扯间,有几个吊儿郎当的社会青年走过来,看到边边和阿松在一起,他们嘴角挑起不善的坏笑。   “哟,这不是松饼店的小美人吗,小美人怎么和这傻子在一块儿啊。”   “小美人,跟哥哥们去玩桌球呗。”   小混混走过来,动手动脚抓了边边的头发,边边吓得往后退了退,阿松立刻挡在她身前,抓起地上的石头吓唬他们:“走、走开!”   “傻子你还要英雄救美啊。”为首的小混混指着自己的额头:“来,给你个机会,往这儿砸,不见血不是男人。”   阿松紧攥着石头,惶恐地望着他们,手不住地颤抖,大叫着:“啊!啊!”   “你鬼叫什么,让你往这儿砸……”   小混混话音未落,忽然,他的脑门顶开了个拇指大的血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脸潺潺留下来,宛若血蚯蚓一般。   这次轮到小混混惨叫了:“啊!”   阿松手里的石头落了地,边边回头,只见顾怀璧不知何时坐在了墙头,手里掂着几颗碎石子,嘴角扯出一抹清淡的邪笑:“不见血,不是男人。”   说话间,又是几颗石子落下来,速度快得惊人,力量也大得得惊人,几个混混都中招见血了。   顾怀璧从几米的高墙一跃而下,稳稳落地,轻蔑地睨着他们:“我顾怀璧的人,你们也敢碰。”   他走上前,踩住了刚刚抓边边头发的男人的手,用力碾了碾,眸子里透出狠戾之意。   那男人被他踩得嗷嗷大叫,连声告饶。   边边看顾怀璧这意思,今天是要废了那人一只手才会甘心,她怕真的闹出事来,连忙拉住了顾怀璧的衣袖:“别这样,快松开。”   顾怀璧又用力踩了踩,这才听话地抬了脚,转身攥着边边的手离开了。   边边任由他牵着,走过尝尝的小巷,边边踩着地上的青苔,努力加快步伐跟上他。   他牵她的时候总是很自然,就像小时候一样,大掌环住她的小手,将她整个小爪爪都包裹在温热的手掌心……   边边抬头望向他,他沉着脸,冷冰冰的没有表情。   这家伙,笑着的时候看着坏,不笑的时候又很凶,情绪总是阴晴不定,让人难以琢磨。   顾怀璧感受到女孩的挣扎,他加重了力度,垂眸睨她:“你到底跟我闹什么别扭。”   边边撇嘴说:“我有新朋友了,不想理你了。”   顾怀璧回头睨了阿松一眼:“那傻子么?”   “那是阿松!别叫他傻子。”边边说:“不是他,是阿怀。”   “阿怀。”顾怀璧薄薄的唇勾了起来,绽开一抹笑;“你这么叫,老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看他这模样,倒是没有半点娇羞。   “才不是你呢。”边边说:“我是养的大狗,它叫阿怀,比你好一百倍。”   “哦,是么。”   ……   下午,边边带着顾怀璧和阿松上了山,漫山遍野找阿怀,可是那只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怎么唤都不出来。   “奇怪了,以前一喊它就出来的啊。”   “比我好一百倍,就是这样好的?”顾怀璧抱着手肘冷笑。   跟在后面的阿松连忙说道:“狼变成了人,变成了人啊!”   边边没有在意阿松的话,闷闷地说:“肯定是遇到跟着什么小母狼跑了。”   顾怀璧脚下一滑,险些摔跤。   “这么不检点的狼,你还喜欢?”   “我就喜欢它,不关你的事。”   顾怀璧低头笑了笑,故意激她:“敢不敢一直喜欢下去啊。”   “有什么不敢,会一直喜欢的!”   “陈边边,记着你的话。”   “绝不食言。”   阿松看了看顾怀璧,又望了望边边,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大坏蛋和大笨蛋。” 第33章   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炉吃饭看春晚聊天。   外公喝了几杯酒,话挺多,边边本以为,顾怀璧这样的坏脾气,肯定不耐烦应付外公的琐碎唠叨。   没想到,他今晚还真是很有耐心,听着外公讲述当年的唐记糕饼店风云历史。   “我们糕饼店,百年老字号可不是白来的,当年慈禧太后御驾路过水乡小镇,吃过我太太太爷爷亲手做的糕饼,还想把他带进宫当宫廷糕饼师呢。”   边边听外公说这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怀璧饶有兴趣地问:“那陈边边有没有学到你们的手艺?”   “这丫头毛手毛脚,也不过学到些皮毛,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   “外公,明天你教教我?”   外公看着面前这清秀英俊的帅小伙儿:“你想学做糕饼?”   “是。”顾怀璧拾起一块松花糕:“真的很好吃。”   边边听得只翻白眼,这家伙,就会讨老人开心是吧,她逼他吃糕饼的时候那种要死的痛苦表情,他敢不敢再来一次!   就算顾怀璧只是随口说说,老人也真的很开心了,开玩笑对顾怀璧说:“我们家的手艺是秘传,你要跟我学我的手艺,可不能白学。”   顾怀璧真诚地说:“交学费没问题。”   外公摆了摆手:“不用交学费,给我们家当外孙女婿,别说教你手艺,以后我们家糕饼店都是你的。”   边边正吃着桂花糕,听到外公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被呛到,狠狠地咳嗽了起来,脸颊充血,变得绯红无比。   “外公,您乱讲什么呀!”   “我没有乱讲。”   外婆也尴尬地笑了笑:“你外公喝了点酒,喜欢开玩笑,小璧,别放在心上。”   顾怀璧淡淡笑着,笑而不语。   边边没敢去看顾怀璧的脸色,起身去厨房接水。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父亲给边边发来视频通话,在视频里问候了外公外婆,说来年开春一定回老家来看望他们。   外公没好气地说:“不必了,你顾好你自己的女儿,别让她受委屈就行。”   边边这次回来并没有向外公外婆诉苦,不过外公外婆活了这大半辈子,女孩哪怕一个眼神不对劲,都瞒不过他们。   他们猜得到,边边在家里的处境或许并不太好。   陈文军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老人家,所以向他们拜了年,便将手机交到陈茵茵手里,对她说:“跟你边边姐姐说说话。”   陈茵茵在父母面前自然乖巧,捏着嗓子亲亲热热地叫了边边一声“姐”。   边边听她这欢快的调子,就知道陈茵茵来者不善。   “姐,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你在农村乡下冷不冷啊,听说乡下没有暖气呢!”   “这边不冷。”   “嘻嘻,姐,你那边看着好冷清哦,你看我们家好多人呢!”   陈茵茵将手机视频横放,边边看到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客厅里,嗑瓜子吃点心,听筒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喜庆的奏乐。   边边说:“我们家人不多,但是乡下过年的气氛更浓郁。”   说完她也将手机屏幕转过去,拍了拍家里的情形,不成想顾怀璧正好盛了糖果进屋,被边边的视频画面捕捉了一个正着。   陈茵茵晃眼间看到了顾怀璧挺拔的身影,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边边没有注意到陈茵茵脸色的变化,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听她炫耀,所以关掉了视频。   陈茵茵本来是想气一气边边,让她知道,对于这个家而言,她永远都是外人。可是不成想,刚刚无意中看到顾怀璧的那一刻,陈茵茵的心就空了。   顾怀璧竟然陪着陈边边过年!   王玲见陈茵茵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吵死了!”陈茵茵气呼呼地站起身,回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   零点来临,外面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外公也取下了两挂卷曲的红炮仗,来到院子里准备点火放鞭炮。   顾怀璧帮着外公将炮仗挂在树上,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匆匆跑回边边身畔。   炮仗引线“滋”的一声引燃了,边边知道顾怀璧听觉敏锐,于是在炮仗炸响的前一秒,赶紧踮起脚,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顾怀璧诧异地低头望向身边的女孩,她穿着毛绒绒的粉领羽绒服,敞着领子,火红通亮的灯笼映着她乖巧白皙的脸颊,泛着柔和的红光,她抿嘴冲他笑了笑,嘴角挂着两个可爱的梨涡。   她柔软温热的手掌捧着他的两只耳朵,紧紧地捂着。   顾怀璧感觉一阵阵的激灵上涌,他耳朵是全身最敏感的地方,从来不会让任何人触碰,甚至他自己都不会碰。   在他还是狼的时候,女孩就喜欢摩挲他的耳朵,每次碰到,他全身的力气都会被卸下来,软绵绵地趴在地上,痛快得简直死了……   一节鞭炮很快过去了,边边松开顾怀璧的耳朵,大声对他说:“农村过年就是这样的,大家都会放炮仗,没有城里那样安静。”   顾怀璧怔怔地站在原地,“贤者时间”还没有过,回味着刚刚耳朵的美妙刺激的触感。   树下,外公挂起了第二节 炮仗。   顾怀璧积极地跑过去,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火速跑回边边身畔,低下头,将脑袋凑到她身前。   边边一开始不明其意,直到顾怀璧抓起她的手,再度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女孩一字眉拧了拧,无奈地说:“你自己没手呀。”   少年沉默不言,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那天晚上,外公家所有的鞭炮存货,全部让顾怀璧翻出来点着了,外公以为是城里的孩子没有放过鞭炮,觉得新鲜有趣,所以也没阻拦他,任由他噼里啪啦,放了个干干净净。   顾怀璧是个冷清疏懒的性子,边边从来没有见他对什么事怀有过这么浓厚的兴趣,也觉得挺惊奇。   不过这家伙放鞭炮就放鞭炮吧,他放了还一定要她帮他捂耳朵,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边边感觉自己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外公外婆用木板隔在边边的房间正中,将一个房间隔成了两个房间,精心地为顾怀璧收拾出一个可以睡觉的小窝。   一开始边边还担心说顾怀璧会嫌脏,毕竟这边乡下的条件比不得王府花园,他又有严重洁癖,受不了其他人的气息味道,领地意识极强。   可是不成想,顾怀璧脑袋一碰到枕头,便软绵绵地睡了上去,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闭着眼睛一秒入睡。   边边关了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缩进被窝里,也准备睡觉了。   咚咚咚。   耳边传来了敲击敲击木板的声音,还有少年悠长有磁性的调子:“陈边边。”   边边假装睡着了,所以没理他。   “陈边边。”   他继续唤她的名字,这三个字从他低醇的嗓音里捻出来,在这浓郁的夜色中,听着格外温柔。   “陈边边。”他越唤越轻。   边边懒懒淡淡地嘟哝说:“快睡觉。”   “我没有女朋友。”   这下,边边睁开了眼睛,脑子清醒了。   顾怀璧似乎翻了个身,扬长了调子说:“顾千珏瞎说的,我没有女朋友。”   边边沉默了良久,她说:“那……明天我带你去我们这里的龙王庙上香吧。”   “嗯?”   “保佑你早日找到女朋友。”   少年鼻息间发出一声懒散的轻嗤:“行啊。”   ……   那一晚,边边心情忽然变得很好,睡得也格外安心。   外公外婆担心她会冷着,给她加了好几床的棉被,厚厚地铺在床上,被窝舒服极了。   边边还梦见了狼,梦见自己蜷在他身上,枕着它柔软的腹部,舒舒服服地睡着。   不过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床上有几根深棕色的狼毫,惊奇地咚咚咚敲门板:“顾怀璧!顾怀璧你看到狼了吗?”   隔壁没有声音,顾怀璧早就起床了。   边边穿好衣服下楼,看到糕点房里,少年系着白色围裙,卷着袖子正在和面,外公站在边上指点他,同时也不住地夸赞他,满意至极。   “年纪轻轻,能有这份力气,着实难得啊,当年我也是到了二三十岁,才能使出这样均匀的力道”   顾怀璧白皙修长的小臂站着面粉灰,看着越发白皙通透,戴着围裙的模样,倒是少了清冷矜贵气,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外婆端出热腾腾的桂花糕,笑着对边边说:“来尝尝小璧的手艺。”   边边来到外屋,嗅着桌上的堆砌如砖的桂花糕散发出诱人的甜香,诧异地问:“这是他做的?”   “他和的面。”   要知道和面可是整个糕点制作过程中最重要得一环,和面的力度直接关系糕点的口感。   边边顾不得烫,抓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惊愕地迎上了外婆笑吟吟的目光。   这也……太好吃了吧!   “好吃吧。”外婆也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你这位朋友,真的是天生做点心的一把好手。”   边边将桂花糕塞进嘴里嚼了嚼,舌尖漫着一股清新的甜香,她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简直了!   外婆继续感叹:“这样高的天赋,要是真的学到你外公的手艺,将来可不愁没饭吃啊!”   听到这话,边边笑了:“他本来就不愁没饭吃。”   整个江城一半的房子都是他们顾氏地产修起来的,他怎么会跟着外公学做糕点嘛。   早饭后,顾怀璧跟边边一起出门去龙王庙。   今天年初一,龙王庙门前人头攒动,香火鼎盛,于是顾怀璧矜持地戴上了口罩。   边边一路都在打嗝,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尽量不要嗝出声。她早上桂花糕吃太多了,肚子已经撑翻了。   听着她艰难隐忍的打嗝声,顾怀璧嘴角噙着似有似无地笑意。   边边脸都红了,觉得真的好丢脸,糕点世家出身的她,居然还会馋几块小小的桂花糕!   她低头望向顾怀璧的手,他的指尖修长而精致,分明五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呀!   边边小时候就跟着外公学做糕点,可是她的手艺居然还比不上今天刚刚上手的顾怀璧。   边边心里还有些小不服气呢。   水乡小镇饶山环河,镇上居民多是依水为生,因此逢年过节都会拜龙王。   热热闹闹的龙王庙门前,有不少小商小贩摆摊卖香,更有不少装成道士的看手相算命的神棍大仙。   边边拉着顾怀璧的衣袖,生怕他走丢了似的。   顾怀璧低头看着女孩白皙的“小爪子”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他想了想,抓起女孩的手,将自己的无名指递了上去。   边边不明所以地抓着他的无名指,问了句:“干嘛?”   “你把我衣服扯皱了。”   “哦。”   于是她牵着他的无名指,走在拥挤热闹的街头,心头一阵燥热,感觉怪怪的。   虽然小时候也牵过手,但是现在和小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作为普通朋友的男生和女生,应该是不会轻易牵手的,譬如她和薛青关系很好,但是她就不会去牵薛青的手。   边边松开了顾怀璧的无名指,放慢了步伐,她心跳很快,掌心都出汗了……   顾怀璧皱眉,固执地抓起女孩的手,重新将自己的两根手指头塞进她掌心,用力合上。   “你干嘛。”   “我会走丢。”   “……”   龙王庙门口,边边在一位妇人的手里买了香,准备进庙拜祭。边上有个穿道士衣裳的男人,开口招呼道:“免费看手相,不准不要钱。   这套说辞随处可闻,这些神棍先生免费给你看了手相之后,必定就是你最近有血光之灾什么的,但他有办法给你化解,紧接着便开始套路你给钱了。   顾怀璧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些事,听到说免费看手相,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怎么看?”   那神棍先生正要抓起他的手,顾怀璧挪了挪,不让他触碰。   “看就行了,别碰。”   神棍先生笑了笑:“小伙子长得比大姑娘还漂亮,怕我占你便宜呢,行吧,不碰就不碰。”   他俯身,仔细地研究顾怀璧的掌心纹路。   边边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自顾怀璧不戴手套之后,手臂色泽不再过去那般病态的苍白,而是显出几分健康的浅白色,手背有几缕淡淡的青色血管蔓延着,看着便是一双贵气的手。   而那神棍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他忽然惊慌了起来,抓起自己的算命招牌转身便要走,嘴里还低声叨叨着:“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冒犯。”   边边连忙拉住他:“你不是看手相么,跑什么?”   神棍甚至看都不敢再多看顾怀璧一眼,低声叨叨说:“祖师爷保佑,是我黄某人不知天高地厚,万望恕罪啊……”   边边有些害怕了,死死攥着神棍不让他走:“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手相有什么问题,你说清楚啊!”   神棍都快被吓哭了,哪里还能说清楚什么:“哎呀,你饶了我吧,这位小哥的命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算的,我看他的手相都已经是冒犯了,祖师爷怪罪下来,我这双招子都别想要了。”   边边眉头皱了起来,猜测说如果这是神棍骗钱的套路的话,那他这套路也太深了吧。   她紧张地问:“你、你就说他命是好还是不好。”   “不能说,不能说。”   顾怀璧抱着手臂站在边上,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轻薄的笑意,看这神棍表演――   “说吧,多少钱能帮我化解血光之灾。”   “哎哟,我哪里还敢收您的钱啊,您大人大量,绕过我这贱命一条,成不。”   反正边边是深信不疑了,这神棍眼神里明明白白透着恐惧和颤栗,完全不似伪装出来骗钱的样子。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放你走的。”边边拉着他的衣角:“我、我报警了……告你危言耸听,传播封建迷信!”   神棍都快哭了:“小姑娘,饶了我吧,我真是惹不起啊我。”   “那你帮我算算,你要是算准了,我就放过你。”   边边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于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想测测这神棍话里到底几分真假。   神棍看了看边边的手相,又小心翼翼地望了顾怀璧一眼,低声问她:“你们什么关系?”   边边毫不犹豫地说:“朋友啊。”   神棍立刻摇了摇头:“不,不是。”   边边不解:“不是朋友,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你是他的贵女。”   “啊!”   边边脸色顷刻间变了,怎么这神棍连这都知道!   神棍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似又不放心,又重新折回来,严肃地叮嘱边边:“一定要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不要离开他,切记。”   边边连忙问:“为什么都这么说,贵女到底什么意思?”   神棍似乎不敢讲太多,又怕边边不听他的话,所以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能跟着他,是你的福气。因为除了他,世界没有任何凡夫俗子够本事和你在一起,满足你的一切。”   他咬重了“满足”两个字。   “……” 第34章   边边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逛龙王庙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看顾怀璧的眼睛。   “他说什么?”顾怀璧问。   “没、没什么的。”边边心虚地解释:“就是耍流氓乱讲话,该叫警察被他抓起来!”   “是么。”顾怀璧眼角挑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不再追问。   可是边边内心知道,那个神棍肯定不是空口白说,凭他能叫出“贵女”两个字,就和当初杜婉柔请来的大师说的话不谋而合。   一整天她都心烦意乱,但烦乱的同时,心底又隐隐地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   说什么没有人能“满足”你,这可不就是耍流氓的垃圾话么。   一方面边边不想承认,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毕竟上一世她有过那样的经历,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   这一世,如果顾怀璧能护得了她的话,留在他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可是边边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顾怀璧当年是以反人类的罪名被处以死刑,他进行罪恶的人类基因实验,妄图改变人类的基因密码,真正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怪物”。   边边站在龙王殿前,偷偷打量着前面的少年。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单手揣兜,懒散地倚在殿前柱子上,抬头睨着凶狠的龙王神像,纵使周遭来往拜祭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在缭绕的香雾中,却显出几分清冷的意味。   边边无论如何无法将这个少年与那个走上刑场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顾怀璧戴着口罩,直视殿里的龙王神座,有殿里的老道士提醒顾怀璧,这样非常不礼貌,龙王会怪罪。   然则当顾怀璧冷笑着摘下口罩的时候,龙王身前最粗壮的那一支长香忽然从中间折断。   道士惊得不知所以,只好跪下来对龙王连连叩首,念着罪过罪过,而当他重新起身望向那个矜贵少年,却见他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转身走出了龙王殿。   道士看着那根从中折断的粗香,眼神隐隐起了波澜。   不知方才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边边在树下找到了顾怀璧,顾怀璧依旧叫她牵着自己的手回家,这次边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碰他了。   “所以那个神棍到底讲了我什么坏话。”他走在静谧的小巷里,脚下踩过一滩积水。   “没有啊。”边边自然继续遮掩:“都是迷信的话,咱们是高中生,必须相信科学。”   顾怀璧望着女孩绯红的脸颊,忽然笑了。   边边被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盯得浑身不自在,脸颊越发滚烫了。   ……   当天晚上,边边在二楼洗澡,叫外婆给她拿洗发水,叫了半晌也无人应她。   她出于某种实验的心理,很低很低地叫了顾怀璧一声。不出所料,一分钟不到,顾怀璧挺拔的背影出现在漫着雾气的玻璃门外。   边边心下一凛,防备地问道:“干嘛?”   少年懒得讲话,用洗发水瓶敲了敲玻璃门,示意给她送洗发水来了。   边边打开玻璃门的一条小缝,接过了他送过来的洗发水瓶,用力拉了一下,他好像也没有松手,两个人僵持了一下。   边边急了:“松开呀。”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他松开了。   边边立刻关门上锁,顾怀璧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直到边边听见他脚步声下楼,紧张的心情才松懈下来。   但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让她的脑子忽然转了一个弯。   不管今天那个神棍怎样低声对边边说话,以顾怀璧超乎常人的听觉,怎么可能听不见他讲了什么!   洗澡的后半段,边边整个人都出于一种极度羞耻的凌乱状态。   ……   一夜无言,第二天清早,边边揉着眼睛走出房门,远远望见院子里顾怀璧赤着上身蹲在盆边洗头。   日光下,他的皮肤显出某种清透的冷白色,背部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上宽下窄,完全长成了青年人的身板,同龄人鲜少有他这样好的身材,块块肌肉都是那样匀称,并不鲁莽。   而他侧腰间那只蹲坐的黑色小狗,和他这一身腱子肉形成鲜明的反差萌,显得格外可爱。   边边莫名有些心虚,蹑手蹑脚走下楼梯,然后目不斜视地绕过回廊,准备去糕点室帮外公和面。   脸颊阵阵发烫。   “过来。”少年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边边转过身望向他,他眼睛被泡沫糊着,指了指边上的热水瓶:“倒水,帮我洗头。”   边边无可奈何,走过去提起保温瓶,将热水倒进盆子里,又掺和了凉水,搅均匀之后,用勺子给顾怀璧浇淋着头上的白泡沫。   “大冬天脱光衣服也不怕着凉。”边边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去浴室洗啊?”   顾怀璧漫不经心说:“热水器坏了。”   “那你就不会等等,待会儿叫人上门来修。”   “等不了,昨晚出了一夜汗。”   “这么冷,你睡觉还出汗那?”   “嗯,肝火旺。”   “……”   边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默地舀着水给他冲干净了头上的泡沫。   少年眯着眼睛,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脑袋上,边边连忙取了干毛巾递给他,让他赶快把头上身上的水擦拭干净,然后把衣服穿上,别着凉受冻。   这矜贵的顾家大少爷,要真在她家生病了,她可没法跟杜婉柔阿姨交待。   顾怀璧伸手虚无地指了指:“衣服给我。”   边边从晾衣线上将他的黑色羊绒毛衣拿过来,让他穿上,又赶快丛屋里取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动作熟练得就像是他的贴身小丫鬟似的。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边边放下吹风机,小跑着过去开门,门外站的是傻子阿松的母亲,赵婶。   “赵婶,您怎么来了?”   赵婶形容憔悴,眼底绯红,手足无措对边边说:“阿松、阿松昨天下午出去之后,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以前他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我担心他出事,他平时最喜欢跟着你和小顾玩,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可能会去哪儿……”   “赵婶您别担心,我这就去找找阿松。”   边边正要叫顾怀璧一起帮忙寻找,回头发现顾怀璧已经不见了踪影。   屋里只剩个吹风机,孤零零摆在桌上。   ……   外公和边边陪着赵婶一起去派出所报了案,赵婶刚哭着做完笔录,边边就接到顾怀璧的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   民警驱车赶到郊外废弃的食品加工厂,边边看到顾怀璧将阿松从废弃工厂里背出来。   阿松全身都是血,以至于顾怀璧将他放进救护车担架的时候,整个背上都已经渗透了淋漓的鲜血。   血腥的味道,让这个男人的气质变得格外凶悍,戾气十足。   赵婶看到满身是血神志不清的阿松的时候,当场就吓晕了过去,被一起送往了医院。   医生给阿松进行了急救和全面检查,确定他昨夜里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有人故意将他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一根一根地扯断,连血带肉,看得人触目惊心;还用刀子在他的脸上刺了“智障”两个字。   很明显,是有人恶意对阿松进行施虐。   阿松的精神状态本来就有问题,醒来之后嗷嗷大叫,说手好疼好疼,赵婶看着阿松的缠满绷带的手,心疼地直抹眼泪。   边边根本不忍心看他,将脑袋别向另一边,顾怀璧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脸按进自己的怀里。   阿松看到顾怀璧和边边,又哭又笑,涕泗横流,大喊着:“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派出所的民警过来给阿松做笔录,询问他,究竟是谁对他进行施暴,可是阿松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大喊大叫着说:“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民警们面面相觑,知道从阿松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于是他们又勘察了施暴的现场――郊区的废弃工厂,不过哪里应该是被人清理过了,除了阿松的血迹以外,找不到任何犯罪嫌疑人留下的DNA或者指纹。   “叫你朋友来,叫你朋友来啊!”   那段时间,阿松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所有人都只当他说的是胡话,毕竟全小镇都知道阿松小时候发烧,烧坏过脑子。   正月初五,杜婉柔也终于催顾怀璧回家了。   她知道顾怀璧跟着边边回了老家过年,也没有阻拦他,在外面怎么样都比呆在他的黑屋子里要好,所以杜婉柔很愿意顾怀璧多出去走走。   当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光线柔和的病房里,阿松盘腿坐在床上看动画片,仿佛已经忘掉了之前所遭遇的一切。   可是顾怀璧却无法忘记,当他循着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赶到废弃工厂的时候,看到阿松倒在血泊里,手指血肉模糊的样子。   “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阿松气若游丝,却还在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顾怀璧知道,他才是阿松遭受虐待的导火索。   他终于坐不住了,他手撑着病床,漆黑深邃的眸子直视阿松,沉声问:“是不是那天欺负过你的小混混干的?”   那天边边和阿松出去玩,遇到几个小混混,后来这几人被顾怀璧狠狠教训过一顿,极有可能是他们吃了顾怀璧的亏,怀恨在心,所以拿阿松泄愤。   阿松哆哆嗦嗦不敢讲话,顾怀璧攥紧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脸色冷沉,一字一顿地问:“是不是他们。”   阿松终于被吓哭了,呜呜地叫着:“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顾怀璧眸子里泛着凛冽的寒光,冷白色的手臂忽然生出些许鬃毛,指甲也变得无比锋锐。   阿松战战兢兢看了他一眼,连忙抱着膝盖蜷缩到角落里:“你又要变成狼了吗……”   门外,直到有人推门而入,顾怀璧的手立刻恢复原状。   当天下午,顾怀璧去了派出所,说明了情况,民警立刻出动,逮捕了那个名叫段鹏的小混混。   段鹏和他身边几个哥们相互作证,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说那晚在谁谁家里喝酒。   后来民警将他们的照片拿到阿松眼前,让阿松指认,阿松压根都不敢看他们,吓得直拿被子捂脸,嘴里大喊:“我朋友是狼!我朋友是狼!狼会把你们都吃掉!都吃掉!”   边边安抚着惊惧的阿松,说如果是他们,你就点点头,不要怕,我和顾怀璧会保护你的,没有人能伤害你。   阿松这才战战兢兢看了看照片,终于点头指认。   然而事实上,即便是阿松指认了犯罪分子,警方说这也很难办,因为阿松显然是精神有问题的,他的话不能当做是证据,就把段鹏那几个小混混抓起来。   甚至连一贯性格柔弱的边边这会儿听了民警的话,都有些生气了:“受害者的指认都不能当做证据,你们要任由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吗!”   “宁可放过一万个犯罪分子,也决不能错抓一个无辜的好人,有精神疾病的受害者所说的供词,不能作为取信的证据,来判决他人有罪。”   外公劝慰边边,让她理解警方的难处,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新的证据。   顾怀璧沉默无言地走出了派出所,不远处,段鹏他们几个也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被拘留了几天,放出来,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子无处安放的戾气。   他们与顾怀璧遥遥对视了一眼,段鹏嘴角扯开一抹邪恶的讪笑,冲他比了个无声的嘴型――   “叫你朋友来啊!” 第35章   过了正月初十,顾怀璧还没回来,杜婉柔每天几个夺命连环call,催顾怀璧回家,说他在边边家里住着乐不思蜀还是怎么着,要是再不回来,就让他去给人家当上门孙女婿得了,别回来了。   说不到两句,顾怀璧就挂了电话,把杜婉柔气得没办法,又给边边打电话,说这边过年家里亲戚走动,应酬很多,让顾怀璧赶快回来了。   边边才不管顾怀璧愿不愿意,给他订了火车票,兀自收拾了他的东西,下逐客令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左邻右舍不少人登门,给顾怀璧送了各种各样的当地特产。   赵婶也来了,连日来为了阿松的事,她憔悴了不少。   “小顾,这些日子多谢你和边边陪阿松,我听边边外公说你就要回城里了,婶子家里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你把这挂腊肉带回去吃。”   她从包里摸出了一沓报纸卷的腊肉放到桌上。   顾怀璧看了看那挂黑乎乎的腊肉,他知道,阿松家过年都舍不得取下这挂腊肉吃。   他没有收,沉着脸一言未发地离开了院子。   这个世界施予他的善意少之又少,自小到大,所有人都因为惧怕而厌恶他。以至于他长年封闭在自我的世界了,冷漠而极端。   可是在水乡小镇短短数日,顾怀璧却感受到这些来自于陌生邻里间的温暖和善意。   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那天晚上,少年独自倚在窗台边,手臂撑着后脑勺,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一夜无眠。   回头望了望熟睡中的女孩,她容颜婉约柔和,睡颜静谧安好。   她永远是他心底最美好的一处所在。   顾怀璧跳下窗台,来到边边床畔,附身在她耳边轻嗅了嗅。   女孩感觉到微痒,无意识地挠了挠脸颊,转身继续睡觉。   顾怀璧用鼻翼蹭了蹭她柔软的耳根,然后纵身跃下窗台。   ——   段鹏和几个混混在酒吧里喝了个烂醉,东倒西歪走在街头,嘴里不干不净说着醉话:“死智障,还敢指认我们。”   “真该把他弄死。”   “或者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老子听到他的声音都心烦。”   ……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段鹏撞上他,骂了声:“操!不看路啊!”   那男人指着黑瓦白墙的错落屋顶,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蓦然瞪大了眼睛。   足有两米长的巨狼坐在屋檐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们。   背后一轮清冷的弯月,悬于夜空。   他那晶蓝色的眼瞳映着夜色,静极了。   几个男人不住地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直到那头狼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稳稳落于小巷中,朝着他们缓步走来。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只靠近的狼,甚至忘记了后退。   狼嘴角微掀,尖锐狰狞的獠牙反射着冷寒的月光。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颤栗的声线大喊道:“是狼,是那个傻子说的狼!”   “妈的,他、他不是疯子吗,他说真的啊!”   此言一出,几个男人都害怕了,尤其是段鹏,他距离那只狼最近,能够明显地看到它那榛色眸子里蓄积的杀意。   “叫你朋友来啊。”   每拔下那傻子的一根指甲盖,他们都会叫嚣这样一句,而那傻子流着眼泪,奄奄一息的时候,嘴里胡乱喊着狼……   现在,狼真的来了。   那一晚,小巷里久久不绝的凄厉惨叫声,惊扰了每一个小镇居民的好梦。   ——   第二天,边边醒来,感觉脑袋感觉异常倦怠。   她敲了敲隔壁的木板隔层,少年没有回应。于是边边撩开帘子,看到顾怀璧的床单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一夜未睡。   她诧异地冲楼下喊了声:“顾怀璧。”   无人回应。   大清早,他去哪儿了,下午的火车,他这会儿应该收拾行李要回去了啊。   这时候,外公背着背篓从集市上回来,正淘菜的外婆问他:“外面吵吵得厉害,发生什么事了?”   外公道:“那几个伤害阿松的小混混,昨天晚上遭报应了。”   边边好奇地问外公:“怎么了?”   “他们今天被人发现晕倒在巷子里,听说手指头全断了,而且是齐根断,好家伙,几根手指头落在臭水沟里,拿到医院都已经接不上了。”   即便是风云见惯的外公,似乎也想象不出这般血腥残酷的画面。   外婆连忙念起了“阿弥陀佛”。   边边满脸疑惑:“是谁做的啊?”   “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过去了,不过昨天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外公继续道:“街坊们都说他们是被野兽咬伤的,山上不是在修动物园吗,很多动物都跑下来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动物园怕是兜不住了。”   边边想到了那日攻击她的那只大黑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外婆叨叨说:“遇到狮子啊狼,没有送命就算是他们的运气了。”   边边听到外婆忽然提到狼,心脏猛地跳了跳,她昨天晚上好像梦到狼了,但是具体梦见什么她又不记得,总之,不太好。   她忽然有些慌了,大清早的,顾怀璧会去哪里?   现在外面风声鹤唳,万一他遇到昨晚伤人的野兽,可就糟糕了!   边边赶紧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去找找他,没想到刚穿上外套,便听到隔壁传来响动声。   边边诧异地撩开帘子,只见少年正面对着她,穿着白色的衬衣,正一颗一颗地系着纽扣。   朝阳透过窗框斜射进来,他身形笔直修长,冷白瘦削的一双手慢条斯理地系上纽扣,将他那均匀的腹肌、胸肌、还有那漂亮的锁骨藏于衣下。   边边感觉呼吸都慢了半拍。   “你去哪儿了呀,大清早的吓我一跳。”   少年似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条黑色的长裤,直接脱下了现在穿的那条看上去脏兮兮湿漉漉的七分裤。   边边晃眼看到了他的两条肌肉感十足的长腿,长腿之上的三角区域挂的是运动型内裤。   她呼吸一滞,连忙背过身去,捂住眼睛。   顾怀璧快速穿上了长裤,边边听到皮带扣系紧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你……换裤子怎么就不提前说一声!”   “说什么。”   身后,少年的声音听着很平静。   “我刚刚都看到了!”   “所以?”   边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自小到大都是这样,顾怀璧和这个世界是那样格格不入,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仿佛都不适用于他。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边边面前做任何想做的事。   边边决定忽略刚刚发生的一切,反正两个人以后也不会常有机会这般朝夕相处。   她走到他身边,帮他收拾着衣服裤子,装进书包里。   这些衣服大多都是外公帮他买的新衣裳,虽然款式老气了一些,不过顾怀璧绝对是个衣架子,无论穿什么,都能穿出他自己独特的气质。   这些衣裳价格很便宜,边边以为顾怀璧不会要了,没想到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包里,准备带回去。   “昨晚你去哪儿了?”边边问他:“是不是一晚上没回来?”   顾怀璧将书包拉链系好,没有回答。   “我问你话呢。”   依旧没有回应。   边边随手推了顾怀璧一下,却没想到,少年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他将她重重扔在床上,然后附身压了上来。   边边被他骤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挣了挣,却能感觉到少年整个身体都在颤栗,那种由内而外无法控制出来的……颤栗。   他的眼白处泛起了不少的红血丝,身上的戾气越发浓烈,整个人都处于某种丧失理智的状态。   “陈边边,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他压得很沉,仿佛是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而说出来的一句话,带着一股低沉的力量感。   边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榛色眸子,感受着他嘴里呼出的炽热气息,紧张地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忽然……”   然而,她话刚说出一半,惊诧地发现顾怀璧耳后长出了一圈深色的绒毛,随后,他的脖颈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长出了毛发。   边边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越来越重,衬衣已经快要绷不住他剧烈膨胀的身体了,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间,喘着炽热的粗气,仍在极力隐忍着,克制着……   边边愣愣地伸出手,摸到他颈项那一圈绒毛,那样的触感异常熟悉!   狼。   他是狼。   “阿怀?”   是他,边边能感觉到!   炽热的呼吸撩她的耳根,她全身都哆嗦了起来,阵阵酥麻感窜上了脊梁骨,脚趾绷得紧紧的。   “可以怕我,讨厌我,但是不能离开我。”   他的嗓音变得粗重,整张脸埋在她的颈项中,以至于边边看不见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是阿怀。”   他轻轻拱了拱她的耳垂,默认了她的回答。   “是你做的,对吗?”女孩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昨晚的事……”   他的身子越发颤栗了起来。   那种浓郁的血腥气和无法控制的欲望,让他整个人都处于疯狂的状态。   这是个无底洞,一旦他沾染了鲜血,无论是五感还是欲望,都会放大数百倍炸开,就像昨晚,他撕裂了他们的手骨,还想要撕裂他们的喉咙……   如若他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一天,顾怀璧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他会在血腥与欲望中一点点迷失自我,变成黑暗中真正茹毛饮血的“怪物”。   他贴着她的颈项,轻唤着她的名字,一声轻,一声重,仿佛那是黑夜里指引迷失的小船入港的灯塔。   “陈边边,不要离开我。”   顾怀璧从来未曾这般哀求过什么,但现在的他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忽然,顾怀璧感觉到自己耳朵被她凉丝丝的指腹轻轻揉了揉。   像是回应,又像是安抚。   “真的是很可怕。”女孩嗓音柔柔的,带着淡淡的沙哑:“吓坏了吧。”   她的手不住地揉着顾怀璧的耳朵,轻轻地安抚他的情绪。   无论在任何时候,陈边边对顾怀璧的容忍都是没有底线的,这一点,顾怀璧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感受到了。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边边总是能够很快接受。   但……她是连最粗制滥造的恐怖片都不敢看的女孩,却一而再地接受他各种模样可怖的变化。   他颈项与耳后的毛渐渐褪去了,又变得光洁如初,皮肤细滑柔软。   他缓缓抬起头,英俊的五官与她咫尺之距。   “答应我。”他眸子深不见底。   “笨蛋啊。”边边将他的脸推开:“陈边边是顾怀璧的贵女,当然不会离开啊。”   顾怀璧凝望了她许久,忽然附身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个吻,带着某种紧绷压力释放的粗暴感,边边能够明显感觉到被他吮吸下唇的力度。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上午的阳光最为纯净,少年轻轻闭上眼睛,睫毛闪闪发亮。   不过几秒的时间,边边用力地推开了他,捂着自己的嘴,惊慌失措:“你做什么啊!”   顾怀璧胸膛微微有些起伏,望着她,眸光愈深了。   “告白。”他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边边唇畔还残留着方才那粗暴的触感,微微发麻。   顾怀璧舔了舔唇,坦诚地说:“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了。”   他最后的底牌,最不可说、最不能示人的一面,都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边边完全没有意料到这家伙会做这样的事,又气又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会用强吻来告白!”   顾怀璧那深邃的榛色眼瞳,深深地凝望着她,平静地说:“你只要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那我要说不愿意……”   “我会吃了你。”   “……”   边边恼羞成怒,又觉得心慌意乱,甩下一句“那你就吃了我毁尸灭迹吧”,然后匆匆跑下楼   身后,少年望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我顾怀璧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哐”的一声,楼道间发出沉闷的声响,边边绊了一跤。   顾怀璧加快步伐走过去,只见女孩坐在楼梯上,皱眉揉着自己的手肘处。   细细碎碎的光线透过木制的楼墙倾斜而入,照在她绸缎一般柔顺的黑发上,红润的樱桃小唇委屈地翘了起来,面颊微红,神情沮丧。   顾怀璧慢条斯理走下楼,拎着裤脚坐到她身边。   女孩往边上挪了挪,好像还真是有点惧怕的意思。   顾怀璧将她的手肘扯过来,看到白皙的手臂肌肤上有一处破了皮的擦伤。他毫不犹豫将她的手肘拉过来,舔了上去。   温热的舌苔摩擦着她的伤口处,感觉痒痒麻麻的,边边本能地往后缩,但顾怀璧却没有松手,闭着眼睛,认真地替她舔舐伤口。   “你不会真的吃我吧。”   她战战兢兢地望着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他做了那样可怕的事情。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边边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顾怀璧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轻轻吻了吻她的伤口。   “留在我身边,不然我会吃了你。”   边边气愤地说:“你这是威胁!”   他抬起深邃的眸子望了她一眼:“你给狼取名字的那一刻,它就是你的,为你而生,为你而死。如果有朝一日你不想要它,它会吃了你。”   边边看着顾怀璧的神情,不似开玩笑,她哆嗦了一下,带着怨怼之意,低声闷闷地说:“哪有你这样的。” 第36章   正如傻子阿松被人施以残酷的虐待,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次段鹏几人的手指肉被咬断,除了断指处的伤痕以外,那一场暴雨将现场所有可能会遗留的线索全部冲刷干净。   警方初步鉴定,断指的伤口来自于野兽的撕咬。   这件事闹得小镇人心惶惶,每天都能看见有记者扛着摄像机奔走采访。   事情越闹越大,也引起了上面的重视,加之小镇居民对翠微山的动物园工程项目怨气深重,很快,动物园的修建也只能叫停了。   许多流离失所的野生动物重新回了山林,外公说段鹏他们几个是罪有应得,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那还真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每每外公提及此事,顾怀璧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边边注意到,自从那晚以后,顾怀璧的性子越发沉了下来,不怎么说话了。   十五之后,边边和顾怀璧一起返回了江城,外公外婆去火车站送他们,带了好多好多特产,顾怀璧一应全部接受,向外公道谢。   外公开玩笑对顾怀璧说:“小伙子,你把我祖传的糕点手艺都学走了,要是不进我们家的门,说不过去啊。”   顾怀璧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   外公深深地看了顾怀璧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上车以后,边边坐到靠窗的位置,顾怀璧将大包小包的口袋放到架子上,坐在她的身边,顺手又摸出了口罩。   总之是个矜贵的少爷,闻不得车上鱼龙混杂的气味。   边边好奇地问他:“刚刚你和我外公小声商量什么呢?”   顾怀璧眼角微勾:“你的终身大事。”   边边望他一眼,这么多天以来,他眼底绽开了笑意。   她敛了眸子,说了一个字:“扯。”   列车缓缓启动,苍翠的大山宛如浮动的游龙,慢慢地往后退去,小镇的半月时光宛如浮生一梦,边边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   顾怀璧慢慢地凑过去,将肩膀放在她脑袋边上,然后伸出手臂,强势地将她的脑袋勾过来,压在自己肩膀上。   边边睨他一眼,他抿着嘴,神情有些小紧张。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靠在了他硬邦邦的肩头,边边无法想象他的肩膀究竟背负和承受着怎样的命运。   但她愿意陪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面对。   ——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杜婉柔请边边上家里来吃晚饭,感谢她这些日子以来对顾怀璧的照顾,同时也感谢外公外婆馈赠的这么多特产。   现在边边见到杜婉柔,再也没有了小时候的拘束,她和顾千珏一人一边围坐在饭桌旁。   顾怀璧懒散地倚在椅子上,望着边边,边边回头看他,他立刻移开目光,漫不经心望着天花板。   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不过顾怀璧的餐食依旧是独一份,没有佐料的白切鸡胸肉和一盘新鲜的炒时蔬,看起来比老人家吃得还要清淡。   其实边边挺想不明白,作为一条狗……不,一只狼,顾怀璧吃得也太素了些吧。   烟熏火腿多好吃啊,切下来薄薄的一片,晶莹的肥肉口感糯糯的,一点都不会油腻,下饭吃简直就是人间珍馐。   她用筷子拾起一块烟熏五花肉递到顾怀璧的碗中。   顾千珏生怕她脾气暴躁的哥拍翻桌板,连忙提醒道:“边边,我哥不吃这些的。”   不想她话音未落,顾怀璧平静地夹起了五花肉,咽了。   顾千珏惊诧地看向顾怀璧,嘴巴都张成了字母O。   而顾怀璧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异状。   这下就连杜婉柔都愣住了,顾怀璧什么时候吃过这些油腻的食物啊,别说五花肉,就是烟熏的味儿他都受不了。   这会儿居然会这般轻松地咽下去,而且看他这情形,开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真是难得啊。   顾千珏跃跃欲试地往顾怀璧的碗里夹肉,却没想筷子刚伸过去,顾怀璧立刻将碗端开,平静地说:“吃饱了,你们慢用。”   他起身离开。   顾千珏笑着冲边边挤眉弄眼:“原来二哥的口味也是有选择性的哦。”   边边含蓄地笑了笑,她也不过就是试试,没想到顾怀璧居然这么给面子。   挺开心。   晚饭后,杜婉柔和两个女孩在花园里散步消食聊天,顾怀璧时不时蹲在假山上,或者站在树干上,总之,一路都跟着她们。   杜婉柔知道这小子想什么,天色渐晚,边边就要回家了,他想和她独处一会儿。   杜婉柔对边边说:“怀璧找你还有事,你跟他去吧。”   边边回头望了望顾怀璧,他跳下树干,身影修长清瘦。   于是她向杜婉柔告辞,朝着顾怀璧走过去。顾怀璧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小洋楼,关上了房门,同时也拉上了窗帘。   边边局促地站在墙边,有些紧张地问:“你……干嘛?”   “说说话而已,你紧张什么。”   顾怀璧利落地坐在桌上,腿垂下来,修长瘦削。   “谁紧张了,才没有紧张呢。”边边说着,也兀自坐在了床边上,假装低头看手机。   顾怀璧抬起下颌,细细地望着她。   他炽热的目光扫过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气浅淡的一字眉,清澈水灵的杏眼,最后落定在她那莹润的唇畔。   潘杨他们口中总是念叨着陈边边好美好漂亮,顾怀璧一开始其实不以为然,但有时候恍然瞥见,她某个细微的神情,总能让他产生一瞬间的惊艳,连心跳都会随之加速。   当然,如果他愿意,他还有办法让她变得更美,譬如前些年她无法控制的身体发育……就是他躁动青春期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作祟。   “你看我做什么。”边边将脸侧向一边,躲开他灼灼的目光。   “陈边边,既然在一起了,我们就要约法三章,你不要再乱喂我吃奇怪的东西了。”   边边茫然地抬头:“在一起……什么在一起?”   她还没有答应他的吧!   顾怀璧跳下桌,走到她面前,双臂撑开放在她身边两侧,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她――   “我说过,你给狼取了名字,还喂了食,它就是你的。”   边边看明白了,顾怀璧这是要赶鸭子上架,逼她松口同意在一起的事。   “那……刚刚的五花肉,还有之前的罐头,你也可以选择不吃啊。”   “陈边边,你知道规矩吗?”   “什么规矩。”   “你是主人,你投喂狼吃任何东西,它必须得吃,这就是规矩。同样,你给狼取了名字,就必须要它,这也是规矩。”   “……”   这是哪门子规矩嘛!   女孩畏惧地望着他,声音也越来越弱,战战兢兢:“你真的会吃了我吗。”   顾怀璧没有回答,缓慢地凑近了她的脖颈,边边甚至能感受到他湿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畔,痒酥酥的。   他已经张开了嘴,轻轻地咬住了她肩颈的软肉。   “唔!”   边边感觉到颈项一处肌肤被他的牙齿轻轻地衔着,紧张得直哆嗦――   “别这样……有话好说啊。”   顾怀璧眼角弯了弯,这傻丫头,还真以为他会吃了她啊。   边边推开顾怀璧的一瞬间,甚至能感受到他用湿热的舌舔了舔她的颈子,她脊梁骨窜上来一阵激灵。   “别吃我!”   她往床头躲了躲,闭着眼睛都不敢看他。   顾怀璧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也就不再欺负她,起身走到阳台边,双手轻轻一撑,坐在了阳台护栏上,望了望夜空――   “天黑了,该回去了,笨蛋。”   边边撇撇嘴,冲他喊道:“你别再吓我了。”   他淡然地笑了笑:“好。”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必须要听,这也是规矩。   边边走出小洋楼,回头望向他。   清冷的月光下,少年白皙的皮肤漫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边边总觉得,无论是日光还是月光,都能带给这个少年以无尽的光华,平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她回身冲他挥手道别,顾怀璧半边脸笼入月光的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   暑期市里会举办一场游泳比赛,顾千珏知道边边会游泳,于是忙不迭地拉着边边去学生活动中心报了名。   当边边看到宣传海报上写着游泳比赛冠军有两万块的奖励,她有些意动了。   家里的经济大权是由王玲把持着,陈文军将所有的工资悉数上交,所以边边和陈茵茵每周的零花钱,也全都是由王玲发给她们。   明面上,边边和陈茵茵零花钱数目一样,都少得可怜。实际上,陈茵茵总是会私底下去问王玲撒娇耍赖要钱,王玲爱女心切,当然也都会给她。   手头紧的时候,边边自然不可能去跟王玲要钱。   所以如果能拿到这两万块的奖金,对于边边而言,无意会让她手头宽裕很长一段时间。   比赛开始前的那段时间,边边经常会学校的恒温游泳池练习。那天下午,顾怀璧和朋友们在操场上打球,从隔壁场有几个男生口中听到了陈边边的名字。   “刚刚在恒温游泳池看到一个美女,我去,那身材……绝了。”   “谁啊。”   “1班最漂亮的那个啊,好像叫陈边边,她穿泳衣的样子,我敢说电视里的模特都比不上。”   “哇靠,说得我都想去看了。”   “行啊,一起去。”   ……   几个男孩听说有美女看,球也不打了,吆五喝六地朝着恒温游泳池走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场大风刮来,席卷着枯枝败叶和满天沙尘。   “哎哎,等等,我眼底进沙子了。”   “揉揉不就好了嘛。”   “疼、疼死了!”   “操,老子眼睛好像也进沙子了。”   “啊,好疼,怎么这么疼啊!”   “……”   男孩们像是都被风沙迷了眼睛似的,坐在路边使劲儿揉眼,眼泪直流,怎么样都好不了,只能相互搀扶着先去医务室。   顾怀璧迈着疏懒的步子,漫不经心路过他们身边。   边边从泳池里出来,坐在池边环顾四周,寻找顾千珏的身影,那家伙说出去买水,结果一去不复返了。   没有看到某人,反而看到了某人的兄长。   少年坐在墙边的排椅上,手肘撑着膝盖,一双逆天的大长腿随意地敞开着,手里拎着冷饮的口袋。   他拎了拎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周围好几个女孩经过他的身边,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显然是有些怕他,同时也带了些羞涩,毕竟是穿着泳装。   顾怀璧看也没多看她们一眼,寡淡的眸子扫了泳池一周,最后落定在不远处的趴在池沿边的女孩身上。   边边心里一惊,立刻钻进水中,鱼儿似的游走了。   在泳池另一端冒了头,偷偷望向顾怀璧,他似乎没有过来的意思,当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悠哉悠哉地叼着吸管喝冷饮。   渐渐的,游泳馆的同学越来越少,边边游了几个来回,精疲力尽,只好出了池子,一分钟不耽搁,立刻抓起浴巾披上。   柔软的长发湿漉漉地垂挂在肩上,两截漂亮的锁骨深深凹陷,再往下的旖旎风光,便被她的浴巾裹了个严严实实。   顾怀璧终于站起身,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   边边立刻退回到池子边坐下来,防备地问:“干嘛?”   顾怀璧没有回答,将柠檬茶的口袋拎到她的面前。   很明显,给她送水来了。   顾千珏买水买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边边早已口干舌燥,于是很不争气地接过了柠檬茶,却发现插着吸管,是被他喝过的。   她不满地咕哝说:“你喝了还给我。”   顾怀璧望着天窗,淡淡道:“爱喝不喝。”   边边渴得嗓子都冒烟了,于是很没有骨气地叼住了吸管,吸了两口清甜的柠檬茶,立刻感觉神清气爽,满血复活。   她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顾怀璧打量着她的脸蛋,水珠缀在她白皙的脸蛋上,一双莹润的樱桃唇小口小口地啜着冷饮。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边边喝够了柠檬茶,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不想回答而已,边边知道顾怀璧这家伙性子散漫敷衍,索性也不再追问了。   就在这时,游泳馆门口,顾千珏终于杀进来,尖锐地大喊:“顾怀璧,光天化日都开始抢东西了是吧,我排了二十分钟的柠檬茶,一出门就被你抢了,你是怎么当哥哥的,成天就会欺负人!”   边边看着手边的冷饮,嘴角抽抽:“这是你抢的啊……”   而她话音未落,忽然感觉重心失衡,被顾怀璧拉入了泳池深水区,周遭瞬间安静,泳池的喧闹声仿佛成了背景音。   边边猝不及防被拖入水中,扑腾了一下,湛蓝的水中,顾怀璧贴着泳池墙壁,示意她噤声。   头顶的泳池上,顾千珏气愤地四处寻找:“喂,你们看到我哥没有?”   “他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可能走了吧。”   “哼,顾怀璧,最好别让我找到!不然你就完蛋了!”   ……   边边想要往上游,顾怀璧用力攥着她的手,拉着她沉在水底。   他抢了顾千珏的水,是要躲着她,可是干嘛拉着她一起下水呀!   边边虽水性好,闭气能闭很久,但此刻心慌意乱,大脑也开始缺氧了。   水中的少年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他将她拉过来,把她按在了游泳池的池壁上,伸手捂住她的嘴。   显然是多此一举,水下的边边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在挣扎的过程中,手肘不小心勾住了他的脖颈,而唇也与他的唇角轻擦而过。   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却在少年心头激起了千层浪花。   他凝望着她,那榛色的眸子里生出几许的情味来。   边边暗道不妙,正欲离开,却已经晚了,顾怀璧按着她的肩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水温不高,而他的唇瓣温度更低,薄而柔软。   他没有技巧,只知道狂乱地舔她,细细地咬她,像是要把她整个吞入腹中似的。   边边手肘挡在胸前,用力地推他,可是她在水下使不出力量,整个身体被他紧紧地抵在了池壁边,后背被硌得生疼。   胸腔的窒息感伴随着脊梁骨窜上来的一阵阵激灵,令她感觉整个人都被抛上了云端,忽高忽低,紧张又刺激。   在她快要缺氧的前一秒,少年抱着她的腰,将她托上水面,边边深呼吸,新鲜的氧气顷刻漫入肺中,一片清明。   然而下一秒,她又被顾怀璧卷入了水中,唇瓣再度紧紧相贴。   边边整个脑子都空白掉了,他怎么还来!   而且是不带换气的……   他轻轻地咬着她的唇,酥麻不已,咬过之后,他那温热的舌尖又轻轻舔舐着被咬过的地方。   边边被他弄疼了,一双腿胡乱地蹬踢着,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男人这才终于松开了她。   两个人同时浮出了水面,顿时耳边传来了喧闹嘈杂声。   不过周围的同学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水下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尽管如此,边边还是觉得又羞又气,快速爬上池岸,回头愤愤地望了顾怀璧一眼。   少年浮在水中,微微抬起下颌,眼角漾着轻薄的笑意。   如果第一次的强吻是他难以抑制的情绪使然,边边还能够理解和原谅,那么这次,很明显就是他使坏,故意为之。   这也都还罢了,这笨蛋根本不是在接吻,而是在咬她,把她的唇咬得全是破口,疼死了! 第37章   出了游泳馆,边边埋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男人手揣兜里,慢条斯理地跟在她的身后,却怎样都甩不掉。   她舔着唇上腥咸的破口,回头愤愤地看他一眼。   顾怀璧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肘,俯身看了看她微红的唇。   那莹润的粉唇有被他咬出的嫣红伤口,看着的确是有点惨。   顾怀璧有些愧疚,伸手触了触她的唇角,柔声问:“疼吗?”   “被狗咬了,能不疼吗!”   边边打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不是狗。”顾怀璧不厌其烦地纠正她:“是狼。”   “你就是狗!”   顾怀璧嘴角浅浅抿了抿,其实只要她喜欢,当什么都好。   “别生气了。”顾怀璧追上她:“再让我舔舔,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边边连忙捂住了嘴:“你休想!”   顾怀璧得了便宜,此刻似乎格外有耐心,走过来牵起了边边的手,还非得要和她十指紧紧相扣,边边甩都甩不掉,只能任由他霸道地牵着。   “别生气了。”   顾怀璧低头哄道:“谁让你总是喂老子吃奇怪的东西,这会儿算扯平了,行不行。”   边边没好气地问:“那是不是我喂你吃什么,你都会吃?”   “嗯。”   他看着边边眼底一晃而过的狡黠,心头升起一丝不妙。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后,边边拉着他站在了学校后街的臭豆腐摊位前。   顾怀璧用手臂紧紧地捂着鼻子,露出了他一贯特有的嫌弃表情。   边边用牙签串起一块臭豆腐递到顾怀璧嘴边,命令道:“张嘴。”   顾怀璧沉着脸说:“陈边边,不要得寸进尺。”   边边当然是有意报复他刚刚的粗暴行为:“不是说我的话都要听?这会儿就说得寸进尺啦。”   他那双榛色的眸子凝望着她:“陈边边别忘了,还有一个前提。”   边边当然没有忘,约法三章的前提是,和他在一起。   不过边边绝对不相信顾怀璧这种挑食到极致的清贵少爷会吃臭豆腐,她只不过是要逼他食言罢了。   她将黑乎乎的臭豆腐递到他鼻翼之下,晃了晃,笑着说:“可以啊,你吃了它,我就……”   她话音未落,顾怀璧一口将臭豆腐叼了过去,没有嚼,一口咽下,边边明显看到他喉结梗了一下。   她望着手里的空牙签,目瞪口呆。   真、真吃了啊!   太狠了吧。   顾怀璧阴狠地看着她:“现在怎么说。”   边边拿牙签的手都有些抖了,她本来是想报复顾怀璧来着,没想到居然还真把自己给卖了。   顾怀璧将装了臭豆腐的碗推到她面前:“我吃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吃的东西,我可以为你做所有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选择我有那么难吗?”   边边摇头,踟蹰着说:“顾怀璧,我胆子很小,很多事情都没有勇气去做,你选择我,我其实是高兴的,但也有些害怕……”   这是边边第一次对顾怀璧敞开心扉,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未来还很远,我怕自己承受不了,也辜负你。”   若仅仅只是单纯是男孩女孩间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边边肯定毫不犹豫答应他,他是她的青梅竹马,自小便习惯了宠着他,迁就他。   当然,那段漫长而不为人知的青葱岁月里,她不止一次为他心动。   但事情并非这样简单,边边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秘密,也知道他未来会变得多么疯狂与可怕。   小时候,无知的她还妄图要改变什么,可是随着秘密逐渐浮出水面,边边真的越发不确定未来的走向……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被暗流席挟裹着,若不愿抽身,便只能越陷越深。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承受顾怀璧全部的真相。   这个男人,他根本不是人啊!   她战战兢兢望向他:“顾怀璧,如果我答应你,以后你会什么都听我的吗?”   顾怀璧没有回答,拉起她离开了小吃街。   边边渐渐有些跟不上他匆忙的步履,喘着气连声问:“去哪儿啊顾怀璧!”   少年没有回应,拉着她来到了学校后山的一片山坡树林中,将她抱起来放在一截横斜的树枝之上,让她坐在高于他约莫半米的位置。   他将周围所有的枯枝败叶全部清理了,地面露出了松软的褐色泥土。   边边不解地望着他,不知道这家伙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怀璧站在泥土上,掀开了她的袖管,露出了她那白皙细腻的小臂肌肤,拉到自己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边边背后一个激灵,本能地抽回手,他却没有松开,沉沉地望向她――   “我要咬你了。”   边边脸色一变,急切道:“你怎么又要咬我!你是咬人上瘾了是吧!你……你狂犬病啊!”   顾怀璧笑了:“这是血契,你被我标记以后,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需要,我都会赶到。”   “疼你、护你,只对你忠诚,永无背叛。”   边边惊讶地看着顾怀璧,阳光下,他的瞳子澄澈清明,宛如玻璃球一般透明。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也是那般闪闪发亮。   被他喜欢的自己,是多么美丽啊!   边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得上他的这份沉甸甸的喜欢,但这一刻,她愿意鼓起勇气去试一试。   她终于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他嘴边,害怕地说:“那……你轻一点哦。”   顾怀璧牵起了她微凉的手腕,低头咬上了她细腻的肌肤,边边明显看到他掀开的嘴皮里,两边忽然生出尖锐的长獠牙,只是一瞬间,她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排浅浅的血印。   边边甚至能感觉到顾怀璧咬完之后,还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将血迹舔舐干净。   他的唾液似乎有某种神奇的能力,舔舐干净血迹之后,伤口很快便愈合了,只留下一排无论如何都消褪不了的牙印。   少年忽然收敛了轻痞的神情,变得严肃且认真了起来,郑重地牵着她的手,开口道――   “我顾怀璧对蓝天、树叶和泥土发誓,从今以后只属于陈边边,一言既定,万山无阻。”   边边的心长久地颤栗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少年赤诚的情感,于是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了他一下:“我陈边边也对着蓝天、树叶和泥土发誓,会留在顾怀璧的身边,永远陪着他,一言既定,万山无阻。”   这是陈边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拥抱顾怀璧,她的怀抱很软很软,湿热的呼吸近在耳畔,念着古老的誓言,顾怀璧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用力地回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捂进燥热的怀中。   “你不能反悔了。”   顾怀璧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签下血契之后就不能反悔了,否则我会很生气,知道吗,陈边边。”   “那你也要答应我。”边边推开顾怀璧,撇嘴说:“不能随便亲我了。”   顾怀璧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了她:“作为交换,你也不能再喂我吃奇怪的东西。”   边边眼角勾了甜美的微笑,与他击掌:“成交。”   顾怀璧抓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猛力一拉,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梨涡:“成交。”   “喂!你……”   ——   那段时间,边边发现游泳馆变得有点奇怪,几乎看不到任何男孩子的身影,整个游泳馆全被女孩子包场了。   一开始边边并没有特别在意,没有男孩有意无意地朝她胸前投来讨厌的目光,当然是好事。   直到有一次边边洗完澡走出游泳馆,看到有几个男孩正跟前台争执:“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   “真的很抱歉,游泳馆被包场了,女生能进,男生不能进。”   “这也太奇怪了吧,性别歧视啊!”   因为学校的恒温游泳池是承包给商户对外营业使用,所以前台小姐很无奈地解释:“因为包场的人说他女朋友在里面游泳,所以不让男孩进去了,真的很抱歉,等游泳比赛结束以后,游泳馆会正常开放。”   身边,顾千珏擦试着湿润的头发,羡慕地说:“哇,也不知道谁家的男朋友这么霸道,居然把整个游泳馆都包下来了。”   边边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了答案。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这世界上找不出几个,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拉着顾千珏离开了游泳馆。   顾千珏今晚要去边边家一起做作业,路上,顾千珏神秘兮兮地对边边说:“我发现我哥好像又谈恋爱了。”   边边的心猛地提了提,故作镇静地说:“你上次就闹了乌龙。”   顾千珏拉着她的手,向边边保证:“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凭空瞎猜,这次我可有铁证!”   边边怀疑地望了她一眼:“什么铁证啊?”   “你都没看到,这几天王府花园的花,开得那叫一个灿烂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盛况。”   “这都快五月了,开花不是很正常的么。”   “完全不正常,你知道我们王府花园种了多少植物么,春夏秋冬不同时节的花都有,你见过春天开腊梅、桂花、荷花么?”   边边被问住了,诧异地说:“这些花都开了呀?”   “对啊!真是见鬼了!”顾千珏笃定地说:“绝对是顾怀璧搞的鬼,这段时间,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假山上看月亮,我觉得他肯定是有心上人了。”   边边喝了一口柠檬茶压压惊,心虚地说:“你哥喜欢月亮,以前他也爱坐在假山上看月亮。”   “不一样!”顾千珏郑重其事地说:“以前我哥看月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孤独的气息。可是现在……他看月亮的时候,全花园的母猫都被他身上散发的味道吸引了过来,坐在身边,冲他喵喵叫,发情呐!”   “噗~”   边边呛了一口柠檬茶,连忙从包里摸出纸巾擦了擦嘴:“没、没这么夸张吧。”   顾千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是非常非常确信地对边边说:“相信我,我哥他绝对是在想女人,他想女人的样子真的太性感了!别说母猫,连我都把持不住。”   “别,你一定要把持住,他是你亲哥。”   “我就是随便比喻一下。”顾千珏嘻嘻一笑:“你跟他这么要好,帮我留意留意,看看是谁家的姑娘。”   边边望向她,小声问:“你太八卦了。”   “我哥将来会继承顾氏集团,顾氏集团的女主人当然不能马虎,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想得真长远。”   “因为我了解我哥,他是个超级念旧的人,他房间里的东西全是旧物,让他接受新东西很不容易,可一旦接受了,那必定会珍而重之。”   这一点,边边相当认同,现在顾怀璧都还留着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的面具呢。   “只要是被他认定的东西,不会轻易松手的啦,女朋友也是一样。”顾千珏笃定地说:“他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人,可一旦认定了,一生一世不过眨眼一瞬间,他是个长情的男人呢。”   她没有注意到,边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一生一世不过眨眼一瞬间。   ……   回家的路上,边边接到了王玲的短信,说陈茵茵的姨妈和表妹来江城玩,要暂时住在家里,她现在去买菜了,如果边边回家的话,让她和陈茵茵一起好好招待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戚。   自从过年有几个妯娌亲戚来了江城游玩了一圈之后,王玲家三天两头都会有亲戚来江城串门,让陈文军大操大办招待着,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他请假带亲戚们去逛景点。   陈文军也算脾气好的,好鱼好肉地招待了来串门的亲戚们。   王玲家境不太好,嫁给陈文军算是高嫁了,至少陈文军还有研究生的文凭,工作也相当体面,所以王玲在王家的亲戚面前算是相当有脸面的,经常要跟他们炫耀自己现在生活有多好。   以至于王家亲戚都想往江城涌,来亲眼看看王玲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边边对此相当厌烦,她对顾千珏说:“继母家里来亲戚了,可能会有些吵,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写作业。”   “没事啊,咱们呆在房间里就行了。”   “好吧。”   边边带顾千珏回了家,进屋便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眉眼间似和王玲有几分相似,不过这女人看着身材和脸庞都要丰腴许多,应该是王玲的姐姐。   王姨妈见有人进屋,打量了边边一眼,又望了望她身边的顾千珏,不确定地问:“你们……谁是陈文军带来的女儿啊?”   边边回答道:“我是。”   王姨妈嘴角泛起一丝刻薄的笑意,也没说什么,磕了瓜子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坐吧。”   边边拉着顾千珏回房间,房间里也挺热闹,陈茵茵和王姨妈的表妹在房间里试新衣服。   可是顾千珏一眼就看出来,表妹穿的是边边的衣服。   “边边,怎么回事啊,怎么这女的穿你的衣服啊。”   边边面无表情望向陈茵茵:“我不知道,陈茵茵,怎么回事。”   表妹望望边边,又看了看陈茵茵,一脸无辜:“茵茵,这不是你的衣服啊?”   陈茵茵当然是为了跟表妹炫耀自己的新衣服,不过她的衣服档次当然比不上杜婉柔送给边边的衣服,所以就把边边的名牌裙子拿出来给表妹看,表妹看了心痒痒,想要试穿,陈茵茵欣然同意。   哪怕待会儿边边回来撞见,她都不带怕的,可没想到边边居然把顾千珏这位惹不起的小千金带回来了,陈茵茵心里有些怵:“姐,别这么小气嘛,表妹远道而来,妈也说叫咱们好好招待着。”   “好好招待,你就拿别人的衣服招待亲戚啊,陈茵茵,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顾千珏性格泼辣,骂起人来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能说,谁也不惧,一席话说得陈茵茵面红耳赤。   “你、你管太多了吧,这是我家,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顾千珏推了推边边:“行啊,我是外人指手画脚,那边边你自己说。”   边边其实心里也有些忿懑,对陈茵茵说:“叫你表妹把衣服脱下来,如果以后你再随便乱动我的东西,我会把柜子锁起来。”   表妹羞愤难当,坐在床上抹眼泪。   王姨妈听教吵闹声,匆匆走进来:“怎么回事啊。”   表妹委屈地说:“妈,这里有人不欢迎咱们,咱们还是回去算了。”   王姨妈看了边边一眼,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悠悠地开口道:“什么回去,这里是你小姨和小姨父的家,你小姨说了,咱们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她之前也听王玲抱怨过不少家长里短的琐事,说后妈不好当,做什么都是错,都不讨好。   于是王姨妈操持着长辈的语调,转过来劝边边道:“你不要什么小事都跟茵茵争执,摆正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边边还没说话,顾千珏听不下去了,冷笑道:“别忘了边边他爸才是一家之主,你陈茵茵说白了就是个外姓的继女,多大脸敢叫人家亲女儿摆正自己的位置。”   王姨妈料到这小丫头会突然发难,她柳眉倒竖,瓜子壳往地上一掷:“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还教训起长辈来了!”   顾千珏在路上听到边边说起家里的烦恼,起初她还不以为意,直到看到王姨妈这副嘴脸才算真正明白她在家里的处境。   她毫不客气对王姨妈道:“行啊,既然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还要把人家亲生女儿赶出去,那你就安安心心地住,我看你能不能住得下去。”   顾千珏牵起边边的手,拉着她走出来家门:“住今天跟我回王府花园住。”   “哎……”   边边是被顾千珏生拉硬拽地拉进了电梯,她发现顾家这兄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恣意妄为,完全不会考虑后果的。   不过说实话,刚刚顾千珏怼了王姨妈,边边心里觉得还挺爽的。   “我真的要去你家啊。”   “当然,你就在我家安安心心住下来,等电话就是了。”   小区门口,顾千珏已经叫了车,将边边塞进去。   “等谁的电话啊?”   顾千珏坐进来,关上车门,回头对她说:“但凡你老爸还有一点在乎你,绝对不会让讨厌亲戚鸠占鹊巢,把亲生女儿逼得住在外面,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你就放心吧。”   边边抿抿唇,有些惴惴不安。   顾千珏戳了戳她的脑袋:“难怪我哥自小就这么护着你呢,你也太笨了吧。记着,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顾千珏说的没错,当天晚上,陈文军回家,得知了边边离家出走,原因是和家里亲戚发生了矛盾,任凭王玲和王姨妈巧舌如簧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边边身上,但陈文军还是大发雷霆。   当天晚上,他让王姨妈和表妹住到宾馆去,然后给边边打电话,叫她回家。   他太知道边边柔弱的性格了,她不会轻易与人争执,如果不是被逼得无路可退,绝不会干出离家出走这种事。   所以在陈文军看来,边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那天晚上,王玲也终于看清楚了一件事,无论她怎样跟陈文军吹枕边风,陈文军对于女儿的爱,是她永远无法撼动的。 第38章   本来边边以为,陈文军会在电话里教训她一顿,她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没想到陈文军态度非常好,因为担心边边受委屈,还叫陈茵茵接电话,为衣服的事情向边边道歉。   陈茵茵当然不愿意,可是架不住王玲的命令,让她必须态度诚恳地道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乱动边边的东西。   王玲是个聪明的女人,很会审时度势,她嫁给陈文军是高嫁了,陈文军的高薪收入养活了她和陈茵茵,而她又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在家里说白了终究挺不直腰板。   自从那次知道陈茵茵和同学电话里龃龉,说没有把陈文军当父亲之后,陈文军对陈茵茵的态度也渐渐冷了下来。   现在陈文军不会再因为害怕别人说闲话,就对继女百依百顺而委屈亲生女儿了。他知道,只有边边才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最亲的人,其他人说白了也都是外人。   这一次陈文军充分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样子,让陈茵茵向边边道歉,还把王家姨妈赶了出去。   王姨妈气不过,骂了王玲不中用没出息,连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又打电话回去跟父母告状,让王玲在妯娌亲戚间相当没有面子。   可是这次陈文军是铁了心要护着边边,王玲也无可奈何,也给边边打了电话,宽慰她,让她不要把王姨妈的话放在心上。   边边说今天太晚了,就暂时在顾家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挂掉电话之后,边边感觉长久以来堵在胸腔里一股郁结顿时烟消云散了,感觉神清气爽,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顾千珏似早有预料,对边边说:“看吧,关键时候你爸还是很拎得清的。”   边边也知道,老爸心里肯定是装着她的,虽然王玲有一些笼络男人的小手腕,可是边边觉得,老爸也不是笨蛋,有些事情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王玲的确是个美丽的女人,但是边边觉得她的小市民气太重了些。   边边的母亲虽然也是小地方,不过好歹母亲也称得上是小地方的大家闺秀,自小被外公外婆疼爱呵护着长大的,身上透着一股子灵气,温婉善良。   这一点,是王玲永远比不上的,从陈文军对边边的态度就可以洞见他对于前妻的感情有多深。   这也是王玲心里最耿耿于怀的地方。   续弦终究是续弦,永远成不了男人的心头血与白月光。   ……   今晚边边就在顾千珏的房间里睡一晚,两个女孩同床共枕,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顾千珏抱着边边,将脑袋埋进了她软软的胸脯里,打了个懒懒的呵欠,说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这么好命,能每天抱着边边的大胸睡觉呢。   边边说她很色,顾千珏反倒是来了劲儿,还用脸蹭了蹭她的胸脯,羡慕地说:“大胸真好啊,好喜欢。”   边边推开了顾千珏,转身背对她:“别闹了,睡你的觉吧。”   顾千珏嘻嘻一笑,从后面抱住了边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不知道。”   “学校里男生这么多,总会遇到一两个心动的吧。”   边边回想自己漫长的青春岁月,心脏砰砰跳是有过好几次,却只对一个人有过,年少的时候遇见顾怀璧这般惊艳的少年,她很难再对其他任何人有感觉。   “你喜欢温柔的还是冷酷的?”顾千珏看上去是完全没有睡意,准备要与她闺阁夜话了:“运动型,阳光型?总会有一款喜欢的类型吧。”   边边思忖了一下,回道:“没有哪个女孩不会喜欢温柔的男孩吧。”   顾怀璧应该称不上温柔,至少,在咬她嘴巴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温柔。   不过管他呢,边边心底对于未来理想另一半没有模板,至少现在没有,如果未来会有,也一定是那个少年一点点替她描摹出最喜欢的模样。   顾千珏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看着应该是睡熟了,边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漆黑的树影忽然摇晃了一下,边边惊坐起身。   月光下,树的影子倒映在墙上,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出,树梢间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轮廓。   他蹲在树梢上,身影高大挺拔。   边边小心翼翼地起床走到阳台边,果然,对面约莫两三米远的树梢枝叶间,少年平平稳稳地站起身,身形修长,遥遥地望着她。   “过来。”   他冲她无声地比了个嘴型。   边边望了望阳台底下,好高啊!   “磨蹭什么。”   顾怀璧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攀上了顾千珏房间阳台,蹲在栏杆上。   边边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跳过来了,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花园庭院的暖黄灯光照进阳台里,光线虽不算明亮,但也并不暗淡。   边边穿的是顾千珏的小碎花睡衣,上紧下松,能够明显看见没穿内衣的女孩胸前微微隆起的圆润,圆润之间,还有微微凸起的部分,颜色淡淡的。   顾怀璧舔了舔唇,眸子里透出些许意味深长。   女孩微微侧过了身子,避开他的目光,而顾怀璧也立刻将视线移向别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小声问。   顾怀璧坐在了阳台栏杆上,望着弯月,淡淡说:“一回来就闻到了。”   “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   “去哪儿了?”   “皇鼎。”   边边知道,皇鼎是江城数一数二的高端娱乐会所,顾怀璧和潘杨他们这些富家子时不时会去那边喝酒打牌。一般的酒吧不会接待未成年人,不过皇鼎不会管这么多,这些公子哥兜里有钱,就会被奉为上宾。   “你总爱和他们玩。”   “你不喜欢他们?”   “不是的。”   边边知道顾怀璧是把潘杨他们当成朋友的,她倒不是觉得他们不好,至少他们是真心对顾怀璧好。   只是有时候边边都觉得,潘杨这些家伙社会气太重,把顾怀璧都带坏了,他没认识他们以前,从来不会出入这些声色场合。   她闷闷地说:“我管不着你咯。”   顾怀璧牵起边边的手,掀开袖子,清冷月光下,显出两颗獠牙咬过的浅浅印记。   他那漂亮的榛色眸子深深凝望着她,嗓音漫着淡淡的磁性:“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管我。”   一言既出,万山无阻。   被他选择和标记,是她的幸运。   边边被他望得脸颊微烫,心跳也不觉跑快了几分:“听顾千珏说,花园的花都开了啊?”   “想去看看吗?”   边边有点想,可是她回头望了熟睡的顾千珏一眼:“可是……”   没有可是,顾怀璧已经将她整个身子横抱了起来,跃进了树梢间。   边边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远离了顾千珏的小楼。   少年跳跃在树梢间,身手敏捷而轻盈,边边低头看向地面,心惊肉跳,本能揽住了少年的脖颈。   他脖颈修长,下颌锋锐,皮肤在清冷的月光下透着一层淡淡的冷白色。   “我都还没准备好啊!”   他嘴角微微上扬,望向她:“跟了我,你还要准备什么。”   他那清美的眸子仿若缀着银河星辰,边边都有些怔了,顾怀璧一贯如此,他的生命热烈而鲜活,恣肆不羁,认识他以后,边边平凡的生活开始改变,每一天都是惊心动魄。   顾怀璧带边边来到花园深处的花廊上,将她放下来,边边环顾四周,问道;“哪有花啊?”   “有啊。”   “骗人。”边边就没有看到一朵盛开的鲜花,花廊边倒是爬着不少藤萝枝蔓,不过都是幽翠的叶子。   顾怀璧嘴角绽开一抹清浅的微笑:“把眼睛闭上,数到五。”   边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说:“一、二、三……”   她到要看看顾怀璧在搞什么鬼,于是刚数到三,她便睁开了眼睛,也正是如此,她见到了此生都不可能见到的风景――   幽翠的藤萝枝蔓上忽然绽开了一簇簇浅紫的藤萝花,藤萝花慢悠悠地舒展着花瓣,吐出花蕊。   连周围漫开了不知名的黄色小花,细细碎碎地铺洒在青色的草地上。   不仅如此,就连已经过季的早樱,这会儿重新开了花,粉嫩的花瓣簇在枝头,微风一吹,轻薄的粉瓣洋洋洒洒落下来,缀边边单薄的肩膀上,头发上也沾了花瓣。   这下,她是真的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良久,发出一声浅浅的呼吸。   “顾怀璧,你是怎么做到的……”   边边回身,却发现顾怀璧已经不见了!   她走出花廊,四处张望,唤着他的名字。   去哪儿了?   “顾怀璧!”   “嘘。”   温热的呼吸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耳后,边边只感觉脖颈一阵酥痒,随即,这家伙,像狼一样直接将她扑倒在地,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颈项的位置嗅来嗅去。   “喂,你闻什么……”   “好香。”顾怀璧简直快要被她身体的气息迷住了:“陈边边,我好想……”   边边惊恐地推开了他:“不行!”   “…要变身了。”   顾怀璧终于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了。   “……”   女孩怔了怔,心虚地说:“这个啊……”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角微挑:“不然你以为我想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以为。”   “谎言。”   他都听到她心跳跑到180码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沉默了几分钟,顾怀璧在草地上躺下来,望着向那轮如钩的弯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柔软安宁的味道。   边边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她抱着裙子侧腿坐在了草地上。   两个人快一年多没有在一起看月亮了。   顾怀璧见她坐下来,立刻挪到她身边,非常自觉地将脑袋搁在她的腿上,舒舒服服地枕着。   边边低头看他,他的五官精致英俊,眼睛尤为好看,长睫毛黑而浓密,眸子澄澈清明,短发干净利落,后脑勺轻微的茬子硌着她的腿,刺刺的,挺舒服。   他察觉到边边在看他,于是微微侧过脑袋,将脸埋进她柔软的小腹里,深深地呼吸着:“又想变身了。”   边边将他的脑袋摆正,无奈地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变身啊。”   顾怀璧要怎么跟她形容那种感觉呢。   “现在就像被绳索紧紧束缚着,变身之后,我能听到更多声音,嗅到更多味道,我的速度、力量都会成倍增加,情绪会无限放大,痛感消失,快感剧增……能明白吗?”   边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着说:“那还真是委屈你当人了哦。”   顾怀璧立刻将她扑倒在地上,鼻翼凑近她细嫩白皙的脸颊,轻轻嗅了嗅:“不委屈,至少这个样子,是不会伤到你的形态。”   边边脸又红了,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点污,想歪了,或许顾怀璧没有那个意思。   他是她见过最纯洁的男人。   他想嗅她、碰她,想吻她的时候,不会委婉撩拨,他坦荡磊落……   直接做。   ……   两人在草地上着看月亮直到凌晨,这样安静依偎的时光不算多,边边格外珍惜。   晚上顾怀璧将她抱着从窗台送回房间,边边示意他千万噤声,别吵醒了顾千珏。   顾怀璧回头看了眼睡得跟头猪一样的亲妹,毫不在意,捧着她的脸想吻她,这次边边闪得快,偏头躲开了。   男孩捧着她的后脑勺,眸子里透出渴望的光芒,压低了干痒的嗓音:“让我咬一下。”   “你咬得我疼死了。”   “会轻一点。”   “那也不行。”   少年似乎已经快要忍不住了,鼻翼不住地刮蹭着她的脸颊――   “那……舔一下。” 第39章   有时候,边边觉得顾怀璧真是一只大型犬系生物,尤其是在两个人确立关系以后,他总会时不时从什么奇怪的地方跳出来,直接将边边扑倒在地,若是边上没人,他兴许还会伸舌头舔她。   哪怕边边掰着他的脑袋,一再强调,不行,不可以,要是敢弄她满脸口水,就等着被揍吧!   而事实上,边边那点花拳绣腿打在顾怀璧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根本阻止不了顾怀璧想要疯狂舔她的本能欲望。   而且她还躲不了他,哪怕学校里见了绕道走,顾怀璧总是能透过空气中稀薄的那一点点熟悉的气味,辨识出他的女孩就在附近。   边边没感觉自己多了个男朋友,她只觉得自己养了条人模人样的大狗。   后来边边发现,给自己狂喷花露水,能够扰乱顾怀璧的嗅觉系统,有次她给自己全身喷了巨多花露水之后,躲在教室阳台后,顾怀璧本来是要过来找她,路过教室走廊,吸了吸鼻子,没闻到味道便径直离开了。   从那以后,边边花露水不离身,时不时给自己喷上一点。她也需要私人空间的啊,总不能让顾怀璧一吸鼻子就知道她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不过这样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顾怀璧的鼻子就“进化”出了一套花露水免疫系统,边边的花露水对于他而言再也起不到屏蔽作用。   而顾怀璧也发现了边边的小聪明,他为此有些生气,觉得边边是戏弄了他,而他居然还真的被她的小把戏给骗倒了。   他生了整三天的闷气,第三天下午,在没有人的空教室里,边边被顾怀璧强硬地按在墙边啃得快要透不过气了。   ……   泄yu一时爽,道歉火葬场。   边边有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再和顾怀璧讲过一句话。   那天下午,潘杨和陈舟他们几个路过一家粉粉的女生饰品店,看见穿着黑T背心的顾怀璧,面无表情地流连在可爱到爆的hello kitty玩偶货架前,仔仔细细地挑选着玩偶。   潘杨和陈舟同时用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的怀哥,这个高冷清贵、不苟言笑,穿背心肌肉都会鼓起来的钢铁A男,居然还会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兴趣吗!   男生们纷纷噤声,溜进店里,躲在柱子后面观察他。   他流连在柜架边,时而拿起玩偶看看,时而翻翻满是少女心的可爱笔记本,似乎拿捏不定到底要买什么东西。   潘杨是个眼睛毒的,低声对陈舟说:“怀哥是在给妹子选礼物。”   “我去!有女朋友了?”   “多半有了。”   “妈呀,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天天在一起怎么不知道。”   “凭你怀哥这身手,你想知道他的地下恋情,除非再去少林寺修炼十几年。”   顾怀璧当然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个几个尾巴,但他并不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些花花绿绿看得人眼睛疼的精美饰品上。   他挑来捡去,终于选中了一个女生扎头发的粉色发圈。   他拎开衣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发圈,他把边边落在地上的发圈捡起来戴了小半年,现在送她一个粉色的新发圈,正好“礼尚往来”。   顾怀璧觉得非常满意,于是拿着粉发圈去营业台结账了。而潘杨几个男生这时候终于看不下去,走过来对顾怀璧说:“怀哥,不是吧,你给女孩挑礼物,挑来捡去就……就买个扎头发的啊?”   “这才两块钱,你要不要这么抠门。”   “上月陈舟给他女朋友送了条水晶项链,还不错,带你去那家瞅瞅?”   ……   男孩们七嘴八舌,对于顾怀璧挑中的粉橡皮筋意见很大,觉得以顾氏地产二少爷的身份,绝对不能送这么廉价的礼物。   顾怀璧不会被别人的言辞左右,自小发生在他身上的蜚短流长太多了,所以对于别人的看法,顾怀璧从来不会在意。   那个粉色的发圈,他越看越喜欢,毫不犹豫掏钱结了帐。   下午放学,边边拿着扫帚打扫教学楼的楼道清洁卫生,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捧起她细碎的垂肩短发,合成一束,快速地将粉色发圈扎在她的头发上,   边边回头望见少年英俊的眉眼,防备地往后退了退,扫帚挡在身前,要是他敢再对她做什么,她就要使出“打狗棒法”了。   顾怀璧那清浅的视线只落在她的马尾辫上,含着几分炽热。   他根本不会扎头发,边边马尾都歪了,她取下发圈,看了看,不解地问:“这是做什么?”   “送你的礼物,以及……”顾怀璧望着她粉白柔软的樱桃唇,极不自然地说:“道歉,我不听话,错了。”   边边这才明白,顾怀璧是给她送礼物来了――粉色的橡皮筋发圈,送给她扎头发。   她咬住橡皮筋,用手指穿入发梢间,重新梳理了一下发丝,然后用橡皮筋扎在头顶,落下一束漆黑柔软的马尾辫儿。   后来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里,顾怀璧总是会回想到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天窗射入楼道,软软地笼着她的脸颊,每一根发丝都通透得宛如在发光。   陈边边咬着他送的橡皮筋扎头发时的温柔神情,似夏日的晚风,似山间淡淡的云月,成为了顾怀璧百转千回的少年心事。   ——   边边参加市里举办的游泳比赛那天,陈文军亲自开车送边边来到市游泳馆,顾千珏、慧慧还有薛青远远地看在馆前,冲边边挥手,给她鼓劲儿加油。   边边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去更衣室换泳装。储物柜旁,边边将手机放进柜子里,想了想,又给顾怀璧发了一个定位,配了一条短信:“比赛快要开始了哦。”   虽然顾怀璧并没有明确说他会过来看比赛,边边也从来没有告诉他游泳比赛是在今天,但是她本能地觉得,顾怀璧应该知道,应该关心……   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毕竟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喜欢”两个字。或许只是吸管了她呆在他的身边,习惯了她成为他的所有物,毕竟顾怀璧是个极度念旧而厌新的人。   念及至此,边边心里不无失落。   对面,同样参加比赛的队友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比赛快要开始了,须得去场区进行热身准备。   边边赶紧将手机塞回储物柜,戴上泳帽和泳镜,和队友们一起来到候场区。   边边最后环扫了观众席一眼,这样的比赛,观众多是选手的亲友团,人数不算多,稀稀落落地坐在位置上,顾怀璧没有来。   老爸、顾千珏、慧慧和薛青他们坐在最显眼的前排,给边边呐喊鼓劲儿,边边冲他们笑了笑,示意放心。   他没有来,在边边这么重要的日子……   “陈边边,你们这一队准备好。”有穿白色运动衫的教练员走过来,领着她们进行下水前的热身运动。   边边收拾好情绪,热身之后,便来到了预备区。   ——   顾怀璧一大清早就出了王府花园,不过半路接到陈舟的电话,说是潘杨在星辰网吧被人揍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陈舟的性格比潘杨和其他几个哥们要稳重许多,一般不会胡言乱语,他若说半条命都快没了,那就是真的半死了。   顾怀璧立刻掉头,按陈舟给的位置找到了星辰网吧,的确是打起来了,潘杨脑袋瓜让人开了瓢,满地淋漓的鲜血,看得人头皮发麻触目惊心。   他让几个小混混按在地上暴揍,顾怀璧站在门口都能听到某人肺被捶爆的沉闷声。   顾怀璧慢条斯理戴上了口罩,隔绝了小网吧浓郁的烟味,推门走进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加入的少年是怎样单手抓起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轻飘飘地甩出窗外,又将另一个吨位同样不轻的男人甩出好几米远……   他一挑十跟玩儿似的,分分钟便解决了这几个打人的小混混,潘杨捂着肚子,满头鲜血还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话没说,先吐出一口血。   顾怀璧回头望了同样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舟,沉声道:“傻了?120不会打?”   陈舟连忙打了120,叫救护车,悲催的是救护车还没到,先等来了110警车。   几个闹事的男孩全都被抓到了警局,当然也包括顾怀璧。   事情的起因经过相当简单,潘飞他们大清早去网吧,看到隔壁桌几个小混混玩游戏,也是自己嘴贱说人家不该这样打,技术渣什么的,结果对方也是暴脾气,一言不合便起手来了。   那几个小混混属于头铁的类型,仗着其中有个跆拳道黑带,将潘杨几个男孩往死里揍,幸好顾怀璧及时赶到,否则今天他们还有没有命走出网吧都说不准。   顾怀璧被拷上手铐,民警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按进警车。   然而这起打架事件如果到此为止,性质兴许不会太恶劣,但是偏偏今天撞上了边边的游泳比赛,顾怀璧被拷在警车里,心急如焚。   所以在警车等绿灯的间隙,顾怀璧双手往外一扯,生生扯断手铐,同时一脚踹开了车门,跑了!   接下来,便发生了江城有史以来最刺激堪称好莱坞大片的警车追凶场面。   ……   边边夺下了游泳比赛的第一名,全场沸腾,顾千珏的尖叫声都快要掀翻场馆屋顶了。   这时,“逃犯”顾怀璧带着一股劲风,撞破了游泳馆侧面的小门,挤进人群里,正好看到薛青将浴巾挂在边边身上,边边还对他笑了笑。   这刺激的一幕让他脑子“嗡”的一声,感觉头皮都炸了。   顾怀璧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游泳馆,手紧攥着拳头,还没走到马路上,他极力控制隐忍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完全不同于方才打架时候的轻描淡写,眼底浮起一丝血腥的气息。   他气不过,转身便要冲进游泳馆,将那个碰过边边的男人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这时,警车呼啦呼啦地赶到,民警立刻跑下来,将顾怀璧团团围住。   游泳馆外的缉捕事件并没有影响馆内的颁奖典礼的正常举行,边边站在领奖台边,由市局的领导亲自为她颁奖,边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高额的奖金。   不过……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晚上十一点,杜婉柔才把顾怀璧从警局带回家,气得浑身发抖,倒不是因为他顽皮捣蛋,而是因为害怕……   她接到警方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一场重要的董事会,听说顾怀璧被抓到警局去了,她顾不得其他,火速驱车来到警局,询问情况。   得知顾怀璧在网吧打架,后来又跳车逃跑,被警察连着追缉了好几条街,才在体育馆门口被截获。   民警意味深长地对杜婉柔说:“你儿子这长跑速度,怎么不去当马拉松运动员。”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杜婉柔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只掩饰说他从小锻炼,脚力惊人罢了。   “如果他们发现你的秘密,你知不知道会怎么样!”   客厅里,杜婉柔拍着桌板怒声道:“顾怀璧,你给我时刻记着,如果你还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给我表现得像个正常孩子一点!”   顾怀璧抬眸,淡淡地睨了杜婉柔一眼,冷声道:“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叫我怪物的人是你,你把我生出来的,不是吗。”   杜婉柔如遭雷击,凄声道:“顾怀璧,你终于怪我了吗。”   顾怀璧心里划过一丝懊悔,不过叛逆的年纪里,他被无名的怒火支配着,说出的话总是言不由衷。   良久,他终于道:“我能控制住,不会变。”   杜婉柔却激动地说:“如果你能控制住,六年前,你就不会对你哥做出那样的事!”   话音刚起,顾怀璧的身形猛地一颤,而杜婉柔也立刻止住了话题,坐在了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回你的房间。”   顾怀璧走上楼梯,看也没看躲在走廊窗帘背后偷听的顾千珏。   不过当顾千珏拿起手机要给边边通风报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忽然黑屏了,无论怎样都打不开。   耳边,传来少年重重的摔门声,顾千珏的小心脏都跟着一阵猛跳。   ……   后来顾怀璧和潘杨他们打架被抓进局子里的事情,在年级群里传开了,边边听闻日期正好是游泳比赛的那天。   她又翻出了比赛前发给顾怀璧的信息,一个定位,一段委婉表示希望他来看比赛的文字。   石沉大海,他甚至都没有回复。   后面也一句解释都没有,过去整整一周,他根本没有再联系过她了。   暑假,边边把自己闷在家里,心情非常糟糕。   青春期荷尔蒙躁动,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事,化成了源源不断的委屈,被无限放大,甚至每晚入睡前,她都要偷偷抹几滴矫情的眼泪。   喜欢一个人不被回应,原来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   甚至边边都剑走偏锋地觉得顾怀璧之前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在占她便宜,她还傻兮兮地以为,他待她真心。   短短数日,顾怀璧在边边千回百转的愁肠里,被打上了浪子和负心人的标签。   终于有一天晚上,边边抹了眼泪之后,痛定思痛,决定快刀斩乱麻,再也不要这么卑微地喜欢他了。   于是她给顾怀璧发了一条分手短信。   同样,这条短信也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第二天,边边就决定要振作起来,不再耽于这些不良情绪,她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才不要为某个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呢。   单方面分手的边边约了慧慧出来逛街,顺便请慧慧吃个饭,庆祝她拿到游泳比赛的冠军。   不过晚饭吃到一半,边边手机响了,是顾怀璧的来电。   她的心猛地跳了跳,深呼吸,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端噪音嘈杂,隐约间似乎还有人在唱歌,几个男孩笑闹着,声音很远。   他一言未发,呼吸声似乎有些紊乱。   边边抿抿唇,低声唤了他的名字:“顾怀璧。”   他没有回应,不过远处似乎传来了潘杨的声音:“怀哥都醉成那样了,给谁打电话呢这是……”   几秒之后,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忙音。   他挂了。 第40章   皇鼎会所门前,边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踏进去。   这座会所规格相当之高,前门修得金碧辉煌,异常浮夸,乍眼望去还以为来到了东海龙宫。   门前站着不少西装革履的年轻侍者,领着从车上下来的客人进去里面包厢。   这样的气派,让边边有些不敢往里迈步,但她放心不下顾怀璧。   恰是这时候,陈舟拿着电话走出来,似乎正呼朋唤友攒今晚的局。   他挂了电话,侧过身,便看到了站在巨型金狮子石座旁的陈边边。   边边穿着清爽的浅色格布裙,手紧紧捏着斜挎包的带子,皮肤白得似乎能捏出水来似的。   她的五官谈不上多么精致完美,却带着一些清远的韵味,经得起推敲,越看越耐看。被她望了一眼,陈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被这酷暑盛夏的高温融化了似的。   “你怎么在这里啊?”他连忙走过来,关切地问:“是路过,还是……”   “我找顾怀璧。”边边问他:“顾怀璧在里面吗?”   “在啊。”陈舟殷勤地说:“我带你进去吧,一块儿玩,怀哥知道你过来肯定高兴,他这几天失恋,心情糟透了,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边边低低地“哦”了一声,打量着陈舟似乎并不知道她和顾怀璧的事。   “他说他失恋了?”   陈舟带上边边走到电梯边,非常绅士地替她挡住电梯门,让她先进:“那倒没有,怀哥从来不跟咱们讲他的事,我们瞎猜而已。之前他不是给女生买礼物吗,挑来选去,居然就买了条两块钱的橡皮筋,我们都说这不行啊,但你也知道怀哥的性子,他觉得好的谁都不能说不好,一意孤行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所以咯,多半是失恋了,哪个女生会接受这么廉价的礼物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抬眼便看到了系在边边马尾辫儿上的粉色橡皮筋。   陈舟立刻闭了嘴,心里默默地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这俩人的关系,果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皇鼎的走廊蜿蜒曲折,vip包厢在走廊最里面的位置,陈舟想了想,还是对边边道:“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打架那天,怀哥半道跳了警车,被警察追了好几个街区。”   边边诧异地望向陈舟,陈舟沉声解释:“是为了来看你的游泳比赛。”   边边的手蓦然捏紧了书包带,而陈舟已经推开了包厢门口。   包厢里有五六个男生,是平日里跟着潘杨陈舟他们一起玩的同学,还有三四个女生,边边识得她们,都是十二班几个比较吃得开的小姐们,喜欢和男生们一起玩儿。   潘杨脸上带伤,贴着纱布,却还拿着话筒,操着公鸭嗓声嘶力竭地唱歌。剩下几个男孩和女孩们围坐在茶几边玩骰子游戏。   随后,边边视线一转,迅速落定在了沙发最里面的少年身上。   他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分开,上身穿了一件深黑色衬衫,扣子随意地开了两粒,露出了修长漂亮的锁骨,包厢的顶灯照着他英俊的脸庞,映出深邃的五官,白皙的皮肤越发显眼。   他靠在沙发靠椅上,狭长的眉眼微闭,似乎在小憩,脸颊晕着不自然的酡红。   他面前摆了不少空酒瓶,看着喝了不少。   边边从不知道顾怀璧会喝酒,但是仔细想想,关于他,她不了解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边边进来以后,女孩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本来她们几个的容貌在学校里已经算是级花的级别了,经常会有男生邀约她们一块儿玩,不过跟陈边边一比,她们就像是仿佛是被定格在了老旧的黑白照片,顷刻间黯然失色。   边边进来,顾怀璧鼻翼微微动了动,但他依旧假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知道她来了。   女生们见边边径直走到顾怀璧身边,眼神里都带了些看好戏的意味,她们几个是没胆子靠近顾怀璧的。   方才许巧凌坐到顾怀璧身边,想要跟他套套近乎,刚走到沉默的少年面前,还没来得及坐下来,顾怀璧一脚踹她侧腰上,踹得她几个趔趄,险些摔跤。   他可没有一星半点绅士风度,更不会对女生怜香惜玉。   所以现在,几个漂亮女孩不怀好意地望着陈边边,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边边并不知道这些女生对她表现出了天然的敌意,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微醺醉酒的少年。   刚坐到他身边,边边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气息,他似乎真喝了不少,眼皮阖着,不知意识是否清醒。   她用膝盖外侧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低低唤了声:“顾怀璧。”   少年没有理她,薄薄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于是边边伸手扯了扯他落在身侧的手,手的皮肤白皙而细腻,摸上去冰冰凉凉。   “顾怀璧。”   他还是没理他。   边边根本不在乎对面几个女孩轻蔑的目光,她伸手捏了捏他软软的掌心肉:“阿怀。”   终于,少年睁开了眼睛,深榛色的眸子在射灯下显得清淡而闲明。   “你来做什么。”   “你给我打电话了。”她解释说:“我正好在这附近逛街……”   “我没给你打电话。”少年将手机随意扔茶几上,脸上挂着冷淡的神情:“按错了。”   边边低头默了会儿,问他:“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没回我。”   “不想回。”   他如此这般理直气壮地说不想回她信息,边边心里委屈极了,咬着下唇,低声说:“不想回就算了。”   良久,她似赌气一般,补了句:“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发信息了。”   顾怀璧没什么表情,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澄黄的液体,不成想,边边夺过了杯子,仰头要喝。   她担心他喝醉以后会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她的唇即将碰上杯口的时候,顾怀璧忽然夺过酒杯,随手将里面的液体洒出去。   “谁允许你喝酒了。”他眼角挑起一丝暴戾的意味。   边边强忍着喉咙里上涌的酸涩,别扭地说:“我渴了不行么。”   顾怀璧沉着脸,拎来了一扎西瓜汁倒进杯子,塞她手中。因为动作粗暴,半杯西瓜汁都洒了出来,滴到了她的手上。   边边皱起眉头,抽了纸巾要擦手,却不想,顾怀璧直接将她的手扯过来,舔掉了她手背上的西瓜汁。   温热的舌心接触她细嫩的肌肤,西瓜汁被舔得干干净净,边边只感觉脊梁骨窜上来一阵阵激灵。   他总是这样……   对面几个女生彻底惊呆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顾怀璧他怎么会对陈边边做这样的事!   顾怀璧拿着杯子,捏开她的嘴,将冰凉的鲜榨西瓜汁灌进她嘴里,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包间门,扯着她进了电梯,直接按下了顶楼的电梯按钮。   边边被他粗暴地灌了西瓜汁,呛了一下,眼泪都呛出来了,咳个没完。   顾怀璧却拉着她来到了空旷无人的天台花园,甩开了她的手,直接将她按在墙边,吻住了她的脖颈,舔舐着她颈项间遗漏的西瓜汁。   “顾……顾怀璧!”   边边的手挡在胸前,用力推开他,可是他纹丝不动地桎梏着她,把她的胸脯都压疼了。   她用力捶打他,拼命挣扎着:“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顾怀璧稍稍松开了一些,手臂却还是环着她,眼底泛着红血丝,冷戾地望着她:“这就疼了?”   边边吸吸鼻子,鼻息间全是他身体的酒精气息。   “你总是这样……”她的眼泪很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滚出来:“你总是这样对我。”   见她掉眼泪,顾怀璧的心软了些,但想到那条分手的短信,他的眸底泛起森然的寒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粗暴地扯开了她衣领。   几颗扣子立刻被崩断,顾怀璧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你喜欢温柔的男人,是吗。”   “你在说什么。”边边用手臂环着胸脯。   他却单手握住她的手腕,合在一起按在头顶,然后凑近了她,一口咬住了她锁骨:“薛青,你那个发小,他对你温柔是吧,他还给你披浴巾。”   “……”   “跟我分手,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透过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边边甚至能感受到此刻顾怀璧胸腔里压抑的狂热怒火,快要将她烧灼吞没了。   “不是,你别这样……”   “陈边边,背叛我,我会吃了你。”   他狠声威胁的同时,在她的颈项间又舔又咬,边边感觉好疼好疼,但同时,另一种兴奋的快感也漫遍全身。   同时,她也清晰地看到,少年眸底颜色渐渐变浅,变成了野兽的晶蓝色。   终于,她左手挣开他的桎梏,“啪”的一声――   顾怀璧白皙右脸颊浮现了明明白白的五指巴掌印。   他整个右边脸都麻木了,也彻底被打醒了,看到少女狼狈地站在他面前,手捂着胸口,睫毛间缀着水珠,眼神里含了气愤、懊悔,还有一点点心疼。   “你答应过我,不会欺负我。”   少女蹲下身,抱着膝盖,含着眼泪屈辱地看着他:“你食言了。”   顾怀璧被打懵了,良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恨不得再给自己加几巴掌。   是的,她不同意,他就不能……面前这女孩,是他的珍爱,是他无论如何控制不住,都不可以随意轻薄的女孩。   他也蹲了下来,伸手触到了她衣领口,边边往后缩了缩,顾怀璧拉着她的衣领,将她拉近自己,然后替她温柔地系好了残余的几颗扣子。   “这几天,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浮现他站在你身边,你对她笑,我快疯了。”他沉声说:“我嫉妒,我想撕烂他。”   他牵过她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吻:“我不准你那样对他笑。”   边边想到那日领奖的时候,薛青很兴奋地祝贺她,那时候,边边的确笑了,但这绝对不是顾怀璧想的那个样子,无论是薛青,还是顾千珏或者慧慧,她对他们都是一样的啊。   所以这几天,顾怀璧都在吃这些没理由的飞醋么。   “我跟薛青只是朋友,你要我说多少遍呀。”   “我不允许。”   他用牙齿惩戒性地磕了磕她的手背,榛色眸子凝望着她,带着某种深刻的独占欲,仿佛她所有的美,都理所当然只属于他一人。   “我不允许他靠近你,再有下一次,我会撕碎他。”   自小,陈边边就是被野兽圈禁的独占物,他不允许任何人想要亲近她,护食都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你太过分了。”她怨怼地望他一眼:“我就不能有男生朋友吗?”   “可以,但他味道不对劲,他想要你。”   “……”   边边将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推开,不想让这家伙的狗鼻子在她身上乱嗅乱闻。   顾怀璧伸手揉了揉自己右脸颊:“这是你第二次,为了那个男人打我。”   上一次,是他烧了薛青的笔记本。   边边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毛,望了他一眼,他右边脸整个都红肿了。   “不是为了薛青。”她很不服气地解释:“你总是做这样的事,惹我生气。”   “生气了就能随便打老子?”   “那……你还咬我呢。”   “我他妈又没用力,真咬你,你皮肉都扯下来了。”   “但我疼!”   “……”   顾怀璧没话说了,看着她白皙脖颈间被自己“肆虐”的红痕,眸底漾起难见的温柔:“真的疼吗?”   “我像开玩笑吗!”   顾怀璧将女孩揽入怀中,用力地抱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了,他满腔的荷尔蒙躁动起来,真是恨不得把这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可是他又不能太用力,娇花一样的小姑娘,轻轻一用力就会伤到她。   他何时这般无可奈何过……   边边将下颌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附在他耳畔,柔声说:“说分手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你是傻的吗。”   她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鼻翼蹭着她柔软的颈子。   “我不会和任何人这样亲热,你知道,我只有你。”他嗓音宛如夏天的晚风,温柔地抚过她的心涧。   “陈边边,你是我的月亮。” 第41章   燥热的暑假,王府花园的假山喷泉小池成了天然的消暑地,顾千珏经常会邀请边边来园子里玩。   两人会在假山背面的阴凉小台上午休半晌,不过每次顾千珏醒过来,边边都不在她的身边,找遍了园子都找不到她人,这让顾千珏很是费解。   边边每次都会被某个家伙掠了去,关上门窗,他将女孩放在松软的kingsize席梦思大床上,然后自己也跳上来,变成狼的形态,整个将她圈在怀里,抱着午休。   边边嫌他身上毛太多,热。于是顾怀璧打开中央空调,温度开到最低,让凉风对着她吹,吹得她瑟瑟发抖,然后再心安理得地环着她。   他乐此不疲,兽化的形态能让他的感知力增强百倍。   边边的脑袋枕着他柔软的肚白,手里拿着一本教辅资料,专注地看着……   “阿怀,帮我讲讲这道题。”她胳膊肘戳醒了昏昏欲睡的狼。   狼懒懒地睁开眼睛,舌头卷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边边无语地看着他,他每次把她从顾千珏那里劫走,都说要帮她辅导功课,结果每次不是自己睡觉就是强迫她一起睡觉。   “你帮我看看这题怎么解啊。”   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兽化之后的他,不会讲人话了。   “你说了要帮我补习啊。”   “你变回来啊。”边边使劲儿推他。   狼伸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让她别闹,然后将下颌靠在前脚背上,继续睡。   边边用力地在他肚子上薅了一把毛,疼得他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本能地冲她呲了呲牙。   边边才不怕他虚张声势,将资料翻开,指着大片红杠的数学题:“帮我补习。”   狼低沉地咕噜了几秒,发泄不满和气愤。   还没人敢在他最敏感的肚子上拔毛,他把最柔软脆弱的地方都毫无保留地露给她了,她居然这般辜负他的信任。   顾怀璧像是被深深伤害了似的,生无可恋地跳下床,趴在地毯上继续睡觉。   边边看他这模样,真的是懒得没救了。   她伸出白嫩嫩的脚丫子,薅了薅他肚子上的浓密的绒毛。   “又不给我补习又不跟我玩,就知道睡觉,那你把我弄过来干什么呀。”   狼回头,一口衔住了她的脚。   “喂!”   边边连忙把脚缩回来,起身走到这只坏脾气的巨兽面前,蹲下身揪住他毛茸茸的耳朵,催促道:“快变回来啊。”   “别睡了。”   狼终于被她搞得不耐烦了,一跃而起,将少女扑倒在地,低吼了一声。   边边能明显感受到,顾怀璧硬硬的掌中肉垫,就这样无所顾忌地按在她胸脯上,微微有些疼。   “你快起开。”她红着脸说。   顾怀璧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肉垫扑打着她的胸脯,呲牙威胁她,要是再不安分,他就不客气了。   “顾怀璧,我最后说一次,变回来。”边边似乎也有些动怒了。   他与她签下契约,所以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要听她的话。   终于,狼全身的毛发褪去,慢慢地恢复了人身,变回了那个英俊的翩翩美少年。   可他依旧保持着双腿横跨在边边身上,手还按着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   边边身体紧绷,似乎所有的感知力都聚集到那个敏感的部位。   少年眨眨眼睛,看着她红透的小脸,然后目光下移,落到自己的手上,全身的血液都躁腾了起来。   “……”   他眼神热切,表情玩味。   但这种玩味又绝非是下流或者猥琐,他眸光清澈,坦率而真诚地开始体会到一些……只有人才能体会到的男女情爱。   至少,兽化的形态令他本能地想舔她、拱她、亲热她……可当他以人的形态,以人的手掌去触碰她身体的时候,才会产生种炸裂身体每一寸皮肤,直至头皮酥麻的感觉。   边边压低了声音,威胁警告:“顾怀璧,拿开你的狗爪子。”   顾怀璧摇头,眼神变得无比温柔,拒绝的声音也无比温柔――   “不。”   边边睁大眼睛。   不?他居然说不?   顾怀璧拒绝了边边的命令,他不想挪开“狗爪子”,低头笑了一下。   “你……你不准笑!”边边推开了顾怀璧。   少年坐在地毯边,手肘搁在膝盖上,挑眉睨向她:“你太可爱了。”   边边愤愤瞥他一眼,立马又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压着嗓子命令道:“滚去把衣服穿上。”   衣帽间,顾怀璧穿了条短裤和黑背心走出来。   他的身材绝对没话说,好到喷鼻血,身上肌肉线条流畅,腹肌臀肌,该有的都有,穿背心的模样,性感极了。   他沉着脸地走到边边身畔,拿过了她的教辅书:“哪里不会。”   “这个。”边边指了指红笔勾勒的数学题。   顾怀璧目光扫了题目一眼,看上去似乎在认真思考,于是边边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给出解答。   倏尔,顾怀璧回头,目光殷切地望着她的胸脯:“解出来了,能不能给舔一下?”   “……”   边边真想一脚把他踹飞!   他脑子里除了舔人咬人以外,能不能装点别的。   当然,若是换了别的男孩子,哪怕是换一个男朋友,对她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边边肯定会对他敬而远之,偏偏这人是顾怀璧。   他虽然脾气坏了些,懒散了些,但他心性比任何人都纯洁。   他想要的都会直白地说出来,没有委婉和套路。   顾怀璧时不时总会嗅她的颈项,舔她的脸和手,这是出于某种眷恋的本能。   偏偏边边还不能生气,她能对扑过来亲热她的狗子发脾气吗。   然而现在,食髓知味的某个家伙像是忽然开窍了,不再满足于只是舔舔手,嗅嗅头发,他对她衣服之下的身体产生了某种热切的兴趣。   边边简直要疯了,每次被他纠缠上,都是一次智力与体力的双重考验。至少,过去年少懵懂的她从来没有想过,青涩美好的恋爱,会是这样累人的一件事。   顾千珏是个神经线粗大的女孩,她哥和她闺蜜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她竟然半点没察觉,还总是跟边边合谋着,一定要把他哥的神秘女朋友揪出来。   时光慢悠悠地流淌着……   冬至,也是顾千珏的十六岁生日。   顾千珏还是孩子心性,约了边边一块儿去游乐场玩儿,不过她没想到的事,顾怀璧居然也会跟来。   她这位没耐心的坏脾气兄长能耐着性子陪她过一次生日,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呀。   所以这一路上,顾千珏兴致高涨,还得寸进尺地想让顾怀璧帮她拎包包。   对此,顾怀璧只送她一个字:“滚。”   “今天是我生日啊!你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吗!”   顾怀璧充耳不闻,慢悠悠地跟在边边身后,懒得搭理她。   顾千珏撇撇嘴,独自去玩大摆锤了。   不过等顾千珏玩了大摆锤回来,却发现她哥宽阔的肩头背了一个乖巧的粉白色小书包。   虽然仍旧摆出一张臭脸,不过他的确是在帮边边背书包!   顾千珏趁她哥去买冰淇淋的间隙,将边边拉到一边,惊喜地说:“你居然能让我哥背包包,牛逼啊!”   边边含蓄地笑了笑:“你哥很喜欢别人跟他撒娇,什么都会答应的。”   顾千珏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是真的啊。”   反正边边屡试不爽。   顾千珏信了她的邪,等顾怀璧买了冰淇淋回来,她挽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唤了声:“怀璧哥,你也帮我背包包,好不好了啦~~”   顾怀璧蹙眉,脸色冷了八度,手里的圆筒冰淇淋直接冲她如花笑靥上招呼去了。   “什么毛病。”   顾千珏:……   她脸上糊着冰欺凌奶油,回头怨念地望了边边一眼,边边嘴角抽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顾千珏哭唧唧地去洗手间收拾残局,顾怀璧重新买了冰欺凌递给边边。   边边责备地对他说:“就不能对你妹妹好一点吗。”   顾怀璧耸耸肩:“我对她很好了。”   至少,比起家里其他亲戚姊妹而言,顾怀璧对顾千珏……是相当地温柔了。   他自小性格便孤僻冷清,顾千珏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和他说上话的人。   “你不能要求我对所有女人,都像对你一样。”顾怀璧很难得地跟边边讲起大道理来:“明白吗。”   “可她也很想亲近你呀。”边边无可奈何说:“偶尔关心她一下,不是很难的事吧。”   顾怀璧耸耸肩,手伸到她下颌边,轻轻地挠了挠,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顾千珏从洗手间出来,刘海湿漉漉的,脸上也都还挂着水珠,狼狈又忿懑地望了顾怀璧一眼,委屈死了。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敞开心扉接纳的两个人,都是娇滴滴的小女孩,一言不合就跟他抹眼泪那种……他能怎么办呢。   顾怀璧翻了个白眼,走过来将顾千珏肩上的包摘下来,挂在了自己肩头。   顾千珏受宠若惊地看向顾怀璧,顾怀璧脸色冷沉地走开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光,顾千珏和边边玩得尽兴极了,各种设施项目都尝试了一遍。   顾怀璧一个人站在树下等她们,左肩右肩分别挂了不同款式的少女包,和他冷冰冰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萌,赚了不少回头率。   ——   顾千珏拉着边边一起去玩鬼屋,边边胆子极小,平日里连恐怖片都不敢看,当然更加不敢跟她去玩鬼屋了。不过顾千珏兴致高涨,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恳求边边陪她一起进去。   边边求助一般地望了望顾怀璧:“那……叫你哥跟咱们一起进去吧。”   于是顾千珏转身求顾怀璧:“老哥,一起去吧。”   顾怀璧看着鬼屋门口夸张的吓人海报,正要拒绝,顾千珏又道:“你要是不去,边边让鬼抓走了,我可救不回来啊。”   顾怀璧拧了拧英挺的眉头:“哪有什么鬼。”   “有啊!好多好多鬼的!很危险的!”   “那你俩都不准去。”   “……”   终于,还是边边开口,才把十分不情愿的顾怀璧弄进鬼屋。   鬼屋做成了废弃医院的环境,背景故事是几个游客深夜里迷失在了荒郊野岭,看到了这个废弃学校,走进去准备过夜,却没想到再也走不出来了……除非他们找到解密的关键线索。   顾千珏胆子还挺大,一个人兴奋地走在前面,边边走中间,顾怀璧跟在后面,沿着废弃学校的走廊,满脸淡定。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无比幽暗的光来自走廊顶部的陈旧灯泡。   如果此刻顾千珏回头,势必会看到她哥眼睛里冒出野兽般的幽蓝光,不过她全心沉浸在游戏的氛围中,丝毫没注意到顾怀璧眼睛的异常。   边边则本能地靠在顾怀璧身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周围一星半点的响动都能让她哆嗦。   在这黑暗的环境中,顾怀璧似乎格外享受被女孩这样子依偎着。   他无心玩游戏,将边边带到墙角落边,低头嗅她,用鼻翼拱她,甚至想吻她……   边边能感受到他急促而炽热的呼吸,怕打在她颈项耳畔,她用力地掐了掐他的掌心肉,以极低的耳语对他说:“你妹妹还在呢!”   顾怀璧痴迷地叼着她的下唇,轻咬了咬:“不管她。”   “这、这里有夜视监控。”   “现在没有了。”   少年话音刚落,边边抬头便看见了左上角的监控红点熄灭了。   不用想,肯定又是他搞的鬼。   黑暗中,顾千珏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哥,边边,你们在哪里呀。”   “我找不到你们了。”   “你们在的话,吱一声呀。”   边边正欲开口,少年趁虚而入,封住了她的唇,热切地吮吸着她口中甘甜的汁液。   边边的意识飘忽了,全身酥软屋里,无意识地紧紧揽住了他的颈项,红着脸,任由他予取予求。   黑暗而封闭的空间里,濡湿的声音混合着呜咽也被游戏背景音消弭殆尽。   边边睁开眼,看到少年的瞳子散发幽蓝的光,宛若潜伏于黑暗中的野兽。   “哇,不要抓我呀!”   “哥,救命呀!”   顾千珏终于被扮鬼的NPC抓走了,边边推了顾怀璧一下,喘息的间隙,她低声说:“你妹妹都被抓走了。”   顾怀璧低笑,又舔了舔她的唇:“正好。”   “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幸好你不是我哥哥。”   “除了给你当男人,老子没别的想法。”   顾千珏那厢声嘶力竭地呼救,这边顾怀璧却还在和边边调情,边边觉得实在太过分了,于是喊道:“千珏,你别怕,我们马上来救你了。”   “你快来吧,我在一个黑屋子里,好可怕啊!”   边边鼓起勇气,拉着顾怀璧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寻找顾千珏的下落。   顾怀璧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开了夜视般,黑黢黢的前方有任何机关陷阱,他都能完美避开,很快便找到了顾千珏被鬼关押的教室,两人根据游戏的提示线索,找到了钥匙,打开教室门,将顾千珏救了出来。   顾千珏本能地一把抱住顾怀璧的腰:“呜,你们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装什么装,能把街区老大的车都烧了的家伙,能被鬼吓到?”   “你也说了是鬼嘛!哪个女孩不怕鬼,边边比我更怕鬼呢!是吧,边边。”   周围一片死寂,边边并没有回应。   顾怀璧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走廊空空荡荡,跟在身边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顾千珏惊呼:“我去!边边也被npc抓走了!”   环回曲折的走廊里传来了少女颤栗的求助声:“你们在哪儿啊!”   “边边,你在哪儿啊!”   “我不知道,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见,我害怕……我旁边好像有……有个鬼。”   边边身旁,的确站了个扮成贞子的npc,她敢都不敢看“她”,抱着膝盖蹲在墙边――   “你们快来啊!”   女孩声音里带了哭腔,听得顾怀璧头皮发麻,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她胆子小,肯定被吓坏了。   顾千珏甚至来不及反应,几秒的时间,顾怀璧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   边边蹲在角落里开始抹眼泪了,刚刚她莫名其妙就被工作人员NPC捂住了嘴,甚至都来不及惊叫,便被NPC从墙边的小门劫走了。   现在,黑屋子里,扮鬼的NPC满意地看着女孩哆哆嗦嗦抹眼泪的反应,很有成就感。   于是他又扮了几个吓人的动作,吐舌头,扭曲地爬在地上,故意吓唬边边。   边边惊声尖叫,暴哭了起来。   “救命哇!”   为了方便在鬼屋里行动,工作人员都戴着夜视镜,所以够清晰地看到黑暗环境中发生的一切。   电光石火间,他竟然看到有一头巨狼冲了过来,直接撞开了大门,冲到哭泣的女孩身边,热切地舔着她的脸上的眼泪,似乎是在安慰她。   女孩紧紧地抱住了狼的脖子,嚎啕大哭:“呜,好吓人!”   工作人员吓傻了,尖叫着连连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他摘掉夜视镜,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镜片,重新戴上。   这次总算恢复正常,冲过来的狼又变成了英俊少年,少年抱着心爱的女孩,安抚道:“怕什么啊,老子在啊!”   边边将脑袋埋进了顾怀璧的胸膛里,吓得都不敢睁眼睛:“那个鬼,他好可怕。”   顾怀璧低头,用鼻翼轻轻拱了拱她的脸:“没事了啊,我在,什么鬼都不能伤害你。”   “嗯……”   工作人员惊魂甫定,心说刚刚那个狼才可怕好吧,NPC从业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吓到。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呢,居然把人看成狼。   这局游戏结束以后,那个工作人员第一时间赶去了监控室,却发现鬼屋所有的监控摄像头好像全都出了故障,这场游戏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也太……离奇了吧。   走出鬼屋,顾千珏看到她哥紧紧攥着边边的手,将她护在身边,轻声安抚,温柔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顾千珏眉梢蹙了起来,有些不服气:“哥,你对我闺蜜这么好,对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温柔呢。”   面对小丫头质疑的目光,顾怀璧揽着边边细瘦的肩膀,也懒得再跟她装蒜。   “她不是你闺蜜。”   “啊?”   “叫嫂子。”   “……” 第42章   那天下午,边边接到了薛青的短信,说放学后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边边默了几分钟,告诉他,自己和顾千珏约了逛书店,拒绝了他的邀约。   绝大部分时候,边边相信顾怀璧的判断力。   如果薛青让顾怀璧感觉到敌意,极有可能,他真的对边边有想法。   虽然这样想会很自恋,毕竟薛青没有亲口对边边表白过,但边边觉得……和他保持距离也是应该的。   薛青非常敏感,察觉到了边边对他态度的改变。   他独自站在操场树荫下,望着对面正跟一帮男孩打球的顾怀璧。   少年潇洒恣肆,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仿佛有光,全操场女生的目光都似有似无地瞟向他。   他看上去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薛青不相信,他不相信顾怀璧是正常人。   长久以来,都有一个可怕的梦魇困扰着他,他梦到一只巨型野兽,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去年水乡小镇发生的那件骇人听闻的野兽袭人事件,恰逢那时顾怀璧也在镇上,这一切巧合,都让薛青心里疑云密布。   他肯定隐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怀璧敏锐地察觉到薛青不善的目光,他回头,挑衅地望了他一眼。   薛青嘴角忽然咧开一抹冷笑,令人心底生寒。   那段时间,薛青找到了高一的时候被顾怀璧一一“收拾”过的男生,向他们详细打听关于顾怀璧的所有信息。   这些男生大多因为极度的恐惧,不敢讲实话,但也有几个偷偷告诉薛青,顾怀璧不是正常人,他基因变异……哦不,他根本不是人,他是野兽。   有人亲眼见到过顾怀碧的手变成了爪子,生出深褐色的毛发和锐利如刃的兽爪。   但是大部分人,包括心理医生甚至是老师家长,都告诉他们,这是幻觉。   久而久之,他们自己都无法区别自己肉眼所见究竟是不是真实。   也是巧合,薛青的小舅在游乐场的鬼屋工作,那天下午小舅和他吃饭,说起了他在鬼屋工作期间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真的以为看花了眼,居然有只狼从走廊边冲过来,把门撞开,朝着那女孩扑过来,当时那场面,真是把我吓得够呛啊!”   小舅这会儿说出来都还心有余悸:“那牙齿长的……一口下去能把人的头盖骨都咬碎吧!”   “可是等我重新戴上眼镜,狼又变成了人,还是个长相英俊的帅小伙儿呢,还挺护着他女朋友。”   小舅喝了口酒,继续道:“后来我把这事说给同事,没人相信老子说的话,都说我是活见鬼了,啧……邪门。”   薛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舅:“你真的看到狼了?”   “那可不,真得不能太真了!那狼体型大得就像两条、哦不,三条狗!三条阿拉斯加加起来都没他大呢!”   薛青脑子忽然感觉到一阵刺疼,他抱住了头,紧紧闭上眼睛。   小舅吓了一跳,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薛青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记忆碎片。   空寂的小巷里,大雨拍打着砖瓦屋檐,化身为狼的暴怒少年朝他猛扑过来,尖锐的牙齿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咬断他的脖子。   它喘着粗气,鼻翼泛起褶皱,血红的牙龈,尖锐的利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它的愤怒。   倏尔,它那深榛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缕幽冷的光,于是薛青昏睡了过去,忘记了一切。   剧烈的疼痛过后,那个大雨的下午发生的一切,所有细节的碎片一点点地……拼凑完整。   终于,薛青想起了一切。   “你……你没事吧。”小舅担忧地看着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他没有回答,手紧紧地攥起了拳头,额头暴起青筋,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阴骘和冷戾。   顾怀璧,他果然不是人。   ——   那段时间,学校的校园论坛上,总是时不时地出现一些关于顾怀璧的负面评论,“怪物”这两个字被重提,对方说得有理有据,说顾怀璧不是怪物,而是基因变异的野兽,当他发狂的时候,身上会长满毛发。   这也是为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根本不敢露出身上一寸一毫的皮肤。   帖子里贴出了许多狼的图片,甚至还有用电脑合成的狼人的照片,西方狼人的传说也被那个名叫Wolfkiller的博主搬运到了帖子里。   “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   “狼人生与阴暗潮湿的污浊之地,身体爆涨为2倍左右,拥有狼的外型,暂时失去记忆,呈现极度暴走状态,且攻击力速度猛增,凶残且无畏。”   ……   边边仔仔细细地阅读这个“Wolfkiller”搬运过来的所有信息,这些信息与顾怀璧的状态有的吻合,有的不符,但是可以明显看出来,Wolfkiller是有意针对顾怀璧。   帖子被顶成了热贴,他详细地将顾怀璧入校以后所发生的一切诡异事故一一列了出来,同时还将一些被顾怀璧吓唬过的同学的口述也贴了上来,确证他的猜想。   “哇,楼主胆子有点肥啊,居然敢搞那个人。”   “前排吃瓜。”   “我一直都觉得他不对劲,楼主加油,支持你。”   “楼主没有切实的证据就这样说,不太好吧,转发超过五百可以告你造谣哦!”   Wolfkiller回复:“没有证据我当然不会乱说,但有人见过他变成狼的样子。”   “真的假的,求告知?”   “无图无真相。”   “越来越刺激了,继续蹲。”   ……   因为那条热贴每天都悬浮在校园论坛的首页,阅读量过万,学校里,“怪物”的话题再度成为了同学们课后谈论的焦点。   边边每天都会去那个帖子里看更新内容,每一次都让她感觉后怕,脊背发凉,他说的内容,有一部分是自己凭空想象的,譬如顾怀璧会在月圆之夜变成狼人,狼头人身,嗜血吃人云云,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但是有些内容却是说准了。   除了同学们插科打诨的吃瓜楼以外,所有质疑或者提问的楼层,楼主都会耐心地一一回复,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相信顾怀璧的不正常。   他取的这个名字,便让边边感觉到毛骨悚然。   Wolfkiller,狼的杀手。   傍晚时分的篮球场,边边郑重其事地将帖子翻给顾怀璧看,严肃地警告他,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轻易变身了,如果被更多人看到他变身的模样,或者知道了他的秘密,一定会有危险。   顾怀璧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未知,而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容忍度,很低很低。   顾怀璧的拇指快速滑动着手机屏幕,看得是津津有味,嘴角含着戏谑的微笑,最后评价了两个字:“优秀,猜对了部分。”   边边急了:“你还挺欣赏这个Wolfkiller是吧,他摆明了是针对你啊!”   顾怀璧漫不经心道:“所以?”   “所以你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呀,不可以轻易变身,如果让别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边边神情格外严峻,握着顾怀璧的手掌心都出汗了。   顾怀璧却伸手弹了弹她的眉心:“傻瓜,这不由我控制,愤怒、紧张或者忧虑……情绪是催化剂,因素并不稳定。”   “那你就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在强人所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顾怀璧望着边边,眼角上挑:“你自己能做到吗?”   “我、我能啊。”边边撇嘴:“不就是控制自己的脾气吗,我当然……”   她话音未落,某人已经把脑袋拱到了不该拱的位置,下颌搁上去,抬眼看她:“这能忍吗。”   边边:……   她将顾怀璧的脑袋推开,努力控制着不生气,好像……的确不容易,看着顾怀璧这臭不要脸的讨打模样,她的巴掌就跃跃欲试。   “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再轻易变身了。”她言归正传,叮嘱他:“一定要控制你的脾气。”   “尽量吧。”   “阿怀,你知道,我不想你出现任何意外。”边边捧着他的脸,就像捧着狼的脸一样,微微凑近,凝视着他深榛色的眸子:“答应我,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认真的语调跟他说话,顾怀璧也能够嗅到她情绪里散发出来的惶恐不安的气息。   良久,顾怀璧终于点头。   让这男人承诺一件事并不容易,可是一旦点头,言出必践。   边边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奖励般地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顾怀璧仿佛一点即燃,立刻将边边按倒在草坪上,又要舔她了。   这次边边闪躲得很快,滚了几圈,没让他舔到。   “你……注意点影响,这里是学校!”   “学校抓早恋很严格的,被知道不仅要受处分,还会被劝退。”   上个月边边班上就有一对可怜的小“鸳鸯”被抓包,男生已经办理转学了。嘉德中学为了不影响学校升学率,对于早恋一贯严防死堵,只要被发现,那可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的。   顾怀璧拭了拭嘴角,冷笑:“让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劝退试试,你杜阿姨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总之,还是小心些。”边边看着顾怀璧,谨慎地说:“阿怀,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顾怀璧舌尖捻着这四个字,倒是捻出些许情味来。   边边坐在草地边看太阳落山,于是顾怀璧凑过来,蹲在她身畔,眷恋地将脑袋搁在了她单薄瘦弱的肩膀上。   有生以来第一次,顾怀璧对未来产生了某种期许,未来有她在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心安。   “陈边边,以后嫁给我。”   边边推开他重重的脑袋,脸颊绯红:“你别乱开玩笑。”   “老子没开玩笑。”   她没好气地望他一眼:“没有人第一次谈恋爱就奔着谈婚论嫁去的!”   顾怀璧惩戒地拍了拍她的头:“你他妈还想谈几次!”   “唔……”   边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感觉好像把自己套进去了:“没有,我就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也不行,想都别想。”   边边嘟囔:“那你也太霸道了。”   顾怀璧将她的手臂袖子掀开,露出白皙而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有明显的两颗狼的牙印,仿若某种古老的印记,永远不会消退。   “陈边边,你知道什么是血契吗?”   边边茫然地摇了摇头,等待着他的回答,顾怀璧看了她很久很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总之你记好,你和我有血契,这可不是什么婚约合同可以随便作废。”   边边看着这两颗牙印,渐渐有些明白了当初那份誓言的重量。   一言既出,万山无阻。   ——   顾怀璧并没有将校园里关于他的蜚短流长放在心上,不过边边和顾千珏两人开始在暗地里调查那个神秘的Wolfkiller。   周日下午,学校外的奶茶店,顾千珏背着挎包走进来,对边边说:“我托朋友查到了,那个Wolfkiller的ip地址不在网吧,也不在家里,而是我们学校的电子阅览室。”   “电子阅览室?”   顾千珏神秘地点点头:“没错,每一次登录的地址都没有变化,都是学校的电子阅览室,这说明他家里没有电脑,也不会去网吧,应该……是个好学生。”   边边心里“咯噔”一下,她想到一个人,那个人时常会去电子阅览室查阅学习资料。   顾千珏继续说:“所以我们可以通过Wolfkiller经常上线的时间,去电子阅览室蹲人,你看,他每一次上线的时间都非常固定,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有时候是下午六点,都是在无课的时间,如果我们在这个时间去电子阅览室逛逛,应该是能够找到他的。”   “今天是周末,明天我们就可以过去。”   “没问题。”顾千珏攥了攥拳头,愤愤地说:“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搞我哥,我肯定给他好看!”   边边笑了笑:“你对你哥真好啊。”   “他可是我亲哥。”   “你哥真的是因为那场核泄露的灾难,基因变异吗?”边边好奇地问顾千珏:“这太不可思议了。”   顾千珏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对边边说:“我妈对此讳莫如深,所以我了解得不多,只知道我哥自小情况就不对劲,那场灾难不是他变异的原因,但也正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才让他在那场灾难里幸存了下来。”   “那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千珏想了想,低声道:“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位大师,说我哥受命于天,来历不凡,将来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之类的……不过这些话,听听就算了,反正我是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   边边也觉得玄之又玄,但是仔细想想,似乎又好像有点说准了,上一世那个以巨额资金注入人类基因改造实验的“怪物”,几乎颠覆了整个人类的基因数据库,被联合国“反人类罪”处以死刑……   一语成谶。   就在边边陷入沉思之际,顾千珏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哎哎,他来了!”   “谁来了?”   边边抬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走进了奶茶店,男孩的皮肤很白,穿着白衬衣,五官英俊,眼睛很清澈,看上去干净又清秀。   边边很眼熟他,恍然想起来,他叫梁修,作为高三年级的优等生,上周在升旗仪式上发表过演讲。   他模样俊朗,气质冷清又干净,是典型的优等生做派,平日里很少参加校园活动,因此知名度不高,那次演讲迷倒了不少花痴少女。   边边看着顾千珏绯红的脸蛋,低声说:“你喜欢梁修啊?”   “不可以吗。”   “可……以。”   果然是好女生总是喜欢坏男孩,而坏女孩也总是被好男生所吸引……边边没想到热情似火的顾千珏居然会喜欢梁修这样的高冷男孩。   梁修买了一杯冰柠檬茶,转身的时候,顾千珏连忙叫住他:“梁修学长,要不要坐这儿啊。”   梁修偏头,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边边咋舌,这也太高冷了吧!   学校里还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顾千珏,边边以为顾千珏会生气,没想到她还是一脸痴迷地望着梁修清瘦的背影,怔怔地出了好半天的神。   “他太帅了。”   边边:……   果然是自小不缺爱的女孩,喜欢对这种冷冷酷酷的男孩奉献爱心,反正边边是绝对不会对这种高冷的家伙动心。   顾怀璧虽然脾气也不太好,有时候懒懒散散也不搭理人,至少在她伤心难过掉眼泪的时候,他会放下全部身段和脾气去哄她。   说到底,这种事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边边不会对顾千珏的选择多加置词,只说道:“他好像脾气不太好哦。”   “男神对谁都这样啦。”顾千珏说:“高冷得不行,心里只有学习。”   不过两天后的某个黄昏,在学校对面的河畔,边边却看到“心里只有学习”的男神梁修,和几个流里流气社会小混混呆在一起,他修长漂亮的指尖拎着烟,笑得张扬恣肆。   边边告诉了顾千珏这件事,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还说男神反差萌,很可爱。   但是边边一点也不觉得他可爱,她有些担心顾千珏,顾千珏说边边现在当然看谁都不可爱,除了某人。   那天下午,边边接到了外公的电话,说镇上来了几个人,在打听顾怀璧在镇上的事情。   “打听他做什么?”   外公对此一无所知,边边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几天后,顾千珏拉着边边来到了电子阅览室。   “那个Wolfkiller,又上线了,最新的一条消息在十分钟前发出的,咱们现在过去,肯定能抓到他!”   边边跟着顾千珏来到了电子阅览室,顾千珏故作漫不经心地流连在座位间,挨个偷窥每一台电脑上的信息,企图以此寻找到那个神秘po主Wolfkiller。   周围这些上网的同学们,有的在查阅资料、有的在看剧看动漫、还有人在浏览校园论坛,不过边边一一排除之后,没有看到可疑的家伙。   很难想象,那个心机深沉的Wolfkiller会隐藏周围这些单纯的同学们当中。   顾千珏和边边在电子阅览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po主,走出电子阅览室,顾千珏不无失望地说:“那家伙多半已经下线了。”   边边安慰道:“没关系,咱们多来几次,肯定能看到他。”   “哎?薛青,好久不见。”顾千珏看到了楼道转角的薛青,冲他打招呼道:“巧啊,你也来电子阅览室?”   薛青回身,扬了扬手里的资料:“老师上传了课件,我过来打印几份,你们要么,这是备战高三的复习资料。”   “哇,年级第二薛同学的资料,肯定要啊!”顾千珏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薛青手里的资料,拿到复印室准备多打印几份。   “边边,你要么?”   “不用了。”   薛青抬眸望了望边边,笑着说:“好久不见啊。”   的确是很久没见了,好几次薛青约她出来一起复习功课,都让她以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   薛青心思很敏感,应该能察觉出,边边是有意避着他的。   “现在没事,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我请你吃晚饭,顺便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就在这里说也可以啊。”   薛青望了顾千珏一眼,摇摇头:“这里不太方便。”   “那下次吧。”边边说:“我和千珏约好了一起写作业。”   顾千珏走过来,将复习资料还给薛青:“大学霸,谢谢你啦。”   “不谢。”薛青深深地望了边边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顾千珏拍了拍边边的肩膀:“他怎么了,看着挺不开心的。”   边边抿抿嘴,没有说话。   后来每次顾千珏去抓人都无功而返,仿佛Wolfkiller总能事先预见她们的行动,但有好几次,边边都在电子阅览室看到了薛青的身影。   边边已经开始怀疑薛青了,但她并没有告诉顾千珏,只是单独把薛青约到了僻静无人的小花园,直接开门见山问他:“Wolfkiller是你吗?”   薛青并没有隐瞒或者掩藏什么,坦坦荡荡地承认:“是。”   边边有些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两年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一些,没人再叫他怪物,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薛青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回答:“没人叫他怪物,不代表他不是。”   “如果因为顾怀璧过去对你出言不逊,我代他向你道歉,行不行。”   薛青眼底郁积着一股暗沉的力量:“你就这么在意他?”   边边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我可以放过他。”薛青面无表情道:“只要你和他分手。”   边边诧异地看着薛青,他的模样忽然变得很陌生,她都快认不出这个眼底黑暗的少年,是她儿时的玩伴。   “薛青,你在说什么……”   “他根本不是人,陈边边,你留在他身边不会有好下场!”   “你不了解他。”   “你可以养猫养狗,但没有人能把一只狼养在身边。”薛青警告边边:“他的愤怒随时可能让他丧失人性,他会伤害你的!”   不等边边回答,薛青走近了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么多年我一直喜欢你,你看不到吗。”   边边用力挣开他:“你放开!”   一阵风拂过,落叶簌簌而下,草丛间传来一阵O@的响动。   风速开始变得凛冽,一片叶被风卷上天,忽而又打着旋儿落下来,锋利如刃的叶片,划破了薛青的手臂,刺出一道细长如丝的血痕。   他吃痛松开了手,狼狈地退后了好几步。   林荫步道间,少年迈着懒散的步子走过来,将边边拉到自己身后,抬起下颌望向薛青,眸子里闪着凶戾的光――   “一而再,再而三犯我的禁,薛青,你真的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第43章   薛青见顾怀璧来者不善,立刻摸出手机,打开了直播视频,将摄像头对准了顾怀璧的脸。   他狰狞地冷笑:“来啊,变成狼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顾怀璧沉着脸走上前,一拳将他揍飞了出去,手机也落在地上,摔碎了屏幕。   “变你妈!”   对付他这样的弱鸡,何至于让他变身。   顾怀璧走上前,一顿拳打脚踢,薛青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蜷缩着身子,死死护住头。   边边跑过来,从后面抱住顾怀璧的腰,把他拖走:“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顾怀璧满腔怒意,一门心思就想把他往死里打,边边真有些拉不住他。   她拉开袖腕,露出了那两颗牙印:“你承诺过什么都听我的,顾怀璧,你要出尔反尔吗!”   顾怀璧看到血契的牙印,终于冷静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着,回头望了薛青一眼――   “滚。”   薛青捂着肚子,艰难地站起身,边边冲他道:“还不快走,你想被打死吗!”   他终于不甘心地捡起自己的手机,狼狈地跑开了。   边边回头望向顾怀璧,不解地问:“你跟踪我?”   顾怀璧翻了个白眼:“老子没那么闲。”   “那你来得好及时噢。”   顾怀璧没好气地指了指她手腕的牙印:“你身上有我的血契,你有任何不安的情绪,我都能感觉到,所以你别想有什么瞒我……”   然而他话音未落,边边忽然踮脚吻了吻他的下颌,顾怀璧睁大眼睛,剩下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唇软软的,在他的下颌留下轻轻浅浅的印记。   顾怀璧深呼吸,少女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甜香味,与周围枝头的栀子花香味混合交织在一起,令他感觉血液躁腾了起来。   “如果以后你都这样听话,我会给你奖励的哦。”   他那深榛色的瞳子忽然变得无比炽热,他将她按在树边,捧起她的脸,低头用力吻上来。   他的吻每一次都来势汹汹,绝对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浅尝辄止的温柔,而是带着某种野兽撕咬的意味。   女孩急促地呼吸着,低声咕哝抱怨:“你能不能轻一点。”   他点头,果然动作轻了很多,于是边边尝试着和他慢慢地接吻。   顾怀璧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放在锅上煎熬的红糖,慢慢地化开,变成浓稠的糖汁。   “是不是以后……都会有奖励。”他垂下眼睑,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少女:“以后我听你的话,都会有这样的奖励?”   边边嘴角挑了挑:“有啊。”   “那好,以后我听你的话。”   边边心说什么血契,什么承诺……最后还不是抵不过投喂一块肉呢,不然怎么叫狗男人。   ——   晚上,顾千珏和顾怀璧爆发了一次兄妹大战,原因是顾怀璧把她的复习资料扔出去了。   顾千珏从垃圾桶里找出了她的教辅资料,气势汹汹跑去找顾怀璧理论。   “你凭什么扔我的书啊!”   顾怀璧淡淡睨着她:“首先,这东西带着让老子恶心的味道;其次,它在我的宅子里,我可以随意处置。”   “你真的太过分了!”   下午,顾千珏和边边在顾怀璧的小花园里写作业来着,后来送边边离开,教辅资料就忘了拿走,没想到居然直接让她哥扔了!   那是她复印的薛青的笔记资料。   “我看你就是……就是没自信,怕边边被薛青抢走了。”   顾怀璧顺手拎起了她的衣领,把她像小兔子似的拎离了地面,冷冷道:“别跟我提那两个字,更不要把这两个字,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知道吗。”   “我们学校喜欢边边的男生多了去呢!”顾千珏气急了,口不择言道:“你脾气这么坏,早晚有一天边边会把你甩了!”   “与你无关。”顾怀璧松开了她,将她推出了小花园,书包也砸她脑袋上:“滚。”   顾千珏眼睛都红了:“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对,老子烦死你了。”   ……   顾千珏走出王府花园,满心的委屈,别人家的哥哥都是很疼很疼家里的小妹妹,可是顾怀璧就不疼她,一点都不疼,对她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摸出手机,给梁修发了一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   短信往上翻,她给他发过好多好多的信息,不过梁修从来没有回复过,一条都没有。   纵使如此,顾千珏还是坚持不懈地给他发信息。   梁修就比她坏脾气的哥哥好多了。   夜总会,梁修的手机屏幕亮了,他放下拎酒杯的手,扫开屏幕睨了一眼,又放下了手机。   钟新望他一眼,笑着问:“又是哪个小迷妹给你发短信啊。”   梁修漫不经心道:“高二的,一个富二代。”   “长的好看吗。”   “还行。”   “叫什么啊。”   “说了你认识?”   钟新笑了笑:“你们嘉德中学的妹子,老子认识的多了去了,我上上上上个女朋友,就是你们学校的,沈璐雪,认识吗。”   梁修当然不会认识钟新那些流水线的女朋友,他喝了一口酒,淡淡道:“顾千珏。”   听到这个名字,钟新脸色顷刻变了,或许他会不记得自己曾经交往过哪些女朋友,但是顾千珏这个名字,他印象太深刻了。   这女人当初整他整得好惨,害他在沈璐雪和陈边边面前,差点丢脸丢到姥姥家。   钟新看着梁修的手机屏幕,阴冷地笑道:“把她约出来玩玩啊。”   “有什么好玩的。”   “反正咱们这儿也没女人,约出来陪咱们玩儿啊。”   梁修睨了钟新一眼,看到他眼底泛起赤luo裸的恶意,问道:“你和她有什么过节。”   钟新也不隐瞒,把当初顾千珏怎么引他到那家坑死人的饭店吃饭,害他刷爆卡被老爸斥骂,还在女朋友面前丢了脸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告诉了梁修。   梁修难得地嘴角掠起一抹笑意:“难得,有人还能把你钟少收拾了。”   “笑个屁,甭废话了,是兄弟就把她约出来,老子要给她点教训。”   梁修随手给顾千珏发了条微信,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夜总会的定位发给了她。   街头,顾千珏看着梁修的黑白头像上亮起一个小红点,吓得手机都快要飞出去了。   居……居然回了!   她都不记得给这个高冷男神发过多少条短信,可是他从来没有搭理过她,这会儿他竟然给她发来了一个定位。   顾千珏兴奋又紧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男神给她发定位,是约她见面吗。   她就这样巴巴地过去,会不会显得恨不矜持,可是她都已经这样没皮没脸地追他了,早就没矜持了吧,更何况,她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女孩。   她顾千珏可是曾经烧过街区大佬车的人,她怕什么。   可是……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忐忑,毕竟是她喜欢过的人。   顾千珏想着要不给边边打个电话,让她陪她一起去,不过转念一想,她要是带着边边去夜总会,只怕她那个暴躁哥又要大发雷霆。   算了算了,惹不起他。   就在顾千珏纠结不定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依旧是梁修的信息――   “过来玩。”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足以让顾千珏晕头转向,她立刻到最近的发廊洗了头,又给自己补了个精致的妆容,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到了夜总会。   远远的,她看见了男神梁修,他站在路灯下等她。   他眉宇高挺,漆黑的眸子泛着沉沉的光,上身穿着白衬衣,清清淡淡的气质,很干净,宛若邻家男孩。   顾千珏不知道这位高三年级第一的男神还会来夜总会这种声色场合玩,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学长,你好啊。”顾千珏走过去,自信地跟他打招呼。   梁修淡淡地应了声。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以前他和她哥哥顾怀璧打过篮球,顾千珏的五官和顾怀璧有六七分相似,狭长的桃花眼带着英气,并不似其他女孩那样柔软,但是别有一番韵味。   “走吧,上去玩玩。”   他说着,领她去了包间。   包间里,横排的沙发上坐满了男人,个个流里流气,见顾千珏进来,他们眼珠子滴溜溜落在她身上,挑起几分玩味之色。   顾千珏走进包间,发现没有女生,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往后退了退。   只听“咔哒”一声,钟新锁上了房间门,阴沉沉冲她笑。   顾千珏看见老熟人,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难以置信地望向梁修,梁修坐到了沙发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不打算管她了。   “顾千珏,好久不见啊。”钟新端着酒杯走到顾千珏面前:“老朋友见面,喝一杯吧。”   “喝你个头啊,我要走了。”   顾千珏打翻了钟新手里的酒杯,转身要走,钟新从后面攥住了她的衣领:“走什么走,不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跟咱们修哥玩的吗,怎么,是看不起他的这帮兄弟啊。”   “放开!”   顾千珏挣开他,转身对梁修说:“学长,我不知道你和这家伙是朋友,我现在就走。”   “想走,没这么容易。”钟新将顾千珏扔给身边的几个男人,冷声说:“把她衣服扒了!”   几个男人一拥而上,拉扯着顾千珏单薄的T恤,甚至还有手碰到了她的裙子。   “放开,别碰我!”她死命挣扎着,咬住了扯她衣领的男人的手。   那男人吃疼,一巴掌甩到了顾千珏脸上:“妈的!你属狗的啊!”   顾千珏结结实实吃了一巴掌,左边脸瞬间红肿了,但她感受不到疼痛,现在的情形让她害怕极了,她能感觉到今天晚上可能要完……   “我哥是顾怀璧,你们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们。”   “你哥就是那个怪物啊,看网上说还是个狼人是吧,那你叫他来啊。”   顾千珏挣扎着要摸包里的手机,钟新把将她的手提包踢到墙角,然后开了一瓶啤酒,直接倾倒在了顾千珏的头上,澄黄的液体浇了她一脸,呛得她直咳嗽。   “顾氏集团的大小姐是吧,老子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妈,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钟新拍了拍她的脸,嘴角咧开一丝狞笑:“你也不赖。”   梁修终于开口:“差不多得了,别太过火。”   “你少管。”   梁修见钟新是玩真的,脸色沉了下来,站起身走过来:“人是我带来的,现在我要带她走。”   “梁修,你装什么好人。”钟新回头睨他,忽然笑了起来:“怎么,看上这丫头了?”   梁修见顾千珏半身的衣服都被扒坏了,被这帮男人按在沙发上,满眼恐惧。   他开始后悔了,本以为钟新只是教训教训她,没想到会玩这么大。   顾千珏绝望地瞪着他,似乎是恨上他了。   梁修沉默地扯开了周围几个男孩,利落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顾千珏的身上,准备带她离开。   钟新舔了舔下唇,想到那日被她侮辱的情形,一拳挥了过来,梁修猝不及防,往后几个趔趄,摔倒在地,稀里哗啦打翻了好几个空酒瓶。   “梁修,你爸欠老子爹的几百万,只要你给老子安分点,今晚之后老子就烧掉借条。”   “欠你的钱我会还。”梁修挣扎着站起身,朝着顾千珏跌跌撞撞走过去:“别碰她行不,别碰她。”   几个男人立刻将梁修钳制住,用绳子捆住了他的手,仍在了沙发上。   钟新重新将顾千珏拎起来,冷笑着对周围男人说:“来来,录视频,开直播,让网友们都看看……”   顾千珏奋力地挣扎,还是被几个男人粗暴地按在了沙发上。钟新对她又是扇耳光又是揍肚子,终于把她打得没力气了。   梁修低沉地怒吼:“你他妈别碰她!”   “把他的嘴给老子堵上,妈的,败兴。”   男人抽了一大团纸巾揉进梁修的嘴里,梁修死命吐了纸巾,冲钟新大喊道:“她会弹钢琴!”   包厢入口左边台上,正好有一架白色的钢琴。   梁修挣扎着,急切说:“羞辱她,不是更爽吗,钟哥,把她扒了,让她弹钢琴,老子听说她还在维也纳演出过……”   钟新舔着唇,拍了拍顾千珏的脸,回头笑着望了梁修一眼:“别说,你这小子还真会玩,行吧,让她弹钢琴。”   顾千珏涕泗横流,怨愤地瞪着梁修,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梁修此刻恐怕早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梁修被捆在沙发边,青筋暴起,全身都在颤抖。   顾千珏被钟新攥着头发,扯到钢琴边,打开了手机开始录视频,见顾千珏不动,他凶狠地扇了顾千珏一耳光:“弹啊!老子也听听维也纳演奏的水平。”   遭受了这样的暴行,顾千珏哪里还能弹钢琴,她抱着自己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地哭着。   “快弹!”钟新又给了她一巴掌:“不弹老子弄死你。”   顾千珏立刻放下手,颤颤的指尖敲上了钢琴键,弹起了《梦中的婚礼》,因为极度的绝望和恐惧,她错了好几个键。   钟新拿着手机,狞笑着……全方位地开始录视频。   梁修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她。   顾千珏嘴里哆哆嗦嗦,低声地叨叨着什么。   “她再说什么。”   “不知道啊。”   “好像在叫哥。”   “叫什么哥,钟哥不是在这儿么。”   顾千珏最后一个重低音的琴键猛地落下来,钢琴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   她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哥,救我啊!”   ——   顾怀璧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跳到窗台边大喊了声:“顾千珏!”   无人回应。   他跳出窗外,三两步翻进了顾千珏的房间,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她的房间空荡荡,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顾怀璧趴在院子里,身体肌肉开始猛烈地膨胀,衣服绷碎,不过几秒的时间,他抖擞着蓬松的鬃毛,嗅着空气中稀薄的一星半点气息,沿着几个小时前顾千珏离开的路径循去。   ……   顾千珏哭着弹了三首曲子,钟新录视频也录得不耐烦了,索性扔了手机,将女孩从钢琴边拎过来,扔在了沙发上,准备要办“正事”了。   就在这时,梁修一口咬在了钟新的腿上,钟新疼得大叫,顾千珏趁此机会挣开他,朝着门口跑去。   之前有男人出去买烟,所以门并没有锁,顾千珏轻而易举地跑了出去,夜深了,走廊并没有多少人,顾千珏踉踉跄跄跑出去,尖声呼救。   几个男人立刻冲了出来,攥着顾千珏的头发,想将她拖回包厢。   就在这时,只听“哗”的一声巨响,窗边的玻璃忽然被撞碎,一头巨兽扑了进来,张开了满是尖锐獠牙的嘴,一口咬住了攥顾千珏头发的那男人的手,猛地一撕,手臂直接从那男人身上扯了下来。   那男人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右臂已经没有了,血肉模糊的那一块开始疯狂飙血。   “啊!!啊啊啊!!!”   “吵吵什么!”钟新骂骂咧咧地从包厢出来,看到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巨狼环在女孩身边,用蓬松的毛发挡住了她的身子。   看到狼的那一刻,顾千珏急促地呼吸着,想哭,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激动惶恐又不敢相信,艰难地爬到他身边,伸手去抓他……   狼低下头,用额头拱了拱她的脸颊,他的心脏疼得都快要抽搐了。   这个张扬跋扈的小妹,这个喜笑随心的小妹,这个从来不怕他,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追得跌跌撞撞的小妹。   他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为她开遍了满山野花,愿将世间最真挚的美好奉送……   顾怀璧有多爱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千珏颤栗地抱住了她哥哥的脖子,终于开始放声大哭――   “哥,你怎么才来啊!”   她嚎啕的哭声将他的心拧成了一团。   狼心疼地舔了舔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泪痕舔舐干净,“嘶”的一声,扯下边上的窗帘,搭在了她的身上。   他回过身,深棕的眼眸里泛出冰冷的杀意。   钟新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只凶狠的巨兽,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无论他怎么揉眼睛,巨兽都没有消失,反而朝他扑了过来。   钟新终于尖叫了起来,冲着窗户跑过去,爬上窗台。   狼眸子里燃着怒火,朝他猛扑过来,钟新走投无路,只能尖叫着从三楼的阳台跳了下去。   楼下也传来了不小的骚乱。   狼的嘴角沾染了血迹,嘴皮呲开,尖锐的獠牙足有十厘米长,锋锐如刃,泛着寒光。   走廊边,几个涉事的男人瑟瑟发抖地望着那只可怕的凶兽,跪下来连声道歉。   它朝他们扑过去,准备要将他们撕成碎片。就在这时,顾千珏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哥!”   狼回头睨向她。   顾千珏苦苦哀求:“我想回家,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几个男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脑袋根本不敢看它,甚至还有人直接吓尿了,空气里传来一股子骚臭味。   狼凶狠地低啸了两声,终究不甘地回身,走到女孩身边,温柔地舔了舔她的手掌心。   顾千珏爬上了它的背,它驮着她走到窗框边,纵身跃下,离开了这魔窟一般的地方,迅速融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第44章   钟新侮辱顾千珏的全过程开了网络直播,所以这几个少年的所犯下的罪行,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甚至是已经摔断了一条腿,可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的钟新,都没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杜婉柔发了雷霆大怒,誓要追究到底,要求法院从重判决。   同时,杜婉柔还请了最专业的电脑团队,封杀处理网络上那些关于顾千珏铺天盖地的不雅视频。   顾千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何人都不见,只有顾怀璧能够随时翻进窗户,时常陪在她身边。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整夜整夜地失眠,精神被摧残折磨,整个人憔悴不堪、不成人形。   她不敢入睡,总是要做噩梦,梦见那天晚上的情形,醒来便开始尖叫,叫她哥哥。   于是顾怀璧以狼的形态,整夜陪着她,她若是被噩梦惊醒过来,他便舔舔她的脸,让她安心睡。   哥哥在,谁都不能再欺负她了。   出事以后,顾千珏拒绝了所有朋友的探视,唯独没有拒绝边边。   边边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她抱着边边放声痛哭,说好后悔,如果当时听边边的话,离梁修远一些,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而这件事的影响,远远不止顾千珏遭受凌虐那样简单,最让杜婉柔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警方开始调查顾怀璧。   当时狼冲进夜总会,撕下了一个男人的手臂,同时还将钟新逼得跳了楼,虽然没有人死,但当时有很多人都看见了那只体型巨大的恶狼,那些男人言之凿凿,说听到顾千珏叫那只狼“哥哥。”   救人的照片和视频也在网上被传得沸沸扬扬,薛青的那篇论证顾怀璧是狼的帖子也立刻火出圈,在各大网站和社交平台上被转载。   警方当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很多视频画面上都出现了那只巨狼的身影,因此他们也不得不开始调查顾怀璧。   杜婉柔不会任由这件事愈演愈烈、发展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她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斥巨资投入省动物园的基础设施建设,现在成了动物园的大半个股东,为的就是今天。   她让动物园方面发布申明,宣称动物园有狼走失,那只狼的体态外貌与照片里的狼几乎九分相似,只是体型比它小,不过照片拍摄都有角度问题。   动物园一口咬定照片里的狼就是动物园走失的那一只,这样的说法,至少在官方文件上能够说得通,接下来就是控制网络舆论的问题。   尽管有不少人言之凿凿地声明他们看到了狼,还说听到顾千珏叫那只狼哥哥,但是也有很多人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所以最后两帮人在网络上吵得不可开交――   “我们现在更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受害女孩,你们翻来覆去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干什么,转移视线吗!”   “江城谁不知道他们顾家的二少爷是个怪物,现在又有这样的证据,结果居然还有水军洗地,果然是资本势力啊!”   “同意楼上,顾家就是仗着财大气粗,混淆视听。”   “我看那个女的也多半不是好鸟,你不去穿那么暴露去勾引男人,人家对你做什么吗!”   “围观楼上傻逼言论。”   “来了来了,果然又是受害者有罪论。”   “拜托各位做人有点良心吧,把关注焦点放在凶手身上好不好!”   ……   现在整个江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杜婉柔为了保护女儿,给她办理了休学,准备让她出国,去英国的姨妈家里疗养一段时间,也正好能够散散心。   顾千珏出事,学校里大部分女生都对她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最高兴的自然要属陈茵茵,当初顾千珏几次三番地奚落她,让她在同学面前没有面子,所以这一次顾千珏出事,她每天都会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四处造谣生事――   “顾千珏一直都在追梁修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是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啊。”   有女生听不下去了,对陈茵茵说:“不好这样讲吧,顾千珏怎么说都是受害者啊。”   陈茵茵立刻夸张声势地说:“视频都被封杀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受害者,说不定是她勾引梁修未遂,才故意这样说,我看……那几个男生才是真的无辜哦,没办法,谁让顾家有钱,谁都惹不起呢。”   她话音未落,忽然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下,陈茵茵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诧异回头,看到满脸怒意的陈边边。   “你干什么!疯了吗!”   边边咬着牙,满眼怒意,沉声道:“说这样诛心的话,小心遭报应。”   陈茵茵第一次看到边边发这样大的脾气,她莫名心底有些发怵,但是周围这么多同学,她可不想被这么个小丫头吓住。   “我说错了吗,顾千珏是什么不要脸的货色,大家都知道!她跟梁修学长当众表白大家也是看到的,现在出了事能怪谁!我看就是她自己不检点!她就是个烂货!”   “啪”的一声,陈茵茵结结实实吃了一巴掌,脸都红了起来。   她看着边边,难以置信说:“你居然……你居然打我!”   边边急促地呼吸着,看着陈茵茵丑恶的嘴脸,只觉得心里直犯恶心。   “你可以就事论事,但不能夹带私货,顾千珏是我的好朋友,我听到你骂她,打你又怎样!”   这还是边边第一次和谁正面杠上。   陈茵茵愤怒至极,尖叫着扑上来,和她扭打在一起,场面十分难看,但是边边根本顾不得这么多,她满心的怨愤找不到发泄的出口,陈茵茵正好撞她枪口上了,所以她也不甘示弱,又踢又踹。   陈茵茵结结实实吃了许多苦头,伤伤心心地大哭了起来,边边也被她剜伤了脸颊,却一言不发。   后来两个女生都被老师叫到了教务处,挨了一顿教训。   王玲也被请来了办公室,陈茵茵一看到王玲,委屈地抱住了她,声泪俱下地控诉边边是怎样对她“施暴”,把她打得流鼻血了。   看着女儿狼狈的模样,王玲心如刀绞,看向边边的眼神变得无比恶毒。   因为陈茵茵在陈文军跟前失了宠,所以王玲现在也摘下了面具,对边边的态度变得相当之恶劣。   “为什么要欺负妹妹!”她严厉的质问边边:“妹妹比你小,当姐姐的难道不该让着她吗!”   教务主任见王玲实在护短,于是解释道:“这件事,两个孩子都有过错,陈茵茵出言伤人,不对在先。”   王玲却管不了这么多,态度强硬地逼迫边边给陈茵茵道歉,还说如果她不道歉,就叫她爸爸来学校亲自管教她。   边边不想道歉,当然更不想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把爸爸叫过来。   “你可以给爸爸打电话,但你在打电话之前,也可以先问问你女儿到底说了什么脏话,如果爸爸过来,我会把她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爸爸,如果爸爸觉得我需要道歉,我会道歉的。”   边边说完这句话,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王玲气得身子直哆嗦,却又无可奈何,陈文军工作很忙,她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己女儿受委屈,就把陈文军叫过来,而且即便叫过来,他也肯定是护着自己的女儿。   她只能作罢。   两个女生在操场上打架的事情,很快被潘杨那个藏不住话的大嘴巴传到了顾怀璧耳朵里。   黄昏时分,小区楼下,边边看到了顾怀璧。   少年站在树下面,短发干净利落,几缕刘海垂下来,遮掩了高挺的眉头。   路人经过他身边,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那英俊的五官绝不能细看,越发看得仔细,越会令人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他漂亮得不似凡人,却生在这俗世人间,令人扼腕。   顾怀璧垂着眼睑,察觉到女孩走近,他才抬头看向她,看到她白皙的脸颊又一道细细的血痕,他的眉心蹙了起来,漆黑的眸色越发深沉。   女孩逆着光背对着夕阳,柔和的暖阳光包裹着她,细软的发丝掩住她柔和的脸庞。   顾怀璧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与世无争温婉可人的女孩,竟也会做出和别人打架这样粗鲁的事情来。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女孩鬓间的发丝挽到耳后,动作温柔极了,眼神也温柔极了。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这傻子……”   顾怀璧指尖触到她脸上的伤口,嫌弃地说:“跟人打架还会挨打,没见过这么笨的家伙,以为谁都跟我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边边撇嘴,闷不吭声。   “以后不许跟人打架了。”   “说话,哑巴了?”   他惩戒地拍了拍边边的脑袋,边边这才闷闷开口:“不管是你还是顾千珏……”   “什么?”   小丫头紧咬着下唇,眼神坚定而决绝:“你们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谁说你们不好,我就要打她!”   顾怀璧脑海里浮现了高中刚入学那会儿,所有人都骂他怪物,厌恶他甚至欺辱他,小丫头也是这般毅然决然地护在他身前,坚定的眼神从来没有改变。   他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脸上被指甲剜伤的血痕,笑说:“都破相了。”   虽然他语气里带了嘲讽,但他的眼神却满是心疼。   边边嘟起嘴,不服气地说:“她也没好到哪儿去,还被我揍流鼻血了呢。”   “真行。”   顾怀璧凑近她的脸,闭上眼……   这一次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湿润柔软的舌尖将刺痛的感觉全部吞噬,只剩下丝丝舒服的凉意。   伤口也在他的温柔中,慢慢愈合了。   一开始,或许边边有些不能适应顾怀璧的某些“习性”,但是现在她习惯了,反而还生出些沉迷和眷恋的情绪。   “我知道她们总欺负你。”   他慢慢地说着,吻落到了她的眼眶上,促使她闭上了眼睛――   “边边,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这样柔情蜜意的亲昵配合着这般阴寒的调子,让边边心底生出些许不安。   就在他吻上她眼睛的那一瞬间,只听“哐”的一声巨响,身后黑色轿车忽然刹车失灵,直直地撞上了对面的树干,整辆车前半部分弯曲凹陷,车窗玻璃全部破碎。   边边认得车牌号,这是她家的车!   开车的人是王玲,而副驾座坐的人是陈茵茵。   边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辆变形的轿车,想要跑过去查探情况。   顾怀璧却按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周围也有不少居民跑出来,围观这辆失控撞树的轿车,掏出手机拨打120。   王玲和陈茵茵虽然讨厌,但边边从来没想过让她们死啊!   边边奋力挣开了顾怀璧,跑到车边,透过碎裂的车窗玻璃朝里面望了望。   车里的安全气垫已经弹了出来,王玲和陈茵茵脸上有血,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不知死活。   她急促地呼吸着,回头望向顾怀璧:“你……!”   少年身形疏淡清远,面无表情地站在路边,眸子漆黑,眼底沉着浓浓的寒霜。   那一瞬间,边边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她还能记得,小时候和顾怀璧偷溜出王府花园,站在山顶上,迎着温柔的晚风,他的眼神那样美好而纯净,对这个世界满是憧憬与期待。   而现在,他的眼神只有漠然。   边边朝着少年走了两步,他却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中。 第45章   王玲和陈茵茵同时住进了重症病房,陈茵茵的伤势比王玲更重些,但都没有生命危险。   王玲脸上缠着绷带,言之凿凿说是刹车失灵了。   陈文军让4S的工作人员过来检查刹车,却发现刹车并没有失灵,车也没有其他任何问题,多半是王玲将油门踩成了刹车,才造成这次严重的车祸事故。   但是边边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件事与顾怀璧脱不了干系。   顾怀璧做事向来不管不顾,随性恣肆,哪怕边边无数次警告他,控制自己的行为,控制你的脾气。可是她悲哀地发现,有些东西是深深地根植于他的骨血之中,无人能够改变他。   狂躁、暴怒、失控……   这就是顾怀璧,对于他的未来,陈边边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   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更加害怕将来有朝一日,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走向命途深渊。   高三前的暑假,边边时常会过来,陪顾千珏一起温习功课,晚上就和她在花园里捉萤火虫。   哪怕是最炎热的盛夏,正常情况下,位于市中心的王府花园也几乎看不到萤火虫,不过很奇怪,那天晚上,总有源源不断的萤火虫萦绕在周围草木花坛边,翩飞起舞。   顾千珏脸上露出了鲜少有过的笑容。   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情,她的性子沉郁了许多,不再如过去那般爱笑爱闹了。   这一簇簇的萤火虫,令她心花怒放,开心极了,一直在念叨:“城里怎么会有萤火虫呢?”   边边捉了好多萤火虫,放进空矿泉水瓶里,她抬头望向不远处假山上的少年。   寒月之下,他身影冷清孤落。   城里没有萤火虫,所有的美好,都是他一手编织的童话世界。   “你知道吗?”顾千珏打断了边边的遐思:“暑期结束,我就要去英国了。”   边边知道顾千珏要走,她很舍不得她,紧紧攥着她的手:“还回来吗?”   顾千珏摇了摇头,转身抱住了边边的脖子:“回来,也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那…很久以后,是多久呢?”   边边任由顾千珏抱着,泪珠已经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可能…要长大以后吧。”   顾千珏望着漫天繁星,眼眶也红了:“长大以后,变成更厉害的顾千珏,任何人都不能欺负的顾千珏。”   边边抱紧了她:“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笨蛋。”顾千珏抚着她的背,苦笑着说:“什么好朋友,我是你小姑子呀,我们是亲人。”   “最好最好的亲人。”   “嗯!最好的亲人。”   ——   晚上十点,边边走出王府花园,一辆奔驰车停在门口,车窗落下,竟是杜婉柔,她对边边微笑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杜阿姨,不用您亲自送我。”   “没关系,我还有话要对你说,顺带送你回家。”   边边见杜婉柔的神情,的确像是有话要说,于是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杜婉柔将轿车驶了出去,路上,两人沉默了半晌,还是杜婉柔率先开口:“千珏要去英国了。”   “嗯,她跟我讲了。”   杜婉柔看了边边一眼,似不忍心,但还是说道:“怀璧,也会和她一起离开。”   边边呼吸一紧,难以置信地望向杜婉柔。   “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我不知道还能保护他多久。”   杜婉柔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我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把他关在黑屋子里,不见天日,现在我已经控制不了他了,只能送他走。”   边边攥紧了衣角,一想到顾怀璧离开,她呼吸都在疼,全身都在疼……   “当初是你让我留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   她低着头,刘海掩着黑漆漆的眸子,声音压得极低极沉:“现在你却要带他走。”   好舍不得啊。   杜婉柔看着边边这样,于心不忍,握住了她的手,悲恸地说:“是我太自私了,一切都是我太自私了,当初发生那件可怕的事,我就应该送他走,可是我舍不得,他是我的亲儿子啊。”   边边望向杜婉柔,沉声问:“顾怀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我真的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无从得知。但是你刚来王府花园的时候,应该听过仆人说起过那件事,那件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的事情。”   边边回想到刚去王府花园那一年,经常会听到大宅里的仆人提及三年前发生的事故,讳莫如深。   “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怀璧有个双胞胎的兄长,名叫顾怀柔。”   边边睁大了眼睛,她竟从不知道顾怀璧还有一位兄长。   “那时候两个人每天几乎形影不离,我们都以为他们两兄弟之间感情很好,直到后来,发生那件可怕的事……”   “可怕的事?”   “就在王府花园的小湖边,仆人们发现两兄弟的时候,顾怀柔倒在血泊中,他的食指被咬断了。”   边边捂住了嘴。   “怀璧抱着膝盖藏在湖边的假山下,他的嘴里、身上全是血,是他咬断了怀柔的手指。”   “你是说,顾、顾怀璧他…”   杜婉柔眼角渗着眼泪,情绪激动:“我真的不知道,也不能相信他会对自己的兄长做那样的事。”   “你问过他吗?”   “问过,可是他不说。”   边边知道,顾怀璧性格固执,他不想说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要想知道。   “后来我把怀柔送出国了,两兄弟也再没有见过面,从未有过联系。我一直告诉自己,一定事出有因,怀璧他不会轻易伤害别人,可是……”   杜婉柔平复了心绪,望向边边:“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我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怀璧他很不稳定,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护住他几次,我也不知道,下一次他发狂,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不会的。”边边不住地摇头,无法接受顾怀璧要离开的事情:“我不会让他变成那样……”   “边边,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对他的包容和照顾,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走进他心里的女孩。可是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我怕他对你也做出…那样的事。”   边边握住了杜婉柔,声音里带了凄切的恳求:“他做的所有事,都是有原因的!你不要让他走,好不好!”   “边边,我是他的母亲,我比你更加不希望他离开。”   杜婉柔叹息了一声:“已经有人盯上他了,在暗地里调查他。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必须送走他,这是为了他好。”   边边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角:“是薛青吗,如果是薛青,我会想办法阻止他。”   “不是你的同学,也不是嘉德中学的任何人。”杜婉柔眸色变得冷冽了许多:“我查不出那些人的底细,但绝对是我们顾家惹不起的人……”   边边想到之前和外公通电话的时候,外公说有人在调查顾怀璧在小镇上的事情,那时候边边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毛骨悚然。   连顾家都惹不起的人……   “我计划安排怀璧和千珏一块儿去英国,护照签证我都已经托人办好了,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边边,他不会愿意离开,我需要你的帮助,为了他,你会愿意帮忙的,对吗?”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   轿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边边头重脚轻地下了车,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仿佛每一步都是踩在淤泥里。   家里没有人,陈文军去医院照顾受伤的王玲和陈茵茵,屋子里漆黑一片,边边没有开灯,她靠着墙坐了下来。   黑暗中,开始捂嘴哭泣。   她不知道自己来势汹汹的初恋竟会这般泥足深陷,好舍不得,好舍不得放他离开啊。   那个总是捉弄她、却容不得别人碰她一根手指头的少年,那个笑起来张扬恣肆,凶起来能吓得人直哆嗦的少年,那个从豆蔻之年伴她至今的少年……   她竟以为他们真的会这样吵吵闹闹相伴一生。   边边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是陈文军打过来的。   她勉强平复了情绪,避免让陈文军听出异常:“爸。”   “茵茵的伤情恶化了,被推进重症监护室,今晚爸不回来了,你早点洗洗睡。”   “爸,需要我过来帮忙吗?”   “你帮不了什么忙,就乖乖呆在家里。”   “好。”   边边想到那日的车祸,又想到小镇上的血腥惨案,一桩桩一件件,令她后背生寒,冷汗直流。   或许杜婉柔是正确的,他应该离开了。至少,出去避避风头,留下来,他的秘密迟早会被公之于众。   她守了他这么多年,也护了他这么多年,舍不得他再遭受更多磨难……   边边洗了脸,回到卧室,刚躺了下来,顾怀璧便发来了视频。   边边不敢让他看到自己哭过的模样,于是挂断了视频,很快,顾怀璧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知道,若是不接,今天晚上他会没完没了地“扰”她。   边边接了电话,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他:“怎么了?”   “你哭了?”   “……”   “没有。”边边撒谎:“没哭,谁哭了。”   “别想骗我。”顾怀璧捂着胸口,忍受着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你身上有我的血契,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你很伤心。”   “你……”   边边有些急了:“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血契还能这样用。”   “我说了你还能让我咬吗。”   “……”好吧,诚然不会。   如果她的情绪时时刻刻都能被他感知到,那岂不是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   “你不准再探知我的情绪了。”边边严肃地说:“尊重我的隐私。”   “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哭。”   “我没。”边边钻进被窝里,揉揉眼睛:“刚刚做噩梦了,吓哭的。”   “吓哭?”顾怀璧半信半疑,揉着左边的胸膛:“那为什么会这么疼。”   他疼得都快要窒息了,疼得简直像是心脏被生生挖出来,然后全身血肉都被凌迟了一般。   “什么梦啊,搞得老子睡着都痛醒了。”   “就是……梦见你被人抓走了,关进了动物园。”   顾怀璧无语:“傻逼。”   “顾怀璧,之前你说,我可以用血契对你提三个要求,你必须答应这三个要求,之前我用掉了两个,还剩最后一个,用完血契就会消失。”   顾怀璧嘴角扯出一抹清浅的笑:“笨蛋,那是骗你的,不这样说,你怎么能让老子咬。”   “……”   “血契永远不会消失,也没有什么三个要求的说法,你可以对老子提无数个要求,只要你开心,我都会答应你。”   “……”   亏得边边还掰着手指头数着,不要浪费掉每一个提要求的机会呢。   “那我现在要提要求了。”边边说:“你不能食言,要答应我哦。”   “嗯,我绝不食言。”   “顾怀璧,我希望你……”   离开两个字,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刺得她喉咙生疼,她强忍着上心底涌的酸涩,艰难地含着这两个字。   说不出口,眼泪却已经掉了出来,她捂住了嘴,无声地啜泣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不让他听出端倪。   顾怀璧却皱了眉:“你在搞什么?”   “没、没什么。”   “你是要疼死老子是吧?”他的手死死捂着胸膛:“老子都快得心脏病了。”   顾怀璧能感受到她崩溃的情绪,他能感觉到疼,深入骨髓的疼。   “顾怀璧,你唱首歌给我听吧,行吗?”   “唱什么歌,老子不会唱歌,你是不是又被欺负了?我现在来找你。”   “没有,没人欺负我,欺负我的人都被你送进医院了。”边边平复着翻涌的情绪,艰难地笑着说:“就是做噩梦了害怕而已,想听你唱歌,你唱一首,我就不怕了。”   “我不会唱。”   顾怀璧是真的不会唱歌,也从来没有唱过,他怎么可能会唱歌,一点都不酷。   “噢,那……算了吧。”边边不会勉强他:“那我睡了哦。”   就在她要挂电话的时候,顾怀璧叫住了她,踟蹰地问:“那个,你真的想听?”   “嗯?”   “你想听,我就唱。”   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想听什么?”顾怀璧已经打开了电脑,准备配着伴奏现学现唱。   “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   顾怀璧搜出了这首歌,良久,他沉着脸问:“这他妈还要老子唱粤语。”   这他妈谁唱得来啊!   “你随便唱一下,我听着你的声音,我才睡得着。”   顾怀璧很喜欢小丫头说这样的话,很喜欢她这样腻腻地黏着他。   “那我开原声,试着唱几句,唱错了你别笑。”   “嗯。”   于是顾怀璧把音响开到最大,跟着调子唱了起来,他唱歌的声音真好听,可惜全然不在调上,粤语也完全是在囫囵吞枣。   真是难为他了。   边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凄美动人旋律,听着少年认真地找着调子,学着歌词,努力把这首歌好好地唱给她听。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边边捂住了嘴,紧紧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留下来。   电话那端,顾怀璧紧紧捂住了胸口,唱歌的声线也开始颤抖,好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但他还是专注地把这首歌完完整整地唱下去。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这晚夜没有吻别……”   曲罢,他深呼吸,忐忑地问她:“好听吗?”   “好听的。”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这是少年第一次开口唱歌,缠绵悱恻,只为了让她开心。   “你喜欢,我以后每晚都唱歌给你听。”   “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野兽天生的敏锐的洞察力,让顾怀璧有些心慌,他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变得格外温顺。   “边边,我会乖乖听话了。”   “好啊。”   他揪着胸口的衣服:“那你别让我疼了,我快他妈疼死了。”   “好……啊。”   边边努力深呼吸,嗓音微微有些沙哑:“阿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   顾怀璧皱眉:“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没有,可能是因为夜里比较感性吧。”   他嘴角松了松,说道:“那说定了,一言既定,万山无阻。”   “万山无阻。” 第46章   那天下午,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冲散了躁腾腾的炎热盛夏。   雨水冲刷着街道,似乎要洗净这世界所有脏污与不堪。   薛青拥有了一台属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他现在可以在家里上网查资料了。   暖黄的灯光下,他登录校园论坛,打开了那个已经有百万浏览量的热门帖,可是系统提示他,帖子已经被删除了。   薛青眼角颤了颤,漆黑的眸底蓄上了一层冷色。   不用想,一定是顾氏集团的人搞的鬼。   杜婉柔明面上与各大社交网站交涉,删除所有不利于顾怀璧的负面评论,暗地里请了最专业的电脑和黑客团队,严厉把控着舆论风向标。   他那篇关于狼的帖子,被删除是迟早的事情。   薛青阖上电脑,瘫软在电脑椅子里,头重脚轻,怔怔地出神。   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蚍蜉撼大树,可笑不量力。   这个世界,谁有钱谁说了算,他一个无名小卒,有几个人会认真听他说话。   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扳倒顾怀璧,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时,房间门忽然被打开,小舅全身湿透跑回来,慌慌张张像是被狗撵了似的,用力关上房门,还上了锁。   薛青回头望向他:“小舅,你怎么了?”   小舅抓起茶几上水杯,给自己猛灌了几口凉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薛青道:“我找到了!我找到证据了!”   薛青皱眉:“什么证据?”   小舅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神秘兮兮地递到薛青面前:“都在里面。”   薛青好奇地将U盘塞进笔记本电脑孔里,U盘里有一段十秒的视频资料,夜视的暗绿色画面里,能够清晰看到那个少年全身衣裳被崩裂之后,由人化兽的全过程,虽然最后化狼的形态只维持了一秒不到,狼便消失在了画面里。   但这段视频若是放出来,已经足以挑战这个社会最最敏感的安全底线。   “之前所有的视频被病毒入侵,莫名其妙全没了,这段视频是我请了我以前学电脑的朋友,帮我杀了毒,花了好几天时间,好不容易搞出来的。”   薛青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望向小舅:“这就是证据,这就是扳倒顾怀璧的证据!小舅,他要完了,终于要完了!”   “扳倒顾怀璧?”小舅看着薛青,笑着说:“我和他无怨无仇,干嘛要扳倒他。”   “那你……”   小舅眼底冒着光,兴奋地笑着:“我要把这段视频卖给顾氏集团的总裁,那个女人随便开个价,都够我吃一辈子了,我还去鬼屋当什么挨打的NPC啊。”   薛青急了:“小舅,你不能这样做,顾怀璧他根本不是人,是个怪物,咱们得报警啊!”   小舅一把夺过了薛青手里的U盘:“想什么呢!谁不知道顾氏集团的杜婉柔护犊子,我要是搞了她宝贝儿子,以后我还要不要在江城混啊!”   薛青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   那晚,小舅喝了点酒,开始做起了一夜暴富的春秋白日梦。   雨停了,薛青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从他上衣口袋里取出了那枚U盘,顶着大雨出了门,连伞都没有拿。   而那一晚,顾氏的郊区别墅里正在举办一场欢送会,几个朋友聚在一起,送别即将去英国的顾千珏。   顾千珏的朋友不多,来的大部分都是边边和顾怀璧的朋友,顾怀璧还给顾千珏订了一个三层的巧克力蛋糕。   顾千珏喜欢吃蛋糕,而边边则喜欢吃巧克力。   边边亲自下厨做饭,顾怀璧像条狗似的环在她身后,时而嗅嗅她。   边边从锅里夹起一块盐煎肉递到顾怀璧嘴边:“帮我尝尝,好了没有。”   顾怀璧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老子不吃。”   “听话,尝一下。”   “这也太恶心了。”   边边脸色一沉:“你说我做的菜恶心?”   顾怀璧喉结艰难地滚了滚,想改口,但面子不允许,他心一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囫囵地咽了下去。   边边看着他这模样,真跟吃中药差不多了,都快噎着了。   “不喜欢别勉强了。”   边边拾起菜篮子里的西红柿,洗干净了递给顾怀璧:“搞不懂,好端端一只狼,怎么就不爱吃肉呢?”   “我喜欢白煮肉。”顾怀璧接住西红柿,咬了一口:“五分熟就行了。”   “我看你更想吃生的。”   “生的也挺恶心。”   “你真难伺候。”   顾怀璧嘴角微微挑了挑,掰着她的脑袋,将她拉近自己,轻声说:“我本人不难伺候,我兄弟比较难伺候,以后你会知道。”   边边眨眨眼,怀疑他在开车,想生气,又怕自己想太多,憋着一口气转身继续炒菜,才不搭理他呢。   顾千珏叫边边他们过来一起切蛋糕了。   客厅里,硕大的三层巧克力蛋糕精致有漂亮,散发着浓郁的巧克力甜香,令人垂涎。   过去,顾千珏想都不敢想,她那个高冷的兄长会给她买这么少女心的蛋糕,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可以对她这么好。   那件事发生以后,肉眼可见,顾怀璧对人越发冷漠,做事的手腕也变得狠绝起来,再不留任何余地……   但唯独对边边和顾千珏两个女孩,疼惜到了骨子里,仿佛此生的温柔全都给了她们,再也分不出一丝一毫给这个世界了。   顾千珏拿着刀子切开了蛋糕,给每个小伙伴都盛了一碗蛋糕。   顾怀璧扬言死都不吃,结果还是让边边撺掇着吃了两口,脸色冷得像是谁欠他了几千万似的。   忽然,顾怀璧手里的碗被他猛地砸向了窗玻璃,“哗啦”一声,正面落地窗玻璃都被他的力道震碎了。   周围小伙伴吓了一跳。   顾千珏嘟哝说:“干嘛呀,不吃就不吃呗,你发这么大脾气吓唬谁呢……”   然而她话音未落,手里切蛋糕的刀子也跟着落了地。她看到落地窗外黑漆漆的草地上,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依旧穿着白衬衣黑长裤,夜色里,他那白皙的脸庞显得明晰而干净,眸子掩在高挺的眉骨之下,泛着沉沉的光。   他单手揣在兜里,抬头望了顾千珏一眼。   顾千珏情绪激动,险些站不住,幸好边边扶着她。   梁修那低醇的调子唤出了她的名字,沉声说:“听说你要走了,我……我想过来跟你道个歉,顺便也道个别……”   他话音未落,顾怀璧三两步跨出去,一脚将他踹飞老远,重重落地,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震碎了似的。   他咳出了几口血。   暴怒的顾怀璧还要上前,边边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几个男孩见势不对,也跑过来拦住顾怀璧。   “怀哥,别冲动啊。”   “你这么搞会出人命的。”   ……   顾怀璧看着面前的梁修,眼底透出刻骨的恨意,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梁修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尽管那晚他帮了顾千珏,但如果不是因为他,顾千珏根本不会遭受那样可怕的事情。   他可以不喜欢她,可以拒绝她,甚至可以让她滚远点不要打扰他。但……他不能欺负她、伤害她。   顾怀璧深榛色的眸子里透出晶蓝的兽光,他两侧的獠牙已经渐渐生了出来,极度的愤怒让他有些失控了,如果不是身后女孩紧紧抱住他的腰,恐怕他早已经扑过去将他碎尸万段了。   这时候,顾千珏捡起了地上的奶油刀,对着草地上的梁修,战战兢兢走过来,颤声说:“你滚。”   梁修看着她,快速地解释:“那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会做那样的事,如果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叫你来。”   “顾千珏,真的对不起。”   顾千珏的眼睛已经红了,看见他,就会忍不住想起那晚的折磨:“你滚,不然我杀了你!”   周围几个少年也威胁说:“你快走吧,不然我们真的要动手了。”   “做了那样的事还敢过来,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   “烂人,快滚吧!”   ……   梁修捂着腹部站起身,这时候,天上有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星子。   顾千珏看着他,眼睛红了一圈,眼泪很不争气地掉下来,颤声说:“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梁修落寞的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忽然转过身,对着顾迁居双膝重重跪下。   这一刻,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淋湿了少年全身,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看着对面的女孩,满心亏欠与愧疚。   那是她曾经那般爱慕、奉若珍宝的少年啊。   顾千珏捂着嘴,也跪在地上痛哭。   顾怀璧见自家小妹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崩溃了,他怒不可遏,衣衫全部爆裂开来,化身为兽,带着一股凛冽的劲风,朝着梁修冲了过去。   边边猛地拉住他,却只拉住他衣角的碎片,耳边传来顾千珏的尖叫声:“哥!不要!”   这一声惨叫伴随着枪响,在所有人心头炸开。   狼吃痛,身子猛地向前一个俯冲,扑倒在地,前爪上方的鬃毛漫出了嫣红的鲜血。   不远处的树林里,埋伏着狙击手,哗啦哗啦的警车呼啸而至,薛青从警车里探出头,大喊着:“就是那只狼!他要吃人了,快射击啊!”   狼勉强支撑着身子站起身,本能地折返,想要回到两个女孩身边。   又是好几声枪响,子弹稳稳命中狼的身体,它被打得身子往边上趔了趔……   他远远地望着她们,   边边的心开始疯狂下坠,她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这他,看着他满身的弹孔。   顾千珏声嘶力竭地惨叫:“不要伤害我哥哥,不要打他,我求求你们……”   边边没有哭,她迈着沉沉的步子,走到受伤身前,缓缓张开双臂,挡在了它的面前。   薛青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小姑娘,快离这野兽远点!”   “我们要射击了!”   “快离开他!”   身后,孤狼发出一声悠长凄冷的啸声,边边知道,他让她快走……   雨下得越发猛烈,边边回过身检查他的伤势,他身上多处中弹,鲜血含杂着雨水,将他深褐色的鬃毛颜色润得愈深了。   他半条腿已经叩在了地上,强撑着身子不要倒下去。   边边全身颤栗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生疼。   她伸手触到他滚烫的身体,脸上已经辨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了,她扶着他的身子,颤声说:“我带你去找医生啊,阿怀,你坚持住,坚持住好不好。”   狼鼻尖喷出白雾般的气息,看得出来,他的呼吸变得非常非常急促,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她哭得呛了出声,他便将她脸上的眼泪全部舔掉,晶蓝色的瞳子满是心疼。   这时候,后面跟来的一辆捕兽的货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几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工作人员拿着电击枪和安定针跑过来。   顾千珏率先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顾怀璧和边边身前:“不准你们动我哥!”   潘杨和陈舟他们几个男孩子见状,也一拥而上,挡在了顾怀璧身前,张开双臂:“你们要带他走,先过我们这关!”   “没错,你们不能带走他!”   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急切地说:“你们快离他远点!这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夜色里,又有几辆黑色的轿车驶了过来,稳稳停在了顾怀璧身前。   几个衣着得体的男人走下车,其中竟然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穿着黑色西服,宛如《黑客帝国》里的肃杀的正装,气场全开,把几个少年都看傻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生了一副好皮囊,五官都漂亮得没话说,跟电视上走下来的偶像天团似的,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冷冽的气场,生人勿近。   “迈、迈巴赫。”   潘杨认出来,为首的那辆车,竟然是辆迈巴赫!他只在汽车杂志上见过的顶级豪车!   拿着电击棍戴口罩的工作人员高声道:“你们是谁?快离开那里,很危险!”   “偶像天团”充耳不闻,经过工作人员身边的时候,较为年轻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帅哥左手一挥,那个工作人员手里的电击棍忽然脱手而出,远远地飞了出去!   外国小帅哥只说了一个字:“uncourteous。”   无礼之徒。   “偶像天团”们走到了顾怀璧身前,几个男人单膝跪下,望着顾怀璧,恭恭敬敬地称了一声:“王。”   这一声“王”,听得周围几个少年惊呆了。   若不是真真实实的几个男人单膝跪下,身边还有辆拉风的迈巴赫和几辆超豪华奔驰,他们真的会以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天团们在演戏。   狼的身上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金发小帅哥匆匆走过来,从黑色皮箱里取出了一支针管,针管里有黄色的液体。   他要将液体推送进狼的前肢动脉里,边边见事情不对,立刻护住顾怀璧:“你做什么!你给他打什么!”   那男人操着并不流利的中文,温柔地对边边道:“我在救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边边夺过狼爪子,护在怀里,整个人挡在他的身前:“你走开,别碰他!”   顾怀璧危在旦夕,她无法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帮来历不明的家伙。   从迈巴赫车上下来,看着年龄最长的中年男人对边边说:“我们是他的族人。”   顾千珏也跑过来,挡在狼身前,大喊道:“什么族人,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能碰他,他是我哥哥!”   狼忽而间动了动,勉强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将身畔的两个女孩也往后叼了叼,用尾巴将她们扫进自己身边,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发出威胁的低啸。   显然,他也非常不信任他们。   几个工作人员见狼忽然又站起来,立刻举枪要射击,金发碧眼小帅哥忽然回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那些工作人员忽然七零八落全部倒下了,昏死过去。   少年们受惊不小。   这他妈……是什么技能啊!   潘杨不可置信地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啊!”   那个英俊的金发帅哥咧嘴一笑:“没什么,催眠了,让他们好好睡一觉,醒来忘掉不该记得的事。”   边边知道,顾怀璧也有这样的能力,让别人忘记见过他的事。   潘杨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快被颠覆了:“妈也,你们是神仙吗……”   他话音未落,身边几个男孩接连倒了下去,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喂,怎么我们也……”   他白眼一翻,也跟着睡了过去。   狼忽然爆出一声低啸,顿时狂风四起,山林呼啸……   几个男人立刻跪下来,颤声说:“请息怒。”   金发男人将头埋得很低,战战兢兢解释道:“人类不应洞晓我族的秘密,就算是您的朋友,也只能让他们忘记。”   狼用尾巴圈住了身边唯一的两个女孩,用嘴衔住边边的衣领,想将她放在自己背上带她走,可是身子使不出半点力量,提不动她了。   顾千珏明白了她哥的意思,对边边道:“你跟我哥先走,我应付他们。”   “你能应付什么。”   顾千珏握紧了手里切蛋糕的刀子:“哎呀,不管了,他们要是敢做什么,我跟他们拼命!”   “小姐,不必如此。”那个英俊的金发男人望向顾千珏:“我们只是带他回去,为他疗伤,保护他的安全。”   “谁信你们啊,你们跟他无亲无故,你们凭什么保护他的安全!”   顾千珏浑起来也是相当泼辣的,冲金发帅哥比了比刀子:“滚开!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   金发男人和身边的中年男人对视片刻,身子忽然拱了起来,开始迅速膨胀,昂贵的西服被撕裂,很快,一头虎虎生风的白狼出现在两个女孩身前,抖擞着被大雨淋湿的毛发,水滴都溅到边边身上了。   边边傻眼了。   怎、怎么又来一头狼啊!   中年男人温和地对边边说:“现在你们应该相信了吧,我们是他的族人,他是我们的王。”   “我才不管呢。”顾千珏嘴角抽了抽,对“王”这个略带中二的词眼表示不屑:“反正他是我哥哥!”   中年男人眸子里透出包容的意味:“不,他不只是你的哥哥,也不只是我们的王。”   边边怔怔地望着他,他脸上透出高贵而清雅的神情,徐徐说道――   “他是自然的神明,是蓝天、泥土、森林与万物生灵之王。” 第47章   “他是自然的神明,是蓝天、泥土、森林与万物生灵之王。”   严嘉树以无比神圣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回头望向边边和顾千珏。   她们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就像在看智障。   严嘉树:“……”   人到中年的他,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夏虫不可语冰。   他转头对金发帅哥说:“劳伦斯,抹去她们的记忆,带王离开了。”   “没问题。”白狼重新变回了金发帅哥,微笑着朝她们走过来。   顾千珏连忙捂住眼睛:“你妈的!你先把衣服穿上啊!当街耍流氓啊”   劳伦斯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全luo的状态,严嘉树却让人重新拿来了西服西裤让他穿上。   “注意点,你是一位绅士。”   “好吧。”劳伦斯终于穿上了衣服,系上纽扣,遮住了腹部的八块腹肌。   然而他还没走近,身后的巨狼冲他发出长长的低啸,似在威胁他。   劳伦斯听见狼低沉的咆哮声,立刻停住脚步,恭敬而快速地说:“您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边边叼起来甩到背上,同时又咬住了顾千珏的衣领,叼着她艰难地站起身想要离开。   边边紧紧抓住了他背上的毛,却抓出了一手的血。他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鲜血滴落在雨水里,将雨水都染成了红色。   身后,几个男人恳求道――   “您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我们找了您十多年了。”   “您就跟我们回去吧。”   ……   顾怀璧头也没回,一步一步,歪歪斜斜艰难地朝着森林走去。   宛若穷途末路之时的最后挣扎,边边不忍见他这般流血不止,紧攥着他颈项的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出来,心疼地说:“阿怀,不走了,我们不走了。”   狼没有停下来,它不会停下来,没有人能逼他做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能逼他离开自己最爱的人。   除非死神降临。   没走出五十米,他的身子宛若崩塌的山脉,轰然倒下。   边边没有摔着,顾千珏倒是摔了个大马趴,跌进水坑里。   劳伦斯连忙跑过来,不等所有人反应,立刻将那一管澄黄的液体注射进狼的身体里。   狼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起来,睁开眼睛,愤怒地望向劳伦斯。   “请息怒。”   劳伦斯将注入液体狼的体内,没两分钟,他的身体开始变化,慢慢地缩小,重新变回了人的形态,变回了那个英俊的少年。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虽然鲜血已经止住了,但人却处于精神恍惚昏迷的状态。   边边将他抱在怀中,努力想要将他抱起来:“阿怀,我带你去医院。”   可是她怎么可能抱得动顾怀璧,就算顾千珏过来一起帮忙,都抱不动一米八的大高个儿。   严嘉树扬了扬手,几个男人立刻走过来,将顾怀璧带走。女孩们死死拉住他的手,急切地喊道:“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不准带走我哥哥!”   他们轻而易举挣开了边边和顾千珏,将顾怀璧扶进了迈巴赫车里,关上了车门。   几个男人也先后上了车,黑色的奔驰车走在前面,为迈巴赫开路。   严嘉树上车前,看了劳伦斯一眼,示意让他善后。   大雨倾盆而下,两个女孩狼狈地坐在雨地里,顾千珏哭成了泪人,爬起来还想追上那辆渐行渐远的迈巴赫。   劳伦斯挡住了他,微微蹙眉,对她说道:“只有跟我们能救他。”   顾千珏死死攥住他的衣角,不准他离开:“混蛋!王八蛋,你把我哥还给我!”   “抱歉,我只能这样做。”   劳伦斯眉心微蹙,眸子里浮闪一丝幽蓝的光。   顾千珏松开了他,神情浮现一丝困惑,一丝费解,紧接着便昏死了过去。   “忘记吧,他不属于你们。”   神明不属于任何人。   边边艰难地站起身,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迈巴赫。   她望了望劳伦斯,而劳伦斯也正凝望着她,眼底闪过晶蓝的光。   她本能地察觉到不妙,转身想跑,劳伦斯要抹掉她的记忆,要抹掉她关于他全部的记忆。   她走了两步,脑子里回闪过一道白光,白光宛若电影倒带一般,闪回了她与他这么多年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每晚他们坐在假山上看过的月亮、他清浅的微笑、还有他吻她时那热忱而悸动的目光……   而这所有的记忆碎片,都在她脑海里慢慢流失,她尽力想要抓住哪怕最后一点点细枝末节。   无能为力。   “求你了……”   边边艰难地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流着泪望向劳伦斯:“别让我忘了,我不能望了他,求你了。”   “抱歉。”   劳伦斯走过去,轻轻地抚过了女孩的眼睛,女孩终于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也听到了女孩唇畔最后的微弱呓语。   他纵是自然的神明,是蓝天、泥土、森林与万物生灵之王。   “但他只是我的……阿怀。”   ——   那晚,雨了整整一夜,似要洗净这夜里所发生的一切。   那件事被严嘉树善后得妥妥当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送回了自家家里,对于昨晚的事,以及关于狼的事,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不只是他们,那一场雨,似乎清洗了整个江城人的记忆。   关于怪物的传说终于被尘封,彻彻底底消弭在了这夜的雨雾尘埃中。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关于那个少年的音讯。   ……   边边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病房的床上,陈文军守着她,眼神里浮现担忧之色。   “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爸爸去给你买。”   边边摇摇头,感觉脑袋混混沌沌,又有些刺疼:“我怎么了?”   “可能是淋了雨,有些发烧,昨晚晕倒在了咱们家门边,幸好邻居发现了把你送到医院。”   陈文军歉疚地说:“都是爸爸不好,这些日子在医远照顾你王姨和妹妹,忽视你了。”   “爸爸也很辛苦。”边边懂事地说:“我没事的。”   陈文军下楼去买粥,边边穿好拖鞋走到病房窗边,看着雨后清亮如洗的街道,几缕潮湿微热的夏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她嗅到了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   边边伸手捂住了左边胸膛,心里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丢掉了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可她想不起那是什么。   边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机,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被格式化了,她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   谁这么缺德啊!   陈文军回来,她问他:“老爸,你是不是翻我手机了?”   陈文军将青菜粥放在餐柜上,拆开保温盒,回头说:“没有啊。”   “我手机被格式化了,里面所有的电话号码,还有照片,全都没了!”边边泄气地说:“再也找不回来了!”   陈文军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看,说道:“我没动你的手机,会不会是你昨晚发烧,自己不小心点错了。”   “没有啊,昨晚……”   回想昨晚的情形,边边感觉脑子一阵炸裂般的疼痛,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陈文军见她状态不好,连忙扶她躺下来:“格式化就格式化呗,现在这年头,找个人还不容易么,更何况你微信不是还加了那么多同学吗。”   边边叹了一口气,虽然麻烦,但也只能认了,不过又忽然想起来,手机是有云储存的,于是出院以后她回家,赶紧用爸爸的电脑登录了云储存,却发现云端的同步资料也没了。   边边彻底傻了。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是老爸的操作,因为他没有她的登录密码,要删除掉云端的资料,只能由她亲自操作。   这时,杀毒软件提醒系统有严重漏洞,让她赶紧杀毒。   边边心里猜测,有可能是病毒把她的资料全部删掉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边边登录微信,看到顾千珏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里她穿着白裙子,站在飞机的机翼之下,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图片配的文字是――   “走了,山长水阔,有缘再见吧。”   边边的心脏忽然又被刺痛了,她哆哆嗦嗦给顾千珏发去了语音通话,顾千珏接了电话,那端传来空姐提醒关机的广播声。   “边边,我已经上飞机了。”   “你怎么就走了啊,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来送送你啊。”   “送什么呀,你这小哭包,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多丢人。”   顾千珏声音听着似乎很愉快:“行了,想我就找我聊天呗,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千珏,昨天晚上我……发烧了。”   “那你要注意休息哦。”   “不是,我感觉不对劲,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吗?”   “没有吧,我妈说昨晚我很早就睡了,因为今天一早的飞机嘛。”   “噢,这样……”   “边边,我要挂电话了。”   “嗯,一路平安。”   ……   边边挂了电话,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翻了翻自己微信的朋友通讯,没觉出什么异常。   为什么心里总感觉好空好空,像是被人挖掉了很重要的部分,与她的血肉融合的一部分……   陈文军给边边打电话,让她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要学习了。   这倒是提醒边边了,她回到卧室,拿出教辅资料开始看书复习,暑假之后就是残酷的高三,她必须好好努力,考上重点大学。   教辅资料被人用红笔勾了重点,不过边边一时想不起是谁勾的。翻开一页,边边看到有人用圆珠笔在页码的左下角画了一只蹲坐的简笔小狼。   边边看着小狼,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扬。   这是谁画的?好可爱啊。   很快,炎热的暑假终于过去,边边回到了学校,开始了紧张而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每天三点一线,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平平淡淡的高三,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的青春。   好像本该如此,但又不应如此。   有时候,边边从那一堆繁重的课业书本里站起身,走到阳台边,望向空空荡荡的塑胶篮球场。   球场上放着一个篮球,不知道是谁扔在那里,无人捡拾。   放学时,跟好朋友慧慧一起骑自行车路过王府花园,慧慧感慨,以前她总说想进王府花园看看,可一直没机会,现在顾千珏走了,她在也没机会进去逛逛了。   “边边,你跟顾千珏这么要好,她肯定经常带你进去玩吧。”   “是啊。”边边望向王府花园气派的石狮子大门,怔了怔:“但好像……”   不是她带她进去的。   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记忆深处的重重迷雾中,边边偏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你怎么了?”   “没什么。”   边边摇了摇头,将这些繁杂的思绪抛诸脑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   六月,高考也在淅淅沥沥的梅雨时节如约而至。   边边发挥不错,考出了一个几乎可以任性挑选国内所有大学的分数,能考到这样的高分,除了边边自己的努力以外,还和那本画了小狼的笔记资料有关。   她不记得那本资料究竟是谁的,反正肯定不是她自己的,上面的字迹熟悉又陌生,也好像不是班上任何一个同学的字迹。   那本笔记资料相当厉害,复习期间帮她省了不少力气,不过这么厉害的复习笔记,她竟然完全不记得是谁给她的。   反正,写下这本笔记的家伙,脑袋瓜肯定顶用。   拿到分数以后,边边将所有的高三用书和资料笔记全部放进了杂物间的小箱子里,却独独留下了这本笔记,准备带到大学去。   为什么想要带走它,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画着小狼的那一页纸被她摩挲了无数次,看着那只小狼,边边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稳。   陈文军整天拿着志愿书翻找着,要为边边找一所称心如意的好大学和好专业。   清华北大当然是他首选考虑的学校,就连班主任都不止一次找边边谈话,希望她能报考清北。   每年上清北的学生,学校都会给予丰厚的奖励,同时招生的时候也会加大力度宣传。   但是边边却选中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A大,放弃了清北。   所有朋友甚至包括老师都不能理解边边的选择,但是边边有仔细地查过资料,A大的医学研究院在国内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   该学院经常召开国际医疗技术研究交流,和国际上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接轨,资源的丰富性,国内没有任何一所医科大学能与之比肩。   而且这个专业报考分数要求也丝毫不比清北低,只是A大这所综合性大学的整体分数和名气比不上清北罢了。   边边想要学医,所以毫不犹豫填报了这所学校。   陈文军理解边边的选择,她的母亲是患肿瘤去世的,所以长大以后要当医生也成了她内心的执念。   然而陈文军不知道的是,边边之所以填报A大的医学研究院,不仅仅是因为妈妈。   她心里隐隐有某种情感涌动着,但又记不太清楚,好像答应过谁,她以后要当医生,治好他的病。   那个影子总是模模糊糊站在她记忆的迷雾中,看不真切。   应该是有这样一个人,令她刻骨铭心。   可他是谁,他在哪儿呢。   一年前那次高烧之后,她就感觉不对劲,记忆像是多出了许多无法填补的空白。   如果是她烧坏了脑子,那为什么周围人对此一无所知,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遗忘了他。   那天下午,边边在学校的电子阅览室里将自己的志愿一一填写,点击提交。   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她看到薛青倚在墙边,等着她。   薛青穿这一件明亮的橙黄色T恤配黑短裤,头发剃成了寸头,眉宇高挺,五官清秀而英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边边心里莫名就是一阵烦躁。   或许是因为这梅雨时节太过燥闷了吧,她简单跟他打了个招呼,加快步伐离开。   薛青却叫住了她:“边边,你志愿报了吗?”   “报了。”   “我也是报的A大,以后咱们又可以当同学了。”   “你怎么知道我报的A大?”   边边可不记得她告诉过薛青自己的志愿。   薛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校领导找你谈话好多次,很多人都知道你不愿意上清北,执意要念A大。”   “噢。”边边看了薛青一眼,平静地说:“你的分数可以上清北的,却报了A大,校领导肯定也要气死了吧。”   “是啊,他们也找我谈了好几次。”   “真是挺可惜,我是为了上医学研究院才报这所学校,你为什么要报A大啊?”   薛青深深地望了边边一眼,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道:“因为你啊。”   一阵风过,树梢簌簌作响,薛青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红透了。   可是边边的心却出奇的平静,毫无涟漪,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薛青的告白,可她竟完全不惊讶。   “你这样做太傻了,我建议你现在去找找老师,说不定还能修改志愿。”   边边说完转身要走。   薛青立刻拉住她,急切地说:“边边,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边边望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拉开:“谢谢,但我不喜欢你。”   薛青的眼神看着很受伤,不仅仅是因为边边的拒绝,更因为她那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是不是哪里不好?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不想和一个人谈恋爱,还需要理由吗?   边边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言一出,薛青愣住了,就连边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但若非要一个理由,她最想说的还是这个理由。   是的,有喜欢的人了,她一定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她不记得很多东西。譬如那本笔记的主人,譬如那只小狼,又譬如她左手手腕上浅浅的牙印……   每每看见,她的心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感,那种感觉就像这燥闷的梅雨时节吹来的热风,无处宣泄的压抑和悲伤。   人为什么会悲伤,是因为爱啊。   她一定忘了某个人,那个人,一定一定是她的挚爱,是她的珍宝。   “你骗人,你没有喜欢的人。”薛青不肯相信,这三年来,他们在同一所学校,边边是他暗恋的女孩,她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能不知道么?   “就算不喜欢我,你也不用骗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没有骗你。”边边敛着眸子,眉眼温柔:“我有喜欢的人了。”   薛青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这般温柔的神情,却不属于他。   他咬咬牙,不甘心地问:“他是谁,叫什么,是我们学校的吗?”   “我、不知道,我好像把他弄丢了。”   倏尔,女孩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漆黑的杏眼流露出某种虔诚的笃定――   “但是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第48章   七月,边边顺利拿到了A大医学研究院的录取通知书,而陈茵茵没有发挥好,本科落榜了,本地在就近念了一所职业学校。   嘉德中学念书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都上了一本线,但也有十多二十个落榜的学生,陈茵茵便位列其中。   因为女儿落榜的事情,王玲整天跟陈文军闹,说要不是他这一年来对陈茵茵的关心变少,她至于整天闷闷不乐,高考落榜么。   不过这话说得真就冤枉陈文军了,自从陈茵茵和王玲出车祸入院以来,他对她们的照顾可谓是尽心尽力,有时候因为工作压力大,或许态度会稍稍冷一些,没有过去那么亲热了,但他却从没有亏待她们母女俩。   王玲却越发敏感,总觉得陈文军对她们的态度变化,是不是因为在外面有人了。   因此免不了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她还拉着陈茵茵一起哭闹,陈文军都没有做声。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终于,在那个炎热的盛夏,陈文军将一纸离婚协议书递到了王玲面前。   王玲彻底傻了。   所以边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念大学,陈文军就和王玲光速离了婚。   暑假,边边回老家住了小半月,外公外婆的身体都还硬朗,糕饼店的生意一直很好,外公还总说,要让将来的外孙女婿来学他的糕饼手艺。   边边听着这话,总觉得很熟悉,但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后来边边在墙转角见到了傻子阿松,阿松动作机械,眼神呆滞,但是看到边边的时候,他眼睛里还是透出了兴奋的光芒。   边边将热腾腾的桂花糕拿给阿松,两人坐在门槛边分食。   “狼呢?”阿松问边边:“狼没有回来吗?”   “什么狼啊?”   阿松神情呆滞,目光困顿:“阿怀啊。”   “阿怀……”   “你好喜欢阿怀的。”阿松戳了戳边边的脑袋:“傻了呀。”   “唔……”   阿松拿着桂花糕走远了去,边边喃着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莫名地疼了疼。   她好喜欢阿怀的。   九月初,边边北上,来到了北城的A大,A大位于市郊的大学城里,不过好在通了地铁,所以去市区也比较方便。   军训刚结束,边边的名声便在A大的高校论坛和微信群朋友圈传开了。   起因是她在军训结业演练中担任举旗手,被拍下了一组列队举旗的照片,照片里女孩穿着宽松的迷彩服,戴着鸭舌帽,半张脸被掩在阴影中,却不知回头对谁笑了一下。   十八岁的陈边边,倾城的美貌已然初见端倪,尤其是那嫣然一笑的清丽神采,瞬间击中了无数直男心。   别说直男了,就算是女孩子,看到那张照片,都忍不住会多看两眼,然后心里生出向往……   她太美了,眼里眉梢间仿若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令人怦然心动。   这张微笑的照片迅速在网络蹿红,被称为是今年新生军训最美旗手。   边边什么都没做,就成了A大当之无愧的校花以及网络红人。   边边不喜欢这样的关注度,所以平日里在学校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在所有女孩子都学着化妆打扮的时候,她通常都会戴鸭舌帽或者口罩,将自己的容貌严严实实地遮掩住。   美貌或许可以给她带来某些虚荣的快感,或者人际交往的便利,但绝大部分时候,它带来的祸端恐怕会更多些。   而且,她现在只想沉下心来好好学习课业知识,不想被外界过多打扰。   尽管如此,跟她告白的男孩还是络绎不绝。   宿舍楼下,三天两头能见男孩的花式表白,送花的、摆蜡烛的、弹吉他的……招数层出不穷。   边边把这些话讲给大洋彼岸的顾千珏听,听得顾千珏直乐呵。   视频里,她穿着一身时髦的裙装,走在大街,笑着打量着边边的脸蛋:“哎呀哎呀,是比高中漂亮了不少,不过也没有换脸啊,为什么高中那会儿没几个男生追你啊,去了大学倒是一树一树的烂桃花?”   边边上哪儿知道去啊。   “嘉德中学管束严格呗。”她漫不经心道:“那会儿谈恋爱被抓住了,学校会棒打鸳鸯,勒令一方退学的。”   “那也抵不住青春的躁动啊,我身边就好几对地下情侣呢。”   所以两个人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边边高中的时候没人追。   边边站在走廊边,远眺着宿舍对面的操场,忽然问道:“高中那会儿,我好像有喜欢的人。”   顾千珏像是听见什么惊天大八卦:“我去,你丫藏得够深啊,连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心思,快讲讲,是哪家公子啊?”   “我不记得了。”边边皱着眉头:“还想问你来着,你记不记得我高中那会儿,对谁动过心啊?”   “哇,你也太迷糊了吧,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记得了,你确定是真爱?”   边边也不知道怎么说,心底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好难形容。   “就是……感觉曾经好喜欢好喜欢一个人,是那种已经融进血肉里的喜欢,可是忽然有一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顺带着把我的血肉也挖走了一大块。”   顾千珏嘴角抽抽:“你这形容也太血腥了吧,说得像是拍电视剧似的,难不成你失忆了?”   “我觉得有可能啊,所以才问你嘛。”   “我真不记得你和谁谈过恋爱啊,可能是初中的事儿吧,那会儿我们还没认识呢。”   “可能吧。”   她感觉,那个人一定在她心底藏了很久很久,久到夜里每每梦见那个模糊的轮廓,都会翻来覆去疼一次。   “话说,既然这么受欢迎,你就捡个顺眼的,谈场恋爱呗。”   “谈什么恋爱啊。”边边叹息了一声:“我们医学生课业太紧张了,根本抽不出时间。”   “不是抽不出时间,是根本不想谈吧。”   顾千珏一眼就看除了边边的心思,苦口婆心劝道:“别辜负这大好的青春时光啊。”   “大好青春,就要奋斗啊少女。”   “嘁,得了吧。”顾千珏对她说:“你知道女人趁着年轻,最应该做什么事吗?”   边边摇头:“做什么?”   “疯狂做ai啊,少女!”   “……”   边边果断挂了视频,不想再听顾千珏的瞎扯淡。   后来边边索性对所有上门告白的男生直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于是这位自带热度的校花已经名花有主的事情,一夜之间又传遍了整个校园,所有人都在猜测,能够将高冷女神陈边边攀折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其实边边只说了自己有喜欢的人,并没有说那人是自己男朋友,但是这些迷弟们本能地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喜欢的男生,不可能不答应当她男朋友吧。   很快,边边和医学院的校草陆衍学长谈恋爱的事情,传得是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   实际上,边边和陆衍真的不是很熟。   陆衍在学生会工作,大一接新生报道,他被安排成了边边的接待学长,两个人这才认识。   大一上医学课的时候,边边初次接触真正的尸体,跑出去干呕了。   陆衍作为老师的助教,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安慰她以后会慢慢习惯就好了。   后来几次在食堂遇见,两人也会坐在同桌吃饭,聊聊课业方面的事情。   交际仅限于此,之所以陆衍会被传成是边边的男朋友,一则因为边边很少和男生交往,陆衍成了她为数不多有交集的男性朋友。   二则,这位男神学长也真是帅得没有天理,他皮肤非常非常白,白里看不出一丝一缕红血丝,五官相当之精致,瞳色是漂亮的浅咖色,眉宇高挺,带了些些混血的味道。   那会儿《吸血鬼日记》这部美剧在女生中挺火的,女孩们都觉得陆衍的眼睛像吸血鬼日记里的男二号,会放电、会勾人。   他的长相和陈边边也很匹配,俊男靓女,天生一对嘛。   边边承认,陆衍又高又帅,学业也好,性格也温柔,各方面完美得无可挑剔,是任何一位女生都愿意下嘴的“菜”。   可是她偏偏就是……没感觉。   曾经有过惊艳一瞥、有过怦然心动,也有过刻骨铭心……边边真的对其他任何男生,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同时,她也更加坚信,自己肯定有喜欢的人。   那天下午,边边在实验室遇到了陆衍学长,学长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站在靠窗的桌台边专注地做实验。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倾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包裹在暖意融融的冬日日光里,他的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深棕色的瞳子宛若玻璃球一般通透。   他的手很细很长,手背上漫着青色脉络,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宛如贵族。   他对边边招招手,让她过来,和他一起观察细菌在显微镜下的形态。   边边看显微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好冰凉!简直像是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冻肉。   她没有观察细菌,反倒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学长,你是不是病了,你的手……”   陆衍将手挪到身体两侧,笑了笑:“没事,我体温低。”   “还是去校医院看看吧。”   “嗯,有时间我会去。”   ——   晚上闲聊的时候,边边对室友讲了今天在实验室发生的怪事。   “陆衍学长皮肤的温度好低,冰凉冰凉的,吓了我一跳,不知道还以为是在摸尸体呢。”   她经常现在经常摸尸体,陆衍身上的温度,跟刚从冷冻馆里提出来的尸体的温度,不相上下。   “哇,你居然碰到陆衍学长了!”   睡在边边对面铺位的女孩赵棠棠难以置信地说:“听说这位学长有洁癖,平时跟人总保持距离,男生都没有接触过他呢,除了尸体以外,你应该是我们学校唯一和陆衍学长有过肌肤接触的人了吧!”   赵棠棠说着兴奋地跑过来摩挲边边的手,要和男神学长间接接触。   对面的许崎吸吸鼻子,嫌弃地说:“难怪一进屋就是一股子恶心的死人味儿,原来你碰了他。”   边边知道,许崎一直都不喜欢陆衍,不,不是不喜欢陆衍,而是……极度讨厌,总说他身上有死人味。   每次边边和陆衍碰见,说了几句话,或者一块儿去食堂吃了饭,回寝室许崎总会问一句:“你又见那个活死人了?”   “你能不能和那个活死人保持距离啊!”   “我都要被熏吐了!每天闻尸体还不够,还要闻他的死人味儿!”   “尸体好歹被冷藏了这么久,味道没那么重,那家伙身上的腐臭味啊卧槽,简直能熏死一条狗啊!”   ……   抱怨之后,许崎就推着边边去公共卫生间洗澡,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接受“检阅”了才能进寝室。   边边对此相当之费解,不止边边,全寝室都对许崎的迷之嗅觉感到费解。   陆衍那么帅的男神学长,她居然说他身上有死人味儿!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啊!   这还罢了,许崎的怪异之处远远不止于此,她那鼻子就像是狗鼻子似的,整天在她们身上嗅来嗅去,谁下午去吃了麻辣烫、谁晚上去泡吧蹦迪、谁最近来大姨妈了……她全能闻出来!   许崎性子开朗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对陆衍的极度厌恶是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她也不止一次地警告边边,一定要少和陆衍接触。   寝室的姑娘都不能理解许崎对陆衍的讨厌,也问过她原因,而她的回答好像总是在开玩笑――   “他不是人。”   寝室里,许崎贴着一张保湿黑面膜,一本正经地对其他三个姑娘说:“他来自地狱,是撒旦的仆人,身上散发着腐朽的死亡气息,跟他多接触,身上带了腐朽的死人气,会倒霉。”   三个女孩听得一愣一愣的,严重怀疑许崎是被医学院耽搁的文学家,还有点当神棍的天赋。   反正她们从没闻到陆衍身上有任何味道,他就是那种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男孩子,除了皮肤苍白和体温低这一点像死人外,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观察,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男神。   英俊的长相,富足的家族企业,出手阔绰,打扮有品。   对此,许崎总是鄙夷地冷哼――   “呵,女人。”   没错,偏偏大部分女人就喜欢陆衍学长这样的精致boy,他手上随便一块腕表都是六位数起,无论脚上锃亮的黑皮鞋,还是身上合体的订制款衣服,品味价格都不会低。   许崎非常看不起陆衍,总说他装逼。   “不,不是他,是他们家族都爱装逼,真是天生的劣根性,活太久,闲着无聊没事做,就喜欢搞这些形式主义。”   赵棠棠平日里就喜欢搜集八卦,说到陆衍的家族,她自然比谁都了解:“听说陆衍家是做珠宝古玩生意的,就四六街古玩市场,听说一半店面都是他们家开的,有钱得不得了呢!”   许崎说:“虽然他们家族的人都挺浮夸,但不得不说,还是有点眼界见识。”   “许崎,你对陆衍和他的家族的生意为什么这么了解啊?”边边好奇地问:“你们两家人,很熟吗?”   “不熟,我爸建筑工地搬砖的。”   一开始,边边以为许崎开玩笑,后来有次周末,许崎邀请几个舍友妹子们去她家作客,妹子们发现,她爸居然真的是建筑工地的搬砖工人。   但是许崎家非常大,套四的大平层还带空中花园,精装修,原木家具看着价格不菲,空中花园种了郁郁葱葱的绿植,宛如置身森林一般。   许崎对妹子们解释:“我爸力气大,精力好,砖搬得比别人多,还经常喜欢出去送送外卖跑跑出租,所以赚得也多,马上就要和别人合伙做建筑生意,自己当包工头了。”   妹子们参观完许崎的家,都对自己爸妈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搬砖搬得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能住上这么豪华的宅子啊!   许崎的爸爸今年四十岁,完全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是个肌肉猛男,胳膊上的肌肉块加起来能有边边三个胳膊肘这么粗。   而许崎的妈妈是位温柔娇小的幼儿园老师,很爱笑,说话声音也很小,依偎在她爸身边,简直跟美女与野兽似的,把三位姑娘的少女心都苏爆了。   许崎也很喜欢跟女孩们八卦他们家的事情。   “我爸当初为了娶我妈,跟家族决裂了,跑出来自立门户,不然我还能当个富N代呢,听说我爸家族是有矿的,陆衍他们家族跟我爸的家族产业比起来,那就是就是小巫见大巫……”   “为什么你爸家不同意他和你妈呀?”   “嗯……这个不能说,反正我爸对我妈挺好的,他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人,赤手空拳出来闯荡,没几年就让她过上好日子了。”   边边点点头,挺羡慕许崎有这样一对恩爱的父母,如果当初她妈妈没有过早离开人世,现在她和爸爸应该也很恩爱吧。   吃饭的时候,边边发现,许崎爸爸总是在吸气,好像是在嗅着什么,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边边,眼神里透出疑惑。   许崎妈妈问:“老公,你在闻什么?”   许崎爸爸回答:“没什么,许崎,叫你的同学多吃点肉,看这一个个瘦的。”   于是许崎给边边和赵棠棠她们一人夹了一个大鸡腿。   吃过饭以后,许崎爸爸把许崎叫到房间里说了什么话,出来以后许崎脸色就怪怪的。   趁着赵棠棠她们在玩体感跳舞机的时候,许崎单独把边边带到露台边,掀开了她的左手袖子,看着那个浅浅的牙印,目瞪口呆――   “卧槽,你真的有血契!”   边边眨巴眨巴眼睛,问许崎:“什么血契?”   许崎抓起她细瘦的胳膊肘,紧张地问她:“你对我们……到底了解多少?”   “你在讲什么啊,我不明白。”   “这个牙印,这不是人咬出来的吧,难怪我爸说你身上味道不对呢,你是不是认识……嗯……认识我们的人?”   许崎很想很想直接问边边是不是认识狼族的谁谁谁,但是她又不敢直接问,毕竟狼族的存在,于人类而言,是绝对的秘密。   所以她急不可耐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她。   “快说说,你这个牙印哪来的。”   “我不知道啊,我不记得了。”边边费解地看着许崎:“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这个牙印的来历,你刚刚说的血契又是指什么?”   许崎蹙眉:“不是我问你吗,怎么反倒成你问我了。”   “我不记得了。”   边边真是一点都不记得这个牙印的来历,别说她不知道,她周围朋友们甚至包括陈文军,都不知道这个印记是怎么来的。   “不记得了。”许崎喃着她的话,忽而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边边的眼神都变了。   “我去……”   “你去什么去?”   许崎说摇着头,低声喃喃道:“给你种了一生一世的血契,又给你消除了记忆,这特么是什么虐恋情深。”   边边忽然有些生气了,甩开她的手:“许崎,你要是再给我打哑谜,我就不理你了。”   许崎见边边身上既然有血契,索性也不瞒她了:“告诉你吧,这个印记是狼留下的,但狼族不会轻易给人种血契的,除非他愿意抛弃家族,认你为主,与你终身厮守,才会给你留下这个印记。”   边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许崎像是在讲童话故事。   “能得到狼的青睐与忠诚,陈边边,你真的是个超级幸运的女孩啊!你想要月亮他都会摘给你的!”   边边困惑地说:“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人是不会忘记自己所爱之人的,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而已。”   许崎拍了拍边边的肩膀,坚定地说――   “相信我,就算全世界都遗忘了他,你也不会忘的。” 第49章   许崎在征求了老爸同意之后,把家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边边,毕竟边边身上有血契,对于狼族而言,这就是自家人。   “百年来,狼族与人类共生共存,但是狼族的存在对于人类而言,是绝对的秘密。因为人类的神经很脆弱啦,他们要是知道有狼族存在,肯定会被吓疯掉。当然啦,人类接受不了狼族,更不可能接受陆衍他们死人族的啊哈哈哈哈,他们是比我们更加不见天日的种族。”   “死、死人族?”边边背后都渗出鸡皮疙瘩了:“你说陆衍师兄,真的不是活人啊。”   许崎嫌弃地说:“他怎么可能是活人,老远就闻到一股子坟墓里带出来的腐臭味,恶心死了。”   边边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感觉毛骨悚然,尤其是她平时和陆衍一起吃饭学习,有时候两个人还做实验到深夜。   太渗人了吧!   许崎继续道:“我们狼族子系遍布全世界,族人众多,毕竟我们繁衍能力强嘛,性yu旺盛,生生不息,不像陆衍他们死人族,性冷淡……”   边边嘴角抽抽,她发现了,许崎虽然讨厌陆衍,但是三句话不到就会带陆衍出场。   这不是宿敌就是真爱啊。   “我们狼族经营家族企业,很团结的,比你们人类团结多了,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所以每个姓氏家族都还算比较有钱啦。靠山吃山,老派的长辈们都做稀有金属矿业生意,不过最近几年不是新兴产业出现吗,年轻一点的族人也开始尝试搞新能源技术,总之呢,我们守望相助,一家有困难,另一家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过像我爸,因为执意要娶我的人类妈妈,家里族长不同意,所以就成孤狼了,自己出来搞事情,不过家里叔叔伯伯还是会暗地里帮我爸的。”   “那真是很好哦。”   “可不是,我们跟陆衍他们死人族可完全不一样,他们生性狡诈自私,使阴谋诡计,相互倾轧内斗,比你们人类更可怕。俗话说,团结就是力量,他们死人族这方面可比不上我们狼族,生意做得也没我们大。除了喜欢意林楸古玩以外,听说他们最近还想搞什么生物科技,笑死了,这么前沿的技术,他们一帮老骨头睡了几百年,脑子还能好使么。咳咳,当然,陆衍是个例外。”   “小崎,我发现你对陆衍师兄……好像特别关注啊。”   许崎惩戒地拍了拍边边的后脑勺:“我关注他是我因为讨厌他!”   “是么?”   “肯定啊,不然我还喜欢他啊,我告诉你哦,他们死人族不生小孩,所以没有繁殖欲望,性冷淡,不喜欢做ai!”   边边:“……”   谁想知道这个啊。   许崎东拉西扯,讲他们家族的发家史,顺带diss陆衍死人族,最后,终于讲到重点了。   “种下血契,无论隔着万水千山,你的所有情绪,对方都能感知到。”她摩挲着边边手腕上的牙印:“所以你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不要随便答应其他男孩的告白哦,不然对方可能会被揍得很惨很惨。”   边边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他为什么会离开我,还消除我的记忆?”   “这个嘛……”   许崎无奈地说:“狼是很忠诚的,死都不会离开自己的爱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死了。”   此言一出,边边的呼吸都骤停了几秒,然后开始大口喘息,尖锐的刺痛细细密密地满眼至全身,眼睛顷刻红了。   “他死了……”   “哎哎,你别哭啊。”许崎立刻抽了纸巾给边边擦眼泪:“我是乱讲的,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呸,我这臭嘴。”   边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般难受。   那人在她心里分明不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可只要一想到他或许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心都碎了。   “他没死,我真是开玩笑的。”许崎只好说:“狼死了,血契会消失的,你的印记没有消失,说明他还活着呀,你好好想,总有一天,你会想起他的。”   “真、真的吗?”   “当然。”   边边放了心,只要他好端端地活着,能不能想起来都没关系,只要他好好的。   许崎不敢再触碰这个话题,她看边边的反应就知道了,她在被消除记忆以前,一定经历过一段特别刻骨铭心的感情,以至于哪怕记忆消失了,但是感情却还留存着。   人是不会忘记自己的所爱,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而已。   许崎拆开话题,对边边道:“跟你讲哦,上周老爸和几个家里叔叔喝夜啤酒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在讨论狼王的事。”   “狼王?”   “狼王是我们族里流传了百年的传说,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神话呢,说他不仅仅是我们的王,他是万物生灵之王,是神明啊。”   “真的假的?”   “我哪儿知道啊,我们许家算是族里的外围啦,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情报,就当八卦听听咯。不过,如果狼王真的回来了,我们整个狼族的产业都是他的,哇,他绝对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这么厉害啊?”   “当然,你都不知道狼族多有钱!加在一起想都不敢想,天命之子啊!”   “你都说他是神明了,神明会在乎这些铜臭金钱嘛?”   “神明只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啦。”许崎敲敲边边的脑袋:“就是说他很厉害的意思。”   “噢。”   许崎一有空就逮着边边,给她讲家族里的事,她本来就是个挺八卦的女孩,偏偏这些事又不能对人类讲,边边算是自家人,所以她兴致高涨,可劲儿给她讲。   说来也奇怪,分明是这般天方夜谭的事情,可是边边居然非常平静地接受了。   如果换了赵棠棠她们,知道自己的室友不是人而是狼,恐怕会疯掉吧。   ——   那天晚上,边边和许崎在实验室做实验到九点才回宿舍。   实验大楼位于学校东南区最偏僻的角落,距离学生活动区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会经过非常狭窄僻静的一条小道,小道一侧是爬满了藤蔓植物的老旧办公楼,另一侧是围墙。   以前边边不敢独自走这条路,幸好许崎陪着她。   A大校园非常大,而且树多,都是枝叶繁茂的参天老树,以前时不时也会发生一些外来人员在僻静处猥xie女同学的事件,后来学校就在这条阴森小路上安装路灯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这条路上的路灯,没有亮。   边边摸出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许崎牵着她:“没关系,我能看见,你跟着我走就行。”   于是她安心地跟在许崎身边,走了几步,许崎忽然停了下来。   边边顺着许崎冰冷的目光望去,看到前方小路上,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边边的心猛地一提,本能地想到了之前的女生被猥xie事件,全身都紧绷了起来,防备地望着对面那两人。   而许崎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完了。”   边边哆哆嗦嗦地问:“怎、怎么了?”   “是死人族。”   “啊!”   “除非变身,否则我可能干不过他们。”   边边知道许崎平时力大无比,一个人能提四个水瓶,身手也还不错,打篮球的时候,男生都打不过她。   “那……你变身啊。”   “变不了,我妈是人,我算半狼,从来没有变过身。”   “……”   这是假狼吧。   那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朝着边边和许崎走过来。   “你要不……尝试一次啊?”   许崎也是拼了,上前一步,大叫一声:“我变!”   一阵萧瑟的秋风过,她还是她。   眼看着那两个男人越来越近,边边攥着许崎的衣角:“要不……还是跑吧。”   “别想了,不变身我是跑不过死人族的,你更跑不过了,他们时速能追K字头的火车,当然,我们狼族变身后时速追D字头或G字头的动车和高铁。”   “这、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炫耀了。”边边都要哭了:“他们会不会只是路过啊,咱们给他们让路可好?”   许崎咬紧牙关,迎上了这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让路?我们狼狼从不给死人让路。”   边边:“……”   这该死的骄傲。   “狼族和血族几百年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有何贵干啊!”   那两个男人对许崎的发问充耳不闻,他们走到许崎面前,露出了尖锐而锋利的獠牙,一左一右朝她猛扑过来。   许崎一把将边边退出去,然后一跃而起,敏捷地跳开,攀爬着周围极有韧性的藤蔓植物,躲避这两人的追击。   许崎一边躲闪,一边回头大喊道:“陈边边,他们是来干我的,你快走!”   边边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不仅帮不了许崎,还会拖累她,于是踉跄着跑开:“我……我去叫人!”   她刚跑出实验楼小道,便看见对面教学楼里,陆衍和几个男同学慢悠悠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篮球,朝操场方向走去。   “师兄!快跟我来!”边边顾不得什么,扑过去抓着陆衍就跑。   陆衍察觉到不对劲,连忙问:“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许崎有危险!”   陆衍立刻朝着实验楼跑过去,速度飞快,穿行在林木间似乎毫无障碍,分分钟就把边边甩远了。   绝大部分时候,1v1单练,纤弱阴柔的血族不会是强壮的狼族的对手,然而许崎虽然是狼,不过她还有一半人类血统,对付一个成年的血族男人都够呛,别说是两个男人一起上了。   分分钟她就被两个男人擒获,按在地上,他们露出狭长的獠牙,准备咬入她的动脉。   千钧一发之际,陆衍冲过来,毫不留情一人给了一脚,那两个男人被他踢飞了出去。   他们迅速起身,本能地选择反击,却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陆衍。   两个男人迅速单膝跪下,低着头,畏惧地唤了声:“先生。”   此刻的陆衍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温和待人的谦谦君子模样,他表情冷沉,眼神泛着阴森的寒光――   “谁允许你们对狼动手。”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默了半晌,其中一人正要开口,另一人忽然抢白道:“先生,这串儿狗总是对您出言不逊,我们教训教训她。”   许崎立刻炸毛了:“你他妈骂谁串儿狗!”   “人狼混血,可耻。”   “哎奇怪了,你们死人族管太平洋的啊,管这么宽!可耻也耻不到你们死人族头上!”   “你平时怎么骂人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陆衍挑起下颌,眸光闪动,已经看出这两人是在撒谎,但他现在并不急于戳穿他们。   “向许小姐道歉。”他冷冷道:“再有下一次,我会活埋了你们。”   他们知道,陆衍并不是随便说说,家族里,他绝对是说到做到的狠角色。   “是,我们知道了。”   两人拉拉扯扯跟许崎道了歉,快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陆衍回头,对许崎伸出了手,想拉她起来。   他的手真是漂亮得没话说,指节颀长,白皙的手背上漫着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她听说他弹钢琴一流,还拿过国际上的奖项。   她撇撇嘴,拍开了陆衍的手,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裳。   “听说你们死人族最讲绅士风度,看来也是言过其实了,刚刚那两个人,跟小流氓似的。”   陆衍笑了笑:“不是谁都讲礼貌,譬如我称你为学妹,你就应该叫我一声师兄,而不是一口一个死人。”   许崎反应了半晌,才发现陆衍是在拐着弯儿骂她没有礼貌,她憋红了一张小脸,想要反驳,又无从辩驳,她在学校里从来不避讳地骂陆衍,大家都知道。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陆衍讲话呢。   她忿忿地低声说:“你也可以骂回来。”   陆衍认真地解释:“我从不骂人。”   “伪、伪君子。”许崎看他一眼,撇嘴说:“你们死……你们血族都是伪君子。”   陆衍笑得霁月清风:“小狼,你对我们的误解很深。”   许崎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他居然叫她小狼,这称呼,也太……太气人了!   “你……你不准你这样叫!”   “学妹也不能叫,名字也不能叫,那我叫你什么,串儿?”   许崎眼睛睁得大大的,心脏跑的时速都快超高铁了。   而陆衍依旧笑,清雅的笑容里又带着某种淡淡的邪恶感。   “你你你……你轻浮!”   “要不要我送你回宿舍。”   “不必!”   许崎红着脸,擦了擦脸上擦伤的血迹,大步流星地离开:“边边,你在哪儿!”   边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我把他们打跑了!别怕。”   “你……把他们打跑了?”边边有些怀疑地望了望对面身长玉立的陆衍:“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啊?”   “不是。”   “气死了,回宿舍啦,对了,今天发生的事不准告诉寝室其他人。”   “哦,好。”   边边乖巧地挽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了实验楼小径。   回到寝室,边边从医药箱里找来创可贴,贴在了许崎的侧脸上。   “怎么搞的,脸上都是伤。”赵棠棠走过来,脱下了许崎身上的外套:“衣服还有泥。”   “摔了。”许崎毫不犹豫地说:“天黑路滑,摔跤了。”   “肯定是你平时骂陆衍师兄太多,遭报应了吧。”   边边诧异地望向赵棠棠,惊叹道:“聪明啊!这都被你知道了。”   赵棠棠洋洋得意说:“那当然了。”   许崎翻了个白眼,坐回自己的书桌边,用力拉上帘子。   赵棠棠对边边吐舌头,低声说:“惹她生气啦?”   边边解释:“跟你没关系,惹她生气的另有其人。”   ——   自从那日陆衍警告了那两个血族的男人之后,许崎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没人再敢来骚扰她。   边边不止一次问她,真的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么,许崎说:“我爸是个暴脾气,他要是知道有血族的家伙对我做什么,兴许会跑去拆了血族他们老巢。”   她大义凛然告诉边边,狼族和血族维系了这么多年的和平不容易,怎么能因为她毁于一旦呢。   边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两族的和平这么重要,血族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冲动,仅仅因为许崎骂了陆衍就对她出手呢。   不过这也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   边边向许崎提议,咱们应该请陆衍师兄吃个饭,感谢他那晚的出手相助,但许崎坚决拒绝。   “我们狼狼绝不请死人吃饭,这是原则问题!”   “但是人家好歹帮了咱们呀。”   “他帮我,哼,他还说我是串儿呢。”   许崎又气闷又委屈:“我虽然是半狼,但……他也太侮辱人,哦不,侮辱狼了。”   边边偷笑:“陆衍师兄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更何况,比起你骂人家死人来说,串儿好像也……没什么吧。”   “陈边边,你到底站那边啊!你是不是看他帅,你……你就动心了啊,别忘了你有血契,你永远是我们狼家的人!”   边边眉头拧了起来:“扯我干什么啊,再说,我可没讲陆衍帅,说他帅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吧。”   “我……”   许崎语滞,越发气闷,别过头去,气得像个热腾腾的烧水壶。   “行吧,不过感谢一下总没问题吧,道个谢,或者送个礼物。”   “不送不送!我们狼狼绝不给死……绝不给血族送礼物。”   许崎虽然明面上拒绝,但边边不止一次看到在她上课的时候,偷摸用手机搜索:给送男生礼物,应该送什么好。   或者:男生喜欢什么样的礼物?长得帅的男生喜欢什么礼物?男生家里很有钱,应该送什么礼物?   边边:……   有天下课,陆衍走出教学楼,看到花园边的紫色绣球花OO@@地攒动着,他微笑着走过去:“小狼,找我有事?”   许崎一脸不爽从花丛里走出来,递给陆衍一个帆布小袋:“喏,送你。”   陆衍惊喜地打开口袋,赫然发现竟然是两袋新鲜血液!   惊喜变成了惊讶,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   “你……”   “我们狼狼有恩必报,你收下这个,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她转身就走,不过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不爽地对他说:“我以后不会骂你了。”   “许崎。”   这是陆衍第一次如此正经地叫她的名字,他看着她,那双漂亮浅咖色眸子闪动着微光:“这是人血,哪来的?”   “你别管了。”   “你从学院偷的?”   “不是,我没有,我跟人买的!”   “跟谁买的,学院不会把这么珍贵的血液卖给你,这不合规矩。”   “我问别的师兄买的,可以了吧!”许崎有些委屈:“花了我两个月零花钱呢,你……你还跟审犯人一样。”   陆衍语气稍稍和缓:“别人也没有权利把这东西卖给你,这违反规定,你找谁买的,我帮你还回去,顺便把钱要回来。”   许崎气得眼睛红了一圈,她知道血族嗜血如命,但人血对于他们而言是相当珍贵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搞得到,所以近些年,不少血族开始吃素,喝动物的血。当然,体质也大不如喝人血的时代。   许崎好不容易给他弄到这两袋新鲜血液,他居然这样不识好人心。   “我以后再也不会送你礼物了,我……我讨厌你!”她将帆布口袋推到他手里,揉着眼睛,哽咽着转身跑掉了。   陆衍微微怔了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哭了。   一开始,他只觉得这只小狼性格刚烈,还挺有趣,逗她生气蛮有意思,但是……他没想弄哭她啊。   ——   边边注意到,一贯爱笑爱闹的许崎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好像多了许多心事,同时也开始注重打扮自己。   以前她从来不喜欢往脸上抹东西,这点时间意亮艘欢鸦妆品摆在桌上,没事儿就看美妆视频,逛街的频次也多了起来。   对此,边边和赵棠棠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恋爱经验的室友苏秋阳故作深沉地说:“我们迟钝炸毛姐的青春期,终于开始了。”   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整个大一时光,妹子们都在挖掘许崎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但是没有结果,她虽然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但是感情方面的秘密,藏得很深很深,很难触碰。   大二上学期刚开学,开学典礼前夕,边边和许崎在食堂吃饭,听到身后几个女孩讨论经管院新来的交换生。   “斯坦福大学的交换生,上午来报道的时候,他坐的什么车吗!”   “迈巴赫!”   “我去!这也太……太炫了!”   女孩捂着胸口,激动地说:“不止有钱,而且长相也……已经无法用‘帅’字来形容,‘帅’字配不上他的美颜盛世,能看到这种颜值的男孩子,真的此生无憾啊。”   “太夸张了吧!是美国人吗?”   “不是不是,标准的亚洲人长相呐!据说他会十六国语言,二十岁,已经念到斯坦福的硕士了。”   “他是哪家公子啊,开迈巴赫,至少国内应该是首富级别的人物吧。”   “他叫顾怀璧,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呢。”   边边忽然顿住脚步,望了她们一眼。   赵棠棠问:“你怎么了?”   边边微微蹙眉,心头莫名划开一道涟漪……   “没什么,走吧。” 第50章   经管院新来的交换生引爆了整个A大校园,成为了开学季最热门的话题。   当然,并非所有女孩都对这位充满传奇性色彩的交换生充满兴趣,譬如陈边边,又譬如许崎。   边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   而许崎,一个心有所属的雌性猛兽,对其他任何雄性生物都失去了兴趣。   所以当赵棠棠兴奋地赶回寝室,说今天下午在经管院阶梯教室有一场分享交流会,从斯坦福大学过来的交换生顾怀璧也会参加。   寝室三个人,都没给出令她满意的反应。   许崎拉上帘子继续看她的美妆视频,苏秋阳和她微信里的十个男朋友在线聊骚,而边边坐在床上,抱着她厚厚的医学书啃。   “你们就一点都不想去看看吗。”   边边:“没兴趣哦。”   苏秋阳:“等我先在十个男朋友里选一个踹掉,再考虑他。”   许崎:“有什么看的啊,我们学校帅哥还不够多啊,他能有陆衍帅吗?”   赵棠棠:“……”   可能还是比陆衍要帅一个维度吧。   赵棠棠好说歹说,终于把人美心善的边边拉到了经管院,陪她一块儿去听交换生交流讲座。   边边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陪赵棠棠来到阶梯教室。   阶梯教室已经人满为患,女孩们好不容易挤进去,已经没有了位置,她们终于在最后排靠墙的角落站定了。   教室后排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不少女孩子,都是过来看顾怀璧的。   交流会已经开始,前排的讲台前坐了七八个交换生,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名牌大学。   边边踮起脚,终于望见了坐在正中间的少年。   漆黑的短发干净利落,穿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开了几颗,露出颈部一片白皙的皮肤,隐约可见那双漂亮的锁骨。   所有的交换生都神情严肃地准备着自己的交流稿,唯有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正闭眼打瞌睡,瘦削冷白手臂随意地搁在课桌上。   看到他的那一刻,不知为何,边边的心跳仿佛是停顿了两秒,一股欣喜雀跃的情绪漫上心头。   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回流到了大脑,于是她的脸蛋开始迅速充血。   边边望了望周围的女孩,她们的脸上无一不是红扑扑的。   这大约是看见帅哥的正常反应。   顾怀璧是真的惊艳,就算是闭着眼睛打瞌睡的模样,都美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几个交换生纷纷讲了自己的学习经验和对本专业的看法,轮到顾怀璧发言。   全场女生期待地望着他。   身旁金发的劳伦斯戳了戳他的手腕,他缓缓睁开了那双深榛色眼眸,不满地扫了劳伦斯一眼:“干什么。”   “轮到您发言了。”   顾怀璧懒懒散散接过话筒,正要开口随便说点什么,就在这时,他鼻翼微动,忽然嗅到了什么,抬头朝着边边所在的方向望去,瞳孔微微收缩……   边边全然没注意到顾怀璧的目光,她正低头给许崎发短信问今晚吃什么。   “雪儿,顾怀璧好像在看你!”前排有女生对瑞雪儿说:“他真的在看你。”   瑞雪儿是经管院的系花,在边边未入学之前,A大当之无愧的校花也是她,不过后来边边一进校门,校花的名头就被她夺走了,为此瑞雪儿还挺心有不甘。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陈边边真的比她好看太多太多。   瑞雪儿羞怯怯地望了顾怀璧一眼,发现顾怀璧好像真的是在往她所在的方向望,她脸颊立刻烧红了。   “快别乱讲呢。”   “咱们这儿除了你,他还能看谁啊。”   瑞雪儿回头望了一圈,边边立刻压低了鸭舌帽檐。瑞雪儿已经超级看不惯她了,她可不想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有句老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边边真的不想得罪任何人,偏偏她这张脸,生来就会让全天下的女人嫉妒。   顾怀璧朝她们所在的方向,怔怔地望了几乎有一分钟之久,以至于整个阶梯教室的同学都纷纷回头,想看顾怀璧究竟在望谁。   瑞雪儿的脸蛋都红透了,兴奋又窃喜,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住地扒拉着自己侧边的头发。   边边也以为他在看瑞雪儿,还带了些看热闹的兴趣,想着可能会见证一场一见钟情的告白。   果然,顾怀璧已经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教室后排她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瑞雪儿激动得不知所措,就在她站起身迎向顾怀璧的时候,顾怀璧却径直错开了她。   瑞雪儿的脸由红转白只用了一秒钟。   顾怀璧走到边边面前,停下了脚步,边边完全懵逼,还在望瑞雪儿。   面前的少年认真地望着她,倏尔,嘴角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仿佛山间融化的白雪。   他笑起来的模样,太暖了!   边边见他笑,也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   而下一秒,少年竟直接揽过了她的腰,扯下她的口罩,低头吻住她。   “想死你了。”   他一边低声说,一边用力咬她的唇。   边边猛地睁大眼睛,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五官,心脏都要爆了。   他在干什么!他到底在……干什么!   不只是边边,整个阶梯教室的每一个同学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一幕,尤其是那些真心诚意来听交流会的直男们,此刻心已经碎成了玻璃渣。   这个流氓交流生,一来就把全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给亲了。   边边思维迅速回聚,一脚踩在顾怀璧的脚上。   少年闷哼一声,显然吃痛不已。   边边推开顾怀璧,脸颊绯红,愤愤地望着他:“流氓!”   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氓,居然把她的初吻都夺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气愤的边边拉着已经呆成木头人的赵棠棠,快速离开现场。   劳伦斯见居然她伤了顾怀璧,眼底浮现盛怒,正要追她,顾怀璧扬手挡住了他。   倏尔,他摸了摸自己酥麻的脸,居然笑了。   周围人看着高冷男神嘴角浮现的笑意,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痴汉舔狗的模样,女孩们心都碎了。   ——   第一次见面,陈边边被顾怀璧强吻的新闻,又立刻登上了校园论坛头条,无数直男痛心疾首,大喊女神被玷污;而女孩们却并不这样觉得,肯定是陈边边这“小婊砸”先对男神放电。   最后两方各执一词,在网上吵了起来。   自己的好朋友被轻薄了,许崎当然义愤填膺,打听到顾怀璧在图书馆的会议室和几个朋友讨论事情,当天晚上,她拉着边边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图书馆会议室,一脚将会议室的大门踹烂了。   “顾流氓,滚出来给我朋友道歉!”   这只小母狼发起火儿来,边边压根拖不住她。   然而,就在她踹开大门的那一刻,小母狼安静了,不止安静了,她直接跌坐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边边连忙扶起她:“小崎,怎么了?”   “我……我爷爷。”许崎望着长桌最后排的那位老者,都快哭了。   会议室里,顾怀璧坐在长桌尽头,而两面,分别坐着十来个西装革履年龄不一的男人,其中还有不少两鬓斑白的老者。   这他妈……一屋子狼,而且还都是辈分比许崎大很多的狼,许崎被吓得腿都软了。   老者见自家孙女竟然这般放肆,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对顾怀璧说:“爷,息怒,小女没有教养,求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顾怀璧扬了扬手,示意无妨。   许崎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爷爷居然管这个年纪相当的少年叫“爷”。   魔幻了。   老者猛拍桌板,回身怒斥许崎道:“还不快跪下认错!”   许崎虽然在学校家里一贯放肆,但在爷爷面前,她温顺得就跟小奶猫似的。   族里讲究长幼有序,且爷爷一贯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从来不敢忤逆。   爷爷叫她跪,肯定有理由。   许崎腿软,跟着就跪下来,边边硬拉着不让她跪:“这都什么年代了,他又不是太子皇帝,凭什么跪他啊!就算长辈,也没有叫人说跪就跪的,总要讲道理吧!”   边边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顾怀璧一眼。   顾怀璧面无表情地环顾了周围人一眼,顺着她的话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这一套,以后都不跪了。”   几个男人诧异地望向顾怀璧,不明所以,怎么这小丫头一句话,几百年的规矩说变就变了。   只有劳伦斯嘴角抽了抽,盘算着将来族里可能多半……还是王妃说了算。   顾怀璧和族中的长老们在开会,许崎被爷爷训斥了一通,拉着边边哭丧着脸退出了会议室,同时还将踢坏的大门重新搬回来,嵌在门框里,虽然歪歪斜斜透着风,但好歹还是能挡上一挡。   许崎拉着边边一路狂奔,跑到距离图书馆几百米开外的操场上,这才气喘吁吁地回头对她说:“没想到我今天,居然能见到这么多族里的元老级人物,妈呀,死而无憾了。”   边边见她刚刚来垂头丧气,这会儿又开始兴奋起来,心说这小母狼的情绪起伏还真是难以预测啊。   “国内有名望的家族元老都过来了,包括我爷爷在内,还有那个严嘉树,他可是族里管事的人,全世界各大家族元老都听他的话,我在爷爷书房见过他的照片,今天居然也能见到他本人。这种级别的人物……还能让那个顾怀璧坐上座,还叫他爷……”   许崎忽然猛抽一口气,一惊一乍的调子把边边都吓了一跳。   “靠!强吻你的那个顾怀璧,他不会就是我们的王吧!”   边边眨眨眼睛,没什么表情,这些事,左右和她没多大关系。   只有许崎一个人在那儿自嗨:“嗷嗷,他们真的找到王了,我有王了,嗷嗷,我们狼狼再也不会被欺负了!”   边边见她真的开心得恨不得躺在草丛里滚两圈,她弱弱地问:“那个……你不是说帮我出头,叫他道歉么。”   许崎突然卡壳,眉头皱了起来:“嗯~~~~~~”   她“嗯”了半天,没有“嗯”出个所以然来,边边看她刚刚怂成那副模样,多半是没下文了。   “算了。”   边边没有为难自己的好友,用手背揉了揉嘴,舔着唇下那块破皮的伤口:“我就当被狗啃了。”   许崎叹了一声:“王还真是过分,怎么能做这种事嘛,我帮你道德谴责他。”   “不、不必了。”   ……   后来边边给顾千珏视频聊天的时候,说到了这件事。   顾千珏义愤填膺,说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叫他等着,下次她回国,肯定帮她好好教训他。   边边试探性地问顾千珏:“你还有兄长么?”   “有啊,我有一个哥哥,现在在澳大利亚做生意,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那人也姓顾……”   边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顾千珏和他牵扯到一起,但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怪怪的。   顾千珏说道:“我哥一直在澳大利亚,很少回国的。”   “那你还有别的兄长吗?”   “没有了,我就只有这一个哥哥,叫顾怀柔。”   “那个人叫顾怀璧,怀璧其罪的怀璧,跟你大哥的名字……有点像噢。”   “巧合吧。”顾千珏说:“我就只有一个大哥啦,这还能有假。”   “也是。”   边边挂了电话,一个人走到阳台边,趴在窗外边,抬头望着悬于夜空的一轮圆月。   今夜的月光,格外冷清。   寝室正对面是一片绿化林,远处树丛OO@@地攒动着,边边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倏尔,树林恢复了宁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重新望向月亮,莫名又想到了白日里强吻她的那个少年,心里涩涩的。   ——   中午,边边和许崎走出实验大楼,迎面便望见顾怀璧清瘦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袖卫衣,黑裤子勾勒出他长得逆天的腿,懒懒撒撒地倚在柱子边,单手揣兜里,斜望着花台边盛开的一朵绣球。   许崎老远就嗅到他身上散发的强大雄性信息素的味道,整个人变得敏感又躁动。   边边本来还想说指望能在许崎身边避一避,没想到许崎反倒跟个小兔子似的,畏畏缩缩躲在边边身后,怂得没眼看了。   边边只好给自己带上口罩,又从书包里抽出鸭舌帽戴上,希望能蒙混过关,别让他看到。   然而她都还没走近,顾怀璧便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榛色的眸子眼神变得深长而柔和。   边边立刻防备地往后退了两步,又使劲儿拉了拉许崎,将她拉到前面当“挡箭牌”。   许崎根本不敢看顾怀璧的眼睛,哆哆嗦嗦问:“那个……请、请问你……您想干什么?”   边边觉得许崎这也太客气了吧,还“请问”,还“您”……连敬语都用上了。   她只好自己亲身上阵,瞪着顾怀璧,故作凶狠地说:“流氓,你走开!不然我、我叫老师了!”   顾怀璧见小丫头这奶凶奶凶的模样,喜欢极了,又朝她走近了些,低哄道:“别怕,我不做什么,跟你道个歉,那天……我不该咬你。”   他加重了“咬”字,嘴角绽开笑意,露出清清浅浅的酒窝,好看极了。   边边都感觉自己心都快融化了,他真是好看啊!笑起来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虽然他嘴上说道歉,但是看他这态度,完全没有道歉的诚意,反倒玩味地舔了舔薄唇。   边边有些恼了:“那你快让开,好狗不挡道!”   许崎连忙扯了扯边边的衣袖:“你别……别骂他!这太放肆了。”   边边压低声音对许崎说:“你到底帮谁呀。”   顾怀璧转向许崎,说道:“你先退下,我有话跟她说。”   “是。”   许崎听话地转身要走,边边死死攥住许崎的手:“怎么这样啊。”   许崎用力将边边的手扯开,低声说:“亲爱的,我不能不听他的话,这是命令,那啥……我不走远了,我就在边上,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啊。”   边边哭丧着脸,都快哭了,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吧。   许崎走了两步,又硬着头皮退回来,战战兢兢对顾怀璧说:“您不要欺负我朋友哦,不然,就……就算您是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顾怀璧狭长的桃花眼睨了边边一眼,柔声说:“放心,我舍不得欺负她。”   疼她还来不及。 第51章   花园里,边边有些紧张,不住地回头望许崎。   她比边边更紧张,又不敢靠太近,只能隔着十多米,躲在树后远远地望着他们。   顾怀璧走在路边小径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经过的地方,好像周围翩跹的蝴蝶都飞过来了,立于花枝间,缓缓张开斑斓的翅膀。   他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指尖轻扫过花枝,蝴蝶立刻落到了他的指尖。   阳光下,他白皙的肌肤熠熠生辉,漂亮得不似凡人。   边边都看呆了。   顾怀璧摘下一朵小白花,送到她面前,花瓣上还缀着一直阖动着翅膀的蝴蝶。   边边眸中透过一丝惊喜,不过还是很有骨气地别开目光:“我不要。”   顾怀璧牵起她的手,将花放进她的手里,嗓音低醇而缓慢:“我给你的,你不能不要。”   边边本来气闷想丢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攥在手里愣是没有丢,默默地垂于身侧。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顾怀璧垂眸望了她一眼,眼底明明白白都是热忱的喜欢。   “我有喜欢的人了。”边边低声说。   正如她之前无数次拒绝学校里其他向她示好的男孩一样:“所以抱歉,不能接受你。”   她说完,加快步子离开。   顾怀璧猛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你说什么!”   他手劲儿大得惊人,边边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要裂开了似的:“好疼呀,顾怀璧,好疼!”   他将她拉近自己,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你喜欢谁。”   “不、不关你的事!”   “不可能不关我的事。”顾怀璧脸色很沉,眸光冷戾:“陈边边,你是我的。”   “你这个人……我跟你不熟,我都不认识你。”   顾怀璧再度将她拉近自己:“再仔细看看,你真的不认识我?”   边边被他逼视着,感觉呼吸都快不顺畅了,这般英俊的容貌无法不令人心跳加速。   她看着他深榛色的眼睛,望了许久。   似曾相识的感觉的确很明显,她靠近他时,那味道也是熟悉的,可是她的记忆却仿佛笼罩这一层灰蒙蒙的雾,她看他的五官是陌生的。   她奋力挣开了男人的桎梏,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我真的不认识你。”   “你把我忘了。”顾怀璧嘴角扯出一丝冷冽感伤的笑:“你居然把我忘了。”   好难过,她心里忽然感觉好难过,就像一根横在心底的刺,扎得她好疼好疼啊。   边边眼睛有些泛酸,莫名其妙的眼泪滚落了出来,她本能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埋下了头。   见她掉眼泪,顾怀璧不知所措,皱眉:“你哭什么啊,老子又没打你。”   边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就是觉得很难过,很委屈,她也不是轻易掉眼泪的人,可这情绪来得无缘无故,莫名其妙,让她修筑了三年的心墙,一瞬间决堤。   她早就应该哭了,仿佛这悲伤早就存在,却被那浓郁的迷雾所遮挡着。   “别哭了。”顾怀璧半蹲在地上,凑近她的脸,柔声道:“别哭啊。”   边边推开他,背过身去,他很不要脸地凑过来:“行吧,心里有人了,老子也不怪你,毕竟这两年,是我……”   “辜负”两个字,梗在他的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我重新追你。”他将她的手从脸畔挪开,认真地问她:“你看我,是不是比你心里那个人更帅一点。”   边边差点又被他无厘头的话逗笑,又哭又笑样子很难看,她用力推开他,起身置气地转过身:“你、你比他差远了!”   顾怀璧眼神里明明白白透着嫉妒,但又不能轻易发泄,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痕:“陈边边,你不要太喜欢别人了,老子不知道能忍多久。”   她有点心虚,侧开了脸:“这不关你的事。”   顾怀璧温柔地说:“我生气的时候,会咬人,所以,别让我太生气。”   ——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难缠的家伙,边边在花园一簇灌木丛背后找到了许崎,许崎正蹲在路边玩手机,见她这满脸泪痕,惊讶地问:“他欺负你了啊?”   边边不言语,顾怀璧倒没有欺负她,这是她自己情绪受不住。   “这两年,我感觉自己真的像丢了什么。”她沉声对许崎说:“我是不是真的认识他?”   “你怎么可能认识我们的王!”许崎摇着头,不敢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边边也觉得不可能,连顾千珏都不认识顾怀璧,她和顾千珏那么要好……一定是她想多了。   许崎叹息一声:“你要是真的好奇,我可以带你去打听打听,不过多半问不出什么,族里长辈肯定是不会轻易泄露关于王的事情,小辈知道的也不多。”   边边问许崎:“你还认识别的同类吗?”   许崎神秘一笑,拉着边边走出小花园:“跟我来。”   这会儿刚开学,学校社团组织的招新“百团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许崎拉着边边走进社团活动广场,在广场角落最不起眼破烂不堪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摊位前站着一个穿lo裙的乖巧小萝莉,正在派发社团招新传单。   小萝莉模样甜美,但神情冰冷,丹凤眼格外有古典韵味。不过最为惹眼的是,她戴的美瞳,居然一个是蓝色一个是绿色,漂亮极了。   边边接过传单,看到一排醒目的宣传语――   狂野不羁男友狼,清纯美貌萝莉狼,软萌可欺正太狼……喜欢狼狼吗,想要和他们亲密无间培养感情吗,想要去野外寻找神秘狼族的踪迹嘛?加入狼狼社,你想要的,都会有。   边边嘴角抽了抽,望向头顶的海报,果然海报上印着三个大字――狼狼社。   摊位边有两个男孩背靠在一起仰头打瞌睡,呼噜震天,许崎走过去重重一巴掌拍桌上:“石俊,孙嘉平,你们好意思在这里睡大觉吗,还让云景一个人发传单干活!”   石俊是高个子,肌肉量充实,他模模糊糊地睨了许崎一眼:“又没人报名,老子睡会儿怎么了。”   孙嘉平看到了许崎身边的陈边边,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理了理衣领,笑眯眯说:“妹子要报名吗,加入狼狼社,不用考核,进来就是核心骨干成员。”   石俊看到边边,有些傻眼:“这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校花!”   “可以啊许崎,你把校花都忽悠过来加入我们狼狼社,不愁招不到人了。”   许崎推开了两个凑过来胡嗅乱嗅的男人,说道:“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看看对面的血研社,人家多敬业。   狼狼社边边是真的没听说过,但是血研社的鼎鼎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这个社团的社长是陆衍,社团活动与科研相关,研究生物血液和在生血液方面的东西,医学院和生科院有部分精英同学加入这个社团,作为平时学习的补充。   社团的研究成果,经常获得国家举办的生物科学比赛名次,因此,学校对这个社团也非常重视。   边边望向对面血研社,看到几个脸色苍白却英俊无比的男孩坐在摊位边,挺直了腰板,严肃地向新生们宣传社团活动,。   两边的凄凉程度差不多,然不同的是,血研社是因为门槛太高所以社员少,狼狼社是因为……没几个人感兴趣。   这时,发传单的高个美瞳小萝莉走过来,轻轻嗅了嗅边边,开口道:“有其他狼的味道,她已经被标记了。”   他一开口,边边惊呆了,下意识地往后跳了跳。   这妹纸怎么是男声啊!   许崎笑着对边边说:“他是云景,狼狼社的团支书,是个可爱的男孩几。”   云景很高冷,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沓传单,继续对路人发放。   许崎说:“狼狼社,目前就是我们四个人,石俊是社长,我是副社长,云景团支书,孙嘉平太矮了,是群众。”   孙嘉平撇撇嘴:“歧视矮子。”   许崎笑着说:“我们家族的男孩子,从来没有低于一米八三的身高,你这还不到一米七六,不歧视你歧视谁。”   孙嘉平不甘心地反驳:“老子还会长的!”   石俊笑着拍了拍小矮子的头:“都二十一了,长个几把啊。”   云景面无表情地回头:“有女孩,不要说脏话,注意绅士风度。”   “屁个绅士风度,学死人族那一套,真他妈没劲儿。”   “文明社会你我共创……”   “得得得,打住,我绅士,绅士行了吧。”   许崎低声对边边说:“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当然学校里还有其他狼,不过平时就我们几个玩得比较好。”   边边点头,对他们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陈边边。”   “校花大名如雷贯耳。”   孙嘉平第一个冲过来要跟边边握手,被许崎打开:“看看就行了,别乱碰。”   石俊阴森地笑了笑:“她被标记过了,而且信息素强大得简直恐怖,你要是敢碰她,等着死吧。”   孙嘉平后知后觉地嗅了嗅边边:“还真是,哎,你男朋友是谁啊,这么强大的信息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应该是族里的长老,至少爷爷辈……”   许崎一巴掌拍向孙嘉平脑袋:“放pi……”   云景:“不准说脏话,要淑女。”   许崎立刻收敛了大嗓门,对边边解释道:“云景是个老干部,管天管地管人家拉……管人家打架爆粗,不过他男装帅女装美,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边边点点头,再看这位大萝莉,发现他尽管女装打扮,但眉宇鼻梁却带着一股英气,卸了妆绝对是大帅哥一枚,而且他的眼睛不太像戴美瞳,倒像是天生的一蓝一绿的异瞳。   狼有异瞳,这也不足为奇。   许崎望向几个狼族少年:“对了,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关于那位爷,你们了解多少啊?”   她还没说完,石俊便打断了她,笑嘻嘻望向边边:“是你打听,还是你身边这位校花妹妹打听啊?”   “这些日子,想知道那位爷消息的妹子,排长队哦。”   许崎不耐烦地问:“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石俊说:“当然知道,关于那位爷的传说,虽然上面瞒得紧,但是不要小看了年轻狼狼们搜集信息和传播八卦的本事。”   边边望着许崎,眨眨眼睛,仿佛是在说,为什么年轻狼狼们都知道,你却啥都不知道。   许崎轻咳一声,对他们道:“那就别废话了,快讲啊!”   云景走过来,一本正经对边边说:“你想知道,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石俊和孙嘉平含笑对视一眼,齐声大喊道:“狼狼社欢迎你!”   “……”   云景将报名表递给她:“看在你身上有血契,是自己人的份上,报名费打9.8折。”   边边:“刚刚他们不是说,不收费吗?”   云景:“说了吗,我怎么没听到,你们说了吗?”   另外两人齐刷刷摇头。   边边:……   在三只狼殷切期盼的目光下,边边仔仔细细填完了报名表,交了19块团费,加入了这个落败萧条的狼狼社。   “好了,现在能说了吧。”许崎提了板凳过来,又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把瓜子,准备当个吃瓜群众。   石俊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听说王是两年前找到的,他之前的来历,没有人知道,消息被卡死了,属于最高机密,反正为了抹掉他的过去,让人们遗忘他的存在,族里几乎出动了三分之一的狼狼,这可是咱们狼族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集体触动。”   “当时王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养了几乎小半年才见好。那会儿得知王受伤的消息,狼狼们漫山遍野找珍贵草药,每天成捆成捆地往上面送,东北部贡献的鹿茸啊人参啊西藏部贡献的虫草啊,就没断过。”   “后来王总算好起来,据说好像很不听话,成天闹着离家出走,你想啊,王要跑,谁他妈拦得住,族里几十个长老合力都擒不住他,最后搞得两败俱伤,得,补了大半年又白补了。”   许崎好奇地问:“他跑什么呀?”   孙嘉平抓了一把瓜子:“好像他以前有个女朋友,说是要高考了,他说要回去给她补课什么的,说她很笨肯定考不上。”   “老严大笔一挥,说考不上我们狼狼想办法,就算是办一所名牌大学,也要让我们落榜的王妃有书念。”   “……”边边严重觉得,这些家伙的故事有严重夸张的艺术效果。   “那会儿听说他天天坐在屋顶对着月亮叫,他一叫,全族的狼狼都别想睡觉了。”   “后来怎么又不跑了呢?”   “好像是族里出了点事,死了几个狼崽子,据说跟死人族有关。要不怎么说是我们的王呢,别说死了好几条,死一条他都不会坐视不理,开始查这件事。”   许崎有些怀疑:“真的假的,你们说得也太深入细致了吧,真实性很低呢。”   石俊说:“爱信不信,反正那位爷就在咱们学校,你要对他好奇,自己去问他呗,只要你别像那天一样,被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   三个男孩都笑了,甚至连冰山脸“萝莉”云景都没有忍住,低头捂住了嘴,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笑吧笑吧,我不信你们看到他,还能这么淡定地谈笑风生,说不定连我都不如呢!”   那日许崎勇闯会议室冲撞狼王的事情,在狼族小辈里是传开了,许崎毫不在意成为他们的笑柄,好歹她还有机会见着那位爷,和他说两句话,她的同龄狼指不定一辈子都没这份殊荣呢。   ——   香Z别墅区的三层豪宅花门门口,金发碧眼的劳伦斯指挥着几个体型健硕的男人,将价格不菲的高档家具一一搬进房间。   “小心小心,慢些,别磕着。”   粗手粗脚的年轻男人打碎了他心爱的花瓶,他痛心疾首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责备道:“笨得跟条哈士奇似的,拿个花瓶都拿不稳,你怎么不去吃shi啊你!气死老子了!”   年轻男人委屈地说:“严叔订的族规第一条,不能骂人。”   “老子没骂人,老子骂狼!”   “狼也不能骂。”   “滚滚滚!”   那男人好奇地朝落地窗里望了一眼:“那位爷在里面吗?”   “哟,你个花瓶都拿不稳的哈士奇,你还想见那位爷?你怎么不上天呢!走走走,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男人低声逼逼着什么,不甘心地朝着窗户里望了好几眼,这才离开。   劳伦斯忙了一整天,总算是把这栋三层豪宅里里外外收拾妥帖,家具电器也置办齐全了,全智能的管家式家庭电器,相当现代化,他料定顾怀璧肯定会喜欢。   “三楼有超大会议室,以后咱们召集族内人开会,方便多了。”   劳伦斯坐到沙发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絮絮叨叨地说:“一楼有恒温泳池,花园里还有室外泳池,搞不懂,你弄这么多泳池干什么,你又不喜欢游泳。”   顾怀璧站在二楼的落地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华灯初上的阑珊江景。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身形挺拔,面无表情,气质清冷矜贵。   “室外泳池边种点花。”他叮嘱道:“绣球。”   和王府花园一样。   “行,明天我叫人来搞。”劳伦斯歇了会儿,对顾怀璧道:“昨儿又有几个族人来报,家里小孩被人跟踪了,是血族,这帮家伙,专挑族里年纪小的小狼动手。”   顾怀璧眸光一冷,问道:“受伤了吗?”   “那倒没有,就算是小狼,变身之后也足以咬断一只成年血族的脖子,这倒不必担心,他们身子弱,干不过我们。”   “血族诡计多端,不要大意轻敌。”   “他们似乎只是在试探,毕竟不敢真的对咱们动手,一旦动手,就意味着两族正式宣战,他们族内人口本来就少,个个弱不禁风,承受不起开战的损失。”劳伦斯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这年头,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做生意赚钱,没人想开战,俗话说,和气生财嘛!”   顾怀璧眼神越发深邃,淡淡道:“既然是他们起的头,就必须想办法弄清他们的意图。”   “听说他们最近在生物科技方面跃跃欲试,那帮在坟墓里睡了几百年的干尸,他们还想搞生物学研究,真的是笑死了。”   顾怀璧非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深深感觉,如果族里再多几个这样的傻逼,可能离灭族也不远了。   不过傻逼虽然自大,但是搜集情报的本事没人比得上他。   “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劳伦斯见顾怀璧这般严肃,也不得不重视起来,恭敬地应道:“是。”   他走出门,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顾怀璧道:“爷,前两天你叫我去打听陈边边心上人的事,有结果了,她好像真有个暧昧对象,全校都在传……”   顾怀璧手里的红酒杯忽然被捏爆,吓得劳伦斯一个哆嗦,盘在舌尖的话都被他咽下去了。   顾怀璧语气冰冷,眼底浮起冷冽的寒霜:“名字。”   “陆、陆衍。” 第52章   因为陈边边的加入,狼狼社在“百团大战”的最后两天,竟然还招到了三十多名社员,大部分都是校花的爱慕者。   其中还鱼目混珠地混了几个直男粉,整天追着云景舔,后来当他们得知云景是个伪娘以后,三观都崩了。   石俊和孙嘉平高兴极了,狼狼社自成立至今还从没这般热闹过,他们兴致盎然地计划着开学后的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主要以野外探险、登山远足为主,游山玩水的间隙向大家科普关于狼的习性知识,让更多人喜欢狼。   社团里的男生们对此还挺感兴趣,除了那几个被云景的外貌欺骗的直男粉以外,大部分加入的社员都没有退社。   而狼狼社对面的血研社,见萧条已久的狼狼社这两天居然“生意兴隆”起来,他们眼中透出不屑,高贵冷艳地翻白眼。   许崎成天骂他们装逼,而他们也总是背地里总说狼族粗鲁,土豪暴发户,一点都不优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族相互看不惯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现在比以前好,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大家都忙着挣钱,没空搞种1族歧视,更不愿意掐架打仗,所以两族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社团招新结束那天,广场上所有桌椅板凳和伞篷都要还回社联仓库,边边提着小椅子,跟许崎一起朝着仓库方向走去。   许崎是个怪力女,肩上扛了一个实木桌子,走在路上健步如飞,还总是回头催边边:“快点啊,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边边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小板凳,艰难地追上许崎。   许崎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一把椅子,嫌弃地说:“将来你要是真嫁给我们狼狼了,这样体力可受不了。”   边边还没反应过来:“受不了什么?”   许崎凑近她耳畔,坏笑说:“我们狼狼那方面很强的哦。”   边边脸颊倏尔间烧得通红,一板凳就给她砸过去,许崎敏捷地夺过了。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走出了广场,许崎忽然看到正前方,陆衍扛着伞蓬,顺手还接过了另一个女孩手里的椅子。   那女孩弱质纤纤,脸颊苍白,眸子比墨还黑,走路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倒,一看就是血族的人。   “我帮你吧。”   女孩略有些羞涩:“谢谢先生,我能行,先生您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血族的人都称陆衍为先生,以示尊敬。   耳边“轰”的一声,许崎将肩上的桌子卸下来,眉头一蹙,捏着嗓子说:“边边,人家也扛不动了。”   边边:?   许崎继续说:“人家才想起来,今天人家大姨妈,有些不舒服呢。”   边边:??   “其实人家平时力气也很小的。”   边边:???   陆衍回头望了她一眼,走过来说:“我帮你提吧。”   许崎正要喜上眉梢,石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扛起了许崎的桌子,大咧咧地说:“我们狼狼才不需要死人族帮忙,陆少爷您请好吧!”   说完他扛着桌子健步如飞地朝着仓库跑去。   “喂!”许崎气得咬牙切齿,真想一jio把这搅屎棍踹飞。   边边看了看陆衍,又望望许崎,像是明白了什么,加快步伐追上石俊:“师兄等等我!”   剩下陆衍和许崎两个人站在风中凌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陆衍想笑,又极力忍住,那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见许崎脸都红了,他也不好继续笑话她,扛着硕大的伞蓬朝仓库走去。   许崎知道血族的人身子骨都不太好,毕竟死了几百年了,都成干尸了身体能好到哪里去,所以每次学校里有体育运动,拔得头筹的都是狼族的人,血族的家伙最牛逼的一次也只拿了个太极团体参与奖。   陆衍虽然看着身材挺好,不过本质上还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她追上他,不由分说,将他肩上的伞蓬接了过来。   “我来吧。”   “不必了……”   陆衍顿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她才好,似乎不管叫什么,她好像都不高兴。   许崎还是固执地接过了陆衍肩上的伞蓬,闷闷地说:“不用客气,我们狼狼是很乐于助人的,你扛不了这么重的东西。”   “那谢谢你了,狼狼。”   “……”   许崎脸蛋跟烧红的烙铁似的:“你、你以后可以叫我名字,我叫许崎。”   “许崎。”陆衍轻轻柔柔地念着这两个字,微笑说:“那我叫你小崎。”   许崎心脏狂跳不止,低声说:“随便你好啦。”   所以当石俊看着许崎这小母狼,居然热心地在对面血研社忙来忙去,感觉相当不可思议。   她什么时候叛1变了?   把所有摆摊招新的桌椅板凳都搬回了社联仓库,陆衍请许崎去喝杯水,顺便谢谢她今天的帮助。   如果不是她帮忙,血研社一个个弱质纤纤的同学们想自己搞定这些重物,真够呛。   陆衍也邀请了边边一道,不过边边看到身后许崎一个劲儿给她甩眼色,连连摆手道:“不用了学长,我想起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吧。”   陆衍和许崎一块儿去了校门外的水吧。   路上,许崎欲言又止,那些她早已经在心底默默排练了无数次看似轻松从容的话题,可是因为太紧张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陆衍率先开口:“上次血袋的事情,后来想想,我觉得自己话说太重了,你还介意么?”   许崎违心地摇了摇头,非常大方地表示:“我们狼狼从不记仇,事情过了就算了。”   虽然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蒙着头抹过眼泪。   陆衍微笑说:“那就好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心底很感激。”   许崎嗅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某种冷香,奇怪,以前总觉得他身上有死人味,现在……明明是这般好闻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抬头看他,他的唇薄如刀锋,有点性感,好想舔。   等等……她在想什么!   no!no!要疯了,她居然想舔血族,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你的脸为什么这样红?累着了吗?”   许崎连连后退两步,离他远一些:“没事!你不要管我!”   “哦,如果你身体不舒服……”   “不不不,我没有不舒服。”   “好吧,你不用这么紧张,放轻松一点。”   “我紧张了吗,我哪里紧张了,你哪里闻出我紧张了!”   陆衍又笑了,他似乎特别爱笑,笑起来的模样非常温煦,宛若照耀的初雪日光。   “狼族嗅觉敏锐,能闻出别人的情绪,我们血族做不到,但是……”   他眼角微勾,压着低醇的嗓音说:“我能感觉到,你的血液在沸腾。”   许崎何止血液沸腾,她简直都快爆炸了好吗!   “走吧,我请你喝冷饮,你冷静一下。”   陆衍说完,扯着她的手腕,带她进了冷饮店。   他的手很冰很凉,可是许崎的皮肤却灼烫无比,这样的肌肤碰在一起,两个人都感觉很奇妙。   许崎要了一杯冰冻柠檬饮,而陆衍点了一杯热咖啡。   终于没那么紧张了,许崎放松下来,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虑:“为什么他们叫你先生啊?”   陆衍想了想,回答:“可能因为我年纪比较大。”   “咦。”   她虽然知道血族肉身不灭,百年不死,仅从外貌是看不出年纪的,但她本能地就将他当成同龄人了。   她见陆衍好像并没有告知她年龄的意思,叼着吸管愣愣问:“你比我大多少呀?”   年龄相差太过悬殊,她爸妈可能不容易接受呢。   等等……   她又在想什么!   陆衍笑着说:“算了,不说了,可能会吓到你。”   “你说嘛。”许崎在家里是个被爸妈宠出来的娇气包,放松下来,总会有意无意地撒娇:“你就说说嘛~”   “你真的想知道?”   “嗯!”   男生大她十几岁,她还是能接受的,陆衍又看不出年纪,大二十岁……也没关系吧。   陆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可能比你爷爷还要大好几轮。”   “噗~”   许崎嘴里的柠檬水喷了他一脸,傻了。   陆衍也傻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许崎连忙扯来纸巾,慌慌张张擦拭他脸上和衣襟上的水,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陆衍从包里摸出黑色手绢,擦了擦自己的脸。   许崎看到他的手绢上印着祥云暗纹,心说还真是精致啊,居然随身携带手绢这种古老的东西。   血族真是精致,由内而外散发着某种上流社会的气息,跟野生野长的狼族比起来,他们的确属于贵族阶层了。   “你都……这么老了哦。”   比她爷爷还大几轮,这得追溯到哪一年去啊,她欲哭无泪,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   陆衍懒洋洋地倚在吧台边,看着这只喜怒形于色的小母狼。   “你很介意我的年龄吗?”   许崎攥紧了衣角,讪讪地抬头:“那你肯定娶过妻子了吧?”   陆衍眼底眸光微转,一眼就把这心思单纯的小母狼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他忽然笑了,笑得还挺青涩,完全不像是几百岁的老古董,像个邻家的哥哥。   “我没有娶妻,因为我记得有人说过,我们血族冷淡,不爱做这些事。”他凑近了女孩,在她耳畔低声说:“不比你们狼族,哪方面很强……”   许崎瞬间脸红成了烧火钳,简直想刨个坑把自己活埋了!这种话居然都让他知道了,她还有什么脸苟活于世啊!   那晚许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拿着冷饮跟陆衍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全程她都不敢说话,瑟缩的模样活像只小兔子。   分别之后,她刚走出小花园,便嗅到空气中传来一丝同类的气息,若是过往她自然不予理会,但这气息太过强大了,充满杀机与凶戾,绝对不是学校里任何一只同龄狼所能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许崎想到陆衍还在小花园里,暗道不好,转身跑回去,却在路口看到了金发碧眼的劳伦斯。   坏了!   果然,顾怀璧身长玉立立于墙边,单手掐住了陆衍的脖颈,提起来,按在了墙上。   陆衍眸光变成了血红色,嘴角两颗獠牙被迫长了出来,一口咬在顾怀璧的手上,咫尺之距,顾怀璧单手将他摔了出去。   他重重落地,倒在许崎面前。   陆衍被逼得露出了形态,而顾怀璧却依旧是人形,似乎要对付他,毫无压力,都不用变身。   不管陆衍活了几百年,他都绝对不可能是顾怀璧的对手,许崎深知这一点。   她挡在了陆衍身前,对顾怀璧说:“爷,求您不要伤害他!”   顾怀璧看也没看她,只盯着陆衍,深榛色的眸子泛着凶戾的光:“其他人我不管,但是我的女人和我的族人,你不能碰。”   若是普通人便罢了,但陆衍是血族,嗜血如命,发起狂来恐怖如兽,随时可能一口咬断人的颈动脉。   顾怀璧绝对不会让这样危险的家伙靠近他身边的人。   陆衍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撑着单薄的身子站起来,固执地说:“我和谁交朋友,你管不着。”   顾怀璧回头问劳伦斯:“我现在杀了他,有任何法律问题吗。”   “法律上来说,没问题,他本来就不是人,死了几百年了,身份证都是伪造的吧。”   “那就行。”   陆衍攥紧了拳头,全神戒备。   许崎被吓得浑身直哆嗦,嘶声恳求道:“您别这样做,有话好说。”   劳伦斯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快退下。”   许崎固执地挡在陆衍面前,全身都在颤抖,她好怕他们,可是她却没有挪动一步。   “求您了。”许崎都快给他跪下来了:“他是个好人,真的……我给他血袋他都不要…”   顾怀璧冷冷道:“让开。”   许崎没有让开,她趴在地上抖了抖,忽而间全身的衣服都崩裂了,不出半分钟,一头全身毛质雪白的小母狼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白狼体型很小,最多不过顾怀璧变形之后的三分之一,身上毛质纯白无暇,几乎找不出一根杂毛。   连劳伦斯都愣住了:“半狼,居、居然也能变形,也能战斗?”   前所未见!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现在是站在王的对立面!这是什么,这是叛族!   “许崎!你在做什么!你要叛族吗!”   无论当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性格,或开朗或怂逼,但是变换形态之后的狼,凶悍的兽性就露出来了,她冲顾怀璧低吼了一声,虽然没什么底气,但还是带了点小小的威慑力。   这点威慑力,在顾怀璧眼中根本没得看,他一爪子就能把她拍墙上。   许崎绝对是铁了心要保护陆衍,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王也不行。   劳伦斯捂着脑袋,非常头痛。   顾怀璧看着面前这只小母狼,他懂得她眼瞳里那般坚定决绝的目光,鼓起全部的勇气保护所爱之人,哪怕背叛全世界也在所不惜。   狼的感情更加热忱而深挚、他们全部的忠诚都献给所爱,至死不渝。   顾怀璧居高临下望着陆衍,冷冷道:“如果我知道你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伤害我的族人,我会让你重回地狱。”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   劳伦斯走的时候,恨铁不成钢拍了许崎脑袋一下,警示她,今天的事,她回去就等着挨揍吧。   许崎冲他低吼了一声,待他们走远以后,她回头望向陆衍。   陆衍似乎也松了口气,要是他真的跟顾怀璧杠上,多半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小狼,谢谢你啊。”他站起身,摸了摸白狼的耳朵,坦诚地说:“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许崎不喜欢被人摸耳朵,那里是狼最敏感也是最脆弱的部位。   白狼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陆衍。   这几百年,陆衍见过的狼至少比他吃过的饭多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身上全然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狼,她身上的毛质,仿佛山上的雪,一尘不染。   他抚摸着她柔顺的毛发,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好漂亮的狼。”   许崎心脏的要炸了,她不好意思地退了退,转身准备离开。   陆衍叫住她:“以后你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她回头,漆黑的眸子不解地望着他。   他正色道:“这样很傻,为一个血族对抗你们的王,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你会被驱逐。”   的确,想想真的很险。   但是许崎知道,顾怀璧是有胸襟的人,他才不会跟她这么个不知名的小喽计较呢!   陆衍又道:“我会记着今天的事,等你变回来的时候,来找我,可以跟我提要求,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这个世界上,能跟血族提要求的人不多,只要开口,任何稀世珍宝他们都能想办法给你搞来。   白狼想了想,忽然转身朝他扑过来,用黑黑的鼻头轻轻嗅了嗅他的脸。   陆衍笑着说:“你现在就要迫不及待提要求了吗?”   白狼点点头。   “你们女孩都喜欢珠宝首饰,我最近听说有颗名贵的红宝石正在拍……”   他话音未落,白狼忽然伸出舌头,从他的嘴唇舔到了额头,舔完就跑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卖。”   陆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白狼已经消失在了树影花丛间。 第53章   那段时间,许崎总是草木皆兵,走在路上特别容易受到惊吓。   边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崎纠结再三,还是把她那日对抗顾怀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边边。   “我们族里有自己的规矩,王绝对是不可冒犯的存在,可我……我居然对他呈现攻击形态,我居然想攻击他!”   “你舔了陆衍!”   “我完蛋了,要么死,要么被驱逐,呜呜。”   “你居然伸舌头舔他?!”   她烦闷地抱着头:“我觉得这几天就会有族内的长老过来把我带走了,呜,我对不起老爸老妈。”   “陆衍嘴巴好不好吃?”   许崎终于炸了:“你的关注点能不能不要总放在我舔了陆衍师兄的嘴巴呀!”   边边眨眨眼睛,凑近了许崎,一字一顿道:“你-舔-了-陆-衍!”   许崎崩溃:“他自己让我提要求的啊,说什么都会满足,我就……就……”   “他让你提要求,指的是要送你礼物,不是要把自己送给你啊!”   “求你别提了,太羞耻了。”   边边拍了拍许崎的肩膀:“算了,别想了,舔就舔了吧,学校多少妹子做梦都想舔陆衍学长呢。”   “我、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我对他没有那种……”   边边摆手:“不想听你解释。”   许崎想到那天的事都,恨不得给自己一爪子。   后来上临床课再遇到陆衍,许崎压根都不敢看他,也不敢跟他讲话,躲在边边身后,像只畏畏缩缩的小猫咪。   陆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边边说话,也没有看许崎。   十月初,国庆假期,狼狼社举办了第一次社团活动,组织社员在十一放假期间去野外求生探险。   出发的那天早上,边边和许崎睡过了头,匆匆赶到校门口乘车点,等在车前的孙嘉平为难地对她们说:“大巴车没位置了。”   许崎诧异:“怎么会没位置了呢,不是报名人数都没满吗?”   孙嘉平无奈道:“有同学叫了室友来,咱们也不好把人家赶走不是。”   石俊像狗狗一样蹲在路口,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茎,对许崎说:“看见对面那辆吉普了吗,那辆车也载了同学跟咱们一块儿去苍云山,你们去问问车主,能不能顺道捎带你们。”   边边好奇地问:“那是谁啊?”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崎拉着边边走过去,站在紧闭的黑色车窗边,冲车里人礼貌微笑道:“同学,我们大巴车没位置了,你们能顺道带带我们吗?拜托拜托。”   边边看着黑漆漆的车窗,也不知道是哪位土豪同学,竟然自己开车一块儿去露营。   “同学,能带我们一道么?”   车门锁解开,同时后备箱门也打开了,应该是同意她们上车的意思。   于是边边绕到车后,将行李箱物品放进后备箱里。   许崎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看到金发的劳伦斯偏头望了望她,嘴角微挑――   “串儿,又见面了。”   许崎猛地眼大眼,转身就想跑。   这些日子她可一直躲着狼族的长老们,生怕被他们终极审判。   劳伦斯虽然年轻,可一直是王身边的跟从,地位很高,他全程见证了那天的事,还能放过她么?   “那什么……忽然想起来我寝室衣服还没收,我得回去收衣服了……”   她话音未落,劳伦斯侧身将她拉进车里,关上了车门:“少废话。”   许崎战战兢兢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车里温度很低,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劳伦斯在这里,不用看也知道,车后座坐的是哪位爷。   边边放好了行李箱,转身回来拉开车后座门,傻了。   后座位上,顾怀璧斜倚在靠椅上。   他穿着浅白色衬衣,几颗扣子松松散散地敞开着,露出他脉络分明的颈子。   边边的心突了突,往后退了几步:“怎么是你?”   他下颌微抬,反问:“怎么不能是我。”   “打扰了。”   边边说完便要离开,而劳伦斯却已经锁上了后备箱,回头笑道:“边边同学,你就这样把你的朋友丢下了吗?”   许崎声音都在抖:“陈边边,别、别丢下我。”   边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无奈坐上车,与顾怀璧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顾怀璧听见她的心跳声,喃道:“既来之,则安之。”   边边心说,她安稳得很,才不害怕呢。   后视镜里的许崎现在是紧张得冷汗直流,边边甚至都担心她晕厥过去。   很快,吉普车驶出了校门,顾怀璧还算规矩,没有做什么。   很快,车驶入郊区。   边边想要打开车窗看看外面的风景,侧边有不少按钮,可是她不知道该按哪一个,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劳伦斯问:“想开窗?”   “嗯。”   劳伦斯微笑说:“问你身边这位爷。”   边边偷偷瞥了顾怀璧一眼,顾怀璧正好也在望着她,眸光清冷。   “请问,我能开一下窗吗?”   “可以。”   “那我应该按哪一个?”   边边话音未落,顾怀璧忽然侧过身来,手环过她的腰,呈一种环抱的姿势,圈住了她。   边边惊悚地看着他,屏住呼吸,脑袋一个劲儿往后仰,生怕碰到他的脸。   他是造物最完美的展现,每一寸肌肤都宛若冰雪凝结而成,白皙清冷,眉头英挺,唇不薄也不厚,恰到好处,泛着微红,险些与她轻擦而过。   只听“咔哒”一声,车窗稍稍打开了一条缝隙,风透进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   顾怀璧嘴角扬了扬,问道:“可以了?”   边边连连点头,紧张得快不行了,心脏砰砰跳。   边边低声说:“其实您可以告诉我按钮是哪一个,不必劳驾亲自动手。”   因为许崎整天在她耳边叨叨狼王地位的尊崇以及惹了他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以至于边边本能地是用了敬语,心里莫名有些怵他。   顾怀璧却无法接受,非常自然地伸手掐了掐她的脸:“你阴阳怪气说什么。”   边边挣扎:“哎,疼,你弄疼我了。”   顾怀璧松开之后,又情不自禁用指腹摩1挲了一下她的脸,说道:“你忘了很多事,不过没关系,会想起来的。”   边边揉着脸蛋,不爽地撇撇嘴。   虽然他对她这样粗蛮无礼,但气氛却缓和了不少,连许崎都没那么紧张了,透过后视镜在偷摸打量顾怀璧。   “我真的……认识你吗?”边边疑惑地说:“是总感觉你很熟悉,但我想不起来了。”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顾怀璧。”他对边边伸出手:“怀璧其罪的怀璧。”   “陈边边,耳东陈,江边的边。”边边礼貌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掌心柔软,摸着很舒服。   “我们以前很熟吗?”   “嗯,很熟,你的初恋是我,初吻也是我。”   “噗。”许崎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严肃神情,自觉地给自己塞了耳机。   顾怀璧掀开了她的衣袖,露出了那块浅浅的印记:“你知道狼族的事,应该明白这是什么。”   边边紧张地点点头,她知道,这是血契,是人与狼相伴终身的契约。   顾怀璧目光微敛,指腹轻轻抚过那快印记,柔声说:“你是被我标记过的女人。”   边边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是打开的易拉罐,冒着凉爽的可乐气泡,那绝对是初恋的感觉,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初恋脸,深情款款的模样任谁都无法拒绝。   “真…真的是你?”   “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   顾怀璧说完,欺身过来,抬起她的下颌便要吻过来。边边连忙捂住嘴,他的唇正好落在她的手背上。   纵使如此,顾怀璧还是闭上眼睛,深情地吻了吻她的手。   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她无法退避,只能用力推开他――   “别这样。”   少年炽热的眼神渐渐染了些凉意,他回过身子,一脚重重地踢在了前面的座椅上,吓得前排的劳伦斯一个激灵。   当初,是劳伦斯抹掉了陈边边的记忆,就为这事,顾怀璧没少对付他,最初的那几个月,他险些死在他暴躁的爪下。   “那个,边边同学,想不起来没关系,不重要。”   劳伦斯试图弥补自己的错误:“你看我们爷,长得挺正吧,考虑考虑重新开始,反正你现在也还单身嘛,不要辜负大好年华啊。”   边边那浅浅的一字眉微微蹙了蹙:“你们这样叫他,总给我一种感觉……他像我的长辈。”   此言一出,车内的气愤凝固了十秒。   顾怀璧又是一脚踹劳伦斯座椅上,劳伦斯极有求生欲地打开了狼狼微信群:“传令下去,从今以后,平辈狼对王的称呼,统一从‘爷’改成‘老大’,长辈狼私底下直呼其名。”   【狼狼温馨小窝1群】瞬间消息爆炸。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虽然我们爷年纪小,但规矩还是要遵守!”   “是啊,这也太没大没小了!”   “有种社会大佬既视感。”   “不管称呼怎么变,你boss还是你boss,你老大也还是你老大。【乖巧.jpg】”   ……   劳伦斯放下手机,从后视镜里狗腿地望了顾怀璧一眼,顾怀璧满意地点了点头。   许崎望了望劳伦斯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好奇地问:“劳哥,我都没有加咱们【狼狼温馨小窝群】呢。”   “一群二群三群都满了。”   许崎瑶瑶手机:“那……还有四群五群六群吗?我想加呢。”   “你一小叛徒,你还想加群?”劳伦斯嫌弃地说:“boss没把你驱逐都算你运气好了。”   许崎满脸委屈,低声说:“家族群我一个都没加呢。”   劳伦斯打开窗户,点了根烟,望向她:“怎么,许家不认你?”   “认了,不过没让我加群,家族里的事情也很少让我知道,就连爷……哦不,就连老大回来的事,我还是从别的狼崽那里听说的呢。”   “难怪,狼族讲究血统纯正,你这一半人半狼的串儿,不拿你当自己人看待,很正常。”   许崎撇撇嘴,攥拳说:“总有一天,我会让狼族所有人……都以我为傲!”   “前提是你不能再和血族的人接触。”   说这话的人,是后排一直没有出声的顾怀璧。   顾怀璧伸手揉乱了边边额前的刘海,叮嘱道:“你们两个都是,离血族的人远点,他们很危险。”   边边甩开他的手,耸肩道:“我无所谓咯。”   反正喜欢陆衍师兄的人又不是她。   许崎心虚地说:“陆师兄不是坏人,上次他还救了我……”   劳伦斯忽然踩了一脚急刹:“what f*ck!你居然让他救了!我们狼狼居然沦落到被血族救的地步,真是奇耻大辱啊!”   一车的人都向前突了突,顾怀璧揉眉:“专心开车。”   “sorry!sorry!”   “你自己都说了,人家是个串儿嘛,人家又不能随时变身。”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串儿,那日还敢攻击老大……”   “哎呀,能不能忘了那件事!反正……”她压低了声音:“陆衍师兄本来也不怎么搭理我。”   “一厢情愿?靠,你你你……你居然还被血族嫌弃了,啊!”   劳伦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猛拍方向盘:“老大,咱们能不能把她放逐了。”   “你他妈好好开车。”顾怀璧终于受不了这家伙东倒西歪的车技,微怒道:“老子把你放逐了行不行。”   边边听他们拌嘴,也觉得挺好笑,嘴角不自觉扬起两颗清甜的小酒窝。   顾怀璧无意间撇过头望向她,她又立刻收敛了笑意,假装严肃。   顾怀璧的手不听话地落到她的手边,挠了挠她的掌心肉,边边立刻将手挪到身侧,不让他碰到。   他也不勉强,理了理衣袖:“不用太紧张,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快骑到我头上了,老子也没说什么。”   边边现在可不敢骑到他头上,这么有派头的boss,她想都不敢想。   于是接下来这一路,劳伦斯对许崎进行了由内而外、自上而下、由身体到灵魂的思想鞭笞,让她好好自我批评、自我检讨:“作为一名骄傲的狼狼,为什么要当舔狗,舔别人就算了,居然跪舔血族,这真是不可思议!”   许崎被他教育了一上午,整个人都打蔫儿了。   中午,车停在了山林深处的野外溪畔,微风轻抚,树叶沙沙作响,小溪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这片山林未经人工开发,还属于野生状态,不过非常安全,因为这一带属于狼的领地,即便有其他的野生动物,也不会轻易进犯,没这个胆子。   “哇,这里好美啊!”   男孩女孩们下车以后,四散开来打量周围:“而且完全没有人工开发的痕迹,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啊?”   石俊骄傲地说:“所以现在知道加入我们狼狼社的福利了吧,这几天就放开了玩,玩得开心就多跟同学推荐推荐我们狼狼社啊。”   “没问题社长!”   “保证完成任务!”   ……   孙嘉平伸手矫健,爬到树上望了望风向,选择了溪边的一处平坦空地安营扎寨。   绝大多数同学都不会搭帐篷,于是几个狼小子手把手地教他们。   云景虽然是狼,不过他是只美人狼,和女孩们站在一起,相互给对方后背涂防晒霜,戴上了遮阳帽,。   石俊喊了一声:“云景,过来帮忙,杵那儿干嘛呢!”   云景高贵冷艳地睨了他一眼:“我不会。”   “不会不知道过来学啊!”   云景理所当然地说:“你帮我弄。”   石俊甩掉手里的打火机:“我欠你的是吧!你看人家老大都是自己动手,你好意思啥也不做?”   不远处,顾怀璧和劳伦斯两人果然已经开始生火烧柴了。   族内,狼王具有绝对的权威性,是领袖也是表率,他都能亲自动手去做的事情,其他狼要是矫情不做,那是绝对的大不敬。   云景无可奈何,只能蹲下身,帮着石俊收拾柴垛,搞了一会儿,他就嫌弃石俊动作粗鲁,半路切换阵营,跑到边边和许崎组去了。   边边和许崎两人扎一个帐篷,这些事边边不太会做,所以许崎帮她一应承担。   虽然现在绝大部分族人都已经住进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但是他们生来骨血里就带了对于野外的向往与适应,因此野外生存对于他们而言,是信手拈来的容易。   顾怀璧一边扎帐篷,抬头望了望对面。   只见许崎一手扛帐篷,一手拎柴火,动作熟练,毫不费劲,几乎什么都会做。   边边悠闲地站在她身边,顾怀璧想给她帮忙都插不上手。   他睨了劳伦斯一眼:“你就不能给她安排个蠢一点的同伴。”   劳伦斯见顾怀璧有意表现都无处施展,开玩笑着说:“老大,睁开你迷人的大眼睛看看,周围需要你帮助的女孩不要太多,别总盯着陈边边嘛。”   周围的确有好些个女孩有意无意朝顾怀璧投来关注的目光。   有胆子大的女孩跑到顾怀璧面前,羞涩地问:“师兄,能不能请你帮我们生个火儿,我们总是点不着。”   顾怀璧顺手拎过身边跑过的小狼崽扔给她:“去帮忙。”   后面来了好几个女孩,他都用同样的招数拒绝了。   幸好狼狼社的公崽子们多,几乎全都被他安排去挡桃花了。   石俊见大家搭好了帐篷,于是操着他那副好嗓子,冲大伙儿喊道:“我们带的储备粮不多,所以各位的三餐要自己解决,溪里有鱼,林子里有兔子,当然,考虑到你们人类视力和奔跑速度有限,狼狼社友情为你们准备了鱼竿和补兔网。”   底下男孩女孩都笑了,显然以为这是社长的冷幽默。   “当然,只有兔兔和鱼鱼是可以抓的,其他野生保护动物不能抓哦。”   有同学举手:“社长,树林里面有其他动物吗?”   “这里是未开发的森林,什么都有。”   “那……有狼吗?”   闻言,石俊和孙嘉平对视一眼:“当然,多得很呢。”   女生们有些害怕:“那……它们会伤人吗?”   “伤人,no!no!狼狼们最友善了。”石俊露出一个丑了吧唧的职业假笑:“遇到危险就大叫,我们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好了,解散。”   同学们一哄而散,有的脱了鞋跳进小溪里,有的冲进林子里撒欢儿,男生们对抓鱼抓兔比较感兴趣,绝大部分女孩则坐在溪边摆美美的pose拍照。   许崎“嗷呜”一声,跑进林子里放飞自我抓兔子去了。   边边本来想跟她一块儿去的,不过她跟不上许崎的脚力,要知道兔子跑得极快,许崎比兔子还快,边边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女孩,跟了几十米就没见许崎的影儿了。   无可奈何,边边只能回了营地,一堆男孩凑在小溪下游用渔网捞鱼,欢声笑语不断。   边边不想下水,索性拎了一根鱼竿走到上游清净处,开始钓鱼。   很巧,顾怀璧也在。   阳光下,他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仿若神明。   神明哥悠闲自在地坐在一块凸起的岩壁上,长臂一挥,鱼线落入水中。   “不要再往上走了,上面水流湍急,没有鱼。”   边边低头望了望小溪,果然只有他选的这一段溪流水面平静,水下可以见到鱼群。   她索性坐在了少年身边,摆弄着鱼竿,将线取出来,挂上饵。   她以前跟陈文军一块儿外出钓过鱼,学习过一些钓鱼的知识,不过还属于纯新手级别,蹲了半个小时,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顾怀璧倒是收获颇丰,分分钟就钓上来一条,还是活蹦乱跳的大鱼,至于小鱼,基本上都让他放生了。   一下午的时间,顾怀璧的桶已经满了。   边边羡慕极了。   临走的时候,顾怀璧将自己桶里的鱼全倒进了边边的桶里。   “哎?”边边惊诧地问:“都给我吗?”   “嗯。”   边边看着他冷酷的背影,站起来喊道:“那谢谢哦!”   ……   傍晚时分,躺在野餐布上休憩的云景嗅到由远及近的鱼腥味,摘下了墨镜:“厉害啊,人类lady居然也能抓到这么多鱼。”   边边笑道:“是顾怀璧给我的。”   云景蹲在桶边逗鱼,闻言抬头:“老大给你的?”   “对啊。”   云景走到捡柴生活的边边身畔,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宛如闺蜜般语重心长地说――   “你知不知道我们狼狼一般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嘴里的食物让出去?”   边边卷起袖管,愣愣摇头。   云景扬眉笑道:“发情求偶的时候。” 第54章   许崎绝对属于捕猎的一把好手,不过短短两小时,她已经抓到了五只野兔,即便是她的同类,那个每次田径赛短跑都能拿第一的男孩,也不过抓到三只兔。   所以很多时候,许崎都在想,如果自己不是被半狼的血缘所限制,肯定会成为族里最优秀的战士!   虽然吧,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狼狼们也不能丢掉最古老的传承,狼族生来就是骁勇善战的战士,他们奔涌的血液里流淌着野性的力量。   她卯足了劲儿,一定要多抓几只兔子回去,证明自己不比那些纯正血统的狼崽子们差。   然而她追着一只野兔子刚跨过枯朽的横木,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像小兔子这类的小型生物即便是被捕猎也不会散发出这般浓重的血腥味道,许崎嗅着血腥气息,小心翼翼地朝着源头走去。   狼是天生的狩猎者,即便已经近在咫尺,也很难被对方发现。   许崎躲在一株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后,拨开树丛望去。   只见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正围着一头受伤的豺狼。   那三个男孩非常面熟,是血研社的人,许崎似乎还记得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名叫李冉,是血研社的副社长。   显而易见,这三个男孩都是血族的人,拥有血族最明显的特征:皮肤苍白,表情冷淡,酷爱装逼且话少,不像狼崽子们,超过三个人就开始叽叽喳喳吵翻了天……   他们戴着医用手套,围着那只野生豺狼,正抽取血液。   豺狼虽然与他们同宗,但不算同族,没有化型的狼都不算同族,不过七扯八扯也算有亲缘关系,属于远亲,都是要善待的。   那只豺狼没有死透,经脉处有明显的咬痕,咬痕未曾撕裂,是被血族所伤。   而李冉的唇角下有血迹。   这一带属于狼族的势力范围,其他野兽不会轻易涉足,狼特别多,什么种类都有。   一般而言,石俊组织同学来这边游玩,挨个在同学身上粘了几根狼毛,安全方面肯定没问题,狼不会攻击带了狼族气味的同学,不过这些血研社的同学们……可就不一定了。   “有狼!”李冉敏锐地察觉到灌木丛这边的气味,朝许崎投来冰冷的目光。   许崎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蹲在豺狼身边检查了它的伤口,不算太严重,抹点草药应该能治愈。   豺狼嗅了嗅许崎的手,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想要挡在她的面前,护住她不被血族伤害。   这也是出于本能。   许崎轻轻抚了抚狼背上的棕毛,轻声安抚:“没事,回去找石俊,让他给你上点药。”   豺狼颤颤巍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谨防血族的人对许崎做什么。   许崎望了望那三人,冷声道:“在我们的地盘,对我们的狼动手,没有解释?”   李冉道:“它先攻击我们。”   “放……”   许崎忍住爆粗的欲望,默念云景的十二字箴言:莫生气,生气老得快,死得更快。   “来之前我们狼狼社都有放出风,让林子里的狼见了人避开些,为了防止误伤,即便没有带狼族气味的同学也不会被攻击,除非是你们主动招惹它。”   三个男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崎望了望李冉手上的血液试管:“东西给我。”   “不行。”李冉往后退了退:“这是我们血研社好不容易采集的珍贵样本。”   “你们采的是狼血!”   “那又怎样,科学研究不分种族!”   “我去你***。”后面几个字哽在许崎的喉咙里差点就跳出来了。   她上前硬夺,当然血族几个男孩也不是吃素的,一人一边捆住她的手臂,牵制住了她。   他们的力气自然比不上许崎,但胜在体型纤瘦苗条,短距离移动速度飞快,瞬移几乎不见人赢。   李冉分秒之间出现在许崎身后,看着许崎白皙的脖颈肌肤,眼神里透出狂热的渴望。   然而就在他即将一口咬下去的瞬间,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提起他的肩膀,直接将他甩飞了出去。   李冉迅速猛冲过来,却发现来人是陆衍。   他迅速停下脚步,单膝半跪于地,低头道:“先生……不,社长。”   陆衍是血研社的社长。   平日里血族同学要么叫他师兄,要么就叫他社长,只有族里其他的人才会唤他先生。   陆衍眸光泛起一丝冷色:“好大的胆子。”   他的嗓音四平八稳,却带着一种震慑的力量,听得李冉心底生寒。   他走过去,将李冉包里的血液试管取了出来,还给许崎,沉声道:“抱歉。”   李冉咬咬牙:“社长,我们好不容易……”   陆衍眼神一凛。   李冉立刻闭嘴,往后退了退,带着身边的几人离开了。   许崎望了望身后,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对陆衍说:“这里是狼族的领地,你们出现在这里已经很冒犯了,居然还在这边捕猎。”   陆衍无可奈何道:“也是我考虑不当,应该事先和你们社团沟通,我们也在组织社员活动。”   “你们的社团活动?”   陆衍指了指不远处林子里的营地:“我们社团在那边扎营,主要是采集一些动物血液回去研究。”   许崎低头望着手里的血液试管:“狼血也在你们的研究范围之内?”   “是啊,这是社团的新课题。”   许崎鼻翼微动,嗅了嗅空气中的异样气味,说道:“你们社员大部分都是血族的人,我们老大也在,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终究不太好。”   “我明白。”陆衍温煦地笑了笑:“我这就带他们离开。”   许崎攥紧了手里的血液试管,想要说点什么,不过陆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树影间。   血族并不适合在丛林中出没,他们是暗夜的城市里神出鬼没的幽灵,只有黑夜才能给他们最完美的伪装。可是狼族恰恰相反,狼喜欢山林、野外,喜欢清冷的月光和温暖的太阳,大自然可以带给他们充沛的能量。   陆衍回到营地,李冉连忙走上前来,急切地说:“社长,我们好不容易拿到的珍贵血液样本,就这样还回去吗!”   他话音未落,陆衍忽然回身,伸手猛地掐住了李冉的脖颈,将他按在树干上。   李冉整个被他提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想要挣脱,可是他没有办法挣开陆衍的桎梏。   周围几个男孩都被震慑,不敢靠近分毫。   陆衍是初代血族,他的力量比之于这些后代的血族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   他的指骨掐着他的颈部,嗓音低沉,颇具威慑力:“不准再打她的主意。”   李冉心虚地说:“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陆衍一字一顿道:“永远不要试图欺骗我。”   李冉的确挺委屈,他是想咬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被陆衍阻止了,他忿懑地说:“我只是想试试而已。”   陆衍用力地将他摔在青草地上,冷声说道:“试试?未经处理的狼血,沾上一滴便足以将你的心脏烧成灰烬。”   “可那个人分明说,狼血可以让我们重新变成人……”   “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你刚刚差点杀了她,也杀了你自己。”陆衍背过身,淡淡道:“狼族的血液密码特殊,想要破解还有待时日。我们血族本就人丁稀疏,无论是体力还是身体素质各方面,与狼族相去甚远,如果谁都像你这样莽撞,我们早就灭族了。”   李冉艰难地爬起来,揉了揉脖颈:“要等研究出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陆衍没有应他的话,他知道,当得知那个秘密之后,许多族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试变成人的滋味,他们困守着这副没有生命力的腐朽残躯几百年,从来没有嗅到过食物的香味,从来没有男女之间的欲望,更没有真正感受过这个世界。   对于他们而言,无限的生命就是无限的死亡。   如果能够重新变回人类,哪怕只拥有一天的生命,他们也心甘情愿。   那个人说,狼的血液能让他们复生。   而在此之前,狼血对于血族而言是致命的毒药,他们的血液太过灼烫,一滴就能够将血族冰冷的身体焚烧殆尽。   可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却要从这“死局”里去寻找。   对于血族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可是显然已经有很多族人等不及了,好几次冒进的暗杀攻击,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陆衍相信,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   天色渐晚,边边坐在柴垛边专心致志地烤着鱼,撒上孜然和香料,昀昀爆出油花儿,飘香四溢。   周围好几个狼崽儿嗅到鱼香味,自觉地蹲在边边身畔,像狗狗一样,渴望地看着她手里的鱼。   边边分辨不出他们究竟是人类还是狼族少年,不过看他们这一模一样的蹲姿,多半属于后者。   过去她绝对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竟还会存在这般奇妙的种族,他们混迹在人类的世界里,像人类小孩一样长大,组建家庭,拥有自己的狼宝宝……就像童话里的故事变成了真的。   边边见近旁一个体型微胖的男孩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鱼,看起来好像都快流哈喇子了。   边边将手里烤好的鱼递给他,可是那个男孩没有接。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顾怀璧,顾怀璧高贵冷艳地坐在另外一簇火堆旁,火光映着他的脸,显出柔和的色调。   顾怀璧还没有吃,这些家伙没人敢率先吃东西,平日在学校里倒还罢了,这会儿既然大家在一起,该遵守的规矩,必须遵守。   顾怀璧注意到边边在看他,故意别过了脸,不做理会。   “顾怀璧,你要吃鱼吗?”边边终于冲他喊了声:“过来一起吃啊。”   顾怀璧抬头望月亮,手里的打火机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开阖着,摆出一副“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的姿态,岿然不动。   许崎笑着说:“你这样太失礼了,没有谁叫他敢远远招呼一声这么大牌。”   边边将鱼背翻转过来,毫不在意地说:“我又不是你的族人,干嘛要尊敬他,他要是再敢对我做不礼貌的事,该打我一样会打。”   许崎靠着边边坐近了些,挽着她的手说:“那我以后就跟你混了,罩着我点。”   边边摸摸她的头,笑说:“没问题。”   顾怀璧微屈着大长腿,坐在石头上高贵冷艳地看月亮,良久,见边边和女孩们倒开始有说有笑地吃晚饭了。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手揣兜里,故作随意地溜达到边边身后,说道:“烤得这么焦,一看就很难吃。”   边边回头反驳:“就是要焦一点才好吃。”   “未必。”   她笑了笑,让开了自己身侧的空位:“那你过来尝尝啊。”   顾怀璧这才勉强地走到她身边,拎着裤腿蹲下来。   边边将撕下一片靠的外焦里嫩的烤鱼肉递给他:“喏,尝尝。”   他犹豫了一下,凑过去,用嘴叼住了鱼肉。   本来边边没想喂他,谁能料到他接都懒得接,直接动嘴呀。   这样喂食的动作似乎有些暧昧,但她却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相当自然。   他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以最亲昵的方式与她相处,这种感觉就像影子一样笼在她心头,总觉得似曾相识。   边边渐渐有些相信他的话,相信他们过去真的相识。   狼崽子们早就饿得不行了,看见身边的人类同学狼吞虎咽地吃肉,他们馋得眼珠子都快掉进人家碗里了,好不容易盼着顾怀璧吃了第一口,于是他们抓起鱼肉大口吃了起来。   顾怀璧不会像他们这般鲁莽地吃东西,他几乎没怎么吃。   边边好奇地问他:“你不饿么?”   “饿。”   “那你为什么不吃呀。”   “不想弄脏手。”   “……”   大佬就这样臭不要脸地盯着边边手里烤好的鱼肉,摆明了是想让她喂他。   “不吃你就饿肚子呗。”   顾怀璧耸肩:“这边是原始山林,什么野兽都有,今晚我要饿着肚子守夜。”   “……”   居然还这么直白地威胁上她了。   “别人都听你的话,我可不听。”边边倔强地说:“要么自己动手,要么就饿着。”   顾怀璧没有回应她的话,低头用树枝丫戳着火堆,良久,才缓慢而低沉地说了一句:“你以前很疼我。”   边边的手微微一哆嗦,诧异地望向身侧的少年,他扬起嘴角轻笑:“有些不太习惯,陈边边忽然不喜欢我了。”   边边感觉像是被针刺了刺,虽然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没有办法拨开那层迷雾看清真相,可是她心里对顾怀璧有恻隐,这是对其他任何男生都没有过的……   边边无可奈何地叹了声,再来一次性筷子,扯了酥嫩的鱼肉喂给他:“喏,吃吧。”   顾怀璧笑了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女孩的投喂。   周围一帮狼崽子甚至包括许崎,都看傻了。   高高在上的王,居然会吃女孩喂给他的食物,这是狼吗!这明明就是宠物狗!   劳伦斯偷偷拍下这一幕,发到【狼狼温馨小窝1群】里,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年轻的女狼狼们尖叫――   “啊啊啊!老大的眼神好宠啊!”   “爱了爱了,平时高冷的boss居然还带着小奶狗基因。”   “王妃人选在线预订。”   “咱们家的小崽子们也跟老大学着点,什么是绅士,这就是!”   男狼狼们自己开了私下的小群【威猛雄壮公狼1群】,热议此事――   “绅什么士,她们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淑女。”   “对啊,现在什么都讲平等,也要公母平等吧。”   “我只想说,人类女孩真的太乖了。”   “同感。”   “最近好像很流行和人类女孩谈恋爱。”   “人类女孩又温顺又讲道理,不像咱们族里的女孩,个个都跟母夜叉似的。”   “既然老大都带头了,兄弟们不必躲躲藏藏搞地下了,都公开吧。”   “我要发朋友圈公开我家宝贝了,你们爆不爆随意……”   于是那天晚上,作为一族之王,顾怀璧成功地为一帮蠢蠢欲动的狼崽子们扛起了跨种族恋爱的鲜明大旗。   【狼狼温馨小窝1群】里平时最爱转发养生保健和“出大事了!!!”一类消息的长辈们,那一晚同时噤声。   他们气得原地晕厥了。 第55章   许崎纠结了许久,好几次看着顾怀璧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把发现血族的事情告诉他。   虽然两族百年来一直处于对立面的局面,但是大家都是念一个学校的同学,他们也的确是组织社团活动才出现在这片森林,许崎觉得没有必要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汇报给顾怀璧。   晚上,同学们围着火堆听劳伦斯讲故事,劳伦斯这些年游学世界各地,见多识广,尤其酷爱收集各式各样的奇闻逸事,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   许崎趁着众人没注意,偷偷溜进了林子里,循着空气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找过去。   血研社的营地挪到了小溪的下游,大部分的学生都是血族的人,还有几个跟着过来打酱油的大一新生,他们正围着火堆啃面包。   相比于狼族而言,血族的野外生存技巧基本等于八级残废,离开了人类文明他们无法生活,这也是他们常年居于繁华都市的原因。   许崎把自己藏在灌木林中,隐藏了气味,偷偷观察他们。   他们话很少,相处方式也非常礼貌,彼此之间淡淡的,相比于狼狼社这边沸反盈天的喧嚣,他们简直太安静太矜持了。   “小崎。”   许崎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陆衍背着手,身长玉立出现在她的身后,清冷的月光为他光滑的皮肤镀上一层冷白,漆黑的眸子冷冷清清,宛如深潭。   他就这样现在她的身后,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血族就是这样,神出鬼没,像幽灵。   陆衍诧异地问:“你一个人?”   许崎闷闷地撇嘴:“我没告诉老大,你们在这边。”   陆衍笑了笑:“你不用说,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   “嗯,他早就在你们营地周围下了部署,只要我们靠近,周围的蛇虫鼠蚁都会群起而攻之,刚刚李冉跟你一样,跑过去观察‘敌情’,结果被蚊子叮得满身都是包。”   许崎转头,果然看到李冉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满脸愤懑地给自己那不忍直视的小腿涂抹风油精。   她忍不住笑了笑:“我们老大在,你们都敢靠近,真是不怕死哦。”   “你呢,过来做什么?”   许崎将几只烤好的兔子递给陆衍:“喏,给你们吃。”   陆衍接过了口袋,开玩笑说:“给敌军千里送补给,这要是在战场上,你就是通敌叛国。。”   “你不要还我。”   许崎伸手去夺,陆衍立刻后退两步,笑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那你还说人家通敌叛国。”   “我在逗你啊。”   许崎抬头望了陆衍一眼,看到他疏淡的微笑,感觉心都要化了,她又想扑上去舔他了。   控制住,冲动是魔鬼!   “要是劳伦斯发现我给你们送食物,多半又要跟老大提议放逐我。”   陆衍说:“没关系,你要是被赶出狼族,我们血族的家门随时为你敞开。”   许崎以为他在开玩笑,嘴角浅浅地抿了起来:“好呀,那你要记得你的话哦。”   “一言为定。”   “那回去啦。”   “等一下。”陆衍叫住她,从包里摸出一个丝绒蓝礼盒打开,郑重地递到她面前:“这是作为那日的谢礼,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想要什么,我自作主张,买下这颗血之心。”   看着礼盒里的那枚嫣红似血的红宝石,许崎目瞪口呆:“这是血之心!”   传说这颗“血之心”红宝石来自地狱的最深处,因此又名“撒旦之眼”,拥有它的女人,便会拥有恶魔的垂爱。   当然任何关于宝石的传说都是拍卖的噱头,不过这颗“血之心”全方位精致切割,美丽的程度几乎可以说是宝石中的皇后。   因为许崎年纪还小,不适合佩戴这么华丽的饰品,因此陆衍并没有将宝石与项链镶嵌,而是单独放在盒子里,递到她的手边。   许崎敏感地往后退了退:“对不起,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从来没有送过女孩子礼物。”陆衍挠挠头,显得有些笨拙而生涩:“如果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许崎连连解释:“就是太贵重了,我……我带回去让老爸看见,他肯定逼问来源,然后揍我一顿。”   陆衍自然也没有勉强,收回了蓝色丝绒盒,说道:“是我考虑不周。”   “如果你一定要送我什么的话。”许崎小心翼翼走近他,指了指他胸前佩戴的一枚十字架配饰:“这个,能送给我吗?”   陆衍取下十字架,放在指尖摩挲片刻,目光温柔:“这是妈妈的,不过她已经离世很久了。”   久到他都已经不记得妈妈的音容。   “对不起,那我不要了。”   这枚十字架做工精致,但是看上去不太值钱,许崎以为就是普通的物件,没成想对他还有这样重要的意义。   陆衍取下十字架,挂在了她白皙修长的颈子上,端端正正地戴好:“送给你了。”   她低头摸着十字架上繁复细密的纹路,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既开心又有些酸涩。   她抬头,郑重地望着他:“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   陆衍笑了笑,没说什么。   ——   边边做了一个梦,梦里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雨,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叫了很多声,那样伤感,仿佛是在向她道别。   后来雨停了,她站在空荡荡的世界里,环顾四野一望无际,她的心变得空空荡荡。   边边醒过来的时候,周遭一片黑暗,大部分同学都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隐隐有呼噜声从外面的帐篷传来,此起彼伏。   边边身畔的许崎猫着身子睡觉,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十字架。   她轻轻起身,踮着脚尖走出了帐篷。   晚风习习,树影摇晃,火堆只残留了一点火星子,将灭未灭。   深蓝的夜空,一轮明月悬于树梢间,清冷皎洁。   远处的山隘间似有狼嗥。   边边抬头,望见树梢间好像有人影,她定睛一看,发现是顾怀璧独自坐在树梢间,背倚着粗壮的树干,一条腿微屈,另一条腿垂于空中,望着夜空中月亮出神。   边边走到那颗高耸的参天树下,抬头,才发现他竟然爬得那么高,都快到树冠的位置了。   “哎,你怎么爬那么高啊!”她冲他喊了一声:“快下来,太危险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顾怀璧忽然翻身一跃而下,竟然直接跳了下来,轻盈落地。   边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你居然……!”   “嘘。”他颀长的食指立于唇畔,示意她安静噤声:“夜间森林也会沉睡,不要吵醒它。”   边边连忙捂住嘴,神经兮兮地点了点头。   “想上去看看吗?”他提议。   “上去,上哪儿去?”   顾怀璧走过来,不由分说将她横抱而起,边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微微屈身,猛地一个跳跃,竟然跳上了枝干,边边差点尖叫,而他抱着她一个三连跳,稳稳落于树冠之上。   边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用力抱住顾怀璧的脖颈,不敢往下看。   顾怀璧将她放在树干上,边边瑟缩得跟个小鹌鹑似的,本能地紧紧抱住顾怀璧粗壮的手臂。   “你你你你……你一定要来这么高的地方吗。”她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   顾怀璧扬起下颌,望着尽收眼底的茂密森林和笼罩在夜色里的连绵山隘:“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   “为什么?”   边边问完这三个字,忽然脑子“嗡”的一声,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曾几何时,在高耸的摩天轮之上,她好像听谁说过这样的话――   “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喜欢。”   ……   而现在,他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站得高一些能望见回家的路,也能望见归路的尽头有……”   “有什么?”   顾怀璧望向身边的女孩,目光温柔而坚定:“有你。”   边边忽然笑了:“你追女孩可真有一套,不过类似的情话,我听好多表白的男生讲过。”   顾怀璧也笑:“看来你在大学里很受欢迎。”   “你才知道呢,我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边边终于和他像朋友一样随意地开始聊天:“你说以前跟我很要好,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记得呢,连顾千珏都不认识你。”   “他们把我带回族里,抹杀了我全部的过去,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母亲,妹妹,我家人……都不记得我。”   边边记得,许崎曾经对她讲过,爱过的人,即便全世界都忘记,你也不会忘记。   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边边岔开话题,问他:“当狼族的王,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怀璧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回答道:“束缚。”   “束缚?”   “我们想要像人类一样生活,必然受社会的规则束缚,当拥有无上的权力的时候,也会受其所制,权力如此,能力如此,爱也是如此。”   “爱?”   “我们将绝对的忠诚献祭给对方,换来爱与终身相伴。”   顾怀璧牵起边边的手,抚开袖口,露出了那两颗浅浅的牙印:“一言既出,万山无阻。”   这四个字,宛如重锤一般敲击着边边的灵魂。   她回想起,在某个雨后的中午,日光很亮,她曾许下过誓言――   “陈边边对着蓝天、树叶和泥土发誓,会留在顾怀璧的身边,永远陪着他,一言既定,万山无阻。”   她困惑地望着顾怀璧:“我好像……好像真的认识你,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想起来。”   “什么办法呀?”   边边话音未落,顾怀璧忽然吻住了她柔软干燥的唇。   那一刻,边边感受到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她。这股力量让她的血液开始沸腾,心脏鲜活地跳跃。她感受到清透的月光温柔地拥抱着森林,感受到蓬勃的生机与万物的苏醒……   边边没有推开他,她坐在高处,最好还是不要乱动。   少年得寸进尺,唇微微侧移,吻到了她的唇角。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张嘴咬噬,但是没有用力,所以不疼,只是酥酥麻麻,被咬过的地方他又细细舔舐,温柔缱绻。   被他亲吻的感觉并不讨厌,恰恰相反,就像空缺的灵魂正在一点点被填满,边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顾怀璧分寸得当,只是轻轻咬了她几口,便放开了她。   边边紧抿着唇,别开了头:“你、你就是故意把我弄上来的是吧。”   他嘴角微弯,倒是没有继续吻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你怎么这么聪明。”   边边:……   他问她:“有感觉吗?”   边边正要说没有,顾怀璧立刻道:“别想骗我,你身上有我的血契,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你很兴奋。”   “……”   怎么会这样的东西,这太犯规了!   她只能承认道:“有感觉的。”   而且感觉太明显了,她好喜欢他的亲吻,喜欢他有意无意的亲昵动作,也喜欢他望向她时那样炽热的眼神。   她曾深爱这个男孩,入骨入髓。   顾怀璧没有再做不规矩的事情,他随意地蹲在树干上,对边边说道:“这两天是我的发情期,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边边惊悚地偏头看了看他:“发、发情期,就像猫猫狗狗那种吗?”   顾怀璧淡淡一笑:“所有哺乳动物都会有,包括人类,只是没那么明显。”   “哦!”   “我在发情期会特别帅。”   边边歪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显着淡淡的光泽,的确看是非常有精神。   “所、所以呢?”   顾怀璧敛着眸子,半晌,含蓄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么帅,你当女朋友行不。”   “……” 第56章   早上,许崎睁开眼,看到一只体型巨大的狼卧在边边身畔,将嘴放在她的颈下,安安静静,完全就是一只温柔的野兽。   女孩睡得很香,丝毫没有察觉异常。   许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形态的巨狼,吓得差点尖叫,狼抬头,警示地睨她一眼,她立刻用手捂住嘴,悄悄溜出了帐篷。   “妈呀!妈呀劳伦斯你猜我帐篷里有一只什么!”   劳伦斯正用布料擦拭他随身携带的一柄小刀,利刃锋锐,泛着耀眼的日光――   “有一只老大。”   许崎一巴掌拍劳伦斯的背上:“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呢!”   “没大没小!”   “嘻嘻。”   劳伦斯望了望帐篷的方向,将刀子收回皮革刀鞘里,笑着说:“我们快有王妃了。”   许崎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真的假的!他俩……好了?”   “我瞎猜的,你该问你闺蜜去。”   ……   其实不用问,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当天下午的登山探险,顾怀璧全程就围着陈边边一个人转,像是揣了珍贵的宝贝,总得兜着,生怕一不小心便弄丢了似的。   就连跟手底下的狼崽子们说话的时候,目光都会有意无意地往边边身上瞟。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周围都是青春正好的同龄人,谁还看不出谁跟谁之间藏了小秘密呢。   后来爬上山顶,边边让顾怀璧帮她拿水杯,顾怀璧无意识地扭开瓶盖自己喝了一口。   暗中观察已久的狼崽子像是终于找到证据似的,一个个兴奋不已。   boss居然你真的找了个人类姑娘当女朋友。   他们再一次受到鼓舞,有地下情的全部朋友圈公开秀恩爱,有些家伙甚至直接把自己女朋友的照片发给了父母,说你们要反对我,先反对老大。   于是劳伦斯的【狼狼温馨小窝-家长1群】□□心不尽的长辈们疯狂刷屏,叫他劝谏,让那位爷多注意影响!   狼狼怎么能和人类谈恋爱呢,生出来的小狼狼体型明显更小,力量也更弱,这不是消弱我们种族的战斗力吗!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要谈恋爱,偷偷的不好吗,一定要给那些小崽子们做坏榜样吗!   他们在群里义愤填膺,情绪激动,不过当劳伦斯让他们自己去跟顾怀璧讲的时候,便全部噤声了。   于是劳伦斯设置全员禁言24小时,这才让他们消停。   回程的大巴车,许崎低声对边边说:“一夜之间你居然从我的室友,直接变成了老大的女人,这也太突然了吧。”   边边望望前排的顾怀璧,对许崎说:“我一直都在等一个人,现在等到了。”   “你确定跟你有血契的狼狼,就是他吗?”   边边坚定地点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顾怀璧就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人是不会忘记自己的所爱,这话是你告诉我的。”   许崎点点头:“好吧,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了,不带任何光环和粉丝滤镜,单从女人看男人的角度来看,老大各方面条件都是数一数二,跟他在一起,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你讲错了。”边边伸手摸了摸许崎胸前的十字架吊坠,笑着说:“条件不是衡量幸福的标准,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情,譬如你的陆衍学长。”   许崎连忙将十字架收回衣领中,防备地望了望四周,凑近边边耳畔,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你傻啊,这枚十字架是陆衍时时刻刻戴在身上的心爱之物,现在你跟宝贝似的挂在胸口,大家都知道了好吗。”   那段时间,许崎又开始了草木皆兵的受惊状态,寝室开门关门声音稍稍大一些,都能把她惊吓到。   不过貌似没人找她麻烦,也没人说因为她“里通外敌”要把她赶出家族。   ——   那天树梢上的决定对于边边而言很疯狂,她居然跟一个只接触过几次的男孩这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   可是人这漫长的一生,能够有几次不顾一切的疯狂呢。   顾怀璧熟知边边的全部课程表,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教室等她下课,一块儿去吃饭。   这也引起了不少话题,毕竟顾怀璧在学校的知名度不低,而边边本身的热度也很高。   边边自己在学校里已经非常低调了,可是惊艳的美貌本身就是原罪,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会有人龃龉和非议,所有不堪入目的话语汇聚在一起也不过两个字――嫉妒。   边边不止听到一个女孩过来告诉她,瑞雪儿跟其他女孩讲,说陈边边是个虚伪的绿茶,有喜欢的人还去勾搭陆衍学长,现在看顾怀璧比陆衍更优秀,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又去勾引顾怀璧,长得好看了不起吗,好像整个A大的男生都随她挑似的。   边边也不过是当成笑话来听的,只要她不在意,这些流言对她便造不成任何伤害。   倒是许崎激动不已,说要去找瑞雪儿对质,讨个说法,边边拉住了她,说为了这捕风捉影的流言找上门去,很没有必要,她不会承认。   于是许崎组织狼狼社几个内部成员开小会,准备好好教训瑞雪儿,让她在即将开始的校园歌手大赛上出洋相。   方案倒是设计了好几种,比如让云景扮女装勾引放碟打光的男同学,给她的演出搞破坏;又或者集体去后台扮狼吓唬她,让她不能好好参加演出;甚至石俊还说要上台给她送花圈的……   最后,这些方案被许崎一票否决。   这特么也太傻逼了,她怎么会认识这么蠢笨的一群家伙。   和血族那些高智商的家伙不同,绝大部分狼崽子们学习成绩都不太好,智商堪忧。   最终,他们拟订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报复计划,把瑞雪儿从教室里拖出来,狠狠揍一顿。   不过这个暴躁计划还没有实行,就被早已得知风声的劳伦斯叫停了。   最近风声紧,各地都发生了狼狼暴露事件,让这些崽子们在学校里安分点,少惹事,更不要欺负人类。   许崎他们还有些忿忿不平,不过当劳伦斯说了这是顾怀璧的意思之后,他们终于放弃。   老爸老妈的话可以不听,老大的话绝对不能不听。   ……   那天下午,瑞雪儿下课以后,在食堂门口的冰淇淋车边看到顾怀璧,他买了一个抹茶味的奶油甜筒冰欺凌。   瑞雪儿立刻跟同学们道了别,朝着顾怀璧走了过去,大方地跟他打招呼:“顾师兄,好巧啊,你也买冰淇淋吗?”   顾怀璧看也不看她,倚在冰淇淋车边,眸光清冷地望向远处。   “师兄是在等谁吗?”瑞雪儿故意吃味地说:“是在等陈边边吧。”   顾怀璧依旧没有讲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瑞雪儿没有察觉到他眸子里蓄积的寒霜,鼓起勇气说:“你来我们学校不久,应该不知道,陈边边私生活很乱的。”   似乎戳到了他心里的事,顾怀璧这才有了反应,挑起眸子冷冷看了她一眼:“哦?”   见他有兴趣,瑞雪儿立刻来劲儿了,摆出了平日里和姐妹们谈八卦的架势,对顾怀璧道:“她长得这么漂亮,一来我们学校就成了校花,好多男生追她呢,她可来者不拒,全当备胎放着,你可千万别被她耍了,你看,陆衍学长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   “那看来,她还真的很不乖。”顾怀璧说这话,带了点宠溺的调子,让瑞雪儿听了很不舒服。   “师兄,咱们学校的好女孩这么多,没必要跟这样的绿茶在一起吧。”   顾怀璧反问:“你是好女孩?”   瑞雪儿有些不太好意思:“至少我不会脚踩两只船,而且对喜欢的人一心一意。”   顾怀璧眸光微沉,又问她:“喜欢吃冰淇淋?”   瑞雪儿看着他手里都快化掉的抹茶冰淇淋,期待地点了点头:“我最喜欢吃抹茶味的。”   于是顾怀璧走到她的面前,直接将冰淇淋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怀璧已经转身离开,还扯着纸巾矜持地擦拭了指腹的奶油。   瑞雪儿狼狈地站在原地,融化的冰淇淋顺着她的发丝和脸颊落下来,她整个人都傻了。   后来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许崎的耳朵里,她笑得都快岔气了。   “你老大还是你老大!看看这干的什么狼事!哈哈哈哈你们几个都跟他好好学学吧,什么是护妻狂狼,这就是!”   狼狼社的男孩子们你看看我,无言以对,狼族纪律委员会成员云景连连摇头:“这届老大一回来,感觉要把我们族里的小孩往沟里带。”   ——   渐渐入了冬,北地的冬日室外酷寒,有时候边边都会觉得受不住,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将自己裹成了小棕熊。   圣诞节的晚上,夜空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雪,边边约了顾怀璧在校门口见面。   边边手里端了一杯暖手的热奶茶,回头望见顾怀璧顺着人流走出校门,在暗淡阑珊的光影里,他的五官冷峻凌厉。   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他寒星般的眸子才渐渐有了光,眉眼也柔和了很多。   女孩穿着泡泡的羽绒服,冲他挥了挥手。   “这边。”   每次见面,隔着老远的距离,边边就会很热情地冲他挥手,像是生怕他看不到似的,而事实上,无论周围多少人,顾怀璧总是能一眼望见她。   她是他目光所及的全部焦点。   顾怀璧走到她身侧,边边立刻从包里摸出来一卷毛茸茸的黑色围巾,仔仔细细地整理好之后,一圈一圈环在了顾怀璧的脖子上。   “送给你。”   顾怀璧蹙眉:“我不戴围巾。”   “都入冬了,你穿的又少,不戴围巾怎么行呢。”   整个冬日里,顾怀璧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连外套都没有加。   他不需要,他的新陈代谢是正常人类的好几倍,在加之那层无形的皮毛,巨大热量已经足够帮他抵御寒冬。   “不必,我不冷,你什么时候见过狼冬天戴围巾?”   “那我们家对面人家养的拉布拉多冬天都穿可爱的棉衣服呢。”   顾怀璧:……   虽然顾怀璧嘴上一个劲儿说不戴不戴,不过说归说,他还是没舍得把围巾摘下来。   两个人走在路上,迎面一对情侣走过来,顾怀璧看到那男孩将女孩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顾怀璧思忖片刻,毫不犹豫地牵起了边边的手。   女孩掌心柔软干燥,很舒服。   边边心底其实有些小紧张的,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和顾怀璧牵过手,至少而今眼下,她是第一次被男孩子牵手。   她的脸颊都有些发烫。   就在她觉得害羞不好意思的时候,顾怀璧牵着她的手,诡异地摸进了自己上身的衣角。   边边甚至都摸到他硬邦邦的腹肌了。   “干、干嘛?”   “放口袋里作用不大。”顾怀璧解释道:“我肚子是最温暖的地方。”   “……”   他用自己的腹部当电暖炉给边边烤手,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边边这下是真的脸红了,不是羞的,是臊的……   不过边边任由他这样攥着,没有抽回手,她都跨物种跟狼谈起恋爱了,还在乎别人的目光么。   “狼都不怕冷么?”她好奇地问顾怀璧。   “不怕。”   “那为什么我寝室那只,每年冬天要穿三层秋裤呢?”   “可能她只是在装可爱。”顾怀璧想了想,回答道:“有时候我们会把自己伪装得更像人类,这样很萌。”   边边嘴角抽抽,穿三条秋裤一点都不萌好吗!   两个人走到了热闹的商业广场,耳边传来欢快的圣诞夜曲,很多年轻人站在璀璨斑斓的圣诞树下拍照。   边边摸出手机自拍,她其实挺喜欢拍照的,长得好看不是坏事,一个人的时候边边也会像绝大多数女孩一样爱臭美,偷偷拍好多美颜自拍照。   圣诞树的背景很美,顾怀璧一看到边边摸出手机,借口去买水,本能地躲镜头。   他不喜欢拍照,非常非常不喜欢。   边边一把拉住他的围巾,将他扯回来:“跟我一起拍照啊。”   “拒绝。”   “拒绝无效。”   “no。”   “不准说no。”   边边攥着顾怀璧的围巾,生拉硬拽地将他拽进相框里:“拍一张我做屏保。”   顾怀璧闻言,还真是皱起眉头开始正儿八经地思考,然后终于痛下决心,拍!   为了能拥有一张可以当手机屏保的甜蜜合影,顾怀璧克服着面对摄像镜头的不适,严肃正经地跟她拍了一张合影。   边边很不满意,觉得顾怀璧绷着脸像个老夫子,于是重新拍照的时候,她索性踮起脚,吻住了他的侧脸,拍下了一张甜甜蜜蜜的合照。   照片里的顾怀璧挑着眉,一脸惊悚又惊喜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边边低头看着手机,忍不住地笑。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里忽然发生了一阵骚乱,有人四散奔逃,大喊道:“怪物,前面有怪物啊!”   “是狼!城里居然有狼!”   “什么狼,你见过那么大只的狼吗!”   “快跑吧,它身上还有血,看上去要吃人啊。”   ……   “多半是族人出事了。”   顾怀璧将边边拉到树下,叮嘱她在这里等他不要乱跑,边边害怕地点头,看着顾怀璧跻身挤进人堆里,很快便不见了。   边边感觉有些害怕,也很担心顾怀璧。人群四散奔逃,她听见有人尖叫大喊怪物,本能地反驳了一声:“不是怪物!”   那个叫喊“怪物”的人已经消失无踪,而边边的耳边却充斥着无数人的声音,恐惧的,嘲笑的,恶毒的……一声声“怪物”,宛若利刃般齐刷刷地刺向那个无辜的少年。   “怪物来了!”   “不是怪物!”   “他就是怪物!”   “不是,他不是!”   混乱的人群里,边边抱着头蹲了下来,情绪崩溃了。   “他不是怪物!他不是!”   她竭力反驳,就像小时候她无数次对别人解释的那样――   他不是怪物,他心地善良,他很好很好。   他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男孩,是全世界陈边边最爱的男孩。   一瞬间,边边的脑海骤然安静了下来。   过去的点点滴滴宛如清泉般,潺潺涌入她的心涧,所有的空缺都被填补,所有的迷茫与无措都消失殆尽,她找回了生命最重要的缺失,她找回了此生的挚爱。   ——   顾怀璧已经能够看到步行街边那只化形的狼,它身上有血淋淋的伤痕,暴躁地冲人群低吼着。   顾怀璧嗅到了浓郁的死亡与血腥气,人群中有血族的人。   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制住这只狼,不让他伤害到无辜的行人才是当务之急。   化形之后的狼在愤怒状态很难保持人的理智与清醒,虽然会有意识,但是这份意识也会与野兽的自然属性进行博弈,越是强大的狼,意志力和自控力会越强。   面前这一只,看上去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完完全全丧失了本性。   顾怀璧一跃而起,跳到那只狼的面前,与此同时,附近的狼族成员也闻风赶来,甚至还有个牵着粉白粉红气球的小姑娘。   他们围在那只狼的四面八方,单手同时落地,配合着正前方的顾怀璧,按下守护的结印。   只见几道闪着金光的图纹同时朝着那只狼蔓延而去,爬到了它的身上,它的身形慢慢缩小,最后重新化为了人形,昏迷在原地。   吃瓜群众见这美国大片的场景居然真的发生在现实中,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顾怀璧回头望了望周围的人,这里是繁华的闹市广场,人数不低,要处理他们的记忆恐怕得费点功夫,不过这不算什么,他们曾经处理过比现在更加复杂的局面。   那个牵着网红气球的小姑娘蹲下身,仔细地检查了那人伤口,脸上露出惊诧之色:“老大,这……这是血族指甲的抓痕!”   顾怀璧眼角肌肉微颤,点了点头:“先处理眼下的问题。”   那小姑娘转过身,来到自己男朋友的面前,男朋友吓傻了,拉着女孩的手:“嘉仪,你刚刚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好危险!”   她话音未落,女孩杏色的眸底划过一丝微光。男朋友的神情忽然呆滞了几秒,然后惊慌变成了困惑。   他忘了。   更多的族人闻讯赶了过来,开始处理广场上的目击者。   顾怀璧从包里摸出刀子,在自己的手掌上割出一道血口子,滴在了那人脸部的伤口之上。   劳伦斯从车上下来,朝着步行街小跑过来:“怎么回事!”   “突发状况,没事了,把人带回去。”   劳伦斯见那人脸上竟然有血族的抓痕,瞬间变了脸色,血族的那带着死亡气息的躯体,对于狼族而言是致命的,如果伤口不甚感染了血族的DNA,就像眼镜蛇的毒液,会致命。   不过好在顾怀璧赶到及时,他那稀罕宝贵的神仙血液,还能救他一命。   劳伦斯扶着那人上了车,回头望了望顾怀璧的手:“跟我回去包扎一下。”   “不必。”   他的伤口痊愈速度很快,这种小伤基本不必处理。   顾怀璧松了松脖颈上的毛绒围巾,逆着人流朝圣诞树的方向走了过去。   女孩果然听话地呆在原地没有动,瘦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身后的圣诞树上彩灯闪烁,映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眸子剔透,带了点湿漉漉感觉,看起来有点可怜,也有点可爱。   他快速走过来,轻描淡写地说:“家里的狼崽子失控,闹了一场,现在没事了。”   边边没有说话,顾怀璧见她脸色苍白,以为是着凉了,于是将自己戴得暖暖的围巾摘下来,温柔地环在她的脖颈,打了一个结,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   “吓坏了?”顾怀璧清浅一笑,安抚道:“你没见过狼吧,其实不凶,就是看着吓人。”   边边摇了摇头,捏着他的手掌心,颤声说:“阿怀,你流血了。”   “没事,伤口都愈合了。”顾怀璧摊开手给她看:“你看,没……”   他话未说完,手僵硬在半空中:“你叫我什么?” 第57章   今天晚上族里会有一场集体行动,抹杀公众的记忆。   狼族的存在对于人类而言,是绝对的秘密,人类对于非我族类的智慧生物,表现得非常敏感,容忍度也很低,因此想要在人类世界生存,他们必须隐藏踪迹。   好在家族强大,族人众多且团结,出了事只要在温馨小家的群里招呼一声,有空的都会出动,相互帮衬着,几百年倒是也相安无事。   今天晚上外面太乱了,顾怀璧没让边边回学校,而是带她来了他现在住的地方。   这栋别墅装修得非常精致,据说还是请了家族里的室内设计师专门定制的居住办公一体化别墅,这位设计师听说是要给老大设计住宅,激动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觉。   还有院子里的花,绣球、兰花、玫瑰……都让搞花草种植的族人承包了。   顾怀璧说家族的确是人才济济,干什么的都有,涉及各行各业,且因为体能的先天优势,还出过不少卓越的运动冠军,具体有哪些叫得出名字的,都是家族的机密,等她嫁进来了才能告诉他。   她发现,顾怀璧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里笼着一层格外温柔的色调。   过去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立足于世,不被理解也不被接受,把自己藏在黑暗中,独处了很多年。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同类族人,他们单纯地信任他,崇拜他,同时也深爱着他。   顾怀璧曾经跟她说,要努力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而边边相信,现在的顾怀璧一定已经做到了。   “所以,都想起来了吗?”顾怀璧将边边拉到卧室的床边坐下来,想要帮她一起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   “你记得有一次,我们翻墙出去玩?”   “记得啊,你说你很少出去,我带你去坐了摩天轮,后来回家,我还让杜阿姨打了手板心。”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的原因?”   边边想了很久,摇摇头:“谁会记得那种小事啊!”   顾怀璧皱眉:“我记得,我记得第一次吵架是因为薛青;第一次你给我过生日,送给我一张自己画的贺卡;第一次……”   边边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脑袋,摇了摇:“你的脑子是信息储存库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这不是小事,这是你和我做过的事。”   他记得和她做过的每一件事,也记得和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汇聚成了他心里的河流,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   这些事,证明了他存在的意义。   边边看着面前男人那深榛色的瞳子,那样清澈明净,一尘不染。她捧着他的脑袋,顺势凑过去,宛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地吻了吻他干燥的下唇。   这是边边第一次主动亲吻顾怀璧。   顾怀璧脑子“嗡”的一声,在她即将移开的时候,捧住了她的后脑勺,用力压了过来,边边立刻用手挡住――   “你……别咬我了。”   少年近在咫尺的眸子里透着渴望:“不咬。”   边边挪开手,他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脑袋,一口叼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嘶,疼!”   “我没咬。”   “你咬了!”   “咬了吗?”   “咬了!骗子!”   边边都有些怕了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狼族的人,有好些家伙嘴巴时常有破口,喝热水都烫着疼,他们接吻根本就是用咬的。   然而,当顾怀璧暗搓搓地谋划着怎样毫不故意地滚进被窝里的时候,门铃响了。   劳伦斯带着一帮长辈们过来,要汇报今天晚上这件事的进程情况,同时商议对策。   女孩乖巧地坐在窗边,水润的眸子就这样望着他,顾怀璧真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啊。   但他也不能把一帮长辈们晾在门外。   “今晚就在这里睡。”   “不用啊,我回学校。”   “宿舍已经关门了。”   “没有吧,现在才九点。”   “关了。”   “……”   他非常强硬地要求:“留下来。”   门铃继续响,劳伦斯电话也不停地催:“怎么还不门,老大你在不在啊。”   顾怀璧关上卧室门,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一眼,“咔哒”一声,反锁。   边边:……   会客厅里,顾怀璧坐在长桌末端,劳伦斯和匆匆赶过来的几位长辈分别坐在两侧。   “对李牧动手的家伙,身上沾了狼血,我们循着味道追过去,味道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琅环台38号。”   劳伦斯望向负责追踪的男人,问道:“你确定是琅环台?”   “不会有错。”   会客厅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琅环台是陆衍的住所,而陆衍是初代血族成员之一。   血族和狼族不同,狼族信仰力量,以能者为尊。而血族相信时间是智慧的沉淀,也是宇宙万物生命的总和,因此,他们以长者为尊贵。   陆衍恰恰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几位初代血族,即便是年轻的成狼,也不敢轻易对初代出手。   他们活着这么多年,身上总有些莫名其妙前所未见的小玩意儿,年轻憨傻的狼对上年长的血族,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玩死。   因此,这些狼崽子们没有贸然闯进琅环台陆衍的居所,是绝对正确的决定。   顾怀璧缓缓站起身,从包里摸出了一枚切割精致的血钻指环。   在场没有人不认得那枚指环,这是百年前狼族战胜血族之后,狼王拿到的战利品,一枚以初代鲜血凝成的血钻指环。   这枚血钻,由狼族的首领代代传承。而现在,顾怀璧取出了这枚血钻,便意味着维持了百年的和平,或许就要结束了。   “劳伦斯,派遣主管外交的家族,拿这枚血钻跟他们交涉,组织一次高层会晤。”顾怀璧偏头望向劳伦斯:“宣战前的最后一次谈判。”   “如果他们拒绝呢?”   顾怀璧那漆黑的眸子里泛过一丝凌厉的冷光:“那就直接咬断他们的脖子。”   ……   长辈们又叨叨叨地吵了起来,大概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另一派主和。   每次开会,总会遇到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不过狼族家族管理基本属于一人独裁,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狼王一个人说了算。所以不管他们怎么吵吵,最终还是由顾怀璧一锤定音。   谁都不希望爆发战争,本来在人类社会生存已经相当不易,这些年好不容易家族壮大,又挣了些钱,大家都过上了奔小康的好日子,谁都不想这会儿跟血族开战。   但是狼族也是有血性的战斗种族,绝不会一味隐忍退让,血族几次三番的挑衅,如果他们再不亮出颜色来,只怕这帮死人会更加猖狂。   众人散去已经是凌晨,狼族都是夜猫子,越晚越有精神,不过近些年不少老辈开始迷信朋友圈养生,硬生生把自己的生物钟掰成了晚上十点必须上床睡觉。   他们闹到十二点,老狼们杵着拐杖要回去睡觉了,年轻的狼狼们继续完成今天的工作,确保万无一失,无人察觉。   等顾怀璧回到卧室的时候,女孩早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了她许久。   女孩宛若小猫儿似的趴在大床上,细细碎碎的长发柔顺地环在颈边,她是无意识睡着的,模样有些憨态,手里还拿着一本杂志,是从他的书架里随手取下来的书。   顾怀璧轻轻将书拿起来,回归原位,然后关灯上床,从前面揽着女孩,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对于狼而言,肚子是它们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而这份柔软与脆弱,都是要留给最信任的爱人。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作为人,他那八块腹肌的肚子根本不柔软,半夜就把边边给硌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推开他,摸了枕头垫着继续睡,没过一会儿,顾怀璧从后面又将她揽回来,下颌抵靠她后肩胛骨,像搂洋娃娃一样搂着。   静谧的夜里,边边能清晰地听到他低沉而缓慢的呼吸声,很安心。   ——   两天后,边边给大洋彼岸的顾千珏发去了一张她和顾怀璧的合影照片,想试探试探她的反应。   顾千珏看到照片的时候,惊呆了:“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跟我哥搞上的!”   边边的心猛地一提:“你想起来了?”   “这不是我哥顾怀柔么?”顾千珏兴奋地说:“为什么你会和他在一起啊,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居然瞒着我啊!”   边边恍然想起来,顾怀璧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名叫顾怀柔,以前听杜婉柔提起过,他和顾怀璧是双生子,模样神似,不过后来……顾怀璧疑似伤害了他,所以杜婉柔将他送出国了,现在应该还在澳洲。   “他不是你哥哥顾怀柔。”边边试图向他解释:“他叫顾怀璧,怀璧其罪的怀璧。”   顾千珏皱了皱眉头:“嗯……表情还有眼神,的确不太一样,我也很多年没见过怀柔哥啦,不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呐,连名字都这么像,跟双胞胎似的。”   他们就是双胞胎啊!   劳伦斯曾经说过,被抹杀的记忆只是暂时忘记,如果他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当然,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忘了也就忘了,不会有任何影响。   曾经的顾千珏有多么崇拜和宝贝她这位亲哥哥,迟早有一天,她会像她一样想起来的。   周二的实验课上,所有人都在议论,昨天陆衍在实验室里打翻了溶酸杯,险些酿成事故,被教授狠狠批评了一顿,他说是因为最近太累了,没有休息好,所以教授给他开了假条,让他回去休息好了再来。   许崎不相信陆衍是因为没休息好,血族不像狼族,没有那么大的生命力和体力消耗,因此他们的睡眠很浅,不需要太多的休息。更何况,陆衍是何等谨慎的一个人,从来未曾行差踏错半步,怎么可能会一不小心打破那么危险的溶酸杯。   肯定是出事了!   她听说最近两族的关系很紧张,狼狼社都已经拒绝了和血研社的一切关系往来,甚至因为血研社要参加社联聚餐活动,狼狼社直接拒绝了社联的聚餐邀请。   消失近百年的血钻重现于世,说明两族开战在即,狼狼们最好洁身自好,不要和敌人有任何接触。   所以石俊和云景他们也好意提醒许崎,不要再和陆衍接触了,否则将来一但开战,先拿你祭天,治你个通敌叛族的罪名。   许崎只好找边边帮忙,明里暗里地向顾怀璧打听消息,毕竟一把手身边的女人是她的闺蜜,这么好的“资源”怎么能不利用起来呢。   于是周末上午边边陪着顾怀璧去听了一上午经济学教授的讲座,又从包里取出榴莲蛋糕请他吃,说是和室友一起去甜品店自己动手做的,让他尝尝味道。   顾怀璧闻着味儿都被熏了个半死,为了逃过这致命的“毒物”攻击,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当然,内容仅限于可以让她透露给她寝室那只不让人省心的串儿狼。   “血族方面给到的说法,说那晚的事只是意外,李牧和那个血族的男人只是在咖啡厅发生了争执,双方都有些没控制住脾气,这才大打出手,暴露了身份。”   “实际上呢?”   “实际上……狼族的忍耐力绝对强于任何一个种族,发生口角争执,绝对不会让一只狼冒着难以立足于世的危险而变换形态,而更重要的是,正常情况下,血族根本没有胆量单方面挑衅狼族,他们应该知道,喉管动脉被撕裂会让他们珍贵的鲜血溅出两米高。”   顾怀璧淡淡道:“因此,血族势必谋划已久且有备而来,所以告诉你的室友,让她离陆衍远一点,就要开战了。”   边边将顾怀璧的话转告了许崎,许崎沉默了半晌,对边边郑重其事地说:“请你转告老大,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我许崎生是狼族的狼,死是狼族的死狼,我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边边:……   “这、这么豪气干云的话,还是留着你自己去跟你家老大表衷心吧。”   当天晚上,许崎的肌肉猛男老爸在下晚自修的路上截住了自家闺女,把她扛在肩上转身就走,一众女生都吓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拐子都拐到学校里来了。   许崎尖声大叫:“爸,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好丢人啊!”   “跟老子回家了。”   “回什么家,我还要上课呢!”   “不上了,再上命就没了。”许崎老爸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连行李都没让许崎收拾,直接把她拐回了家。   后来许崎跟边边发短信,说老爸不知哪里听来风言风语,说她在和血族的人谈恋爱,要把她关起来,省得她被人骗,连小命都保不住。   许崎郁闷至极,说她老爸根本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本来他最听老妈的话,现在老妈都劝不动他了,说要关许崎禁闭,什么时候风头过去,什么时候在放她出来。   电话里,许崎都快哭了:“真要等到风头过去,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我爸又是个倔脾气,谁的话都不会听,括弧――除了老大,嘤嘤嘤。”   边边听她手动加括弧,又听她嘤嘤嘤地嘤了好半晌,懂了,这家伙是想让边边去求顾怀璧跟她爸说情。   边边并不认为顾怀璧会听她的话,甚至……把许崎关起来说不定就是顾怀璧暗中授意,否则许崎老爸这么一个宠妻狂魔,怎么会连老婆的话都不听了?   许崎过去跟陆衍走得太近,脖子上还挂人家戴了几百年的饰物,说两人没点什么,还真没人信。   顾怀璧是护短护犊子的人,上次自家崽子被血族的人重伤,他甚至都拿出了那枚百年不现于世的血钻,不惜与血族开战。   他不会再让自己人受到半点伤害。   不过好在一周不到,许崎就被放回了校园,她在家和老爸斗智斗勇,五次险象环生的爬墙行动终于让他爸意识到,用关禁闭的方式阻止小孩谈恋爱,是非常愚蠢的做法,小孩只会越关越叛逆,最后做出危险的事情。   被放出来的许崎脖子上带了一个防失踪狗狗智能警报环,她爸在某宝上买的,只要她离开学校范围,警报环就会给老爸发送信息。   就为这事儿,她被石俊和孙嘉平轮番嘲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狼族和血族正在进行着艰难而漫长的谈判,具体的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不过据石俊不知道从哪儿刺探来的小道消息,说血族内部最近正在进行一场大清洗。   具体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反正现在听风就是雨,整个校园因为有为数不少的两拨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也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   三月初,边边和许崎终于见到了长久未曾露面的陆衍,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太好。   那天下午上完实验课,所有人都离开了教室,陆衍将边边留了下来,关上了实验室的门,有话要对她说。   “我现在没有办法见到顾怀璧了,我有事情需要告诉他,希望你代为转达,很重要,事关几千血族的性命。”   陆衍神情严肃,边边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专注地听他讲话,不敢漏掉一分一毫。   陆衍直入主题:“这些年,血族一直在生物基因领域搞事情,想要更改自身的基因缺陷。最近有消息说,狼血能让我们重新变成人。”   他正说着,走到实验台边,顺手将躲在桌下的许崎给扯了出来。   许崎看到他,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既享有不老不死的肉身,就注定了你们不可能像人类一样拥有感知世界的能力,更不可能像狼一样拥有强壮的体魄,世界上哪有这两全其美的好事!”   的确,任何有生命力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血族的身体能够不老不死,注定了他们无法获得生命力。   “但是有人成功了。”   “什么?!”   “血族最近出现一位新贵,他的血液里带了狼的基因,他变得很强壮,他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所以,族人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边边曾经听许崎说起过,狼的血液就对于血族而言就像毒药,会烧灼他们腐朽的心脏,直至灰飞烟灭。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血族带了狼的基因而不死?   “他的出现,开始让血族的部分人相信,狼血能让我们重新获得生命力。”   “所以最近才会有这么多狼遭遇血族的攻击。”   陆衍对许崎说:“上一次实验楼下的那两个家伙,便是想要吸食你的血液。”   “那……那你呢?”许崎望向陆衍:“你想要变成人吗?”   陆衍坐在了窗台边,逆着光,他苍白的肌肤显得无比通透。   “几百年的时光太过漫长,我早已经忘了当人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还没有愚蠢到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   “血族坐拥万年不死的光阴,势必没有办法像正常人类那样去感受世界。世间万物运行有法,各司其职,强行改变自然生物规律,势必会受到惩罚。”   陆衍对边边说:“血族不愿与狼族开战,我也不愿让我的族人无辜送死,所以……请你转告顾怀璧,血族内部的矛盾,我们会自己解决,请他给我一点时间,不要伤害我的族人。”   边边点头:“我会帮你转告的。”   “谢谢。”陆衍说完,深深地忘了许崎一眼,转身要走。   许崎忽然叫住他:“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陆衍转头望向许崎,眸光深邃:“小狼,爱与恨于我而言,都太奢侈了。”   他们只有孤独长年相伴。   许崎纵使神经大条,也能听懂陆衍言辞中的婉拒之意,她眼里有些泛酸,可是她扬着脑袋,固执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狼狼绝对不哭,就算被血族拒绝了,也不会哭。   她走到陆衍身前,从包里摸出一枚大约拇指长的尖锐狼牙,递到陆衍的手里。   “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这个……这个是我的乳牙,你收下吧。”   一枚真正的狼牙何其珍贵,对于血族而言,狼牙是他们做梦都想要的宝贝。真正狼族的牙齿,能够让他们于夜色中隐秘踪迹,不会被嗅觉敏锐的狼族追踪到气味,是关键时刻救命的稻草。   同时,狼牙对于血族也是最危险的致命物,若被它划破皮肤,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陆衍没有拒绝许崎的礼物,他用自己的黑手绢,小心翼翼地将它包好,放进了包里。   “小狼,谢谢你。”   “不谢啊,你还送我十字架呢,我就当给你回礼了。”许崎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那师兄……再见了。”   “再见。”   她转过身,扯着边边的手,拉着她跑出教室。   边边看到女孩眼角渗出的眼泪。   望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陆衍伸手抚上心脏,那颗早已经陷入沉睡的心脏,就在刚刚……好像动了一下。   可……生命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的瞬间,他见惯了太多生离与死别,任何情感与羁绊都是烦恼。   他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心怀希望,他们之间的障碍不是家族的矛盾纷争,而是那无尽漫长的时光和不能陪伴老去的悲伤。   可是……如果明天就要死去呢?   陆衍不知道了。   如果没有明天,对于任何人都是残忍恐怖的话题,可是于陆衍而言,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   如果没有明天,黎明来临之前,他只想在爱人温暖的怀中长眠,而不是冷冷的棺椁里。 第58章   对于陆衍的决定,顾怀璧没有表态,很显然,他对他并不抱希望。   陆衍是初代血族,力量或许强于其他血族,但是他不会是那个人的对手。   好在,陆衍离开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血族不再轻举妄动,狼族依旧保持警惕,但是没有主动进攻。   紧张的关系依旧存在,现在双方都还在观望状态。   一切似乎重新回归正轨,风平浪静,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许崎又变回了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许崎,每天日常骂一骂死人族,日常和室友们逛街打扮,日常一个人提四壶水瓶爬六楼健步如飞……对于陆衍两个字,她绝口不提,就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大三的暑假。   有天许崎老爸吃饭的时候说,宝宝的乳牙找不到了,他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问许崎妈妈有没有看到。   妈妈摇摇头:“你怎么还留着她的乳牙啊?”   许崎爸爸说:“狼的乳牙很珍贵,必须由父母好好保存,如果弄丢了让血族拿到,会很严重。”   “有多严重啊?”   具体有多严重,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能落到他们手里,这是狼狼的尊严问题。   “爸妈,我吃好了,我回房间了。”许崎默默放下筷子,转身开溜。   “等等。”老爸叫住她,怀疑地问:“你……见过你的乳牙吗?”   “我上哪儿去见过啊,早就不记得了!”   “真的?”   “真的!”   妈妈说:“哎呀不就是一颗牙吗,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爸终于不再纠缠,只问道:“对了,实习医院找到了?”   “找到了,市二医院,我跟边边一起去那边实习。”   “你多跟你室友好好学着吧,别整天毛手毛脚,进了医院,你要是再粗心大意,可就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了。”   “我知道,不会啦。”   许崎终于拜托了老爸的唠叨,关上房间门,跟边边发信息吐槽,说自家老爸进入更年期,越来越婆妈了,过去那个冷酷话少的男人,一去不复返啦。   “《红楼梦》里贾宝玉说女人结婚以前是珍珠,结婚以后就变成了失去光泽的死鱼眼,哼,我看男人才是,我爸年轻那会儿,又帅又高冷,好多母狼摇着尾巴追他呢。看现在,我爸已经完全变成中年油腻男人啦,额,除了体型没变。”   简而言之,狼族的男人结了婚以后,甭管婚前再酷再帅,最后都会变狗。   边边望了望身边这只睡着了还无意识用脑袋拱她肚子的“狗”男人,觉得许崎说得有点道理,但也有不对的地方。   总有一天,如风的少年也会慢慢长大,扛起家庭的重担,慢慢变得成熟和稳重,不再如年轻时那般不管不顾、率性妄为。   任何心怀牵挂的人,都不会很酷。   许崎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就算她伪装得如何不留痕迹,也藏不住她时不时望着远方夕阳出神时的伤感。   边边低头,顾怀璧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漂亮清透的桃花眼,亮亮地望着她。   “你醒了?”   “你室友嗓门太大,声音太噪。”顾怀璧揉了揉耳朵,枕着边边的大腿,顺口问:“她把乳牙给陆衍了?”   “……”   见他听到了,边边严肃地对他说:“千万别讲出去哦!我室友胆子小,不能受惊吓。”   顾怀璧指了指她还没挂断的手机屏幕:“那她可能已经受惊了。”   “……”   顾怀璧闭上眼睛,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扫下来,覆住了眼睑,他漫不经心说:“你可以告诉她,不必要担心,初代终究是初代,的确有些本事。”   至少近段时间,的确没有再发生过血族攻击狼族或者人类的事故了。   血族不是容易被煽动的种族,他们心思深沉而缜密,或许最初的确有几个脑热的听说狼血能让他们重获力量,而以身涉险,但这些家伙都自食其果,下场不太好。   这让血族的人迅速冷静了下来,对那个人的话,产生了怀疑。   “血族相信,时光能给人以智慧,所以他们以长者为尊,初代存活下来的人不多,陆衍在族内的地位极高,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易撼动。”顾怀璧淡淡说道:“可以让你的室友放心了。”   边边终于送了一口气:“所以这件事,算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至少,在那个人现身以前,不会结束。”   “万一那个人一直不出现呢?”   顾怀璧睁开眼,淡淡道:“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了,你就应该像个傻fufu的人类女孩一样,过好自己的生活。”   “人类女孩才没有傻fufu呢!”   边边惩戒地扯了扯顾怀璧的耳朵,顾怀璧忽然就像断电了似的,乖乖不动,目光呆滞地望着她。   “咦,你怎么了?”   顾怀璧忽然转过身将她压在身下,望着她粉雕玉琢的脸蛋和那剔透的唇,沉声道:“不要碰我的耳朵。”   边边的胸脯微微起伏,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边边很不信邪地……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顾怀璧能感受到女孩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廓,然后环到耳垂边,捏了捏。   阵阵电流窜上他的脊梁骨,他的全身仿佛都软了下来,只有一处绷得很紧。   边边从他紧绷的神情里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因子,在这燥热的盛夏里,顾怀璧眼神里透露的渴望是难以掩藏的……   他望着女孩粉软的唇,喉结滚了滚,细微的吞咽声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她是他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黑夜里肖想整夜的女孩,对她的强烈渴望从少年时便已经发生,情难自禁。   他凝望着她,手背轻轻地抚了抚她的侧脸。边边目光清澈坦率,她解开了碎花衬衣的第一颗纽扣。   于是顾怀璧吻住了她。   ……   那晚,一切发生得那样顺其自然。   边边闭上眼睛,五官通感一瞬漫开,仿佛听到窗外有风轻轻拂过树枝,嗅到娇艳的玫瑰在夜色里独自侵染的芬芳,看到满天星辰闪烁,看到云霄之上,那一轮不染的月光……   他紧紧皱着眉,神情异常之严肃,一句话也不说,薄唇紧抿,此生也未曾有一刻,这般庄严而神圣。   每一次心跳,都是在为她颤栗。   ——   那晚,边边差点死。   许崎曾经提醒过她,狼族的“战斗力”不可小觑,当然除了“战斗力”,还有其他许多指标都是远远超过正常的人类。   边边以为自己现在身体已经很好了,每次体考还能在班级名列前茅,那晚之后,她才明白,呵呵,天真了。   她的身体状态远远不足以承受这个沉默可怕的男人。   她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体力是一回事,其他方面……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晚之后,一贯专注度集中的顾怀璧,也开始随时随地走神,无论是上课的时候,还是开会的时候,甚至和边边牵着手走在路上。   有时候,他看边边的目光也会变得异样,有一次之后,他从后面搂着边边,脑袋埋进她的颈项窝里,情不自禁地说了句――   “你真的……绝了。”   边边转过身,攥紧了顾怀璧的衣领,将他拉近了自己,隔着浓郁的夜色,凝望他的眼睛。   “干什么?”   顾怀璧还处于贤者时间,脑子空荡荡没回过神来。   “我时常在想,这一切就像梦一样,从六年级的某天早上,忽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还睡在姨妈阁楼的小床上,那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像一场梦,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   “阿怀,会不会有一天我忽然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梦,你也是我的梦,顾千珏、许崎、陆衍……所有人都消失了,就像黎明来临之时变成泡沫的美人鱼。”   顾怀璧眉心微蹙,他牵起边边的手,滑过自己的额头、鼻梁和薄唇边。   “所有你能感受到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他湿热的呼吸停留在她的手边――   “你所能感受到的爱,也是最真实的爱。”   ——   那天下午,顾怀璧在集团办公室处理文件,劳伦斯走进来告诉他,顾氏集团的主要负责人过来谈合约。   顾怀璧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劳伦斯顿了顿,提醒他道:“来的人是杜婉柔女士。”   闻言,顾怀璧端咖啡杯的手顿了顿,不过他很快便收拾好情绪,问道:“她亲自来了?”   “杜总说这次合作项目很重要,所以想要亲自与您谈。”   “请她稍等,我立刻就来。”   顾怀璧回到起居室,重新换了一套西服,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收拾妥当以后,才来到会客厅。   杜婉柔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衣着得体,举止从容。   见到顾怀璧的那一刹,杜婉柔愣住了。   “杜总您好,我是顾怀璧。”   他主动对杜婉柔伸出了手。   杜婉柔没有动,一双美眸深深凝望着顾怀璧的脸,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身边助理低声提醒她:“杜总,顾总在跟您问好。”   杜婉柔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顾怀璧握了手。   顾怀璧虽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至少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内心的波涌还是很难避免。   那是他的母亲,无论他来自什么地方,拥有怎样传奇的经历,但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母亲。   寒暄之后,两方人便开始敲定合作的具体事宜,杜婉柔过去风雨见惯,言辞之间的博弈,总能为自家公司谋取更多的利益点。   可是这一次,杜婉柔的脑子像是卡壳了一般,全程走神,只盯着顾怀璧的脸看。   当然,顾怀璧表现自然比杜婉柔稍好一些,他全程微笑地接受了对方提出的所有条件。   不仅如此,甚至在最后顾怀璧还额外给出了许多优惠的条件,让出了最大的利益给杜婉柔,这让周围的员工都感到不可置信。   洽谈结束,合约签订,几乎用了半个小时不到。   员工们之前就听说,融辉集团这位空降的年轻总裁心思缜密,手段不凡,刚来不过半年,谈成了好几个大项目。   大家都以为这次洽谈会是一场“鏖战”,没想到竟然这般轻松。   而本来居于主导位置的杜婉柔全程做过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看顾怀璧。顾怀璧时不时的也会用那深挚的眼神与她对视。   如果杜婉柔不是已经到了可以当他妈妈的年纪了,周围人甚至都要以为这位年轻的集团总裁和顾氏集团的当家主母,一见钟情了。   顾怀璧看她的时候,眼神中的热忱是根本遮掩不住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于她所提出的近乎苛刻过分的条件,居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   “顾总,恕我冒昧,你长得跟我的儿子太像了。”临走的时候,杜婉柔还是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   顾怀璧当然知道,杜婉柔全程盯着他看,仅仅只是因为他长得与他的那位同胞兄长顾怀柔,极像。   杜婉柔忘记了他,以为她只有顾怀柔这一个儿子。   “我真的不明白,这次合作,基本上是顾氏集团占了便宜,您为什么……”   “您既然说我像您的儿子,那么顾氏集团占便宜,不就是我占便宜?”   顾怀璧淡淡一笑,笑起来的样子分外阳光。   很奇妙,看着他的微笑,杜婉柔心里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温暖。   杜婉柔以为他是在用姓氏开玩笑,于是说道:“的确很巧,你跟我们顾氏集团还是家门,你又长得这么像怀柔,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奇妙,是巧合还是缘分呢?”   顾怀璧说:“我不相信巧合,因为所有的巧合背后,都有必然性。”   杜婉柔琢磨着这句话,似乎在细细地想着什么,有些出神。   顾怀璧送杜婉柔上车,亲自为她打开了车门,手放在门边替她挡着避免磕碰,杜婉柔落下车窗望着他,犹豫片刻,终于道:“我好像真的认识你。”   她眼神里透出困惑之色:“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或许我们只是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杜婉柔念着这四个字,良久,对他道:“那就当是缘分吧,顾总,以后希望能经常与你见面,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顾怀璧清浅地笑了笑,世间的事的确奇妙,有多年父子成兄弟的,他和杜婉柔当母子时关系并不算特别亲密,关心有余,理解却少。   没想到最后,她竟主动提出要和他成为朋友。   杜婉柔临走的时候,对顾怀璧说道:“对了,我儿子顾怀柔要回来了,如果有时间,你们可以见上一面,我是说如果有合作的机会的话。”   “他要回来了?”   “是啊,等你见到他就会相信我的话,你跟他真的很像。”   顾怀璧当然知道自己和顾怀柔多像,他们是双生子。   ……   晚上,边边从图书馆出来,看见顾怀璧倚在信息中心大厅门口的柱子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小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等我啊?”   “嗯。”   “干嘛不给我打电话,在这儿等多久了?”边边责备地说:“你那么忙,瞎等什么呀,给我打个电话我就下来了。”   她叨叨叨地还没讲完,少年忽然伸手环住了她的脖子,整个身子宛如大熊一般将她抱住。   少年穿着单薄的黑色毛衣,身上飘着淡淡的青草味。   边边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们家大狼今天是怎么了?”   顾怀璧将下颌搁在她的肩膀,拱了很久,才轻声说:“上午见到妈妈了。”   “杜阿姨?”   “嗯,过来谈合约。”顾怀璧深吸一口气:“以前叛逆,不怎么叫她妈妈,总是杜女士长杜女士短,现在……”   想叫都叫不了了。   边边所见的顾怀璧,从来都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样子,从来没见他这般失措的模样。   最脆弱的模样,终究是留给最亲近的人。   边边心里也觉得好难受,心疼地抚了抚他后脑勺刺刺的发茬,说道:“会找回来的,人不会忘记自己的所爱。”   全世界都将他遗忘了,但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人还爱着他,就一定能找回属于他的过去。 第59章   那晚,是边边第一次从顾怀璧口中听到顾怀柔这三个字。   “我和他虽然一母同胞,不过关系不太好,家里有两个孩子,怪异的那一个终归是最受关注的,而听话懂事的那一个,永远被忽视。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会让他对我的厌恶越来越深。”   边边其实也听杜婉柔说起过,那年湖边曾经发生过一场意外,后来顾怀柔就被送到了国外。   “所以九岁那年,你真的……咬断了他的手指?”   顾怀璧眸底泛着冷光,坦率承认:“是。”   “为什么?”   他看着她,冷笑一声:“怪物吃人,还需要理由吗?”   “你别开玩笑。”边边神情变得非常严肃:“我不相信没有原因。”   “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原因,甚至连杜婉柔都从来没有问过原因,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关了我整整三年。”   顾怀璧的拳头攥得很紧很紧,直到边边握住了他的手,才一点一点地软下来。   “他是第一个发现我秘密的人。”顾怀璧伸出颀长白皙的大掌看了看,淡淡说道:“那个时候,顾怀柔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不断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是人,这甚至都已经成了他的执念。好像只要他证明了这件事,我就可以离开顾家,而他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譬如父母全部的关注和独宠。”   “那个时候,顾千珏傻乎乎分不清我和他的模样,总是跟在他后面叫怀璧哥哥……我赶到湖边的时候,他将顾千珏的脑袋按在水里,然后对我笑。”   顾怀璧永远忘不了他的那个狰狞的笑,疯透了。   “那是我的第一次变化,我扑过去,撕断了他紧紧掐着顾千珏的手指……后来,家里人在湖岸边找到了溺水的顾千珏和因为失血过多近乎休克的顾怀柔,所有人都说,是我变成怪物,伤害了兄长和妹妹。那次之后,杜婉柔将他们两个送出了国,而我,被关在了王府花园,整整三年,没再踏出房间门一步。”   边边急切地问:“为什么你不解释,把事情说清楚?”   “说了又怎样,我的确咬断了他的手指,这是事实,人们不在乎原因,他们永远只关心结果。”顾怀璧轻松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漫不经心道:“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已经忘记了顾怀璧这个名字,他的过去彻底被抹消,那些情仇爱恨也随之消散了。   ……   边边和许崎被学校安排在市二医院实习,医院里不少年轻的实习护士,时常能见她们的男朋友过来探班,买各种零食或者宵夜带过来。跟她们比起来,边边和许崎两个人真成了无人问津的单身狗。   许崎倒还罢了,名正言顺的单身狗,但是边边是有男朋友的人啊,可边边的男朋友实在是太忙了,忙着实现家族的伟大复兴,带领狼狼们发家致富奔小康。   不远处走廊边又传来了女孩们惊羡的声音,实习护士刘倩倩又收到一大束漂亮的香槟玫瑰。   “倩倩你真是太幸福了吧。”   “是啊,你家那位每天都给你送花,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哎呀,没什么啦,他就是喜欢搞这些小浪漫,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叫他低调些,这多浪费钱呀。可是他说,只要我开心,他不在乎花多少钱,真是拿他没办法呢。”   许崎学着刘倩倩矫揉造作的调子,翻着白眼说:“真是拿他没办法呢~~”   边边正埋头填写值班表格,闻言,用笔头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怎么像个小怨妇似的。”   “我就是看不惯她这虚伪的样子,真当医院是她家开的花店啊,万一病人有花粉过敏的怎么办,真讨厌,要真想秀恩爱,送什么花啊这么不实在,送宝石呗。”   边边漫不经心说:“这个世界上,有本事能每天送一颗宝石给女孩的男朋友,除了陆衍学长,可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毕竟全世界的宝石生意几乎都被血族的人垄断了,他们酷爱宝石的程度就像猫咪对猫薄荷的痴迷。   提到陆衍,许崎沉默了。   边边知道陆衍是她心里深处的隐痛,毕竟,这只小母狼刚开始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换谁都不可能云淡风轻地翻页。   所以她赶紧岔开话题,省得小丫头再伤心回头一个人抹眼泪。   许崎闷闷地说:“我必须要好好批评一下我们老大了,一点当男朋友的自觉都没有。”   “你千万别了,以你们狼族一个比一个实在的性格,我可不想每天收到一挂血淋淋的野味儿。”   女孩同时笑了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   “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吧。”   刘倩倩见整个科室只有边边和许崎两人没有过来表达羡慕,于是捧着花束走到她们跟前,抽出一支玫瑰递到她们桌前:“这个送给你们啊。”   许崎面无表情说:“不用,我花粉过敏。”   “噢,那还真是可惜呢。”   边边见她心有戚戚,于是顺着她的心意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啊,每天都给你送花,真让人羡慕。”   刘倩倩脸上立刻堆了笑,说道:“哎呀,我都跟他说了不要这样,影响我工作呢。”   边边也跟着笑笑,不说话,许崎翻着白眼没应声。   “边边,小崎,我跟你们说,找男朋友可千万要找个疼自己的,当然,有钱更好啦,不然他整天忙工作,哪有时间陪你啊,更别说搞这些小浪漫了。”   许崎终于反驳道:“边边有男朋友了,他是……”   边边立刻拉住许崎,没让她说出什么来。   “咦,从来没看到边边男朋友露面,我们都以为她还是单身呢。”   女孩们都挺感兴趣,凑过来问道:“边边,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呀?”   “边边男朋友是……”   边边再度捂住了许崎的嘴,笑着说:“他就是普通的公司职员。”   刘倩倩眼色稍稍有些变化,女孩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还带着一丝快意。   许崎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边边的逆天颜值足以让科室里这些女孩嫉妒到心痒痒,可惜找了个男朋友是普通公司职员,听着就不怎么样,她们心理得到了极大的平衡。   尤其是刘倩倩,越发觉得满足,整天心情都很好。   许崎很不爽,撇嘴问边边:“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啊。”   边边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说你男朋友不是一般人啊,杀杀那个刘倩倩的威风,你看她,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不就是男朋友吗,谁还没有男朋友了!”   “是啊,谁还没有男朋友了,有什么好比的。”   边边是半点都不想和她们比这个比那个,安安静静,低调做人,才是混迹职场的长久之道。   更何况,她见过的世界是她们穷尽此生都无法想象的,她的少年,也是任何人都无法相比。   顾怀璧之所以从来没在边边实习的医院露过面,是因为几乎有半个月的时间他都在美国忙毕业的事情,拿到学位证书之后第一时间飞回来,急不可耐赶到边边的医院楼下,等她下班。   边边并不知道顾怀璧过来了,直到下班走出门诊大楼,看到正对面停车上那辆无比拉风的迈巴赫,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不少路人经过那辆车,都忍不住停下来驻足观望,这样的顶级豪车在北城乃至整个中国都是难得一见的存在。   边边小心翼翼地戴上口罩,又用帽子遮住脸,做贼一般望向那辆迈巴赫。   他不在车里,也不在车周围,好像也没在附近。   既然不在,那她就先溜……   她猫着身子,悄悄地朝着大门走去,刚走到门边,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平淡的嗓音――   “去哪儿?”   她吓得身体一哆嗦,回头,看到顾怀璧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跟条大金毛似的,扑倒边边背上,整个身体重量都压了上来,扑得边边往前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摔跤。   他矫劲的手臂从脖子后面环住边边,紧紧压着她的胸脯:“想不想老子?”   “哎,快下来,要摔跤啦。”   顾怀璧不肯松手,一个劲儿用鼻子蹭她的颈窝:“背我。”   “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背。”   边边也笑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没能把他背起来:“你太重啦。”   顾怀璧一贯如此,在正式场合无论多严肃正经,和边边相处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边边背不动他,他索性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又嗅又蹭,像很长时间没见主人的狗狗一样表达喜欢和欢欣。   边边实在招架不住这家伙的热情,伸手挡住他的脸:“别闻啦!好丢人的!”   “嫌老子给你丢人了?”   “对!你还把车开过来了!”   “劳伦斯开车来机场接我,我顺便就把车开过来了。”   “那劳伦斯呢?”   “他可能还在机场。”顾怀璧浅浅笑着,又把她兜进怀里:“趁他上厕所,我把车开走了。”   想早点见到她。   边边眉头拧了拧,不知道该怎么讲他,他做事一贯这般率性妄为,无所顾忌,估计劳伦斯都快被气死了吧。   顾怀璧拉着边边朝着轿车走去。   “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他几乎是连拖带拽,将边边塞进车里,握着方向盘,很真诚坦率地看着她:“我今天帅不帅?”   边边:……   每当他问这个问题,边边就知道,发情了。   ——   而自那天以后,科室里刘倩倩再没有收到过花束了,也不再向周围的女孩秀恩爱。   一个顾怀璧,一辆迈巴赫,足够击溃她那点浮夸的虚荣心,只要一想到自己在边边面前炫耀的样子,她就羞愧得无地自容。   边边也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有时候她们聊天问起了,她也只轻描淡写地提几句,不会多说什么,只希望能顺利度过为数不多的几天实习期。   许崎的家距离市二医院比较远,所以她自己在医院外面租了套一室厅的房子,过起了轻松自在的单身生活,饿了叫外卖,也不用再听老爸成天耳边唠叨,别提多快活了。   家里养的是小狼女,所以老爸也无需过于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没有任何人类男人能在许崎身上占到便宜。   那天晚上,许崎骑着共享单车歪歪斜斜地走在回家的小巷里,身后有个男人加快步伐朝她走过来,似乎意图不轨。   许崎从容下车,面对他站立。   那男人有些意想不到,从来没有女孩被跟踪了还表现得这般从容,他有些拿捏不准,打量着许崎的模样,踟蹰着不敢上前。   自从陆衍离开以后,许崎整个人的风格开始变了,一身拉风的纯黑机车夹克,带着些中性的味道,连头发都剪成了短碎发,看上去酷酷的。   两个人隔着黑漆漆的小巷,遥遥对视着,那男人琢磨着,这女孩不会也是个“伪”的吧。   许崎对这些跟踪女孩的流氓qj犯恨之入骨,拳头早就痒了,于是主动朝那人走过去。那人心慌意乱,转身连滚带爬跑得没影了。   “哎,你跑什么啊,老子是女的!”   “站住!”   许崎不想轻易放过他,她心里憋着情绪,需要发泄出来,不然在这么憋下去,会疯。   那男人跑得也是亡命,冲出小巷来到大街上,转眼消失在了人群中,许崎追了出去,忽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撞入她的鼻息。   许崎连忙停下脚步,防备地打量四周。   四周都是行走的路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刻,忽然,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抱住了她,血腥气越发浓郁刺鼻。   许崎惊讶抬头,看到鸭舌帽檐下的阴影中,是一双血红的眸子。   陆衍。   陆衍抱住了她,在旁人看来,他们不过是一对街头相拥的年轻情侣。   而许崎察觉到他腹部的伤口正在流血,而与此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街口,有几个狼族少年,正在寻找着什么。   许崎立刻拉低了他的帽檐,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试图让自己散发出更多信息素的味道,掩盖住陆衍身上的血腥味。   他的身体很冰很冰,冻得她都哆嗦了。   陆衍将脸埋进了她颈项里,柔声说:“小狼……”   “嘘,别讲话。”   同族耳朵都很灵敏,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被他们听到。   几个狼族少年朝他们走过来了,许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得住陆衍,她是半狼,如果要打肯定是打不过这些年轻的雄性猛兽,而且……她不能和他们打,同族相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大忌。   那几个年轻男孩越来越近,陆衍松开了手,准备要转身离开了,而许崎忽然攥住了他的衣领,踮脚吻住了他的唇。   陆衍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栗着,她很紧张,全身都在抖,长久以来的思念和压抑,在这一刻,泄洪决堤,她都快要哭了。   陆衍也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应她的亲吻,开始尝试着,安抚她,让她不要那么紧张和害怕……   他的唇瓣很冰很冰,可是动作却非常温柔,许崎感觉就像在嚼着冷藏的果冻。   因为接吻而导致情动,她的身体散发出强烈的雌性信息素,周围几个狼族少年敏锐地嗅到这股味道,又望了望街头拥吻的年轻男女,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么想……开房去啊,在街上亲什么亲。   他们并没有怀疑,转身朝着另一条步行街走去。   他们离开很久,许崎都没有放开陆衍,陆衍也没有推开她。   狼族似乎是天生的调情高手,连冷冰冰的血族都无法拒绝这份热情,女孩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地想咬他了。   陆衍微微侧过脸,喘息着说:“别咬我。”   咬一口,估计他就得死在她面前。   许崎立刻收敛了锋利的獠牙,恋恋不舍地舔了舔他的唇角。 第60章   半个小时后,许崎带着陆衍回了自己租的loft公寓里。   许崎先一步进门,把沙发上乱扔的衣服全部塞进衣柜里,又跑到床边将床上散落的胸罩什么的全部收好塞回柜子。   陆衍很绅士地等她全部收拾好以后,才迈步走进来。   许崎扶他到沙发边坐下来,掀开他单薄的衣服,检查他腹部的伤势。   “伤口不深,不是狼咬伤的。”   “如果是狼,你可能已经见不到我了。”   许崎观察着他腹部这一道细长的伤口,眉心微蹙,不确定地问:“是你的同族?”   “嗯。”   她显然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   血族怎么会攻击自己的同族,无论任何一个种族,同胞相残都是大忌。   “血族跟你们不一样。”陆衍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在意:“血族之间的联系和羁绊不会很深,我们的血是冷的,眼里只有利益,任何站在我们利益对立面的人,都是敌人。”   许崎听明白了,也不再多问什么,找来消过毒的纱布,替陆衍捂住了伤口,尽可能为他止血。   “这样不行,得去医院啊。”   “你想让我的身份曝光吗。”   狼族生病了可以去人类的医院,可是血族不行,分分钟就会被发现异常。   许崎无可奈何,从家里翻出医药箱,从里面找出各种瓶瓶罐罐:“这些……都是狗狗用药,不知道能不能用。”   陆衍抬眸睨了那些瓶子一眼,上面果然画了个可爱的狗头,标明了兽用。   俨然…是她平日里用的。   他叹了声,说道:“不必了,我休息一下就行。”   许崎看着他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又心疼又难受,但是不敢胡乱给他上药,血族的身体相当脆弱,而且不像哺乳生物那样拥有强大的免疫能力,他们的血液不存在再生细胞,也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如果无法止血,他的血液会一直流下去,直到干涸。   “我们的族人渴望重新变回人类,而不是这样一副宛若行尸走肉的躯壳。”   陆衍无奈地对她笑了笑:“你看,这样的身体,坏了就是坏了,永远也不会好起来。”   许崎蹲在地毯上,抬头望向他:“你把衣服脱了,躺下来。”   “什么?”   “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陆衍脱下了上衣,平躺在了沙发上:“你……”   他话音未落,女孩已经埋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腹部的伤口。陆衍能够感受到腹部传来一阵阵温热暖软的触感,能感受到她舌尖倒逆的细刺,软软的,像猫咪一样。   狼的唾液具有强大的消毒和修复能力,可以让伤口愈合,比世界上任何药品都要来的迅速和有效。但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让狼为自己舔舐伤口。   陆衍闭上了眼睛,伤口的痛感迅速,微痒,他喉咙里情不自禁溢出闷哼声,痒得有些受不了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狼最讨厌的东西,一个是同类的屎,另一个就是血族的血液,这两样东西对于他们的嗅觉而言,简直致命。   许崎将伤口周围的血液舔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嫌弃。   “好了。”她抬起头,忐忑地望了他一眼:“没有流血了。”   陆衍坐起身,果然,腹部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全然愈合,但是已经不再流血。   他自己撕扯了纱布,让许崎帮忙一圈一圈地缠在了肚子上。   “难为你了。”陆衍伸手过去,轻轻拭了拭她嘴角残留的血迹:“很难受吧,你可以去吐了……”   “没那么夸张,我爸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嫌弃他的。”   说完这话,她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真没出息啊,又表白了,之前明明被拒绝过一次,可是她偏偏不信邪。   陆衍眸光下敛,淡淡道:“小狼,我没什么值得喜欢的,不够健康,跟死人没有区别,唯一的优势也仅仅是稍有资产,但你们狼家也看不上这个,还有,正如你以前说的,我那方面也很冷淡,所以……”   “呀,你说这些做什么呀!”   许崎脸都羞红了:“谁问你家资产,谁问你那方面了!我就只是喜欢你这个人,不行吗。”   “我这个人……”他垂着眸子,目光温煦:“年纪大了,有时候挺没劲,对新鲜的东西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跟我在一起真的会很无聊。”   “不管你多少岁,在我眼里,你还是像我的师兄一样啊,你长得又不老。”   年轻小姑娘,总是容易被外貌迷惑,陆衍很理解许崎的想法,一开始她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龄人,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比她爷爷还要大好几辈。   “先不说这个。”许崎拾起他那件血淋淋的衬衣:“我得帮你把衣服洗了,不然我的同族嗅到味道,又会找过来了,对了,你有换的衣服吗?”   陆衍摇了摇头。   “那……我这里也没有男孩子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光着。”   “……”   他的身材其实不错,因为常年的规律作息,他上身虽然肌肉量不多,但也不会像其他血族一样干瘦如排骨,属于正常偏清瘦的身材。   陆衍见她一双眸子在他身上流连忘返,热切的意味相当明显。   他笑了笑,觉得这小狼还挺坦诚:“你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   “那……那你就光着吧。”   许崎拿着他的衣服走到生活阳台上,将衣服用洗衣液泡着,使血迹化开,同时还喷了许多消毒液,遮掩味道。   “冰箱里还有吃的,你要是饿了自己做,吃不惯的话也可以叫外卖。”   “我不饿。”   陆衍走过来,倚在阳台门口,想和她聊会儿天。   “医院实习还顺利吗?”   “我跟的医生总嫌我笨手笨脚,都不让我进手术室,不过她很喜欢边边,每次都带边边,只把一些病历整理的工作给我,我觉得我可能当不了医生了。”许崎叹息道:“我不过我感觉自己已经很小心了,还是会犯错误,可能我们狼狼真的就不适合做进行这些精细的工作。”   陆衍挑挑眉:“可能不是狼狼的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   许崎:……   “好啊,你这么毒舌,那我这么笨手笨脚,衣服你自己洗好啦!”   她经过陆衍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攥住了她湿漉漉的手,将她拉近了自己。   许崎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贴到他的胸膛了,鼻息间隐隐能嗅到他身体散发的某种清幽的木质味,她的脸瞬间涨红,连呼吸都顿住了:“你……靠我这么近,干、干什么?”   陆衍缓慢地说:“我们快一年没见面了。”   “那也不用这么近……啊。”   他低头在她的耳畔,细声说:“从来没有过,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渴望见到的感觉,喜欢的感觉,真真实实……活着的感觉。”   他呼吸轻柔,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心里的感受。   而许崎认真地听着,内心宛若潮涌拍打脉搏,她脑子停滞了几秒,无法思考。   “我好喜欢这种感觉。”   “你是喜欢喜欢我的感觉,还是喜欢我啊?”她闷声问。   “都喜欢。”   陆衍说完,捧起她的下颌,轻轻地吻住了她。   很奇妙,血族也会想要去主动亲吻一个人,他们除了对于血液和宝石有强烈渴望以外,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事。   许崎被他细细地品尝和舔舐着,伸手捞住了他修长的颈子,强烈的信息素再度蔓延开来。   这样的热情,点燃了陆衍那颗早已经沉睡多年的心脏,他开始有了新的渴望。   他推开了许崎,转过身撑着衣柜独自站立片刻,平复内心翻涌的强烈情绪。   她身上的味道不仅对公狼有刺激,对他也有……他们虽然冷淡,但终究非草木。   陆衍没有再思索下去,他现在真的除了那事儿,脑子没办法思考别的事情,那种感觉太强烈了。   他闭上眼,艰难地说:“你……你别再那样了。”   许崎一脸无辜:“明明就是你先亲我啊。”   陆衍落荒而逃。   很快,许崎听到客厅电视里传来广告的声音,她放下衣服,将脑袋探出去,看到陆衍倚在沙发边看电视了。   “师兄,这一年你都在做什么啊?”   “东奔西走,先去了欧洲和英国,找到族里几位初代,联合他们一起对抗那个人。”   她抖了抖洗好的衣服,用撑衣杆晾晒在衣绳上,和她的小裙子挂在一起:“那成功了吗?”   “快了,那家伙欧洲呆不下去了,回国了。”   “你的伤,是他弄的吗?”   良久,陆衍都没有讲话,但是许崎多半也能猜到,陆衍是初代,能够重伤他的绝对不是普通的血族。   “师兄,你就在我这里养伤。”   许崎走出去,严肃地对他说:“之前租房子的时候,我爸在这周围留下了气味,血族是不敢靠近这边的,你留下来,肯定安全。”   陆衍沉默了片刻,似在思忖,目前而言留下来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在他养好伤以前,这里是暂时安全的庇护所。   可这就意味着,他要每天与许崎朝夕相对,在这样一间不足六十平米的单人loft公寓。   “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   “不会!绝对不麻烦!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师兄嘛,你以前也帮了我很多啊。”   陆衍含蓄地笑了笑:“那好啊。”   许崎一整晚都兴奋得坐立不安,她噔噔噔跑到楼上,把床单被套全部换了新的,探头对客厅里的陆衍说:“师兄,我换了新床单,你就睡我的床哦。”   “你呢?”   “我睡你旁边啊。”   陆衍眨了眨那双浅咖色的眼睛,良久,他“啊”了一声,有点呆。   许崎理所当然地说:“你刚刚亲我了,我就是你的狼狼哦,以后我都趴在你身边睡。”   “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许崎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选择睡沙发。”   “那我就趴在沙发下面睡。”   “……”   陆衍揉了揉眼角,关了电视走上二楼,来到她的房间里。   房间是小女生喜欢的浅绿的色调,很清新,床上也新换了格子布的床单,不过只有一个枕头。   陆衍走过去,将她拉到床边一起坐下来,用长辈的语气对她说:“现在还太早了,睡在一起不合适,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好吧。”   许崎耸耸肩,同意了,考虑到他还是个老古董,许崎决定慢慢来,以他能接受的方式。   最后陆衍还是抱着被单去睡了一楼的沙发,虽然狼族的性格天生温厚谦和,会谦让照顾别人,但是陆衍也是再不好意思让女孩子去睡沙发。   关灯以后,房间笼在深蓝的夜色中,落地窗外,一轮弯月出云之上,皎洁清明。   许崎趴在二楼露台边,拖着腮帮子,痴迷地望着沙发上的男人。   月色衬着他苍白的脸庞,显得越发清冷。他的五官不算特别精致的男人,论英俊,远远比不上顾怀璧,不过他身上透着一股经时光与岁月打磨之后的温雅,没有女人能够抗拒这样静水流深的魅力。   “小狼,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唔……”   许崎赶紧转身跳回床上,脸红了。   还以为他睡着了,不知道她在偷看呢!   许崎不知道,血族的睡眠时间很少,闭上眼睛,只是在假寐,且他们睡眠很浅很浅,极其不安,他们的回忆太多,所以梦魇也很多,有的美好,有的艳丽,但绝大部分都是害怕……   血族宁愿枯坐到天亮,也不愿入睡。因此,无数个漫长的黑夜里,他们只与孤独为伴。   许崎则完全不同,她跟狗子似的,眼睛一闭就开始呼噜呼噜起来,一觉睡到天亮。   不过那天晚上,她总是要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听他辗转反侧,听他起身在客厅踱步子,又听他走到落地窗边,深深地叹息……   这都快半夜了,他到底在搞什么。   许崎终于受不了,穿上拖鞋走下楼。   “师兄,你睡不着吗?”   “嗯,我吵醒你了?”   “我也没睡着。”她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望向窗外的月亮:“沙发不舒服?”   “不是,我一般黎明时分才会睡。”   “哇,你还是个资深夜猫子。”   陆衍笑了笑:“没办法,我们血族就是这样,老天要让我们感受长夜里每分每秒的孤独,或许这是对我们永生的惩罚。”   “才不是呢。”许崎拉起了他冷冰冰的食指,用自己柔软温热的掌肉包裹着他:“你只是失眠而已啦,我有办法,保证让你五分钟就睡着了。”   她拉着他上楼,到床边让他睡下来。   “你要做什么?”   “别怕,我还能把你吃了呀。”   “还真有点怕。”陆衍笑着躺了下来,不放心地提醒她:“别咬我啊,咬一口我就没了。”   许崎蹲在他面前,憋了很久,想要变成狼的形态让他躺肚子来着,狼狼的肚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躺上去哪怕神经衰弱都能给他治好,但可惜……   作为半狼,她没有办法像其他狼狼一样,说变就变,她酝酿了半晌,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变成大狼。   陆衍垂着眸子望她:“你在自嗨什么。”   许崎叹了声:“算了,就这样吧。”   她爬上床,挤到他身边,将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小狼,你……”   “我们狼狼不轻易让人躺肚子哦,别说话了,快睡。”   陆衍枕着她软软的小腹,的确很舒服。   他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女孩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她已经睡着了。   陆衍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对他而言,睡眠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不过,躺在她温暖的肚子上,倒真的比一个人冷冰冰地入睡……要安心许多。   ——   许崎每天晚上夜班都会溜号,她说她老爸随时可能会突袭“查岗”,要是让他发现她在家里养了只血族,那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边边太清楚这家伙不过想早点回去,和她的血族师兄共度甜蜜的二人时光罢了。   没办法,陷入恋爱的女人……   绝大多数的夜班只有边边帮她签到了。   科室里值夜班是轮班制,一人上半夜,另一人下半夜,那晚边边正好排到了下半夜。   静寂的医院走廊,只开了一盏顶灯,光线昏暗。边边守着值班台,撑着手臂打瞌睡。   忽而间,一阵飕飕的穿堂风过,凉意透骨。她不禁哆嗦了一下,睡意消散,脑子迅速清醒过来。   抬头,有男人穿着一件皮夹克,站在幽暗的走廊尽头。   乍一看还有些渗人,不过边边当时没想太多,以为是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她起身对那人招招手:“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那人朝着边边走来,看清他的容貌,边边微微有些惊讶,居然是顾怀璧。   “你干嘛……杵那儿跟僵尸似的,吓我一跳。”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赫然是一束纯白的茉莉花。   边边嘴角微扬,手下那束茉莉花,放到鼻下嗅了嗅,笑着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哦。”   顾怀璧送她花,不会送她这种已经被摘下来等待枯萎的花束,他更多时候是直接送盆栽,开得艳艳的,生命力蓬勃。   就在她嗅花的时候,视线下移,瞥见那人的左手,缺失了一根食指!   边边脸色一变,幸而这时,病房的铃声忽然响了。   她收拾好情绪,微笑着对他说:“病人叫我了,你在这儿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这话,她放下花束匆匆朝走廊另一端的病房走去,还没忘把手机也拿上。   男人没有阻止她,眼神温柔地目送她远去,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边边几乎是一路小跑,跑到空空的病房里,躲在角落里摸出手机,哆哆嗦嗦给顾怀璧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那端传来顾怀璧低醇的嗓音:“什么时候下班?”   “阿怀,我跟你讲,你哥来了……”   她唤出他的名字,手里的电话忽然被人从后面抽走。   边边惊悚地回头,看到那个酷似顾怀璧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顺便挂断了她的电话。   “你、你想干什么?”   “别怕,我只想见见你,毕竟,好久没见了。”   “我、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顾怀柔虽然容貌与顾怀璧酷似,但气质截然不同,带着一股阴狠冷戾的味道。   “真的不认识我?”他捏住了边边的下颌,逼迫她看着她:“再看看清楚。”   边边感觉到他皮肤冰凉的温度,不由得心底生寒。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虽然他和顾怀璧是双生子,长相酷似,但对于边边而言,他完全就是陌生人,而且很可能是相当危险的陌生人。   “你这样说,我真的很伤心啊,毕竟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送过我茉莉花的女孩子。”   他话音刚落,边边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整个人呆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茉莉花。”   “想起来了吗?”   上一世,在“顾怀璧”处以死刑之后,边边时常会去公墓探望他,带一束纯白无暇的茉莉花,谢谢他当年的搭救之恩。 第61章   边边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冷冰冰的水晶棺材里,她脚被捆束着,手做成了合十的形状,固定在胸前。   娇嫩的白色茉莉花摆满了棺材,她躺在茉莉花中,仿佛一只被固定的蝴蝶标本。   边边心底升起一阵恶寒和惶恐,几欲挣扎,可是因为手和脚都被捆束着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她全身使不出半点力气。   “你醒了。”男人绵长而温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来。   边边抬头望去,那个长相酷似顾怀璧的男人,优雅地站在欧式餐桌前,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红酒。   “小茉莉,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诚意来看我,只是把我当成了救你的那个人。”   顾怀柔端着酒杯走到水晶棺前,垂眸睨着她:“不过咱们隔着坟墓好歹也算认识了,对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跟你一样,我也重生了。”   “所以当初死的人,是你,不是顾怀璧!”   “我顶着他的名义做了不少事,那家伙挺有手段,他偷偷跟我换了名字,以至于我最后落网,都是他一手策划,自己举报了自己。”   边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顾怀璧如此声名狼藉,恶贯满盈。可偏偏这样一个人人畏惧的怪物,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施以援手,善待于她。   因为,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顾怀柔冷笑:“我渴望像他一样获得力量,我进行基因实验研究,想把自己改造成他那样的怪物,我尝试过分离他的血液,也尝试过将人类和狼的DNA融合,试图创造新的生命,然而都以失败告终了。”   “很可笑对不对,我和他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子,可是他生来拥有一切,世间万物、呼风唤雨,我却只是个卑微的人类。”   边边打断了他:“人类并不卑微。”   “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你一无所知。”   顾怀柔看着边边,继续说道:“重生以后,我没有办法杀死他,只能让所有人都讨厌他、远离他,甚至不惜……”   他伸出了自己残缺的右手,食指部分被齐根咬断:“我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却只被关了三年禁闭。所以,你还能说人类不够卑微吗。”   边边想说,这明明就是你心理不平衡,自己作出来的,不过目前受制于人,最好还是不要激怒他。   “后来杜婉柔送我去了英国,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人,他终于改变了我卑怯的一生。”   边边望着他手中摇晃的红酒杯,赫然发现,那浓稠的液体根本就不是红酒,而是……鲜血!   “你把自己变成了血族!”   她脱口而出,惊讶至极。   血族的人一个个不惜冒着被狼咬断喉咙的危险,也想要尝试用狼的血液把自己变成人类,而这家伙居然自愿变成血族!   真是丧心病狂,变态到极致了。   “过程很不好受,血族不会轻易转化人类。好在我和顾怀璧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转化我,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全新的尝试。”   边边想起之前陆衍所说的,血族渴望改变自己孱弱的身体,而狼的基因可以帮助他们提升力量,虽然顾怀柔不是狼,但是他和顾怀璧是双生子,流着同样的血液。   顾怀柔从容地坐下来,将杯中的液体饮尽,他这模样,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装逼中二反派。   边边都快要呕吐了,强忍着恶心,恳求道:“看在我清明给你上过香的份上,放过我吧,我这个卑微的人类对你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我会放了你,但现在不行。”   “不急不急,我可以等你‘用餐’结束。”   顾怀柔笑了笑,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百年以后,我会放你出来。”   边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久?”   “我会把你变成我的同类,拥有无限的时光,一百年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罢了。”   “……”   边边都快哭了,急切道:“大哥,我跟你无怨无仇吧!你要是看顾怀璧不爽,你去找他决斗啊,你对付我算什么。”   她才不想变成血族,才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个一个老去,离开这世界,她才不想孤独地在这冷冰冰的棺材里睡一百年,才不想和这个怪物呆在一起。   “沉睡在坟墓里的时光,对于我而言,每一分每一秒最期待的事情,是你来看我,带一束茉莉花。”   顾怀柔将手伸进棺材里,轻轻地摩挲着边边的脸蛋,痴迷地望着她:“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小茉莉,我为你倾倒,如果余生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边边偏着头,尽可能地避开顾怀柔冷冰冰的触摸。   “谁、谁要跟你这样的家伙在一起啊。”   比起顾怀璧而言,这位心理变态的兄长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变态大哥隔着透明的水晶棺,欣赏着边边,就像欣赏一件极致的艺术品。他的五官与顾怀璧几乎一模一样,可是边边在他身上找不出半点熟悉的感觉,恰恰相反,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边边感觉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有几个穿白褂的男人推门而入,将一系列复杂的医疗设备搬运进来。边边用余光扫到,这些都是很专业的医疗仪器。   她的情绪开始焦躁起来:“这些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别怕,小茉莉,这些都是转化要用到的设备。”   边边用力探头望去,看到居然还有一台血液透析仪,她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这些仪器是用来做什么。   “这是透析仪,乱搞是要出人命的!”   “转化仪式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顾怀柔望着边边紧张的小脸,笑着说:“你以为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咬你一口,你就能变成血族了?”   边边还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如果这样简单,现在满大街都是血族了。”   顾怀柔调子带了嘲讽:“血族之所以人丁稀少,原因就在于转化仪式的复杂,需要用我的一半血液来置换你的血液,这对于任何一个血族而言,都是极大的消耗,这样的消耗,一生只能有一次,所以血族从来不会轻易转化人类,除非是要永生相伴的爱人。”   “我觉得这么宝贵的机会,还是留给下一个lucky girl好不好。”边边都快哭了:“我不值得你做这么大的牺牲。”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就算仅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我也要试一试。”   “你是说,我可能还有百分之七十转化失败。”   “没错。”   边边正要松一口气,却又听见他说:“转化失败,我们都会死。”   “……”   “那个,你、你真的没必要陪我冒险,大家都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好好活下去不行么。”   顾怀柔望着她,嘴角咧开,笑了:“我终其一生都想成为那个男人,代替他,然后毁掉他。对于顾怀璧而言,还有什么事莫过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最憎恨的男人一起死了,来得痛苦了吧。”   “……”   边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估摸着顾怀柔上一世就已经心理扭曲,这一世重生回来,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行尸走肉,也要夺走顾怀璧的一切。   顾怀柔见边边这样紧张,也有些于心不忍,说道:“血族的血液是他们的基因密码,通过血液置换能够改变你的身体机能,只要撑过前期的排异反应,后期慢慢用血袋精心调养,是不会有问题的。”   边边一想到他刚刚喝人血的模样,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所以,之前狼族频频遇袭的事情,也是你在背后的小动作?”   “我身体的强壮程度远超于任何一个血族,那些家伙固执地认为,因为我和顾怀璧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子,血液里带有狼的基因,才会与众不同,所以总有蠢货要冒险抓捕狼族,与他们进行血液置换。”   “有成功的吗?”   “你说呢。”顾怀柔嘲讽地说:“狼族哪里是这么好抓的,别说血族本身力量就弱于狼族,即便抓回来,他们也承受不了狼的血液,哪怕是一滴,足以将他们的心脏烧成灰烬。”   虽然顾怀柔这般说,但边边还是能猜到,这背后势必有他在推波助澜,他根本不在乎任何血族或者狼族的性命,他想要对付的人,从始至终只有顾怀璧一个。   “顾怀璧会找到我的。”边边望着顾怀柔,笃定地说:“等他找到这里,你就完蛋了,现在放了我,也许他不会和你计较。”   顾怀柔冷笑:“放心,这里是他永远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世界上还有狼找不到的地方吗。”   “如果有,那就是这里。”   ……   陈边边失踪的那几天,外面乱套了,许崎听同事说,她的手机在住院部的某个空病房里被捡到,人却不知所踪。   顾怀璧那两天几乎没有合眼,城里能出动的族人都在帮着找人,几乎快要把北城掘地三尺翻一遍,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崎最后一次见到顾怀璧,他流连在医院周围,寻找着蛛丝马迹的线索,找不到边边的这两天,他整个人仿佛是一夜间清减下来,精神状态异常糟糕,鬓间白发都添了好几簇。   这个世界上没有狼找不到的人。   可是他偏偏找不到陈边边,一点线索都没有。   顾怀璧盛怒之下,整个血族受到牵连,人是一个个被带进顾怀璧的大宅,出来的时候,要么变成一堆灰烬,被风一吹,化了;要么脖子上的血几乎已经被放干了,成了一具瘪瘪的干尸。   劳伦斯甚至包括族内长老严嘉树,都竭力劝谏,请他息怒,可这件事俨然已经拂了他的逆鳞。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惊动了血族的几位初代长老,他们开始组织血族进行抵抗,眼看着…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陆衍一直住在许崎的公寓里养伤,因为周围有狼爸留下起气味信息素,没人打扰他,后来因为情势实在刻不容缓,几位血族长老冒险闯进公寓,把狼族疯狂屠杀自家族人的事情告诉了陆衍。   许崎爸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信息素被破坏,有血族闯进了自家闺女的公寓。   他扔下手头搬砖的工作,朝着公寓的方向狂奔而去,路上给许崎疯狂call电话。   许崎和狼狼社的伙伴们在外面寻找边边的下落,因此接到老爸的电话表现得非常不耐烦。   “石俊,去这家店问一下,边边很喜欢来这家店买冰淇淋,喂,老爸,我现在很忙,长话短说……”   听说女儿没有在家,许崎爸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闺女,如果还没有回家,就不要回去,我留下的味道被破坏了,有血族在附近,最近两族关系紧张,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抓人质,老子去会会他们,敢打我女儿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挂掉电话的许崎反应了两秒,顾不得跟石俊他们解释,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刚跑到家门口,便听到一声巨响,自家的防盗门直接被老爸卸了下来,随便横搁在墙边。   “爸!!”   许崎跑进屋里,只见老爸气势汹汹地站在客厅,身上肌肉胀鼓鼓地爆开,把衣服都撑破了,眸子里环着一圈金色的光芒,已经呈现半兽化形态。   陆衍穿着一件短袖T恤,站在二楼露台上,居高临下睨着许崎老爸,尖锐的牙齿已经生了出来,也是全神戒备的模样。   “爸,你把我的门都拆了!这是做什么啊!”   “长点心吧我的傻闺女,血族都盯上你了!”   许崎爸望着陆衍,嘶吼道:“你打量我女儿半狼好欺负是吧,她爸可不好欺负,你不说清楚,今天老子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爸,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误会。”   “他…他住在家里的…”   “啥玩意儿!”   许崎爸话音未落,偏头看到阳台上招招摇摇飘着一条男人的黑色短裤,瞬间懵圈了。   他反应半晌,暴怒到极致就显得异常平静,压着嗓子,一字一顿问:“怎-么-回-事。”   “他是我师兄。”许崎声音微若蚊蚋:“可、可能顺便还是男朋友。”   许崎爸往后踉跄着走了几步,倒在了松软的沙发上,他被“男朋友”三个字搞懵了!   “你怀孕了吗!”他急切地问。   “怀什么孕啊!”许崎脸色胀红,责备地说:“你别乱讲好不好!”   “不准怀孕!你敢怀孕老子打死你!”   许崎又羞又臊,虽然自己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是老爸这么直接地讲这种话,她还是接受不了,想把老爸给轰出去,可惜门都被他拆了,轰不走了。   许崎爸缓了几秒,确定许崎没有怀孕之后,稍微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女儿谈恋爱最要命的事情,应该就是发情之后的事情,毕竟……狼族太了解自己人了。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了陆衍一眼:“你敢让她怀孕试试!。”   陆衍一贯是这副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的模样,走下楼梯,对许崎道:“我很难让她怀孕。”   “为什么?”   “血族没有繁衍的能力。”   许崎爸又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许崎鼻子道:“你居然找个这么没本事的,你要气死我和你妈啊!”   “我们才刚刚开始接触,你说这些事干什么呀!”许崎觉得前所未有的丢人,忿懑地说:“我妈才不会生气呢,我妈叫我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但是你不能喜欢这个人!他是血族,他根本配不上你。你和人类在一起我都不干涉,但是你和血族在一起,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你是不是要气死你爷爷好继承他的遗产!”   “那我就是喜欢师兄!你要是觉得我让家族蒙羞,你去跟老大说,让他放逐我好了!”   许崎是个急性子,说话口不择言,陆衍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让她冷静。   许崎爸就这么一个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宝贝闺女,哪里舍得真的让顾怀璧把她放逐了。   “好,你是翅膀长硬了,我管不了你了,爱谁谁,老子不管了!”   许崎爸说完,气呼呼地离开。   “爸!”   许崎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他头也没回,显然是气坏了。   陆衍伸手揽住了许崎的肩膀,柔声道:“你爸是个讲道理的人。”   许崎回头望了望破烂的防盗门,叹了声:“你不用安慰我,不过,他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刚刚有几个血族的长老来找过我。”   “难怪我爸炸毛呢!他们破坏了他的气味信息素,这是很严重的挑衅。”   “边边失踪了?”   “是啊,我们老大都快急疯了,整个北城都被翻了一遍,现在不只是狼族,连血族都在一起帮忙找人,如果找不到,估计两族距离开战真的不远了。”   陆衍眼角微微颤了颤,沉声说:“如果是被那个人带走的话……我可能知道她在哪里。” 第62章   边边紧张地看着顾怀柔和几个穿白褂的血族男人调试着那一套复杂的医疗设备。   她自己本身就是学医的,按照顾怀柔描述的转化过程,边边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体可能撑不过两分钟。   抽掉她一半的血液,然后导入顾怀柔一半的血液进入她的身体,怎么听都感觉像是在瞎搞。   边边不想再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她对忙碌的顾怀柔说:“我想上厕所。”   顾怀柔调试着仪器,头也没回,说道:“这里没有厕所,等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人,就不会再有这么多麻烦事。”   “难道你们血族都不用上厕所吗。”   “不用。”   “胡说,我看到过陆衍师兄从男厕走出来。”   “陆衍。”   顾怀柔冷笑:“他在人类堆里呆久了,居然也学着像人类一样生活,真的很可笑,但是不管他怎么模仿,血族就是血族,永远成不了人类,也永远不可能繁衍后代。”   “那你为什么想要变成血族,难道仅仅只是因为羡慕顾怀璧吗?”   像是被戳中痛处,顾怀柔踹了一脚身边的椅子,调子提了几分:“谁说我羡慕他!”   边边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尽可能地与他扯淡聊天:“哇,你还不承认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羡慕嫉妒恨,宁愿当一个怪物,也要把自己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随便你怎么想。”顾怀柔冷静下来,觉得没有必要跟这女人解释什么,他所遭遇的一切,他所牺牲的一切,她又怎么可能理解。   “很痛苦对不对,虽然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子,可是他有那样的能力,而你却只是个平凡普通的人类。”   “你真的很吵。”   “顾怀璧也说过我很吵,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似的。”   边边说:“如果你受不了的话,要不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真的不是可以和你手牵手共度永生的那个人,你要是没耐心肯定会被我烦死的。对了,我有好些个安静的女性朋友,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萝莉喜欢吗,我们狼狼社有个伪娘……不是,有个妹子叫云景,他乖得不得了……”   顾怀柔走过来,一把将她从水晶棺里薅出来,抓着她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把她扔在地上。   “出门左转,自己去上厕所。”   他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了。   边边手和脚的绳子都被解开了,她扶着墙站起身,拉开门朝外面走去,一开始还用走的,后来发现顾怀柔好像没有跟着她,周围也无人监视她,边边心头一阵狂喜,加快了步伐朝前方的通道走去。   这里的结构是一个房间连接着一个房间,中间是狭长潮湿的甬道,房间的装修风格复古,几乎没有现代的家具,所有的用品都是非常古老的木制风格,甚至桌上还摆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烛台。   边边走到一个看上去像是饭厅的房间里,费劲地爬上桌,想要打开桌边的那扇巨大的雕花窗户。   却没想到,打开窗户之后,边边看到的……依旧是一堵墙。   沉沉的压抑感笼上她的心头,她尝试着打开了房间其余的窗户,无一例外,后面全都是墙壁,窗户只是装饰而已。   边边慌了,她开始疯狂地奔跑,朝着甬道的尽头跑去,这里的甬道连通的房间就像是迷宫一般,跑了一圈之后,她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难怪顾怀柔不会跟着她,因为他料定了她根本逃不出去。   就在这时,边边遇到了一个端着盘子走过来的年轻女孩,女孩打扮成了女仆的模样,面色苍白,嘴唇殷红,是典型的血族女孩的模样。   不过她的装扮很古风,长长的裙子拖曳在地面,身上披着一件类似于褙子的红色披风,头上挂着精致的发髻,想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女孩。   乍眼一看,其实还有些}人。   边边与她擦肩而过,她打量她,同样,她也在也在打量她,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怪异,像是看不懂对方的打扮。   忽然,边边牵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我要怎么出去?”   那女孩没成想边边会问得这般直接,她用力将她的手拉开,防备地望望四周,低声告诉她:“你出不去的。”   “这里到底是哪里?”   “血族的密室,狼永远找不到的安全之地。”   “你有手机不?”   “有,但都是用来玩单机游戏。”女孩坦诚地说:“这里没有信号。”   “那肯定也没有wifi。”   女孩眨眨眼睛:“有。”   边边眼前一亮,然而女孩又道:“但不知道密码。”   边边:……   “你是什么人啊?”   女孩拎拎自己的裙子:“看不出来吗,我是密室的丫鬟,我叫晴雯。”   “晴、晴雯?”边边有些懵了:“这是你的真名?”   “对啊。”   “你是顾怀柔的丫鬟?”   “才不是呢。”晴雯摇摇头,愤懑地说:“那家伙刚来这里没几天,把这里搞得一团糟,我在这里服侍百年了,我的前主人很爱干净的。”   “你的前主人是谁?贾宝玉吗?”   提及前主人,晴雯眼底浮现一丝崇拜的光芒:“什么贾宝玉,是初代陆衍啦,是他救了我,让我在密室侍奉,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陆衍?你说的是A大医学院的那个陆衍吗?”   “前主人的确医术精湛,我早年间就跟着他游历四方悬壶济世,不过后来战争爆发了,世道太乱,我就决定留在密室不出去了。”   边边总觉得和这个晴雯说话,有种穿越到古代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血族人不老不死,但是真让她和一个古代人对话,她还是觉得非常奇怪。   “所以顾怀柔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提到这个,晴雯真是一肚子火儿:“之前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跟我主人一顿PK,结果他把我主人KO掉了,气死我了!”   边边听着这个古代小姐姐又是PK又是KO,倒还真是非常时尚的小姐姐。   “是这样的,我和你的前主人是同学,我是他师妹,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所以你能不能想办法,放我出去?”   晴雯皱眉:“这个……恐怕不行,陆衍为了保护我的性命,让我和密室结了血契,我在,密室就在;如果我消失了,密室也会消失。但是与之相应,我必须听命于密室的新主人,不能做出违逆他的事情。”   边边这就明白了,为什么陆衍被顾怀柔重伤之后,晴雯却能够安然无虞地留下来,是因为她才是这个密室的守护者。   边边脸上浮现失望之色,但她也不能勉强晴雯,毕竟,事关他人的性命。   “那我自己到处找找,你总不会阻止我吧。”   晴雯摇头:“不会,你随意。”   边边朝着前方甬道的左边分叉口走去,晴雯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哎,那什么……”   “什么?”边边回头。   晴雯指了指右边的那条路:“你要不试试这条路?走过去之后,看到一个水池,唔……水池里有水。”   “水池里有水,怎么啦?”   “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呐!为什么狼族找不到这里,你自己动动脑子去想啊!”   边边皱眉思忖片刻,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喜,跑回来抱了晴雯一下:“谢谢你!”   晴雯无可奈何地说:“别耽搁时间了。”   “嗯!”   边边朝着右前方的通道跑去,跑了约莫百来米之后,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里,看到一汪水池。   按照顾怀柔所说,狼族永远不可能找到这地方,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嗅不到这里的气味,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原因,这里的气味被什么东西给隔断了。   边边蹲在水潭边,伸手触了触池水,池水冰寒刺骨,她哆嗦了一下。   她不确定这片池水背后是否别有洞天,但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她水性好,下去探探也无妨。   就在她深呼吸,准备着要跳下池水的时候,远处房间尽头传来女人的惨叫,是晴雯!   “我什么都没说!真的什么都没说!”晴雯颤栗的声音传来。   边边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池水,又望了望黑漆漆的甬道。   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可是她的本能让她迈不动步子,就算是血族……好歹也是一条命。   边边起身便往回跑,就在刚刚的走廊甬道里,顾怀柔的手紧紧地掐住了晴雯的脖子,掐得她快要喘不过去来。   “嗯,回来了?”他微笑着望向边边:“找到出口了?”   “什么出口啊。”边边装蒜:“她告诉我这里没有厕所,但是那边有水池,让我自己去池边解决,咦,难不成那里就是出口?”   顾怀柔望了晴雯一眼,垂死挣扎的晴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终于,顾怀柔松开了手,晴雯重重落地,捂着喉咙大口呼吸,脸上毫无血色,狼狈不堪,眼底的恨意也越发明显。   顾怀柔走过来,拎住了边边的衣领,想把她揪回房间,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水池忽然传来了动静。   顾怀柔耳廓微动,扔下边边,朝着水池房走去。   “没事吧!”   边边爬过去将晴雯扶起来,晴雯剧烈地咳嗽着:“他妈的,居然敢掐老娘,老娘这把岁数,够当他太奶奶了!现在的小孩,真是没大没小!”   “你别贫了,那边好像出事了。”   晴雯似乎也察觉到有人来了,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是主人回来了!”   边边抬头,只见一人一狼出现在甬道的尽头。   巨狼抖擞着湿润的毛发,嘴角裂开,露出锋锐的利齿,鼻翼泛起褶子,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边边当然认得那只狼,那是顾怀璧!   “阿怀,我在这里!”   边边站起身冲他挥手,狼见到边边以后,不顾一切地猛冲过来,疯狂地嗅着她的身体,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哎哟我的妈,老娘最讨厌狼了!”   晴雯一跳三尺高,远离了边边身畔,靠墙站着,看着那只狼狂舔着边边的脸,说道:“喂,你当心狂犬病啊!”   狼回头,威胁地低啸一声,晴雯立刻闭嘴,扭头看到了全身湿漉漉的陆衍,惊喜地扑过去,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肩头,一顿撒娇:“先生,你回来了!呜,你看这个变态把这里搞成什么样了。”   许崎刚从水里爬上来,抬头就看到一个娇滴滴的古代美人靠在她师兄肩头撒娇,而且还是个味道极其让她不爽的血族。   许崎猛地瞪大眼睛,瞬间眸子里就翻起一圈金色,手臂肌肉膨胀,当场想撕碎她。   陆衍察觉到身后汹涌澎湃的杀意,拉开了晴雯,轻咳一声道:“那个……大敌当前,不可大意。”   “就是这个变态,刚刚差点杀了我呢,嘤嘤嘤。”她拉起了陆衍的衣袖,嘤嘤嘤。   许崎“嗷呜”一声,扑过来把陆衍兜回自己身后,冲晴雯呲牙。   晴雯皱眉:“怎么又来一只狼啊,先生,咱们的密室都快被狼给占领啦。”   “先不说这个。”   “怎么不说啊,她到底是谁。”   许崎不客气地说:“你又是谁啊。”   “我是晴雯。”   “呵呵,我还是贾宝玉呢!”   眼看着这边都快成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战场了,作为本场最大的反派,顾怀柔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主战场拉回到自己这里。   顾怀柔看着那只狼,笑道:“来得正好,我也懒得去找你们了,今天就一次性解决。”   顾怀璧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这家伙抢了他的女人,关了这么多天,他要是不把他撕成碎片,他就对不自己这双爪子。   就在他即将完成一个优美的俯冲,冲着顾怀柔脖子扑过去的刹那间,边边伸手攥住了他的尾巴。   “吧唧”一声,狼摔在了地上,回头不满地冲边边嚎叫了一声。   边边颤颤地伸出手,指了指顾怀柔的身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怀柔的身边多出了好几只狼,似狼又不似狼,它们有的隐于黑暗中,有的站在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着哈喇子。   许崎皱眉:“好恶心,这是什么东西。”   狼狼是绝对有尊严的动物,不会像狗一样淌哈喇子,而且它们身上的味道也不对劲。   顾怀璧看清了,这些狼身上血淋淋,活像只被扒了皮的肉狗,牙齿都是露在外面,血肉模糊极其恶心,散发着浓郁的恶臭味。   而他们的身上,除了狼的味道,还有腐朽的尸臭味。   这些可怕的生物越聚越多,全部围在顾怀柔的身边,密密麻麻少说五六十只。   晴雯对陆衍解释道:“这家伙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全部带到密室来,把密室搞得乌烟瘴气的。”   陆衍看着这些可怕的生物,恍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大量血族袭击狼族之后,双双失踪,连尸体都不成见到,难不成就是……都变成了这些东西?   他额间暴起了青筋,手攥成了拳头。   顾怀柔淡定从容地笑了笑,对他们说:“那些愚蠢的家伙自以为吃了狼就能拥有狼族的力量,摆脱自己可悲的宿命。我帮他们实现了心愿,让狼族和血族彻底结合,现在你看看他们,它们拥有狼族的力量,用有血族无限的生命,真是造物的杰作。”   他笑得狰狞,俨然以为自己就是造物主。   顾怀璧已经受不了了,它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被这家伙该造成了这副鬼样子,低吼一声,朝着顾怀柔扑过去。   那些肉狼一哄而上,将顾怀璧团团围住,它们的体型比不上顾怀璧,不过全部跳到了他的身上,撕咬着他的皮肤。   边边吓得惊叫,晴雯立刻将她拉到边上,避开这些肉狼的攻击。   顾怀璧回头咬住肉狼,用力一甩,它们飞出去百米远,重重落地身亡。   虽然它们单个不是顾怀璧的对手,但是一轰而上也的确难缠,许崎也迅速变身,上前与顾怀璧并肩作战。   目前狼族大部队还没有来得及赶过来,因此这里有战斗力的只有她和顾怀璧,虽然她只是一只半狼,但是她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下过豪言壮语,要让全族的狼看得起她,证明自己不是狼族的拖累,而是狼族的荣耀。   那只纯白无暇的狼跳进肉狼堆里,为顾怀璧挡住绝大部分的攻击,同时清理了顾怀柔身前的肉狼堆,开出了一条血路。   不过多时,她便已经被这群肉狼咬得鲜血淋漓,因为她浑身毛发雪白,所以鲜血格外触目惊心。   陆衍脑子突突直跳,他自然不可能是这些肉狼的对手,顾怀柔才是他的对手。   虽然所有人都说,顾怀柔是全血族最厉害的男人,即便是初代都胜不过他……不过作为初代的陆衍,今日即便拼死一战,也要为平白牺牲的族人要回这一笔血偿。   他朝着顾怀柔猛冲过去,全神贯注凝视着他的眼睛,企图用精神力牵制他的行动。   血族的体力虽然不及狼族甚至人类,但是他们拥有强大的精神控制力,能够牵制对手,一击制敌。   顾怀柔嘴角微微咧了咧,他虽然被陆衍牵制着,身体已经无法行动,可是他却能够缓慢地张开了嘴,露出狭长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在了陆衍的脖颈之上。   陆衍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了鲜血。   顾怀柔身体里带有狼的基因,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咬噬对于他而言,绝对致命。   许崎见陆衍被咬,红着眼睛,疯了般地着他猛扑过来,结果撞入了肉狼堆里,被撕扯下一大片血肉。   顾怀璧冲过来,尾巴横扫了一片肉狼,护住了许崎,“咔嚓”一声,咬断了最近的肉狼的脖子。   顾怀柔近距离地看着陆衍渐渐丧失光泽的眼瞳,嘴角扯开一抹邪笑:“早就说过,即便你是初代,也不是我的对手……”   然而他话音未落,只感觉心脏火烧火燎地疼,他目光缓缓下移,只见陆衍左手拿着一枚尖锐的狼牙,刺入了顾怀柔的腹部。   那是……狼的乳牙。   狼的乳牙对于血族而言,它是绝对致命的存在。   他的眸光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之意,一字一顿沉声道――   “你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看着顾怀柔的动静。   他神情略显惊愕,不过片刻之后,忽然笑了:“就这样的东西,你想用它与我同归于尽,未免天真。”   他说完拔出了狼牙,又是一口咬住了陆衍的脖颈,撕下一块血肉。   陆衍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轰然倒下。   顾怀柔扯下了腹部的狼牙,扔在地上,狼牙带出了黑血,显然令他身受重伤,他的身形都有些不稳。   尽管如此,他还是支撑着身体走到顾怀璧的面前,看着陷入鏖战的那只狼。   “弟弟,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惊喜吗?”   狼低嚎一声,朝他猛冲过来,却被另一只肉狼咬住脖颈,疯狂撕扯。   无论他平日里如何威风凛凛,此刻也是囹圄之中的困兽犹斗。   “像你这样的怪物,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怪物永远是怪物,只配生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对吗,亲爱的弟弟?”   “这间密室,就当是你最后的坟墓吧。”   顾怀柔那残缺的手指尖忽然生出锋锐的利爪,正要刺破顾怀璧的颈动脉,就在这时,白狼从后面一跃而起,咬住了他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边边捡起了地上的那枚乳牙,冲过去稳稳扎入了他的心脏位置。   他眸子里泛起惊慌之色,匆忙地想要后退,可是白狼死死咬住他的喉咙,他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边边将那枚乳牙一点点……刺入他的心脏。   “他不是怪物,你才是。”她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顾怀柔的身体瞬间被烧灼成了灰烬,灰飞烟灭一点也不带犹豫的,而随着他的湮灭,周围这些肉狼也瞬间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方才经历的一场恶战,宛如幻梦。   所有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坐在地上怔怔出神,边边爬到顾怀璧身边,检查他身上的撕伤:“疼不疼啊……”   顾怀璧舔了舔她的脸蛋,示意自己没事。   很显然,许崎受伤更加严重,躺在了地上起不来,鲜血流淌成河。   边边走过去捂住她背部撕裂那条伤口,回头对晴雯大喊:“有没有止血的药?”   “有有有,我马上去拿!”晴雯说完朝着甬道另一边慌慌张张跑去。   陆衍朝着许崎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轰然倒下。   许崎强撑着最后的意识,艰难地翻身爬起来,她现在受伤太严重,边边不想让她乱动,但是顾怀璧把她的手衔回来,让她别管。   很显然,许崎的伤不会致命,狼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但是陆衍……他必死无疑。   白狼倔强地走到陆衍身边,趴下来,叼着他的后衣领,让他睡在自己温暖的腹部。   陆衍微微睁眼,将手伸到眼前,他手里握着那枚血淋淋的乳牙,他将它还给了许崎。   “小狼,你爸爸说得对,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白狼眸光悲戚,回头舔着他的脸,阻止他说这样的话,甚至她置气地将那枚乳牙叼走,扔在了一边。   不要就不要了,她也不要了,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就算是一块破石头,只要她许崎喜欢,放在心里那就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石。   “小狼,谢谢你喜欢我,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温柔地望向她:“你让我这里,又开始跳了。”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双凝望这许崎的深情眸子,渐渐变成了死灰色。   那是血族死亡的象征。   他在爱人的眼中走向死亡,也获得了解脱。   白狼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悲恸至极。   无法抵抗的死亡和无法拥有的爱情,人类最悲伤的两件事,许崎曾经只在书上看到过。   她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两件事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如若重新再选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爱上陆衍。   就像命中注定……   她的生命中注定遇到这样一个人,在他温柔的目光凝注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愿意将此生收集到的所有月光,都送给他。 第63章   顾怀璧的伤势不轻,全身几乎没有留下一处好皮肉,幸而他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极强,所以休养了几日,倒也没什么大碍。   他这样的身体状况自然不能送医院,只能在狼族的私人康养院里静心疗养,边边每天早上按时给他打针输液喂药。   而这段时间,劳伦斯他们绝对都会尽可能地回避,倒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就是他们老大撒起娇来实在太辣眼睛了。   很难想象,一个全身皮肉被撕扯得面目全非,沉着脸哼都不会哼一声的男人,打针时会抱着媳妇儿的手臂一本正经地说:“老子好怕。”   怕个屁啊!   边边很吃顾怀璧这一套,每次拿着针头耐心地安慰他,说一下就好了,不要看,就当是让蚂蚁扎一下。   她让顾怀璧闭上眼睛不要看,于是顾怀璧名正言顺地将脸埋进边边的胸脯里面,还没忘叮嘱她:“你给老子轻一点。”   “很轻了,没骗你吧,是不是没感觉。”   顾怀璧抬了抬输液的手,说:“好疼,为什么这么疼!”   边边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诧异地说:“怎么会疼啊,输液不疼的。”   “疼。”   “哪里疼?”   “哪哪儿都疼。”   顾怀璧指了指脸,于是边边托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于是顾怀璧凑过去,一口叼住了她的唇,厮磨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你又玩我呢!”她拍了拍他的脸。   顾怀璧说:“这算什么,等我好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讲什么!”边边拿起扎屁股的针头戳他。   顾怀璧是个嘴硬的,坚决不肯求饶服软,所以每次都被边边扎得嗷嗷叫。   所以每天上午这俩人在病房里总要腻歪好几个小时,劳伦斯他们见过了第一次,眼睛都快瞎了,以后坚决避开这些有害身心的虐狗场合。   有时候,他们也会经常私底下讨论,老大媳妇真不愧是学医的,扎人那叫一个稳准狠。   当初扎顾怀柔的狼牙,直戳心脏要害,毫不拖泥带水,要换别人,还真不一定有这本事,一击毙命。   不然怎么是老大媳妇不是你媳妇呢。   ……   顾怀璧这伤,一养就是小半月,他自己拖拖拉拉,坚决不肯好起来,每天都要边边在身边陪着,非得要等到身上每一根毫毛都长出来,那才叫彻底痊愈。   边边才懒得搭理他呢,她已经要准备考研究生了,作为医学生,当然是越深造越好,边边准备往肿瘤方向发展,也是为了圆自己当年的夙愿,她的母亲就是得癌症去世的。   边边考研的那段时间,顾怀璧相当于自学了一遍医学课程,陪她一起复习,讨论重点内容。   许崎不打算考研了,她需要赶快从家里独立出来,所以找了一份私立医院上班的工作,虽然工作辛苦些,不过能拿到相对比较高的工资。   现在她已经彻底和家族断绝了联系,如果说还保留唯一的联系,就是边边。   顾怀璧也只能偶尔从边边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的消息。   “我没有放逐她,是她自己放逐自己。”   他总是这样说,边边看得出来,他对于许崎,就像许崎的父亲一样,都有诸多的关怀和挂念。   狼族是极重家庭的种族,就算不是一家人,在外面遇到有不认识的同族遇到困难,他们都会守望相助,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繁盛至今,生生不息。   那一晚许崎算是一战成名,一只半狼居然在危机时刻救了狼王一命,这在族里几乎都可以被写成传奇故事给以后小狼当睡前故事听。   然而……密室事件发生半年以后,狼族却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那只半狼的名字。   他们羞于启齿,不愿谈及。   甚至连许崎的父亲,那个如此宠爱妻女的男人,在许崎坚持做那件事以后,他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也断绝了来往。   对于许崎的选择,顾怀璧能够理解,但是无法支持,甚至仅仅也只是边边恳求,他才没有插手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就连严嘉树包括许崎爷爷,几次三番地找到顾怀璧,希望他能对许崎出格的行为有所约束,顾怀璧都没有应承下来。   全世界,只有陈边边一个人支持许崎,顾怀璧能跟陈边边唱对台戏吗,显而易见,不能。   甚至有时候,顾怀璧也尝试着,让边边去劝许崎,是时候该放手了。   边边望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如果今天睡在那里的人是你顾怀璧,我也会做出和许崎一样的选择,义无反顾。   所以阿怀,我没有办法去劝她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顾怀璧默了片刻,只是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周末下午,边边得空了约许崎出来小聚,恰逢许崎要搬新家了,需要人手,正好把边边“抓壮丁”抓过去帮忙。   小半年未见,许崎似乎瘦了些,不像以前在家里被他老爸每天鸡蛋排骨大雨大肉喂养得那般珠圆玉润。   不过瘦下来五官轮廓反倒分明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不少。   许崎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不过作为女儿家,她过的也是很精致的生活,搬家公司开了两辆大货车,才把她的所有物件摆设,从公寓搬出来,搬到这个郊区湖畔的两层联排小洋墅里。   小洋墅虽然环境清幽,对面就是碧波荡漾的公园湖景,不过这么好的房子,租金肯定不低,现在家里与许崎彻底断了来往,边边很好奇她到底哪儿来的钱,租这么好的小洋墅。   直到所有家具归置妥当以后,边边看到小洋墅的二楼有一间风格独特古风古韵的房间,她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下楼的时候,边边见到了站在落地窗边的晴雯。   晴雯穿着复古的中长款翠色旗袍,旗袍勾勒着她婀娜的身子,她手里拿着团扇,掩住了嫣红的唇,皮肤在阳光下惨白惨白的,看上去挺渗人。   那间密室,其实就是晴雯。   晴雯所在的地方,就是密室的入口,所以当初无论狼族如何掘地三尺寻找边边,都找不到她,谁能料到,这样一个古典美人才是开启密室的钥匙。   边边看到了公园对面的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晴雯在这里,那么密室的入口应该就在对面湖底。   自然,有晴雯在,许崎的生活方面应该会有所保障,毕竟,晴雯跟了陆衍这么多年,而陆衍的身家,不可估量。毕竟,他收藏的宝石都已经快要堆不下他的密室了。   许崎走回房间里,将“陆衍”推到落地窗边,让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他闭着眼睛,脑袋靠在轮椅靠枕上,微微倾斜,身上搭着一个棉质的披风,双手交握着。阳光下,他白皙的皮肤熠熠生辉,仿佛在发光。   他仿佛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一路支撑许崎活下去的全部信念,也仅仅只是这一丝一毫的希冀。   “你看他,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许崎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清冷的脸庞。   一般而言,血族的生命耗尽,身体也会随之消散如尘埃,但是陆衍的身体却没有化成灰烬,他仅仅只是死了,可是他的身体却像还活着。   身体不死,血族的灵魂就不会消散,所以许崎固执地相信,他还会有醒过来的时候那一天。   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遭到了狼族和血族的一致反对――   陆衍已经死了,彻彻底底死透了,就算他的身体还保留着,按照血族的规矩,也应该将他的身体焚烧,让他的灵魂得以安息。   可是许崎坚决不同意,谁敢碰陆衍的尸体,她就咬谁。为此,有两个无辜的血族男人险些在她牙齿底下送命。   这件事后来就演变成了两族外交事件,血族坚决要求狼族交出初代陆衍的尸身。   当然,狼族的长老前辈们肯定是一致地要求许崎放手,有史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个狼族会恋恋不忘地抱着血族的尸体不放,这简直太令狼族蒙羞了。   长老们对许崎老爸施压,而许崎老爸更多关心的是女儿未来的发展,不希望她耽于这些逝去的情感,走不出来,将自己困住。   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许崎什么都听不进去,坚持陆衍肯定会醒过来,他甚至下了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威胁,而许崎依旧执迷不悟,一意孤行。   然而,更要命的是,若换了从前,孩子不听话,直接断掉她的经济来源,拖回家打一顿就安分了,而这次……因为晴雯的资助,断掉经济来源这一招行不通了;打一顿更加不现实,许崎现在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能靠“竹笋炒肉”解决问题。   许崎爸是彻底没招了,而作为一族之主的顾怀璧,放手不管,于是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阻止许崎。   晴雯拿着团扇,婀娜多姿地走到后花园,站在围墙边往外望。   晨跑锻炼的男女老少看到她,也会忍不住接连回头,朝她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边边低声问许崎:“不是情敌吗,怎么你俩还想二女共侍一夫?”   许崎一狗爪子招呼到边边背上,丝毫不会怜香惜玉:“什么二女共侍一夫,你三级片看太多了吧,晴雯说了,等师兄醒过来,她就把师兄这些年搜集的宝石全部还给他,然后功成身退,到时候就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找个喜欢的男人过日子。”   边边八卦地问:“你师兄这些年,攒了多少宝石啊?”   “这我哪儿知道啊,晴雯跟揣着宝似的,死都不肯告诉我,还叫我别打宝石的主意。”   边边笑了起来,望向轮椅上的陆衍,看着真跟睡着了似的。但是谁都知道,现在他的状态,兴许连植物人都不算,植物人还真有醒过来的时候,可是想让陆衍醒过来……除非有奇迹发生。   边边蹲下来,摸了摸陆衍的手,他的手冷冰冰,就跟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两样。   血族死亡以后,身体会自然消散,可是如若没有,那么便永生不会腐烂。   所以陆衍依旧保持着死亡时候的模样,栩栩如生。   “血族喜阴,不过师兄还挺喜欢晒太阳的。”边边说道:“以前经常见他站在操场边晒太阳。”   “何止呢,他还喜欢打篮球,还喜欢参加各种运动赛事,大二的时候他还跑过马拉松,不过半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许崎回忆着过去的事,嘴角溢出温煦的微笑:“跑不了就别跑啊,逞强做什么。”   “我记得师兄大二马拉松那会儿,某人才刚入校呢,怎么这事儿都还记得呀。”   “某人记性好行不行。”   边边笑了:“某人才不是记性好,某人是因为入学就对师兄一见钟情了吧。”   “才、才没有呢!谁会对他一见钟情!”   狼狼才不会对血族一见钟情呢!   “好好,我们小崎是有尊严有底线有原则的狼狼,行了吧。”   许崎撇撇嘴,又是一爪子薅边边身上,边边赶紧避开。跟顾怀璧在一起,她都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这些家伙一着急上火,又挠又咬,没完没了。   晒饱了清晨的日光,许崎将陆衍推回房子里,他的房间安排在二楼,跟许崎在同一个房间,甚至是同床共枕。   这也是许崎爸最接受不了的地方。   别说他闺女都还没有嫁人,即便是嫁给了陆衍,现在他是个死人,每天晚上跟死人睡在一起,算什么!   许崎爸接受不了,血族那些几百岁的老骨头就更加接受不了,觉得狼女简直就是在玷污初代纯洁的身体和灵魂!   但是许崎根本不管这么多,就算外面腥风血雨闹翻了天,她关起门来过日子,就好像陆衍还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陆衍一直都想像人一样生活,渴望温暖和阳光,所以许崎才不会把他放在冷冰冰的棺材里,她要让他每天晚上睡在自己暖暖的肚子上。   他死在她的怀中,也一定要在她的怀中复生。   ——   晴雯是个多愁善感的弱女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像个幽灵似的,经常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有次许崎循着气味,居然在play house找到她,她穿着一件齐胸襦,喝着鸡尾酒,醉醺醺,在舞池里摇头晃脑蹦迪。   这丫头完全不像活了几百岁的老妖精,反倒跟个小孩子似的,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尝试。   许崎虽然不约束她的行为,但也必须得顾着她的安全,不能让她跑丢了,毕竟她身上的密室里还保管着陆衍的全部身家。   当然,这位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平时拧个矿泉水瓶都拧不开,所以照顾陆衍尸身的重任,几乎全落在了许崎身上。   除了上下班以外,许崎每天都要给陆衍擦拭身体,背他上下楼梯,推他出去光合作用,在湖畔边吹吹风,晚上陪他聊聊天,然后相拥而眠。   就好像……他还和她生活在一起,从来没有离开过。   对于狼族而言,许崎这样……简直太出格了,他们不能容忍许崎作为一个未婚的狼族姑娘,竟然这样跟一个死人朝夕生活。   狼族热爱蓝天和泥土,热爱大自然,而许崎却过着这种充满死亡气息的生活,他们真的受不了。   许崎才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呢,只要顾怀璧没开口,她什么都不用怕,闹翻天了还有老大在前面顶着。   ——   有一次,许崎推着陆衍去公园晒太阳,几个不懂事的狼族小孩好奇地走过来,打量陆衍。   一开始,许崎并没有阻止他们,爱看就看,又不是见不得人。直到他们开始捡起石头扔陆衍,这惹怒了许崎,她用身体护住陆衍,冲他们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吓退了他们。   后来,狼小孩的家长过来,虽然表面上向许崎道了歉,但是许崎看得出来,他们的道歉没有诚意,眼神中也浮现轻蔑之意。   她现在已经成了狼族的耻辱,是一辈子都要钉在耻辱柱上的那种……许崎推着陆衍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晴雯用秘制清凉膏替许崎擦拭额头上被砸出来的小包,撇嘴道:“以后你小心些,自己皮糙肉厚,别把我主人的身体弄坏了。”   许崎知道晴雯是个嘴硬心软的死傲娇,所以也没和她置气,只说道:“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晴雯明白许崎对陆衍的爱,即便以前她不明白,现在也该明白了。   许崎编了一个天大的谎言,骗了所有人,包括陈边边和顾怀璧。   陆衍死了就是死了,他的身体也会慢慢地腐烂,直到许崎用刀子割开自己的指尖,十指连心,每天一碗心头血,养着他的身体不腐不化……   在晴雯看来,许崎就是个偏执的疯女人。   但这份偏执的爱,却唯一能够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生同衾死同穴,此生无求。 第64章   许崎做出要与陆衍结婚的决定,如惊雷般再一次炸裂了狼族人民脆弱的神经线。   荒唐,太荒唐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狼族愿意嫁给血族,而且还是个已经死亡的血族!   顾怀璧家里的门槛已经快被长老们踏穿了,边边新买的地毯也被这些满脚泥巴的老狼们毁得看不出颜色。   “爷,你不能再坐视不理,任凭那只半狼把我们狼族的规矩都坏了。”   “她造成的影响太恶劣,好几只不懂事的小狼,都开始和血族的人交往了!”   “我外孙前段时间找了个血族女朋友,我一骂他,他就说你看许家那个姐姐……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他了。”   “爷,这事你必须管啊!”   ……   顾怀璧揉着眼角,听着这些白发苍苍的长辈们痛心疾首地控诉许崎的重重“罪状”,说道――   “她已经自我放逐,说了不再是我狼族的人。”   严嘉树口水都喷出来了:“她说不是就不是么,这还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反了天了不成!”   顾怀璧默默地抽了纸巾擦脸,说道:“都是年轻人的事……”   “什么年轻人的事!这就是狼族的事!如果小狼们纷纷效仿,我们狼族还要不要繁衍生息了!”   顾怀璧第一张纸巾都还没擦完,又被喷了一脸口水。   “这个事情……”   “这个事情,就是爷过于纵容,不,应该是王妃过于纵容,如果没有王妃在背地里支持,那丫头没这个胆子!”   此言一出,顾怀璧脸色垮了下来。   严嘉树还要继续讲,劳伦斯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不要再说了。   狼族的议政大厅是一言堂,狼王的话有绝对的权威,但是顾怀璧还是非常民主,会听取老一辈合理的意见。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什么话都能说。   他们可以说自己的任何不是,他都不会生气,但是不能拂逆他的逆鳞。   陈边边就是他的逆鳞。   顾怀璧站起身,冷冷睨了他们一眼,看得他们心底发怵。   “我的女人我来管,同样,你们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说到底是别人关起门来自家事,你们自己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一个个也都是这把岁数儿孙满堂的人了,臊不臊。”   顾怀璧说完这话,直接道:“劳伦斯,送客。”   长老们灰溜溜从顾怀璧的宅子里出来,对劳伦斯说:“爷不去管教他媳妇,还把我们教训一通,这这……这叫什么事啊!”   劳伦斯无奈地说:“管教媳妇?你们爷这辈子都不可能。”   话虽如此说,但顾怀璧自己心里也知道,许崎要和死人结婚的事情,实在是挑战狼族可以容忍的最低底线了。   那天晚上,许崎爸又上门,和顾怀璧来了一番“秉烛夜谈”,顾怀璧非常无奈地看着这个年近五十的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忆闺女小时候多么可爱,现在多么叛逆,为了一个死掉的男人,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   所以顾怀璧还真得走一趟,即便不是为了让那些固执的长辈们安心,也是为了这小丫头将来的幸福。   她还有无比漫长的一生,不应与死亡为伴。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顾怀璧就感觉身下的女孩在死命往外面挤,他睡觉总爱压着她,好几次把女孩压得勃然大怒,一脚把他踹下床。   不过今天早上,她动作很轻很轻,好不容易从“狼”肚子下面挤出来,她连拖鞋都不穿了,踮着脚尖去洗漱,像是生怕吵醒了他。   顾怀璧耳廓微动,自然早就听见她轻微的声音了,只是懒得抬眼皮而已。   边边偷摸地洗漱完,又轻轻打开衣柜,挑选衣服、鞋子,然后妆台前护肤、化妆,忙忙碌碌一早上,她还挺得意,没有把顾怀璧吵醒。   然而事实上,她前脚刚走,后脚顾怀璧就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忙穿上衣服裤子,跟了上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她将车转入了郊区,径直朝着许崎所在湖畔小洋墅驶去。   顾怀璧下车以后,远远地能看见三个女孩在草地上拍照片,许崎穿着洁白的婚纱,手里捧着殷红如血的红蔷薇,笑得非常开怀。   陆衍穿着合体的黑西服和白衬衣,坐在椅子上,衬衣紧束着他白皙的颈子,即便只是一具冷冰冰的身体,但他依旧不失优雅与体面。   他从来都是精致的男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血族对于狼族的气味格外敏感,穿旗袍的晴雯最先嗅到危险气息,防备地趴在草地里上,露出了尖锐的利齿,眼睛直勾勾望着顾怀璧所在的方向。   她这突如其来的可怖模样,把边上的摄影师小哥都吓了一跳。   边边见顾怀璧远远站在树下,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过来。   许崎见到顾怀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本能地挡在了陆衍的身前。   边边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怀璧一路上都在计划,怎么把边边揪回家,然后再把那个叛逆少女捆了扔给她父亲发落,至于陆衍的尸体,则交给血族处理。   不过这会儿,顾怀璧看着草地上阳光下,穿着洁白纱裙的女孩们美好得宛如画中人,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破坏这样的气氛。   主要还是有点怂,他没胆子把边边揪回去。   “说话呀,你怎么来了?”边边丝毫不怕他,反而还挺理直气壮问他怎么来了。   顾怀璧很想说老子来抓你回去,不过话说出口,变成了:“来看看,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他神情有些不自然。   “那正好啊,我们这边正好缺人手呢!”边边回头对许崎和晴雯道:“没事啦,他过来帮忙的。”   晴雯怀疑地望了望顾怀璧:“真的嘛?”   许崎有些心虚,磨磨蹭蹭走过来,小声对顾怀璧道:“老大,对不起……”   她给他惹太多太多麻烦了。   顾怀璧闷哼一声,走到陆衍身边,抬起他的脸颊仔细看了看,微微蹙眉,又摸了摸他的下耳垂和颈动脉位置的皮肤。   都快一年了,他竟然真的半点腐化迹象都没有,纵使是沉睡在冰棺里,尸身都很难保持这样的新鲜度,更何况每天晒太阳,居然还能这般完好如初,就像睡着了似的。   顾怀璧疑惑地望了许崎一眼,许崎抬眼望天,掩饰心里的紧张。   但是顾怀璧没有多想,本来血族在许多方面都有违自然、有违常理。   顾怀璧问她:“今天举办婚礼?”   许崎点头:“嗯,晚上月亮出来,婚礼开始。”   按照狼族古老的规矩,族人是要在月亮与星辰的见证下,完成婚礼仪式。顾怀璧望了望现场孤零零的三个女孩,显然,这样的婚礼实在太过冷清。   不过这是许崎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付出代价。   “老大,你……”许崎踟蹰着问道:“你要留下来参加婚礼吗?”   顾怀璧不自然地说:“看我时间咯。”   边边笑着走过来,挽起了顾怀璧的手:“他当然有时间,即便没有,现在也有了。”   顾怀璧掐了掐边边的掌心肉,边边不为所动,推着他去给摄影师拿反光板,当苦力干活。   许崎和陆衍合拍了一张正式的婚纱照以后,便要将他重新放回房间里。本来顾怀璧说他把他背回去,许崎很敏感,连声说不用了,她自己背,反正又不重。   作为狼族的女孩,许崎的力气自然比人类女孩大很多,不过顾怀璧还是有些疑惑,觉得许崎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下午女孩们在草坪边布置了气球和红蔷薇,还放了几桌甜点自助餐,虽然不会有客人造访,但基本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黄昏时分,有几个男孩躲在篱笆墙外,鬼鬼祟祟朝着墙内探望。   “看到了没啊!”   “看到了,许崎在,边边也在,没看到血族啊。”   “你是不是瞎,让我来。”   ……   云景推开孙嘉平的脑袋,正冒头往里看,恰好迎上了一双赤红的眸子和美艳而惨白的脸蛋。   “你们找血族干嘛?”   云景瞳孔猛然收缩,被吓晕了。   穿旗袍的晴雯倚在篱笆墙边,防备地看着外面这几只狼崽子:“血族本人就在这里,有何贵干啊?”   石俊和孙嘉平扶着云景,说道:“那啥……我们是许崎的朋友,不是听说她今天结婚吗,过来看看。”   晴雯半信半疑,伸出手:“参加婚礼啊,红包带了吗?”   狼崽们面面相觑,只好从包里摸出钱包,每个人给了一千块的红包钱,管家婆晴雯收了钱,这才把他们放进来。   “许崎,你朋友来参加婚礼了。”晴雯冲后院喊了一嗓子,然后走到自助餐桌边,吃蛋挞和提拉米苏。   许崎看到石俊他们扶着昏迷的云景走进来,诧异地问:“他怎么了?”   “被你的血族美人吓晕了。”   “什么出息啊,狼狼还能让血族吓晕。”   “你那个朋友,妆化得跟鬼似的,不吓人才怪呢。”   许崎笑了起来,眉眼如丝:“不好意思啊,晴雯最近刚学会化现代妆,技术不太好,不过你们怎么来了。”   石俊说:“不是听说今天是你大喜日子吗,我们过来蹭饭,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我这里没别的招待,但是肉管够。”   许崎带着他们来到后花园,几人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顾怀璧。   “老大也在啊。”   “啊,那就放心了,搞得咱们像做贼似的,生怕被别的狼狼看到。”   “老大也在,咱们这是名正言顺啊!”   顾怀璧轻咳一声,严嘉树总说他给狼崽们当坏榜样,不过……管他呢,坏就坏吧,顾怀璧自认为,自己从来没好过。   婚礼开始前半个小时,许崎进房间开始准备,有些紧张,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却是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但是从今晚以后,她就是陆衍的妻子了。   “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娶我呢。”许崎苦笑着,对边边说:“万一他醒过来要跟我离婚怎么办。”   边边帮她梳理着柔顺的长发,说道:“你还记得陆衍师兄临死前,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许崎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她当然记得,陆衍说:“你让我这里,又开始跳了。”   血族从来不会有心跳,但是陆衍说,她让他心跳了。   他爱她。   就在这时,房间门打开了,边边看着进来的女人,有些惊讶,女人失意她噤声,边边乖乖点头。   女人走到许崎身后,默默地接过了边边手里的梳子,挽起她的一束黑发。   许崎嗅到味道,猛然回头,她看到了妈妈温婉的脸庞。   “妈,你怎么……怎么来了!”   许崎妈妈柔声说:“今天是我女儿的重要日子,我怎么能不来。”   “那爸爸他……”   “他不知道,我瞒着他过来的。”   “哦。”   许崎欣喜之余,莫名也有些失落,如果爸爸也来参加她的婚礼,该有多好啊,可是她知道,爸爸是不会来的。   她把爸爸的心都伤透了。   ……   婚礼开始前,晴雯捧着一个锦盒,交到了许崎的手里:“这个,老早以前,主人就吩咐过我,让我在你结婚的时候,把这个交到你手里,就当是给你的结婚礼物。”   许崎打开锦盒,看到竟然是那枚曾被她拒收的“血之心”红宝石。   宝石晶莹通透,在月光下,散发着诡异妖冶的红光。   传闻这颗“血之心”红宝石来自地狱的最深处,又名“撒旦之眼”。   拥有它的女人,将会获得恶魔的垂爱。   “主人说他早就想把这个送给你了,但那时候你还小,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太合适。但是他说,当他看到第一眼看到这枚红宝石的时候,他就想起你了。”   许崎接受了那枚红宝石,将它戴在了颈上,回头望向陆衍,他坐在蔷薇花步道的尽头,清冷的月光温柔地抱住了他,白皙的脸庞在红蔷薇的衬托下,那般栩栩如生。   许崎朝他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或许往后余生,他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但是许崎永远不会忘记,他曾向她投来的每一道温柔的目光。   他望向她的时候,星星和月亮同时坠落,她看到了一整个闪闪发光的璀璨星河。 第65章   原本许崎设想只有几个人的冷清的婚礼,因为宾客的渐次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   除了石俊他们几个以外,劳伦斯竟也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过来了,他和站在证婚台上的顾怀璧对视着,露出会心一笑。   顾怀璧却想把手上的话筒都砸他脑袋上。   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在他面前唠唠叨叨说让他约束许崎,让他想办法,让他这个那个……   这会儿他倒是巴巴地过来了。   除了这些人以外,许崎好像还嗅到了别的味道,但是她不太确定,   婚礼结束以后,宾客也纷纷向她告别,祝她幸福,许崎妈不舍地再三拥抱女儿,安慰她:“你爸爸很爱你的,给他一些时间,他会理解你。”   许崎点点头,让妈妈转告爸爸,转告爸爸什么呢……许崎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许崎妈妈走出花园,来到街道边。   许崎爸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手里拎着一根袅袅的香烟。   “看完了?”   “还问什么呢,你刚刚不是一直躲在树上看吗。”   “谁、谁说的!”   “哼,想女儿还不承认,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有你这样当爸的吗。”   “想她!老子想到她都是一肚子气!”   许崎爸说完,扬扬手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老大也不像话,还来参加婚礼,简直就是纵容。”   许崎妈追上他,无奈地说:“你自己管不了女儿,还指望别人来帮你管呢。”   “哼!谁说我管不了,她要是敢在我面前露面,非得抽她不可!”   许崎妈拿出手机,递给身边嘴硬的男人:“哎,我拍了照片,你看不看,女儿今天漂亮极了,女婿也帅的。”   “什么女婿!不是女婿!老子不认那个死人!”   “好好好,不认,咱不认。”   许崎爸那双小眼睛扫到许崎妈的手机屏幕上,被许崎妈看到,连忙又缩回去,望天,满脸写着:我才不想看呢。   “照片你拍的啊?”   “是啊,我和女儿的合拍呢。”   “开美颜了没啊。”   “你闺女今天这么美,开什么美颜啊。”   “她美?她美那全世界都没丑八怪了!”   许崎妈笑了起来,将照片发到了许崎爸的手机上:“自己看吧,别再惦记我手机了。”   许崎爸:“不看,老子完全不想看。”   “行行,姑且信你不看。”   ——   那晚,边边对顾怀璧格外温柔。   顾怀璧皱眉望着天花板,太阳穴冒出青筋,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扯着床单拉出了褶皱。   他感觉满天星星都在疯狂下坠,眼花缭乱,不能思考,无法呼吸……   要死了。   ……   洗手间,边边漱了口回来,猫咪似的躺在他身边。   他回过神来,开始用鼻翼去蹭她的脸蛋和脖颈,问她:“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以前从来不会……”   顾怀璧手捂着狂跳的心脏说:“老子有点慌,快说,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啊。”   顾怀璧深深地凝望着她,看了她很久,坦诚地问:“那你以后,能不能也…”   边边笑了:“看你表现呀。”   顾怀璧立刻来了兴趣,狗子似的坐起来:“怎样才算表现好?”   边边搂住他劲瘦的腰:“你今天来婚礼帮许崎证婚,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了,以前我总以为你是反对的,但是现在我知道,不是,你是和我站在一起的。”   顾怀璧眉心微蹙,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那个……其实……”   他今天来的初衷,其实是想破坏婚礼。   “谢谢你,顾怀璧。”   “哎。”   “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你的压力也很大。”边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发自内心地感谢。”   顾怀璧喉结上下滚了滚,默默地按住她的后脑勺,往下面压了压,沉声说:“那、再一次。”   ……   婚后的生活对于许崎而言,并没有任何改变,三年的时光,一晃而逝。   一开始,医院的同事看到她手指上的那枚硕大的钻戒,问过她,她当然也毫不讳言,说自己已经结婚了。   同事惊讶之后,也埋怨许崎没有请她们去参加婚礼。   许崎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们的兴趣点最后还是落到许崎手指的钻戒上,那没钻戒的指环是复古的风格,看上去有些陈旧,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那颗硕大的钻戒在阳光下闪瞎人眼。   她们又羡慕地猜测,许崎的老公肯定很有钱。   这没钻戒也是晴雯从陆衍的密室里翻找出来的,据说有些年头了,是十七世纪欧洲某某国王和王妃戴过的对戒。   陆衍搜集了不少宝贝,钻戒也有不少,但是成双的对戒,却只有这一对。   许崎也不管戒指值不值钱,能有这么个意思就行了。   她现在也能跟着医生一起上手术台了,有些小手术,医生索性放手让她去做,目前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许崎曾经对陆衍说过,怕自己这粗心的性子,将来可能上不了手术台。陆衍告诉她,别把自己定义成是什么样的人,而是想想,你希望自己成为怎样的人。   许崎希望自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狼狼,不被人小看,成为父母的骄傲,成为族人的骄傲。   现在看来,现在走的似乎是两条路,但至少,第二条路的尽头,是她所爱之人。   许崎每天都在努力,希望有朝一日,陆衍醒过来,能让他看到一个更好的她。   那天许崎坐晚班,后半夜回到家,远远地嗅到一股血腥味。她疯了一般地狂奔回家,看到宅子大门敞开着,许崎跑进客厅,想也没想,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陆衍的房间。   房间空荡荡,他已经不见了。   许崎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她愣在原地,站了许久,灵魂出窍。   晴雯像个鬼一样从走廊转角爬出来,像是受了严重内伤似的,站都站不起来。   许崎连忙蹲下身,检查了她身体,除了右腿被人掰骨折,没什么大碍。   “血族,是血族的林家,他们把先生抢走了。”   许崎当然知道血族的林家,林家包揽了北城全部的珠宝生意,当家的家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在外面,人人都要尊他一声林先生,他也是血族初代。   当初许崎带走了陆衍的身体,林老头子反对最是激烈,甚至都要和她开战了,如果不是顾怀璧及时出现,或许林老头子真有可能弄死她了。   许崎眼角颤了颤,她给晴雯正了骨头,站起身,决绝地走出了大宅:“我去把他带回来。”   晴雯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我跟你一起!”   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郊区空无一人,晴雯见许崎低头看手机,问道:“你现在还有心情玩手机啊?”   “我在搜路线。”   “啥路线”   手机里传出一个机械的女声:“开始导航,现在前往林氏大宅,请沿当前道路继续行驶。”   晴雯:……   所以凌晨三点的路上,许崎骑着共享单车,载着骨折的晴雯美人,疯狂朝着林家大宅驶去。   林家大宅同样位于市郊,也是一户四合大宅,本来许崎想的是,她现在一个人,不宜和他们硬碰硬,翻墙进去,把人偷出来就可以溜了。   然而当她带着晴雯穿过弯弯曲曲的青草坪小路,来到林家大宅门口,却发现大宅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热闹的气氛不亚于嫁女迎亲。   于是许崎骑着共享单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血族群中。   她一闯进来,满场血族人纷纷扭过头望向她,想蒙混过关都不行。   作为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狼狼,混在血族堆里,她的气味实在太强了。   这特么……全城的血族今天晚上都聚在这里开大会吧!   于是许崎攥着疯狂想要开溜的晴雯,硬着头皮走进了人群中。   中间有一垛干草,有几个男人拿着火把站在周围。   许崎看见了林老头子,老头子满鬓白霜,穿着合体的西服,背着手站在干草垛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许崎定了定心绪,冲那老头喊道:“林老头,你也是一把年纪了,抢我男人是几个意思啊。”   林老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搭理她,眼皮一张一阖,仿佛不屑于和她讲话。   “快把人还给我,不然今天我就血溅‘聚贤庄’!”   晴雯低声问许崎:“什么意思啊?”   许崎回答:“就是要大开杀戒的意思。”   晴雯点点头,有些怀疑地望着她:“你行吗?”   行不行不是重点,重点是气势要有,最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而,这帮死东西一个个跟黑客帝国里的演员似的,紧绷着脸,完全不在意许崎的威胁。   许崎嗷嗷大叫了几声,准备要变身了,就在这时,晴雯拉了拉她,指着正前方的柴火垛:“先生好像在上面。”   许崎抬眼望去,看到陆衍穿着黑色西服,平躺在柴垛之上,安详而宁静,火把的光笼罩着他的脸,显出红润的血色。   这时,林老头终于开口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将他的尸身保存这么久,但他已经走了,他的身体应当追随他的灵魂离开。”   “你放……你胡说!”   “我们血族几百年来谨慎行事,从未行差踏错半步,因为我们明白一个道理――对于得不到的事情,强求只会适得其反,甚至连累全族。”   林老头接过了身边人的火把,走到柴垛边,点燃。   “安息吧。”   柴垛浇了汽油,一点即燃,大火蓬勃燃烧,许崎睁大了眼睛,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阻止。   她的爱人,她所有的执念和所有的努力,即将在这大火中化为灰烬。   许崎仰天悲鸣,身体肌肉迅速膨胀,呈现兽化的形态,猛地一个俯冲,一跃而起,跳到了熊熊燃烧的柴垛之上,扑灭他身边烧灼的火焰。   晴雯捂着嘴,惊声尖叫,眼睁睁看着迅速窜上来的火焰将她尾巴上的毛都卷焦了。   许崎衔起陆衍的身体,甩在自己的背上,背着他冲下了火垛,稳稳地落在地上。   晴雯赶紧跑过去,检查陆衍的身体。   幸而,解救及时,他身上没有一处皮肉被烈火灼伤,如果他被烧伤了,伤口会迅速蔓延腐化,届时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白狼低头,温柔地舔了舔他的脸。晴雯看到她雪白的毛发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部分皮肤焦黑,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破皮起了泡,完全不复当初精神抖擞的模样。   血族的人围了上来,眼神冰冷,围着这一人一狼和一具尸体。   白狼喘息着,挡在了陆衍和晴雯身前,低吼着,威胁他们。   林老头摇了摇头,说:“既然这样执迷不悟,那你们俩就去地狱里陪着他吧。”   周围的血族已经呈现进攻状态,晴雯还想反抗,不过她被他们控制了精神,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许崎试图挣扎着,但血族的精神控制力太过强大,而且……是一群血族。   白狼寸步难移,有人朝她走了过来,伸出手,掐出了她的喉咙,五指猛然收紧。   窒息的痛苦宛如无尽的深渊,深渊尽头,是一片空虚。而她使尽全身力气的挣扎,仅仅只是微微侧过头,望向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她已有求死之心……   晨曦的微光刺破黎明的层云,她嘴角扬起一抹凄然的微笑。   陆衍,我来找你了。   就在她意识行将消散之际,只听一声巨响,身后巨大的火垛猛然坍塌,顾怀璧从天俯冲而下,将那个掐着许崎脖子的男人一脚踹飞出去。   身后又是几匹狂怒的巨狼扑过来,将周围的血族吓得连连后退,疯狂逃窜。   兽化的成年狼,绝对是他们不想招惹的存在。   许崎认得那几只狼,是石俊和孙嘉平,还有云景!   还有……她老爸!   许崎老爸没有兽化,但是已经气得鼻孔冒烟了,冲过去将那个掐着自己女儿的男人拎起来,一通发泄式的暴揍。   “你欺负我闺女!老子弄死你!!”   面对这混乱的一幕,林老头依旧保持着风度和体面,理理衣领,走出来与顾怀璧面对而立:“狼王,让他们停下来,在这里发生争执,于两族无利。”   顾怀璧冷冷地望着他,并没有马上叫停,只说道:“你抢我的人,烧我的狼,现在又要休战,你当我们遛着好玩吗?”   “我何时抢你的人了,陆衍本就是我们血族的初代长老,我们要烧掉他的尸身,让他的灵魂得以安息,这无可厚非吧。”他看看奄奄一息的许崎:“至于你的狼,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顾怀璧嘴角扬了扬,挡在了许崎和陆衍面前,淡淡道:“既然已经在月亮的见证之下结婚了,那初代陆衍就是我族的女婿,说到底也是我族的男人,如何安排他的尸身,那就是我狼族的事情,与你血族无关。”   “你……你强词夺理,我们血族可没有承认这场婚礼,我不同意。”   “我听说,血族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初代陆衍年纪比你还大吧,他结婚何时需要经过你这老东西的同意。”   顾怀璧此言一出,林老头被噎着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血族的血脉羁绊不会像狼族那样强烈,他们的家庭观念也很薄弱,他们独来独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婚姻选择更是个人选择,无需经过谁的批准同意。   “好……就算,就算不需要谁同意,但陆衍已经死了,谁知道他想不想入赘你们狼家呢!你这就是强买强卖,占着人家的身体耍流氓你们!”   林老头被顾怀璧气得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和绅士风度,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   顾怀璧从容一笑,走到许崎身边蹲下来,安抚地摸摸她的白毛,然后拾起她颈上戴的那枚银色十字架。   “这枚十字架,你们应该认得。”   血族众人脸色顷刻变了,这枚十字架,陆衍随身携带已经好几百年了,是对他相当重要的物件,现在它戴在这只白狼的脖子上,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林老头望望顾怀璧,又望望周围这几只气势汹汹的狼,知道陆衍这身体,他们恐怕是管不了了,也只能偃旗息鼓,作罢。   白狼重新爬回了陆衍身畔,蹭蹭他的脸,然后趴在了他的身上,睡去。   ——   许崎住进了狼族的私人医院,烧伤科,她的身体大面积烧伤,不过狼的痊愈能力比人类强很多,这些烧伤很快就会痊愈,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只是让许崎很不爽的是,她老爸给她买了个狗狗专用的伊丽莎白圈戴着,避免在长新肉痒痒的时候,她忍不住伸舌头去舔。   许崎戴着伊丽莎白圈,怨念地看着老爸。   老爸在她住院以后,几乎日夜不休地陪在她身边,全程陪护,精心照顾,细致入微。   虽然父女俩时不时还是会拌嘴吵架,但这就是他们过去相处最正常的状态。   那晚,许崎爸见女儿决然赴死的模样,被吓得魂不附体,所以现在啥都不在乎了,什么名誉什么尊严,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珍贵。   虽然大家都说陆衍没问题,身体已经拿回来了,现在好生安放着,让她不要担心,好好养伤。   但是许崎没见到他,总归是放不下,好几次企图翻窗遁走,都被老爸给拎了回来。   她想联系晴雯,奈何手机也被老爸收缴了,医院里又全是狼族的人,晴雯好几次想偷偷溜进医院探望她,都被凶巴巴的护士狼姐姐吓退了。   医院门口,一身萝莉装的云景打量着穿齐胸襦挽发髻的晴雯,眸光里颇有几分同道中人的意思。   他带晴雯进了医院,路上还问了晴雯不少衣料订制的问题,晴雯说她的衣服都是自己裁剪缝制的,因为店铺里做出来的裙子,形制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还不如她自己做呢。   云景的眸光顷刻间变了,啊,他有点想舔她呢!   晴雯完全不知道云景此刻脑海里翻云覆雨的想法,但他热切的目光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个狼“姐姐”,该不会想跟我搞百合吧。   晴雯这样想着,进了许崎的病房,许崎老早就闻到她的味道了,只等她进门,直接跳到她身上:“我想死你啦!”   晴雯猝不及防,看到一个戴伊丽莎白圈的女人往她怀里扑,她本能后退几步,和云景撞到了一起,让许崎扑了个空。   “咦。”   晴雯回头望了望这个肤白貌美可爱炸裂的萝莉小姐姐,为什么小姐姐的胸这么平,为什么小姐姐的肚子这么硬,为什么小姐姐……还有喉结!   萝莉小“姐姐”红着脸跑出了病房,晴雯捂着心脏,对许崎说:“你们狼族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   许崎望着云景的背影,笑了笑:“只有他比较奇怪而已。”   “我这几天一直想联系你来着,可是进不来,这医院太可怕了,全是狼。”   “我也想找你呢。”许崎拉着她的手,急切地问:“陆衍还好吗?”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族人把他弄哪儿去了?”   “他不是……不是你在照顾吗?”   “我什么时候?不是,那天晚上之后,你们族人就把他带走了呀,我连他的面都没见找。”晴雯说着掏出手绢,几乎都要抹眼泪了:“我一个弱女子,就像纤弱的浮萍,无依无靠,我又不能去跟你们老大理论。”   许崎嘴角抽了抽:“知道了,我……我会去问。”   半个小时后,云景重新恢复了正常打扮,穿着白衬衣黑裤,倒有几分清秀邻家少年的感觉。   他带晴雯走出医院,晴雯满心惦记的都是陆衍的身体,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云景。   “你叫什么?”   “晴雯。”   “我叫云景。”   “哦。”   “我今年22,你呢?”   “哦?真巧。”   “你也22岁吗?”   “我222岁呢。”   “……”   那晚,许崎还没有去找顾怀璧,反倒是顾怀璧先来了病房,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他手揣兜里,脸色低沉,倚在柜子边,望了许崎很久,看得许崎头皮发麻。   “老大,你想说什么?”   “跟我来。”   顾怀璧说完,走出病房。   许崎不解地追上去:“你带我去哪里呀?”   “不是一直想见你丈夫?我带你去见他。”   许崎心里一喜,但是顾怀璧的态度有点奇怪,她有不妙的预感,生怕陆衍出什么差错,但又不敢细问。   顾怀璧走进了电梯,她也赶紧跟上,电梯上行,电梯门在顶层的VIP特护楼层,打开了。   许崎战战兢兢地跟着她走出去,来到了特护病房门口。   隔着透明的窗玻璃,许崎看到陆衍躺在病床上,面上戴着氧气罩,周围几台复杂的仪器正在检测他的生命体征,而边边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正在给他拷体温。   拷体温?拷体温???   ???   许崎傻了。   然而当她看到那台心率检测仪的时候,她惊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心跳检测仪显示有心跳,心跳六十二,正在缓慢递增……是人类的正常心率范围。   许崎再度望向陆衍,一再确定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他,没有看错。   “老大,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顾怀璧眸光犀利地扫向了许崎:“或许我应该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崎心里一突,像是秘密被发现似的,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潮红。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别问我。”   许崎的反应,很显然已经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顾怀璧灼灼目光望着她,她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低声承认道:“我是在用自己的血养着他。”   顾怀璧呼吸都紧了紧,他抓起许崎的手,看到了十指指腹上无数道好了有坏、坏了又愈合的疤痕。   “你是不是疯了!”他将许崎拉近自己,沉声质问:“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用你的血,养一个死人!”   许崎怕极了,连声喊着:“哎,边边!你快出来,救救救……救我!”   边边从病房出来,赶紧让顾怀璧松开了许崎:“有话好说,别动手呀。”   顾怀璧气的不行了,一脚踹翻了路边的垃圾桶,两个女孩都被吓得往后退了退,瑟缩在一起。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陆衍的身体能保持长年不腐不坏,怎么可能是奇迹,是许崎这个蠢货,常年累月在用自己的血喂养他的身体。   边边走过去,攥了攥他的手:“他恢复了心跳和呼吸,这是好事啊,你……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吓唬谁呢。”   许崎惊讶地问:“边边,你说什么,你说陆衍怎么了?”   边边对她说:“陆衍有心跳和呼吸了,身体体征基本恢复,甚至就连体温都升高了,这很反常。”   当然反常,血族是不可能有心跳的,体温更是长年保持冰冻。   可是陆衍却……   许崎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特护病房,仔细检查了陆衍的身体状况和全部的病历表。   如果不是他现在就睡在这里,睡在她的面前,面色红润,睡颜安宁,许崎差点就要以为这是边边跟她开的愚人节玩笑。   陆衍的各项身体机能报告反应,他现在……   是个正常的人类。 第66章   没许崎什么事,边边和顾怀璧反而争执了起来。   “她现在所做的,和当初顾怀柔做的那些实验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一个为了爱,一个为了恨。”   “呵,能不能理性点。”   “你说什么。”边边踹他:“再讲一遍,啊,你再讲一遍,我怎么不理性了。”   “哎,你注意点,这是医院,老子不要面子啊。”   两人在病房里差点打起来了,边边单方面攻击,顾怀璧只能一个劲儿往边上闪躲,毫无还手之力。   而特护病房里,许崎安静平和地握着陆衍的手,回头冲他们“嘘”了一下。   不要吵着她师兄睡觉了。   于是边边把顾怀璧拉出去,顾怀璧叨叨说:“这件事性质很严重,从来没有狼做过这样的事,用狼血把尸体救活,这件事一旦让血族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   “这次许崎干的事情,没有办法原谅,她竟然用血养了那个血族男人三年……”   边边踮脚,封住了顾怀璧的唇,她舌尖柔软,细细地咬噬着他,耳鬓厮磨,辗转缠绵。   顾怀璧转身将她按在墙边,抬起她的下颌,想要更多。   边边对他说:“如果是你顾怀璧躺在那里,别说三年,三十年我都养……”   顾怀璧眸子里划过一丝波澜,沉默了片刻,再度封住了她的唇。   ——   边边重新回到病房,许崎担忧地看着她,又望了望门边,见顾怀璧没有进来,才松了口气。   “老大……老大不会真的放逐我吧。”她忐忑地说:“我知道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们,但是如果我说了,他肯定不会同意,你也不会同意。”   边边严肃地问许崎:“你怎么知道用狼的心头血,能把他养活。”   许崎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晴雯说,之前顾怀柔在密室做实验,给血族注射狼血,经过稀释的狼血注入血族体内,一定程度而言的确能够让他们心脏疯狂跳动,体温提升,表现出人类的部分特征,但是这些实验全都失败了,无一例成功,我……我看着陆衍的身体慢慢开始腐化,我想留住他,所以……”   边边明白了,如果是纯种狼族的血,或许会让血族孱弱的身体产生排异反应,可是许崎是半狼,她的身体里还有一半人类的血液,而陆衍又是初代的身体,本身体能就比一般血族强悍许多。她用自己的心头血养陆衍的身体,还真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误打误撞地居然成功了。   现在陆衍的身体机能各方面,都和人类别无二致,这副身体将不再永生,他会像正常的人类一样那样进行新陈代谢,慢慢地老去。   前提是他能够醒过来。   这件事,目前只有许崎、边边和顾怀璧知道,就连晴雯,许崎都没有讲。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血族和狼族之间,势必有一场大乱。   天知道多少血族渴望能够变成人累,渴望像人类一样真真正正地活着,渴望感受这个世界的风吹草动。   他们谨守着这个秘密,等待着陆衍的苏醒。   ——   边边研究生毕业的那天,从礼堂出来,顾怀璧向边边求婚了,非常正式地单膝跪地,捧上戒指的那一刻,树梢间的茉莉花全部盛放,葱葱笼笼,纯白乖巧。   边边穿着小裙子,阳光下,她的皮肤宛如茉莉般纯白,嘴角抿着羞涩而美好的浅笑,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才好。   她和顾怀璧年少相识,绝大部分时候,她都像懂事的小姐姐一样在包容和照顾他。   而事实上,陈边边才是那个被他安放在童话故事里,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许崎在医院照顾陆衍,不便过来,只能云景他们几个发群里的视频,感受当时热闹的气氛。   石俊:“我们老大打扮得人模狗样,还穿了高定的西服,手里捧着盆栽茉莉花,谁都没有料到,边边刚从礼堂出来,他哐啷一下,直接跪了下去!”   孙嘉平:“边边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差点就一跤踩空摔下阶梯,幸好云景在边上眼疾手快地扶助她。”   石俊:“反正当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在看到那株盆栽之后,脸色变得跟那株盆栽一样颜色。”   孙嘉平:“幸好是送盆栽,劳伦斯说本来老大是想送一挂边边最喜欢吃的熏肉火腿的,被他竭力劝住。”   许崎:“OMG,求婚送挂肉,太可怕了。”   孙嘉平:“送花啊戒指啊宝石什么的,真的太虚伪了,只有把嘴边的肉让给配偶吃,这才是真心真意,我们狼狼的浪漫啊,人类不懂。”   许崎:“我……我也不是很懂。”   孙嘉平:“不然怎么说你就是串儿呢。”   许崎:“掀桌!【怒!”   云景继续道:“劳伦斯之前劝老大,说十克拉的钻戒虽然虚伪,比不上盆栽生机勃勃,富有寓意,但是吧……顺便送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碍,毕竟边边是人类女人,有些事总得要按照人类的规矩来办。   “所以老大随后又送了一枚闪闪的鸽子蛋钻戒,亲手将它带在边边的无名指上,这下边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答应了老大的求婚呢。”   许崎:“然后呢?”   云景:“什么然后?”   许崎:“没有后续了吗?”   云景:“都答应求婚了,你还想听什么后续。”   许崎:“比如拥抱,拥吻什么的?”   云景:“老大把边边塞进车里带回家了,剩下的事情自行脑补。”   许崎阖上手机,嘴角情不自禁地绽开微笑,她真心为边边感到高兴。   而她面前的男人依旧沉睡着,不知何时能够苏醒,许崎跳上了病床,像小猫咪一般靠在他的身侧,将脑袋拱进他的胸膛边。   她听着胸腔里那颗活跃跳动的心脏,安心睡去。   “边边都要结婚了,你再不醒过来,我真的会很伤心。”   “我真的好想你……”   “师兄,你喜欢月亮吗。”   “要是你现在醒过来呢,我就把以后尾巴尖儿上的所有月光,都送给你哦。”   她眼底含着泪花,梦呓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而就在她入梦的那一刻,身边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已经变成浅灰色的眸子,重新凝聚了光芒,重新变成了漂亮的浅咖色。   他目光下垂,看着身畔蜷缩安睡的女孩,迷茫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他低头,在女孩湿润的眼角印下一记浅吻。   “我喜欢月亮。”   但我好像更喜欢你。   ——   边边曾经答应过顾怀璧,要带他去看看世界上最巍峨的高山与壮阔的河流。   所以蜜月假期,边边定下了川西大环线的行程,最后再转国道318直接入藏,去看看珠穆朗玛峰。   边边所理解的蜜月,就是她和顾怀璧两个人,在浪漫的山坡上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不过顾怀璧说可能要带几个族人一起,保护边边的安全,边边特么还真的天真地以为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于是出发那天,当她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列吉普车队外加两辆大巴车停在自家门口的的时候,傻眼了。   她已经预感到,她的浪漫蜜月已经成了狼族老中青三代的包车组团购物游。   狼族们无论做任何事都是组团行动,尤其是他们的老大顾怀璧要蜜月旅行,旅行目的地还是他们最最向往的珠峰,怎么可能错过!   劳伦斯是中年团导游,严嘉树是夕阳红导游,狼狼社则组成了青年团,由石俊、孙嘉平和云景领导,大家拎着零食袋,开开心心上了车,跟着老大一起去度蜜月。   领头的吉普车上,靠窗的边边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   顾怀璧拧着眉头,时而喂给她一个果冻,时而又扯扯她的头发,最后直接躺了下来,把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睁着一双漂亮的榛色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他知道边边不开心,所以想方设法讨她开心。   边边别开脸看窗外,不理他。   顾怀璧对边边说:“族人平日里在城市住太久了,大家都想出去玩。”   “他们爸妈不会带他们出去玩么,一定要你带。”   “他们喜欢我,想跟我一起。”   “得了吧,就是瞎凑热闹。”   顾怀璧坐起身,捏着边边的小脸,捏出了一个笑脸:“热闹不好吗?”   “好好。”   边边扯开了顾怀璧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狼王的头是你能拍的?”   “你又不是我的王,你就是我的大狗!”   劳伦斯一边开车,一边煽风点火:“老大,这还能忍?”   顾怀璧绝对不能忍,于是两个人在后排打打闹闹地“练”了一路。   副驾座的严嘉树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两个人,轻咳一声,缓缓道:“当王就该有王的样子,王妃也要端庄持重,给小辈们做好榜样……”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盒薯条直接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严嘉树:……   劳伦斯看着脸色铁青的长老严嘉树,哈哈大笑,不过他也不能幸免,哗啦啦被浇了一头可乐。   当然不只是他们这一辆车,整列车队都快闹翻了,狼狼们天性如此,激动、多动、不受拘束……只要两只狼凑在一起,就能热热闹闹地搞事情。   “休战!”边边体力不支,使劲儿按着顾怀璧的脸:“休战休战!”   顾怀璧还没打算放过她,扑过来挠她痒痒,边边赶紧躲到严嘉树身后,攥着严嘉树的后衣领跟他告状:“严爷爷,你看他!他欺负人,还有没有当王的样子啦!”   严嘉树真是年纪大了,被这一帮小家伙闹得筋疲力竭,哪里还管得住精力旺盛的顾怀璧。   “你的男人,你找我干什么!自己管。”   边边被顾怀璧按在爪子下面,只能连声求饶。   顾怀璧闹得累了,抱洋娃娃似的把边边抱起来,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亲亲热热地嗅着她,和她亲昵。   边边环住了顾怀璧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阿怀。”   “嗯。”   “我困了。”   “睡吧,我抱着你。”   严嘉树捂住了眼睛,绝望地摇头。   他是真的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小年轻脑子里在想什么,也看不得他们腻腻歪歪。   “小劳,有没有厕所啊,”半路上,严嘉树对劳伦斯说:“我要上厕所。”   “上什么厕所啊,这是高速呢!”   “哎,我晕车,想吐了。”   “别别别!”劳伦斯嘴角都哆嗦了:“口袋,你不是带了口袋吗!”   “哎!我跟你们出来遭什么洋罪呢。”   “谁让你跟着来凑热闹。”   严嘉树吞了一颗晕车药,叹息道:“这么多小狼出动,万一闯祸怎么办,我必须看着!”   “有老大盯着呢。”   “他自己就是个小崽子!”   严嘉树的老年团也算是忧国忧民了,生怕族里的狼崽子们出点什么事,哪怕一路颠簸也要跟着过来。   顾怀璧睡着了,边边眼睛微阖着,却也能听到严嘉树的话。   她睁眼看了看老头子,他软绵绵地倒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严爷爷,你放心吧,我会盯着他们的。”边边对严嘉树说:“不会闯祸。”   “哼,你也是个小娃娃。”   “才不是咧。”   她心底其实也能够理解顾怀璧。   狼族是被蓝天与大地祝福的种族,他们热忱而开朗,家庭观念极重,信任并且深爱着自己的家人。   顾怀璧孤独了太久了,他喜欢家族里的这份闹哄哄的感觉,这能让他安心。   边边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也应该和他一样,爱他所爱。   傍晚时分抵达康定,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入了酒店停车场。   车队里的长辈们一个个晕车歇菜,筋疲力竭。   边边和族里的小辈们一起将长辈们送回房间休息,又给他们点了清淡的餐食送到房间里,而顾怀璧跟劳伦斯他们去周边探查情况。   狼族的集体出动总归不算小事,而且这一次是老老小小都带着,所以必须保证安全。   老年狼们酒足饭饱,总算是恢复精力了,大家伙儿排排坐在严嘉树的房间床上,遥想当年,他们算是叱诧风云戎马一生了,没想到这会儿反倒让小辈们看笑话了。   劳伦斯倚在门边,笑着说:“要不各位叔叔伯伯们就在康定玩几天得了,再往上走,到时候晕车加高反,更严重。”   严嘉树挥手拒绝:“当年老头子风光的时候,你这小子还没出生呢,这会儿笑话我们了。”   “我哪敢啊!这不是担心你们的身体吗。”   “甭担心,精神着呢!”   ……   他们的确精神,第二天去逛购物中心,这些爷爷辈的老狼们可算拿出了年轻时候的雄风,买什么牦牛肉干啊藏香啊还有所谓的虫草保健品,几乎都快要把人家的购物中心搬空了。   边边看着周围的营业员嘴角都快笑烂了。   小辈狼可算遭殃了,原本宽敞的车内空间现在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保健品,他们怨声载道又不敢直说,一个个哭丧着脸。   早上,边边跟顾怀璧去了金刚寺。   寺里香火鼎盛,蓝天白云与金瓦白墙组合成炽烈鲜明的色调,拍照格外好看。   顾怀璧拿着相机,一路上都在给边边拍照。   边边不太会找镜头,总有种憨态的呆气,照片拍得傻傻的。   旁边专业摄影的劳伦斯看不下去了,用自己相机给边边闪了几张照片,边边特别满意,总夸劳伦斯技术好。   劳伦斯承担了边边的私人摄影师,乐呵呵地给她拍照。   顾怀璧冷眼看着他,总给他捣乱,在他按快门的时候,推他一下。   劳伦斯:“干嘛啊!”   顾怀璧认真地说:“她是我老婆。”   “我知道啊。”劳伦斯继续对焦。   顾怀璧依旧一本正经地强调:“不是你老婆。”   “……”   两个大男人推推搡搡打打闹闹,边边懒得理他们,独自一人走到了寺庙角落的房檐下,身边有一排铜色的转经筒。   边边伸手拨过转经筒,一直走到红檐的长廊尽头,路过转角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檐下风铃哗啦作响。   这时,身旁路过的一位女修士双手合十,对边边点了点头。   边边也连忙向她颔首回礼。   “欢迎你们。”女修士面含和蔼的微笑,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边边有些诧异,不知道她说的“你们”,是否意有所指。   对面的廊台边,劳伦斯又在给顾怀璧拍照,顾怀璧伸手挡住了镜头,说清净之地不许乱拍。   劳伦斯偏要拍,还故意偷拍,给他拍各种丑爆的黑历史照片,顾怀璧只能原地把他揍一顿。   女修士目光低垂,又望了望边边的腹部,柔声说:“也欢迎你。”   边边不明其意,也只能向她道了声:“叨扰。”   待女修士离开以后,边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感觉有股温暖力量,漫遍了全身。   晚上,顾怀璧趴在边边的腹部,嗅了半晌。   边边托起他英俊的脸庞,笑着问他:“你乱闻什么啊。”   “他来了。”   “谁来了?”   顾怀璧忽然她的腹部印下虔诚的一吻,柔声说:“边边,你要当妈妈了。”   边边蓦然坐起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怀璧。   “你、你又改行当医生啦?这都能未卜先知。”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顾怀璧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重新拱进边边的怀中,手护住了她的腹部,柔声说:“我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   很奇怪,边边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变好了很多,到珠峰大本营以后,许多年轻的狼崽们都歇菜了,高反严重。   可是边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不适,恰恰相反,她还很精神呢。   顾怀璧说她怀孕了,边边自己却没有感觉,连呕吐的反应都没有,整个人精神十足,如果不是顾怀璧极力反对,她甚至都想跟他一起去攀珠峰了。   老狼们经历了一路的颠簸和高反,到了珠峰大本营,反而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还海拔,高反的症状也消失了。   年轻的狼崽们没有他们这么强的适应力,整天睡在帐篷里,别说登珠峰,连走路腿都在发抖,也只能作罢了。   严嘉树抱着手臂倚在帐篷门前,看着正在输液的劳伦斯,笑眯眯说:“现在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吧。”   “哼!我已经、已经快好了!再等我两天。”   “我们可等不了你了,待会儿吃了早饭就去攀珠峰,你就在下面好好看着吧。”   “啊,我已经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甭勉强了,自己好好休养吧。”   “哎哎,叔,别这样!带上我啊,我来都来了……”   那天早上,狼族们从珠峰北坡的崎岖地带攀登,边边还张罗着给他们准备齐全的登山装备和牵引绳索。却没想到,这些家伙们撒了欢儿似的奔向雪地,直接在雪地里兽化成了狼的形态,朝着峰顶攀登而去。   群狼攀峰的场面前所未见,壮观极了。   阿怀却并没有离开,他站在边边身畔,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掌心。   “你也去啊。”边边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爬上这个世界的最高峰,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么?”   群狼们停驻在半山腰,纷纷回头望向他们的王,发出长长的鸣叫,似乎在催促顾怀璧一起登顶。   那头深棕色的巨狼不为所动,它站在女孩的身边,寸步未移,晶蓝色的眸子射出坚毅而沉稳的光。   他不会去了。   他的高山河流、他的尘世人间、他心尖的每一寸月光……都是身边的女孩。 第67章 陆衍番外   陆衍病愈,许崎和晴雯接他回了家,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转化成了人类的形态,充盈了血肉,细胞已经有了再生造血的能力。   这意味着,陆衍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人,需食三餐,也会有生老病死。   夜里,他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   许崎走到他身边,看看月亮,又看看他,想叽叽喳喳说点什么,但又怕打扰他。   他一贯是个沉着而安静的男人,她不敢叨扰了他的宁静。   陆衍却将手搁在了身边女孩的肩膀上,轻轻地揽着。   此刻,时间于他而言,不再永恒,每一分每一秒,已经有了意义。   生命的意义,活着的意义,还有……爱的意义。   许崎是个半分钟都静不下来的小狼女,强忍着性子陪陆衍站了十分钟,终于抵达了她的极限,她挠挠头,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看看天上的月亮,又望望脚边的青草地……   终于,晴雯的及时出现解救了许崎。   她盈盈地走过来,对陆衍施了一礼,然后取下了左手腕的翡翠镯,还给陆衍。   “晴雯不负重托,守住了先生的全部财产,现在先生复生,晴雯功成身退,密室的钥匙也应当物归原主。”   陆衍收回手镯,点了点头:“辛苦你。”   “哪里,先生对晴雯的再造之恩,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   许崎看看陆衍,又望了望晴雯,感觉……有点离别的味道。   “今后有什么打算?”陆衍问她。   “我要去浪迹天涯了。”   许崎差点笑了,过去晴雯讲话总是文绉绉带古风的味道,不过经过许崎几年来的调教,已经从古典美人变成了躺在沙发上扣脚丫子吃炸鸡的现代少女。   没成想陆衍一回来,她居然一秒入戏,又变回了古代小丫鬟,居然还要去浪迹天涯,她怎么不说自己还要去仗剑江湖呢。   不过离别的气氛这么凝重,许崎也不能笑,只对晴雯说:“你好好保重,现代社会人心复杂,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被渣男骗了。”   晴雯点头,用手帕拭去眼角点点泪痕,导致许崎本来准备给她一个大熊抱的想法也烟消云散。   晴雯走出了花园,远远地看见对面广场的石阶上,蹲着一个男人。   他的五官清清秀秀,干净剔透,皎洁的月光漫洒在他的身上,肤白若雪。   狼。   作为一只元老级的血族,晴雯下意识地全身防备,紧张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月下,身影颀长清瘦。   “来者何人!”晴雯露出了尖锐的齿。   “来者,狼狼社,云景。”   云景走到她面前,对她露出一个阳光的齐齿笑:“你好哇。”   晴雯认出他就是那次医院里热心带路的少年,收敛了利齿,拍着胸脯说:“吓死了,还以为一出门就要死翘翘呢!”   云景在阶梯上跳上跳下,问她:“你要去哪里呀。”   “浪迹天涯。”   “酷!”他羡慕地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不能,我要一个人,不带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我都22了!现在在帮着家族管理企业,是成年人……哦不,成年狼了!”   “哦。”晴雯毫不在意:“那我也不能带你。”   “为什么呢?”   “你爸妈知道了,会弄死我。”   “我都成年了,他们管不到我。”   晴雯看着云景眼底炽热的情感,心说完蛋了,这蠢狼肯定爱上我了。   “蠢狼,你想去哪里浪啊?”   云景见小姐姐语气松动,兴奋地说:“我想好了,你现在不用呆在陆衍身边,恢复自由,我们可以一起先开个店!资金你不用担心,我出!”   晴雯秀气的一字眉拧了拧,心说你们狼都这么直接吗,跳过谈恋爱,跳过结婚,都要开夫妻店了吗!   “这个…我还是要考虑一下。”   “当然当然,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肯定要好好考虑的!”云景坐在了阶梯上,拖着腮帮子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原地考虑。   晴雯:……   “我是个很酷的girl。”晴雯对他说:“我其实一开始都不打算成亲的,你是真心的吗?”   “比珍珠还真!”云景指天发誓:“以后店里挣了钱,你六我四,不不,你七我三!”   晴雯有些感动:“你对我真好。”   “嘿。”   “那你要开什么店呀。”   云景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策划书,兴奋地向她介绍:“专业承包各种手缝lo娘装、汉服、cosplay道具装……你出手艺,我出资金,我们走高端订制路线,争取做到业内顶尖!”   晴雯:………………   ——   晴雯离开以后,家里再度恢复安静。   陆衍将那枚翡翠手镯戴到了许崎的手上,说道:“密室的钥匙交给你保管。”   “啊,不行不行!”许崎连连摆手:“我粗心大意,肯定会弄丢的,你那么多宝石,我弄丢了可赔不起!”   陆衍笑了笑,说道:“不需要赔,都是你的。”   许崎诧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陆衍理所当然道:“夫妻一体,我的财产当然也都是你的。”   这是苏醒以来,他们第一次直面这个话题,许崎一直特别忐忑,当初结婚的事情他可是毫不知情,许崎好怕他不乐意,甚至她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果陆衍不乐意,就当他们没有结婚。   “你……你是说,我可以……可以留在你身边?”她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陆衍温煦地笑了笑:“你是我的妻子,当然要留在我身边。”   幸福来得很突然,许崎脑子都懵了。   “你不生气我自作主张和你结婚的事吗?”   陆衍牵起了她的手,和她一起进屋:“能娶到你,是陆衍赚到了。”   “不不不。”许崎谦虚地说:“我是我赚了!大赚特赚!”   “干嘛这么客气。”   对啊,她干嘛要这么客气,和他争论这个问题啊,脑子秀逗了!   “那……以后你就是我老公了哦?”她不确定地唤了声:“老公?”   陆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了红,沉沉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小狼,我年纪大,性子有些沉闷,但我会对你好,希望你不要嫌我没意思。”   “才不会呢!”许崎走到他面前,亲热地拉住了他的手:“你再闷,还能闷得过当尸体的时候么。”   陆衍醒来之后,也听顾怀璧讲过他沉睡那几年发生的事情,真的很难想象,这女孩是怎样守着一个死人艰难度日,怎样每天咬破指尖,用心头血养着他的身体不腐不化。   陆衍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附在她的耳畔沉声说:“小狼,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告诉我,任何事都可以。”   否则他真的会愧疚死,心疼死。   “啊,这个……你现在让我想,好像也想不到呢。”   “没关系,以后慢慢想。”   “我想到了!”许崎眨巴眨巴眼睛:“有件事我早就想和你做了。”   陆衍垂着眸子,看着面前这女孩无比虔诚而期待的目光,心里大约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狼族似乎都特别热衷于做这件事,而且永远不会满足。   “行不行,可不可以?”许崎拉着他的白衬衣袖子:“好想好想……”   “可、可以。”   许崎欢呼一声,扯着陆衍的手跑进卧室,然后跳上床,平平地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快点快点!快睡上来!”   陆衍扯了扯衣领,问她:“我要不要先把衣服脱了?”   “你脱衣服干什么?”   “这个……不脱也行,随你喜欢。”   许崎拍了拍自己柔软的腹部:“快睡我肚子,我一直想叫你睡了,很舒服的!睡上来试试!”   陆衍:…………   “哦!”   ——   陆衍真的规规矩矩在许崎的肚子上睡了整夜。   虽然这一整夜他都没有睡着,这是他的身体第一次产生这般强烈的欲望,至少,过去几百年他都冷冷清清,从来不会去想这些事情。   陆衍看着女孩熟睡的脸庞,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觉得,身体的荷尔蒙刺激一定也加速了他情感的催化,他第一次这般喜欢什么东西,这么喜欢面前的女孩。   无情无欲是时光赋予血族永恒的诅咒。当人,真的很幸福啊。   有好几次,陆衍都把许崎蹭行了,作为狼的本能,她迷迷糊糊又将他按在了自己肚子上,让他乖一点。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第四天晚上陆衍受不了了,于是对她直说道:“我们是夫妻。”   “对呀。”许崎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做踢腿运动:“所以我才让你睡我的肚子呀。”   别人想睡还不让呢!   “但我不想睡你的肚子了。”   此言一出,许崎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很受伤,面膜都掉了一半:“你说什么。”   “我不想睡你的肚子了,我想睡你!”   作为正人君子的老男人陆衍,很难把这句话真正说出口,面红耳赤憋了半晌,憋出两个字:“……的腿。”   许崎皱眉,困惑地看着他:“腿硬邦邦的有什么好睡的呀,肚子多舒服,软软的。”   于是第一次“反抗”以失败告终,陆衍总结原因,还是自己脸皮太薄了。   ……   自从陆衍苏醒以后,许崎爸又闹上别扭了,为许崎用心头血养了他三年这个事,看见陆衍就来气。   在老爸四十六岁生日那天,许崎决定带陆衍回家,一起给老爸过生日,同时化解两人的矛盾。   前一天晚上,陆衍把自己的密室翻来覆去找了个遍,找出十多颗硕大无比的珍贵宝石摆在许崎面前,说这些都是要送给老爸当见面礼。   许崎看着这些璀璨闪耀的宝石,内心真是毫无波澜。   不同于血族,酷爱美饰,狼族天生对这些东西并不敏感,相比于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他们更喜欢实实在在能用的上的东西。   许崎见陆衍把自己最喜欢最宝贝的宝石都拿出来了,小心翼翼地装进雕琢精致的玉盒里,她也不忍心浇灭他的热情,只说道:“老公,晚上再陪我去趟超市。”   陆衍温顺地点点头。   超市里,许崎在生鲜区逛了一圈,挑了肥而不腻的五花肉一挂,猪蹄一挂,又买了不少活鱼活虾……   相比于送什么宝石,直接送肉她爸可能更高兴。   陆衍说:“买这么多,咱们爸妈吃得完吗?”   “事情呢,是这个样子的。”许崎坏笑着说:“你不给他多买点肉带过去,他脾气上来,把你吃了信不信。”   陆衍咽了口唾沫,漫不经心说:“哦,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怎么,还敢质疑我们狼族的战斗力啊,你这个……人!”   陆衍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虽然变成了人,但是陆衍还是陆衍,好歹活了几百年,这里还没有退化。”   “行吧行吧。”许崎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嗯,那个牛肉我看还挺新鲜,再买点。”   许崎指着他:“哈!你怕了!”   “没有。”   “就是怕了!”   陆衍拍开她的手:“没有。”   ——   夫妻俩走进小区,许崎妈站在窗边往外看,不住地冲许崎爸招手:“回来了回来了!”   许崎爸“嗖”的一下蹿到窗台边,躲在窗帘后面朝外看。   只见陆衍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口袋,许崎跟在他身边,似乎要帮他分担一些,不过陆衍没让,只叫她走前面带路。   作为狼族,基本上可以撑得起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也绝对是粗活累活的主力担当,因此狼族的女孩一般不会选择外嫁人族,更不要说嫁给血族。   对于狼女而言,人类男孩都太柔弱,只有嫁给力量比自己更强大的狼小子,才能伪装自己还是娇滴滴的女孩纸。   “我们的女婿还是很有风度的。”许崎妈夸赞道。   许崎爸冷哼一声:“算他还有点男人的样子。”   “待会儿人上来了,你不要摆一张臭脸,让女儿为难。”   “老子就不会让他进门!”   “别说气话。”   夫妻俩说话间,门铃响了,许崎妈连忙过去开了门:“回来了,快请进。”   许崎拉着陆衍走进来:“妈,这是陆衍。”   “阿姨好。”   许崎妈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哎哟,叫什么阿姨呀,该叫什么。”   许崎拉了拉呆呆的陆衍:“改口呀。”   然而陆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沙发上的许崎爸忽然发出一声轻咳:“一股子尸臭味,孩子妈,去把窗户敞开。”   许崎妈有些尴尬,接过陆衍手里的大包小包,说道:“甭搭理他。”   陆衍进屋以后,连忙将宝石盒取出来,送到许崎妈面前:“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许崎妈打开盒子都惊呆了,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的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装在一起简直闪瞎眼了啊!   “天呐。”她低低惊呼一声:“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嗯。”   许崎爸眼睛挪过来,看到那些宝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玩意儿,不切实际!”   “女人都喜欢这些东西。”许崎妈闷闷说:“结婚这么多年,你连一条项链都没送给我呢。”   “我干嘛要送那种玩意儿,华而不实,不能吃又不能用。”   许崎妈撇撇嘴,对许崎说:“找老公坚决不能找你爸这样的,没救了。”   许崎看了眼老爸,说道:“爸,陆衍还买了不少您爱吃的菜,今天亲自下厨给您做顿饭。”   “得了吧,他一血族,他还会做饭?”   “我这几天也正在学。”陆衍温和地笑了笑:“手艺不太好,但勉强可以入口。”   许崎推了推陆衍,和他一起进了厨房。   许崎妈凑近了许崎爸,低声说:“女婿是个很温柔的男孩子,他会对女儿好的。”   许崎爸做呕吐状:“男孩子?你确定这家伙是男孩子?不是糟老头?”   “说什么呀,咱女婿明明这么年轻英俊。”   许崎爸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我和你们女人讲不清道理。”   很快,陆衍和许崎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母亲一个劲儿夸赞好吃,很捧场。   的确也是真的好吃,虽然以前陆衍从来不会下厨做饭,不过他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做饭根本难不倒他。   许崎爸鼻翼微动,嗅着香喷喷的饭菜,仍然摆了一张臭脸,没有动筷子。   许崎说:“爸,快吃呀,饭菜都要凉了。”   “谁爱吃谁吃,我不吃。”   老妈说:“甭管他,不吃自己饿着。”   “哼。”许崎爸睨了陆衍一眼:“装什么装,你们血族不是喝人血就行了吗,还要吃饭?”   此言一出,陆衍放下了筷子。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许崎连忙说道:“爸,陆衍已经变成人了。”   许崎爸嘴角咧了咧,浮现一丝冷笑:“不是换了一身皮囊,学人吃饭睡觉,就能当人了,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死人,知道怎么当人吗。”   陆衍紧抿着唇,一言未发。   只听“砰”的一声,许崎妈重重放下碗。   “差不多得了!”她略带怒意看向许崎爸:“不想吃饭就别吃了,扫谁的兴呢你这是!”   许崎爸被吓了一跳,气势一下子就怂了三分,虽然感觉有点没面子,但是他更不敢驳老婆的面,只能抓起了筷子,闷闷扒了两口饭。   “你甭搭理他。”许崎妈微笑着给陆衍夹了鸡腿:“多吃一些,看你瘦的。”   “嗯,谢谢。”   “哎哟,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你也不要客气,以后有时间就过来玩,这里就是你的家。”   许崎爸又发出一声闷闷的“哼”,被许崎妈一脚踹了回去,只能说道:“臭小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女人说了算,以后你也要听我闺女的话,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你死定了我告诉你!”   陆衍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   晚上,从许家出来,两个人踩着清冷的月光散步回家。   陆衍一直沉默着,许崎用手肘戳了戳他,笑着问:“怎么,被我爸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陆衍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觉得很感动。”   “感动?”   “你们狼族的血缘亲情,在绝大部分血族眼中,只觉得好笑,这样的羁绊,很多时候其实是一种束缚。”   这几百年做出杰出贡献青史留名的人物,血族比狼族要多很多。   所以在血族看来,这种重家庭重血缘的观念,其实也在限制狼族的发展。   “束缚?”许崎眨眨眼睛,抬头看着他:“即便是束缚,可那也是家人啊。”   “是啊。”陆衍笑了笑:“今天我终于明白,拥有家人在身边,即便是束缚,也是甜蜜的束缚,谢谢你让我拥有这么好的家人。”   许崎牵住了陆衍的手:“陆衍,也谢谢回来。”   清风温柔地抚过脸畔,周围的一切浮华的街景仿佛都在慢慢地褪色,满天星辰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坠落。   那一瞬间,陆衍停下脚步,将女孩拉了回来,拥入怀中。   “因为你在,不辞万里,我一定会回来。”   回来陪你看余生的每一场日落,每一次月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