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长皆瞎眼(重生) 作者:合爻   文案:   作为嫡妻所生的平南王府嫡小姐,华容舟上辈子却把自己的日子过的惨败。   被二哥扇了巴掌,被三姐姐夺了未婚夫,被大哥剔除了家谱,还有个五岁大的胞弟时不时戳她痛处。   重生归来,华容舟面对着此等残局,不免托着腮认真思索:   打不过,骂不过,又没人撑腰。   要不她干脆自己收拾东西离开?   ** ** ** **   华容舟离了王府不过三月时间,华家三兄弟眼瞅着亲妹妹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建了学堂,领了封赏,还一朝被册封为了县主。   大哥、二哥、五弟:别问,问就是追悔莫及。   1. 前世惨兮兮·今世自己收拾东西打包滚蛋·女主华容舟   2. 表面大将军·实际皇帝儿子·男主顾罹尘   3. 高亮:女主前期弱弱弱!开局没有金手指!本文非典型爽文,非典型虐文【高亮】   4. 架空,存在私设。   一句话简介:对渣渣我刀刀见血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华容舟,顾鄞(顾罹尘) ┃ 配角:华璇清,华容瑨,华容琅,华容渝 ┃ 其它: ==================== 第1章 噩梦   “你才不是我阿姐,我阿姐是堂堂的太子妃,以后要当皇后娘娘的!”   五弟的童颜稚语如同毒蛇。   “不知廉耻!华家怎么会有你这般不堪的妹妹!”   二哥的高雅不折仿佛在说华容舟的肮脏。   “自此,华容舟与我华家再无瓜葛!”   大哥的冷漠却像是最锐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的扎着华容舟的心。   扇了巴掌,夺了未婚夫,剔除了家谱,名声恶臭,上京之耻,你们是我们亲生兄长,为何这般对我!   华容舟声声泣血,一头撞向祠堂高柱:我恨!若有来世,我华容舟定将离你们远远的!   画面又是一转……   吱吱呀呀的声响有韵律的传出,迷离的眼眸毫无焦距,背后是绵软的被褥,身前却笼罩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华容舟身上青紫不堪,男人的声音低沉喘息,缭绕耳边,这番怎么也躲不过:“等我……娶你。”   ……   不要!   华容舟浑身是汗,那张秀气且微有风情的小脸苍白一片,唰的睁开了眼,急速放大的瞳仁汇聚了无数的惊恐。   四下静谧,唯独蝉声一片,偶尔混杂着夏夜青蛙的鸣叫。   烛火未亮,华容舟近乎麻木一般的看向四周,入眼之地颇为朴素,博古架上全部都是杂乱的书册子,妆奁里头也是什么首饰也没有。   尾椎骨泛起沉沉的酸麻,这感觉华容舟分外的熟悉,“三秋碎”的痛苦,她已经受够了……   这真实的就像是又活了过来。   可她不是死了吗?   华容舟狠下心猛地一咬,齿间血腥的味道甚是浓烈,一切都是真的,舌尖疼,浑身都疼。   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华容舟透过外面皎洁的月光细细的回想她前世前前后后。   作为平南王王府的嫡女,居然把一切都过得不如她所愿,上一世悲惨至极,谁能想到堂堂的平南王家的嫡长女,居然最后这般落魄。   华容舟上有两位兄长,下有一母同胞的胞弟,平南王夫妇生有四子,王府中除了她们四子之外还寄宿着平南王妃的亲妹妹,也就是华容舟的姨母赵云燕。   赵云燕死了夫君后就暂住进了王府。   平南王妃赵绮烟为人一向亲厚,自然待这亲妹妹不同一般,可谁能料想到这亲妹妹居然腆着脸爬上了平南王的床?   平南王妃知晓之后勃然大怒,当即要求和平南王和离,可奈何自己的亲妹妹赵云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要离开王府,平南王也舍了面子苦苦哀求,这一事算是过去了。   但姐妹之间终究是有了隔阂,平南王妃就赵云燕送出王府,同时和平南王之间也因此生了嫌隙,夫妻二人不同往日一般相敬如宾。   但是哪里料到这妹妹离开王府之后,于九月之后让人送来一女婴,这女婴就是自己亲妹妹和自家夫君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也刚刚有了第三胎,而这第三女就是华容舟,王妃宅心仁厚,又欲放襁褓中的孩子一命,终究还是不忍。   赵云燕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姐姐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而她愿意一辈子都有自家胞姐不复相见。   而平南王妃和自家阿姊自小同吃同住长大,直到各自家人才分开来,云燕死了丈夫,赵绮烟就把她带过来接济,可一时不忍却没想给华容舟的人生带来了如此大的灾难。   明明华容舟在平南王府应该算是嫡女,却硬生生的让云燕的女儿给压了过去。   若是仅仅这般就好了,可是华容舟自小得了赵绮烟的宠爱,天不怕地不怕的。   而赵绮烟对赵云燕的女儿华璇清虽说上心,但总是隔了一层,更何况只要一看到华璇清,平南王妃不自意的就带有愤恨,谁能原谅爬上自己男人床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久而久之整个王府的人都知晓,王妃对待两个女儿态度可是截然不同的。   只是那个时候华容舟岁数小,不知晓人心的险恶,更何况父亲母亲对她格外的宠爱,尤其是平南王。   因为年轻时犯的错误,平南王在赵绮烟面前自知已经没了脸面,两人形同陌路,只是加倍对华容舟好,近乎百依百顺,同时也要求两个儿子也要关心爱护妹妹,天塌下来也要替妹妹挡着。   也是由于这部分原因,华容舟刁蛮任性,被宠的无法无天,早就遭了自家二哥华容琅的不满。   平南王妃在华容舟和华璇清有了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平南王府里公开了华璇清的身份,于是华璇清更是小心谨慎,不敢出一步差错。   而华容舟的名声可谓是格外的差劲,尤其上京贵女中,大多都认为华容舟性子恶劣,华璇清则恰恰相反,温柔可亲,饱读诗书,独有一番气质,有“扶仙”之才名。   想想也明白,上京一向推文厌武,华容舟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平南王宠她就像宠眼珠子,一般说是要修习武术,就请了上京最好的师傅教她。   由于平南王夫妇终究和解,在华容舟十岁的时候,平南王妃生了华容舟的弟弟,但冬日里感染了伤寒,寒气入骨,在那年冬天就这么去了。   随后三日不到,平南王也跟着去了。   至此平南王的世袭爵位正式交给了华容舟的大哥,华容瑨的手中。   可以说平南王夫妇的离世是华容舟不幸命运的起点。   华容舟等到平南王夫妇离世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家中毫无地位,失去了父母的她,犹如没有保护伞的,她不知二哥华容琅似乎打小就不喜欢她,而自小宠着她的大哥华容瑨忽就对她冷眼相待。   而对那个尚在襁褓的弟弟,华容舟可谓是怀着恨意的,她那时不过十岁,疼爱她的母妃就是因为生了弟弟而去世的,这让她怎么不恨?   可是随着弟弟华容渝的逐渐长大,华容舟心中的恨意早就散了下去,她会笨手笨脚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到弟弟面前,可是却会被二哥责备她是有心要加害弟弟。   这些都不为过,杀人不过头点地。   最诛心的还是她一直尊敬喜爱的三姐华璇清,在她背后悄悄的戳了她的刀子。   原本她还日日跟华璇清诉说着自己对太子的喜爱之情,后脚自己的姐姐居然就成了太子的嫡妻。   明明那时华容舟和太子还有婚约,是没想到后来莫名其妙这婚姻居然换了人,自己的姐姐替自己嫁给了心爱之人,华容舟原以为自己的姐姐也是无奈,却没想到他们二人其实早就看顺了眼,婚后也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自己一直赖以生存的平南王府犹如地狱一般,带给华容舟的是压抑,大哥的漠视,二哥的责骂,还有小弟整日的厌恶,无疑在华容舟的心中插下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子。   ……   细细梳理着前世的一切,华容舟额前泛起了细密的汗雾,一部分是因为天气燥热,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三秋岁”的毒发作了。   前世华璇清给她设计了一出失贞的戏码,污了自己清白的人一大早就已经不见了,可自己这副模样被已经成了太子妃的华璇清带着人瞧了个干干净净。   “妹妹你怎么身上变成这个样子?!”   “想不到平南王府的四小姐居然是这样的人!”   “婚前失贞,这可是要浸猪笼的!”   华璇清的故作惊讶让她作呕,围观者帕子掩唇的厌恶让华容舟生不如死。   华容舟被人糟蹋了身子,破门而入的兄长,华璇清的嘲笑,华容舟被逐出家门,最后成了全上京的笑话。   一切都糟糕透顶。   ……   回想起来,华容舟尾椎痛得发颤,再看着自己的手颈处,密密麻麻的都是利刃滑过的痕迹,很难想象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女胳膊上居然会有如此多的伤痕。   但是此刻华容舟微眯着眼眸,嘴角微微地勾起,露出一个不甚明朗的笑意。   看到这些伤痕,可还真是觉得让人熟悉呀。   熟悉的还有自己尾椎骨那处泛起的酸麻,像是有人拿着凿子一下又一下的碰撞着她的尾骨。   她这身子早就疼痛难耐,前世的自己是多么的缺心眼,居然想用自己的这身血去解她大哥的眼疾,换来的不过是大哥的冷酷无情,以及将她踢出家门。   三秋碎毒素发作,唯一可缓解疼痛的方式就是放血,血放的越多,疼痛的感觉就会减缓的越多,可是若是失血过多,她的身体必定遭受不住。   更何况这些血可是宝贝,她大哥现在所服用的药物可需要她这血做药引子呢。   华容舟眯着眼,也不知道她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遭受着没有药引子的痛苦;熟练的从床单底下摸出一把弯刀,走到书案那处。   果真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陶罐,右手持刀忽的一动,左手的手腕处瞬间有鲜血汩汩流出。   华容舟看着鲜红的血流出,目光不定。   此刻正值盛夏,外面蛙声一片,屋子里带着腐蚀的气味,像是悠远的不知名的诱惑,直勾勾的把人往深处牵绊。   华容舟已经检查了四处,也知晓自己现在什么时候;算算时间,她尚未及笄就被二哥华容琅赶到这处,不过就算及笄,那及笄礼想必也是随意至极。   按着书桌上一本册子里的记录,最新的那篇记载了华容舟怨恨的心理,还有对华容琅的不满和埋怨。   这个时候她已经因为在华璇清婚前顶撞华璇清,被罚搬离自己住了十六年的院子雅戎小居,现在她所住的地方叫明秋苑,格外的荒凉。   华容舟的左手手腕缠了一层布料,昨夜放完了血她就自己随意包扎了一下,为了遮去那血味和酒味,华容舟又往身上摸了浓厚的胭脂水粉。   现下手腕再怎么疼痛,也比不过尾椎的刺痛,一阵又一阵。   算算这时辰,她今日还需再放一次,本月才算安好。   暂时忍了痛苦,华容舟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入眠。   前世的她最后死的极惨,心绪繁杂。   而现在她回来了。   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这年华璇清及笄出嫁,也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这是件好事……   嘴角微微攫笑,华容舟在疼痛中入眠。   梦里的华容舟好似一叶浮萍,随波飘荡,还有莫名男人的声音低沉喘息,缭绕耳边,华容舟怎么也躲不过:“等本侯……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1. 舟舟的血,渣兄的泪   2. 本文节奏慢,想看舟舟重生以后,火速打脸的小伙伴们可以点×离开了~   3. 高亮:女主前期弱弱弱!开局没有金手指!   4. 前期有些混乱,请温柔批评~   5. bug等问题(比如为什么女配身份低还能嫁太子,v后章节都会说到)   *   预收文求收藏啦~:《女君她重生了》(救赎)   昭华女君喻戚重生了。   重生回了她还是云澜长公主的时候,病歪歪的皇弟还没病死,她还没陷入朝堂风波被推上女君的高位。   都重生了还做什么女君?   喻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刻寻得神医,好让皇弟高坐龙塌之上。   只是日久天长,喻戚端不住儿,她似乎对小神医生了情。   【陆舟克制的模样让人心醉】   【陆舟清冷面庞俊朗异常】   【陆舟醋了味的动情更是让她心里直痒痒】   ……………………………………………………   陆舟来历不明,一身医术不明,他独独明白的是他不祥,克父,克母,克兄长,闭上眼,满目皆是亲近之人的惨死之相。   直到有一天,他睁眼见到了北昭国最有权势的女子。   华服在身,环佩作响,她不顾他污秽满身,弯腰扶起他许下承诺,用他一身医术换取她拉他出泥潭……   自此,命都是她的。   1. 架空   2. 逻辑跟作者走   3. 女主前世被逼当女君   4. 男主陆舟,女宠男的救赎文 第2章 回门再会(捉虫)   外面刚刚放亮,可是四周稀稀疏疏蛙声,隐约还有往来的脚步声。   “天杀的,三小姐回门喊四小姐去做什么?”   “现在可不能喊三小姐了,三小姐现在可是太子妃,瞧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宠爱的模样,四小姐去了也是没脸儿。”   一个丫鬟嗤笑一声,明显语带不屑。   古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破开,明晃晃的阳光刺破了屋子里的惨败,屋子里满是脂粉的甜腻。   这两个丫鬟分别叫桃红和翠青,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小,捧高踩低那一套玩的转,丝毫不把华容舟这个王府的四小姐放在眼里。   华容舟早就醒了,甚至精神抖擞。   三秋碎又开始造作了,其次是她居然做了春梦,梦里那道声音到现在还在华容舟耳畔缭绕。   桃红,翠青编排主子的声音不算小,至少华容舟听得清清楚楚,华容舟眼里流露出不屑而又可悲的神情。   果然人善被人欺。   不过三等的丫鬟,就敢出言不逊,前世自己还为了护这对丫鬟硬生生的和华璇清起了冲突,岂料这二人早就对华璇清投了诚。   脚步声叠叠,屋子里两个妙龄丫鬟带起了飞扬的尘土。   “小姐!”   华容舟看着她们靠近却闭口不言,只是大而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泛着红意,在二人靠近之后手起刀落:   “哗!”一个花瓶应声而碎。   华容舟斜靠床边,素白的手上还带着细密的汗雾,她刚刚是撑着身子使了力气将床榻旁边的花瓶摔了过去,而三秋碎的毒差点让她一下子栽了出去。   其中一个丫鬟被花瓶的碎片砸中了,捂着小腿哎呦一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被花瓶砸中之后,久久的起不来,瘫倒在地上捂着腿脚叫唤着。   另外一个粉衣丫鬟想赶紧去扶她起来,可没想到床上华容舟的表情突地冷峻起来,小脸是一脸的惨白,细密的汗水顺着脸颊子滴下,眼眶都红了。   桃红红微微愣住,随即不带好气道:“四小姐快起吧,今儿可是太子妃回门的好日子。”   同样都是小姐,对待她却和对待华璇清截然不同。   若是前世,华容舟还会心间不满,但是现在早已看透了。   屋子之间兵荒马乱,一个在床上满脸苍白,一个在地上捂着腿,好像还有一个掐着腰,吆喝声响亮,比华容舟还像个主子。   华容舟冷眼相待。   最终还是桃红败下气来,狠狠地跺着脚去一旁取了华容舟要穿的衣物。   华容舟此刻浑身都疼,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慢慢平缓下来,几息过后入眼看到的就是红衣丫鬟拿来的红艳艳的夏衫,上面还镶嵌着大团的花朵,精致万分,但又带着些老气。   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哑,华容舟直觉说话有些难受:“去换一件浅色的来。”   桃红皱眉,有些不耐烦,但也许是赶时间,转头又换了几件。但是这些都大红大绿,就连里面的里衣都是花团锦簇的。   华容舟看着其中一件还算清淡的衣裳,手指了指这那件淡青色夏衣示意桃红。   她原来怎么没有发现她的衣服都这么多姿多彩。   “你们先出去吧,我待会就来。”   华容舟向来不要丫鬟服侍着,桃红心里头早就想去看看太子殿下,据说今日太子带着四小姐回门,好生琴瑟和鸣,全府都有得了赏钱:“我们快走吧,颂儿她们早就去候着了!”   翠青揉揉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走时还带起飞扬的尘土,在小轩窗投入的光线下轻舞飞扬。   华容舟慢慢起身,熟练地给自己套上夏装,衣服或许是太久没穿了,颜色都有些暗淡,上面纹着不太明显的花枝,需要仔细瞧着才能发现不同。但前世的华容舟怎么会有时间去仔细瞧,这衣服一看就是华璇清喜欢的。   但是华容舟实在不愿穿着那般花花绿绿的衣服,去见那些前世和她纠缠不休的人。   坐在镜子前,看着铜镜前面容稍带娇憨的脸,咬破了下唇瓣。   便是她一直追着顾齐渊,知道顾齐渊自华璇清订婚之后更是在府上撒泼,还拿着母妃留下的令牌去宫中见了皇后,那哭哭啼啼的模样自然遭了皇后的厌恶。   此事无果,她只能亲眼见着自己的姐姐出嫁,嫁给那个她前世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   ……   太子顾齐渊,当今皇帝第三子,为敏懿皇后所生嫡长子,颢景帝和敏懿皇后青梅竹马。而后宫之中也少有妃嫔,每月半数日子颢景帝都是歇息在皇后宫中,自当对敏懿皇后第一子顾齐渊万分宠爱。   “齐者,齐家也”,“渊者,深也”。   齐渊二字具是颢景帝对皇后母子的崇敬。   太子现在已经二十有一,大婚太子妃娶得更是上京鼎鼎有名的华家“扶仙”华璇清。   昔日诗会,华璇清以一敌十,拔得头筹因而赢得上京“扶仙”的才名。   “扶仙”——扶摇直上堪为仙。   这门婚事这倒是上京无数闺阁女子对未来婚事期待的模样。   ……   这会儿已经到了正午时候,外面天光大亮,阳光正盛,还隐隐约约传来蝉鸣的声音。   华容舟前来大厅的时候就发现,府上中门比原来修正的还要整齐些,甚至还摆放了秋日才有的墨菊。   太子自当不是一般的显贵,华璇清带着他回门,必定是要走中门的,而今日平南王华容瑨出门在外,此刻二哥华容琅代替了长兄的责任,担了今日的回门宴会。   一直等到华容舟在位子上落座,旁边的华容琅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华容舟也懒得和这些人打招呼,端正了礼数即可。   这日过来不过是随了礼数,她现在想着的就是如何离开华府,离开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地方;华容舟坐在一边看着这些人宛若一家交谈的模样,面无表情。   女子回门,多半是带着些娇俏的,即使是清冷好比天上仙的华璇清此刻回门,也是两腮飘红,娇嫩无比。   许是结了亲的缘故,身上所着的服装少了往日的清秀,但细腻烫着纹路的并蒂莲和太子的衣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二人一清雅,一温润,当真是琴瑟和鸣。   只是她不招惹,华璇清却主动询问,好似她真的和自己情同姐妹一般:“感觉好久没见到妹妹了,只是妹妹今日怎么如此寡淡?”   “那些衣物脏了,这件还尚可。”   “妹妹若是想添置新衣,不若去‘雅阁’走一遭,那家铺子的衣物最是好看,也最是适合妹妹这样的年纪了。”   华容舟百无聊赖,华璇清说话很有尺寸,说是介绍,但并非是送她衣物,想必华容舟也是知晓她每月的月例少的可怜。   她手上倒是捏着平南王妃死前留给她的不少地契,但她不善此道,每月只能等着取了月例。   倘若真的如华璇清所想,添购了她口中这样一身衣物,大抵是要掏空了她的小金库的。   华容舟喝了口茶,涩涩的味道蜿蜒到喉腔,她其实并不想搭理华璇清。前世华璇清对着华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刮花了她的脸时,也是这般唇间带笑,可手上却刀刀见血……   这辈子是斗不过华璇清,她俩的身份现在已经有了云泥之别。   二哥华容琅疑惑开口:“若是清儿喜欢,不若给了尺寸,我去那里做些送去太子府。”   华璇清突然挽唇一笑,帕子捂着嘴,带着说不尽的娇羞:“二哥!那家铺子只做未出阁小姐们的衣服,我怕是穿不得了。”   新婚过后,现在成为了无数上京闺女羡慕的太子妃,华璇清这一下当真是把自己嫁入了权势之户。   “清儿要是喜欢,我再去寻别家的绣娘,清儿风姿绰约,穿什么都好看。”太子顾齐渊很是温柔,还细细地哄着旁边的少妇。   新婚燕尔,顾齐渊甚至想把华璇清捧在手心里护着。   “谢殿下,我的衣物够了。”华璇清的声音干脆利落,但是言语结束,声调微扬,又带着些女孩子的娇俏。   其实华容舟惯是爱撒娇,只是这个家再也没有值得她依偎过去撒娇的人了。   平南王妃在华容舟十岁的时候就已离世,平南王离世的也早,家里两个兄长和她不对付,更别说还有个尚在襁褓的弟弟。   她现在冷眼看着这一桌的人,除了一个华璇清端着脸对她亲如姐妹,其他人都冷眼相待。   满桌的菜都不是她喜欢的,她喜欢吃甜,桌上几乎没有甜口的菜品,连点心都是酥香咸口的。   “妹妹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华璇清再次把话头丢给她,明眸一直对着她,又伸手摸摸头顶的簪子,一双美目略带湿意,太子连忙看过来:“清儿怎么了?”   少女温婉一笑,将头上的簪子从头顶拔下:“我倒想起来妹妹最喜欢这般模样的簪子的,不若今日我就将这簪子留下,这还是母后赏赐的东西,相必妹妹会喜欢的。”   华容琅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筷箸,不满的回道:“给她做什么,她还少了这些东西?这颜色不适合她,清儿你收着就好,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给你的,也是皇后娘娘对你的看重。”   太子不好说华璇清娘家那些事情,更何况他也知晓华容舟对他的心思,只是他现在满心满意都是清儿,眼中更不会再看别的姑娘一眼。   修长的手指接过少女手中的翠玉簪子,莹莹烛火之下这簪子更是通透,用料不凡。   亲手将簪子再次簪到华璇清的头上。   华璇清嫁过去想必过得也滋润,肤白貌美,虽说装扮并不是雍容华贵,但用料也是极好的。   尤其是这翠玉簪子,水头极好,更是显得华璇清面容温婉,一双美目秋水盈盈,自显清流气质。   可是华容舟此刻身体极为不舒坦,三秋碎带来的痛苦让她现在几乎坐立不安;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华容舟脚尖都在轻轻地颤,光是要容忍了这疼痛就需要她所有的意志力,她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听桌上的人谈论些什么。   华容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都汗透了,她现在需要的是放血。   “你们用吧,我用完了,失陪……”   华容舟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痛感表现出来。   只是这在桌上人看来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华容琅收回目光,为华璇清添了一碗汤:“不要管她,该用食的时候她自会去用……”   说罢,看着三妹妹能收获这样的如意郎君,华容琅顿时心情通畅。   ……   华容舟离开的脚步极快,一是身上毒素发作疼痛难耐,二是她必须避开她这位太子妃姐姐,前世就是华璇清带着太子回门的时候出了大乱子。   此刻华容舟端坐梳妆台前细细思索,一张脸都快贴紧铜镜,右手摸摸左脸,左手还搭在陶罐上流着血。   今日宴会上再瞧见华璇清头上的那簪子,华容舟才觉得不对劲。   上辈子就是在回门之日,华璇清说要将头上的簪子给她,她不收,拉扯之间,簪子粉碎在地上,美物破碎,更何况这还是皇后娘娘给太子妃的一番心意,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场二哥的巴掌印子印在脸上。   当着华璇清的面,更是当着太子的面。   如今脸上毫无痛感,酸痛的却是她的脊柱,四面八方涌来的疼痛让她坐不稳,软软瘫倒在贵妃椅上。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刚刚重生还是很惨的…… 第3章 “姐妹情深”   小轩窗那处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极了话本子里面古旧山庙中推开破旧门窗的声音。   华容舟身子一颤,僵直了身子想要立起来。   从对门的窗子而入的是一个灰扑扑服饰的侍卫,身子瘦弱,脸倒是白净,此刻鬼鬼祟祟的进来,想必是不想发出太大的声响。   “小姐。”   等看清这位侍卫的脸,华容舟面色古怪,心间又是温热妥帖。   吴玉是平南王府的家生子,母亲就是王府之中嬷嬷,自小也算是在王府之中长大的,华容舟平日无聊的时候最喜欢找她玩,一小姐,一侍卫倒是相处尚可。   可惜吴玉的嬷嬷去世的早,留下吴玉一人。   前世华容舟被人指责行为有失,德行不善,其中最后一项罪名就是指责和侍卫有染。   华容舟不知该如何面对吴玉,吴玉爱护她,也是真心的对她好。最初情窦初开之季,华容舟也是对着吴玉诉说说她对顾齐渊的满腔热爱。   所以现在华容舟对吴玉更是心有愧疚,和她这样的主子一起被人误会有了苟且,吴玉后来的路也是惨淡,据说是被华璇清的人亲手给杖责而死的。   只是此刻灰色衣服的侍卫手脚很快,看见屋子里没有点灯,便放下手中的纸包,去一旁点亮了烛火。   等到屋子里彻底亮堂了以后,吴玉就瞧见华容舟手臂流出的汩汩鲜血,从善如流地从书桌屉子里又取出一陶罐,等到那一小罐装满了以后,动作极快地换了另外手中的罐子:“小姐,还是送给孙神医吗?”   “不用,这次的血我先留着。”   她大哥凭什么能得了她的血,活该是要被痛死才好;这是这血她得放,关键时候还需找孙神医将她身上的毒再查看查看。   华容舟现在已经好受多了,血流出就像同时也带走了刺骨的痛意,现在只觉四肢微微的泛麻。   “纸包里是什么?”   华容舟刚刚就瞧见了吴玉进来的时候带着个纸包,现在和她一臂距离,华容舟又懒得伸手去拿,就这么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问吴玉。   吴玉的声音并不嘶哑,不像华容琅那样声音微微低沉,听起来倒有些脆耳动听,就像是雨滴滴在湖面上的那种感觉。   “这是丞相府的楚大小姐交给我的,要我把这东西给小姐送来。”   纸袋子拆开,里面是香气扑鼻的酥鸡,整只鸡不大,但那味道华容舟却是无比的熟悉。   只是华容舟闻到这味道以后,更是心间一痛。前世这个时候她和楚燕已经分道扬镳了,楚家大小姐楚燕没几个朋友,她华容舟算一个。   都是真心对待她的人,可她却在她们心上插刀子,楚燕不止一次劝华容舟小心点华璇清,可是华容舟就是不放在心上,还为了华璇清和楚燕吵过了几番,二人的情谊似乎就这么耗尽了。   “那她有没有留什么话?”   吴玉抬头,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她拿不准华容舟是什么的看法:“楚小姐的人带话说就知道小姐今日会伤心,所以送只鸡来,安慰安慰小姐。”   华容舟会伤心,为何伤心?   当然是因为自己爱慕的人娶了自己的姐姐。   吴玉以为这番话说出来华容会心情不悦,却没料到华容舟就已经娇笑的趴倒在贵妃椅上,睫毛还在微微的颤动。   外面微微蝉鸣,里面少女笑声清脆的很,吴玉有些恍惚,小姐好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就像是一笑起来,所有的烛火都比不过她的笑容璀璨。   等到笑够了,华容舟坐直了身子,用巾子擦净了手腕还在滴滴往下渗的血,同时示意吴玉将陶罐收好。   “我怎么会伤心,我这是开心,我祝太子殿下同姐姐二人琴瑟合鸣,相伴到老。”   华容舟也不管,左手上还沾着血,右手就朝那酥鸡伸出手,撕起一块鸡腿大口吃着。   吴玉只觉得小姐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她又瞧不出,小姐看上去还是会哭会闹的模样。   华容舟吃了将近半只鸡,然后将剩下半只包好推到吴玉那边,今夜回门晚宴她战战兢兢,要防着华璇清,加之身上不爽利,也没吃上几口饭菜。   “这半只你收着吃,虽然楚燕嘴巴毒,但是她挑的吃的确实没得说,劳你明日去一次丞相府,就说我明日约楚燕在这里坐坐。”   吴玉应下,等到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华容舟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前世的她真的是个傻的,怎么就没有瞧出来吴玉身份的不对劲呢,吴玉这声量这言谈举止,这嗓音哪里还是男子。   遇人不识,掏心掏肺将自己所有秘密都告诉了华璇清,还因此责怪了和自己相处近十年的闺中好友,连累了一同长大的吴玉。   吴玉是个女子,华容舟又怎会和她行那男女的苟且之事,难怪华璇清上辈子那么急匆匆地就带人将吴玉给处理了。   血放的差不多了。   烛光下华容舟这手臂确实算不得好看,此刻她不用照铜镜,也知道这脸想必是苍白的,恍惚间她又想起华璇清头上戴着的翠玉簪子,说实话她才不喜欢这么浓烈的绿翠。   华容舟熟练的给自己处理好伤口敷上药材,随即严密的包裹起来,又让吴玉将那陶罐安置在暗格之下。   等到确认房间里并无血腥气之后,华容舟往脸上抹开的胭脂散发浓烈的花香,花香散到每个角落,华容舟才大声唤起白日里的那两位丫鬟来备水。   两个丫鬟近日在华璇清那里想必是得了赏赐,前来伺候华容舟也没有给什么脸色,动作极快,放下热水和毛巾就老老实实在一旁。   华容舟对这二人态度无可置否,她定是要是离开华府的,以后华府什么事儿都与她无关。   自打她提前从回门宴上回来,似乎就和前世不一样了。   现在她没有失手打碎华璇清的翠玉簪子,也没有再出远门不逊和华璇清硬碰硬,脸上也没有她二哥亲手掌掴的那一巴掌。   一夜又是梦魇。   ……   王府正厅颇为热闹,丫鬟进进出出。   被宋管家告知太子和太子妃还留在府上后,华容舟坐在餐桌前只觉眉角直突突,她没想到今日起来用早膳还要看见华璇清,早知道就差吴玉将早膳拿回房里用。   顾齐渊的确是宠华璇清,回门当日居然就宿在了太子妃的娘家,这可是不合理礼数的。   但是那又如何,太子妃扶仙之名,太子殿下再怎么娇宠着都不为过。   右胳膊立在桌上托着腮,华容舟面无表情,眼睛底下还微微有些阴影,一看就知昨日晚上并没有入好眠。   华璇清和顾齐渊并肩而入,只是瞧得仔细的,还是能发现华璇清还是微微落于顾齐渊半步的。   华容舟放下托腮的胳膊,起身给顾齐渊和华璇清行了礼。   华璇清立马上前一步,表情温婉的伸手扶住华容舟:“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呀,难不成姐姐出嫁了,妹妹就要和姐姐生分了不成?”   华容舟不点头不摇头,只是往后退一步对着华璇清微微一笑,放置在身后的那只胳膊微微的颤。   华璇清刚刚恰好碰在了她昨日的伤口上。   华容舟皱眉,微微龇牙。   ……   今日桌上又多了两人,威严正坐的就是现在的平南王,华容舟的大哥华容瑨,还有一五岁小孩儿,长得粉雕玉镯,只是眉眼中流露出几分傲气,那是华容渝。   刚刚华容舟到场时,华容渝看向华容舟也没什么好表情,现在看到华璇清以后立马推开华容舟,华容渝扑到华璇清腿边,亲亲密密的唤着“阿姐”。   和华容琅不同,华容瑨是正正经经从朝里领了职务的,为当今陛下做事,又沿袭了平南王的爵位,华容瑨就像一把特立独行的刀子,冷酷严峻。   如此,餐桌上就更是拘谨了几分。   顾齐渊和华容瑨谈论着朝堂之事,说什么镇远侯回京的事情,现在还领了京郊大营的兵马。   华容舟懒得听也不想听,就用筷子插着香软的奶黄包。   昨天晚上还不见奶黄包,这奶黄包很明显还是为华容渝准备的,华容渝喜欢甜,华容舟也喜欢甜。   所以华容舟不管,从华容渝面前夹了好几个过来。   气的华容渝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最后更是将调羹往桌上一拍,气鼓鼓的对着华璇清控诉华容舟抢他吃食。   兄长们在一起讨论朝堂之事,华璇清只是摸摸华容渝的头诱劝道:“阿弟若是喜欢,我下次从太子府上带一些点心给你。”   华容渝摇摇头,一副听话地看着华璇清的模样,只是扭过头来看华容舟的时候又是一副凶恶的样子:“我喜欢吃甜的,三姐姐喜欢吃咸的,这包子我不吃了!我才不吃她吃过的东西!”   华容舟乐得他不吃,夹点心夹的不亦乐乎。   话是这么说,华容渝每次看到华容舟夹点心时,眼角都瞪的圆圆的,小嘴也是紧闭着的,活生生的生气模样。   华容舟心里舒坦了。   又刻意多用了一些点心,这才放下了碗筷。   说实话看这么一桌子人,华容瑨,华容琅和顾齐渊谈笑宴宴,华璇清和华容渝姐弟情深,就她一个坐在这里,前世的她不会感到凄凉,因为那时候她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顾齐渊。   这辈子更不会了。   恍若隔世,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些凄凉。   华容瑨沉闷如斯,用完午膳以后就已经提前离席了,只是着人给华璇清备了不少东西。   这次的太子妃归宁,平南王府给华璇清备上了不少好东西,当初的华璇清的嫁妆就已经不算少数,太子打算离去。   期间华容舟一直静默不语,下人们前来收拾了碗碟,众人移步到正厅,华璇清和顾齐渊当辞别了。   华容渝一直眼泪汪汪的,抱着华璇清的大腿,姐姐长姐姐短的,好不深情的模样。   华璇清也是如此,清雅的妇人装扮,带着些初为人妇的羞涩,但此刻眼睛红润。   华容琅在一旁,顾齐渊守礼,此刻也是牵着华璇清的手,细细的宽慰着:“你若是想归家来,就经常归家,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太子府为家而已。”   华容琅也上前一步,从怀袖中取出了一个锦绣盒子,八宝玲珑,上面还有着巧夺天工的镂空翠竹林亭:“这里头也是二哥的一点心意,一些地契,没事多回家看看,你弟兄姐妹也会想你的。”   五岁的华容渝连忙点头,泪珠子顺着白嫩嫩的脸颊滑落下来,华璇清伸手擦拭他脸上的泪水,眼角微红,看看华容渝,又看看华容琅,最终将目光转移到华容舟身上。   “妹妹瞧着年纪也是快要及笄了,若是有瞧得上眼的,姐姐必定为你好好把关着……”   华丽长衫的华璇清素手挽着华容舟的手腕,她比华容舟高上几分,如今又是束起了发丝,更是显得端庄温婉。   长姐出嫁后依旧心生小妹。   温言软语,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第一天,我三更万字了…… 第4章 情爱多招致祸端   若是华璇清真的如她表面所显示的这般人畜无害,华容舟也不会蹉跎如前世那般,不得善终。   华璇清拥有了全平南王府的爱,长兄和二哥爱她,亲弟弟爱她,全府的管家,小厮,丫鬟们都爱她,甚至连华容舟后来心爱的男人也爱她。   好名声,华璇清有了。   外貌,华璇清有了。   才名更是远扬。   这样的人成为了太子妃,想必也成为了一国之母,为百姓所称赞。   华容舟细细地打量着华璇清,想将她的模样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永远不忘。   外面天光大盛,天际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打在台阶前,明亮的灼人的眼。华璇清头顶翠玉簪子,明晃晃地在华璇清发丝之间微微下滑,而现在姐妹情深的场景还在上演。   华容舟的手腕传来的温软的感觉,她的手腕那处早已伤痕累累,遍是刀痕。   很是奇怪,平日早就没了触感,今日华璇清的手居然给她带来别样的感觉,顺着昨晚刚刚缠绕上的止血带传到华容舟的手腕处,像是吐着信子的蛇靠近她,想要吞噬她。   不寒而栗。   “多谢姐姐。”华容舟另外一只手缓缓搭在华璇清的手上,一点一点地将华璇清的手从自己手腕的处褪去,最后揉捏着略微红红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手腕处的伤痕护住。   “但是妹妹心无所爱,情爱多招致祸端,唯恐今生再不嫁人……妹妹惟愿姐姐能早得贵子,和太子殿下琴瑟合鸣。”   华容舟所爱之人是谁,全上京的人都知晓,而现在说什么“情爱多招致祸端”可是再说太子殿下了。   谁不知道平南王府上的那位小姐狗皮膏药一样爱慕者当今太子顾齐渊。风言风语满上京,现在华容舟居然还敢这般隐喻太子?   太子顾齐渊表情微僵,看向华容舟的表情晦涩难懂,这番话着实为大不敬。   ……   话一出口,华容舟其实自己也就心间一凉。   这话算不得体面……   但也是实话,她前世才是瞎了眼没看出顾齐渊同华璇清之间的苟且,脑中思绪万千,下一瞬华容舟耳边一片轰鸣,脸颊传来的阵痛让她后退几步,沉沉的撞在红木柱上。   华容舟伸手捂着脸,借力靠在红木柱子上,却依旧挺直了腰板看着面前宛若一家人的兄长姐妹。   而华璇清更是因为华容琅刚刚的动作大为惊讶,身形一颤,后退到顾齐渊的怀中。这般下来,华璇清头顶的翠玉簪子居然顺势滑下,华璇清急切问责:“二哥怎可动手打妹妹,妹妹也不是恶意!”   “不服管教,有些话说不得!”华容琅白衣飘逸,素纹发带之上玉冠清冷,衬托着发色如墨。   “那怎么能动手!”华璇清婉转哭泣,华容琅此刻却暴躁不已,这对兄妹你来我往之间还夹杂着顾齐渊微微的哄着华璇清的声音。   华容舟平静的好似局外人,表情晦涩不明,心间顿痛,微微侧眼,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簪子不是不会落下来,就像她脸上受的这一巴掌,该来的都会来。   近乎惨白的日光落在破碎的簪子上,将其翠绿掩去几分。   满目苍然。   华容琅那一巴掌如约而至。   躲不掉……   前世落地的簪子,这辈子还是落地了。   ……   脸颊刺痛,华容舟眼中是极致的黝黑,心中涌动着的是让她抑制不住的情绪,悔恨,不甘,但更多的是滔天的恨意。   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从头到脚都被剥夺了温暖,日光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华容舟却觉得永生遁入黑暗。   最后华容舟被关了禁闭,在别院里三月不能外出,走出大厅时灼热的阳光丝毫没有舒缓她身上的寒气。   华容琅下了命令说是要禁足华容舟,侍卫和小斯就明秋苑层层包围,院门口也站着两位侍卫,侍卫带着刀严防死守,只留得丫鬟和吴玉侍候。   这样的境遇在前世并不少见,但凡她做了什么事情,丢了平南王府的脸时,华容琅就这般如是将她禁足,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没有搬到明秋苑,华容琅禁足她时只会让她罚跪在宗祠之中,让她对着列祖列宗反省自己的罪过。   华容舟于小轩窗旁边,端坐于书案旁。   想着那道气急败坏的男声,明显是带着对她的不耐。   “禁足明秋苑,哪儿都不许去,去宗祠也是脏了老祖宗的眼!”华容琅的话清冷中掺杂不满,但也让华容舟感到好笑。   看来华容琅是真的觉得她丢人了,连宗祠都不让她跪。   明秋苑比不得那之前居住的雅戎小居,这里小了许多,家居书桌博古架等都是不得精致,能算得上有,但算不上优等。   案机旁边许久未焚烧过的香炉里缭绕着滚滚烟香,盘旋而上,散去房屋中的几分阴暗,又夹杂着浓郁花香。华容舟想想她上辈子偶然去了华璇清的院子,虽说秀丽雅致比不得她雅戎小居贵气,但也是美到极致。   案机上哒哒哒哒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律的传来,在安静的屋子里回响。   没有照铜镜她也知晓此刻脸颊的红肿,华容舟已经吩咐了桃红去拿些冰来,但如今接近半刻钟过去了,丫鬟还没回来。   丫鬟使唤不得,华容舟只觉得无力。   疼就疼呗,疼了才能长记性。   也真是活该,知道华璇清在华容琅和顾齐渊眼里就是块宝,还敢踩着尾巴上去挑衅。   ……   “让我进去!堂堂普通侍卫,也敢拦我的路?”   明秋苑门口吵吵嚷嚷的,女声声音嘹亮,颇为嚣张的透过小轩窗传来。   华容舟抬眼望过去,眼睛一亮,随即起身,迈开步子出了房门。   在灼热日光下,院门大处的少女飞扬跋扈,红衣似血,带着无比的灼热的鲜活的气息。旁边还有一大概五岁的男童,着着紫金的长衫,长相也颇为精致,此刻正拉着红衣少女的衣袖子,皱着眉老气沉沉地劝服:“阿姐你低调一点,这是在别人家里!”   旁边还有一位身着衣衫和侍卫相近的白净小厮,那人正是吴玉。   “让她们进来,二哥只说要禁我的足,不许我出去,但是未言不许别人来看我。”   门外的侍卫也是怕极了红衣少女嚣张的模样,这位姑娘家身份尊贵,若真是惹起来,最后倒霉的恐怕也是他们自己,就此听到华容舟的话,心间一松,立马放下武器放红衣少女进来。   明秋苑在平南王府里可算偏远的很了,从正门进来上好要走些路才能到,这会儿走近了才发现院子里面也是荒的很,假山没有假山的样子,不算打眼,不知道是哪里搬过来的古怪石头。   四面的高树也是枝桠嶙峋,但好在这会儿正是盛夏光景,枝繁叶茂,多了几分野性。   红衣女子名为楚燕,楚丞相的嫡女,楚家的大小姐,不似她父亲那般温润尔雅,倒是华容舟一般,在上京城之中的名声也是不过如此。   跟着楚燕一同前来的五岁多的孩子,正是丞相府家的嫡子,楚燕的亲弟弟楚泓,只是楚燕这亲弟弟和华容舟的弟弟不一样,自小和楚燕亲热的很。   虽说姐弟俩也常斗嘴,但是姐弟同心,甚是难得。   此刻楚燕带着楚泓随着华容舟往里走,越走越是不满意:“你说说你怎么就搬到这个破旧院子了?原来的地方住着多舒服,这次从你家正门走过来,我都走得我累脚,还这么大热的天。”   楚燕的语气不耐,说话也直来直往的。   旁边的楚泓害怕自家阿姐说话伤到华容舟,立马拉扯了楚燕的衣袖子,让她少说两句。   “被罚过来的,以前行为不端,也算是瞎了眼。”   楚燕点头:“这句话倒是对了,以前你还真的是瞎了眼,瞧上的那样的人。”   “姐,谨言慎行!”楚泓气急,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楚燕摆摆手。   为了防着暑气,华容舟把她们领进门就让吴玉再去催着取些冰来。   没想到刚刚关上门,桃红就满脸笑意的端着盒子过来:“奴婢慢了些,这会才来,但奴婢还多取了些点心过来。”   华容舟看着桃红意味不明,只是微咬着唇角发出一丝冷笑:“你先下去吧,没有我吩咐不要进来。”   “这……”   桃红看了眼楚燕,明显不想离开。   微眯着眼,华容舟降低了声音:“怎么?不想走?”   桃红皱眉,不情愿的伏了伏礼:“奴婢这就告退。”   这会儿桃红只得离去,还按照华容舟的吩咐将门关了起来,华容舟回过头去,楚燕已经自来熟的就着点心吃起来,嘴里还连连叫热。   本来华容舟和楚燕是起了争执的,二人就为了太子娶亲的事争吵起来,楚燕瞧不惯华容舟一心想着嫁给顾齐渊的模样,明明顾齐渊不算良人,怎么华容舟就一头扎进去了,还听不得劝。   但是今日一大早华容舟遣吴玉过来说想和她见一面,楚燕就不生气了。   昨日是顾齐渊陪着华璇清回门的日子,想必华容舟心里极为不舒坦,于是楚燕就收拾了一番,带着楚泓一同过来。   楚燕原本想着按照华容舟的性子,是吃不得半点亏,应该不会惨兮兮的惨到哪里去,但这会儿看到华容舟的脸,楚燕一下子站起来,伸手捏着华容舟的脸:“这脸怎么了?肿成这个样子,是谁揍你了?”   楚泓注意到了,也是焦急万分,眉头紧皱:“是啊,容舟姐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华容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面对昔日好友,心间热潮涌动,最后只落得语气缓缓:“不过是昨日华璇清回门,今日我又说错了话,二哥动怒了。”   “你二哥打你了?”楚燕惊呼。   华容舟点点头:“不过也是因为我说了话不顺他的意?”   “你说了什么?”   虽然楚燕瞧不上华容琅,但是华容琅在上京也算得上是真君子,不知华容舟说什么居然让上京麒麟子都动手了,楚燕着实好奇。   “说了一句我喜欢太子会给我招致祸端……”   “……”   你这不是明摆着说太子不详么……   楚燕被梗的说不出话来。   华容舟耸耸肩:“这话他们抓不到毛病,我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谁,他们非要自己往套子里面钻。”   楚燕点头,也有些暗爽又有些心疼,此刻也顾不上吃点心,一把拉着华容舟坐下要给她上些冰,小心把桌子上的冰用手帕包起来,轻轻给华容舟敷着。   楚泓也拿出自己备用的巾子包着冰,轻轻的按在华容舟的左侧脸。   姐弟二人如出一辙。   但下一刻楚燕语出惊人:“你和太子殿下分开也不错,太子殿下看上去还算瘦弱,这样的身子,女孩子家哪里会快活。”   华容舟:“……”   楚泓不懂:“为什么容舟姐姐嫁给太子殿下就会不快活?”   楚燕闲着的那只手一巴掌呼过去:“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把楚泓赶到一边,楚燕更说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一般咬她耳朵,华容舟的脸瞬间滚烫起来,敷了冰都退不下去。   也不知道楚燕平日看的都是些什么书,明明是未出阁的女子,却在这种事情上这么通晓。   拦不住楚燕言辞凿凿和她说着男女床榻之事,华容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红耳赤,脑海中却突然涌起一段记忆。   她记得压在身上的伟岸身躯,她的身子被禁锢开来,身前火热压制,还有吞吐在耳边的低沉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华容琅,剁手吧…… 第5章 知礼数   华容舟左手拍了拍桌子,手腕处传来的剧痛立马将她唤醒,耳朵尖儿都红了,恼怒夹杂着羞愧,华容舟竟然还在回想前世的那种事情。   “别说了!还有其他人呢!”华容舟剜了一眼楚燕,给她使了个眼色瞧瞧楚泓。她刚刚被楚燕那一大通话说的浑身不对劲,这会脑子正闹鼓鼓的。   楚泓现在手抱着酸梅茶微微的小口喝着,看他阿姐大刀阔斧的给华容舟敷脸。   楚燕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火了,华容舟脸上红的不像话,放弃道:“好了,好了,先不说了。反正现在太子娶了华璇清,你也该把心思收一收了,上京的好男儿那么多,做什么非瞅着太子?他以后继承大统,后宫佳丽三千,你怎么办,就凭你这呆脑瓜子遇事就知道争吵打架,怎么在他府上得宠?他那样的高贵之人,也只得心思缜密的姑娘才能去掌控!”   前世可不就是呆脑瓜子,今世看来也不见得能有多聪明。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占嘴上便宜而受了华容琅那一巴掌。   华容舟脸上已经微微消了些肿,红意也退去几分,这会儿自己接过楚燕的手帕就着冰敷起来,颇为稀罕道:“你这话是自己想的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   楚泓被他阿姐赶走,这会儿安静的坐在一边,不怎么吃着桌上的甜点,楚燕嫌他碍手碍脚的,不让他动手。   这会儿终于有个机会能回答华容舟的问题,楚泓立马点着小脑袋回复:“这是母亲告诉阿姐的,今日早膳过后阿姐特意和母亲说了要去看容舟姐姐。”   华容舟原本微微抿着一口酸梅汤,听了这话砰的一声放下了碗,心间暖流涌动:“多谢涟姨了……”   敷了冰,华容舟的脸上好了许多,但是却依旧有着明显的巴掌印子,白嫩嫩的脸上出现这么一道红痕,看上去怪让人心疼的。   楚燕喟叹,可偏偏华容舟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以前是谁叫唤着我要穿琉璃纱,我要戴最美的簪子,可是现在身上穿着成年旧款的,一半脸上还肿得像发胖的白面馒头。”   楚燕的叹息声很轻,可是依旧混杂在外面,知了的鸣叫声送入华容舟的耳朵里,华容舟微微侧头,一缕黑色的发丝顺着脸颊滑下,更是显得另外半张脸白嫩出奇。   华容舟长得如此之好,也就是瞎了眼的人才会觉得她的脸比不上华璇清。   ……   透过小轩窗进来的光线也有几分暗淡了,天色快要晚了下去,不知不觉楚燕和楚泓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了。   小家伙今日来了困意,早就在贵妃椅上小脑袋点点的睡过去了。   现在盖着一方小薄毯睡的可爱。   楚燕眼睛侧了侧瞧向外头:“这会子天也不早了,我估摸着也该回去。”   楚泓尚且在这小屋子里头睡着了,楚燕就把他抱在贵妃榻上,微微盖了个毯子就让他安置了。   这会儿楚泓也醒了,揉着眼睛,大眼珠子像葡萄一样黑黝黝的,可爱极了又偏生带着一些娇气。   睁眼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愣了一瞬眉头紧皱,可下一瞬看到华容舟和楚燕立马放松下来,不动声色地自己穿着小鞋子来到楚燕身边。   楚燕伸手给胞弟整理了一下头发,他是靠着贵妃塌的,唇角还印着印记,是压在席子上压出来的,红红的,怪是可爱。   华容舟也心间痒痒,摸摸楚泓脑袋,只是想起她家里也有一个弟弟,看她就跟看仇人一样,只觉心塞:“我还真是羡慕了,同样都是弟弟,你家弟弟就这么乖巧听话,瞧瞧我的弟弟,我恨不得打他一顿。”   华容舟一顿,泄气道:“但估摸着打一顿,我真的会被我哥踢出家门。”   提到华容渝,对面楚燕姐弟俩露出一模一样嘲讽的表情来,只不过楚燕的动作格外的大,眼角都快翻上去了:“你那弟弟要是我弟弟,我肯定早就动手打了。”   华容舟莞尔:“我要是真的上手了,你转眼就能看见我带着我的全家身当去投奔你了。”   楚燕捏了捏楚泓白嫩嫩的小手:“我巴不得你过来呢,养个你还是养得起的。”   楚泓也只是面上不喜阿姐这么捏他手,但是并没有把手缩回去,反而移了下视线道:“华容渝的确挺傻的,先生让我们背的课他都背不出来,整天只知道带着四皇子斗蛐蛐儿。”   他们都在宫里做四皇子伴读,楚泓就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   华容舟失笑,清灵的笑声从唇边溢出:“我也觉得……”   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华容舟收回了笑意,目光清冷的看向外头,楚燕也是如此,紧跟着放下捏着楚泓的手,端坐起来。   “进。”   平南王府的府上四个公子小姐人人都有天赐容颜,哪怕华容舟这样的名声糟糕透了的人,外头也无法否认她的确有一副好容貌。   进来的人,白衣胜雪,姿态端方,只是面上冷峻的很,那双靴子也是白净的很,绣着祥云图案上有麒麟飞腾。   上京的高官子弟,诗琴书画样样都要沿袭,除此之外,公子六艺,骑射,马术的课程之列也要有所涉猎。   如此而来,读得起书的高官贵子,几乎都为人中龙凤,仪态端方。   更何况进来之人是华容舟的二哥华容琅,还有上京麒麟子之称号。   华容琅进来那一瞬,眉头就已经皱起。   屋子里都是甜腻腻的点心的味道,混杂着浓烈的花香,虽然小轩窗正通开,但味道依旧长存。   楚燕和楚泓无需向华容琅行礼,于是三人只是面上打了个交道。   屋子里面来了外男,楚燕尚且还未出阁,不便久待就借此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给华容舟打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别又冲动了。   华容舟面上含笑地和她拥抱了一下,只是眼中藏匿有几分不舍,又伸手揉了揉楚泓的脑袋。   揉的小心,并没有把他头发给揉乱了,楚泓也听话,抱着华容舟大腿:“容舟姐姐,我和阿姐下次再过来看你!”   “记得来啊,不来我会生气的!”华容舟笑意不减,直起腰杆把姐弟俩送出房门。   屋子外头的吴玉正在候着,这里面的是二少爷,吴玉不免有些担忧的看向华容舟,得了华容舟一个眼色后将楚燕和楚泓送出去了。   刚刚楚燕和华容舟是落座在小轩窗旁边的案机上。   案机不大,上面还有好几个盘子,两面的杯盏里面茶水都已经饮尽,桌上还散落着一些点心碎屑。   华容琅有些不耐,眉头轻皱,嘴角也闭得紧。   外面几道脚步声已经撤开,他又听到一道不缓不慢的脚步声渐渐向他袭来。   守礼知礼,这是华容琅最为看重的一点。   脖颈垂下的角度,双手拱起的幅度,以及腰背都弯的恰到好处,现在华容舟礼仪方面若是有人想纠她错误也找不出来。   刚刚华容舟还送别闺中密友,等她转身回来在行礼的时候又仿佛换了另外一个人,那少女情怀瞬间散尽。   华容舟已经于他身前伏礼,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很热切。   宛若面前的人,只是无关紧要之人。   华容琅只觉心间的烦躁被瞬间放大了,喃喃出声:“何时这么知礼数?”   华容舟没听到,直起身子,收回了行礼的双手,看向华容琅视线不挡,明明没有笑意,可是华容琅就是能看出她嘴角的嘲弄。   “被打了一巴掌自然要吃个教训,容舟以后自当守礼,不过二哥怎会来我屋子?”   没有直面回答华容舟的问题。   回想那一巴掌,华容琅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华容舟仿佛没看见他这模样,上京麒麟子,对外也可是做到极致了,也独独面对她,好像任何不好的情绪都被宣泄出。   华容琅微微摆了摆手立在一旁:“我是来看看你是否真心心悔,可是这么看来你果然还不知悔改。”   华容舟挑了挑眉,不知华容琅为什么会这么说。   只是她现在实在不想和华容琅说话了,这么一家子人躲都躲不开,还上赶着过来。   屋子里气氛一时间僵持下去,空气也有几分凝重,屋外的风微微的传来,吹拂在华容舟脸上,让她脸颊上的伤微微带着痛。   细细密密的,如同针尖扎在上头。   华容舟落座,杯盏中茶水已凉,但她丝毫不介意:“所以二哥这次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特意下了课就过来看看我有无悔改?若是二哥没有其他的事就请离去吧,我还有课本子要温习。”   “你都被逐出书院了,还有什么课业要温习?”华容琅疑惑,但那质问的语气让华容舟只觉得心间发堵。   华容舟现在是真的烦透了华容琅,而且还不能将这心中所想都说出来,只得烦躁的摩梭着手中的杯盏。   她想起原本她屋子里都用着那套上好的芙蓉雕花杯,可那套杯子在她搬离雅戎小居的时候被华容琅亲手给打碎了。   那次华容琅一进门是怎么说的来着?   通知了她林尚书来了府上的事,华容琅气急败坏,然后啪的一声,她那套芙蓉雕花杯碎了。   换用的现在这套没有什么不好,但不过是库房里随便拿出来的,落在掌心之中粗糙至极。   这会儿华容琅提到山岚书院,华容舟顿时没了好脸色:“被逐出书院那是我的过错,与二哥何关,所以我现在读不读书,又与二哥何关?而且被逐出书院又待如何,被逐出书院我就无的书要看了?圣人又未言不许别人心生悔意,重新向善,况且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现如今要看书,又怎的碍了二哥的眼。”   “你怎么想你心间有数,若是真心想读书,何故还会在书院里头那般做派!你想读书又怎么会碍着我的眼,就怕圣人知晓,你并非真的心存向善之意!山岚书院先生如此之好,若不是你犯下大错,又会怎被逐出书院?”   华容琅挺立如松,端的是上京麒麟子的气度,只是那张嘴说出的话着实不好听。   原先华容舟最喜欢华容琅这模样,高贵清冷,读万卷书,又是上京著名的才子,她为华容琅而骄傲,可现在瞧瞧这是什么人?   把她逐到这么远的院子里住着,还亲自过来瞧瞧她有无悔改,连她要想看点书都啪啪啪的一顿批。   许是因为气恼,白衣如雪更是衬的华容琅脸色绯红。   华容舟看在眼里,都快要被他这话气笑了:“我向不向善又与你何关,桥归桥路归路,我都搬到这么远的院子里住着的,二哥还要过来自己找气受,这又怨得了谁?”   日光斜斜的射入桌上,华容舟原本眼看窗外夕阳的余晖,橙黄透亮的光线打在她身上,由外看来她整个人都放着一股暖意。   华容舟又顺着光瞧向华容琅:“二哥还是回吧,不必为我动气,毕竟谁家有我这样的妹妹都得头疼不是?”   华容琅在华容舟的笑意中愤怒的看着她,眼角都带着红意,气急败坏,大动肝火。   华容舟面上含笑,心里甚至怀疑华容琅会忍不住再给她来一巴掌。   等了几息,结果华容琅转身离开,云气缭绕的绣纹发带在空气中飘舞出一抹优美的痕迹,华容舟心里还稀奇,自己居然还有心欣赏她这二哥的姿态。   “不知悔改!”   门“砰”的一声关上。   华容琅上次从她的雅戎小居离开的时候摔了她的芙蓉雕花杯,这次走的时候还摔了她的门。   华容舟心间一沉,这算什么劳什子的上京麒麟子……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骂来骂去都没有新词 第6章 一纸退婚书   前世的时候华容琅也过来了。   只是那时候过来劈头盖脸对着她,就是一顿骂,这次也没有什么不同,骂了一顿,然后摔了她的门离开。   骂的是什么华容舟记不住了,她二哥骂了她那么多次,来来回回不过也就是说她不知礼数,不尊圣者。   山岚书院作为上京第一书院,里面的先生不说都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至少也是书香三代,向来被上京的贵圈们追求。   女学的学生大多都是高官之女,来山岚书院读书不过是为了获取一个好名声罢了,为以后出嫁积攒资本,在书院中获得的名声,以后到了夫家去也是极好的。   为此就会在男学中挑选未来的夫君,若是中意了,便央求家中父母,看看能否安排一番。   其中华容琅但是最为吃香的那一个,不少贵女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家中次子,虽没有爵位可以世袭,但是凭借其才名,在官场中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更何况平南王府必定出一位太子妃,这女子嫁了过去就直接是与天皇贵胄做妯娌,对于华容舟那就不用提了,女子早晚得出嫁,到时候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   有“扶仙”之名的华璇清原先于山岚书院女学读书,而女子十六岁出阁以后就无需书院就读,但华璇清美名依旧在山岚书院传播。   和她不同的,那必定就是华容舟了。   先生授课时睡觉,每日的习课都一塌糊涂。   一桩桩,一项项,日久天长,华容舟就成为了山岚书院的独特的存在。   每月的上中下旬考试,华容舟并非都是垫底,甚至有几次还能拔得头筹,位于华璇清之上。   但是测验的题答的好,上课时却一问三不知,这般下来流言飞起,有说华容舟使了法子得了考试题目的,也有水运气好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华容舟草包一般的名声已经极为显赫,甚至传到了华容琅所在的男学。   有着这样一个屡教不改的妹妹,哪怕是华容舟时不时考得头筹也让人作呕。   品行不端。   华容琅为之唾弃。   至于华容舟怎么就被山岚书院逐了出来,说来话长。   林尚书之子林夙也在山岚书院男学读书,林夙这人虽然也嚣张跋扈,但是人家作为尚书家的独子,天塌下来都有他爹给他顶着,在书院里做的混账事情也不算少数。   林夙就喜欢捉弄别人,不光在男学那边名声不好,更是在女学这边也是如此。   而华容琅就是夫婿的最佳人选,若是和华容琅比那么林夙简直没法比。   纨绔一个,书没读多少,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   勾栏常客了。   而就是这位纨绔偏生喜欢追着华容舟跑,在书院中便是,男学下课就喜欢来女学这边和华容舟偶遇。   华容舟也是飞扬跋扈,一来二往后就和林夙吵起来,让他别跟着她,可是林夙这厮脸皮极厚,不管华容舟说什么他都当聋子听不到,我行我素。   山岚书院学生们都看戏,平南王府家的小姐是和太子有着婚约的,这样的情况下,华容舟后面还跟着别的追求者。   难免有些出格了。   后来发生的事儿更是让人惊叹不已,林夙落水,华容舟跳水救人,却在把人救上来以后失力瘫倒昏迷。   醒来的时候就是华容琅震怒的脸和华璇清担忧的模样。   以及……   旁边案机摆放的一纸退婚书。   被天家退了婚,这意味着上京之中几乎没有人会娶她了,也有哪个敢娶她了。   山岚书院那边的处理还没有下来,华容舟的风言风语传遍了书院;罪魁祸首林夙还敢来府上找她,最终被他的尚书父亲直接带人来了平南王府捉了回去,押送到军营里面。   再往后便是林尚书挟千金报救子之恩……   报恩是假,反讽倒是真,将华容琅都气得脸色发青。   呵。   她华容舟由此被太子退婚,太子转而和华璇清定亲结婚,她被迫搬离原来的院子来到现在这个院子。   于这世这一切不过才过去三个月,华容舟却觉得恍若隔年,疲倦涌上心头,那是上辈子就积攒下来的无力和麻木,过了一世依旧如影随形,沉沉的压着她。   ……   “来人!”   很快两个丫鬟进来了,这二人就是自她搬到这边来就开始服侍她的,作为华璇清安排过来的人,桃红,翠青颇有些耀武扬威。   掌中杯盏里面的水已经喝尽了,但是华容舟依旧磨搓着杯盏:“再给我去取一些冰来,多取一些。”   桃红面露为难:“府上管家拨过来的冰就今日这么多了,今日还因楚小姐过来提前取了明日的冰。”   “府上是没了冰?”   青纹瓷杯砰的落桌,落了明面上的是华容舟撒泼一半的话语,可两个丫鬟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四小姐向来是这样的,我行我素,不给就闹着。   “不管有没有冰,我今日就要取了,不若我就再闹到府上去。”华容舟声线突然降了几分:“我闹出去,不过再挨上一巴掌,到时候我不好过,你们两个丫鬟也别想好过。”   桃红和翠青忙不迭的抽身去取。   刚刚二少爷华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她们好好看着四小姐,莫要她惹是生非。   但这二人也只能在心间暗忒:二少爷都管不了的人她们哪里看得住?抱怨无门,就只得快了步子去取冰。   外头的人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华容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头上这时却泛起了汗雾,湿露露的就连睫毛上都沾着水一般。   三秋碎的毒现在没有发错,可是她手腕处的那处刀痕却隐隐的有些痛,又有些痒。   新增伤口落在旧刀疤之上,有些骇人,但是华容舟瞧着瞧着却不由得发笑了。起身动作很快的从里头翻出一陶罐,打开以后浓烈的酒香冒出来,辛辣有劲。   这酒不是用来喝的,还是用来处理这刀伤的……   华容舟身上有着浓烈的脂粉气息,靠近了更是刺鼻。   只是这酒香淋在手腕上就像立刻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甜腻的脂粉味道被掩盖了,华容舟浑身上下冒起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感,光是闻着这酒她就有些醉意。   夏日热浪渐渐散去,她的脸泛起了红意,门吱呀一声轻轻开起,华容舟警惕的迷了眼,动作很快的收起陶罐。   但看清来人就是吴玉以后,浑身又放松下来。   “小姐!”   华容舟还没有说出来的话,都被吴玉给堵了回去:“小姐怎么不吃些麻沸散在处理!这得多疼啊!我现在就去给小姐准备些麻沸散!”   处理伤口的布条子被华容舟直接解开了,布条上都印着血,这会儿手腕上还微微地冒出鲜红的血液,虽然血流的不多,但配上那疤痕累累的手腕,打眼望上去极为刺眼。   那只胳膊在颤动,宛若断腕一样,华容舟哆嗦着,牙齿都在互相交错打着抖:“没事儿,都快处理好了,你去门外守着那两人回来了,就把她们堵在门口,别让她们进来,然后打发她们去取一些吃食。”   吴玉眉毛眼睛都皱到一起去了,她这小脸长得白净,华容舟瞧着却蓦然笑了:“快去!顺便把她们取的冰带进来。”   虽说此刻吴玉此刻恨不得为小姐受了这苦,但若是让外人发现小姐现在这样子,指不定再会露出什么纰漏,只得出门在外面候着,顺带关上了门。   长痛不如短痛,烈酒淋在伤口之上,渐渐的就没有红色的血流出了,华容舟立刻取了干净的布条缠绕在手腕上。   确保一切万无一失,这才将东西放回原位。   外头很快是吴玉和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小姐饿了,你们去取了晚膳过来。”   两个丫鬟还想辩驳,很快又被吴玉堵了过去,最后说话声消失,吴玉轻轻推门而入。   华容舟已经出来好了,屋子里通了风,随即漫起的又是一阵甜腻的脂粉香气。   ……   其实华容舟屋子里的热度已经很低了,哪怕白日里也透着清凉,和外面好日当空的酷热完成不一样。   所以桃红和翠青去寻了管家的时候,年近半百的宋管家还有些惊讶,华容舟的院子一向需要的冰都很多,甚至是没日没夜的都在降着暑气。   现在四小姐搬离的院子可比不上原来院子那么大,院子小了些,要用的冰的量却没有怎么变。   宋管家看着华容舟长大,原本乖巧的小姐出落的如此飞扬跋扈,心间惋惜,但也没说什么。   昨日二少爷当众给了四小姐一巴掌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平南王府,二少爷知礼数,为人温和端方,简直难以想象四小姐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二少爷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如此动怒失态。   宋管家不愧为管家,当众将这消息压了下去,不许府上的人再提一句,四小姐虽说嚣张跋扈了些,但是人本性不坏。   但是女儿家的名声却早就坏了。   之前林尚书那次带人过来带走林夙的时候,就已经将两家人的脸面撕破了。   四小姐被太子退了婚,唯一的后路就是林家,毕竟她是为救林尚书之子而落水的,但是林家的态度明显是不愿意四小姐嫁过去。   明面表示谢意的同时还带来了数箱财宝,以回报四小姐的救命之恩。   宋管家心里喟叹,但明哲保身,宋管家做不得什么,四小姐落的如此天意啊。   只是又给划了一批冰过去。   而那两个丫鬟在多了冰以后并未立刻离开,反倒吱吱呜呜的,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有什么事,直说。”   “大人,奴婢最近发现小姐有些奇怪……”   桃红一边吱吱呜呜的开口,一边悄悄抬眼打量宋管家:“小姐自打搬到小院子里就不怎么出门,也不要我和翠青服侍着,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吴玉处理。”   翠青见机而上:“小姐还让吴玉给她带什么东西,甚至……”   宋管家皱眉:“甚至什么?”   翠青好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吴玉夜里还去寻小姐!”   “放肆!”   宋管家威严不减:“妄议主子,该罚!”   桃红翠青立马跪下来,诚惶诚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不委屈的模样:“奴婢不敢妄言啊,奴婢如今还未怎么贴身服侍小姐,也不知道那奴婢们做错了什么,小姐就是不愿意。”   宋管家脸色已经变黑了,那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有些吓人:“这事不许再提,下次再是如此,就启禀王爷将你们逐出王府!”   两个丫鬟抹着眼泪,抖着腿离开。   宋管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消失在夜幕中。   转角处,一白色衣角忽的迭起,随即脚步声轻缓响起,慢慢归于沉寂。   *   今日无需去山岚书院习课,华容琅端坐书斋之中,手上还持着一卷《水经论》,但那纸面自打翻开就没有翻过页。   府上不是没传过这等言论,但这还是华容琅头一次亲耳听到,但若是华容舟克己复礼为人处事无错,今日又何故有此不堪言论乱传。   华容舟爱慕太子全上京都知晓,就是是如此,华容舟和林夙的勾勾绕绕才不该出现;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华容舟不喜,林夙又怎会纠缠不休,更是落水招致华容舟的退婚。   更何况先是林夙,现又有吴玉。   华容舟不善管教,屡次言出无状,便也是气急他才会当着太子和华璇清的面掌掴了她。   可是那一巴掌落下,华容琅心也紧跟着攥紧了,四肢百骸泛着无力;他本以为华容舟会哭闹不休,毕竟平南王府自小没受苦的四小姐怎么受得下这一巴掌。   但是哭闹,声嘶力竭还有歇斯底里都没有,华容舟只是捂着脸,一张脸半是惨白,半是红肿……   但是这更让华容琅心神不宁。   他倒是宁愿华容舟歇斯底里闹的不可开交,这不愿华容舟这般用愤恨的眼神打量他们……   好似他们皆如台上戏子,她为看客。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这辈子不想撕逼了,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因为她知道她刚不过这一大家子) 第7章 寻得退路   华容舟的好胃口被华容琅消耗的一干二净,绕是桌前菜色尚可,华容舟举着筷子食不知味,最后还是放下筷子,用右手托着腮,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桌子对面的吴玉。   吴玉被她看得脸色一红,小姐这么直勾勾看着人,怪让人受不住的:“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习惯?”   主仆二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享用晚膳在别家是绝不被允许的。   主仆有别,尊卑有别,但是这屋子里面就她们二人两个,两个丫鬟都被华容舟赶出去了,华容舟一心觉得亏欠吴玉,恨不得好好对她,把心窝子都掏给她。   “无事,只是我下午点心吃多了,这会儿不太饿,你继续吃,不用管我。”   吴玉狐疑,但是听从华容舟的话,继续吃饭。   主子的饭菜比小吃的饭就是要香一些。   但是吴玉想着小姐还没吃,又给她留了好些,只是吃些素菜就着饭,三口两口就结束了。吴玉把自己的碗筷收好,放在食盒中。   华容舟看着她这一举一动,心里妥帖,更是坚定心中的想法,悠悠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个女子……”   华容舟话音刚落,吴玉手中的食盒好些拿不稳而落地,最后还是华容舟眼疾手快又给捞了回来,吴玉说话都有些发抖了:“小……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是个女子。”   吴玉目光躲闪,华容舟蓦然笑了起来,笑声有几分得意,但却让吴玉安心。   看着吴玉愣住的模样,呆愣愣的也傻乎乎的;吴玉对着她有着全然的信任,哪怕是数月前她众叛亲离被赶到这荒僻院子里,吴玉也跟着过来多少,自小养她长大的嬷嬷被华璇清策反了,陪她那么多年的丫鬟也离弃了她。   唯独吴玉,孤零零的一个人跟着她回来这个小院。   要不然那些人这么就那么笃定,前世怎么会说她与吴玉有染?就连华璇清估计也是之后才知晓吴玉居然是个女子,所以才决定下杀手的。   吴玉死在华容舟前头,华璇清倒是好算计。   吴玉因为自己女扮男装而被华容舟连累,最后又因为被发现女儿身被华璇清所灭口,而这一世华容舟说什么也要保住她。   可华容舟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一晚上究竟她是被什么人所□□,醒来之时床上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仿佛前夜的火热都是灰烬,而在她身上的青青子紫却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那歹人不知为谁,但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吴玉,华容舟愧疚难耐,也不吓她了:“别担心,估计王府里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你是女子。”   吴玉暗暗松了一口气。   华容舟莞尔,手指轻捻着左手微露的布条:“但若是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放你离开,怎么样?你带着你的这个秘密离开。”   “小姐!”吴玉突然跪地,心生惶恐,脑袋磕在地上伏礼:“小姐不要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走,你跟着我没有什么好路子走的。”   反而会因为跟着我,你会走向一条死路。   “我,不走!”吴玉急切道,甚至华容舟拦不住还磕了好几个头   拉起吴玉,华容舟安慰道:“好啦,不走就不走,以后别随便下跪了。”   笑意盛满了眼,布条被她揉成一条细细的圆筒状,最后被她塞进沁了血的布圈中。   心里却有几分释然。   这世上总有人是关心她的,是不会舍弃她的。   ……   估计是华容舟今晚的一番剖析让吴玉吓坏了,再反复确认华容舟会把自己丢开以后,吴玉这才冷静下来安静退下。   既然吴玉说什么也要跟着她,那华容舟就决定将吴玉也带走。   这次她才不要走得如前世一般狼狈。   只是在此之前,她还得寻得退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去投奔楚燕,但是这就要劳烦楚家了,华容舟抹不开这脸,而且她现在的名声的确太糟糕了,和楚燕走的过近,对楚燕也没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今日吴玉去探了探府上的风气,为何突然传起了她和吴玉不干净的话。   前世也是如此,华容舟离了院子时被人指指点点,那时候她脾气不好,被这般对待就冲过去了,但是现如今再次面临着场景,华容舟也是坦然,带着吴玉直出大门去了街市。   说是禁足,但门外侍卫到底得了华容琅的吩咐,不敢太过禁锢四小姐。   ……   平南王府距离东区很远,她和吴玉坐着马车都花上了一个时辰,到达茶馆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茶馆里头人也是稀疏,不多。   暑日炎热,华容舟身上早就汗津津的了,光洁额头前的头发也湿哒哒的。   为了遮掩伤口的酒气,还有微微散发出来的血的味道,华容舟今日还是往身上抹了浓重的脂粉,好在她用的这些东西味道极其刺鼻,别人退避三舍都来不及,还没真没人会眼巴着往她身边凑的。   下了马车,尘土飞扬。   路上许是前不久下的雨的缘故,车轱辘的痕迹很是明显,还有密密麻麻的马蹄的印记。   不远的地方还隐隐传来打铁的声音,有节奏的打铁声传出,给这里添加了一丝不属于东城的气息。   吴玉本来还有些担心小姐会嫌弃这里不干净,因为和平南王府相比,东区这边的确颇为败落,脏乱差还吵得慌,吴玉沿着前面的马绳,随时准备调转马头。   没想到华容舟眼睛亮晶晶的,甚至在停稳了马车以后自己兴奋地提着裙摆一跳而下。   这片地住的都是穷苦人家,和上京别的地方不一样,东区这边当真都是穷苦人家,有在边郊种田的,也有在铁匠铺子里打铁的。   会读书写字的不多,大部分都朝九晚五,吃饱肚子,交了赋税够过日子就可。   这里靠近边郊练兵大营,骑马归来不过一刻时间,所以也算是真的荒原了。   今日她是想出去瞧瞧外面的铺子,她母亲给她留了不少铺子,她记得满满一条街都是,但是现在只记起东区那片地上她只记得那里还有个茶馆。   十岁之前还去过几次,后来平南王夫妇去世,华容舟一个人便也不常来了,在等着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跑马过来茶馆喝喝茶。   *   华容舟下了马车,小厮立马迎过来。   这茶馆也是简朴,但毕竟是平南王府底下的产业,铺子在这一众平房之中倒也显得有些贵气了,二楼上面还对外开着窗,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耐不住热,华容舟提前进去了。   桌子虽然看上去不算精致,但也倒是整洁,这里小二时不时就过来擦两下的样子,而掌柜的正在算账,那张圆脸眯眯眼看上去就精明的很,见到来人了,立马笑脸相迎,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小姐!小姐来喝茶?快里面请。”   “去二楼最好的雅间。”华容舟散了散热,茶馆里面还尚可,前后通风,穿堂风悠悠袭来,吹动着华容舟额前的头发。   “楼上最好的雅间已经被人包下了,,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去雅间隔壁,虽然地方小了些倒也雅致。”   华容舟点点头,重点并不是过来喝茶的,而是想和王守成谈谈。   二楼整体比底下精致许多,好几处屏风相互遮挡,山水鸟□□相呼应,连连掩映,倒也有几分情绪。   只是不晓得今日包下最好雅间的客人是谁,门外还站着侍卫,与她无关,但门外那两人好像认识她一般;华容舟经过的时候耳尖微动,她隐隐听到了二人抽气的声音。   目光微沉,华容舟加快了步子,掌柜的将她带到一处隔间推门而入,里面一张小机正放,上面是一套梅兰竹菊,那是一套四君子图案的茶盏。   “小姐!”   掌柜的一改那精明模样,湿红的眼睛还有些动情。   华容舟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掌柜还记得我?”   掌柜的亲手给华容舟倒茶,华容舟莫名就发现掌柜脸上有几分欢喜:“小姐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华容舟垂在目光,的确如此:“府上出了些事,一时之间没什么功夫出来喝茶。”   “感谢王爷王妃,本来这茶馆是小的祖上传下来的,小的经营不下去了,又实在无法忍受将这茶馆卖出去,好在王爷王妃来了一趟,小姐说喜欢王爷,王妃就把这店给盘了出去,还让小的继续做掌柜的。”   见到华容舟,掌柜的难免情难自持,每回都要说上几句平南王夫妇买下铺子的恩情。   这都是华容舟早就知道的事情,但看着掌柜感怀情深,华容舟就觉得心上之事更有了几分把握,和掌管细细道来。   她所做之事难免有些出人意料,王守成过了这么久见这世家女子都想嫁入权贵,哪有眼巴巴的从权贵里面脱离出来的。但是看着小姐瘦削的肩膀,王守成的心间一软,这是他恩人之女啊,也不知道在恩人死后在府上过了什么日子。   谣言他也听了,但居然会如此,小姐怎么会是与人苟合的人。   至于那什么当今太子妃华璇清,掌柜的自然是惹不起的人。但是就朝着那些年王爷王妃出门在外带着小姐过来,不是那华璇清,掌柜就咬牙应下小姐的要求。   瞧瞧小时候的小姐长得圆溜溜的,白嫩嫩的可爱,现在却瘦瘦的,小脸蛋儿都瘦出尖儿了。   掌柜的自己家里都是混账小子,就指望着夫人生个闺女好好疼疼,这会儿看着小姐,心间又是软得不得了。   小姐说要搬过来自然是好的。   “小姐何时过来?我好安排一番。”   华容舟还要好好修缮修缮,这边除了这茶馆之外,这半条街基本上都是平南王妃的产业,而现在地契都捏在华容舟手上:“尽快安置好便可。”   华容舟眸光一紧,摆摆手道:“掌柜先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即可,最主要的是这边供应冰吗?”   话一说出口,掌柜的脸上精彩纷呈。   “没有?”华容舟也觉得强人所难了。   想必也是没有的,一般的大一些的酒楼会备些冰,因为夏日要吃些冷食,但是茶馆有没有华容舟还真不清楚,且这边的茶馆太为偏僻了,运冰存冰一流水下来所耗岁银也不少。   “有的,小姐。”   王掌柜有几分底气,说话间小胡子往上一飘一飘的,说话之间似乎藏着宝:“咱东区有户人家宅子里头冰不少,我和他府上管事的有些交情,所以平日咱们茶馆夏日的冰是他们供给咱们的。”   “那便好……以后我那屋子常备些冰。”   王守成又是一阵心疼,小姐打小就娇气,现在想搬出来没什么其他要求就只求个冰,不免在心间暗忒王府那一番做派。   华容舟谈的心满意足,而吴玉就在外面候着。   原本吴玉心里还觉得惶恐,害怕华容舟将她赶走,但是看见今日出门华容舟还愿意把她带着,只是稍微松了口气。   谈好了心中挂念的事情,华容舟也松了一口气,恰逢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   不知掌柜的用了何种方法,在里头还种着小竹,竹枝不高,恐怕还没得华容舟来的高,但是这竹子长势极好,清脆欲滴。   而这二楼底下铺着粗木竹子,翠青枝压错落有声,宛若漫步竹林之间。   华容舟闭着眼侧耳倾听,来人脚步沉稳,可以听见竹声沙沙的声音,也算别味的享受。   王掌柜笑着,言语之间宛若藏着什么宝贝要给华容舟瞧瞧:“小姐今天来了,我刚刚特地让底下的煮的最好的茶送来,上京城里头可也许都喝不上了,专门用来招待京郊大营练兵的将士的……”   华容舟心间被掌柜的这一热情所逗笑,可王守成话音突然停顿,想忽略却忽视不了掌柜最后惊讶到的发颤的尾音。   “茶。”   素手支着脸,华容舟轻缓睁开眼。   来人声音有些清冷,但更多的是低沉,明显不属于华容琅的那种温朗声线。   对坐一身普通玄衣,身影在日光下模糊起来;华容舟看不清那人容貌,但声音却瞬间在华容舟心间掀起惊涛骇浪,短短一个字,却带着华容舟抓不住的熟悉感,   错影而来,竹叶哗哗作响……   华容舟忽得回神,蚕丝戛然而断,怎么也通不到那头。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我不想虐渣,我也不想谈恋爱   某人:喝茶……   舟舟:哦 第8章 “顾罹尘”   华容舟从小长到大,有人教她琴棋书画,但最后她心不在此,有人叫她女工刺绣,最后师傅说她毫无蕙质兰心,而至于与男子相处,华容舟更是凭着一腔本能,硬生生地往南墙撞。   结果撞的头破血流,吃了么那么大一个亏。   好像从她小时候到现在就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与人相处,所以上京贵女都不喜欢她;她喜欢的男子也不喜欢她;她家中的长兄胞弟也都不喜欢她。   再回一世,也就吴玉还从头到尾的跟着她。   自打掌柜的出去以后,华容舟和面前这人就一言不发,耳畔刷刷而过的是风吹过竹叶的声音,莫名有些清爽。   气氛凝滞了起来,但华容舟却觉得他们本该如此。   恍然飘忽,华容舟回神,就因为对面这人声音让她如此熟悉,她居然将人扣下来了。   “这家铺子是记在我名下的。”看着对面人身上穿的普通料子的衣服,款式也是陈年旧款了,华容舟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一丝炫耀的意思,很快就换了个话题:“你认识我吗?”   对面煮茶的男子点头。   华容舟侧头就着窗户往外看,外面许多官兵骑着马从茶馆面前跑过,留下数道身影。   那是他们赶着去操练。   这里可以跑马,甚至还吵闹着打铁的声音,华容舟手指葱白如玉,点着桌子;很快收回了看向外面的目光,转而盯着对面的人:“认识我还能这么坦然的应对我?”   面前这人手上动作很快,头是微微低着的,动作一丝不苟,全神贯注,好像并没有发现对面这个女子正在盯着他。   一杯热茶递了过来,华容舟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那人伤痕细密的手,伤的不深,更多的像是利物所划。   这人的手也是极为好看的,并不如同华容琅一般如玉节一样,而是带着一种力量,只是那双手上却有数道伤口,不甚明显,点茶的动作也带着几分美感。   刚才递茶过来的那一瞬间,华容舟好像看见了面前这人嘴角微勾了一下:“你的手是怎么这么多伤?”   她听到对面人轻笑一声,但又好像是她听错了。   对面的人一直闭口不言。   华容舟微微抿着唇,就着杯子喝了一口,这茶果然不同她原先喝过的那些,入口茶香浓郁,带着一股焦味,说不出来的味道。也不知道掌柜的哪里来的这种茶,喝上去居然还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顾罹尘。”   “离开的离?尘土的尘?”   “罹难的罹,尘土的尘。”   和华容舟说话时顾罹尘一直都攫着笑意,华容舟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高兴的事,仿佛他心情很是愉悦。   问了一圈,话题又转回来了。   “所以你手上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家里有东西不听话,动手的时候伤着的。”   说完华容舟发觉顾罹尘还看了她一眼。   华容舟不愿默认这是掌柜招的跑堂小厮了,只是可惜这么端方俊朗的一张脸,瞧上去就有大作为的,却只能在这边当个点茶小厮:“你姓顾?”   怎么和皇室一个姓氏……   “巧合,我有外族血统。”   东区是上京的东大门,往来族群不算少数。   华容舟信了三分,随即打量了顾罹尘的手:“受了伤要及时抹药的,不能再使力气,不然伤好的慢,虽然你这伤口不是很深,但是不小心处理也是要留疤。”   华容舟面露几分可惜,又摸摸腰侧,这才发现今天的药膏没有带上:“本来还想给你用用我用的膏药,我手上也有伤,只是今天没带来。”   对面男子的目光立刻移向她的手上,华容舟注意到了顾罹尘的视线,将手摊开又合拢,言语间有了几分得意:“我才不会伤着手呢,所以伤的是手腕,你看不见的。”   说罢自己还伸直了手指瞧了瞧自己的手,莹莹如玉,指甲未染,指甲盖都泛着粉嫩:“我那么爱美,怎么会伤在自己明面上。”   可是又是久久不得回音。   半响,对面的顾罹尘几分低沉的声音传来:“可若是爱美,为何又会选择伤了自己。”   这话一出口,华容舟脸上的笑意就僵了。   她自己就很嫌弃左胳膊上那些伤疤,要是可以,她宁愿自己一刀都不划,三秋碎的毒该谁中谁中去,与她无关。   可是三秋碎的毒招致的每月那次疼痛,像是蚂蚁噬了心。   难耐。   不放了血,更是毒上加毒。   华容舟将手收回去,侧过头不去瞧顾罹尘。   外头好些小孩子在街上叫卖,看了会儿,华容舟拎起裙子起身:“今日的茶喝的也差不多了,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上药吧。”   “好……”顾罹尘微微退到一侧,温柔有余:“那姑娘下次何时来?”   华容舟侧侧头瞧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一个准数,但总归是要早些离开平南王府的。一想到此,华容舟藏下了心里头微微冒芽的兴奋,最后弯腰执起杯盏,不甚讲究的喝完顾罹尘刚刚斟完的茶。   “可能一日后来,可能两日后来。”   脚踩翠竹,少女身影翩翩而去。   茶色尚浓,微微酒香却氤氲在浓烈脂粉甜腻之中。   顾罹尘却眸色幽深,看向少女刚刚红唇轻贴的杯盏,上面微留口脂,柔粉铺陈。   ……   华容舟坐在马车假寐。   吴玉在前面驾车,已经尽可能的挑着平稳的路走了。   但是这片城区路道不是很平坦,一路上磕磕绊绊。华容舟半睡半醒,模糊间又有一道身影笼罩在自己身前,低声呢喃,情话微吐。   华容舟挥挥手,想要把自己面前那道身影给挥走。   面前那人面色模糊,声音倒是熟悉万分。   华容舟脑海里又突然惊现顾罹尘,还有他那双好看的手,在梅兰竹菊杯盏上轻点,看着她一直在笑。   明明谈话的时候顾罹尘笑意不那么明显,可是在华容舟脑中,那笑意简直布满了脸。   华容舟原本脑子昏昏沉沉的,后脑还有些疼痛,倒是在耳畔悠悠扬起顾罹尘声音的那刻起,这疼痛减缓了许多。   将头埋进凉席之中,华容舟想要吸取这片刻的凉韵,顾罹尘的声音却好似四面环绕一般脑海中回响。   “为何又选择伤了自己?”   ……   归家的时候,天色尚早。   华容舟在马车上睡的不踏实,下马车的时候脑子还嗡嗡的,总是浮现起顾罹尘的声音。   吴玉去将马车给送回去,于是华容舟自己一个人撑着伞,脚步轻点,往院子走。   却不知为何许是一天的昏昏沉沉,居然走到了雅戎小居前。   这处和她离开这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外面花团锦簇,春日盛开的紫阳花现如今还在美丽的盛开着,只是颜色逼近紫色。   撤回踏进这道院子的脚步,她突然又被一道男声给阻止:“慢着,你回来干什么?”   华容舟撑着伞,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但是尚未转过身子。   “为什么你一个人出门,你丫鬟呢?”   华容舟攥着手上的伞,看着阴影下自己的身影被笼罩在伞中,伞在光下打着转儿,像是玩什么游戏一般,乐此不疲。   她不想回华容琅的话,华容琅为什么今日放学这么早?   不愿转身,后面脚步声传来,白衣少年就着阳光走到她前面,其实外面阳光太盛,华容琅的眼生生地刺了一下,随即眯起,眼前细密的睫毛如同华容舟一样。   走近了以后,华容舟才发现今日华容琅对她居然没有那么排斥,还能和她好言好语:“今天穿的衣服倒是比平日好些了,只是还抹着这么浓重的脂粉。”   华容舟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脚上是鹅黄色的绣鞋,针脚还算细腻,上身穿着的也是浅色的外衫,没有绣着大红大紫的花束。   为了出门方便低调,她特意挑了为数不多的浅色衣服了。   想必也是今日穿着入了华容琅的眼吧,可能觉得她这么穿还有点像华璇清。   努力把华璇清那让人恶心的身影驱逐出脑海,华容舟道:“二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回院子里了,毕竟是被罚闭门思过的,我这般悄悄跑出来也不好。”   今日一上午华容舟就来回奔走在平南王府和茶馆路上,这一路又是颠的很,华容舟着实没有力气在和华容琅说什么话,言语之间也露着些疲倦。   华容琅尽量放缓了声音,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知道错了,就回去好好思过。”   华容舟将伞撑的更低了,伞遮住了她的脸,从华容琅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说话的唇角,还有原本圆润现在却而瘦下来的下巴。   可这看在华容琅眼中却是自家一向坚强的妹妹示弱的表现。华容琅心间微愣,这好比是他眼前的原本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小狮子,现在却舔着爪子,露出肚皮一副柔弱的模样。   华容舟刚刚连连点头,皱着眉头撑着伞想要走,却又被华容琅拦了下来:“慢着。”   华容舟呼出一口浊气,努力想平息自己心中的烦闷和怒意:“二哥还有何事?”   华容琅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拦住华容舟。   事已至此,华容琅脑子里面胡诌乱造出一个由子:“你三姐已经出阁了,以后的日子你待如何?”   华容舟微眯着眼撑着伞转头过去:“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的,二哥已经有了想把我给许配给别人家的想法了?”   华容舟嘴边攫着笑,但那笑不达眼底。   华容琅不喜,果然华容舟这个妹妹比不上华璇清,一说话就让人生气,亏她还觉得今日的她乖巧了几分。   “十六岁生辰一过,若你还没有人家来提亲,丢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我们平南王府的脸。”   “因为丢了咱平南王府的脸,所以哥哥这是打算随便让我去一个庄子,或者把我许配给不知名的人家?”华容舟说话有些冲了,又像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握着伞柄的手,骨节明显,青筋微微暴起。   “让我听听看,府里是不是都在传我私德有亏,尚未出阁,就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是不是还传我舍了两个丫鬟的服侍,天天让一侍卫紧随其身,日夜不离?”   这些都是吴玉打听来的,想也不用想是什么人传出来的,那两个丫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派胡言!这话都是谁传出来的?”   他明明都让府上闭言,为何还会传到华容舟耳朵里!   华容琅还未想华容舟会这么说,一把握住华容舟持伞的手臂,华容舟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没有握住她的左手,继续说道:“不管是谁传出来的,二哥你会不会相信?”   男子如玉的手,纤细白净,没想到力气就这么大。   华绒后退一步想要挣脱开华容琅的手,却挣脱不开,华容琅力气大的她眼眶都红湿了。   华容琅的脸和华容舟有五分相似,鼻梁都高挺,睫毛像蒲扇一般。   白衣男子步步紧逼,华容舟挣脱不开,干脆就着华容琅握着她的手一手撑着伞向华容琅逼近,明眸之间悄然已经泪水盈盈。   不能哭!   华容舟抽了一口气,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二哥肯定会相信的,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要不然怎么会死巴着太子哥哥不放,死缠烂打都不放手。我就是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如何,我就是不喜欢那两个丫鬟服侍我,我就是整天和侍卫走在一起。”   “不知礼数,你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你平南王府嫡小姐的名声!”   可面上华容舟却心情极好,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笑意,眼前却彻底模糊开来:“对,我就是不知礼数,我不想嫁人了,如果没人要我,我就带着我的侍卫走。”   “二哥若是不赞成,那我指不定会做出更加不合礼数的事情,到时候我自己丢了脸,平南王府丢了脸,想必姐姐作为太子妃也会不安稳吧,毕竟谁娘家会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妹妹。”   “你……”   华容琅突然松开华容舟的手,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脏东西一样,只是力气有些大了,华容舟身形不稳,向后趔趄几步,伞也倒在地上,顺着微微下坡的路滚了几圈。   “你这么做无非就是嫉妒你三姐。”   眼里泪滴猛然流下,华容舟好似失了直觉,手上还保持着握着伞的动作,在空气中虚虚的握成一个环。   那一句你无非就是嫉妒你三姐好似在耳边盘旋不停。   “对,我就是嫉妒华璇清……”   其实今日华容舟所言,犹如火上浇油,但看到华容舟早已泪流满面,华容琅还想训诫的话语堵在胸腔,鼓鼓的发胀。   素白衣衫的女子身量还不过面前白衣男子的肩头,华容舟面前的华容琅白衣胜雪,因为和少女争论而气红了脸而尚且不觉。   华容琅握紧了拳头,骤然抽身离开。   风儿拂过,耳畔沙沙作响,华容舟带着几分狼狈的捡起滚落在几步之外的伞,手用力握住了伞柄,嘴角是笑的,心里却是疼着的。   其实她不嫉妒华璇清,她只是恨自己手段不够。   如今只能自己把自己给踢出了平南王府。   华容舟你还真是出息。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华容舟左手执伞,右手狠狠的擦去脸颊的泪水,对着前头不断远去的身影喊道:“二哥!我要搬出去住!”   前头白衣身影微顿,随即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上辈子没有被那啥……本文男女主双洁 第9章 出府前夜   华容舟彻底和华容琅撕破脸了,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在生气,但是好在看华容琅的意思,应该是要把她发配到不知名的庄子里面去了。   到时候她自己再选择去那个王守成那边。   只是华容舟不理解,为何华容琅会出现在她院子那里?   她原来住的那个院子离华容琅的院子十分近,准确来说平南王府三位少爷两位小姐的院子都很近,相互毗邻,只不过独独她后来被华容琅惩罚的搬出来而已。   但是现在华容琅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院子里,然后一本正经地斥责她。   她莫名怀疑被上京人评价为麒麟子的华容琅,究竟是不是她刚刚眼前那个人。   ……   暮色四合,黑色的云朵吞噬了大半边天。   华容琅派人给她送了张单子还有好些地契,单子上列了许多商铺,还有许多是华容琅自己名下的,这些庄子有比较远的,有比较近的。   意思很明显了,是让华容舟自己挑一个地方收拾收拾滚蛋。   华容舟将这些额外的东西都退回去,只留下华容琅给她留下的那几张东区的。   王生知道这位四小姐的品行,估摸着这些东西都要,但没想到大部分都被退回来了。   华容舟手上捏着的地契不过三张:“告诉二哥我去东区那个地方,顺带告诉他一声,我拿了他东区三张地契。”   前来送东西的是华容琅的贴身小厮王生。   昨日二少爷一回去心情就很不错,还特意去四小姐屋子里去取莫言琴,莫言琴没取回来,反倒是取了一身气回来,还吩咐了他把手下所有庄子的册子都拿过来。   四小姐更是奇怪。   明明原来对二公子特别好,看二公子的眼睛都发光,现在看上去四小姐就像是看仇人一般,二人上赶着看对方不顺眼,只不过差别就是原来的少爷不喜欢四小姐,四小姐喜欢二公子,现在是四小姐和二公子互相看不顺眼。   二公子这样子很明显,就是想把四小姐赶到庄子里面去,四小姐还乐呵的自己挑了一个庄子。   瞧瞧四小姐自己挑的庄子的点,还在东区,那么远。   出了个什么事儿,赶都赶不回来。   王生心间唏嘘不已,杵着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回禀二哥呀!”   华容舟眉间一动,随即微蹙不虞,但语气甚至有些欢快,这发直接赶人了。   王生回神,立刻将桌子上散落的地契都给收好,这个都是二公子的地契啊,可宝贵着呢。   “对了!”华容舟出口拦住王生:“顺便告诉二哥,我很快就走,不用赶我,到时候给我一辆马车就行!”   堂堂平南王府四小姐,还是嫡女,搬离平南王府只需要一辆马车,哪家贵女离家这么寒酸。   王生脚步一顿,四小姐说这话可也算是让二公子没脸没皮了,但他想象着二公子的性子,四小姐拿着地契却不走,说不定二公子真的会动手赶。   华容舟心里不觉得一辆马车不够,甚至她还觉得一辆马车都多了,她在这边没什么东西,带着吴玉直接出发就好。   今日她原本不打算拿华容琅的地契,她有母亲给她留下来的已经足够了,只是她若是不拿,华容琅心里不知道又怎么想,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许是心上的目标达到了,华容舟看什么都顺眼,手上三张地契都被她收纳好了。   晚间屋子里亮着烛火,华容舟自己把自己的东西给打包好了,东西不多,就两个包裹,加上一个自己的一个木箱子,她没什么东西要带的,儿时那些东西都在雅戎小居,搬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多少,这次再从这里搬离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她着实瞧不上自己原先穿的那些衣服,花红柳绿的,俗气难耐,身上这件还是让吴玉出府的时候买的。   吴玉进来送晚膳的时候如同寻常一样,只是面容有些憔悴,眼眶底下黑黑,那双眼睛也失去了光彩,看向华容舟,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姐……”   吴玉手持筷子,久久不语。   “嗯?怎么了?”   华容舟嘴里嚼着小青菜,在平南王府吃都吃不好,每次吃的清清淡淡的,不合胃口,还是搬出去好,华容舟已经开始畅想翻出去以后要吃些什么,华容舟却被吴玉的表情给告退了。   “有人为难你了吗?”   吴玉现在是男儿身份,作为华容舟的侍卫,的确如果有看不惯华容舟的会来找麻烦,原来华容舟一直没问过,难不成吴玉一直被刁难着?   瞧瞧这眼眶下面的乌黑,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睡好安稳觉了。   吴玉声音有些颤,那原本就发育的极好个条也不同华容舟一般骨架大,身量高,遇事低着头,这才让吴玉作为侍卫在华容舟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被发现。   现在吴玉猛的这么发出颤音,眼眶红红的,华容舟看上去就心疼:“有什么事情你就和小姐我说,别担心!”   “小姐,吴玉连累小姐了!”   只消这么一句,吴玉就不再说话,低着头。   “说什么这样的话,是我连累你了……”   “不少人都说小姐行为不端,和……和我有苟且,”吴玉声音低低的,听着让华容舟有些难受:“小姐,要不然还是我走吧,小姐让丫鬟好好服侍着,就不会有这种流言蜚语传出了!”   吴玉现在心里十分难受,原来小姐给过她机会让她走,她非要黏着小姐不走,现在府上都是这种言语,小姐还未出阁呢,就传出和侍卫私通的话。   燃烧的烛火轻轻地抖动着,夏日暮色的晚风从小轩窗里吹进来,伴着外面沙沙的树叶摩擦的声音。   屋子里面的火光一抖,纤瘦的黑影也跟着摇曳。   华容舟脑子里想起下午的时候她错路走到雅戎小居,在那遇到华容琅她还信誓旦旦,大言不惭的和华容琅说,她就是喜欢吴玉,借此刺激华容琅。   那时说这话的时候,华容舟不过想着哪个由子让华容琅放她走,现在想来却没有想到吴玉是不是也愿意接受这流言蜚语。   内疚涌上心头。   “阿玉……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若是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呢?”   “小姐这是何意?”   “我和二哥说我心悦你,他若是不答应就让我搬去庄子住,我就带着你私奔,不碍他的眼。”   下午她当时的话确实是这么说,而传出来这等流言蜚语就借了华璇清的手。   要不然为何下午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传遍了全府。   华容舟细细端看着这桌上的饭菜。   有荤有素,但是由于她现在住的地方离得后厨远了些,端过来的时候都已失去了热度,吃上去没那么可口,这连她现在用的盘子碗筷也都不算处处精致。   原来的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嬷嬷丫鬟都围着她,锦衣玉食,作为平南王府的四小姐出门前呼后应,嚣张跋扈,名声坏,可那性子的确也算不得好。   而现在呢,如果她自己不主动离开,不主动出手,按照华璇清的手段,自己就会被嫁给一个纨绔,到时候又会被不知名的人碰了。   啧啧啧……   华玄清背后有保护伞。   太子为她张开了保护伞,她现在是皇室的太子妃,而整个平南王府都是华璇清的后盾。   每次回想这等差距,华容舟都抚额。   以卵击石,她明明拼不过,何不抽身离开。   不离开平南王府,走的就是前一世的老路,可要离开平南王府就得借力打力,借着华璇清的手,自己挑一处罢了。   为了细细和吴玉解释,这顿饭直直吃了一个时辰,夏日虽然温度高,但饭菜被风儿一吹也早就凉透了。   华容舟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让吴玉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最好明日一早就出发。吴玉男儿身在平南王府呆了这么久,虽然女孩子的身份,但男儿心性还是有的,而且胆子大。   只要跟着华容舟,她哪里都愿意去走,况且吴玉在平南王府也算孤家寡人。   红木雕漆的贵妃榻上放着一只同种颜色的红木箱子,上面镂空的花纹纱精致无比,凑过去还能闻见箱子隐隐散发出来的檀木味道,这是华容舟从雅戎小居搬过来带的唯一一样物品。   华容舟拉着吴玉走过去,又指了指着箱子:“你明天一早再去取一些冰来,我里面放了好些药膏,都需要用冰护着,不然得坏了。”   孙曲安为人稀奇古怪,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可就是调这药膏费钱了些,不只药材贵的很,做好的药膏也要用不同的法子给护着。   华容舟这次带走了两瓶,一瓶就在这样的素锦包裹里,还有一部分得放进箱子用冰温着。   说到取些冰,吴玉又皱着眉头:“那暗格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一道带走吧……”   华容舟也有些无奈,藏在暗格瓦罐中的就是她数日前放下来的血,她的血作为药引供孙曲安入药用。   孙曲安这人隔三差五就离开平南王府,嫌少能见到他的。   “这罐子血也要带走么?”吴玉惊讶,这回不是直接送到孙神医那处?   “不用,我可得留着呢!你小姐我的血可是好东西……”   况且那老头心性不定,说话刻薄,瞧上谁都会开口说上两句,华容琅和华璇清一向不会主动招惹孙曲安,孙曲安又喜欢捉弄人,每次做了新药,找不到人试药就来拉华容舟。   左不过她身上中了三秋碎,三秋碎尤为为霸道,其她的小毒小害道也让华容舟无碍。   孙曲安拿华容舟做药人试药,华容舟也有所求。所以整个平南王府,孙曲安看华容舟还是有几分顺眼的,但这几分顺眼也是将将比别人多了一小点。   今儿她特意让吴玉回去前给孙曲安那处留个条子,她以后不住在这头,若是孙曲安还是想让人试药,就去东区茶馆找她。   沉默半响,蜡烛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往上冒出一股细细的黑烟。   华容舟又将那一罐子血翻出来,瓦罐上面都浸着凉意,一拿出就泛着细密的水气。   现在她屋子里头还藏了一罐子血,若是不带走,这里没有人给她送冰了,这血迟早得坏,那她这个月胳膊就白割了。   而明日一早离开,这瞧上去有些像不告而别。   华容舟眸光翕乎,红木箱子里面的瓶瓶罐罐仿佛都出现了幻影,每试好一种毒,孙曲安就给她配上新的解药,或霸道或温和。   而现在这疼痛仿佛具象化一般,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无碍,总归她最后是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我要过我自己的好日子了~渣哥快走开~ 第10章 华容舟她敢!   四下悄然,外面连蛙声都已经停了,一日之中最安静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华容舟早已穿戴完后,换了一双软底绣鞋,但还尚未及笄,头发依旧没有挽起,倒是垂落而下,看上去古灵精怪,颇有生气。   要带的东西,她昨日就收拾上了。   这会儿看着贵妃榻上的一尊红木镂空檀香花纹的箱子,又瞧瞧床上摆放的两个并不算大的包裹,华容舟拍拍手,净了面以后又将左手腕上的布条子拆开换了药。   吴玉已经出去安排马车。   夏日清晨天亮的早,但是华容舟可以挑的是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外面尚且还算黑。   桃红和翠青昨夜看吴玉从她屋子里出去,一副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惊讶的捂着嘴。   华容舟看着她们俩就烦躁,直接把这两个丫鬟罚走,昨夜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收拾出了她的那本小册子,这无非就是记录着她之前少女心事的杂记。   每日吃了什么,每日玩了什么,还有和二哥大哥时不时的争吵,在册子里埋怨华璇清道貌岸然,甚至大言不惭写了太子哥哥眼光不好。   华容舟再次看到这本册子,眼角直突突。   她既然要离开,就是为了新的生活,更何况她重活一世,心性不似上一世,这本写了大半册子的杂感,华容舟没有心思带走。   她这么一走,这本册子就随着荒僻的院子一起长杂草了。   华容舟随意将这册子压在烛台之下。   *   “小姐,马车就在府外了!”   “来了!”   吹灭了蜡烛,主仆二人将这为数不多的东西搬了出去,好在东西并不特别重,华容舟一个人身上背了三个包裹,而吴玉则抱着那个红木箱子脚步稳健。   华容舟看着她的身影有些羡慕。   她小的的时候平南王还有大哥还会带她练功夫,特意为她请了上好的师傅,只是后来华容琅觉得女孩子家的就应该如同华璇清一样,华璇清不爱这些,也没做这些事情,所以华容舟也跟着才断了。   上了马车,吴玉还贴心的在里面备上了点点心:“小姐若是还困就先睡一会儿,若是不困的话里头还有点心,用些垫一垫肚子。”   “嗯。”华容舟靠着窗口,撑着脑袋往外瞧。   平南王府的门外,两头石狮子威严庄重的立于两旁,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在稍显浓郁的夜色中又像是在看什么敌人。   平南王府大公子沿袭平南王爵位,官居二品。   平南王府二公子雅致端方,素有上京麒麟子之称。   平南王府三小姐天姿国色,温婉动人,又有上京扶仙之称,更是嫁太子。   平南王府五公子年方五岁,入宫为东京陛下最宠溺的四皇子伴读。   牌匾上那“平南王府”四个字在昏暗中宛若发着光。   整个平南王府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在上京之中格外显赫,可独独出了一个华容舟。   “骨碌碌……骨碌碌……”   吴玉已经开始驱动马儿往前跑了。   车轱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路上很是噪耳,但现在天色还早,没什么人在外面出行。   用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水,华容舟斜斜靠着马车,就着咕噜噜的响声,昏昏欲睡。   ……   外面蛙声一片,华容琅却很是烦躁。   除了花时间复习课业以外,华容琅鲜少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子里留了的那一盏烛火正在悠悠的放光;王生正在外间儿睡着,还能听见王生憨憨的声音传来。   君子重仪容,怕是临时起意下床走两步,华容琅也将鞋靴穿好,蛙声浓烈,但外头的月亮已经很淡了,不复皎洁,惨惨淡淡而又低低的垂在红头墙上。   红头墙那边住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知现在已经几更天了,华容琅排斥什么一般,不再看向那边的红头墙。   他昨日让王生带着地契去寻华容舟,让华容舟挑一些,他已经给足了华容舟的脸面了,他原本想着这个锦衣玉食骄阳起来的妹妹会恨不得把这些全部都拿走,所以他只挑出了自己地契中的一部分。   但是没想到华容舟却仅从中间抽出三张,还都在东区。   东区那算是什么地方,全上京之中最破落的地方。   华容舟不占他便宜,他本该开心,可现在更是觉得愤恨,这个妹妹简直有眼无珠,好东西都摆放在她面前了,都不知道挑出最好的。   这也难怪,华容舟根本就没有华璇清那样的敏锐,以后掌管中馈肯定会肯定手忙脚乱,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东宫,甚至以后堪当国母。   不知不觉,外面居然已经开始放亮。   蜡烛燃烧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最终呲溜一声,彻底湮灭。   华容琅在日出的微光中穿戴好,又从博古架里的暗柜中取出那一沓子的地契,想到些什么一般又往里面加上了几张。   王生打鼾的声音有些响了,华容琅清冷如玉,白净的鞋靴轻声靠近徐生,随机弯腰亲手点了点王生的脑袋。   王生惊醒,抹去了睡觉时流出的涎水:“公子有何事?”   “陪我去一趟四小姐院子。”   一点目光没有分给王生,华容琅腰杆挺直,宛若苍翠劲松,而王生揉揉揉眼,他刚刚好像瞧见少爷眼下那一团乌黑的。   去时脚步匆匆,华容琅住的院子和华容舟的院子离得极远,走来近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华容琅那里悄悄吐息以平息自己心中的烦躁,推开院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空荡荡的,古树四仰八叉,枝叶繁茂,在晨光中沐浴着,给树底留下一片阴影。   王生作为一个男子,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不方便进入姑娘家的闺阁。而华容琅打量了四处,可四处一个丫鬟都没有,整个院落悄无声息,原本应当守在门外的侍卫吴玉也不见了踪迹。   想到了什么,华容琅蓦然睁大了眼睛,长步迈向门外,随即一下子推开了门。   若是让他真的发现吴玉和华容舟在一个屋子里,他就!   *   可屋子里分外安静,也没有一丝烛火的光亮,只有外面小轩窗漏进来的阳光照在案机上,光束中隐隐漂浮着些白色的不知名的东西。   安静,沉寂。   空无一人。   王生没想到一个没注意,向来守礼的二公子居然破门而入,四小姐已经快要及笄了,十五岁的小姐家,二少爷作为兄长也不该如此放肆。   守在门外的王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担惊受怕,左右为难,生怕外头有人突然进来,但是没料到却是二少爷气急败坏脸色黝黑的踏门而出。   “立马去问问马夫,今早四小姐是不是取了马车。”   这话咬牙切齿,王生哆嗦着,看四下没人,还记得动作很快的将四小姐门给关上了,这才立马跟着华容琅出去问马夫。   一问果然如此,华容舟今日一大早就派了吴玉去取了马车,然后从平南王府的后门走了。   马夫到现在还有些不知所措,四小姐平日也会出门,但没有这么早,但是小姐家的侍卫过来接马车,他一个马夫又如何拦得住。   在平南王府养了快有十年马的马夫不知该怎么办,二少爷平素向来脾气极好,这会儿脸色黑的和大少爷一般,恐怕也是听了四小姐无故出府生气。   “小姐遣了侍卫过来拿马车,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马夫战战兢兢:“四小姐当时还带着箱子和包裹,老奴不敢问,小姐就和侍卫驾车离开了。”   这会儿马夫是真的害怕了,他昨夜也不知听谁说的,昨日午后四小姐和二少爷又起了争执。二少爷甚至将地契都给了四小姐,让四小姐挑一张自己去庄子。   看四小姐过来借马车的样子,马夫当时还有些唏嘘,二少爷这是真的要把四小姐放到庄子上养了。   可是现在看二少爷气的脸色发黑,马夫顿时觉得做错了事。   四小姐可别是自己借了马车偷偷溜走的呀!   日头渐渐升起,马厩的气味不算好闻,哄臭的味道混杂着太阳升起带来的热气更是让人难耐。   自打天还没亮的时候起华容琅就过来寻华容舟,没想到辗转几处,连个人都没有见到,却只得了她嫁了马车带着吴玉离开的消息。   华容琅手紧紧的攥着,牙关紧扣。   华容舟那张瓷白小脸在他面前晃荡不去,她那双眸湿润带着水汽。   华容舟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小时候娇气万分,一点点痛楚就会闹到母妃前头;以至于后来他一见她红了鼻头就知道要哭闹的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可到如今现在多久没见到她哭了,哭了便是哭了,一点也不闹腾,甚至还会趁机要他答应放她出府……   可是,华容舟她敢!   她还真的敢拿着地契走人!   ……   当驾着马车来到东区,华容舟忽觉外头的空气也并不是那么难闻了,马车行于道上,这路灰尘少了些,也整洁了许多。   不知从几更起就响起的打铁声音依旧响亮,只是今日似乎多了几道,错落有致的声音在东区之中并不算得上喧闹。   更多的还是早已开了门的店铺,人来人往,虽粗布麻衣盈盈于市,倒也民声鼎沸。   把车停在茶馆之外,王守成亲自在门外迎着,那一张笑脸瞧上去活生生的就像是赢了五百岁银一般。   今日街上百姓颇多,华容舟就着吴玉搬下来的凳子款款而下。   王守成立马迎上来:“没想到小姐今日来的如此之早。”   华容舟也惊叹王守成今日竟没有坐台,反倒是在门外候着,笑道:“掌柜亲自在门外迎着,我若是今日过来王守成,是否还要迎上几日?”   “迎不来小姐就笑迎天下饮茶客。”   华容舟忍不住弯了下唇角,这王守成道也是会说,难怪这茶馆在贫瘠的东区也开的人声鼎沸。   “这茶馆后头就有一处宅子,在这东区倒也算大,原本没什么人住,还是原先王爷王妃住过的地方,小的思来想后也这处最为合适,就让人清扫了一遍,东西大致也安置全了,只不过小姐金贵,入住进来恐怕还得添上许多东西。”   掌柜做事的确有心,那宅子距离茶馆后头要走上一刻钟,这路上倒也风景四溢,花团锦簇的。而且宅子打理倒是好极了,宅子里面也算通透,光线良好。   地上还湿漉漉的,水迹未干,王守成弓着腰带路:“从井中取了水,地上浇上一浇,降了降夏日的暑热。”   华容舟点点头。   的确如此,进来以后凉风习习,也安静的很。   “掌柜做事有心了,一晚上时间就能安置的如此之好。”   王守成又是笑道:“小姐说这话可就是折寿我了,王爷王妃宅心仁厚,若是没得他们我现在也不知在何处吃苦,哪里还能机会再摸一摸这算盘。”   茶馆里的小厮帮忙抱着华容舟的红木箱子进来,进进出出倒也热闹几分。   “我看小姐身边也缺服饰的丫头,老奴不方便找,就给小姐准备了几个牙婆子,到时候小姐自己在牙婆子那里挑挑。”   “刚有此意,劳烦王叔了。”   入眼皆是洁净的桌椅花瓶,大厅正中还颇有情趣地设了一芙蓉水缸,里面红鲤鱼,黑鲤鱼和银鲤鱼游戏其间,颇得情趣。   伸手划过水缸的水,这鱼像是通灵了一般,竟然吻了她的手,鱼尾带动手臂上缠着伤口的布条漂动,舞蹈一般。   白色的棉布水中飘荡,手腕的伤痕若隐若现。   华容舟脑海一亮,药瓶在怀,她转身问王守成道:“顾罹尘今日可在茶馆中?”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递麦:我走了,但是请继续骂渣兄,我骂不出词儿了……感谢在2020-01-17 07:44:14~2020-01-19 12: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弧度、按倒作者强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醉仙居再遇林夙   “那位不常来咱们茶馆,平日里事务诸多。”   掌柜的毕恭毕敬。   “无碍,我就随口问问,只是我给他带了点东西,他没来今日就算了,王叔你先回去忙吧!”   王守成拱礼:“那小姐有什么吩咐就差人到前头唤我。”   明亮的正厅之中,四面花香隐隐袭来。   华容舟细细思索,顾罹尘今日不在茶馆,说到他的时候,王叔支支吾吾的甚有遮掩,华容舟看在眼里没有多问,看来顾罹尘的身份也有些不对劲,而且瞧顾罹尘的样子也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华容舟寻不见顾罹尘,一时间无事可做就翻阅起账本来。   王守成年过半百,为人甚是通透,这账目做的也是极好。   只是可惜了。   华容舟把茶馆的账本放在一边,她不了解这宅中事物,在平南王府的时候就是如此,她只觉得这账做的干净清楚,但如何去看,她并不通晓。   这茶馆的账本看得她脑子都犯了糊涂,一时间也是犯了难,而只是一家茶馆便是如此,她手头上还有不少地契那该如何?   核对完平南王妃留下来的地契,华容舟才知晓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何等财富。   上京城的富庶难以想象,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便是常态。   在上京城之中,有着数不尽的商铺,以及数不尽的交易每天都在进行着。哪怕是在东区这片并不富饶的城区也是如此,贸易往来十分繁盛。   整个东区近半数的营业铺子都在华容舟手下,还有一半正关着大门并未开张,其中包括铁匠铺,乐器坊。面向的都是这一片的百姓,虽说所售并非价值千金,但是这一片百姓众多,如此薄利多销的情况下,东区经手的岁币也是数量庞大。   华容舟不是没见过这些。平南王府的库房她小时候不知去过多少次,说是在金银财宝之中打滚儿也不为过。   但那些都不是她的产业,而是整个平南王府的。现在这些地契紧紧地攥在手上,这些东西才踏踏实实的算是她的。   华容舟细细抿着前头王守成送来的茶水,碧绿的茶叶漂浮在琉璃樽中上下漂动,茶水清香扑鼻,庭院外两棵高大的合欢树枝繁叶茂,长势极好,为底下投入一片绿荫。   这里和平南王府截然不同,万物生长繁茂,但也野性难驯,合欢树下紫阳花花团锦簇,紫的逼人眼;而平南王府则处处精致,梅兰竹菊,各具风韵。   芙蓉海棠并蒂莲,各花入各眼。   要不在这庭院里种些菜蔬?   *   中午骄阳并不过分热烈,绿荫之下,一身穿灰色长衫的高个丫鬟正在气沉丹田的训诫着外头一排素衣丫鬟。   灰衣的丫鬟个子长得高,动作还有些虎里虎气的,声音也是响亮极了,华容舟在屋内都能听到她亮朗的声音:“里屋不用进,每日备好热水,吃食和点心就可,小姐有什么吩咐我会过来告诉你们。”   华容舟领着吴玉进了这宅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吴玉换回了女装,就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刚刚华容舟已经从牙婆子那里挑好了丫鬟,一共挑了六个,都是做些外面的事宜,比如扫扫庭院,做做吃食,洗洗衣裳。   而贴身的丫鬟华容舟暂且不需要,有吴玉就够了。   一刻钟后,丫鬟们各自散去。   吴玉踩着绣花鞋进来,脚步极大,难掩男儿气质。华容舟放下手中的杯盏,又将这些帐册子安置好放在一边。   上京闺女闺阁之中素有焚香的喜好,而这正厅之中,恰有一尊九宝焚香塔,小巧精致,华容舟素手摸上去,又细细打量一番后放了回去。   她原先在平南王府住着的时候,尚且不觉女孩子该是如此精细的养着,香炉里面要时刻香雾缭绕云,芳香扑鼻。   自打她中了三秋碎的毒需要时刻放血以后,她的香炉就不曾燃烧了,血味,药味混杂着酒的味道,最后仅仅依靠香炉的香味都压不下去,只能靠着浓烈的脂粉香气。   吴玉虽说行事还带着男儿气息,但早就将华容舟身边都打点好了,搬来不过一个时辰,丫鬟们就收拾好了她住的内间。   “小姐都处理好了,该用午膳了。”吴玉捏着嗓子尖声尖气,这般有些难受:“小姐,要不然我还是换回来吧,这个样子我自己都不习惯……”   华容舟噗嗤一笑,斜斜的靠着椅子手指轻点桌角。   吴玉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别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华容舟努力的坐直了身子挺直腰杆儿,手还是笑着抖。   看吴玉穿着姑娘家的衣服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是湿了毛的鹌鹑一动不敢动,折腾够了吴玉,华容舟便放她去了:“那随你吧,咱们搬出来自己快活就行,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吴玉舒了一口气。   “那你要是女孩子的身份不快活就换回来,换好以后我们再出去寻些吃的,顺便好好在这东区逛一逛,熟络熟络……”   吴玉笑容灿了脸。   等吴玉去换衣服的时间,华容舟顺趟回了自己的房间给手腕又重新上了药,新买来的丫鬟果然听话,只在外边打扫着,并未有多余的举动。   再次解开布条,伤口已经凝血了,留下一道还算鲜红的伤疤微微凸起。   只是这疤颜色还不够深,疼被痒替代了,华容舟好几次痒的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   华容舟熟练地从红木箱子中取出两瓶药,又用酒浸了手指后这才从瓷瓶中挖出一道油绿色的软膏,一道抹完再去抹一遍,最后右手都酸了,左腕更是发痒。   换用干净的布条重新缠上,最后多余的布条被塞回。   不注意的话,衣袖放下,轻纱飘动,谁也瞧不见她手腕有伤。   收拾好了,华容舟带着吴玉去了醉仙居。   ……   东区有家醉仙居,里面有八道最为著名的菜肴,被最醉仙居称为八大盘,今日华容舟心情极佳,来回马车周转让主仆二人早已饥肠辘辘,华容舟便带着吴玉去点了这八大盘。   八道精致菜肴已经上了四道,华容舟坐在二楼看台之上,入眼皆是下边的熙熙攘攘的食客。   店小二鲜少遇上这般人美,点菜还大方的客人了,殷勤推荐了许多菜品,最后这位客人直接点了全部的八大盘。   香酥鸡酥香可口,表皮金黄酥脆,内里柔嫩入味;野生鱼汤汤汁浓稠极鲜,后厨更是刀工了得,整块鱼毫无鱼刺,大块的鱼肉翻滚在汤汁之中,犹如蛟龙入海,仙气飞腾。   华容舟吃的心满意足,只是没想到在这醉仙居之中,竟然也遇到了熟人。   “小二给我在二楼留上一桌,菜品还是老样子,今日不需要酒,换成浓茶。”   数道男声在醉仙居响起,来者许是熟客,小二轻车熟路地把她们领到上头二楼,华容舟精神紧绷,持起盛满鱼汤的深碗,盖住了半张脸。   在来人路过之时侧身躲避,不与其视线交锋。   那群人却忽然停顿下来,华容舟手一紧。   一人声音粗犷:“旁边这两位桌上的八大盘不错,今日就换成她们这个吧!”   小二连声应答:“好嘞!军爷!”   华容舟手上的碗迟迟不放下。   等到脚步声再起,那数道谈话声离她尚且还算远以后,这才将碗放下,却依旧低着头。   桌底吴玉似乎轻轻地踢了踢她的脚尖,华容舟刚刚疑惑抬眼,却不料耳侧温热传来。   “呦……平南王府的四小姐金枝玉叶,怎么在这么偏僻的东区吃饭。”   醉仙居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这边吸引了,瞧着这位软铠在身的军爷还大摇大摆拖着椅子坐下。   华容舟觉得原本吃的香香的八大盘没了味道,可那临时加塞过来落座的军装少年却不觉得。   这人看上去岁数不算大,身量也不算高,但是说话之间有些流里流气的,桃花也甚是多情,哪怕穿着军装软甲也是如此。   林夙放在手中的筷子,抬眼满是戏谑:“我说华容舟,虽说是你救了我,把我从水里捞上来,但是我们尚书府也不是你能进的!你不能因为嫁不成太子就巴着我不放。”   声音不大,但就是如此才显得二人有些亲密。   这厮好不要脸面,华容舟险些气笑了。   华容舟微眯眼眸,身子往后退了几寸,退靠在栏杆上巧笑:“谁爱慕谁,林公子心里有数。”   林夙哑然,但军中好友就坐在不远之处:“那怎么会这么巧,我一旬出来吃一次,恰好就看到你在这儿,大小姐家的过来也得一个多时辰吧……你现在落魄的很,除了我谁愿意娶你?”   这模样让华容舟有些手痒,又难免让华容舟响起林尚书那一次带人到府上这一闹,她的好心情彻底消失:“林公子可以走了吗,我还未用完午膳?”   这人现在比记忆中的少年更黑了些,人似乎也结实了些,但是那恶劣的性子却丝毫不变。   华容舟收回了笑面无表情,只是抽回了靠在栏杆的左手臂。   林夙一来,这甜酒都不香了。   林夙摸摸鼻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我屈尊过来陪你吃个饭,这次吃不上,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同桌了,多少姑娘求之不得的事情!”   “林少爷是不是忘了,林尚书是如何带人来我平南王府给我难堪的,我丢了那么大的脸面,林公子现在还死皮赖脸的赖在我这桌不走?”   二楼有些安静了,华容舟说话的时候并未放低声音。   他那群军中好友此刻正惊讶的看着这边,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惊叹:“这就是夙老弟说的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姑娘啊!可真是个小辣椒……”   华容舟看向林夙,目中怒意四起,这人好不要脸……是谁追着谁不放的?   林夙看华容舟连个笑脸也不给了,自觉今日怕是要丢了脸面。   按照他娘说的,作为男儿,再为放肆罪过也比不过女子行事不端。   所以在军营之中,但凡有人问他是否华容舟爱慕于他,甚至不惜毁坏女子清誉跳水救他,林夙都不愿承认是自己原先在山岚书院纠缠华容舟,甚至言谈间改成华容舟纠缠他。   华容舟的确是气笑了,她当真是不晓得军中居然会传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可笑,若是林公子喜欢我桌子这顿八大盘,不若我借花献佛,献给林公子就是……只是我想让林公子知道,这饭我不用您屈尊来陪,我也不是什么爱慕您爱的死去活来的姑娘!”   林夙彻底黑了脸。   华容舟起身,看了眼二楼的食客,目光又飘忽到左边拐角那桌身穿软甲的将士:“走了吴玉,我们换个地方吃,免得在看到如此糟心的人。”   吴玉紧跟着华容舟起身,林夙却拦着了主仆二人。   林夙被吴玉挡在身前,吴玉本就高挑,林夙身子骨架不算高,二人这气势居然互不相让。   “公子!”吴玉挡住林夙。   林夙有些恼,看向吴玉的神情很是不耐,却只偏头看向华容舟:“这就是和你厮混的小白脸,看上去不过这张脸讨喜些!”   “你!”吴玉忍不住想要动手,但华容舟素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冲她摇摇头。   华容舟嘴角微勾,浅浅的笑意泛出,带着不知名的寒意,而林夙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说这些干什么,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和林公子何关;吴玉是同我从小一起长大侍卫,我更是把她看作亲兄长一般,公子思想怎么如此不端?亏得林公子还是林尚书之子。在言我就算爱慕她那又如何,至少我不会对林公子提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华容舟撇了眼桌上的饭菜,林夙刚刚坐在那里还留下了一小堆花生壳,还有喝净了的甜酒,华容舟脸上笑意不减,不像是嘲讽,倒是如同好友之间的宽慰。   “但想必公子如此胡言乱语也是有原因的……”   素衣少女忽得提起酒壶倒扣,壶口滴出几滴酒来,落在林夙的杯盏中。   “啧啧……但凡你今日少饮一些这醉仙居的美酒,也不至于醉至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舟妹:林公子吃了几个花生米啊,就醉成这样?   作者:求收藏!瞧瞧每章多肥啊~感谢在2020-01-19 12:11:47~2020-01-21 11:3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按倒作者强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猫儿!想摸!   京郊大营。   皓日当空,偌大的马场尘土飞扬,刺眼的日光直射而下,将高头大马的影子紧紧的定在地上,一人一马一影,无数的这般骑兵在马场飞速的排列着。   分外整齐,而且有力量!   “林夙!下来!”   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内劲透过整个马场。   厚重骑兵盔甲的少年立刻骑马而来,林夙在软甲大将军面前听话的像个鹌鹑,单膝下跪行礼:“将军!”   镇远大将军向来在军中威严有加,刚刚林夙不过在马上走神半瞬就被大将军捉住了。   “为何比别人慢了半个身子!”   林夙低着头,细密的汗水沿着脸颊落下,脸上汗流不止,沉了气,林夙恭敬有余:“回禀将军,末将刚刚腿抖了个哆嗦……”   伟岸男子腰背挺直,身着软甲,内里玄衣贴在身上,无比熨帖,而那斜眉入鬓,一双眼眸中好似藏有深潭死水。   不敢直视,林夙就已经硬生生又打了个哆嗦。   “无视军纪,饮酒上马,去找八处领罚。”   整个京郊大营中练兵的将士们除了练兵场,最怕的就是这八处了;在练兵场上操练会失了半条命,而出了差错去了八处,更是可能会被鞭打的体无完肤。   ……   八处离得马场不远。   林夙领了罚,马上练下来的兄弟们立马过来瞧瞧他怎么样。   八处行刑一向严正,按照军中的纪律,将士不得饮酒,他们午间都没喝酒,唯独林夙去别桌的时候喝了一壶。   没想到不过喝了这么一盅,林夙就阴沟里翻船。   络腮胡子一把搂住林夙的肩膀,扶着他往营帐走:“小老弟下次可得记住了,在军中可别喝酒了,上个违反了军纪的在八处惩罚了一番,明明没有受什么伤,后来说到酒就面色惨白。”   林夙点头。   他现在腿脚发软,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在京郊大营每日被罚的人不少,可他没想到今日自己栽了跟头。   他手上还握着刚刚出来时八处给他的药,被打了一顿八处立刻再把药给他,林夙心间有些憋屈:“将军原本不是在别的营地视察,怎么今日午后来了我们骑兵营?”   络腮胡子摸摸自己的胡子:“这俺也不知道,不过大将军真是严厉,不过慢了半个身子就要这般,而且将军咋知道你喝了酒。”   林夙心里也叫苦连跌:“莫不是今日午间在醉仙居遇到了那个死丫头,我也不会如此。”   他当初从一个好好的勾栏纨绔被林尚书投放到军营之中历练也有华容舟的一份力。若不是华容舟下水救他,他父亲又怎会带人亲自送礼物感谢平南王府,又如何会被激怒,林夙这才被他爹硬生生的关在京郊大营。   络腮胡子眉头一皱,他本就是东区的人,若不是和林夙都在军营之中,二人也不会相识:“今日那个醉仙居那个小姐真是紧跟着你过来的?俺瞧着也不像啊!”   “切……”林夙给了个白眼,有一股子气冒出,接着掩饰道:“不过是想让我娶她罢了,她若是不做出那种事情,我娶了就是娶了,可她现在名声在上京城之中都臭了,嫁不上太子,就紧巴着我不放……”   “那姑娘和太子有了婚约?可太子不是刚刚娶了妻么,不过这姑娘说话的确有劲儿,和别的姑娘家还真不一样……”   林夙哼哼一声,有些自得:“太子退了婚,她这脾气估摸着除了我也没谁能受得了,飞扬跋扈。”   “嘿!女子性子直爽些也好!”   林夙扶着腰,又是隐约勾着唇角:“她也就直爽这一个地方瞧得过去……”   络腮胡子跟着笑,他家里也有一娇妻,他入了军营三年,每月回去一次,上次回去的时候家中父母就好事降临一般告诉他,他要当爹了。   爱妻也是如此,性子火辣,一个不顺眼就对着络腮胡子拳打脚踢,可络腮胡子偏生爱着她,心里自然也是稀罕极了她这模样。   夫妻之间,打是亲骂是爱。   算不得数的。   *   华容舟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林夙给败坏了,离开醉仙居以后闷闷不乐,只是把自己屋子里面缺的东西置办齐了就给回去了。   她那宅子地势极好,坐北朝南,周围离的这街区又有些路远,越往深处走却越为僻静。   路上华容舟还在和吴玉商量着院里守卫的事。   这丫鬟容易从牙婆子那里买的,可是这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的侍卫可也算是难寻。   按照吴玉的法子,她一人足够了,华容舟也不需要别的侍卫过来,华容舟心里很是妥帖,一股暖流缓缓而至。   她知晓吴玉担心她什么。现在从平南王府搬出来所借的托辞就是和侍卫勾缠不休,若是搬出来以后再弄一宅子的男侍卫,那可真是说不清。   “罢了,这事儿稍后再提,左不过咱们这里离的前头茶馆不远,有什么事请去喊掌柜的一声,让他派些人来也可。”   主仆二人手上拎着不少东西,就连华容舟怀里也抱着好几个纸袋子。   二人并非是从茶馆那处而入,这有条小路通往宅子门口,主仆二人回去以后,这宅门口颇为热闹,掌柜的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那张脸可谓是皱得像老菊花一样。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丞相家的大小姐过来了!”   王守成苦着一张脸,恨不得立马诉苦,还没等到王守成接过华容舟手中的东西,不远处一道高昂有力的女声响起:“华容舟!”   楚燕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山岚书院女学刚刚结束就奔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女群里面都在传什么吗?传你被你家二哥踢出了家门,这等大事你怎么都不通知我?”   楚燕气的不看华容舟,华容舟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又递到她身边。   “你现在还有心思喝茶,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好端端的怎么就从平南王府里被赶出来了,还是这么远的地方?”   华容舟含笑:“这地方不好吗?安静又没人打扰……”   有丫鬟送来点心,红漆案板上刚做好的桃花酥清爽甜口,空气中弥漫着点点甜腻,闻着味道就是不错的。   “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呀!”楚燕恨铁不成钢:“你这不就是被流放到庄子里了?你以后想回平南王府估计也难了,现在居然还能这么乐呵的吃点心……”   将那盘桃花酥拢过来,华容舟还没碰着这个糕点,楚燕就着点心气恼恼的瞪着她:“你和我好好说说,是不是你二哥又欺负你了,一点君子雅量都没有,把你从雅戎小居安排到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现在居然还把你踢出了平南王府!”   “你别着急……”华容舟莞尔:“的确是二哥答应我,同意我出来的,不过不算是他们把我踢出来,是我自己要求出来的。”   对面少女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是紫皮葡萄一般:“你莫不是因为对着你那一家子的人心灰意冷,失了智?”   华容舟知道楚燕是为了她好,否则不然她从平南王府搬出来,到现在也就楚燕过来瞧了瞧她。   楚燕许是从山岚书院一下课就策马飞奔而来,头发上的簪子都歪了,发丝也有些凌乱。   华容舟越过楚燕的胳膊素手捏着桃花酥:“心灰意冷是真,但后面那个我可不认!你慢慢听我说。”   香炉细细的冒起白烟,直直的往上飘动,草木香气混杂着香炉隐隐的花香,居然非常和谐;外头的日光入了屋子,无数不知名的小物在光下浮动。正厅之中偌大的芙蓉鱼缸里各色鱼尾忽隐忽现,在莲叶间浮动,倏尔远逝,往来翕忽。   楚燕下巴磕在檀木桌上:“我现在也大概了解的差不多了,你懒得看你二哥脸色,又防着你二哥还有华璇清起了将你嫁给别人的算盘,所以自己搬出来了。”   华容舟轻点,侧着盘子将盘子中剩下桃花酥的渣屑导入鱼缸中:“我的名声已经坏了,自己走也好过她们赶我走。”   楚燕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你过得真难。”   鱼尾划过华容舟的手指,沁凉的水让她心间妥帖几分:“难,也不难;至少我现在是按着计划出来了不是?”   “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就直接让吴玉来找我,做不过不在山岚书院就在丞相府刺绣”,楚燕顿了顿,又伸了伸手给华容舟瞧:“我娘非要我自己绣出一面帕子来,这可不是为难我吗……”   “有志者事竟成,多练练就好了;我当时不也是如此。”   楚燕打了个哆嗦,脑海中浮现华容舟原先都是针孔痕迹的手指:“那还是算了嘛,我现在想着你的手指我的手指都会疼,我也不需要绣得那么好。”   华容舟忍不住笑起来:“涟姨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谁不知当年涟姨刺绣的名声可是响遍上京的。”   “糊弄糊弄我娘就行了,她总不会因为我绣不好花就不让我嫁人吧;不过我娘现在还时不时拿着你的帕子给我瞧瞧,夸你看上去性子和我一般大大咧咧的,做这女工之事倒是认真,帕子针脚细密,和烟姨如出一辙。”   丞相夫人李雨涟才名有加,和平南王妃赵绮烟未出阁之前就平分秋色,若是那时就有扶仙之称,想必这二人当共享这才名。   说到平南王府,华容舟一时失语,但很快又酒窝带笑:“母妃在世的时候就和涟姨惺惺相惜,所以这才非要我也练习刺绣。”   那时候她虽不喜也没有耐心于这女工之上,但华容舟还是被她母亲摁着脑袋开始刺绣,等到她母亲去世以后,大哥在府上寻了上京有名的女工师傅来教。   华容舟便是放肆起来,入不了师傅的眼,倒是华璇清颇得那位女师傅的宠爱,一手刺绣也是了得。   此刻华容舟眼眶有些湿红了,鼻尖也是哽咽,华容舟想到母亲更是觉得自己窝囊的很,丢了母亲的脸。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看现在天色快要晚下去了,你也该回去了,从这儿到丞相府大概一个多时辰,你若是骑马便是更快一些。”   楚燕喃喃:“怎么这么快!”   但外头的确不早了,华容舟亲自将楚燕送出去:“路上小心些,别横冲直撞的……”   楚燕摆摆手:“你记得有什么事就让吴玉来找我!”   华容点点头,看红衣少女骑马消失在转角处,这才往回折。   路过庭院的时候,好几个丫鬟正躲在树后面悄咪咪打量墙角,华容舟好奇,也踮着脚尖过去:“你们在瞧什么?”   茶六岁数最小,胆子也最大,见了小姐来问也不慌张,悄声道:“刚刚墙头有一只白猫出现,煞是好看,眼珠子比天还蓝。”   华容舟来了兴趣:“白色的猫,蓝色的眼珠子,是不是脖颈处毛发也很长?”   “嗯嗯!”茶六连连点头。   华容舟眼里藏着笑:“这猫儿可不普通,一般宫里贵人才养,难得一见,还真想瞧瞧看……”   话音未落,一抹白色的影子在墙头一窜而过。   “喵”的一声,再次消失在墙角。   茶六激动的攥紧了树干:“小姐!猫出来了!”   华容舟蓦然睁大了眼,刚刚那可不就是猫儿。   纤细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想摸摸,那猫儿确实还挺好看的。   ……   墙头这边,猫儿颤颤巍巍的从高墙而下,此刻正窝在主人怀里被主子揉捏着后脖颈。   一旁灰衣侍卫赵耳訾低声惊叹:“这猫儿刚来时还闹着挠人,现在居然这么亲近人。”   玄色长袍男子大手捏着猫,感受着手中猫儿柔若无骨的触感。   蓝眸猫儿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害怕再次被扔上墙头,讨好似的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男人手上的细密伤痕。   作者有话要说:  舟妹:想摸猫猫~   顾罹尘:我扔!   猫儿:喵?! 第13章 锦鲤好运来   华容舟宅子里的丫鬟茶六每日活干完了就蹲守在一边等猫来,而华容舟则是在茶馆雅间一连待了三天,却也不见顾罹尘的身影。   王掌柜也明言顾罹尘不是茶馆普通点茶小厮。   华容舟明了便不再问,反倒是和掌柜的问起这东区的事项。   王守成对东区熟络的很,哪家铺子什么时候开工的,盈利与否,他在心里都有一杆秤。而茶馆的账本子很厚,华容舟从最开始的看不懂,两眼一摸黑到现在已经大致知晓上头都记了什么,这期间也多亏了王守成,王掌柜的闲来无事就给她讲一讲。   掌柜的账记得漂亮,华容舟初次体验极佳。   她瞧王守成便更加有信心:“王叔可知这附近私塾还有书铺怎么样?”   “这……”王守成皱了皱眉头,“小姐问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为我了,东区距离上京城中心不算近,私塾亦或是书铺等私家的铺子多半都在亏损着。而距离咱们茶馆以西不到半里就有一家私塾,里头学生不算少,但仅存的三位教书先生岁数已高,人生七十古来稀,朱老先生年纪已高,目前还没有人接任呢。”   华容舟点点头,这的确如掌柜的所言。   她来了这东区已经有三日了,每日出门便发现街区许多黄发垂髫,大多跟着父母在街边摊贩上叫卖,或是小小年纪就独自守着地方卖猪笼草和自家烧制的炭火。   王守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汗颜,咱们东区少出才子,父辈多是商贾或是靠老天爷种地吃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读书出头的还是不多……”   看王掌柜的收好了账本,华容舟就着窗户往外看去,茶馆一向是往来歇脚解渴之地,由此外头不少小摊贩支着摊子正在叫卖;这会儿天气极好,日头躲在云里,少了几分热浪,底下卖菜的摊位上人还不少。   瞧着外头烟火气缭绕,华容舟莞尔:“我来这头发现的确如此,乐器坊,书铺里头买家极少,文人雅士去的多的地方确实比不上胭脂铺子,布料铺子和粮食铺子来钱多。”   其实最主要的便是私塾了,华容舟主动提道:“之前我去见过授课的朱老先生了。朱老先生不知何处而来,但作为是东区出了名的秀才,一把年纪考中了秀才以后不愿意继续,反而选择回了东区做一名私塾先生,没想到这么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现在还在坚持为小儿开蒙。”   王守成听了这话心存感激,可也连连皱眉:“我儿就是朱老先生开的蒙,只可惜老先生身子骨不算硬朗了……小姐问这些可是有些想法?”   继续琢磨着华容舟点话,可王守成又不敢确定:“小姐何故去了私塾,还特意去见了朱老先生。”   芙蓉杯盏中茶色青绿,今日的茶味道并不浓烈,隐隐带着艾草的苦味。   入眼看去,茶水在芙蓉杯中宛若一汪清泉,略带凉意。   “我从平南王府搬出来,得需要重新瞧瞧看什么铺子,虽说有了母亲给的地契和铺子不会坐吃山空,但是总归做些什么才得些趣。”   重开铺子是华绒在还未出平南王府就已经考虑好的。   只是未到东区之前,她一直不知晓该怎么做。   东区偏远,人情往来也多了几分豁然。   窗外那卖菜的摊贩上又多了一小孩,不过五六岁,瞧上去也就是和她四弟华容渝一般年纪,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拿着两个粗面馒头递给正在收拾菜品的中年男人。   男人忽得左手抱起小男孩,嘴上叼着馒头亲亲小男孩的脸颊,右手熟练的找岁银给客人。   王守成摩挲了手指,又给华绒斟满了茶,略微试探的开口:“那小姐可考虑出结果来了?”   外头小男孩闹着从男人怀里下来,站稳后在一边吆喝着卖菜……   华容舟收回目光,对上王守成关切的眼神莞尔:“我想开一家学堂……”   此前华容舟还未接触过普通百姓启蒙时所上的私塾,为了确定这一套流程,她亲自带着吴玉在朱老先生的私塾里听了一周的课。   朱老先生说他是落第的老秀才,祖辈也算是有些文墨,而朱老先生父亲当初也是落第的秀才,应试不中就回到东区开了这家私塾;风水沿袭,等到朱老先生也落了第,朱老先生的父亲就将这私塾交给了朱老先生。   还说起来追根溯源,王守成儿子的蒙就是朱老先生给起的。   但得知来听课的姑娘有心开一家学堂,朱老先生摆摆手不做看好,反倒是好言相劝:“姑娘也是有心了,只是开学堂不是件易事;这片地上有多少的孩子尚且还不识字,不通算法……不是件易事啊……”   老人家硬着骨子围坐讲课,终是不再回应华容舟的问题。   ……   王守成得知华容舟铩羽而归,也有些踌躇:“小姐,要不然我们还挑别的生意做吧,这事儿真的难……”   华容舟核算了自己所有的财务,抽出纸笔仔细誊写,言语却带着几分势在必得:“有什么难,学堂的地方我多的是,到时间拆了两家铺子合并一番就是学堂了,学生也不缺,东区多少孩子还未启蒙?”   “可是这缺的不仅是钱和铺子,还缺教书先生啊!”   华容舟写字的笔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水滴在纸上瞬间氤氲而开,模糊了刚刚写好的小楷,人名被模糊了,华容舟索性放下狼毫笔。   “王叔可知东区总共考出来多少进士?”   王守成不解,却还是老实回复:“端元元年到现今一共出过三人,最高者考取端元六年的探花。”   华容舟点点头:“那王叔可知东区考出了多少秀才?”   “这……”王守成哑然。   秀才,举人,贡生,进士。   越往后越是稀少,而端元六年的探花郎早就进了上京朝廷,入朝为官了。   “人人只识状元郎,若不是我寻了好久,也不知晓咱们东区也是人才济济。”华容舟将镇纸下的纸王晾干递给王守成。   王守成看完更是惊讶:“小姐,这……”   “上面都是东区自端元元年起的秀才们,嘉康年间的秀才我还没纳入其中,但是光是端元元年到如今端元二十六年,东区就已经出了四十八位秀才,其中大部分落第后尚且还在东区。”   上面的人名是王守成有的有些熟悉,有的都已经陌生了。   但是瞧见旁边不远打铁铺子家的李秀全居然也是个秀才,这他不免惊讶了。   那厮长的五大三粗的,居然还考中了秀才!   王守成有些恍惚,又是重新看了一遍,手中的名单有些让人意外,不少和他喝酒玩乐的老家伙们都挂着秀才的名号。   王守成:这可让人不太舒服了……   “开学堂不需要状元,榜眼和探花,秀才即可,我已经让吴玉去联系了其中大部分人,愿意出钱请他们来上课,在东区守着个不挣钱的小摊子或者靠天种地,还不如捡起他们的老本行,来跟我一起去开个学堂……”   华容舟想了想,又提笔在纸上勾了好几个名字:“这几个都是答应过来当先生的。”   王守成移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过去瞧瞧,忽然大惊:“这人也答应了?”   他指了指李秀全的名字,这个名字还被华容舟可以多划了一个圈。   华容舟含笑:“李叔是第一个答应的人,还说以后不用在铁匠铺子里教孙子打铁,要去学堂亲自给孙子启蒙。”   王守成喃喃:“我记得不错的话,他那五大三粗的儿子就是被他启蒙的,那厮觉得儿子不堪大用以后,教打铁又没耐心后就给直接给扔进军营里。李秀全现在马上要抱孙子了,居然还准备当先生祸害孙子……”   华容舟:“……”   “咳咳!”但看着华容舟安排的像模像样的,王守成也有几分放心了:“还是小姐宅心仁厚啊!”   突然被夸,华容舟二丈摸不到头脑,但也坦然:“王叔别夸,我这又不是免费学堂,多少还是要收取一些岁银的。”   王守成摇摇头:“不论岁银,东区孩子以后会感谢小姐的……”   最难就是此等人情债,短时间还看不出,需得时间长了才知一个私塾亦或是学堂厉害。   ……   私塾里……   东区的孩子会不会感谢华容舟华容舟不知道,但是现在朱老先生确实很感谢华容舟。   老先生看完华容舟那厚厚一沓子协约红了眼,后面还是十几位东区老秀才的联名信。   老人家瘦骨嶙峋,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牙口都在发颤:“恩人啊!”   华容舟扶起老先生坐下,连忙又给老先生倒了一杯茶顺顺气:“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老先生同意,我想请老先生去我的学堂讲课……我想借着老先生的名声给学堂多些人气。”   这是华容舟担心的,新开的学堂名气打不起来是个问题,但是朱老先生愿意来那就可以解决了。朱老先生的私塾开了有好几十年,老先生可以说是为全东区的孩子启过蒙。   东区谁人见朱老先生不温言一句老先生安好?   华容舟弯腰伏礼,毕恭毕敬:“古有言:君子有九思,今愿以九思为名,设九思学堂,还愿以九容为名,设九容书铺!守元心,学礼知礼!”   华容舟想让朱老先生过来当九思学堂的排面,所以特意有了这一出。   老人家七十多岁了,受了华容舟那礼,又拄着拐杖当即恨不得给华容舟跪下,要不是华容舟拦得及时,老先生这一跪可就让她折寿了。   “好!好!九思学堂何日开门授课,我朱家私塾何日关门不授学!”   听到朱老先生的回复,华容舟忙道:“先生何故于此!晚辈受不住!”   她本是想朱老先生能给个面子就可,但没想到朱老先生居然要关了私塾。   “姑娘不必多言,九思学堂办好才是要紧,老朽年事已高,恐也出不得几分力了。”   老先生也是喜极而泣,活到他这个岁数了,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后世现世安稳。   曾经让他无数次感到困扰的私塾问题现在被一个后辈解决了,老先生除了感叹后生可畏以外,就只剩下感激。   目的达到了,华容舟莞尔:“那如此必不负先生所托。”   至此,办学堂这事儿到如今算的上板上钉钉了。   晚间回去以后,华容舟立马告诉了王掌柜的今日和朱老先生这么一出,只是提到她打算将学堂命名为九思学堂的时候,王守成的面色很是明显的梗了一下。   “小姐是说打算将学堂命名为九思学堂?”   华容舟点点头,不解其意。   王守成吞咽了几口吐沫:“那小姐的书铺又打算叫做何名?”   华容舟有些满意自己取得名字,当即回道:“九容书铺!”   王守成手中的纸王落了地,轻飘飘的。   华容舟挑眉看他这般不寻常。   “小姐可知朱老先生本名为何?”   华容舟摇头。   “朱九容……”   几息过后,王守成再问:“那小姐可知朱老先生的父亲本名为何?”   华容舟再次摇头。   “朱九思……”   老掌柜捡起地上的纸王,年过半百了,头一回羡慕的人居然是他家小姐,王守成不由感慨他家小姐的好运气了。   活脱脱的就像好运锦鲤。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祝大家新年快乐~2020年也有锦鲤加成! 第14章 “顾罹尘?”   东区要建学堂的事情传的风风火火的。   华容舟有意造势,就让掌柜的将此事宣扬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学堂的位置选在了乐器坊,将乐器坊和旁边的胭脂铺子并拢了,现在正拆了重建,地方不算小,等建好了,估计学生的事也解决的差不多了。   茶馆乐器坊和胭脂铺子的事儿好说,掌柜的人还不错,见华容舟握着地契过来言谈举止很是配合。   但是偏偏胭脂铺子旁边那一家卖布匹的,掌柜的连连抱怨旁边灰尘四起,吵闹的很,将过来买布匹的客人都赶走了。   等华容舟知道这件事情,布匹老板已经在施工队前闹了足足三日。   华容舟特意过去瞧了瞧这灰尘有多大,但布匹铺子前头掌柜的心里藏着事儿,故意挑衅找刺儿;这铺子是她二哥的,她拿地契的时候也没有怎么注意,只是瞧见这铺子在东区就顺手拿过来了。   现在这铺子也算是在她手中。   乐器坊的墙被推倒一半,扛着锄头的众人束手无策,旁边一穿金戴银的老汉站在队前,声嘶力竭,吐沫星子横飞。   远远看过去,这人的气势居然能压倒前头一群人,那张嘴可谓是分外能说的。   华容舟端端立在一边,悄悄听着这人把黑的说成白的。   “你们瞧瞧!你们一连吵了三天,我铺子里多少生意被你们搅和了,这土石都堆放在我家铺子前头了,这让来买布的客人怎么走?脏了鞋子进了我铺子又是以后谁来打扫?”   八字胡子一上一下,那双眼睛透着精明,气沉丹田,老汉瞧上去短小精悍。   都在这东区住了这么久,谁不知道李云云的道行;布匹铺子平日里就没什么客人上门,李云云这话不过就是想从中获取一些好处。   冯工头也是老实人,摸摸脑袋指了指这地上的沙石:“李叔,咱们这土石可没堆到你家铺子门前,都在这乐器坊门口呢。”   “你说没堆到我家铺子门前?就算没堆到我家铺子门前,你没瞧见我家铺子门口灰扑扑的,这张东西粘上我家的布料,谁还来买?”   李云云后退一步,手指着外面摆放的各色布匹:“你瞧瞧我这上好的亚麻布还有云桑布,幸亏我今日没将云丝放出来,不然落了这灰可是一大笔琐损失!”   “可这我们也是接了命令,收了钱来造屋子,要赶在工期之前造好,李叔就别为难我们了……”冯工头只恨没有动作再快些,赶在三日内就将这屋子给拆了,凌云云这厮一向难缠,扒上谁就和蚂蝗一样吸人血。   “天杀的这谁为难谁啊!”李云云一拍大腿,脸上皱起,眼睛也都瞧不见了。   但这样子颇为喜感,华容舟在一边失笑,他这样子到惟妙惟肖,可以穿长袖水舞唱大戏了。   但看工头一年为难的样子,华容舟失了几分笑意:“既然你掌柜的说受了为难,那不若掌柜的就将这布匹铺子关了,左不过每日挣不得什么岁银,干开着也是浪费地方不是!”   “对对!这布也不知是哪一年的陈年旧布了,上面一股骚味儿,就这样还卖得比别家铺行贵上几岁银……”   不知人群中是哪位人士高声来了一句,颇为引客,百姓们都私语窃窃听不清,但估摸着也都是在说这铺子宰客,掌柜的心也很黑的很。   “胡说!”   李云云黑了脸,逮不住刚刚是谁说的这话后只能将这矛头对准华容舟:“我家布匹铺子怎么就挣不得钱?姑娘家说话要有凭有据,勿要毁了我们铺子名声!”   华容舟好似看不见李云云这副嘴脸。   东区鲜少出现这等姿容的女子,在这土石横飞之处突然出现个出水芙蓉一般的姑娘,眉眼长得极为秀美,双眼含情,有时更是肤如凝脂,腰肢纤细,光是瞧着便觉得春风吹拂而来,降了这夏日的酷热。   华容舟说话出口也是带着女孩子家的娇气,但又万分有底气:“你店的名声还需要我来毁?”   冯工头见着雇主来了立马过来护着,华容舟岁数看上去不大,人情往来想必也不甚熟练,他生怕她被李云云给坑骗:“小姐勿要和这人多言,他就是想从咱们这儿拿点钱…”   华容舟摆摆手:“无碍!”   李云云只得见着这位姑娘十指纤细宛若葱根,莹莹如玉,但是李云云立刻回神,说话半分不含糊:“姑娘人美心善,何故来此之地为他们说话?”   这会儿天气热,华容舟额前的发丝都微微有些浸润,更是显得发丝如墨,头上一对簪子分叉发髻左右,点头说话接耳边上好材质的玉坠子轻轻碰到脖颈。   华容舟却好似不热一般,手上打着伞踱步走过去,这布匹铺子面积也不算小,可是打眼望进去里面空荡万分,一个客人也没有。   “李掌柜的这店铺可不就是没人赏脸吗……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华容舟也不进去,一眼就望到头的布匹店里面陈列着各色布匹,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但是里头味道却不好闻。   华容舟皱皱鼻子,她眉头轻蹙,裙摆微扬侧身看着李云云,说话声音不大,好似自言自语般故意喃喃出声:“既然如此,那这店就关了吧,正好改成书铺……”   “姑娘!”李云云当即大呵:“姑娘甫一出现就开口声称要关了我这铺子,那姑娘可知这铺子主人为何人就敢如此言出无状?”   冯工头有几分担忧,立刻上前:“李叔做什么这么开口吓唬人家小姑娘!”   见劝服李云云劝不住,冯工头只得调转头劝劝华容舟:“华姑娘也别和李叔交涉了,咱们这边小心的拆建便是。”   华容舟却一副淡然的模样,撑着伞在这铺子前左右走了走,一双琉璃目细细地打探了一番,忽而皱眉,又忽而嘴角含笑。   伞下美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漂亮的不像话。   片刻,华容舟这才又瞧瞧这牌匾:“冯叔,你可还认识这制作牌匾的人?”   冯叔打眼看了看热的躲在阴凉处的李云云,不知华容舟所言何意,但还是恭顺地回复道:“我和陈记木坊的店主是老相识了……”   华容舟忽又美目含笑,那眼睫毛像蒲扇似的,细腻卷翘,衬的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好看的很。   她目光扫过李云云,又扫过前头围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华容舟眼尾忽然一颤,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看向远处,可什么却没看到。   “那当真是好极了,我这愁九思书堂和九容书铺马上要用的牌匾无人可做呢,瞌睡来了送枕头,那就麻烦冯叔和陈记木坊的人打声招呼,我要订两面牌坊……”   人群之中突然传出一道惊呼声:“姑娘可就是要盖学堂的那位?”   “当真要盖?我还以为不过说说而已!”   “怎么会是说说而已,我家孩子回来的时候都说了,朱老先生这私塾要不开了,我原本还担心,但是我家娃又说是朱老先生要去新开的学堂授课!”   华容舟面前忽然围上许多人,有的还在旁边支着摊子,立马也围过来,言辞激动,甚至好几个牵着孩子就要给华容舟跪下。   众口纷纷,七言八语之间,华容舟被围的水泄不通。   吴玉往前靠了一步,黑衣高个倒也有些威慑,围过来的百姓们安分一些,但那脸上那激动的模样是实打实的。   华容舟看着这些为着自己的东区百姓,衣着虽不华贵倒是也算整洁,毕竟是居住在这上京城之中的,可也比真正郊区之外的百姓来的好些。   “要开九思学堂是真的,朱老先生到时候也会来授课,还有其他秀才来做先生,也会过来授课给孩子们启蒙!”   吴玉尽量想把这些百姓给拦住,华容舟他们站在三级高的台阶上,比这些百姓高出半个头来,饶是如此也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大家别着急!”华容舟担心自己撑起的伞伤到了百姓,华容舟便将这伞收起来,初晨阳光灿烂,落在华容舟脸上。   又是数道惊呼,隐隐约约还混杂着好几道抽气声。   近看来这姑娘长得也确实美了些。   华容舟左手边的李云云早已气得不行,在他家布匹铺子前做宣传,他顿时举止失仪,一小孩儿被他吓到往前磕了一步,然后就是脚磕碰一番,眼看着就要扑倒楼梯了。   华容舟惊呼,忙往前一步上去去扶,却没有料到慌忙之中自己踩中裙摆,身子不受控了,硬生生地往下坠去。   “二娃!”   “姑娘!”   ……   华容舟等着脸上剧痛传来,但是没有。   纤细的腰枝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护住了,华容舟撞上一面坚硬的胸膛,那胸膛火热无比,空气中影影还散发着古松的香气,像是皑皑山间白雪落入松针。   华容舟颤巍巍的睁开眼,现在腿脚肚子还是打着颤儿。   一双手扣着自己的腰,华容舟没有往下坠去,身后的火热的来源华容舟瞧不见;入眼只能看见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面细密的划痕已经淡了许多。   几分眼熟。   “顾罹尘?”   像是满意怀中少女能认出他,顾罹尘心情极好,胸腔微动。   华容舟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莫名华容舟脸有些烫。   “谢谢公子!二娃还不和姐姐和这位公子道谢!”   小孩子也被吓得不行,刚刚被顾罹尘一把捞起来,这会儿都吓得没反应了,一回神扑到娘亲的怀中大声哭起来,好不委屈的模样。   华容舟也有些后怕,从这儿摔下去这张脸恐怕就要毁了。华容舟也看向身边的顾罹尘,声音不大,仅二人听见:“刚刚多谢了……”   “无碍。”   众目睽睽之下,顾罹尘松开手,手背在身后无人瞧见,他手掌张开又合拢,像是回味什么。   华容舟刚刚真的被吓到了,所以这会儿看到李云云,心情便是差到了极点,原本打算晚些时候拆了这布匹铺子,现在恨不得立马让冯工头拆了这处。   吴玉眼疾手快早就押了这李云云,只是她看向顾罹尘的双眼遮掩着什么,不敢直视。   李云云刚刚脑子一热想推人上去撞倒华容舟,但没料到华容舟被人所救,反而是他这不堪模样被周边百姓都瞧了去,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凭什么让人捉了我?还有没有法度了!”   华容舟冷笑一声,手臂微抬,直直地拿着手中的伞戳着李云云:“我没有法度?我今天就是想拆了,这里也算是合乎法理的!你不是想问我这店是谁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李云云气急败坏:“你知道还敢如此,不怕我禀告我家主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店不就是平南王府二公子手下的产业吗!那你可知我是谁,我就是你家主子平南王府二公子的亲妹妹!”   华容舟从没有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要借着她二哥的名头飞扬跋扈,但忽然想来她这么做好像也不在少数。   前世她每次做的嚣张事情后,都会大言不惭的留下一句我是平南王府的四小姐。   李云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又如何?我家主子是二公子!”   “哦……”   华容舟抬眼看了看这外面的日光,太阳渐渐的往上爬起,越说越热,她懒得和李云云再多说了:“你口中的主子已经变了,你家二少爷都已经把地契和转让文书给了我。所以这店的主子现在是我,地契在我手上,本姑娘现在想拆就拆,谁管得着!”   华容舟身侧的顾罹尘本来远远的就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他紧要关头飞身而来,护住的华容舟也护住了那个磕向台阶的小儿。   刚刚看着华容舟不稳倒下,顾罹尘心都快被吓得跳了出来,好在他护住了。   而现在他离华容舟极近,甚至能瞧见华容舟额间冒起的细密汗珠,像是水雾一般。   许是热的口干舌燥,华容舟顿了顿,左手伞支地,右手扇着风,红唇微动,带着淡淡口脂香气。   顾罹尘暗地里往前一步,随即华容舟笼在阴影之下。   玄衣白衣交互掩映,顾罹尘瞧着被遮了日光的华容舟炸毛模样,那一张小嘴儿里一叠儿的词冒出,张牙舞爪的,像极了凶巴巴地朝生人挥爪子的小奶猫。   她恐怕不知道,她这副模样有多可爱。   顾罹尘眼底划过一丝愉悦的流光,连近日来的郁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新年快乐!   少出门!出门戴口罩!回家消毒吸收!   隔日更~但是我肥啊~求收藏~ 第15章 喝酒误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对于华容舟而言容貌什么的她可是稀罕极了,左臂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她可不愿身体其他地方再出现伤疤。   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娇俏,华容舟格外如此。   醉仙居里凉风习习,今日为了避开林夙华容舟特意挑了一间雅间,位置不错,里头也凉快;许久没有看到顾罹尘,华容舟这一次见到他,心里竟然有几分不平静。   桌上摆着两份酸梅汤,褐色的汤在空气中缓缓激荡起一股酸味,并不难闻,华容舟连喝两口,快活的恨不得眯着眼滚上两圈。   而对面玄衣男子一直未动,华容舟舒缓着眯起的眼,习惯性的又托腮。   她素手搭在脸上,手指白皙,那脸也是瑕疵全无,细腻的似乎都能瞧见绒毛。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容舟轻轻的放下汤匙,礼仪完美无缺,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云袖轻轻顺着手臂滑下,露出那玉指素臂,白嫩嫩的可爱。   顾罹尘移开目光,也轻尝面前碗盏里的酸梅汤。   他鲜少喝这些,酸冷的汁液猛地入口,刺激了顾罹尘的舌尖。   “今日军中无事,便是闲散了……”   顾罹尘所言无错,他若是说军中无事,那便真是无事,他前几日好好将军营中那一批新兵训了一番,尤其是骑兵营。没想到这群新兵瞧上去像模像样,一上马儿跑起阵法来就手忙脚乱,虚的不行。   “对哦!”华容舟恍然,看顾罹尘这气度,也不像是普通的小兵。   她前世只对山岚书院的那群人颇为熟悉,此外军营之中她一点也不熟络。   而这辈子重回一世,她满脑子就想着脱离平南王府,哪里还顾得上外面的消息,充其量也就听说前几个月有大胜归来的大将军也同姓顾。   “你在军中当兵,难怪我只瞧过你一次,等了好几日都没等来。”   顾罹尘眸间微扬,唇角不自意的勾起而不自知:“你等我?”   可惜华容舟忙着喝酸梅汤没瞧见顾罹尘这模样。   华容舟一张小脸被陶碗遮了个干净,朱唇皓齿中藏着酸酸甜甜的冰梅汤,声音也有些囫囵。   “你不是手上有伤吗?我带了我用的药给你,可惜等了好几日也没有等见,不过今日也算赶巧你又救了我,要不然我这脸可不知得毁成什么模样……”   华容舟就是借着感恩的托辞将顾罹尘带过来的,说着说着这会子自己倒是反应过来了:“你今日军中无事却同我一道吃饭,那家中人怎么办?要不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顾罹尘看着华容舟手指轻敲陶碗,清脆的声音传来,有节律而又悦耳。   对面的华容舟蹙眉,有些懊恼:“再冒昧问一句,你是否已经成亲……亦或是有了亲事在身?”   秀眉青黛,明眸流盼。   哪怕顾罹尘知晓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也忍不住心惊一颤,对上这么动人的一双眼,顾罹尘按捺住心中的暗想。   又看见对面华容舟微微挑眉,一副等着自己回答的急切模样,顾罹尘不再吊着她胃口:“家中仅我一人,父母早亡,也并无婚配……军中无事就去茶馆坐坐……”   听到他说并无亲事,华容舟松了一口气,她现在也算是怕了,自己的身份在这儿上京全都出了名;名声不佳,估摸着现在上京城中的贵子们见着她都要躲着她,她也真是怕连累顾罹尘。   若是这人原本有一门好亲事,却因为她的缘故而黄了,顾罹尘那可真是平白遭了罪。   “这样我就舒了一口气了,原本我还担心你家娘子或者是未婚妻会酸的慌……”   华容舟喝了一勺酸梅汤,自己唇舌之间酸味缭绕:“不过家中就你一人,独身入了军营也算是得了好去处了,在军营之中得了军功,说不定还能为未来娘子赢得了好名头!”   “所言极是……”   顾罹尘放在桌上的手的确已经好了许多,伤口本就不深,现在已经徒留数道伤痕,这伤落在手上不打紧,倒是怪让人觉得这双手好看的。   华容舟故作不自意的撇眼看过去。   只是这人颇为打眼了,顾罹尘长的高大端方,打眼看去比华容舟的大哥华容瑨还要高一些;肩膀也宽,若是老平南王在场,估计会拍着顾罹尘的肩膀感叹一句练武奇才。   华容舟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圆滚滚的,还软软的,有几分泄气。   今日醉仙居的招盘菜华容舟一个没点,主要是上次林夙来的那么一出让她有些膈应,这会儿也是担心林夙会又来这醉仙居吃饭。   席间还上了酒,顾罹尘挑了军中有些有趣的事情和华容舟讲了讲,华容舟就当下酒菜,竖着耳朵得味的听了听。   当听到林夙训练状态不佳被罚了三十大板,华容舟心情顿时好了,自己给自己斟满了酒,连喝了两杯,半掩面容的酣饮:“那人就是嘴上不把门,成天就知道胡言乱语……也是活该!”   “你和他有怨?”   华容舟点点头,也给顾罹尘满了酒。   为了表示感激,今日华容舟特意挑了醉仙居的老陈酿,醉登天这酒开始喝时没什么劲道,喝了两杯开始起劲了。   华容舟舌头有些木了,说话间酒香四溢:“林夙那个臭小子还大言不惭要娶我!他爹怎么会让我进他家门。他爹说什么带着礼物来我平南王府登门道谢,还不是亲自过来告诫我别把心思动到他儿子上。”   面上似乎还端的住,但是华容舟持着竹筷抖都不抖,她想要去夹丸子总是夹不中,盘子里滚了好几个。   华容舟泄气的放下筷子不动手。   碗碟里却很快从对面的汤匙里顺进来三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软软的,团团的,在华容舟的碟中打着滑溜儿,却硬是没有转出去。   华容舟还撑着自己脑袋眼睛死死盯着碟中谍糯米团子,也不吃,就抽出一根筷子戳着玩儿。   她一向懒散,恨不得出门都不用自己走,这会儿酒多喝了几口,她还不知自己的小性儿暴露的干干净净。   少女鼓着腮帮子,左腮吹一下收一下,像是春江水暖之际冒出的河豚。   可她偏生嘴里还喃喃不休,不知是说于谁听,声音低低的,有些委屈劲儿:“我才不喜欢林夙呢……但是你们的将军做的太好了,林夙就该罚……好好的罚……”   “将军好?”顾罹尘唇间带笑:“的确好,不过林夙该罚……也已经罚了……”   华容舟颠仨倒四说了许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越说越委屈,最后眼里含了两泡泪哽咽:“太子哥哥不喜欢……大哥不喜欢,二哥不喜欢,那个臭弟弟也不喜欢……”   瞧她话说不清楚,也不说清谁不喜欢谁,顾罹尘耐心的询问:“你兄长们不喜欢你?”   华容舟撇撇嘴,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不喜欢!”   “太子也不喜欢你?”   “全上京的人都知道太子哥哥不喜欢我……”   “那你呢?”   “我?”   华容舟眼神都聚不拢了,两腮飘红,突然笑意溢了满脸:“我当然喜欢啊!”   顾罹尘手指间的杯盏险些落了地,她当今事到如今还心心念念着太子?   那头风雨欲来,华容舟毫无意识甚至还打了个酒嗝,许是潜意识里还知道这样失礼,急忙忙的伸手捂着嘴,掩耳盗铃。   即便如此华容舟还木着舌头笑:“我这么美,谁不喜欢!我最喜欢我了自己了!顾齐渊就和我哥他们一样坏……”   外头风儿吹过,小轩里头冰已经化了一半,此刻日头被云儿遮蔽,难得的阴凉。   少女素手支起,两腮飘红,还不知自己醉酒的几句话已经在堂堂镇远侯心里翻来覆去掀起好几重波浪。   顾罹尘给她换了一杯清茶,也是扶额暗道失策。   只是没想到华容舟的酒量这么浅,不过三杯就开始醉了。   就着对面男人的手喝茶,华容舟刚刚委屈的泪花还在眼里闪:“顾罹尘,你也是骑兵营的……”   “嗯。”   “那你带我去跑马吧!”华容舟笑意粲然。   “好。”   “一言为定!”   男声温柔缱绻,裹挟着无尽的柔意:“嗯。”   ……   最后这马还是没跑成,华容舟喝的醉醺醺的,身上是藏不住的酒酣味儿混杂着淡淡的花香,有些分外的勾人。   靠椅上的姑娘就着酒劲睡了过去,还时不时的咋巴几下嘴,闹着还要酒喝,又闹着说痒,右手在左手手腕蹭个不停。   顾罹尘连忙拦住华容舟摩挲不停的右手。   外头吴玉早就开始担心的,小姐恐怕到现在还不知晓里面这位的身份。   反观赵耳訾手指在刀鞘处划动,淡定得很,言笑晏晏,还说要约吴玉有空出去比试比试。   “吱呀……”   门终于开了,吴玉赶紧迎了上去。   简直没眼看!   自家小姐醉的东倒西歪还不忘记伸手在镇远侯胸口动手动脚。   瞧瞧那手,都探到人家衣服里头去了。   顾罹尘轻轻地将华容舟交给吴玉,华容舟人睡死了还不老实,手还缩在那人胸口。   顾罹尘视线始终不离华容舟:“回去煮些醒酒汤喂了,再用湿帕子时时润润唇,晚膳也多注意些。”   吴玉点点头,扶着华容舟的肩膀都僵硬了,终于在赵耳訾憋笑的视线里将华容舟带出醉仙居。   ……   华容舟醒来头痛欲裂,脑子里像是有无数的针扎过一般,身子也沉沉的,如同浸入死水之中挣脱不得。唇边不干燥,伸出小舌头一舔还湿润润的,但内里冒出一团火起以及燥热往各处涌动。   她刚刚好像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见要去跑马,但是不知怎的马没跑成,手臂倒是奇痒难耐,四肢都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华容舟睁眼,眼前一片昏暗,只留床边烛火微亮。   耳边窸窸窣窣,衣物摩挲。   “小姐!”茶六守在床边,手上正拿着润湿了的帕子。   “水。”华容舟干渴着嗓子起身,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斜倚床头,茶六赶紧接了一杯茶来:“玉姐姐去厨房准备晚膳了。”   茶六岁数不大,不过十四岁就被牙婆子训练的做事井井有条,东区用丫鬟的人家少,鲜少有如此标致的小姐需要伺候的。   来伺候得的岁银不少,小姐又为人友善,这差事再好不过了。   一杯水入肚,生生解了华容舟的干渴:“先把吴玉唤来……”   闭眼靠着床头假寐,华容舟慢慢回想,午间还在醉仙楼喝酒吃饭,怎的醒来就回了房,天还黑了下去。   “我下午不是还在醉仙居吃饭了吗?怎么会现在回来就睡着了?”   皱着眉头,华容舟伸手揉揉耳边穴位。   “小姐今天在醉仙居多喝了两杯酒,出来的时候就是醉醺醺的,脸颊都喝红了。”   华容舟手一顿:“我记得我是和顾罹尘一起吃的饭,我喝醉了以后是他送我回来的?”   华容舟的记忆只停留在她和顾罹尘说了好多军营中的事情,尤其是林夙被镇远侯惩罚了三十大板,简直大快人心,可她怎么又喝多了呢?   吴玉点点头,又给送上一碗汤药:“是镇……顾公子让我送小姐回来的,还特意叮嘱了要熬一下醒酒汤给小姐喝,这是刚刚熬的第二碗醒酒汤,小姐快用了吧,省得待会儿头还一直疼着。”   接过碗后华容舟喝的心不在焉。   她不晓得她喝醉了是什么模样,万一就和坊间酒鬼一样闹腾人怎么了得;又想着她在顾罹尘面前张扬跋扈,亦或者破口大骂的模样,头更疼了。   再换言之她要是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华容舟的脑袋瓜子突突的疼,一口喝下所有的醒酒汤,又将碗在手中间摩挲不停,手指张开又合拢。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作者有话要说:  舟妹大着舌头:我千杯不醉!大家干一杯! 第16章 去不去   醉酒睡了一个午后,华容舟用了晚膳倒是有几分精神抖擞。   晚间王掌柜的登门,说是茶馆来了一个客人,还特意要见小姐;王守成摸不准这人为何而来,况且这会儿天都暗了下去,外男进了宅子不方便,便是如此,王守成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就带人到后面的宅子里。   “小姐若是不见,我就打发了去。那人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厮,穿着不凡,说话之间也带着点文气。”   这才让王守成摸不准。   “王叔,那人是否带着一面青玉,上头还打着璎珞?”   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厮,说话带着文气,还过来东城找她的也就是她二哥华容琅身边的人了。   王掌柜的连连点头,能在东城开这么多年的茶馆,除了拨算盘有两把算子,看人也是一看一个准:“对对对!腰间的确配着玉,玉水头不算好,还是青松图案。”   华容琅怎么会派人过来,她今天上午才招了事,华容琅给她的那家铺子她还打算拆了去,晚间华容琅就派人过来了,莫不是华容琅还派人盯着她。   华容舟皱了皱眉,若真是如此。   ……   王生一路赶马儿来。   他家公子刚刚下了山岚书院的课就让他过来通知四小姐,这一路骑马花了一个多时辰,这地方着实远的很,就连他也没有来过几次。   也不知四小姐在这里是否住得安生。   入眼看过来也是灰蒙蒙的,东区比不得其他部分干净整洁,倒是喧闹,路上到处都是往来的小摊贩,不得规矩。   掌柜的说去通知小姐一声,王生怀中还揣着请帖,一时之间有些坐立不安,四小姐那脾气发作起来连她家少爷都敢顶头冲撞,他孤身而来,若是被小姐动手了该怎么办。   王生胡思乱想之间,脚步声缓缓而来,不急不忙。   来人步步生莲,步摇轻动,叮铃声起,腮若白雪映粉桃,目如流水匿多情。女子款款而至,脚踩粉团绣鞋声音极小,直到走到王生面前,王生也还在恍惚之中。   这哪里是他们平南王府出来的四小姐?   一点不见嚣张跋扈,修长脖颈在茶馆亮堂的烛火下熠熠生辉,更是蒙上几分别样的美感。   “小……小姐!”王生忙不迭的拱手行礼,自觉刚刚目光的失格。   掌柜的退往一旁,明面上敲着算盘,耳朵早就机灵的竖起。   “二哥派你来所为何事?”   四小姐这般温柔做派,王生一时间受不住,急忙从怀中取出一烫金帖子递了上去。   华容舟挑眉。   “这是二少爷吩咐我送来的,说是让小姐三日后去太子府一参加宴会。”   “太子府?”   帖子里说的简单,不过是三日后华璇清为女眷们举办了诗会,只不过落款的是太子妃华璇清的清秀小楷。   “这帖子当真是二哥给我的?要我去参加太子府的诗会?”   华容舟左看看右看看,帖子都被她看出花儿来,没什么稀奇,她名声都传遍了上京,这会儿还非要她去参加诗会。   华容舟不免喃喃:“华容琅莫不是读书读傻了,我这样的人去参加诗会,摆明就是给平南王府丢人,给我那太子妃姐姐丢人……”   王生不敢多言:“二少爷吩咐了让小姐务必好好准备一番……一定要去……”   手指磨搓着这烫金的帖子,华容舟也不多说。   王生微微抬头偷窥一眼,华容舟眉眼间无甚表情,但是就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再看来,王生还是忍不住惊讶,四小姐何时有了这种风度,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全然没有在平南王府的戾气,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华容舟看在眼里,烫金贴子在手指尖打转,并未多言诗会的事:“二哥这次喊你来,就不为其他的事情,只为送这张帖子?”   华容舟原本还以为是华容琅知道自己拆了布匹铺子要来算账。   茶馆没几个人喝茶,掌柜的给华容舟送了上好的碧螺春。   华容舟越是慢条斯理的品茗,王生越是多了几分焦灼,这话算是带到了,这会儿瞧见四小姐面上含笑的模样,有几分恍惚茫然。   紧张的王生不由得多看了华容舟身旁的吴玉一眼:“二少爷还提醒小姐别做错了事……”   烫金帖子在空中一顿,硬边猛地划过华容舟手腕,平白无故的溜了一条淡淡的血纹,华容舟好似没注意,又伸手将外衫的衣袖拢好。   “回去告诉二哥,诗会我会好好准备,但我做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没做错什么事情。而且我既然都搬出来平南王府,二哥就少操一些心为妙,还是多花些心思在来年的春帷上头吧。”   华容舟女声突然低沉下来时,王生只觉不妙。   这话又是惹恼了四小姐,但华容舟没看他一眼,只是收到帖子开始赶人:“记得把话带到了,若是你没事就回去吧,一个时辰后还回不去,平南王府的晚膳都倒干净了……”   王生连忙又行了一礼离开,踏马而归的路上才发现自己身上湿了个透,后背都是汗。   双腿用力夹马,王生心间却又起了疑:四小姐怎知王府的晚食一个时辰后都会倒进泔水桶……   微风习习,少见夏夜的清爽,合欢树下一方小圆石桌端端围坐着好些丫鬟,皓月当空,花香袭来,你来我往采着庭院花枝,好不热闹。   紫阳花簇开得正艳,此刻也被姑娘们分散开来,捣碎了取了花束的汁液用来染指甲亦或是做了胭脂。   刚刚从茶馆回来的华容舟见茶六捧着地上的落花乐呵的模样,这才知晓丫鬟们今晚打算聚在一处做胭脂。   鲜少见到这副场景,华容舟也来了几分兴致,带着吴玉也在庭院里赏月做胭脂。   看吴玉双手持刀还行,拿着花儿的模样可把人乐坏了,吴玉只得在丫鬟们娇笑声里手忙脚乱。   华容舟指了指石桌上染了色的纸片,拿近了瞧了敲,倒是一时间不知这为何而用。   茶四前头已经一叠儿这般的红色纸条了,一般的大小,这会儿看华容舟惊讶的模样,茶四细细解释:“这是金花胭脂,用着方便,就这薄薄一层。”   华容舟来了兴致:“为何叫金花胭脂?”   刚刚丫鬟们捣出的汁液都被浸染了,红蓝花汁液还带着细细的香气,屋里宣窑美人觚里的花儿开的快败了,华容舟索性也让茶六取来用了。   “金花胭脂原本是用那金箔染上的花色,现在我们用的方便,哪里用得起金箔,就用了那纸条代替了去。”   茶六为了让华容舟明白,拿了一片在唇边稍蘸取了唾沫,唇边果然带了一抹红:“小姐要不要也试试?”   “六儿!”茶四连忙给了她一拐:“小姐怎么能用咱们用的东西!”   华容舟却手捻上了手边的金花胭脂,又伸出一指蘸取了杯盏中的茶水,素白纤细的指尖着上微红,倒像是染了红指甲一般:“这倒是好用!”   说罢手指突然摸上吴玉的脸。   “小姐!”   华容舟左手按住了躁动不停的吴玉,又唤着茶六一起按住吴玉:“你别动!本小姐今晚必须给你上个漂亮的妆面,茶五,去把我妆匣子拿来!”   吴玉唯恐一动伤着华容舟的左臂,这会儿叹气任由华容舟动手。   华容舟貌美,哪怕自个儿这会儿素面朝天,也不见脸上一点瑕疵,近了看还能瞧见右眼眼角一小小的红痣。   美人在前,吴玉只得求饶:“小姐还是给茶六上去。”   华容舟从妆匣子里头挑来捡去,把好些味道极重的胭脂都挑了出来扔了去。   “你们一个都跳不掉,本小姐的丫鬟个个都要美美的!桃花妆,酒晕妆,飞霞妆,我数数还有什么妆……”   “小姐!”   吴玉一身哀嚎。   一时间庭院里闹做一团。   高墙这头白猫儿轻声的叫唤着,窜着脚想要挣脱开来,看向这墙面瞳孔都放大了许多。   抱着它的主子似乎心情极好,也没有再次把它扔上墙头的打算,只是一只手顺着白猫的毛发,揉捏的猫儿舒服的喵喵叫。   一旁的赵耳訾听见墙那头热闹非凡,丫鬟小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其中更是夹杂着几道女声在连连求饶。   ……   筠容院里,琴声悠悠。   苍翠绿竹长势极好,竹杆均匀修长,好似碧出水儿一般,风声飒飒,月盘高挂于天;筠容院独开一竹玄斋,内里烛灯点点,柔和夏夜里放着光亮,琴声便是从此处传来。   一曲作罢再来一曲,繁杂难成的《皎月吟》华容琅居然反反复复弹奏了七遍之多。   莫知名的躁意这几日一直伴随着他。   自打华容舟搬出了王府,这股子烦躁越演越烈,最后甚至有燎原之势。   在书院里也无需时时担心女学那边有闹出什么事情,可谓不用提心吊胆,但华容琅总觉得缺了什么。   所以今日在书院收到华璇清送来的诗会帖子,他就立马差王生去东区寻华容舟。   若这个妹妹是个聪明的,就知晓自己是给她一个面子搬回来。   东区破落还荒远,哪里比得上西区富庶;华容舟自小就是金银堆里长成的,吃穿用住都要是最好的,现在哪里还是离开了平南王府就能适应外头的时候。   门外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   华容琅没意识到是谁,生生听到王生回来的敲门声时手轻微的一颤。   “进!”   “四小姐已经收到帖子了……”王生回禀。   下颔线紧绷,君子当处变不惊,临危不惧。   华容琅还是有些单薄的迫切和紧张。   《皎月吟》前序的声音再次传来,华容琅呼忽的加快拨动琴弦的手指,琴弦颤动不停,曲调激烈昂扬。   “她可有说什么?”   手上弹奏琴弦的动作不停,未等王生回复,华容琅就在心里哼了一声,华容琅心里倒是清楚华容舟会说些什么。   想必华容舟是想回来的吧。   也得给她多吃些亏,在外头受些苦才能明白自己在平南王府过的是何等的好日子。   不过毕竟还是平南王府的嫡小姐,在外头反省后知道错了也该回来了。   王生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见到华容舟的模样。   四小姐说实话在东城过得挺快活的,吃穿住看样子都没有委屈,而且人也在那边过得水灵灵的。   难不成东区养人,四小姐在王府就过得不行?   只是这话不能乱说。   “四小姐没说什么,只差遣我回来回少爷一声小姐知晓了,定会为诗会好好准备准备。”   “叫她那等水平,做了准备又有何用……那我让你带的话可带到?她和那吴玉……”   王生连忙回道:“话带到了,只是瞧不出四小姐和那侍卫之间的关系。”   “她怎么说?”   只是回想起华容舟后面那句话,王生着实开不了口:“小姐说……小姐说她知晓了……”   话不是原话,这当然不是华容舟本性,华容琅声音突然加重:“我要听原话!”   王生立刻给跪下了:“小姐就说了这些,她要我回去告诉公子说诗会四小姐会好好准备,但四小姐做了什么四小姐自己心里清楚……还说……还说她既然都搬出来平南王府,二少爷就少操一些心……多注意些春帷之事……”   《皎月吟》于高潮之处骤停。   琴弦被修长指节按住却依旧在轻轻的颤动,余音缭绕,不绝于耳。   白衣男子低低的嘲笑声混杂其间,带着几分气恼,又带着几分不自意的怨气。   “少操心!好…真是好啊!她不回来便算了,难不成我日后还会求着她回来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舟舟要去?   捋一捋来说就是,上辈子舟舟在太子妃手下没有好果子吃,这辈子舟舟干脆自己搞糊了自己,这样太子妃就不会在抽出额外的心思搞她了……   理解起来有点奇怪……辣鸡作者也不知道定大纲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垃圾作者逻辑不够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PS:小可爱们能吃下这篇文就吃,吃不下也别勉强~ 第17章 滔天的信任   西区明金街道东街是太子府,而那西街就是丞相府,昔日太子搬出皇宫,颢景帝特意留了这处东街的宅子为顾齐渊修缮太子府。   太子府武威,其正门两尊石狮口中衔珠,鬓毛茂密,紫红色的兽头门正敞开来,上方高悬牌匾一块,“东宫”二字端正威武,金光闪闪。   华容舟带着丫鬟入了正门往里,亭台楼阁,树木山石,里头好一幅大气之景。   太子年方二十有一,而是太子府是八年前正式开始建造的,下令建造太子府的时候,还在这西区掀起了一场大波。   原因不过是破墙时不小心多往东砸了一面墙,而墙那边正是镇远侯府的宅子。   建造太子府时砸了别人府邸,说出去多少不是件好听的事儿,因此这事儿当时皇家和镇远侯侯府就私下解决了,要不是华容舟那日兴起来太子府走一趟,也不会遇上这事儿。   现如今破了的那处已经高高地竖起新的墙,那头是镇远侯府,而这边就是东宫所在之地。   犹记那假山掩映之处原来还有一方小水池,小时候华容舟为了去寻野猫儿,看到假山就扒拉着去找,不料失足坠入水中,所幸她最后是被人从水里捞上来。   醒来的时候顾齐渊就被当今陛下罚跪在宫中,但也多亏了顾齐渊将人给救回来了,这才没罚的更重。   华容舟也是自那时起,便将她那满腔心意付给顾齐渊。   往后华容舟来太子府的次数不算少,早在华璇清还未嫁于顾齐渊,华容舟就以订了婚约的名义和华璇清把这太子府跑了个遍。   上京虽对男女大防看得颇重,但是有了婚约的男女你来我往还是准许的。   现在华容舟回忆前事,直觉前事不可追,飘渺荒芜。   再次踏足而入,华容舟心情又是截然不同。   茶四,茶五性子沉稳,今儿不便带上吴玉,便是让吴玉外头等,由着茶四和茶五陪着来。   领路的丫鬟姿容平平,华容舟心里还感慨自己居然有此等心思观察太子府的丫鬟来。   甚至她还想着华璇清自打做了太子府的女主人,是不是因为妒忌,便下令将那些漂亮的丫鬟都给换了下去?   毕竟话本子里面的当家主母都是这般做的,为了防止丈夫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就将丈夫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换的姿容平平,如此这般丈夫自然没有心思去吃野味食,还能衬托自己的姿容不凡。   瞧瞧这路上来来往往的丫鬟,个个不出挑,还没有她旁边的茶四,茶五来的漂亮。   丫鬟很快将人带到后院,亭台楼榭,颇为热闹。   她早几年还在这里扑过蝴蝶,摸过鱼。   楚燕早就到了,见了华容舟来,立马起身迎了过来,将她拉到席位上坐好。   “你怎么也来了,我还想着你住在东区,那么早赶过来还不是很方便。”   姑娘家就是见面就喜欢挽着姑娘家的胳膊,楚燕一把挽住华容舟的胳膊,二人亲密至极,倒是和其他席位的官家小姐的端庄秀丽形成鲜明对比。   华容舟从袖子里抽出了那份烫金的帖子:“我这姐姐都写了帖子邀我来,我怎得不来,不过没睡好倒是真的。谁想到这诗会安排是如此之早,我比平日里生生早起了一个多时辰?”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袖子遮在唇边,嘴巴都是遮住了,可是华容舟眼角就氤氲了泪水。   这会儿顾齐渊和太子妃还没有出来,两边的主位是空着的,说是诗会,要是给在场的男女一个见面的机会。   平日里在座的大部分人虽然都在山岚书院读书,但男学女学岔开,又看得紧,不得私自见面。   若是已经有了婚约的那还好些,没有婚约的也就是林夙那样的子弟,才敢腆着脸皮过来找华容舟。   二人窃窃私语这会儿,期间有不少目光朝向这边,女座这边和男座那边均有,一部分人不过想看看华容舟过得如何,而大部分人则是被华容舟今日的莫模样所震撼到。   穿着如此清丽,又身姿窈窕面若灿阳的姑娘,真的是原来那个俗气的华容舟?   楚燕搂紧了华容舟点胳膊,月白衣衫的姑娘身上还发出淡淡的香气,不知为何物的香味,闻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华容舟也是淡然,自小受惯了各色目光,这等不过还是小场面。   前世千夫所指,众叛亲离,那样怨恨的目光加上无知的嘴,才算真的淬着毒。   “你瞧瞧多少人看着我们这边,不过你今天的确争气!穿的倒是怪好看的!身上也怪好闻的!”   “估计是用的胭脂的味道,丫鬟们捣鼓出来的,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送一些,叫金花胭脂,薄如蝉翼,带着和用着倒是方便……”   华容舟还没将今日多带的金花胭脂从怀袖中取出,左手那桌黛青色衣裙的姑娘一阵惊呼,原来是她碰倒了面前的琉璃美人觚。   里头水儿倒了一桌,花落满地。   华容舟疑惑看去,楚燕贴着她耳朵给她提醒:“那是上京魏氏的嫡小姐魏宁莜,今儿也是头一回在上京贵圈里露面;她原先在洺州养病,接回来有些日子了,现在瞧着这病也养的差不多了……”   魏宁莜惊慌着又扶正美人觚,这会儿面露喜色,又不敢确定地看着华容舟,说话间还带着几分羞涩:“姑娘刚刚可是提到了金花胭脂?”   华容舟和楚燕互相对视了一眼,华容舟这才将怀袖中多的几片金花胭脂带出来。   茶四知道华容舟喜欢,但小姐贵金之躯哪能用纸片做的胭脂,于是华容舟那日就把自己的金箔取了出来,做了好些金箔制成的金花胭脂。   魏宁莜接过胭脂,那双手过分的瘦弱了些,骨节分外明显,这人也着实柔弱,但说话还有些气力:“真的!这可是真的!姑娘可知道这金花胭脂的具体制法?”   华容舟和楚燕不明所以,不过一金花胭脂,为何让这魏家的李小姐如此惊讶?   华容舟摇摇头:“这个东西不是我做的,是我丫鬟做的。”   今日华容舟带的是茶五还有茶四,此刻身旁还有太子府的丫鬟执着浮尘,漱盂,巾帕于一旁服侍着。   魏宁莜还想继续问,但众人突然站起行礼。   原来是太子和他的太子妃过来了。   华容舟二哥也是跟在太子和太子妃身后过来的,瞧那模样,三人估摸着就是一路交谈而来。   华容舟和楚燕于众人之间礼毕,华容琅也在华容舟对面隔壁的空位坐下。   落座以后,华容琅身侧还有一个空位,不知为何人而留,华容舟想了想上京的男子,居然找不出一人可以坐那位置。能坐在华容琅前头的男儿,在场的除了太子就只剩她大哥华容瑨,可是华容瑨向来不会参加此等宴会……   想了一没想出来,华容舟索性也不再想。   魏宁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金箔胭脂,翻来覆去的瞧,手上都染了红魏宁莜都不停,还面上含笑,高兴的不得了。   上头高位太子一身蟒袍,衬托的身躯尚且还算高大。   华容舟脑海里却偶然又想起楚燕所说,顾齐渊这身子骨看上去就不算是万分硬朗那一类,若说硬要分开来,倒是和二哥华容琅有几分相似。   顾齐渊身量高挑但是略显单薄,衣袍在身风一吹遍略显宽大空旷来。   华容琅喜白衣,纵使衣衫略大也显得飘然若仙;但顾齐渊不同,他喜深色衣衫,这般穿来倒是多了几分气虚,以前不觉,现在看去倒是多了几分阴郁。   华容舟只打量了顾齐渊几眼就被对面华容琅的目光盯的不适应。   躲不过去,索性转过脑袋直勾勾的面向她二哥。   华容琅还在目光里警醒她。   华容舟摸着腮,心里乍舌不止。   瞧华容琅那般脸色,估摸着心里又在想:这个妹妹真的如此无礼,大庭广众之下还赶着明目张胆的瞧着姐夫。   但是无关紧要,她今日过来本就不是为了夺得什么好名胜的。   相反,她今天把自己这名声弄得越臭越好。   ……   男子聚集在一起,时间久了,除了诗书礼仪或是课业之外,多少会谈一谈风流韵事,这个岁数的男子不说娶妻,房内至少也通了房,知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倒是不至于在他们身上发生,但是好看的姑娘出现,多瞧上两眼,言语之间都有谈论倒是常有的事情。   华璇清自然议论不得,曾经山岚书院里最为璀璨的那颗明珠,现在已经成亲成了太子妃,但那太子妃的亲妹妹,平南王府四小姐华容舟身上可谓故事极多了。   和太子有了婚约,但是有何林夙纠缠不休,最近马失前蹄,倒是和天家退了婚,白白落的如此下场。   今日正主也在,男学那头本想瞧瞧传说中追着太子不放的女子现在是何等的落魄,但没料到出现的是如此超凡脱俗的女子。   身材姣好,面容秀美。   不过换了一身衣裳,此等花容月貌就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众面前,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华容琅一旁一淡蓝长袍的男子扇子轻戳:“你那妹妹今日到还不错,瞧这模样,竟能将女学那边的姑娘都给压下去……”   华容琅微抿一口清茶,对面女座那头不少目光都放在他身上,而华容舟不知道在和楚燕说什么,帕子遮掩这嘴,那眼倒是弯了半弯。   背后是朱红的亭台相呼应,那一身月白清丽淡雅的紧。   心里略微冒出头的浮躁又压了下去。   华容琅抿了一口茶水,嘴角绷直,拉平了那抹笑意:“今日的确尚可……”   宋长青还在碎碎叨叨。   他和华容琅是自小好友,数次听到华容琅谈起他那四妹妹就是头痛脑胀的模样。也见过几次,那穿衣打扮,着实让人恭维不起来。   原本以为华容舟会像原先一般,但今日她双头钗色彩清淡,配上月白色衫子相得益彰,此刻安稳端坐在桌子前面,看上去颇像乖巧的邻家小妹。   这地儿挑的好,天气也适宜,云遮住日头,算的上集会的好日子了,太子已经在上头言毕,华璇清作为太子妃也浅谈几句。   期间宋长青又是发问:“筠青,你可知你旁边那空着的席位是留给谁的?山岚书院里面的可都算到齐了……”   今日参加诗会的人大多都瞧着眼熟,因为大部分都在山岚书院里读过几年书。   “太子也给镇远侯发了帖子……帖子没退回来。”华容琅跪坐于地,腰背挺直,端的一方好气度。   宋长青长吁一口气,顿时蔫了:“镇远侯!那人不是应当在京郊大营练兵么,怎么会有空过来?”   “太子递了帖子,镇远侯那头也没退回来。”   提到镇远侯,估计说出其名声来,在场的男子就没有不怕的。   二十岁就上了战场,二十五岁以后打了胜仗回来,陛下又怜惜镇远侯仅剩其一脉,大胜归来立刻交了塞北的兵权后,陛下又把京郊大营的兵权给了他……   这滔天的信任,在这上京城里可是独一份儿的存在。   可这镇远侯性子古怪,似乎不喜与人来往,上京城高门大户里递过去的帖子都原数给递回来了;若是想要寻人去镇远侯府也寻不见,听说就住在北区的宅子里,除了练兵平日也不知道在热衷做什么。   但是既然退了这么多家的帖子却留着太子的帖子,那估计今日他们有幸是能见上一见这镇远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数了数字数,我居然快入V了…… 第18章 诗会   华容舟在宴会当中就被旁边的魏宁莜给缠上了,这姑娘看上去柔弱,却也是分外有毅力的,期间一直追着问华容舟关于这金花胭脂的事儿。   华容舟细细给她解释了,在最后答应了以后有机会让丫鬟给她做一遍这金花胭脂,魏宁莜这才心满意足。   “只是没问,姑娘你是哪家的小姐,气度谈吐如此之好。”   魏宁莜问的是华容舟,一旁的楚燕却是笑了,还没回答,前头一宫粉衣裙的挽发夫人出现在眼前:“这位是本妃的亲妹妹华容舟,也难得今日能交上一好友了。”   华璇清下台来寻华容舟不算什么,毕竟华容舟作为平南王府的四小姐,在太子妃大婚之前这一对姐妹的感情颇深,而这一句话落在周围小姐耳朵里也只是姐妹情深的体现 。   谁人不知,华容舟在这上京城里除却自家姐妹和楚燕就无其她闺中密友。   太子妃无疑又悄悄提醒了众人华容舟过去那些糟糕往事。   但这话落在刚刚来上京不久的魏宁莜耳朵里却当是抬举了自己。   华容舟身份不凡,既然是太子妃的亲妹妹,那想必也是出自平南王府,这番下来还是自己得了巧,魏宁莜笑的真诚:“太子妃姐姐哪里的话,容舟妹妹很好相处的!”   华璇清嘴边的笑意一僵,她本是来敲打这位新来的小姐远着些华容舟,但不想这位魏家大小姐竟是如此想法,只得笑意盈盈:“魏小姐为何唤容妹妹,容舟已经快十六了……”   “容舟妹……容舟姐姐已经快及笄了?”魏宁莜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   华容舟一直乐的看热闹,只是这热闹还不够啊。   百无聊赖,华容舟只是一杯又一杯喝着茶,这下子有理由了:“对的,但我尚未及笄,多说一句,我原本的亲事被退了,魏小姐若是多考虑一些,就少和我有往来……”   说完还抬头对华璇清展颜笑笑。   华璇清,你看,不用你说,我自己捅开了我的伤疤子……   楚燕有些心疼华容舟,伸手拍拍她衣袖。   但魏宁莜却皱着眉头心疼,只得一个劲儿的宽慰华容舟:“容舟姐姐瞧上去就是个好的,退了容舟姐姐婚事的那家公子已经肯定会后悔的……姐姐别伤心,走了一个退婚的,肯定还会来个更好的!我们都会相信是这样的,对吧,太子妃姐姐?”   “魏小姐说的是……”   华璇清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回完这一句,只丢下一句托华容舟照顾照顾魏小姐,华璇清就慌忙回了主席位置。   楚燕憋笑憋的不行,顺着华容舟胳膊的手都软了,看来论胆子大还属魏宁莜……   容舟第一,宁莜第二。   敢这么说太子会后悔的魏宁莜是第一人。   当然,前头还有个说太子死了的华容舟除外。   华容舟更是忍着这笑意,眼里都笑出泪花儿来,连忙手上帕子掩了脸,但是依旧笑的身子都颤抖着。   魏家这是把嫡小姐送到什么神奇的地方养着了?这性子也太可爱了……   二人在笑,可魏宁莜那边只能看见华容舟的侧脸,她现在身子都在抖,眼中还有泪花。   好一幅娇女垂泪图!   一时间不也知从何而起的力量,魏宁莜一把将华容舟的身子扭转过来,当魏宁莜对上华容舟那双含泪的眼,顿时也不管什么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一把搂住华容舟宽慰。   “莫要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好郎君就在咱们前头等着咱们呢!”   楚燕又是笑的不行……   *   男席那边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喧嚣一片,惊叹声连连,却又瞬间安静。   看见来人,太子和太子妃正起身相迎。   玄衣男子许是一路骑马而来,发丝都有些微乱,腰间悬一上好白玉,那硬朗面庞绷得很紧。   黑云压城城欲摧,路过男席脚步还没有慢下去。   领路的小厮恨不得给这位爷跪下去,但也不敢拦,再往前可就是女席的位置了。   刚刚进园的顾罹尘却又是脚步一顿,瞬间黑了脸,转身大步走回男席,掀衣落座,动作干脆利落。   见着华容舟嘴角都是勾着笑的,顾罹尘心间泛起的躁意又略略回荡。   一时间对上太子的问候,顾罹尘也没什么回应,无人知道他脑子里徘徊着的是月白色长衫姑娘垂泪欲泣的模样。   他本以为容舟哭了,在太子的宴会上哭了……   手上留下一道红痕,顾罹尘腰间白玉出现了些许碎纹。   ……   日光破开云层而下,而宴席顶上铺有的赤色宽布遮盖了多数日光,众人分列两侧,男学那头头一回这般清静。   下首为首二人左为上京麒麟子,白玉银带,晏才卓绝;右有镇远大将军,玄衣墨发,气势轩昂,独有一股风气。   此等未娶妻之人,着实让在场的姑们眼热。   女学这边看似平静,但姑娘家们七嘴八舌,早就将对面那位的身份套的一干二净。   顾氏顾罹尘,袭爵镇远侯。   还是刚刚在塞北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将军。   只是大将军五年前就已经去了边关,一直未归;坊间传言大将军,一身血煞气,长相魁梧,言语暴戾;能在北疆之中以一敌百,当即斩下敌军大将首级的人,又怎么会温声细语,如玉润泽。   但上京姑娘家今日一见才晓得这位当是如此一人,长相俊美,宽肩窄臀,光是坐在那处一身玄衣就和周围格格不入。   只是这人瞧上去有些冷峻,太子数次举杯邀饮,均被摆手婉拒。   这诗会端的是吟诗作对的名义,实际上不过是给众位上京子弟一个围聚一堂展示文采的机会。   诗是好诗,画也是好画。   素白缟素上墨青点点,以往这个时候华容舟点全部心思都在太子顾齐渊身上。   太子文识学富五车,太子画技叹为观止,太子举手投足之间都让她目不转睛。   而现在,华容舟手上攥着琉璃小樽,心里毫无太子,只恨不得当场过去质问对座的顾罹尘究竟是何人。   说什么在军营之中闲来无事便来茶馆点个茶,但他的身份哪里是普通人。   若是顾罹尘今日不来,那这场吟诗会的重点十有八九就是华容舟了,但顾罹尘今日来了,又是这等身份出场,自然也就没有几个人在意华容舟。   亏得华容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泛起疑惑,这个姓氏和皇室一族一样,她没有多想,倒是没有想到顾罹尘和皇室居然还有着血缘的关系。   三刻钟之后,众人画也画的差不多了,华璇清提议众人一起玩个游戏飞花令,接了诗句,对不出的饮酒为惩罚。   说是来玩个乐子,但华容舟的心思可不在这飞花令上。   她一向不喜欢这些游戏,文绉绉的,主要是她不想接上别的姑娘家说出的诗句。   若是换成投壶,马术,骑射,甚至是马球,那她都能样样上手,唯独碰上的纸墨文字这让她有些难办。   早在山岚书院里,她不通文墨的名声就已经出来了。   纵使每旬考试偶有夺了魁首,也有人说她不过运气而已,毕竟课业都不完成,上课只是睡觉亦或玩乐的人,怎么会在最后测验中取得骄人成绩。   魏宁莜好奇,这游戏还没开始时候就发现旁边的华容舟悄然将杯盏握入手中,又将杯中原本的甜酒换成了一盏茶水。   好奇但是没问,华容舟悄然于唇边竖起中指暗示:“嘘……我喝不得酒……”   楚燕则直接了当,笑嘻嘻的朝着高头言道:“太子哥哥,璇清姐姐,我诗词歌赋向来不行,这游戏今日我要是参加了肯定最后会折在我手里,我可不想喝的醉醺醺的回去。”   楚燕是丞相之女,太子又一直未能笼络到丞相一脉,自然不会给楚燕难看。   高位的华璇清巧笑盼兮,对上太子的目光轻点头,轻柔女声携着善意:“楚小姐既然退了这游戏,那便瞧着咱们玩,也算个乐子。”   言罢又笑着看着华容舟:“但舟儿你可不能跟着楚小姐一道跑了,要算个人头数的。”   华容舟本来就没有中途退了这游戏的想法,今日来,不过就是为了顺着华璇清的想法展示一下自己胸无点墨。   华璇清的心思其实不难猜,她现在贵为太子妃,自然不喜欢自己,自己的名声越差,日子过得越惨,华璇清心里就越快活。   琢磨好了自家三姐的心思,华容舟欣然接受。   丢个脸就丢个脸,反正她丢脸的次数也不是只有一次。   最后敲定上场的人共有三十人,其中女席和男席分开来比;男席那边由太子开始起头,女席这头则自然而然由华璇清带头,让人惊讶的是这刚回上京城不久的镇远大将军也参加了进来。   新来的魏宁莜帕子掩唇,面露病容,华璇清自然让她以茶代酒参与进来,她今日桌上的都早已经换成了茶水。   飞花令说难也不难,但是说简单也不那么简单。选词选的简单,若是要答什么含有山,月等词的诗句,那肯定人人口中都有几句藏于唇舌,可是若是输,就是要罚酒的。   为了比较最终输赢,飞花令过程以传花为号,最后谁没接上来了,这花就留在那人的案机上,几轮下来看,比较谁案机上的花儿最多。   对面男席已经开始了,太子率先出一题要求含“天”字,随即一枝抽条绿海棠传至顾罹尘桌前,淡酒入唇,一句含“天”的诗句脱口而出;紧随其后的是华容琅,也是从容不迫应了上去。   华容舟没那么多机会关注着对面的战况,只是瞧着那头似乎接的很顺,一圈下来又轮到了顾罹尘,很快那绿海棠又从华容琅面前过去。   而女席这边题目的是“春”。   楚燕坐在华容舟前头,奈何退了出去,跟在华璇清后头打头阵的就是华容舟了。   瞧着桌前这一枝粉玉堂,华容舟应了句常见的诗句,又将花儿递给了魏宁莜。   女席这边人少,很快花又从最后一位姑娘那传了到了高台华璇清的案机之上,不愧为上京扶仙,所出之诗甚为远僻。   花儿再次传到了华容舟案机上。   诗句就在嘴边,但又被华容舟给压了下去,华容舟素手揉捻在花枝上,这粉玉堂很是新鲜,重叠的花瓣儿之间还莹莹润着水露。   三息过去,华容舟素手松开,主动饮尽了杯中之物。   “妹妹也太过懒散了,只愿意接上一句就不接了。”台上华璇清面露柔笑,颇为熟稔的笑怼华容舟。   华容舟但笑不语,任由她继续在上头姐妹情深。   魏宁莜冲华容舟笑笑,亲自提起面前的酒壶给华容舟满上,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浅浅小窝:“我给你续上!放心,还是茶水。”   几轮下来,男席那边好几位桌前海棠簇拥,太子桌前也有两枝绿海棠,顾罹尘和华容琅端坐依旧,从容不迫。   至于女学这头,除了华璇清和魏宁莜,其他姑娘们桌上都有一两只玉堂花。   其中最瞩目的便是华容舟案机上了。桌上已经六七枝玉堂花儿,粉玉堂,黄玉堂还有赤金玉堂,艳丽的可以滴出水来。   输一轮,喝一杯,魏宁莜跟着给华容舟从自己壶子里续了好几杯。   华容舟两颊也有些飘红,配上案机前数枝色彩纷呈的玉堂花,这模样好似美人醉醒,娇俏花间,玉脂纤纤,双目含春,额间一点芙蓉花黄更显俏丽。   一时间对坐男席抽气声连连……   顾罹尘看着对面女子微露憨态,心间有些恼,腰佩白玉握入手心。   只稍用力,本就出现碎纹的玉佩顺时化为粉尘。   她醉了的憨态他可是看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舟妹:那位垃圾作者已经存了大量稿子,但是说入V才放出来,球球大家给个收藏刺激一下她吧…… 第19章 不情不愿……“二哥。”   飞花令就是玩一个乐子罢了,一来二去倒也让众人瞧见彼此的文采如何。   在场众人都知道华容舟如何被赶出了山岚书院,又被皇家退了亲事;原本都以为会见到一个潦倒的姑娘,众人却没想到见着如此娇俏之景。   华容琅看在眼中,对坐的少女一连喝了七八杯酒,面色驼红,但那双眼还算清明,此刻也还能跟身边的姑娘进行交谈。   但是华容舟的确酒量不怎么样,自顾自的收拢桌上那几只娇俏的玉堂花,这会儿笑得肆意灿烂。   什么时候开始,华容舟对着他没有了笑意,什么时候开始,兄妹相向却总是以争吵而告终;但凡华容舟能学到华璇清的三分听话乖巧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那一午后华容舟日光下素衣执伞,下颔微露而且言辞无状的模样时时在华容琅心头盘旋不去。   伞落之际,华容舟明明是含笑的唇角,流露出来的话却如此淬毒。   她说她嫉妒璇清……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嫉妒。   华容舟自小在平南王府之中长大,父王和母妃的爱意全部灌输在了华容舟身上,而华璇清那时战战兢兢,在平南王府如履薄冰,就连想要读书都要背着小心着。   华容琅永远记得,不过才八岁的华璇清晚上悄悄敲开了他的门,低头鼓起全部勇气询问能不能借一本诗集。   华容琅自然借不出,因为华璇清索要的那本诗集被华容舟给拿去了,还未归还;次日桌前华容琅顺口问起,却被华容舟支支吾吾的给阻了。   还是夜间华璇清小心翼翼过来回复道诗集落了水,字迹都已经模糊了。   那本诗集子是前人呕心沥血之作,居然被华容舟简简单单落水而抹去了踪迹……   华容琅低垂眼眸,可是自己的视线却是死死地盯着华容舟的。   没有人比他更好奇华容舟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他原本让小厮过去找华容舟,就是给华容舟找了个梯子,让她自己抱怨两句,这边他也方便让她回来。   可是华容舟什么也没说,还说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他不知那日所说自己会让她嫁人有何错处,可华容舟的岁数也到了,更何况以华容舟现在的名声,上京有名声的子弟谁还愿意主动娶她。   他仅当华容舟那日和他说的要搬出平南王府不过一时气话,等华容舟自己想通了还是会搬回来的,可是华容舟却死倔着,次日清晨就驾着马车搬出去了。   自打华容舟出了王府,华容琅的心情愈发的烦躁,夜夜弹琴,作画都不得舒解。   像是有什么失去了自己的掌控一般。   华容琅握紧了自己的手却握不住华容舟前头的路。   ……   虽说华容舟红着脸,但楚燕知晓她这可没喝醉,瞧见华容舟似乎极喜欢怀中这玉堂花儿,便把自己桌上用作观赏的两枝也给华容舟递了过去。   来者不拒,华容舟开心的伸手接过,还侧着头咬了咬楚燕的耳朵:“你猜猜咱们的太子妃还有什么游戏等着咱们?”   “不管有什么游戏,左不过我今日是不参加的,坐在这儿看热闹就行,也就是你被她给盯上了……”   楚燕现在对这太子妃毫无好感,她本就不喜欢华璇清,端的是一副虚伪模样。   太子办宴,本就是等着众人玩得开心快活,顺带笼络人心;果然有人想搭上太子这根线的很快顺杆就爬,男席那边两个刚刚飞花令一时败北的公子哥站了出来:“文也斗过,不若各位一起玩投壶?”   “今日有些风儿,投壶也容易受了影响,不若我们换个游戏……”   其实今日的风儿并不喧嚣,吹拂在脸上还带着阳光中的暖意,但华容舟也不在乎他们玩什么,躲不过今日就缩着怂一些就可,紧要关头再出些丑……   场上几道男声争来抢去,最后竟要比射箭。   在场之人无异议,楚燕甚至还有几分兴奋,刚刚还说无论玩什么游戏都不参与,这会儿听说要比射箭,赶忙着就要上去。   太子拍板:“那便是射箭了,小喜子,去准备准备。”   华容舟摸着手上的花儿,脸颊边的燥热微微的降了下去,她刚刚不过只喝了一杯酒,其余的都是魏宁莜给她倒的清茶。   那虽然喝了一杯酒,但是意识还是在的,对面二哥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让他有几分不自意,而他旁边玄衣的顾罹尘也是目光毫无遮掩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顾罹尘刚刚那几句飞花令来的极妙。   若是顾罹尘在文采方面能和她二哥不分伯仲,他若走的是读书考取功名的路子,想必也是一路顺风,官运恒通。   这般想着,华容舟忽的抬眼,不料却和对面玄衣男子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不过二十有五,这等年纪在男席中算是岁数大,可是论官职,论军功,顾罹尘在崇朝国可谓后生可畏,年纪轻轻就官拜一品,还领了镇远侯的爵位;沙场磨砺五年,最终凯旋,顾罹尘的确气势了得。   小红暗自想要收回目光,也得亏之前她在顾罹尘面前没说错什么话,不然这般处境着实让人尴尬。   顾罹尘仿佛等着华容舟瞧她等了很久了,二人视线纠缠一时谁也没有侧开头,最后还是华容舟有些恼的低下头去。   手上揪着粉枝玉堂的花瓣,在手上都微微揉出汁液来,华容舟却无意识。   这人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这种眼神瞧着她,也不怕被人误会?   顾罹尘的确不怕人误会,刚刚华容舟瞧他一眼但又低头的模样着实取悦了他,甚至还从胸腔里发出两声低促的笑意。   一旁华容琅眼角微抽,旁边的镇远大将军突然春风十里,过境藏喜,莫不是听说要比射箭,恰巧对了武将的路子?   “不知将军何故忽然欣喜?”   顾罹尘心思简单,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低沉模样,端坐如松:“无事,只是想起府上的猫儿挠人的模样……”   华容舟刚刚那样子就像是府上那只白猫儿,伸着爪子想要挠人,但是一对上他的眼就活脱脱的怂了。   明明心里想要动手,却硬生生的要憋着;想要质问他,但是还需磨着爪子等着机会。   *   陆陆续续许多小太监过来摆好了台子。   箭术也是山岚书院必授的一门课,君子六艺,山岚书院均有课程开设。   但射箭的台子搭的距离席位远了些,往来之人脚步匆匆,很快就在日光下摆放了五个箭靶子,远近不一,最远的都要去了小池那边的假山处。   日光下黑布靶子藏在假山之间,倒是让人多了几分眼花缭乱。   太子和华璇清下了席,率先去一旁取了弓箭,不可谓准备不充足,各式各样的弓箭足足摆了一长摞。   华容舟跟着楚言也随后取了一把弓,魏宁莜身子不便,就在由着侍女撑着伞在一旁看看。   甫一拿起,华容舟就觉手中那把弓意外的不顺手,弓身看着纤细,但实打实的重手,虎口握着的地方还未摩挲好,多了几分糙意。   但今日她来也没想着可以在华璇清的眼皮子底下射出个好成绩。   她了然于心,华璇清这般安排,所以她今日这场宴会的射箭比赛,这箭矢除了箭靶子,射向哪里都是合适的。   华璇清和太子站在一处,旁边的丫鬟轻轻过来贴耳:“太子妃娘娘,四小姐拿的是库房里头的损弓……”   丫鬟速速退下,一旁太子以为有什么事发生,长袖底下微微碰碰她的手:“清儿,怎的了?”   华璇清面上含笑:“无碍,臣妾只是想起来了,四妹妹虽不通文墨,但这骑射马术却是极好的,今日也能得到机会再瞧一瞧……”   太子仔细想想,的确如此,华容舟的箭术的确了不得。   *   因为要下场拿弓箭,男席和女席的宾客就一时间混杂在一起,华容舟周围向来除了楚燕之外没有旁人和她离得近,楚燕还在那头挑弓,一时之间还没回来。   顾罹尘身量极高,一身玄衣更是衬托着肩宽有力,华容舟见他过来,还特意往旁边去了去。   众人眼中,这头一回出现的大将军对这弓箭也不挑拣,随手拿了之后就抽身站在一旁,状似无意,恰恰和华容舟隔着一个身位。   不远不近,但在这在全场的宾客当中有些显眼了。   华容舟今日穿着一抹月白色长衫,和顾罹尘一身玄衣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顾罹尘微微低头:“我不是刻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我那身份特殊,每次找不到机会与你坦白,你莫要生气……”   素指之上还染着刚刚揉捏花瓣儿弄出来的红色汁液,华容舟伸手瞧了瞧,也不抬头看顾罹尘:“那你这会儿为何还要靠近我?我一个名声臭了的姑娘,别人避之不及。”   顾罹尘上赶着过来招惹她,从第一次在茶馆里头冒充点茶的小厮开始,恐怕到后头那次在布料铺子偶然的遇见,都不是意外。   看样子都是顾罹尘有意为之。   “容舟真是聪明……”   华容舟忽然听见旁边男子发出低沉的笑意,一时间又为那句容舟有些恼怒。   但顾罹尘很快回道:“别人避之不及,那是别人有眼疾,我过来招惹,不过可以证明我眼光好罢了……”   那句“别人避之不及,那是别人有眼疾”直勾勾的戳进了华容舟的心窝,就是戳中什么笑穴一般,华容舟听了扑哧一笑。   这就是华容舟喜欢和顾罹尘聊天的原因,和顾罹尘说话之间十分放松,不需要藏着掖着。   别人都不敢说她兄长怎么样,唯独顾罹尘这般直言不讳,在华容舟眼里,她那几个弟兄可不就是瞎了眼?   华容琅也挑了一把弓箭转身,他会射箭但不擅长,挑得合适的弓之后原本要走向华璇清,但见华容舟除了大将军以外身边没什么人。   但二人的氛围看似不错,言笑晏晏。   华容琅脚步一顿。   华容舟的笑着实刺眼,眼角微微勾起,嘴角藏匿着深深的窝儿,还有一颗小白牙冒出,光下仿佛亮得让人直想侧过眼去。   但华容琅心中又浮现那日华容舟满面泪水倔强和他顶嘴的画面,那湿红了眼眶,咬着牙愤恨看向他的模样,咬牙切齿说着恨他们。   心尖一紧,华容琅迈开步子向华容舟那边走过去。   等到华容琅踏着步子而来,华容舟面前笼了一层黑影。   呼吸骤然一促,华容舟已经完全遮掩了脸上的笑意,见来人是华容琅,华容舟嘴角一个僵硬的小弧生生的出现。   不情不愿……   “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谢谢各位小天使继续收订~   如果磕不动本文的请慢走啦~   看文求个愉快,请勿口吐芬芳~   专栏预收文求收藏啦~   《死师傅》   洛凉自打开始修仙起就一帆风顺,别人百年筑基,求仙路漫漫,洛凉随随便便就摸到飞升的门槛,唯一难事就是她心血来潮养了个徒弟。   天雷滚滚,当亲亲徒弟易寒用着玄冰掌破开她的胸膛,取了她的不破金丹,然后将她囚禁在荒芜之谷近万年……   洛凉后悔了,再有一次机会养徒弟,她一定养出个一巴掌就能拍死易寒的徒弟!   然后,她的梦想实现了……   荒芜之谷掉落一个极品天灵根的君彦霖。   *   1. 双处1v1   2. 逻辑随作者走   3. 修真概念大混杂,勿撕   (文案早已截图存档,望周知) 第20章 刀剑相向   华容舟身形微颤, 见华容琅靠近, 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头谁也不看,只是打量着手中的弓。   华容琅顿了顿脚步, 好似并没有看到华容舟僵硬着的模样, 长袖腾起走向华容舟身边, 素白的袍子一尘不染, 华容舟一袭月白色长衫也是剔骨玲珑。   华容琅自小就对华容舟的感情就很矛盾。   华容舟娇气, 爱哭闹, 喜欢什么非要得到,可偏生父王母妃宠着华容舟, 打小要什么有什么, 得不到的哭一番就有人上赶着塞到她手中。   笑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矜持,每回太子来了平南王府, 华容舟便像是把笑意画在脸上一般。   美人笑不露齿, 可看华容舟笑却总带着些傻气。   和华璇清一比, 华容舟简直哪里都不好。   如今华容琅才知这笑也有千万种,有开怀大笑, 也有半抿嘴角笑。   华容琅从未想到华容舟会对他这般模样,明明面上是对他笑着的, 可这笑仅仅流于表面并不直达心底。   好似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华容舟的笑意中消失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张假笑的皮囊。   这对兄妹的确很是相似,一旁玄色衣衫的顾罹尘挑了挑眉,华容琅一来, 容舟连笑都不会笑了。   不远之处突然传出一阵喝彩声。   原来是楚燕搭着箭射中了,不愧为丞相之女,这箭射的就是有准头。   华容舟眯着眼,也跟着拍手喝彩开来,仿佛这射中靶子的就是她一样,一旁顾罹尘往树荫底外靠了靠,给华容舟留下足够的阴凉:“容舟不若往里来些。”   看着顾罹尘给她留下了一片树荫,华容舟提着箭道:“好。”   华容舟刚想过去,岂料左臂被华容琅一把拉住,生生的攥着了华容舟的刀口;华容舟疼的打了个颤儿,华容琅的手还是握着不放。   此刻华容琅看向顾罹尘的眼神不善:“侯爷刚刚唤家妹什么?”   顾罹尘对上华容琅是目光,玄衣男子比白衣男子高上几分,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也有些吃味,也不回应:“这太阳毒的很……再言本侯唤一声容舟有何不可?”   华容琅这才看向华容舟,她巴掌大的小脸此刻也不红了,许是刚刚的酒劲儿下去了,但脸上还透着一股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睫毛也是湿漉漉的。   华容舟不愿意和她这二哥说话,只是想把手臂挣脱开来。   她现在的确有几分热,射箭的地方没得宽布遮住阳光,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脸上让人确实不是很舒服。   好不容易将手臂挣脱开来,华容舟多了几分气恼:“二哥,侯爷是我朋友,唤我一声容舟怎么了?”   人家是侯爷,你是什么?   华容琅不想自己一番好意会被华容舟当成驴肝肺,将心口的话语咽下,当即背过身子不再看她:“随你!”   华容舟不知道华容琅这又是生的什么气,好端端的不去找华璇清过来找她干什么。   摸不准华容琅想什么,华容舟往顾罹尘那树荫底下踏了一步。   气就气,就算是气死了也和她无关!   楚燕一发一箭,十支箭都中了,一时间喝彩声不断。   按着刚刚的席位,这会儿该是华容舟了,华容舟在这树荫底下站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又得出去见日头。   华容舟抿着唇,素手擦过头上细密的汗水。   生着气的华容琅也紧跟了上去想同华容舟一道,但不料顾罹尘抢先一步跟了上去,华容琅只得退了一步。   楚燕的确兴奋至极,十发十中,这等好成绩她在平日练箭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见着华容舟来了打算给华容舟使了个眼色夸耀一番,但一瞧见旁边的镇远侯就蔫吧了。   华容舟还未摸上一旁的箭篓子,对面的箭靶子突然挨个倒地,一阵哀嚎;华容舟手一顿,仔细瞧了瞧才发现对面见靶子底下都是人。   原来刚刚是一个个小太监顶着黑布站在不同地方当靶子,现在小太监看到她的四散而去。   华容舟:……   “你刚刚射箭的时候下面也是太监顶着?”华容舟狐疑问道,楚燕也摸摸脑袋承认。   “我退出,我刚刚喝多了酒,现下手臂都还是软着的,哪里还有力气拨开这弓……”   华容舟软软的抬起胳膊,另外一只手拨动着弓,却连半弯都没有弯起,对着华璇清她认真道:“姐姐瞧瞧,我现在着实犯了酒困,让我吃吃喝喝还行,射个箭却是难为我了,再言外头是人不是木桩子……”   她下不去手。   伞下华璇清巧笑盼兮,抽出一根箭矢展示在华容舟面前:“无碍,这箭矢前的箭头都是去了,又用布头包裹好的,妹妹箭术不必楚小姐差,想必也不会伤了人。”   华容琅看着华容舟两腮飘红,软软的支在案机上,打眼看过去的确带了好些酒意,好意替她解围道:“不若让她在一旁坐坐,这模样的确是连弓都拿不得。”   “二哥,妹妹刚刚挑弓的时候可也没这般娇弱。”   华容琅本想让华容舟一旁休息一番,不料驳了他的话的是华璇清。   看着熟悉的妹妹突然变得有几分咄咄逼人,一时之间华容琅有些不习惯。   华璇清今日是必要华容舟射了这箭的,围观的男男女女都附和点着头应着她的话:“我们距离靶子也不近,况且女子家的力道又会小一些,射不出我们也不会笑话的。”   华容舟就在华容琅跟前,还是一副懒散模样。   左手提着弓,也不知道看向何处一声不吭。   跌宕四起的附和声让华容琅烦躁。   人群之中华璇清撑着伞和太子并立,而面前的华容舟不是应该想不射箭就不射箭,跋扈离开么?   她在众人围观之下一言不发是在做什么?   *   但华容舟实在不愿意箭对面站着人,刀剑相对,兵马交接前头应当是敌人,而不应该是自己人。   她一出手没轻没重的,况且手上这弓糙手的很,刚刚拉过一下,要使得大力气才出的去箭矢。   华璇清今日摆明着就要让她出手。   出手就必须出丑,但若是以人撑靶,华容舟这箭就射不出手了。   爹爹自小就教导过她,这箭是万不得只想自己一族同胞的。   华容琅盯着华容舟的侧脸,左脸鼓起小半个圆,腮帮子随即也咬得紧紧的,看上去着实为难的很。   那既然如此,不若由他替了去……   可下一瞬华容琅的心陡然慢了一分,提弓的手还未抬起,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案桌前头,镇远侯顾罹尘朗声道:“既然容舟酒酣不能射箭,不若这局本侯替了她……”   言罢不容外人拒绝,顾罹尘就已经贴近那抹月白色长衫的姑娘,微微弯腰执起接过华容舟手上的弓。   华容琅刚刚侧头看去,顾罹尘已经三箭上弦,□□被撑得满到极致。   绷紧的弓弦猛地回落,归位之际还在轻轻的颤。   再望向假山那处,最远处在就散在四处的布靶子被死死的定在石头上,三只箭矢皆中红心。   唏嘘声混杂着惊讶声四起……   无人注意到华容琅往后推了一步。   华容琅悄然按耐住自己提弓的手,看向面前月白和玄色的两道身影讳莫如深。   ……   华容舟这箭最后还是没有射出去。   今日太子宴会,没人想到会爆出这么一出,谁人不知平南王府的华容舟先是被太子退了婚,之后又被林尚书亲自登了门挑明华容舟绝无可能入了林家的门。   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姑娘居然和镇远侯走得如此之近。   镇远侯侯爷顾罹尘回上京不过三月,但那凶煞名声早就遍布朝堂,在边关守了五年最后凯旋的大将军,早就在上京城百姓口耳相传中变成凶恶猛兽。   而此刻,这头凶恶猛兽正在马车之中动作优雅地给华容舟点着茶。   今日东宫宴会散去,华容琅这才借口华容舟在府上有东西还没带走,想将华容舟带回平南王府。   顾罹尘前脚拒绝了太子邀约晚膳的好意着意要离去,后脚那眼神却直勾勾的落在华容舟身上,死皮赖脸的跟着上了华容琅的马车。   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约束感,顾罹面色无常的点茶,手上的动作着实让人感到有几分美感,华容舟早就被他那动作吸引了去:“你尝尝怎么样,看看和上次的茶比哪个更好些。”   和华容舟坐在一端的华容琅表情一时间有些破裂,想说什么,但面前案机出现了一杯茶,顾罹尘对向他就无甚表情:“二公子也尝尝这茶怎么样?”   华容琅手捧起这杯茶并没有喝,这茶是他马车上的,好与不好他早就尝过了,何必再喝顾罹尘的茶。   但杯盏在手中,华容琅眼神悄悄地看了看旁边落座的华容舟鼻尖一点,微微的抿了一口,他似乎还能听到华容舟茶入唇间的声音。   华容琅似乎鲜少见到华容舟如此安然的模样,就着她在身边的模样,华容琅不自意的捧着茶也尝了一口。   入口略微有些不同,茶的涩口少了几分,隐隐从唇舌之间冒着一股甜意,这甜并不浓厚,仅仅裹挟着舌尖就一晃儿去……   里头是加了新料的,整杯茶饮完唇间甜意微荡。   华容琅赞叹:“没想到侯爷不光这箭射的好,茶也点的不错。”   “我第一次见侯爷就是喝了侯爷点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华容舟一杯茶已经喝完了,茶盏被顾罹尘接了过去又续了一杯。   顾罹尘今日和华容舟在太子府中所做之事,想必很快就会传遍上京的贵圈,当着今日这么多人的面顾罹尘公开给华容舟解围,也算是给了平南王府一个面子。   只是此事一出,想必依旧会有谣言四起。   纵使这个妹妹名声已经糟透了,华容琅也不希望她再卷入别的事情,比如说再卷入一门新的婚事。   “今日侯爷给平南王府解围,平南王府感激不尽,他日若是王爷有何事不顺,便可来平南王府。”   华容舟静静的听,她不是给个巴掌给个枣就能哄好的,两辈子受了华容琅两巴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对上华容琅,华容舟心里就像有千般丝线解不开,又像有有无数的绳索禁锢着她,让她死死地被束缚住,烦躁四起,连茶都降不下去。   脸被打着痛,心被华容琅伤着痛,这辈子每次再看向华容琅,华容舟都险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怨念。   虽说华容琅这话算是明面上服了软,认了她还算平南王府的子女,但那又如何,她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这辈子能脱离了平南王府。   突然膝盖被人一顶,华容舟恍然回神。   顾罹尘那修长略带薄茧的手再次接过她的杯子,续了一杯,只是眼神看向她:“二公子言重了,本侯今日所为并不为你们平南王府。”   一杯茶被推至华容舟面前,茶汁通透,茶香清淡。   顾罹尘一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着华容琅的面,顾罹尘看向华容舟的目光隐隐藏匿着几丝柔意。   “本侯今日所为,均只为容舟一人……”   *   平南王府……   空荡阴暗的暗室中药草的味道混杂着空气中的干冷,吸入唇腔之中,直让人难耐无比。   暗室之中,除却一张床榻和一面博古架之外,并无其他用具;而那床榻之上一湛蓝衣袍男子浑身是汗,手指紧紧攥着床榻的被褥,牙口之处隐隐约约蹭出了血。   右眼鼓鼓传来剧痛,连带着整个头颅都好似被万千根银针扎上,细细密密均是疼痛。   平南王在朝堂之上,已有半月未出现,朝廷众臣皆以为是被陛下派去出了什么私密任务,倒是不想平南王居然在暗室之中度了近有半月。   华容瑨肌肉紧绷,腱子肉鼓起,在阴冷的暗室中居然隐隐散着热气,饶是如此,仅剩一只左眼能视物的华容瑨直直地盯着博古架那处佝偻矮小的身躯:“为何此次毒素发作如此剧烈?!”   处在博古架那处手脚不停的老人一声不吭,翻遍了四处都没有寻到药引,没有那些血作药引这毒素缓解的药物又当如何做出?   孙曲安将怀袖中临时做好的药丸,放在华容瑨身边,那声音苍老嘶哑,好似破败的风箱:“少了血作药引,这解药难免少了功效。”   孙曲安作为药王谷神医,下毒害人应或是需要,救人更是极为上手,华容瑨昔日中了这个毒病,去派人找了孙曲安,只是这毒不好解,以毒攻毒,需要另外一位毒罢了。   “三秋碎”的毒性极为霸道,况且用作药引物极必反,须得有活物养着这毒,再取其血用为药引方可缓解几分。   以往但凡华容瑨左眼这蛊毒发作起来,服下药丸片刻就会好,但这次硬生生地疼了半个月。   华容瑨紧紧的攥着拳头,指节都泛白,手上青经暴起,服下药丸以后这痛感稍稍减了一顺,华容瑨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排出。   华容瑨知晓自己所中的毒极为霸道,左眼每每有这爆裂之感之际,孙神医都早已准备好缓解的药丸,这回孙神医不过因为私事回了药王谷一趟,便晚了这解药。   “毒血不够?”华容瑨撑着床榻,将自己的身子给支起,半夜来每每遭受这千针刺骨般的疼痛,若不是孙神医说有法子能治好这左眼,华容瑨险些恨不得动手将这左眼给挖了去,   “平素每月那血都会送到我的屋子里,这次回来倒是没瞧见,只留了一张条子说是出了府。”   孙曲安给平南王号脉看诊,收敛了氲毒的华容瑨想起华璇清的确这个月出嫁。   出嫁之女就不是平南王府的姑娘,况且住在太子府上要送这东西的确要引人耳目。   “这药引没了当是如何?”   孙神医没好气的说道:“如何如何,不如何。这血没送过来,人都不在平南王府,我拿什么试药,难不成要当老头子,我带着庭院里的药材风尘仆仆出府去找她。”   试药?   华容瑨闻此眉头皱起,忽的的开口询问道:“怎么还要什么试药?”   华璇清难不成还要给孙曲安这厮试药?   “小丫头为了救你自己服用了这‘三秋碎’的毒,‘三秋碎’的毒连我都没有几分把握能解去,并也只能顺带着是要缓解她的毒素了。药王谷的规矩便是如此,每每遇到解不出来的毒,求治的病人便甘愿当那药人,不治那就绝对死路一条,若是治了当这样的人,最后还能苟且活着……”   华容瑨眼前忽然浮现出华璇清纤细的身肢,心间顿时微微一暖。   自打老平南王夫妇离世,这平南王府便也只剩他那二弟华容琅和三妹华璇清尚且妥帖,五弟年纪尚且还小,正是天真烂漫之时。   华容瑨每每看到五弟华容渝,心中便觉长兄如父,责任重大,对五弟也是多多宠爱。   眼前却又忽现华容舟的面容,华容舟笑靥如花,华容瑨一时气血攻心,头痛欲裂险些又吐一口血。   若是说他二弟三妹乖巧无比,那华容舟简直不堪于世。   整个暗室没有一面窗户,如果是想通风就只得打开暗门换得新鲜空气进来,但华容瑨每每发病都不愿如此,反而选择将自己围困在这暗室之中,提醒自己这苦难是由谁而来。   华容瑨该报复的人一个都不少。   *   在华容瑨还没有成为新的平南王之前,他本与苏家嫡女苏清澜有着婚约,他与苏清澜早有爱慕之心。   苏氏之女才名远扬,二人又是有婚约,自当成为上京的一段佳话。   但那时恰逢平南王妃赵绮烟病重,不料此番病重疾一直流连于床榻就并不起,最终一病不起,而华容瑨的父亲当时的平南王也是悲伤欲绝,竟跟着赵绮烟去了。   一时之间,平南王府无了掌家之人,而华容瑨作为世子,虽说领了平南王的爵位却无实权,老平南王在军中还留有职位。   华容瑨年纪轻轻,本还在山岚书院读书的年纪,即便沿袭了这平南王的爵位,此番下来平安王府也算是败落的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苏家竟然将主意打到婚事之上,苏家家主登门恳请退亲,原因不过苏家瞧上了另外一门亲事。   当时华容瑨不过十七,年纪轻轻满腔爱慕都给了苏清澜,苏清澜也是爱慕华容瑨,居然愿意在成亲之前同华容瑨私奔。   只是这私奔最终还是未成,被人泄密,苏家家主也就是苏清澜的长兄苏清河带人前来围捉,一心想要带妹妹私奔之人的性命,居然在箭矢上还投了毒。   箭矢未能伤的华容瑨要害,但却从华容瑨左眼前侧过。   由此华容瑨这左眼便是视物不明。   此事一出瞬时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平南王府的新王爷居然要诱拐苏家女私奔,一时间两户人家都没了脸面,陛下重罚华容瑨,而苏清澜也由此失了声誉,自请去了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   左眼淬了毒,自此华容瑨便只有右眼能够视物,若是左眼生生瞎了也就送上了,每月一天至左眼还会发出刺痛彻夜难眠,华容瑨这才去药王谷寻了孙神医也是毒王孙曲安。   药王谷脱离朝堂之外,混淆江湖之中,孙曲安医毒双绝,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就施展医术救人。   最后还是华璇清甘愿服了“三秋碎”的毒作药引,只是华容瑨不知华璇清居然还是孙曲安的药人。   自打华容瑨服用了缓解的药丸以后就专心为陛下做事,刀尖舔血,满身伤痕,终于得了陛下的眼,为陛下提刀除人,平南王府也才算是稳住了。   自然,该报复的人他都下手报复了,苏氏一族也被他打压报复,至于当初私奔之事由谁泄露开来,他已经从苏家的人嘴里得知。   华容瑨只是未曾想到这人居然是他的三妹妹。   华容舟。   他只束手无策,华容舟会对着长兄卖娇,华容瑨在华容舟小的时候对华容舟是真心实意的好。   可就是这位他满心宠爱的妹妹在她追求幸福的道路上通风告密;反倒是一直在王府之中默默无闻的华璇清在他中毒的危难之际服毒救人。   这是他的妹妹。   平南王府的嫡女。   是他自小捧在手掌心里的疼爱。   华容舟牙牙学语之际学会的第一词便是“哥”,而那时早就已经熟练抱孩子的华容瑨抱着华容舟,听着怀里的娇软吐着泡泡唤着兄长,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她。   便是如此,华容瑨一直狠不下手处理华容舟。   下不去手,兄妹之间嫌隙却未消,华容瑨干脆放手任由府上对华容舟的冷眼相待。   *   孙神医脾气暴戾,这次回药王谷就是因为有人要逼他出来,不料他出现后却给那人威胁了一番,好生回了平南王府制作这个药丸又诸事不顺。   含了“三秋碎”的血没有,最主要的是他用了近五年的药人就这么留着条子离开了。   连带着孙曲安对这华容瑨也没有几分好眼色。   华容瑨既然能孤身一人走到如今,手上也是不干净的。   自己中的毒要用自家的妹妹的血作药引,至少可惜华容舟那丫头,根骨奇佳,体质也好,试了那么多药也没见缺胳膊少腿。   将博古架上的典籍随手放在一边,他此番回到药王谷所遇的事情不算小,药王谷一向无人敢招惹,但没想到打破这沉寂的居然是那人。   说的理所当然,他从博古架上翻阅了好几本医书古籍。   这几册他前几年就看过好几遍,还都是那个小丫头带过来的,明明没什么大用处,带来的时候还傻乎乎的高兴,自以为能救得了她大哥。   贵门多是无情,最恨也便是多情。   多情之人,多少个傻子……   *   这是华容舟自打搬出平南王府之后头一回回来。   王府之中好似没有什么变化,石板路干净得很,鹅卵石光滑无比,仿佛被前些日子的雨水冲刷了个干净,一切通透着新鲜泥土的气息,两道花枝璀璨,一直伴着三人通往正厅。   华容琅早就吩咐了人准备的茶点,晚膳还早就先备了些点心;华容舟颇为讲礼数,等到华容琅和顾罹尘坐下以后,这方才腰杆挺直落座,只是看一眼玲珑小碟中的甜软点心,华容舟眼前像是开了花,忙不迭地净了手吃起来。   那句训斥溢上唇边还没说出口,华容琅见华容舟吃的开心的模样,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是捧起了茶盏微抿一口,眼神倒是直直的瞧向华容舟。   顾罹尘今日不是无事就登三宝殿,既然来了,有些立场还是会表明的。   一路上华容琅都在想镇远侯会说些什么,为何无缘无故和华容舟攀了关系,况且那句我不为平南王府而只为华容舟让华容琅心间冒起了不舒坦。   华容舟做什么平南王府都是她的靠山,哪怕华容舟对外名声那么差劲,也容不得外人替华容舟出头。   顾罹尘面前茶点丝毫未用,他和华容琅一样分了几分视线在华容舟身上。   许是今日午间没用什么,华容舟食欲极好,一碟儿软糕四块很快就下了肚。   小腮鼓起,像是享用什么极致美味一般还微微眯着眼,一时间憨态四起   顾罹尘忍不住嘴角勾起一分笑,华容琅一直看着华容舟吃;这么安静吃东西的模样,华容琅想起华璇清带着太子回门那次,华容舟也差不多,只是那宴上华容舟最后落荒而逃,期间也不过吃了几个软黄包。   华容琅恍然记起,华容舟说她也喜欢甜口,那日除了软黄包意外的点心全是咸口。   难怪和容渝会在桌上因得一盘软黄包起了争执。   还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华容琅就将手中那一碟软糕递到华容舟身边,言辞淡淡:“喜欢的话这盘也给你,记得你和容渝一样喜欢吃甜食。”   记忆里惨白浓烈的日光,华容琅挥过来的一巴掌,华璇清头间滑落的碧玉簪子,像是提醒华容舟两世脸边的巴掌印一般。   这话却像是触碰了华容舟的逆鳞,华容舟慌得身形一颤,捧着雪松茶盏的手颤抖险些握不住,滚烫的褐色茶汁泼到了手背一片细腻雪白的肌肤。   蒲扇一般的睫毛抖动不停,华容舟尽量克制心间突如其来的惶恐,将烫红了的手背到腰后。   步瑶叮铃铃作响,华容舟歪头,努力展开几分笑意:“二哥记错了……”   华容琅见惯了华容舟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何时自己如此面目可憎,就连靠近一步也让华容舟恨不得立马逃开,好比自己是洪水猛兽沾染不得。   那双明眸是直勾勾看着他的,可是眼尾都在轻轻地颤着。   明明是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手背,却依旧要把手背在后走,不让他瞧上一眼,即便如此还借口,说什么不爱甜食。   荒谬绝伦。   华容琅端着碗碟的手僵直不动,兄妹二人打侧面看去,面貌有五分相似。   顾罹尘此刻再没有看华容琅如何做派,在华容舟将手背过身后的那一瞬间便立刻起身上前:“二公子还是快让下人送些冰过来!”   华容舟的手背白皙细腻,看上去娇软无比,但就在这只手上出现了一大片红肿。   华容舟却一声不吭。   华容琅回过神来:“宋叔,快去取些冰,再让王大夫过来一趟!”   一旁的宋管家早就差遣了小厮去取些冰也去找了府上的大夫。   华容琅这会儿也在看清华容舟左手手背这烫伤,手背红了一大片,甚至都快起了泡。   可华容舟偏生还闹着让顾罹尘松手,好在冰很快送来了。   华容舟弯弯手腕想将手抽回,但此刻手腕紧紧被顾罹尘握在掌心之中,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干燥且滚热,华容舟突然就有几分不自意,有些不习惯别人这般靠近:“我有药,我自己可以处理。”   察觉烫了手的姑娘还有些躁动,顾罹尘手上力气不减,面容严肃:“别闹……你那药治不了烫伤。”   顾罹尘知晓华容舟会带着药,但烫伤的药怎会有。   为处理华容舟手背的伤痕,顾罹尘将华容舟左臂的袖纱微微上扬,以免衣袖碰了伤口。   可未料衣袖上扬不过三寸,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伤痕斑驳的手臂,尤其是那手腕处,还有一道新伤,结着厚厚的一道疤。   华容舟忽觉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力气更大了,看向顾罹尘一时之间有几分慌乱,更是急着将手抽回。   顾罹尘也只是顿了一瞬,许是想起华容舟那番爱美的言论,很快又将袖纱放下,只是沉沉的男声裹挟着几分风雨欲来的气势,荡在华容舟耳边:“这就是你原先所说看不见的伤?”   玄衣男子一直沉着脸给华容舟处理伤口,随行而来的府上大夫翻开药箱一时之间不该如何,这位公子手法很是熟练,每一步都无错。   王大夫无事可做便伫立一旁,见那四小姐手上的伤痕惊讶万分,他是平南王府的老大夫了,可他却从未给四小姐看个病痛,更何况这明显就是利器所伤。   华容琅却好似痴傻了一般,呆呆的靠在桌案前,两眼仿佛失去了焦点,好半晌才回过神。   华容舟手腕怎么那么多道伤痕?   *   华容舟烫伤那处已经不再那么疼了,上了膏药清清凉凉的,若不用手去碰便无那么痛;只是这伤口虽不痛,但华容舟看向顾罹尘有几分畏缩。   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抬眼看顾罹尘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顾罹尘的确有几分生气,他没有想到华容舟手腕处的伤有那么多,细细密密的,交错相依。   他一个在边关呆了五年的人,对伤口最是熟悉,其中的伤痕老旧相依,最新的那道伤痕恐怕还就是最近一个月才出现的。   “我没事,这烫伤很快就好了。”   看到顾罹尘皱眉,华容舟也不经意的皱起眉头,但此刻莫名的心虚让华容舟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华容舟摇摇手臂:“你包扎的还挺好看的……不愧是大将军……处理伤口就是熟练。”   顾罹尘心里几分怨气,背过身去不看华容舟。   他上辈子就派人调查的华容舟,正是因为知道华容舟的伤从何而来才会更加生气,上辈子和容舟在床榻之间他也觉她手腕有伤,但那时天暗未点烛,又满是情动。   此番看来,这伤不算轻。   而为这么一大家伤的自己伤痕累累……   上辈子出手就晚了,他本以为容舟可以等到他娶她,前世为中了药他险些要了她身子,这辈子她也只能是他的。   *   正厅冰块在散发着凉意,不远处的焚香炉袅袅飞烟起。   华容琅立于一边面容晦涩,刚刚那伤痕累累的手腕久久停驻在他脑海中,此刻看到华容舟还在笑着有几分笨拙的哄着镇远侯的模样,华容琅堪堪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没哭……”   华容舟还在想着如何哄得顾罹尘别生气,一旁烫伤的源头华容琅就这么上杆子上来。   不自觉的坐直了腰板,华容舟面容有些冷峻:“我为什么要哭……”   她要是哭了顾罹尘脸色估计会更难看。   顾罹尘今日真是亮了她的眼,除了楚燕就无人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关心她,更何况还陪她喝茶,给她包扎伤口。   言罢,打算细细同顾罹尘解释着的华容舟就看到华容琅像是吃错药了一般,看着他眼角都红了:“你……”   华容琅哭了……   华容舟:……   顾罹尘:……   府上一众人见状急忙散去。   “你今日不光没哭,还躲着我……”华容琅胳膊撑着身子,低头看向华容舟的桃花眼的确红了,在华容琅如玉一般的面色上红的艳丽,像是极端的忍着什么。   “以往你受了伤肯定会哭闹不停,但今日手烫成那样你都没哭……不止今日你没哭,上次我在璇清回门宴打了你一巴掌,你也没有哭……”   华容舟:?   华容琅看像华容舟眼神像是看什么陌生人,从头打量到脚:“你还躲着我,不,你是躲着平南王府,你一心一意想要搬出去,甚至不惜借用了和侍卫的谣言来刺激我!”   刺中心思,华容舟心徒然停了一瞬,就害怕她二哥心血来潮将她许配了出去:“二哥在说什么容舟不懂……但二哥作为容舟兄长,容舟怎么会避着……”   华容舟看着华容琅不对劲,尽量平顺着自己的呼吸,想要将华容琅给瞒了过去。   “容舟只是知错了,做错的事情自然得受到处罚,况且容舟知晓在平南王府之中依旧如同以往一般嚣张跋扈,碍了二哥的眼,还不如离开……能和吴玉自在逍遥……”   提到吴玉,顾罹尘忍不住闷哼一声,还瞪了眼正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姑娘。   华容琅也想到因为吴玉每回和华容舟争论都无果,索性避之不谈:“那你那手腕处的伤痕是何故?堂堂平南王府的嫡小姐,为何会落的手腕全是刀痕。”   华容舟揪着手上的衣袖,刚刚说不疼是假的,但还不至于哭,问她为什么手上这么多伤痕,真当她愿意如此?   委屈上头,她有些憋不住了。   言至于此,索性也说开了,华容舟散开了手腕的纱子给他看个痛快:“手上全是刀痕又是如何,我身上这些还少吗?二哥数数看上京的闺女哪家姑娘如我一般跪过那么多次祠堂,甚至……还要接受亲兄长的掌掴。”   说好不哭,但是眼泪慢慢在眼眶里面汇聚,不由自主就快落下。   仿佛就算是她心里想要忘记这些疼痛,她的记忆也会记得,她的这具身体也会记得。   所以在面对她华容琅的时候,她会才会有那么多惶恐不安,避之不及。   手紧紧的攥着,华容舟硬生生将泪憋了回去:“我华容舟对你,对平南王府可曾做错过什么,我是不是真心对你笑愿意讨好你,甚至我会在你墙边夜夜为你弹琴,因为你一句姑娘要善女工,我就不停的练习刺绣。”   前世和两辈子受的苦轮番出现在华容舟眼前:“遭遇种种,为何那个爱哭爱闹会笑的华容舟不会消失?”   但凡华容琅之前有点心,放下一点偏见,就会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就该如此被对待。   屋内冰已经融化了大半,剩下的化作透亮的水,华容琅好似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华容舟。   兄妹之间从未推心置腹谈论一番,每每一见面便是刀剑相向。   华容琅早就被华容舟这一番言论震惊。   而华容舟脸颊已经湿漉漉的,一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瓷白的小脸却灿然失色。   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最后被玄色伟岸的身躯轻轻笼住。   低低的如同小兽哭泣的声音隐隐传来。   顾罹尘只觉胸口很快就濡湿开来,细细的啜泣冒起,又像是坚忍着,最终只剩怀中低低的闷哼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合一!今日一起更啦~   作者打包票:   1. 这是舟妹最后一次哭,压抑完了舟妹之后走向高光道路,大哥二哥等已经拿上了被虐的号码牌~   2. 别问男主为什么不给女主抱金大腿,男主正在搞事,下一章就搞!   3. 辣鸡作者有存稿!这段时间养完数据以后就爆更! 第21章 无字诏书   说来也是惭愧, 她明明都已经怀着不再过问华容琅之事的心思, 但是没有料到再次和华容琅对峙居然还是哭出来。   左手旧伤未愈合,新的烫伤就已经来了。   果然在这平南王府就无得好事,跪祠堂, 掌掴, 烫伤……   一桩桩, 一项项都是在华容舟心间扎着刀子。   又用冷水敷了面, 屋子里头的华容舟努力清醒几分, 铜镜之中的女子面上毫无笑意, 沉寂的如同死水一般。   恍然一笑,华容舟唇角勾起, 笑容越来越大, 镜中少女也是巧笑盼兮,明眸皓齿。   外面呦呦蛙声一片, 还隐隐约约夹杂着点点蝉鸣, 夏日的暑气已经完全散去, 晚风入轩窗,带着华容舟勘探不透的压抑。   简单就着金花胭脂, 华容舟素手轻捻,点点红汁落入指尖;很快铜镜中的女子就已经又是一副美貌模样。   华容舟净了面就出来了, 好在今日多带了些金华胭脂,倒是一改在正厅之中吓得惨白的脸色。   步入正厅,不知她二哥又说了什么,里面顾罹尘沉稳的声音回荡, 华容舟脚尖一顿,月白色裙袂堪堪在空气中荡了一圈,侧耳倾听。   *   华容琅没有别的心思计较自家妹妹刚刚是被大名鼎鼎的镇远侯怀抱着。   一刻钟过去,华容舟早就去了偏房净面,大厅之间仅留华容琅和顾罹尘二人。   华容舟不在,顾罹尘的脸色也不再温和,带着疆场而来的血煞气,玄衣男子看向华容琅的目光冷凝:“我早就说过,我今日所做不过是为了容舟,与你平南王府无关,你们平南王府让她吃得那么多苦还敢这么对待她。看来容舟说的不错,你们都是无心的。”   “她说我们无心?”   华容琅皱眉,随即迟迟不语,他说华容舟不哭,可是刚刚少女低沉的哭泣声传来之际,他竟然心间万般抽痛,好似心间无数的刀子剜了一般。   此刻华容舟不在,正厅之中除却他和顾罹尘二人,再无其他人,华容琅又缓了缓道:“即便如此,那又于侯爷何关?容舟是我们平南王府的人,侯爷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出格,还望侯爷何容舟保持距离。”   华容舟在外头揉着手背的布条,这是顾罹尘刚刚为她包扎的,瞧上去那么伟岸的身子,没想到为人包扎倒是沉稳的很。   听着里面说话声不断,她二哥所说的不错,她是平南王府的嫡女,就算是外人再怎么愿意去照料,也越不过平南王府。   这便是华容舟这段时间忧虑的事,就算是搬离了王府,只要她大哥,二哥愿意,随时可以把她嫁到别家去,这样一辈子华容舟都逃脱不来华璇清和平南王府的手掌心。   宋管家进去点了烛火出来时,看了四小姐立在门外不入心生狐疑,但是很快就被华容舟的封了口赶走了   华容舟点着脚尖继续听。   大厅之间烛火通透,顾罹尘高大的身子在烛火下拉得很长,突然顾罹尘耳尖一动,唇角不自意的微微勾起,一个不甚明朗的笑容铺在面上:“二公子,本侯今日愿意为容舟出头,那便是有本侯自己的打算,本侯已经遣人去了宫里求得陛下赐婚。”   华容琅白衣一尘不染,发带垂在耳侧衬托不凡的俊朗。   此刻华容琅也被顾罹尘的话震惊的后退一步:“你要娶容舟?”   咬牙切齿,全然不信。   心里还在念着门外偷听的华容舟,顾罹尘突然有了好心情,简而言之:“本侯和容舟初次见面便已经一见倾心,奈何当时容舟心间有了旁人,本侯自当不愿做那夺人所好之事;但如今容舟已经无了亲事,本侯自当立刻求了陛下赐婚。”   “侯爷,这可不是玩笑话……你这般……容舟可知?”   “本侯所言自当允诺,这是此事容舟尚且不知,原打算等陛下赐婚之后再来告知容舟。”   觉察到梦外的稀碎声音,顾罹尘心情极好的继续说道,“至于现在这般急迫,不过也是应为想要容舟早日嫁了我去,也不用和你平南王府再有什么瓜葛。”   这算什么事!   华容舟被太子退了亲事,现如今被镇远侯这般求娶。   华容琅惊讶,外头的华容舟更是惊讶。顾罹尘说什么一见倾心,可是他们第一次在茶馆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那是她便已经不算是和太子有了婚事。   但华容舟更为惊讶的还是顾罹尘所言的赐婚。   他和顾罹尘见面不过三回,虽也猜到顾罹尘身份不一般,但是也没想到他就是回京不久的镇远侯,这样的男儿上京贵女都是惧怕的。   饶是她在没见到顾罹尘之前也久闻镇远侯在北疆噬血残暴的传言,上京崇文,武将本就无得什么好名声,更何况是顾罹尘这般在边关一去五年不回的大将。   北疆敌军有多难打,顾罹尘的名声就越是残暴……   被上京传扬的麒麟子华容琅此刻只想单独静一静。   今日所受的一切都让他难以接受,一是大妹妹华璇清可能并不如表面那般无害,二妹妹华容舟还被堂堂镇远侯求着陛下赐婚。   烛火摇晃不停,顾罹尘也不急,坐在椅子上手指哒哒的敲着红木雕桌:“二公子也不必再去想这门亲事合不合算,平南王府已经出了一个太子妃,再出一个侯夫人有待如何,况且容舟担得起侯夫人的一品诰命名头;更何况到时陛下的诏书下来了,容舟还是得嫁于本侯。”   “侯爷如何得知陛下一定会许配了这门亲事。”   原本外头的华容舟偷听的羞红了耳尖,顾罹尘哪里像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说话之间略略带着匪气,似乎华容琅这回不答应也不成。   华容舟正在素手绞着帕子,旁边一道不输于顾罹尘的高大身影悄然立在一边。   来人正是华容舟的大哥,华容瑨。   华容瑨目光在华容舟面前一顿,随即大踏步进了大厅,华容舟收了手中的帕子,跟在华容瑨后头进来。   “大哥!”华容琅立刻站起伏礼。   “侯爷如何知晓陛下会愿意侯爷娶平南王府的四小姐。”华容瑨一双鹰眼死死的看着顾罹尘,落座首位,华容琅很快让宋管家再去上茶。   华容舟有几分尴尬的伫立一边,在门外偷听这种事情还被大哥发现了。   她一向有些害怕大哥,大哥和二哥不同,有时看着她还行,有时候大哥的目光好似她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眼睛里都带着刀子。   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大哥都是不在府上的,为陛下办事处处需要隐秘;但是好在华容舟也就在“三秋碎”发作的时候才会想起大哥,孙神医说过,每每她毒素发作的时候便也是大哥眼疾的时候。   在大哥初初受伤的时候,华容舟曾经偷偷溜进大哥的院子,大哥的院子里放着许多冷兵器,但是最多的还是满地的箭矢。   那一天,她瞧瞧躲在树丛后面看她大哥射箭,一发不中,二发也不中,大哥颓唐的模样就死死的刻在华容舟心间。   后来华容舟还心想若是那次她没有偷偷溜进大哥院子,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心疼大哥就去服了“三秋碎”的毒……   宋管家看天色不早,便询问二少爷是否要准备上晚膳,华容琅好似想起什么叮嘱一句:“多准备些甜口。言罢又多看了华容舟一眼。   华容舟恍若未闻,挣脱了被大哥发现偷听的尴尬境遇,她现在还想着顾罹尘刚刚说的话。   *   晚膳时……   明眼人都知道大哥和顾罹尘似乎不对盘的模样,但是不想一个久在边关,一个在上京为陛下卖命,可这股子不和的氛围又从何而来。   “侯爷,你是当真要娶容舟?”食不言寝不语,可今夜的华容琅着实是忍不住了。   顾罹尘在华容舟身边坐下,还将宋管家刚刚让人上的点心推了过去:“本侯怎么会做无把握的事,这婚事是由慧敏长公主替本侯去提的,好巧不巧,本侯还让长公主带上了府上的无字诏书……”   “慧敏长公主……无字诏书……”   一直一言不发的华容瑨手忽得握紧了倚靠把手,粗粝的手冒着经脉,“侯爷还当真看重我这妹妹!”   顾罹尘心情极好的模样,一直催着华容舟再吃几块糕点,便夹点心还边和华容舟打这着眼色:“容舟若是愿意嫁给我,那这诏书用了便是值得。”   华容舟:今日这点心可算是太甜了些……   这无字诏书是怎么回事华容舟的确不知,为何说到这无字诏书,大哥和二哥的反应会这般大。   这次的晚膳,华容舟还是头一次受到她二哥这般对待。   碗碟前头都是甜口的菜,看着华容舟着实有几分牙疼,她是喜欢吃甜,但这般前头全是甜齁的菜肴也难免少了几分食欲,但最让她忍受不住的主要的是她二哥。   华容瑨和顾罹尘坐在一处,旁边就是华容琅和华容舟。   华容舟下午喝多了点心,此刻便少了几分饥肠辘辘,索性素手贴着腮静静听大哥和顾罹尘谈事情。   也不知从何谈起,话题最后端端停在了医谷,华容舟喝汤的汤匙在碗里轻转,顾罹尘好似提了什么医谷的事情,大哥突然就紧张起来。   随即大哥看向她的眼神就耐人寻味,一顿饭华容舟无甚表情的吃完。   顾罹尘也不便再多留,用了晚膳就请辞离开,只是驾马离开之际还挑眉给了华容舟一个眼色,单薄的唇瓣微抬:“安心等我。”   华容舟一恍惚,剜了他一眼便偏过头去也不看他,只是耳尖有些滚烫。   顾罹尘轻笑一声便骑马离开。   马蹄声哒哒,玄衣男子渐渐远去,华容舟摸摸滚烫的耳朵,又烫又软。 第22章 有没有心!(捉虫)   今夜华容舟留在平南王府, 华容琅早早的就回了房, 最后屋子里面只剩下华容舟和华容瑨。   香炉里面的焚香早就燃烧殆尽了,这会儿门窗都通开,外头新鲜的空气窜了进来。   烛火闪烁, 仅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华容瑨, 华容舟有些紧张;手指一个劲地摩挲着衣袖子, 月白色的轻纱都被她卷成一个小卷儿, 松手又卷儿, 松手又卷儿, 反反复复。   华容瑨看在眼中。   这是华容舟紧张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小的时候每每做错了事就会如此, 她就低着头揪着衣服袖子。   现在不过盈盈十五, 华容舟的容貌已经初长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 明眸皓齿, 脸颊边氤氲红潮一线。   华容瑨正过头去:“这门亲事你怎么看?”   华容舟抽抽嘴角, 衣袖上的那个卷儿忽的打开,她大哥问她有什么用, 左不过最后还是自个儿一言堂定下了:“嫁给何人不是嫁,上京城中还有人愿意娶我吗?”   大哥一向不管府中事务, 上辈子也是因为华璇清那么一手造成她婚前失仪,自己乱了自己的名声,大哥这才开了宗祠将她踢出王府。   大哥和二哥不同,二哥青云出岫, 琼林玉树,腰间长配有玉器,崇洋君子之道;而大哥偏阴婺,浑身上下任何装饰都无,每个头发丝都是整整齐齐的竖在脑后。   若问经常带着什么,那便是一弯长刀。   小的时候也多亏的华容舟被蒙上了心,才敢往她大哥身边凑,现在她若是再斗胆往她大哥身边凑,说不定下一瞬大哥那柄弯刀就抹上她的脖子。   她打小的功夫除却父王教导了些,便是交由大哥,大哥宠她,往往会私下里放水让她练的舒坦些。   明明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过往,真实到华容舟两辈子了都还清晰的刻在心间。   而华容瑨今日却并未带刀,听闻镇远侯今日来了府上,华容瑨只觉不对劲。   顾罹尘这人素来和平南王府没有瓜葛,突然留了下来还用了晚膳,其中必有隐情。   华容瑨只是没想到顾罹尘此次前来是为了求娶华容舟。   求娶华容舟,看着眼前的姑娘此刻还颇为怨气的模样,华容瑨鹰眼如旧。   若是华容琅不熟悉华容舟现在说话之间带着这股气劲儿,那华容瑨便更是不熟悉了。他心间对华容舟怀有怨恨,可是又不自意地靠近华容舟,但在他面前这妹妹似乎一直没变。   华容舟不耐烦的时候,不悦就直接表现在脸上,纵使脸上藏着笑,眼尾也是微微下垂的。   烛火下一切都好似温缓了些,那些昔日的不悦和痛楚都在夜幕中被吞噬。   华容瑨摸索着手上的虎口,用力的揉搓着,难得的缓和了语气:“你若是不愿嫁,那就不嫁。”   华容舟假装不在意大哥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是想嫁的。   顾罹尘所提的亲事何尝不是一个好法子,她原本就担心仅仅是搬出来平南王府还不能杜绝前世的命运。   只要她一日不嫁人,那华璇清就有法子说服二哥把自己嫁给别人,上辈子所嫁之人就已经是个纨绔,这辈子估计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她摸不准大哥的意思,到底是愿意让她嫁还是不嫁。   咬着牙想要做个决断,可这副模样在大哥眼中朱唇榴齿,的砾灿练,许久不曾打量华容舟,华容舟早就脱去昔日的稚气。   只是此刻少女颇为为难:“那我若是嫁了,对平南王府可有损失?”   “无……但是太子一脉和镇远侯向来不合,你若是嫁了过去璇清便也无法难为你。”   华容舟咬咬牙,素白的小牙刺在下唇,更是显得唇红齿白:“大哥也知华璇清一直为难我?”   原来她大哥一直都是知道华璇清的所作所为的,前世今生她都被华璇清夺了亲事,更是最后惨死在祠堂之中。   她所受肉身和心间的疼痛原来她大哥早是知晓的……   而那这般不闻不问则是准许了华璇清的作为。   想起前世所受的苦难,华容舟此刻恨不得一刀子刺进她大哥的胸间。   华容瑨究竟有没有心!   再对上华容瑨凝滞的眼眸,华容舟收敛钝痛的心头,表情晦涩,她看向华容瑨的目光好似是在怪物。   “既然如此,我更是要嫁……”   *   顾罹尘今日并未直接驾马回了东区,反是路上一拐拐进了长公主府,让公主已经年近半百,作为当今陛下的亲姐姐,慧敏长公主在颢景帝面前一向说话有份量。   而此刻慧敏长公主正颇为气恼的数落着顾罹尘。   “我说你要娶哪家姑娘不好,非要娶平南王府家的姑娘,那丫头刚刚为太子退了亲,你若娶她这算什么?”   颜如玉,气如兰,虽然年过五十,但是慧敏长公主仪静体闲,上京之中鲜少能有人这么惹她生气,也不敢惹她生气。   可这人偏生就是顾罹尘。   五年前不告而别跑去带兵守关也就算了,如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求她去找陛下。   “她现在自然不算什么,但是等到嫁于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真心想娶她的,皇姑姑。”   顾罹尘眼疾手快的给长公主倒一杯茶,弯腰递过去,颇为恭顺的样子。   长公主虽然生气,但还是接过茶:“现在真的喊我姑姑了?那你说说你怎么就喜欢上华容舟了,你刚刚回上京多久地方都没待多熟呢,就看上别的姑娘家。想我前几日也算是吃得你一亏了,我说陛下怎么打开圣旨那般惊讶。”   最让长公主生气的就是顾罹尘居然把那个圣旨给私下用了;颢景帝赐下来的无字圣旨多么大的荣宠。   可他居然用来娶姑娘!   在紧要关头无字圣旨的用处可大了。   顾罹尘这性子像极了当今陛下,颢景帝在还没有坐上这王位之前也是如此,做事情随心所欲,只顾着自己快活……   “算了算了,你开心就好,你从小到大要做什么陛下没有答应,只是这次他说铁了心的要紧了你的婚事,只怕你是要亲自走一遭,但此前我再多替你走走。”   顾罹尘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还上前去给长公主捏捏肩膀捶捶腿:“那赐婚之事就多谢姑姑出手相助了。”   长公主乐得顾罹尘服侍,但故作不耐摆摆手:“小的时候给我捶腿揉肩也说的过去,现在年纪大了,你又去边关待了五年,一身虎劲儿的姑姑我可经受不住!”   顾罹尘但笑不语……   *   华容琅院子里琴声迭起。   王生伫立一旁颇为战战兢兢的模样,天外一点光彩也没有,月亮躲在云中泛起淡淡的月韵,星光不闪,整个月色沉沉,暮气压人。   今夜月色极为浅淡,《皎月吟》却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二公子自打用过晚膳之后就在书房抚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王生很是熟悉。   上回他去探望了四小姐回来的那日晚上,二公子也是这般,惆怅抚琴。   跟了二公子这么些年,二公子虽然面上沉静不动声色,但王生早已熟悉二公子内心的变化。   从王生的角度考量去,二公子一向和四小姐不亲近,今白日里太子宴会也不知四小姐又当如何,晚上的时候居然连镇远侯都上门了。   华容琅此刻不悦甚至略微带着烦躁。   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清泠的琴音不甚动听;但是这琴声好似入不得耳朵。   华容琅顾若罔闻,只是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却藏着别的事情。   抬眼望去,庭院之中竹叶茂盛,竹竿青俊,拔地而起,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风吹过竹叶,哗哗作响,好一幅青竹夜景图。   背景红色高墙作为衬托,绿的翠眼,红的夺目,墙的那一面就是华容舟昔日所住的雅戎小居,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了。   自打华容舟搬出雅戎小居,华容琅就不止一次在对月抚琴的时候看向那边,仿佛雅戎小居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前去。   依稀记得昔日夜晚他在书斋里温书习字,窗外传来阵阵琴声,不动听,甚至还断断续续有些笨拙。   一连扰了他三个月,后来他晚上实在耐不住寻上了华容舟住的雅戎小居,还冷着面告诫华容舟晚上不要再抚琴了。   他记得当时华容舟所弹奏的也就是这《皎月吟》,华容舟的雅戎小居华容琅不常去,那夜许是华容舟也没想到他会过来,善乐坊里上好的古琴被她随意放在案机之上,甚至旁边还叠着一小碟糕点儿,酥皮碎渣子撒了一案机。   见他来华容舟都眼睛瞪大了,华容舟嘴边更是攫着笑意问候了一句:“二哥。”   文人墨客抚琴作画,吟诗作对不过便是为了个雅趣;情之所至,兴致来了有感而发,作画奏琴只是未表心中情绪罢了。   届时华容琅看到华容舟一片邋遢模样,心意一股脑意油然而生,华容舟最初弄脏了他的诗集,现在又对古琴如此不珍爱。   如此这般流于表面让华容琅对华容舟又是下了印象。   越是回忆过往,华容琅只觉得华容舟这妹妹现在越是反常,不知从何时起华容舟有话就不对他说。   明明小的时候最喜欢黏着大哥和他的,现在看向他却如同看上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每每靠近华容舟,华容舟就往后退,今日更是如此,华容舟还由此烫伤了自己的手。   还总是说与他无关。   什么叫与他无关,华容舟被赶出山岚书院难道不是因为和林夙纠缠不休的缘故,被罚跪祠堂也是因为多次言出无状,所以那一巴掌也更是如此。   可华容琅细想开来,直觉一切都不是这样,拨开迷雾再去看华容舟,她每回哭着的时候,全然没有小时候那般狡黠,眼前一片死寂,说是肝肠寸断也不为过。   华容舟变了。   清儿也是变了。   今日宴会华璇清执意要华容舟射箭的模样,哪里还瞧的出姐姐对妹妹的关爱;华容舟摆明着射箭不便,但是华璇清在她开口之后依然如此要求。   他当时不过以为华璇清是还未看出华容舟的不便,众目睽睽之下落了妹妹的面子,也算是落了他的面子。   想起今日太子府的诗会,华容琅心间又是不耐泛起。   华容舟今日宴会被众人隔离,明眼人都能看出华容舟以往便是如此,可这以往究竟可以追溯到多久之前呢,上京之中除却/公/众/号/小/甜/好/文/铺/楚家小姐之外华容舟似乎并无一人交好。   就连被华璇清要求射箭之时也是被众人附和着。   可为何华璇清会去刁难华容舟,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华容舟看不顺眼华璇清?   逼着自己不去想,但华容琅眼前又浮现华容舟左手腕的伤痕累累,那些伤痕不像是一下子就弄出来了,好些都已经是旧伤,浅浅的落在素白的手腕处,但是手腕处的旧伤和心伤错落。   上京城中有哪家闺女如同她一般,受了那么大的伤……   《皎月吟》翩然而止……   华容琅好似想到了什么,手指紧绷:“王生,去把府上所有的大夫都叫过来。”   ……   王生来得时候王大夫并不惊讶。   跟着灯笼一步一步往二公子的院子走,王大夫就知道今日二少爷会寻他过去。   这的确让人惊讶,四小姐那手腕处的伤痕究竟是来自何处,他回来以后暗自问了问府上的其他大夫,同僚言明均没有人被四小姐召过去上药。   最主要的是他查看了病册子上面记录了府上主子,这些年患的病痛以及用药的方子,但是追溯到近几年,王大夫发现上面居然没有四小姐。   王大夫心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除却孙神医,平南王府共有大夫五名,其中王大夫是里头医术最好的。   “今日唤你们来不为病痛,你们可知四小姐在府上如何?”   华容琅朗言问道。   华容舟手上的伤看上去就很严重,尤其是在那白净的皮肤上更是显得伤势不轻。   他印象当中的华容舟是个受点小伤痛就哭闹不停的娇气妹妹,遇到这种大事为何一声不吭,府上也毫无动静。   王大夫佝偻着腰,低头回道:“老奴今儿也是头一回见到四小姐手腕的伤,而那伤是不像是碰撞而成,并且留有疤痕,估摸着是利器所伤,只是四小姐从未派人过来请过大夫。”   华容琅手上端着一本《水经注》,只是并没有看进去:“那其他人呢?四小姐有没有找过你们?”   王大夫身后的一行人都连连点头:“四小姐从未找过我们……”   “四小姐这几年都没有生过病?”   不可思议。   “府上王爷和公子小姐们生病,在大夫确诊以后都会记录在病本上以供后来查看,但四小姐当真几年内都没有寻过府上大夫……”王大夫颤着声儿回道。   “那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华容琅好似抓住了什么难解之点,他们都说华容舟从来没有找过大夫,但人是凡体肉身,又怎会无个病痛灾害,就连他这般男子每年都会感染个风寒什么。   王大夫还是拱手的姿势,书斋之中安静了几分,几息过后王大夫颤颤开口:“大概是五年前就已经如此……”   “五年前……”   华容琅眸光变换,薄唇喃喃,似乎陷入深思。   五年前平南王府并不平静,华容舟身上到底还有什么隐秘,是否又都是同五年前有关?   他想要查清楚,可五年前王府的那一场劫难早就被大哥死死的压住,府上不准任何人闲语。   华容琅心里好似爬过数千只蚂蚁,蚂蚁还细密的啃噬着他的肉骨。   窸窸窣窣,绵久悠长。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看存稿,下一章是二哥去查真相了,但是最后结果到底有没有查出来………未知   文中出现的人物我会尽量的丰满些,故事线也会尽量完善,没什么逻辑的辣鸡作者再次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第23章 小娇娇   华容舟在平南王府睡了一晚上, 只是觉得这觉睡不好, 浑身不舒坦。   睡梦之间,仿佛有梦魇,前世种种又入梦来, 梦中烟雾纠缠她不放, 还想把她往深渊之中拖拽;落入悬崖的那一刹那, 她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危急关头有一温热之体紧紧抱住了她, 想将她带向光明。   但还未看清那男人的脸, 华容舟便已经醒了。   天色已亮,床边的烛火早就已经燃尽, 露出黑焦的一小节蜡烛芯。   夏日的暑气已经快要散去了, 现在的晚上和清晨都微微带着凉爽,华容舟起身也没有发现身上汗津津的。   除却晚上那梦魇, 她能在平南王府睡着都已经已经谢天谢地。   自己穿戴好又将头发挽好, 颇为灵气的发髻出现在铜镜之前, 末了唤了一声门外的茶四茶五送水。   茶五惊讶,这会儿还有些困倦:“小姐起得这么早吗?”   华容舟对着镜子梳着尾发:“早点洗漱了我们就可以早些离开, 顺道还能在这边的铺子吃一些早点。”   茶四已经将水端过来了,面盆里放了一面细软的巾子, 水中还微微带着花香。   走过博古架,指了指上头都书册子:“小姐,这可要带走?”   明秋苑人少往来,册子还在原来饭地方华容舟睥睨着那本陈年旧册子, 心间早就无甚留念:“将它就放哪儿吧,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儿。”   这会儿天还没有亮,外面有些阴沉,透过小轩窗才发现外面正在下着小雨。   华容舟昨天去太子府参加宴会的时候,马车就被吴玉带去了平南王府。昨晚华容舟就让茶四告诉她,让她早间就去把马车给安置好,今日一早华容舟就要离开。   等到华容舟走到正门苦苦等着吴玉,可就等不来。   天已经快亮了,华容舟不想在走前还要同她二哥碰头,干脆她就带着茶四茶五去了马厩寻人。   天气湿润,还略微起了雾,雾蒙蒙的也看不清远处,华容舟撑着伞来到马厩,细雨带走了马厩的烘臭,这里不再那么难闻起来。   吴玉见小姐来了立刻不和马夫纠缠:“小姐!”   “怎么回事?”   她都已经看到了昨日的马匹在那吃着鲜草,为何不让马套上车驾走?   马夫看到四小姐被人来了,连忙点头哈腰,乖得跟龟孙子一样:“四小姐不若在等一等再走,这会儿天还早,外头又在下雨不方便赶路。”   上回四小姐就让侍卫过来驾着马车离开的事马夫到现在还记得,尤其是三少爷过来寻人又没寻着。   三少爷那脸黑的喲……   马夫心有余悸。   马夫不放马,吴玉也不好硬生生的抢马走,难怪二人就在这里给僵住了。   但华容舟不管,她今日原本打算的就是一早就离开平南王府。   再这么蹉跎下去,天大亮了以后就要遇到二哥了,甚至还说不准会遇到大哥,那简直糟糕透了。   “放马,本小姐现在就要走!”   “四小姐别为难小的了……”马夫苦苦哀嚎,皱巴着脸就差给华容舟跪下了:“上回四小姐就是一大清早就走了,二少爷后来那脸色简直黑的不能看!”   “吴玉,牵马……”   华容舟不愿再看马夫,随机撑着伞离开,可马夫还是死死拉着马绳不许她们动,茶四茶五互相使了个眼色,茶五便留了下来。   等到华容舟撑伞消失在马房门外,茶四变换了脸色,当即使了巧劲儿给了马夫一脚,马夫失了力气跪在一小堆草垛上。   茶四随即提醒吴玉:“无事,只是让他腿麻跪倒而已,你快牵马走,小姐还等着回东区,别让小姐在这处多待了。”   吴玉点头,她一身侍卫服看着比她矮了一头的小姑娘一身纤瘦的丫鬟服,不禁纳闷。   茶四面上看着柔弱的很,怎的下手就如此果断干脆。   *   夜间被王大夫所言冲昏了头脑,华容琅一夜恍惚,华容舟的身影在他心间翻来覆去,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似没有。   五年了,华容舟就一点病痛没有生?   但即便如此,他手上刀伤又是何人所致,除了府上的大夫,还有谁会为华容舟治伤?   辗转反侧,华容琅心中浮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但转瞬之间又按了下去。   不可能……   府上的孙神医为人傲慢,只为大哥治伤,华容舟又怎能会入得他的眼呢。   虽然这个念头不太可能,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原因能解释得了。   华容琅鲜少像这般没有睡足,开门时他眼下微微荡着一层阴影,但那如玉的面庞依旧俊朗,一袭白衣也是洁净胜雪。   王生早起服侍他家公子的时候又在心间暗暗思索,自打二公子得知四小姐的消息,每回都会如此,晚上睡不好,早间又心间积郁着怒气。   瞧二公子眼睛下的乌黑,多么显眼。   服侍好自家公子早起梳理,王生跟着华容琅并未直接踏往正厅,而是去了王爷的院子。   细雨蒙蒙,早晨并没有风,雨密如丝,朦胧之间,因为这雨又不算倾盆瓢泼,无需打伞,华容琅过来的时候头发上铺着细细的水雾。   华容瑨正在院子里面练剑,一套剑法下来不停又练了一套,华容瑨除却眼疾发作之外,每日清晨都要练上三套。   先是剑,其次是刀,最后才是拳。   前两套下来,华容瑨这一身腱子肉坚硬热腾,浑身都在清零细雨中冒着热气。   这会儿看到华容琅进来,华容瑨打完第三套的拳就收了手:“今日这么早过来有何事?”   华容琅刚刚给大哥行了一礼,拱手礼完,这才尝试着开口问道:“找大哥帮个忙,我想跟孙神医问个事儿……”   华容瑨挑眉,他的左眼虽然中了氲毒,但是瞧上去却还是一只正常的眼睛。   这个月没了孙神医给他配制的药丸,新出的药方子功效不是很明显,这会儿忍着微痛,华容瑨问道:“你找孙曲安问什么,莫不是你生了什么病?”   大哥微微的关心让华容琅心间一暖,但华容琅随即解释道:“不是我生了什么病,我想问问四妹的事……”   四妹……   华容舟?   华容瑨眉峰突然皱起,好似一座深山:“好端端的她又出了什么事?”   华容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这事情堵在他心间,他想不出答案来心里也难受,只能和大哥坦白开来:“容舟的手腕处有好几处刀伤,可是我问了府上的大夫们,大夫们从来没有为她治过……”   “手腕处的伤?”华容瑨一顿,华容舟有多娇气,他是最明白不过的。   甚至可以说华容舟养成的娇气,他华容瑨出了一大半的力。   华容舟十岁之前华容瑨把华容舟宠到了天上,那个时候别说一道伤痕,就是掉个头发丝儿,华容舟不乐意的哭闹,华容瑨也跟着后面急匆匆的哄着。   他人生二十几年,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华容舟,一个就是苏清澜。   但是这两个人都在他心间插了刀子。   现在告诉他这个在他心间插刀子的人手被伤着了……   他才不在意!   华容瑨轻咳一声,“孙曲安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你同我一道去,到时候你再问一问。”   华容瑨进了屋里披上了外衫之后便是带着华容琅往孙神医那处。   孙神医在平南王府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府上人除了吃食每日按时送去,旁人不得命令无法靠近那处,住的院子也是荒僻的很,越往里头越是深幽。   据说还种着许多不知名的毒草。   华容琅一路随着华容瑨往里走,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孙神医的住处,空气都似乎带着冷意,还有一股浓郁的不知名的植物味道。   苦涩,闻久了泪水都不自意的被刺激流出。   华容瑨小心的避开脚边的花花草草,这里好些植株华容琅都没见过,他一时稀奇,却猛的被华容瑨拉扯住,脚顿在空气中,还未落下。   华容瑨皱眉道:“跟着我的脚步走,小心点。”   华容琅点头,小心跟在大哥身后,避免踩着地上趴着的不知名的药草。   “你怎么来了?”   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矮小的老翁,瘦骨嶙峋,腰背还高高的拱起,走路之间还有些佝偻。   “你还带了旁人来?不过你这小男娃娃的模样倒是有些脸熟……”   孙曲安看着华容琅喃喃。   华容瑨只当是说华容琅和自己长的有些相像,一把将华容琅推了过来,开门见山道:“这是我二弟,有些事情要问你。”   华容琅伏了一礼:“我想问问家妹的事情。”   性子孤僻的老神医放他们进了屋子,屋子不慎凌乱,被褥,枕头混杂着纸张乱作一团,但是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倒是摆的极为整齐。   “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但只准问一个问题,我今日还要出去找人……”   孙神医没什么好气,华容舟走了,害得他好端端的一个好用的药人都跑了,最近配的药也都没有人可以用,这次还得去什么劳什子东区找她。   长话短说,华容琅斟酌一番问道:“神医可曾为府上的妹妹治过伤?”   “是……”孙神医点点头,再也不看华容琅,只是飞快的从博古架子上取了两个瓶子怀揣在胸口:“好了,你问的问题问完了,王爷快带他走,我现在出门了……”   华容瑨示意着华容琅离开,但华容琅却像是三魂失了六魄,僵直着站立不动。   无奈,华容瑨拖着华容琅离开了孙曲安的屋子。   一直到用了早膳后上了马车,华容琅该是准备去山岚书院,可他瞧去还是一副僵硬模样,华容瑨见状抿唇嘱托王生:“好好照看二公子。”   王生也瞧见自家少爷点不对劲,连忙应下。   华容琅打小就不喜欢华容舟。   华容瑨原先猜测不过是自小华容舟被自己宠着,华容瑨只当二弟觉得华容舟过于娇气,从容琅对待璇清比对华容舟更好就可以看出。   但那时间平南王府的小娇娇就该是父母亲宠着,兄长疼爱。   他不悔过去对华容舟那般好,他悔得只是狼心狗肺的华容舟较于亲情会更稀罕权势。   看着马车咕噜咕噜的声响传来,大哥鼻尖缭绕的青竹雅味在细雨中单薄了几分。   但是今日华容琅的反应着实剧烈的一些,华容琅一向都看不惯华容舟,那华容舟受伤又与华容琅何关。   据他所知华容琅还在华璇清与太子回门的第二日给了华容舟一巴掌。   他这二弟虽说在上京文名颇深,但是那张脸却藏不住心事,他不懂二弟在担心什么和害怕什么,以至于上了马车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   马车骨碌碌的从雨润试过的长街上渐渐远去,华容瑨这才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手。   手心留下几道深刻的痕迹。   街道上的尘土都被洗刷的干净,透露出新鲜泥土的气息,雀儿在墙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作响。   其实不止华容琅惊讶。   他也好奇为何华容舟的手上会留下那么多的伤疤…… 第24章 这猫胆子不小   华容舟一大早就从平南王府给赶回来了。   王掌柜的也早就在茶馆里头候着华容舟了, 看到华容舟的马车停了下, 王守成连忙迎过来满面笑意:“孙工头说书院完工的差不多了,现在里头就差些什么案机。”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但华容舟饥肠辘辘, 西区太过富贵, 早点都没东区的香, 掌柜的连忙准备了粥在楼上雅间。   “不过案机什么的都不着急, 左不过这个月咱们书院是开不得的, 等到下月挑个好日子咱们书院就正式开门。”   王守成也算是盼星星盼月亮, 就盼着九思书院早早的建成了,也算是了心间一件大事。   其实不光是他盼着, 整个东西都盼着呢, 就因为这事儿他们茶馆最近一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茶四,茶五还有吴玉在下头用早膳, 华容舟得了好消息心情极好:“书院的事情我懂得其实也不多, 九思书院修剪以来一直承蒙王叔关照。”   “小姐哪里的话, 为小姐做事,老奴也是万死不辞的!”   在茶馆用了些粥, 华容舟就回了后头的宅子。   只是还没有进了大门,就听见庭院中姑娘们吵吵嚷嚷, 嬉笑不停的声音,其中声音最为响亮的就是茶六了,小姑娘的声音穿过院门直直的就往华容舟脑子里面闯。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小姐好心情的笑道。   “小姐!你看!”   茶六胖乎乎的小手直直的指着高墙,华容舟顺眼看过去。   墙头正趴着一只白色的毛茸茸不明物, 脸藏在白毛里头,耳朵还在轻轻的抖。   华容舟侧耳倾听,上头还微微夹杂着猫儿的叫声。   顿时,华容舟心喜不已。   最后这只颤颤巍巍蹲墙头的白猫被吴玉驾着梯子从墙上抱下来了。   吴玉脚落地的那一刹那,白猫忽然从吴玉的怀中扑出,一下子蹿到华容舟脚边,小爪子挠着华容舟的衣裙,嘴上喵喵喵的叫唤不停。   华容舟一时心软,弯下腰去将它抱起来,手抚过猫儿的脖颈,猫的身子还在微微的颤,一双蓝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华容舟。   “茶二,去隔壁问问,看看他们家是不是丢了猫?”   白毛儿看上去圆滚滚的,但其实抱在手里并没有那么肥硕,只是白色的毛很长而显得圆圆的。   外头还在下着毛毛细雨,华容舟抱着的这只猫儿身上只淋着点点的雨,这模样看上去倒是刚刚爬上这墙头的。   华容舟将猫抱进了屋子里,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猫儿却又突然一跳而起,又蹦回了华容舟的腿上。   那模样似乎就是要赖着华容舟了。   华容舟瞧它欣喜,所幸也就抱着它,手指抚着它刚刚被擦干净的尾巴。   猫儿身上有些微微的湿,于是伸出粉色小舌头舔舔自己的白毛,又是舔着华容舟的手指,玩的不亦乐乎。   ……   茶二回的很快,但与她一同进来的人却让华容舟万分惊讶。   来人一身玄衣,衬托的肩宽臀窄,格外的有男儿气概。   “侯爷?”   华容舟里面摸尾巴的手忽然一顿。   猫儿像是不满意,大尾巴又扫扫华容舟的手,诱着她继续给它摸尾巴。   “这小东西不听话喜欢爬墙,但我不知它原来就是往你这儿跑,现在看来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顾罹尘故意皱眉无奈道。   正趴在华容舟膝盖上的那只白团儿被抚弄的舒服,“喵喵”得叫的欢快。   耀武扬威的。   等顾罹尘的黑眸和猫儿的蓝眸一对上,华容舟膝盖上的那只猫突然扭过头去,往华容舟小腹那端蹭了蹭,小爪子也毫不客气的渐渐上移。   顾罹尘眸光一紧,嘴唇也是绷紧了。   华容舟却毫无察觉,只是换了个姿势抱着猫。   这次素手捏着白猫的爪子,红色的小肉垫软软的,按压上去格外的舒服。   其实华容舟再见到顾罹尘是有一些尴尬的,昨日这个人还在平南王府说他去求了陛下,安排了他们俩的婚事,还未隔上多久,今日这人就已经出现在她的宅子上了。   更何况她现在抱着他的猫。   一看向顾罹尘,华容舟眸光的坚定便支撑不住,心里时时刻刻想着要转移了视线。   这氛围也太尴尬了些……   他们之前几次见面,不过泛泛之交,就当朋友处个愉快,但自打这人当着兄长的面说要娶她,感觉就不一样了。   顾罹尘对她颇为照料,但华容舟更想知道的就是顾罹尘为何要娶她;他们不过见过面才三次,顾罹尘完全可以娶上京别的姑娘。   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华容舟直接让茶二把猫儿抱给顾罹尘:“侯爷这只猫应该胆子小,上了墙头自己不敢下来。”   猫儿在顾罹尘手中可就没有那么安分了,那小爪子直扑腾,很快又在顾罹尘手上留下一道痕迹。   猫的抓痕很是新鲜,还往外微微沁着血。   华容舟:她说错了,这猫胆子不小,也就它敢挠鼎鼎大名的镇远侯……   不在意手上的伤,顾罹尘熟练地捏住了猫儿的后脖颈,像被打了三寸一样,白猫瞬间不折腾了,乖乖的软在顾罹尘手中,只是那双蓝眼睛一个劲儿地看向华容舟。   这回在华容舟的府上中,顾罹尘多少还算是外男,不方便见面的。   顾罹尘看华容舟总是不正眼瞧他,一时觉得华容舟应该是拘谨的:“今日多谢容舟将它从墙上抱下来。”   “侯爷言重了……”华容舟浅笑,并不愿多说一句。   顾罹尘看在眼中,便领着猫就回去了。   ……   哪怕是下着雨,京郊大营也不停止操练。   林夙累的气喘吁吁,今日马场湿滑,马儿跑在草地上不那么容易受控制。   可偏生今日赶巧大将军今日又来了他们骑兵营;一队人都战战兢兢,一丝不苟,好在这次林夙没有再被挑出毛病来,上次那几十板子林夙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晌午时候到了,骑兵营又是哀嚎遍野,军营之中都散了去,但是大将军今日又来骑兵营的消息算是穿了个遍。   也不知他们骑兵营是犯了什么冲,京郊大营那么多支队伍,偏生他们时常在镇远大将军眼皮子底下操练。   取了午食落座,在场的将士无一不是狼吞虎咽,这热腾腾的饭菜虽说摆盘不那么精细,但胜在量大,可果腹。   但是林夙这月中旬放假刚刚回了一趟尚书府,他娘亲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一个劲儿的对着他垂眼泪,说什么军中肯定吃不着好的。   他拐弯抹角的问他娘亲上京城中可又出了什么新鲜的事儿,问这个事情主要目的是问华容舟的消息。   这上京城中除了华容舟也没什么人,经常有流言蜚语传出了。   好巧不巧,他娘亲和他说太子府上刚刚举办了一场宴会,把华容舟也请过去了;原本他娘亲也以为华容舟这名声在上京城中也是烂透了,但是最后出人意料,替华容舟出头的居然是从边关刚刚回来的镇远侯。   狼吞虎咽的林夙手上的瓷勺当即落了地,噼里啪啦发出声响,落眼看去碎成好几片儿。   林夙一口浓汤也喝不下去,食不知味:“娘你刚刚说的是谁替华容舟解了围?”   尚书夫人剜了林夙一眼,连忙让下人又给上了一根新的瓷勺:“瞧你就是在边关给待成莽汉子了,那么慌乱做什么?娘说的是镇远侯,刚刚回来没几个月的镇远大将军。”   耳边嘈杂不堪,碗筷交叠发出的声响林夙早就习惯了。   只是他累虽累,但依旧食不知味;现在回想起还有些愤恨,凭什么华容舟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有人对她好。   林夙在心间嗤笑一声,还在想着华容舟的事:上京之中贤良女子那么多,将军偏偏解了华容舟的围,莫不是对华容舟有什么心思?   但林夙转眼一想,就华容舟那样的姑娘谁能瞧得上。   又是放心了下来。   同座的络腮胡子伸手大力抹了一下脸上的水,今天一上午小雨淅淅沥沥的,着实烦人:“我说将军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络腮胡子吃了一大口饭,烧的红彤彤的肉块忙不迭的往嘴里塞。   林夙还有个尚书家小公子的模样,用起饭来细致些,但那模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又知道将军心情好?”   林夙毫无表情的吞咽着食物,军营中的饭菜肯定没有府上饭菜来的精细,饭粒也糙口,但不吃下午的操练肯定是过不去的。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李全明说的话:“将军今日的表情那样,也还是穿的一身黑板直挺立的骑在马上看着我们操练,有何不一样?”   李全明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最后抬起碗往嘴里把饭粒子扒拉干净:“你不懂,将军今日心情很好。”   但是要说从何看出将军今天心情好,李全明说不出;但若是将军心情不好操练的时候,将军就会一直板着气儿的操练他们。   一点差错也不得出。   但是今天李全明在马上挥刀动作除了差错,将军还没发现的……   号角声很快又袭来,低沉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军营上空,午后小憩的时辰到了。   林夙一激灵,赶紧三下两下就把碗中的饭吃完和洛腮胡子赶回了帐篷之中。   *   一直到了晚间,这雨都没有停下。   华容舟午后假寐片刻,迷迷糊糊之中外头雨声喧哗,披了外衫踏步出门,转眼之间整个庭院都被雨冲刷个干净,院子里的合欢花树在雨中飘摇,华容舟垂眼看下去地上落了许多粉色花簇,被雨冲刷的失了几分软绒之感。   “小姐莫要落了雨。”见华容舟已经起了,茶二把华容舟迎回了屋子,给屋子里面开了窗。   小轩窗一打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传进了屋子里面,华容舟刚刚睡醒尚且还不清醒,颇有几分模模糊糊,于是又睁开眼。   闭上,睁开,反复了好几次,这才清醒过来。   “这会儿已经几时了?”华容舟揉捏着脑部的穴位,一觉睡的有些沉了,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   “已经酉时了,晚膳也已经准备好了。”茶二又给屋子里面换了花枝。   门外吴玉声音响起,颇为慌张:“小姐,有客人来了!”   有什么客人酉时来访,华璇清看吴玉的样子似乎还很惊讶。   正厅之中一时间嚣张跋扈,几个丫鬟围着一个佝偻老头不让他往里走,而那佝偻老头面目可憎,颇有几分倚老卖老之意。   茶六岁数小,吃不得这亏,直接和老头争吵起来。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热闹的紧。   华容舟带着吴玉前往大厅,外面雨疏风骤,大厅里面还没点烛火,微微有些昏暗了,而那声音苍老的如同破旧的风箱一样,华容舟绣花鞋刚刚踏进屋子,那声音就拉扯在华容舟耳边。   只稍瞬间,华容舟头皮发麻。 第25章 双客来访   “茶六, 不得无礼, 茶四,快去看茶。”   然后华容舟迅速平息了自己的惊讶,再次对上孙神医华容舟面上含笑:“不知孙神医这次前来有何要事?”   华容舟从骨子里就对孙曲安怀有胆颤, 莫不是当初为救她大哥服下“三秋碎”的毒, 她也不会在老头的手下蹉跎这么多年, 什么药丸她都敢服下, 活生生的就成了一个药人。   “你不是留了封信给我让我过来寻你, 这个月的血还没有到。”   嘶哑的声音晃荡在屋子里, 华容舟顾若罔闻,素手端起桌边的茶:“这月的血在我这, 我让吴玉给你送去;孙神医若是无事就请离开……”   左不过三秋碎的毒解不了, 她每月都痛楚了便是。   只是这次以后她再也不会为大哥供血了。   吴玉在屋子里点了烛火,华容舟点半面亮堂堂的, 透着好气色。   孙神医着实舍不得华容舟这体质, “三秋碎”的毒性虽然大, 但是孙曲安早就在给华容舟试药的过程中改善了华容舟点体质,否则华容舟这原本身子骨再为强健也熬不过这么多年。   “这血我收了, 今日所来还有一事,这是‘三秋碎’的解药, 用完了我再来瞧瞧疗效。”   孙曲安干枯的手往桌上一放,一个素白瓷瓶出现在案机上。   烛火轻轻的颤,美人觚里的海棠花微吐水珠,格外的娇艳, 对上孙曲安,华容舟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孙神医你说这是什么?”   孙曲安急不可耐,莫不是他遭人威胁,他又何苦自己亲手送了这药人:“‘三秋碎’的解药,只是我头一回把它配出来,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先用了,不行我再换新的药,但我也是有九成能解了这毒。”   孙曲安很少对华容舟说这么多次话,每次华容舟去送了血,或是去试药,孙曲安不过寥寥两句话就将她打发了,也就在试药后多问两句。   但现在让华容舟高兴的,是孙神医居然说她身上这毒可以解,华容舟克制着自己的手,面色平常的试探道:“孙神医为何突然要解了我‘三秋碎’的毒?难不成是大哥的眼疾可治?”   对上孙神医消瘦的脸,华容舟毫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从他面色黝黑,并不慈善的眼神里,华容舟竟然隐隐约约读出结果。   “既然大哥这毒解不了,为何还不用了我的血?”   华容舟当初服了这毒,不过就是为了救大哥,给大哥提供药引,但是现在大哥的眼疾解不了,孙神医就把这“三秋碎”毒的解药给了她?   “王爷的毒可以解,只不过颇为麻烦,但现在已经无需你的药引了。”   孙神医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满是皱纹,素白的瓷瓶又是被他往前轻轻一推,华容舟目不转睛盯上他那双棕褐色的,深陷在眼窝里的眼。   “这药当真要给我?”   “你用了这药,以后便无需再为我试药。”   “不用试药了?”华容舟睁大了眼。   看着面前的少女清瘦的模样,孙曲安眼前有事浮现了华容舟初初闯到他的院子里,私下里服了三秋碎的毒,滚远的华容舟鼻中鲜血淋漓,还硬撑着过来问他如何解华容瑨的毒。   一晃而过,现在都五年过去了,绕是冷酷无情的孙神医都不免感叹:“你可后悔?”   “嗯?”华容舟不解,“后悔什么?”   孙曲安点了点案机之上的瓷瓶,意味深长。   华容舟目光倏忽,摸索着瓷瓶,像是得了什么无价之宝,久久未言。   孙曲安等着回去处理药材,也不等她的回答,佝偻的背影便消失在正厅之外。   华容舟浅笑着开了瓷瓶,这枚珍贵无比的药丸被吞入咽喉之下。   就着几口清水,华容舟喃喃道:“后悔,着实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   空山新雨后,东区深处树木格外茂盛,高墙绵延往前,一直顺到前方的高大宅邸。   庭院里一只猫儿不知刚从何处撒泼回来,白白净净的长毛现在都沾上了泥,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猫儿或许也知道此刻身上脏的出奇,也不伸出小舌头舔,只是喵喵喵的想蹭着面前白净的鞋子。   但玄衣男子脚步奇快,很快的躲了过去,脏猫儿就在他面前打个滚儿。   女子威严而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首座落座的一道高挑雍容的身影,身穿上好的暗红长衫:“本宫这小东西倒被你养得灰头土脸的。”   “它最近喜欢爬墙,但身子吃胖了,自己又从墙上掉下来了。”顾罹尘示意,赵耳訾很快上前一步将猫儿抱了出去。   “皇姑姑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来了?”顾罹尘亲自为惠敏长公主倒了一杯热茶。   “你猜猜……”慧敏长公主看着脏兮兮的猫儿,面露不喜   “姑姑应该不是特意过来的,我猜这莫不是是宫里的旨意下了。”   “本宫原本打算过来瞧瞧你中意的那个丫头,只是想着今日晚了些人没见着,干脆过来再瞧瞧你,你这府上可算是毫无生气。”   说着说着,长公主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说道婚事,陛下脾气可不好,知道你要去娶丫头我今日还去催,差点那怒火差点没烧到我身上。”   “的确劳烦姑姑了,那陛下怎么说?”顾罹尘面露歉意,那此刻更关心的是这旨意是不是能下来。   长公主端着那茶,杯盖微微压了一下茶,抿了一口,莞尔一笑:“陛下没答应。”   顾罹尘诧异,长公主看这侄儿眉峰皱起,嘴角紧抿,也不卖关子了:“陛下说如果是想娶人家姑娘就去宫中亲自求旨,拿了一道陈年的旧圣旨就想让他答应你的婚事,这不可能。”   那道被惠敏长公主一同带进皇宫的空白圣旨,此刻又原原本本的交到了顾罹尘手中。   空白圣旨上天空白着进了宫依旧空白着回来,顾罹尘打开以后圣旨最底下盖着当今陛下的大印,红色的印章在圣旨上威武庄严。   配着长公主的话,顾罹尘脑海中居然还能浮现宫里那位说这话的神情。   顾罹尘:……   “不行!我今日得再去瞧瞧那姑娘?”长公主生生改了心思,坚持道。   她今日在宫中受了陛下些气,颢景帝和顾罹尘这二人素来不和,那凭什么她就要夹在中间还得不到好处,能赶在颢景帝之前见着顾罹尘的媳妇儿也是极好的!   她只要见了华容舟,就是赶在颢景帝前头的了。   顾罹尘浅笑,收了那无字圣旨,顺着慧敏长公主的话道:“她就住在隔壁。”   长公主大惊失色:“住在你府上?”   顾罹尘:……   他也想这般……   顾罹尘慢慢解释:“住在隔壁,是她自己的宅子。”   长公主松了一口气,临走之前还剜了他一眼。   *   孙神医虽说脾性古怪,但为人还是言出必行的。这药肯定是真药,华容舟当即就服用了下去。   华容舟晚间正在小间吃着晚膳,茶二的手艺非常的不错,所做的盐水鸭格外的好吃,香鲜味美,鸭肉鲜嫩。   三秋碎的问题解决了,华容舟心情颇好,专心致志尝着这一桌美食。   只是吃到一半耳边又喵喵喵的传来声响,晚上之前顾罹尘那只白猫就混着污水溜进了他宅子里,但随即消失不见了。   这会儿这猫儿又出来了,混进了她吃饭的小房间,只是这次干干净净的而且毛茸茸的,蓝眼睛透着可爱。   吴玉慌慌张张进门:“小姐!长公主到了咱们门口了!”   华容舟的鸭腿落了桌:“你说谁?”   吴玉吞咽一口气:“慧敏长公主!”   “快请去正厅!”   华容舟飞快的整理一番,嘴边的油脂也飞快的擦去。   快步走着,还顾及着要不要步步生莲,华容舟赶紧往大厅那处赶去。   坐于位首的老妇人端庄无比,面上却毫无笑意,华容舟进来的时候,正在正厅端坐,威严端方。   华容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大礼:“长公主金安!”   惠敏长公主今年年过半百,但那脸保养得当,声音低沉且威严,此刻受了华容舟这一礼笑道:“你还认得本宫?”   华容舟不敢造次:“儿时母妃带着我去拜访过长公主。”   “平南王妃,赵绮烟……”长公主仿佛陷入了思考,但几息之间说道:“起来吧,让我瞧瞧你和你那母妃长得像不像……”   赵绮烟当初也是上京城中顶顶有名的貌美之女,若不是当时陛下有了心爱之人,无心她人,说不定见此美貌之女也会收进后宫。   华容舟起身,微微抬头。   惠敏长公主心间一颤。   这副容貌果然不同一般。   玉体迎风,玉骨冰肌,灼灼其华,明明无得朱红柳绿的环佩,头上仅簪着一枚芙蓉玉簪,但整个人偏生月眉星眼,姿色天然。   “果然貌不输你母妃,本宫瞧着比你那嫁给太子的姐姐还要好上几分?”   华容舟不敢应下,亏的茶二来看茶,华容舟接过茶盏亲自斟上:“长公主请喝茶。”   “你可知本宫今日为何来找你?”长公主细细打量华容舟。   华容舟摇摇头,少言少错。   “本是无事,本宫就是来看看我们罹尘心心念念要娶的姑娘怎么样,这般一看……你二人容貌倒是相配,但是……”   慧敏长公主莞尔。   这个“但是”余音微荡。   华容舟心间一紧,和顾罹尘容貌相配,长公主所言不过就是点醒她女德有亏。   “顾罹尘的那道圣旨还是本宫给递过去的,不知他为什么非要娶你,但你若是嫁给他,也只得把他放在心尖尖儿,不可再有其他人,以往勾勾缠缠都要断的一干二净。”   顾罹尘的那只白猫喵喵喵的叫,在华容舟腿边磨蹭不停。   华容舟本以为长公主是来给她下面子的,但这般看来长公主这意思摆明着是准了他们在一起,只是要求她别再想着太子。   惠敏长公主也不期望华容舟能立刻给出答复。   说不出,做到就行,看着华容舟警惕的模样,长公主笑道:“本宫尚且还有一事好奇。”   “公主请言。”   “若是以后你嫁得顾罹尘,你和你那太子妃姐姐如何相处?”   华容舟依旧保持沉默,好半响才微微开口:“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当是真话。”   她和华璇清之间隔着的仇恨上辈子没有消除,这辈子也不可能消除,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在华璇清手掌底下躲躲藏藏,被动忍着,万般不堪。   但她没料到这辈子会有这么一桩突如其来的婚事。   华容舟抱起地上的白猫,素白纤细的手指穿插在白猫长且柔软的毛发中,摸得白猫舒服的在怀里打拱。   月齿榴唇,华容舟的这道沉稳的女声散在大厅之中:“同太子妃娘娘远些,别被再缠上。”   “你不恨?”   “恨!”   “……”   “但容舟一切均以侯爷为上。” 第26章 吐血   云鬓花颜金步摇, 铜镜之前华璇清气质温婉。   屋内烛光透亮, 太子今日从宫里回来就心情不佳,晚膳也没有用上几口就独独进了书房,屋内就华璇清一人。   看着铜镜之中姣好的面容华璇清心间满意, 又是新上了一层妆容, 华璇清蹁跹去了太子书房。   太子书房和华璇清所住之处并不远, 不过小片刻华璇清就已经到了书房前头。   以往太子府门口都是太监伺候的, 今日到多了两位姿容不凡的丫鬟, 华璇清一愣, 但依旧保持着温婉的微笑敲了敲门。   “进!”   太子书房不小,进入其中一面屏风隔了内间, 暗红雕花松木案机上墨迹点点, 沾染了素白的画纸。   华璇清瞧出太子此刻心情格外焦躁,瞥眼看去, 那案机前那书画多了几分凌乱, 华璇清微微踱步上前:“殿下今日没用多少, 不若用一些汤羹吧。”   见是华璇清,顾齐渊压在几分烦躁:“好。”   华璇清将食盒中的小瓷碗端出, 又对上嘴轻轻吹了吹这才递给顾齐渊,细细打量着太子此刻的神容悄言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心烦之事?”   顾齐渊眉头一直簇起, 本就阴沉的面容更是带着几分寒意:“母后今日告知我镇远侯要向父皇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华璇清哑然:“镇远侯?”   “镇远侯求的就是华容舟……”   太子心中也是不解,但听他母后提到这个消息,心中更多的是有几分不自意。   华容舟自小就声称要嫁给他,现在镇远侯向陛下求了婚旨, 若是许了下来华容舟不嫁也得嫁。   华璇清没想那么多,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华璇清只觉心中一口老血就要吐出,她好不容易嫁得太子,华容舟现在居然能让镇远侯去求陛下赐婚。   华璇清简直不敢相信,讷讷许久,试探道:“妹妹怎么会……和侯爷有纠缠?”   顾齐渊不知,温热的汤羹喝完后将瓷碗放下:“孤也不知,但若是容舟真的嫁于镇远侯,那对我们也倒是一桩好事。”   华璇清收拢了瓷碗,又将食盒盖劳,强颜欢笑:“此话何解?”   “清儿你不用思索那么多,只待和容舟继续保持好姐妹关系即可……”   在太子眼中,华容舟对他是爱而不得,但清儿和华容舟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想必不会因为他而生分开来。   顾齐渊微微眯了眼,更何况华容舟心间想必还是有他的……   华璇清一向温婉,这会儿只得咬着牙道:“清儿知晓了,殿下放心,容舟一向同我关系融洽。”   见太子妃还是依旧温柔细腻,顾齐渊心间也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执起笔描画:“母后催我们赶紧要了孩子,今晚我还宿在你院子里;外头还有母后赐下的两位偏房,你也一道安排下去。”   “偏房?”华璇清喃喃道:“不是服侍丫鬟吗?”   婚事刚结束不过两个月,就有了偏房入府。   “本宫还需早日得了子嗣。”顾齐渊瞧也不瞧华璇清,专心致志的描画,又道:“对了,还有一事还需清儿去做。”   “殿下请讲……”   “你四妹在东区开了家学堂,听宫里的人说父皇对此十分看重,甚至可能还会有所恩赏;半个多月后就要正式开课了,你到时间约了你二哥一道去庆贺一番,切记不要同她生了嫌隙!”   学堂?恩赏?   华璇清心间简直呕了一口血,手指紧紧握着食盒:“殿下放心,清儿会处理好的……不若清儿我明日就去派人和二哥只会一声?”   “可……早些让你二哥也做些准备也好,再顺带多和二哥提一句,态度好些,别又是丢了你四妹的面子。”   华璇清顿首带着食盒离开。   等到掩了门,华璇清才又是换了一副面孔对着外头的二位姿容不凡的偏房笑道:“姐妹们,殿下刚刚已经同我说了,既然是母后赐下的,就住在红棠居和素染居好了二位在府上也请自便。”   华璇清脸上支着的笑意一直到她们消失在拱门之外,才堪堪回落。   这二人皆是不同类型的美人,身段,举止皆为上乘……   华容舟的事打得她措手不及,但皇后的意思很是明朗。   余下她也只有生了殿下的嫡长子,才能稳了这太子妃的位置。   *   雨后初霁,山岚书院之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气息。   这会儿正当下课,师生散去。   但华容琅一路走神,太子府的清儿一早就差人给他送了话,说要约他三日后一道去东区看望华容舟,华容琅头乱如麻,在书院之中听课也恍惚走神。   等华容琅问清楚了,他才晓得原来华容舟在东区开了一家九思学堂,华璇清要约他一道去给华容舟贺喜。   现在华容琅每次想到华容舟,心就堪堪的突突,微微的酸涩冒起,抓不住握不着的情绪在心头泛滥。   她手臂的伤,数次落泪,还有数次不妥协的倔强都在他心头重现。   “九思学堂……九思学堂……”华容琅一路喃喃不停。   一旁同他一道下课的宋长青紫扇微扬,看着好友魂不守舍的模样惊叹:“你今天一下课就念叨不停,书上说君子有九思,这九思学堂又是何处?”   “君子有九思……”   恍若未闻,华容琅面容冷峻:“王生,我前些年练字的那些书稿都去了何处?”   王生不知二公子为何这么问,但依然恭顺回道:“公子早些年练习的纸稿废旧的都送去处理了。”   华容琅每日都要练字,自打开始启蒙便是如此。君子有九思这句话他也是自小就开始练,每次心烦意乱之时就在纸上描摹一遍。   华容舟开的学堂名字就叫做九思学堂,华容琅觉得不对劲。   “那些都送去何处处理了?”   王生咬咬牙,低眉顺眼回道:“被四小姐取走了……”   这件事情王生一直不敢说,二公子和四小姐向来不对头,对于四小姐拿走二公子笔墨这件事情,他就埋在心里,也没有说出来让二公子心间添堵。   华容琅不言,只是面上寒冰凝聚,眉峰鼓起,加快了步子走出了山岚书院的门,外头王生赶紧去牵了马。   一刻钟过去,王生牵着马车候在外头,华容琅回头言道:“午后替我和先生告个假,我有要事先回府!”   宋长青还没问出口,华容琅就让王生立刻驾马离开。   一时间二丈摸不着头脑,宋长青只得摇着扇子看着马车伴着骨碌碌的声音远去。   *   路上已经干了个透,云层之中漫射出几分阳光,破云而来,刺骨耀眼。   华容琅一回到王府就直奔雅戎小居。   雅戎小区极尽奢华,而且屋子也不小。   推开门入眼便是一道松间山水图,透过屏风环视一周,整个屋子都是小女儿家的情调,梳妆台旁一座巨大的珊瑚树,还有雕着金漆的兰花首饰盒,华容琅惊讶华容舟走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将这东西带走。   跨步走向深处,里头博古架的那面墙还悬着一方古琴。   心脏猛地收紧,像是被无名之手紧紧攥住,骸骨泛起抽抽的疼痛;这个古琴华容琅有印象,他曾经那次来就是警告华容舟不要夜间弹琴。   而那次他亲自过来的一顿训斥之后,华容舟的琴声果然就再也没有在晚上响起过……   “九思学堂,‘九思’……‘九思’……”   华容琅收回琴上的目光。   念念不忘,五个月不住,雅戎小居已经落了一层灰,朱漆博古架上细碎灰尘随着华容琅白衣而飘动。   华容琅一沉,还是伸手翻找华容舟的博古架。   玳瑁彩贝的小玩意儿,还有许多昂贵的彩瓷花瓶,最底下放着一宣窑花囊,里头没有插着花儿……   反而倒插着数十根狼毫笔。   华容琅目光顺着看向博古架最底下,里头藏匿一方黑匣子。   像是即将探知什么真相,华容琅又激动又带着惶恐,伸手将那落了灰的黑匣子摸出。   没有上锁,华容琅一下子便可打开。   扑鼻而来腐朽的味道,墨汁的韵味夹杂在泛黄的纸页上,泛黄的一面面纸仿佛一碰就碎。   厚厚一叠的纸,最上面明明白白墨笔渲染的四个字“岐斋诗注”,颇有筋骨。   岐斋诗注,华容琅的手瞬间就软了下去,这一方并不沉重的黑匣子仿佛格外的烫手。   曾经他借于华容舟的诗集子,华容舟曾经明言《岐斋诗注》落了水毁了去,但这又是何物!   华容琅心神发颤,一股不可思议的惶恐涌上心头,   将最上面的一小叠拿出,华容琅细细翻看,可越是看心间越是下沉;细细看去,这上头字和他亲笔的文书有八成相似,但还是依旧颇为稚嫩,许多地方不按照起笔的走势。   再看向黑匣子,里面剩下的还是纸张……   比得这本抄录版《岐斋诗注》更为熟悉的字迹……   那厚厚的一堆,全是他练字的纸……   古籍有云:“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这是华容琅最为熟悉的一句话了,小时他便以君子自比,这句话便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之中,按照君子的要求要求自己。   泛黄的纸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迹,这句格言居然这样铺陈了所有的纸面;华容琅下笔端方有余且排列规整,而在他所书的字迹旁边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有的字迹像是他的,有的字迹又不像是他的。   越往后翻,所有的字迹都像是他的,最后,好似真的全是他的字迹。   华容琅恍然大悟,这是华容舟将这些他的练字的纸张当了字帖子,在模仿自己的字体。   不知不觉已经翻到最后一面,最后一页却不是华容琅练废了的纸张,而是一张自画像。   画工拙劣不堪却栩栩如生,长衣翩翩,细长发带随发飘扬,手上更是正在抚琴,只是画上诗人表情清冷,嘴角下摆,完全一副没有好心情的模样。   华容琅心尖一颤,他一眼瞧见画上之人是谁。   是他!   ……   久雨见天晴,日光大盛,雅戎小居里头的一切事物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惨白的日光,一切都在日光下刺眼灼目。   用得半旧的狼毫笔在那上好的宣窑花囊里张牙舞爪,墙上半悬的古琴清冷,根根琴弦都如同细长的寒针,在空气之中荡荡着靡靡之音。   华容琅好像头一次直面去了解华容舟,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切不如他原来以为的那样,为什么华容舟不是一个娇气,没得文才,整天惹祸,毫无礼仪的妹妹。   华容琅心中浮现华容舟原先的模样,五六岁的小女娃娃那个时候就黏着她大哥,偏生大哥宠她。   华容舟不愿意走路,大哥就一路抱着,每次就留华璇清一人在后头,华容舟她是平南王府的宝呀,父王母妃疼爱,大哥又将她放在心间娇宠。   而那个时候华容琅不过十岁,他一次次按捺住自己想要走进华容舟的心思,不过一五岁小姑娘,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   可是华容琅自小就清冷的很,做不出大哥那般明面上宠的模样,华容舟靠近他,华容琅就训斥她不守礼数。   久而久之华容舟在他面前倒是会收敛几分,堂堂平南王府嫡女,王府中的人千娇百宠,哪里舍得她行礼,唯独华容琅不满她被娇宠着,多次斥责以后,华容舟才做到每次见他都行礼。   活生生的华容舟的幻影出现在雅戎小居。   才五岁的华容舟粉嘟嘟的脸蛋不满的对着他,礼数到了,可那礼仪却蹩脚的可爱,嘴上也是气恼着瘪着 ,唤他:“二哥!”   华容舟渐渐大了,越是年长就越是亲近大哥,其实他心里也会羡慕,羡慕华容舟在大哥面前自由自在的模样,笑得那么灿烂。   可是他习礼数,尊先贤,华容舟的懒散性子他看不顺眼,但要他心间实在拒绝不了华容舟的亲近。   曾几何时,华容舟也牵着他的手不愿放开,可最终还是他松开了华容舟牵着的手,要她好好走路。   一切都好似业障,他亲手将这妹妹给推走,却又怨恨这妹妹不够单纯空白。   华容琅看向自己那只手,这手仿佛不是他的,冰凉锋利,他看着这只手化作一刃利剑,一刀又一刀的伤害着华容舟,曾经的妹妹多么想挤入他的生命,可现如今却舍命退却。   他,甚至还……   亲手给了华容舟一巴掌!   “二公子?二公子?”外头王生不敢进来,只得跺着脚在外头等着。   二少爷自打今日见了太子妃娘娘就神色恹恹,回来以后还直奔四小姐的屋子。   里间安静的只剩下喘气的声音。   泛黄的纸张在手中皱起,置身于日光包围的雅戎小居,华容琅却如临深渊,只觉寒气透骨。   四周嘶哑着猛兽的声音,他心间剧烈的疼痛,像是一直被一双手紧紧握住,最终那手加大的力量攥紧了他的心……   呼吸压紧,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苍白。   最后华容琅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觉嘴边涌出的一股腥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一章的“九思”是引用了古籍,不是我自己写的哈~   特意作话里标注一下。 第27章 剑舞《成双》   平南王府乱作一团, 好端端的二公子在四小姐院子里吐血了。   大夫们立刻赶来了。   华容瑨也从院子里出来了, 孙曲安这次配的药很有效果,敷完药以后,很快左眼的疼痛就散了去, 只是孙神医说这是最后一批药了, 下个月起需要给他换上新的药方。   华容瑨来了雅戎小居, 纵使已经五年没来, 但这段路他依旧熟的很, 闭着眼睛都能摸过来。   王大夫正在把脉, 表情晦涩:“二公子这是气血攻心,一时吐了血。”   华容瑨神情不耐, 看着华容琅手中紧紧攥着的纸张问王生:“这是什么?”   王生瑟缩几分, 府上最为严酷的便是王爷了,斗胆回道:“这是二公子先前练的字……”   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不耐的王爷, 王生继续回道:“二公子今日早学结束就说着要回府, 下午请宋公子告了假, 然后一回来便去了四小姐的院子……然后等我推开门,二公子就已经吐血了……”   华容琅一向白衣胜雪一尘不染, 此刻白色玄锦之上却沾染灰土污垢,从领口处绵延而下的血迹, 红的亮眼;纵使已经陷入昏迷,失去了神志,华容琅手中也紧紧攥着那泛黄的纸面。   华容瑨皱眉,这是何物, 居然让容琅珍惜至此。   王大夫又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定只是气急攻心,并没有其他病症以外,又开了些药温熬慢补,王生才松了一口气。   华容瑨心头也陡然一松,恍恍惚惚看去,华容琅睡在华容舟的床榻之上,那张脸和华容舟有六分相似,两人的眉骨颇为相似,下巴也都是瘦削的。   一时间杂乱情感涌上,无头无尾的在心间乱窜。   华容瑨抽身离开,走之前又是叮嘱:“好好照顾二公子……”   *   华容琅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入眼都是熟悉的景象,呼吸之间一股浓浓的药味蔓延,华容琅这才发觉唇腔之中苦涩无比。   烛火还在微微地颤着,已经燃烧了半截,在屋子里放出柔光,华容琅僵着身子起身,手肘还未撑起,纸面翻动的声音在指尖摩挲而起。   绣着上好松针雪图案的被褥上窝着一团不明形状的纸张,在烛火下更是昏黄,墨迹也多加晕染。   华容琅刚刚醒来,仿佛一梦南柯。   等看清手中这是何物,华容琅心间又是涌来一阵灼热,居然又是一口血喷出。   “二公子!”王生惊慌失措。   华容琅一个撑不住就倒向了床榻,王生赶紧过去扶着:“大夫说要放平常心,二公子切勿焦灼!”   华容琅紧了紧手中的纸面,面色煞白,心间好似有万千刀片刮过。   雅戎小居里头高挂的古琴,那曾经在多少个奏响《皎月吟》,还有黑色匣子中的厚厚一叠的纸张,《岐斋诗注》已经他早年练字的纸稿,还有那秃的头的古旧狼毫笔。   华容琅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真戏假戏,罔他每番自诩“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   到头来都是虚枉……   这若是一场梦该是多好,这都是梦里的情形,他应当再睁眼来看到的还是五年前的她。   可是不是,这都是真的。   他一直踩踏着亲妹妹的心意……   *   一晃夏末的大雨带走夏日仅存的余韵。   秋意微荡,日光暖亮,丫鬟们正在庭院里面晒着合欢花。   这花是趁着雨后采集的,本该在晴天里面采收,可惜后半旬小雨淅淅沥沥,接连不断,华容舟索性就让茶四她们取了地上的湿花烘干了去,现在趁着天气不错及时晾晒。   除却空气中的微微合欢花的气息,空气中还迷散着淡淡的木樨香。   未到金秋,上京城的木樨儿也还没到开的正旺盛的时候,也不知是何家的木樨树此刻率先发出香气。   华容舟靠着贵妃榻,慵懒的看着案机上的账本。   九思学堂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前些日子东区这边的老秀才都被集中起来,参观了一遍空荡荡的九思学堂,华容舟当即就和他们签署了文书。   日子也定下了,就在后日。   像是即将完成一件大事,华容舟飘忽不定的心开始安顿下来。   她搬出来了王府,可能同顾罹尘有婚事,还有了可以着手做的。   一切都同上辈子不一样了。   轻松,自在,还有淡淡的安稳。   外头喧闹一片,华容舟侧过脑袋透过小轩窗,朝窗子外面看去,茶六兴高采烈的迎着两位端庄秀气的姑娘进来。   华容舟连忙端坐的姿势,一脚蹬进绣鞋出门迎过去,言辞欢喜:“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楚燕和魏宁莜。   二人今日打扮颇为贵气,魏宁莜华容舟不知道,但是楚燕明显是在衣着打扮上花了一番心思,头上簪了一支蟠龙钗,前头还装饰着红色的雀鸟;魏宁莜则清减几分,一对双头白玉鸳鸟钗并在发髻两边,还未深秋就已经身披浅粉色长袍。   但是两个人看到华容舟都是同样的高兴,楚燕灿着笑:“一直想过来看看,但是学院的事情太多了,正好魏宁莜也想寻你,我就带着她一道来了。”   华容舟把二人领到正厅,还让茶二去做些点心来。   魏宁莜看着正厅稀奇:“你还当真是一个人住呀!”   华容舟含着笑意点点头。   楚燕拨弄这大厅正中间的水缸,里头的锦鲤游得欢畅,笑着剜了魏宁莜一眼:“我都和她说了,她还不信。”   魏宁莜抿抿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还能这般。”   “那是,华容舟她打小就不是一般人!”楚言挽着华容舟的臂腕笑道。   “就你会说!”华容舟故作生气的不去看她。   进了屋子,魏宁莜身边身边服侍的丫鬟就把她外头的长袍给解开了:“我今日可是特意来寻你的,莫不是我不来寻你,你就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华容舟哑然,眉尾飞起,扬起微红的眼尾:“我答应了什么?”   华容舟愣住了,说实话她真的忘记了她答应过魏宁莜什么。   魏宁莜看她讶异的模样,看样子是真的忘记了,故作气愤,双手掐腰道:“你说过让你的丫鬟给我送些金花胭脂的,结果我回府上等了那么多日都没等到人来,今日还要我债主亲自上门……”   华容舟失笑:“也是我疏忽了,这段日子忙昏了头,你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取些带走,天大地大,债主最大!”   魏宁莜也不是真的和她生气,于是见好就收,最主要她今日来是想和华容舟谈一谈这金花胭脂的。   金花胭脂的做法早就差不多失传了,她也是在古册子上见过,但并未明言如何制作,但是看到华容舟那日宴会上所用,她一下子就确定这就是古籍上的胭脂。   魏宁莜自小身子骨就不好,打小送出上京城外细心调养,平日里能做的不多,也就对胭脂水粉颇为感兴趣。   楚燕甘当背景,一个人坐在那处吃着糕点,静静听华容舟和魏宁莜谈论。   等到华容舟彻底知晓魏宁莜所来究竟为何,心里也有了一杆秤。   其实她手上不止还有金花胭脂的做法,还有许多其他失传胭脂的配方,只是这些东西都不在她手上,而在她那几个丫鬟手中。   华容舟也渐渐发现这几个丫鬟不同寻常,吴玉曾经告诉过她茶四身手了得,不像普通牙婆的手上自小养成的丫鬟,华容舟便也留了心意。   真正让她确定这几个丫鬟来路有问题的,还是惠敏长公主前来那次,那次茶四等人见到长公主毫不慌乱,依旧有条有序。   但是她们应该不是华璇清的人,若是猜的不错,这几个都是顾罹尘手上的人。   顾罹尘把培养好的人送到华容舟手上,华容舟就算再不愿意收,此刻也找不到她人替代。   楚燕一碟子点心吃完了,华容舟还在思索,魏宁莜见华容舟久久不回复,展颜笑道:“我这事不急,你再考虑考虑。”   华容舟心生疑惑的是,为何魏宁莜会对做生意这么有兴趣,就此问道:“可是我瞧着你岁数比我还小,自幼娇生惯养,又如何开得了铺子?”   楚燕顿时笑了,插嘴回道:“容舟你还不知道吧,上京那个鼎鼎有名的玉容斋就是她开的。”   华容舟惊讶看过去,魏宁莜点点头:“原先玉容斋是开在肃州的玩玩的,我瞧着生意不错,便央求了母亲在上京也开了家,现在瞧着也还不错。”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娇娇弱弱的魏宁莜居然就是玉容斋背后的主人,华容舟这下也有几分底了,叹道:“我本来想着我这种年岁前开个学堂就已经很难为我了,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玉容斋也算是上京城中贵女最为追捧的胭脂铺子了,原先华容舟还在平南王府的时候用的胭脂就是玉容斋,每逢上新就去买些。   后来由于玉容斋里头的脂粉遮不住她身上的味道,这才换了别家气味香浓的。   咳……   也便宜些。   “我当初瞧魏宁莜也是病娇娇,没想到脑子这么够使。我陪着我娘去玉容斋买胭脂的时候看到魏宁莜在那儿,我都呆了。”   楚燕压下一口茶,继续怨念道:“我娘回去就说我别家姑娘不是读书厉害的不得了,或者就是脑子灵活,训斥我我每日就知道吃吃喝喝,容舟你在东区开学堂的事我母妃都知晓了,又是在家将我训诫了我一顿……”   华容舟忍不住噗嗤一笑,而魏宁莜谦逊道:“我身子不够好,还是母亲多多照料了铺子些……”   “那容舟真的是厉害,一家那么大的学堂说开就开,我路过的时候还听到好多人说道呢。就连西区的山岚书院的那群人这次也得被振的闭口不言,除了我和魏宁莜,她们还是西区最先知道的呢!”   华容舟却是眸光一紧:“这事儿怎么传到她们哪儿的?”   楚燕愤恨道:“还不是男学那边,你二哥不是已经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书院了么,而男学之中就忽然就在书院里面传出了你在东区这边开学堂的事儿;不知是谁,但是那厮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当明知道你在学院里头名声不好,还提了你要开学堂的事情,言辞凿凿的说你肯定办不好。”   就连楚燕都明白的道理,华容舟一听立刻就明白了,他明明都已经离开了山岚书院,有人还要在书院里头脏了她的名声。   这人是谁都不需要想,肯定又是华璇清。   华容舟只觉得脑子顿痛,华璇清不在太子府上当着他那美名远扬的太子妃,为何还插手山岚书院的事。   她和太子成婚快有四个月,不应该还是新婚燕尔,耳鬓厮磨,为何还有心思找她麻烦。   一阵烦躁,华容舟喝了一大口茶:“不用管这人是谁,但我二哥为何请了许久的假?”   楚燕摆手:“这我就不知了……”   华容琅尊师重道,在华容舟印象里几乎就没有请过假,这回却休息了快有半个多月……   华容舟摸索着杯盏心潮起伏。   天色已晚,魏宁莜和楚燕来了一遭,要和华容舟谈的事情差不多也就定下来了;华容舟有心应下,魏宁莜给的福利十分优渥,能和上京最为出名的玉容斋谈下这合作,华容舟不吃亏,但此事还要和人商许一番。   二人辞别之时楚燕颇为不舍,华容舟温劝:“等我学堂三日后正式授课我请你们来!”   分离的惆怅让楚燕红着眼睛,声音都有些哽咽。   左看右看,在上马车之前楚燕将华容舟拉向一边,咬着耳朵:“我怎么不见吴玉?莫不是你把他送走了!”   华容舟耳尖微动,道:“怎么会,我让她去学堂那边走了一趟,我送谁走都不会送吴玉走的,我可舍不得。”   楚燕移开目光喃喃:“看不出你们主仆二人感情还挺不错……”   华容舟推着楚燕的肩膀,把她带到马车那边:“早些回去吧,天黑了涟姨会着急。”   楚燕听话的上马车,华容舟目送她的马车离开。   等宅子里头彻底空了人,华容舟又是细细考虑了魏宁莜所说的合作。   魏宁莜今日提的这个点子是有的岁银赚的,胭脂也分三六九等,好的胭脂要从上好的花瓣中提炼,价格自然不得便宜;而玉容斋里头的胭脂都是供给上京贵女们用的,不如普通胭脂那般便宜。   若是将失传已久的胭脂重现,把名头打出去以后成了上京胭脂中的引领者,那当然会造成贵女们的哄抢。   好的胭脂方子她没有,但是茶四有,可是茶四手中的胭脂方子太过古朴了,还需重新换了部分的配料。   数种植物还有药材被她记在册子上,若是要推广了这些胭脂,要配上玉容斋的名头,那胭脂还需改得更加的贵气些。   改方子她懂,但这方子算是顾罹尘的,她不能私动。   又是回了屋子收拢了手头大部分的地契和铺子文书,华容舟唤了一声茶四便出门去。   *   红墙高阁,假山嶙峋怪状,天色未晚,红霞漫天,红日倒挂高墙之上散发着橙光,似乎是将一切都染上了红色,树木失去了几分苍翠,汉白玉也浸润几分暖意。   桥边两株陈年木樨藏着点点金黄,花香浓郁。   暖色的猫儿玩闹着,在枯枝败叶缠绕连绵的假山之上扑腾不停。   忽得猫耳一动,白猫飞窜而下,从两丈高的假山之巅落下,在地上滚了一圈,稳稳的继续往前扑去。   庭院之中顾罹尘正在舞剑,白毛儿突然往外头跑去,瞬息只留的一道暖白色的残影,顾罹尘动作一顿,吐纳气息继续舞剑。   他今日又训斥了林夙,每次看到林夙只觉心间微梗,就算心里知晓华容舟和林夙没的关系,他也不愿看到别人纠缠华容舟。   可是和林夙相比,太子顾齐渊才难以下手,因为若是容舟心间还对他有所念想……   他会疯。   气吐凌云之志气,剑随心动,陡然快狠几分。   手上动作不停,顾罹尘一套剑法出神入化,剑斥清寒,不见灿阳。   脚步声起,顾罹尘眸光变幻,这日光像是燃烧在他整个心上,心间暖暖的,长剑寒光再起,一个漂亮的剑花挽出。   一剑终了,无需回首,最后顾罹尘剑指圆拱门外的华容舟。   《成双》剑舞结束。   顾罹尘唇攫笑意,周身暖光缭绕。   浓烈的男儿气概中裹挟了单薄的慵散,这一切却在见到华容舟的那一瞬最终化作温柔肆意,缠绵不断。   华容舟好看的桃花眼流出惊艳的神色,抱着白色的猫儿赞叹不已:“侯爷好剑法!”   作者有话要说:  顾罹尘舞的剑要重点cue一下,后面还有《成双》的戏份   大哥不会这么早虐,因为现在是二哥抢先抢到了被虐的号码牌。   舟妹现在还要开事业线,渣渣们排队等着,咱一个一个来,不急哈~   鞠躬!爱你们! 第28章 贪图美色   顾罹尘头一回见到华容舟主动来寻他, 唇畔边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许是刚刚练完剑, 顾罹尘身上隐隐伴着汗味,但华容舟闻来却不觉难受。   “你先和绒团玩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华容舟刚刚被赵耳訾迎进府上, 这只白猫就如天边流火飞窜而来, 拉扯着她的裙摆就要往上爬, 索性华容舟也就抱着它进来了。   但这会儿抱着猫儿华容舟面露惊讶, 不敢相信, 指了指怀着被抚弄的舒服的猫儿:“侯爷刚刚说它叫什么?”   顾罹尘笑意不减:“绒团……”   言罢抽身离开, 留下华容舟和猫儿面面相觑。   华容舟摸摸绒团的猫爪子,小软垫软嫩嫩的, 华容舟撇着嘴虎它:“你说一声, 你不叫绒团是不是……绒团?”   猫儿喵呜一声,应的欢快。   一刻钟时间, 顾罹尘很快就回来了, 依旧一身玄衣, 神清气爽。   华容舟看他来了也不逗弄绒团,这些日子在两个府上来回乱窜翻墙的绒团更加圆滚滚了些, 尾巴也是白绒绒的蓬松。   唇瓣微抿,华容舟很快从怀袖中掏出自己谈判的筹码来搁置案桌上, 顾罹尘一时不查,眼前一叠儿的文书地契堆砌在他眼前。   顾罹尘挑眉:“容舟这是何意?”   华容舟对顾罹尘坦白道:“是不是我不喜欢侯爷,侯爷也娶我?”   顾罹尘眸光微紧,想着她对太子那么些年的追逐, 如临冰渊,沉着声道:“是!”   华容舟被他的坦然逼的有些不知所措,顾罹尘还没有问她这些地契是干什么的。   华容舟将她带来的东西往前一推,收回手指互叠在一起,紧张的来回抽插:“若我嫁于侯爷不过是因为侯爷能护着我……”   她咬唇发颤,这将这全部的地契往前推:“我用我所有的资产,求侯爷护我……我知晓这明显是不平等的,我现在身后没有平南王府相助,你娶我也没有助力,甚至会因此和顾……太子殿下,以及华璇清结仇……”   华容舟神色不明,心情却好似漂浮水上,浪来浪去,全凭顾罹尘的一句话。   她也觉得她所做的过分,但顾罹尘向她投来的扶木她舍不得不抓牢了。   玄衣男子长指搭在她所有的地契上,轻轻的敲打不停:“所以容舟今日是要用你现在桌上这些换本侯护你?”   华容舟轻咬薄唇,两腮羞红的点点头,她的确有些太占顾罹尘便宜了。   面前少女脸色微红,带着春意,华容舟不知她捧上的这些在顾罹尘眼中根本微不足道:“若是本侯如你所愿,答应你这般条件,还愿意娶你,那你心中可还是太子算是第一重要……”   顾罹尘看华容舟的眼神分外的认真,那双黑眸死死的钉在华容舟身上,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太子到底还要在她心间占有多大的地位?   明知上次太子府上举办了宴会就是为了让她名誉扫地,如此这般还要过去。   为了见顾齐渊一面就这么值得?   顾罹尘心间翻江倒海,酸涩不堪。   华容舟却不是这般想,她以为顾罹尘是担心她和他成亲以后还依旧心心念念着太子,连忙挥手解释:“为何太子殿下在我心中第一重要?他如今为我三姐姐的良配,我对他早就没了心思。”   见顾罹尘还是木着表情,华容舟索性说开了:“其实今日我本想若是谈成了,我就接着和侯爷谈下一桩事,若是不成,那便是算了。”   有些不好意思,华容舟继续说道:“这桌上的地契并非我全部资产,我私下留了其中三成开铺子,但是我保证以后都是给侯爷的,我会好好赚钱……咳……侯爷可以把我当成茶四,茶五一般的存在。”   华容舟不介意当一个赚钱机器,只要顾罹尘能稍微护着她就行。   话至如此,再听不懂华容舟在说什么顾罹尘也不用带兵打仗了。   只是越听,顾罹尘的脸越黑,气都不免粗了几分:“那容舟有没有想过本侯为何非得娶你,还特意拿了圣旨去皇宫中求陛下……”   华容舟哑然,摸着猫儿的手微微得颤,她的确没细想顾罹尘为何这般。   瞧她不甚明朗的模样,顾罹尘有些气短了,瞥眼瞧上华容舟的脸:“容舟就没想过本侯是看中容舟的美色?容舟花容月貌,本侯是贪图美色自愿这般!”   华容舟怀中的绒团突然大声“喵”叫了一声,使劲摇了摇被华容舟不自意掐痛的尾巴,一双蓝圆眸子里面都是委屈。   ?   贪图美色?   顾罹尘贪图她的美色?   什么叫做贪图她的容貌,她这张脸虽说出落的有些标志,但是和上京城中更美的女子相比……   好吧,她的确很美。   “哈哈……”   华容舟立刻起身将猫放下的,笑得有些勉强,目光还躲闪着道:“天色不早,我还要回去处理学堂事物,先告辞了!”   不敢抬眼看顾罹尘,华容舟掀起裙摆转身。   “容舟!”   顾罹尘将华容舟唤住,在烛光摇曳下,他面容俊朗:“本侯答应你,但娶你本就是不为这些外来之物……”   女子背影微顿,闻言侧身伏礼道,侧脸在烛火下煞是好看:“容舟明白。”   随即窈窕而去,顾罹尘握紧了拳头,瘫倒在椅子上。   想起上辈子她追逐顾齐渊的模样,顾罹尘只觉万分泄气。   她明白?   她明白个什么!   自己一颗真心捧在她面前都无作为。   ……   秋天已经到来,热意却不减。   一直到用了晚饭之后华容舟还是这种模样,烛火通透,华容舟坐落案机之前,面前好几份账册子,九思学堂开门在即,这回所有的结算王守成都递送到了华容舟的手上。   华容舟刚刚看过一页纸就堪堪走了神。   回到了自己宅子的小姐就心神荡漾的模样,茶四和茶五站在一边不敢上前。   小姐这模样心思繁重,却又忽然就面露娇羞,将头埋进衣袖里。   茶四挑明了烛芯,又是亮透几分。   表面上华容舟现在拿着账本子一一核对的模样,那心思早就不在这纸笔上了,手中的狼毫笔高高举起,却一直未落下,墨水滴在素白的纸面上,氤氲一片。   茶四微微上前弯腰,轻声道:“小姐,该换张纸了……”   华容舟哑然,放下手中的纸笔面红耳赤,一定是夏天还没过去,不然她怎么听得顾罹尘的那番话就如此燥作。   茶四不解,以为小姐是热的,又过去将小轩窗开大了些。   晚风习习,吹拂着华容舟额前的发丝。   华容舟拍拍脸,这会儿茶四端立一边,看的仔细一下华容舟还发现了茶四腰杆挺直,下盘稳健,虽说是个姑娘,但气息把握着极为匀称。   “你家主子为什么将你派到我身边?”   茶四眸光一闪,恭敬退了一步伏礼:“侯爷派我们过来保护小姐安全。”   “我们?”华容舟手指缭绕着发丝。   “茶一一直到茶五都是侯爷的人。”茶四恭敬有余。   华容舟惊讶道:“难怪茶六看上去不同,那小丫头太过单纯了。”   “茶六也是侯爷的人,只不过还没有经过训练,但是由于性子还不错,侯爷就把她派过来了……”   华容舟点点头,茶四退下了。   茶六性子活泼跳跃,岁数也不大,平时宅子里就数茶六最为乐呵,顾罹尘这番所为估摸着也是怕她无聊。   从书面的案机站起,华容舟款款走到一旁,书房还有一面铜镜,华容舟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铜镜中的女子,唇红齿白,看上去容貌颇为不俗。   一双圆眼水滴滴的透亮,鼻梁高挺,鼻尖挺俏,抿唇笑时好似秋水盈盈,露齿而笑之间牙如白贝,小舌艳红。   华容舟伸手抚摸上了嘴角的牙尖,堪堪的只剩下娇美。   今日登门她用近乎所有的家当换得顾罹尘护着她,这本生意她不亏,因为顾罹尘明显可以不趟这趟浑水。   华容舟揉揉脑袋,但是事情这么一想也说不过去,她最开始没有招惹顾罹尘的,本为好友相交,是顾罹尘忽然以侯爷身份露面,更是直言要娶她?   明晃晃的大腿摆在前面,华容舟心动,着实万分心动。   今日顾罹尘所言华容舟不是不相信,她只是不敢全信。   怎么会有男子仅凭女子的容貌就对姑娘家钟了情,更何况顾罹尘背景家世不俗,作为镇远侯唯一的独苗,想嫁入侯门的女子不在少数。顾罹尘本就可以挑的一个家世门眉都很不错的姑娘,为何单单瞧上了她?   还只因为她的容貌出众……   但赌一把又如何,华璇清手段不少,比起堂堂太子妃使了阴损手段对付她,自己应下顾罹尘这门婚事,平南王府再想做什么也不能伸手了。   这般一想,华容舟心间略微舒坦几分,虽然她不知顾罹尘所求为何,但最起码今世同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她成功地离开了平安王府,况且自己的学堂又要在东区开课。   确定已经脱离前世线路,华容舟重重叹了口气,对着镜子一皱脸,里头的人也是小脸紧皱,但又多了几分娇憨。   不想那么多,余下所做,就是为顾罹尘好好挣些岁银。   将岁银堆成小山,以报他的恩德。   ……   秋风袭来,木樨飘香,金秋送爽,书声郎朗。   九思学堂正式收生,学堂外头瞧去不显山不显水,朴素无比,两端新种两棵松柏树,苍翠欲滴,此外最为亮眼的也就只有抬头所望的牌匾,“九思学堂”几个字颇为飘逸但又微显端方。   东区好些百姓早就上前递了名号,为家中孩童留得一启蒙席位。   鸟雀在枝头发出嘹亮的声响,花香鸟语,夹杂着孩童朗声诵读的声音,九思学堂屋舍之中读书声悠然,外头布衣百姓窗外连连颂赞。   华容舟被群群百姓围住,一时之间也拖不得身,亏得楚燕今日特来捧场,将华容舟从热切感激的百姓中拉扯而出。   华容舟领着她们往后间走去,在那儿她特意留了茶水间,专门供先生们授课结束后小憩所用;这儿还供应着王守成茶馆的茶水,还有些点心摆放在盘中。   楚燕今日还带了楚泓,楚泓一见到华容舟就甜甜的唤了一声:“容舟姐姐!”   华容舟摸摸楚泓脑袋,有举着怀中猫儿的爪子朝他打招呼,楚燕稀奇道:“你这猫不错,少见的紧,这是打哪儿来的?”   华容舟笑道:“侯爷家的,总是爬墙到我宅子里。”   “侯爷?可是那个镇远侯?”楚燕大惊,“太子宴会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们怎么走的这么近!”   “侯爷的宅子就在我宅子旁边,许是巧合吧,这猫也喜欢往我这儿跑。”华容舟解释道,眼下她同顾罹尘的婚事尚未能确定,多说也不好。   看楚泓和猫儿玩的欢喜,华容舟就示意楚泓过来,将猫儿交到他怀里让他抱抱。   楚泓不过五岁,此刻抱着白白胖胖白毛一脸惊讶,小手的颤颤巍巍,但是面上藏着欢喜。   华容舟看时候差不多就接过猫儿把人往里间引。   这一路楚燕连连惊讶:“我从外面看普普通通,不过一般没想到里头打眼看去还不错……”   华容舟谦虚:“里面也一般,比不得山岚书院脱俗超凡。”   楚燕指了指园中种植的太平银月,白团菊花正开的旺盛,这品种在上京可不常见,楚燕娘亲在府中等了数月都没购到此等上好的太平银月。   华容舟侧眼看去,一时之间也不懂这花为何让楚燕颇为稀奇,旁边的王掌柜上前一步慢慢解释道:“学堂当中的花花草草都是东区百姓送的,小姐开这学堂岁银收的少,普通百姓没什么好送的,便把家中有什么都送了些。”   这事华容舟倒是不知道,她回头问道:“书院里头的都是百姓门送的?”   王守成笑道:“那倒不是,案机书册等都是我们备好的,花花草草都是之前百姓送到学堂门口的,咱们学堂外头那两棵松柏便也是去后山挖野菜的老孙头从后山寻得。”   楚燕惊讶不已,叹道:“东区的人可真是不一样,挖野菜的挖了两棵大树给你……还有这太平银月说送就送……”   让她娘知道可不得酸死了。   华容舟抿唇,百姓们这番好意着实让她心热,忙叮嘱王守成道:“那麻烦王叔走一遭了,今日来的百姓都请去其他的里间备些茶水,多备些点心……”   王守成眯眼笑道:“小姐放心,我这就去。”   掌柜的圆滚滚的快步离开,不料未过一盏茶的时间又快步折回来了。   正在和楚燕,楚泓逗猫儿的华容舟眸光一颤:“王叔这般慌忙,何事?”   王守成眉毛眼睛皱作一团,嘴角紧抿,面容晦涩:“小姐,太子妃同二少爷到了书院门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舟舟很臭美的……咳……可能后面还会很爱财…… 第29章 “早生贵子”   还未赶到书院门口, 华容舟就已经感知到外头的不同寻常, 除了朗朗书声呦呦雀鸣,书院小院并无其他声响。   而庭院之中人头蹿动,身穿统一服饰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偶有百姓进来被这阵仗吓得立马躲在一边。   华容舟靠近了些, 随即放缓了脚步, 来人绿云鬓上簪着一枚玉燕簪, 银丝相绞, 尾端相连, 酷似云燕盘旋展翅;面容更是秀美,在一身青色长袍中如出水芙蓉般秀美。   好巧不巧, 华璇清身侧正是华容舟的二哥华容琅。   许久不见, 华容琅依旧一身白衣,只是面色阴婺, 颇有几分憔悴。   华容舟无心打量, 见来人恭敬伏礼:“参见太子妃。”   随即有身形微偏, 侧向华容琅,再次欠身行礼:“二哥……”   礼数得当, 举止都是完美无缺。   华璇清巧笑:“妹妹何必生分了,自打我出嫁, 除了那次太子府宴会我们姐妹俩就不得相聚,莫不是我的人得了消息,姐姐现在还不知妹妹都已经住在这处,可好端端的怎么就住在外头, 这里哪里比得上住在家中……”   华容琅闻言薄唇紧闭,为何华容舟会住在了外头,这里头还有他的一份力。   华容舟红唇微抿,对华璇清这番话语不做回应:“姐姐言笑了,住哪儿不是住,二哥和姐姐都请里头走……”   言罢,华容舟退至二人一侧带路往前。   华容琅眸光一紧,堪堪将欲将伸出的手按捺回去,前头月白色纱裙的少女只留背影。   华容舟见身后二哥并未跟上,不免侧头疑惑,华容琅赶紧跟紧了华容舟的脚步。   华容琅这段日子食不知味,夜不安眠,失魂落魄,那次咳血以后府上的大夫就小心照料着,好在用药得善,他便没有再吐过血,可是却夜夜梦魇。   梦中哭着的华容舟,笑着的华容舟,行礼不端的华容舟,不被允许偷吃后闹着的华容舟,还有被他反复在晚膳时刻训斥的华容舟。   他活生生的像是回到了华容舟的过去,一幕又一幕曾经发生过得情景再现。   一路上华璇清有心和华容舟说话,只是华容舟面色似乎不大好,小脸惨白,华璇清瞧在眼里,刻刻相逼:“妹妹怎么想起在这里开学堂?”   “不过一人无聊罢了”   “怎会一人无聊?吴玉不是和妹妹一道住在这头吗?”华璇清故作惊讶,帕子掩了唇:“说到吴玉,今日怎么不见他?素日妹妹不是一向和他走的近?”   华璇清连番而来,全部都是吴玉。   华容舟只觉小腹传来一阵疼痛,想到什么一般微微咬牙,好巧不巧,居然是这个日子来了月事。   华容舟回道:“姐姐怎么这般关心吴玉?我还以为会同太子殿下你侬我侬,没想到在东宫都不忘打探妹妹我的消息。”   “怎会特意打探妹妹的消息,不过是有心人提到罢了……”   华容琅看着前头头也不回的华容舟,数日不见,身量似乎高了一些,越发逼近华璇清的个头,但更是消瘦。   “姐姐快些走吧。”华容舟还想着要去赶紧换了一身衣物。   华容舟刀痕斑驳的手腕又好像在华容琅眼前飞舞,前面的少女忽然抬起右臂,搭在腹前,华容琅不由得面色冷凝。   他说话间也带着几分僵硬,言语刺寒:“快些走,外头喧闹。”   华璇清还想解释,可是对上二哥颇为不耐的面容将话吞咽回去,华容舟乐得华璇清不废话,单手紧紧贴着小腹快步把这二人往里间带。   华容琅贴近华璇清,低声斥道:“以后吴玉的事别再提,本就是妄言。”   华璇清步子一僵,强硬着露出几分可怜兮兮的笑:“好,是璇清失言了……”   可华容琅目光却未达她半分,死死的钉在前头月白色少女身上。   *   小屋里面楚燕和楚泓正在逗着猫儿,猫儿自打华容舟离开就开始撒丫子乱窜,还差点磨着爪子撕坏了博古架上的启蒙书册,若不是楚泓反应迅速,早些就让猫儿得手。   楚燕见了来人,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楚泓礼数倒是周全。   华璇清笑着说道:“免了,楚小姐和容舟妹妹那么亲近,还特意前来捧场。”   楚燕一向不待见华璇清,就算她现在已经变成了太子妃,楚燕还是不待见她,丞相府在朝堂之中还未站队,这一方势力太子更是不敢得罪。   有这么一层意思在,楚燕说话就有些放肆:“那是自然,我虽不是同容舟打小一起长大,但也是颇为交深的,自当带着阿弟早些来给容舟撑场面,太子妃娘娘才算是来迟了些。”   华璇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颇为拘束的看了看华容琅。   以往华璇清每次露出此番神态,华容琅都会为她说话,可这会儿华容琅全神贯注,都是这小屋里的摆设。   案机的位置,博古架的位置,甚至是屏风的位置都有几分眼熟。   华容舟入门,带着茶四茶五上了些茶点:“学堂疏漏,二哥和三姐多多担待。”   华容琅落座一言不发,站着不觉,等到落座才发现这四周情形简直和他的书斋万分相似,只是透过窗户看过去,外头是苍劲肆意生长的古松,并非苍翠欲滴的竹丛。   “你们先用些茶点,我待会便来……”华容舟腹部的痛感加深,像是小锥子狠狠的在里头翻滚,刺来刺去,茶四很快的跟上。   楚燕了然。   楚泓摸着趴在案机上的绒团,猫儿见了这么多生人,也是乖巧几分。楚泓捏着小点心细细的喂,猫儿也不吃,这是鼻尖往前凑了凑。   蓝眼睛在这几人面上看来看去,最后白团儿往地下一窜,飞快的出现在华容琅更前。   面面相觑,蓝眼睛和黑眸彼此对视了几息,绒团儿冲着华容琅怂怂开口:“喵……”   华容琅喝茶的手止住,仔细看了看绒团,然后开口问楚燕:“它叫什么?”   楚燕托腮答道:“容舟唤它绒团。”   绒团……   华容琅在心间默念几遍,猫儿似乎因为刚刚得了他的回应,在他腿边叫得更欢,喵喵不停,更是拿着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华容琅的白色衣角。   华容琅心间一暖,雅白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绒团蓬松的脑袋,猫儿摸的舒服,侧头舔了舔华容琅的手指。   一旁华璇清大惊,连忙上前将猫赶走:“二哥!它舔了你!”   上京麒麟子最爱整洁不过,也不靠近猫犬等活物,刚刚伸手摸猫也就算了,现在还被猫舔了手。   华容琅也是微愣,被舔的手还没收回,眉梢微微扬起,华璇清就已经将猫赶到屋子外头。   绒团喵呜一声,委屈的闪身蹲在门槛往外头跑去,楚燕拦都拦不及,绒团一闪眼就消失在门外。   楚燕急的跺脚:“这猫儿不是容舟的,这下跑了容舟拿什么还人家!”   华璇清坐回,款款姿态饮茶:“不过一猫,本宫赔她。”   华容舟还有什么尊贵好友 ……   楚燕气笑了,楚泓急匆匆的小腿迈出去在庭院里找猫,楚燕沉道:“太子妃果然了不得,只是我可瞧了容舟手头那只可不常见,千金难买人喜欢,太子妃能用岁银买得到猫,旁人可不见得喜欢……”   华容琅也是眉头紧皱,心间思绪繁多,这猫叫做绒团,不知是否就是侯爷送的。   一时之间猫儿跑了,华容琅也未多言,只是收回了刚刚抚弄猫儿的手,但是面色的确不虞的模样。   华璇清余光打量着,一时心生欢喜,了然道:“猫儿比不得人,性子有恶劣,我二哥平日不喜这等活物靠近。”   华容琅之间还残留着绒团舔舐手指的触感,还未开口驳了华璇清的话,他才意识到之前他的确不喜欢猫,甚至遇上了以后还会退避三舍。   楚燕看着华璇清这模样就来气,甚至恨不得上去揍她一顿,但今日是容舟的场子,她不能给容舟丢脸。   “以前在王府之中妹妹就养了一只,最后还不是野猫难训,跑了去?”   华璇清放下杯盏:“之前那只不也是喜欢亲近人,跑的时候倒是比谁都快,不过牲畜而已。”   “放心,绒团不会再靠近了。”   女声突降,随即外头一道纤弱阴影映衬在地面,不断拉长,最后一只绣花鞋出现在众人眼前。   华容舟脚步轻缓,换了一席海棠红长衫,颇为娇艳的颜色衬托出面庞莹白,从袖笼中伸出的素腕上正趴着那只白绒绒的绒团。   “茶四,去备水给二公子净手。”华容舟吩咐道。   茶四应声而下。   华容舟从月白色长衫到海棠红,面色也娇艳几分,绯面娇红,此刻顺着猫尾巴的动作更是多了几分慵懒:“姐姐刚刚有句话错了,这猫丢了可就是丢了我的命,哪里能只用岁银就简单赔了去的。”   华璇清歉笑,这会也不好一个牲畜一个牲畜的出口,只道:“但猫儿哪里比得上人,妹妹你若是平日无聊,不如去太子府多走动走动,姐姐陪你聊聊。”   “猫儿哪里比得上人……猫儿哪里比不得人了?”   华容舟喂了绒团吃点心,小猫儿乖顺的伸舌头舔了舔华容舟的手指,舔着面点不亦乐乎。   楚泓在一边看着,大眼睛里头都是稀罕。   华容舟继续道:“姐姐和太子殿下成婚不久,也真当是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的时候,妹妹就不去太子府打扰了。妹妹还是那句话,祝愿姐姐和太子早生贵子。”   华璇清成亲快有三月,这会儿一下子就被戳中了心事,太子最近颇为对床榻之事上心,皇后娘娘也是让宫里的嬷嬷嘱托她如何早日怀上龙嗣。   东宫着急子嗣之事显而易见,太子都已经明说,皇后赐下的两个偏房也是得了太子的恩宠的。   再提此时,华璇清不免心烦意乱,怒意有些藏不住的上了脸:“妹妹有心了……本宫会如妹妹所愿,妹妹也要觅得如意郎君。”   茶四这会儿端了水来,华容琅心不在焉的净了手,此刻心思都在华容舟身上。   似乎离开了平南王府以后华容舟这日子过得不错,面容红润,两颊飘红,就连个条也抽长起来,亭亭玉立。   但华容琅今日过来本是怀着劝服华容舟归家去的打算,但是见到华容舟和华璇清剑拔弩张的模样,氛围十分紧张,心思也淡了下去。   华容舟这话说的不错,未出嫁的妹妹祝愿姐姐和姐夫情瑟和鸣,早生贵子,这本是美好的祝愿。   但清儿的态度太不对劲了。   容舟原本对太子就有所心意了,这个时候总是提及多去太子府走动走动,不免是在华容舟心间扎刀子。   华容琅不免对华璇清又是心生埋怨,今日本来他就不愿意同三妹一道来,自打知晓华容舟可能一直被他误会,华容琅心间就愧疚万分,惶恐万分,以至于不能去山岚书院读书。   可是一切都是莫名奇妙的,他对华容舟心生不满,而这份不满就在日积月累中不断膨胀,演变成了极端的不喜。   中间他不知道华璇清起了什么作用,但他可以看到的是,清儿似乎总是针对华容舟。   从儿时开始华容舟做错了什么事,华璇清都眼里半含着泪水悄悄告诉他,到如今华璇清多次拿太子作话由子同华容舟交涉。   无疑是在容舟心间扎刀子。   可这怪谁?   是他认人不清,误了华容舟这么多些年。   可究竟该是该相信谁,华容舟如何,清儿又当如何。   云烟之中他好似被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 第30章 送礼   华容琅收回看向华容舟的目光, 里间光线极好。   华容舟特意挑了个好日子学堂开堂, 原本华容琅知道华容舟要开学堂,还担心她能力不足,想着私底下助她一臂之力。   但没想到华容舟自个儿就把所有的问题解决了, 授课的先生, 所用的启蒙书册, 包括学堂都改建完毕。   木樨花香顺着门窗进来, 华容琅忍住心间想要靠近华容舟的冲动, 摆手示意王生带着东西上前:“知道你今日开办学堂, 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   华容舟摸猫的素手微顿,还有礼物。   王生将那道八宝玲珑盒子递上前, 上面镂空雕花精美, 不由让华容舟响起华璇清回门那日,她二哥送的也是这般模样的盒子。   而那日她是生生受了二哥的一巴掌。   瞬间华容舟心底又是冷了几分。   王生捧着盒子, 华容舟久久未动。   华容琅神态倦惫, 心底却一直是焦灼的, 就好似他那颗心一直在火上炙烤着,滚烫火热, 冷静不下来。   楚燕不解华容琅为何这般紧张,只是端着杯盏垂脸饮茶。   华容琅有些熬不住了, 起身从王生手中接过匣子不甚熟练的解释道:“这里头是平南王府的一些地契,而且位置极好,里面还有几家萃鸣街的铺子,算下来远比东区这片地价值高些。”   盒子没打开, 华容舟也没有打算打开,反是抱着毛猫站起,又是给华容琅行了一礼:“二哥今日来客气了,不过这些地契我不能收,来者皆是客,怎么能收二哥的礼物……”   嘴上含着二哥,却又说来者皆是客,华容琅的心间明晃晃的抽疼:“容舟非要如此客气吗?这些不过我底下的微微一点,不算什么大礼。”   华璇清脸色已经极为不好看,萃鸣街是上京最为有名的街巷,现如今二哥居然将那里的地契和铺子给了华容舟,当初她回门得到的不过也是流霜街道的铺子和地契。   这番比较,华璇清心里直直又是呕了好几口血:“二哥,妹妹她现如今还小,拿了铺子也做不得什么用的,不若等妹妹大了些再让妹妹收下?”   听了华容舟规劝,楚燕立刻暗地里伸手拍拍华容舟的胳膊恨铁不成钢:“收啊!不收白不收!”   华容舟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素手接过:“多谢二哥。”   华容琅紧张的情绪缓缓舒缓,握紧的手也松开。   见她收了,楚燕放心了几分,她不满华璇清很久了,断人财路等于谋财害命。   楚燕干脆直言道:“太子妃也不必我们容舟大上多少,怎么我们容舟还收不得这礼物了?今日二公子和我都携了礼物来,就连我阿弟都带了礼物,不知太子妃有无什么表示?”   华璇清最烦的就是和楚燕这种人交扯,对方咄咄逼人,根本不会看旁人脸色,所以纵使现在华璇清流了两海碗眼泪,楚燕还是会如是相问。   被人上赶着发问,华璇清僵硬了笑意:“怎么会没带礼物来?梅圆,把我准备的东西带上来。”   素色衣衫的丫鬟上前,手捧一匣子,华璇清亲手接过送到华容舟面前:“这是太子哥哥和本宫的一番心意,妹妹且看看喜不喜欢?这东西也不好寻,本宫还记得妹妹小时候可稀罕这个了。”   华容舟手上还拿着华容琅送的地契,华璇清立于她身前,遮住了前头的光,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本书。   “送的是什么?我也瞧瞧……”   楚燕惊讶,指着匣子:“太子妃娘娘送来一本诗集来?”   “这本可不同寻常,是留存已久的真迹,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得了的,知晓妹妹喜欢,我就送了过来。”华璇清将册子取出。   果然是流传已久的真迹,书页放黄,打开以后墨香浓郁,里面还有数不清的名家批注。   华容舟的目光久久的注视在这本书面上,楚燕语塞,视线瞧过去却是瞧见了华容舟的不对劲,那模样像是失了魂。   华容琅上前一步,将将看清楚了华璇清所送何物,一口血梗不住的快要涌出。   无形的巴掌好似扇在他脸上,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苍白一片。   华璇清送的怎会是《岐斋诗注》!   *   气血翻涌,心间鼓鼓涨涨又是绞痛,华容琅退了下去落座靠椅。   华容舟被他这般动作惊出了神,疑惑的看过去。   华璇清连忙将《岐斋诗注》搁置下,直步过去关切道:“二哥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华容琅的面容着实惨淡,额边青筋暴起,细看去高挺的鼻尖还藏着汗。   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深深压制住身体肆虐的暴戾,华容琅缓言道:“无事,只是近来身子虚疲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看到这本书,华容琅只觉眼前又恍惚重现那日他在华容舟雅戎小居里瞧见的模样。   一张张发黄的纸页,“君子有九思”反复临摹在纸上。   刚刚在学堂外头看到那道牌匾,他就觉得心间突突,惨然无比。   那牌匾一看就知出自华容舟之手,上面的字迹和他的有近八成相似。   他说“君子有九思”,华容舟就远远的在东区开了“九思学堂”;他描字的废纸也都被华容舟收拢起来细细描摹;学堂内间案机屏风的摆设都和他的书斋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方面面蜂拥而来,华容琅心间还未愈合的愧疚伤口又撒了盐。   秋风萧瑟二而起,木樨香气坠入内间。   他怎的如此糊涂,将二人这番走到如此境地。   猫儿喵喵的叫着,楚燕一时之间不敢叨扰华容舟,华璇清送的《岐斋诗注》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让华容舟和华容琅如此大惊失色。   华璇清还是面端带笑的,《岐斋诗注》在她手中好似毒蛇猛兽。   华容舟并未伸手接过:“姐姐送的礼太过贵重了,容舟不过一堪堪白丁,怎么能接受这般重要的诗集。”   华璇清面色凝重几分难看,但华容舟好似没看见,冷眼看过去:“太子妃娘娘今日也参观完了,不若请离开吧,这等好诗集要是在我这出现什么意外,我可赔不起。”   “这有什么危险的……”华璇清好似不解其中意,缓缓道:“你不是最喜欢这本了……之前那本落了水还心尖难受着呢。”   楚燕不知为何突然剑拔弩张,但华容舟明显是想赶着华璇清走的,楚燕也是帮衬着华容舟:“太子妃娘娘人也来了,就早些回去吧,东区离得太子府远,回去了早些为妙。”   今日华璇清过来,可谓是面子里子都被华容舟丢了个干净。   送的东西华容舟不收,现在还上赶着赶她走,就连二哥也是不对劲起来,华璇清面色颇为冷婺。   华容舟瞧在眼里,这会儿也放下手中的华容琅交给她的地契,翻阅几番华璇清所送的《岐斋诗注》。   似乎是想到什么,华容舟言辞淡淡,随口而出:“太子妃娘娘送这个倒是让我想起了,我曾经从二哥手头上借了一本,不过那册千金难买的《岐斋诗注》就被猫儿蹭落了水,说来还真是可惜。”   没想到华容舟会主动谈及此时,华容琅顿时紧张起来,儿时的过往奔至踏来。   对着华容舟那半是调笑半是认真的模样,她心间发麻。   华容舟唇间带笑,宛若所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书落了水,那时候可真是吓到我午膳吃不好,晚膳用不下,就连睡觉就在想着怎么补偿二哥……”   华容舟挠着绒团毛茸茸的下颌,手指穿插在长长的绒毛之中,若隐若现:“也得亏现在人大了,妹妹我才有胆子和姐姐说一声抱歉,正巧今日二哥也在,就把那昔日那事挑明了说吧。”   绒团从华容舟怀中被放下,华容舟踱步走到华容琅面前,海棠红的裙袂交相叠错,绣花鞋白净精致。   华容舟端端正正在华璇清面前伏礼告罪:“书落了水,后来是姐姐说要替我领了这罪状……容舟殚心竭虑,就怕二哥发现。”   华璇清眸光大变,恍惚后退一步,颇有几分尴尬:“妹妹这是记错了!”   华容舟并未抬首,膝盖骨微曲,瞧上去又是比华璇清矮上几分。   “容舟做错事自该容舟一并承担,但是年小不懂事,怕得了二哥厌恶这才惶恐应下了姐姐的认罪。容舟本也忘记了这事,但是姐姐今日这《岐斋诗注》端端让我想起了那等事来。但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那本《岐斋诗注》落水是我猫儿的错,自然也是我的错。让姐姐替我担下这份罪责更是容舟不该……”   华容琅眯着眼看向华璇清,当日情形他现如今还记得。   当时华璇清前来借《岐斋诗注》,他次日去找华容舟要回,但华容舟支支吾吾只说没看完。   再等晚上华璇清上门,他就被华璇清含着泪腼腆告知:“诗集子早就落了水,三妹妹胆子小不敢来,支我来说一声……”   他当时确实勃然大怒,这《岐斋诗注》他还没看完,华容舟就借了去,这生生的一落水,诗集子算是废了。   但他更生气的是,这犯下罪责之人还不过来亲自道歉,反而让无辜的人遭受他的火气。   自打母妃父王离世,他还没得如此躁意,看着华璇清湿红了眼,他更是厌恶华容舟几分。   可现在华容舟再提此事,华容琅第一反应不是气恼责备和厌恶,反倒是心头涌上一股无端的无奈,   华容舟自小娇气她是知晓的,但这其中华璇清又扮演了为什么角色他尚待不明。   在他看来,华容舟肆意妄为,瞧不起华璇清,蹉跎华璇清。   一个温婉娇弱,一个娇气似火。   在这二人的相处之中,华容舟应当是稳稳地占据了上风,不会为弱势,但这些日子的反思他也瞧出他以往走入了什么误区。   他一心护着华璇清竟然比华容舟更甚,他说不喜华容舟不守礼数,但华璇清如何生生搭上太子这根线的他心知肚明。   华容舟坏了礼数,太子不可娶她为太子妃,   华容舟同林夙之间纠葛不清,林尚书又是入府闹了一通。长久以来对华容舟的不喜翻滚积攒而来,更是让华容琅对华容舟没几分好印象。   而华璇清则温婉沉静,诗词书画在上京都数上乘,在宫里退婚书传出后,太子又暗示他对璇清有意,华容琅这才和大哥商议着太子是否换了亲事。   华璇清本连庶出女都算不得,若不是他求了大哥为璇清求了位姨娘作母,华璇清也不会如此。   论文采,华璇清堂堂上京扶仙美名,更是容貌上佳,品行端正,只是身份还是弱了些,但好在天家也都允诺了这门亲事,平南王府自然欣然应下。   华容琅越是仔细观察了华容舟和华璇清,更是觉察那时候怎的不多做些想法。   轩窗之外树叶沙沙作响。   华容舟接过华璇清手中的《岐斋诗注》,放回匣子里,素手又轻扣上。   “嗒”的一声匣子在松针摩挲的声响中阖拢:“不过今日还是多谢姐姐好意,这礼物收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奉上,辣鸡作者已经快萎了   评论区骂的太厉害,所以垃圾作者一般不敢看评论的,还卸载了APP,然后今天放稿子的时候看到评论区说还要我一日五更!   噗……虎狼之词!   五更不可能的,三更可能都撑不住(小声bb)   鞠躬!   感谢各位支持! 第31章 往事   华容舟是真的不耐了, 彼此互不干扰多好!   “太子妃娘娘来不容易来一趟, 妹妹我心惶恐,前有诗册子落水,我今日也怕我这的书册子再遇水废了;虽说启蒙之册子不是名家大作, 但我还是得小心着不是吗……”   “璇清!容舟所言是何意?”   华容舟说的就叫什么话, 因为华璇清来了而心生惶恐, 害怕册子遇水废了, 这一句句明晃晃的, 但是华容琅这会儿脑海一片空白, 茫然之中毫无引航。   一番下来,楚燕都明了了这书为何是让容舟这番惊讶, 她指着这真迹疑惑道:“这就是容舟所言的湿了的诗集?”   华容舟还是伏礼的模样回道:“是。”   “可是那日你的猫明明就是在和吴玉玩闹, 怎么会是猫儿让书落了水?”   “吴玉?”华容琅睁大了眼。   “是啊,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我是来寻容舟的, 可是她哭得和个小哭包一样, 一直说什么书落了书,二哥会责怪的。”   “那吴玉呢?你怎知猫儿是和吴玉一处?”华容琅问道。   “吴玉后来同我说的。”华容舟替楚言挡过华容琅的追问:“当初那猫儿分明就是在外头, 又怎么会将《岐斋诗注》拖扯到水中。”   “那你为何不早和我说明白?要是早……”   “要是早说明白,二哥也不会相信我不是么, 左不过诗册是在我的院子毁了去的,我该是担了罪责?要是我说是太子妃娘娘在我屋子里动的手脚,二哥可相信?”   “我……”   “二哥肯定不信。”华容舟耸肩。   华璇清闻言当即朝着华容琅解释,慌慌张张之间又是眼眶湿红, 好不委屈的模样。   “二哥……妹妹一定是记错了,我几曾做过这种事!定是妹妹当初房里服侍的丫鬟,嬷嬷给出了披露。”   华璇清上前一步揪着华容琅的白色衣袖,手上都在轻轻地颤,柳叶眉蹙弯,眸中半是含泪,半是泪光闪。   “二哥最是了解璇清,我是最爱惜诗集古册不过的,如此混账行径璇清怎会去做……”   “太子妃娘娘急什么,我又没说同您有关。”华容舟看着华璇清的眼中攫着笑。   华容琅偏过头去,他不是不愿意相信她,只是他一路走来对华容舟误解太多太多,大事小事,全都是蒙上一层虚假的薄雾。   不光《岐斋诗注》这一出,华容舟当初为何会从山岚书苑离开归家也是未解。   此刻看着华璇清哭,他心里泛起几股子躁意,还未开口,外头突就喧闹起来,庭院旁边猛地冒出许多百姓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王守成进了里间,对着华容舟恭敬伏礼:“小姐,课业结束了,外头百姓要见您……”   华容舟这会儿正看看这兄妹情深模样也是心间作呕,海棠红袖摆起,冷言道:“二哥送送太子妃娘娘回去吧,我这学堂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了。”   楚燕和楚泓紧跟着华容舟出去,脚刚踏出台阶,华容舟想起什么一般转身回头笑道:“太子妃娘娘少哭些,都是娘娘了,这一招哭一下要糖吃的招数,楚燕她阿弟都不屑用。”   被点名的楚泓捏了自家阿姐的手,又颇为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楚燕忙不迭的带楚泓跟上华容舟的脚步。   华璇清的泪堪堪落下,此刻更是感觉整张脸都疼,咬着牙拭去眼眶落下的泪看向华容琅:“二哥……”   “不必多言,让侍卫护送你回去。”   华容琅冷言。   “那二哥呢?”   华璇清又恢复了平静,眉尾投出温婉来,可那华容琅白色衣袂翻飞,白衣男子早已跨出门外不再回头。   ……   东篱把酒黄昏后,这番天色尚未晚就有酒香盈来,天际云团翻滚,翠林繁花中人声鼎沸。   布衣百姓们面色愉悦,“九思学堂”可算是解决了他们长长久久担心的一个问题了,启蒙先生都是东区熟络的人。   华四小姐也算有心为东区做事,东区百姓感恩戴德,课结束了都要当面谢了恩。   华容舟来的时候,打铁的老李头正被百姓们围住,朱先生岁数大了,他们不能这么折腾但是对于老李头这等铁匠,他们就下得去手了。   “老李头瞧不出你还有这等本事,竟然还是个秀才。”   人群中一道中年男声响起,随其周围人哄堂大笑,皆叹如此。   老李头脚上踩着新做的白布鞋,身上也是罕见的换了一身灰衣,配上雪白洁净的腰佩:“哈哈,我老孙头再不给你们露一手,你们还真当我只是个打铁的!”   “那你可别误人子弟啊!”人群中又是一阵嬉笑。   “你可别坏了我名声,老李头我这双手能火里造铁,这张嘴就能开得起蒙!”   “哈哈!”   “说得好!”   人言传来,华容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随即吐出胸腔中的浊气。   突然不知何人来了一句:“华姑娘来了!”   言论纷纷停下,很快华容舟面前又是围了一堆人,只是大多脸上带红,颇为淳朴的立在前头,并没有过分的靠近。   最前头还有一大肚子壮汉,生的白胖,个子也高,在人群之中颇为显眼,就连身材本就魁梧的老李头,在他面前也逊色几分。   白面壮汉此刻手中提着两个陶罐,上面贴着大大的一面红纸:“华姑娘,这是咱家内人自己酿的酒,也没取什么名字,取了三月桃花和上京城外泉水,姑且就叫做桃花酒,咱家在家尝尝味道不错,给您带了两瓮。”   密封好了都能透露出这浓浓的酒香,可见着酒并不一般。   华容舟心间一软,眉眼弯弯,笑道:“不要客气,送东西这是做什么,我开的是学堂,可不是杂货铺子……”   本就长得娇美如此,一笑眼眸中好似有弯月闪烁,更是令人稀罕。   老李头高声道:“华姑娘你就收了吧,他这酒咱们好多人想买都买不着呢,除了供给到京郊大营,别人想买也买不到的,也不算俗物了。”   唏嘘声袭来,白面汉子面色也有些泛红,倒是少见的腼腆:“不是不卖于你们,只是这酒做法极不简单,我家内人每年也只能做上个十几坛,若是做得多,街坊之间送送又何妨……”   “你倒是疼你那婆娘!”   “哈哈哈!”   “不是婆娘……是内人……”汉子面红解释。   “瞧瞧宋老三被他家婆娘管的,耙耳朵,怕婆娘哦!”   “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   华容舟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也是喜欢喝酒的,只是之前喝酒喝的不多,少酌即可,这会被这酒香勾的酒虫都快跑了出来,也不托词:“如此这般,我也要写了尊夫人的好意了……这酒一闻就不一般!”   “不用谢,反倒是我们要多谢姑娘,‘九思学堂’能办起来简直再好不过了!”   这话不知是谁所说,又引来连连的附和。   华容舟被人这般真情对待,一时也有几分扭捏,捏着裙摆整个人都像朵娇艳的红海棠:“你们不用一口一个姑娘的,喊我容舟就行,以后大家有什么问题就可以直接去内间,若是我不在,我也会安排人。”   “姑娘简直是活菩萨,我家老汉简直为娃启蒙的事伤透你的脑筋,本来想着朱老先生若是身体坚持不住,咱们东区可就没了私塾了。”   “是啊,我家大娃三年前进了私塾,二娃今年岁数也到了,刚还赶在了头一趟!”   “我家那本来都准备让他去学一门手艺,当个工匠,但峰回路转倒是没想到有机会上学。”   普通人家一年只能赚十五到十六岁银,除却日常开销,每年岁末也积攒不了多少岁银,若是去别处上好的私塾便是要交了大把的岁银。   可在“九思学堂”,一岁银就可再学堂待一年时间,一年时间能学的也是不少。   真心感激,华容舟一时间心间也是热流划过。   她本是为了在东区寻求一片安稳之地,为自己找个事情做,不料却获得如此反响,好比她随意中下了一颗种子,现在开出了美丽的花朵,也即将结出丰硕的果实。   离了平南王府的感觉当真是好。   月亮门后,一抹白衣挺立如松,华容琅背手立于门后,庭院之间的温情往来悉数传来。   楚燕靠着月亮门,手肘交叉静静看着华容琅这幅模样:“明明华容舟不欠不赊,为什么你们好似都被她欠了钱一样?”   “楚小姐这是何意?”   “不欠着你们的账,为何总是板着脸对她?”   华容琅:“……”   楚燕叹了一口气,她对华容琅无甚好感,枉读圣贤书,明面轻狂,不过读书读傻了罢了,“她是你亲妹妹还是华璇清是你亲妹妹?这个上京城都知晓容舟是平南王府的嫡女,你几曾正眼看待过华容舟?”   “容舟待人并不凉薄,哪怕你这般冰锥子一般的人她都愿意用心去捂着……可惜捂不热……”   楚燕看了眼人群中笑得逍遥自在的华容舟,乐得继续在华容琅心窝子扎针:“不过现在就很好,瞧瞧容舟笑得多么开心,可惜了,她在你面前再也不会这么笑了……三公子若是愧疚了,想必此刻会心如刀割吧。”   “每回我约她出来吃饭,她都不愿意饮酒,嘴巴上一直说着女孩子家家的,一身酒味不像话。”   楚燕一顿,看向华容琅继续道:“我就觉这话不像是她所言,华容舟什么事情都做,但在某些方面,她又守礼到极致;哪怕前头颠簸不已,惊雷响破了天,她也守着那点破规矩。”   守礼到极致。   丝丝点点消弥如烟,顿痛涌起,他的体面尽数被戳破。   他的确有次撞见华容舟面色酡红,带着酒意而归,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在给华璇清将读文章,碰见华容舟脚步不稳而来没有斟上一杯醒酒茶,反倒是责骂一顿后,将她罚到祠堂跪着。   对比一下自己对华容舟以及华璇清的不同,华容琅感觉到了他的确有不对之处。   此刻他和华容舟之隔仅仅是一堵月拱门,但他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华容舟,人群之中华容舟若隐若现,仿佛笼罩轻纱遮住半面。   华容琅好似被针刺了一般,雕花栏杆前万物皆疏淡。   人群中的华容舟又是一番模样,七情六欲俱全,听着别人的肺腑之言面上是极端的笑意,华容舟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此刻她笑得多么灿烂。   ……   华容舟好不容易从热切百姓面前脱身,换身未进拱门就见着楚燕气势汹汹的叉腰相待。   华容舟:这又是怎么了?   顺手将刚刚收到的一袋子板栗子塞到楚泓手中,看到华容琅熟悉的白衣衫,华容舟心头微紧,抬头笑道问:“二哥为何还没走?”   华容琅此刻面色严峻,背后生长的松柏枝干四仰八叉,脚边菊花正旺盛,堪堪压了不知何处袭来的木樨花香。   华容舟肩膀恰巧飞来枯枝,华容舟先华容琅一步将其摘下,警惕的后退一步道:“二哥不走莫不是要在我府上留用晚膳?”   华容舟唇边刻意的笑还未消减,华容琅那边薄唇微启:“好。”   华容舟额角抽了抽:“啊?”   “还未在你府上走一遭,带路吧……”   最后华容琅还是未如愿。   看到华容舟僵硬的神色对着他,就连嘴角的笑都是逼出来的。   “想起府上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在这多保重。”华容琅还想多说,但终究还是这般告辞离去。   “你刚刚同我二哥说什么了?”   看着华容琅消失在视线之中,华容舟惊讶五年了问道,不过出去接待个百姓,她二哥变化居然这么大。   楚燕也不知,此刻摸摸脑袋疑惑:“莫不是我刚刚说话无礼了些,他反倒是觉得你这亲妹妹更好些?”   华容舟:……   *   明坤宫透亮沁香。   香炉之中焚香缭绕,白烟直起而上直至半空之中这才消散开来,衣着统一的宫女脚步轻缓,软底绣鞋踏在洁净的地板上毫无声响。   首座的榻上二人正在下棋,明黄色龙袍威武霸气,九爪金龙耀武扬威,细密的金线相衬托,刚正不阿的面庞好似刀削,眼角深深的眼纹泄露出这位上京之主的无上尊位,这透亮的宫殿一时之间也好似失去了几分色彩。   太子顾齐渊屏住呼吸,颇有几分战战兢兢,太子一旁看棋的皇后倒是面色有几分从容,秋意渐浓,皇后身上也带着略微苦菊沁香。   王喜弓着腰,浮尘轻摆上前对颢景帝悄言道:“镇远小侯爷到了……”   颢景帝白棋落下,闻言面容难见一抹暗喜。   随即看了太子略微畏缩的眼神又是板着脸,男声低沉,却带着无尽的威严:“今日就到这。”   龙袍衣摆微扬,明黄色的九爪金龙在明亮烛火中耀武扬威,颢景帝脚步沉稳却少见几分急促。   皇后面色沉静的起身恭送颢景帝离开,太子紧随,也是伏礼相送。 第32章 侯爷入宫   红色的高墙矗立两旁, 自打下了御辇, 颢景帝就一路大步往前走,琉璃色的瓦片在月光中更是泛着几分深沉的颜色,不知何处飞来的鸟去, 胆敢在这寂静的宫殿之间喧闹不停。   随行服侍的宫女提着烛火灯笼, 小心翼翼的在陛下前头引路。   王喜在颢景帝身后紧紧跟着, 陛下少见如此急切, 从皇后宫里就急着大步朝向御书房走去。   此刻颢景帝面色沉重, 面容更是带了几分紧张, 后背绷直,更是衬得龙袍上的蟒龙煞气十足:“王喜, 他几时来的?”   王喜跟了陛下几十年, 哪里不晓得陛下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立刻回道:“小侯爷来得匆忙, 晚间刚刚来了不久。”   陛下冷哼一声, 不甚愉悦道:“还知道进宫一趟, 朕瞧他怎么不在外头过一辈子!”   “闻言小侯爷今日一直在长公主伺候着,想必也是难以脱开身来。”   “前几年怎么也不见他回来瞧瞧长公主……这会儿倒是会装模作样的尽孝。”   颢景帝言吐不快, 却还记得要赶着些走:“走这么慢做什么,快些!”   王喜连连低头, 立刻摆手示意前行的快些。   每逢说到镇远小侯爷,陛下说的话就只能耳边随便听听,做不得数的;况且陛下也就嘴上这般说说,也不知是哪个想着小侯爷想的不得了, 非要嘴硬装面子。   就像今天陛下知道小侯爷进宫了,在太子那头棋都不下,非要赶回来御书房。   本来今日按着规矩,是本要留在皇后宫里用晚膳的。   ……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哪怕此刻颢景帝并不在御书房之中,里面也是各处点着烛火,通透万分。   明黄色的帘子上面金碧锦绣的爪龙,地面上空着上好的地砖,大宣炉中冒着浓郁的龙延香的味道,烟气袅袅上升。   一身黑色长袍的伟岸男子已经在御书房里等了一刻钟,就这一刻钟时间,顾罹尘脑子里还在想着华容舟今日怎么样。   原本他是想要亲自向华容舟恭贺“九思学堂”开课,但是这婚事之事不得延误。   平南王府那群杂碎,还需早日割断了关系。   所以他白日里去了长公主府上,本是想要长公主再跑一遭,但不料她这位皇姑姑懒散得很,躺在贵妃椅上说:“你自己去宫里求,我去找陛下,又讨了一顿不好的眼色。”   御书房之间还是这般,似乎同他前几年离开相比毫无变化。   一面巨大的雕漆镂空龙案,上头还放置着整齐的奏章,整个御书房金碧辉煌,精雕细刻的围屏上面富丽堂皇的是龙飞凤舞的图案。   颢景帝未来,他便一直站着等。   几息过后,外头沉稳脚步声传来,屋内又是多了一道明黄色身影。   不管颢景帝如何,顾罹尘当即伏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   颢景帝的声音好比古井无波,低沉甚至带着喑哑,而路过顾罹尘的时候更是屏吸停顿,立刻又加快了步子,脚步紧促坐上龙塌。   顾罹尘面色如常起身。   “爱卿这么晚进宫又有何事?”   顾罹尘从怀中取出那道无字圣旨,尊敬的递到颢景帝案机之前:“臣来还愿……”   “还愿……”颢景帝看到那道圣旨就知道顾罹尘是为了什么来的,但这下还是再次问道:“你就是为了娶妻之事进宫?”   一道无字圣旨必要的时候可保了顾罹尘的命,如此重要的一道圣旨的他居然用在娶亲上面。   还说来这里还还愿,真当他宫门之中的御书房是民间佛堂亦或是寺庙不成。   顾罹尘自打陛下进来就一直是低着头的,这会儿听着陛下声音貌似不喜,顾罹尘也不着急,只是依旧恭敬的回道:“臣除此之外别无心愿。”   蜡烛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空气中除了焚香的气味之外还隐隐荡着苦菊的香气。   但御书房周围并没有种苦菊,顾罹尘鼻尖动了动,只是唇角一丝冷笑勾得更紧。   一时之间御书房陷入了沉寂,空气似乎都变得紧张起来,颢景帝看着半跪恭敬行礼的顾罹尘,一时间心潮起伏,但面色难以甄别。   “王喜,先上椅。”   王喜连忙“诺”了一声,只是还未动起手脚就被地上跪着的顾罹尘给阻碍了:“谢陛下,只是微臣府上还有要事,今日得早归。”   颢景帝一口老血上涌,瞬间哽在喉咙,生生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王喜瞧了一眼陛下,颢景帝摆手让他退回这才退下。   “好不容易来宫里一次,你府上又有何事?”   顾罹尘又是不言。   看顾罹尘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颢景帝索性放开了眼细细打量。   几年不见,顾罹尘已经和过去大不一样,昔日还比不得他身量高的顾罹尘现在稳稳高出他半头。   发色浓墨,身量极佳,许是多年在战场上厮杀,那秋装里头的肉敲上去也是鼓鼓胀胀。   一时之间,颢景帝心潮澎湃着一股骄傲而又愧疚的复杂之情。   顾罹尘牙关紧要面色不虞的模样瞧上去和他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紧闭的嘴角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颢景帝坚硬的如同岩石,一般的心恍然之间软化了几分:“若是当时长公主前来宫中替你求娶成了,你是否就不会再入宫?”   答案是很明显的,顾罹尘心想。   颢景帝一直想逼他进宫,以至于拿着他和华容舟的亲是卡了他一道,若是他不亲自进宫一趟,那顾罹尘和华容舟的亲事肯定就要一直这么拖延下去。   坐在皇位上三十多年的老狐狸了,还要耍着这点心机。   颢景帝看他一直一言不发也不气恼,仿佛像是看着心气不顺的幼崽发着小脾气一般。   顾罹尘皱眉,纵使再为迟钝,他也从其中感受到颢景帝对他那道淡淡的包容,好似他今日无理取闹,而颢景帝温顺的顺着他的毛发。   而那模样,倒是和他安慰绒团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二人居然就这么彼此焦灼着,像是比赛一般都一言不发,外头已经完全漆黑了,王喜往外看了看,这会儿也该是颢景帝用膳的时间。   一个小太监进来道:“皇后娘娘送了晚膳来。”   顾罹尘躁意大盛,明面上满是不耐,颢景帝看他眉头紧皱,只在心间埋怨皇后来的不是时候。   此番顾罹尘就势拱手:“还望陛下早日给个圣旨,微臣年岁已经不小了,再不娶妻就娶不上什么好姑娘。”   颢景帝言在口中,囫囵了好几圈,皱着眉头问道:“哪家姑娘不行,非得平南王府家的,她还是太子退下的姑娘。”   “可太子殿下都能娶庶出女,微臣怎么不得娶容舟。”   你们怎么能一样!   颢景帝在心间反驳,看到顾罹尘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光,又是不言。   二人这会头一回视线对上,颢景帝心陡然快了几分,只见顾罹尘面如刀削,薄唇轻启,端的几分不容置喙:“况且微臣这辈子独独只想要这一个……”   “当真只想要这一个?”   “是!”   “不再后悔?”   “不后悔。”   “既然这么想要平南王府的那四姑娘……”颢景帝直勾勾的看着顾罹尘的眼,今日你进宫也算是还了愿,赐婚的圣旨会下的,在此之前,朕再赐她一道恩典。”   顾罹尘眸光一紧,最后掀起衣摆又是伏礼:“谢陛下恩典!”   ……   镇远小侯爷已经离开有一盏茶的时候了,大舜帝还落座龙塌之上,满身欣喜满足之意。   “你说说,顾罹尘他现在看上去怎么样?”颢景帝满面笑意。   王喜也跟着一张老脸皱的好似残年老菊:“奴才这可不知,但镇远小侯爷这些年不见倒是变的极好的……奴才瞧着那气度,那俊朗的脸还真比几年前成熟些……”   “哼!倒是还瞧的过去……”   王喜连连点头。   “朕瞧着刚刚他这模样颇有童趣……”   王喜迷了眼,好似没听清:“童趣?”   “就像是还是个长不大孩子撒娇过来讨赏,不给就赖着不走一般……”   颢景帝振振有词,还一直有理有据的同王喜分析。   王喜:陛下,你说的都对……   王喜僵硬了几分笑意,硬生生的捧着颢景帝的心思:“镇远小侯爷也不过二十有五,尚未成家,等有了家世想必更是沉稳几分。”   “可他就知道舞刀弄枪。”   “小侯爷可不单单舞刀弄枪,那可是在北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听到有人夸奖顾罹尘,陛下的脸色更是好了几分,一声含着笑意的冷哼声从陛下的唇腔中泛出,带着些这威武阳刚天下之主的欲盖弥彰。   王喜聪明的没有上前叨扰,等外头皇后娘娘又是遣人第三回来催,王喜这才上前一步报道:“皇后娘娘还在外头候着……”   颢景帝面色忽的冷凝,周身都变得俊冷:“今日朕有要事,就不去皇后宫里。来的也太不凑巧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王喜聪明的退下。   颢景帝目光还是久久的放在刚刚顾罹尘站着的那个位置,一晃五年了……   二十岁还是傲气少年,五年不见,颢景帝想起刚刚顾罹尘的模样笑意又忍不住从嘴角溢出。   身子健壮了,气性也是更大了,要什么就得给什么的性子倒是没变什么。   啧……   *   顾罹尘去长公主府时,慧敏长公主正在抚着箜篌。   《梁丘颂》曲调袭来,黑衣男子斜靠着拱门,侧耳倾听甚是预约,中途琴声断绝,长公主颇具威严的声音传来:“来就来了,在那处杵着作甚?”   顾罹尘眸光带笑前去,秋月渐渐圆硕,茭白色的半圆盘高高挂在天上。   “瞧你那嘚瑟模样,事儿办成了?”   长公主没带好气的嫌弃道。   顾罹尘顾若罔闻,就着杯盏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自然是办成了!以后就能带她过来一同陪姑姑作乐。”   长公主停下动作,一手扶额:“我要做什么乐?还有你把你脸上的笑收回去,本宫瞧着打眼!”   顾罹尘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烂,他面色不若上京男子白玉一般,更偏向日晒的健康感,此时一笑,炽热的好似赶走了几分秋风。   “姑姑这箜篌弹得好,以后让容舟给您作配。”   长公主摸着箜篌琴弦的动作一顿:“她还会谈箜篌?”   顾罹尘笑着摇摇头:“这我倒是不知晓,但是她琴抚的不错。”   “你有这么知道的?”   顾罹尘摇摇头,他前世爬她墙头的事情,这会儿可无人知晓。   长公主新开一曲《涟漪曲》,一曲毕,长公主揉了揉指头:“年纪大了,抚琴都快扶不动了。”   顾罹尘侧头看她,微微给她揉着肩膀:“姑姑不老,风华绝代!”   “去去去!你这话以后还是去哄你媳妇吧,只是我瞧着她现在心思可还不在你身上……”   长公主想着华容舟的模样,那面貌倒是绝佳,要是长开了定是不输平南王妃的,只是那姑娘看上去思绪繁重。   顾罹尘也是惨然一笑,颇有几分无奈:“姑姑可别打趣我了,我也知她心思尚且不在我身上。”   “那你为何?”长公主惊讶。   “姑姑……”顾罹尘正面对她,继续道:“皇家子弟有哪个最后是寻得真心实意喜欢的,她还不喜欢我这并不打紧,我中意她就成,日子还长,我耗得起。”   “若是本宫告诉你,我那夜去是去告诫她一番,你可会心疼?”慧敏长公主调笑道。   “告诫什么?”顾罹尘有些慌乱了。   长公主想着那夜去寻华容舟的模样,华容舟看上去也并非对顾罹尘完全无感觉,若是得要究寻,长公主能在华容舟身上感受到她面对顾罹尘的退却。   “人家小姑娘估计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不愿主动招惹你,倒是你一直扒拉着人家不放。”   只是眼下看顾罹尘郁郁不得志的模样,长公主只提一嘴,又是皱眉想起另外一件事,低声暗语:“你同她之间……算了……你可知五年前的平南王府事,其中还有陛下的手笔。”   一个时辰过后,顾罹尘被长公主解释了个通透,但他也不见惊讶:“所以陛下五年前是借了苏家的手想要除去华家?华容瑨私奔从一开始就是全然不成的,那容舟她……”   “她不过是被此事牵连的人罢了,若是以往,陛下决计不会对她有什么。但是你这般想要娶她,反倒让陛下对她多留了心,也更多了些歉意,你且看着吧,容舟那丫头的赏赐绝不会靠金银玉器就给打发了。”   华家向来就是颢景帝心间一根刺,五年前趁着老平南王夫妇离世陛下夺了兵权,也就不可能再让华家的男丁再得了京郊大营的兵权。   可现在不同了,华容瑨除了颢景帝无从依附,整个华家都是靠着圣上的恩宠才能延续。   这样只能靠着皇室才能立足的人,陛下用的才是最为顺手的。   但越是这样,陛下才会将这刀握的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1 21:58:12~2020-02-12 15:2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河、40589367、茶六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979820 50瓶;民调局六室干员 20瓶;仙人掌的刺 5瓶;天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封县主   太子府的花园里花团锦簇, 菊香满园。   华璇清修剪了被娇养的千松菊, 偌大的花盘沉沉的坠下,她不过一个走神,嫩弱的的菊花枝干居然生生的断去。   恰逢院外头那褐红色衣袍一转, 一道男声入院:“这般早, 清儿已经起了在院子里赏花?”   小银剪子在手, 华璇清心间惊慌一颤, 立刻眼神示意边上的丫鬟地上被她剪落的菊花。   丫鬟得了眼神立刻惊慌的跪了下去:“是奴婢不好, 奴婢该死, 污了皇后娘娘赐下的千松菊!”   华璇清面露难色,太子已经走来, 带着一副面色不虞的模样, 却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大盘花枝。   华璇清侧过身子呵斥一番,这才笑着问道:“殿下今日进宫可还顺利?”   顾齐渊的脸顿时更黑了, 但是看着一脸关心的华璇清, 怒意稍减。   顾齐渊搂过华璇清细细道:“今日父皇依旧如寻常一般, 只是母后面色不好。”   顾齐渊本该昨日晚膳时候就从宫里出来,但皇后留他在皇后宫里用了晚膳, 期间皇后面色不悦,顾齐渊聪明的没有过问。   就留了一夜, 今日早上才从宫里回来。   华璇清不懂宫里的这些事,当今圣上她只见过一回,还只是出嫁那日遮了盖头,只听见陛下的声音。   只是单单是听了陛下的声音, 华璇清也知晓陛下的威严。   示意丫鬟接过小银剪子退下,华璇清细细劝慰着顾齐渊:“母后乃后宫之主,后宫之中虽说妃嫔不多,但皇子却还是有的,母后心情不虞……估摸着多少也得防着旁人些。”   话已至此,剩下来的华璇清多少有些难以启齿,退却了周围丫鬟后才道:“母后也是想要殿下可以继承大统的,”   顾齐渊心间一阵舒畅,搂过怀中的娇躯不屑笑道:“母后也是多心,五皇弟不过五岁,生母还是小小宫女出身的良嫔……”   华璇清在他怀中莞尔一笑。   “清儿昨日去了东区,如何?”顾齐渊心里还想着华璇清能和华容舟继续把持着姐妹关系。   但谈到此华璇清眼角微微湿红,揪着帕子不再走动:“妹妹许是心间还是怨恨着我的,我送过去的《祁斋诗注》也被退了回来。”   顾齐渊皱眉:“容舟不收?”   “我也不知……但是确实没收。”   华璇清委屈的用帕子擦拭去了泪水,接着说道:“妹妹是不是还对殿下有心意……可是我……我也舍不得殿下……”   看着华璇清在怀中梨花带雨,顾齐渊心间一阵火烫,华璇清这话是完完全全落入他心里头的。   这会儿顾齐渊也不管什么花容舟,只是细细哄着华璇清。   顾齐渊一路娇躯在怀,走着走着便将华璇清带入屋子里。   丫鬟们很快的关上了房门,初晨的红烛燃烧着,微微还透着花香。   里头很快就传出女子的娇喘以及男子低沉的吼声,只是这声到了后头微微变了调,女声嘶哑痛苦,而男声却更为激动昂扬。   一番云雨后,华璇清撑着疲软的身子看着被丫鬟服侍穿衣的顾齐渊,她的锁骨还沁出了血,顾齐渊好似未见,看她起身将她拦下:“今日就不睡你屋子里了,好生歇息着。”   皇后赐下的嬷嬷正候在房门之外,见太子殿下出来伏礼,这才进了太子妃的房门。   太子今晚本就不应该睡在她屋子里,按照皇后娘娘的安排,今日该是宿在徐良娣的院子里。   华璇清刚刚咬着牙恭送太子离开都已经用了全身仅剩的力气,她那双腿此刻都快合不拢来。   顾齐渊生猛,床笫之事向来不拘,只是这会儿看来太子妃在这事上着实吃了一番苦头。   嬷嬷进来立刻又是一阵捣鼓,华璇清颇为难受的腰此刻高高的被一方被褥挺起,头晕眼花,将将这么难受的睡去。   她还需早日怀上太子的嫡子。   *   东区一大早就热闹非凡,秋日风还未变凉,大路两旁摊贩热闹非常。   快是接近正午时候,东区街头巷尾还是热闹的紧。   百姓自发的退到马路两边,中间留下了很是宽阔的位置供给那只队伍前行。   为首的吉公公脚步不徐不疾,后头乌泱泱的跟着近百人的队伍,皆穿着统一的衣裳,颇有几分威严气势。   百姓窃窃私语。   老李头今日无需在学堂里头教书,索性又回到了自己的铁匠铺子里打铁。   此刻他看到外面的阵仗也是心头一惊,边上的小工摆弄着铺子里的铁器口头称奇:“李叔,这是在做什么?乌泱泱的一堆人,好大的阵仗啊!”   老李头拭去额角的汗水,年过不惑但是那一身腱子肉耀武扬威:“这是天家来人啦!”   话语落下后,老李头放下大锤子出门看个热闹,外头的百姓也是感到稀奇,不知从何处传来窃窃私语,说这人马是要去华容舟府上的。   老李头静静听着,也不言论,只是等着人散去了这才摸着下巴的灰白胡子笑叹一句:真是不得了。   这一路人的确是寻了华容舟去的,华四小姐的宅子在东区藏得深,若是不走茶馆进去抄近路,还要白白的走上好远一段路。   吉公公像来过好几次一番,轻车熟路的带着人绕了一圈到了华容舟宅子前头。   宅子外头瞧上去不算显眼,但是此刻门外还有不少百姓停驻在门外,茶六一个小姑娘还有茶五在外头和百姓们交谈着什么。   茶六人机灵,看到前头乌泱泱一堆人过来立刻疏散去了百姓,茶五让她赶紧去里头找小姐。   平头百姓也不曾见过此等阵仗,此刻都是手里提着自家的鸡蛋蔬果在外头不知所措,被疏散开也是老实在旁边等着。   瞧瞧!   这么多人来找华四小姐!   气派!   华容舟早就再正厅候着了,只见吉公公进门,华容舟礼节都是得体。   吉公公微微佝偻着腰杆,作为陛下身边陪伴了数十年的老人了,虽不是同喜公公那般贴身伺候着,但在宫里还是得了脸的,纵使大哥有平南王的席位也不敢再他面前放肆。   而此刻吉公公正端笑着一张老脸,手上的圣旨还是合拢的模样:“四小姐当真是添了一件大喜事!接旨吧!”   华容舟带着一行人叩首。   吉公公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华氏嫡女华容舟贵而能俭,淑慎慧雅,颇受民心,更修葺九思学堂,功劳甚远,朕心大悦。今封为云岚县主,赐封地安都,岁银赦免,钦此!”   “臣女接旨!”   一旨读完,吉公公眉开眼笑将圣旨放到华容舟手中,似是暗示,又似乎只是寻常的一声道喜。   “这还只是封为县主了,往后啊,县主您的福分还长久着呢!”   华容舟手捧圣旨,这圣旨却好似烫手山芋,还得好好捧着。   吉公公不动声色的打量华容舟,华容舟索性也由着他打量,宫里出来的都是老人精了。   吉公公细细看去,这四小姐当之无愧算得上是上京的少见的美人了。   面容身量都数上乘,也就是现在还尚未及笄,若是假以时日,估摸着就连宫里的娘娘都要逊色几分。   “容舟蒙此圣恩着实惶恐。”   华容舟示意,茶四立刻给吉公公塞了个锦囊,里头鼓鼓涨涨的,吉公公掂量几下,更是笑逐颜开:“县主心系东区百姓,开办学堂,陛下皆看在眼里。”   “容舟不过做了分内之事,不敢邀功……”华容舟唇边刻着笑意,吉公公宣了旨意就当离开。   华容舟亲自恭送吉公公离去。   一行人来得声势浩荡,走时也是如此。   茶六更是喜笑颜开:“小姐!不对!县主!咱整个东区这下子都知道小姐被陛下封了县主呢!”   外头的百姓见证了此番盛景,也不知道怎么知晓华四小姐被封了县主,更是外头围着一圈笑着恭贺。   本来不过是给华四小姐送些东西,倒是没想到能碰上这么一出,好些百姓都舍不得离开,多瞧贵人几眼才好。   县主人美,心的也善良。   搬来了他们东区可真是东区的福分啊!   百姓们的贺喜,华容舟一一笑着应和下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吉公公,华容舟面上还是有几分淡然和骨子里的贵气,此刻看向外头的百姓她也是心间微暖。   她所做的事情不说是为了这里的百姓,但是也夹带着自己的几分私欲。   她不可能在东区耗一辈子一事无成,开办学堂也算是当今最为便捷的一条道路而已,以后还会多赚岁银,这些都是她的私欲。   她有私欲,而百姓确实真心实意的对待她。   如此看来,她倒是配不上外头的热切。   *   月色寡淡,天边淡淡皎白色的光晕若隐若现,王生一直默不敢言。   自打昨日一行,王生猜想,二公子心里会有些不舒坦。   太子妃娘娘说话举止确实不对味儿,言辞凿凿,对着四小姐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就连他没什么脑子的都看清楚了,二少爷想必心里更是明朗。   屏风画扇,香炉缭绕,华容琅端坐书桌前描字。   头脑发胀,自打开始吐血以来,脑海中总会模糊一些从未出现过的场景。   秋日薄雾下的小邱山,枝干肆虐的古松,还有一块看不清字迹的石碑。   有时候他白日卧居的时候脑子里还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场景,而那些都是这辈子决计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最为让他惶恐的便是容舟面目难辨,刀痕累累的撞死在祠堂之中。   瘦削,黯淡,容舟整个人在冰冷的祠堂了无声息。   第一次遇见这场景的时候他还心生惶恐,当即就冲进了祠堂去瞧个清楚,看到祠堂之中干干净净,他还是不放心。   那些场景万分真实,真实到他似乎真的这般看着容舟的尸身在祠堂一般。   后来他脑中还会呈现其他的场景,不是关于容舟的,就是关乎璇清的,有时他还能看到大哥在漫山遍野的红枫之中抱头痛哭。   华容琅摇摇头,想将这些虚妄的场景都给摇晃出去。   再是提笔写字,脑子里细细回忆华璇清昨日所言,还有华容舟面露嘲讽的提及《岐斋诗注》,一桩桩一项项都不对劲。   璇清那日对着容舟的态度,居然同那些妄念渐渐重合。   华容琅瞬间忘了字,素白的纸面上头九思二字将将完成了一半,“思”字的“田”潇洒如游龙,“田”下一“心”却被大滴的浓墨遮住。   喟叹许久,心间又是阵痛,自打那次在雅戎小居吐了血以后华容琅就身子孱弱下去。   王大夫诊断是心绪不宁,积繁陈旧,身子骨在秋风扫落叶之际也败落下去。   华容琅看着“九思”二字破落纸间又是躁意四起,他晚间不是不想在华容舟宅子里陪着华容舟用晚膳,只是华容舟当时退半步的动作着实刺眼。   每每和他相处,华容舟便是如此后退一步,整个身子都是绷紧的,难得一见的放松也不是在他面前。   张牙舞爪的……言言   后退半步……   明明都搬离了平南王府,还把他的学堂取名为九思学堂,更把内间布置的如同他书斋一般。   华容舟这点心思圈圈点点,华容琅忽视不了,更是刺激的他心潮起伏。   他从华容舟眼里能看见不耐,厌恶,甚至是恐惧,但即便这样华容舟身上也有她昔日对他真心相待的踪迹。   他一直仰仗着容舟不会离他而去,就纵情挥霍着这份亲情,而如今容舟已经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看,他却是有些后悔了……   因果报应!全都是因果报应啊!   紧握狼毫的修长指节此刻泛白,华容琅捂着胸口泛起麻意,筋脉都好似突突的跳动不息,突然一股血从喉咙间涌出。   华容琅修长的身躯受不住力一般侧倒在桌上,受了胳膊冲撞的精品砚台砰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吐血,吐着吐着有奇迹发生   (后面部分可能是舟舟事业线,大家不愿意看的话可以停一停) 第34章 苏远章   华容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 耳边脚步声混杂着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 更为沉重的是他憨憨的呼吸声。   悠长沉顿,好似一口气都呼不上了一般。   “二弟!”   华容瑨刚毅的脸半面掩映在烛火中,半面透亮半面阴婺。   但华容瑨此刻嘴角紧闭, 面容似冰般冷酷, 还带着微微的担忧:“最近怎么了, 身子骨这么弱!”   接二连三的这般吐血, 华容瑨不放心, 强硬着带了孙曲安前来给他瞧瞧, 好在并无大碍,华容瑨这才看着昏迷的华容琅松了一口气。   华容舟搬离平南王府, 华璇清出嫁太子府, 昔日热热闹闹的平南王府,最终就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纵使现如今华容瑨的心思再怎么冷酷, 他也不忍心二弟发生什么意外。   华容琅唇瓣干裂, 脸色也不如同以往一般面色如玉似的温润, 现在更是苍白,而那一双好看的眉眼也是掩盖去了几分光辉。   王生赶忙递了水, 华容瑨瞧他喝了水,郁气散去几分:“你昨日如何, 怎么又吐了血。”   华容琅清茶润唇,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昨日未做什么,不过是描字读书罢了……”   话没说完,华容琅胸膛又是低鸣的咳嗽声传出。   “闭嘴!都这样就别说话了, 你来说!”华容瑨面色沉重的看着王生。   “太子妃娘娘约了二少爷前日去了东区。”   “东区?”华容瑨皱眉:“去哪里做甚?”   “四小姐开了一家学堂,太子妃娘娘相约,二少爷便一同前去贺喜一番。”   王生战战兢兢,即便他在平南王府待了这么多年,触及到王爷的时候也是心生胆颤,话都快说不顺当。   “华容舟?”   华容瑨面色难以捉摸,华容琅躺在床上此刻倒是可以瞧见大哥的惊讶模样。   侧脸冷凝,高挺的鼻梁,以及兄弟姐妹中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   除却华璇清,他们兄妹四人都是微挑的桃花眼,只是大哥现如今常年板着脸,桃花眼都少了几分风情,死板着眼看人都时候那眼像极了鹰目。   但曾几何时大哥也并非现如今的一片冷峻。   大哥面上也会有笑意,只是那全部的笑意都给了华容舟,在平南王府的府上大哥最为疼爱的便是华容舟;其他三人,他,华璇清,甚至后来出生的华容渝摞在一块,都赶不及华容舟的一根头发丝。   华容琅到现在还记得,大哥每年岁末都会带着容舟出门逛街市。   但是一路却独独照顾华容舟一个,将华璇清丢给他,大哥还板脸告诫他:“好好照顾三妹。”言罢就高兴的拉着圆滚滚的容舟离去。   那个时候五弟还未出世,大哥因为酷爱练武比他还高半个头,但那时的还未如现在这般,腱子肉都快从衣衫里头鼓了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黑着脸板着身子的大哥还是会在人海中之中小心护着华容舟,而那时他就这么看着容舟跟着大哥,歪着头撒娇着离去。   腊月的寒风忽得铺面而来,人海之中再无大哥和容舟的身影,华容琅再抬头,灯火阑珊,入眼全是陌生面孔,往来不绝。   华容琅只觉四周人声喧闹,明明是节日里,本该是阖家团圆,他却被单独丢在这处。华璇清却一袭月白色短袄外头搭着素雅的毛绒大氅,分明还只是个孩子,却执拗的追逐着他君子一般的清雅。   浓浓的失落感随风而来,最后重重坠落华容琅心间,容舟和大哥已经走了,那时华璇清却小心翼翼的揪着他的衣袖轻唤一声:“二哥……”   华灯初上,岁末的节气万分浓厚,街上各种香气扑鼻,汤圆滚滚在锅中散着热气,路边的摊子挤满了人。   任由华璇清牵着他的袖摆,河面之上的画舫热闹非凡,他还在想着若是容舟在此,肯定欢喜异常。   湖面之上娇声袭来:“二哥!”   是容舟在唤他……   华容琅抚着扇子的手僵直,不管不顾左右人擦肩而过踩踏了他白净的鞋面,只是带着华璇清寻着那道熟悉的声音找去。   “二哥!我在这!”五岁的华容舟个子还没长开,若是混在人群之中会直接被遮掩了个干净,的亏她架在大哥的肩膀上华容琅才瞧见。   脚步匆匆的华容琅不知不觉中挣脱开华璇清的手,见着了画舫渐渐逼近岸边,华容琅心里沉稳了下去。   “二哥!二哥!”   这会儿他面色不虞但是心间滚烫,大哥已经带着容舟下船,他故意凶道:“出门切勿喧哗!”   容舟瘪瘪嘴,这是她惯会使的法子,一撇嘴搭上红眼眶,泪珠子就能和不要岁银一般往下滚落。   大哥唇间微微带笑,宠着这块宝:“别训她,她给你带了礼物,非要在这会儿给你。”   华容琅手里被塞上一个细长的红艳艳的糖葫芦,许是为了讨喜,这串糖葫芦的签都被染了红,捏在手心里被手上的汗雾浸润开来,还微微脱了色。   容舟手背擦擦积聚的泪水,白嫩脸上都蹭上了红,左手除了两根糖葫芦,还有一个金黄糖丝的小猪糖人:“二哥!给!我还给三姐姐也带了一个小猪糖人!”   五岁的华容舟,满脸憨意。   ……   屋子里并不光亮,华容琅眼睛却生生被刺激的酸涩起来。   说到底容舟对平南王府的弟兄姐妹都是有心的,原先的平南王府多和谐融洽,而现在呢,王府里的人大多离去,五弟在宫里做皇子的伴读,华璇清也是嫁了出去。   王府多是服侍的丫鬟和小厮,但真心并未多上几分。   华容琅心间一阵酸烫,他难以想象若是他一直都相信错了人会怎么样,这么多年对容舟的无视和冷落,甚至是毫不留情面的苛责和为难都沉沉的压迫着华容琅的四肢和骸骨。   容舟长大后焕然之间变成一个华容琅从未认识过的人。   知礼,端方,为人滴水不漏。   她甚至在东区开了个学堂,“九思学堂”,好一个“九思学堂”啊!   华容琅闭上眼又是再睁眼,将那泪压了回去,大哥现在还在身边,同他一样,大哥对容舟也是不甚理睬。   二弟看他的眼神华容瑨捉摸不透,华容瑨低头:“这么看我做甚?”   华容琅微微轻喘,气力都有些跟不上了:“刚刚思及旧事,心尖恍惚,有一件事一直想问……”   椅子边的华容瑨顿首:“有什么直接说。”   “大哥是为的什么和容舟生分了的?”   一片悄然,容舟对大哥而言并不是不能提及的人物,但是每每谈到容舟大哥的面色颇为不对劲。   若是他自己是长久积蓄对容舟的不满和训责的话,大哥则是多了抹浓烈的憎恨。   在王府出事之前,大哥就将容舟视为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娇宠至此,但为何后来形同陌路。   一身深褐色长跑的威武男子摸索着腰间的长刀,华容瑨斜眉入鬓,浓眉大眼端的一副寒戾的劲儿:“为何好端端的突然这么问。”   华容瑨不愿意回答,素日里不想容舟便好,但如今每每一想到容舟,华容瑨心里混杂着乱七八糟的情绪。   仿佛燃烧到滚烫的石头砸着心口,咣当哐当烫着周身。   华容琅等了许久都没得回复,华容瑨突如其来的冷淡在华容琅内间带起冬日的寒风。   恰逢宋管家来寻华容瑨,华容瑨借故脱身离开:“天家来了人,我现下去接待着,你先好好休息,春闱在即,勿要误了春闱。”   “大哥!”   华容瑨大刀阔斧的离开,宋管家在一旁战战兢兢,刚刚二公子提到四小姐,王爷这脸色变换得可谓是极快了。   秋风萧瑟,尚未秋深,华容琅院子里的翠竹互相摩挲着交互作响。   宋管家一路弓腰:“陛下的人还在里面候着,来的人不少。”   华容瑨被陛下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以往陛下有什么要事都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派人登上平南王府的门,况且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宫里的公公亲自登门。   前厅烛火通透,金灿灿的烛火底盘雕饰精美,火红的烛火散发着光和热。   吉公公微微佝偻着腰杆,作为陛下身边陪伴了数十年的老人了,纵使华容瑨有平南王的席位也不敢再他面前放肆。   吉公公端笑着一张老脸:“王爷,府上当真是添了一件大喜事。”   华容瑨伏礼,吉公公却不急:“不知府上二少爷怎的不在?”   “二弟卧病着实离不开床。”华容瑨回道。   陛下在他来之前特意叮嘱要敲打一番华容瑨,吉公公只是按照陛下的口谕办事,陛下也是知晓这云岚县主不在王府,还是让吉公公走了这么一遭,之前去了东区宣圣旨,今日再去平南王府告诫一声。   “陛下已经下旨册封了四小姐为云岚县主,享安都封地,且免赋税。”   华容瑨端跪在地上,秋日的地板带着些凉意,透过膝盖骨刺入股腿间时间长了浑身僵硬,但华容瑨乃练武之人,跪了区区一盏茶时间并不算什么。   华容瑨刚刚出去三日为陛下解决了朝中一人,未料想刚刚回来就遇到二弟咳血,宫里来人。   现在还说什么华容舟得了陛下的封赏。   吉公公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幽幽开口道:“陛下来时说了这旨意是必将颁下去的,这是四小姐既然不在平南王府,陛下便让奴才去了东区县主宅子里头宣旨。”   华容瑨额头上的青筋徒然一抖,身子也微微的紧绷起来。   华容舟还是平南王府的四小姐,本该是归来王府领了圣旨,可是现在陛下都是默认容舟住在外头,这可是当着全上京给了平南王府一巴掌!   府上的人昨日是当真被惊讶到了,端元三十六年间,并未出过以为县主,绕是楚燕那般身份,作为丞相府的嫡女也无品阶。   而平南王虽说是王爷的爵位,但说到底天下为顾氏一族的天下,华氏一脉凭借先祖战功被封为异姓世袭的王爷,本就显赫。   但县主,郡主的名分是全无的。   所以端元元年至今,除却封世子之外,平南王府并未郡主和县主的册封。   如此看来,四小姐的确是得了陛下好大的恩宠……   吉公公伏下身子悄声道,声音微哑所言内容却不容置喙:“王爷做的些事情差不多就可以了,家事陛下相信王爷能处理好,至于苏氏一脉……既然已经全然没了崛起的可能,王爷不若松了手去。”   “微臣……明白……”   闻言,华容瑨心头一凉,先是容舟被册封县主,后又有陛下暗示苏家的事。   “那洒家就先行告退了,宫里头事儿还多,就不多讨扰王爷了。”   “公公慢走!”   送走这宫里来的人,华容瑨好似沉入古井,彻头彻尾被凉意裹挟了去。   平南王府暗室之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气。   粗锁链缠住的那人斜斜靠着冰冷的墙面,里头除却一盏烛火以外并无其他的光亮,这下天还未黑,暗室里头烛火不绝。   褐色衣衫的伟岸男子提刀进来,一边看守的侍卫低头出去。   微暗的烛火打在华容瑨脸上,半面伏于阴冷的黑暗之中,青衣被锁的那人痴痴地发笑,喃喃不停。   冰冷的刀锋贴上那人的左脸,华容瑨手上气力不减更是向前一步。   刀口划过左脸,苍白的面庞汩汩流出鲜血,红的像是被黑茫茫的空气吞噬,华容瑨入眼这是一条黑红流下。   那人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闭着眼睛斜靠着墙抽气。   华容瑨冷眸道:“陛下让我放了你,否则你以为你只受我这一刀就无事了,你心里藏着的东西我迟早都能知道,而你那妹妹,也迟早会落入我手中……”   “那你妹妹呢。”   那把刀从苏远章的下颌一直划到左眼眼角,苏远章一动不动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脸上在流血,这人却比谁都要来的沉稳淡定,还能从容开口。   苏远章明明没有说是谁,可华容瑨就是知晓他说的是华容舟。   华容瑨擦拭了沾染鲜血的刀子,像是伺候什么宝贝一样:“自然是报复回去了。”   而地上的苏远章面上有多痛,心里都有多快活:“哈哈!哈哈!”   华容瑨若是知晓他一直怪错了人,心里该会有多绝望和痛苦! 第35章 赐御匾   “你笑什么!苏远章你这辈子已经废了, 如今崇朝国还有谁人识你苏家子。”   收拢了短刃, 暗门轰然合拢,华容瑨又见外头刺眼光亮,吩咐道:“子时将他扔到上京城外荒林。”   “是!”   华容瑨提步不离开。   他见惯了人情冷暖, 世态炎凉, 尤其是五年前苏家的致命一击更是万分冷酷无情, 若是他不能尽快恢复过来, 整个平南王府想必早就不复存在了。   五年前他还是平南王府的世子, 少年风流, 又有娇美的未婚妻,着实是上京城中过得最为舒坦的高门子弟了。   而和他结亲的是家室略逊一筹的苏家, 苏家商贾起家, 端元初年就已经从邕州搬入上京,饶是在上京之中也算是富贾。   但平南王府世代从军, 在朝堂之中享正二品的王位爵位, 华容瑨作为世子自当娶门当户对之女。   苏氏嫡女苏清澜生的貌美, 秀外慧中,华容瑨在小枫山偶然一见便是一见倾心, 回去便求了平南王妃上门求亲。   赵琦烟见华容瑨食不下咽,日日思服, 还是怀着大肚子上门去替华容瑨求了亲,两人共结连理。   王妃将产子,世子将娶妻,两门好事将近, 平南王府好不热闹。   可这关键时刻赵琦烟由于生第四子而逝,不久平南王悲痛欲绝一同去了……   平南王府一时之间失去了主心骨,他生生的扛起了担子,但是那时苏家居然提出了要退亲。   虎落平阳被犬欺,平南王夫妇的相继离世在上京引起轩然大波,平南王的兵权被颢景帝收了回去,华容瑨一时之间只留得一个无甚用处的世子名声。   苏远章不愿他娶了苏清澜,华容瑨本打算和苏清澜私奔了去,平南王府的爵位就由二弟继承了去。   华容瑨只是不舍华容舟,平南王府的爵位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但是私奔离开就要远离华容舟。   这让华容瑨怎么舍得,一边是妹妹和式微的平南王府,一边是即将被苏远章逼着嫁给旁家的苏清澜,心爱之人和娇宠多年的妹妹。   华容瑨一时两难,关键时刻还是华容舟自己站了出来,不过十岁的华容舟抱着华容瑨的肩膀,眼泪涟涟的告诉华容瑨让他带苏清澜快走。   ……   可是华容舟当时抱的有多紧,哭的有多惨然,华容瑨心里就有多愤恨。   他的亲妹妹一边让他走,一边背着他泄密。   当他拉着苏清澜准备离开的时候,猝不及防苏远章那一箭刺过他的眼角,给他带来彻骨的伤痛。   苏清澜告诉他她不愿和他走,华容瑨哑然了:“你不愿?”   苏清澜红着眼:“我不能和你走!我走了苏府就完了!”   苏远章在远处手提弓箭,面露冷凝:“华容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我们苏府!”   独自一人在苏府的华容瑨恨不得让全苏府的人一起去死,苏清澜不爱他,爱的是他背后的平南王府,脱离一切的华容瑨什么都不是。   伤了眼,断了腿的他被苏远章趾高气昂的派人送回了平南王府,眼睛痛的不能视物,但华容瑨还是强硬着身子怒斥:“到底你是如何知晓我的打算的……”   他原本打算带了苏清澜就离开,但苏府的层层埋伏明显筹谋依旧。   有人!   有人泄了秘!   苏远章抚弄着袖箭,黑色的短箭在月色下泛着一层莫名的冷光。   华容瑨的眼角还在突突留着血,细长的血线在刚毅的脸边似乎不算什么,但华容瑨却青筋暴起,痛苦难耐的模样。   苏远章收回袖箭:“中了‘氲毒’,你别想逃了!不是要问我怎么知晓得么?”   苏远章狠狠踢了华容瑨的断腿:“想不到你最后还在最亲爱的人身上跌了跟头……你舍得你平南王府的爵位和娇媛私奔,你府上可有人不愿意……你看重疼爱的华容舟也不过如此!”   华容瑨痛的几乎快昏了过去,左眼已经完全一片漆黑,右眼抽搐着,眼前的景象散作一团在他眼前旋转跳跃。   最亲爱的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伤了他啊!   权势,地位竟如此重要!   回到王府的华容瑨好似如梦初醒,宠了多年的妹妹更爱权势。   他走了平南王府势必会更加式微,二弟自小就对华容舟颇为苛待,二弟若是得了爵位,华容舟必定会吃些亏。   私奔当夜却被人泄露了消息已经不甚重要了,那时候的当务之急还是治好他的眼,箭矢并未伤到他的瞳目,但左眼却一直不能视物,就好似瞎了一般。   但他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中了毒是什么不清楚,他知他中了这“氲毒”,可究竟何解也不明朗。   在他都快生生放弃了治了这毒的时候,颢景帝替他寻来了神医谷的孙曲安。   以毒攻毒,在他身边克制了“氲毒”。   断了的腿都养好了,左眼也能瞧光。   这段时候华容舟不是没来,但是每回他都让人将她堵在门外。   一连一个月华容舟每日都来,华容瑨原本还心软,华容舟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等着进去,华容瑨知晓华容舟最是怕冷。   她在庭院之中小脸惨白,就像是垂死之人,靠着一口气吊着。   而他不愿意面对华容舟,他整心都被万千细针扎过,刷刷往外漏着水。   华容舟的一颦一笑,从小到大的每一声“兄长”都想着在他的心里装水,温情缠绵入骨,而转瞬却从心里的针孔流出。   直至他腿上好的差不多了,春日里在庭院之中慢慢恢复,但谈何容易,每一步走来腿脚都是疲软的。   院门外华容舟悄咪咪躲在圆拱门回头,手上把拉着树皮眼睛,却圆滚滚的看着庭院里的他。   他本能的想要唤她进来,但是“舟儿”两个字堵在唇舌之间,生生的绕了一圈吞咽了回去。   他还是不见华容舟,从年关到春日,他断绝了华容舟在身边出现的可能。   整个平南王府都知晓大少爷和四小姐出了嫌隙,四小姐没回去大少爷院子都被拦了下来。   后来华容舟怎样华容瑨完全不知晓了,他独着眼在陛下手上做事,承了平南王的爵位,刀尖舔血,终于将平南王府又撑了下去。   而苏家他也是极尽气力的打击,“氲毒”的仇华容瑨报了,陛下睁只眼闭只眼,华容瑨索性让苏家在意外的火焰中全府丧命,他拘了苏远章,而苏远章用他的命换苏清澜的命。   苏清澜依旧娇美,可是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浓烈的爱意。   对苏清澜而言他是何人,是灭了苏家的罪魁祸首,应当避之不及,他居然还能在苏清澜的眼中看见爱意!   荒谬!   他出手,苏家本就是商贾出身,家财万贯陛下自然乐意接手,整治了苏家,囚住了苏远章,苏清澜也被送走不知所踪,这仇也算是报了。   但是华容舟……   华容瑨心间微冷,眸光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苏远章说的话永远在他心头刮着刀子。   *   即使被封了县主,华容舟的日子也要照常过。   况且学堂开课是件大事,华容舟连着好几日一早都是去了“九思学堂”,开课第一日为了让百姓安心,近乎东区所有的秀才都来了,今日倒是不必如此。   华容舟抱着绒团一路往里走,里头那群个条刚到她大腿间的孩童怯生生的躲在门后打量她,其间也有胆子大的,怀里捧着纸袋子走到她前头。   华容舟顺势停下,对面的小家伙看着她怀里的绒团已经都在放光,绒团确实懒洋洋的在华容舟怀中蹭着脑袋。   “县主姐姐!这是我娘亲让我送来的!”   这个白嫩嫩的小家伙将怀中的东西递上来,华容舟赶紧顺势接过,这是一面木牌。   小家伙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一般,还拉拉华容舟衣角咬耳朵:“娘亲说县主姐姐以后喝酒就去找她!”   小家伙一溜烟的跑走了,华容舟还是不甚熟悉百姓们唤她一声县主,吴玉倒是记得这小家伙提及道:“他是宋远的孩子,也就是昨日宋老三家的,宋远的夫人擅长酿酒。”   华容舟看了眼手心的木牌,雕琢朴素的红桃木,桃木的味道还夹杂着淡淡酒香,华容舟闻着这味道就心满意足。   怀中的绒团也像是醉了一般,小白爪子抱着牌子小舌头舔来舔去。   等四周都安稳下来,华容舟摸着猫儿进了内间,吴玉脚步微顿停滞不前。   “怎么,不进来?”   吴玉这些日子一直和华容舟忙着“九思学堂”的筹建,好在还有王守成的助力,在东区这块儿她们主仆二人才不算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若是华容舟期间了解了不少东西,那么吴玉学到的也不会少些,自打圣旨来了一句有了三日,茶四她们还是唤华容舟一声小姐,唯独吴玉像是倔强股气,较劲得非要喊她县主。   华容舟让她改也改不过来,现在华容舟倒是发现吴玉在紧张,慌忙的时候还是忘记喊她县主:“小姐……我不方便……”   吴玉一身男儿装,自打离开平南王府,吴玉就没穿过原来的侍卫服,但是女装还尚穿的少,多半是男装四处走。   “不进来就算了!”华容舟故作生气。   “我!”吴玉踌躇片刻,还是踏步进来:“小姐!你要多为你名声着想着想!这要是别旁人看到要不怀好意的……”   华容舟抱着猫似笑非笑,但是目光却是多了些恼意,吴玉瞧她模样,突然不敢再多开口。   看吴玉闭口不言,华容舟抚摸猫儿的动作不慢:“怎么不继续说了?我瞧着你脑子也不笨,这么这么轴呢?”   吐出胸前积蓄的一口浊气,华容舟转而莞尔:“我以什么由子把你带出的平南王府,现在还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华容舟将以前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文书什么的都被放在这个匣子里:“这里头是学堂的文书,我现在是打算把学堂托管给你的。”   吴玉大惊失色:“小姐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华容舟笑道:“你不光要做,而且要做好,我还打算着手准备其他的铺子,一时之间心思分散不过来。”   吴玉还想推脱,说话之间也多了几分唯唯诺诺:“小姐,这我做不到,不若小姐让旁人来办……”   “旁人我不放心。”   华容舟靠着椅子一片虚弱的模样:“我不是不管,只是现在学堂前景不错,又有朱先生帮衬着,王掌柜也能帮上忙,我虽说不差个得心应手的人,如若你都不愿,我也不逼你……”   吴玉一片死寂,华容舟猜想估摸是说服了吴玉,也不急着继续开口。   吴玉有时候胆子极大,有时候又容易误入歧途,性子有些虎。   华容舟也是思虑颇多,最后才觉得让吴玉尝试管着“九思学堂”,吴玉不该一直拘在她身边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能获得的快乐,幸福,华容舟都希望吴玉能够拥有。   吴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小姐当初为何好端端的要开了学堂?”   为什么开学堂,华容舟摸猫的手一顿:“随心所欲而动罢了。你不必担忧,现在咱们有些闲钱,不怕在这学堂上折了本,我们从王府出来了,以前那些就忘了罢。”   吴玉这一项事情安稳下来,华容舟着实松了一口气。   带着吴玉四处交代了一番,刚刚踏出学堂大门,外头乌泱泱的一群人整齐的过来。   路边百姓自觉散去,天家从宫里来了人,华容舟一眼认出这是宫里的人马,只是捎带着吴玉,茶四等人后退。   那马上官员立刻下马,忙不迭的过来拦住华容舟。   为首这位一身官服,华容舟不认识,但华容舟简单伏礼,那人却实实在在的行了大礼:“陛下亲赐御匾,县主的‘九思学堂’现如今也算是担了皇家之名!”   四周嘘声四起,大多是百姓们的感叹。   华容舟微微有些诧异,她本打算这学堂担了私名,这般下来东区的百姓们也不会被每年的岁银锁困扰,但这块牌匾是陛下赐下的,沾了皇家的东西就没有不便宜的。   皇盐,皇粮,皇室出品的首饰价格皆是翻了一番。   到时候就算她言明九思学堂不会收那么多岁银,想来百姓也会心生惶恐。   贵庶有别,这早就在上京贵族圈子里,还有平民心中扎根了。   “县主?”   见华容舟走神,官袍男子微微摆手:“县主要是现在有了空闲功夫,不若将这御赐牌匾给挂上吧!”   华容舟推脱不及,她只能由着官袍男子同行的侍卫换下她那面牌匾。   而御赐的牌匾着实不凡,金光闪闪的四个字在朱红色上好木匾中格外的打眼。   华容舟心里也摸不透陛下所欲如何,但这块牌匾她这也只得笑得收下。   见事情办成了,官袍男子欲走,华容舟立刻开口:“大人稍等,陛下为何会为我这学堂赐了牌匾?”   官袍男子笑道,眼睛嘴角都勾得恰到好处:“县主在东区开了一家这样的学堂,造福了东区百姓,陛下皆看在眼里,自当赞扬,县主也不必多想……”   微微润润唇,官袍男子继续回道:“云岚县主不必疑惑,县主现在享有安都的封地,每年的赋税自收,这可是上京城自打端元年间的头一回。而这“九思学堂”的牌匾也是陛下亲笔所写的,交给宫里头上好的木匠雕刻出来的。”   “皇家的学堂啊,这还是圣上的亲笔题字……”人群之中不知何人讷讷道。   “这莫不是马上就要涨了岁银?”   “唉……上不起了……”   听闻数道叹息声起,华容舟回神立刻回道:“臣女多谢陛下恩赐,九思学堂定当为东区百姓思虑,每年岁银绝不涨,为每个东区的孩童都提供最好的启蒙!”   这话刚落,就犹如落入沸腾的油锅里,噼里啪啦激起民声激昂。   百姓看着这面金光闪闪的牌匾本心生惧怕,这灿眼的金粉无疑将书院同他们分隔开来,但云岚县主那般坚持的模样无疑让他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官袍男子微愣,随即明白这位云岚县主为何回突然做出如此承诺。   看着四周百姓踏实的模样,也不由得心生佩服:“县主果然非同凡响!”   华容舟看着这牌匾苦笑,忽闻喧闹之中,马蹄声哒哒而来。   人群自发散开,中间跑入一高头大马,马上人玄衣干练,腰背笔挺,长臂一起一把控住了缰绳。   官袍男子见清来人是谁,又是笑道伏礼,他官居三品,自然要对着一品镇远大将军行礼:“侯爷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噗,男主存在感太低了,我还做梦我是甜文写手   (存稿快空了,明天可能得赶稿,明天起晚九点更文,其余时间捉虫~)   鞠躬! 第36章 踩御匾   马上人视若罔顾, 长腿一起, 利落的下了马。   顾罹尘一见着华容舟就不自意的勾起唇角,只是那副面容被别人瞧了去直觉颇为无情。   和华容舟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顾罹尘这才注意到那头古松枝干斜靠的木匾, 再抬首望去, 本该放牌匾的位置空空如也, 而穆原道身后那“九思学堂”几个字现在已经在红木映衬下变得金灿灿。   嘴角绷直, 顾罹尘一眼便看出华容舟的牌匾已经要打算换了去, 只是这乐意和不乐意又是一回事了, 小声问道:“喜欢么?”   华容舟嘴角微微下垂,并没有回答, 虽是面上礼数得当, 但顾罹尘还是能察觉到华容舟心间的不愿,况且……   顾罹尘看向金灿灿的御赐牌匾, 再看看古松之下飘逸不群的牌匾, 心里瞬间有了比较。   今日看到这赤红色的高头大马, 穆原道直觉头皮发麻,心里暗忒一声大事不妙。   他怎么会在这会儿遇到侯爷, 出门没有看黄历,更是懊恼此刻被陛下派来送牌匾, 知道走这一遭还会遇到骑马的镇远侯他怎么着也会推脱开来。   而且镇远侯没有骑马就算了,可今日侯爷骑着的可是陛下几年前御赐的赤金马啊!   氛围一时紧张起来,其中好多随着穆原道一同前来的老官员也是心间发颤,今儿可真是运气不佳。   东区鲜少有三品以上的文官出没于此, 武将倒是多,不过都是从东区那头的京郊大营而来,路经此地而已。   百姓们很是茫然,今日除却穆原道之外还有镇远大将军于此。   赤金来路不凡,还是北渊国朝拜时送来的极品,北渊国想着崇朝国无能人能驯服赤金马;在踩伤了崇朝国许多小将军以后,北渊国得意洋洋,甚至放言崇朝无勇士。   崇朝国的大将皆已上马试过,无一不是被马儿的暴烈折腾的火速下了马,也有死死不肯下马的,最后被马儿活生生的颠了下来,还踩断了腿骨。   最后还是镇远小侯爷上了马。   顾罹尘当时不过十九,骑上赤金在马场跑了半圈,一人一马斗法一般,最后赤金顺从的被顾罹尘给骑了回来。马驯服了,崇朝国也得了面子,颢景帝心里舒坦极了,当即便将赤金赐予顾罹尘,还赏赐万千。   后来侯爷出征之前还骑着马在上京骑了赤金马“碰”着了不少朝廷的官员,伤筋动骨的朝堂重臣纷纷上书,最后还都被陛下给压了下来。   当着朝堂臣子的面,陛下言道赤金桀骜难驯,顾罹尘能驯服赤金已经是立了大功,该为上京称道。   以后马在人在,未犯大忌都不得闹到他前头来   镇远小侯爷在陛下跟前得眼,这赤金也是如此。   若是他今日被这赤金马踩上几脚,说理都没有地方去说。   见小侯爷上前一步,抚摸着马儿的鬓毛,面色如常,而是这马儿却是不知为何突就大惊,焦躁的起了鸣声。   穆原道心里捏了一把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   上一瞬手上还牵着赤马缰绳的顾小侯爷手上仿佛失了力气,这赤红色马儿失心疯一般,一跃而起,生生的顶到那块御赐牌匾。   马儿撅起了前蹄子,颇为飒爽的落下一脚,红木牌匾生生磕了一块。   大马踢翻了御赐牌匾以后还颇为神气,穆原道心中叫苦不迭。   饶是华容舟也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顾罹尘装模作样的上前牵过缰绳,赤金马到了他身边,顾罹尘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呵斥训诫着。   人家大将军都已经这般表示了,穆原道也不得其法。   这牌匾是陛下亲赐的,但是侯爷骑着的马儿也是陛下御赐给大将军的,两头都得罪不得,穆原道拱手微歉道:“今日看来这牌匾还得抬回去,侯爷,县主,在下告辞!”   言罢,穆原道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将豁了口子的牌匾给抬走了,华容舟一直站在一旁,顾罹尘这一派作为算得上是无赖行径了。   但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贴在她身边说道:“我觉得还是原先的牌匾好些。”   华容舟抱着猫儿微微侧开身子,绒团认出了自家主子,还抱着手中的桃木牌子想往顾罹尘怀里蹭。   华容舟将绒团递了过去,顾罹尘立刻单手接过。   “你见过原来的牌匾?”   华容舟讶异,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顾罹尘了,料想此人想必是还要在军营中担着职务,要务在身,素日里肯定是忙碌的。   顾罹尘毫不见外又将华容舟拐进了九思学堂,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赤金马儿被赵耳訾牵着去喂食,顾罹尘阔步往前,只是瞳目还是对着华容舟的。   “你学堂开门我本该是亲自庆贺的,但是这几日实在是太过忙碌了,每日晚上归来就已经晚了时辰,不便扰你,有空顺着你学堂跑了一圈马。”   华容舟听他说话耳朵尖都有些痒痒的,二人进了里间以后绒团在顾罹尘怀里呆不住了,扑棱着白爪子要下来。   下来了以后又扒拉着华容舟的衣摆。   顾罹尘摸了一把猫尾巴,言语之间满是埋怨:“小白眼狼,有了娘就忘了爹。”   华容舟只觉顾罹尘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得,一时之间有几分羞意。   赶紧用了谈正事的由子生生降下了几分燥意:“学堂外头今日突然来了官员说陛下赐下了牌匾一块,还有之前我被册封为了县主,享用安都的封地,这是否与侯爷有关。”   顾罹尘摸着绒团尾巴的修长手指停留在猫儿的尾巴尖,随即高大身躯的俊朗男子展颜笑道:“前几日进宫是求了陛下赐婚,倒是没料到陛下会先给容舟赐了封地和县主的位分。”   华容舟只是觉得事情不对劲,陛下原本该是知晓她在上京的名声的,但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还给她赐了县主。   自古以来县主享有封地,这可是天家的大恩赐,更别说安都这片封地的赋税都不必缴纳。   华容舟不知安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当是一普通的封地,毕竟当今慧敏长公主的封地也不过是普通的都城。   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安都,可是就是想不起安都是何处。   顾罹尘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她身边,绒团被他放在两张椅子之间的桌子上。   软蓬蓬的白团子占据的桌子高台的全部红漆面,尾巴还在华容舟怀里一扫一扫的。   还在纠结着安都为何地的华容舟疑惑道:“我那三姐嫁太子都无得封地,为何我这个被皇家推了亲事的姑娘会得到此等恩惠?还有安都是什么地方?”   顾罹尘闻言也是惊讶:“陛下赐下的封地是安都?”   华容舟不解其意,只是点头继续道:“还免去了安都城的赋税?”   顾罹尘惊叹,赐了县主,还赏赐封地免除赋税,最主要的还是安都这个地方。   “安都在西北部,崇朝国的睢水流经安都,内有一条睢湖。”   华容舟静静地听,她知道睢水,但是她不知道睢湖,安都这地方到底什么情况她还是一概不知。   见华容舟还在恍惚之中,顾罹尘干脆简单来讲:“安都在地图册上都名不见经传,但是睢湖可不一般,这睢湖虽然小,但是却和肃兰湖一般。”   “肃兰湖……肃兰湖……”   华容舟默念两边,突然大惊站起:“盐商源头的那个肃兰湖!”   顾罹尘笑着点点头:“就是那个肃兰湖,每年的盐商都奔往那头购盐。”   华容舟这样子着实是坐不住了,原本以为安都名不见经传,现在没想到这个地方是在扮猪吃老虎,下一瞬华容舟面露微微的不舍:“安都这么富裕……陛下这么就赏赐给我了……”   顾罹尘嘴角微勾的看着浅红色秋衫的华容舟不解疑惑:“安都现在可不富裕,估计还是荒着的。赐给容舟也不足为奇,毕竟荣舟办了一家学堂可不是等于是立了大功。”   华容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那侯爷去了宫中,那事陛下可是应下了?”   顾罹尘故作听不懂,微勾唇角笑着问华容舟,言语间多了几分撩拨的意味:“何事?”   “婚事!”华容舟狠狠心瞥了顾罹尘一眼。   受了这一眼,顾罹尘心情魄佳,恨不得容舟还能多剜他几眼:“陛下自然是应下了,只是没料到册封容舟的旨意来的比赐婚还要快些。”   “哦……”华容舟细细思索,似乎是想把事情给琢磨透了。   顾罹尘这遭是刚刚从军营里结束了早操就跑马过来的,这会儿天色快到晌午,秋风微扬,木樨花香满院,自是浸染了整个学堂,四周院子的先生刚刚结束了课业,顽皮的孩子争相离开屋子。   顾罹尘听着四周喧闹但是极为有人气的童声,看着华容舟不自觉之间脸上浮现了几分得意。   像是勘破了什么大秘密,目如弯月映带秋水,白贝般的两排小牙里头,俏生生的小舌在舞动。   “我知晓陛下为何赐我安都了!”   华容舟眼中灿着光。   顾罹尘猛地这么一瞧,既然忍不住一道热流贯穿全身,攥紧了拳头,眸中温柔无限:“哦?这是为何?”   华容舟没发觉顾罹尘的不同寻常,依旧是两颊飘红,眉飞色舞的透带着几分得意洋洋:“陛下才不是赐给我的!反而是通过我赐给你的!毕竟我要嫁于你的!我的就是你的!”   想通了的华容舟兴奋至极,一时之间都忘了侯爷的尊称只顾着和顾罹尘显摆显摆。   顾罹尘失笑,攥紧了的拳头在骨腿之间缓缓摊开,用着难以言状的温柔肆意溺毙了华容舟即将出口的话语:“对,容舟的就是我的……”   华容舟觉悟到顾罹尘的意思,又是一阵耳赤,瞧瞧她刚刚都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   顾罹尘时间并不太多,在学堂留了一上午就骑马离去。   华容舟在学堂外头看着顾罹尘跑马离去的背影,玄衣在身,身姿矫健而又魄力。   华容舟心间隐隐约约的忘记了什么东西,寻不见摸不着,缥缈变幻,最后还是沉入一潭死水中。   学堂交给吴玉,华容舟为了给吴玉添加一项资本,吴玉总该不会一辈子都留在华容舟身边,若是遇上有心人,吴玉也该同他双宿双归的。   在醉仙居用了午膳归去,一路上华容舟怀中的绒团颇为打眼。   东区的百姓即便是不知道云岚县主长什么模样,也在人耳交传的过程中知道,抱着一直漂亮白猫的肯定就是县主了。   东区猫儿不少,但是像绒团这般漂亮的猫儿着实少见,甚至可以说在上京城中想绒团这般好看而且通了灵性的猫儿也不多见。   小的时候她也在平南王府里养过一只猫,只是那猫儿甚是淘气,那时候太子府刚刚在重新修葺,而她带着华璇清,怀里抱着猫儿去太子府玩闹,中途猫儿却自个儿挣脱开华容舟的怀抱逃了。   她那个时候自当是心急如焚,在太子府寻了许久的猫儿,最后趴在太子府边上敲了一半的高墙上一落滑下,猫儿没捉住,华容舟还落了水。   好在她马上被人给捞了上来,捡回一条小命,但自此以后,父王同母后便是在府上严禁养猫。   记忆里的那只猫早在两辈子的洗礼下消逝了它原本的模样,华容舟现在想起来,那猫也不过是普通的家猫,性子颇野。   可奈何她打小没养过这样的小宠物,哪怕猫儿经常龇牙咧嘴朝她放凶,她也舍不得丢了去。   猫儿凶她,她就凶回去;猫儿不听话,她就叉着腰和猫儿猫言猫语说个不停,也不管猫儿是不是能听得懂。   最后那只猫还是溜走了,养了一个多月的小白眼狼说走就走……   华容舟现在摸着怀中的绒团,两个猫儿天差地别,但都有着自己的狡黠和野性。   恍惚之间,华容舟想起在茶馆初次见顾罹尘那回,玄衣的顾罹尘修长的手背都是细密的划痕,伤口不深但是细密绵长。   华容舟举起绒团的小白爪子细细打量,绒团的软垫前还有刚刚长出的尖利的指甲。   不懂华容舟为何又举起它的前爪,绒团“喵喵喵”的发出一连串细软的叫声,顶着白绒绒的脑袋用它那独特的蓝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华容舟。   野性散去八分,唯独会了看人脸色下菜。   华容舟心间一暖,也不知顾罹尘调教了多久才把绒团训练成这番乖巧模样。   *   中秋未到,皇宫之中已经荡着圆月的喜气,金桂飘香,越是靠近皇帝的御书房桂花越是香气浓郁。   刚刚下朝的颢景帝在御书房正和一位素衣老翁说话。   身上穿着古朴的衣衫,一根随意削成的拐杖支着老人的身子,旁边一中年男人续着灰白胡须想搀着老人,却被老翁一拐杖把手打了回去。   颢景帝看着堂堂山岚书院的景辞先生吃瘪,心里只觉好笑。   这会儿朱景辞看着自家老父亲还中气十足的模样心里无可奈何,只得收手在一旁小心的护着。   老翁这几日是被朱景辞气的话都说不明朗,拄着木拐颤颤巍巍的受了颢景帝的赐座。   今日朱九容的到来颢景帝有些意外,这位可是数十年没进宫了,就连山岚书院都搁置一旁。   但这父子俩不和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朱老先生进宫也不是头一回了,可这还是头一回朱老先生进了宫为的是状告自己的嫡亲儿子。   收了手中的拐杖,朱九容拈着白长的须发慢慢开口:“臣之子有错,臣今日特来向陛下告罪!” 第37章 查书院   朱景辞被自家亲爹这么一遭弄得心惊胆战, 连忙回忆自己操持山岚书院时是否出了差错, 思来想去,他勤勤恳恳,没什么大的错处啊。   朱老先生虽说年纪大了, 但现在身上还有陛下赐下的恩典, 年轻之时能做了颢景帝的启蒙者, 颢景帝也是对朱九容多有感念。   而山岚书院虽说是朱景辞在管治着, 但师长还是眼前这位搬离了上京城中心的老先生。   这会儿听了老先生这般话语, 颢景帝皱着眉头看着朱景辞, 面色不虞:“老先生所言是何意?”   朱景辞一下子给跪下了,看着坐着安泰的老父亲, 又看向面色凝重的陛下,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他有何错处。   但是,先跪着为妙:“臣不知……”   朱老先生一棍子又是打算敲过去, 但是敲了一半又将拐子给收了回来。   朱九容看着朱景辞的眼神好似看蠢货一般:“启禀陛下, 臣之子在山岚学堂中玩忽职守, 不配为人先生,更不配受着陛下这高位厚禄!”   老先生说话之间铿锵有力, 这一派大义灭亲的举动让朱景辞心生胆怯。   他虽是外头高风亮节的景辞先生,可在他爹面前好像湿了毛的鹌鹑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学院之中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责一般。   “我问你,云岚县主可曾在山岚学堂学习课业?”   “是……”   朱景辞不懂他爹为何突然提起云岚县主,只晓得要老实回了他爹的责问,不然他爹手中的拐子就会甩了过来。   “我瞧过了她所有的试题, 每旬试题都细细看了一番,你可看出什么?”   朱景辞心里叫苦不迭,他每日那么多学生的课业要处理,又怎么会关心每个学生每旬试题:“未看出什么……”   颢景帝高位之上有了几分兴趣,主要是这话题的重点是云岚县主,云岚县主可是顾罹尘一心要赐婚的姑娘。   颢景帝皱眉问道:“老先生可发现有什么不对?”   朱九容痛心疾首,慢慢回道:“县主的试题大部分都无碍,可是有几处却改动明显,明显是被人污了字迹。”   山岚书每旬的考试都不会发放考测过的试题,分数和名次会由先生课上公布了,这点已经落实了几十年。   “臣看了县主的试题,漂亮至极,可为何书院所记档的名次中县主起伏颇大,况且臣还特意比较了县主和一名叫华璇清的女学子弟。对比而来县主可谓是文思泉涌,叙论出发点独特异常,在臣看来男学之中也少有匹敌的学生。”   老先生夸华容舟夸的不得了,朱景辞摸着额头泛起的汗雾,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岚县主先前在山岚书院的名声可谓是糟糕透了。   “华璇清……”颢景帝靠着龙椅若有所思,“那老先生今日进宫可是为了云岚讨个公道?朕可记得云岚已经离开了山岚书院……”   朱九容愧疚难耐,一方木拐敲打在毯子上消散了音响:“是山岚书院愧对了县主,白白让县主遭受了不公,臣恳求陛下给县主个公道!”   朱景辞还跪在地上,只是面上表情难以捉摸,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他爹要么一直不见他,要么就是直接给他来个这么难以招架的事端。   看着老人家义正言辞,这幅正直的模样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颢景帝笑道:“那这事就交由景辞去安排了,老先生年事已高,可考虑回了山岚书院坐堂?”   “不回了,臣在东区那头找着事情可做。”朱九容支着拐子起身,老人家年纪大了,颢景帝让朱景辞赶紧起身将老先生扶起。   “这样也好,此外还有此前云岚同林家小子那事,景辞你也去调查个清楚,别真是出了什么纰漏,尽快给出个结果来!”   “臣遵旨!”朱景辞不敢不从,走前还被自家亲爹要挟着回去要好好整治山岚书院。   看着父子俩颇为活气的离去,颢景帝不免心里起了感怀。   顾罹尘那小子也不知何时会对他如此恭敬和关切。   上次顾罹尘来了宫里面见只是为了求一道赐婚圣旨,五年不见。   这是这赐婚圣旨可不能白给了他,不然带着人,顾罹尘还不知是否会一溜烟没影了。   他便是要在宫里等上他几日。   顾罹尘,顾罹尘。   罹尘,罹难之际蒙飞尘。   他是被遮了光彩的玉石,本该抹去尘土展现自己的光彩。   那双眼像极了他娘亲;倔强的脾气也像极了他娘亲;能够一倔倔了五年不回上京的那颗心也是狠绝了,更是像极了他娘亲。   ……   宋青山在山岚书苑等了华容琅许久都不见华容琅前来习课,听先生说是告了半月的假,现在半月都快过去了,华容琅还不不见人影。   华容琅平素在书院之中最为好学,先生们都喜欢这样的学生,一点就通透,丝毫无需费心,都夸耀他是来年殿试的状元相。   可华容琅不在书院的这段日子里,宋青山也是无趣的紧,他和旁家的子弟玩不熟络,每日就只能独来独往。   瞧着山岚书苑古松之下成群结队的放晚学的世家子弟,李青山这日忍不住带着书童去了平南王府。   平南王府还是老样子,宋管家将宋青山引入华容琅的书斋那头:“二公子这段时间身子不适,大多都在院子里歇着,闲来便是看书。”   宋青山连连点头:“筠青向来如此,哪怕是课间也是抱着书看的。”   宋管家失笑,可进了华容琅的书斋后却发现四下悄然。   王生恰好从书斋屏风后头出来,刚刚在博古架翻找华容琅要的书册子的王生惊讶万分:“李公子,宋叔。”   “二公子在何处,李公子今日特来看望二公子。”   王生手上还拿着《雅言集》,此刻闻言挠挠头道:“公子在四小姐院子里习字呢。”   宋青山只觉耳朵不是自己的。   四小姐?四小姐可不就是华容舟么。   王生去寻华容琅了,留得他一个人在书斋里二丈摸不到头脑,华容琅何时会主动搭理华容舟,还在他那四妹妹院子里习字,就算是习字,不是应该也在他的三妹妹书房里吗。   他今日上午得了消息,上京城多了一位云岚县主可不是小事,偏生这人还是华容舟。   怀揣着好些问题的宋青山困惑郁结于心,就连华容琅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嵩珺今日怎么来了?”   宋青山立刻转头,见来人身姿清减了好些。   秋装在身却很是萧瑟,依旧是白衣胜雪,但那苍白的皮肤甚是憔悴,走过来的这几步很有弱不禁风之感。   宋青山摇摇头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给摇走,但华容琅的却是消瘦了好些,没说话都无甚气力。   “我好久不见你了,今日下了晚学就来看望看望你。”   宋青山从怀中取出一沓子纸,这几页都被他折的四四方方的递给华容琅:“我还给你记了些先生这几日习课的要紧内容。”   华容琅接过以后心间微暖:“多谢嵩珺了。”   宋青山疑惑藏不住,喉咙反复吞吐最后还是问出口:“我今日来的时候,王生说你在你四妹的书房里……你不是最不喜你那四妹了么,怎么还去了她屋子里?”   华容琅久久不语,他未想到宋青山会提到华容舟。   宋青山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再看华容琅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随即言辞凿凿的黑脸看华容琅:“不过你那四妹现在可不同一般了,被封了县主,就连咱们书院的景辞先生这下子也开始彻查她和林夙那档子的事儿了,都快将书院翻了个底朝天。”   宋青山边说还边唏嘘不已,男学之中都被查了个遍,凡是同林夙较好的,亦或是书院打杂都都被一一问话。   华容琅静静的听,宋青书向来为人热切,只是这话听到后头有些不对了:“什么县主?”   “你还不知道!”   看着好友惊讶的模样,宋青山直言道:“你那四妹妹现在可是了不起,咱们端元年间头一位县主可就是她了……”   华容琅置若罔闻,只是心里抽抽的痛,华容舟被封为了县主,他却不知道。   这事有人瞒着他,而瞒他的人除了大哥,别无他人。   宋青山一时之间不敢说话,因为他看华容琅的状态不大对劲,等他提到华容舟现在是县主时,华容琅很明显面露痛苦:“筠青?筠青?”   宋青山赶紧上前一步稳住华容琅,外头的王生闻声而入,和宋青山的惶恐不安相比,现在的王生多了几分熟练和不惊。   看着王生熟练的动作,宋青山也不上前叨扰,见华容琅面色好了几分,宋青山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这般虚弱?”   本就消瘦的脸现在一片惨败,宋青山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华容琅的面容白些,还是华容琅发顶的白玉发冠更白些。   王生按着王大夫的法子给华容琅顺着气,这会儿见自家少爷恢复了几分精气神,这才松下一口气:“二公子身子突就不好了,受了惊讶亦或是心绪起伏过大就心悸异常,有时候严重了些还如同失了神一般。”   给华容舟为了一口水,看着二公子清茶润唇之后目光多了几分清明,王生松了一口气。   华容琅刚刚突然面前一黑,后背狠狠的磕到了后头的椅靠上,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入眼就是好友眉头紧皱,一片担心的模样,华容琅硬撑着道:“让你看笑话了……”   宋青山闭口不言,只是看向华容琅的面色难以名状。   他最是知晓筠青的克制和收礼,在外人面前展现了这等病痛模样相比心里也是万分难受的,索性今日他人也见到了,宋青山看天色不早就请辞了。   脚步声很快的消失在耳边,华容琅笔挺的腰背忽然大力的靠在后头,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绵延不见尽头。   他这几日把自己困在华容舟的书房里,看着华容舟前书房的全部装饰,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整个人都像是埋在回忆里,怎么撕扯都拉扯不出来。   华容琅睁眼不知看向何处,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他书斋墙面的那方古琴上。   华容琅书斋墙上那方古琴上京雅琴坊为数不多的贵品,遥想当年华容舟捎买东西的时候出手颇为阔气,她打小就不缺钱。   整个平南王府的库房就像是对着她敞开一般,明明是不爱雅乐的人,却是硬生生的掏了自己多年的压岁钱买了雅琴坊里不算便宜的那一方古琴。   而现在那方古琴却是在华容琅的书斋里藏着,华容琅的确没想到华容舟会送这么一把古琴做他的生辰礼。   不过八岁的小姑娘生的圆滚滚的,穿的绫罗绸缎颇为贵气,整个看去就是一粉雕玉琢的娇软姑娘,而那时的她抱着这方古琴有些歉意的站在他门外,人将将比这琴高上几分。   人贵气,这琴也不低调,铮铮的琴弦在月色下黯然失色,唯独留下琴面金粉透亮灿烂。   他当即就是关上门,心里嗤笑这算什么,阳春白雪的雅乐镀了一层俗气的金粉,等他平复好了呼吸再打开门以后外面空无一人。   月色皎洁,月盘发散的银光渲染在金粉之上,银压了金,平铺在门前的古琴透着悠悠的生气,像是有瞧不见的魂灵环绕着舞蹈不停。   就是那一晚,他头一回将容舟拒之门外,却还依旧收到了容舟送来的生辰礼物。   华容舟送礼向来喜欢有金有银,自小到大如金知了,金糖葫芦,银松发冠,而那年更是送了一面掺了金粉的古琴。   华容舟和华璇清的低调淡雅不同,二人自小就天差地别。   华璇清那年送了什么?   书籍,纸笔,还是发带,佩玉?   华容琅努力回想,最后头都开始泛着疼也没有想起华璇清送的礼物是什么。 第38章 “回来吧……”   华容琅本就是抑郁于心才吐了血, 好生养着以后就会好些, 王大夫细细叮嘱王生勿要让二公子再生气。   王生看着书斋里头白衣飘飘的二公子有些为难。   晚间王爷还派人来支会了二公子,说是让二公子准备着四小姐的宴会。   王生就眼瞧着二公子就和失了魂一般好些没受住,好在最后还是受了下来。   要让二公子不要心虚繁杂, 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   出了东区, 华容舟被封为县主的消息流遍上京, 山岚书院喧嚣一片, 宋青山今日终于盼来了华容琅病好, 归来了山岚书院, 也盼来了景辞先生的半日假。   这假放得还真是不同寻常,听说是专门去为着云岚县主放的。   这会儿华容琅还没过过来, 他一大早上就被景辞先生唤过去了, 估计景辞先生也是担心他这次的病可是好全了,要好生慰问一番。   宋青山一人闲着无聊的四处走动, 而迎面走来的就是和他颇为不对头的楚燕, 在楚燕身边还有筠青的妹妹, 今儿的主角云岚县主。   对上就是争论不休,宋青山索性远着些, 跟在二人后头。   “怎么了,为何请一定要我来山岚书院?”   华容舟被楚燕揽着肩膀往山岚书院里头赶去, 秋日的松柏在阳光下更显独特的苍翠,空气中也凝聚着淡淡松脂的味道。   “之前学院肯定是托人告诉你了,景辞先生说邀了你来,今日还特意给男学女学的子弟放了半日的假。”   “这般好心?还放了半日的假?书院可真是舍得。”华容舟忍不住槽言道。   “我可是特意打探了消息, 据说今日这假就是因为你放的,但估摸着对你来说应当是没有坏处的。”   楚燕贴近华容舟的耳朵,继续私语道:“你今日可别是除了纰漏!据说今日山岚书院的师长都来了!”   “师长!可是师长来了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能被称为山岚书院师长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在景辞先生前头管了书院数十载的萩敲老先生。   这是这位师长在书院中颇为神秘,几十年前就已经私下离了书院不知去了何处。   华容舟仔细想了想,她平日里应当是和这般人物没有什么往来才对。   二人脚步匆匆,等走到那空旷的马场之中,魏宁莜已经早就在那儿候着了,见二人来也不顾旁人私语上去迎着二人。   只是魏宁莜看着华容舟身后紧跟着的宋青山时,表情微愣,随即扯开脸面不去瞧他。   宋青山本执着扇子还准备过去寒暄一般,哪里反应过来魏宁莜竟直接被背对着他,挽着华容舟离开。   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宋青山颇为泄气的转身在一旁等着。   “你们可来了,我都快等急了,书院的人可真是嘴碎,一直在碎碎叨叨的不说好话!”魏宁莜小声道。   不需要魏宁莜说明白,华容舟就知道这书院的人在说些什么。   今日的华容舟已经同之前被驱逐出山岚书院的女子大不相同。   离开时犹如丧家之犬,今日再登门,这里的贵女大都被华容舟压的死死的。   崇朝国的云岚县主,这可是当今独一份儿,除了慧敏长公主,以及宫里的三位公主,就便是云岚县主这位分最高了。   但即便如此,众人见到她还无甚好感。   甚至好些人在她来时还退却几步,那副模样摆明是在躲着她。   华容舟:……   三个姑娘在一处闲聊几句,时候也差不多时候了。   马场里头早就聚集了许多的人,这里曾经是华容舟最喜欢的地方,马术的课程也是她最为上心的一门。   周遭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华容舟就当是听不见,楚燕也没好气的对着那群人。   很快景辞先生就来了,看着景辞先生还是旧时模样,面容严苛,不近人情。   华容舟耸耸肩小声道:“原先我就怕他,现在看看心里倒是少了几分畏惧。”   魏宁莜小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呢,我到了山岚书院才晓得景辞先生原来这般厉害,一届状元,不去朝堂当官儿,反倒是在书院待了这么多年;不瞒容舟你说,我初来的时候可算是被他盯上了,每逢他的课,他都喜欢喊我回答他的问题,回答不出丝毫面子都不给我留……”   “那你是来的晚了,你要是早几年来,就能见到容舟她每次和景辞先生争论的场景了……说实话,我到目前佩服的人就只有容舟一个;除了她,谁敢在景辞先生的课上我行我素。”   “哦?”   “我记得有一回景辞先生开了一门书法课,景辞先生的书法在上京也算是一绝了,当时他还特意给我们一人描摹了一页纸,让我们带回去描摹三面第二日带过来;结果第二日来,我们都带着自己的作业来了,唯独容舟她描摹的一点也不像是景辞先生的字迹。”   “那容舟可是被骂了?”魏宁莜感兴趣道。   “可不是被骂了,这事儿都传到我们男学之中了,那日午后景辞先生还特意寻了筠青,问筠青可是回去的课业少了,还有那闲工夫去帮妹妹描字。”   宋青山小扇子悠悠的过来,介入三人之间,目光却是不动声色的盯在魏宁莜身上:“就为县主这事,筠青足足被景辞先生骂了可有一个时辰。”   “那可是你二哥帮你描的字?”   景辞先生不分尊卑,抓住错处就骂的脾性魏宁莜这些日子来倒是已经感受得清清楚楚了。   “那字是我按着我二公子的字迹描的,的确是不太像景辞先生。”华容舟笑着回道。   “你还别说,县主当时的那一面纸拿出,我都以为是筠青的字迹,每一笔都同筠青平素的字迹相同,也难怪景辞先生没瞧出什么不同。”宋青山惊叹道。   华容舟浅笑,她当初的确是喜欢华容琅得字迹,还把华容琅废弃的纸张都偷偷拿回来留着。   景辞先生留下作业的时候,她也没想那么多。   但她当时也不知会因为描字的事,会被景辞先生训诫一顿,更是没想到第二日交上作业的时候还会连累到华容琅。   魏宁莜还是好奇,但是恰逢景辞先生打眼看过来,魏宁莜还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刻紧了嘴不再多问。   朱景辞身后还站着华容琅。   二人白衣交叠,颇为熟络的模样,只是朱景辞又是往前走了几步。   华容琅流目清浅,在场许多男学子弟再见这位麒麟子,只觉他是病去如抽丝,生生的清减了许多。   马场入口有一高台,说是高台也不算是多高,堪堪到了膝盖骨的位置,但是朱景辞站了上去,打眼看着台下的众多学生。   大道一声:“肃静!”   只消瞬间,原本还私语不绝的马场学生安静了下来,都是抬眼看着台上的景辞先生。   “今日来,是山岚书院一方要当众致歉,对于书院对云岚县主数月前的处理做出诚挚的道歉。”   “什么?”楚燕挠挠耳朵,看着华容舟不敢相信,“我可是听错了?”   高台之下的华容琅面色冷峻,晨光之下那双眼直直的看着华容舟,瞧她也是万分惊讶的模样,微微攥紧了拳头。   男学女学的学生议论纷纷,好些掩了帕子窃窃惊叹。   山岚书院是崇朝国第一书院,鼎盛之际曾在端元历史上同时培养出那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而崇朝国每年殿试之中的拔得头筹的学生大多都出自山岚书院,名气极大,传道授业的学生不在少数。   少见书院会这般态度道歉,更何况对方还是华容舟;虽然华容舟现在被封为云岚县主了,但他们依旧改不了从前的态度。   华容舟也不在意,景辞先生是位好先生,授课清楚,批注作业也是认真,但就是有时候这测验的分数会出些小披露。   她上辈子就怀疑过,但那时她还能怎么去查,崇朝国第一书院的先生要去篡改了她的成绩?   可惜书院每旬考试的试题都不会发放下来,不然她也可看一看是哪儿出了错。   朱景辞威严颇重,半百之人立于众人之前风骨傲然。   “肃静!”   他严苛的目光顺势而下,四下悄然。   “三月前就云岚县主与男学林夙落水一事,书院未在调查明朗之际就作出了误判,而这对云岚县主造成了重大的伤害,我院责任不可推卸!”   “我没听错吧!”楚燕又是睁大了眼,“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到山岚书院的致歉,简直倍儿有面子!”   华容舟被这声明打的措手不及,看着在场众人皆是这般神色,她还恍然:“我这是澄清干净了!”   她这辈子什么都没做,山岚书院都把一切摆弄好了?   景辞先生身旁的华容琅不知何时走至她身边,看到那抹白色的衣尾逼近,华容舟收敛了面上的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面色。   “你不必惊讶,你未做过的事情迟早都会还你个清白。”华容琅思绪流转,也是他不对,但林尚书之前所做之事的确是太过分。   容舟再怎么不济,也是他们平南王府的姑娘,虽说当时没有查清事态如何,但他也是偏信他人,将这一切都混淆起来。   所以,此事也有他的过错,大哥不在府上,他当时那般处置已经狠狠的伤害到了容舟,现在既然书院一方已经查清了容舟并无过错,那么她再因为此事住在东区也是不合适的。   “回来吧……”华容舟看着比他爱上一头的素衣姑娘,低语道。   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像是等着面前女子的最终的惩戒一般,他的整个心都是高高的悬起。   还未等到华容舟的回复,四周哗然想起一阵喧闹。   一白胡子老翁腿脚麻利的登上了台,一棍子敲在了大名鼎鼎的景辞先生身上:“我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让你再这般囫囵解释!”   好些学生想上去将老翁给拦下来,何处来的老汉,这般粗莽行径。   华容琅再转眼看向面前,华容舟早就已经离了他的面前,正在高台之上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台上的老翁。   景辞先生被这么当众杖打,还敢怒不敢言,只得小心的想过去搀扶着老人,却被老翁一拐棍给隔开来:“我自小就是这般叫你说话的吗!今日你给我把话都说清楚!”   华容舟真的快被吓去半条命,朱九容老先生怎么会在这处,而且这儿这么高,他都人生七十古来稀了,这般年纪居然还爬上来了。   小心搀着朱老先生,给老人家顺着气,华容舟这会儿只把心头的害怕给压了下去。   “父亲……我……”景辞先生在一旁想靠近却又靠近不得,那场面着实是尴尬。   “叫什么父亲!叫师长!”   朱老先生又是狠狠的呵斥回去。   场下的学生惊讶万分,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拐着一根粗制滥造的木拐的老人就是山岚书院的师长?   曾经给天子启蒙训导,后来一言不留就突然离开山岚书院的师长?   台下许多学生都自觉地端正了态度。   朱九容就知道这个儿子不会好好说话,所以今日一早特意赶到了西区:“好样的,我不在的这些年,书院的风气就变成这般?你今日给我好好说!是谁纠缠的云岚,还有云岚每旬考试的试题如何是那般模样!”   果然……这儿子长本事了,趁着他不在,说话都这般不清不楚。   朱老先生气得直哆嗦。   在场的不止只有朱景辞一位先生,但这好几位半百的先生摞在一起也不敢拦着朱老先生。   老先生是对着朱景辞骂的,可这一棍棍好似就抽打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恨不得挖了洞躲开。   宫里给了话这事儿要好好查探一番,但是他们若是仔细查了去,难免会落了林尚书的面子。   “可这事儿查着查着还同林尚书有了纠缠。”朱景辞小心的靠过去,“这结果怎可随意披露出去……” 第39章 傻透了   华容舟静静的扶着朱老先生, 听着这话只觉了然, 重回一世,有些事情再是看不清楚就完了。   这事不单是同林家有关,估计还同后宫里头的皇后有关。   想起前世她在被退婚之后, 她携着母妃的腰牌进宫见皇后时的场景, 她只觉得自己是傻透了。   林家不来这么一出, 皇后的宝贝儿子还怎么和她退婚, 那么顾齐渊又怎么会娶到华璇清, 又怎么得到平南王府的助力。   马场早就乱了套。   但朱老先生不管这事背后有谁, 死活要朱景辞给个明白结果出来。   知道她不该将老先生也拉扯到这件事来,华容舟细细劝慰着朱老先生;老先生脾气极为倔强, 大多时候都是听不得别人劝的, 但是兹事体大,她得拦着。   但还没劝上几句, 她就见朱老先生眼眸浑浊, 死死的看着她:“你真的要一直这般不争气?!”   华容舟:我……   “今日不把事实真相说出来, 难不成你还要背负着这等不好的名声以后去嫁人?”   华容舟:……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还能顶着这个草包头衔过一辈子不成。你做的对却被误解, 学院就得给你一个公道;同理谁要是做的不好,学院就需要批评指正;我启蒙的那群娃娃都知晓的道理, 你一个开学堂的还能不清楚?”   华容舟哑然。   “你要相信山岚书院。”朱老先生咳着声,最后呵斥一声。   华容舟说不出来话了。   她的确可以一直带着这般不好的名声走下去,但是顾罹尘现在已经明言要娶她,难不成真的要让顾罹尘娶一个在上京之中才学颇为不堪的女子吗。   还有她的九思学堂, 若是里头孩子大了知晓她是这般的人,又当是如何。   朱老先生不去看她,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传响在众人面前。   “书院崇德尚行,博文广学。德行为上,可书院却在云岚救人这一事上听信偏信,实则违背书院先祖师长的恩训。   山岚书院正式声明:女学华容舟并无过错,救人性命,德行高尚,书院愿重新接收华容舟入书院继续研学,同时对男学林夙妄言偏言予以严格处理,即日起逐出山岚书院。   另有一事,今后书院每旬测试试题都将发放而下,排名也将当众公布。任何学生,任何授课先生不得以任何名义篡改学生成绩,毁坏学生试题,如有发现,当即逐出山岚书院。”   朱九容的目光从台下众人面前飘过。   底下的都是第一次见到山岚书院的师长,这威信果然非同一般,一个个都安静的像个鹌鹑一般。   哼哼不已,朱老先生像是要敲打众人,又像是随意而言:“若是小小年纪就知晓买通人脉,篡改分数,那往后入朝为官,岂不是还有捧上岁银去上头买了官职……”   众人又是一阵脸痛。   朱景辞早就是脸红了个透,这般看来,他爹原来并不是那般毫不管事,书院的事情居然如此了然,若是可以回来该是多好。   “宁莜,容舟她可以回来继续读书了?”楚言揪着魏宁莜的衣袖喃喃。   魏宁莜点点头,在场的都同她一般被震撼到。   就连华容琅看着台上华容舟的身影只觉心间透凉。   ……   秋日书院菊香飘荡,亭台楼阁,宛若袖珍的水榭花都。   马场散去,华容琅被一群男学学生簇拥着,宋青山在里头伸着胳膊拦着各位面露讨好表情的同窗。   “筠青!筠青!景辞先生这旬的考试又要来了!求求你了!”   “是啊!我这月上旬的考试垫了底,回去我爹连我的月钱都扣了!”   “这又是来了个什么劳什子的师长,我这月只能是凉了。”   “别说是你,我刚刚还听说书院这会要好好改治一番,就连先前的试题都准备好了,会发下来……”   “天要亡我啊!”   “所以说,筠青你这次就给我们压个题吧!”   “就是!就是!”   宋青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忙伸手阻碍往华容琅身边凑的众人:“筠青他都这么久没来上课了,先生们这段时间说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啊,你们有这时间还不如自己快些回去温书。”   把众人赶走,宋青山将华容琅拉到暮秋亭一角。   朱红色的亭台掩映在翠绿的松树之间,宋青山按捺住华容琅自己辗转走动不停,最后还是停在华容琅旁边:“筠青,我一直没问……华容舟……不对,云岚县主……是怎么回事?”   “无事。”华容琅心里纳闷,华容舟能有什么事,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还是酸涩。   宋青山迷糊了:“华容舟怎么会得了陛下的眼,就因为她在东区开了以及学堂?说到学堂,她那学堂的名字还叫九思学堂……”   华容舟的学堂并不显眼,不过为孩童启蒙的学堂,就像是联结了众多先生的私塾,但是这对东区百姓明显意义非凡。   华容琅还记得那日众多百姓围住华容舟点场景,华容舟一袭海棠红的衣衫在秋日青松之间放着光,无论是谁的感谢她都一一收了。   他问过东区的百姓,华容舟的学堂收的岁银少的离奇,甚至比原来的朱家私塾还少上许多。   宋青山喃喃自语:“‘九思’,‘九思’……”   他恍然大悟:“你落病之前我还记得你说什么‘君子有九思’,你妹妹开什么‘九思学堂’莫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华容琅黑了脸,宋青山和他提“九思”好比是在他心间扎刀子:“我要先回去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哎哎!那么急做什么!”宋青山拦不住:“我还准备约你去雅茗居喝茶去呢……”   ……   华容琅的确有事在身,大哥昨日派人让他安排一下容舟的县主宴会,按照崇朝国的规矩,华容舟前几日领了陛下的旨意,半月后还要准备宴会宴请上京的贵门们。   只是现在华容舟住在东区,但是规矩在平南王府还得办了宴。   对于这事华容琅并不难做,先前华璇清的及笄礼还有出嫁礼就几乎是他在宋管家的配合下一手操办的。   老平南王夫妇走得早,大哥又是为陛下办事,长久不居家,华容琅就被大哥上赶着挑了大梁。   只是这次有些棘手,不但要办好,还得办的符合容舟的喜好。   宋管家微微佝着腰站在二公子身后,二公子已经在四小姐的雅戎小居待了近一个时辰,用了晚膳就在这处了。   华容琅是打算给华容舟的屋子里添置一些东西。   雅戎小居他已经很是熟悉了,无论是隔离的屏风,还是墙上的古琴,案机上的狼毫还是微微浸润浓墨的,烛火下白衣的华容琅修长指节轻扣纸页之上。   又是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华容琅终于收了狼毫笔,等着墨汁干透这才将这纸递给了宋管家。   “按照这上面点去采办,其间好几样去王府库房去取。”   宋管家眯着眼将上头的东西从头看到尾,心里震惊但是面上依旧面不改色。   玉容斋的上好桃花醉的胭脂,还有玉容斋里头不重样的口脂,此外雅戎小居里面的床榻,贵妃塌都要换了新的。   华容琅尤觉不够,又取了面纸细细画来:“我现在画张图,到时候麻烦宋叔按着上面布置一番了,丫鬟也要选上些好的。”   想到丫鬟,华容琅想起华容舟还没搬离平南王府时偶然听到的风言风语。   那日他就听见华容舟身边的粉衣丫鬟还有绿衣丫鬟和宋叔说些什么,说的还就是华容舟和吴玉纠缠不休的事。   华容琅收敛了面容,气息微冷:“四小姐原先身边服侍的丫鬟都在何处?”   宋管家心尖一抖,好在他没有明面上苛待四小姐,这会儿也是老实回答:“四小姐住在雅戎小居时的丫鬟都被差遣在王府四处了。”   “那嬷嬷呢?”他们这般儿女打小都有嬷嬷照顾着,他记得小的时候华容舟身边也是有嬷嬷的,只是母妃觉得嬷嬷照顾不好,大多时候都是母妃亲自照顾华容舟。   “这……”宋管家有几分不敢言。   “嬷嬷呢?”华容琅语气不再柔和。   宋管家大惊,连忙给跪了:“四小姐身边早就没了嬷嬷,一直到四小姐搬离雅戎小居都是一人,后来府上给配了几个丫鬟……”   宋青山想到华容舟身边的桃红和翠青只觉气息不顺,容舟身边都是什么人,之前华璇清哪怕在府上再不得宠,那也是嬷嬷丫鬟什么的都给配好了。   “为什么不安排人服侍四小姐?”   “她们……都不敢服侍四小姐……”宋管家料想今日自己算是载了,谁能想到二少爷会突然对四小姐如此上心,他虽说没怎么苛待四小姐,落井下石,但是也没做好自己本职之事。   四小姐先前再为二少爷不喜,那也是府上的小姐啊。   宋管家战战兢兢,华容琅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心里的怒意,这会儿看到王府的老人儿一把年纪还跪在地上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宋管家,但更是气自己,若不是自己瞎了眼,华容舟又这么会和现在一样被人不待见。   他以为的华容舟娇气,不守礼数,常常言出无状,可事实上华容舟点礼数比谁都周全,她生的美丽,人又聪慧,不然不会宫里的陛下都会瞧上眼,封了赏赐。   “你先下去吧,宋叔你也是王府的老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宋叔心里也有数……容舟的丫鬟这次好好挑一挑,嬷嬷也备上,至于侍卫……”华容琅微顿,随即道:“侍卫就从我院子里挑一些。”   宋管家最后还回去了,二少爷交代下来的事情要好好办,四小姐现在也不是一般人了。   抹了一把老脸的宋管家走时还在惶恐之中。   华容琅好似累极,斜斜靠着椅靠。   他往日从山岚书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用了晚膳,晚膳用过便是温习课业,可今日他拿着册子却频频走神,每个字他都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但是飘过面前时却又好似第一次瞧见。   每个字都是单独往外蹦,张牙舞爪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说不出的烦躁涌上心头,华容琅索性放下册子写起宴会的请柬来。   “二公子!书院那头来了文书。”王生从外头进来,将一面折子递上来。   华容琅接过,拿在手中很是不轻,这里头该是写了多少的字,打开来看,足足折了七折,每一折上头都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   分了男学和女学,男学这面他粗略看过,原来是每旬的测试排名和分数,按着分数的高低,他一直都是排在男学一众人的上头的,这无甚稀奇。   等翻过再看女学,上头的结果可就让人颇为意外了。   容舟最初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到了最近一年才排到了后头,堪堪的位居最下头同楚燕作伴。   与之对比明显的就是华璇清,最初那年不算良好,但慢慢的排名越来越高,最后一年就同他一样,在一众女学的上头。   “二公子,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书院的人说是那头紧赶慢赶重新改出来的成绩,这会儿才算是真实有效的。”   王生继续道:“外头还有许多试题,二公子每旬的试题都送了下来,就连太子妃娘娘的,还有县主的也一道发了下来,不过太子妃娘娘的送去了太子府,县主的送去了东区……”   “无碍……”华容琅沉沉的叹着气:“外头的那些都送去烧了吧。”   \"少爷!直接是烧了么?\"王生劝道。   “烧。”   华容琅看着女学排名底下的华容舟的名字闷声闷气。   容舟在山岚书院里头洗清了罪行,但这是这事应当是还同林家有关,只是不知林尚书之前为何还敢如此耀武扬威的过来倒打一耙,又是什么人在后头给他做助力。   这题解不开,华容琅似乎想起什么旁的东西,突然惊惧起来。   若是林夙这一事是假的,那天家退婚这事却是真的,容舟本就不是那般德行不佳的人,可容舟的婚事还是就此告吹。   华容琅身上寒意四起,他可也算是将容舟的婚事给一手摧毁了去,甚至还同宫里说让华璇清嫁了过去!   这都叫做什么事儿!   华容琅死死的捏着狼毫笔,却是许久都一个字未动,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请柬上还是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鞠躬! 第40章 来日可期   一晃儿就快到中秋圆月之夜了, 这几日月色都是极好的。   绒团这几日也不回顾罹尘的宅子, 许是和华容舟亲昵,晚间也要待在华容舟屋子里。   华容舟每日亲自取了帕子沾了水给绒团擦拭,白毛儿每次慵懒的瘫在华容舟怀里喵喵叫的时候, 华容舟都万分满足。   华容舟抱着猫儿伴着月色从东区街铺往宅子赶, 天刚刚暗了不久, 她刚好是得了平南王府传来的消息。   她的县主宴会是要在平南王府里头办的。   这番下来她再是不愿, 也要回去平南王府了, 毕竟她现在尚且还在王府的族谱上, 不回去不合礼数。   为这事心里繁杂,华容舟干脆带着茶四拐了一圈去了茶馆。   “县主!”王守成连忙迎了上来。   华容舟抱着绒团进来, 茶馆里头折了木樨花汁, 金黄的小点花朵儿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绒团猛地闻见这花香还生生打了个喷嚏。   “我就来随便坐坐, 王叔不要客气。”   王守成笑得迷了眼, 把华容舟往楼上引:“那怎么成!现在您是县主了, 身份可不一样了……”   茶馆二楼也点了烛火,这会儿华容舟来了, 王守成让小二又点了两盏烛火,绒团一进来就闹着从华容舟怀里跳下。   小白爪子踩在竹竿铺就的地板上, 吱呀作响,绒团好似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踩着绿色地板咬着尾巴转圈圈。   华容舟喝了杯茶,她今日也不算是无缘无故就来, 她心里藏着事儿,关于顾罹尘她总是想了解的更多一些,干脆来了茶馆问问王守成。   王守成果然对这上京的东区万分熟悉,尤其提到顾罹尘王掌柜的更是有几分骄傲。   “县主还不知道吧,之前您府上用的冰都是我从将军宅子里换的。他们府上的管家和我大小一起长大的,我开茶馆他本是普通一教书先生,说起来县主可能还不相信,他本是从上京城外来的,来了这儿一门心思要去当先生,只是后来他被将军用了,现在还在将军府上做管家!”   华容舟静静听着,绒团儿还在那处绕着圈儿,似乎也不觉得晕头转向。   “那王叔可知将军的事情……”   在上京城中心大多都唤顾罹尘一声侯爷,但是到了边郊之地倒是唤顾罹尘将军多一些。   “将军常来喝茶,隔壁雅间就是常给将军备下的。”   华容舟点点头,她头一回见顾罹尘就是在王守成的茶馆,那时候估计顾罹尘也在隔壁,她在这件竹轩雅间。   “将军喜欢喝茶,而且每次给的岁银有多,我便时常为将军留了位置,尚且就算是将隔壁的雅间给定下了。”   说到顾罹尘,王守成明显有几分激动,一口一个将军,甚是看重顾罹尘的模样。   百姓不懂什么爵位王位,只知谁打了胜仗,谁在边防保护着崇朝国。   谁家没有个在军营之中的儿子,每三月士兵归家之时,百姓心心念念就是在上京京郊大营的儿子怎么样。   这事华容舟不甚了解,倒是王守成熟悉的很,他和打铁铺子的李秀全常有往来,中秋过会,李秀全他儿子李全明就要回来了,所以这几日也是东区买上好些肉食回去煮着。   王守成又是连连道:“将军在上京京郊大营还颇为威严的,据说将军不怎么归去西区的王府住着,说来也是,好巧不巧,将军的宅子就在县主您隔壁。”   华容舟点点头,脸色也有些软软的,顾罹尘就恰好住在她隔壁,这算什么缘分。   她一边听王掌柜的讲堂堂镇远大将军的故事,一边持起茶盏喝茶。   绒团不知道什么时间过来了,毛茸茸的毛色脑袋埋在华容舟的素白群袂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蹭着她的腿。   华容舟索性将绒团抱到桌子上。   绒团确是焦作不安,脑袋还在华容舟手上蹭来蹭去,王守成也瞧出几分不对劲:“县主,你这猫儿……”   华容舟顺着绒团的脖颈摸着,给猫儿顺着毛,但是绒团突就耳朵竖起,尾巴也翘的老高。   “喵呜!”一声绒团蓬松的毛发顺着华容舟的素手划过。   华容舟一时不察,绒团从指边溜走。   烛火氤氲之下,猫儿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微微敞开的轩窗之中。   隐隐约约之间,华容舟还能听见猫的跳窗前那一声“喵呜……   华容舟:!   王掌柜:!   ……   月色泼墨,一身玄衣的顾罹尘更是隐藏在月色之中,今日他出了京郊大营并未骑着赤金马,而此刻这匹枣红色的马儿颇为温顺。   侯爷今日心情可谓是很不好了,底下探子得来的消息,似乎是北渊国那头,出了什么事故,起了动乱。   为这事儿侯爷今日可算是连番下了好几道文书,送去了北渊。   也是因此,侯爷心情不佳。   可是按着之前的计划,侯爷早该从上京城中离开的。   二人一路驾马打算回去,路经茶馆,赵耳訾还没反应过来,自家侯爷就已经飞速从马上而下。   等回转过身子,赵耳訾只见自家侯爷玄色衣衫中就藏着那只白色猫儿。   不可能独独绒团在茶馆,想必今日云岚县主也在茶馆之中。   “你先回去。”   赵耳訾很守本分的牵着撅着蹄子的枣红马离开,他才不承认刚刚听到了侯爷的那一声愉悦闷哼。   顾罹尘加快了脚步往茶馆里头走。   华容舟早就踏下台阶,看到绒团无事,甚至这憨憨还翻着蓝眼珠子看着她喵喵叫,华容舟心里一股子气就消了。   好端端的,绒团“喵呜”一声就从二楼阁楼跳下,华容舟的茶都翻了去,连忙下楼找绒团。   绒团这会儿好似不知错,还在“喵呜”不停的舔着顾罹尘的手。   王掌柜瞧见将军今日居然来了,便也回了位置继续敲算盘。   顾罹尘心情颇为不错的将猫儿递给华容舟,但是绒团似乎发现女主子这会儿心情并不爽利,只是缩着脑袋不肯过来。   华容舟这会儿还是有几分生气了,侧着头不去看顾罹尘怀中的猫:“我才不抱它,这又不是我的猫……”   这会儿狭窄的楼梯上二人堵着不上不下,顾罹尘索性又将猫儿抱了回来。   华容舟看他缩回手中的猫儿又有几分不舍,可是这猫顾罹尘的确没言明送给她,华容舟只是在心里酸味。   她微微欠身靠着墙壁,顾罹尘从她身侧而过,只是路过她的时候忽然一顿,一双温热的大手牵着华容舟的手:“你不抱着你的猫儿走,那我牵着我的猫先上去了。”   华容舟:……   上了楼以后华容舟点呼吸还有些快,突然被人牵着手华容舟有些不习惯。   她不是没有牵过男子的手,小的时候她大哥时常牵着她的手,甚至还经常背着她逛庙会吃糖葫芦,但是那也是许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猛地被顾罹尘这么一牵,华容舟就像原本炸毛的猫儿突然安稳下来,收回了原来外露的焦急和不悦。   顾罹尘一手抱猫一手牵着华容舟,心里也蹦的有些快。   但是现在华容舟心思不在于此,倒是让顾罹尘微微有些恼,她这是被顾齐渊牵了多少次才会这般淡然。   顾罹尘到了雅间放下绒团,这才拉着华容舟坐下,故作不经意的问道:“本侯牵你的手你有何感觉?”   “啊……?”   华容舟还停顿在昔日和大哥游玩庙会的场景,顾罹尘说话她都没怎么认真听:“侯爷刚刚说什么?”   “刚刚本侯牵你的手你是如何感觉……”顾罹尘再问一遭。   华容舟看着自己的左手,此刻正在被一只大手牵着:“像我兄长一样……”   她拼命遏制跳的飞快的心,只是呼吸微微沉了下去,伪装不过去。   顾罹尘细细打量着华容舟。   两腮如飞雪飘红,桃花眼也是眉目传情,一身白衣在这翠青雅间之中很是很有风情。   故意使了几分气力揉捏了华容舟纤细的手,女孩子的手纤细柔腻,握在手中滑嫩异常。   似乎是不满意只是这般牵着华容舟的手,顾罹尘大了几分胆子和华容舟十指紧扣。   华容舟早在回神以后就被顾罹尘的一番作为惊讶到。   除却大哥她便没有牵过旁的男子,哪怕两辈子都追着太子顾齐渊跑,她也没有和顾齐渊牵过手,更没有像这般……   华容舟红着脸撇了眼顾罹尘握着她的手,那只大手和她的手十指紧扣,修长的手指节分明,掌心有些微微的糙。   那是战场手握兵器留下的印记,此刻都在烛火光下颇为暧昧。   “你松开……”华容舟耳尖烫的她受不住。   可她手上的力却明显大了几分,甚至温热的手还就着她的虎口微微摩挲:“我不,既然说是像容舟兄长,不若就将我当做容舟的兄长。”   顾罹尘刚刚心里松了一口气,是谁都行,只要不是顾齐渊就可。   绒团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在做什么,只是舔舔自己白绒绒的爪子,随后将爪子搭了上去。   现在顾罹尘心情颇好,愉悦的模样透过昏亮的烛火到达华容舟眼底。   好不容易握够了,顾罹尘舒爽的微微后靠着松开了华容舟的手。   将面前女子羞红的耳尖收在眼底,顾罹尘道:“它刚刚是不是跳窗了?”   说到这个华容舟就来气:“刚刚我的心都拎着了,这么高的位置它说跳就跳……”   虽然嘴巴上说着嫌弃,华容舟还是忍不住握着绒团的爪子摇啊摇:“它刚刚是被侯爷接住了?”   “嗯……赶巧。”   其实顾罹尘本可以不接绒团,但是绒团不可能一个猫在这,想必华容舟今晚也是在的,他这才出手接住了在空中扑棱着爪子的绒团。   绒团早就不惧怕高了,在宅子里隔三差五被他扔上墙头,这么高点高度绒团不在话下,被接住以后还讨巧的朝着他“喵喵”叫。   但若是不接住绒团,顾罹尘可以想象到华容舟担心的模样了。   华容舟直觉她和顾罹尘之间不对劲了,有什么破土而出,只是华容舟心里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感情,这会儿半抱月盘高挂,华容舟也打算离开了:“天色已晚,容舟先回去了。”   她赶不及的离开,却在半脚踏出竹轩的那瞬,被低沉男声唤住:“云岚县主!”   华容舟忽得心惊回首,垂落的发丝打在脸颊,华容舟也不在意,因为这是顾罹尘头一回唤她云岚县主。   “侯爷这是有何事?”   顾罹尘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在脑海里,那双黑眸中的情感像是要把华容舟给溺毙,华容舟紧张的有些躲闪。   看着华容舟紧张到模样,顾罹尘心间也是敞亮,男子的修长有劲的手指指了指桌子上抱着爪子舔舐的猫儿,道:“绒团……忘记一起带回去了……”   心慌慌的华容舟早就忘记了绒团不是她的猫,这会儿提着裙摆又是回了竹轩,一手抱起绒团再言道:“告辞!”   只是还未走上几步又被男声唤回:“县主……”   华容舟今晚被这一来一回弄的心里焦作,不清不楚的情绪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这会儿不知名的情绪郁积在心头,鼓鼓涨涨的无处发泄:“侯爷还有何事?”   抱着猫儿的华容舟在顾罹尘眼中好比炸毛的绒团,顾罹尘看在眼里轻笑出声。   但随即顾罹尘认真道:“若是有朝一日,容舟能有机会脱离了这上京城,县主可愿同我一道?”   华容舟还以为他说的是去安都一事,立刻笑道:“自然是愿意的。”   顾罹尘忽然轻松起来:“那本侯祝云岚县主来日可期!”   “多谢侯爷。”   华容舟回了宅子以后许久都还是面红耳赤的。   大厅之中喝着菊花茶,华容舟努力的想要降下去心里的情绪。   可顾罹尘的面容在她眼前打转,顾罹尘的手,顾罹尘的声音,还有……   顾罹尘现在的猫现在都在眼前。   看着绒团扒拉在鱼缸旁边伸手捞着水中的鲤鱼,蓬松的爪子下去湿漉漉的爪子出来,华容舟像是伺候冤家一样把绒团抱来细细擦拭着爪子。   手上捂着绒团的主子,粉嫩嫩的肉垫轻轻触碰着华容舟白皙的手指,华容舟又是回味起刚刚顾罹尘握住她左手的感觉。   “本侯祝云岚县主来日可期!”   华容舟细细品着顾罹尘的话,脸上好似桃花开,她的未来似乎真的可以期待一番。   这辈子她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万分不错了。   虽说这辈子同上辈子的轨迹已经大不相同,她还是小心翼翼的。   说她怂也好,胆小怕事也罢,总该是把命给保住了,才能过得了好日子。   但是若真如顾罹尘所言,有朝一日可以脱离了这上京城。   那该是有多好。 第41章 缴兵权   一夜好眠。   第二日, 华容舟在东区那边待了一整上午, 朱老先生还特意邀请她去自己珍藏多年的东区老宅子里头坐坐。   “这儿我可是鲜少请人来过了,哪怕是吾儿都没让踏过这道门。”   华容舟笑道,她还记得昨日走时景辞先生好几次想要一同过来, 都被朱老先生打断的模样:“你不把书院里头那群肮脏货色清理干净喽, 我就再进宫一回!管了书院这么些年, 你还真是越管越臭气!”   随即老先生让华容舟扶着上了马车。   现在一年迈的老管家给送了茶, 就着庭院之中苍劲的景象, 朱老先生开始训诫华容舟了:“你说说你!平素在东区都是一副精明模样, 怎的前些年在西区过得那般惨!”   华容舟静静的听着他的训诫,颇为乖巧的模样, 许是看她老老实实挨训的样子, 朱老先生说了几句就是连连叹气:“你那二哥也当真是不辨曲直……你可打算是回了山岚书苑继续读书?”   华容舟想了想,捉摸着朱老先生说这话的意思, 不知是希望她回去, 还是不希望。   她还是坦言道:“我是不愿回去的, 毕竟都已经这么多个月没回去了,再是突然回去也是麻烦。”   主要是算上她上辈子被逐出山岚书苑的时间, 再加上这辈子,活生生的好似在学院念书好似很久远的事情。   “随你, 你若是不愿,就不用去了;反正你这些年的成绩也还瞧得过去……咳咳……你就不对我的身份感到好奇?怎么还是这般淡然模样……”   华容舟闻言勾唇浅笑:“先生愿意是山岚书院的师长那便是,若是不愿,那就是我九思学堂的老先生。左不过我以后不去书院, 先生的身份于云岚而言无甚区别。”   “那你在东区那头可别把我的身份披露出去,我还打算在那处养老呢……”   “云岚明白,自当保密。”   “对了,你以后若是找到喜欢的男子,就早些嫁过去,免得被你那一大家糟心人给拖累……”   朱老先生叹气道。   “老先生这是何意?”   “我这话也只同你说,你大哥虽为平南王,看似在上京颇受尊敬,但手中的东西都是陛下给赐下的。伴君如伴虎……朝未必就能保的了夕啊……”   朱九容混沌的目光看先高墙之外,这崇朝国的权势争端,向来都说不上是光明磊落的。   漆黑恶臭的上京城下,不知又有多少白骨凄冷泛寒。   颢景帝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成的,这么多年的手段如何,他也是扪心自问,算是熟悉的很。   为权者,当冷血残酷,不受任何干扰的位居高位。   这一点,颢景帝做的格外的不错……   更何况,最近上京城中风云诡谲,颇为动荡不安,想必是颢景帝又将要对某些个世家大族下手了。   看着对面华容舟瓷白的小脸,一副泰然的模样,谁能瞧出她先前是那般的姑娘。   这个晚辈颇得他心意,能吃苦,人又聪慧,虽说有时候性子有倔强,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着调的。   能点几句就是几句吧……   华容舟似懂非懂,但平南王府她必定是不会回去的,这会儿只道:“老先生安心,我会同华家早些日子脱了联系。”   朱老先生有几分满意,但是又不愿意将这满意泄露而出,只是一个劲儿的扁着嘴哼哼不停。   “那老朽就等着喝你小丫头的喜酒了,切记要寻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想着顾罹尘,华容舟故不做声。   路过的老管家倒是暗笑不语。   在朱老先生那处用了午膳,华容舟午后便是早早的归了东区。   对于老先生的身份,她也不多问,临别是宅子里的老管家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县主今日且将我家老爷子的话瞎听听,老爷子他也是关心县主才对县主说这肺腑之言。”   言下之意,今日的话都是不便外传的。   华容舟了然:“我明白的,那劳烦管家好好照顾老先生了,毕竟是岁数大了,还是勿要动了气。”   “县主放心,大人他定是不会病倒,或是累倒的;大人还言明要在东区多给孩子启蒙。”   “那我就告辞了,今日叨扰。”   马车咕噜咕噜的往小路那头走去,老管家这才慢慢回身关上了门。   老爷要么不回来,一回来便是要闹着回去,他这次还得多准备些东西给明日的老爷带上呢。   唉……   也不知老爷这次去,何日才回来。   人是越老越倔强,非要住在那破旧茅草屋里受着苦。   ……   月儿不再弯弯,快到中秋的月亮胖着肚子悬垂在夜幕之中,一颗星星也瞧不见。   郊外荒林之中,一小众人马已经前前后后将此地翻查了个遍,月色越发透亮,可树林之间毫无人都生气。   按着王爷的命令,他们要在这里寻到几天前投放进来的人的。   只是搜查了好几日,都不见那人的踪迹,就连骨头架子都没见着。   御林军中周杜高架于马上吩咐道:“收队!我们回去同王爷禀报一声。”   只是马头还未调转过来,四面八方涌来的箭矢让一行人插翅难逃。   箭矢如雨般袭来,密密麻麻。   只消片刻,这一支人马消失在幽林之中。   与此同时,平南王府中刚刚从宫里回来的华容瑨面色冷凝。   陛下今夜突然宣他进宫,居然是为着要他交出手中的御林军。   御林军已经在他手中足足用了快有四年,他无甚过错,也并未用御林军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为何陛下会突然如此打算……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交了手中御林军的兵权而已,也并未夺了他的官职。   此刻华容瑨于书斋之中眉头紧皱。   戌时快过,子时未到,夜已深沉,华容瑨还是难解心头之困惑。   忽然一衣着带血的人从外头飞驰而入,华容瑨听清来者所言的话更让胆战心惊。   只见周杜浑身是血,胸膛剧烈的鼓起,气喘声在书斋之中分外引人注意。   “王爷!我们一行数十人都被人伏击了!人也没找到!”   华容琅立刻站起,眉头紧皱:“究竟怎么了。”   这事情着实是怪异,他前脚将苏远章投进荒郊等着恶兽扑食,后脚这人就不见了踪迹,他的人还被伏击了。   周杜身上还带着伤,都是箭矢擦过留下的痕迹:“我们按着王爷的吩咐又回去去找寻远章的身子,但那人入了荒林好似凭空消失一般,寻不见踪迹。”   他是王爷手底下的人,替王爷办了那么多的事儿,还是头一回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华容瑨面色凝重,先有陛下派人前来告诫他要放了苏远章,后是苏远章被人带走。   而今日进宫还收回了他手中的御林军兵权……   一桩桩,一项项联系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他心里也有几分知晓陛下的意思。   陛下这是在威胁他。   告诫他,他的权势如同海上云烟,飘忽不可定,一切都还是握在陛下的手中。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书斋外头是华容琅的声音。   “大哥!我有事寻你。”   周杜得了华容瑨的示意,很快就从轩窗跳出。   华容琅进来的时候屋子里还弥散着淡淡的血腥气,华容琅顿时慌张起来:“大哥受伤了?”   “不是我……这么晚了,你来是为何事?”华容瑨松弛了几分面容。   华容琅朗言道:“大哥!我是突然想起容舟的事。”   “她又怎么了?”   “大哥……”   看着大哥皱眉的模样,华容琅眉间微挑,那双桃花眼中情绪有几分的低落,“说来也奇怪,大哥是为何对容舟生分了的,五年前突然就这样了。”   华容琅现在恨不得华容舟能立刻搬回来,但大哥这神色摆明着是不喜容舟。   看着华容瑨突然不耐的表情,华容琅也不试探了,换了个话题:“大哥,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说的,容舟的宴会就在眼前,我想着不若让她趁机搬回来,雅戎小居我都重新安置好了。”   华容瑨看着这向来冷情的弟弟此刻颇为激动的模样,有些纳闷的问道:“你是何时对华容舟改了看法的,不是一向不喜她的吗。”   被问这个问题,华容琅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了:“以前我是看岔了眼,容舟本就是个好的。”   “随你,你想如何便如何。”   华容瑨已经没什么心情管这等小事了。   陛下收了他的兵权,苏远章消失荒林,周杜等人被人埋伏,近乎全军覆没,这都让他心间颤栗不已。   这会儿华容舟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隐隐约约,他有种他所做的事情都被人瞧在眼里的感觉。   “但你要牢记,万不可由于这些事当误了来年的春闱。”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华容琅打包票道。   这会儿再瞧着二弟,个条虽说是柔弱了些,但气量已经不止何时蜕变开来,少年的稚气也褪散干净。   华容瑨鲜少和他提起了旁的事,但平素他又无同龄人可多做言语,这会儿心中倾诉心泛起。   微顿片刻,华容瑨问道:“你春闱在即,我且考你一考,若古有一国,臣子兢兢业业,但仍不得天子宠信,该当如何?”   闻言华容琅面色突然板正。   结合屋子里的血腥气,抽条分析下来,华容琅恍然有几分领悟到大哥的意思了。   那什么“古有一国”做幌子,那朝臣分明说的就是自己。   华容琅严肃道:“可是陛下责备了大哥?”   华容瑨:……   为何他还没说上几句,就被瞧出了心中所想。   “不是,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   华容瑨立刻否认。   华容琅不相信,目光死死的抵在华容瑨身上,大哥不愿承认,他只得语气轻缓了些:“那我也随口一答,古来成大事的君主,有几个是宅心仁厚,心思简单的。这般也是常态,伴君如伴虎,大哥该是早些习惯了的。”   “你怎么这么通晓?”华容瑨看他不受此干扰,心间惊讶涌起。   他二弟还年轻,居然心境就如此老练。   “说来大哥可能不信……”   华容琅悄然靠近华容瑨,认真道:“我是在梦里梦见的,我甚至在梦里还坐上了林尚书的位置,年纪轻轻的,好不快活。”   华容瑨:……   他二弟估计是五年前被林崆雀给气糊涂了,梦里都想要把林崆雀扒拉下来。   华容琅弹了弹衣摆,想将上头都血味给摆走。   屋子里凝着血煞气,他时间呆久了居然是有几分习惯。   “其实大哥不妨静下心来,仔细瞧瞧这些年走过的路,二弟我已经走岔了,现在拼命的想要回去都难;但我见大哥你这岔路可比我走得要远多了。”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他走了这么久,尚且还在慢慢寻着弥补容舟的法子,但大哥,真当是让人心寒。   “我做的有错?”华容瑨喃喃问道,“我为陛下做事有何错处……”   华容瑨似乎是陷入迷惘之中:“可是陛下对待他们平南王府如此重视,又是如何算是有所亏待呢?”   华容琅听明白了自家大哥所想的事情同自己不一样,对他而言,他口中的歧途是他蹉跎了容舟这么些年;而大哥的所想的是自己在朝堂之中是否为陛下所重用。   他们二人不在一个问题上做讨论,也难为了他们俩还说到现在。   华容琅叹了口气,宽慰道:“大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朝堂之事我并不熟络,但最起码的君臣有别我还是懂的。天子的心不可妄自揣摩,大哥也好自为之。”   徒留华容瑨一人在书斋之中黯然失神,华容琅从书斋之中退了出来。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华容琅面色瞬间如寒铁一般冷酷。   他大哥就是头脑简单,都这般困惑的询问了,肯定又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哥为陛下重用了这么些年,又是因为何事才让大哥这般沮丧。   华容琅心间涌起一股无力,想起刚刚同大哥提到的梦魇之中遇到的景象,华容琅脑壳生疼,足足是混沌了好几息,才清明开来。   他说梦见自己官居尚书之位是真的,但他还梦见其他的东西。   比如大哥于血色之中痛哭流泣。   比如他大哥手持弯刀杀上金銮殿。   月盘被天边忽然飘逝过来的团云遮掩,脚下本还算明亮的路径立马陷入黑暗的巨口之中。   若是他真的如同梦境之中那般,手握权位当是极好的,那么的话他又如何会像现在这般有力使不出。大哥会这么拐着弯的问他,归根结底,还不过是在大哥眼中自己还是个孩子。   ……   透过轩窗朝外看去,华容琅白色的衣衫在黑暗之中渐渐消远。   华容瑨紧掐了自己手,钝痛传来,他咬着牙受了。   眼神也是清明起来。   容琅所言他也是明了的,只是他之前如何作为天子重臣,被颢景帝扶持上位于上京朝堂之上,那现在颢景帝就还有数不尽后生可以培养。   可得了天子的信任才可走的长远,他若是失了势,平南王府该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支持!   鞠躬!   PS:我存稿没了~懂?   没有存稿的我基本上只能每日一更了……   还是每晚九点准时,看不见的可能是晋江卡了,等等就好……   着急后文的小伙伴可以养养肥再看…… 第42章 《起居录》   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间就到中秋佳节。   上京城中热闹非凡, 西区一连排的铺子外头拥簇着数不清的百姓,团圆之日,金桂飘香。   华容舟不甚乐意的坐在马车里往平南王府去赶, 外头热热闹闹的, 若是今日没有这夜宴, 她还本打算带着丫鬟们还有吴玉去街市逛一逛。   但是现在宴会一办她是想跑也跑不了, 一路想着见到山岚书院的那群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昔日山岚书院的同窗会来, 还有朝堂官员的妇人们也会来。   马车“哒哒”的一路往平南王府赶去,等到了地方都已经午后了。   宋管家一早就在王府门口候着了, 上次被二公子敲打一番, 宋管家自觉知错,对待云岚县主的事情当然也不敢懈怠。   华容琅虽说没在门前等着, 但也算是一直焦急着等华容舟来, 看着被宋管家一路迎接着到正厅的华容舟, 华容琅立刻站起。   白衣飘飘,芝兰玉树, 好一派上京麒麟子的风骨。   华容琅看到华容舟那舜,眼里立刻攫着笑, 他身边还站了一排的丫鬟和小厮。   甚至还有一些是……侍卫。   华容舟微微蹙眉。   “这些人是给你准备的,你现在已经是县主了,不能身边没了人照顾。”   华容舟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看华容琅的眼神颇为吃味:“多谢二哥了, 只是我的人手够用。”   “县主,府上给您准备的院子还是雅戎小居,现在快些去准备了吧……”   宋管家看了时候也不算早了,拱礼带着华容舟往雅戎小居赶。   雅戎小居似乎和原来没有什么区别,但似乎又更为亮眼了,铜镜前的珠釵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多了好些新款,屏风也还是原先的摆置,博古架上一尘不染。   古琴也高高架在墙上,琴弦在轩窗透过的日光下锃的发亮。   宋管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华容舟,这么长时间不见,四小姐活脱脱的像是换了一个人,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少了几分娇憨,倒是有了几分先王妃的感觉。   华容舟端正的落座,跟着宋管家的丫鬟们也是一个个进来,甚至里头还有两位嬷嬷。   看着这么多人在屋子里乌泱泱的一片,华容舟忍不住扶额:“宋叔你带他们都下去……”   “县主……”宋管家有些为难,“这些都是二公子精挑细选来服侍县主的。”   “不用,带她们都出去。”不是没有防人之心,上辈子华容舟身边就被华璇清塞了人,这辈子她可不再会重蹈覆辙。   看着这些人都下去了,华容舟这才送了一口气,看着雅戎小居里头的摆饰,华容舟只觉得似乎好久没回来了。   这么一算可不是好久没回来了,上辈子搬离了雅戎小居直到死都没回来,这辈子也是这般,要不是今日的宴会她也不会回来。   曾经为这一家子付出了多少血泪,华容舟现在就有多难受。   这里的一桩桩,一项项都让她心里泛着恶心。   也不知华璇清现在作何感想,枉她上辈子把华璇清当做贴心姐妹,华璇清却一直在她背后来一套。   上辈子她被华璇清毁了容貌,那薄薄的匕首划过脸颊的痛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不是不忘,只是不忘的结果是她心间淤积了伤痛。   当时华璇清不过平南王府的庶女就能有如此手段,现在华璇清已经成了顾齐渊的太子妃,若是要给她使绊子想必是更为容易了。   想着上辈子她也是在某个宴会上中了华璇清的招数,她也小心了些,还特意让吴玉今日也跟着她来了。   不过不是着着侍卫的衣服,自打将九思学堂托付给吴玉照料,华容舟就不许吴玉再去穿男儿衣服。   娇娥就是娇娥,她不舍得吴玉再吃苦。   华容舟正在屋子里梳妆打扮,茶四悄然推门进来,面色凝重:“小姐,我捉了一个可疑的人,是个有些身手的男子。”   华容舟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茶四也是她提前就打了个注意,这会儿华容舟对着铜镜描好眉眼的妆容道:“现在人呢?”   “被敲晕了藏了起来。”   茶四做事干脆利落,华容舟微微点头:“等我结束了,这人打哪里来就该送回哪儿去。”   看着镜子里娇美的容貌,华容舟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清以后,华璇清不过也就只有这些招数了。   *   同整个王府颇为热闹的氛围相比,平南王面色凝重。   华容瑨腰间挎着刀,不知不觉走到一片荒芜之中。   他已经快有三日未被颢景帝宣入宫了,这种情况还是五年里的头一回;平素他也算是每月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任职的,现在陛下也当真是要凉上一凉他们平南王府。   脚下的路愈发的崎岖,脚底还时不时的蹦出几块石子出来。   小厮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王爷,这片是县主原来住的地方……”   华容瑨想要立刻转身就走,但目光所到之处萧索无生机,秋阳高起,光芒映照在嶙峋的枝桠之上更是凸显院中的荒凉。   这和雅戎小居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华容舟她后来就住在这个地方?   “王爷……”   小厮不敢阻拦,但这处已经几个月无人打扫了,廊檐之下积了一层厚实的灰尘,杂草也从碎石中冒出。   “吱呀……”一声,华容瑨推开了门。   踏步而入,里头干净倒也是干净,但是空气中都弥散着淡淡的锈味。   华容瑨鼻尖一动,又是用手掩了这让他略微熟悉的气味。   眼睛打量了整个屋子,没什么重要的东西留了下来,华容瑨心底微沉。   这不算奢华的屋子并不像是华容舟的风格,按照她的喜好,该是用着金银玉器雕着床榻。   屋子里没什么可看的,华容瑨在心间嗤笑一声,都已经是过去了快有五年,居然还在华容舟的事情上狠不下心了。   正欲离去,烛台下一青白书面直直的落入他眼前。   《起居录》。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上头颇为打眼,华容瑨生生的想起小时候华容舟每日都会将自己的小心思记录下来,写在一个册子上上头像是怀揣着她的小秘密,谁来都不让看。   而那册子他不止一回瞧见了,华容舟就当是宝一般,怎的现在会随意丢弃了。   搬离了平南王府,也不将它一并带走。   华容瑨面上是丝毫的不在意,但还是鬼使神差的将烛台举起,取出了下压的《起居注》。   华容瑨记得,在华容舟小的时候他也想看看小册子上记了什么,但华容舟就是不允许,急眼了也不斥责她,只是会红着眼看着他。   这般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似乎又不想看了。   华容瑨不免在心间又是唾弃了自己几番。   “王爷……”小厮在外头唤着:“晚宴就快开始了。”   眼疾手快的将《起居注》塞进自己的胸口衣衫之中,华容瑨冷言道:“已经说了,今晚不去,勿要叨扰!”   小厮被呵斥的唯唯诺诺,直在外头点着头。   叫苦不迭,他今儿可真真算是撞枪口了,王爷平素都在宫中留职,这几日好似无的事做一般,整日闲散王府之中。   眼瞧着情绪是一日比一日的躁动,时不时也会呵斥王府之中的下人们这几日当真是太难熬了,王爷什么时间再到宫里去办事儿……   华容瑨呵斥完小厮,只觉心口的《起居注》好似一块寒冰,生生的散发了彻骨的寒气,如同在他心间扎出了无数的细密针眼,随即寒意透骨。   宽慰自己不过是好奇华容舟会写些什么,绝对不是对华容舟上心。   华容瑨携着《起居注》从华容舟的院子离开。   *   平南王府花园之中分外的喧嚣,上好的绿菊皎洁的月光下绿出了独特的秋意。   今日来的人不算少,华容舟要一直面带着笑意迎接着客人。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人都落了座,期间华容琅也站在她身后端方有礼的接待着。   平南王府没有女主子,中秋夜宴大家就算不为着华容舟这县主而来,也要为这赫赫有名的上京麒麟子走一遭。   华容舟没什么精神,但是还是靠着守礼数的心思在撑着,好在楚燕很快来了,还带来了丞相夫人李雨涟,以及她的胞弟楚泓。   “县主安好!”楚燕挤眉弄眼地和华容舟行礼,华容舟瞥了她一眼,看到涟姨更是激动几分,顺势挽起刚好在行礼的李雨涟:“涟姨也来啦……”   李雨涟是标准的温婉美人,即便如今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是带着风情,对于华容舟的遭遇她一直看在眼里,现在这个孩子可算是在上京出人头地了,她心里着实是高兴:“也怪我!怪我没好好照看你……”   “涟姨这是何意……是我不便打扰涟姨,毕竟涟姨也知我原先的脾性,去了还怕会给涟姨惹麻烦……今儿这么客气的话也不多说了,涟姨快落座。”   楚燕看着自家娘亲快要落泪,连忙把她拉到席位上坐着。   太子和华璇清算是最后来的了,二人还是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顾齐渊在外人面前一副温顺模样,哪怕对待华容舟也是如此:“还未恭喜四妹了!”   这一声“四妹”是顾齐渊跟了华璇清的叫法,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太子容雅待人。   “太子殿下严重了,容舟不敢妄求太子殿下这一句四妹妹。”   在场的谁不是个人精,这几人出现在一出总是会擦出些火花的。   而今日这云岚县主的相貌着实是太打眼了,哪怕在场的衣着颜色有比她还娇媚的,同她站在一处也是失了几分风采。   肤白貌美四个字说来简单,要寻得这般人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再场的女子多是羡慕的咬帕子,华容舟脱颖而出,在未嫁女的行列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今日酬客众多,足足快要坐满了整个平南王府的花园,同上次太子府的宴会相比更是气势足了一些。   这都是华容琅精心安排的,在不违反礼数的情况下给华容舟安排到最好。   歌舞升平。   华容舟给在座的敬了酒以后便是落座,虽说男席女席分开来了,但是来者若是夫妻俩便安排在了一处,所以此刻华容舟眯着眼看着不远的顾齐渊还有华璇清。   茶四期间微微低头:“县主,又有人去了您屋子,这次是个丫鬟,按着吩咐,茶三还在那儿看着。”   华容舟微微抿着这桌上的淡茶,酒水她不碰,上次就是和顾罹尘在醉仙居里头喝醉了的。   外边的酒她可不敢乱喝。   “无碍,让茶三多加小心些,勿要中了迷药之类的。”   她上辈子就是着了华璇清的道,最后才不知睡到什么人的床上。 第43章 剑舞《无双》   中秋夜宴除了送华容舟贺礼, 还有就是一群人一同赏月。   八月十五的大圆盘高高挂起, 山岚书院有吟诗雅性的男学子弟早就吟咏开来。   其间好些都有些才艺,男男女女凑到一起倒是格外的热闹,华容舟乐得看台下欢欢喜喜表现的模样, 只是一时不查这火就快惹到自己身上了。   “今日大家都能在一出聚聚也算少见, 不若每人都出个节目大家一起乐一乐怎么样, 左不过大家一起闹腾闹腾, 玩个热闹。”   华容舟举着的杯盏还未放下, 那头一位贵门小姐就已经站起, 这人在山岚书院就喜欢同华璇清交好。   果然华璇清闻言,也是附和同意。   今日华璇清也颇为打眼, 瞧她有备而来, 华容舟乐得配合:“既然太子妃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一同热闹热闹。”   “但是今夜这么多人在, 不如各自组个队好了一起表演个舞剑如何?”华璇清顺势接上。   华容舟无所谓:“都可。”   既然这么安排上了, 一些年轻的少男少女索性就玩开了, 男男女女在一起组了队伍。   华容舟还未下台楚燕和魏宁莜就过来了,华容舟看着魏宁莜低声笑道:“你身子弱, 倒不如好好坐下歇一歇。”   “我哪有那么衰败,舞剑不行, 弹琴还是可以的,你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楚燕吧。”魏宁莜不由得暗暗笑着楚燕。   很快花园里头就是各自的小团体了,没人愿意主动靠近华容舟,倒是好些姑娘打眼看着华容琅羞红了脸。   月下的白衣男子信步而来, 华容琅停在华容舟面前:“我和你们一队好了。”   宋青山看着好友过去,也提拉着扇子过去:“那便算我一个好了。”   他们一队本无男子,华容琅看着好友过来,眉头一皱,有些嫌弃:“不若你找旁人?”   宋青山:……?   华璇清看着众多上京贵女,还在瞧着等二哥来,但不料二哥撇过她去了华容舟那处。   太子在一旁握着华璇清的手,面色不是那么好看了:“二哥怎会去了你四妹那组?”   华璇清僵硬了几分笑意,朝着顾齐渊笑得温婉:“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容舟备下的,平南王府自然要给容舟几分颜面。”   顾齐渊无甚反应,今日再遇华容舟,华容舟颇为冷情。原先不是最喜欢就缠着他吗,为何现在这般从容,心里想着华容舟,顾齐渊握着华璇清的手不免有了好几份力气。   感受着手腕传来的被太子捏紧的疼痛,华璇清依旧端着笑意和旁边的林尚书夫人说话。   ……   打头表演的就是华璇清那组,太子顾齐渊舞剑,华璇清抚琴,还有几个贵女吹箫吟诵。   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顾齐渊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舞剑不似其他女子的舞蹈,要有柔还要带着刚,只是看着顾齐渊这一身暗褐色长袍月下舞动,华容舟不免想之前去顾罹尘宅子里看到顾罹尘舞剑的模样。   都是舞剑,顾罹尘则更是多了几分男儿的清冽和朗硬,每一招式都带着内力,而不似这般多少有些花拳绣腿的味道。   看着不顺眼,华容舟干脆闭着眼听华璇清铮铮的琴音。   扶仙素手巧如仙,琴音果然不凡。   很快鼓掌声迭起,众人皆是惊叹太子和太子妃一文一武可谓是万分融洽。   人前得了面子,顾齐渊也有些自得,正要将剑交给下一组,不料扭头就看见华容舟似乎刚刚睡醒而睁眼的模样。   华容舟刚刚还在揉眼,眼见着面前的顾齐渊黑了脸的模样,华容舟只觉得莫名其妙。   顾齐渊:!   华容舟揉揉眼:?   莫名其妙。   华容舟准备接过长剑,但是华容琅速度更快一些。   “容舟就别抚琴了,舞剑亦或是吹箫都可。”华容琅从顾齐渊手中接过长剑。   “都可。”华容舟微微耸肩,只当是他不愿意她抚琴丢人罢了。   华容琅还想说什么,华容舟却转身换了一把更为细长的长剑,剑柄弯绕,剑身狭窄的多,拔出剑鞘后银面在月光下悠悠放着寒光。   华容舟素手在剑上抹了一把,眼瞧着倒是万分满意。   华容琅无言,转身跪坐在古琴之前,魏宁莜和楚燕商量好了一个吹箫一个吟诗,魏宁莜掏出腰间的长箫,翠绿的玉箫不似凡品,华容舟看着夸奖几分:“这可是难得的碧海长箫。”   “算你识货,我今日可是就连我最喜爱的长箫都取出了,你待会可得好好舞一剑。”   箫声开场,华容舟想象着之前顾罹尘舞剑的模样,她立刻手边一个和顾罹尘所舞而出的九成相似的剑花挽起,空气中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刚刚开口吟诵的楚燕也是惊讶万分。   琴音跟上,准备吟诵的楚燕干脆利落的……闭嘴不言。   最后这半场剑舞像是华容舟,华容琅,魏宁莜三人表演,颇为飒爽的长剑在月光下琉璃般灵动,又好似剑上带水一般柔顺。   原本轻缓的剑舞好似女子如水一般绵软,突然华容舟气势大变,这一柄长剑在她手中也笔挺几分,铮铮的散发着寒气。   手,脚,腿,腰都配合到极致,墨黑的发丝随着色衣裙的旋转也在起舞,但是更快的节奏显然等不及了琴声的节奏。   众人久久未能反应过来,就连抚琴的华容琅也在期间险些乱了琴音,好生挽留了回来,魏宁莜就没那般功力。看出自己的箫声跟不上华容舟点剑舞以后,她索性也停了下来,伴着琴音看白衣翩跹的女子长剑飞舞。   华容舟的舞剑带着女儿家的劲道,但那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气,好似排山倒海的威力都只在这一招招剑舞之中。   看着华容舟的动作越来越快,细长的剑宛若一条银色的节鞭,上一瞬剑头所指的位置,素雅绣鞋下一瞬就一靠近。   华容琅又是顺着华容舟点步调加快了曲子,琴音也变得激烈起来。   一琴一剑,风骨傲然。   顾齐渊看得目不转睛,月下舞剑的女子风采傲立,一种独特的矜贵和出尘之感氤氲而上,好似这舞剑之女下一瞬就要飞月登天。   生生看直了眼的不只顾齐渊一人,在场的好些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华容舟半敛呼吸,手中握着的剑和她化为一体,她只觉浑身通透,四肢源源不断的涌出无限的力量。   华容琅素手翻飞,动作快得近乎魔影,这对他而言有些勉强,琴音透带着的力道完全压制不住华容舟的剑影。   琴音随之到达了高潮,小姐这剑也接近高潮的尾声,华容舟一个漂亮的回转,目光泠然。   华容琅心尖一颤,琴弦断裂,剑舞戛然而止,华容舟剑指花园入口。   那处正伫立一位玄衣男子,手扶着一位宫装贵妇,华容舟立刻收回长剑,不自意笑意流满了桃花面。   一个漂亮剑花又是灵活的挽起。   “妙啊!不知这位舞剑的姑娘是谁家女儿,这般灵动。”慧敏长公主拍着手赞道。   “这位就是陛下刚刚封赏的云岚县主。”顾罹尘扶着长公主的胳腕,嘴角微勾慢言解释道。   慧敏长公主眼里得趣:“这位就是云岚县主,本宫瞧着陛下当真是封赏对了人,颂柑,将本宫带来的贺礼送给县主。”   华容舟浑身透带着汗意,身上也是汗津津的,内衫贴着胴体:“公主殿下言重了。”   但现在华容舟面上更为拘谨,她这一套剑舞是《成双》的女剑剑法,而那日顾罹尘在院子里练的恰好就是《成双》的男剑。   现在看着顾罹尘调笑的眼神,华容舟更是不太好意思。   慧敏长公主的到来无疑在这群人中炸出一汪古井,慧敏长公主可是多年闭门不出了,没想到云岚县主居然能将这人请出。   “你们该玩什么就玩,不用顾忌本宫在。”   慧敏长公主言辞淡淡,随即目光偏侧道顾齐渊身上:“没想到太子今夜也在,怎的不在宫中参加夜宴?”   华璇清从来没见过慧敏长公主,此刻顾齐渊也有些微怵这位皇姑姑:“姑姑,父皇母后同意了我过来这头,参加华容……云岚的夜宴。”   顾齐渊小心解释着,又对着慧敏长公主介绍道:“这是我的太子妃,华璇清,清儿,这是本宫的皇姑姑。”   华璇清伏礼道安,慧敏长公主却好似没见着一般,手上轻笼着一方精致的红木匣子,保养的当的手将华容舟招来:“云岚,过来瞧瞧这个。”   顾罹尘也跪坐在慧敏长公主身边,这会儿比华容舟矮上一截还微微抬头给了华容舟一个眼神。   今日顾罹尘也是大不一样,玄色衣袍上头映照着银竹碎叶,说不出的矜贵俊朗,单薄的唇瓣还微微动着。   顾罹尘刚刚说的是:礼物我买的。   “这套头面是本宫差罹尘去买的,今日一见,看来颇为衬你,罹尘你说是不是?”   镇远大将军疆场而来,传言平素里煞气颇浓,但上京城中的女儿们见了两次,都觉镇远小侯爷并非传言所言。   这会儿顾罹尘听了慧敏长公主的话,唇上笑意泛起:“县主姿容不俗,自然是当得起。”   华容舟看懂了,只是面色更为羞红。   顾罹尘,慧敏长公主先前都是见过她的,现在三人就好似不熟络一般,华容舟压下几分羞脸有些哭笑不得,还是接受了顾罹尘和慧敏长公主的好意。   但华容琅看三人为一处,其他人都被屏蔽在外头的模样,氛围融洽到似乎谁也进不去。   华璇清不知为何自己不招慧敏长公主的眼,看到现在华容舟和长公主,镇远侯谈笑宴宴的模样,心里又是记恨几道。   “二哥,四妹妹身上落了汗,不若去换洗一番再回来。”   华璇清小声对华容琅道。   华容琅恍然,这会儿发现华容舟虽然面色红润,秋夜爽朗,华容舟因为舞剑,面上也是微微汗湿的。   抿抿唇,华容琅踏步而去:“容舟,先去换洗一番吧。”   华容舟正在回着慧敏长公主的问话,华容琅突如其来的打断让她微皱眉头。   慧敏长公主瞧了眼华璇清,这目光带着刺,让华璇清无所遁形,不由得往顾齐渊身后闪走。   “那云岚去去就回……”华容舟敛容,一个得体的笑落在唇边。   “去吧。”慧敏长公主和善的回道。   路过华容琅的时候,华容舟笑意更浓,只是笑不入眼,很是清冷的模样:“多谢二哥提醒了。”   华容琅哑然,她刚刚的笑很不知味。   心上好似泼了冷水,彻骨的寒意泛滥而起。   但是更要紧的是,在刚刚那般热闹的情形之下,他好像闪了眼,居然是瞧到了大哥的褐色衣衫出现。   摇摇头,只把脑子里的念想给摇晃出去,大哥分明就已经提前告诉他,今晚不会出席的,又怎么还会在暗地里悄然观察。   ……   转过庭院一角,华容瑨目光依旧如炬,刚刚看到的景象反复出现在眼前。   少女舞起的剑舞,每一招式他都万分熟悉,这是他曾经亲自教她的剑舞。   《成双》的女剑,前半部婉转悠扬,后半段势如破竹,配合男剑,舞动之际有万军不可挡的气势。   小的时候华容舟每日早起练剑时还都是软绵绵的动作,现在居然能这般厉害,将这《成双》练到如此境界。   *   华容舟快步往雅戎小居走去,茶四同她一道。   脚步沉稳,华容舟一路想着前世光景,上辈子她就是宴会上身上落了茶水被华璇清唤去换一身衣物,这辈子华璇清似乎也是这般安排,不过让她去雅戎小居换衣服的变成了她的二哥。   轻哼一声,华容舟踏进雅戎小居。   华璇清想要她名声彻底栽了下去,不若她配合华璇清来一出。   “小姐你没事吧!”屋子里的吴玉很是紧张,刚刚来了好几个丫鬟,都被茶三一手敲晕了,她本以为自己的身手尚可,不料碰上其他人却不值得一提。   “我无碍,你这一身看上去还不错。”   “小姐!”见吴玉着急了,华容舟也不笑她。   在屋子里喝了会茶,又尝了茶六做的点心。   刻意等上了许久,华容舟看着时候差不多了,素手拈着外头的薄衫缓缓褪去,心情不错:“估计她们就快来了华璇清送进来的人和东西都收拾好,以后还要还于她的。”   吴玉贴身伺候华容舟,她身子高挑,压过华容舟大半个头。   茶六守在门边,打屏风外头看去,人影交叠,仿佛正在坐着不堪之事。   华璇清领着部分女客过来的时候,华容舟还在屋子里穿衣裳。   压住心中的兴奋,华璇清降低了声音道:“妹妹还未换好么?宴席都快散了去。”   华容舟声音故作惊讶:“姐姐,我快了,你们先回去吧!”   嘴上这么说,华容舟手上动作不小,里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外头的人更是焦急,纷纷围着华璇清想要她问个清楚。   “大家别慌,别慌……”华璇清帕子掩唇,稳下众人,但声音里还夹杂着几缕慌张道:“容舟!容舟!你在里面怎么了!”   吴玉在里头看着小姐手上还在扑棱着铜镜前的饰物,一点也不心疼的模样,只得扶额。   “容舟?容舟!”   华璇清外头越是焦急,华容舟里头动静越大,外头的茶五,茶六也越是拦着不让她们进去。   素净的面上满是焦急,华璇清心间却得意万分。   几番屏息,华璇清几脚踹开了门。   红漆雕刻的门吱吱呀呀地来回晃荡着,房间外头的声音霍然响亮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华容舟在屏风那头惊慌失措。   门外的众人揪着帕子,睁大了眼故作不经意的看过去。   只见烛火透亮下,屏风那边颇为暧昧。   两个人影交叠,高低交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日了八千,我快萎了……   PS:   等不及的小伙伴可以养养肥哈~   但我已经拉快大纲了! 第44章 傻的   华璇清捂了唇惊讶, 外头几位女客踌躇不前, 最后还是进来了。   但茶六死死拖着华璇清的腿不让她往前一步:“太子妃娘娘,我家县主还在换衣服,你们这般进来是何意!”   茶六言罢, 屏风那头矮个之人发出一声喘气。   茶六还在死死扒拉着华璇清的衣裙, 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   华璇清挣脱不开, 当即绣鞋一脚踹了过去, 茶四动作很快的护了过去, 茶六这个小丫头哭闹声音很是响亮, 那模样不闹的来众听不见都誓不罢休。   “太子妃娘娘也算是咱们县主的三姐姐了,怎么能就这般带着人闯了我家县主的闺房!这传出去让我家县主面子何在!”   华璇清看也不看茶六, 只是一把推开了那一面面屏风。   一旁的烛火都被华璇清带起的风儿扑灭了一盏, 余下的在带起的风中摇曳不停。   茶六在那边声嘶力竭:“这可是我们小姐最喜欢的屏风了,太子妃娘娘怎可这般就推倒了!”   随着太子妃一同进来的姑娘半是担忧模样的, 半是压抑着心间的兴奋;像是即将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一般, 众人脚步不慢的跟在华璇清后头。   手起屏风落, 纵使华璇清现在手中被伤的剧痛,也难以抵挡心间的快意。   只要这面屏风落地, 华容舟必将是声名狼藉……   如是是这般的话,华容舟这辈子都是爬不起来的……   半面烛火终于在静凝的氛围之下不再摇曳着火光, 稳稳的照彻了整个屋子,更是在华容舟的脸颊处透出明晃晃的光亮。   华容舟微微昂着头,让吴玉替她整理好秋衣的外领。   素手还轻弄着腰间刚刚配上去的玉环璎珞。   见了这么多人进来,华容舟也不惊慌, 只是目光清冷,淡淡言辞之中透着些威严:“崇朝国的律法能这般让你们私自闯入了一国县主的房中……”   吴玉端立一旁,着着一身丫鬟的衣衫,这会儿从妆匣子之中取出一枚点翠雀尾簪。就着自己的高个子,吴玉小心翼翼为自家县主给簪上雀尾簪。   主仆二人万分从容,地上还铺陈着碎落的金银玉钗,好不奢侈的模样。   可屋子里的男人呢!   此刻华璇清近乎疯魔了,目色赤红的环顾四周,把华容舟的雅戎小居看了个遍。   “怎么可能!”华璇清失力一般站不住,还得亏后面一位小姐稳住了她。   “现在怎么都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将上京律法不看在眼中……”   华容舟眼神示意吴玉拾掇起地上碎落的珠玉,顿了一顿,又是浅淡的语气了然道:“这般着急的就要闯进来,莫不是想着我在这屋子里还能做什么稀奇事不成?”   在场的人只觉耳边被掌掴,火辣辣的都是疼痛。   太子妃她鲁莽的破门闯了进来,她们怎么也如同失了智一般跟了进来。   雅戎小居外头也是人头攒动,只是团在院子外头,守着礼数,都没进拱门。   顾罹尘等人一直等着华容舟回来,不见人归来,却见华璇清带了人去寻就知有事发生了。   果然如此……   此刻顾罹尘在院外靠树抱胸,面露嘲讽:“刚刚太子妃可是一脚就踹开了这道房门……”   没有冲动跟进去的众人:……   大门敞开,刚刚里头屏风倒下的声响更是遮掩不得,再配着里头丫鬟的话,顾罹尘又是乐笑了:“太子殿下,你这太子妃可了不得……踹门,推倒屏风,太子妃娘娘名不虚传,不但文可,武亦可。”   顾齐渊的脸色早就黑了。   一旁的华容琅面色也不好看,刚刚华璇清这般招摇的唤他们来雅戎小居,他心里第一反应便是华璇清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来捉奸?   而当他在院门外头看着华璇清这一番作为,华容琅直觉心投发闷;华璇清喊了这么多人来了华容舟的院子,若是今日华容舟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那便是完了。   即便是华容舟今日真的被人污了身子,也该……也该不做宣扬。   这般想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贯透了了他的头骨。   华容琅眼前一花。   华容舟被污了身子……   华容舟被污了身子……   眼前又是一黑,华容琅失去了意识。一众人又是被外头麒麟子这么一晕夺了半数目光。   *   中秋夜宴不欢而散,华璇清被顾齐渊给遣走了,走时太子殿下面色不虞,几个同华璇清一道入了华容舟雅戎小居的姑娘也是心情败坏。   人家云岚县主分明就是在屋子里换衣裳,华璇清就好似抓奸一般去了。堂堂上京扶仙美名的华璇清还能一脚就把厚实的红檀木门踹开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群人好似看了戏一般离开,最后还是平南王出面安抚了众人,还邀了住在东区的镇远侯小侯爷在平南王府留宿。   终于是将人都给送走了,华容舟这会儿心情彻底轻松了,坐在雅戎小居院子里心情舒畅。   解决了华璇清这么一个麻烦她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只是今日累到现在,华容舟心情又陡然有些萧索。   茶六还在被茶四揉着肚子,今日华璇清下脚力道太足了。   她也看了茶六肚子上的淤血,乌青一片,又是伤在最为柔软的肚子上。   带着心思,华容舟不自意到了正厅,这儿已经安静下来,今晚华璇清派来的人她也让人给太子府送了过去。   如今她不同了,再走过平南王府的正厅心境又格外不同。   那日夏日正浓,她就是再此地受了她二哥的掌掴。   一巴掌,两巴掌。   夏去秋来,她总算这辈子走出了平南王府。   侧身准备离开,华容舟被身后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   “容舟?”顾罹尘抱着白猫儿踏月而来,华容舟怎么也忽视不了他眼中的愉悦。   许是今天遭受颇多,华容舟也不往前走去,就那般靠着红木巨柱。   顾罹尘眉间微动,手上动作很快的放了绒团大步过来,言语含笑:“心情不好?不如本侯给你个胸膛让你靠靠?”   他本是考量着华容舟会面羞,铁定是不愿意过来抱她一下的,说不准还会恼怒羞红着脸责骂他。   将将伸开手臂,顾罹尘没料到怀中会突然冲撞来一具娇软的身躯。   怀中女孩脑袋搭在他胸口,还学着绒团那般蹭了蹭,双臂更是温软的环住了他的腰际,还隐隐约约扣的更紧。   二人无言,抱了一会华容舟狠狠的在顾罹尘怀中抽了一口气:“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顾罹尘的怀抱十分温暖,贪恋着男子身上的温度,华容舟的鼻尖麻意四起;她想要松手,顾罹尘却反过来抱得更紧。   “我好多了。”心情已经好了许多的华容舟松开了手,又是强调了一遍。   可顾罹尘还是拥着她,头还低垂着搭在华容舟的脖颈:“我心情还没有好一些……”   华容舟失笑,像是哄着孩童的语气问道:“那侯爷这是怎么了?”   顾罹尘也贪恋怀中的娇躯,面前的华容舟抬眼看他,眸光之中含情带水:“你今日吓到我了。”   吓到他是真的,当时华璇清踢门而入的姿态让他惊慌,纵是华容舟早就让茶二告知今日会有这么一出,他还是担心。   “吓到你了?”华容舟哑然。   天不怕地不怕,带兵打仗五年的镇远大将军被她吓到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华容舟原本放下的手又搭在顾罹尘劲瘦的腰际。   “所以现在本侯不虞。”   顾罹尘嗅着华容舟身上的味道,华容舟却看着她面前顾罹尘身上的白毛,那是刚刚顾罹尘抱绒团时留下的。   看不见华容舟的表情,顾罹尘只是在华容舟的耳边继续诉说:“陛下的赐婚圣旨还未赐下,如果说……我们要赶在婚前,也就是年前,先去安都,容舟可愿意?”   华容舟闻言笑道:“我可……那侯爷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无碍。”顾罹尘紧了紧手臂:“那容舟还早些做了准备,我们估摸着很快就要走了。”   绒团在顾罹尘脚边扒拉着玄衣,顾罹尘没空理他,绒团干脆抱着华容舟素白的裙摆慢慢往上爬。   华容舟微微挣脱顾罹尘的怀抱,又弯腰捞起已经爬到她大腿处的绒团。   绒团被捧起看着和它齐高的主子兴奋的喵喵叫。   华容舟将脸埋进绒团的毛茸茸里,舒服的喟叹一口气。   顾罹尘看着眼前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绒团气不打一处来,但看华容舟心情也算是好些了他也是放下了心。   华容舟的确好些了,平南王府像是牢笼,里头无数水怪妖魔在这里束缚着她,企图将她再拖回无间地狱之中。   顾罹尘眼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弯处,颇好的心情说变就变,顾罹尘靠着大厅的门,淡声道:“王爷可瞧够了。”   华容瑨一袭褐色衣衫,腰佩弯刀出现在玄衣男子面前。   “侯爷当真是淡然,不过是在旁人的府上,行为还如此不端。”华容瑨出言嘲讽道。   企料顾罹尘并未生气,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不如王爷淡然,就连兵权都缴了上去,现在不还能扒着柱子看别人快活。”   华容瑨眸光一紧,陛下收了他兵权的事尚且还无人知晓,陛下又是让他也瞒着,那顾罹尘又是如何知道的。   顾罹尘将他的脸色看在眼中,抬脚欲走,但同华容瑨侧身而过的那瞬间,薄唇微起:“我现在还给你们平南王府留面子,不过是看在容舟还未嫁我的缘故;但我算一算,你们王府的气候也不长了,毕竟五年前那事陛下应当是也想瞒着的不是?”   “五年前……”   “王爷就继续在云里雾里吧,就王爷的手段,还想再陛下的手中查出些什么来?”   顾罹尘回想起来只觉得恶心,言语也不再温缓:“不过即便是王爷真的知道了真相,也于事无补了……”   华容瑨眉头皱起,眉间好似汪着愁绪的苦海。   顾罹尘心情好极,又是赠了一句:“不知是否曾经有人说过,王爷做事似乎挺……傻的。”   何止是傻,简直就是为君者最爱的愚忠,脑子不灵光,但是铁胆忠心。   轻笑一声,顾罹尘不再看华容瑨冷凝的面容,大跨步离去。   这让人糟心的上京城,这让人糟心的崇朝国,他会带着容舟一道摧毁的。   *   皇宫之中后宫的中秋夜宴刚刚结束,皇后靠着贵妃塌扶额休憩,身边的宫女小心的服侍着。   苦菊香气浓郁,伴着香炉之中的香料交叠而起。   今夜的宴会又是后宫佳丽在一起争宠不断,俪贵妃今晚一曲留仙舞可但真是留得住人,按照祖宗规矩中秋之夜陛下是要歇在皇后的宫里的。   但今晚颢景帝却去了俪贵妃宫里。   “娘娘,陛下今晚又从烟楼宫回了。”外头一位大丫鬟面色愉悦的进来通报。   皇后娘娘在后宫中端庄典雅,除了俪贵妃无人敢在后宫里头和皇后争宠。   “可有什么可高兴的,陛下从贵妃那处走了,也不见得会留在我宫中。”   都做到了皇后的位置,林芳姒哪里是俪贵妃一刚刚入宫不到一年的黄毛丫头就能撼动位置的,更是对这争宠一事看得浅淡了。   “太子可来了消息?”   今夜后宫夜宴,颢景帝得知云岚县主的宴会就在今晚,就招了太子去参加平南王府的晚宴。   这般也好,太子娶的是平南王府的小姐,能和平南王府打好关系也于东宫有益处。   大丫鬟回道:“太子今晚回去心情不佳,似乎是太子妃在云岚县主的晚宴上闹了笑话……而且……殿下传来消息,长公主和镇远小侯爷今夜也去了晚宴。”   “慧敏长公主,还有镇远侯都去了?”   林芳姒喃喃细语,只是想到华璇清的模样,她还是不满意,若是华璇清是平南王府的嫡小姐就更好了。   为了拉拢平南王府这一股势力,她可算是舍了华容舟,选了在平南王眼前更为得眼的华璇清。   “让嬷嬷多看着点太子妃,送去的人让太子也多宠幸些,东宫今年岁末必须传出太子有子嗣的消息……”   林芳姒可不管后宫谁得宠些,靠着林家的母族,只要她的儿子最后能继承大统,她就是崇朝国独一无二的皇太后。   手中菊花垂悬,大大的花托在光下掩映。   门外小太监更是喜气洋洋的进来:“娘娘!陛下就快来了!”   林芳姒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划过菊花的茎干,花儿瞬间折了枝。   脸上的快意还未藏匿好,外头颢景帝的声音已经响起:“中秋月圆夜,朕今夜还是得陪着皇后的。”   男人话说来多情,林芳姒还未见颢景帝面上的淡淡不虞,就已经温婉的迎上去了。   颢景帝看着殷勤服侍自己的女人,面色还是生冷。   灯留一盏,帝后二人分被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章!   渣渣作者今天身体不太行……   咳……估计这几天都不太行……   但不会断更……   感谢各位读者支持!   鞠躬! 第45章 晋江首发   太子东宫之中安静如斯, 来回走动的丫鬟脚步轻缓。   自打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从宴会上回来以后, 二人就一直在太子妃院子里未出,外头服侍的丫鬟不敢乱入,只得在外头候着主子传唤。   好在皇后娘娘派来服侍太子妃娘娘的嬷嬷很快来了。   “殿下, 皇后娘娘传来消息了……”   茹嬷嬷挺着敦实的身子在外头敲门。   屋子里头正乱作一团, 顾齐渊看着面露怯意的华璇清不知当如何, 只气的将案机上的东西挥袖摆下来。   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娶的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有的温柔小意都是装出来的, 华璇清何时能一脚就踢开厚实的木门, 而那时里头屏风倒地的声音也是震耳欲聋。   更主要的便是今晚这般都被外人瞧见了,众目睽睽之下华璇清丝毫没了往日的温婉。   顾罹尘的嘲笑到现在为止都还在他耳畔飘摇。   也不怪他回来以后震怒无比, 他娶她不过是为她的温柔小意, 此外便是她的家世,平南王府是她的兄长掌权, 她若是和华家弟兄失了联系, 那便没有娶她的价值了。   更何况今夜这一出闹剧都是出自她自己之手的, 想要用计不成,反倒是害了自己。   此刻一身华服的华璇清还在落泪;垂泪欲泣, 美人就连哭泣也是美的。   事到如今,华璇清也不知该是如何, 今儿是她冲动了,不该未查探清楚就那般闯入,可是华容舟屋子里她明明就安置了男子,怎会进去以后并无他人?   还活脱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礼仪。   原本靠着眼泪和温婉贤德的言语, 华璇清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太子,更未想华容舟居然还将她今晚安置去的男人和丫鬟都送了回来。   她刚刚辩驳了她的清白,她的无辜,华容舟送来的证据又是将她钉死在蛇蝎心肠的柱子上。   前路断了,华璇清不知所措。   外头敲门声又起,茹嬷嬷的声音打断了顾齐渊对华璇清的责难:“殿下,皇后娘娘来了消息。”   顾齐渊今日丢了面子,这会儿看华璇清也没什么好感,但到底是他钟爱的脸,华璇清哭起来也是好看的,现在他颇为烦躁的替她擦拭起来:“今日之事在本宫这里就此揭过,若那是你真实脾性,就好好藏起来,如此粗俗怎配得上‘扶仙’的头衔。”   言罢顾齐渊立刻转身去了外头。   华璇清后悔莫及,生生的瘫倒再地上。   茹嬷嬷见怪不怪,太子脾性一直变幻无穷,只不过如今会在太子妃这处也有所表现罢了。   “皇后娘娘说太子妃要早日怀上黄嗣,娘娘送来的人也要多宠幸些。”   “多谢嬷嬷了,太子妃这头嬷嬷多看照些,我今夜歇在别院。”   茹嬷嬷弓腰表示明了,也不知太子妃今晚是如何得罪了太子殿下,按照安排今夜都是要歇在太子妃院子里头。   往日都是亲昵的唤着“清儿”,今夜就变成了太子妃。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也不知这月儿下次再是如此圆硕之时,上京又是何光景。   *   平南王府昨夜刚刚办过了中秋夜宴,庭院之中的绿菊还在日光下灿烂的盛开着,华容瑨顺着廊子一路往里走。   从华容舟那儿得来的《起居录》并无得什么特殊内容。   都是她隔三差五的小记录,无非是记了小时候每日吃了什么,得了什么,父王母妃如何宠着他。   翻了一半,目光草草掠过,也无的什么稀奇的东西在上头。   菊花香味苦涩,华容瑨一边走,还一边朝宋管家问着府上的事情。话题故意略过华容舟,华容瑨如以往一样问话。   “府上一切安好,但是二公子身子又不太好了,王大夫还说二公子是积郁成疾,这次又昏睡了过去。”   华容瑨面色凝重,二弟也不知怎么了,身子现在这么乏。   华容瑨带着一身风尘赶去了华容琅院子。   ……   秋风凉薄,外头的蛙鸣声消浅了许多,只零星流出一两声呱声。   华容琅的床榻边,王生还在陪着。   二公子已经这般睡了快有□□个时辰,期间只能硬生生往二公子嘴里喂些粥羹,王生也是熬的疲倦。   华容琅脑中轰隆一片,钝痛袭来,艰难的睁开双眼以后,他居然是在屋子之中。   侧头看去,他怎么会见到王生?   王生不是早就没了么……   天光乍泄,轩窗将秋日的日光分散成几片,房间里的图景,一幕幕都是如此熟悉,华容琅伸手抚上额角,顿顿的疼痛又是加剧,一切真切无比。   他应该在华容舟坟前苦苦忏悔,又怎会又回了屋子里。   王生看他醒了,面露喜色:“公子你终于醒了!身子总是这般不好,来年的春闱可该怎么办。”   “春闱?”   华容琅胸腔阵痛,怎么好端端的还有春闱,他不是早就过了春闱么。   王生看他面色如碳,只以为自家公子又是如之前一般,脑子混沌了,王生连忙站起道:“我去看看大夫的药有没有煎好,你先好好躺着休整,王大夫说了,公子你切勿多思!”   已经觉察不对劲的华容琅闭口不言,王生出去了以后,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人。   落入眼帘之中的景物和之前想比丝毫未变,案机之上的书册的确是他春闱之前看过的,这是怎么回事。   外头很快又有人进来,华容琅撑着眼望去。   来人身姿硬朗,眉骨生冷,是他的大哥。   “你这些日子都在想些什么,怎会积郁成疾,还足足晕了这么久?”   眼瞧着大哥是关切他的,若是之前的华容琅肯定会欣然接受这份爱护,只是现在华容琅不同了。   大哥前世做的荒唐事在他看来不比他少些,他一直看不到华容舟身上的好,而大哥则是亲自享受了华容舟多年来的亲近,却在最后将华容舟远远的隔离开来。   他们平南王府这一大家子就没有一个好人。   华容琅看着大哥无神的左眼,这只眼上辈子直到容舟撞死在祠堂之际都还是瞧不见东西的。   而容舟一死,大哥就再也没有药引。   残酒易冷,这辈子勿言前世之事。   华容琅松展了眉眼:“无碍,只是临近春闱,心中焦虑罢了。”   华容瑨不信,微微上挑的眼睛微凉的扫过华容琅的脸庞,二弟有事瞒着他。   但看着华容琅平淡的眼表情,华容瑨最后还是收回目光:“春闱你不必担心,眼下养好身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是……大哥若是有事就先出去吧,我现在还是疲着。”   华容琅下了逐客令,华容瑨本无事,他这段日子都是闲散在家中的,但他见二弟的确神色颇为倦怠,很快就回去了。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华容琅这才闭了眼,心却如同刀绞,再世为人他还不知容舟现今如何。   想着容舟,华容琅心里一阵酸麻,又好似在火上炙烤,他的容舟本该是上京最为肆意的姑娘,家世不凡,容貌绝佳。   从小时候平南王府的娇憨可爱,一直到容舟在明秋院苦苦撑着那一道残躯的惨败,华容琅一路看得真切。   他的容舟本该找一男子情瑟和鸣,多子多孙,可怎么就走到了那一步!   他不信她,宁愿相信一个庶女都不信她。   前尘往事一同袭来,华容琅的懊恼和悔意齐头窜涌。   华容琅手指紧紧攥紧了床褥,干裂的唇边“容舟”二字反复回响,迷迷糊糊之间,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最终斜斜藏匿于发间,不复踪迹。   华容琅还记得华容舟尚未出生的时候,那个时候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外头送来的妹妹,起了名就叫做华璇清,而他也不算年幼,母妃怀了华容舟的那段日子他记忆深刻,因为那时母妃好不容易和父王又回到了蜜里调油的时候。   母妃不止一次躺在贵妃榻上面色温柔的告诉他:“娘肚子里的是琅儿以后的弟妹,琅儿可要好好带着弟弟或者妹妹。”   那时他方在临摹着先生要求的大字,听着母妃这般言语,立刻打包票一般就点头应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着妹妹!”   后来母妃临产之际他和父王还有大哥一同等在外头,里头母妃声嘶力竭,直到皎洁月盘上了高墙之上,在府上一直养着的产娘才出来大唤了一声:“恭喜王爷,是个千斤!”   大哥激动的握着他的手,少年意气的看着他惊喜道:“是个妹妹!”   他还算懵懵懂懂的随着父王和大哥进了收拾干净的屋子,空气之中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父王正在搂着他母妃,而大哥则是拉扯着他去瞧刚刚生下来的妹妹。   皱巴着小脸,一双眼睛都还没睁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安静的小娃娃,而大哥仿佛郑重承诺一般在他耳边言语:“以后我们一定好好宠着我们的舟儿!”   想说的话被大哥说完,他只是认真的看着还在别着嘴的华容舟。   这么小,这么丑,可他也不会嫌弃她的。   事实上轮不上他嫌弃华容舟,刚出生的娃娃一天一个样,大哥每日都拉着他去看华容舟,还特意言语形容华容舟今日怎么样了。   他才不想去看华容舟呢!   但是每回二哥拉着他去看的时候 他都悄悄卸去几分力气,由着大哥将他拉走。   华容舟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小脸圆嘟嘟的,眼睛也是圆滚滚的。   一年以后,华容舟学会了四处爬。   母妃弯腰带着她在地上走,没想到她突然踢了腿往拱门这处走来,磕磕绊绊,小身子骨肉嘟嘟的,还上下颤动着。   居然是突然会走路了!   那时他满怀欣喜,还未踏步过去,一阵风好似从他身侧吹过,眨眼之间大哥已经蹲过去接住了还在蹬着脚丫子的华容舟。   他那时候远不如大哥个条高,看着大哥亲亲华容舟的脸颊,华容舟的手还往他这处摆弄着。   等到他伸出手,华容舟早就紧紧的抓紧了他的指节。   “咿咿呀呀……”   不成语句。   他少年老成,板着张脸由着她握着他的手指。   心里微斥责: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以后他一定好好培养,将她培养成上京城发小才女。   华容舟学会儿走路,学会了自己用汤匙吃饭,再是后来还学会了自己用筷子……虽然也是捏着筷子瞎戳,但是整个平南王府高兴的不像话,欢声一片,就连他也是被华容舟的憨态给逗笑了。   一年年过去,华容舟依旧是平南王府最为得宠的孩子,全王府的人都喜欢她,都娇纵着她。   直到华容舟在别院之中寻到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的小姑娘,并将她带出了别院。   一切就开始不一样了。   大哥还是宠着华容舟的,母妃,父王也还是关心着她,但是华璇清的到来却是让他变了心。   都是五岁的孩童为何华璇清就只能被困在别院之中不得随意出来,而华容舟却是可以在整个王府撒欢;华容舟越是放肆,华璇清就越是显得低调温顺。   华璇清会用华容舟看着大哥的眼神看着他,而对着华璇清这双眼,华容琅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一年年下来,华璇清终于走到他的身边,华璇清还同华容舟成为了好姐妹,在王府之中低调的生活着。   若是让他一辈子都是瞎了眼便也就算了,知晓华璇清一直带着伪善的面具,华容琅只恨自己是那个农夫,亲手将蛇带到心口捂热了,然后这蛇的毒液浸染了他的经脉,夺去了他明辨是非的那双眼。   甚至还伤了他的血脉至亲。   她在面前扮演着照顾华容舟的姐姐身份,对他总是面示以娇弱的。   和华容舟的圆滚滚相比,华璇清一直都是清瘦的,喜欢穿着浅色的衣衫,常常独自一人的时候喜欢手里拿着一册书细细看着。   女工的师傅也颇为看重华璇清,姑娘手巧,而华容舟却把那位德高望重的女师傅给气走了。   他上辈子还特意为此事责备了华容舟,那是他第一次出口责备她。   她也是倔强着不做解释,只是满口都是责备他坏。   坏!   他有什么坏的,是华容舟气跑了师傅在前,那位师傅是上京城中教过许多官家贵女的老人了,这等事要是传出去华容舟应当如何?   他要她胡作非为的性子,她还转过头来埋怨他坏。   他由此对容舟冷了面,对待华璇清更是好,可他越对华璇清好,容舟更是冷着面对他。   如同陷入死循环一般,就连大哥都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盘。 第46章 晋江首发   一直到平南王府的五公子出世, 平南王妃随之而去, 他父王也跟着走了,那年华容舟去了山岚书院,华璇清也被她带了去。   一个女学一个男学, 他们本该没有什么交集, 其实他也慌张过这个妹妹初初上书院会不会紧张。   可是华璇清却告诉他华容舟欢喜异常, 自小同太子定了亲事, 华容舟除了平南王府的几位最是喜欢往太子东宫跑了。   小时候她还带着不知何处捉了的野猫去东宫。   那时东宫还未修葺完善, 扒拉了镇远侯侯府的一面墙, 这一事在西区常常的一条街都不算是小事了。   猫儿走丢了,容舟就哭着要去寻, 最后爬到假山上生生落了水, 这一切切都是他回来听华璇清说的。   华容舟有什么不好之处,华容琅回忆起来有很多, 贪玩, 不刻苦温书, 不遵守礼法。   而这回爬墙落了水,更是全上京贵门都知道华容舟有这么一出了。   绕是他在男学之中也被同窗好友问过这事是否属实, 他还未回答,就看见华容舟从他面前而过, 一句“二哥”也没有,就去追着太子的身影而去。   几年间,他在男学之中刻苦读书,而她在女学之中胡作非为。   有了婚事, 还和旁的男子纠缠不休,林氏的林夙是什么样的男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他本不信,可他却在山岚书苑之中一次又一次的看到二人有所纠葛。   终于,华容舟和太子的婚事也因为她和林夙的双双落水而彻底结束了,平南王府的姑娘不守女德,结了天家的亲事还如此作为。   指指点点伴随着华容琅在书院的很长一段日子。   同华容舟不同,华璇清在书院之中大放异彩,每年的测验又是拔得了头筹的,至于华容舟怎么样,华容琅也不愿意去思考,去关心。   一个自己放荡了自己的女子,还能怎么让他再去关切。   现在回想前世之事华容琅心间钝痛。   有才高登,就算是他前世一朝入了前三甲,吹笙鼓瑟,觥筹交错,人来人往,浮华之中也还是少了一个会娇气唤他二哥的华容舟了。   人生多是悔恨。   那夜的夜宴热闹非凡,他万众瞩目,越过一双双眼他心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不对……不对……全都不对,华容舟今日不在,慌乱涌了整颗心,他派人寻了平南王府的四处,却忘了一个华容舟已经被大哥当着祠堂华家先祖的排位赶出了家门。   是啊,因为和人有染,华容舟被踢出了平南王府。   现在人都估计已经被赶走了,荒芜之感绵延而来,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朝人群中跑来:“四小姐!四小姐在祠堂之中!没了!”   他不愿意相信,等到找到了祠堂之中,他能见到的就是华容舟枯瘦的身子,身子早已僵硬,而她面上是斑驳的刀痕。   他颤着手不敢靠近,她小时最是爱美,又怎么会这般狼狈离去。   后来……   后来就没什么后来了……   他当日就已经近乎癫狂,守着华容舟的身子,他不懂为何为这般,万千惶恐化作无数利刃扎心而过。   同他一般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镇远侯,威慑边疆的大将军,破了门将华容舟的身躯从他怀中夺过。   一字一句,言若剜心。   他说:“你该死!”   他便是再也不见华容舟的消息,也该是没了消息的,因为他当日触碰到的便是干冷的死尸。   不止一次他走到镇远侯侯府想要求见,但是都被外头的小厮给轰了出来,最后顾罹尘还是见了他。   “本侯是想要她,但是哪怕本侯中了药也不愿意那般简单的要了容舟!你若是有个脑子多想些,容舟今日就不会这般后果……”   华容舟并非是那等和别人有染的人,吴玉是个女子,那夜同华容舟在一处的是镇远侯。   顾罹尘一番言论,杀人诛心。   后来平南王府四小姐没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华容琅每日浑浑噩噩的去朝中上朝时,太子殿下还在他耳边轻言安慰他,那个早就成为了太子妃的三妹更是温婉劝慰。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华容舟没那个福气,活着的人应当是珍惜才对。   他不知心间难受的情绪是来自何处,他什么都不愿意去做。   执念在心,破碎了虚空,顾罹尘的话语在耳边响彻开来,他在华璇清脸上好似看清了一张虚假的面孔。   人人都是假的,唯独华容舟是真实的。   但没有别人知道华容舟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他一直怨恨着的林夙,听到消息都撑着身子从京郊大营赶来将他打了一顿:“她怎么死了!死了啊!”   年轻的将领脸上还带着伤,却这么拎起他的衣领打着打着哭了,嘴上还在喃喃:“她怎么就死了……”   是啊,容舟死了。   可笑的是容舟死了以后他才发现华璇清的不对,自打平南王夫妇离世,华容舟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   华容瑨莫名其妙的排斥了华容舟,而他便也早就更亲昵宠爱华璇清,华容舟她死了,没多少人真心实意的悼念。   红枫山的山阴深处,他为华容舟立了一块坟墓。   古松之下,碑石突起。   但里面并无华容舟的尸骨,华容舟的尸身那日夜宴被顾罹尘带走了,便是他要,顾罹尘也一直未给。   每年他都会去容舟的碑前祭拜,有时会待上一整个上午,有时干脆一整日在那里,直到踏着月回来。   红枫山山道狭窄,草木繁杂,第六年他就已经快要寻不见华容舟的坟了。   而他不过花了六年的光阴,就爬上了尚书的位置,将林家踩在脚底下。   茫茫红枫叶的林子云雾缭绕,不知前路。   第七年,容舟的碑石被草木所掩盖,但是碑石旁边的褐色衣衫的男子面若寒冰,是他的大哥。   他大哥得知容舟丧命,最初比他还镇定。   但是现在碑前的华容瑨好似被狂风暴雨所裹挟,看着他眼中投出的哀伤让人难以招架,大哥的左眼已经好了,双目视物并没有让大哥多么高兴。   碑前华容瑨哑着嗓子,好似咀嚼了万般苦楚,大哥不太熟练的说着他和容舟从小到大的相处,说到他现在才查明当初苏家做的好事,才知道陛下给他们华捅了一刀。   更是才知晓容舟这么些年来受了多么难以接受的疼痛。   被退婚的难过,三秋碎的摧残,甘当药人的苦痛,还有……多年来长兄的忽视。   华容琅听在耳中,心里却含着酸味,反思自己,到现在他才知晓他原是羡慕华容瑨的。   羡慕大哥可以想这般肆意的表现自己的背痛。   现在大哥有多悔恨,当初的大哥就有多无情,疼爱华容舟疼爱到无人匹敌,可狠心时却能将他从前的疼爱全都收了回来。   华容瑨的氲毒是华容舟帮着缓解的,可是华容瑨却将华容舟踢出了平南王府。   而他的罪责也是不可饶恕。   他有罪,大哥有罪,他们一个罪在识人不清,一个罪在愚忠。   若是可以重回昔日,他必定会赶在华容瑨前头抱过踉踉跄跄学步而来的华容舟,必定会顺服着自己的心意去疼爱华容舟。   若是一开始他就纵容了自己的心,华容舟又何故会和他渐行渐远。   逝者安息。   兄弟二人立于华容舟的坟前静默,直至红枫叶落下,遮掩住二人的足尖。   ……   再一睁眼,华容琅就真的重回昔日了。   华容瑨还未将容舟剔出族谱,容舟还未落得个惨死境遇。   竹叶在外头伴着秋风沙沙作响,华容琅一睁眼就是一片黑茫茫,背后一身冷汗,湿冷的近乎刺骨。   闭了眼满脑子都是容舟的身影在前头徘徊,一时之间他也是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回来晚了,这辈子他且已经做错了事,前世种种不可追,但这辈子万不能再让容舟再遭受之前的痛楚。   *   半个月后,醉仙居雅间之中。   华容琅薄唇轻抿茶汁,上佳的碧螺春入口,华容琅安静的看着一旁大哥不耐模样。   鹰眼无情,即便现在是对着自己的弟弟也是如此,华容瑨也是这般神色。   虎口一直摸索着弯刀的刀柄,华容瑨板着脸:“你带我来这处是为何?”   东区荒远,即便是醉仙居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入眼小轩窗之外也是树木丛生,不见贵气。   华容琅看着窗外不远的九思学堂,那处屋脊飞起,掩映在几棵硕大的苍翠劲松之中,临近午间,想也知晓学堂之间此刻多么热闹。   “带大哥来,是因为这处有容舟。”   华容琅面色薄凉,华容瑨抬眼看去,他这个二弟鲜少外露不虞,而现在,这份不满居然是对着他的?   “华容舟?”二弟提到华容舟,华容瑨的心情又是恶狠了些:“你不好好准备着春闱,现下还有工夫在外头闲逛,还逛到她这处来。 ”   春闱,春闱……   华容琅念叨着,他原来将春闱看作是最重要的事,读书数十载,只为一朝中举天下知。   可是现在这份激动昂扬已经渐渐的惨淡了下去,上辈子没有守住华容舟,这辈子该是要好好护着她的。   若是他知晓真相的时候更早一些该是多好,这般就能阻止大哥和平南王府一大家子的寒情。   “大哥!容舟说不准就在隔壁,也许还同着镇远侯一起,莫要传出声响让人看了笑话。”华容琅敛去心间起伏不定的怒潮,继续道“大哥,我若是不让华璇清依附平南王府,大哥会反对吗?”   轻轻的夹起一块甜梨酥,宽大的白袍被华容琅修长如玉的手微微挡住,露出男子白玉般的腕节:“我若是要华璇清孤身一人在太子东宫之中周旋,大哥可否忍心?”   “你平素不是最是宠爱璇清的……怎么现在?”   华容瑨看华容琅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华容琅说是要璇清在东宫之中独自周旋,那就是真的打算如此,甚至还有了完备的打算。   “以往算是我瞎了眼,大哥,此外我还想趁着容舟的及笄礼,让容舟搬回来住。”   华容瑨更是惊讶,看着华容琅如玉的面容皱眉道:“当初是你要华容舟走的,现在又要她搬回平南王府,你可知上京之中的人会怎么想你?”   “趋炎附势,亲妹妹身败名裂的时候就将她丢在一边,等到她走上锦绣大道再将她小心翼翼的迎回来……大哥,我说的可对?”   “你既然是知道,为何还要这般?你不是最爱你的名声?璇清在东宫过得安稳,我们平南王府也算是脸上有光,为何要同皇室一组不对盘?”   华容琅对华容瑨的问题避而不谈,不同以往的云雁细锦衣凸显他俊朗不凡,薄唇微抬,华容琅反倒是率先质问起华容瑨来:“当初大哥一个人从王府中站了出来,如今华璇清为何不可?。”   华容瑨目色不明,眉峰皱起死死的盯着他这二弟。   “大哥不愧是沿袭了父王爵位的世子,的确有担当,全上京都瞧不起咱们平南王府的时候大哥还能立得起来,得了陛下的眼;但是大哥在此前不是还闹了一出……我记得可是要与苏家小姐私奔了去?”   私奔一事是华容瑨心间的一颗毒瘤,时不时在他心头动弹:“你到底是要说什么?”   华容琅也觉好笑,手中的杯盏落地桌。   “砰!”的一声中,华容琅面色冷凝,看着大哥的眼神中也同样带着对他自己的摒弃。   这是一种自打恢复前世记忆起,就在心间生根缠绕的悔恨的怒意。   整整两世啊!   容舟该是受了多少苦,这些罪孽饶是他们兄弟俩死多少遍都不能消除去。   在华容瑨的肃严目光之下,华容琅看着大哥好似刀削的脸庞一字一顿。   “大哥白瞎了容舟为了救你献出的血!若不是因为大哥带着苏清澜私奔失败还惹了一身氲毒,容舟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楚!”   华容瑨忽然眉峰紧聚,似是看痴傻儿一般看着华容琅,冷哼一声:“你在说笑。”   华容琅赌气一般不再言语,这般话语出口,绕是他也是在自己的心间扎了好几刀。   外头玉观伶的花枝开得茂盛,青细的花瓣细密的落下,像似水头极好的玉器削刻而出,又似寒冬湖面薄冰,晚秋之前送来最后的亮丽。   华容琅看着他大哥不相信的模样,一股淡淡的快意生于心间。   等大哥知晓了所有的真相,可还会这般淡然。   总归不能是只有他一个人受着这苦楚,前世伤了容舟的人,他都不会去放过。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PS:   辣鸡作者……已经……尽量……加快……进度……啦   现在的……二哥……已经……黑化……啦 第47章 晋江首发(47)   外头马车“咕噜噜”的车轱辘压大路的声音响起,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外来客带着满车的货物赶往上京。   在东区这处, 自由,肆意,就连能看到的风景也比西区多了些。   抬眼再看向自家大哥, 华容琅险些想要一弯刀砍向他大哥的臂膀, 对视着华容瑨无甚神采的左眼, 华容琅抹去指上并不存在的血痕:“是容舟……容舟服了三秋碎, 而且每月要放血。”   “不可能!不会是她!她心中就丝毫平南王府的位置……”华容瑨立刻辩驳:“每月供血的是华璇清, 怎么会是她。”   “那大哥受了伤, 容舟最初是否是来看了几次,而华璇清是不是并未曾露面?容舟每日都来, 但是大哥每次都将她轰出了院子里, 大哥的性子那般倔强,就连容舟都不得靠近几分, 华璇清那胆子又怎敢每月给大哥供血?”   华容琅说的是有道理的, 但是华容瑨心间还是潜意识的不肯相信。   华容瑨又是想起之前华容舟窝在草丛之中嘲笑的表情, 心里恶意寒生。   华容琅看着自家华容瑨的面色变来变去,那弯刀的刀柄都快被他这双大手摩挲断开来:“大哥若是不信, 我再告诉大哥一个秘密……”   秋日都带不来温暖,让红木桌子上原本滚烫的汤水以及凉了个透, 天边大雁行行的结群飞离,淡淡的伤秋之意肆荡在上京城中。   “什么秘密?”   “大哥,我其实不是华容琅……”   “你魔怔了!”华容瑨全然不信。   “这辈子的华容琅早在上辈子的华容琅到来之际就已经死了……”   华容琅衣衫微微斜搭在栏杆之上,外头百姓往来翕忽, 忙碌极了,他这话说得轻松极了,好似就是在和华容瑨开玩笑一般。   “大哥可知原先的华容琅他是怎么死的么?大哥肯定是不知道,是因为原来的华容琅恢复了上辈子记忆,活活的气死了。”   这世界信徒颇多,六道轮回,业障功过都有算术。   但华容瑨向来不信,若是真的有,那他手中沾染的血早就将他拖到阴曹地府狠狠的惩戒。   “你酒喝多了……我们该是回去了!”   都是一派胡言。   华容瑨只当华容琅今日都是在说胡话,看着二弟面前已经空空如也的杯盏,华容琅起身打算搀扶起他,但却被华容琅一胳膊给挥挡开来。   “ 锵!”的一声,华容瑨身侧的弯刀出鞘。   华容琅面容冷凝,那双琉璃目清醒的看着华容瑨,而他拔出的弯刀阻隔在大哥同他的身前,好似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大哥,我没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清醒,清醒到恨不得立刻抽刀自刎。”   刀柄都已经被华容瑨摩挲到失去了原本的纹路,上头的雕纹也是浅淡几分。   华容瑨紧着目光看着华容琅,突然的拔刀相向让他心里有些紧张:“你这是要做什么,拔刀对着自己兄长??”   今日的二弟陌生到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华容琅依旧握着刀,无甚力气的笑道:“我不做什么,大哥和我打一场吧,若是我赢了,答应我一个要求。”   “那必是不可能!”华容瑨当即拒绝,“刀剑等武器怎么能对着自己的同胞,父王生前所教授的那些你都忘了个干净了么!”   华容琅顾若惘闻,弯刀在手他一介书生也是多了些凌然之气:“父王教导我们刀剑不可指向自己人,可父王也教导我们要一辈子关心爱护容舟,大哥扪心自问,做到了吗?”   锋利的刀刃上,华容琅的如玉的手摩挲在上头,饶是一道血痕出现,他也不慌张,那眼神依旧是万分的淡漠。   又是“哐当”一声,华容琅将手中的弯刀扔到华容瑨的桌前:“我不知大哥有没有觉得自己做到了,至少我是没有做到……再言今日不算是我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刀剑相向,就是闲坐无事时候的消遣罢了。”   华容琅整理着自己的衣袍走至门外,一副文弱模样,仿佛刚刚还手握弯刀的人和他不是同一个人。   “左不过大哥最近朝中无事,和我过过招,不过若是我赢了,大哥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华容瑨眉峰峭立,眉间汇聚出一道深长的流谷,但此刻汇聚的不是涓流,而是胸腔之中往上直冲的暴躁。   半晌以后,他对着门边耐心极好的少年人回道:   “好……”   *   华容瑨的刀被自习的抹着孖癥膏,按着军营之中的法子,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这抹刀。   锋利的刀刃到现在也不见卷曲,倒更是在月色之中泠然的放着寒意,那双大手摩挲划过刀口,华容瑨面色更是比刀还冷。   将刀柄放置在廊檐之下,皎白的月色倾泻而出,在华容琅脸上透出忽明忽暗的阴影来:“大哥尽管放手来!早就知晓大哥武艺超群,也不知现在当时如何了。”   “真的要我用刀?”华容瑨面色不虞,今日一整日都过得不像话,他这二弟宛若换了一人,将他带到东区以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什么叫他的毒是华容舟帮着缓和着的。   分明是华璇清一直以来每月供着血,而华容舟不过是会在他危难之际扯他后腿,只顾着自己快活的人罢了。   “大哥!你直接来便是。若是你赢了,只当二弟我今日醉仙居醉了酒,但若是我赢了,大哥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华容琅少见的褪去了外头的宽袖大袍,秋意已经很重了,这番玉色的男子在月色下还多了几份脆弱。   “不若你先说,我看看能不能答应下来。”大哥弯刀在手,说话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华容琅取了一柄长剑,敛容一笑,道道:“我若是说了,大哥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只得靠今晚拼一拼了。”   “我的刀不一定能收住,到时候若是伤了你,你的春闱该是如何?”   春闱……今日要谈之事就是春闱。   华容琅目色湮没在浓浓的阴影之下,整张脸都在月下透着不和年纪的苍老和无奈:“无碍……大哥还未必能赢我。”   华容琅语毕,立刻上前一步挥剑砍下,华容瑨一个斜挡,剑身和刀面“碰”的一声清脆而有力。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华容琅被震得后退一步,唇边笑意不减:“白日里大哥不信我的话,以后会有大哥的罪孽受着;可能就今夜,也可能是明朝……”   “就算是罪孽也是我该受着的,我刀下流过的血还算少吗?若是真有罪孽,也不该来找我,苏氏一族和华容舟就该早些受了难。”   “可笑!我笑我自己眼盲心盲,竟然不知大哥更胜于我!”   华容琅不敌华容瑨,长剑在弯刀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等到华容琅背都已经贴在冰冷坚硬的巨树之时,他还在挑衅着华容瑨:“大哥睁睁眼吧,你看一看你的周遭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平南王府在你的照料下可否真的是蒸蒸日上?”   死死的抵住前胸的弯刀,大力之下的华容琅面色憋得通红,气也有了几分不顺,即便如此,还在言语挑衅不停:“大哥若是真的扛起了平南王府,就不可能在你成为陛下眼中得力干将的同时,将我们王府一种姐弟都抛弃了!”   “我何曾抛弃你们!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你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华容瑨面色凶恶,宛若挣脱牢笼的野兽肆意撕咬。   “我变了?变了是因为我后悔了……大哥……我后悔了……”   弯刀压在身前,华容琅已经快要失力,修长的指节还见微微的颤,眼圈不自意的湿红,很快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华容瑨看得一清二楚。   他二弟哭了,哭的同小时候的华容舟一样,甚至是哭着的时候还在和他辩驳:“若是大哥还是用这几年的眼神看容舟,大哥就永远不知容舟会是过着什么生活。”   华容琅瞧准了机会弯身避开大哥的用力一挥,衣衫尾摆旋转侧开来,又是一招剑式攻了上去。   “大哥就是为了自己,不然五年前又会抛弃我们整个平南王府同一个女人私奔,你害的我们遭了上京其它贵门的白眼,现在却告诉我你已经承担起了一整王府的责任。”   一番斥责劈头盖脸,华容瑨居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你们就是这样看待兄长的?”   长兄如父,需尊敬,爱戴和拥护。   但现在华容琅哪里还有个做弟弟的样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居然连个事实道理都分不清,这样子活脱脱的是被华容舟给迷惑住了。   “不是我们这般看待大哥的,而是明眼之人皆是如此!都言我平南王府能重新得了陛下的恩宠,但若是没有大哥这一遭,我们又怎么会被人暗地里责备。”   上辈子的华容琅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是相信了华璇清的多年伪装,二是面对大哥对容舟的不闻不顾不做询问。   大哥宠着容舟宠了十年,一朝私奔失败回来以后就换了个人,阴鹜可怕。   配上这柄弯刀不知替陛下解决了多少的朝堂之人,明面上是镇远侯,私下里不过是替陛下卖命的……   “你以后不得再去东区去寻华容舟!若是再有一次,你也同她一道滚出去!”   华容瑨被这般顶撞,发了大力掀开了华容琅的长剑,月光之下那剑直插地面,铮铮的泛着声响。   “大哥这是要赶我走?”   手中无了剑,华容琅睁大了眼,眼中血丝明显,明晃晃的都是伤痛。   华容瑨紧紧的盯着他,折身取了刀鞘,弯刀入鞘,也给出了他第二个选择:“你若是答应以后不同华容舟往来,平南王府还是由着你住;但若你非要死心塌地的跟了华容舟走,那你便不再是我平南王府的人!”   大哥在逼他同容舟断开联系,华容琅明白过后身子无力。   方才要应对着大哥刚刚一刀又一刀的攻势,他早就散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同大哥争辩都需要扯着嗓子:“那我甘愿……离开平南王府。”   ……   树叶沙沙作响,不知是在揉捏着何人的心。   “你说什么?”华容瑨近乎目眦尽裂。   华容琅抽回地上的长剑,慢慢摩梭着剑身,看着大哥的面色凝滞成寒冰:“今日我走了,便也是不会孤身回来!”   “你敢!”华容瑨不过是想给二弟一个下坡的梯子,但是华容琅很明显自己踢开了这面梯子,还对他示威:“你可当真是舍得平南王府给你提供的荫庇?”   “荫庇?我得了王府近二十年的荫庇了,还是此番势弱;读了那么多年书倒不如一个一身腱子肉的武夫!那样我现在还说不定靠着蛮劲将大哥制住,若是可以,我早该狠狠的揍你一顿!”   收回长剑,华容琅近乎身形不稳,即便如此还是努力着挺直了腰板:“大哥不必解释,你我都是自私之人!而且我今日本就打算同大哥讲清楚,我要离了这家去。但总有一日,你也会同我一般,追悔莫及……”   拱门之外,华容琅俯首作揖:“最后说一句,大哥若是不信我,也该信了苏清澜;如今苏家女躲藏在玉泉寺中五年,但是已经被我寻到了,大哥若是想去问,就尽快去问……容琅就此别过……”   看着华容琅踏步离去,华容瑨面色万分不好看。   纵使心间再不相信容琅说的话,可苏清澜的名字还是突然在耳边发出喧嚣的声动;孙神医已经收拾东西早就离开了平南王府,五年前的事他就像盲人抓瞎一般什么都查不到。   现在容琅告诉他已经寻见了苏清澜……   华容瑨心间起伏万千,又是想起二弟多言。   怎么会是华容舟给他献的血,华容舟自小就是娇气怕疼的性子,若是受了三秋碎的毒如何能一声不吭的五年不做声。   思来想去,华容瑨的脑壳想的生疼。   苏家人。   玉泉寺的苏清澜……   华容瑨立刻唤来小厮吩咐准备车马,明日一早就要去京郊大营那边的玉泉寺。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我扛不住了……日三走起……   PS:辣鸡作者觉得养肥后食用更佳 第48章 晋江首发(48)   揽梦一帘, 可梦中多是赤血渲染的苏府石砖。   玉泉寺中, 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正在缓缓地敲着木鱼,昨夜又是没有睡好,眼下浓浓的一层污黑。   这个时候天色还早, 刚刚日头透过云雾穿透而来。   小间外头已经有人守着了。   屋里的人出不去, 每日的用食都是由屋外的人送入禅房之中。   玉泉寺里待了五年, 苏清澜本以为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企料华家的人又是第二次找上了门。   来人不再是华容瑨, 可所做之事更是让苏清澜畏惧胆怯。   华容琅将她拘在玉泉寺中, 一步不得离,还告诉她今日有贵客前来, 问什么都要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清心咒》又是念了一遍,苏清澜还是压不下心头绵延的担心和畏惧。   终于。   有人推门而入, 可那人的那张脸让她万分的熟悉, 哪怕五年不见, 都夜夜入梦来,刀刀伤她家人。   苏清澜诚惶诚恐, 这会儿哪怕在心头念叨过数十遍《清心咒》,都还散不去心间的畏惧。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五年前苏家被华容瑨血洗的场景至今都夜夜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弯刀沁血,面如修罗,这华容瑨竟然比地府的鬼怪还要可怕些。   五年不见, 眼前男人已经没了最初见的傻憨,面如刀刻,眼中也不再是多情,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眼中更是爱意全无……   华家的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可怕。   苏清澜当即是低下头去,不敢抬眼。   再见苏清澜,饶是她依旧姿容不减,华容瑨心中依旧波澜不兴:“本王有事情问你!”   苏清澜战战兢兢的往后跪坐一番,华容瑨身上还是带着秋日的寒意,褐色衣衫之上还凝聚着早晨的汗雾:“王爷请言……”   再度开口,二人并无半分熟稔可言,两家隔着血海深仇,莫不是华容瑨此番只能想苏清澜问话,这二人绝对不会再有机会可以相见。   “五年前的那一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泄密一事同华容舟可有关系?”   开门见山,华容瑨鹰眼死死的盯着苏清澜,只是那眼中再无爱意,仅剩的都是五年来沉淀而下的愤恨。   “五年前……王爷不都是知晓了吗……我不愿同你私奔,我大哥出手伤了你,至于泄密的……是不是容舟,我的确不知道?”   苏清澜脑海中浮现五年前华容舟的模样,心头独独的愧疚涌上来:“但猜想而来,泄密肯定不会是容舟……五年来,想必她过得也不好吧,三秋碎的毒可是没多少人敢服下的。”   饶是苏清澜再怎么愤恨华家,对华容舟她还是心存一抹好意的,容舟是真的很爱华家,不然也不会这般的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华容瑨目光紧紧的凝在苏清澜的脸上:“你再说一遍!是谁解得毒?”   苏清澜不明所以,但她心中对华容瑨的愤恨却是不少:“容舟!华容舟!你的亲妹妹!她还真是铁了心的要对你好!”   “再说一遍?”华容瑨的声音愈发的响亮,只是双眼都很是失神。   看着华容瑨恍然无神的模样,苏清澜反应过来,淡眉蹙起,大怒:“你莫不是五年来一直被瞒在骨子里?你这个……”   想要骂,苏清澜却没什么词能骂的出口,狠狠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苏清澜平息道:“你来是不是就是想问你身上的氲毒是靠着谁的血给压制下的……我告诉你!是华容舟,当时我事先不知道我哥在箭上投了毒,还是容舟她跑来问我的说你中了什么氲毒。氲毒,那可是氲毒啊!”   华容瑨好似假死一回,眼中荡然无神:“那……那三秋碎?”   苏清澜又是闭眼,神色痛苦道:“是我给她的……”   华容瑨利如寒刀的眸光直直的刺向苏清澜,苏清澜越来越不惧怕了,看着华容瑨难过,她心里居然还生出了万般的高兴。   “是不是想要掐死我……‘三秋碎’是我给的,我从大哥那里得来的,缓解你氲毒的药蛊,可是……可是我不敢吃!”   苏清澜到现在还记得她大哥的描述,服用了三秋碎,近乎是无药可医,这毒死不了人,可人确实要每月经受了彻骨的寒痛,顺着尾椎骨一路直上,最终痛到麻木。   她不敢,纵使那时候爱着华容瑨,她依旧不敢。   而这时候恰好华容舟踏着月色来了,十岁的姑娘翻着墙避开了苏家的侍卫到了她的房门之间,眼睛红的像是兔子,还大力的揪着她的衣袖,说她大哥中了毒,应当怎么办。   就这样,苏清澜将“三秋碎”的毒给了华容舟。   她心间也是痛楚万分,要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承受了这般苦楚,是她该做的吗?   可等到她见了华容舟得了这毒好似得了蜜果,当即吞咽下去,还含笑说谢谢她时。   她心里就无了悔意。   华容舟同华容瑨是兄妹不是么?   而她苏清澜这辈子都同华容瑨走不到一处……   越是想起华容舟,苏清澜越发觉得自己卑劣无比。   华容舟得了毒还谢谢她,可她又有什么好谢的呢,胆怯懦弱,那方年纪,还比不得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   “你该死!”华容瑨喃喃道,“你怎么能把‘三秋碎’给她呢?她还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她不过十岁……”   “华容瑨,你现在是不是悲痛欲绝?恨不得离开杀死我?”苏清澜气笑了,“但是你就是个无用的懦夫,就算你今天让我命丢于此,你也挽回不了你对容舟造成的伤害。”   华容瑨暴怒之下,仅剩不多的理智还在支撑着他继续询问下去:“那我再问你,你大哥在箭上粹了氲毒,又从何处而来的三秋碎,毒和解药都是哪儿来的。”   这点他查了那么久,甚至是将苏远章都拘束了起来,可那厮就是嘴巴咬的紧,什么都不说。   等他前脚刚刚放他走,后脚苏远章就没了踪迹。   苏清澜向来关心她大哥,闻言面色当即变得惨白,似乎是想躲避这个问题,但是终究是在华容瑨近在眼前的弯刀刀刃之下支支吾吾的说了个清楚。   “是陛下……”苏清澜看着眼前的弯刀目眦尽裂,语速也是变得飞快,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一般   “陛下给我们的三秋碎,他对你们平南王府有愧,想让我苏家破败以后再是嫁你,收买你的心,而三秋碎是他同氲毒一起给我大哥的……但我大哥把唯一的‘三秋碎’给了我,若是我服下了,你这辈子都是离不开我的血!我这条命就可以保住了……”   “陛下?”   一切好似天方夜谭,如梦似幻。   兜兜转转,此事为何还同皇家扯上了关系……   华容瑨手中弯刀还逼在惨白面色的苏清澜面前,他视线看的准确,苏清澜面上的表情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当真?”想要揪出她说谎的证据,却丝毫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苏清澜这话也是彻底掀翻了他的理智,华容瑨快要疯魔去:“你可知此话一出,你会如何?陛下励精图治,为崇朝国的好国君,怎会有此心思对付你等腌臜家族……”   “腌臜家族…呵…我苏家谈何腌臜!”   玉泉寺在红枫山的山头,往下看去底下雾茫茫的一片,还有单薄的雾气顺着窗子蔓延而进。   “你识人不清,替杀父仇人卖命,还做了他手中的一把好刀到如今,害的我苏家好苦!”   这些话她本是不知的,莫不是有人相逼,她也不敢说出这番话来。   她在这处躲了五年啊……   她大哥还说过若是他不来寻她,就永远不要出了玉泉寺的门,以为一旦踏出,不知有多少皇室的刀剑会指向她。   “杀父仇人?不可能……陛下不可能要杀我父王和母妃……一切都是你骗我的……”华容瑨彻底失了控,大手一下子掐在苏清澜的脖子上,“你这个满口胡言的毒妇!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杀了我,你也要带着你的罪孽活一辈子。”   纵使话都说不清,苏清澜还在挑衅着华容瑨:“我这辈子最是后悔的就是遇见你!同你定亲!不然想我苏家商贾一方,多么快活!就因为你落的如此下场,因为你们平南王府,我们苏家后来也招致了祸端。”   脖颈处的力越来越大,苏清澜呼吸都快不顺畅起来,可她还在怨念不停:“我恨你,我恨你,我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容舟的原谅,我咒你这辈子都无法手刃仇人,我咒你这辈子都孤生一人,不得好死……”   苏清澜的说话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弥于空气之中。   华容瑨面色惨白,他那手好似断了筋骨,生生的发颤。   天光大盛,一缕阳光斜射入小屋之中,下一瞬,伟岸男子飞快地破门而出,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沮丧。   ……   半晌之后,苏清澜好不容易恢复了气息,入眼就是白袍的华容琅踏门而入。   努力揉搓了险些被华容瑨掐断的脖子,她堪堪开口,略带担忧:“他会不会查出来事实的真相?”   华容琅却心情极好:“什么是真相……”   “就是……就是我骗他说陛下参与平南王府的那件事……”   “可这若真是真相呢?”华容琅心情好极,连带着看苏清澜都顺眼几分,“你放心,你今日演的不错,不愧当初将我哥咬的死死的。”   “可他会相信么?”苏清澜面色惨然。   “自然会,他查了五年都查不到的东西,背后的权势除了陛下再无旁人……”   “那你……你怎么会知道这等机密……”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   五分夸耀,五分嘲讽,华容琅又道:“现在你放心,你兄长会好好的……”   因为他正在好好的过那奈何桥,陛下的人早就将他处理了。   *   山路湿滑,下山的时候,华容瑨如同踩在云间,每一步都万分的不踏实。   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在细细思索着,亏他觉得五年前的事他十分明朗,现在看来他不过是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实真相。   陛下会对平南王府下手,这是为何恍然之间,华容瑨回忆起他父王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他,以后得了空要解甲归田,将兵权交上去。   原来那时他父王就知晓在陛下眼中,平南王府早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了。   等下了山,万株枫叶层林尽染,在晨光的雾气中如血般炽热湿红。   像极了血脉之中汩汩流动的红流。   是华容舟给他的血,是陛下对平南王府动的手,他误了容舟这么些年,还冷面相对,对她所受的苦楚不作为。   也难怪后来他不论派去多少人去查前世之事,就是查不出,苏家无缘无故就得了氲毒,而苏长青这些年被他拘禁也是嘴巴紧闭。   原来是陛下在后头出的手。   他的手替颢景帝伤了多少人,多少个夜晚他悄然破入别人的宅子杀人害命。   这腿脚好似不是他的,一路走来颇为缓慢。   浑浑噩噩的下山,期间好几次华容瑨都差点抵挡不住腿软跌下山谷。   而红枫之中,一株巨大的古松分外翠眼。   他二弟一袭白衣挺立其间,华容琅桃花眼微微眯起,笑道:“大哥,你可安好?”   华容瑨面露忧伤,不愿看他,又似是在躲避。   细细品着华容瑨的悲痛,华容琅万般的快活:“我昨日早说了大哥会后悔,大哥现在后悔了么?”   华容瑨一言不发,华容琅少见的喋喋不休:“见了苏清澜以后,大哥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要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还要做他的狗?”   “容舟前世就过的凄惨,你心就不伤痛?”   “伤痛就算了吧,反正容舟也不稀罕我们了……”   “容舟有她的快活日子要过,你我二人也有我们的罪责要受。”   “大哥,你这辈子还要活的长久些,我也活的长久些,我们一起遭罪受……”   红枫山之中安静如斯,除了山谷中微微荡着的华容琅步步紧逼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一阵风儿吹过,窸窸窣窣,树叶交叠发出山谷的幽寂声音,华容琅的声音顺风而来:“大哥,你可知我现在站在何处?”   华容瑨鹰目相对,那双眼中的悲鸣好似实质化一般。   那目光之中已经失了光彩。   华容琅摸着古松的树皮,闻着松针发出的气息一字一顿,字字如冰锥:“让我告诉大哥吧,这个地方我两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这是容舟前世的墓穴所在。”   这话伤着大哥,也在伤着他。   虽说现在他还能直起腿来和大哥言语交加,但再来到红枫山,再同大哥站在一处,同样是漫山遍野的红枫,同样是清晨带着的初冬雾气,他心间郁   气就消散不去。   这景象好似华容琅又回到了前世,他和大哥在容舟墓前忏悔的那日。   上辈子他从宫中编馔一路爬到尚书的高位,更是亲手将林家给狠狠的拉了下来,可是最后发现他也不过同他大哥华容瑨一般,是颢景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林皇后母族心思活络,太子更是手段频出,颢景帝将他扶持而起,所打的心思也不过是要借他的手除去林家。   上京之中除了他们平南王府,林尚书一家也同别的人家没什么纠纷了;林家之前登门而辱早就在上京城中传遍开来,朝堂之中他们二人同时存在无疑会水火不容。   林家想打压新晋的状元郎,可陛下又是故作不知将他扶持而上。   最后他更是亲自查出林家那一桩桩,一项项过往恶行,堂堂林尚书,有妻有妾,强抢民女已经不算是什么大罪过了;端元三十九年,还活活贪污去了绥州大旱朝廷赈灾所用的救济粮。   吃得是人血粮食啊,此事一出,林家再是权衡,也失去了自己的势力。   朝堂风云数十载,堂堂尚书郎一朝被一小儿揪下了台。   颢景帝高坐龙椅之上,坐享其成。   林家数百人命丧于他手,林家数项罪责也是由他揪出。   和他大哥一样,他也做了颢景帝手中的一把利刃。   ……   这一切华容瑨都细细的听着,着实不敢相信,他这二弟居然会这般心狠手辣,林家的数百口人被他带人一一斩杀。   “你杀了数百人?”   “呵……大哥以为是我这般行径了?我是想诛了林家全族,可是我晚了一步啊!陛下派我去不过是一托词,其实早就在林府准备了数百兵马,皇后的母族也被早就拘禁起来,前朝同后宫相勾结,此乃朝堂大忌,陛下就是在怎么心大,都不会这般放纵自己的权利被这般分散开来……”   “那你……”   “我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而已,陛下用我的手结束了上辈子林氏一族。”   华容琅现在不过二十,看上去又是无比清浅,华容琅很难想象这二弟能说出这般话来。   而且他这二弟带给他的压迫之感恍然已经不输于久居庙堂的大臣!   华容瑨险些都受不住了,这满上的红枫如血洗在他眼前,透着满片的红,这天湛蓝空旷,小山顶端微微还可见玉泉寺的尖角。   苏清澜,苏远章,颢景帝,他二弟……   还有……   容舟……   一切都是明朗至极。   苏家之前是怎么亡的,他现在已经知晓,甚至是五年前平南王府又是如何走向滑坡之路,他的父王是如何“伤心”离世的,他现在更是明朗了。   平南王府是颢景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恨不得除之为快的存在。   可奈何他愚钝于此,颢景帝在五年前设了一个巨大的迷局,骗过了当年所有的人。   苏清澜说的不错,他为杀父仇人提刀五年,而他更是伤了容舟五年……   容舟……   舟……舟……   作者有话要说:  日了5211个字!四舍五入就是日了一万!   嘎嘎嘎嘎!快落!   PS:   养肥更佳……不然随着辣鸡作者磨磨唧唧的写文节奏,小读者们可能会看得很难受 第49章 晋江首发(49)   华容瑨不知是怎么从红枫山回来的, 一路之上他都是恍恍惚惚的状态, 期间还在大道之上险些撞上了路边的行者。   等是回到平南王府,华容瑨又觉好似是在梦中。   王府的一草一木,边边角角都宛若带着华容舟的气息, 高头大墙之上, 华容舟在那处够着飞到墙外的风筝, 大厅之中, 他还能听见华容舟娇憨着唤他大哥。   大哥……大哥……   而那个时候, 华容舟嘴边一溜串儿的大哥为的不过都是换他同意她再吃一小块梨酥。   以往她一被骂就躲在他身后, 将他看作遮蔽伞。   大哥就是她的遮蔽伞。   凛冬初现,午后的日光都是惨淡的, 细密的寒风穿透衣衫, 似乎不刺穿他的骨肉誓不罢休。   二弟不知去了何处,整个王府都不见原先的欢声笑语。   “二公子呢?”华容瑨气若游丝, 那面容惨淡至极。   宋管家在一旁害怕的不敢多做言语:“二公子他今日一早出去了, 到现在还未回来……”   华容瑨眼中的光又是暗淡了几分, 想起昨晚容琅同他打得那一架,容琅是铁了心的要搬出去同容舟一起了。   现在谁还想住在这平南王府之中, 偌大的王府宛若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笼的四面都被纸糊了起来, 明明一捅就破,可牢笼之中的人却好似没有心一般。   傻傻的被欺瞒了这么多年……   宋管家只觉得自己老眼昏花,王爷自打继位开始就面色俊冷,而他刚刚居然从王爷脸上感觉到了无奈和痛苦。   快要入冬了, 宋管家看着外头枯叶几乎都已经落尽,这一大家子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个冬日过去,他不若就告老归家去吧。   “将二公子和四小姐的住处还是每日打理干净……”一路走一路看,华容瑨看着红色的屋墙,颇为冷情的下了这道命令。   瞧着华容瑨一整日都带着难以愈合的伤口一般,面色惨白,宋管家一路跟着担心不已,只得小心翼翼的跟着。   “二公子……这是不回来了?”   华容瑨闻言脚步一顿,半晌才道:“都不回了。”   他二弟那日的决绝,他现在还记得牢牢的,看样子是一直都要怨着他。   华容瑨不知不觉又是走到孙神医的院子里,宋管家对这处心有余悸,不敢跟来,华容瑨转身看到老管家不再上前,指着孙曲安的院子,神色明了:“怕吗?”   宋管家当即是点点头,就此华容瑨神色不明。   人人都怕他府上的孙曲安……   独独他的亲妹妹铁着头去主动探那毒医。   “宋叔先下去吧……”华容瑨收敛了面上的淡淡嘲讽,转身便是入了院子。   也不管宋管家会作何想法,华容瑨踏步而入。   他鲜少来了这处,上次还是陪着二弟来的。   现在看来,庭院之中已经荒芜起来,能带走的药草都被孙曲安收拾好了打包带走,独独留着常见的药材。   一一看在眼中。   他原先对孙曲安还怀着感念的心意,可现在只要一想起孙曲安是颢景帝的人,他就心间泛起了恶心。   孙曲安告诉他是华璇清献的血,这一瞒就是瞒了五年……   但再往前追溯看去,他的罪过最大。   如果没有五年前的那一场私奔,他们平南王府是不是就还能苟延残喘着,哪怕并不能如这五年一般在朝堂之上风名显赫,也能保住王府之中无人受着苦楚。   至少……   容舟也不会为了救他生生受了五年的苦。   五年的“三秋碎”蛊毒;五年间每月都要痛不欲生的放出自己的血;每月都有顺着尾椎一路直上的痛楚。   这些都不会背容舟给沾染上……   孙曲安制成的氲毒和三秋碎,害人又救人,确实不辜负江湖毒医的名号……   华容瑨对着庭院的残枝细细回忆,似乎每次见到容舟的场景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华璇清回门那回,容舟在桌前面色不佳,脸色都是惨白着的,最后还落荒而逃。而那时他以为是她是见不得华璇清的好,最后落荒而逃,现在再想来,则更是多了几分因为“三秋碎”的缘故。   忍着那番痛楚,容舟还要参加华璇清的回门宴。   容舟原本还是喜欢太子殿下的,可他们齐端端的将华璇清推到太子面前,却让容舟痛失所爱,还要她亲眼见证心爱男子同旁的女子相亲相爱。   华容瑨悔恨,但是为什么那般不清醒,若是他心思坚定些,不那么容易受了孙曲安的欺骗,又该是多好。   孙曲安还说过之前都是拿着容舟试药,当药人;他当时以为是华璇清,心间只是缭绕着淡淡的愧疚。   现在知晓一切,整个人都宛若浸入悔恨的深渊之中。   试药……孙曲安早些年给他用的药的药劲极大,服下后的痛楚不容小觑。   若是容舟试药,身子该是要遭受多么大的罪受。   刺眼的白光从外面射进昏暗的小屋,配合着屋子里淡淡的锈味,直把人带入回忆。   可是现在就算是哭着,闹着,自戳双目都回不到过去,想要弥补,可是容舟痛楚的全部过程都好似在他心间无限的放大。   华容瑨被自己气得险些站不稳。   孙神医的屋子里弥散着淡淡的一股铁锈味,这味道他在容舟后来住的地方也有闻见。   这是陈旧的血液长存之后的味道。   当初他坚定容舟是迫害王府的凶手,还多次将容舟拒之梦外。   多少次容舟趴在拱门旁用那大眼睛看他,他却好似看不见一般,他的愤恨来的无理取闹,可容舟还是生生的受了。   想来他后来甚至还禁止她出现在他的院子,自己还狠下心一别五年都没有去看过容舟一眼,他甚至还将私奔被泄密的罪责无限的放大,最后归咎于容舟身上……   可他最初明明是这个家中最宠爱容舟的啊!   容舟为他受的伤,他回报的却是反手一刀。   *   近来华容舟的九思学堂办的火热,好些别的地方的百姓都慕名而来,商量着可否也来九思学堂启蒙。   除了要将这些百姓的事妥善的安排好,华容舟还要应付着昔日的山岚书院都“同窗好友”。   这些日子以来,山岚书院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西区的贵门子女,打眼瞧着,这些人大多都是迫于父母之命来同她交好。   其中还有一道身影隐约其间,华容舟十分熟悉。   白衣偏偏,可不就是她二哥华容琅。   这段日子被接二连三的事快要冲昏了头脑,华容舟忙着九容书铺的事情,几乎都快忘了平南王府那一家子,只可惜这人非是要上赶着出现在她面前。   华容舟实在是不愿意见到她二哥。   无非是披着温柔公子哥的皮囊,将心比心,二哥却对她毫无真心。   华容舟立刻转身离开,还不忘吩咐吴玉:“吴玉,你去将我哥和那群人挡住,就说我不在学堂之中。”   吴玉看见华容琅一下子就明朗了:“县主,我现在就去!”   华容舟回了里屋,还顺当掩住了房门,绒团在她面前抱着桃木牌子舔舐,也不知这猫儿是不是嗜酒,每回闹腾起来华容舟只消拿出这块桃木牌子,绒团就安稳下来。   静静在屋子里等着,等了许久吴玉也没回来。   一刻钟后脚步声起,吴玉苦着脸回来:“县主,二公子说一直等着你,他现在还在同朱老先生下棋,说要一直等着县主。”   “和朱老先生下棋?算了……”华容舟心里泛起了波澜,知晓是躲不过了,便抱着绒团踏步出了里间。   嵩菊开得正旺盛,淡薄的苦涩味道溢满了这个屋子,案头焚香还在微微荡起。   她二哥此刻确实在朱老先生休息的里间里头。   此刻看着案几两端正在博弈的人,一老一少聊起天,朱老先生难得兴致这么高。   华容舟在外头看着心间直叹气。   等她收拾好了心情敲门进去的时候,朱老先生正在和华容琅厮杀第二局,棋面上看来华容琅的赢面占了六成,朱老先生见她来,立刻抹着胡子笑道:“县主来的刚巧,这盘局不若县主替我解了。”   谦逊还胆子大,上京多少男儿都没有这番心胸。   朱九思现在看华容舟甚是顺眼,一个姑娘家不过十六就能敢做这般的大事。   开了一家学堂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学堂也会有账目产生,他就看着她磕磕绊绊的一路快速学着,茶馆的那个掌柜的多教了她些,有时候他闲来无事也会替她看看。   华容舟看着这棋面,只当是朱老先生不愿意自己输了这盘棋,索性站在一旁执起白子落下。   她下的随意,反正怎么落子,最后她都会输给她二哥。   但慢慢打,二人你来我往,华容舟由漫不经心,渐渐又多了几分认真。   盘上的棋子被华容琅放了水,看这局面,她居然就在她二哥面前有了赢的可能。   素手执棋,她微微抬眼看着对面的华容琅,不料对面的人也正在看她,和她颇为相似的桃花目看过来,华容舟不太舒服的别过眼神。   华容琅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她。   热烈,珍视,还有些说不出的浓烈情感。   似乎是有许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却无得开口。   秋风拂过,焚香随之而来。   再抬头看去,她二哥还是那般热切的目光,华容舟自觉后颈的汗毛都快倒立起来。   眼瞅着她落子就要出了问题,朱老先生戒尺“啪”的一声,一下子拍在她手背上:“博弈时怎的走神?快给我凝神!”   朱老先生不自觉拿对启蒙孩童的态度对上了华容舟,华容舟受了这么一戒尺,恍然回神,故作呜咽着,又立刻将刚刚落下的白子取回。   企料朱老先生更是气得吹了胡子:“怎的还能悔棋?此非君子所为。”   朱老先生这样子实在是太像她父王训诫她时的模样了,华容舟被他一惊一乍,立刻软了语气小声辩驳:“我又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小姑娘。”   一句话打破了华容琅今日的所有准备,原本就定在华容舟身上的目光更是扫过华容舟的全身。   “我只是个小姑娘。”   这话她小时候就爱说。   过往每回父王板着脸凶她的时候,她都这般,然后说完这话就躲在大哥身后寻求庇护。   时隔这么多年,容舟似乎还是原来的容舟,但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华容琅手持黑子迟迟不落下,明明是看着棋局,但眼前都是容舟现在的模样。   华容舟比前世更高了一些,应当是离了平南王府胃口更好了一些;这张脸还如玉色般白润,脸颊氤氲的两面海棠红更是显得她娇艳美丽。   这是个同前世不一样的华容舟,更是他鼓起所有勇气才敢来寻的心尖肉。   前世自打他守着她的孤墓,看着孤墓年年败落,最后掩埋在山洪溜坡的谷底,这份感念和痛楚在他心间生长起一个全新的心脉。   心外头是没了华容舟的上京美景繁华;而心里头,则是空洞的悔恨和愧责。   这可是他的嫡亲妹妹啊!   活生生的,会哭会闹还会说歪理的亲妹妹。   如今他终于能再见到了,上辈子和这辈子终于结合为一点,一滴泪悄然落在了棋盘之上。   他……   真的是太高兴了……   华容舟本在和朱老先生辩驳,可这头见她二哥突然就湿了眼眶,玉色面容干净无暇,可偏生红了眼眶,身子都在打颤。   再看这黑白棋子遍布的棋盘上的那滴泪水,浸润着黑色的棋子,还在闪着光。   华容舟持着棋子的手一僵:啊?   朱老先生握着戒尺的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神奇……我写出来个……哭包二哥……   谢谢各位支持!   鞠躬!   感谢在2020-02-21 16:52:58~2020-02-22 15:0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按倒作者强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略略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晋江首发(50)   朱老先生也顾不上和华容舟多说些文中圣典, 只用戒尺敲着华容琅的臂弯:“男儿有泪不轻弹, 哭什么。”   他还真是从未见过这般的男子,看上去芝兰玉树,怎么心思就和小姑娘一般脆弱。   云岚县主被他戒尺打了这么多下, 都不见哭。   “我刚刚打了县主那么多下戒尺也不见人家小姑娘哭, 我还没训诫你博弈时故意放水, 你还现在红了眼?”   华容舟看着自己被拍红了手掌心, 憋回去汪在眼眶只能给的泪水。   秋日的暖光斜射到棋盘之上, 黑白夹杂的棋盘也透着一股暖意。   华容琅紧着手一直不做言语, 华容舟看她二哥不对劲的样子也不主动触霉头。   算了……哭就哭,和她有什么关系。   朱老先生打量着这二人颇为相似的面庞, 想起什么一般, 突然就支起了木头拐子准备离去:“你们小年轻的事情,我个老头子实在是看不明朗了, 老朽今日就先回去了, 县主和公子勿送。”   华容舟和华容琅立刻起身相送, 却被朱老先生一拐子给拦了下来:“说好了不用送,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把案上未解的棋局给解了。”   老先生骂骂咧咧的离开。   里间里只剩下华容舟主仆还有华容琅三人, 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凝滞。   吴玉看着自家县主颇为苦恼的模样,刚想要扯个由子将华容舟给带出来, 但是华容琅那头更快一筹。   “容舟,你的及笄礼快到了,你想好有什么安排吗?”华容琅眼角还是湿红的,这会儿试探着开口, 将今日准备好的托词说了出来。   其实准备及笄礼是假,想要来看容舟是真。   两辈子积攒的思念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满足,鲜活的华容舟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之际,他近乎满足到不能呼吸。   华容舟眉头微蹙,她没注意到华容琅的面色,若是看到准是会感到惊讶。   “及笄礼也要在平南王府操办?”   她现在已经是崇朝国的云岚县主了,及笄礼就不能不由王府操办。   但是华容舟想想也知道,自己这话是失了礼数的,再怎么算她现在还是平南王府的人,她的名字还挂在平南王府的宗谱之上。   本以为会惹来华容琅的一顿训斥,但是华容舟久久等来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抬眼看去,她二哥此刻还眸中含笑的看着她。   华容舟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华容琅刚刚湿红了眼眶,现在又是这样笑着看着她。   一股子荒谬之感顺着她的尾骨往其他骸骨泛滥。   华容舟只觉这般的二哥,甚至比她之前所中三秋碎的蛊毒还要来的危险。   华容琅却没有责备她,只是细细的解释道:“这不合礼数,但若是你日后出嫁了,这般节礼就无须由王府出面。”   “哦……”华容舟应声。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她未嫁人之前,她还是华家女。   至于嫁人之后了……就是别家女。   华容舟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她就快要接了宫里的赐婚圣旨,华容琅就这般赶来寻她。   及笄礼她本就无所谓,办得好亦或是办的不好都不能实质性的伤害了她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应对着宴会节礼都还心有余悸,就怕一不小心着了道。   上回能够在华璇清手中逃过一劫,不过是因为她知晓华璇清必将会来这么一出,若是她前头接二连三还有招数在等着她,时间久了,她也会应对不暇。   二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华容琅却是万分怀念着和华容舟相处的每一时刻,只盼着时间能过的慢一些。   只是华容舟却并不见自家二哥的神色,思来想去,最终拍板,板着一张脸和她二哥严肃说道:“那这及笄礼就由我自己的人操办,但是我还是会去平南王府。”   华容琅不解:“办一场及笄礼不算简单,你现在又如何能操持的来……不若我搬出来帮你……赶巧我现在再东区也刚刚购了一出宅子。”   他本是好意,华容舟却不领情,华容琅这般模样肯定是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我又不是华璇清,无需那般讲究,再说王府的情我可承受不来。而且二哥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帮出来住算什么道理?”   当初华璇清的及笄礼,办的可谓是风光至极了,轮到他了,不知道二哥这是怎么了,说要搬出来帮她。   还买了宅子……   不需要。   对着华容舟的冷面,华容琅哑然。   他还想多做言语,但是华容舟的县主架势已经摆了出来:“我今日还有事,二哥请便吧!”   言罢华容舟便是带着吴玉离开了里间。   看着少女素净的裙摆消失在朱门之外,华容琅沉沉的靠着椅子。   心里万分劳累。   他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容舟考虑,可容舟拒绝的倔强一直在他眼前出现。   华容舟在害怕他,畏惧他。   甚至她脸上的防备也是遮挡不住。   *   秋阳入眼,凛冬初现。   吹着冷风,华容舟推辞了二哥,她只觉心情舒畅。   有那么一瞬她不是没有看着二哥面上的伤楚,但她的心间没有心疼,有的只是一抹微微冒头的愉悦。   但等到她听到华容琅说也要搬出平南王府时,一切都错乱了。   华容瑨说他也要搬离王府,还说要陪着她?   他是她何人,何故要他陪着自己。   上辈子华璇清这是成功的嫁给了太子,还将她逼死在平南王府的祠堂之中。   她对着华家的列祖列宗,血肉模糊,那些好似海市蜃楼。   现在她好不容易搬出来,岂能还让她二哥天天转悠在自己面前。   华容琅他就是在做梦!   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心情,华容舟回到了自家宅子,却见外头金桂飘零,人头攒动。   宅子外头乌泱泱的全是百姓,众人在人挤人之际还不忘伸头看热闹。   这是东区百姓第二回见着宫里的人了,还是那般讲排场,一个大公公后头跟了起码有一百人。   人赶人,东区百姓顺着队伍后头一路就跟到华容舟宅子外头,这可不得了啊,这天家又派人来寻云岚县主了!   上回来了一次就赐了县主的恩典,这次还是这般浩荡。   外头百姓纷纷猜测,激昂的模样好比炉中沸水,滚滚不绝。   此刻,正厅之中华容舟正跪拜行礼,吉公公端着一张笑开花的老脸恭喜华容舟:“县主福运不浅,陛下又是赐了一道圣旨。”   好在顾罹尘在就提前让茶四给她通了气,今日这么一遭倒是也不突兀。   华容舟红唇轻抿,低头时娇羞微起,两腮犹如元月上京城的雪团染了嫣红爆竹花儿,雪白衬嫣红,娇嫩异常。   这张脸不管吉公公见了多少次,都忍不住为之感叹。   女者柔美多情,一双好看的眼睛就是格外重要的,他在宫里也同平南王打过照面,二人虽说是兄妹,但这浑身的气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姑娘家大多娇媚,华容舟也是如此。   这般花容月貌和镇远小侯爷相配,以后生出的娃娃可得有多好看!   华容舟已经跪了有段时间了,吉公公自觉失礼,连忙将圣旨宣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平南王府嫡女华容舟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镇远侯顾罹尘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华容舟待宇闺中,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镇远侯顾罹尘为妻,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华容舟心中早有定数,顾罹尘说过愿意娶她为妻,华容舟也相信他会。   现在心里怀着柔情蜜意,她只消得等人散去,去床榻上翻滚两圈才能降下来。   明黄色的圣旨收拢开来,吉公公笑逐颜开将这道赐婚圣旨交由华容舟手中:“杂家就知晓县主福运绵长,侯爷府中可是无得其他女子,县主嫁过去以后真当是侯府唯一的女主人。”   但是按照现在侯爷对云岚县主的态度,正是二人火热的时候,往后纳不纳旁人,就是后事了。   华容舟没有想这么多,男儿少有能只钟情一人的,就连当年她母妃和父王那般恩爱,也挡不住她父王一时的情难自制。   她不求顾罹尘能待她长久,只求最后顾罹尘若是对她减损了几分兴趣的时候,还能够给她留个体面。   华容舟收了这道圣旨,心里一直垂悬未落的巨石这才缓缓落下。   吉公公得了赏钱也不做停驻:“杂家的赶回宫里头,陛下还有等着回复。”   “公公慢走……”华容舟最后伏礼送别吉公公。   等到一行人都声势浩大的散去,华容舟手中的圣旨还没有焐热,就见到茶六和吴玉眼睛亮着光的瞅着她。   茶六先要伸手碰碰,但很快还是将手抽了回去:“小姐!这是真的?”   华容舟失笑:“这当然是真的了,和上回一样。”   茶六满脸喜色,一副想要抒发心间激动的模样:“县主简直是太厉害了!”   言罢茶六顾不得拎着裙摆,一溜烟的就出了大厅。   华容舟看着她跑那么快,惊讶道:“她这是去了何处?”   吴玉失笑,看着茶六离去的方面回道:“估计是又要出去给百姓散喜糖了。”   “是的,县主,茶六上回在您被封了县主以后就去外头散了一上午的糖,也不知晓她是打哪里买回的糖,东区的娃娃还都一直围着她要她多发些。她不愿意多发,非得要每个人都说一句‘县主万福’才肯多给。”   听了茶四的话,华容舟也不免感到温暖:“从我库房里取些岁银,以后这等事情就交由茶六去办,人小但是鬼大,这般机灵。”   吴玉和茶四都纷纷散去,华容舟带着圣旨回了屋子。   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方雕花小橱,钥匙开了锁,里面上好蚕丝包裹着的一道明皇色圣旨,那圣旨和手中那面相得益彰。   华容舟又是悄悄摊开了刚刚到手的赐婚圣旨。   “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镇远侯顾罹尘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华容舟待宇闺中,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镇远侯顾罹尘为妻,择良辰完婚。”   一字一句的看完,像是要把每个字都死死刻在脑子里,华容舟抱着它,嘴角微扬。   华容舟小心翼翼的将圣旨同先前封县主的那一道放在一处,最后又是包裹好上了锁放回床榻之下。   刚刚在外头还有茶四和吴玉她们看着,此番喜悦都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重新整理好床榻,华容舟恨不得立刻在床上滚上两圈,绒团不知何时上了床,此刻正在上头露着肚皮蹭挠着后背。   华容舟和猫儿对视,黝黑的桃花眼对上猫儿蓝色的圆眼,下一瞬绒团就被华容舟给抱下了床榻。   发簪还在头上,不顾了。   身上的衣服压皱了,不顾了。   翻身时候压倒绒团尾巴了,也不顾了。   华容舟心里的高兴就是宣泄不完,破堤的河岸本是宣泄了汪起的水流,但是华容舟的心间却是源源不尽的滚滚浪涛。   心中海潮迭起,一浪更比一浪高。   ……   云岚县主被赐婚的消息瞒不住,飞速的传遍了上京城,楚燕连同魏宁莜特意前来告喜。   聊了一个多时常,华容舟带着几人一同去了醉仙居。   醉仙居是顾罹尘的铺子,掌柜的应当也是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直接将她们几人带到了二楼最好的雅间。   雅间能瞧见外头的景象,从远处的红枫山一直到近处街道走走停停的商铺散人。   华容舟按着二人的口味将八大盘点了下来,等着饭菜的时候,外头热热闹闹一众士兵刚刚下了马,华容舟斜眼掠过,今日居然是又遇见了林夙一众……   好在她们是在雅间里头,林夙造作起来也与她们无关。   陆陆续续八大盘开始上了桌子,魏宁攸不能吃重口之物,华容舟便将淡口的换到她那处。   三人在雅间里头用食,这顶好的雅间隔音也很好,不开小轩窗就只听见屋子里的声音,若是开了窗,穿透而来便是外头时不时的吆喝声,期间还混杂着马车往来车轱辘轧在石板路之上的声音。   酥鸡香气扑鼻,几人正吃得欢快,外头撞门声响起。   华容舟耳尖一动,立刻是放下手中的碗碟,用帕子净了手。   雅间的门猛地被撞开,华容舟忍不住扶额,怎么每回带了好心情来醉仙居,都能碰见林夙。   为首的不是林夙还是谁,一声软甲在身,发丝略显凌乱,此刻正在眼神不悦的看着她。   掌柜的连连道歉,想要拦着林夙再往前迈进的步子:“军爷不可!里头是云岚县主在用食呢!”   林夙一把将他踢开,掌柜大惊,又是想要拦着,不料落了座的华容舟一个碗碟狠狠地投了过去。   不偏不倚,刚刚落在林夙的胸口,瓷盏砸在软甲之上,落地后砰然碎开。   华容舟的手还未收回,又是摸上了另外一面干净的白瓷盘。   丝丝的寒意顺着华容舟的声音袭来:“林公子不走,莫不是想我这手中的碗碟再砸到公子的脸上?”   场面肃静,只闻女声,众人只觉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垃圾作者挟搞事の林小夙感谢各位支持!   鞠躬! 第51章 晋江首发(51)   明明知道里头有人还这般作为。   莫不是林夙许久不去山岚书苑就忘记了该如何守礼。   林夙被刚刚华容舟那一手的碗碟砸的心口钝痛, 但是此刻他没心情注意这些, 想要上前,又是被华容舟手边的软剑惊到。   停滞不前,但林夙那双眼却是近乎目眦尽裂:“你和镇远大将军定了亲事?”   华容舟挑眉, 手中的软剑又是握紧了几分:“与你何关……”   “你怎么能和大将军定下亲事!”林夙被终于赶上来的同伴一把拦住了, 但嘴上还是不休:“你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愿意求娶?怎么会有人眼瞎看不清我是什么样的女子?林公子长着一双慧眼, 容舟当真是万分钦佩, 只是公子还是离我远些吧, 我怕我手中的剑兜不住了刺向了不该刺得地方!”   楚燕也是恨不得上去揍林夙, 这厮那一张嘴坏得很。   又是上来几位军爷,醉仙居的掌柜的只恨不得立刻抹了脖子去, 侯爷之前可是交代好了要好好的遵着县主的命令, 但是县主不过是在这处用了顿饭就遭受了此番打扰。   毕竟是长久经营了醉仙居的掌柜,掌柜的立刻宣乐醉仙居的人讲林夙给擒了出去。   华容舟看林夙面色不虞的模样, 心里只觉好笑:“林公子这般要管我的事, 是否是对了我有了爱慕之情?”   林夙此刻双手被拘, 紧紧的压在身后头,心口间中的“是又如何”还未吐出就被华容舟给刺了回去。   细长的剑轻轻的在他胸前的软甲点着, 分明是软着的剑,但是在场的几人只觉下一瞬软剑就将刺破铠甲, 直逼心尖。   “林公子不必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崇朝国如此之大, 平南王府都拘不住我,你一个同我无亲无故的外人又怎敢多次对我这般。我昔日救了你不过是我顺手,不忍见你落水溺亡;但是……”   华容舟退了几步,收起了手中的软剑,模样淡漠,像是做着什么决断:“我救了你我不悔,你若是要再敢动了别的心思,若是再敢误了我当前的亲事,我必定是要亲手处置了你……”   和太子顾齐渊的前尘往事华容舟只当是如烟,就此顾罹尘才是对她最好的人,无论顾罹尘如何瞧她,若是顾罹尘先言明亲事不成,她也绝对不会多做纠葛。   至于林夙……   华容舟瞥了眼面前面红耳赤的年轻士兵:“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今日我约的是我的闺中好友,林公子可知你今日的一番话会对我造成多么大的伤害?我猜你是不知的,因为你一向是我行我素,别人怎么样同你林大公子有何关,说到底不过是以自私自利之人,可笑,我当初为何是要出手救了你!”   华容舟这辈子是重生的迟了,若是早些她肯定不会在山岚书苑将林夙从水中捞出来。   白白撘送了自己名声不成,还救上了一只白眼狼。   楚燕早在林夙破门而入的时候就已经将魏宁攸护在身后,这回看到林夙进了军营还不老实更是恨不得破口大骂,但是华容舟让吴玉给拦着她。   瞬间楚燕就哑了言。   李全明后悔莫及,早知今日他同林夙出来会遇到云岚县主他必定不出军营。   自家老爹上回还拎着锤子告诫他,在东区应当万分敬重云岚县主,这会儿再见华容舟,李全明只想立刻逃开。   他爹不让他同林夙有所往来,但是架不住林夙说的醉仙居的美食,肚子咕噜咕噜闹着。   后悔……   着实是后悔……   这会儿李全明的络腮胡子布了满张脸,一副莽汉身子死死扣住林夙,还不望同华容舟告歉:“惊扰云岚县主了,我们这就走!”   林夙不情不愿的被李全明给扯走,临别之前更是觉得面子里子失了个干净。   一众散去,掌柜的还心有余悸,华容舟先言道:“这儿无事了,掌柜的先下去忙着吧。”   等再坐回桌边,吴玉已经退到华容舟身后站着了,楚燕食不知味,像是在认真吃饭,但是华容舟看得清楚,楚燕正在悄咪咪的打量着吴玉。   华容舟散着心间的郁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楚燕的不正常。   ……   钟玉楼中,小雨淅淅沥沥,煞是寒冷。   这钟玉楼还是建在高处,高处不胜寒,顾罹尘从马下而下,只觉荒谬。   这楼阁看上去颇为的熟悉,飞起的檐角上头还装饰着青莲的雕饰,踏步进去以后更是奢靡,阁楼之中恍若点了好几个暖炉,中间汪着潺潺的热泉。   更是少见的是青莲含苞欲放,在腾腾的水雾之中秀美欲滴。   “侯爷……在往里走便是,陛下在里头等着侯爷。”   王喜将人带到门外便是不再引入。   顾罹尘打量了整个楼阁,只觉得万分的荒谬,这儿的摆饰无一不是同着北渊皇宫相似。   信步而入,顾罹尘很快就在一汪莲池前头看见了今日宣他过来的颢景帝。   “微臣!参见陛下。”   颢景帝今日罕见的没有穿着龙袍,衣着皆是朴素,看到他来,立刻是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你瞧瞧朕这处如何?”   顾罹尘不大想搭理他,好端端的宣他过来,就是为了看个楼阁?   他不言,颢景帝也无责怪的心:“这钟玉楼同上京的别的宫殿不同,朕再带你去一处看看。”   不知颢景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罹尘起身跟上。   一路往里走,里头愈发的冷凝。   片刻后,颢景帝将他带到一长廊前头,雕栏玉柱,长廊装点的美轮美奂。   颢景帝指着这地上的佰圆毯,面带笑意:“你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些东西,佰圆毯,青莲花,都还是上京这儿不好找的。 ”   顾罹尘看在眼中,跟着他往里看去。   颢景帝更是得意,指着上面悬挂的数百幅画像,像是献宝一般:“这些都是你母亲的画像,她已经不在了,但是你作为儿子,母亲的脸还是要识得的,瞧瞧看,是不是容貌冠绝。”   顾罹尘还没有看完,只稍看了第一幅,就忍不住想要离开。   画像上的都是同一个女子,或娇俏,或气恼。   但那生气勃勃的模样都被准确的画了下来。   顾罹尘故作不知:“陛下记错了,我母妃并非这般容貌……镇远侯侯府还是留有我父王母妃的画像的。”   “可你明知那他们不是你的父王母妃!”颢景帝看着顾罹尘一副不认可画上人的模样,立刻呵斥道。   但是颢景帝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实在是重了些,又宽慰道:“你是什么身份……朕五年前在你出征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你了,朕也允诺过待你归来,该给你的东西会给你。”   “可是微臣不想要……”顾罹尘后退一步,颢景帝想将崇朝的天下送到他的手中,可是他不愿。   “你必须得要!”颢景帝摸索着画上的女子:“你若是不要,你母亲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朕。”   顾罹尘忍不住嗤笑出声:“既然陛下这般对不起这画像上的女子,为何当初还会那般狠心,将人围困住,任由她受着别人的欺凌。”   画上女子栩栩如生,可在顾罹尘眼前都是死物,看着画上熟悉的人面,嗤笑道:“画是画,人是人,难不成我得了陛下的东西,画上人就不会再怨恨?伤害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了。”   “你!”颢景帝猛地回头,看着比他还高上一些的顾罹尘,言语讷讷:“正是因为朕后悔了,朕现在还会要来补偿。朕在引了温泉水,建了钟玉楼,种了华青莲,还亲笔描摹了数百副的画像,朕是在弥补……”   颢景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顾罹尘同画像上女子的容貌越发的相近,最后的几个字被生生的吞咽下去。   顾罹尘看他的眼神带着恨,从来没有人能如颢景帝一般,大言不惭的这般弥补。   是不是在颢景帝看来,无论旁人受了多大的苦楚,他都能后来用“弥补”二字轻描淡写的将那人所受的罪责遮掩过去。   颢景帝能看得出顾罹尘眼中的淬毒,但是这又怎样。   只要顾罹尘身上留着他的血脉,他就是他的儿子。   所以这崇朝国,顾罹尘要也罢,不要也罢,他都会塞到他的手中。   而顾齐渊现在这般态度,无非是还没有享受过权力和高位所带来的快乐,只要他有朝一日沾染上了,得了趣了,那便是再也戒除不掉了。   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颢景帝这长廊的门扉关严:“算了……谈谈正事吧。”   *   钟玉楼外头的王喜有些瑟缩的跺了跺脚,这楼阁也是太高了些,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受不住。   但陛下没过几个月都要过来,来的时候都还待上一整天,何人都不许叨扰。   陛下待镇远小侯爷就是不一般,这处都让人给进来了。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脚步声混杂着颢景帝的声音袭来:“王喜,送镇远侯回去。”   浮尘一挥,王喜立刻弯着腰迎人出门:“侯爷……请……”   颢景帝少见的好心情,披着大氅看着玄衣男子渐渐走远。   路上顾罹尘心情着实是不虞。   没想到这辈子老东西的手脚动的这么快,其实他在该是想到的,华容瑨手中的御林军都被夺了,对林家动手也指日可待。   估计不久,老东西便是要亲自出手公布自己的身份,还要将自己的玉碟给认回去。   还说要将他“死去”的母亲立为皇贵妃,待到处理了林家和太子,就将他扶持上去……   呵!   崇朝国的王位算什么好东西。   若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要名正言顺的娶了容舟,又怎会在这处耽误这么几个月。   好在老东西已经明面上答应了岁前他就可以带着容舟去安都。   等到他带着容舟出了上京城,颢景帝就再也奈何不了他了。   嘴角嘲讽的勾起,顾罹尘看着天边飞起的鸟儿无比的不耐。   王喜在一旁打量着小侯爷的神色,不敢多做言语。   看来陛下同小侯爷的谈话是万分融洽的,没看到小侯爷现在都这般高兴的笑了么。   ……   宫中的林芳姒还在同华璇清喝着茶。   华璇清这几日来的颇为勤快,有好几日都是天都快黑了才从宫里回了太子东宫。   离得岁末不远了,明芳姒有心让太子宫中能诞下麟儿,好消息却一直未到。   这回明芳姒身边的丫鬟刚刚要给太子妃斟茶,企料这位鹅黄女衣的太子妃娘娘,帕子捂了唇的推谢开来:“府上的太医瞧了瞧,璇清现在的身子不便饮浓茶了。”   明芳姒的茶盏刚是碰了唇,当即面露喜色的瞧着她的肚子:“可是当真!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茹嬷嬷可照料的好?”   茹嬷嬷是皇后派来的人,华璇清自然说不得一句不好的话,巧笑道:“嬷嬷很好,这几个月也多亏了嬷嬷的照料,璇清才能这么快的怀上。”   明芳姒兴奋回过神来,又是着人给华璇清换了新的清茶:“既然现在是怀着了,以后就少些走动,这么一来一回的宫里府上两处跑你受的住,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   看着面前妇人淡然的模样,明芳姒又是有些满意。   这几个月她看在眼里,这华璇清虽说是平南王府的庶女,但是拿得出手。   太子东宫之中管的又是井井有条,最主要的一点,太子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醋味重的女子镇不住太子的后院。   现在又是怀上了,想象着颢景帝得知自己就快有孙子的高兴神色,明芳姒又是满意了几分。   这会儿明芳姒看华璇清也是顺眼的多,不免也是多加提点了两句:“璇清你且宽心,这段日子就不要同太子坐那床榻之事了;你若是诞下了皇长孙,可比在太子面前多露脸合算多了。”   华璇清翩然接受。   不和太子做那床榻之事,她甚是求之不得。   每回太子过来一捣鼓,她生生要痛上好几日,往往下处的伤还未好,太子就又是来了她的院子,可若是要她将太子推向别的院子,她又是不愿的。   现下才是真的放宽心了,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晚上都能睡得踏实些了……   皇后也是高兴,这次太子妃回府,足足带了许多的珍贵补药,又是连带着两名老练的嬷嬷回去,助太子妃安胎。   马车安稳的一路从宫中出来,华璇清刚刚下马,就见太子东宫外头一白衣少年郎手持素伞,正在等着什么人。   华璇清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华容琅看她这手抚肚子的姿态,眉梢一挑,心间瞬间是有了想法。   华容琅淡淡言道:“明日红枫山一游,如何……”   肚子里面有了底货,她心里也有了底气,华璇清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感觉要完结了……   哈哈哈,说什么完结都是假的啦~   感谢各位支持!   鞠躬!感谢在2020-02-23 17:44:55~2020-02-24 18: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青.、星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070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晋江首发(52)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十场秋雨要穿棉。   上京城夏日来的炎热, 夏日的酷暑一走,秋意也是万分浓烈。   现在秋意越发的明显,晚枫的枫叶染红了红枫山的半面山坡, 潺潺流水顺着远处而来, 上面还随波飘荡着几面火红的枫叶。   华璇清下了马车, 她心中完全不解她二哥为何会约她到红枫山来。   但是秋高气爽, 雨后的红枫山寒意微起, 景色也是好看的。   随行的丫鬟在华璇清下了马车的那一刻, 就赶紧给太子妃娘娘披上了蓬软的大氅。   银色发带飘扬,华容琅一身雅白秋衫好似不怕冷一般, 看着单薄极了。   华璇清放缓了脚步, 嘴角勾起了完美的弧度:“二哥!”   遣退了服饰的大半丫鬟,只留了两个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华容琅黝黑的瞳目泠然, 看见华璇清过来就迈开了步子往前走去。   没听到她二哥的回复, 华璇清聪明的一言不发, 就像同儿时一样,她只要一直跟在华容琅的身后, 让华容琅能看到的人只有她便可。   华璇清提着裙摆一路跟上。   最终华容琅在一面古朴的亭子前停驻,入眼苍茫, 红枫山山势不高,但在上京城还能夺得名声的原因不过就是这漫山遍野的红枫。   越是寒意彻骨,这枫叶越是红的滴血。   华容琅轻捻面前那朵红色枫叶,上天还沾染这单薄的雾气, 面容如玉,华容琅问道:“你可知今日我为何约你来此?”   听着男声清浅,华璇清堪堪露出一抹笑意,唇边的话还未吐出就被华容琅的话堵了回去。   “我一直看你如同胞妹,甚至于还懈怠了容舟,都要成全了你要嫁东宫的心思。”   华璇清心间微颤,下唇开始不自意的颤着上唇:“二哥,你这是何意……”   华容琅揉搓枫叶,揉捻出的红色汁液染红了华容琅修长的手指,更是显得这般的白素多了几分妖艳。   华璇清不知为何从心间涌出一股颤栗,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红,红的遮掩了华容琅眼中暴戾恣睢的怒意。   华容舟越是胆战心惊,华容琅越是不放过她:“这儿你应当记得,你儿时我就带你来过,当时你言明你是因为无人相伴,却又想赏红枫山秋景。”   华璇清不知道好端端的二哥为何为突然提起这件事,只是点头附和道:“红枫山枫林是上京一绝,璇清自当是打小就喜欢……说来还是得亏二哥愿意将璇清带出来。”   “那你当真是无人相伴?”华容琅琉璃目敛起几分薄怒,下一瞬说话间,他的语气却是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我当初是信了你,可你在平南王府之中时容舟待你是那般好,你到现在还要骗我?”   “可是……二哥我说的都是实话……整个平南王府中只有二哥你一人对我好的啊!”她眼中氤氲了泪水,半是挂在眼边,迟迟未落。   若是之前的华容琅看到华璇清哭泣,那肯定会温言细语的哄着,但是现在华容琅看华璇清就好似看一蛇蝎。   “我就是被你这幅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这么多年!”   华容琅愤慨异常,又从怀袖中取出一本手札:“你说的一句句话我都记得。你说你想我陪你去红枫山看秋日的红枫,是因为当时无人愿意陪你。可是容舟当时都已经提前告诉你要约你去此处看枫林,她甚至还为此放弃了去东宫寻太子一道。”   华容琅抽出来的是从他大哥那儿得了的《起居注》,这册子容舟着实是记录的毫无章法,但是却是含着万分的真切。   “类似这样的事情你还做了不少吧,之前中元节那次,容舟同大哥去了别处玩耍,我替你们都各自买了一份礼物,可是那晚你回去又可将礼物给她?”   华容琅本来还奇怪容舟为何那般不对劲,他还清楚的记得中元节过后的那一日早膳,华容舟红着眼睛躲闪他的模样。   他只当她是不喜他送的上好徽墨,倒是没想到这东西完全没有到了容舟的手。   这东西去了哪儿他不知道,但总归是在华璇清的手里头没了的。   华璇清就是一个骗子,披上恶毒的外衣在平南王府潜伏了这么多年,他的母妃因为她的母亲而死,他的父王也是因为她的母亲而不忠于她的母妃。   现在轮到她给平南王府下咒了。   诅咒下,他罚自己的亲妹妹去跪祠堂,还掌掴了容舟两次,上辈子更是丧心病狂的看着容舟被赶出了家门。   “二哥……”   华璇清三下两下翻阅着手中的册子,里头的字迹她是最为熟悉不过了,她自小和华容舟一起长大,上头的每一勾画她都熟烂于心。   “这不是真的啊!我怎么会这么做,我是再想亲近容舟不过的,又怎么会做这样生分的事。当初的确是容舟要铁了心和太子殿下出去游玩,二哥!我对你是真的兄妹之情啊!至于礼物的事……我可以解释……当时是……”   枫叶碾成汁,他的指甲深深的印入手心,留下几道深刻的印记。   视觉上的红艳混杂着掌心的痛楚,华容琅却看得心情舒畅:“你不必再解释,我们平南王府对你如何你心里就不清楚?你当年不过十多岁就能这般,现在的我还怎么敢相信你……”   若不是他恍然一梦大醒,上辈子容舟所要遭受的冤孽这辈子还是会再轮上一回。   上辈子可是平南王府将容舟剔除了族谱之上啊!   华容琅闭了眼,眼前来回飘荡,挥散不去的就是平南王府祠堂之中的一滩血色,容舟的面庞已经面目全非,该是遭上了什么罪责才会死前还紧扣着手不放开。   这辈子要原谅华璇清,绝对不可能。   而且他们都没有这个资格替上辈子的容舟去原谅。   琉璃目翩然睁开,华容琅松开手中碎烂不堪的残叶:“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   华璇清手中的册子被华容琅抽出,华容琅和她冷漠相对,举止之间却是对《起居注》十分的小心:“今日来是来同你说个清楚。”   华璇清哑着嗓子想要同她二哥辩驳,可一切话语都在华容琅的俊冷中散去。   “你且记住,以后平南王府再也不是你身后的屏障,这事我已经支会了大哥。”   华璇清瞬间惊慌起来,她不能失去了平南王府的依靠,不然皇后势必会将她看轻去。   慌张之间,她的手不经意的摸上了肚子,像是得了什么新的依仗,华璇清立刻泣声道:“二哥……二哥……我现在怀了太子的孩子,我以后必定是不凡的……王府有我是锦上添花不是吗?我们怎可生分了!不能让孩子以后没了舅舅啊!”   华璇清早就已经泪眼模糊,可还是如同儿时一般,小心翼翼的揪着华容琅的衣袖。   美人落泪,华容琅却是嘲讽的笑了。   轻轻的挣脱开华璇清的手,华容琅的目光落在眼前女子的小腹,表情坦然,还贴心的嘱托着:“既然都是怀着孩子的人了,就少哭些……一不小心,孩子哭没了,那你在东宫里头可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闻罢,华璇清只觉心头一凉。   侧头看去,她二哥已经转身离开,枫林间淡淡的甜腻气味萦绕不去。   华璇清狠狠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面色也变得寒凝。   呵……不过一平南王府。   华璇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清甜气味从鼻尖流入咽喉之中,生生的解了她心头的郁气。   她靠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是可以在东宫里头立足。   等到太子即位,谁还能奈何得了她。   *   太子府里灯火已经点亮了,得了皇后娘娘的命令,要让太子妃娘娘好好养着这肚子里的孩子,孙嬷嬷又是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进来。   华璇清本就心情阴郁,从红枫山回来的路上,她都不敢多做思考,脑子里混沌一片。   她二哥今日的话都不是玩笑,她还是第一次看着华容琅对她这般。   恐惧和什么都握不住的不安稳情绪散漫了整个屋子,孙嬷嬷打量了太子妃一眼,庶女嫁作东宫贵妻,皇后娘娘的意思她一个嬷嬷都能看清楚。   若不是云岚县主在平南王府不争气,又怎么能轮到一个庶女坐上这等高位,收敛了眼中的揶揄,孙嬷嬷如是规劝道:“娘娘勿要多思,且要保持了好的心境,这药也趁热用了吧。”   “多谢嬷嬷。”   食不知味,华璇清晚间就未用多少晚膳,这回一碗苦巴巴的药汁入口,她险些就要呕了出去。   孙嬷嬷又将她的衣物褪了干净,万分老练的为华璇清按着宫房之处的穴位。   力道不大,可华璇清日日受来还是难受万分。   不过一盏茶时间,华璇清就已经在孙嬷嬷手中好似小死一回,孙嬷嬷为华璇清将衣物又穿戴好了:“太子殿下今夜是要歇在娘娘屋子里的,娘娘可要是克制些,顾着些孩子……”   太子也是大喜过望,当即下了吩咐说晚间要来太子妃的院子陪着。   东宫的第一个孩子,全东宫都得小心的照料着。   听了孙嬷嬷的话,华璇清的脸埋在松软的被褥之中,大喘气的模样就像一条岸边失水的鱼,即便如此还是端笑着同嬷嬷道了谢意。   孙嬷嬷点头离去。   或许太子妃娘娘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并不奇怪,这一面伪装柔弱的模样即使是送到了宫里也是一把好手。   面色这么不好都能撑着笑意,也算是个狠人了。   顾齐渊晚间从宫里头回来,也不知今日触了父皇什么霉头,告知父皇他可能要当皇爷爷了,御书房之中颢景帝还是心间不虞,揪着点小错将他骂的狗血淋头,最后他的晚膳还是和皇后一起用的。   但有了孩子,顾齐渊心情好极,等到去了华璇清的院子,人都温和了许多。   一番嘘寒问暖之下,顾齐渊看着床榻上柔美的太子妃,心头一热,但是到底是顾忌着孩子,抱着床榻女子,自己就感觉舒坦了一回。   看着床上尚且还算餍足的男子,华璇清忍着小腹的不适,适时的开口:“殿下……今日……二哥约我去了红枫山。”   “哦?”这是顾齐渊是知道的,但是只当是兄妹普通的一次出游,“清儿今日可玩的快活,红枫山这几日的景色应当是不错的。”   华璇清微微的咬着唇,颇为紧张的回道:“可我瞧着二哥现在对着容舟是万分关切的……同我一道时还三句两句离不开容舟,二哥也不知是何时对容舟改了看法的……”   为了在太子面前给二哥上眼药,华璇清睫毛微颤着,说话间都有些哽咽:“二哥现在会不会生气是我嫁给殿下,是我白白的得了这门好亲事。”   “清儿这是何话?你嫁于我是金玉良缘,本宫同清儿自当是天生一对!”   细细哄着怀中的女子,顾齐渊好听的话一波又一波的脱口而出:“现在你那四妹身份不一般了,得了县主的位份,还同镇远侯定了婚事,也不比清儿你过得差些,所以清儿不必那般自责于心。”   她可不是自责,二哥说平南王府不再是她的倚靠,那便是认真的。   华璇清轻轻的应着,只将头更是往顾齐渊的怀中靠去:‘如是这般就好了……二哥现在对我也有些生分了,和我说话也颇为冷傲,我还在想着是不是清儿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二哥心头不悦了。’   “无碍……”华璇清对他的亲昵让顾齐渊又是心间热流淌过,无心在听她多言,便又是狠狠的堵了华璇清的嘴,“清儿想的那般多,不如多想想自己现在腹中的孩儿,可得好生给本宫生一个大胖小子。”   不知是否是她的心理作用,小腹渐渐的传来了酸麻之感,她伸手轻轻的揉着,应对着顾齐渊的亲吻,面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猛地一下宫房刺痛袭来,华璇清大惊失色,一下子将女儿熏香中的顾齐渊给掐清醒了:“殿下!我肚子痛!”   大口呼着气,华璇清宛若岸边的死鱼一般。   顾齐渊的手本还在她身上游移,这般一闹,当即是收了手,面色凝重起来:“孙嬷嬷!孙嬷嬷!清儿腹痛!”   等到孙嬷嬷快步进来,床榻之上的华璇清已经晕厥过去,素白的下身里衣上还渗着血。   孙嬷嬷眉头皱起,太子妃这模样可不妙,连忙又是喊人唤了太医进来。   这一闹腾下来,又是折腾起东宫的半数人,太医小心翼翼的诊脉,半晌才捋着须发回道:“太子妃娘娘身子骨虚疲,但好在这一胎还是稳住了,往后还需小心着,孕间也需少些忧虑。”   又是配了许多的安胎药,孙嬷嬷亲手去煎去了。   “那太子妃这是为何?好端端的并无房事,怎会落红?”   顾齐渊面色严酷,太医也是哑然,细细想来,还是给了个回复:“女子孕间,许多东西都是该避讳着的,太子妃娘娘若是想安心的养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还是少外出走动为好,以免吃到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亦或是嗅到什么味道。”   贵门之间的小动作不少,更何况还是东宫这样的地方。   太医也不敢说死了:“但是太子妃好生养着,这孩子还是稳得住的。”   顾齐渊心间悬起的巨石这才是落了地,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平安降生。   而华璇清更是好似站在悬崖边一般,想起白日里闻见的甜腻香味的,当即是害怕的浑身发抖。   吃到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闻到什么不该闻的味道。   这话响彻在她耳边。   是二哥!   二哥身上的味道!   那股莫名其妙的甜腻气味……   ……   次日,东区。   宋青山少见的来了这东区,可眼见着这街区场景睁圆了眼,这东区居然不似他印象之中的荒凉。   商铺热热闹闹的,每间铺子的外头都还是高挂着一般模样的牌匾,一看便知是统一制造的,赶着马车一路走来,倒也是稀奇。   筠青说今日约他来红枫山看红枫,他这才是抽身前来。   看着马车停滞之处的荒凉,宋青山顿了顿脚,还是下了马车信步而入。   “宋公子,我家公子在书房里头下棋,早就候着公子你了……”王生一路恭恭敬敬的将宋青山带入书房。   踏步而入,宋青山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眼前晃了晃,墙上那方金闪闪的古琴着实是吸人眼球。   这可不是筠青的风格。   筠青爱好风雅,此等金银闪烁的乐器可在他这处可是稀罕见了。   但宋青山未多言语,因为这儿时好友不知何时就变得同以往不一样了,山岚书苑里头筠青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筠青你怎会住的这么远?”宋青山颇为不对味的看着华容琅:“春闱在即,你便是再有什么要紧事,也不可在这等关键时刻掉链子!”   华容琅一直静静的听他叨叨,等到他又是说上了许久时候,才笑着回道:“春闱的事,我心间有数,今日寻你来,是希望嵩珺能够帮我一忙……”   宋青山狐疑的抬眼看他,对上他冷清的双眸突然瑟缩了几分:“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这这般同我客气,弄的我心间都有些慌乱。”   华容琅将手中的一封密封信函推到他的眼前:“这事不难,只是希望嵩珺能帮我送个信……就送到宋伯父的手中。”   薄薄的一面信函,宋青山没由来的紧张。   华容琅看在眼中,轻轻言道:“我不过是希望能得宋伯父的举荐,能入宫一趟。”   宋青山心头憋了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当即是将信函收到自己的怀袖中:“你早说嘛!我说你怎么不来山岚书苑好好读书,原来是要走这举荐的路子。”   崇朝国的官员选拨,不仅是从殿试中吸纳人才,还更可由二品以上的官员举荐,若是所举荐之人当真是有所成就,那便是可破格录用,只是这官位的品阶会不及殿试来得高。   例如穆道原,就是端元二十七年于崇朝国有功,在林溪县的饥荒中做出了突出的功绩而被他父亲举荐而起的官员,到现在穆道原还在朝堂之中活络着,虽说官位不高,但也是有个正经事儿做不是。   但是宋青山又是皱眉,他就是不知筠青除却身上的好的文名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功勋可配的上他父亲的举荐。   但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宋青山还是相信他的,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这事儿我回去就同我爹说明白,这信我也打包票给你送到!”   “那便是谢谢嵩珺了……”   “你我二人说什么谢不谢……不是说好今日约我去赏红枫的吗?红枫山的红枫想必是特别的好看了,快走吧,我可是等不及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滴~今日更新已送达~   二哥:红枫山的红枫真好看   华璇清:肚子疼   宋青山:妙啊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感谢在2020-02-24 18:58:11~2020-02-25 20: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霉的女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晋江首发(53)   九容书铺眼瞧着就在东区修葺好了, 此外华容舟还抽了好大一笔岁银, 重新修葺了东区整整一条街。   从最东边那头的红枫河起头,一直到东区最西边的醉仙居,绵延了三里长街走过, 都是一般的好看光景, 原本灰尘飞扬的街口这会儿也是干干净净。   本就在这开了铺子的商贩眼见着东区大变样, 看着这街头巷尾的粉上新的墙泥, 都有些忘记了这处原先是什么模样了。   吃惊的不知是他们, 每年入冬来上京做生意的外来客, 今年再来也是大吃一惊。   作为上京的边缘地带,东区不过是用来跑马, 换马的地方, 简而言之,就是个驿站聚集之地。   怎的现在这般的整洁好看, 靠近了年关, 全部的铺子都是换了新的红色招牌木匾, 将深秋的寒意都暖了回来。   正在桃花酒肆卖酒的秀康和过路人比划不停,一旁的李老三喜气洋洋的同着客人解释着:“是啊!咱们东区可算是住着舒坦了, 您可别是不信咱说的话,你且往这条大街里头走走, 可不是每个铺子都是大不一样了。”   来贩卖小东小西的商贩也是心里头稀罕不已:“虽然还没进去,但是打外头瞧着也是不错的。”   “那可不是,就连东区最外头的红枫山,咱们县主都在上头修了方便于行的山道, 这下子开春来去玉泉寺的路都好走了许多。”   这番对话还在东区其他地方出现,原本打算来上京发财赚岁银的,已经眼疾手快的去寻了云岚县主,要早早的就租下这处的铺子。   茶馆之中,华容舟淡然的品着茶,一席玄衣的顾罹尘心情不畅的看着她。   华容舟被他打量的有些喝不下去茶了。   赐婚圣旨已经下了快有一段时日了,期间顾罹尘可可谓是想着法子过来寻她,但是她着实是被商街的事情缠了身,就刚刚那么一盏茶的时间,她还在楼下谈拢了一个铺子。   摸着绒团,华容舟心情很是舒畅。   绒团这段日子一直是由着顾罹尘养着的,今日也是顾罹尘带来的。   华容舟白日里忙着商街的事,晚上得了空在睡前才能想到脚边那一团柔软已经好几日都不见了。   “商街的事情就快要结束了,我们是不是就要去安都了?”华容舟颇为兴味。   华容舟私底下又是查探了许多安都的事,可是安都着实是没什么存在感,在崇朝国的地图上也不过是小小的一片地方。   “是了。”   其实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顾罹尘在心里暗自叹息,容舟这番不是说着商铺的事,就是着急去安都。   何时她心里头都只能想着他一人……   将这醋味咀嚼了就着茶水吞咽而下,顾罹尘又是回道:“本就是容舟想何时去,咱们就何时动身即可,容舟有没有在外头过年的打算?虽说岁末是赶不去安都了,但是中间还有还几座州县的风土皆是不错。”   听顾罹尘这么一建议,华容舟着实是动了心思:“我可,侯爷呢?”   想着宫里的那一位,顾罹随即回道:“届时同容舟去提前拜见一下皇姑姑就可,左不过我现在除了容舟也无旁的亲昵的人在上京了,但容舟这处……平南王府那头该是如何”   怕是华容舟为难,顾罹尘给了个法子:“其实容舟不去也可,到时候我们就让陛下下一道旨意,我们不得不去即可。”   华容舟忍不住笑了,双眸粲然的剜了顾罹尘一眼:“侯爷还真当圣旨是鸡蛋啊,随便去哪个鸡笼都能捡到。”   “容舟这个比喻,倒是也贴切,但旁人捡不到,我可一捡一个准,我可不就捡到了容舟的赐婚圣旨。”   顾罹尘笑道。   赐婚那日的架势不输于封县主那日,又是数百人浩浩荡荡的从宫里出来,带着圣旨直到东区。   礼法不得破,但华容舟实在是不想大过年的还去王府见那些人,还是折了中:“王府的话,我也同侯爷一般吧,到时候提前了去给大哥,和二哥他们拜个早年。”   说到二哥,华容舟心间又想起和二哥博弈时,二哥说要搬出来同她住。   华容舟眉头微蹙,道:“侯爷你知道吗……”   说到一半,华容舟心间不知怎的涌起这么一股子热流,看向顾罹尘的眼眸都是带着热切。   她想同眼前这个男人宣泄她的不快。   “我该是知道什么?”   顾罹尘同她眉目相接,容舟鲜少这般情绪外露。   自打搬出平南王府,她都是时刻忙着不停,面上带着一层面具,上头镌刻着冬日寒雪的霜冻。   现在霜寒渐渐散去,冷凝的面容终是稍显昔日的娇俏。   华容舟为他斟了一杯糯米甜酒,将手中精致的杯盏递给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二哥之前寻过我了,说来也好笑,他希望我能搬回平南王府之中;那副伤情的模样我都怀疑他还是不是我的二哥,你说他是不是想借我攀附侯爷你的势力?”   这话她本不该是开口询问的,但是一想到大哥和二哥会因为她嫁于顾罹尘就来依附,华容舟就打心眼里憎恶,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了。   不然他二哥为何在她封了县主,赐婚给顾罹尘以后就对她一改面色。   那感觉好像就是一直虐着她的人一朝改了性子,要重新对她好起来。   荒谬……   她又不是贱皮子,上赶着被她二哥大哥霍霍。   看着华容舟咬唇不解的模样,顾罹尘眼中带着柔意:“他们都是居心不良,容舟不用理会,再来赶走就是!”   华容舟也有些焦躁,和他们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结果。   这血脉亲情现在于她不过单薄如水,怎么都没了原来的味儿。   她一心不想搭理那一家子,可只要她在上京一日,她们之间的联系就永远切断不开。   华容舟嗟叹一口气:“他们怎么会是我兄长……”   顾罹尘将甜酒一饮而尽,未了给华容舟添了一碗热汤:“无碍,有什么我在容舟身后顶着,容舟不必忧虑,更何况我们也快动身去安都了……”   看着腕间伤痕渐渐的淡了下去的伤痕,华容舟忽的掸一掸衣袖,笑道:“好……”   *   同顾罹尘吃了一回酒,华容舟心情好上了许多,上京城虽说将男女大别,但对着有了婚约的人还是会放宽许多。   最起码现在顾罹尘一路牵着她的手,东区路上的人只会好奇的看着他们,并没有什么闲语传出。   将她送到宅子门前,顾罹尘还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捻到一边:“我明日有假,若是我约了容舟明日去红枫山一游,容舟可愿去?”   华容舟被他这般亲昵动作撩的心间发烫:“那我明日就早些来茶馆候着侯爷了。”   还未转身,华容舟眼尾微微一颤。   刚刚月下恍惚,她好似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又是摇摇头,华容舟这才在顾罹尘的注目下回了宅子中。   顾罹尘目光热切,直到外头的大门彻底的关上了,他这才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大榕树若有所思,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微笑。   顾罹尘不顾那道褐色身影,转身回了隔壁自家的宅子。   ……   第二日天边飘着绵绵细雨,好在这雨并不大。   华容瑨有几分僵硬,看着对面亭台的娇俏女子,他沉沉的屏了一口气,手还摩挲着弯刀。   这是他紧张时才有的动作。   他昨夜压根就没有回了平南王府,自打知道真相以后,他的腿脚就仿佛不是他的一般。   昨夜他眼跟着容舟一路,看着她同顾罹尘一道回去,直到入夜都没有回去,还在外头僵僵的等着。   他今日一早又是躲在一旁,看着容舟同镇远侯上了马车不知去往何处。   原来二人是约着要去红枫山一游。   秋雾浓重。   华容瑨的褐色衣衫沾了秋露倒是有几分新鲜的颜色,混在如血的红枫之中也不招人眼。   感受着这处红枫的美景,顾罹尘还在亭台之间为她斟了茶水。   亭台之中,华容舟发现了有人在跟着她们,但见顾罹尘都没说什么,她便也将好奇压了下来。   美景在前,华容舟舒服想要如绒团一般就地打滚。   “侯爷可知这红枫山的另外半面还有什么?”   顾罹尘摇摇头。   红枫山山势不算陡峭,但是有半面的山路是百姓踩踏出来的,现在已经铺上了石板。   还有半面后头掩映着的并非是枫树,而是翠竹。   这等发现还是她儿时同父王,母妃一道出来游玩时才发现的。   华容舟想着小时候的竹屋,一时之间有些心动。   那处自打她父王母妃离世,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了,承载了不少的回忆,又是带着数不尽的悲悯。   半缕委屈和心喜上了脸,华容舟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带侯爷去个地方,父王母后以前说过了,若是我以后遇见了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带着他去那处看看。”   喜欢的人!   顾罹尘眼中瞬间亮起。   他看着华容舟好似随意出口的话语,一点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心间翻滚着酸麻,拳头张开又合拢,一种得偿所愿的欢喜涌上心间   “容舟……咳……那我们快些吧。”   看着顾罹尘少见的面色都红了,华容舟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或许是靠着这红枫山,这处不变的景色还在温和的唤着她说出心间的真实感情,华容舟又是得了几分勇气。   “好的,快走吧,若是来得及,我们说不定还能在那处吃上一顿午饭。”   红枫山那头的小路十分难走,华容舟数次险些被绊倒,但是还未等顾罹尘伸手扶着她,她就已经自己站稳,还在压了顾罹尘半步,提前催道:“侯爷快些!”   顾罹尘刚刚收回蠢蠢欲动想要抱起她的手:……   华容舟不知他心里是何想法,只是自顾自的加快了步子。   一路走着,红枫不知何时被秋竹所替代,坦荡的山路也变得崎岖难走,陡坡开始渐渐取代了平路。   红枫山深处还有一面小屋,在竹林的深处十分不显眼,但是远远的,华容舟已经知道竹屋快到了。   看着顾罹尘沉寂的模样,华容舟嘴边的那句“就快到了”还未出口,她耳尖一动,随即身形也一动,压倒了她身后的顾罹尘。   华容舟的身子带动着顾罹尘滚向巨石边。   顾罹尘:!   “别动,有人!”   华容舟的膝盖死死的抵着玄衣男子的大腿骨,一手捂着顾罹尘的嘴,另外一手中指竖起,示意他闭言。   二人侧耳倾听,竹林之间除却竹叶莎莎的声音之外,还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虽然轻缓,但是足以让华容舟听个清楚。   顾罹尘也是听见了这声音,眸光变换极快,很快就翻身为上,压住了华容舟。   不顾华容舟如何反应,顾罹尘当即起身抱起了她,大跨步将她藏进半面陡坡的遮掩之下:“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不要担心我,我身边带了暗卫……”   华容舟紧紧揪着他的衣角,狠狠的摇摇头,紧闭的唇角泄露了她的几分慌张。   顾罹尘又是蹲身下来,同她解释:“我知晓容舟你会些功夫,但是这林子里的人不同一般,出手不凡,我去无碍,容舟若是去了就是给我托了后腿了……”   看着华容舟在坡下惊忧的模样,顾罹尘心间一动,突然弯腰下去,薄唇轻贴:“戳了章……放心,我无碍,我还要和容舟生上许多的娃娃……”   华容舟睁大了眼,这是顾罹尘头一回对她这般,顾罹尘虽是轻吻,但吻得认真。   最后还是割舍不得的一般,狠狠的咬上了她的唇角。   顾罹尘言语颇为温情:“在这处躲起来,千万不要出来。”   男子抽身离去……   *   华容瑨也不知今日是为何,自打跟着容舟走上了去红枫山深处的小径,他的心就很是惶恐。   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华容瑨看着前头的人亲密无间的相处,心里酸涩不已。   他是容舟的大哥,却是错过了容舟最好的年华。   本该是他牵着容舟的手一路成长,半途之中他松开了容舟的手,让她从锦衣玉食落入底间。   容舟现在同顾罹尘亲密有加,心间有没有他这个大哥还是个不明显的事。   他胡思乱想之间,冷寒的箭矢朝他涌来,一下子让他停下了脚步躲闪开来。   他武艺不凡,但是要躲开这密密麻麻的箭雨还是有些困难,拔出腰间的弯刀,他动作极快的挥动起来。   不知暗中的人的目标是不是就只有他,若是连带着容舟也遭了这罪受那他的确是该死。   一路躲闪,一路叉开小道往高处逃去,好在这一批人是对着他的,随着他的奔走,这箭矢很快的就缓和了下来,但是很快他依旧是快要招架不住了。   数十人蒙着面出现在他的眼前,都是□□在左,弯刀在右。   这是熟悉的装扮瞬间在华容瑨心间炸起了滔天巨浪。   御林军的第八支暗卫……   他曾经接手管控的御林军,现在居然同他挥着刀箭。   华容瑨心间大颤,更是加快的步子飞跑起来,第八暗卫为何会出现在这处,莫不是一早就是想要截杀他。   自己的行踪好似曝光在日色之下,宫里的那位挥挥手就能知晓他要做什么。   心间又是一阵战栗,华容瑨当即发现这事实的真相真的如他二弟所言,陛下收了他的兵权之后下一步就是将他灭口了……   果然,陛下的人现在在围杀他。   熟络御林军杀人习性的华容瑨铁着一张脸继续往高处逃去,今日想要逃出去看来是不大可能了,说不准今日他这命还要交代在这处。   小腿骨现在痛的要命,可华容瑨还是拼着命往高处跑去。   可他还没有同容舟说清楚,他还没看到容舟快活的过完这辈子……   哪怕今日死在这处,也不能让这群人威胁到容舟。   怨念四起。   华容瑨突然就停下脚步,心间的暴戾支撑着他回过身子,弯刀在手,他猛地往回扎入暗卫之中,弯刀在手,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顾罹尘赶来的时候,眉色微挑,这批人马居然不是朝向他的。   看着不远处厮杀的华容瑨,顾罹尘难得的好心情,不是他不愿意去救,只是这人就该去死,死的透透的,最好今日尸体流落于此之后,还要被野兽啃食了个干净。   前头的褐色衣衫男子在刀剑之中拼命地挣扎着,渐渐的落入下风。   顾罹尘看在眼中,只是摸摸唇畔,他还对着刚刚的柔软触感心神颤动。   早知道是围剿华容瑨的,他就不那么急回来了,多压着容舟亲一会多好。   短短的时间里,华容瑨身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的伤,褐色的衣衫已经快要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弯刀划出了数道血痕。   撑着身子,华容瑨目光如炬:“是陛下派你们来的……真是好啊……好啊……”   透支了的气力再也回不来了,华容瑨只觉左眼又是混沌开来,那股子熟悉的痛感尾随而来,华容瑨弯刀还在用力的朝着这批人砍去。   不知是何时,他又是染上了这氲毒。   看着小腿的箭矢伤口,他豁然明朗。   但氲毒来势汹汹,很快华容瑨的左眼就已经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华容瑨看着面前还剩半数的人马,心间透凉:“我今日即便是死,也不会死在你们的手中!”   暗卫头子只觉不对,眼前人好似疯魔了一般,突然往高处跑去,还带着弯刀一路飞驰。   "追!"   华容瑨脚边是不知前路为何的陡坡,他已经快要登上红枫山的山巅。   看着下面追赶而来的暗卫,指向他的□□之中的箭矢无疑淬着氲毒,暗箭飞快的向他袭来。   不闪不躲,华容瑨给他们留了个血色的背影,迎着山头猛地一头跳下。   陡峭的山路在红枫山煞是少见,暗卫不由得停下脚步,顺着陡坡往下看去。   稀稀疏疏的秋竹之中早就看不见华容瑨的身影,透过雾茫茫的山路,下头的隐隐约约的前路崎岖绵延。   为首的暗卫下了命令:“继续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路顾罹尘好似看热闹一般,这些人四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巡查而去。   顾罹尘只觉没什么意思,刚想要回去,就想起被他安置在斜坡之下的华容舟,当即是黑了脸,立刻吩咐了暗卫:“将刚刚的那批人就地解决……”   言罢,风声起。   玄衣男子还是孤身一人的模样,离开挎开步子往原处去赶。   *   华容舟蹲在坡下的洞穴中,头上是遮掩的草木,干枯的竹叶偶然会飘零而落。   纵使心间是万分担心,此刻她也不能随意就往外跑,若是她被劫持了,想必顾罹尘会更加的难做。   足足等了快有小半个时辰,等待的焦急让她心里头慌张不已。   想着顾罹尘给她留下的暗卫应该就在四处候着,华容舟正要抬头出去看一眼,就见一位深褐色衣衫的人顺着斜坡一路滚下。   发丝乱舞,早就已经遮掩了他的面容。   华容舟当即大惊,立刻缩了回去!   一块上好水头的玉佩“砰”的落入她的足边,碰上了半面突起的岩石瞬间碎成了两半。   饶是碎成两半,华容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大哥的玉佩。   云雷腾飞,“瑨”字飞跃其间。   大哥的玉佩在这,那么上头的人……   华容舟小心的探出头来。   不远处卧躺之人的半张脸都掩映在血污之中,若不是手中碎落的玉佩,她也认不出。   华容舟当即伸手探了华容瑨的鼻息,人还有气。   只是大哥的伤势极重,大腿骨的伤势森然,深可见骨。   本能的想要替大哥处理了伤口,但是华容舟脑海轰然一痛,上辈子撞死祠堂的怨恨劈头盖脸的涌来,看着大哥脸上的血,就好似昔日的她出现在眼前。   狠狠的咬下舌尖,刺痛换回的理智让她又是缩身回去。   她要见死不救……见死不救……   她上辈子就已经发誓这辈子要当个心狠之人……   不救!不救!   她现在只要等着顾罹尘回来即可。   分明只是好几息过去,却好似早就沧海桑田。   华容舟再次睁开自己清明的双目,远处已经响起了打斗声,不知是谁同谁的。   再等等……   外头彻底安静下来,等到四处都没了响动,华容舟这才谨慎的探出身子,可大半视线都被遮掩,近在眼前的便是她大哥的后颈。   她大哥刚刚还理她很远,这会儿怎么就到这儿了。   险些被惊吓出声,华容舟捂住了自己的嘴,慢慢从洞口探出身子爬了出去,外头还有好几人候着一边,看到她也是尊敬万分:“县主!”   看出这些人是顾罹尘的暗卫,华容舟心间又是有几分担忧,这会儿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顾罹尘现在怎么样了。   这周围还躺着几具尸体,都是蒙上了黑色的围布,刚刚顾罹尘追着那群人去了,也不知现在如何。   红枫山这处少见有人,跟何况还是截杀的人,看着她大哥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华容舟好似已经泄愤了一般。   低头又见地上宛若死尸的大哥,华容舟心间万千烦躁,恨不得伸出一脚将他踢到山坡下头,这般想着,华容舟好似泄愤一般,当真是伸出了自己的脚。   紧要关头,还是理智压倒了愤恨,华容舟重重的收回了自己的脚,使劲的跺了跺脚,她冷着面问道:“侯爷怎么样?”   “侯爷走前带了一部分的暗卫……刚刚的人已经被属下解决了,县主安心。”   顾罹尘留下的暗卫没再多说,侯爷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还是同他一般留在这处暗中保护县主。   “嗯……多谢……”   不去看她大哥怎么样,但昏死的那人还有沉沉的呼吸声,这就是让华容舟心间一松,看样子暂时是死不了。   只是枯黄的杂草很快的就被她大哥大腿处流出的血液给染红了,血色晃荡在眼前,华容舟心里有些不舒坦了。   若是大哥死了,她作为平南王府的女儿也过得不快活,对着一脸恭敬的暗卫:“那个……能不能帮我把地上的男人受伤的那条大腿给绑死了,用你最大的力气……”   暗卫:“好……”   看着她大哥好歹是止了血,华容舟侧过头去。   这会儿再让她去盯着大哥的死人脸,她也觉得心头泛恶心,索性她搜刮起地上已经死的透透的杀手。   地上的弯刀她携带不便,但是左手臂腕处的□□却让她有几分兴趣,有一支□□中还带着短箭。   华容舟速度的拆卸下来,在手中掂量起来,也不知这是怎么做的,不似陈铁一般的沉重,但是很是精致。   箭上了箭弩,华容舟忽然目光如炬,桃花眼中透露出几分严肃。   “嗖!”的一声,箭矢射了出去。   抬眼看去,这小小的一支箭矢居然还能刺破了远处的竹竿。   华容舟眼前一亮,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   刚刚止住华容瑨血的暗卫面露钦佩之色,这般远的距离,县主居然还能射中对面的竹竿。   侯爷眼光果然独到!   华容舟对这结果满意至极,又是火速的收拢了剩下三人的箭弩。   这东西着实是小巧的紧,只是这箭上似乎是抹着什么了不得东西,华容舟并未直接用手去触碰,对毒的敏感和谨慎,让她又将这几样箭弩好生的包裹起来。   等了许久,华容舟终于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袭来。   华容舟眼前一亮,当即是飞奔了过去。   仔仔细细的查看了顾罹尘有没有受伤。   看到他浑身干干净净,未沾染一丝一毫的血迹,还是原先那般的俊朗,华容舟的心稍微的安稳起来。   想起什么一般,华容舟拉扯着顾罹尘的手将他带到她的身后,素指直直的指着那地上伤势惨重的褐色衣衫男人。   “喏……我大哥在那儿,快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文多肥啊~   突然发现,评论破千了!   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感谢各位小天使支持!   鞠躬!感谢在2020-02-25 20:01:42~2020-02-26 20:1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479206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晋江首发(54)   说什么要见死不救, 华容舟还是拜托了顾罹尘的暗卫将她大哥华容瑨一道捎带去竹林的小屋。   人世喧嚣, 竹林之间却是沉寂安然。   屋子外头四处寻着药草的华容舟尚且不明白,为何现在自己还要这般为着大哥寻找药材。   屋子里的大哥已经晕厥过去了,他左眼还在暗暗的抽搐着, 本就无神的眼被掀开来看, 煞是瘆人。   今儿估摸着又是氲毒复发了, 可孙神医不是说大哥的氲毒已经解了么……为何现在大哥还躺在里屋里头痛不欲生, 左眼她翻查看来和孙神医所言的一模一样。   若是不及时的救治, 估计以后还会更加的严重了, 不过一会儿,大哥左眼就泛着层白白的碎沫。   她虽说知晓点医术, 也救不了大哥的眼。   她又不是孙神医, 一手医,一手毒都是双绝。   要什么什么都没有, 她现在身上三秋碎的毒已经解了, 更无的血可以供给大哥做药引。   事情难办了……   一边找着药材, 华容舟一边考虑大哥伤势的严重性。   很快,华容舟就采摘好了下元草, 卿佰艾,亩淑蕉等都在围兜里泛着药材的清香, 这些都是治愈外伤的药物。   大哥的伤她已经查看过了,算是十分的严重,但是再怎么严重的伤同氲毒发作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能治外伤就先把外伤治好了再说。   这处的竹屋是她父王和母妃安置的,据说当初他父王还打算带着一大家子都过来过几日, 但是后来大哥二哥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个忙着练武,一个沉迷书卷,这等玩乐的乐呵事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好几年未来了,小屋还是原先的模样。   不知在红枫山度过了多少的风吹雨打,还只是褪去了淡淡的翠青,萃出原本的苍黄内里。   里头落了灰,但是顾罹尘说竹轩里的一切都交给他,他安排人将大哥也带了过来,华容舟心知敞亮着,也不阻拦,总不能让他大哥堂堂一个王爷,真的死在这等无人之地吧。   华容舟很快带着药材回了小屋,竹台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放了了好些热乎的饭菜,看着熟悉的菜品,华容舟这次惊觉自己的确是有些饿了。   “容舟,快来吃饭,都是刚刚从醉仙居取得!”顾罹尘将碗筷安置在她的面前,还颇为体贴的将一把小竹椅子在她身侧轻轻移开。   看到这景象,华容舟有些恍惚。   好似看到了上辈子父王和母后在这处相处的场景,也是这般的随意,她的父王还会亲自弯腰给母后和她推椅子。   顾罹尘未察觉,待到华容舟安坐以后,指了指床榻上的华容瑨说道:“你大哥这伤……不是一般人伤的。”   顾罹尘已经同她说了,这批又带刀有配着弓弩的暗卫是宫里的人,她虽说是心生惶恐,但在顾罹尘的安慰下现在已经好上了许多。   宫里的暗卫要去杀她大哥,今日她同顾罹尘纯粹就是误打误撞被误伤了……   说是误伤也算不上。   但她大哥好端端的来红枫山做什么。   华容舟将饭粒子吞咽了下去,细细嚼干净以后才道:“大哥回去的话,可是会有危险?”   “容舟希望如何?”   “不如何……”华容舟敛容,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那我大哥现在该怎么安置。”   顾罹尘又动了筷子给她配了菜,一副颇为嚣张至极的模样:“无碍,容舟若是不想管他,就将他安置在这处;若是愿意,就一并带回平南王府中,左不过事情最后怎么办,都随着容舟的愿。”   外头风儿悠悠,里头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华容舟歪着头看去,卧榻之上的人满脸血污已经洗了干净,古铜色的面庞不知从几时开始就已经变换了模样,渐渐的她陌生起来:“大哥为何得罪了陛下,不然怎会有这么一遭。”   好好的平南王会被当今皇帝下令围剿,华容舟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大哥知晓了陛下不想让他知晓的事情,已经用不得了,御林军的军权也被剥夺了去,如今御林军已经换了新的首领,想来陛下用着会分外的顺手。”   丝毫不当这些事情是朝中机密,顾罹尘随随便便就向华容舟将这等机密吐露了个干净。   华容舟突然歪着头看着顾罹尘,眼中都是明晃晃的忧虑:“那今日侯爷从中了一手,陛下可会知道……又可会为难?”   这一眼的担忧让顾罹尘颇为受用,又是止不住的给华容舟添了好些菜:“容舟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人安排下去了,你大哥现在已经死在了荒谷之中,山谷底下的那尸体面容也已经毁了去。怎样……我帮了容舟这么大的一份忙,容舟可要感谢我?”   顾罹尘面上万分得意,还意味颇深的有手指了指侧脸:“不需要容舟还以千金,只求美人红唇轻点……”   顾罹尘这张脸其实是俊朗至极的,凌厉的眉毛斜飞入鬓角,鼻梁高挺,薄唇也是恰到好处的好看。   更何况此刻这张脸同她贴的极近,仔细看去,顾罹尘的眼眸之中掩映着的都是她的面庞。   顾罹尘却是不放过她,低沉的男声缱绻:“容舟不妨拨着心间的算盘自己算算,这可不是再合算不过了?”   “咳……”华容舟忍住不去看他,更不愿自己在他多情的眉眼之中失态。   纤细的手指缭绕起耳边垂下的发丝,华容舟不自意的放大了自己的声量,道:“那不若就让我大哥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干净……反正他对我又大不如前了……”   顾罹尘无奈的摇摇头,知晓她只是嘴硬,让华容瑨就这么死在荒郊野外的,容舟她就算现在想要这么做,事后还是会后悔的。   小姑娘的心还是软了些……   “那算了,美人心难求,不过我今日已经得了容舟一吻,做人不可太贪心,只要……”   “只要什么?”华容舟烫着耳尖问道。   “今日没有,只要容舟明儿个再给我一吻即可……”   华容舟彻底红了耳尖,欲盖弥彰:“侯爷快用饭,汤都快凉了!”   ……   床榻之上的华容瑨静静地听着外间的男声和女声缠绵不休。   一笑彷徨,时过境迁,他再也不是那个陪着容舟用饭的兄长了。   早在屋子里传起饭菜的香气时他便就已经醒了过来,期间一直控着呼吸。   身上四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又是一闭眼晕厥去了,但是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说话声。   似娇带软,就像容舟一般。   华容瑨又是沉了下心去,细细的听着,这道女声果然就是容舟的声音。   他的容舟啊,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将他救了回来,就如同之前一般。   他的外伤严重,大腿骨那处除了疼痛再无其他的感觉,左眼也是漆黑一片;独着右眼,华容瑨在疼痛之中,其他的触感似乎被无限的放大。   竹椅抽出的声音,容舟走路衣服的摩挲声响,容舟小声嘟囔的声音。   更是还有刚刚她同顾罹尘说的那句“那不若就让我大哥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干净……反正他对我又大不如前了……”   死了干净……他心如刀割。   明是知晓容舟是不会原谅他的,可华容瑨听到这话还是会觉得诛心。   许是用的药带着麻劲儿,他身子疼,心也疼,终究是在沉沉的药劲之下昏沉了过去。   再等到华容瑨睁开眼来,一股子浓郁的药香袭来,入眼就是让他颇为怀恋的场景。   他的容舟同他离得是万分的近。   他平平的躺在床榻之上,大腿骨不知何时已经被捆绑好,而现在床榻边的女子一声不吭的沥干净药汁,正在往他的伤口涂抹去。   华容瑨当即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华容舟早就脱去了昔日的稚气,在他身边肃着脸面,手上动作极快。   他的大腿骨之前已经被正位了,也许是之前的条件仓促,无得何时的木板,现在华容舟小心翼翼的换了新的木板,然后抹些草药,又将他的短腿重新固定住。   动作还算是熟练,但也十分没有耐心……   华容瑨吸了一口冷气。   勒的伤口阵痛。   专注于大哥的伤口,华容舟心里头像是到处都是混杂了的五谷杂粮,而现在的她要重新将它们归为回去一般,积郁着气,手脚也不那么和缓。   最后她思来想去,还是又解开了包扎好的布条,白布散开之际,华容舟皱着眉从怀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白的小素瓶。   上头什么特殊的标志都没有,独独印着一朵黑色玉莲花。   只消一眼,华容瑨就知道这药是来自何处,孙曲安的药丸大多都是装在特定的瓶子中。   开了塞子,华容舟将瓶子中的碎粉轻缓的洒在血污之上,一边倒还一边喃喃的心疼:“这回可真是亏大了,这药我都没舍得怎么用……”   言罢华容舟又是将她大哥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看着剩了小半瓶的伤药心间一阵舍不得。   “治好以后,大哥可得离我远远的才好……”   看着塌上人的伤口瞧上去没什么大的问题了,可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断筋断骨一两年”,她能做的都做到了,剩下的就看她大哥自己了。   捣取的药汁气味不算好闻,华容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转身离开。   但她刚刚抬眼,入眼就是她大哥清醒过来的面容。   左眼昏暗,右眼清明。   华容舟:……   华容瑨:……   两双眼直直相对。   华容瑨突然身子一颤,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压下去的喘息让他咳嗽起来,似是将心窝子都要咳出来。   “大哥……”嘴上唤着大哥,华容舟回神之后却是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紧紧地靠着竹门。   华容瑨看她躲闪的那般快速,心间又是一沉,宛若巨石猛地击上他的心头。   尽量缓和了语气,华容瑨想将自己嘴角勾到他少年时的那般弧度,可是最后却扯出了个怪戾无比的笑面。   “我不伤你……”   华容舟:……   “这是何处?”华容瑨咳嗽之余还在抖着身子询问。   华容舟微微蹙着眉打量着她大哥,怕大哥又是要误会她,开口回道:“这儿是红枫山后头的竹林间,是安全的地方,大哥被人追杀,侯爷和我将大哥……救了回来。”   不好说是捡了回来,话到嘴边,华容舟生生的换成了“救”:“大哥不必担心,此处是安全的,若是大哥愿意,就在这处养伤……若是大哥不愿……”   “我就在此处!”华容瑨当即回道。   但华容舟迟疑片刻,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这处是她两辈子仅存不多的快乐之处,现在大哥还要住在这里……   “那大哥就在这处好好养伤。”华容舟微微顿首,还是妥协了。   看着大哥无事以后,华容舟当即准备抽身离开。   “舟舟!”   “舟舟”二字好似惊雷乍破。   但这熟悉的亲昵称谓从她大哥嘴边唤出,华容舟忍不住挠挠耳朵。   “舟舟”,多么亲密的称呼。   她大哥早就不这般唤她了,现在突然这般,有点让人心头一麻,就像是竹林之间竹枝青翠,可万般美好之间她回头却见淬着毒的竹叶青正在吐着信子。   心间燃烧着孽火,她回过头去,看到的不是竹叶青,而是面色惨白的大哥,明明华容瑨的唇畔已经干裂开来,他眼中的热火却不见消减。   她有些受不住了,大哥那样的眼神是为何。   活生生的就像是要撕裂了她一般。   “大哥还有何事?”华容舟歪着头困惑道。   华容瑨想要将她拦下好好谈一谈,所以他端看着华容舟的表情,想将她脸上的微小神情的变换都一一纳入眼中。   他的面上还是荡着那抹古怪的笑意,同时也是潋滟开来儿时对容舟的那般温和善意:“咳……舟舟,我不放心别人照顾我……”   若是第一声“舟舟”惊的华容舟说不出话,那两声“舟舟”下来,华容舟又恢复了平常心态。   华容舟挑眉道:“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大哥的。”   “舟舟,你能不能留下来照顾……”   “大哥,九思学堂,书铺和商街都离不开我,我在这儿也待不了几日的。”   果断的拒绝,华容舟不去看她大哥此刻受伤的模样。   “可是……”   “大哥之前中了那么重的氲毒的时候,也是我不在身边;所以现在大哥也不需要,有这闲工夫,大哥还是闭了眼早些休息吧,晚膳的时候我再来给大哥换药。”   “舟舟!”   看着容舟走得毫不留情,素白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门外,华容瑨终于是忍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   每一声的咳嗽,他的身子都在颤着,带动着大腿骨的剧痛。   屋子里全然都是药草的味道,不算好闻,可华容瑨闻来还有些熟悉,女儿家身上清浅的香气混着药草味。   缓缓的让他感到妥贴。   好在现在舟舟的人就在他身边,该是如何挽回舟舟的心?   这着实让人觉得棘手,华容瑨的眼前浮现睁眼前容舟给他换药的模样,他还以为她会愿意留下照顾他的。   可是容舟最后留下的话生生的打着他的脸。   过去他得到了不珍惜,情谊霍霍完了,现在才知道后悔……   四肢涌上来的痛楚无可附加,华容瑨自虐一般,狠狠的动了一下受伤的大腿骨,汩汩的血流又是止不住的往外渗去。   华容瑨无需低头,就感知到腿边的木板已经移了位置。   这般伤势惨重的模样,才好多让容舟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加停留。   *   华容舟出了房门以后狠狠的吐纳了自己的气息,踏出步子,外头的顾罹尘正在一边候着她,言语之间都还在酸味着:“说好的让暗卫去帮你大哥换药就好,何必要亲自的动手。”   他还没有被容舟那般的对待过。   华容舟听出顾罹尘话语之间明显的醋味,脚步一滞。   抬眼看去,这个比她高上许多的大男子汉似乎一向是醋味不小,之前是对着她反复的追问顾齐渊是否还有情谊,现在又是因为她为大哥换药就醋味四起……   但顾罹尘这般紧着她,让她心间微暖:“我是给我大哥换药,又不是给旁的男子换药,再说大哥的衣物都是暗卫换下得,我不过就是将衣袖子掀开上药而已。”   华容舟好心的慢慢解释着,可面前的顾罹尘就是不理解她的意思一般,上个药的这种小事都要争个不停。   “以后我若是受伤了,容舟也要这般细细照料我!千万不能就将我扔在一边,然后看着我痛。”   华容舟:……   这人比她大上近有十岁,二十五了都,怎么还带着这等的少年稚气。   华容舟从他身边走过,将从屋子里带出的废弃药草杂碎堆在一边的腐土上。   “容舟听到了没有啊?”   “我要是受伤了,一定要给我细细的包扎。”   顾罹尘在一边滴喋喋不休,但或许是他言语中对她的依赖让她有些留恋,华容舟应和着:“好好好!若是侯爷以后受伤,我肯定会好好照顾的,日夜不眠都要伺候在侯爷身边。”   “无论大伤小伤?”顾罹尘得寸进尺的追上她。   嘴上这么说,华容舟心里叹道:   啧……   老醋包。   忍不住剜了他一眼,“老醋包”三个字就缭绕在华容舟的嘴边,最终还是给眼前的玄衣男子留了几分面子。   华容舟无奈道:“无论侯爷大伤小伤,我都细细照料……但我还是愿侯爷能身无大病,小恙也绕着侯爷走,能健康安稳的一辈子。”   顾罹尘只听见她愿他后半辈子都无灾无病,又是因为得了她的换药福利,脸色这才好了些。   这会儿又是将她领到竹屋的后头,像是给她什么惊喜一般:“看……拿处有一新的竹屋,回头就把你大哥扔在这处!前头的屋子别让他住着了。”   华容舟走上前仔细的看着,惊奇:“侯爷什么搭的?”   说是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这儿是她同父王母妃最后的净土,哪怕是大哥,她都不想让他踏进来。   这竹屋和前头差不多,但是要小上许多,颜色也略加的亮丽些。   看得出是新砍的竹子修葺的。   华容舟进去以后,发现里头的东西也都是安置好了,床榻,暖炉,还甚至备着好几本兵书。   “我看着这儿的第一眼就想好了,前头是容舟的父王母妃住过的地方,那几间旁人自然是住不得,我就在后头又是新开辟了一间,地方是小了些,但是你大哥他都伤着腿了,不能四处跑动,要住金屋银屋都没什么用……”   其实顾罹尘还是有私心的,这处的竹屋被他安置的离前头几间小屋有些距离,看上去根本不会发现是一处的。   华容舟对此是万分的满意:“多谢侯爷好意了。”   华容舟心间一暖,好在她这辈子还有他在身边。   原先不知,困苦之时有人遮风挡雨会这般让人心间安稳。   ……   晚来风急,烛火随着风儿微微的颤动。   苍黄竹台前,华容舟和顾罹尘正在用膳,只见暗卫快步走来,面色凝重:“侯爷,县主,后头那位……伤口又是裂开了。”   华容舟放下了筷箸,不由自主的同顾罹尘对视一番。   顾罹尘的人中会接骨的不少,但接骨后还要换药,这事还得她一起来。   “我去看看……”   华容舟在心间叹了一口气,掸掸衣摆刚要起身就/公/众/号/小/甜/好/文/铺/被对面的玄衣男子拦住。   顾罹尘面容冷峻,修长的指节晃荡在她眼前,她的碗中多了几块酥肉。   “不差这一会儿,容舟你再用些饭后去,万一你哥是苦肉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腿伤了,舟舟就会来看我了~   顾罹尘:苦肉计,hei!tui!   感谢在2020-02-26 20:11:26~2020-02-27 20: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藕、望舒 10瓶;好吃的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晋江首发(55)   这晚膳她用的心神不宁。   晚膳之前, 华容舟就拜托了暗卫将她大哥挪到新的木屋里。   她的药中放置了不少安睡的药物, 她大哥应当到了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才对。   可暗卫说大哥腿上的伤口又是裂开,华容舟心间还很困惑。   她给大哥的药中麻沸散下的足,就是要防止大哥痛的受不了的时候四处乱动。   安神加麻沸……   按照常理来说, 大哥是不该这般裂了伤口的。   ……   走到后头的竹屋, 烛火随着她的走动不断的轻缓着。   华容舟定眼一瞧, 着实是被眼前大哥刚刚换下来的红湿里衣吓到了, 血色晕染的很快, 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刚刚才裂开的。   华容瑨已经穿上了新的衣物, 整个人也包的严严实实的,刚想掀开华容瑨被褥的华容舟手一愣, 又是唤进来一个暗卫:“帮我把这药给我大哥换上可以么?还有正骨会么?”   “你下去吧, 我来。”   顾罹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华容舟的身后,退了刚刚进来的暗卫。   顾罹尘看着华容舟道:"正骨我会, 待会你来上药即可。"   “好。”   华容舟本是皱着眉心情不悦, 看着顾罹尘给大哥重新正骨的认真样子, 心情突然就是好些了。   一边给自家大哥捣碎了新的药材,华容舟一边泄愤一般, 伸出手指暗自戳了戳大哥手腕处刀刃划过留下的血痕。   “容舟,上个药。”顾罹尘顾忌她是女子, 会有所不便,特意是用了剪子剪开了那一块的布料,好让华容舟好上药。   “来了。”   她大哥大腿骨的伤口是这么的深,深到隐隐约约可见里头的嶙峋白骨, 华容舟看得面不改色,将小瓷瓶里的药粉直接的倾倒了上去。   “睡吧,睡吧,睡死了才好!”华容舟小嘴哒哒的说个不停。   “若是你死了,咱们平南王府就直接干脆利落的没落了……”   顾罹尘听在耳朵里,又是啧啧了几声,有些幸灾乐祸。   手中还使了大力气将华容舟递给他的新纱布包裹上去,按紧了了木板,顾罹尘动作利落的给纱布打了个结。   除了大腿骨的伤之外,华容瑨身上零零散散的还有十几道伤口,这些小伤就用不到华容舟的药粉了,华容舟直接是取了刚刚捣好的药汁涂抹上去。   这会儿天气已经早就转凉了,外头天色也暗的早,但在烛火之下,华容舟突然从她大哥的枕头下面瞧着什么东西。   顺手就摸出了一本书册子。   华容瑨本就是装睡,枕头一动,他当即便是警惕的睁开了眼。   华容舟瞥见了,也不在意,现在她的心思都在这册子上。   这本《起居注》着实记录了她上辈子和这辈子所遭受的一切丑态,华容舟刚刚重生过来还翻阅过这本。   素手捻着《起居注》的纸页,就着烛火,她淡淡的嘲讽之声从红唇之中溢出:“嚯……看来大哥是一路跟着我来的红枫山……”   华容瑨定定的看着她,尽量不想让自己再把华容舟给吓走:“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觑了一眼,看华容瑨醒了,华容舟细细翻着《起居注》。   “咳……是容舟给我每月供的血……是你缓解了我的氲毒……”   麻药的药效渐渐的散去了,华容瑨的大腿骨都是剧烈的疼痛,他的脸上密布着豆大的汗滴,每说一句话身上都疼痛万分。   华容舟静静的看着她大哥这副模样,心里思绪万千。   大哥这是……后悔……还是……恶心她。   华容舟突然别过眼去:“这些都不重要了,是我对大哥有愧。这些也是我罪有应得,但是大哥现在若是还想要我的血去缓解氲毒,这就是不可能的了。”   华容瑨闻言立刻阻止道,恨不得现在对着他的舟舟掏心掏肺:“不是要你的血!我只是现下万分的后悔……是我识人不清,一直以为是华璇清献的血,可是……为何你说你有罪?”   华容舟靠着床榻边的小竹椅,手中的那本《起居注》就像是死物一般,在她手中无情的揉搓着。   顾罹尘看这兄妹二人都神态,心下了然,自己个儿退了出去。   竹门合拢,华容舟心里头感念顾罹尘的体贴。   再看大哥困惑的模样,华容舟突就粲然一笑。   为什么她有罪呢……   “我有罪啊……若不是我不小心将大哥交给苏家姐姐的信函弄丢了去,大哥也不会因此被人设了局,也不会受了氲毒。”   上辈子大哥怕打草惊蛇,让她去苏家走了这么一遭,可就是这么一走,她身上带着的信函就消失了……   没有办法,她还是硬着头皮口头上向苏清澜转告私奔的消息。   只是不晓得,这信居然落在苏清澜的兄长手中。   时间就像是凝滞了一般,华容瑨张开嘴,又是合拢,反复了好几下,终是问道:“那你……为何不同我说是你献于我的血,不然我也不会……不会误会你这么多年。”   华容舟的眼前忽然变得凌厉,辗转如今,她大哥还来问她为何不将事实真相说出?   “我怎么说?我当初心中愧疚,去大哥的院子都被大哥的侍卫拦了下来,后来更是整个王府都知大哥你不喜我……”   华容舟到现在都记得她那次攀上了大哥的墙头,却见大哥闭着受伤的左眼将箭弩对着高墙之上的她。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色之下大哥的左眼以为氲毒而变得死寂,右眼完好无缺却显得无情。   清冷的月,无情的大哥,以及……还有一支细长的箭矢直直的对准了她。   至此,她才是知晓大哥当真是不会原谅她的罪过,也是当真是要与她决裂。   ……   “对不起,这是大哥的过错……是大哥识人不清,是大哥狂妄自大……”   前梦迷离,时间匆匆。   自打成为了平南王以后,华容瑨就鲜少有这般道歉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因为时间的过去,他这个人就会变得的僵持,但是此刻一句“大哥的过错”不由自主的就从他的口中溢出。   只是华容舟满目寂寥,她曾多少次的独身来到大哥的门前,又是多少次的被大哥阻隔在外。   而现在大哥轻飘飘的一句“他的过错”,就要她原谅。   晚了。   她若是原谅了他,就对不起上辈子惨死的华容舟,也对不起现在她好不容易脱离平南王府所付出的心血。   华容瑨还在剖析着自己的罪责,可是渐渐的,华容舟面色变得冷凝。   外头竹叶沙沙作响,柴碳还在炉子中噼里啪啦的散着热,明亮的小火星飞起,又是很快的暗下。   一如华容舟刚刚心间的情绪一般。   好不容易沉淀的平静的心被大哥轻飘飘的道歉就惊起了波浪,真的是太自虐了。   深深的屏了一口气,华容舟扬了扬手中的《起居注》打断了华容瑨的絮絮叨叨,道:“天色不早了,大哥快些休息;而这是我的东西,我就带走了……”   “舟舟……”华容瑨的声音多了几分的哀痛。   言罢之后的华容舟挥出了手中的《起居注》,将这本簿册子投注入火炉之中。   风儿吹过,烛火明明灭灭:“我的东西,我自当是有权去处置去处……更何况有的东西脏,大哥还是不要去碰了。”   《起居注》很快就在火中燃烧起来,可是华容瑨再是怎么呼唤华容舟,华容舟都不做回应。   “舟舟!”华容瑨惊得睁大了眼。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华容瑨从塌上滚下,不顾及什么体面,华容瑨忍着腿骨的剧痛向火炉那头挪动着。   看着大哥的手颤抖着伸进炉子中,走到门间的华容舟看得眼皮子直跳,生生的忍着想要往后退一步的冲动:“大哥莫不是不想要这双腿了?如果是,那便继续这般做贱自己。”   血流汩汩,从华容瑨白色的里衣上渗透了出来,可这伤好似不在他身上一般,那双手也被炭火烫的红了。   三下两下扑灭了《起居注》上头的火焰,咧着嘴喃喃道:“无碍……还好它没完全烧坏!”   《起居注》已经生生的烧去了一角,灰碳沾染在华容瑨的大手之上,手上又是深深的多了好些的烧伤痕迹。   看着自家大哥那么宝贝这本陈年的《起居注》,华容舟狠狠的抹去了眼角的湿红,不是为这情形而感动,不过是觉得气恼罢了。   她都已经被伤过了,现在大哥还扒拉着她表演什么兄妹情深。   晚了!   憋了一口气,华容舟的转过身去:“以后不要喊我‘舟舟’,能这般唤我的父王和母妃已经不在了,你不配!”   余音荡在竹屋之中,华容舟这次当真是消失在门外。   “舟舟……舟舟……”   华容瑨不改唇边的喃喃,痛心疾首。   好似舟上人飘荡波涛之间,上下漂荡,迟迟不得安稳。   若是以往的他猝然临之,肯定会不惊,可是现在的他满心都是离恨。   他同舟舟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啊……   怀揣着《起居注》,华容瑨不是不知道容舟心间的别扭,只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容舟不肯说出是她献了血的原因。   他当初那么恨容舟,恨到整个平南王府都看得明明白白;容舟那么机灵的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毫无意会。   更何况容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才导致的私奔失败,心间对他是愧疚的,是自觉有错的。   可是容舟有什么错,只不过刚巧是她适时的出现罢了。   颢景帝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手中的《起居注》已经被烧去了半面,华容瑨小心翼翼的摩挲去上头的灰烬。   现在的容舟不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这个大哥了。   而他……   也只能从这册子中寻见稍许的慰藉。   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   御书房内,气愤僵凝。   右相宋旧德一大早便是递了牌子要入宫来,此刻身后还跟着户部侍郎穆道原以及一白袍纤弱的男子。   天气渐渐的转寒,御书房之中却是早早的就烧了上好的金丝碳,让人一踏步进来就觉暖意融融。   即便如此,里头的人只觉心间万分的寒凉。   一般是御史负责弹劾,普通文官朝堂之上也能上书弹劾,但是要看弹劾对象,位高权重的官员大多是爱惜羽毛,所以弹劾之前要万分的慎重……   但是此刻右相宋旧德略过御史台,进宫递交了弹劾的奏章。   这弹劾之人位高权重,被弹劾之人也是位居高位。   颢景帝揉着眉头低沉道:“右相所言具实?说话做事都是要有证据的。”   言罢,颢景帝将目光对向了宋旧德身后的穆道原:"你来说,你是如何知晓林尚书这事的。"   这事林家瞒的死死的,怎会被这穆道原给查出来。   颢景帝的眼神又是深远了几分。   只见穆道原处变不惊,很快从怀袖中取出一面文书:“这是微臣从绥州林溪县查出的粮草走向,绥州大旱饥荒之年,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可根据记载,那年朝中一共是从国库中拨了八百万石,可是实际到了那处的不过一百万石。”   宋旧德适时的拱手行礼回道:“此外那一百万石的粮食中还缠着不少的劣质糟糠,据穆侍郎之前在绥州的记载,饥荒之年,绥州共是丧命一万六千余人,还有许多下落不明,想来也是落得个悲惨境遇……”   颢景帝仔细的阅看了上书的奏折。   这事是崇朝国一大阵痛,天旱地燥,粮食欠收,朝中拨下了救济粮,可是最后还是有那么多的百姓饿死。   一直安静藏于二人身后的华容琅静静的等着颢景帝最后的宣判,但是他心间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他现在所做的无疑不是在顺水推舟。   顺着颢景帝的心思,颢景帝要对林家下手,林箜雀作为户部尚书更是打头阵。   堂堂户部尚书自己贪污了赈灾粮,这事若是查出来,何人也保不住林家。   届时必将是百姓震怒,朝堂喧嚣……   可唯一难办的便是太子这一边了,若是太子受了林家的牵连,必定是东宫位置不稳;可宫中除了五皇子,就无其他的皇子。   两辈子了,华容琅心间都不清楚,为何颢景帝会对林家出手,一出手也是心狠手辣,看样子是丝毫不顾及太子同皇后的体面。   现在不过是赌一把,赌一把太子在颢景帝心中地位到底是值不值破了一个林家。   宋旧德又是从怀袖中取出一面折子,递了上去,高声言道:“除却端元三十年时林家涉及到的贪污一案,近年来林家在上京城中的做派也极为不端正。”   “强抢民女,百姓民愤,以及买卖官位,扶持亲眷。”   封章奏劾,宋旧德这一封状弹,将早已准备好的章疏密封后转呈颢景帝。   宋旧德为朝中右相,现在却是略过御史台“实封言事”,看来这几人当真是存着要让林家倒台的打算了。   半晌,颢景帝收了手中的章疏,对照着宋旧德嘴里一项项的罪状一一看来,最后冷厉的寒眸直直的对着右相和穆道原身后的华容琅。   宋旧德义愤填膺,而华容琅微微抬头看过,却发现颢景帝是正看着他的。   龙座之上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威武严正:“这事……朕还会查探。”   收拢了章疏,在场几人不明颢景帝的态度如何,只是恭敬的立在一边,但见宋旧德是愤慨上了脸。   “老臣还有事禀告……”   “那穆侍郎退下吧。”   穆道原给了华容琅一个眼色,当即是拱手退步离去。   穆道原一走,御书房更是通透开来,华容琅的一袭白衣更显清减。   “老臣今日还要举荐华家二公子华容琅,华容琅他同穆侍郎携手查出林家这么多案子。”   颢景帝的目光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像是无形的刀子细细密密的划过眼前白衣少年的周身。   “看来平南王府还当真是出类拔萃,人才济济啊,就连右相前几日都是亲自递了折子上书言明你是个人才,可以重用……”   “说吧,你是怎么查到的林家这事的,还有你是谁家儿郎,竟是瞧不出上京还有你这等才人。   华容琅敛去眸光中的几缕讽刺,面上蒙上一层少年人初初触碰龙颜的诚惶诚恐。   “草民惶恐,草民是平南王府的二子,平南王的嫡弟。”   “好了,右相所提举荐之事,等朕再为查探清楚再言。”   一锤定音,颢景帝看着宋旧德道:“右相也退下吧,你留下……”   御书房现下只剩华容琅。   “你同林家有仇?”颢景帝淡然的看着华容琅,轻飘飘的接过刚刚断下的话头。   华容琅话说不出来了,在颢景帝的严苛目光之下,华容琅有些战战兢兢的杵着。   “草民不敢……”   “呵……”颢景帝冷言道:“若是不敢,你连林尚书的事情都敢伸手去查。”   在颢景帝的威慑之下,华容琅悬着一口气:“草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得了官位……先靠着举荐的由子入朝,来年殿试再正了文名。”   “殿试……”颢景帝皱着每天,突然想起来:“朕记得,你就是景辞口中那位文采斐然的上京麒麟子。”   “陛下谬赞。”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感叹一句后,颢景帝看着华容琅道:“但这举荐所得的官位有没有,还需将林尚书的事情查探清楚,你且回去等着。”   华容琅松下一口气,颢景帝这反应想必心间是有了计量的。   有了计量就好。   只是这辈子还需安排的更快些。   他已经等不及再用七年时间把林箜雀拉下位子,当即回道:“草民明白。”   “不过朕可以先给你个小恩典,文人爱书墨,不若朕将《康建文选》的真迹赏你,如何?”   “多谢陛下!”华容琅当即是惊喜的行了大礼,但是面上颇为为难的神色流露了出来:“其实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草民想趁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国子监的胞弟……”   ……   里头的人仿佛相交颇深,喜公公一直提着浮尘,在外头弓着腰候着。   一个时辰过后,里头颢景帝低沉的声音袭来:“小喜子!”   喜公公立刻迈着老腿进去:“奴才在!”   “让人带着华二公子去一趟国子监,顺便给五皇子身边的伴读也放一日假。”   五皇子的伴读有两个,一个是丞相家的小公子楚泓,还有一个便是平南王府的五公子了。   楚小公子经常回了丞相府,倒是这华家小公子,回府的机会不多。   此刻得了皇命的喜公公低眉顺眼的“诺”下,随即将这白袍少年带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我要去找我五弟了……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感谢在2020-02-27 20:03:04~2020-02-28 20: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41019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kura 2个;半糖去冰、4058936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晋江首发(56)   一路红墙黄瓦, 宫门之中是万分的整洁。   喜公公带着华容琅走上好一会儿才堪堪看到国子监的大门:“华二公子, 这里便是了。”   华容琅微微顿首。   喜公公笑道:“这前头的路,还麻烦二公子自己去走了,等二公子将四公子接出来, 咱家便是安排人将公子送出宫去。”   “劳烦公公了……”   华容琅信步而入, 国子监的大门叫集墨门, 里头安静的很, 作为崇朝国设立的皇子就学处, 此处装扮颇为庄严。   白玉石栏, 红色高墙。   他的五弟华容渝上辈子就在此地为五皇子伴读,可在此等肃穆之地, 五弟怎会长成了个嚣张跋扈的男儿。   吃喝嫖赌, 除却了嫖,其他三样都是上京鼎鼎有名。   而且容渝酷爱赌, 甚至是有一次输去了父王母妃给他留下的地契。   那次大哥气的是亲自动手, 将容渝打的皮开肉绽, 半月都不得出门。   想起他成了尚书之时,还需要时不时的为着自家胞弟做的错事擦屁股, 华容琅又是眉头一紧。   这辈子不易啊,除却挽回容舟意外, 还需将容渝给拧回来。   华容琅一边细细思索,一边是走过汉白玉的雕栏,眼瞧着不远处的雕漆巨柱,一切都在明晃晃的日光之下格外的亮眼。   国子监, 越是靠近,越发惹人心生敬畏。   许是五皇子那处已经得了消息,华容琅还未走到殿楼之下,就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三小只正在外头候着,每个人身旁还各自是跟着一个书童。   “二哥!二哥!”未看清楚其人,先闻其声。   华容琅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被一白滚滚的小胖墩给扑上来,冲撞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五弟力气也着实大得很。   华容琅刚想给五皇子行礼,腿边的华容渝抱着他的腰,脸还蹭着他稳在他脸边的手:“二哥,我好想你啊。”   微微推开黏糊糊的华容渝,华容琅抽出身子给五皇子行了礼。   五皇子也一道过来了,只是他看上去就比华容渝清浅许多,下巴颏都显着尖锐。   看着生人来,也不害怕,只是对着华容琅行的礼顿了顿首。   楚泓也在,他人小鬼大,虽说是不喜容舟姐姐的这位二哥,但是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此刻也就他还记得问安。   “二哥哥好……”   “你是……楚泓?”   华容琅看着这小娃娃,这才是想起他是丞相家的小公子,上回容舟的九思学堂开课时,楚燕还捎带着他一起过来庆贺。   五岁的华容渝朝着自己的小伙伴介绍着自己的二哥:“这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到的我的二哥,可厉害了呢!过完年就会变成状元!”   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时候春闱,什么时候殿试,但是华容渝却已经知道这般吹嘘。   可这话华容琅听来,有些刺耳了,连连将华容渝扯到一边去。   “今日容渝放了一天假,明日我再将他送回来。”   五皇子看着这位好友,心里有些舍不得,走上前去揪着华容渝的一袖子说道:“你可得记得给我买外面最厉害的金将军,明日我可不要输给我四皇姐。”   “放心吧,我一定买到!”   得了华容渝允诺的五皇子很快的带着书童离开了,踏步之间都是欢快。   等到廊檐之下已经彻底看不清人影了,华容琅闻言轻轻蹙眉,低头严着脸看着华容渝:“你刚刚说的,要给五皇子买的金将军是什么?”   “二哥,是上京城最厉害的……”华容渝突然害怕的不敢说话,看着他二哥的脸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上来。   楚泓也在等着自家马车来接,这会儿一直候在一边,白净的脸上透露出的是轻易可辨的不屑。   看着华容渝呢那般软趴趴的模样,楚泓端端正正的立在一旁,不由自主的添油加醋:“金将军是蛐蛐中最厉害的那一种了,若是五皇子赢了,四公主她们就把自己的蛐蛐儿送给他们……”   “谁让你说的!”华容渝狠狠的瞪了楚泓一眼,甚至还亲自上手去推他,那架势一看就知道平素没少做这种事。   华容琅一时不察,等到反应过来就立刻拦住华容渝。   人是拦住了,但是华容渝胖墩墩的还是不断往前冲撞,华容琅面色变得不耐。   “放肆!”   看着二哥风雨欲来的神色,华容渝蹬个不停的小腿刹那间软了,怂怂的靠着一边,看着他二哥在一旁替他给楚泓道歉。   楚泓就是坏,自己不玩,还告他状!   一直到上了马车,驶出了宫门,华容琅的心情都不见好。   华容渝不敢触他二哥的霉头,只是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头的风景,秋风见凉,很快他白嫩小脸就被风吹得冰冷。   华容琅尽力压制住心间的燥意,今日进宫他心头本就时一直悬着一根线,这会儿马车渐渐远离了宫门,他的心才渐渐的安稳。   只是这面上云淡风轻,不见得心里头就风波不兴。   “容渝……”华容琅淡淡开口。   “啊?”华容渝扭过自己的小脑袋。   “你进宫做皇子伴读是让你这般斗蛐蛐的么?”   华容渝瑟缩几分,有些委屈了:“大不了我不买了就是,可是四公主她们都有厉害的蛐蛐,我和五皇子没有;这次我好不容易出来了,肯定要亲自……”   只是他的话在他二哥严肃的目光下越来越小声,华容渝聪明的将剩下的话吞咽回去。   本来就被自家五弟上辈子的糟糕事情急的头疼,这会儿看着他还在心心念念想着斗蛐蛐,华容琅只觉心间呕了好几口血:“这蛐蛐这次你可以买,但是你以后不准去斗。”   “二哥……我错了……”华容渝变脸极快,说是认错就立刻认错,但明眼人看去就知道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二哥……”华容渝还打算慢慢的磨着他二哥,可华容琅两道冷眼看去:“这事无得商量……还有你今日跟我回去,我带你去见你四姐姐。”   看着自家二哥面色好了许多,华容渝很快便是腆着脸小声问道:“可是为什么去见四姐姐啊!我要去见我阿姐的,二哥我们去太子府看阿姐吧,阿姐那里还有香甜的糕点……”   小家伙的小嘴絮絮叨叨,华容渝越听越烦。   到了最后,华容琅干脆将华容渝伸出马车外头的脑袋扭了回来,桃花眼甚是无情。   对着这张傻憨的脸,华容琅薄唇上下轻碰,一字一顿:“以后记牢了,华璇清不是你阿姐!华容舟才是!若再是记错了,已经府上甜点心就断了干净。”   ……   华容琅直接将华容渝带着去了东区。   华容渝肚子饿,但是一看到自家二哥严肃的表情,就缩着不敢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华容渝早就饿的饥肠辘辘,脚步子都是虚的。   下了马车,华容渝看着他二哥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有些奇怪,又是的好了衣服还有袖摆,还正了正头上的银边发带。   似乎二哥感到一切都妥帖万分,才让王生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来的很快,是一个丫鬟,那模样看上去比他还贪吃些,因为华容渝能从她身上闻见酥鸡的味道,当即小肚子又是“咕噜噜”一阵响。   “我来看望容舟。”   他二哥还是一副端方模样。   小丫鬟却是有些为难:“县主出门了,不再府上。”   “容舟这是去哪了?”   小丫鬟有些抗拒,“啪”的一声将门给合上了。   ……   马车之上,华容渝看他二哥的表情似乎是不太高兴,难不成是华容舟她不许二哥和他去吃个饭。   这么这么小气,华容渝心间又是将华容舟唾弃了好几番。   马车咕噜咕噜,最后二哥把他打包送去了醉仙居。   满桌的饭菜喷香扑鼻,华容渝很快就没了其他想法,坐没坐相,吃的碎渣腿骨到处都是。   看在眼里,华容琅忍着心头的燥火:“吃饭的时候注意些,袖子都沾上了油。”   华容渝差点被二哥训斥的喉间一哽,狠狠的压下鸡腿肉,小声嘀咕:“二哥,我们吃过饭去哪里呀……”   “回府。”   华容渝瞬间哑巴了:“二哥说好让我去买金将军的……”   华容琅觑了他一眼,怒其不争:“明早让王生帮你去买,今晚我抽查你的课业。”   华容渝:……   *   宋管家知道二少爷和五少爷一起回来的时候,险些没在屋子里被惊到,得了消息立刻便是迎了上去。   华容琅本该是将五弟带回来托付给大哥,左不过大哥现在无事,然后自己再是回了东区住着。   也怪他头脑一昏,本是去看看容渝在宫中过得怎样,却得了恩赏将容渝带了出来。   之前他还没有看出,陛下选了容渝进宫伴读,不过是还存着拿捏平南王府的想法。   想靠着华容渝拿捏他大哥……   现在更是拿捏他。   “宋叔,我大哥呢?”   “王爷已经是两天没回来了。”   “什么?”华容琅神色变换:“大哥可有说他去了何处,什么时候回来?”   宋管家仔细的想了想,老实回道:“王爷没说,只说是出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现在让人好好照顾五公子……”   宋管家应下。   还是不放心,华容琅又是说道:“晚间若是容渝吵着闹着要什么,都勿要顺着他的心意;然后明早一早就把他送到宫里头。”   华容琅提步准备离开,宋叔上前问道:“二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我已经不住府上了,大哥没说吗?”   言罢,华容琅跨步离去。   ……   离了平南王府的华容琅连马车都没用上,直接是驾了马离开。   一路奔赶,又是回了华容舟的宅子前。   还是茶六开的门,却见外头已然是县主的二哥。   怎么又是这人……   “二公子若是当真是有何事,不妨等几日再说,我们县主现在不在这处,二公子来了也无用。”   “无碍……我来就是问问,我大哥平南王可曾来过?”   茶六抬头,斜着眼瞧了他一眼:“没有,这几日除却镇远大将军,无人来寻我们家小姐。”   华容琅又是“咳”了一声,晚秋跑马,他的发丝都凌乱开来,面容也颇为憔悴。   “那容舟,现在在何处?”   他大哥不在平南王府,容舟也不再自己的宅子里,华容琅心间有些慌张。   茶六不知该不该说,但是见着县主的兄长这般担心,面色惨白,唇间也无血色,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县主同将军去红枫山了,留了消息还要在那住上几日。”   随即茶六立刻阖上了门,多的她不能再说了。   华容琅牵着马儿的缰绳面色不虞,他鲜少被这般拒之门外,但此刻他只想着快些去了红枫山。   容舟现在在红枫山,但是大哥不明去向。   大哥的性子若是外出不归都会留下口信,这般的凭空消失委实不是大哥的习惯。   他原本是想着大哥会来寻容舟,因为大哥若是知道自己错了,必定是会找容舟认错,所以他这才一路赶马来东区寻容舟。   素白的袖笼在风中轻晃摇曳,华容琅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上马往红枫山赶去。   光影斑斓,树荫之下透过的暖阳都带着寒意。   踏着满地枯黄,红枫山的红叶漫山遍野。   藏于红枫山另外一面的竹林,里头还有一竹居,儿时他母妃也曾带着他和大哥去过。只是容舟被生下后,母妃身子不爽利,又加上父王忙碌于军营,他们一家就很少来。   主要是他和兄长,各自忙碌,只剩下容舟陪着母妃……   华容琅隐隐约约知道容舟应当是在那处,只是那处已经许久未有人去了,容舟会将顾罹尘带去那处么。他心间也是不甚确定容舟是否在那处。   但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见到容舟他心间不安。   又是穿过隐秘的山道,前路马儿已经不便于行。   华容琅索性将马儿留下,徒步而行,红枫林之中隐藏着一片竹林,   可是走着走着,前路开始迷离难辨。   华容琅足尖一顿,看着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楠竹,高耸入天,他已经分不清去竹轩的小道……   脚下的路渐渐的难行起来,白净的鞋靴也沾染着湿润的泥土,透着腐败的味道,不甚好闻。   整个林子近乎空幽。   忽闻茂盛楠竹之中微响传来,华容琅警惕的看去,却见那人长着一张让他颇为熟悉的面庞。   修长指节沾染着湿泥,一手是竹铲,另一手是环着一摞子的新鲜嫩竹。   顾罹尘刚刚直起挖笋的腰杆,看见来人是谁眉间一挑,嘴角便是微勾。   “二公子这是……游赏红枫山……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8 20:38:29~2020-02-29 19:1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晋江首发(57)   竹林之中, 竹叶莎莎作响,除此之外一玄衣男子的脚尖正在往地上探着什么, 而白衣男子也发出脚踩着腐土之地的声音。   “容舟晚膳说要亲自下厨,所以劳了我出来寻些冬笋, 二公子要不要一起来?”   华容琅少见的有几分耐心, 既然堂堂镇远侯都有心思在这里寻冬笋, 那容舟想必是无碍的。   “你这么挖是挖不到的,最好的冬笋要紧着新竹下头找,二公子围着那么粗壮壮的老竹竿, 哪能寻见竹笋……”   华容琅探个不停的脚闻言停滞了下来, 看着顾罹尘又是找着冬笋的模样, 心间不由得一哽。   那根竹节上还有着很少的白毛, 但是竹竿青翠, 就算是泛黄, 也不显得苍老。   顾罹尘手脚很快的蹲下又起身, 手中又是多了一根小笋:“这冬笋如人, 你不了解它, 又谈何让它在你眼前露出真实的一角来。”   言有深意,华容琅看着顾罹尘自得其乐的挖笋模样, 沉了口气:“侯爷能否带我见一见容舟。”   “哦?二公子不是来赏红枫山美景的么,原来现在是来找容舟的……”   不动声色将华容舟扒拉到自己的地盘,顾罹尘心情很是不错,更是“好心”提醒道:“容舟不会愿意见到你的。”   华容琅:……   “侯爷,今儿就我们二人, 不如有些话挑明了说。”   顾罹尘抱着一堆笋看他:“愿闻其详。”   “侯爷可真是当真爱慕容舟?心仪已久?”   顾罹尘一向是不屑于向外表露情绪,但沾着华容舟的是便是大事,闻言严肃了起来。   “自然当真。”   “若容舟将来嫁于侯爷,侯爷可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来?”   顾罹尘当即皱了眉头,呵斥道:“本侯的未婚妻还未过门,谈何妾室!”   胡说八道,天地良心,他对容舟的心都是真的。   “呵……男人最是了解男人的劣根性,侯爷现在漂亮话说的再好听,到时间还是会被别的娇花勾着手指走了。”华容琅面露不屑,继续道:“我作为容舟的二哥都这般想,想必容舟心间也有了定数。”   林间突地起了大风,稀碎枯叶顺着湿土飞滚到远处,华容琅说起他父王和母妃故事。   “我们的父王母妃在旁人看来那般恩爱,琴瑟和鸣,但都逃不过第二个女子的插足。”   父辈们的纠缠恩怨,到了子辈还是纠缠的紧密。   若是没有他父王醉酒的哪一出,用这么会有华璇清的出世。   “男子说来便是多情,更何况上京城里头多少男儿家都是三妻四妾,风流肆意。”   “那是你父王,本侯不是……”   顾罹尘的目色变得凄厉,好似出鞘之剑,寒光破锋芒。   “侯爷当真是这般想的?”华容琅半带着试探的发问道:“那侯爷今日为何在上京这么多的姑娘之中偏生选中了容舟?并非我虚言,容舟是极好的,但那时容舟的名声……整个上京城都避之不及。”   顾罹尘握紧了怀中的冬笋,华容琅的问责他回答不出,总不能告诉华容琅他上辈子便是心仪了容舟,更是差点要了容舟的身子。   无法回应,顾罹尘只能以静默回复一旁白衣男子的询问。   好半晌之后,顾罹尘将手中的竹铲扔了过去,又是用鞋靴点了点脚下的枯叶丛,扯开了话题:“完整挖出我脚下的这个冬笋,我就带你去见容舟。”   ……   竹轩之外。   一浅色衣衫的姑娘正在炉子边扇着风儿,小炉之中滚烫的药汁骨碌碌的正在冒泡,苦涩的味道随风飘散,她却是习以为常一般。   顾罹尘说是去挖冬笋了,可是小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华容舟将新熬好的药汁舀了出来,刚是准备端到后头的竹轩喂她大哥服下,抬头就见二人结伴而来。   一玄衣,一白衫。   华容舟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梢。   二哥这么会来?   将手中还滚烫的药碗放下,华容舟掸了掸衣摆的细碎飞灰迎了上去。   “你别碰,上头都是新泥。”顾罹尘躲过华容舟伸来的手,眉眼之间缱绻留情:“我去将这些冬笋送到后厨去,容舟你和你二哥聊聊?”   华容舟不打愿意,但是看着眼前的二哥颇为潦倒的模样,一身素白都好似历经了什么坎坷磨难。   鞋靴都是泥污,白袍上还不知道是何时蹭上的浅绿汁液,混杂着腐土的味道。   “顺便我待会这药给喂了。”   华容舟听着顾罹尘的安排,又见她二哥前头风尘仆仆的模样,微微点点头,算是许可了她二哥的到来。   “二哥随我进来吧。”   竹轩褪去了原本翠青的色彩,华容琅还是着着一身污了的衣衫,落座。   华容舟本以为他会嫌弃,但是没想到二哥还算淡然。   抿着热茶,华容舟还有些提防的打量着她二哥:“二哥,你怎么会来这处?”   “我儿时也跟着父王母妃;来过……”华容琅只喝了一口便是放下杯盏,“我今日还带着容渝去了你府上,便知晓了你同侯爷来了这处。”   “容渝?”华容舟看着二哥不似说谎的模样,问道:“五弟不是应该在宫中做伴读么,怎么会得空出来?”   “我今日去了宫中,因为得了右相的举荐,陛下给了一些小恩赏罢了。”   华容舟思绪极快。   上辈子她可不记得二哥春闱之前有这么一出,二哥不是因为殿试一举夺魁,才入了宫得了封赏的么……   “哦……”   “看你刚刚在熬药?可是何人受伤了?”   华容舟眸光微紧,大哥受伤的事她不知道能不能同二哥讲明,二哥现在是准备春闱的关键时候,若是耽误了……   这般想着,华容舟还是打算先瞒着,更何况这事还同顾罹尘有了关系,即便是不担心大哥二哥的安慰,也该小心着不要将这事泄露出去。   对外而言,她大哥华容瑨现在应当是死的透透的了。   只要咬死了大哥已经死了,宫里头查不出便是断了再来纠缠大哥的念头。   就此,华容舟眼眸不由自主的落下,不去看她二哥,竹机之上的纤细指节也微微弓起:“是侯爷的身边的小厮受伤了,我顺便熬些药而已。”   “哦?”华容琅没放过她面上的丝毫表情:“容舟可知……你一说谎手指就会不自意的蜷缩起来。”   华容舟:咳……她不知。   华容舟摸不准她二哥好端端的怎么就来了这里,兄妹二人干巴巴的对立而坐,除却饮茶,赏竹之外就无得其他话语。   顾罹尘换了一身衣衫进来的时候,里间的气氛还是微僵的。   但华容琅还是敏锐的感知到对坐的容舟显然是松下了一口气,刹那间心头微酸,像是打翻了酸醋一般。   刚刚坐下的顾罹尘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说谎?”   他刚刚来的急,刚踏门而入就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说谎的事。   “没什么。”华容舟很快的又是为顾罹尘斟了一杯茶。   顾罹尘看她不愿意说的模样,也不逼问,但是看着旁边的华容琅,开门见山道:“既然今天二公子来了,顺带着就将平南王安置一番吧。”   华容琅眉头突然皱起:“我大哥?”   华容舟也是惊讶的看着顾罹尘,这事能同她二哥直接说么。   顾罹尘没想那么多:“昨日本侯同容舟游览红枫山,半路之上捡到了王爷,伤势极重了,但是不知道对方是谁,下手极为狠辣,王爷现在腿骨断裂,身上还中着毒。”   五分真,五分假。   华容舟就静静的看着玄衣男子这般应付她二哥。   果然二哥更是紧张起来:“那我大哥……现在可还安好?”   虽说顾罹尘不知道,但是他心里迷迷糊糊的知道了是谁,上辈子颢景帝便是在处理了林家的时候,他大哥也是遭遇了一番恶斗,那时也是中了毒,险些命都捡不回来。   “大哥外头的伤很是严重,但是还稳得住,只是这毒,难解的很。”   华容舟只保证大哥能留着一条命,其他的她束手无策。   华容琅眼神倏忽,略微回了几分血色的薄唇吐出几个字:“大哥这是中了什么毒?”   看着二哥这般关心大哥的模样,华容舟桃花眼不甚多情,三分明月落:“氲毒。”   ……   华容瑨再是睁眼开来,对面便是多了一人。   “二弟?”   看着自家二弟眼中都是血丝,华容瑨刚想坐起,但大腿骨的伤痛直接便是将他又压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华容瑨痛的龇牙,大手狠狠的抓着被褥,手上青筋暴起。   屋子里现在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华容琅看着床榻之上的长兄目中无情。   兄弟之间本该是甘苦与共,但此刻华容琅直觉大哥着罪受都是活该。   “大哥安心,以后也不用回府了,估计陛下不过几日便会昭告天下,大哥已经因为事故,意外死在了外头。”   “说不定大哥还会得了个‘死后’的封赏……”   华容瑨铁着一张脸,看着床榻边的二弟说个不停,眉头紧皱。   他发现了,自打二弟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以后,就开始说话放肆,对待他这个大哥也是多次言出无状。   “大哥可知是谁要对你下手,我可听了侯爷说了,大哥被人围剿,还又中了氲毒……”   “若不是容舟同镇远侯恰好在这处,大哥现在的尸骨估计都找不到了。”   华容琅悄悄掀开被褥,里头浓郁的药味宣泄而出,大哥的腿骨被木板固定住了,此时丝毫都不能动。   华容瑨忍着身子的剧痛,这般下来早就是忍耐的满头大汗,咬着唇,他现在不止是要忍着身上刀剑破出的外伤,左眼也是万分疼痛。   氲毒在作祟,华容瑨自觉生不如死。   “大哥……”华容琅的面容突然变得柔和起来,轻轻将华容瑨的被褥塞好:“我今日进宫了一趟,得了右相的举荐,假以时日就会被陛下封赏了官职。”   华容琅云淡风轻,华容瑨闻言却大吃一惊。   自打知道真相之日起,华容瑨一直想着点便是能将自己的五弟从宫里带出去,没想到五弟没带出来,他二弟又是活生生的栽进宫门。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你可知是何人射杀我的,你还敢进宫?”   怕他这二弟不懂,华容瑨忍着痛想跟着华容琅将一切说明白。   “我知道……围剿大哥的人是宫里那位,但是他围剿的是大哥,我们自己的路还得走不是?”   华容琅安慰着自家大哥:“大哥不必担心,这辈子和上辈子无甚差别,不过是有些事项提前了罢了,我心中都有数,这会儿来还有一事。大哥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王府肯定是回不去的,不如我替大哥将王府事项都一一解决了?”   “随你……”华容瑨心不在此,心头却是慌张着。   “那好,赶巧容舟的及笄礼快到了,府上也该安排起来。”   舟舟她的生辰还剩一个多月,华容瑨心间微动,想着该是送了什么为好。   兄弟二人一时无言,各怀心思。   “大哥……”华容琅又是突然打断了华容瑨的思索,“大哥当真觉得镇远侯是容舟的良人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容舟被镇远侯护的好好的,若不是他,容舟现在还指不定过的是什么日子。”   华容琅近似看痴傻儿的模样看着他大哥:“大哥难道没想过侯爷为什么非容舟不可?”   “这……”   “上京有权势的高门贵女不算少,容舟在其中不算是出类拔萃的姑娘,右相嫡女楚燕,年纪同咱们容舟大致无二,但是家世了得,不输于之前的平南王府;还有魏家新归来的嫡小姐,魏宁莜,这般数数,容舟不算最出众的了。”   “你这话何解?”   “我的意思不过是镇远侯他是对容舟怀着不良的心思;不然为何他回来不过是数月,就已经同容舟这般熟络?   大哥恐怕不知,在之前太子东宫的宴会之上,侯爷就已经当众为容舟解围,此后又是多次主动亲近容舟,容舟性子单纯,若是被他骗了去该怎么办。”   华容瑨鹰目瞪大,开始慌张:“那该是怎么办,可是现在二人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来了,容舟还能抗旨不嫁?”   “抗旨是必然不成的,眼下唯一可做的便是重新撑起咱们平南王府,让王府成为容舟的倚靠,如若以后镇远侯有了旁的心思,容舟还有个去处……”   “可我现在……”华容瑨喃喃,目中失去了光彩:“我已经不是能给容舟撑起一片天的兄长了……”   华容琅瞧他失落的目光,反而莞尔:“无碍,咱们王府不是还有我么。”   ……   冷风萧瑟,竹林之间哗哗作响。   华容琅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恰逢华容舟端着新鲜的饭菜进来,看着他也没有旁的表示,径直走向了屋子里头。   外头顾罹尘守在一边,见他出来,便是直言呵斥道:“你若是无事就快回去,别一有空就对容舟说些有的没的,容舟不会信你的。”   华容琅顿了顿脚步,忽然抬头觑了他一眼:“侯爷这是慌什么,莫非真的是心虚?”   又是靠近顾罹尘,华容琅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侯爷这下可是打草惊蛇了……”   顾罹尘冷眼睥睨着他,忽而一笑:“华二公子这是有一事说错了。”   “哦?”   “容舟现在相信的是我,要托付终身的人也是我,无论二公子和容舟有着怎样的血缘关系,容舟以后都是要入了我的家门。”   说到这,顾罹尘猝然一笑。   看着竹门外刚刚送了饭菜出来的素衣少女,顾罹尘问道:“再言,二公子同我相比,容舟应当是会选了我不是?”   华容舟刚刚送了晚膳出来,这会儿闻言诧异。   对上二哥凝滞而又略带压抑的面庞,华容舟本能的顺着顾罹尘的话点了点头。   风止,林间的喧嚣也沉寂了下来……   看着容舟的回应,华容琅心间像是被小银针戳个不停,又疼又麻,还渐渐抽取了他全身的气力。   眼前一黑,华容琅又是生生的昏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晕了不怕,等二哥醒了,我就在他面前使刀子……   感谢在2020-02-29 19:19:02~2020-03-01 21:0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种树养狗等老了 6瓶;与呃呃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晋江首发(58)   “二哥经常这么一生气就晕倒么?”   “我也不知道, 你二哥之前身子骨挺好的啊……自打你搬出去住了, 你二哥便是时常气血攻心的晕厥过去,府上大夫瞧也瞧了,但是没瞧出什么毛病来着。”   “真是娇贵的身子啊, 可该好好养着。”女声闻言, 应和着低沉男人的话, 嗤笑不停。   这嗤笑的女子正是华容舟, 听完大哥说的话后, 无得其他多余的反应, 只是素手翻飞,在烛火之下万分的灵动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做着女红。   华容琅迷糊之间, 听闻好几人的说话声。   身侧还有男子浓厚的呼吸声, 像是要极力的忍耐着什么,厚实的被褥之下, 竹板都在晃荡。   猛地睁开眼, 眼前陌生的场景着实让他一惊。   大哥下边, 一面锋利的刀尖正在来回往返,烛光的亮影在刀面上闪着, 实打实的刺到了他的眼。   看清身侧是何人以后,华容琅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现在正躺在床榻里头, 翠青的屋脊架在高处,而他身外面半躺着的大哥脸上布满了小豆般大小的汗滴,两面手掌紧紧的合拢,臂肘都在颤栗着。   “二哥醒了?”华容舟抬头, 微微停下手中的动作:“二哥可是饿了,外头还有些吃食。”   “我……没胃口。”华容琅看着大哥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可看见红白交杂的腐肉,华容琅甚至都把今日一天的用食都给呕了出来,哪里还吃得下。   华容舟面色如常,手上还在迅速的挑着腐肉。   不去想此等场景,华容琅的心里头就好了一些,只是面上还是惨白。   “容琅,你当真无事?”华容瑨一脸担忧的看着身侧的华容琅。   “我没事。”华容琅狠狠的咽下胸腔之中泛起的恶心。   哪怕他前世再怎么心狠手辣,也同大哥刀剑舔血所走的官路不同,他委没见过这般血淋淋的场景。   还是发生在他大哥的身上。   华容舟表情颇为严肃,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在烛火之下半是光亮,半是掩映在阴影之中。   看华容琅已经恢复了意识,华容舟和华容瑨对于他为何会突然昏倒都不在多语。   华容舟最后又是在烛火之上烧了烧一把新的小匕首,带到热量微散,又是低头全心贯注的处理华容瑨的另外的小伤口。   华容琅就这么静静的忍着屋子之中的难闻气味,饶是他都有些受不住这血腥的味道,大哥和容舟却毫不在意的样子。   靠在一边,华容琅静静的看着容舟为大哥处理伤口。   女儿家娇俏模样,眼尾微微废弃的桃花眼上透着浅浅的桃粉之色,暖色的衣衫在昏黄的烛火之下则是多了几分的温柔小意。   不看她在做什么,外人更是能觉得她温和可人。   秋衣的秋衣也不算是厚实,但是依然可看出姑娘家的姣好身段,华容琅一直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视线对上大哥的伤腿。   但是床榻边上少女微蹲下身,认真的模样吸引着人想去看清楚她在做着什么。   许是竹屋里头暖炉过于温暖,除了她,其余两个人都是面上透着汗的。   华容舟心一直都是悬着的,她怕是伤着大哥腿上的好肉,所以全神贯注,精力都在刀下。   恰逢偏长的袖摆有些碍事,华容舟好几次停下动作去将袖摆家在腋下。   华容琅见势,很快的过来为华容舟提起袖摆:“我来帮你……”   “不用!”华容舟还么来得及避开她二哥的动作,右手腕处的一袖子就被掀起。   刀疤纵横的手腕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兄弟二人眼前。   华容舟沉了一口气,甩开了二哥的手:“不用二哥帮忙,二哥若是闲得无聊,不若离了红枫山,早些回去用功读书才好。”   “你的伤……”   “你腕上的伤……对不起,大哥我……”华容瑨接上二弟说的话,他一直在盯着华容舟的动作,看着舟舟对着他们都是这般的排斥,心里又是痛苦万分,一只独眼也是近乎于目眦尽裂。   华容瑨眼前还在飘荡着华容舟受伤手肘的幻影。   皓腕凝霜雪,可是容舟的手腕全是细密的伤痕。   华容琅也是敛了面容,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了这罪过。   华容舟其实没有兄弟二人想象的那么难受,但是还是烦躁二哥突然的靠近,尤其是还近了她的身。   将手腕处的衣袖子挥落而下,华容舟闭口不言,继续给她大哥处理伤口。   等到完全处理好了华容瑨的伤口,包扎好了,华容舟看着二人还在僵凝着,不由得泛着苦笑:“你们这是怎么了,再怎么痛苦也是我的伤不是,现在这般哀伤的看着我,我心间有些慌了。”   “舟舟,你手腕的伤能治好的,大哥会为你寻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膏,一定会变回来。”   华容瑨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着的,明明是还没到三十的男儿,现在却是凸显了老态。   “啊?”华容舟晃了晃衣袖,慢吞吞的给了一句:“我知道这伤能治好的,只是药方子中的药有些难得罢了。”   华容瑨当即眼中起了生机:“当真?需要什么都同大哥说,天涯海角,大哥一定会为你寻到的。”   华容琅也是一样的表示,听了大哥的承诺顿首看她。   将这两位兄长的神色尽收眼底,华容舟像是宣泄心中的恶意一般,手中刀刃飞舞。而在晃晃荡荡的烛光之下,刀锋泛着冷意,用着擦拭的布子拭去刀上的的残血。   在反反复复的擦拭之后,华容舟看着锋利无比的小匕首心中快活,作势就要往腕边割去。   “舟舟!”   “容舟!”   “怎么你们现在都当我是个宝了……”华容舟挑眉,将短匕首插了回去,一整把的放在她大哥的手中。   “大哥寻不到的,二哥也寻不见;因为要治好了这伤痕,需要大哥始终如初的一颗真心,需要的是二哥不要在过去的那些年岁中忽视我,再将恶意灌注于我身,更是需要能还我一个安泰的平南王府……”   “二哥曾问我为何会躲着你,躲着平南王府,的确,为什么不会躲着你们?在你们跟前吃了这么多亏后我还要撞了你们这南墙不可?太子退亲之后我是否还在从中作梗?林夙纠缠我不放又怪得了我?二哥一直嫌弃我被山岚书院赶出了书院,二哥又可知我在山岚书院到底如何作为?”   “若是现在想挽留了,就将这些都还于我。”   她也曾是上京多少贵门羡慕的贵女,父王曾因为戍守边关有了大功,回了上京以后也是得了京郊大营的军权;而母妃赵绮烟名冠上京,姿容不凡,文采也是斐然。   最初的她更是有这两位兄长关心爱护,可一切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小舌润了润唇瓣,她居然是越责骂,心间就泛起了越多的快活,这些人,她不想伺候了!   可言罢不久,她心头又是荒凉万分。   空虚之感掩埋了她整个人。   这辈子重新开始的念想不就是能同这一家子划分界限,怎么现在说清楚了以后心间还是痛的。   像是活生生的割裂了一片,用什么都弥补不回来。   华容舟转过身去,气恼自己的不争气。   华容瑨看着华容舟已经背了过去的身影,瘦削的肩膀还在微微的颤动着,好似一只瘦弱的小兽在独自舔舐着伤口。   “舟舟……你是在哭么?别哭……”华容瑨身子倦意四起,可紧绷着的神经还在唤着,是他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道欺瞒的大网,足足将自己在网中束缚了五年,容舟哪里有错。   “我没哭!”华容舟侧首,她双眸都是被气红了,看着湿红,可眼中无泪落下。   华容舟将心口的怒意咀嚼干净吞咽了下去,看着大哥,二哥的面容笑道:“我为什么要哭……上次在平南王府我就已经在心间告诉自己,这辈子我都不会为平南王府的人掉半分的泪。”   她没哭,她就是气。   气自己这辈子还是这么不争气,若是当真是完完全全对大哥和二哥死了心,她又怎会还会在这处留了地方给大哥,二哥荫庇。   说好的心要狠一点,自己怎么就和中了邪一般呢。   华容琅心里也不比他大哥华容瑨好些,他本以为靠着重生的优势,他必定能挽回容舟的心,再不济容舟也会给自己一个挽回的机会才是。   可是他怎么也算不到,人心冷了下去简单,可再想它热起来,就难了。   容舟已经将自己的心门阖上了。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华容琅琉璃目无甚神采的落下,看着华容舟刚刚放入大哥手中的精致匕首。   像是要在心间做什么了断似得,他一把夺过短刃。   华容瑨被他的突然动作,心中大惊还来不及阻拦。   华容琅已然闭眼将匕首刺入胸膛。   薄唇颤个不停,匕首刺入胸膛,他还努力撑着自己的身子,双膝一齐跪了下来。   琉璃目中光彩微扬,里头氤氲着的是长衫女子的模样,华容琅好似得了解脱。   “今生已知罪该万死,望祈恕罪……”   ……   “容琅!”大哥不顾自己的腿伤凑了过去,   顾罹尘突然从外头闯了进来,看着受伤的不是华容舟,心里踏实了下来:“容舟!怎么了?”   一切看在眼里,华容舟身子直直的撞在竹门之上:“无事……”   华容舟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二哥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即便是现在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还是忍着痛求她原谅。   “二公子无碍,交给我……容舟,咱们出去透透气,屋子里太闷气了。”   “今生已知罪该万死,望祈恕罪……”   看着顾罹尘将华容舟慢慢的带了出去,华容琅这才是忍不住,往后倒去,一下子被本就受着重伤的华容瑨扶稳了。   “你这是何必呢……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不就行了,现在还生生动了刀子。”华容瑨低声呵斥道,“容舟若是不愿意原谅你,你捅自己多少刀都没用!”   “可是……我总得赎罪啊……”言言   兄弟二人都陷入了死局。   蜡烛焰色透亮,上头还冒着淡淡的黑烟,竹门又是打开,风儿渗透而入。   重伤的华容琅满怀心喜的抬眼去看,来人却不再是华容舟,余光之中光彩又是淡了下去。   “呵……”玄衣男子面露嘲讽,擦着烛火而过,火光之下他行走的人影在四处摇曳着。   顾罹尘突然上前一步,指节明显的手指一下子握住了匕首,另外一手稳住了花容琅的脊背:“想要使了苦肉计去换容舟的原谅?”   “扎刀子也扎不准,再往右边偏偏,都快扎到臂膀之处了;不过,一个断腿,一个反手给了自己一刀……你们兄弟二人的伎俩也就只能骗骗容舟了,今晚好好养着,三日后就给我回你们该去的地方!此后你们该怎么着,都同为何容舟无关了。”   顾罹尘嗤笑一声,猛地一出手将匕首拔了出来,华容琅的素白衣衫很快就被血色染红,顾罹尘又是眼疾手快的用着刚刚华容舟用剩下的碎布堵上了华容琅的伤口。   华容琅半个身子都是痛的,这会儿还在喘着粗气,身上冷汗四起。   小心的将华容舟的匕首擦拭干净,顾罹尘唤着人来为华容琅处理伤势,顾罹尘突然低头觑了一眼华容琅:“话说了这么多,以后你不要容舟面前挑拨离间。”   言罢,看着床榻之上二人都是一副狼狈模样,顾罹尘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   华容舟在小厨房里头无精打采的翻转着铲子,里头的冬笋早就已经糊了锅,可她还在无意识的翻炒不停。   从竹屋里出来,她还在惊慌之中,她不知,二哥居然能对自己狠到这个地步。   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用刀子扎了心。   都是造孽啊……   顾罹尘警戒了一番华家二人以后便是直接来了后厨,闻着空气中苦涩的糊味,顾罹尘心疼的从浅衣少女的手中夺去了铲子。   他们分明以及是用过了晚膳,容舟现在却依旧忙碌。   感知到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顾罹尘叹了一口气,牵过华容舟的手:“容舟你随我出去看看月亮。”   竹林小院之中哪里还有月亮,有的不过是躲在云间闪烁不停的星星。   小院之中晚间还有些寒风,吹拂在脸上,华容舟总算是回了几分意识。   闭了眼,四周环响着竹林特有的声音。   “这儿也住了一日,不若明日我们便一起回去,况且容舟的九思学堂还有其他铺子也离不得人。”   顾罹尘知晓她是不愿意去提华家的人,可是这道坎若是走不过去,容舟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亲情的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既然她做不出选择,不若他来推她一把。   华容舟却是忽然歪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侯爷,我都随你……”   华容舟虽然笑着的,但是顾罹尘心间陡然生了惶恐,他最怕她对世间万事都无所求的模样。   暖着女子有些微凉的手,顾罹尘慢慢的安抚着华容舟:“有些事情容舟不必去想,有我在不是吗?哪怕整个平南王府都破败了去,我也能让容舟过得比所有崇朝国的女子还要好。”   “容舟要穿最美的衣衫,佩戴最珍贵的珠玉,要拥有了旁人都得不到的东西……”   “容舟还要养着好些毛茸茸的猫儿……”   看着顾罹尘哄小孩的语气哄她,华容舟“噗嗤”一声忍不住的笑了:“侯爷惯会哄人的。”   “不是哄你,我所言都是心里藏着的真话。”   顾罹尘黑曜石一般的黑瞳直直的看着华容舟:“容舟……如若我以后会抛弃了这上京的所有,同容舟一起别处去养老,容舟以后可会嫌弃我没有本事?”   华容舟展颜一笑:“侯爷这是要解甲归田么?”   顾罹尘:……   他就算在崇朝国解甲归田,在别处还有他的天地。   而他现在还只是先试探着,如若容舟当真不抗拒离开上京,那他就到时候直接将她从崇朝带去北渊。   华容舟只当他是不喜欢这种从军生活,就着天边星子,她罕见的有了几分诉说的欲望。   “说来也是缘分,我父王也同侯爷一样;年轻的时候在北疆带兵打仗,直到快到而立之年,才同我娘定亲;结了亲又是去了北疆打仗……后来还是父王打了胜仗,这才正式班师回朝……回了上京也是忙忙碌碌的,我记得他打北疆回来以后也得了京郊大营的兵权,同王爷一样,他也怀着解甲归田的想法。   只是可惜了,我父王还没真正的解甲归田,就……”   “老王爷战神之名响彻了北疆,这一生也是荣耀至极了。”顾罹尘宽慰道,“再言上京有几人能同王爷一般,身名显赫,威震边关。”   这般算起来,华家作为崇朝国的异姓王,除却最初一代,容舟父王的确是重新光耀了门楣。   “那是当然,我父王最厉害了!小声和侯爷说一个秘密……”   华容舟身子往前凑了凑,贴着顾罹尘的耳朵道:“小时候我就想嫁给我父王那般的男人。然后,我现在就遇到了侯爷了……”   顾罹尘听她口中这些甜蜜话,虽说面不改色板着脸,但心里着实是一股甜。   像极了北渊寒冬腊月的冻梨,滚过凉水,满口生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我断腿   二哥:我一刀   五弟:我正在搞事   男主:我不搞事,乖巧听话,大家能夸夸我么?我的热度完全battle不过前面三位……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第59章 晋江首发(59)   时光放纵, 如白驹过隙, 三日后。   顾罹尘已经提前带着她大哥和二哥离开红枫林里。   说来也是惭愧,顾罹尘原本就一日的假,现在生生陪她在这处待了三日, 昨晚他们便是说好了, 顾罹尘今日想办法在天亮之前把大哥安全带出去, 而她休憩好了, 随后再走。   怕是她不安全, 顾罹尘还给她留了暗卫, 又是嘱托了好一番话才离开。   竹轩外风声渐停,华容舟清浅一人, 伫立在竹轩外头。   再是抬眼看着这几座已经黯然失色的竹屋, 昔日里头的情味都已经在时光的流逝中散去。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三日,这三日来她都是避开她的大哥和二哥的。   她曾覆在大哥的膝上卖娇, 而二哥儿时虽说对她冷着面, 可她也知二哥对她只是言语上严厉了些, 心还是好的。   这这么多的美好,在她上辈子的苦难面前都被压倒了。   华容舟不会一直都待在竹林间, 看到这几日大哥的伤口已经无了大碍,她便是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走前华容舟又是看了眼前头已经褪去色彩的竹屋, 像是缅怀什么一般。   在这处她的母妃亲自下厨,做了山笋给他们吃,父王还教她舞剑练体,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早已化为灰烬, 往事不可追,前人也不能因为她哭闹一番就能回来。   那日二哥一把刀戳了自己胸口简单,不就是想借着这刀伤得了她的原谅。   一刀戳下去父王母妃就能回来了?   一刀戳下去痛的是她二哥,而要不要原谅大哥和二哥现在是由她决定的。   可二哥带着伤跪着同她负荆请罪,这同按着她的头逼她原谅有何差别。   逼着她做出决定让她觉得恶心了,都走到这一步还不如各自安好为妙……   闭了眼,像是告别一般,华容舟提着裙摆慢慢踱步,离开了竹林间。   ……   晚秋的几场细雨,彻底氤氲了华容舟院子中的桂树香气,但是少见的晴了起来。   许是在竹林间待了三日,刚刚回来的华容舟整个心性都有些老陈。   具体是怎样的感觉她也说不出,但是对着茶馆外头喧杂往返的行人,她心里头波澜不兴,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还是吴玉将绒团抱了出来,她揉捏着绒团的小肉爪,心情这才变得好些了。   “县主!楚小姐来了!”吴玉进来回道。   楚燕?   华容舟又是摸了摸绒团茂密的白毛:“快请进来!”   土泥的气味混杂着新鲜烤鸡的香味,暮色未来之际,楚燕又是带着她最爱的烤鸡来了东区。   这次楚燕可是带了自己个儿的想法来的,她母亲自打中秋夜宴就一直想着要来东区寻一趟华容舟,可奈何这段日子吃多少吐了多少,府上的大夫一诊断,好消息。   她娘这是老来一枝春,又是怀了一个。   肚子里面揣了一个崽子,他爹便是将她娘拘在府上,出门都小心翼翼,更别说是要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来东区了。   这会儿楚燕翻着白眼啃着鸡腿,庭院里绒团今日不知去处。   华容舟这会儿得知涟姨又怀了一个,到心眼里的高兴:“真是一件大喜事。”   楚燕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我有楚泓那个臭小子一个弟弟就够了,多来几个我可招架不住。”   华容舟还是心里头高兴,二人在庭院之中晒着日光也是舒坦极了,楚燕吃着吃着突然停下,目光逡巡:“我怎么好久都不见吴玉了?”   言罢眼神又是飘忽了一下,楚燕断定自己的确没有见到吴玉。   华容舟帕子擦拭了唇畔:“她一直都待在我身边啊,我每回同你见面她都在我边上。”   楚燕闻言立刻抬头想着头顶的那棵树,又看向不远之处的假山,目光纵横之处没有一个男子。   目光扫了一圈,楚燕瞪着她:“你骗我吧……”   华容舟莞尔,看着楚燕这般模样也是好笑,就此故作调笑道:“我倒是还没问,你为何这般执着于吴玉,她可是我的人。”   怪不得她发现楚言每次来都在找着什么人,原来是在寻吴玉。   楚燕有几分扭捏:“你看看你都已经和镇远侯有了婚约了,身边吴玉贴身照料着也不合适,要不然将吴玉让给我?”   华容舟身边的丫鬟很快就来送了茶水,楚燕看了一眼,见来人不是吴玉就继续说道:“说实话,吴玉那张脸我是万分喜欢的……”   此言一出,华容舟生生的落了帕子,刚刚端着花茶而来的吴玉也是一趔趄。   “我娘也不指望着我能嫁给上京城哪家男儿,我之前一直同她道明了吴玉和你的关系,你放心,我娘和我爹不会为难吴玉,也不会瞧不起吴玉……”   华容舟惊讶的咳了几声:“我没听错的话,你这是……相中了吴玉?”   楚燕耳畔通红,少见的羞意露出:“嗯。”   吴玉跑不及的离开,楚燕看着高挑丫鬟离开的背影惊疑,但此刻还是华容舟的意见最为重要。   华容舟怎么也想不到楚燕会瞧上吴玉,吴玉可是个女子,就连她二哥见了吴玉的女装以后都能看出吴玉的女儿身份。   楚燕怎的……   唉……   事情这就难办了,楚药要吴玉,华容舟是不会给的,哪怕吴玉是个男儿华容舟也不会替她做决定。   她之前已经同吴玉说好了,吴玉的人生以后由她自己决定,华容舟绝对不会以主子的命令强制她做什么。   轻咳一声,华容舟面色也有些冷凝:“且不言我愿不愿意将吴玉给你;吴玉愿不愿意同你走都是一个问题。”   “你跟他说你已经把他给我,他会不愿?”   华容舟憋了一口气,楚燕这样的说话让她心里不舒服,但是她也是自小由别人服侍长大的,奴才的买办全靠一张卖身契。   上京城里能同等待人的人不多了,就好比上回华璇清在太子府举报的宴会,射艺就射艺,偏生要用人举着靶子。   卖身契在旁人手中,这般的人总归是会被别人看清的。   若是华容舟愿意将吴玉给楚燕,吴玉自然是不得不去,可她心里终究是难安。   一字一句的斟酌着应当如何同楚燕讲清楚,没料到院子外头的吴玉去而复返。   华容舟惊讶,吴玉弯腰将刚刚的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收拾好,又扫去了地上的碎瓷片。   “县主,都收拾好了……”   一声低沉的男声在华容舟耳边响起,楚燕却是大惊,她立刻抬头看着面前微微顿首的丫鬟。   面前人身量极为高挑,但是少了几分女子的娇弱,说话间的语气像极了吴玉。   楚燕张大了嘴:“你!怎会……怎会如此……”   华容舟叹了一口气:“你们将事情说清楚吧。”   刚欲抬步离开,吴玉的手拦住了华容舟,倔强道:“有什么话就当县主的面说清楚,县主是吴玉的主子。”   华容舟只得留下。   楚燕还在看着吴玉,从头到尾将吴玉打量了个遍,喃喃自语道:“你这是喜欢穿女子的衣服?”   “楚小姐……我本就是女子……”怕是楚燕不相信,吴玉擒住楚燕的手,一下子按在自己的胸前,“我是个女子,这辈子都只追随着我们家县主,无论县主以后会当如何,我都是县主的人。”   华容舟静静的看着面前这场景,心间万番闹累,这会儿也是挡在吴玉身前。   看着楚燕的手无力的滑下,华容舟抿了抿唇:“吴玉是个女子,只是自小要在平南王府里面穿着男儿的衣物。”   看着楚燕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华容舟继续言道:“这般你也该知晓我为何不愿把吴玉给你了……”   楚燕后退一步,看着面前这二人,又是瞪着眼睛看着吴玉:“你是个女子!你居然同我一样也是个女子!”   言罢红衣女子拎着裙摆飞速的离开,吴玉垂眸,华容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你也不能以男子的身份过一辈子。”   “其实楚小姐对我也是很好的,我只是不知她是这样的心思,是我的罪过。”   吴玉心有不忍,当初楚燕每回来寻小姐都是由她出面去处理的,久而久之楚小姐也会和她多说几句,不过是她们小姐缺些什么,想吃什么。   楚小姐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吴玉也只是将其归为对小姐的关切。   知道今日她才知晓事实的真相是这般。   “没事,说开了就好了……”华容舟只能这么安慰吴玉了。   ……   晚膳之前吴玉还在难过这件事,华容舟也束手无策。   一直等到用晚膳的时候,茶六这丫头突然生龙活虎的跑了进来:“县主!楚小姐又来了!”   华容舟放下端汤的手,侧头看了眼吴玉,叹了一口气道:“快请进来……”   楚燕进来便是一言不发,看着桌上的饭菜,自觉的用了刚刚呈上来的碗筷。   看着楚燕热汤下肚,华容舟道:“你还想同我生分到什么时候……”   “哪有……”楚燕死不承认。   “打你从我府上出门,我们已经生分了快一个时辰了……”   华容舟让吴玉也一同坐下。   “县主……”吴玉皱眉,还是看着华容舟拧起的眉头坐下。   华容舟素手抬起指向了身旁的姑娘,面容颇为严肃的同楚燕道:“现在你也吃饱喝足了,你瞧好了,你今日就算是瞧出了花儿来,吴玉也是我们这般的女子!也变不成个男子来。”   吴玉闻言,顺着自家县主的话点点头。   楚燕皱眉,像是要豁出去一般狠狠的打量着吴玉,从眼睛看到下颔,不放过丝丝点点。   “我说完了,你若是现在还想要吴玉同你回去,也该是亲自问了她愿不愿意,她的事由她自己决定。”   华容舟从容的喝着茶水。   吴玉看着自家县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被楚燕打断。   “不用了……”楚燕瓮声瓮气的,说话都带着几缕暴躁:“我才不要她了,上京那么多男子,我为何要喜欢一个小丫头……”   华容舟但笑不语,楚燕则是感到丢人,好不容易看上个男子原来还不是男儿身。   华容舟喝着热汤又是打量了楚燕一眼,像是看清了她的小九九:“旁人不知道,你我不知道你吗……你说涟姨同意你和吴玉的事根本就是你说来诓我的。”   “我……”   “你什么你啊?”华容舟乜了楚燕一眼,又是往她案几前头递了递热汤,“就算涟姨再怎么嫌弃你,也不会让你嫁给吴玉一个侍卫的,但是我估摸着啊,涟姨心里头也是知道吴玉是个姑娘。”   “怎么可能,我娘都没见过吴玉!”   “怎么没见过?之前平南王府的宴会,涟姨不是也来了吗?那日我和吴玉还在屋子里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来。”   想起吴玉那天晚上就是女儿家的装扮,楚燕颇为气恼的喝着汤:“你说我怎么眼睛这么瘸呢?”   华容舟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你放心,我才不会那这个事情以后笑话你的……”   晚膳之后,楚燕磨磨蹭蹭,又是在华容舟这处蹭了晚上的点心。   吃饱喝足,楚燕临上马车,这又是想起一事来。   楚燕佝着腰,踏在马车之上瞪大了眼瞅着华容舟:“容舟,你知道你家那位太子妃娘娘肚子里头的金贵孩子没了吗?”   华容舟闻言收敛了目中的柔光:“还是少言她人之事吧,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   自己受了自己的一刀,还没有得了容舟的原谅,离了红枫林的华容琅不料自己回去以后还有应对这种事情。   东宫太子妃肚中的胎儿没了。   太子查来查去,查到源头居然是他前几日接出宫的五弟的过错。   可是容渝第二日不就该是回了国子监,怎么还在东宫里头露了面……   而现在太子已然将容渝扣在东宫两日了,得了宋管家的消息,华容琅带着胸上的伤势,撑着一口气也要将华容渝从东宫里头带回来。   太子东宫他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每回来都有别样的体会,胸口那处还要假以时日才得好,现在不过是随意的动一动,臂膀那处换来的都是彻骨的痛楚。   里头倒也是安静,东宫的小厮看见他来,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淌过萧瑟的晚风,正厅之中的传出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华容琅耳尖一动,这是他五弟的哭闹声。   华容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待走到大厅之中,华容渝正哭的鼻尖冒泡的此刻看着屋子里的一众人,嘴边还在叫嚷着:“不是我干的!”   见了自家二哥来了,华容渝当即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挺直了腰杆想要往他二哥那处躲去。   可是刚刚碰到他二哥的大腿,他二哥就一下子失了力气靠着红柱,脸色惨白。   华容琅忍了胸前的疼痛,靠着柱子撑了起来,都已经疼成这般,都还不忘告诫华容渝:“男孩子,哭什么哭!”   对着立刻停止哭闹的华容渝,顾齐渊也是极力忍着心头翻滚的燥怒。   “筠青……我知道这事同容渝无关,但事后之人尚未查出,容渝恐怕不能跟你回去了。”   华容琅敛了目中神采:“那殿下可有怀疑之人,这小产之事不算小事。”   “有……但是已经被母后带到宫里审了……”   华容琅忍不住皱眉,虽不是说皇后不该管了太子府上的事情,但这个时候了,皇后居然是如此做法,将人逗带到宫里去了。   应当是同顾罹尘打多了交道的缘故,现在华容琅看一国太子这般没有气度,心下对比着顾罹尘的果断作风。   又是对顾齐渊多了几分唾弃。   堂堂太子,查个幕后黑手都查不出。   顾齐渊也是焦头烂额,他东宫之事自己解决不了,还是母后生生插手了进来。   华璇清是晚间出的事情,那时候屋子里除了服侍丫鬟,只有华容渝在。   这这么一会儿功夫,孩子就没了……   最主要的是大夫也说了璇清身子本来就弱,现在孩子没了,已经若是想再有,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一国太子怎么无得子嗣,此刻顾齐渊心间的小心思不算少,若是真的再纳了侧妃,他作为崇朝的太子,也不该顾此失彼,同平南王府有了罅隙……   毕竟华璇清刚刚是失了孩子,想再纳,也得等上一段时日。   还需要给平南王府时间缓缓。   ……   皇后的宫殿之中,烛火通明,似是要将殿中边边角角的黑暗都给驱逐而出。   而此刻明芳姒坐在塌上,表情晦涩难辨。   东宫的第一个孩子,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孙啊!   明芳姒得了消息的那一瞬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现在已经三日了,她心中还是   太子管不住的偏房里的人,她来管!   明芳姒睥睨者地上跪着的一排女眷,除却她当初送到太子府上的二人,剩下三个都是生着一副狐媚样子,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今日给我说清楚!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究竟是谁的手笔……”   四下悄然,谁都不敢多做言语。   明芳姒只恨得牙痒痒,太子现在还在东宫陪着太子妃,只可怜她还想等着华璇清脉象稳固了些该去告知陛下。   现下什么都没了……   一切都前功尽弃。   “不说?那就你们一起受罚;颂婉,这几个全部拖出去,乱棍打死!”   怒火朝天,明芳姒刻薄的唇瓣的上下贴合又分离,轻飘飘的一句话安置了所有人的去向。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我们是无辜的啊,都是柔棉的错,我们不过是被她拖下水去的!是柔棉去送的点心!”   那个叫柔棉的哀婉女子本就泪流满面,闻言,立刻哀嚎一声,上前去抱住明芳姒的宫裙。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妾身只是出于好心,给太子妃的弟弟送些点心,妾身也不知道那点心会造成这般后果啊,这主意还是旁人支给妾身的……”   明芳姒被吵嚷的脑子生疼,闭了眼揉着额边的穴位,怒意四起:“颂婉!都给本宫拖下去,既然查不出来都杖毙了!”   “皇后!”   大殿之中威严男声传来,明黄色龙袍之上,金龙耀武扬威的勾着爪子。   明芳姒揉着穴位的手微顿,还未起身行礼,颢景帝就已经面色冷凝,看着她目中无甚情谊。   “事情都没查探清楚,皇后就这般作为,三两句就定人生死!皇后平日里就是这般执掌宫印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们暂时下线~   大哥:我还会回来的!   二哥:加一……   五弟:我就不回来了,反正戏份本来就少   感谢在2020-03-02 21:00:31~2020-03-03 19:2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晋江首发(60)   “陛下!”   明芳姒端着那抹温婉的笑意, 那张脸颢景帝看过不下二十多年, 可是越看,心间越是不喜。   如若不是这个毒妇,顾罹尘的娘亲也不会死去;对待这样的女人, 他还能忍了她睡在他榻边数十载, 已经是极致了。   这么一想, 颢景帝心里头只觉得恶心。   明芳姒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端庄态度, 身上淡淡的菊花香味萦绕在颢景帝的鼻尖:“臣妾也不愿这般心狠, 可实在是太子院子里不太干净。”   “太子查不清楚自己院子里的事, 那便是太子的无能!”   明芳姒闻言甚是惶恐,眼尾上了一层淡红, 说着说着竟然是要哭了去:“我可怜这些女子, 可谁可怜我的亲孙儿!璇清可是刚刚怀了渊儿的孩子,但是被这几人生生落掉了孩子。”   颢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妇人执着帕子掩泣, 这人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伪装的模样, 而这浩荡宫楼之中根本无人是真心关切他的。   眸光越发的凌厉, 但颢景帝还是含笑伸出臂腕将明芳姒搂在怀中:“原是这般缘故,渊儿的孩儿居然就这么没了……但孩子还会有的……”   明芳姒比的颢景帝矮了一个多头, 这会儿靠着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的男人,她的面上更是凄婉。   地上跪着的人早就被捉了出去, 外头小雨淅淅沥沥,声儿都传到殿中。   这会儿殿中空荡,空气中还缭绕着淡淡的花香。   颢景帝闻着这味道,开口道:“现下早就过了菊花的光景, 皇后这处怎的还有苦菊香气?”   明芳姒小声道:“臣妾在殿后独独开辟了个屋子,单独培育了晚菊,这会儿的确是比上京城别处的菊花开的还晚些……”   “皇后怎的突然就爱了菊花,朕记得皇后早些年都是爱着牡丹姿色的……”   颢景帝说话语气越发冷凝。   明芳姒被问及这个问题,心头一颤,颢景帝向来喜怒无常,这点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很快将目中的诧异遮掩住,明芳姒将颢景帝拉到床榻边,在吩咐了宫人准备了洗漱之物后,细细道:“菊花花香淡雅,臣妾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哦?”   颢景帝闭上了眼,享受着她的服侍:“各花入各眼,朕倒是觉得牡丹同皇后更配些……”   言闭,外头忽得狂风大作。   颢景帝瞧了眼闪烁的烛火,静静的嗅着这殿中的菊花香。   宫殿之外,一棵百年老树在晚来的风雨之中折下了腰肢,生生的拦腰断去。   哄响隔了老远都能清楚的传来,明芳姒吓得摊在榻上:“啊!”   颢景帝伸手护着眼前被惊到了的妇人,传问道:“小喜子!刚刚是这么回事?”   外头喜公公很快进来,端着浮尘,上头还被雨打湿了去:“回陛下,刚刚那轰响声是风雨吹断了老树,所幸并无大碍……”   颢景帝摆摆手,小喜子应着手势退下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人只怎么就不懂……   再低头看还在颤着身子的明芳姒,颢景帝闭了眼:“无事,早些睡吧……”   外面雨疏风骤,雨打屋檐,喧嚣不绝于耳。   一个时辰之后,入眠不久的林芳姒忽然从梦中惊醒。   一股冷寒透着上好的锦被而来,刚刚的梦魇带来的惊吓,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颢景帝沉沉的鼾声还在她身侧。   明芳姒尚在惶恐之中,还未见颢景帝刺利的目光之中毫无刚刚梦醒的惺忪之感:“皇后这是怎么了……”   她侧头看去,不知床上的男人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无事……只是梦魇了……”林芳姒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身子都汗湿了去,“天色还早,陛下快睡吧。”   等到再次躺在床榻之上,明芳姒心尖还是颤栗着浓烈的焦作,心悸迟迟不肯散去,直到半刻钟过去,这才沉沉的入睡去。   独留的幽暗烛火下,颢景帝眸光明亮,听着耳侧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中冷意四起。   *   是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番好不正常的大雨瓢泼而下。   西区鸿官街,街头巷尾空无一人。   正是万家入梦时,一众黑衣人马于雨夜悄然而至。   手起刀落,刀刃之上很快就是红着血出来,又很快被雨水冲刷而去。   本就是大雨滂沱,这点血色很快就混合着雨水浸染了林家的小院,最后氤氲散了个干净。   地上横尸的林尚书,早就已经断了气。   一只短箭刺入了他的心口。   ……   今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赵耳訾恭敬的立在一旁,再看侯爷这般神色,想必是北渊那头又是催着侯爷回去了。   说来也是罕见,侯爷去了北渊和崇朝交界线待了不过五年,就能从双方领军对阵到如今而过明面上两国还算是过得出的缓和关系,甚至崇朝这头还能微微压过北渊。   外头大雨倾盆,轩窗半敞,靠窗的案几都被沾惹湿透。   书房之中顾罹尘将手中的纸条引火烧尽,最后的光亮散去,他斜斜的靠着椅靠回首。   顾罹尘面色冷凝,今日探子传来的消息着实不算是个好消息,北渊国那头居然派了人前来寻他。   这个时候上京城暗处的水已经搅动起来了,按着北渊那头的信件,他其实也该是早些回去。   但他心间一直飘散不去容舟的身影,上辈子他就是来迟一步让容舟遭了罪受,而这辈子好不容易同容舟走到快要结亲的这一步,若是直接是离开上京,也不知容舟该是作何想法……   但北渊那头的各类事务又是耽误不得。   顾罹尘陷入两难,窗外又是一鸽子扑棱着翅膀落至窗口,抖擞着湿漉漉的翅膀往里头蹦跶了几步。   一旁的赵耳訾动作熟练的解下其腿边捆绑的信件,从里头抽取一纸条提给顾罹尘。   “下手,御”   这消息是从宫里来的,颢景帝自己可能都不知晓,他身边的老人吉公公已经是顾罹尘手中的人了。   下手了……   顾罹尘心间一阵愉悦。   消息无误的话,林家此刻已经彻底的垮了。   考虑到颢景帝这番动作,顾罹尘眸光微紧,又是将纸条在手中攥得紧紧的,宫里那位还是这般的手段,忍了皇后母族五年还是忍不住要对林家下手了,还用了御林军去围杀。   不外乎想要借着平南王府的手去灭了林家……   灭了林家,再把这个肮脏的崇朝国丢到他的手中。   “按照计划准备下去,三日后我们出城。”   赵耳訾心神一颤,反应过来后立刻激动的回道:“是!”   前路现下已经明朗,又是想到什么,顾罹尘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有……等我们离了去安都的路,记得给华家兄弟支个消息。”   若是他看的不错,这华家两兄弟现在估摸着肠子都悔青了,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容舟面前求原谅。   也的亏是容舟单纯,知晓都东西不多,才没看出她那兄长们后悔和弥补。   顾罹尘冷哼一声,俊朗的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生生透着几缕冷酷的感觉。   这会儿天色暗沉了下去,顾罹尘准备休憩的时候,赵耳訾禀报说侍郎穆道原来了,现在正等候在了他的正厅之中。   朝堂反水一事同穆道原扯不开关系,顾罹尘烧毁了手中的纸条:“带进来……”   ……   一私服男子被带进了书房,换下了绣纹朝服,这位偏显阴鹜的中年人正是穆道原。   “侯爷!”   顾罹尘沉着脸道:“说吧,是怎么回事,为何弹劾林家的事会这么快的就爆了出来……”   按着之前的计划,就算有了林家的把柄在手,他是要穆道原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容舟的及笄礼结束了,容舟在此地了无牵挂以后在来搅乱崇朝朝堂的浑水。   可是现在生生的早了一个多月。   穆道原也是淡定,落了座以后就着新上的茶水慢慢讲来:“此事同华家二公子有关,他去求了右相,靠着他自己手上的证据,右相又联合了我想要一道将林家拉下水去。”   “华容琅他有何证据?”顾罹尘眉峰突起。   穆道原笑了:“这问题也是难解,华二公子不但有证据,有些东西还比我们手上的还要全一些;他靠着手上的东西,若是当真能把林尚书拉下来,那他所言的封官一事肯定是十拿九稳的。”   顾罹尘目光沉沉:“他已经拉下来了……林崆雀已经没了。   但穆道原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林崆雀活着,弹劾之下还要走朝中的一整套流程,现在人生生的没了……   穆道原眼角微抽,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得发紧:“侯爷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罹尘忽就笑了,轻轻敲着着上好的红木桌面:“谁手下还没有几条线呢……”   穆道原只被他这话说的心间发颤,今日的早朝还见林崆雀上朝,这会儿镇远侯就得了林崆雀身亡的消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出的手。   穆道原只觉头皮发麻,看着还是一脸淡然的顾罹尘,穆道原咬着牙道:“侯爷就明言吧,我们接下来该是如何?”   “他说的是这么做只是为了封官……”顾罹尘眸光变幻莫测,心中回荡着的是华容琅上辈子的模样。   那时候的华容琅殿试刚过,金榜题名,看似前途明朗,最后还不是在颢景帝手下老老实实的当了刀子,用来和华家相互抗衡;可上辈子的华容琅可没有这么主动。   看着侯爷皱眉模样,穆道原心里也些不自意,说到底是他同顾罹尘联手,最后拉下林家就可,但是自打为顾罹尘做事以来,他发现这位大将军的心思绝非拉下林家就停止了。   他和镇远侯结盟后,这下子淌的水……可着实是有些深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和镇远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一点穆道原心里也透亮着,但这事提前爆了出来,他也在中间出了一份力,这会儿穆道原谦逊的问道:“那么侯爷,咱们现在该这么做?”   “既然宫里的那位都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们就在后头看着,必要时添把火就可。”   顾罹尘说来简单,可想起上辈子颢景帝一大堆恶心事,只恨不得现在就能抽刀进宫,弑君。   而红枫山一游,顾罹尘已经瞧着兄弟二人,在其谈吐之间,华家老二居然隐隐约约有了出头的迹象。   现在华容琅又是这般插手林家的事,顾罹尘看在眼中,顾罹尘只吩咐人将华容瑨送到安全的地方便是回了,他现在只想知道林家的事怎么会突然被宫里那位知道。   从红枫山一回来,他就收到宫里的消息,说是颢景帝几日前就已经开始查探林家的事……   不过崇朝越乱越好,越乱他就越容易乘乱离开。   ……   昨夜华容舟就从楚燕那得了消息,华璇清白白的失了孩子,她是恨着华璇清,可是得了这个消息以后,无悲无喜。   回了自家宅子,又无需再去照顾人,华容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一直睡到到天色都暗了下来。   就好似华璇清不过是她许久许久以前的一个路人了,但是吴玉着实是暗戳戳的高兴。   等到睡醒过来,又是得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林尚书于雨夜之中丧了命,现在整个林家的庶子和姨娘们乱作一团,若不是尚书夫人撑着,这个家都快四散而去。   “此事当真?”华容舟问道。   “当真……西区现在都已经传了个遍。”吴玉在她耳边细语着,“而且宫里还派人查了,说脖子有伤,心口还中了箭。”   华容舟闻言心间唏嘘不已,林尚书是何做派,她上辈子就已经瞧清楚了,只是不知是何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林家如日中天之际,敢这般下手。   蜡烛已经换了新的,就算了听了这等消息,华容舟还是无精打采的:“我们不管这事……”   她心间还念着别人,这会儿听到这些消息,心绪也无所波动。   今日的白日里她踏着步子近乎把东区所有的铺子都走了一趟,基本将每家铺子的情况都记在脑子里,回来细细誊抄在准备好的簿子上。   闲散之间,她饮了一碗芝麻汤圆,甜味荡在唇舌之间,她眼睁着看着晚膳之时不知去向的绒团从门外猫着步子进来。   小尾巴左摇右摆,腰背之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裹,看着不是鼓鼓囊囊的,而是有些空瘪。   绒团一股子大爷的模样踏步而来,末了还背着小包裹一下子窜到她的膝盖之上。   华容舟从它脖颈间那处解开红绳,绒团立刻刺溜一下从她的腿边划过,窝在她的脚边。   在蜡烛的光亮之下,玄色的小包裹透着几分神秘,像是打开什么稀奇的珍宝盒子一样,华容舟深深的憋了一口气,心中满怀期待的开始拆卸。   一块布料拆卸开来,里头又见一布料,层层打开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叠儿熟悉的地契……   典当行,茶肆,香烛铺子,甚至是东区外的客栈的文书也一同在这里了。   华容舟一张一张看过来,烛火下她本就多情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诧异。   除却她之前送到顾罹尘那处的地契,顾罹尘还送了许多新的地契给她,零零散散三起来,东区的大半铺子的地契都在她手中了。   她现在可当真是富了。   不免笑容满面,层层布料里头还有张纸条,短短的两行字,但是字迹甚是遒劲有力。   “东区的铺子都予容舟……   另有:今夜念你”   华容舟耳尖一红:……   她也有些想他的。   摸着绒团毛茸茸的肚腹,华容舟将这些都收拢好了,只取出必要的地契,随后一道道的都将它们包裹好,同之前都圣旨一道放在床榻之下的暗格之中。   提笔就是顾罹尘的脸庞,男子明明看上去应当和她大哥一般端庄稳重,但是有时对着她有时有些不着调,还总是让人感觉到他淡淡的慵懒,像什么呢?   华容舟指尖被绒团舔舐着,粉嫩温润的舌头裹挟着她的指尖华容舟看着渐渐失了神。   其实,顾罹尘的性子也同绒团万分相似了。   待着外人万分的清冷,对着自己人倒是熟络亲昵,记得他们第一次约着出去玩的时候,她湿了鞋,顾罹尘就是要背着她走的,还哄她唤他一声罹尘哥哥。   罹尘哥哥。   舌尖抵着下齿,这四个字轻缓的从唇间溢出。   华容舟被自己娇软的声音惊到,连忙捂着脸平缓开来。   等到好不容易降下了面上的燥热,华容舟研磨提笔于素净的纸面之上一笔一划的打着条儿……   ……   雕刻古松的轩窗之前,一抹雪白流过,送走了穆侍郎以后,侯爷就找宝贝似的从匣子里去了好些地契,又是亲笔休书给了云岚县主。   看着绒团从外头进来,粉嫩的爪子上还带着污泥。   赵耳訾眼神微动,随即自己主动的退了回去。   看了侯爷处理正事可以,但若是耽误了侯爷何云岚县主的事才是最该责备的。   风吹树动,不知何处的笛声传来,遥远而又飘忽,绒团熟练的跳着窗户而今,脖颈处还系着一方小小的锦囊。   顾罹尘很快的就解了下来,清风悠扬,锦囊之中淡淡的花香袭来,顾罹尘的书房一向不喜欢点了香炉,这会儿这味花香当真是溢满了这个书房。   从锦囊里头顾罹尘摸出一张条子,折的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打开一看,上头颇为潇洒飘逸的字形入目而来。   “今借到顾罹尘岁银万千,特此立据。平南王府四女华容舟,端元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不是一份完全标准的欠条,甚至上头连必要的公证人都不没有,拿出去也等于是一道白纸。   反面也有所乾坤。   一行蝇头小字,若是不注意只当是污了一小团墨迹。   借条不标准无碍,容舟若是想赖了去也无所谓。   而这借条反面的那句“罹尘哥哥,今夜念你”,容舟恐怕是这辈子都赖不掉的。   又是仔细辨认,顾罹尘眼里不禁攫着笑意,亲手将这条子收拢好了。   外头笛声绵长,韵意也未完,他同容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外头笛声绵长,韵意也未完,他同容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写这一段的时候,感觉是不是像正文完结?   假的!   还没虐完呢!   PS:我也不知道最后的糖甜不甜,垃圾作者是甜文苦手……嘻嘻……甜完继续虐! 第61章 晋江首发(61)   时间一晃而过……   更深露重, 临行的前一夜, 华容舟宅子里灯火还透亮着,茶四她们忙忙碌碌了许久才是收拢了最后要携带的行李。   华容舟看着几大箱子的东西不免发笑,手指敲敲这上好的雕木红箱子:“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一路还不得累坏好几批驿站的马儿。”   “县主这是什么话, 一国的县主去了自家封地, 可不得气势足一些, 这些东西还不算多的, 侯爷那处估计还备了县主的许多行头……”茶六人小鬼大, 看着厅堂之中的物件古灵精怪的插话道。   “就你嘴快!”吴玉乜了茶六这个丫头一眼,随即跟在茶六后头一起笑道:“不过侯爷不对咱们县主好, 还能对谁好……侯爷身边的赵侍卫还特地来咋们府上细细问了一遭……我想想……问了县主喜欢吃什么, 平时喜欢焚香,听说还特地要在县主的马车上准备小香炉呢!”   “你还说茶六最快, 我看你说的是你自己个吧”华容舟不免被她们这番言语说得面色发烫, 立刻挥手让茶六回去歇着, 还企图用帕子遮掩了面上的羞态。   吴玉看在眼中,也不说破, 只是笑着不停。   “小姐……我们这次走的这么赶,还要回来么?”吴玉将最后的东西一把收拾好, 华容舟虽说信任顾罹尘送来的茶四她们,但是此等贴身东西还是让吴玉出手收拾的。   吴玉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别人家赶路都是提前就安置着,哪有她们这般, 知道要出发时便是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去准备了。   华容舟正在烛火之下动着针线,将那岁银缝在衣服的小兜里,这会儿听着吴玉的话她也疑惑。   顾罹尘给她递消息的时候她就心觉不对,虽说已经入了冬,可离着年关还有些时日,何故要这么早就去安都。   但是,华容舟想着不耽误顾罹尘的事,还是立刻就安排下去。   离开是最好的法子,这段日子大哥,二哥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而且二人都好不对劲,就因为那心间的一点点愧疚,就这般弥补她?   华容舟想着二哥反常的送了东西给她,还甚至出言是为了她才搬出了平南王府,事实的真相如何无人知晓;而大哥则更是稀奇了,为了陛下做事,最后反倒是被陛下派人围杀,氲毒复发了,现在还瘸个腿不知道藏在何处。   平南王府当真是同上辈子大不一样了,分得分,散的散,弱残围聚在一起,就该是一窝全部端了才是……   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吴玉吹灭了华容舟屋里的几盏灯火,独留一盏微微透着光,似是与窗外的月光交相呼应。   一皎洁,一昏黄。   只要多踏出几步,就能脱离了这暗屋的消沉,走向皎白的月光之下。   “小姐早些睡吧,明日就要赶路了呢……”   华容舟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已经被他们这一家子坑怕了的她现在可不敢妄想的大哥二哥心中是在真正的开始悔恨。   换句话说,上辈子的她那般凄惨,大哥二哥斗殴无动于衷,难不成这辈子的大哥和二哥开始懊悔了,这般弥补就能挽回上辈子的她了?   心间洋溢着淡淡的欣喜与激动,这一切马上就与她无关了。   等她离开了上京城,她一定好好走一遭崇朝国别处的好风景。   ……   一夜好梦。   第二日,前几日的连绵大雨彻底的冲刷干净了东区大道。   但此刻,雨后初霁的上京城还是比天晴时多了几分湿寒。   马车“咕噜噜”的沿着东区的官道一路向东,按着路线,华容舟他们还得过了上京最外头的嘉忠关,才算是当真出了崇朝的都城上京。   东方微微垂起的日头不甚红热,但是暖光还是刺破了层层的雾霭,暖暖的透着马车的小窗落在华容舟的脸上。   缎绣氅衣在身,两腮好似飞着彩霞,华容舟舒服了眯了眯眼,白皙的指节还在一团白色毛绒之上反复揉搓着。   华容舟半是兴奋,半是担忧,好在东区那边的铺子她都安排好了,学堂有朱老先生,商铺都交给王掌柜,这般看来,三日里虽说过得仓促,但是该是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还从东区的旅人那儿得了出门在外的好用法子,那便是多准备些岁银放在不同的地方;虽说这一路她不会遇到买东西没得岁银的情况,华容舟还是好心情的这般准备了一遭。   外头一众人马都是护着她同顾罹尘去往安都的,虽说是时辰还早,东区起得早的铺子这会儿已经开了店门,看着这么一群人乌泱泱的往上京外头走去,都疑惑纷纷。   尤其是赤金马上的玄衣男子,高头大马,顾罹尘瞧着就气宇轩昂。   顾罹尘今日穿着虽说还是如墨般深沉,但是袖摆和衣摆上罕见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白纹祥云,在这不算暖和的日头之下,衣摆还在微微闪着亮光。   细细看来,倒是同华容舟身上绣着的锦纹有些形似,只是华容舟裙袂尾端的是连绵不绝的飞云。   华容舟只恨自己这双眼太过看重外貌了,每次看着顾罹尘她都觉他变得愈发的俊朗,看就算了,还甚至是忍不住伸手抚弄了他的眉梢,贴近顾罹尘那入鬓的眉角。   白贝般的小齿扣着粉唇,华容舟紧了紧手,素手托着腮,抬眼看着马上男儿一直注释着她的目光,不禁莞尔:“侯爷当真就这般丢了京郊大营的公务陪我来了?”   顾罹尘手上控着缰绳,赤金马在他手下乖巧的一点都不像是那匹已经震荡下崇朝数位大将的烈马:“还是得亏能拿容舟去安都做借口,我才能这么简单的就推卸了京郊大营的诸项事务。”   顾罹尘说的认真,甚至还牵着马略略的靠近了过来,华容舟看他牵着马绳靠近,只觉一颗心跳的飞快。   像是碰了沸水一般,华容舟飞快的收回了目光,有些憋着气声道:“这一行回来,上京估计年都过完了许久了……侯爷也不知道担心自己打安都回来该是怎么办。”   越是说,就越是心忧虑,微蹙着眉梢,华容舟挠了挠绒团的小肚子继续问道:“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会不会耽误到侯爷的正事?”   一去安都少则三月,多则几年不能回上京,顾罹尘就这般舍了大好的前途来了安都;而安都虽是有了盐湖,但靠这盐湖赚再多的岁银也比不得兵权在手。   “无碍……”顾罹尘朗然一笑:“安都也是迟早都是要去的,更何况那处民风淳朴,想必也是解甲归田的好去处。”   华容舟之前在竹林间听闻他说过以后要寻一处养老,现在才觉得顾罹尘是认真的这般想着的。   顾罹尘不知道何时去买了热乎的板栗子,从怀中取出来,长臂一伸,递到她面前:“新鲜热乎的‘灌香糖’,容舟趁热吃。”   华容舟接过纸袋子,香甜气味透过纸袋子直直的往她鼻尖窜去,打开来看了以后,华容舟忍不住笑了:“糖栗子就是糖栗子,侯爷突然说‘灌香糖’我都没有想过来这是什么。”   说来崇朝国才没有这般称呼炒糖栗子的习惯,这称谓她还是在茶馆之中偶然听到的。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故事,说的是上京之外的人,用完膳不去用盐水漱口,倒是用了这糖栗子以后除了口味。   只是这“灌糖香”一词在上京鲜少出现罢了。   “‘灌糖香’也好,糖炒栗子也罢,现在都已经在容舟跟前了,我也是怕容舟在这路上乏味,除了糖栗子还备了其他的点心,饿了就用些,但是也要少用些,勿要误了正午的午膳……”   顾罹尘还在碎碎叨叨的催着她趁热吃,又是说了要少吃。   这些话荡在耳边,华容舟心间暖洋洋的,绒团趴在她的臂腕,也给她传来了暖洋洋的温暖。   她早就发现顾罹尘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之前驾马的嚣张,还是每次替她出面时的仗势欺人,顾罹尘都有着自己的度量。   顾罹尘要对一个人好,是会在面上表现出来的,正如现在他就会直白的把一纸袋子糖栗子送到她面前,然后含笑的告诉她: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快用些。   受了顾罹尘这直白的关心和爱护,华容舟心间有些发痒。   这般心中有沟壑的人物却是对她如此之好,华容舟只觉这辈子能这般也是值得了。   收敛了怀中的纸袋子被绒团的小爪子不停的扒拉着,一个个金灿灿的带着微微油水的栗子滚上了她的裙摆。   福至心间,华容舟一手揽着沉甸甸的绒团,一手取出一颗灿金般的栗子剥了起来。   “侯爷!”华容舟从马处里探出半个身子,缎绣袖笼之中一只纤细的玉臂伸出,素白指尖轻捻一颗橙黄栗肉:“侯爷也吃一颗‘灌糖香’……”   顾罹尘含笑顺走她指尖的栗子,赤金马不甚安稳的突然扬了扬前头的蹄子,连带着马上的男儿也是随之而动。   这么一震荡下来,顾罹尘除却尝了这甜栗的美妙滋味,唇齿之间还留有女儿家酥手的娇软之感。   “!”   华容舟又是赶忙撤回了手,放下了马车小窗的帘子,   脑子昏昏沉沉,无法思索。   华容舟有几分僵硬的感受着指尖的触感,这儿还留着刚刚男子濡湿舌尖掠过的温热之感。忍着这耻骨之处透出的酥麻,好似她还醉了酒般,这从指尖沿袭至全身的酸麻迟迟不曾散去……   一阵风儿吹过,掀起的帘旌的一角。   顾罹尘还是能从这微微的一角里看出马车中女子红透的颊面。   美人白瓷般的脸颊,桃花嫣然成片。   弯腰拍了拍赤金马的马脖子以资鼓励,顾罹尘心情畅快至极的继续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舟舟等我来找你~   舟舟:滚! 第62章 晋江首发(62)   崇朝朝堂震荡。   早朝的文武百官皆是胆战心惊, 自打林尚书十日前死在府里的消息传来, 朝堂暗流的水就被搅动起来。   林尚书这一死死的莫名其妙,大理寺派去的调查的人也找不出杀人者究竟为谁。而这几日林家的附庸还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说是上京之中出了奸人, 不然这么会对一国尚书下手 。   而且就因为死的不明不白, 几家的利益都被牵涉进来, 好生热闹。   这事情发生已经是快过了一旬了, 朝中依旧有着不少官员在痛惜, 因为随着大理寺的查案, 谜团越发的多了起来,甚至许多大理寺之外的的官员还提出了许多旁的的可能。   颢景帝就坐在龙椅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几方人“闪烁其词”。   一番言论看似有理, 实际上不过都是想将这罪过堆砌到对头的那一条船上。   但为林家哀怨的官员都被颢景帝暗暗的记了下来, 以后都是要一一除去的……   闹哄哄的快有一个时辰,颢景帝不耐的揉着眉头:“此事暂时放一放, 等大理寺将这一事幕后真凶查探出来, 再做决议;现在众爱卿可还有要事要言?”   原本还在对峙的官员现下都闭了口, 他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现在都指望着把林崆雀的死因推给旁人,能拉下一个劲敌就拉下一个劲敌。   “微臣……有奏!”一身靛蓝色官衣的穆道原弓着腰, 尊敬伏礼,将奏疏举至头顶的官帽之上。   颢景帝轻轻扣着龙椅上靠手的金色龙头, 轻轻的节律声敲击声袭来,小喜子亲自将穆道原准备的奏疏呈送了上来。   一目十行,颢景帝看完以后面色漆黑,狠狠的将奏疏合拢开来, 又是让小喜子将奏疏中的内容一一念出来。   “给朕念!”   喜公公越是往下念,文武百官越是惊惧,期间唯有左相楚观岩和右相宋旧德面不改色。   楚观岩静静的听着林家这么多年来的这一项项的罪项,一切在迷蒙之间都有定数,他心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微微抬头看着上头不动声色的君王,林家终究是要被处置了的。   就是不知这林崆雀之死会不会和上头这位有干系。   随着喜公公最后一项罪责落下,朝中分外的安静,外头落了的冬雀偶尔鸣叫出几道纤细的声响,这倒是成了当下唯一的声音。   绥州林溪县爆出的粮草不明的问题着实是难以解释,绥州大旱饥荒之年国库的八百万石生生被贪去了七百万石;更别提这一百万石中还掺杂者不少的劣质糟糠。   如今侍郎穆道原细细陈述着查出的绥州的州记,那年大旱闹出的饥荒,绥州共是丧命一万六千余人。   颢景帝仔细的阅看着穆道原呈上的奏折。   这是他后来让穆道原重新整理出来的,就是要在今日的朝堂之上一举将林家一网打尽。   堂堂户部尚书自己贪污了赈灾粮,这事现在是证据确凿,何人也保不住林家。   太子一党甚是殚精竭虑,毕竟太子母族都遭此大难,其余人只觉犹如行在热锅之上,急得团团转,却也无人领着他们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太子本该是站了出来,可太子被东宫子嗣的事情拘了起来,而陛下对太子言辞颇多,优柔寡断,当断不断,软弱的脾性在处理东宫子嗣一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朝堂上已经站在太子一方的臣子不禁捏着把汗,丝毫不敢触犯到高台龙椅上一国之君的霉头。   颢景帝看着这安静如斯的大殿,心间冷哼不断,微微吞咽下一口龙涎大声呵斥道:“朕本以为绥州百姓遭受的罪受都是天灾,天灾不可躲;朕今日才是知道这后头还有此等人祸!林崆雀他为官数十载,到头来就是这般糊弄朕,糊弄天下的黎民百姓的!”   看着下头好似被一巴掌打了脸的林家簇拥,颢景帝冷笑袭来。   一直紧着的面上凝着厚厚的一道寒霜,说出的话更是怒极:“这事再去细查,穆道原!此事就交于你全权负责,务必要给朕查探清楚,找到更为明确的证据,朕倒要看看,这些年林家还做了什么!”   穆道原又是得了皇令退下。   一时之间,朝堂林家的士气一下子低迷起来,穆道原这一道问罪书下来,谁还敢多言,不过想来也是,穆道原本就是出自绥州的官员,更是因为绥州旱灾而得了举荐的官员,自然是对绥州的事项了解的分外清楚……   宋旧德为首的文官义正言辞,要去为绥州的百姓讨个说法来。   依附于林家的小家族哪里还敢发言,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会儿他们不落井下石,反咬一口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颢景帝心情大好的看着这已经清理明朗的朝堂,剩下的人就算以后要靠着林家作威作福,也无得荫庇。   下了朝,楚观岩罕见的在外头等了一等,看着一身孔雀官袍的男人出来,楚观岩温声拦道:“穆侍郎……”   穆道原本是和人结伴而出,闻声以后,穆道原同宋旧德齐进的脚步微顿:“右相?”   楚观岩儒雅至极,看了宋旧德一眼,随即微微眯着眼看着穆道原道:“本官有些疑难,想同穆侍郎商讨一番。”   穆道原欠身,同着左相宋旧德告歉,这才随着楚观岩的步子走向另外一边……   汉白玉的台阶在日光之下白的亮眼,有北风从宽广石阶飘然而至,刚刚伸出大殿之中的僵凝气氛现下也被吹散了些。   “穆侍郎这是早就有想法要动那一位?”   楚观岩还是温顺模样,但穆道原不免在心间敲响了鸣钟。   都是披着羊皮的狐狸,谁还不知道谁的真面目似得……   这位上京右相虽说到现在都还没在朝中站队,看似无得大的功绩在身,但是能比他多在朝中稳稳地带了这么多年,估摸着那颗心也比他黑的多。   想到这,穆道原笑回:“林尚书之死虽说是离奇的,但也算是罪有应得;下官出身绥州,虽说在上京为官几年,但这颗心依旧还是眷恋着故土的……所以也不必言什么早有想法,有些人该是丧命便是要去丢了命的,东窗事发都是天命,一切皆是水到渠成罢了。”   “水到渠成……”楚观岩喃喃念道,“好一个水到渠成。”   其实他想问的很多,但此刻从穆道原的三言两语之中,他已经明朗了这水到渠成是什么意思了。   天命……   天命……   一切都是天家的命令。   鸟雀“啾啾”鸣叫不停,大殿之中的官员早就先先后后的离去,这会儿穆道原请辞:“丞相可还有事?无事的话下官还有要务在身,先告退了。”   颢景帝今日将调查的事丢给了他,他若是不能如了颢景帝的意,那他这官位也就上不去了。   看着楚观岩摇摇头,穆道原就地告辞。   ……   上京城中流言蜚语纷至沓来,而上京之外,华容舟一行人的马车越走越远,城外头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更加的荒凉。   中间有几日赶路的时候,路上天气不错,华容舟趁着冬日少见的晴朗天气,还和顾罹尘一道跑了马。   整整算来,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跑过马了……   但华容舟在马上的微微僵硬之感很快就消磨而去,擦面而过的冬日寒风,耳边嘶鸣的马儿,踏土而生的灰尘在光下飞舞而起,久久才散去。   一切都新鲜无比,她已经不在上京的闺房之中拨着算盘记账,也不是奔波在九思学堂和各家铺子中查看情况。   所有的束缚都离了她去,剩下的都是自由。   这一路顾罹尘对她是颇为照料,但是华容舟心间还隐隐约约荡着一层的不安稳,好似这段时日过得是云里雾里。   怎么她就突然从上京城之中出来了……   “容舟可是累了?”顾罹尘驾马走在马车一旁,赤金马同马车靠的极近,顾罹尘都还能伸手掀起掀起她的帘子来。   看着顾罹尘担忧的面容,华容舟挑起嘴边的微笑回道:“无碍,只是这几日身子有些乏了。”   但是华容舟的手却是贴着腹部衣衫,用着暖手的汤婆子暖着小肚子。   推算着小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但是对着顾罹尘一个男子汉,这等女儿家的私话她说不出口。   但顾罹尘却是想的更多,看着华容舟不算好看的面庞,他的薄唇紧紧的拢着,半晌以后试探道:“就不该一直骑着马,这天不怎么暖和,哪怕是披了披风也会受凉。”   “不是骑马的缘故……”华容舟小声的辩驳:“再说我只骑了半个时辰,算不得什么的。”   “可是容舟一连骑了三日!不若我们待会找个地方歇一歇,这几日赶路的确是快了些,就在这儿歇几日,咱们不急……”   言罢不容华容舟拒绝,顾罹尘就派赵耳訾去寻最近的一处驿站。   华容舟也是当真是身子难受,也就乖巧的应下来了。   赵耳訾骑着马带了几人去四周寻了去,自家主子一摊上云岚县主的事就把任何事情往后推,这几日北渊的书信来的可不比在上京的时候少些。   偏生主子不急……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赵耳訾立刻双腿狠狠的夹了座下的马匹,很快之路上只留下那一行飞尘。   午后他们便是歇在一家朴素的驿站里,刚刚到了屋子里她就让吴玉赶快去打些热水来,这下身汩汩流淌的感觉,可不就是表示这她那每月一来的葵水么。   “小姐,你快好好歇息一下吧。”吴玉看着自家小姐那般难受,只恨不得去替了她每月这般的苦楚。   每次华容舟的小日子都过得难受的紧,脸上没有血色,整个人都是蔫吧着的。   “无碍……”华容舟惨败着唇,小腹如同坠着锥子一般,胀痛之感久久不能散去。   屋子里的门很快的就被吴玉关上了,只余下她一人的时候,华容舟彻底的就忍不住了,一下子摊在床榻上不得动。   绒团最喜欢粘着她,这会儿也一齐跳到了床榻之上,总觉得在她枕头之上把自己围成了一个白球。   如是平素,华容舟肯定会伸手抚弄绒团的白软身子,但是现在她自己的身子都这样的不爽利,心里也藏着事儿……   这事说来也简单,他们午前下了马车,到了驿站时她发现这路线已经悄然偏离了去安都的线路。   崇朝国的地图集她牢记于心,这一对人马本该是朝着西北方向行进的,出了上京以后他们期间要经过曹袁关,从码关,楚霞关,在顺着睢水的河流一路往西;可是现在看来,这路径到了楚霞关就已经偏离开来。   因为过了楚霞关,他们应当是很快就要度过睢水,睢水是崇朝第一大河流,就算是她不曾亲眼见过,也在她父王昔日的从军故事中有所了解。   上游九曲连环,下游浩瀚无比。   但是现在四周居然还是群山绵绵,哪里有河流的湿绵印记;脚下的尘土也是夹杂着不少的黄沙,纠缠在一起。   好端端为什么偏离了路线?   离了楚霞关,他们又是要去哪里?   华容舟自己安慰自己应当是前方的道路不便于行,他们才生生的改了道。   虽是这是这般想来,华容舟心间还是有些惶恐。   这处也太冷了……   冷的不像话。   “咚咚咚……”一阵和缓的敲门声打断了华容舟的思索,她继续瘫软着身子靠在床榻上。   来人脚步极其稳重,不是吴玉,是顾罹尘。   吴玉轻轻的跟在他身后,手上还端着一大盆热水,此时吴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讪讪的。   想必顾罹尘都已经猜到了她是为何这般的难受了。   华容舟有些不太好意思对着顾罹尘,只是背过身去:“侯爷快请出去吧,我现下要换洗衣物了。”   虽说华容舟头很快的就扭了过去,但是顾罹尘还是看见了她小脸惨白,这等寒天里面上还透着汗雾,不由得手心一攥。   顾罹尘又是在心底将孙曲安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是他在容舟身上试药,容舟又怎会落下伤痕和这般后遗症。   “多穿些衣物,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下去吃饭了,我让他们送上来。”言罢顾罹尘又是看了她一眼,这才面容冷峻的离开。   好似他跟着吴玉上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确定她现在有无大碍。   听着那人已经离开的脚步声,华容舟咬牙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吴玉的帮忙下很快的就将自己给收拾干净了。   ……   晚间,也不算是晚间,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顾罹尘已经准备了晚膳。   饶是她再三强调自己无什么大事,顾罹尘还是如临大敌一般的应对着,来来回回将她的被褥反复往里面塞,塞得严严实实的,那模样就差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了。   期间华容舟觉得屋子里一下午都是关着窗,这会儿肯定闷了气,只是悄悄开了窗户想要透透气都顾罹尘英气的眉眼剜了一番。   坐在她案几对面的顾罹尘很快将窗户关起来,还起身将一边的小火炉往她身边推了推:“容舟现在不是一般时候,吹不得冷风,要注意些保暖……还有桌上这些多用些。”   华容舟风还没吹上一息的时间,看着刚刚送上来的菜有些不好意思。   大多是滋补的食材,还有好些都是用来补女子气血的……   也难为在这么荒郊野外寻到的一个小驿站,顾罹尘还能找到这些东西。   吃饭间顾罹尘细心的为她斟汤,华容舟现在已经有些信管顾罹尘的服侍了,至少不会轻而易举的就红了脸:“侯爷,为什么我们的车马行进的方向不是原来的路线呢。”   华容舟信任顾罹尘,但是心间的困惑还是要解开的。   这一路下来顾罹尘对她可谓是万分的周全照料了,有问必答,有难必解。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顾罹尘突然有几分顿挫:“容舟当真是想知道?”   华容舟点点头,她这次不就是要去安都巡查自己的封地的么,这一番绕路下来她何时才能到达安都。   顾罹尘又为她换上了新的热汤,也不浪费,将她碗碟中的冷了的汤移倒到自己碗碟之中:“我们估摸着还有几日就要到了酉名关……”   华容舟睁大了眼。   她怎么会就快到了酉名关?   酉名关可是在北疆那边啊!   微微冷了几分面容,华容舟小汤匙紧紧的握在手中,心间的惶恐有些放大了。   知道顾罹尘一直在看她的面色,华容舟故作不知的皱眉道:“我们为何要去酉名关?这么一路绕道下来,安都什么时候才能去?”   华容舟还在替顾罹尘找着借口:“是否是侯爷在北疆还有故交,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走一遭?”   顾罹尘看她的神色无什么大碍,心间也是翻腾着波浪,不去安都回北渊的事容舟迟早就会发现。   他原本是打算等容舟到了北渊都时候再告诉容舟,这么做的缘故的,但现在容舟先觉察出来了,他也不好再瞒着。   只是这话要说多少,瞒要瞒多少,他还在心里头细细的度量着。   “不是为着故交……为的是旁的事……但容舟可否容我想一想该是如何跟你将一切都讲明白。”   顾罹尘还是要考虑考虑,他的身份,他在上京做的一切,还有五年前他去了北疆以后的遇到重重事情。   他不是不能对容舟坦白,他只是怕这般说明白会吓到她。   华容舟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顾罹尘思索,眼尾不自觉的下搭,被褥之中的手指紧紧的扣着衣袖。   这是她一贯不高兴时爱做的动作,但顾罹尘沉迷自己心间的事,并未发现她的小表情。   华容舟勾着笑回道:“好……我等着侯爷同我解释解释……”   端着顾罹尘刚刚给她换好的温汤,华容舟有些呆滞。   说来她也是惊讶,自己明明重生回来时有那般的警惕心,可一切都在顾罹尘一次次的出现下瓦解开来。   重生回来的所有愿望她都已经达成了,她同平南王府就此两隔,更是同华璇清没有瓜葛,还有了顾罹尘这般好的良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同她已经万分的亲密了,在她重生回来便是一直护着她,在大哥,二哥以及华家为难她的时候出手相救。   她都已经快将自己的一整颗心都交由与他,但是现在却发现自己恐怕是陷入顾罹尘编织的密网中,自得其乐。   空山东林之中寒风起,居然吹开了窗子,华容舟猛地见了冷风,自己受不住了,端着碗小声的咳嗽起来。   顾罹尘眼疾手快的将窗门彻底掩死,桌上的饭菜也在渐渐的变凉。   华容舟热汤贴着唇,一口下去,顺着唇舌,到了咽喉,最后沉沉的顺流而下,热了五脏六腑,也压下去了嗓子的痒意。   她愿意等顾罹尘将一切好好理清楚。   只要他勿欺瞒于她。 第63章 晋江首发(63)   晚间华容舟将又是将顾罹尘赶了出去, 自己个儿换了一下月事带。   这次月事和以往比来势汹汹, 这疼直直的包拢着她的躯体,手脚也不知觉的发寒。   吴玉原本不同她一个屋子,为了照料她, 所以主仆二人也是住在一处, 只是现在天色还不晚, 吴玉就在驿站下头同赵耳訾说了会儿话。   外头又是风雨大作, 顾罹尘在楼下静静的候着, 也是在心里考量着该是如何同华容舟讲清。   容舟虽说年纪不大, 但是她向来明事理,更何况自己也是对她待以真心, 容舟应当不会怪罪于他。   但是这番理由实在是说服不了他,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容舟不会生气,可是到了华容舟门外还是会踌躇。   屋子里烛火微扬, 裹在被褥之中的华容舟耳尖一动, 屋子外头的脚步声虽说很轻, 外头恍惚来去的人影却被华容舟侧眼一下子捞住。   当下能这般在她房外踌躇不前的,也只有顾罹尘了。   华容舟不甚舒服的下床去, 连外头的冬衣都没有披好,她踩着鞋子就去开了门。   “吱呀”一声, 华容舟淡淡开口:“侯爷不进来么?这是要当门神?”   还在外头反复打转的顾罹尘未想到一回头看到的便是少女面色惨白的模样。   当即脑子里什么想法都顾不上了,一把将华容舟拦腰抱起,面色很不好看:“怎么不穿外衣就下床来,这等天气怎可胡来!”   语气之中带着责怪, 顾罹尘将华容舟塞进被褥之中,又伸手拢了床榻里头的那一床被褥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华容舟任由他这番所为,从被褥里探出个脑袋微微斜着眼打量眼前的玄衣男子:“我不开门,侯爷还要在外头打转许久……绒团都不若侯爷这般有耐心。”   顾罹尘将她非要放在外头的手又塞进了被褥之中,但是被褥中的女子似乎非要不顺他意,顾罹尘无奈,只得将她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之中:“我还是惶恐……若是我都坦白,容舟是否会生我的气……”   “侯爷还没说,就已经知道我会生气?”华容舟的手被一双大手牢牢地握着,男子手心的微糙敢摩挲在她的手上,对着顾罹尘这般觉悟,华容舟有些害怕。   还没说就开始担心她会生气,那么顾罹尘瞒着的事情定是不算小事情……   华容舟收敛了心间的几分惶恐:“侯爷还是好好说说,到底是瞒了我什么……还有这路到底是要去何处的,侯爷这次不说,难不成这马车再往北边赶去,我们可就要过了北疆到北渊了……”   容舟她一语中的。   顾罹尘揉搓着她的手一顿,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们就是要去北渊的。”   华容舟:……   去哪?   北渊?   华容舟只觉耳间鸣声大起,猛地一下抽开了自己的手,面色也变得冷凝起来:“侯爷勿要框我!”   借口去什么要去北疆看故交她还相信,现在说他要带着她去北渊……   驿站之中的小火炉的烧着精细的煤炭,温热润着二人的脸,华容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好看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只是华容舟此刻起伏的心潮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细细将顾罹尘刚刚所说的话嚼碎了,华容舟没有放过一个字,可越是想,她心中就愈发的不确定。   但到底是面上做到了,冷僵的面缓了下来。   耐心极好,华容舟将自己藏在被褥之中,那略显苍白的唇瓣轻轻的上抬下阖着:“所以侯爷是说我们要去北渊……而不是北疆?”   北渊同北疆。   一字之差,但是天差地别。   顾罹尘确实少见的有几分不爽朗,又是重新紧紧握着华容舟的手,华容舟只觉自己的手心都在被他的汗气洗了个透。   二人就又是一言不发的对视许久,最终还是顾罹尘这边败下阵来。   华容舟灼灼的眼神看着他,顾罹尘以手抚膺,长叹一口气:“我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带着容舟一道去安都……安都不过是一个幌子……”   华容舟静静的听着:“侯爷打算这一路去哪儿?”   “我想带着容舟去北渊,在北渊的话容舟就不需要同在崇朝一般,还要时时应对着那些招人怨恨的亲眷。”   “侯爷……”   华容舟轻轻的打断了顾罹尘的剖白,目中寒芒微聚:“侯爷可知道自己的身份?侯爷是崇朝国的大英雄,是威震敌国的大将军,现在说要带着我去北渊……实在是……”   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她对北渊的怨恨不必上京其它的百姓少,她的父王年轻的时候就带兵镇守过北疆,也是在北疆那么些年落下了一身的伤痛。   顾罹尘一直不动声色的打探着容舟的态度,现在为止华容舟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心头有些惶恐,但还是硬着头皮想要将事情交代个干净。   “容舟……其实我不只是崇朝的小侯爷,我之前就同容舟说过,我姓氏为顾,但我身上还有这外族的血统。”   咳了一声,顾罹尘继续道:“我的身上其实有北渊的血脉……”   顾罹尘说着说着突然带着华容舟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脖颈,那处泛起的经脉正在鼓动着。   但里头流淌着的血脉让顾罹尘这会儿有些哑言:“我身上其实留着颢景帝的血。”   这血让他感到恶心,但是他却无法选择。   华容舟已经彻底的云里雾里了:“这话的意思是……侯爷不应当是侯爷,而是应当是皇子;这意思是……侯爷是陛下同北渊女子的孩子?”   颢景帝宠爱顾罹尘原来不是因为他是陛下的亲侄子,而是亲儿子。   华容舟颤着眼眸,只觉自己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东西。   顾罹尘有皇室血脉,还有北渊的血脉,而且顾罹尘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崇朝国的皇子。   但是为何现在顾罹尘要携着她去北渊呢,安都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个局,自打顾罹尘知晓她受封了县主,得了安都,就不止一次的问她愿不愿意早些动身前往安都。   前往安都是假,半路改了路线一路北上才是真。   斟酌了好几息,华容舟将将开口问道:“那侯爷在上京不好么……去了北渊又是想做什么……”   明明这些话她不该出口去问,顾罹尘愿意将他的身份都坦白与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是华容舟能够接受,不代表她作为一个崇朝人也愿意随他去。   顾罹尘的心一直都是拎着的,坦白到了这个份上,后面的话就好说出口了,看到容舟对去北渊也不是那般排斥的样子,顾罹尘心间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是松弛了些。   “除却崇朝,其实我在北渊的身份也不一般……”顾罹尘在华容舟略略的茫然之中趁热打铁,“我现在带着容舟去北渊,不过算是回母国,我是北渊的皇室中人。”   被顾罹尘握着的细软素手陡然就僵硬住了。   薄唇上下抬合,顾罹尘看着华容舟的双眸快速的解释道:“我是北渊唯一的皇子,我的母君早些年同颢景帝有些纠缠,一来二去就有了我,但那时母君她并没有坦白了身份,颢景帝那个老东西还挺喜欢她的,但是一直没发现我母君的身份,而我打小生养在崇朝,甫一出生就被他安置去了镇远侯的玉碟之下……”   他也知他的身份着实是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他同容舟往后必定是要坦诚相待的,早些让容舟知道,亦或是晚些,都无甚区别。   现在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独独关心的就是容舟的反应。   容舟现在应当是吃了好大一惊,因为怎么好端端的自己的未婚夫会有这般大的来头。   但是华容舟的神态不似他所想,目光清明,脸上的惨败也是回了些红润,只是那唇瓣还是干燥着的。   看来容舟远比她所想的要淡然许多。   顾罹尘松了一口气。   ……   其实,不然……   华容舟此刻的心间已经翻起了滔天的巨浪。   不能慌!不能慌!   将顾罹尘一番话掰开来分析,华容舟的心越来越静,甚至还在心里头勾着崇朝和北渊两国的地图。   所以说顾罹尘的父亲是崇朝国的国君颢景帝,母亲是北渊国如今的桓荫女君……   桓荫女君啊,多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物,能在北渊的朝堂波荡之下坐稳了王位,也是一位巾帼女枭雄。   而顾罹尘是桓荫女君的儿子,是个含着北渊血脉的人。   也难为顾罹尘这一路总是暗戳戳的提起北渊,北渊的风土人情,北渊的豁达民风,北渊的香甜冻梨。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华容舟的心间有些凉,这会儿那凉还透着自己的小腹绵延而上,钻着她的经脉,不动声色的研磨着她的骨血,连带着她唇珠都在缓缓颤着。   “侯爷……”华容舟的牙尖不再轻颤:“那侯爷是打算回了北渊再也不回崇朝?”   不是她舍不得上京,是她的崇朝血脉阻止着她就这样被顾罹尘带去北渊。   她……是个崇朝人。   而她父王自小就是强调心中要有崇朝。   想起老平南王,华容舟猛地抽回了被顾罹尘暖着的手:“侯爷还未言为何要这般,侯爷分明是崇朝养大的儿郎,现在朝秦暮楚,又是要去北渊,可对得起崇朝……”   想着顾罹尘至今便只有五年前去了北疆,难不成就是那五年边关生活将顾罹尘生生的策反了。   一国重将被策反,华容舟看着顾罹尘的眼神不再温和。   顾罹尘心间憋着气,这实在是难以说明朗,他本就心间无崇朝,这辈子清醒过来就已经在北疆御敌了。   华容舟看他不说话,素手轻轻的支起,划过男儿宽阔的胸膛:“其实侯爷,是不是不止瞒了容舟这么一件事……侯爷在茶馆见我也是蓄谋已久,往后的每一次见面都有侯爷的手笔。”   “我……”顾罹尘想要解释,可这前世之事说来实在是太不真实了,总不能同容舟说他上辈子就对她心有爱慕。   突然顾罹尘眼前一亮,又是紧紧的握住了华容舟的手:“蓄谋已久是真的,但我是爱慕容舟的心也是真切的!”   他知道容舟心里最厌恶的是什么,也愿意和她说清楚。   两辈子下来,他对她的心都是真的。   小屋子里温暖如春,好似冬日被没有翩跹而至。   华容舟心绪淡漠的看着眼前男子认真的模样,这会儿才恍然。   上辈子都不见有这么一个人冒了出来,这辈子顾罹尘就像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只对她好,宠着她。   这大饼委实是太好了。   好到她心间越来越凉。   时光复来去,原来她这辈子还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本以为摆脱了平南王府一大家子以后,她就可以解脱了;企料还有一人在背后,看着她,安排着她,甚至现在还想将她拐去北渊。   天下没有百得的午餐,她两辈子用真心换取兄长们的真心都是以血泪做代价终结的,现在她还奢望着能白白得了别人的爱护和关切。   若是早知这关切之后藏着谎言,她当初何必要敞亮了自己的心门,接纳这白来的问切。   时间在慢慢的消逝,华容舟看着眼前不做言语的男人,嘲讽的声音在心间澎湃而起,越来越是响亮。   顾罹尘眼中还灿着光,珍视的深情华容舟肉眼可见。   可华容舟直觉心窝子都是疼的。   “容舟你信我……你同我一道去了北渊的话,日子不会过得很难的,北渊风气虽说颇为豪迈,但是人情不输于上京的东区,想来你也能很快就适应。”   还在拿着话儿诱哄着华容舟,顾罹尘只觉今日这一遭谈话着实是糟糕透顶。   现下容舟的面色算不上好看,衣香鬓影都在烛光之下模糊开来,不知是被他说的话给吓得,还是当真就是小日子腹部的酸痛,顾罹尘觉得她整个人都是掩映在虚妄之中,飘忽不定,宛若下一刻便是要离他而去。   华容舟微微侧头,被褥之中的小脸颇为精致,瓷白的面上不见霞光,但是那脆弱模样,顾罹尘只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   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恐慌过,他的每句话都要细细的斟酌,否则他也不知他的那句话会触犯了容舟的痛点。   更何况,这事是他有错在先。   “侯爷当真是能确保了我在北渊能过得快活?”藏在软被之中的身子在微微的发颤,可一切都被松软被褥遮掩开来,看着顾罹尘的锦绣鸳鸟长袍,她试探的开口问道。   “能!我保证……而且我答应来娶你的!”   不知何时起,顾罹尘便是不再是自称本侯,端着平等的姿态同她坐谈,华容舟眼尾有些红,细细描摹过男儿的面庞,像是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彻底的看透。   “侯爷……”华容舟舔了舔唇角,涎水之中还带着淡淡的苦涩,不知是真的苦,还是心理的缘故,她的心中好似有一面小鼓,正在“突突”的敲个不停。   顾罹尘还在做着承诺,目中都是坚定的光:“本侯来娶你,容舟同我是被下了圣旨,被名正言顺赐婚的。本侯会娶你的。”   短短一句,却好似晴天霹雳!   "本侯会娶你的……"   这话在她脑中轮转万番,堪堪是勾起她上辈子最不愿回忆的那一幕。   床榻翻滚的热浪,紧贴她身躯的火热躯干,耳侧男子的呢喃,绵绵不绝……   想她怨恨了那么久的歹人,原来就是顾罹尘!   顾罹尘还在解释着,可华容舟双目散尽光芒,生生的展颜一笑,有些僵硬的打断了男子的说话声:“侯爷,如是这般考量的话,侯爷就带着我继续赶路吧。”   喜从天降,顾罹尘声音有些发哑,黝黑的瞳目聚着少女的身形,下一瞬他就伸出臂膀连人带被褥将华容舟这一团拢在怀中,死死的扣住,像是护着自己的珍贵宝藏一般:“太好了……容舟愿意随我去北渊!”   看着顾罹尘相信她这般简单的就接受了事实的模样,华容舟顶着小腹的阵痛,露出一口小白牙。   飞快的抬头往上一探,并无多少血色的唇瓣印在他的唇角。   随即华容舟立刻缩回了被褥之中,将头也掩盖了去。   顾罹尘恍若伫立云端,刚刚鼻尖的女儿香气还没有散去,华容舟这般的主动让他分外的惊喜。   刚想要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女声之中伴着若有若未的轻颤,嗡嗡地透过被褥:“容舟之前同慧敏长公主说过,一切以侯爷为上……所以侯爷现在快出去吧,我还要处理女儿家的私事……”   看着容舟的确没有什么不接受的反应,他又是待在床边好一阵的安抚,他按着华容舟的吩咐将吴玉带了上来。   门外顾罹尘细细的嘱托着吴玉怎么好生照料着华容舟。   吴玉二丈摸不到头脑,只得一句句的迎合着,顾罹尘又是不舍的轻轻推开门,看着床榻那处安静的一小起鼓包,收回担忧的眼。   顾罹尘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上战场面对千军万马都比不得刚刚那半个时辰来的胆战心惊,险些就溃不成军。   等到外头彻底的安静下来,华容舟这才轻轻的睁开了眼,那双眼万分的清明,哪里有困倦疲软的模样。   清风伴着飞鸟的啼鸣,探手而出,华容舟摸着微微凸起的唇珠,心间一片寒凉。   半晌之后,华容舟狠狠的咬了咬下唇,宛若泄愤一般。   “吴玉!”   “县主?”   “快去收拾了东西,我们子夜之时御马离开……” 第64章 晋江首发(64)   顾罹尘从华容舟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还带出了绒团。   不知绒团是从何时养成的习惯, 晚间睡觉最喜欢窝在别人的头顶。   怕它晚上闹腾惊扰了容舟的安睡, 顾罹尘将这猫儿挪到自己的床榻上。   此刻看着绒团深蓝色的圆眸,顾罹尘忽然伸出大掌狠狠的揉搓了绒团的脑袋瓜子,绒团不耐他这般大力, 粉嫩的爪子往前一勾, 随即顾罹尘的手背就留下了一道抓伤。   细细的往外沁着微微血珠, 细长伤痕若是留在他的脊背可能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望着外头月晕于天, 浩瀚暗幕之下林子深处的小径淌着浅浅的流光, 在一众的深色树林阴翳下透着几分的嶙峋之感。   他陷入了思索。   上辈子颢景帝一系列肮脏手段着实是让他作呕。   为了留住他将他留在上京, 颢景帝居然还给他下了药,生生的将他拘在了镇远侯侯府的屋子里。   还想靠着他的子嗣将他拘在上京之中。   但他还是着了道, 颢景帝准备的美人聚在他的屋子中, 最后都被他拔剑呵走。   那药着实是烈性,又是恰逢隔壁的太子东宫宴会喧嚣, 隔着墙他都能听见容舟的不耐和不喜。   那个小姑娘尚未及笄, 自打她落水后已经几年不见, 如今已经出落的如此的好看。   他忍着身上的药效躲在树后看着容舟进了一间屋子,又是注意一猥琐小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同一间屋子。   !   他在心里警惕着自己, 将那歹人除去,他就离开。   可是忍着身子的燥热和难受, 他三手两手将那歹人处理了以后,再看床榻之上容舟面色潮红,好似浑身都在冒着热气的诱惑着他往前一步的华容舟,他一瞬间精神了起来。   他看着床榻之上的女子难受的双颊飞红, 双腿也在不停的搅着初夏的薄被,那模样也像是中了那药。   呜咽像是小兽一般,他面前已经隐隐约约现着半个雪腻臂肩,像是上好的迷药,她诱惑着他往前一步步靠近。   靠近而去,女子姣好的身子好似上好的白玉,在夏日的薄衫之下,一切朦胧难辨。   此番美景印在眼中,顾罹尘整个人万分的僵硬,终是伸手将她纳入自己的胸怀之间,二人的身形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女儿家身上的酒香混杂着不知名的香味。   唇齿相依,薄衫相互摩挲,无需深入便以让他心潮涌动。   关键时刻,软榻之上,她唇侧溢出的“哥哥,救我”彻底是让他心间凉了个透。   顾罹尘抬眼看去,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动声色的满是泪痕,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濡湿了她的鬓发,枕巾之上也是暗湿一片。   可她还好似无知觉一般,嘴边低低的呢喃着:“哥哥,救我……”   真是讽刺,伤她,害她的都是她的嫡亲兄长,这个时候求助之际想着的还是华家那两个渣滓。   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脑子昏沉,咬着牙低头在她身上留下了数不尽的印记。   并未深入……   ……   但那日东宫夜宴之后,他醒来就已经回了自己的镇远侯府,身上还带着细杂的挠痕。   一看就知道是一夜风流,可他却顾不上细细回忆,他回来了,那容舟怎么办   紧紧被绷着的脑海中,顾罹尘回忆起女子的呜咽小泣。   当头一棒,顾罹尘当即是想要冲出门去,可是外头层层的侍卫守在外头,那个领头的小太监对他毕恭毕敬:“侯爷还是不要四处游走为好,陛下还等着为侯爷同昨晚那位定了婚事呢……”   顾罹尘踏出的步子硬生生的止住:“当真?”   容舟要和她定亲?   “侯爷,当真……”   他虽说心间迷惑的,但是那会儿他想要硬闯,也闯不出去。   他的人被颢景帝拘了个干净,他的确是可以孤注一掷的逃回北渊,但是他同容舟亲密无间的场景在他眼前反复的重现,他误了别人家的姑娘,怎可一走了之。   再等等……   再等等……   等到容舟和他成了亲,他就立刻想法子带着容舟回了北渊。   自此崇朝山高水长,与卿何关。   这是他在侯府这一等,没有等来同容舟的赐婚圣旨,只是等来了她的死讯。   平南王府二公子金榜题名之夜,她死在了王府的祠堂之中。   尸骨早就已经寒透……   满面之上血迹纵横,哪里还有原先好看的面庞,但是就这般模样,他都觉得她美极。   她这一生,前十年活的恣意,后几年却是一落千丈。   看着堂堂的宫中编馔哭得脸上满是泪痕,顾罹尘头一回怒意控制不住,狠狠的夺过容舟的身子。   夏夜僵凝了的身子不算好闻,更何况这人不知是何时没了的,脸上的血迹已经流干了,顺着苍白无血色的纤细脖颈结着一条条血碴子。   那血迹已经干涸,深褐色在祠堂不算亮堂的烛光之下仿佛透着黑。   饶是他反复的伸出手去擦拭都擦拭不去。   上辈子和这辈子,顾罹尘尘每每回忆起那时的意乱情迷,便是不由得想一刀戳死自己。   若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会那般对待容舟,女子最重要便是名声,他当年却是当误了她。   就算没有到了最后一步,可认容舟还是被她占了便宜。   渐渐的,他有些昏沉了,睡意铺天盖地而来。   *   雨越来越大了,华容舟还是不敢停下马匹,她和吴玉二人就这么冒着雨一路赶。   吴玉也不知道小姐要去往何处,但见小姐面色冷凝的模样,她就把所有的困惑都吞进了肚子里。   主仆二人一直驾着马跑了至少三十里路才停下,衣服外头的蓑衣都已经淋湿了,马儿好几次踩在泥坑之中出不来。   狼狈不堪,可吴玉担心的更是自家小姐的身子,本就是来了女子的月事,怎么这般乱来。   最后二人是停在山间的一座破庙当中,要不是这山野之中大雨倾盆,华容舟还打算继续驾马前行。   无需进来,从外头看来,这庙中全是灰尘,蜘蛛网密密麻麻的结着,不知名的蚊虫黏在上头,这个破庙透出一股腐败的气息,甚是瘆人。   等到入了庙,华容舟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捡着几根枯柴略微生疏的架起了火架。   她这次还不知能从顾罹尘手上逃走多久,响起百日里顾罹尘对她的万般好,华容舟直觉心间剧痛。   “小姐!外头的马匹印记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吴玉从庙外头赶紧回来禀告。   “小姐……”   见吴玉欲言又止,华容舟挑挑眉道:“怎么了?”   “小姐为何突然要逃出来,侯爷到现在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   吴玉打量着自家小姐,胆子真的大,这般雨天还敢骑着马一路逃走。   小姐虽然没有同她明说,但吴玉也是能感觉到小姐的不一样了。   出来的以后还特意叮嘱她不必唤她县主,整个人果断干脆,上次体验到这种感觉还要追溯到她还在王府之中,那次她给小姐递送楚小姐的烤鸡,小姐那时就大不一样了,好似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华容舟本来烤着火,这个天淋了雨着实是难受,但此刻她们的衣物都还好,蓑衣斗笠湿透了,听到吴玉的疑问,华容舟有几分轻松的淡笑道:“我们主仆二人自己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不是挺好的么,又不是一定要傍着旁人。”   “可是侯爷也不算旁人啊……”   在吴玉看来,镇远侯当真是自家的小姐的良配了,二人容貌都是一打一的好看,个更何况二人心意相通,多么般配。   “小姐是早有打算要趁着这趟安都之行离开?”   华容舟薄唇微抿,慢慢的摇了摇头,一切都是意外。   顾罹尘在驿站之中动情的亲昵让她终于想起来是什么回事了。   这辈子她第一眼听到顾罹尘的声音就觉得熟悉,她原先以为这是幻觉罢了,但等顾罹尘坦白,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耳边承诺自己这么做的就是为了娶她时,前世的记忆又是汹涌而来。   她上辈子就是睡在了顾罹尘的床上,最后才声名狼藉。   这般说来可能有些勉强,但华容舟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   她不知道上辈子顾罹尘为何和她有瓜葛,但是仅凭顾罹尘晚间坦白的内容,她就有些难以接受。   长路多萧索,庙中也是多年不见来人的感觉,毫无人气的透着阴寒,小肚子涨涨的难受,华容舟伸手挑开了火架,让火烧的更旺盛。   烧的噼里啪啦的火堆旁,她的脸被照的通红:“你觉得你家小姐我哪里好?”   吴玉抖落着蓑衣,果断回道:“小姐哪里都好!”   又在吴玉面前架了一个火堆,华容舟正经了脸色又问道:“我在最初被退婚的时候,哪里好?哪里比得上京其他闺女们优秀?”   吴玉在她认真的面容下,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小姐……就……就是……是哪里都好!”   华容舟叹了口气,烤着衣衫道:“我知道你说不出来,但我心里敞亮着呢……顾罹尘那般好的一个男儿,为何偏生在我最为狼狈的时候瞧上了我,还一头扎进我的这个坑里?”   “小姐……”吴玉皱眉道,小声的辩驳道:“小姐再不是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堪,就算是那也是之前的小姐了,现在的小姐是崇朝头一位云岚县主,还有着封地,早就不知不觉变了。”   “不一样的,若是我说顾罹尘他不过是利用我,你待如何,他身上的秘密不算少,我怕我一头栽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小心谨慎,不能走错一步,华容舟之前也是被顾罹尘迷了眼,没看清自己的身份,以为光是靠着努力,就可以赶上顾罹尘的脚步。   她还把近乎所有的地契交给顾罹尘,可是却不料以顾罹尘的身份,哪里会缺这么些地契。   他和她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当时追不上,现在想必也是永远也赶不上了。   陛下的宝贝儿子,难怪无论顾罹尘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径来,上头都没有责怪;顾罹尘他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除却崇朝国小侯爷的身份,他居然还是北渊国的皇储。   她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这辈子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反复同上辈子的人有瓜葛。   上辈子的她意乱情迷时,顾罹尘在耳边的低喃,那时候顾罹尘就说要娶她,可是顾罹尘最后没有来,也不知去向。   这辈子他们本该清清白白的成亲,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可现在的结果却是顾罹尘自己要回北渊,她只是他借故离开的托词。   “如若不是容舟,我这可这么轻而易举的从上京抽身离开。”   顾罹尘的话还落在耳边,华容舟闭了眼,被欺瞒的冰冷寒气扑面而来。   既然顾罹尘他现在已经脱离了崇朝国的摆布,她也就不需要再跟着他了。   “小姐!下雪了!”吴玉欣喜异常,开着破旧古庙的木门,手还在指向了外头飘散而下的大雪;为了给她看,吴玉还特意站了出去,带着袖子上的一大朵雪花进来给她展示一番。   只是还未靠近她,这雪花团团就已经散做了水珠,顺着吴玉的衣袖滚下。   华容舟心间起了担忧,这雪一大,山路湿滑,就不好再行路了,可是她还是怕顾罹尘会派人寻她。   骨子里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只觉告诉她,她若是再被顾罹尘发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她也……   做不到同敌国的人多做往来。   “吴玉……你可知我们现在在何处?”   吴玉摇摇头,华容舟指了指外头,严肃道:“再往北走我们便是要到了酉名关。”   “酉名关?”   怕她不懂,华容舟解释道:“就是入北疆的第一道关口,这么大的雪你几曾在上京见过,就算是安都也不会这般下雪,古籍记载着安都同上京大底差不多不过干一些,冬日是很冷,但是却不会飘雪,顶多就是下坠些冰碴子。”   吴玉惶恐,立刻是看了外头的鹅毛大雪:“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啊!”   华容舟也是有些慌乱,但是多少是有些把握的,现下安慰着吴玉,也是安慰着自己:“只要我们不被顾罹尘他们一行人寻见,我们肯定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过自己的日子。”   酉名关,酉名关,难怪她觉得这天是越发的冷寒,不正常的刺骨,风雨在侧,临山的山谷已经隐隐约约能见到飘飞的冬雪。   北疆的风雪她早就听闻她父王说过,寒冬腊月之际,哪怕是穿了足够多的冬日,只稍半个晚上人就能生生的冻死在外头。   她父王带兵多年,每年都在北疆瞧见不少士兵还未上了战场就已经冻死在雪地之上。   天寒地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冻死,华容舟从包裹之中抽出了二人全部的衣服,和吴玉相互依靠,就着火堆慢慢入睡。   *   驿站之中,血雨腥风。   在一众人眼睛底下,他们居然还能让两个姑娘家的逃了。   顾罹尘尽量收敛了暴戾的气息,这处的驿站是临时寻得,不过是他看容舟路中颇为劳累,便提前找了家近处的驿站。   但是岂料一觉醒来,主仆二人踪迹全无。   什么都没带走,驿站独独少了两匹马还有两套蓑衣。   这会儿屋子里还开着门窗,透着气。   昨夜包括顾罹尘在内的人都一夜好眠,睁眼就见窗外鹅毛般的雪花,容舟给他下了药,而那迷烟迷倒了整个驿站的人。   越是想他心间越是气恼自己昨日说话不动脑子,作什么要同容舟说起他是北渊皇子的事情。   现在想来,宛若一套老拳打在他的脸上,容舟的父王就最为痛恨北渊,作为崇朝国的大将之女,小时候容舟只怕没少接受老平南王的熏陶。   除了原因之外,他寻不见旁的理由会让容舟连夜离开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顶着雪花,派出去的一批人出现了又很快消失,这漫天白雪之下,一切都是银装素裹,冷俏异常。   到现在都没有让顾罹尘满意的消息出现。   赵耳訾只觉得自家主子这火越烧越旺,简直都快将这荒林焚烧殆尽。   县主啊,您可千万别被侯爷找到……   连他都能看见侯爷现下面容之上的燥火。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   1. 我爱我的老父亲,我爱崇朝   2. 顾罹尘就是上辈子和我发生不可描述的事的那个歹人!   3. 咦惹……快跑   PS:呜呜呜,审核小姐姐,求放过……男女主真的没doi……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第65章 晋江首发(65)   上京城中, 天气又凉了起来。   但是凉的不只是天气, 还有这世道和人心。   林崆雀之死还是个谜团,但是林家这么些年来所做的事情都被扒拉个干净。   其间真真假假,但是八成是真, 二分假, 都无碍, 林家已经彻底在上京城中破落了去。   有人高楼落, 就有人高楼起。   华容琅的伤也是整整养了快有十日都不见好, 落在胸口的伤好似连带着他的心脉, 随着脉搏的每一次鼓动,他都痛苦万分。   但是想必他现在不是最痛的吧, 大哥的氲毒复发, 又是断了腿,还能好到哪里去……   这日午后, 刚刚封了从四品少监的华容琅心情颇好的来到了平南王府。   王府之中梅香萦绕着。   等到了他大哥的院子, 那一棵耀眼的红色梅树正在肆意的盛开着, 浓厚的香气在庭院之中肆虐而开。   花香沾衣,华容琅嗤笑一声掠过不看。   同上回回来相比, 这回的平南王府寂寥万分,除却寒鸦的嘶鸣之外无得其他的声响。   大哥的院子他来的多, 但是这还是他第二回来到他大哥屋的密室。   漆黑一片,穿过长长的地道,尽头的拐角有一昏暗的烛光在发亮。   由亮入暗,陷入昏暗的华容琅微微眯着眼:“大哥?”   空气中只触得到粗粗的喘气还有淡淡铁锈的气味, 只是那味道定不是锈了的铁,而是人血长久存下时的味道。   “是筠青么?”   “大哥,是我……”   华容琅闻声又是多点了一盏烛火过去,暗暗的床榻之上的华容瑨陡然被火光照亮,不适的眯了眯眼。   华容琅着实是不敢相认,眼前的潦倒男人就是他的大哥?   现下华容瑨发丝糟乱,眼睛干涩,虽说面上的干净的,但是续出的胡渣已经不短了,重新犯了毒的左眼紧闭,右眼很是浑浊,对上了亮光还会不适的微微眯起。   华容瑨抬手挥过去:“火光离我远点……”   华容琅将烛台端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了,又替他大哥挡去了火光。   “你怎么来了……”华容瑨拖着沉沉的身子靠在床靠上,他的大腿骨正在慢慢的愈合,只是还不能随意乱动。   华容琅明知道他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会儿还是笑着的:“给大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哥先听哪一个?”   华容瑨左眼还在微微的颤动,右眼细细的打量着华容琅:“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林家没了……”   华容瑨沉顿片刻,好似不相信一般,又是叹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林家没了?”   “对……”   华容琅看着蜡烛的火焰燃烧不息,墙角还有着好几片血迹,已经变得深红,华容琅不动声色的收敛了面容:“就是那个之前造谣我们容舟的林家,林崆雀十几天前被人在自家的宅子里灭两口,脖子滚了刀刃,胸口还中了短箭……”   林崆雀死了,华容瑨心间唏嘘不已,但是听到后来只觉不对:“他脖子是刀剑留下的伤痕,胸中是短箭的伤……短箭……是不是那断箭不足六寸,箭尾还有十字记号?”   华容琅挑眉:“大哥怎知晓的?”   “……这是御林军常用的装备了,御林军的第八军和其他几军不一样,每人都多配了一套袖箭,就像是缩小的弓弩一般,威力惊人……”华容瑨停了一瞬,又是继续道:“当初在红枫山围杀我的就是御林军的第八军。”   华容琅闻言,乜了眼他大哥:“和我多说后面那句做什么,我又不关心是谁围杀的你,难不成大哥还想让我给你报仇不成?”   华容瑨哑口无言:“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大哥是什么意思了,大哥是觉得林崆雀的死和陛下脱不开干系?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到现在为止,朝中所有的官员都还以为是大哥执掌御林军,若是有朝一日大理寺查到御林军上,大哥……就脱不开干系了。”   华容瑨这下想起来的确如此。   华容琅又继续道:“刚刚说了一共有两个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华容瑨默默的侧头看他,这好消息对他已经不是好消息了,更别提坏消息了。   “朝堂震荡,因为今日早朝还传出来平南王已经死了的消息……尸骨在红枫山里头被发现的时候都还是半截儿的。所以说,大哥你现在已经死了呢!”   华容琅说话之间有些欢快。   华容瑨:……   不知道他这二弟在高兴什么,但似乎现在只要他越是痛苦,筠青便是心间越是高兴。   “大哥死了的话御林军就可以重新托付给旁人了,这么一大块肥肉谁不想要,还有之前林崆雀空下的尚书之位,都需要有人顶替上去;一连是多了两块肥肉,上京这下子可就热闹了……”   华容琅的白衣在暗室之中渲染的有几分昏黄,那盏烛火就快要暗了去,华容琅又是引了火多点了几盏烛台。   这下子暗室才算是彻底的透亮了起来,墙角的锁链浸着血迹,生冷的堆在墙角,只是不知道原来这暗室是作何用处的……   华容琅一一看过,最后视线停驻在自家的大哥的胸口,那儿一本簿子露出一角,那是被烧毁一半的《起居注》,现在还被他大哥揣在怀里。   心间明朗着那是什么,华容琅只在心里头唾弃不停。   大哥在这王府中就越发的阴郁,越是感怀,心就越痛。   人都是这幅脾性,越是无法求得的,就越发难以割舍,仿佛可在骨子里的都是懊悔。   华容瑨还在想着这些事情,忍着身上的痛意,他张开干裂的唇瓣问着:“你前一世也是这般么?林家倒台,我也被陛下围剿……”   “当然不是,上一辈子一直到林家倒台,大哥都还是听话的在陛下的手底下做事。”   “那你还记得什么?还经历了什么?”华容瑨继续问着,语气有些急切。   华容琅却不愿回答:“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大哥现在在上京之中已经被除名了,自此以后大哥便是要顶着死人的名号□□于世,多言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大哥这辈子还有机会握刀砍向金銮殿不成?”   嗤笑不停,华容瑨看着华容琅如玉的面容上染着几分的狰狞,心头泛起一抹慌乱。   华容琅突然指着墙角的锁链,问道:“大哥这处之前是做什么的?怎的又是血迹又是沾血的链子。”   而且这里的确是万分的生冷,比的外头降了好几份的暖意,而且一个窗子也没有,也不知大哥在这儿之前是拘了什么人……   华容瑨瞥过那堆锁链:“那是我之前捆苏远章用的,后来陛下来话,我便放了那厮,这处也就空了下来。”   华容琅闻言只觉不妙:“之前的苏远章是陛下让大哥放的?”   华容瑨点点头:“还是在舟舟封县主那回,宫里的公公去了东区宣旨,还又来了我平南王府多说了一边;最后说的是让我报复够了苏家就早些放人。”   “大哥放人以后呢?”   “放人以后,我便是后悔了,那时候我还有御林军的兵权,派人去寻找,只是没寻见苏远章的人,尸体也不见了,最后还白白的损了一小支队伍。”   华容琅面色有些发白,看着这空荡荡的暗室:“所以说陛下一直知道大哥府上藏着苏远章?”   华容瑨不知他这是何意,只是点点头:“既然让我放人,陛下想必是知晓我有地方藏着苏远章。”   “我这就回去给大哥安排一个新的去向!这处不能再待了。”   不等华容瑨再去问,华容琅面色不虞的掀起白色冬袍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突然嗅到一抹淡淡的梅花香气,华容瑨瞬间停滞了:“外头的红梅开了是么?”   华容琅脚下的白净鞋靴陡然停滞,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扇动着宽大的衣袖,梅香从素纹宽袖之中溢散而出,袭满整个屋子:“开了……话说回来大哥院子里的那棵红梅着实是好看的紧,可惜的是现在无得赏花人了……”   白衣男子逐渐的走远,最后整个暗室又是重新归于宁静,甚至可以说是陷入死寂。   华容瑨像是有了毒一般,拼命的紧着鼻子嗅着屋子里的花香,怀中的《起居注》从胸口滑落他都没有注意到。   华容琅说那红梅煞是好看,那一树梅花也是有来历的。   有一年冬日他们一家人都去了外祖家参拜元日。   外祖都是书香世家,虽说比不得山岚书苑背后的朱家来的显赫,但是其文名也是传遍上京的,否则也不会培养出他母妃这般人物。   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在外祖的宅子中更是随处可见,可赶巧他们去的时候红梅开得正艳丽,红的好似夏日天边最美的霞光,舟舟小孩子心性,当即是想要折了花待在头上。   那是的华容舟不过五岁,就指着外祖父家的红梅撒娇着说要。   外祖父疼惜她,大手一挥,隔日直接是将这一整株梅花挖了出来送到他们平南王府。   这花开得艳丽,舟舟更是万分的喜欢,不过那是她的雅戎小居里已经种了许许多多的花儿,这么一大棵梅花哪里放得下。   还是舟舟人小鬼大,老神叨叨的背着手考察了许多地方,最后决定把这花种在他的院子里。   自此以后每年冬日他都能见到穿的圆滚滚的容舟过来折花,花儿好看,容舟穿的更是穿的红的喜庆。   后来容舟冬日便是会带了一人来,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只是生的瘦些,比不得容舟来的可爱。   舟舟小时候是那种看着如同软糕的小姑娘,抱在怀中软绵绵的,五岁之前她最喜欢让他这个大哥抱着,能躲懒就躲懒,后来一心想要练武,父王便让他在闲暇之际多教一些。   在那棵红梅树旁,他不过是教的随意,可舟舟却是练得认真,好几次累得最后握着木剑的手还在颤着。   他心疼的夺过小木剑,不让她继续练,可是她却是笑着,两颗门牙掉了个干净,说话都在漏着风:“我以后要保护大哥的!”   他当时只当是舟舟在说笑,现在想来,心间都是淌着滚烫的沸水。   她说的要保护他都是真的。   她用她五年三秋碎的痛楚,换了他这五年来中了氲毒还无忧。   可是他在对舟舟做什么,忽视了舟舟五年的苦楚,听信偏信旁人。   想起院子当中的那棵老梅树,他心都是揪着的,自打他中了毒时,舟舟一次翻着墙想要进来,但是被他用着箭矢相对。   兵器武器都指向了自家人,他当真是好出息。   那可是舟舟啊,那是还指不定受着三秋碎的苦楚翻过墙头来看他,最后却在他的箭弩之下退了回去。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但是他的脑子都在记着呢。   舟舟苍白的面色,没有血色的唇瓣,瘦了好些的小脸……   就像是即将凋零的花儿,她用着自己最后的汁液做养料供他无得痛楚。   ……   华容琅只恨自己思虑不周,重回一世,他将一切都考虑在内,唯独没有想过为何这辈子颢景帝会先对他大哥出手,就算是出手也该是等到自己状元及第以后的事。   从什么时候其,这辈子就已经脱离了上辈子的轨迹呢?   原本容舟该是名声倒地,该是为上京唾弃,才不会是现在这般,得了县主的封赏,被太子抛弃以后还定了一门更好的亲事。   而且在自己恢复记忆之前,他心间就已经对着容舟有了亏欠之意,对着华璇清也是心生怀疑。   这一切都和上辈子不同了,这其中的关键点又在何处……   三声叹息之后,华容琅已经从长长的暗道之中出来了。   初初见了外头的寒风,华容琅不禁身子一抖,带着右边臂膀的颤痛,华容琅暗自里忍着闷哼一声。   鼻尖梅花的香气飘散不去,比得刚刚在暗室中更是馥郁,浓烈的好似清水中的浓茶,一口下去苦涩到底。   鬼使神差的靠近那一株壮硕的梅树,褐紫色的重重花瓣点缀在驳纹纵横的枝干之上,绿色的小枝和这红交相辉映,花间的细蕊娇弱无比,却是在着寒天之下开得旺盛。   素手搭在这枝干之上,上头斑驳着刀剑划过的痕迹,一道道的,密密麻麻,诉说着昔日的苦痛,提醒着他们在某个瞬间的某件事情。   无言脉脉而视。   华容琅不由得琉璃目莞尔。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花的浓香不褪,枝干上的所有的刀痕也宛若如新。   造成的伤害都是不可忘记的,就算是自己骗自己,最后还不是被现实狠狠的打脸。   他刚刚还没有告诉他大哥,他现在已经走了举荐的路子被封为了从四品的少府少监,自此以后他还会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然后报了颢景帝的杀父之仇。   ……   夜幕时分,华容琅带着人又是将华容瑨小心的从暗室之中带了出来,东区的宅子里安安静静的。   华容瑨靠着一直独腿稳着自己的平衡,看到华容琅的人很快又带出来一方灵柩。   “大哥快躺进去。”   华容琅拍了拍昏黄火光之下的漆黑棺材。   被活生生的塞进了一面棺材中,华容瑨着实是不愿意。   棺材晦气也就算了,企料这棺材还是双人的夫妻棺,华容瑨忍了忍,看着棺材被打开以后,眼瞧着里头居然还有一人。   华容瑨看着已经侧躺在棺材左面的少年面色有些发黑。   忍着心间的不耐,华容瑨指着合棺里头的人问道:“筠青,这里头怎的还有一人?”   本就在棺材之中昏昏沉沉的林夙迷糊的睁开眼,陈腐的气息在这棺材里面弥散,他第一口的时候闻见险些就是要吐了。   这会儿看着华家两兄弟,尤其是华容琅,就算是他面上不悦也得忍着。   “你上不上来,快些!磨磨唧唧的哪里像是个王爷。”但是对上华容瑨他就不怕了,林夙就是看不惯华容瑨这副震惊的模样,怎的看到他会这么震惊?   华容瑨拒绝上去:“筠青,你还没说这人是谁?难不成要和我一道?”   华容琅掸了掸刚刚袖口在木棺材上蹭到的灰泥,又是抬头看着微微瘸着腿的华容瑨:“这次我除了要将大哥送出去,还要讲林夙送走。”   华容瑨顾若惘闻,指着趴在棺材口的普通少年言道:“你说他就是林夙?”   华容瑨看着林夙的眼中冒着火光,恨不得现在手上有一把弯刀而已一刀灭了他:“你知晓他是林夙为何还要将他带出去,任由他随着林家一起诛九族不好么!”   林夙做的事他心间都是一清二楚的,败坏舟舟的名声,让舟舟因此被皇室退了亲事;更是过分的是,林夙的父亲林崆雀为官不仁,更是在舟舟落水以后当中打了平南王府的脸面。   不能想,不能想,华容瑨越是想,心窝子都被他气笑了。   “大哥……”华容琅微微退了一步,看着义愤填膺的大哥,嗤笑道:“我们三个都是一丘之貉,还有什么好彼此嫌弃的。”   林夙闻言有几分失落的底下了头,华容琅看着他这般模样冷声道:“我答应你娘将你送出去,你就不要辜负了你娘的一片心意,别让她死前还在为着你的事担心。”   华容琅本是不愿意沾染这事,林家都是在刀口吊着一口气的额,他为何还是要多插手,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味。   但是林夫人开出的条件着实具有诱惑力,没想到一个温温婉碗的宅中妇人,还能鼓起一口气用林崆雀多年来的信函换他出手。   华容瑨面色难以言状,看着林夙已经重新躺进了合棺之中,突然目光沉沉的和华容琅对视:“我走之前还有些事要交由二弟你去做。”   华容琅挑眉,琉璃目中掺杂着些许的疑惑,但是很快他就搀着华容瑨去了小屋。   “大哥要说什么就快些说吧。”华容琅一袭白衣,面色当真是比这冬日霜寒还要冷凝些。   “我走了以后,你记得去给容舟送些她爱吃的甜食……”   华容瑨的话还没说完,华容琅不耐的打断,看着自家大哥颇为关切的细细叮嘱,华容琅继续说道:“没用了,大哥你回去吧。”   还想继续说的华容瑨一下子被华容琅拦了下来,华容瑨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容琅宽袖荡起,躲开了他大哥反过来要拦住他的臂膀:“容舟已经出发去了安都,大哥你知道的晚了,就算有东西我也要等她到了那处才能送,更何况容舟在安都那头会留宿在何处我现在都不知。”   华容瑨怀中还有一些酥点心,这些都是他特意要着看护他的小厮出去买的,现在看来却是白费了。   原来是她要出发去安都了……   想来也是,安都现在是她的封地,也该去走一遭了。   可是她连这个年还没有过完,就急匆匆的赶去;不是有顾罹尘在她身边陪着,他现在已经快马加鞭,一路追过去了。   华容瑨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实在没想到这次来会扑个空。   而这个扑个空还意味着他至少还有数月见不到容舟。   去封地查看,说来就这么几个字,但哪能这么快就回来的……   或许不知几个月都不能见到容舟,因为他马上就要被一方棺材送送到上京城之外了。   捏着一纸袋子的面点,看着大哥难得有几分局促,华容琅叹了一口气。   这大哥他还得赶快送走。   华容琅心间泠然,虽说这辈子不知道颢景帝为会提前处理了林家,但是他还是不知晓颢景帝为什么会那么快处理了大哥。   现在想来已经是明朗了。   颢景帝暗自让他大哥交出御林军的兵权,却又借着他大哥的名义去灭了林崆雀的口。   条理顺下来,毫无破绽,因为他们平南王府本来就同林家结了怨恨,林崆雀之前登门对容舟的嘲讽传遍了全上京。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很是有道理。   一个陛下眼前杀人不眨眼,冷血的刀;一个是赶往刀口投石的林家,争斗起来也不是那么稀奇的事。   更何况他大哥自打成为平南王,就眼中无人,报复心极强。   因为私奔不成后来打击报复苏家的事也是还在上京传扬不停,这几年都还传着。   他大哥疯起来是真的疯,而且还没有脑子,只懂得要去莽撞行事。   上辈子大哥幡然醒悟过来不久,就宛若失心疯一般,那时他一个不注意大哥居然还提刀入宫,要不是颢景帝还需要用大哥来处理林家的事,大哥的项上人头早就不知道滚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回想大哥的前世,再同大哥的这辈子相比……   傻,还未疯魔。   这般想来,他大哥还是快些离开吧,离了上京去哪里不都比上京来得好,留在这也是什么也做不得。   尤其是现在他大哥不甚洁净的面庞在月色之下透露出几分脆弱的茫然。   看在眼中,华容琅多了几分生冷和疏离。   单手接过华容瑨手中的纸袋子,华容琅最后又是提醒了一句:“大哥还是快些走吧,若是大哥身上的伤势养的好,还能有机会去了安都见一面容舟……”   刚刚沉浸在或许他这辈子他都见不到容舟的想法中,华容瑨现在已经犹如坠入冰窟。   彻骨寒凉。   心间只有“舟舟”二字在心湖之中飘荡不止,涟漪圈圈。   他二弟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现在还可以出了上京,他还可以去安都寻容舟!   一切都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拍着断腿:我不想睡棺材!   林夙扒拉着棺材:加一……   二哥“哐当”一声:棺材板压死了,都出不来   PS:   灵光一闪,大家想看什么番外? 第66章 晋江首发(66)   大雪封山, 山道都被皑皑白雪所掩盖, 天地近乎一色,纯白的将树林间的干枯枝丫兜了起来。   穿得厚实的华容舟带着同样厚实的吴玉在山林之中脚步不辍的赶路。   自小到大都没有这般踏过雪,但华容舟主仆二人初初见到雪的欣喜, 已经在没日没夜的赶路道路之中化作了踏步难行的的郁促。   马儿也快饿的受不住了, 华容舟只得快些带着这两口牲口赶去山外瞧瞧。   一路之上走过了无数的小坡, 有时见过不同的树林风光, 等到出了山的时候, 华容舟再见到百姓聚集的小村子已经过去了快有十日在。   十日之中她们拼命的赶路, 就怕是被顾罹尘的人追上;可华容舟心间还不停的冒出另外一个矛盾的念头,那便是干脆就这么随着顾罹尘吧。   人生在世, 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这般哄着她, 编制密网瞒着她的男子。   若果他能瞒她一辈子该是多好。   瞒一辈子,好似他们真的可以相互陪伴一辈子, 一辈子都只有彼此的过着简单的田园生活。   走的越是远, 华容舟越是觉得寒凉, 心中对顾罹尘的思恋更是绵延。   但看了十日的雪,华容舟和吴玉的眼睛都很是不舒服, 她还好些,吴玉有好几次牵着马走着走着就摔在地上, 华容舟扶她起来的时候,吴玉满是惶恐的说她眼睛看不见了。   她没得办法,看着吴玉的眼睛发红,还不自意的往下流眼泪, 甚至严重的时候还很难张开眼睛。   可这眼还是需要照料,华容舟只得撕裂了一块深色衣衫的一尾缠在吴玉的眼睛上。   后来吴玉的眼睛在蒙了两天以后自己有好了,但是华容舟不敢让她再冒险,索性又用那神色的布条将吴玉的眼睛缠了起来,再由她牵着吴玉一路前行。   期间华容舟心思甚是沉重,若不是她将吴玉带了出来,吴玉也不会这般,现在眼睛还出现了问题……   如若吴玉当真是瞎了去,她无论这么做都弥补不她给吴玉造成的伤害。   一路沉默,华容舟牵着二马一人往前路赶去,终于在路过数不尽的枯树和小丘以后看不前方小村子中袅袅升起的炊烟,在浩瀚的白雪之中那腾腾升起的黑灰色长烟终是让华容舟松了一口气。   远远的就让人觉得那处分外有烟火气。   “吴玉……前头就是村子了,我们去前面的村子看看吧。”   可是走着走着,华容舟的眼前一黑,恍然失去了意识。   吴玉耳尖一动,扯了扯手中的布条惊慌道:“小姐!小姐!”   等吴玉掀开了蒙眼的布条,只见白雪之中,浅色大氅的华容舟已经累得倒地,纵使是眼中被白光刺的十分的痛,吴玉还是忍着流泪的冲动。   一把背起了雪中的华容舟,顾不上两匹造作不停的马儿,一步又一步的向远处的炊烟迈去。   ……   华容舟再是睁眼开来,眼前已经不是连绵的白雪地了,周围照着暖烘烘的炉火,暖黄色的光温暖的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轻轻的支着手臂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可是大腿骨和小腿的酸麻让她一下子又是倒了回去。   很快她就听见外头“砰!”的一声,华容舟左手警惕的摸上了右臂,在那儿她特意是配上了之前在竹林间得了的小型□□。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连续不断的传来,华容舟微微蹙着眉,她身上的衣物都还在,很快伸手摸着里衣,小兜里边的岁银也都还在。   又是等了一会,她终于见到了这声响的传出者。   小六有些局促,家里突然来了个漂亮的姐姐,他一时之间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送过来,可是宋婆婆给他过年的半只鸡都被他炖了。   手上捏着碎瓷片,小六不好意思的靠着木板门,里头的漂亮姐姐一直在看他,那眼神让他说不出来的有些紧张,   他还是尽量松弛了身子,将碎了的瓷片放在一边。   华容舟看着眼前瘦削的少年,目光晦涩难辨,好一会以后,华容舟慢慢松着疲软的身子穿上了鞋子。   “是你救得我么?”华容舟看少年一双眼睛万分清澈,言辞也转的温婉些。   小六连连点头。   “谢谢……你有见到和我一起的姑娘们?比我高一个头,长得很是英气。”   小六又是点点头,华容舟当即是大喜,从床上起来靠近他:“那你能带我找她吗?她是我的妹妹,我见不到她心里着急。”   小六迟钝片刻,随即是沉沉了脑袋带着华容舟出去。   等到出去以后,华容舟才发现这处有多荒凉,村子都是土砌成的,上头还是茅草铺盖者,此刻暗黄的茅草之上掩盖着厚厚的一层雪。   华容舟紧紧地跟着少年往外走,还没出了篱笆门,少年又是快步赶了回去,华容舟连忙更上,这才发现他是取了一根长木杆在除着茅屋上的积雪。   求人办事,华容舟既有耐心,只是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了,但是一切等到寻到吴玉再说。   少年很快就将茅屋上的雪铲除干净,华容舟正眼看去,那儿生生的少了一小撮稻草,又见少年将木杆放在一边,随即过来带路。   不过几步路,华容舟大致已经知道这个村子是当真不富裕,茅草屋,土坯墙,篱笆也是简陋至极。   吴玉也在寻她。   “小姐!”   少年突然惊慌回头:“她不是你妹妹么?”   华容舟有几分被揭穿的难堪,但是少年的眼中全是疑惑,华容舟咳嗽一声,用着气声道:“我其实是私奔出来的官家小姐,那是我的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我平素都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的。”   小六的眼中还是迷蒙,华容舟也不解释了,只是仔仔细细的给吴玉检查了一遍,确定了吴玉无碍以后又是送回了一口气。   吴玉身后还跟着意味老婆婆,佝偻着腰,满脸皱纹,但是看着十分的和善:“小六啊……快把人领回去,晚些县军又是要来点人了,别是出了纰漏。”   华容舟满头雾水,但见这位被唤着小六的少年满脸严肃,自觉不该多做叨扰。   她们本该是讨上一口饭还需要继续赶路,现在不甚宽敞的茅屋之中香气扑鼻,华容舟已经很久闻见这般鲜香的味道了。   看着炉子边认真的少年,华容舟也一齐蹲下身子:“你会说话?”   小六迟疑的点了点头,华容舟有些无奈了,一言不合就不说话,光是点头能问出什么来。   “刚刚那个婆婆说的县军是什么?”   小六侧头,明亮的眼中都是香喷喷的鸡汤:“是这几日过来村子搜查人的,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人,一连来了村子三次,我猜是找你的吧。”   寻人,现在华容舟听闻这两个字就心间惶恐,对着小六的试探的点点头:“那你还救我做什么?”   “因为你的马儿跑到我家吃了我的茅草,你得赔我……”小六鼓起一股气说道,只是说话都有些小声。   压下心间的毛躁,华容舟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们这个村子是哪里啊?”   这个问题不是小六点头,亦或是摇头就能回答的:“这里是平宽村。”   “平宽村?”华容舟眼尾微扬,她这是带着吴玉来了什么地方?   “那平宽村隶属于哪个州?”   “‘州’?”小六迷糊了,他看着华容舟的神色也很少莫名,“‘州’是什么?”   崇朝国国之下便是都城和其他的州,怎么会有崇朝的百姓不知自家的存在隶属于什么州。   华容舟心头一紧,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心间冒头,她一路跑,居然是来到了一个不知道自己村子是在什么州的地方了。   “那……这儿可是北渊国?”她试探着开口。   小六手中的蒲苇扇不停的扇动,带着寒风一齐涌来,闻着香喷喷的鸡汤,小六忽然心情好极的点点头:“北渊天长郡的平宽村,我们村子里每个人都知道的!”   华容舟好似被雷劈中一般,她就是要躲着顾罹尘不随他一齐来北渊,没想到她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闷声干了一件大事。   赶了十日,她居然是马不停蹄的自己个儿到了北渊……   华容舟一脸心痛的接过小六刚刚舀出来的热汤,可这热汤还没到手,小六立刻机警的拉着她塞进一个空荡荡的大水缸之中。   吴玉也是机警,立刻自己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华容舟屏着气,透着顶上传出的窸窣声响小声的辨别着。   来人不算少,说话她隐隐约约之中也能听得懂,而这县军的头子似乎是与小六认识,二人说话之间颇为熟稔。   小六笑着招呼着这一群人,又是反反复复的声明了这几日村子上没有见到声明外来人,更是没有见到两位姿容不俗的姑娘。   县军头头闻着空气中荡着的淡淡鸡汤香气,眼睛就多那么瞟了一眼,就见小木头案几上摆着三分碗筷,其中两份上还盛着黄灿灿的鲜汤。   县军头子弯刀挡过上前抵挡的小六,笑着面道:“小六你小子也学会诓人了?兄弟们,给我在这处好好搜上一搜。”   小六彻底的慌了,一连五六人进了他的小破屋,不该是几下子就把里头藏着的人给找出了了。   一时心急,小六一口咬伤了县军头子的手背,咬的狠了,生生的都能咬出了血的味道:“不许进!”   县军头头骂了一句脏,华容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着那人居然扒了刀,华容舟当即是忍不住了,从缸里探出了身子:“有事就好好说,动什么刀子。”   “呦……藏着人啊……”为首的县军头子一把放下手中小六的衣领,仔仔细细的看着华容舟还有吴玉,目光逡巡不定:“户籍地在何处……”   这华容舟哪里是说得出,看着小六一脸紧张的样子,她陡然间心情没有那么紧张了。   从豁了个口的大水缸之中踏出而出,华容舟走到吴玉身边看着威吓小六的县军道:“问那么多作甚,不就是来捉我的么……走吧。”   “你叫什么名字!”小六被县军拦着,好听的声音传来,有些急,还有些恼。   华容舟转身,嫣然一笑:“我叫华容舟。”   一个雪天救了她的少年,她会感激他的;她无以为报,只将一副袖箭给他留下,还多留了一枚玉佩。   毕竟是北渊,留了崇朝的岁银也是没什么用。   ……   顾罹尘一行人在这个无名的驿站一连待了有十日,这十日来,顾罹尘每次派出的探子回来都是一个回复,那便是并没有云岚县主的消息。   可这处委实是太过荒远了,四周都是连绵的山脉,被厚实的大雪覆盖而上,则更是危险,但是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这一带都没有什么凶恶的猛兽。   又是一批人匆匆来,匆匆走。   终于是忍不住了,赵耳訾在第六批搜查军报信的时候抖着胆子上前:“主子,县主想必是有意要逃,如是这般,派遣再多的人都不会寻见县主的人。我们还莫不如早些赶路吧……”   不是他催的急,在这已经耽误了快有十日的时间,本来他们都快要赶到北疆的酉名关,现在还迟迟陷在这处毫无动静。   而这十天的时间,云岚县主都不知道能跑到哪儿去。   这雨雪天气着实是讨厌,若是晴日里,他们还能根据马匹留着的印记一路搜寻,但这大雨滂沱马儿的脚印子早就被水冲刷干净了,现在外头有事下着大雪,林间万物都被白雪盖住,哪里还能找得到人。   再这么白白浪费时间在这出待着,也是徒劳无功。   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顾罹尘紧紧的攥紧了手,眉峰皱起,氤氲着浓浓的郁气。   是他沉不住气率先将容舟给吓走的,但若是以后寻见她,他死也不会放手的。   “收兵,留一支人马在这里继续搜寻,其余人现在立刻出发酉名关。”   “是!”   接受了命令,赵耳訾心里那块巨石终于是安全落了地。   不过不知他们在这头寻,北渊的桓荫女君也已经发了命令,要每个郡下面的县军每日都去搜查北渊边界的的郡还有小村落。   但是县主应该不会那么能跑吧……   还能从这跑到北渊那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耳訾:县主怎么可能十天就跑到了北渊,必是不可能的~   舟舟:咳……不好意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么能跑   小六适合当舟舟的弟弟……乖巧~ 第67章 晋江首发(67)   十日后, 北渊都城冕京。   精致青莲石壁之上覆盖着一层白雪, 洁净到近乎刺人眼,一路往里走,楼阁之间轻纱曼飘,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焚香的气味, 淡雅怡人。   这处不如上京的宫城来的威武, 入眼看去都是独自依存的楼阁, 华容舟不甚习惯的踩着脚底下的鞋靴, 所说是不甚习惯, 但还是讲究了礼数,步步生莲。   闭了眼, 又是睁眼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上好女裙, 绣着翩翩动着尾羽的鸟雀,这一身着实是颇为的贵气的。   世事无常, 华容舟只恨自己带着吴玉跑的太快了些。   居染跨过了山脉, 现在都已经在了北渊的疆土之上。   前头带路的女使很快就就把她带到该去的地方。   华容舟不免有些紧张, 但是更多的是惶恐和惊惧,她是个崇朝人现在进入了北渊的都城。   她一次又一次的逃脱, 最终还是自投罗网。   但是她现在的心境已经比以往好多了,许是心中重视的人多了许多, 遇到事情她也不会如同以往一般用躲避的法子来逃避,左不过还是上辈子那般,死了个干净。   但是她这辈子不想死了,就算是顾罹尘骗了她, 她还是想着顾罹尘。   “女君……人带到了。”   带路的女使蓦然退下,整个屋子里除却屏风那头被遮掩的人,便是只剩下她一人。   空荡荡的雕阁之中,为皇者的贵气很是浓郁。   无论是绯红的成群珊瑚,还是地上铺着的伤害佰圆毯,都在讲述着屏风后那人的不同寻常。   不知这屏风之后的女子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但是见了敌国桓荫女君,要不要行礼是个问题。   三思过后,华容舟还是直直的挺着身子。   屏风那头忽得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陡然之间,玉石折着光,耀眼夺目。   华容舟眼前出现了一英气的妇人,在她身边还陪着一紫衣的中年男子。   不多说便是不会错。   华容舟任由桓荫女君打量着她。   这目光并非是带着恶意,但就算是这样,华容舟的心也是高高的悬着的。   紫衣男人为着桓荫女君斟茶,桓荫女君好看的眼从上到下好好的打量了华容舟:“瞧瞧,这丫头这双眼长得不错,这身段也是好极……啧啧,阿鄞那小子倒是会挑人。”   紫衣那人并未瞧她,眼中都是桓荫女君的模样,细细的在一旁服侍着:“当然,大皇子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华容舟不解面前这二人为何会是这般反应。   北渊的桓荫女君将她虏了过来不就以为她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么,为何现在见了敌国的人,桓荫女君还能这般。   “舟舟你快坐下,我再仔细瞧瞧。”   华容舟脚步一动不动的,她的底细想必都已经被桓荫女君扒拉干净了,她不过去,前头塌上的女君已经自己走了过来。   裸足下了地,这个生了顾罹尘的妇人还是一副保养极好的模样,从头到脚的透露着慵懒的意味。   立在华容舟的面前,华容舟静静的看着她撩起了自己的头发,在手中转着圈儿:“这般的倔强,难怪阿鄞还没有将你带回来。”   “女君派人寻我是为了何事。”   华容舟不敢仔细想,假装没看见桓荫女君对她的万般亲昵。   但是此刻她的心间却是荡起了层层的涟漪,桓荫女君知晓她的去向,那么想必很快顾罹尘也会赶回来。   到时候她若是再想走就真的走不了了,自顾自的手指交互摩挲,说她没出息也好,她想见见顾罹尘再走,可见了却不一定能走成。   焚香已经燃烧殆尽了,桓荫女君还想再去添上一些,但是一旁的紫衣男子当即是阻拦了她的一番动作,二人的相处透露出了说不出的融洽,就好似二人已经同舟共济,安稳度过了许多的年岁一般。   “宋清,你先下去,我有话同这丫头单独说说。”   被唤作宋清的紫衣男子很快的欠身告退,华容舟这才看清楚那人的不俗容貌。   在她心间最最好看的便是顾罹尘了,此外她二哥虽说是瘦削了些,但是文人的雅致之气也是万分的出众,但是他们都没有这位叫宋清的男子来的浓烈。   妖冶的眉眼搭上这贵气的深紫色,在丹青水墨的雕阁之中着实是出众至极。   但也只是这么看了一眼,那人身上有着太过危险的气息,就像是沉睡的猎豹,清醒之际就会果断伸出扑食的利爪。   “你别慌,本君不会把你拘在这处,今日邀你来不过是想将一些事情同你说清楚……”   桓荫女君颇为自来熟的同华容舟坐在一方长椅上:“这些事是该同你解释清楚,等你知晓了你父辈的故事以后,再去判定阿鄞他有无过错。”   “阿鄞?”华容舟微微蹙眉。   “就是顾罹尘那小子,在崇朝叫顾罹尘,在北渊我们便唤他顾鄞。”   锦缎衬托着桓荫女君的面容好似艳丽的芙蓉,整个人都透露着成熟尊贵的气息。而作为一国之女君,她当真是能放下身段同她一个敌国县主平等相谈。   “二十五年前,本君就已经同你的父王交过手了,那时候你父王着实是厉害,带兵奇袭,本君的北渊原本掠夺得来的疆土都被他一一带兵追回。”   明明刚刚宋清已经不允许她多燃烧着焚香,这会儿她还是将那小香炉拖到自己眼前,又是挑了几挑香料。   看着白素的飞烟袅袅升起,莲花气息迎面而来,桓荫女君舒服的喟叹,看着华容舟淡漠的脸继续说道:“有着你父王这般厉害的将领,北渊军营的气势一落千丈,我当时还有一位皇兄更是亲自带兵出征……后来他没了,死在了疆场之上,死在了崇朝鼎鼎有名的战神手中。”   华容舟目瞳一缩。   “一来二去,我北渊的数名大将都折损于你父王手中,这么一来,你们崇朝的气势就大盛。在那最后一战,崇朝领军的将领生生的换了一人,明黄色的铁甲,想你崇朝的皇帝居然敢是亲自出征。”   说着说着,桓荫女君押了一口茶水:“人人都言崇朝的皇帝英勇无比,能同我北渊对峙而大盛,可北疆的人都是知晓这最后的功绩来自于谁。那个老东西这么千里走一遭不过是来夺了你父王的的功绩。”   华容舟细细回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听她娘说,父王那次班师回朝是同陛下一起的,只是她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   为下者不可背后语君,但是华容舟的心确实是被桓荫女君说得起了涟漪了。   “在同崇朝的多次戮战,本君的几个皇兄都一一战死,最后北渊只剩下本君一个皇室血脉……”   说到这桓荫女君的神色不再是慵懒,目中好似是射着利剑:“北渊式微,本君只得亲自带兵,但是却在巍渡之战中大败了去……说来也不怕丢人,本君还因此被你们崇朝的君主给掳了去,呵,那个老东西!”   华容舟瞪大了瞳目:……   轻轻敛了唇,华容舟琉璃目汇聚着不可思议的波潮。   一口一个“老东西”,华容舟终于是知晓顾罹尘为何也会唤颢景帝为老东西了。   “本君敬重你父王是个英雄,并且那次你父王同那个老东西凯旋,我也是混在其中跟着老东西一起去了你们崇朝。   自打那以后你父王便是被收了北疆的兵权,但是作为弥补,崇朝的那个老东西把京郊大营的兵权交由了你父王。只是那人疑心颇重,几年以后心大了,开始容不下忠臣,开始三番四次的削了你父王的军权。   后来的事虽说并非是我亲眼所见,但是我也能猜到个三四分。你母妃可是生子之时难产而去,血流不止,生生吊着命,最后还是很快就去了?”   华容舟心间一惊,随即点点头。   桓荫女君说的都是对的,尽管那时她还小,但是却日日陪在她母妃身边,母妃一天比一天虚弱,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老东西在宫里用惯了的法子了,宫中待产的妃子都是被他用这般手段把孩子的母亲弄死的,去母留子,这事他做了不少次,说来也不算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焚烧的烟雾在空中慢慢的散开,荡起青莲的余香,好似现在并非是寒冬腊月,而是暑气正旺。   去母留子……   四个字在华容舟心间好似炸起了热油,噼里啪啦每一滴飞溅的油滴都带着灼热的刺烫之感。   桓荫女君细细的品着茶,看着华容舟心神恍惚的模样心间微微的起了怜悯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苦痛也不能挽回她的父王和母妃的性命。   况且都作为女子,她也是同情那位平南王妃的,遭受了丈夫的背叛,又是在丈夫一流风流后有了庶女……   这般下来还能同那位平南王最后圆了回来,要么是平南王真心悔过,要么便是那位王妃自己的性子太过软了些。   但是崇朝的女子大多是这般软弱以夫君为天,哪里还会在受了委屈的时候当面就宣泄出来。   就好比她在崇朝皇宫的那段日子,老东西的皇后就算是再是妒忌和看她不顺眼,也得面上含着笑的忍着她的挑衅。   ……   时间慢慢的过去,茶水也有些转凉,华容舟又是重新含在口中许久才多了几分温热。   面上不惊,华容舟心间实则风涛四起,翻滚不已,华容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手都在轻颤。   微微眯着眼,桓荫女君心情好极:“你父王的事,本君便只知道这么多,但是根据本君知道的,你父王同母妃都不该是这般就死去了,而这背后的凶手阿鄞已经查出来了,那便是你们崇朝的君主。”   若是刚开始踏进这个楼阁之中,华容舟还是心中惶恐不已,现在的华容舟当真是心凉了几分。   “本君也知道你的难处,只是没想到今日越说越是偏;本君本想和你谈谈你父王,居然说到那个老男人身上去了,怕你不相信,本君今日让你瞧瞧……”   桓荫女君又是陡然伸手挑开了绣着金纹的衣领,浅浅的细密皱纹印在上头,但是更让人吃惊的是那儿长长的一道伤疤。   浅淡的颜色,但是很是细长,从脖颈绵延而下,一路湮没到了围兜之中。   生生的破坏了这一副保养的当的身子。   “这儿的伤疤……是本君在为你们的君主诞下阿鄞以后受的伤。”   “陛下动的手?”   “非也……”桓荫女君将衣服又遮了回去:“按照你们崇朝的说法,是那个老东西的皇后做的,长得丑就算了,下手也是狠,刀刀都留下了疤痕。”   华容舟心间一颤,作为手腕同时受了万千利刃划过的苦痛,她最是明白这刀剑刺骨的苦痛,桓荫女君这身上还不只是一刀。   说是刀刀相割,该是何种的痛苦。   “这就为本君心疼了?”女君挑眉看她,英气的眉眼之中满是对她的戏谑:“那要是本君现在再多言些阿鄞小时候受的苦,容舟你是不是就会心疼阿鄞些?”   “我同侯爷……大皇子之间已然是不可能了。”华容舟敛了唇,琉璃目也有些不清明。   女声清浅,闻者都能品出其中淡淡的萧疏和幽寂。   啧啧……   桓荫女君看在眼中,只是在心间又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拢住了华容舟的手,薄唇轻启,还未说话就被不远处一道明朗男声打断。   “谁说的不可能,我同容舟你必将长长久久,子孙满堂!”   那男声好似在楼阁之中来回的飘荡不停,又是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之感。   那一瞬,华容舟看着已经赤红了眼的顾罹尘步步靠近,首先涌上心间的不是害怕,而是淡薄的安稳和踏实之感,混杂着不知名的情绪,在胸口不停的翻滚……   崇朝的顾罹尘,北渊的顾鄞。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这辈子追女主是真心实意的,而且,两辈子都是真心实意的,比珍珠还真!   PS:   番外先暂定一个舟舟母妃重生的故事,可么? 第68章 晋江首发(68)   风吹幕帘飘, 焚香燃烧终了。   一股独特的雪松清冽气息随着顾罹尘的一步步的靠近而愈发的浓烈。   华容舟恍恍惚惚, 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着,直到腰杆挺上了一方窗沿。   对上玄衣男子颇为冷寒的面庞,华容舟陡然一颤, 纤细的指节死死的扣在袖口翻飞的雀羽之上。   “这辈子我花了那么多的心血, 就是为了能将容舟你纳入怀中, 容舟到头来给我下药, 从我身边跑开?”   顾罹尘嘴唇紧抿着, 楼阁之中早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剪不断, 理还乱。   崇朝,北渊, 她的父王还有母妃, 顾罹尘对她的心究竟是真还是假,做什么他就这么只要她一个。   两辈子她还是活不清楚, 无数的困惑都在她的心间缠绕不止。   华容舟不敢回顾罹尘的话, 自打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华容舟就好似被拘束在套子中,每次一想起顾罹尘来就不再是原来他的温和俊朗, 而是多了几分凝寒。   窗外白雪皑皑,少见几抹苍绿突破雪顶脱颖而出, 成为楼阁一眼望到下的唯一色彩。   顾罹尘一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背映靠着皑皑白雪,她的整个人都宛若天边跑来的女仙。   虽说是衣着华丽,妆容盛丽, 但那尖俏的下巴却是少了几分肉感,原本好看的琉璃目下也是着了一层浅浅的乌黑,整个人都不若在他身边时来的恣意。   敛下眸中激荡的燥意,他现在只想将他的容舟纳入怀中,刻入骨血。   “我不在,容舟便是这般照顾自己的吗?离了我容舟生生的把自己蹉跎成这样?”   既然容舟见了他不言,那便是他说,说一辈子都成。   顾罹尘伸手捻着少女的发丝,那一缕黑发在男子的手中顺滑无比。   捻着的是她的头发,可华容舟只觉得顾罹尘是在逼近她的尾骨。   委一侧开头想要脱离,下一瞬顾罹尘又是逼近,双臂伸展拦在她的身侧,她被困在了他的胸间。   华容舟一动不敢动,男人离他太近了,近的好似又像是回到了上辈子他们不着衣衫的躺在一起的感觉。   顾罹尘身上的热度混杂着松柏的香冽一股脑的往华容舟鼻尖涌来。   被拘在他的怀中,华容舟又是恨自己身子的不争气,一边又是想要主动去感受顾罹尘胸膛传来的暖意。   而玄衣男子将脑袋靠在她的脖颈处,声音中是遮掩不住的疲倦,闷闷得在她的臂膀之处溢出:“舟舟……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别再从我的身边逃开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尚且还在小日子里就这么在冬雨之中驾马离去……”   华容舟在他这般少见的软语之中渐渐的疲软了自己的身子,后背靠着窗,窗外散漫进来的寒风刺着她的后腰和后颈。   又像是提醒着,要让她不动声色的硬下心肠。   饶是她在心间怎么心潮涌动,她都无法拿自己对大哥二哥的态度去面对顾罹尘。   这个人一开始就是对自己好的啊!   双臂垂悬而下,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微微颤动的手。   顾罹尘却是敏锐的感知到了,手臂从墙沿滑下。   最后慢慢的牵着她的寒彻的手,细细的揉搓着,暖着:“舟舟你不要怕我,无论我身上留着谁的血,我都是瞒着容舟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如此,遇事也该是同容舟好好商量……但我们平心而论,除却我身上血脉一事,我可有旁的事情欺瞒与你?”   华容舟的手渐渐的暖和了起来,而顾罹尘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低着头的,似乎是不敢看她的眼,又像是心间还带着万千的担忧怕从眼中溢散出来。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顾罹尘低垂着眉眼,黝黑的瞳目遮掩在睫毛之下。   华容舟一向就是这样,但凡两个人当中另外一个人比她更是惶恐,她的心就会稍稍的安稳了起来。   比上不足,不比下有余。   这会儿嗅着男儿身上的青松香气,华容舟抬眼问道,声音不甚有力:“那我现在该是如何唤你?侯爷……还是……大皇子?”   “容舟喜欢唤什么就唤我什么,还和以前一样唤我罹尘哥哥也可。”   华容舟乜了他一眼,顾罹尘忽觉有些寒气透骨不敢在多说,拥着怀中的娇躯,顾罹尘只听见怀中女子言道:“既然这样,都可,左不过我的兄长都同我有大仇,侯爷这般上赶着成为我兄长的一个,容舟也是不介意。”   顾罹尘立刻摇摇头,再看过华容舟,顾罹尘的声音不算响亮,说话之间也没有刚刚踏步进来时的果断从容。   语气带着微微的软,听在耳朵里就好像是绒团的猫尾巴扫过她的脸一般:“容舟是否还是要走?能不能不走……”   不动声色的锁紧了臂腕,即便是冬日着了棉衣,怀中的姑娘还是小小一只,这模样好似趴在他胸口窝存。   让他分外的满足。   重新将她纳入怀中,顾罹尘心间这才安稳起来。   “我若是走,侯爷会怎么样?会派人拘着我,不让我再回崇朝,还是干脆灭了我的口,把自己是北渊大皇子的秘密永久的瞒下去?”   顾罹尘这是来软的?华容舟可能是有些气了,那颗白似扇贝的小虎齿死死的抵着唇,生生的在红唇之上凹处一个小凹陷来。   狠狠的搂过她的腰身,顾罹尘单手将华容舟直接从窗口挪开,身形一转,换做他玄色的后背贴着窗户:“容舟想知道我初初是怎么想的么?若是容舟愿意的话,我们的好好的过一辈子,若是舟舟不愿意,我便是用强也要同你过一辈子!一座琉璃台,其中独藏舟舟一个。”   华容舟眼尾都气红了,这会儿听到他说这话又是气恼又是后悔:“侯爷!你这样委实不是君子所为……”   华容舟有些发颤的抬眼看着面前那张这大的俊容,鼻梁高挺,黑瞳多情。   堪堪的张了嘴,腰间短短的匕首从手中抽出。   寒芒四起,华容舟从他的怀中撤了出来,飞扬的眼尾不敢瞧着顾罹尘,最后只是落在手中的匕首尖利的锋口。   想起她母妃那么温婉的一个人,都因为她父王和君主之间的矛盾而白白丧了命,女子在这世道哪里有机会可以多说话,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红颜白骨,最后只能葬落于飞灰之中。   已至此,华容舟手中的匕首都在轻轻的颤着,追踪溯源,不过还是她心湖荡乱。   什么叫用强也要和她过一辈子。   上辈子和她有染的人也是他!   顾罹尘也没想到怀中的少女会突然有了这般的动作。   她利器在手,顾罹尘的手背还因为毫无避闪而落下一刀不算浅的血痕。   ……   气氛凝滞到了顶峰。   玄衣男子顺着指尖流出的鲜红血滴在佰圆毯上,一滴又是一滴,时间像是过得极为缓慢。   华容舟垂手一看,手中的匕首落了一浅层的红艳,再回落到顾罹尘的目中则是多带了几分的歉意。   但那更多的还是坚定,她已经明白了她要的是什么。   与其要追名逐利的度过半辈子,不如一叶扁舟,漂到哪便是哪。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   外头忽得笛声飘荡,铮铮的琴音也是伴着笛声而起,华容舟还是手持着短刃和顾罹尘相对。   小舌轻轻舔过唇角,华容舟又是举起手中见了血的匕首:“侯爷……我不想随你走,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再也不想在深陷权力的漩涡之中,飘忽不定,甚至以后还和我的母妃一般,还不知道自己的一条性命是怎么丢了的。   侯爷的身份我配不上,我只是崇朝的一个普通的女子,我本该是找个踏实得男子,他可能不甚俊朗,府中也无多少的岁银,但是他的心间只得有我。我就是这么贪心,小气,自私,不修女德。   我无法接受我爱的男人爱其他的东西胜于我……”   “舟舟……”   “你等我说完,有些话已经在我心间憋了许久了,到了今日也该是说个清楚。”   华容舟举着匕首,踏着步子渐渐的往后退,金灿的幔帘慢慢遮过她的眉眼,顾罹尘看着心如刀绞,但是不敢靠近一步。   随着她的后退,顾罹尘这下最多是只能看着她瘦削的下颔,瘦的让他心疼。   顾罹尘将那只受伤的手背到身后,慢慢的稳着她,却是一步都不再靠近:“舟舟你说……慢慢说……我们不急……”   在帘幕之后的华容舟狠狠的抽了一口气,有了帘幕的遮掩就好似是她多了一层的保护:“我被侯爷从上京带了出来,这一路我都是心喜的,因为我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要去做的事业……可是侯爷呢?一言不发的带着我一路北上,期间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   顾罹尘本是想着解释的,但是听着女声略略有了失控的迹象,不敢多此一举,聪明的闭了嘴听她继续说。   华容舟那头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耳朵却是灵警的,知道顾罹尘没有靠近,她继续道:“我无得志向,昔日想着在上京多挣些岁银也不过是为着能与侯爷般配些。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我想求个真心待我的夫君,无论他是否有着滔天的权势,无论他是否是家财万贯,无论他是否可以扶摇直上。”   外头的笛声陡然一停,琴音也随即四散了。   华容舟眼中不知不觉已经氤氲了好些的泪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宛若在喉咙之中滚了好几番:“我想要的就是一个只宠我爱我尊重于我的夫君……怎么就这么难了……”   “舟舟……这些我都可以做到。”顾罹尘还在叹着气,低沉的有些不可思议。   “做不到的,侯爷你做不到,尽管现在你是专心于我,以后呢?等我年老色衰了,不再年轻貌美了,侯爷身边就会有旁的女子,她们会比我温婉,比我年轻,更是比我更适合当一朵解语花。”   “舟舟……”   “侯爷,你知道吗,我母妃便是这般……祖父和我说过原先的母妃是多少上京贵女羡慕的,后来还是不会因为我父王的一响贪欢而枯败了下去。   这世道的女子都是这般依赖于男子,我曾经以为我不是这样,因为我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现在才发现不是这样,我也比我想象的更是依赖侯爷,所以我知道侯爷想带我去北渊我才会逃。   说来很是羞耻,我内心居然一直都是不坚定的,因为侯爷真心待我的话我便是应该以真心相还,而现在的我不敢了。”   泪水滚落,滴在了她的鞋尖,落泪无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明显的哽咽。   顾罹尘在心间叹了一口气,还是怪他未将话说个明朗。   舟舟她心中是不安稳的,他居然还顾左右而言其他。   心中的燥郁慢慢的消融,顾罹尘沉着气道:“舟舟,只要是你要的我都能做到,你想要过乡野的生活我也会同你一起,你若言你要泛舟游于湖上我也会同你一起;话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爱慕你远比你想象的要来的早。”   顾罹尘慢慢踱步道华容舟跟前,那已经流了血的手撩过金闪闪的帘幕,留下了鲜红的印记。   目光如炬而又不容拒绝,顾罹尘一手借力取下她手中的匕首,随后将华容舟一下子抱举了起来。   “我若是想要一个女子,那自然是简单的事,但我没有。如不是心中一直都是只有容舟你,我何故要这般多费气力冒着风险将你从上京带出来。若是容舟你挖出我的心,还能瞧见我心上面全都是你,”   猛地被顾罹尘抱起,双腿还脱了地,被举高的不安全的感觉让华容舟不得不伸出手臂挽着他的脖颈。   可顾罹尘这人居然单手抱着她,松了另外一只手捉住她的手往他的胸口探去。   “你摸摸看,是不是感觉它跳的飞快?舟舟,我这一路都在担心你,害怕你出什么意外,怕你在林子里迷了路,还怕你在冰天雪地里受不住,担心到我十日就抄了小路,穿过松林间从酉名关赶了回来。”   顾罹尘又是就着她的手带到自己的唇边,珍视的吻了吻。   而他嘴边的胡渣已经有些戳人了,他身上的松枝气息也更是浓郁,那是淌着万千松林才会有的味道。   顾罹尘又是多走了几步将她放置在案几之上,期间华容舟所有的挣扎全部都被他轻易的卸去。   举起眼前女子的臂腕将她压倒在坚硬的雕漆板面,恍然对上她惊慌眼眸的那一瞬,顾罹尘伸出手遮住她那双好看的眼。   “不要怕我……舟舟……五年前便是我将你从东宫的水池子中救出的,可是容舟却是一直认错了人,明明我是容舟的救命恩人……”   俊朗的面庞很快的逼近,华容舟瞳孔不自意的放大,男声缱绻,在她耳边激荡不停,期间还伴随着细细密密的亲吻。   鼻息交接,温柔缱绻,华容舟整个人都是凌乱的。   脸上淌着泪水,眼中荡着晶莹的泪花,她一路迷茫的了,她沉迷于顾罹尘带给她的温柔体贴,可又是被她前世与顾罹尘的那番□□压倒。   而现在顾罹尘告诉她,当年在东宫之中救她的人不是太子,而是他?!   微微撑着手抵开了顾罹尘的亲昵,刹那之间华容舟的眼里就已经荡着光:“当真是你救得我?”   顾罹尘唇侧荡起浅薄的无奈和苦闷:“舟舟不相信我的话,也该记得小时你带去东宫的那只猫儿,那只猫儿野性难驯……那次还从你身边走丢了去。”   那只猫!   她眼角的泪被顾罹尘低头舐去,顾罹尘又是轻咬着她的唇珠低声多言一句:“而那只猫儿现在在我这处,它脖子上还挂着一枚小金牌,上面刻着‘金丝虎’三个字。”   华容舟脑子有些清明了起来。   那个黄色的猫儿她的确是取名叫“金丝虎”,还甚至给它挂了个牌。   所以……顾罹尘说的都是真的……   而现在那只黄狸猫被顾罹尘养了?   ……   “咳!这可是本君的寝宫,要亲热的话是不是该是寻个旁的地方去?”   一道女声破云而入,还含着遮不住的笑意。   华容舟侧头看去,帘幕的那头桓荫女君正在把弄着手中的一根玉笛,而紫色衣衫的宋清还抱着一方古琴。   二人眼中满是揶揄。   华容舟一慌,当即推开了离她很是贴近的顾罹尘。   即便是被推开,顾罹尘还很是小心的护着她从案几上下来,这回他看着桓荫女君身边的宋清眼中有些恼:“我们这就走,不碍你同他的事!”   浑浑噩噩之中,脸上妆容乱了好些的华容舟不知何时被顾罹尘一把抱起,大步离了这座金碧辉煌的楼阁。   看着这二人“黏黏糊糊”的离开,桓荫女君不由得失笑。   君子必佩玉,她手中的一根玉笛也是奢贵至极。宋清接过她手中的玉笛以后便是小心的收拢到盒子中,再回过头去只见她慵懒的靠着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   许久以后,桓荫女君指了指对首的帘纱又是吩咐道:“宋清,让人将这沾了血的帘子换了去……”   还是年轻好啊,身子就是比现在更加的适合造作。   不像她,昨夜不过是和宋清贪欢了些,今日便是腰肢酸软,四肢疲乏,刚刚和容舟谈话好几次都是快要忍不住睡意了。   ……   远离了桓荫女君,华容舟心里稍微的安稳了些。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突然来了敌国还见了帝国的君主,难免会心慌。   但是此刻她被顾罹尘一路抱着离开,太招人眼了,顾罹尘就没瞧见他们四周的女使都是一片稀奇的模样么。   华容舟想要挣脱着下来:“侯爷,我们还没讲清楚,这般的动手动脚实在是不合适。”   “这里地湿,容易踩湿了裙袜。”顾罹尘脚步不停,这时候行军五年的优势就完完全全的体现了出来,抱着怀中的少女,他大气也不喘气。   华容舟的小腿还在空中荡着,防着冷风往她衣服一面钻,顾罹尘散步化作两步的往远处赶去,还顺带着压紧了她被风吹起的裙摆。   这一路楼阁无数,不是红墙黄瓦,而大部分都是石壁;为显得金贵,上头还雕刻着硕大无比的雄鹰。   “到了。”   终于是到了顾罹尘先要去的地方。   华容舟抬首,之间琉璃之台高耸入云间,壁石之上飞腾着双鹤,洒脱的在雕刻之中舒展着洁白的翅膀,典雅,贵气。   “我抱着舟舟上去,这儿的台阶湿滑。”   哪怕是登上阶梯的时候也不松手,华容舟只得将手搭在他的脖颈,顾罹尘的那处脖颈正在鼓鼓的跳动,筋脉略微的突起。   风儿吹,冷气铺面而来,顾罹尘突然腾出一直大手又是将怀中少女的脑袋往下压了压:“外面风大,往我怀中靠一些。”   华容舟:……   等到真正的进入了这楼阁之中,华容舟才发现这处的精致和淡淡的贵气。   左手边的琉璃红莲灯盏上头錾出美妙的图案来,小银茶盏画笔细细的描绘着湖中一叶扁舟,再看博古架上一溜儿的装饰品,皆是不凡。   华容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顾罹尘头上还顶着没有融化的雪花,白雪的洁白无尘是天地间最好的衬托,将他突显的发色如墨,面容冷傲;而他自身的一身玄衣更是将他衬得英姿挺拔,像是白雪中一株松柏,自有一派倾艳之姿。   更别提这个男人手上还滴着血。   血红落地,又是给他染上了另外的一层色彩。   顾罹尘本来是忍着手背的伤,但是没想到这一路抱着容舟过来失了力气,手背又是血淋淋了一片。   华容舟看得眼睛都直抽抽,或许是她受过伤,看旁人受伤心间都很是不舒服:“侯爷这是何意,学着我大哥二哥那般的苦肉计?”   顾罹尘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华容舟又是一张生气的侧脸对着他了。   他失笑的靠近,华容舟就退一步远着他;他再靠近,华容舟便是再退一步。   一切又是在重复在他母君楼阁的那一幕。   顾罹尘索性不再靠近,只是举着自己的手示意华容舟:“带舟舟来就是来见见我爱慕舟舟的证据,五年前的那只猫被我养在此地……”   话还没说完,一抹白色的毛团飞窜而出。   绒团欢快的朝着自家女主人“喵呜”不停,还踏着猫步优雅的穿梭在华容舟的裙摆之下。   绒团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蹭着她的裙摆以视亲昵。   顾罹尘看着不知从哪跑出来的绒团心里哽着一口气,额间都有些突突。   华容舟目瞪口呆,等到仔细看了去,脚边绒团蹭着蹭着,蹭出一面平躺于地的金挂牌。   “金丝虎”三个字都有些暗沉。   下一瞬,华容舟指着裙底的绒团满脸都是不相信:“我十岁那年丢的猫是只黄狸猫,绒团怎么可能是我小时候养的那只猫!”   绒团它白的都发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绒团:我白怪我喽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第69章 晋江首发(69)   华容舟弯下腰, 捡起地上躺着的那面金丝牌子。   五年过去了, 这面金牌已经暗沉了下去,上面雕刻的“金丝虎”三个字也模糊开来。   绒团还在一边扒拉着她的裙摆,华容舟顺势一胳膊抱起绒团来, 这只白猫长得是越发的肥硕, 掂量在怀中都有些沉了。   顾罹尘看着绒团还在这般轻易地绕着华容舟, 立刻解释道:“我说的那只黄色的猫绝非绒团, 我也不知绒团为什么会在这里……”   “喵呜”一声, 绒团在华容舟怀中扒拉着爪子, 舌头还舔着华容舟的手指。   “这都是误会,我现在就去寻那是黄色的猫……”顾罹尘面色如碳, 好端端的有一个剖析, 解释自己的机会,却硬生生的被绒团突然的介入给扑棱没了。   自刚刚吻过容舟起, 顾罹尘便是心里慌张, 怕她又是多思, 然后一句话将自己打入无间地狱。   而且说好了带她来见那只黄猫,可又是四处寻觅毫无踪迹。   顾罹尘此刻更是有些焦灼。   华容舟拥着绒团, 现在已经清醒了下来,看着这个大男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免有些失笑:“不用了……我相信侯爷便是。”   这面小金挂牌都在这里了,顾罹尘所说的事情十有□□那边是真的,只是华容舟现在心里还是有些颤。   两辈子的她都把太子当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话本子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才将一颗心都献到太子身上。   可现在顾罹尘转头就告诉她小时候救的是她。   顾罹尘和她之前都是有着前程往事,这般想来华容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而身前的玄衣男子还是有些沮挫。   “舟舟……”顾罹尘往她那靠了一步,步子也有些逼近华容舟。   华容舟抬头看着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男子,表情凝滞:“嗯?”   “能原谅我了么?”   顾罹尘端着眼前小姑娘的嘴角还留着淤血,那是刚刚被他一时情动亲吻上去留下的印记,堪堪有些破皮了。   顾罹尘有些心疼,心里又是埋怨自己把持不住,同时还在等着她的回复。   琉璃台中五光十色,陈列的摆件都不似寻常。   “原谅?”   顾罹尘的手已经不再流血了,但是华容舟看到那红红的指节,她在茶馆之中便是中意他这双手。   略带薄茧,也不骨瘦,握着她的手的时候还稳稳向她传来暖意。   这双手更是搂过她,抱过她,为她点过茶,还为她在华璇清的东宫诗会上拨动了损弓的弓弦。   可现在确实是淋着一层血红。   偏偏顾罹尘似乎就是不痛一般,僵僵的立在那处。   华容舟心里颇为无奈,松下绒团便是牵着顾罹尘的手坐在贵妃塌上。   “侯爷过来上个药吧……”   华容舟想从怀中掏出药粉来,可是伸手进去却是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药都是放在原先衣袄的小兜里。   现在她穿的花团锦簇的,可是除却袖箭和匕首便也别无他物:“我的药都在旧衣裳里头。”   华容舟又是收敛了面上的深意。   她进了北渊的都城后,一路都无人搜查她的身子,后来见到了桓荫女君也无得女使对她进行搜查。   所以说她来这一遭,北渊的人都是对她心怀善意的么,亦或是说他们在主动对她释放着善意,就连刚刚她在桓荫女君阁楼之中匕首见血,他们都是一副淡然模样……   顾罹尘还在寻着那个黄猫,目光所到之处都没有黄猫的痕迹,想起了什么一般,顾罹尘面上陡然浮现了一缕胸有成竹。   薄唇轻启,顾罹尘反手便是握住了华容舟的手:“无碍,我想起那只猫儿去了哪儿了,它定是在琉璃台下头玩闹……”   “啊?!”   华容舟一时不察,又是被顾罹尘双臂环腰和腿,一把抱起。   对于这忽然的滕高而起,华容舟一日来两次已经能够释然。   但是考虑着顾罹尘受伤的手,华容舟挣脱着要下来:“侯爷还受着伤呢……”   顾罹尘随即将她纳的更紧了:“无碍,我掂量着舟舟都瘦了……所以离了我,舟舟根本就照顾不好自己,甚至还自己跑错了路来了北渊……”   华容舟:……   她现在只想捂住他的嘴,她自投罗网跑到北渊的事情他最好也就此忘掉。   ……   又是被抱了一路,华容舟现在面不改色的受着周边女使的注视。   在这琉璃台的最底下,冰雪通透,玉阶白净,赵耳訾正在那儿候着。   看着自家主子终于来了,尤其是怀中还抱着云岚县主,赵耳訾有几分眉开眼笑。   但是他又是看到县主怀中的绒团,就不由得想要吐苦水。   自家主子养的这只猫也太能跑了些,他随着侯爷入了宫门,就见这白猫跑的比谁的快,一溜烟只看到它尾巴摇晃的踪迹;可自家主子要急着去见云岚县主,自然就是把这小白团儿交给了他,他只得这么一路追到这出。   拥着心上娇的顾罹尘看着赵耳訾,目色不变,只是微微顿首示意道:“将绒团带下去,这次好好的看护着。”   赵耳訾忙不迭的想要接过绒团,但是让绒团就是扒拉着爪子不愿意他接近。   赵耳訾刚想硬抱过来,华容舟护着道:“我看着绒团就好。”   顾罹尘立刻点头应下,又是对着赵耳訾吩咐道:“那你先下去吧……”   赵耳訾:……   顾罹尘带着容舟和绒团一起进了琉璃台的最底下一层。   莲灯闪烁,里头的烛火也是透亮,华容舟被顾罹尘放了下来,手上还在揉着绒团圆滚滚的白脑袋,华容舟看着眼前这雕刻不凡的木门有些局促。   “里头是些什么?”   她也不不踏步进去,这儿好看是好看,但是有些奇怪,地上还汇聚着不知名的细软的毛,什么颜色都有。   风儿微起,毛儿也在飞舞,倒是引到她怀中的绒团更是造作了些,扑棱不停。   顾罹尘伫立在一边,唇间带笑:“待会我开门后,舟舟便是知晓了;但等我开门后舟舟进去的快些,还是勿要耗费时间为好。”   华容舟更是茫然。   木门在顾罹尘的手间陡然而开,但是比得华容舟更快的居然是绒团了。   胖了一圈的绒团宛若蓬松开来的白棉花,很是迅疾的从她怀中一跃而下,一瞬间就冲进了门里面。   华容舟:?   华容舟身形不稳,也被顾罹尘拥着立刻带了进去。   等看清眼前情景,华容舟不由得感叹眼前这是何等的奇况!   耳边“喵喵”声不绝于耳,各色的猫叫声响萦绕在她的耳边,甚至是还有着猫儿奶叫声。   置身其间,华容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又是狠狠的眨巴了眼。   满屋子都是毛茸茸,而且还是各色的毛茸茸,看着深蓝,碧绿,木色的眼眸,华容舟差点一口气没有顺上来。   这些猫儿有的怕人,有的却是胆大。   怕人的猫儿就老远的躲在博古架之下,三两只围在一起,还并着小脑袋的往外打量个不停;而不怕人的看到人来便是和绒团一般,抱着人的裙摆不松手,甚至好几只都窝在她的鞋边慵懒的舔、舐着小爪子。   华容舟心神一颤,什么烦恼都是忘记了,现在只恨不得马上抽出一块帕子咬。   呜……   这地方太好了……   顾罹尘看她瞬间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当即抽身在博古架之间穿梭着。   这一身黑衣在毛团之间有些不伦不类的,小心绕过佰圆毯上卧着的猫儿们,顾罹尘终于是在博古架最上头看见了他想要去寻的那一只。   黄色的一团,不见脑袋,只见尾巴在博古架上头左右的摇晃着,颇为闲适的模样,但是只看背影就知道这猫儿长得该是多么……的胖。   而在它旁边,跑的比谁都快的绒团同样卧然不动,软成一滩水一般的趴在上头。   慢慢抱过蹲在上头的黄猫,顾罹尘心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猫儿还在变便好,他到现在还记得小姑娘上辈子四处寻猫都寻不见后的哭泣。   刚回头想将这只黄猫带到她的眼前,顾罹尘只见衣着华丽的少女此刻正蹲在地上,无甚讲究的伸着纤纤玉手抚弄着地上的毛茸茸,一手在花猫耳朵上反复的揉捏,另外一只手在捋猫儿蓬松的毛尾巴……   少女边是抚弄还边是振振有词。   “呜呜~要是能带着你们一起走就好了。   呜……只带着你们。   猫耳朵,猫尾巴,还有爪爪……”   闻言,顾罹尘脚步一顿,当即醋味了起来,抱着黄猫的臂弯也有些发紧。   ……   北渊的白雪铺天盖地。   崇朝却是阴雨绵绵不绝。   今年靠近了年岁时还比往年多了好些雹子,而这黄豆大小的小冰碴子委实是坏了上京百姓辞旧年,迎新春的好心情。   除却百姓无得好心情过年之外,朝堂之上又是动荡,距离林尚书林崆雀身亡,平南王华容瑨在红枫山坠崖意外已经近乎半个月了,现在朝堂最争议的便是废储立储之事……   林家的事波及到崇朝的储君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满朝堂的人都是没有料到镇远侯居然是颢景帝的儿子。   二十多年的太医,以及服侍的嬷嬷都被一一找出,顾罹尘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太子顾齐渊不过才二十有一。镇远侯比得太子还要大上四年的年岁……   这就有些微妙了……   现在御书房中,下了朝的华容琅尊敬的立于下位。   龙椅之上的威武君王心情好似很是不错,早朝过后还带着笑意:“筠青,太子的事就交由你去查探,穆道原那头朕已经打了招呼,他会协助你;但朕只有一个要求,要便是太子的事你必须查探的清清楚楚!”   颢景帝所言的是林崆雀作为太子背后的最有权势的支撑之力时,端元二十年间贪污去的赈灾的救济粮有了三成都入了太子的手……   闻言华容琅恭敬的领了皇命,自打走了举荐入朝为官,他这个从四品的少监便是在朝中如鱼得水。   不少观望的官员都还是打算守着些时候在同华容琅交际,但是林崆雀倒台,林家被满门抄斩以后,这位从四品又是得了新的证据。   一叠儿的信函混着账本一齐被交到颢景帝的手中,无疑是将最后做决定的权利让由了颢景帝,太子一脉是废还是留,华容琅都是怀着赌一赌的想法。   索性的是,他现在赌对了,原来颢景帝除却太子和五皇子之外,好有个比太子都年长五岁的长子。   而这个人现在已然是容舟的未婚夫。   深色的官袍在身,不着着白衣的华容琅身上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清雅,倒是多了些浸淫朝堂已久的老练。   此刻他也是心神震撼,早前上了朝的时候颢景帝的意思还是不明朗的,但是现在御书房里头品着颢景帝的意思,应该是对着顾罹尘万分的满意,甚至是有意于在废了太子之后新立顾罹尘为储君。   出了御书房,宫殿之外雹子砸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回望御书房的牌匾,华容琅撑着伞踏步而出,目色也变得泠然。   从宫门一路回了平南王府。   华容琅在心里头不停的算计着,他胸口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不知是不是身子确垮了下去,他整个人都被滔天的疲倦之感笼罩起来。   顾罹尘若是即位,那么容舟必然就是一国之母……   如此甚好……   那他只要在容舟从安都回来之前安置好一切便可。   华容琅又是想着容舟及笄礼在即,只是她此去安都,及笄礼生生的推迟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越晚及笄,那容舟就会越晚嫁于顾罹尘为妻。   疲乏的撑着额首,王生有些紧张的敲门而入,回话道:“公子,您要的猫都已经准备好了……本来是备了两只,只是……期间那只黄狸猫不知怎么都跑走了。”   “黄狸猫?丢的是黄狸猫?”   似是想到什么,华容琅当即顾不得什么疲倦:“让全府的人都去寻!”   黄狸猫……   因为容舟之前也是丢了一只黄狸猫。   所以他这次特意备了两只猫,一只还是黄狸猫……言言   念及此,华容琅直觉胸口阵痛,犹刮骨般的苦麻蜂拥而来,走丢的怎是黄狸猫……   得了令的平南王府下人立刻开始四处寻找,但寻了各处都还未寻见。   足足一个时辰过后,华容琅再等到王生前来禀告的时候,只见王生大惊失色,面色惨白的回道:   “公子!县主的雅戎小居走水了!现在半个屋脊都已经坍塌了去!”   华容琅指尖的茶盏攸地落地,散为几片,纵使滚水倾洒在膝盖之上,他也茫然。   冗长的静默以后,他才低声喃喃:“走水?”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我为容舟准备了两只猫,但是跑了一只   顾罹尘:哦……我为舟舟准备了一窝猫,十只手指头朝上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第70章 晋江首发(70)   火光滔天, 整整红了小半片的夜幕。   雅戎小居里头的雕栏木柱都在烈火中焚烧不息, 又是大风起,这火隐隐约约还有往外扩散的趋势,但是好在天边还在下着银豆子, 生生的阻止了这火再往别处蔓延。   “公子!公子不能进啊!”   王生此刻正在死命的拦着自家的二公子, 二公子知晓雅戎小居走水以后便是浑浑噩噩起来, 这番大火还要往里头冲着。   华容琅白素的衣衫因为靠近雕漆木门而被熏的有些黑了。   雅戎小居当下是万分的危险, 其屋脊塌了一半, 砸毁了原本精致的小花丛, 屋脊的另外一半高高的竖立在火光之中;角椽展开犹如鸟翅,此刻浸浴在火光之中, 好似冲天的飞凰转瞬间就会腾起。   华容琅万分着急, 火光之下目眦尽裂。   王府无论哪方院子都能烧了去,可为何偏生是雅戎小居。   “公子!公子退后些!”   从身子深处涌来的力量让纤瘦的华容琅一下子将王生挣脱了去。   面前的灿焰照红了他的面庞, 对着这已经蔓延至红雕漆门的雅戎小居, 华容琅猛地一头冲了进去。   “公子!公子!”   王生急得团团转, 火焰已经吞噬了他家公子素白的衣衫,燃烧的烟雾刺眼且难闻, 王生趴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无助的悲呦。   ……   木匣子,废弃的字帖, 华丽的古琴以及博古架上数不尽的珍惜玩意儿。   华容琅想要将这些都一件又一件的纳入怀中,沉沉的木匣子依然被火熏烤的有些温热,四散的火星灼烧着华容琅的发丝,又是不断的侵蚀着他已经变得乌黑的冬衣。   最后又是看着墙面的那方古琴, 华容琅心间痛意四起,那方古琴已然在烈火之中焚烧了起来,明明是在暗处,华容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古琴上的雕刻变得发黑暗沉,琴弦也早就烧断开来,断口还在起着小火苗。   华容琅不得不离开了,他被这烟熏呛得涕泗横流,顾不得擦拭便是破门而出。   但天公不作美,“轰隆”一声。   原本已经坍陷一般的屋脊沉沉的塌了下来,华容琅避之不及,最后是被屋脊连带着的雕漆木门砸了过去……   “少爷!少爷!”   有人在唤着他。   华容琅腿边剧痛不已,大腿骨被什么东西死死的压制住了,怎么也探不出来。   王生冒着烈焰立刻提着一桶水泼了过来,这才已经烧到华容琅下腰的焰火给扑灭了。   好几个奴仆上前救火,雕漆红门火花散尽,几人又是抬起这厚实的门,华容琅终于是好了些。   王生小心地将要将自家二公子扶起来,但是只要一动,他家少爷的身子都在战栗。   这样一个如玉般的男儿,现在出了火场早就变得蒙头盖面起来,原本乌黑的发丝也带着烧焦的气味,在小雨的淅淅沥沥之中逐渐变得湿透,最后粘着惨白的面颊。   华容琅已经快要不清明了,抱着怀中的物件,刚刚扑倒在地的时候是磕着胸口的,胸口疼,浑身都疼。   他还是心满意足,直到意识逐渐的消散。   王生只觉挽着的人陡然之间变得沉了起来,惊慌一看,自家公子被火熏黑了的白衣已经透着鲜红的血色。   血流不止,汩汩的沾湿了不算白净的鞋靴。   ……   华容琅醒来的时候只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干咳的感觉在口舌之间迟迟不肯荡去,而无力的感觉顺着四肢百骸翻滚而来。   等到他定睛看到身侧燃烧的烛火,便是立刻清醒了过来,摸向胸口,现在那处空无一物。   他从雅戎小居里救出的东西呢!   “王生!”   华容琅手肘撑着床榻想要坐起,但是大腿骨的剧痛让他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公子……”王生没什么精气神的过来,不敢和他对视。   华容琅仔细的看着王生,王生的眼睛都是红了的,忍着痛华容琅问道:“我从雅戎小居里救出来的东西呢?”   眼前浮现的都是雅戎小居泛起的大火以及他冲入火海后带出的东西。   “都在公子的书房里收着呢……公子……府上大夫说您的腿……”   华容琅忍着痛闷哼一声,看着腿骨绑着的沁血布条心间一凉。   腿骨的剧痛显然是证明了他的腿出来了什么事故。   “大夫说您的腿中了木刺,那木刺入得深,伤及了经脉,以后怕是……怕是再也不能走了……”   受伤的是华容琅,可王生也是感同身受,他家公子那么一如端方如玉的男儿,现在又是好不容易得了朝中的官位,却是要由着这一场火将自己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去。   崇朝的朝堂是有规矩,文武百官皆不可身有残疾,亦或是明显的疤痕。   二公子现在脸上落了好大一片烧伤,连带着左耳都已经……   这一遭下来,现在公子不但是伤着了脸,就连一双腿也是因此废了去。   王生不敢看自己的公子了。   闻言,华容琅心神震荡,颤着手摸上他的腿骨,声音都有些飘忽:“我的腿还能知道痛!怎么会废了去?”   不会的,不会的……   华容琅赫然间伸手想要移开自己的大腿,却是徒劳,反倒是由于用了大力气而猛地歪倒,上半个身子都沉沉的埋进了被褥之中。   “公子!”   ‘我没有事是不是?等我伤养好了就能重新站起来是不是?’   华容琅睁大了眼,那双桃花眼都有些大的吓人,而歇斯底里以后他又是感到脸疼,左脸火辣辣的感觉让他险些控制不住。   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那儿不再是原先的感觉,触上去麻麻赖赖。   又是一痛!   “公子,你的脸也是烧伤了……”   王生想要将华容琅扶稳坐好,可是却被华容琅一胳膊挥开来:“走!都给我走!”   挣脱开王生,华容琅失了理智一般拿着原本背后的靠枕砸着自己的大腿。   看着自家公子腿上的血更是沁的厉害,王生无得法子,只得离开拔腿而出去寻了府上的大夫。   等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华容琅已然卸了一身力气的靠着身后冰冷的靠板,屋子当中冒着热暖的火炉在他面前不断的放大放大,最后又是掩映成雅戎小居滔天的焰火。   烛火闪烁不停,而外头的小冰碴子下的更为猛烈,那声音都好似在拿一个个鸡蛋砸着屋顶一般,未关劳的轩窗里突然蹦了进来一个冰球。   落在铺了毯子的地面之上,缓缓的融化。   华容琅浑身痛的要命,此时他的胸口好了的伤痕又是撕裂了开来,将他上好的素色里衣染上了一抹艳红。   他的腿还在……   可这样和没了有什么区别?   小腿在火中的烧伤那么严重他都已经感觉不到了痛意,一直到那冒着血的大腿骨,才顿顿的都是痛楚。   他这辈子明明可以走了捷径,明明可以早些得了功名来护住平南王府,来护着容舟,最后却是自己落下了个伤残,不得再入朝为官。   他是从四品的少监,在开春的春闱和殿试之中他还能拔得头筹,状元及第。   可是现在都没了……   他挽回容舟的砝码,和他替父报仇的筹谋,现在都在一场大火中灼烧殆尽。   可回想刚刚梦境之中的梦魇,重回那火红一片当中,他面前激荡着的火光宛若来自地下的鬼魅,想要争抢着将他死死的拖入无间地狱当中。   而他还能在梦里清晰的听到了他破入雅戎小居后外头风儿吹过的声音,此身还随着风送来几道沉顿的妇人叹息之声。   如梦似幻,如影随形……   许是他听错了吧。   但是那叹息声是如此的真切,细细品味,那声音就好似来自一道妇人,还带着无奈的情绪在里头,似在指责,又似在哀婉。   现在回想起来,那声音居然有几分像他的母妃!   可梦醒以后华容琅再是侧耳倾听除却外头噼里啪啦雹子落下的声音,就只闻剩炉里偶尔的霹雳的柴火响声。   哪儿还有妇人的叹气声,一切不过是他的一个梦罢了……   ……   彼时,安都也是风雪交加。   但这雨中带着雪花,雪落了地便是当即就融化了去,并不能如同华容瑨心中所想那般还可堆簇成厚厚的一层。   华容瑨已经可以用拐子支撑自己走几步了,自打出了上京,他便是同林夙分道扬镳。   在一个棺材里待了三日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了,好在林夙那小子也是有自知之明,出了上京便是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这会儿华容瑨雇了车夫将他送去安都。   一路往前行,越是行进,他越是不安稳。   安都……   但是只要一想起安都里面有舟舟,他心就越是跳的厉害。   哪怕舟舟现在不肯原谅他,日久天长,舟舟肯定还是会心软。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凭容舟之前还愿意让顾罹尘对他出手相救,他就知舟舟的心不会那般冷硬。   这可是一个愿意用自己的血养了他五年氲毒的嫡亲妹妹啊……   “爷,前头就是安都了……”   车夫在外头驾着马车说道,这会儿车轱辘的声音消散了下来,耳边渐渐是能听闻一些琐屑的日常小话。   华容瑨挑开马车的帘幕,果然是能见到安都的城门。   心里终是安稳了下来,可一霎之间,一枚飞镖快准狠的透过他掀开的帘幕入了他的马车之中。   华容琅心头一惊,若不是他多得即使这飞镖便是朝着他的眼睛去得:“快进城,勿要耽误!”   “好的!爷!”   外头的车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便是得了吩咐火速的架着马往安都城门驶进。   将飞镖从马车中取了出来,华容瑨面色不甚好看,但等到看清上头写了什么,更是呕了一口血出来。   “县主失踪”   呵!   舟舟怎会不在安都!   舟舟比他早了那么多日从上京出发,怎会现在不在安都之中!这可是她的封地啊,不在这里还能在何处……   华容瑨每一次的吸气都是裹挟了冷风,这股子外来的寒冽顺着他的鼻子一直到了腹腔,而他的整颗心都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给死死的压倒。   不是真的……   舟舟不会不在安都,一定是有心之人想要扰乱他的心。   可手中那短短一张布条好似在燃烧,灼痛了他的指尖,上头的消息简简单单,但容舟到底在不在安都,进去一探便是明朗了   有了主意以后的华容瑨立刻安定了下来。   安都只是个小都城,街头巷尾都是穿得灰扑扑的普通人家,华容瑨打发了车夫,自己一个撑着拐慢慢寻探,寻了许多人,他们都直言没在安都见到什么云岚县主。   安都百姓说没加过,华容瑨还死死逼问。   朔风凄厉,路上行人都是赶着天黑之前回家,逼近年关时被这么一位撑着拐的男子拦了路,谁都没什么好脾气。   晦气!   可偏生华容瑨穿的也是低调。   一声深褐色冬衣虽说是颜色不淡,但在人群之中也只是落个个儿高的优势,尤其是他现在嘴角还沾着刚刚呕了的血。   整个人看上去就无得新年的喜气,这模样就好似犄角旮旯来的乞儿。   终于一位路上着急赶着归家的汉子在华容瑨的反复追问下发了脾气,一把将他推倒在湿地之上,目中满是不耐:“咱们安都没来什么云岚县主!没有!再说县主来了又同你有何关系,你看看你这模样难道难不成还想喝县主攀亲?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独眼的盲瞎子!还想癞□□想吃天鹅肉!忒!”   那人已经走远,但被辱责的难依旧堪让他头脑发涨,华容瑨又是处于此番局促当中,四肢僵麻。   自小到大,他即使被这般对待过。   气恼在脑海中发胀,但是最让他担心的还是他寻了好些人,都是无得容舟的消息。   若是舟舟真的来了安都,那光是处理安都的诸项事项就已经足以让她被安都的百姓所熟知了……   可现在安都无一人言明舟舟出现在这里。   华容瑨想要从地上撑起身子,但是那根拐子已经在他的身下折断了去。   天快要暗了下去,炊烟四起,四周都是和睦的夜景,屋里的灯火温暖有情,但烛火之外这扼喉的寂静像是附带着什么诅咒一般,乱着华容瑨的心。   阴云漫天,冷寂苍穹之下,华容瑨踉踉跄跄往前行着,茫然无措。   舟舟……   舟舟在哪……   ……   焚香轻绕,琉璃灯盏中上好的烛芯稳稳燃着,火光照亮了整个高台。   透过高台看向轩窗之外,皑皑白雪之上,华容舟入眼皆是漫天的星子闪烁在苍茫天际之中,星光璀璨。   顾罹尘从外边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份热盅。   华容舟缓着绒团尾巴的手微顿,闻着热盅里溢出的浓烈酒香,眉尾都不自觉的扬起。   顾罹尘自觉是抓住了她的小心思,莫不是她这几日只同猫儿黏黏糊糊,他也不会出此下策,用着这北渊的酒来勾一勾她。   若是这般都不能将她的目光从猫儿身上移过来,那他便是真的无折了。   想起琉璃台下那一窝猫儿,他也觉得麻烦,容舟白日里就待在下面和猫儿窝在一起,晚间还带着绒团上来一起入睡,他和她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她臂腕当中这只白猫的时间来的长。   思及此,顾罹尘更是确定要取出这酒来。   开了盖,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绒团一闻见便是“喵呜”一声摇着尾巴离开。   华容舟往酒这靠了靠,挺翘的鼻子微微一动,眼中便是立刻聚着光:“这是什么酒?”   只消一闻,华容舟便是懂得这酒不错,绵柔醇厚,而且是已经烫过了的,现在酒中浑浊全无,从酒盅上头看下去,通透无比。   还在东区的时候,她便是靠着宋老三给的桃花酒牌喝了他们酒肆的不少好酒,现在闻见顾罹尘带来的这酒的味道,她心里的酒虫早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玄衣男子看着华容舟侧动不已的耳尖,压下心间的几分喜意,将提前备好的酒盏取出。   热酒入盏,轻轻推至她面前。   “这酒在北渊地窖里已经埋了快有十年了,每年冬日快过年的时候母君才会挖出来几坛来……舟舟不妨尝尝看……”   华容舟乜了他一眼,顾罹尘这倒酒的模样都像是特意在她面前招展一般,华容舟不由得又是想起她在王守成茶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时她被他的声音所吸引,最后又是在他颇为雅致的点茶手法中折服下来。   当时他的手上都是绒团留下的抓痕,细细密密;而现在他手背依旧带着伤,白色的绷条上一小团血污印了出来,这伤还是她伤的。   不提往事,想到就烦闷。   华容舟捧着酒盏细细的品了起来。   美酒在手,华容舟只伸出小舌头迷了一口就已经快要受不住了。   琼浆玉液,回味悠长。   华容舟不自意的就将这杯盏中的酒都喝了个干净,因为这酒她面上还烧了红,唇齿之间也溢散着浓烈的酒香。   北渊的酒盏和崇朝的酒盏不同。   这酒盏不小,而华容舟这番动作在顾罹尘看来便是小姑娘的半张面都被酒盏遮掩起来。   华容舟都有好几分的憨态显露了出来……   顾罹尘看她喝得心满意足,又是起身笑道:“我再去将小厨房的点心取些来。”   华容舟顾若惘闻,自发的自己顺来了酒盅,再续了一杯酒。   顾罹尘在心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便是去取点心去了。   不过一刻钟,等到顾罹尘带着好几碟糕点回来的时候,面前的小姑娘的意识已经很不清醒。   华容舟一手拿着酒盏,另外一只手死捏着绒团的尾巴在脸上扫来扫去,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绒团“喵呜”不停想要跑,可是却被她拘住了。   看到此情此景,顾罹尘有些发懵,将酒盏从她手中夺了过来:“舟舟……你这是喝多少了?”   少女果断的伸出了四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完了以后还伸手往着酒盅那处扒拉去。   被□□的绒团从她怀中跑开了,蓬松的大尾巴从她指尖流走,她虚虚的的合拢了手,又是张开又合拢。   如此反复,且华容舟眉头轻蹙,面色严肃,喃喃低语:“尾巴呢?”   顾罹尘只以为她是还想着绒团,又是想要阻了她继续喝下去,随即握住了她小动作不停的手。   “舟舟,你喝醉了。”   但是少女突然挣脱开了他的手,皱着眉的看着他,似是在指责一般,言辞凿凿:“我没醉!”   然后华容舟当着他的面拎着裙摆面带红霞的上了案几,空空如也的酒盅从案几之上滚落了下来,落在佰圆毯上也是无声。   里头已经一滴酒都没有了……   顾罹尘捡起酒盅再看过来的时候,案几之上的少女已经伏下了身子。   烛火之下,她纤纤玉手在裙摆底下找个不停,细碎的话语从扇贝般的小齿中流出,夹杂着比这酒还浓烈的委屈,都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我的尾巴呢?白色的?白绒绒的尾巴呢?”   顾罹尘眼瞧着她就是要哭了,赶忙将绒团抱来,尾巴塞她手上。   小姑娘这才安静了些,瘪了瘪嘴,将眼眶中的泪憋了回去。   顾罹尘松了一口气,将她从案机之上抱了下来。   华容舟醉了很是听话,还知道要用胳膊搂着他的脖颈,还很让他受用的小脸不停的蹭着他的颈窝。   顾罹尘心间顿时舒坦了,嘴角也不自意的勾起。   想将华容舟抱到榻上,让她趁着这酒劲好好的休憩一番。   只是怀中姑娘这另外一手好像有些放肆了。   居然跃跃欲试,挑开了他的外衫,伸到了里衣里头。   柔若无骨的手贴他贴的紧,胸膛之上复来去。   酒香,女儿香,都撩起了玄衣男子身上的热火来。   看着一直撩拨着人而不自知的华容舟,顾罹尘顾罹尘身子渐渐的绷紧,呼吸声也渐渐的发沉……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这章写了好久……   太难了……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第71章 晋江首发(71)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暗香袭人, 般般入画。   琉璃灯盏边女子的容颜不凡, 被轻飘的幔帘前都衬的多了些飘然若仙,若不是她此刻醉红的面颊还荡着浓烈的酒香,真当是他握不住的人。   顾罹尘忍着躯干骨传来的灼热, 华容舟一丝一毫的动作此刻都在他面前得到了放大一般。   比如她卷翘的睫毛, 轻缓的颤着;微微勾红的眼尾, 好似游着一尾赤红的锦鲤;琉璃目闪烁, 比得轩窗外的星子还要明灿些, 那红唇也似着着夏夜花间的蜜露, 实打实的是在勾着人去含吻。   顾罹尘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努力降了降身上的燥意。   华容舟的手还落在他胸膛之上, 偶尔还微微勾着手指拨弄不停。   一股热烫从顾罹尘小腹涌起, 一路朝上涌去。   现在还不行,他同容舟之间还存在着嫌隙, 他不可冲动的吓跑了容舟。   吃一堑长一智。   顾罹尘僵着身子将怀中少女抱到塌子上, 又是将她搭在自己脖颈的柔腻手臂松了下来。   可是她嘴上嘤嘤不停, 不知在说什么,手上还搂得更紧了。   “舟舟?松开些。”   顾罹尘沉声的哄着不撒手的怀中女孩, 华容舟的腿脚已经被他放倒在塌子上,但是她的身子还在向他贴紧着, 朦胧惺忪之间,她的臂腕搂得紧。   她的呼吸都打在他的颈侧。   软软的,腻腻的。   “舟舟?”   顾罹尘就着这番弯腰的动作维持不动,少女是使了力环着他的, 但许是这般半弯着腰难受,又许是听得到顾罹尘在唤她,华容舟干脆是挺了腰肢向前,整个身子一下子扑到顾罹尘的怀中。   勾着顾罹尘脖颈的手臂滑到他的腰间,期间原本就在顾罹尘里衣的手还是缩在他的里衣里。   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华容舟不顾男人身子滚烫,慵懒的闭了眼眸。   顾罹尘:……   这对他着实是一番不小的考验。   冰肌玉肤,滑腻似酥,一切都在他面前张扬的展现着。   看着怀中死不撒手的少女,他声音都忍的喑哑了下去。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顾罹尘攸地的向前压倒了那道紧紧抱着他的娇躯,使了巧劲儿将华容舟的手臂压在她的小腹前。   抽身远了些,随即扯开一旁的锦被将华容舟包了个严严实实,只留她一张小脸在外头透着气。   华容舟不甚舒服的喃喃,被褥之中的腿脚也蹬个不停。   这般的压制让她很是不舒服,而她所有的动作都被男子卸去了气力。   华容舟酒劲儿上来了,面色嫣红的喃喃不停:“难受……不要……不要压着我……”   顾罹尘本不打算细听,但自打她醉了酒以后就一直说个不停,侧耳靠过去,华容舟都丝毫不觉。   酒酣之下,她挣扎的动作又是激烈了几分,但是或许是她知晓自己挣脱不开压着她的柔软束缚,她便开始小声的啜泣。   不似之前无声流泪,这会儿边是哭还边是打着酒嗝,娇娇软软的,就是唇舌之间都含着蜜汁,哭得格外让人心疼。   顾罹尘心间慌乱不已,即便他这会儿身子还是涨热着的,还是伸手将这裹在被褥中的一团纳入怀中,轻轻的贴着她的背哄着小姑娘:“舟舟不哭,我们有什么委屈好好说。”   华容舟就这么睁着眼,透亮的眸光之中含着水润的光彩,此刻还泡着一泡眼泪:“别亲我!走开!走开!”   “不亲!不亲!”顾罹尘这会儿哪里还敢亲她,她整个人都像是在水中泡过一般,喝完酒出了一身的汗,又是被被子捂住了,小脸都是红涨的。   华容舟似乎陷入梦魇之中,皱着眉头,泪水顺着眼角无声留下:"哥哥救我!救我!”   气氛一时之间僵凝,顾罹尘不可思议的看着床榻上泪语不停的姑娘,面容难辨。   这一幕像极了他前一世遇到容舟时的场景。   她也是这般呜咽不停,热红了脸还在抵制他的靠近。   可是他能得了这么一世已然是得了上天的恩赐,重回来不过就是为了将她放在手心里宠着。   但这辈子容舟分明是还没有跟他做那档子事,为何还会如此喃喃自语?   顾罹尘整个人如临高崖,摇摇欲坠,一个念头泛起。   他都能重得一回,容舟会不会也……   但是这个念头在他心间冒起之际就是带着刀子破土而出的。   再低头看着华容舟,顾罹尘唇边泛起无边的苦水,宛若混杂苦胆的味道,苦彻心脾。   不敢再是靠近,顾罹尘只是小心试探的问道:“舟舟……你现在年岁几何?”   哭着不停的姑娘时不时的冒出一个酒嗝,闻言还算听话,身上的被褥也松散了些,从被褥之中抽出身子以后她立刻躲到床榻的那头,抱着膝盖声音谙哑:“十五了,可我都已经十五了还没有办及笄礼……”   容舟今年明明还未到十五岁。   “及笄礼没有办么?”   听到此话,华容舟又是委屈的可怜模样:“没有……”   醉醺醺的华容舟还没从刚刚男子的强力压制下回过神来,这会儿缩在床榻的那边抱着膝盖,满脑子都是上辈子华璇清及笄的场景。   及笄……   华璇清的及笄礼。   为华璇清托盘的有司,协助的赞者,还有装点的异常华丽好看的平南王府。整个及笄礼都在她二哥的安排之下井井有条。   古语有云:“女子……十有五年而笄”。   可她什么都没有,大哥二哥都不喜欢她,她的那个未婚夫也已经成了华璇清的夫婿了。   华容舟越是想就越是委屈,一时之间混乱了两世的记忆,脑中凭空出现一抹玄色长袍男子的背影,那是她心中的一方踏实之地。   “顾罹尘!顾罹尘!”   顾罹尘心疼不已,立刻回道:“我在!舟舟我在!”   “你会对我好么?”   “会!”   小姑娘眼前一亮,突然从床脚爬了过来,衣衫都已经在刚刚的挣扎之中乱了去,在琉璃灯盏下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更别提此刻还泪水氤氲的追问不停,好似要在心间寻着安稳。   “呜呜呜……顾罹尘,我不想待着这里,这里太冷了……”   “好好……我们很快就要走了……”   “我还要带着我的尾巴一起。”   顾罹尘看着博古架上摇着尾巴的绒团点了点头:“嗯,带着猫尾巴一起。”   “可是我还是没有……”   华容舟在心间细细的算着,算到后来她似乎缺了许多的东西,不由得又是一阵的低落。   “没有什么?”顾罹尘追问。   她没有无碍,左不过他的都是她的。   “我没有及笄礼……没有正宾为我吟诵祝词,也没有好看的曲裾深衣……我都没有……”   华容舟愈发的低落,那模样像极了讨要糖果的孩童;别人都有,唯独她没有。   但她的所有委屈也只是在亲昵的人面前展现。   “舟舟会有的。”   顾罹尘轻哄着,言辞缱绻:“舟舟不但会有,还要比旁的人有的更好些……”   “会有么?”   “有的……”   得了回复的华容舟瞬间心满意足;往前倒去,一头扎进了男人的胸膛之中:“早知道上辈子别院的人是你,我就不难受了这么久了……唔……我现在就原谅你好了……”   女孩儿终于在酒劲儿之下靠着他的胸膛昏睡了过去。   拥着怀中的姑娘,顾罹尘面容晦涩难辨。   这辈子的舟舟分明没有十五岁,及笄礼自然也是没有办的。   舟舟说原谅他,原谅什么,还不是他上辈子唐突了他的事情……   原是她已经知道是他和她那般亲昵。   这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难怪这辈子一开始舟舟就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她同她二哥华容琅闹翻了,又是搬到了东区,这一路不同前世的路原来由此缘故。   低头看着华容舟微微舒展开的眉眼,顾罹尘心窝子都是酸涩,他只恨不得马上这辈子能早些回来,在舟舟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接替着她的兄长娇宠着她。   舟舟也是有着上一世记忆的……   而他的舟舟带着两世的记忆一路走来,那番苦楚重新受了一遍,她又是该是有多痛苦。   少女微憨的呼吸声在他胸前有节律的荡着。   睡吧。   最好是一觉睡醒就将这两辈子所受的苦痛的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   在琉璃台陪了华容舟一个多时辰,直到月色浓郁,顾罹尘这才抽身离开。   桓荫女君的楼阁之中灯火透亮,宋清少见的没有陪在她身边,朗目疏眉,不同俗世女子清丽,而人到中年还能保养的如他母君这般的着实是少见。   桓荫女君见他来不免挑着眉头,手中的狼毫笔顺势落了回去:“怎的不回去陪你的心上娇娇了?”   满是揶揄的意味,但是顾罹尘顾若惘闻。   冬夜的雪景从这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楼台高耸入云,他的舟舟说这里很冷。   哪怕是烧了两个火炉,地上铺了厚实的佰圆毯,舟舟还是不能适应……   顾罹尘心间早就有了的计量在这会儿到达了顶峰,他要带着舟舟离开。   “母君……我想带着舟舟走。”   桓荫女君的手直接是顿挫了开来,一大滴浓墨落在纸张之上,立刻在纸面氤氲开来,模糊了纸页上那上好的笔迹。   “嗯?你可想好了?你若是留下的话,你便是我北渊下一任君主,而你那娇娇就是北渊的君后。”   权势滔天,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桓荫女君仔细的看着她这个儿子的面庞,高挺的鼻梁,面若刀鞘,一片刚毅。   是一点都不像崇朝的那个老东西的,往细处打量,顾罹尘那眉眼是和她相似了近乎□□分。   只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北渊唯一的一位皇子,也是未来北渊唯一一位皇子。   她的的宫房早就在崇朝的后宫之中败坏了去,再是要子嗣便是难事了……   更何况二十多年来宋清也为她寻遍了北渊的名医,但都对此束手无辞。   “母君,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天高任鸟飞,我能同她在一处才是最要紧的。”   哪怕后半生贫困疾苦,那他也是真真切切的能将容舟纳在怀中的,这份美好景象哪怕只是想想都比上辈子他高坐帝王台来的吸引人。   可是桓荫女君直接拒绝了:“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你可想过,你一走了之,几十年后我这北渊朝堂都要交给谁;更不必说现在你为正统,等我们北渊侵并了崇朝,你就将是两国一统时唯一的君主!以后史书上也必将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若母君以后还会有旁的孩子呢?母君现在气力尚可,同宋清生一个想必也不是难事……”   桓荫女君剜了他一眼,被他陡然戳中了心事,将手中的狼毫笔猛地投掷了过去,墨色递着顾罹尘玄色的衣衫,随即顺着他的腿膝而下:“你说来容易,若是可以,我早就便是有了!”   不管桓荫女君气恼的神色,顾罹尘颇为淡然的捡起落了地的狼毫笔,上头的狼毛都已经炸了开来,墨汁在佰圆毯上滚了几滚。   “我在崇朝寻到的一位神医能瞧好母君这症状,说不定母君还能治好了后,还能给我多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呵,说来简单……”桓荫女君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她这个唯一的儿子,半是试探:“多个弟弟妹妹对你又有何好处?我都已经打算将这天下交由与你,而现在你是当真觉得天下对你而言丝毫不重要?”   顾罹尘摇摇头:“不重要。”   他上辈子便是最后坐上了那最高位,可是这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快活感觉?   充实了的后宫中佳丽三千,姿容皆是艳丽不俗,可每一张脸都比不得他的舟舟。   “母君不必再问了,当前还是以请了神医为先,而且就算是母君不着急,宋清也是着急的吧……听说他看到可爱的娃娃都想抱回来自己养着……”   桓荫女君:……   这倒是真的,宋清是格外喜欢小娃娃的,朝堂上的官员之子都被他借着她的名义赏了个遍。   “咳……既然如此,那本君便是想让那神医给本君瞧瞧,瞧好了重重有赏,但是有一点阿鄞你必须要做到,那便是在崇朝未平定之前,你不许擅自离开北渊!”   桓荫女君有些屈服,但这屈服是有底线的,那便是她要尽可能的为顾鄞留住这君位。   灯台闪烁,顾罹尘闻言又是摇摇头。   看着桓荫女君的凤目,顾罹尘坚定道:“这一点儿臣做不到,儿臣要在年前就带着舟舟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江山和舟舟选那个?   选江山请举1号牌子,选舟舟请举2号牌子   顾罹尘秒举牌:2 第72章 晋江首发(72)   顾罹尘要在年前走?   那这便是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桓荫女君神色果然变得不好看:“不行!要走也需要在平定崇朝以后……本君还需要你带着北渊的兵马攻进上京城之中。”   两个人都是倔强, 但是顾罹尘由得手上有了砝码, 尚未落于下风:“母君明明是不需要儿臣带军也可大获全胜;这些年来,崇朝的兵马如何,粮草情况如何, 母君心里已然是清楚的。如若这般还不能取了大胜, 儿臣回来带兵也于事无补……”   “这是两码事, 你不带兵, 以后拿什么来使北渊的朝臣服众?你以后还怎么登上这九五之尊?你不知道现在已经有多少人已经盯上了你!”   顾罹尘失笑, 但是随即看着她那张英气的脸庞有些沉闷的说道:“母君到现在还不清楚儿臣心间的想法?是儿臣现在不愿要这位置, 而不是旁人不给!”   换言之他若是想要,早在崇朝时他就已经搅乱了朝堂的乱水。   陷入一片死寂。   但是顾罹尘已经心间明朗, 他母君这般的平淡态度就是允可了。   半晌以后顾罹尘继续开口言道:“儿臣今夜来……还有一件事要劳烦母君去操办……”   顾罹尘每次让她去办的事情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第一回是要她在北渊都城之中建了那座琉璃高台,还拜托她搜寻全北渊的好看的猫儿;第二回便是说他要回了崇朝, 那时她已经接纳了这个儿子, 可他又是要一心一意要回崇朝寻人。   这次更是过分, 好不容易一切都快尘埃落定,大战的号角都已经吹响了, 顾罹尘一心想要离开……   她为他铺就的道路不好么?   “你说……”   桓荫女君叹了一口气,靠在雕刻着赤色凤尾的倚靠她闭着眼有些无力的问道。   “儿臣想要请母君在年前亲自为舟舟办一场及笄礼……”   “?”   桓荫女君陡然睁开了眼。   “及笄礼?”   这三个字在她唇边细细吐出, 她面上还是惊疑的:“要我为容舟那丫头办及笄礼?”   桓荫女君看顾罹尘的眼神都不对了,撑着案几,她眼中的意味有些深了:“那丫头及笄礼还没办就被你劫了过来……那她现在还没到十五……”   一时之间,桓荫女君也不知道该是心疼华容舟还是先责骂顾罹尘了。   顾罹尘也不想仔细的去解释。   这事情追根溯源以后着实是有些复杂了, 他此前在给母君的书信中都已经提了容舟身世不一般,但是还没言明容舟之前在平南王府过得是什么日子。   帘幕外头有脚步声袭来,这个时候还能不被通报就进来的除却宋清也无旁人了。   顾罹尘敛下面上神色:“所以还需拜托了母君好好准备舟舟的及笄礼,还需要母君多费些心,阵仗是越大越好,请的百姓是越多也越好。”   桓荫女君又是连连叹了好几口气,看着帘幕下落去紫衣衣角,这才拜拜手:“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这事交由本君……你就先回去吧……”   顾罹尘顺势离开,走前一顿,回身朝着桓荫女君又是笑道:“这不是小事,舟舟的事在儿臣心间便是天大的事……”   “去去去!给本君滚!”桓荫女君忍不住轰他快走。   侧身擦过宋清的时候,宋清面上含笑,但是顾罹尘就是能从他的面上读出几分不喜。   掸了掸衣衫,顾罹尘嗤笑一声大步离开。   宋清自然是不喜他的,谁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同旁人生的儿子。   若不是他母君需要一个孩子稳住这北渊山河,他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就顺了宋清的意思将孙曲安从神医谷里挖出来。   **   宋清本在沐浴,得了顾罹尘来了桓荫女君殿上的消息赶忙便是穿好衣服赶回来了。   此刻宋清微微瞥过地上的一团墨迹,又是看到案几上那只挫了笔头的狼毫笔,过去为她轻轻的捏着肩膀。   桓荫女君舒服的闭了眼受着他的的服侍。   等了好一会,宋清才幽幽开口:“这么晚了大皇子来了是作甚……”   莫不是崇朝的那位还出了什么糟心事…   桓荫女君刹那间得了趣:“你猜猜看?”   顾罹尘虽说了言明自己要走,但是也带了个好消息。   她心间一直是觉得对不起顾罹尘。   只是当初老东西的皇后将她的孩子夺了去,她四处查探也不见顾罹尘的踪迹,哪怕是后来回了北渊,她都伤心了几年,身子骨也因此差了下去。   宋清停下按着她肩膀的手,将身前女子的身形扭转了过来,对着她的凤眼,他眉眼都是克制的情绪:“属下陪了桓荫女君二十多年,都不能换桓荫女君一句真言?”   猜什么猜,遇到崇朝老皇帝的事,他一点也不想猜。   桓荫女君敏锐的感知到眼前男子情绪的变化,叹了一口气:“今晚阿鄞不过是托我帮容舟准备个及笄礼,同时也算是带来了个好消息……”   宋清侧头哼了一声,不去看她:“哦。”   “不问好消息是什么?”   宋清不言,但是心里却是紧张着的。   桓荫女君顿时是笑了,这么些年下来,她早就万分了解他了。   这会儿反手握着他的手桓荫女君笑道:“让本君说的是你,现在本君说了不听的也是你,阿清你怎的这么不讲道理。”   “属下没有不讲道理,也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就开始自称'属下'?阿清哪回和我置气以后不都是这般降着自己的身份。”   桓荫女君将宋清的手顺到自己的胸前:“阿鄞晚上来是因为他寻得了一位神医,若是治得好本君,本君便是能同阿清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当真!”   言毕宋清大喜,立刻是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桓荫女君的小腹。   桓荫女君失笑:“你现在看本君这儿作什么,本君现在又没怀着孩子;再说还不一定能治好呢,本君本是打算等着先治治,治好了在同阿清你说;现在可都将这底抖落个干净了。”   笑也笑完了,桓荫女君的面上笼了一层淡淡的郁气:“不过就算是治好了,本君的年纪也不小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若是她不说还好些,说完以后,她同宋清都可能会面对着这美梦破灭的打击。   但是有个梦也是好的……   她和宋清的孩子啊。   想想都会让人忍不住让笑意从嘴边溢出。   *   华容舟一夜睡醒,身上都是带着酒香的,是吴玉守在她身边,吴玉的眼睛已经好多了,之前见着光就流泪是因为吴玉见多了雪,患了一种在上京城不常见的眼疾。   但好在后来及时拿着深色的布料给遮住了。   华容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还是在这琉璃台之中。她摇摇脑袋,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也有些酸痛,但是心里莫名就是轻松了许多,好似一直压在她心口的巨石瞬间被移了位置。   “小姐!”吴玉看她醒来,立刻去了外头端了热水来。   “小姐昨日又是喝酒了!”吴玉有些担心,“还好有侯爷一直照料着小姐,不然小姐今日起来定是更加难受。”   昨晚她不是在同顾罹尘喝酒么,喝完酒她都做什么?   漱了口,又用热巾子敷了脸,华容舟感受着面上的热气,闭着眼缓着酒醉后的不清醒。   她记起她爬上了案几,还蹲在上头掀开自己的裙底找尾巴……   找尾巴?   咳!   她有什么尾巴!   现在华容舟回想起来脸都羞愧的红了,瞧瞧看,她这都是做了什么。   后来的更是过分,她好似还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手都探到顾罹尘的胸口去了,哭着让顾罹尘别亲她。   明明是她黏黏糊糊颤着顾罹尘,她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特顾罹尘谈起她没有及笄礼的事……   总而言之。   她喝高了……   然后喝酒误事。   等到她这次用完早膳又是一头扎进下面的暖间,她一共数了数,除却绒团以外,暖间里面一共是有了三十八只猫儿,颜色各异,瞳目也不同。   期间年岁最大的就是那只“金丝虎”,   现在的金丝虎已经比她五年前养着的时候肥硕了许多,脾性也变得乖巧了些,哪怕是她靠近了,也不会如五年前那般伸着爪子挠她。   主要还是它懒散,她在这处待了好几日,这只大懒黄都是整日就窝在博古架最高头晒着日头,一蹲便是一天。   倒是会挑地方享受,那儿日光充裕。   日头晒的的确是暖了些,华容舟吃过早膳也起了浅浅的困倦之意。   半眯半醒之间,她见顾罹尘又是动作熟练的将她抱起,脚步极轻的离开了暖房。   睁了眼,又是闭了眼。   唔……   这怀抱当真是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嗅!使劲嗅!   是不是闻到大结局的味道了? 第73章 晋江首发(73)   华容舟被顾罹尘一路抱回了琉璃台里。   而琉璃台里的榻上还端放着好些衣物, 顾罹尘一一给她穿上, 最后又是给她外头搭上了厚厚的大氅,也不知从哪得了一个小毡帽,毛茸茸的套在她的头上。   “要去哪儿?”   看着已经明显圆滚滚了一圈的华容舟, 顾罹尘这才是牵着她的手解释道:“今日外头天暖和, 我带舟舟去外面看看北渊的都城光景。”   能去外头么?   华容舟好些日子没有出去了, 不是在这暖间里弄着猫儿, 便是在高台之上看着都城远景。   少见的得了几分趣味, 华容舟被顾罹尘带着一路出了宫外。   北渊也是要过年的, 逼近年关,街头巷尾都是香甜的米香。   漫步在这宽阔道路之上, 让人心神振奋, 他们脚边的积雪也已经被铲除了干净,除却风儿有些冷外, 一切都好似不是冬日一般。   就这么静静的牵着自己喜欢的男子, 光是这么平淡的走着都让华容舟心间万分的快活。   一路左拐右拐, 顾罹尘很快就将她带到了一家裁衣铺子里。   看着秀纹精美的布料,华容舟有些稀罕, 北渊的衣服料子和崇朝差不多,但是这绣纹却是有着自己的风味;华容舟一一掠过, 眼里都是喜欢。   顾罹尘看在眼里,一一都是叮嘱着掌柜的稍后留下。   不知为何顾罹尘要带她来裁衣服,华容舟只是少选了几匹布料便是停了。   “走吧,我们再去下一个铺子买些。”   珍宝斋, 香料殿,北渊女子描妆的东西也是和崇朝不一样。   北渊女子妆容大多是更为艳丽的,恰巧华容舟今日粉黛未施,一张白净的小脸掩映在白色的毡帽之中相当的清透。   映照着后头的白雪,直生生的让人分不清是雪比人白,还是人白胜雪。   这等姿容实属少见,脂粉铺子的老板娘顿时手痒起来,她最爱给人描妆,出自她手的姑娘都比旁人的妆面来的好看些。   现在让她心痒难耐的面容已经不多了,今日还生生的碰到了一位,老板娘现在就想让这姑娘试试她店里最新的那款胭脂。   可这二位明显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出来的,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   终究还是心痒难耐,老板娘携了她们铺子少见的那一款脂粉凑到华容舟身前:“这位姑娘,我请你免费试一试我们店里的胭脂怎么样?”   “啊?”华容舟转过头来,有些惊讶。   走进一看,老板娘更是惊叹不已,瞧瞧这好姿容,皮肤白嫩的好似可以掐出水来,这眼生的也是极好的,水汪汪的,眼尾也微微的有些上挑,但这样的眼上了厚重的妆面也能压下去,还会显得贵气十足。   老板娘将手中的胭脂打开,嫣红一片,但仔细看去,上面还浮着浅薄的亮粉,闪着金色。   华容舟在上京的时候就爱去魏宁攸的玉容斋走走,一来二去,对这胭脂水粉也是颇为了解的。   这会儿只消一看就知道老板娘手中端着的胭脂已经非同一般,隔了空都能闻见馥郁的香气。   “姑娘,我来给你试试怎么样?”   华容舟有些心动,只是要着外人给她上妆她有些不习惯,不自觉的偏头看着顾罹尘。   老板娘立刻心领神会,将手中的一小盘胭脂送到顾罹尘的手上,打趣道:“姑娘好福气,不若姑娘旁边的公子来为你试试。”   这会让胭脂铺子的人有些多了,许是年关将至,出来置办胭脂水粉的姑娘家不在少数。   此刻看着顾罹尘这般高大俊朗的男子手里还拘束的捧着一方胭脂。   姑娘们有些好笑,可又是有些歆羡。   “舟舟,真的我来?”   顾罹尘有些紧张,让他手持刀剑都是可以的,但是要为美人描面显然是有些难了,尤其是刚刚他看着华容舟水灵灵的模样,着实心热。   如临大敌,顾罹尘一鼓作气的打开了胭脂,修长的指节逼近嫣红色胭脂的时候陡然敦促开来。   顾罹尘皱了皱眉……   该是用多少?   往舟舟脸上哪个位置抹去?   仔细看来,这胭脂怎的这么红?   见他动作僵凝,华容舟忍不住闷笑一声,从顾罹尘手中接过胭脂盘子,素手折转,动作娴熟的对着铜镜在面上上着一层嫣红:“术业有专攻……”   华容舟专注于胭脂敷着面,老板娘在一旁是越看越是满意。   她可不是北渊普通的胭脂铺子老板,她的胭脂是直接供应到北渊皇宫去的。   前些日子她还接到了宫里一大笔单子,订不少的胭脂还有口脂,让要她七日后进宫为一位姑娘上及笄妆。   上什么样的妆,那姑娘模样怎样,老板娘到现在都一概不是,她原先还只是在心间期盼着,最好那姑娘底子好一些,这样她的妆面便是锦上添花。   现在看到铜镜前的女子,老板娘心间可是稀罕了,若是七日后宫里那位姑娘也是这般肤质、这般的容貌该是有多好。   看华容舟胭脂上了脸,老板娘又是动作极快的带来了画眉的石黛,檀口唇脂,撺掇不停:“都试试!都试试!”   半刻钟后,这个脂粉铺子的客人都忍不住惊呼。   “这姑娘长的实在是太好了!”   顾罹尘与有荣焉,看着身旁姿容妍丽的女子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予了她。   对着如此姝容,老板娘当即是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的大腿骨言道:“这位姑娘,以后你来我家铺子都不必花钱了!”   华容舟还执着口脂的手微顿,哭笑不得:“这哪里使得……”   “难得有能用上这款胭脂的人出现,这盒胭脂便是算我送于姑娘的!”   但是老板娘就是这般的坚持,华容舟只得受了这份好意。   但是她以后应当是不会再来的。   因为顾罹尘已经同她说了,年前他们就会离开北渊,去个无人知道的地方住居。   她素面朝天的进了脂粉铺子,那时还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等到出来了就带着艳丽的妆容,一小毡帽戴上,白色的兔毛顿时将华容舟凸显的唇红齿白,艳绝一时。   今日她出来一趟却是心里快活了好些,回了琉璃台的时候,外头的女使还在走来走去,忙个不停。   只是她身子疲倦了些,微微修整一番便是入睡,顾罹尘也没有再继续叨扰她。   这几日也不知顾罹尘再忙些什么,每夜很晚才能抽出时间来她这坐坐。   她迷迷糊糊有种感觉,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   但她也听说边境正在动乱。   战事很快便是要起了吧……   ……   天色将晚,小六架着马车从镇上一路往村子里赶。   今日天色很好,雪后见暖阳。   小六是个唱曲的,在北渊他这样的身份被叫做是优伶,他嗓子好,平素为了护着这嗓子也是颇为用心,能不多说便是不多言。   唱了一下午的戏,小六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独来独往的他也没说话的必要。   只是他现在闲暇之时有了个习惯那便是不自意的就会摸到他右臂,在那儿臂肘他已经配了袖箭,此外他还将那日华容舟水缸中落下的一枚玉佩细心收了起来   玉佩上面还刻着字,只是这字他都不认识,绝非是他们北渊的字迹。   这两个物件都是那日那位叫华容舟的女子离开时落下的,不像是不小心丢在他的茅屋,倒是更像是为了感谢的他的救命之恩。   “华容舟……”   “华容舟……”   轻轻的将这几个字用着戏腔吟唱而出,小六借着自己的声音破开了萦绕在他周身的萧条和寂寞。   自打华容舟走了以后,他只觉心间失落落的,那位姑娘长得好看,眉眼都带着善意,尤其让他注意的是,华容舟那双眼他看起来颇为熟悉。   等到人都被县军带走了好几日,他才在对镜上妆的时候发现他为何为觉得熟悉了,他的桃花眼同的她万分相似……   可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衣着虽说简单,但是也是在低调之处显着华贵。   而他不过是散养在北渊边境的一个小唱戏的,能遇到这么好看的姐姐已然是他花光了十年来积攒全部的好运气了。   婆婆说过,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小六又是将胸间的玉佩往里头塞了塞,袖箭这冷兵器太过危险了,但是若是放在茅草屋子里,他又是不放心,便是在闲常时候都佩戴在臂腕之上。   晚间架着马儿拉着的车子从镇上回了村子,日头下沉,这天便是冷了下来,就连马儿都暴躁不已。   这马也是华容舟留下的,一共是两匹,还有一匹他养在家里,好在村子里什么不多,草料却是不少,他还能将将的将这两匹马儿给养了下来。   半路之中马儿却是停了下来,然后猛地尥着蹶子往一旁的松林冲去。   “吁!停下!停下!”小六死死的拉着马绳,可这马儿像是失控了一般。   等到马儿停下的时候,他们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   四周都是松树,松枝还顶着厚实的雪团被压弯了腰。   小六定睛一看,距离马而不远的前头直扑扑的趴着一个伟岸身子的灰衣男子,他身上的雪已经积的有些厚了,墨发凌乱的散开,一条腿还以一个可怕的姿势弯曲着,背着的包裹也被雪掩盖了小半 。   小六本是打算不管的,上回捡到一个神仙姐姐就已经算是他走了好运,这回捡个大壮汉回去他又是控制不住该怎么办。   拉扯着马绳想要将马儿转了方向,马儿不但不转,反而是朝着那地上的人奔踏而去。   小六:!   慌不择已,就死不救就算了,他可不能把原本还留一条性命的人给一马蹄子踩没了命。   但是马绳控制不住了,马儿带着拖车后的他,一路向着地上的人那处奔袭而去。   小六惊呼一声。   关键时刻还是侧了几寸,马儿的四肢并没有踏过地上那人而过,但是拖车连带着车上的他直接是冲撞过去,本就不牢固的拖车和马儿分离开来。   小六一个猛子扎到雪堆里,吃了一大口的雪……   “呸呸!”小六吐出了嘴中的白雪,雪入口就化了,现在他满口都是寒冻之感。   看着身边的灰衣男子,小六有些胆颤,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转过他的脸来探着他的鼻息。   “呼……还好还有气……”   思酌片刻,小六还是这人小心抬了起来。   一息之间,一本烧毁了半面的册子从这人怀中落了出来……   连带着的还有一块让小六颇感熟悉的玉佩,小六仔细看去,这玉佩同华容舟留下的很是相似。   打眼看去都是一个模子刻上去的感觉,只是上头的字不一样的,此外这男子的玉应当是原来碎成两半,现在镶了金做了弥补,活脱脱的变成一块金镶玉来。   具体这字是什么,小六还是不认识。   两块玉佩上头的字都奇奇怪怪的,是他看不懂的字迹。   将这人怀中落下的册子也是一道捡了起来,小六重新将拖车套在马儿身上,雪地橙光之中带着捡到的人往回赶。   ……   梦境之中。   华容瑨记得他拖着残腿赶路的日子里,每日都是大雪飘飞,他应该是要感觉冷的,但是梦中除却麻木以外别无他感……   他在赶路,一直的赶路。   可出了安都的他别无去处,天下之大,容舟到底会在何处,茫然之间他想着要回上京去,最好还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他们平南王府一家还能围着火炉谈话的快活日子里。   他不该在这冰天雪地里步履艰难。   他记得舟舟小时候就最是喜欢这雪,奈何上京少见大雪,记得有一年上京城落了大雪,早膳都没用的舟舟便是高兴的蹲在地上看着庭院里堆成的薄薄一层积雪,便是看还便是惊叹不已。当时那般的薄雪就能让舟舟高兴的不能自已,那现在舟舟若是看见这已经淹没了踝骨的积雪该是多么的欣喜。   华容瑨看着梦中的自己一步一顿,艰难的往着北疆的方向赶去,梦中的华容瑨要去北疆问问林夙。   林夙和他一别便是冒了别人的户籍打算去北疆从军,谁能想到一个上京城昔日的一个纨绔会在面临满族灭门的情况下还是如此的淡然。   林夙成长了。   他二弟也成长了。   就连他的舟舟也成长了。   他一路茫然无措,只要心头想起舟舟来便是翻开怀中的《起居注》看看。   久而久之,他怀中的《起居注》已经被揉搓的不成样子,本就被火烧去一半的册子现在要靠着他那只独眼辨别起来,就让她倍感吃力。   他的眼视物越发的难了。   华容瑨看着他自己穿寻山林之间,终于是在天黑之前还寻着一座破败的庙宇,那古庙还有人的迹象,堆积的柴火现在已经变成的几块形态不一的黑炭,上面落了分外少的灰尘。   梦里的他靠着台柱席地而坐,地上尘埃随着他沉沉的下坐而挥飞起来,他也不再介意,因为他已经续了胡须,发丝凌乱,早就不是昔日光鲜的平南王了……   华容瑨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终于他看见自己穿过浩瀚松林,砰然倒在那厚实的雪地当中。   冰天雪地,他会被冻死的。   想他这一辈子,居然潦倒至此。   可他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想见一见舟舟了。   他还没见到舟舟!   ……   “舟舟!”   华容瑨飒的睁开了眼。   正在焯着热水小六别他突然拔高的嘶吼给吓住。。   他本就猜想这人和华容舟或许会有什么关系,这二人就连玉佩都是同一板式的。   莫不是这人是容舟姐姐的情哥哥?   可是他的面貌打眼瞧上去未免太差了些吧,左眼一看就是有问题的,黯淡无光,这张脸上也是胡子拉碴,唯一看得过去的便是他的身板似乎还行,手长腿长。   但是经过小六此前的一番查探,这人还有条已经骨头错位的腿,说得不好听,那便是个瘸子,实在是配不上那般好看的容舟姐姐。   “是你救了我?”   小六点点头。   给华容瑨送了一碗热汤,小六状似随意的开口:“舟舟是你的谁啊?为何你一直喊着她的名字,都喊得那么撕心裂肺……”   华容瑨看着这破败的小茅屋,少年家徒四壁,就算是现在暖炉烧着也让他感到有些的冷。   从刚刚的梦中惊醒过来,这段日子华容瑨走过的路都好似走马灯一般,一一显现在华容瑨眼前。   忽略少年的问题,华容瑨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碗热水,同时收敛了眸光中的失落:“我喊了‘舟舟’很多声么?”   他险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多天来的赶路早就榨干了他的全部精力,现在光是伸手端着这陶碗都让他吃力。   要不是他有一块同容舟姐姐那般相似的玉佩,他是不会多此一举的做这种事的。   小六也不知道自己把这个人捡回来对不对,这人来历不明,又是带着这么一身的伤,跛着腿伤了眼,看着着实是有些让人看着都感觉痛。   此刻看着沉默的男人,小六开始赶人:“等你喝完这水,就赶快走吧,勿要在我家多做留宿了。”   小六本以为这男人会推辞一般,但是他久久都不语。   等到小六再看着他的时候,这人摸着自己的胸口,摩挲过后眼中已经光彩全无,说话之间都带着惊慌:“小兄弟,你有没有在我身边看见一本簿子,一本带着火烧痕迹的簿子?”   那是他身上舟舟唯一的东西了,可现在他已经找不到《起居注》去了哪儿。   小六抽出手指指了指他枕头下面:“给你放在枕头下来了。”   华容瑨赶紧掀开枕头,果然枕头下面有本册子。   静静的摸索着泛着烧痕的《起居注》,华容瑨只觉浮生若梦,曾经同舟舟在一起的幸福都化作火烧后的浮烟飘散而去。   刺骨寒风吹刮着茅草屋,他仅存的右眼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楚小炉子里滚红的炭光。   小六又是追问了刚刚的问题:“你还没说,你口中的‘舟舟’是谁?你又是她的什么人?”   看着少年似乎颇为感兴趣的模样,华容瑨多日不说话的压抑情绪这会儿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眉眼也紧跟着温柔起来。   他是舟舟的谁?   他是教舟舟舞剑的大哥……   是带着舟舟游画舫,串街巷,然后还伤害了她,误会了她的嫡亲兄长。   一边是亲情血脉,一边是滔天权势。   是他五年间耽于权势,报复般的杀红了眼,从未关心过舟舟,还将舟舟牺牲了去。   怀中冷气泛起,《起居注》似是在笑他蠢笨,又似乎是喟叹他的冷血无情。   此刻抬头再去回着少年的问题,华容瑨双目中的温柔散去,同时失去了光彩,整个人陷入浓郁的黯然氛围之中,万分的脆弱。   “我是舟舟的兄长……”   一个给自己妹妹带来数不尽伤害的嫡亲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六:捡人,我是专业的~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 第74章 晋江首发(74)   “你是容舟姐的兄长?”   小六面色一瞬间轻松下来了, 看着伤痛不已的男子, 小六微微抬头又是道:“你说的妹妹她是不是还带着一个侍女么,然后身上还有这么一块玉佩?”   昏黄烛火之下,小六从怀中取出一面玉佩来, 那块水头极好的玉佩还在少年的手中飘荡着穗子。   同是云雷腾飞, 而“舟”字荡漾其间。   华容瑨死死的盯着那块玉佩, 好半晌都没动。   “这玉佩怎么在你这处!”   这还是他父王在世时特意寻了精巧的玉器匠人为家中的几个弟兄姐妹打磨的, 每个人都拥有了一块, 其中每个人上头的纹饰都是这相同的云雷, 而刻的字取自各自名字的最后一字。   比如他的“瑨”字,他二弟的“琅”字, 舟舟的“舟”字……   见此, 华容瑨不自觉的探到自己的腰边,在那儿他悬挂着一面刻着“瑨”字的玉佩。   两相对比, 这就是舟舟的玉佩;既然舟舟的玉佩在, 那舟舟的人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华容瑨大喜。   小六已经对他稍稍减了几分抵制, 但还是微眯着眼角打量他:“这是容舟姐姐她留下来的。”   想到什么,小六看向华容瑨的目光不再是友好:“容舟姐姐说她带着侍女从家中逃了出来, 莫不是就是你们家对容舟姐姐不好,现在还想将容舟姐姐捉回去?”   “不是!我只是来寻我妹妹而已, 不是捉她回去……”   华容瑨好不容易有了容舟的消息,此刻努力的想平复自己的喜悦之情,糙舌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可见他的一颗心都是揪着的:“小兄弟, 你能告诉我舟舟她现在在何处么?”   小六闷了一声。   容舟姐姐一看就不是北渊的人,除却北渊便是只剩下崇朝……   所以现在这兄妹二人都是崇朝来的。   从崇朝跑到北渊,容舟姐姐的家里人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只是容舟姐姐被县军给带走了,现在也不知道会带向何处,所以北渊这么大的地方又该去哪里寻她呢?   小六摇了摇头:“容舟姐姐半个月前刚刚从这里被县军抓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她这是被谁带走了?”   华容瑨心间一凉,舟舟不是应该和顾罹尘在一起吗?怎么会被别人给抓走了?   等华容瑨反应过来,少年嘴中的一个词又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华容瑨皱头已经皱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小兄弟,你刚刚说的县军是什么?我们崇朝各州的民兵往下划分,怎么还会有县军这种分法?”   小六:……   对这对兄妹他实在是太无奈了,都能从崇朝来了北渊,路上就没有遇到关卡的核查么……   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小六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诉说着这个简单却难以让华容瑨接受的事实:   “你现在已经在北渊了,并非崇朝。”   “你说什么?我现在在北渊?”   华容瑨一口气差点没上上来,胸腔鸣起,心潮涌动。   ……   小六最后还是没有赶走这人,甚至是二人还商量着要去一趟北渊的都城冕京。   “你当真是确定容舟姐姐是在冕京里面么?”   北渊地势广阔,虽说不及崇朝来的辽阔的,但是底下的郡县数目不算是少,若是当真要寻一个人,哪里就能这么简单。   但是华容瑨打定了注意要去北渊的都城。   华容瑨身上的岁银到了北渊以后基本上就是用不了的,除非是到了大的郡城当中找了专门的地方换成北渊的货币,但是这么一来一回还是要耽误了不少时候。   华容瑨干脆是从自己的包裹里取了几支女子的珠钗又是拜托了小六去典当了。   “这是你给容舟姐姐准备的么?”   小六看着手中不凡的珠钗,心里有些撼动。   “本是给她做及笄礼物的,但是她现在人不知去向。”   珠钗上还带着红色的血迹,小六就着白日里的光瞧去,珠钗虽是耀眼,但是做工却不是很精致,他本就是唱戏的,在台上的大部分时候都是要扮作青衣,这女子佩饰他也万分的了解。   “这是你自己给容舟姐姐做的?”   不然无法解释这拙略的做工了。   “是给她的。”   华容瑨心间也是万分的不舍,但是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这些都是他在暗室之中做的。   他知道容舟打小就喜欢花儿,便是取了府上最好的玉石为她准备了不同的珠钗。   本是想着可以去安都送于他,最后到是没想到连个人都没见到。   小六不多做言语,接过珠钗就去换了银币。   整整是换了一路的盘缠。   置办马车还有一路上所需的物件,他们赶路赶得急切,每到一处驿站还是须得换了新马,这些都需要花银子。   小六在心间已经知道华容舟家室不俗,但是看到他兄长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又是恨的咬牙。   容舟姐姐也不知道出自崇朝哪户人家之中。   每换了一家驿站,他们都主动问着都城冕京里头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最后都是无甚成效。   二人一路北上。   等到了冕京,小六又是不知从何得来的两身侍卫的衣服。   一下子扔了过来,小六面上带喜,催促着他快些换上:“我得了消息,宫里马上要办了宴会,据说还是女子的及笄礼,我猜想容舟姐就在宫里头,今晚我们今晚跟着我找好的人入宫!”   华容瑨心间一紧,看着手上的衣服,一咬牙便是换了起来。   看着他颇为麻烦的把衣服换好,小六看着他的腿又是叮嘱不停:“到时候入了宫斗时候,你可得注意着些你的腿!别给漏了陷!”   越是逼近华容舟的生日,顾罹尘越发的谨慎,反复确认,就怕是届时还出了纰漏。   果真细细查探下来,还是发现了不该是出现在这处的人。   小屋里。   顾罹尘看着被死死捆束的华容瑨,还有和他一起穿着侍卫衣衫的瘦削少年,眼中寒芒四起,口吐不快:“平南王这腿可当真是厉害,都是这般伤断了还能从上京来了冕京……”   “舟舟在哪?”   “舟舟在哪与你无关。”   听出了顾罹尘语气中的嘲讽,华容瑨回之以冷笑:“舟舟为何在北渊?!她可是崇朝的县主!你可是崇朝的大将军,就是这般的将舟舟拐来了北渊,你作何居心!”   “崇朝的县主,被颢景帝册封的县主?”顾罹尘不免是觉得好笑:“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不是你们昔日那般对待舟舟,舟舟会走到这么一步?”   “不论你说什么,我要见舟舟!”华容瑨目光坚定,“舟舟见了我一定会是原谅我!”   “凭什么?你还以为在北渊还能同崇朝一般?在这里,你若是死了都无人会给你收尸。”   不管他的嘲笑,华容瑨回道:“就凭我我是舟舟的大哥!”   顾罹尘当真是觉这话刺耳:"既然如此,你且瞧着舟舟今日会该多么的光彩,而你,不配做舟舟的兄长……"   不跳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如若这般,就让华容瑨看看他们现在的差距有多大。   也是彻底让他死了心。   ……   ……   凛冬早就依然侵占了整个平南王府,自打华容琅出了事故以外便,朝中不少官员都前来慰问。   但都是做做面上的样子,实际上不都还是嘲讽着他这辈子不过都是废了去。   官员来来往往,甚至是宫里的大公公都特意前来,乌泱泱的一群人,还带着上好的药材。   华容琅的屋子里不甚整洁,博古架上架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半块分不清是何物的木头,已经被火然燃烧成黑黢黢的一大块。   焚香的香炉正在吐着熏烟,浓烈的花香让喜公公忍不住鼻翼一动,险些就是在此处失仪了。   但是看到床榻之上的华容琅,喜公公面上浮现一抹痛意,浮尘落在臂腕之间,指着他身后一排的珍稀药材:“陛下在宫里知晓了二公子身上发生的伤了,只觉得万分的痛惜,特意让杂家从宫里带了御医前来给二公子救治……”   华容琅靠着床榻,那双琉璃目很是残冷。   若是不侧过头来,喜公公还敢看他那张苍白瘦削的面庞,但是一等到华容琅侧过头来,喜公公险些浮尘都没有握住。   白净的脸一半是顺滑的,而另外一半上头已经看不清原先的肤色了,小半巴掌的伤疤落在上头,一直到耳尖。   不,现在已经看不出什么耳尖了……   一半清朗温润,一半恶臭萦绕。   因为华容琅脸上的疤痕还是新疤,现在上面的黑糊还微微沁着血。   喜公公这才知晓这屋子里厚重的焚香气味是在做什么了,原来是为了遮掩着微微糊了的味道,还混杂着血的味道,着实让人觉得不爽利。   “此外杂家传陛下口谕,二公子居家休憩,朝堂之中的事也是都交由其他人来办……怕是二公子一人独处,陛下还将五公子从宫里送了回来,以后就在府上陪着二公子……眼前天色也不早了,不若二公子您且在御医瞧过以后,在王府里头好好休息一番吧。”   听闻喜公公说了这么多的话,华容琅琉璃目中泛起嘲讽的细光。   颢景帝这一手无非是要弃用了他。   就连容渝都被送回来了,这还不是因为他华容琅这辈子都不可能站在朝堂之上,颢景帝也无需再利用容渝来约束他们平南王府。   若不是那夜大火是他执意要冲进雅戎小居,他现在都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颢景帝的手臂。   喜公公一直弓着身子,陛下的话他都已经带到了,但无论二公子这腿能不能治好,仅凭二公子这脸上的骇人疤痕,想要重新回了朝堂是已然无望的。   原本陛下还有着其他的打算,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又是静静的微弓身子,喜公公带着一行人往宫里赶去……   四下悄然,宫里的御医在瞧过他这腿以后一言不发,半晌才是沉沉的叹了气:“二公子这腿已经是无得法子救治了,哪怕是将骨头给正了,经脉也已经被伤了,以后怕是……”   “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御医沉沉的点点头:“但是养护得当,配上合适的按摩手法的话,调阳气以促动,活血祛瘀便是能促使患肢功能恢复……   咳,简而言之,如是那般处理的话,二公子这腿便是不会肉痿……”   “不会肉痿,但是依旧是废腿一双。”   华容琅言辞淡淡。   肉痿,俗话来说也就是有肉无肌,弛而不张。   这和废了有何不同?   御医被华容琅这直白的话语刺的一愣,但是看着塌上这人清冷的模样只是叹了一口气。   普通人遭此罪受都会受不住,更何况这位在朝堂之中本是如日中天的存在。   华容琅不是不难过,但是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唾弃。   为什么两只猫中是黄猫丢了去,又为何是平南王府那么多的院子,偏偏是容舟住的的雅戎小居走了水。   火光滔天的紧急关头,他心里跳出的第一想法便是进去雅戎将容舟所有的东西都取出来。   不踏进雅戎小居,他这辈子都会心不安。   但是现在他踏进去了,为此他还付出了一双腿的代价,让他更是觉得心间沉重……   无力之感伴着焚烧的香料气味噬着他的骨血。   王生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这会儿御医已经离去了,他看着自家少爷无甚表情的面容更是胆战心惊,就怕是公子他听了御医的话轻生而去。   但是自家公子只让他将来王府的人都阻在外头,他一人也不见,随即就是一直沉默……   王生忙不迭的应和着,一直到晚膳之前,他生生是拦了快有三波的人。   最后临近晚膳时来的人却是拦不住了。   华容渝身后跟着王生,偏生王生还不敢拿华容渝怎么样:“五公子!二公子现在需要休息!还是别去惊扰了!”   “我不!我就要看我二哥!”   华容渝鼻尖都哭得湿漉漉的,壮实的身子一把撞过拦着他的王生,破门而入。   “二哥!”   华容渝提着嗓子哭喊。   那声音直让梦魇之中的华容琅惊醒了过来。   死死抱着他二哥的腰,像是有了什么主心骨,华容渝将脑袋埋在他二哥的腹部上:“二哥……呜……他们说大哥死了!大哥没死对不对!我要大哥!呜呜呜!”   华容琅的腰仿佛都被抱断了,他想要让容渝松开些,又是被华容渝一系列的追问问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死”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上京城,为了大哥和平南王府的安危着想,全部的人都该是瞒的死死的,更不必说他这嘴巴经常漏风的五弟了。   无视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华容渝,华容舟直直的看着前方,现在的他已经清醒了过来,疼痛混杂莫名的情绪死死的压抑了他,更是让他为难的就是如何一巴掌应对他这五弟。   微微颔首,他的角度只看见华容渝乌黑的小脑袋。   华容琅多了几分的温情,他的五弟还是这么小,才五岁:“容渝,大哥已经死了,以后你也该好好的,勿要惹是生非……勿要……”   “呜呜呜……二哥……我不要大哥死……”   华容渝猛地抬了头,就着灯火看到他二哥鬼魅一般的面庞,伤疤混着血:“二哥,你的脸!”   一个哭嗝哽在华容渝的喉咙之间,他圆溜溜的瞳目瞬间放大,盛满了惊恐。   下一瞬,铁坨坨一样的华容趴在地上,身子战栗不停的干呕起来……   华容琅心间一片彻凉,不再看被他这般面目吓得瑟瑟发抖的五弟。   闭了眼,华容琅言辞冷酷:“王生!将五公子带下去!”   王生立刻把华容渝带走了,抱着五公子走前还担心的看着自家公子。   五公子的反应着实是有些伤人心了……   华容琅今日累极了,宫里的公公的到来,朝堂似正似假的同僚慰问,最后华容渝的干呕模样都一直在他眼前无法散去。   无人惋惜他这般苦痛,多得是落井下石之辈罢了。   直到日薄西山,穆道原的到来让得了嘱托的王生难做了些:“穆大人,我家公子现在正在休息,不见客。”   “我有要事同你家公子讲!”穆道原皱了皱眉,他今日是揣着事来的。   王生本是打算将穆道原同其他人一般拦在院子外头,但是里间的华容琅不知何时睡醒了,声音从里头传来:“王生,让穆大人进来……”   焚香气息浓郁,且是夹杂着厚重的药汁的苦涩气味。   一身私服的穆道原皱着眉,看着床榻之上的清瘦少年惨败了的面庞,心里沉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淡淡的落了一句:“你且节哀。”   颢景帝不光是派人告知了华容琅他的职务被卸了下去,还给穆道原下发了一道接替华容琅职务的口谕。   穆道原是想要升着他这官位,但是并非是要踩着无辜的华容琅上位。   尤其是这人现在到现在可算是废了,毁了面就不得入朝,腿也折了,这辈子便是只能留在平南王府里蹲守一辈子。   “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些的么?不过是废弃了一双腿,我有什么好节哀的……若不是要和我谈容舟的事,大人还请回吧。”   华容琅听着这一句“你且节哀”就心间又是一凉。   人人都拿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就连他的五弟看到他的伤也会作呕起来……   穆道原看着他面上的疤痕,心里居然也是不惧怕,从怀袖中取出一方信函递交与他:“我不是因为你的腿默哀,我今日来就是为了你让我一直留察的事,消息传来,现在的确是出了点问题……”   “容舟出事了?”   华容琅接过信函,心神震撼。   “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没,无人生还。”   短短十六个字,字字珠心。   华容琅此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他的手在狠狠的颤着,嘴唇也是不自意的上下触碰。   呵……   这几个字意思多么简单。   山坡滑动,顾罹尘带着的队伍整队人马都被皑皑白雪掩盖,消失在山体之间……   一抹冷笑从华容琅的唇瓣溢散开来,裹挟着彻骨的刺寒,他整个人如临深渊。   穆道原都有些不忍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是怎么劝慰,最后堪堪只落下一句:“遇到这事,你……当真是要节哀……既然信函送到了,本官就先回去了。”   见他迟迟无得反应,穆道原掸了掸衣袍就此作别。   穆道原加快了步子离开。   云岚县主不一定是死在了雪崩的山林之间,而他也不是故意要拿一封信函来诓骗于骗他,只是他之前同镇远侯的交易时,镇远侯最后一个要求便是让他在以后递送一封书信去平南王府。   现在他的信函送到了,信函上所谓的“真相”着实让人心寒。   但是事到如今,穆道原也不知镇远侯是作何想法,借着他们的手翻转了崇朝的朝堂以后就撒手离开。   现在镇远侯还在带着云岚县主一起消失在世人眼前,真是走了还不安生。   ……   再是无人拜访。   落了大门,整个平南王府都是安静的,无人喧闹,无人多语,就连鸟雀在这处也是紧闭了鸟喙维持着这一份的死寂,   明明是元日将至,华容琅的小屋里却丝毫没有新春的喜意。   一个时辰以后,王生再是请着御医进来处理自家公子的伤势时,只见那一方松枝木塌上已经氤氲了好多的血迹,生生的红湿了被褥。   床上人白色里衣的男子手上紧紧的攥着一封信函,可憎面容之上滑落而下的泪珠,在昏黄烛火下闪着光。   但此外的万般事物皆是失了光彩。   清光寒芒,人情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正式下线……   完结就在下一章!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感谢在2020-03-14 16:39:45~2020-03-15 22:1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扇子凉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晋江首发(75)   北渊都城皇宫……   烛火透亮, 孙曲安满面愁容, 阴雾的眼中血丝很是明显,博古架上乱作一团,瓶瓶罐罐倒的倒, 散的散。   “来人!”   一侍者很快推门进来。   “这瓶拿去试, 一次三颗, 服用后再服狻叶水, 小碗即可。”   侍者很快离开, 脚步极快似乎是避之不及。   孙曲安心情糟透了, 自打没了华容舟做药人,他这一个月下来很是不顺, 做出的药没人去试, 成效如何全在未知之中,效率也变得极低。可要他去找华容舟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他当初把“三秋碎”的药解药给了华容舟就意味着他不会后悔, 就算是后悔了, 华容舟现在身后还有顾罹尘护着。   想他药王谷原先多么快活,就是自打被崇朝的皇帝端了老巢以后就一厥不起。   用着药王谷的数百人性命做逼迫, 颢景帝整整是借了他的手上制成的药和毒误了多少人的性命。   侍者很快回来了,惶恐不安:“那人七窍流血, 没了气息!”   孙曲安闻言暗忒一声,又是失败了,整整错了三回了:“你先下去吧。”   侍者忙不迭的离开。   佝偻老人瘫倒在椅子靠上,他在华容舟身上投了“三秋碎”的毒, 可同时他也将华容舟的身子调试的万分耐毒。   华容舟这个药人他不得不放,放了以后他现在还得给大哥解了氲毒,孙曲安恨不得撂了担子回了药王谷。   药王谷现在也如立于刀尖之上。   谁知顾罹尘手段如此之多,就连药王谷都被他寻到了。   但是落在顾罹尘的手中远比颢景帝手里好得多,至少他无需在被威胁着族人的性命难题,难处就是以后若是顾罹尘需要他,他就得出现。   所以他现在来了北渊的都城……   夜色变得浓郁,终于一位女使过来敲门:“孙神医,大皇子有请……”   僵了一把老寒腿,孙曲安郁气极重的携着药箱随着女使出了这楼阁。   ……   灯火璀璨,这个屋子都是明晃晃的烛光。   再见孙曲安,华容舟已经没了最初害怕的感觉了,现在的她被顾罹尘护着,手也被顾罹尘紧紧的握着取暖,纵使是被孙曲安阴鹜的灰色眸光盯着,她再也不需要害怕。   孙曲安许久不见华容舟,这丫头倒是出落的愈发的动人,但触及她身侧高大男人的冷面,孙曲安有些尴尬的将视线移开。   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的给桓荫女君做了检查,期间又是多番询问,整整用了半个时辰。   孙曲安叹了一口气,面色严肃的看着周围的一群人,阴婺的面庞裹挟着寒冰:“这是长久服用了绝宫散的效果,宫房已然沁入了毒,只怕是子嗣一事,难以解决了些……”   桓荫女君早在孙曲安叹气的时候就已经心间发颤,这会儿听到他说难以解决,又不是不能解决。   她也知晓自己身上   这事又是冒出一丝苗头,桓荫女君带着微微的试探问道:“那可还是有机会的?”   宋清同样是急切的等着回复。   孙曲安摆摆手,枯瘦的手指指了指他的药箱:“治是能治,只是要吃些苦头,需得用烈药相逼,再辅以药浴,寻常人是受不下来的。”   孙曲安说的都是实话,这绝宫散不是致命的药物,可是一直服用难免对女子的孕体有所危害,更何况按着这位桓荫女君的脉像来看,只怕服用了快是有小半年了。   “本君治!”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痛一些优势何妨,只是桓荫女君皱了皱眉:“神医可否稍后些安排治疗事项。”   大战在即,她实在是没工夫来泡那药浴。   “殿下……”看出宋清有话要说,顾罹尘又是得了他母君的眼神示意。   “舟舟,我们先回去吧……”又是紧紧的牵着华容舟的手,顾罹尘带着她往外走。   ……   华容舟回首又是看过后头的楼台,寒风瑟瑟,但是他们的周身都萦绕着浅淡的月光。   “侯爷……孙神医来了北渊?”   她语带惊讶,并着步子和顾罹尘行于皎皎月光之下,又是有着烛火灯笼的映照,她整个人包裹在织锦镶毛斗篷很是绵软。   “嗯……”   “那他来?”   “我打算同舟舟年前就一起隐于世,母君该是有了后人,孙神医来便是为了瞧看母君的肚子。”   眼下看北渊这一系列事项快要终了,顾罹尘心间这才算是踏实下来:“等到母君同宋清有了孩子,便不会要我留在北渊。”   “可是……侯爷你不会心间难受么?”   好端端的母亲若是有了新的孩子,饶是她,在当初华容渝出生的时候都有好一段时间心里头不舒服,后来还是看着华容渝一天变一个样,心里才是越发的喜欢的紧。   “舟舟,我不需要这些亲眷,我只要你即可。”   “啊?”   “母君她在我儿时便是没有陪伴过我,这没办法,她也不知道我还活着。我都双亲,一个是北渊的桓荫女君,一个是崇朝的天子,二人皆是没有伴过我一路成长。”   华容舟从未听顾罹尘谈过这些,原来他儿时心里也会不舒服么。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现在才这般亲情寡淡。   她是得到了再失去,而他却是一直未拥有。   “所以说,舟舟,他们愿意认回我是他们的事,但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我现在已经二十有五了,换了别家的男子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爹了,这等年纪还要同母君以后的孩子争什么母亲的爱护……着实是说不过去……”   言至此,顾罹尘突然露出了个笑来,甚是爽朗:“换而言之,人生在世总是有得不到的,这一世我有舟舟便好。以后舟舟同我生一堆的娃娃后,我定定是好好的教养,才不会让他们和我们一样……”   华容舟本来还被他前头所说的心疼不已,听到后头只想是干脆捂了他的嘴好了。   还没结亲,顾罹尘现在就想着一堆胖娃娃的事情……   不过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呢,上次在上京竹林里亲她那回就说要同她生一堆的娃娃。   想到此,华容舟心间又是一暖,顾罹尘是真的要抛弃了这权势和利禄同她远行。   此刻再看着男人眼下的单薄阴影,华容舟心间都是心疼,这番情绪都上了脸:“所以说侯爷这段日子原来就是忙着这些么?”   顾罹尘无奈的点点头。   其实他忙的不只是这些。   还有她明日的及笄礼……   只是现在都要瞒着,等到明日再是给她留了惊喜。   明日便是舟舟十五岁的生辰了。   她虽一直没说,但他心里都还记着。   将华容舟送回了琉璃台,顾罹尘轻轻为她撩开齐整她被风吹散的发丝,对上她抬头看他的双眸,又是没忍住叮嘱一番:“舟舟今夜早些休息。”   “嗯……”   相伴于月下,皎洁的月盘有些过分的圆了。   而月台高照,道了晚安的二人久久的并立而动。   许久之后,矮个的人突然使踮起脚尖逼近了过去。   花香萦鼻,娇躯相近,连带着风儿都不冷了。   顾罹尘微愣,感受着眼前的松软触感,下一瞬脸上的笑意皆是兜不住的往外散尽。   目光透着火,直看得刚刚才主动吻上去的华容舟有些耳尖发烫。   “侯爷回去后也早些休息……”   就这么突兀的丢下这一句喉,华容舟便是提着裙摆消失在玄衣男子眼前。   ……   一夜好梦。   但是也说不算是一整夜,华容舟睡得惺忪之间,就被吴玉唤醒。   天还未亮,这个琉璃台里倒是点了许多的烛火,女使并立候在一边,每人的手上都是端放着不同的物什。   生生的刺亮了她的双眸。   还在诧异之中,吴玉早已替她取好了里衣:“小姐,还请先去沐浴……”   大清早的沐浴?   华容舟懵懵懂懂之中被吴玉服侍了一番,今朝沐浴的花香都不同以往,花香馥郁,直逼人鼻尖。   但她怎么问,吴玉皆是回以一浅笑。   华容舟心间疑惑,但影影约约,一个念头翩然而起。   今日是她生辰,晨起的沐浴……   莫不是……   等到她沐浴完毕坐回铜镜前面,一位让她面熟的妖娆妇人已经候在一边。   “原来今日要及笄的姑娘就是你?!我一定要把你描画的风华绝代!”   胭脂铺子的老板娘甚是惊喜,看着只着着素白里衣的华容舟满容满面,没看见旁边吴玉哭吧着脸的模样。   好了,这下子还是没藏住。   换好采衣采履,又是绞面描妆。   看着铜镜中的美貌女子,华容舟恍若梦境之中。   这辈子,她也有了自己的及笄礼。   华容舟一直被各色的女使服侍着,每做一个动作,她们便是紧张的不行。   等到礼乐奏响,古朴的琴声交鸣。   北渊的及笄礼和崇朝大不相同,主要便是在这主人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有司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来者宾客已然立于汉白玉高台之下候着了;这些宾客都是桓荫女君早些日子就以笺纸书写请辞,礼前十日,派人送达北渊贵宾手中的。   笺书言明的简单,无非是邀宴参加及笄礼。   但何人的及笄礼,不明。   桓荫女君速来我行我素,之前嫁于宋清之时他们就已经吃了一壶了,当时也是一方笺书就是唤了他们一群朝臣参加桓荫女君自己的婚宴。   这些年来,朝堂已然达到了和睦的场面,若是不过火,大家便是由着桓荫女君的意思去了。   只是今日这是女儿家的及笄礼,他们可不知桓荫女君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到了及笄岁数的小公主。   看到笄者踏步而出,那等风吹仙袂飘飘举的姿容,哪里像是桓荫女君的面容,连宋清的容貌也搭不上。   可这及笄盛况,阵仗极大,好似朝天祭祀,及笄者用的一切都是位比公主的配置。   不光是朝臣惊讶,华容舟踏步款款而上高台的时候,也是被阵仗惊。   女子的及笄礼一共要是分三次加笄,初加,再加和三加。   初加时是色泽纯丽的采衣和色浅而素雅的襦裙,分别是代表着及笄前的天真烂漫,和作为豆蔻少女的纯真,还有便是金贵无比的发笄;一套套流程下来,华容舟便是有些受不住了,并非是身子批发,而是心间万分的空虚,失落。   上辈子都未如这辈子这般,若是她的母妃尚在该是多好……   作为正宾的桓荫女君在净手和配上冠钗以后心情很是不错,昨夜得了好消息,今日看华容舟又是这般姿容艳丽,只觉顾郢他的眼光着实是了不得。   最后看着三加之后的华容舟,心中暗自满意。   一切都是进展的万分顺利,直到是到了聆训那一步,华容舟的脚步生生的敦促了。   她本该是跪在她的父王和母妃面前,再由父母对其进行教诲,再不济也该是她的兄长,可是她现在宁愿是她的大哥尚未出现。   冬日暖阳,连寒风都静滞了起来。   她惶然的看着顾罹尘身侧的大哥,瘦削的大哥,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现在高台那边并无旁人,桓荫女君也有些凝滞,但是看着小姑娘有些微红的眼眶,心间瞬间是一软。   容舟她本是崇朝子民,如今孤女一人在北渊办这及笄礼,这是她们家阿鄞的过失。   现在这聆训一步,桓荫女君少见的温柔笑道:“舟舟你是要嫁由阿罹的,以后便也要随他唤我一声母君……这礼,本君今日便是大言不惭的受了,这也是不和礼数的,但是现下也只能是如此了。”   华容舟心神一颤,看着桓荫女君凤眼中少见的多了几分温情,那感觉就像是寒滞的精铁突就荡着温热。   再是一侧头,余光便是落在下台的顾罹尘身上,顾罹尘许是一直在看她,视线刚是对碰,顾罹尘唇畔就是一抹缱绻笑意,薄唇上下抬阖。   华容舟睫毛微颤,一下子就踏实了起来。   她能感知到她大哥此刻的目光还死死的钉在她身上,但那眼中包含的情绪她已不想去探究。   听着桓荫女君的聆训,她一一复述。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华容舟红唇轻启,声音沉稳,但顾罹尘还是透过她紧抿的唇角瞧出她身子的颤意,但是很快,她便是平缓了下来。   华容舟的目光再看向顾罹尘,浅浅一笑,却风情万千。   随即华容舟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好似顾罹尘身侧的华容瑨就是个普通的参宴宾客。   华容舟又是对着桓荫女君行拜礼。   这番的盛大场景,上辈子都没有;端庄的深衣,头顶束起的发丝,去除珠钗,佩戴上钗冠;最后隆重的大袖礼衣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她这辈子已经享有了无上的及笄礼,又有了愿意为她抛弃一切的爱人,也算是全了她母妃上辈子对她的期许。   此刻天光暖烈,冬日之中,她的衣袍被这日光照射的分外绚烂。   这辈子山高水长,她的人生早已与华家划开了界限,自该是畅游于这广阔青天之下。   一朝事,一朝休。   是她兄长又何如?   兄长勿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