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之福气绵绵》 作者:白鹿谓霜 ==================   作品简评:   农门出身的姜锦鱼自带锦鲤命,自小便出奇的走运,从农家女到小官之女,再从小官之女到探花郎之妻,一路走得稳稳当当……农门福女带着一家子青云直上,子孙满堂,幸福顺遂……   本文情节丰富有趣,人物刻画鲜明,讲述了一个农家女如何成为诰命的故事,基调温馨,走暖宠剧情路线,男女主互相宠溺包容,感情细腻渐进,从少年夫妻到老年白头,从相互扶持到子孙满堂,是值得一看的好文。 第1章   夏县灵水镇,双溪村。   村中大榕树底下,杀猪的陈老二和儿子合力将过了秤的猪抬到杀猪架上,卷了边的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几下,咧嘴道,“婶儿,我可就动刀了啊,瞧热闹的都躲远点,弄脏衣服我可不管洗啊。”   正中间的姜老太点头,“大郎,把木桶放底下接着,猪血可是好东西,别洒了。”   姜老太的大儿子姜大郎闻言赶忙上去,木桶一放好,那头陈老二一咬牙,“嘿”得一声,眼看着大肥猪就要“寿终正寝”的时候,老远就传来了一句吆喝。   “娘!二嫂——二嫂生了……生了个丫头。”来人身材壮硕,喘得像头牛似的,正是姜老太的三儿子,姜三郎。   姜三郎这话一出口,陈老二赶忙止住了刀势,大肥猪刀口逃生,哼哼起来。   陈老二:“婶儿,那你家的猪还杀不?”   这双溪村是有老规矩的,添丁的人家,是不好见血的;鸡鸭什么的还能放外头杀了,但猪这么大的家畜,就怕冒犯了送子娘娘,以后都不来了。   姜老太就是看二儿媳的肚子鼓得厉害,生怕她要提早生,才急着把自家养了大半年的猪拖出来宰了,省得过年都没肉吃,结果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过送子娘娘。   且一听又是个丫头,姜老太心里不舒坦不说,连四周看热闹的婆娘们也开始指指点点了。   姜老太冷哼一句,叉腰环绕四周,一双狭长的眼睛扫过几个多嘴的村妇,四周顿时就静了下来。   她这才满意了,大手一挥,吩咐道,“大郎把咱家猪赶回猪窝去,今个儿不杀猪了。”   姜大郎赶忙去解绳子,姜三郎傻愣愣凑上来,“娘,那我干啥啊?”   姜老太没好气,“你傻啊,你哥忙着,你还要我吩咐啊?真是少吩咐一句都不成,费劲!”   说着,转身就往家里走,她脚程快,姜大郎兄弟还要赶猪,自然撵不上她。   姜老太很快到了姜家的院子里,一进门,就听到一声婴儿啼哭声,很响亮,嫩嫩的,姜老太动作一顿,自言自语道,“小丫头片子,嗓子倒是挺甜的。”   正说着,眼前忽然一花,好似被一道金光闪过,这是个什么?   姜老太纳闷,四处看了一眼,随后走到金光发出的地方,也就是自家院子的井边,探头一看,整个人都给震住了。   只见清澈的井水中,一尾通身金灿灿的锦鲤,甩着尾巴游动,波光粼粼中,金光险些把姜老太的眼睛给闪瞎。   姜老太震惊得张大了嘴,看着那一尾锦鲤摇头晃脑游了几个来回,然后往深处游去,片刻后就消失了。   目睹这一幕的姜老太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又转头看了看二儿媳生产的屋子,心里顿时开始盘算起来,难不成这小丫头片子是个有福气的?这锦鲤看着就不像凡间的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就挑老二家小丫头片子出生的时辰来,可不就是跟着小丫头片子来的!   “娘,你盯着咱家井干啥呢?”与姜大郎一起赶猪的姜三郎大着嗓子问道,倒是把姜老太给闹得回神了。   姜老太横眉吩咐,“问东问西,还管起你娘我来了?还不把猪给关进猪圈,跑了,我要你好看!”   姜大郎憨憨一笑,“娘,你放心,跑不了。对了,娘,你看过二弟家的四丫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姜老太赶忙抛下两个蠢儿子,朝二儿媳生产的东屋去了,二儿媳没看到,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口的大儿媳孙氏。   “老大家的,不去干活,在这儿杵着,等我这个老婆子伺候呢?”一看到孙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姜老太心里就来气,都不是什么安生东西!   孙氏本来还想看二弟妹的笑话呢,被婆婆这么一训,也有点怕了,笑笑道,“娘,我来看看小侄女呢,四丫头长得可像弟妹了,白白净净的,您保准喜欢。”   喜欢个屁,一个丫头片子,婆婆能喜欢就见鬼了!   嘴上这么说,孙氏心里可是等着看笑话呢,不过婆婆这么说了,她也不敢杵着了,笑了笑,就打算去煮猪食了。   “娘,我去煮猪食去了,诶,要说啊,弟妹生孩子也真不是时候,迟生个一天,这猪不就杀成了麽!”   像模像样抱怨着,孙氏一转身,就听自己婆婆吩咐道。   “让老三家的去煮猪食,你去外头杀只鸡,熬了鸡汤给老二家的端来。”   孙氏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娘,你说啥,杀鸡?”   姜老太才懒得理她,冷下脸呵斥,“还不快去!干点活儿也要我三催四请,什么大小姐!”   拍了拍身上的灰,姜老太摸了摸头发,才推开产房的门,迈了进去。   她道,“老二家的,我来瞅瞅孩子。”   床榻上正躺着缓气的姜二郎媳妇何宛忙答道,“娘来了啊。”   姜老太走到床边,先是看了一眼二儿媳,见她只是有些脱力,但脸色还好,便又看向她身旁的那个小襁褓,一看便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小襁褓里的小女婴,不像寻常刚出生的孩子那样红通通皱巴巴,反倒是白白净净的,眼睛还没睁开,但小花儿似的粉红小嘴一努一努的,实在是太好看了。   “娘——”心里发虚的何宛小心翼翼喊了一句,不明白为什么婆婆会盯着自家闺女不放,她嫁到姜家以来,就知道婆婆不喜欢丫头,反倒是几个小子还能在婆婆这儿讨着好。   姜老太被这么一喊,收回视线,看着二儿媳的目光也不像刚刚那么严苛了,点点头,“嗯,你给咱老姜家生儿育女,辛苦了。等会儿老大家的端鸡来,多吃点,别瘦巴巴的,孩子连吃个奶都费劲。”   何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啥婆婆忽然变了,但还是答应下来了,“娘,我知道了。”   姜老太一屁股坐下了,懒得理二儿媳,倒是对小孙女有点稀罕,鼻子眼睛都打量了一番,问,“孩子名儿取了吗?”   何婉接话,“没呢,二郎想了好几个晚上,都说没想着好的。”   姜老太一听还没名字,本来还想训上一句,一听事关自家二郎,倒是没开口了。   无他,姜二郎是姜老太最看重的儿子,倒不是说她偏心还是什么,四个儿子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但偏偏姜二郎最有出息。   姜家在双溪村算是人丁兴旺的,姜老太嫁到姜家做新媳妇后,一口气给老姜家生了四个儿子,一年连着一年的生,而且她有本事,四个儿子都养大了,高高壮壮的,没一个病歪歪的,下地种田、上山打猎,都是一把好手。四兄弟一起站出去,没人不怕的!   所以姜老太在双溪村那叫一个挺直了腰板,泼辣起来没人敢惹的。   姜大郎叫姜伯诚,在种田上是一把好手,现在跟着姜老爷子管着家里十来亩的田地。娶的媳妇是隔壁村里孙家的大闺女孙梅,也就是刚刚被姜老太使唤去煮鸡的孙氏。   夫妻俩膝下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大丫九岁,三丫四岁,去年给取了名字,大丫叫姜欢,三丫叫姜慧。长子小名虎娃,大名姜兴,现在也七岁了。   姜三郎叫姜叔孝,种田比不上老大,但胜在孝顺,现如今跟着老大种田,也是个老实能干的。就是娶了个姜老太瞧不上的儿媳妇,三儿媳吴莲花是个逃难过来了,家里连一亩下等田都没有,嫁过来就破破烂烂一身衣裳。   老三家就一个闺女,五岁,叫姜雅。   姜四郎姜季文还没成家,但他小时候念过书,识字,在镇上寻了个好差事,在酒肆里做账房,一年到头还能攒个几贯钱回家。   至于姜二郎,他和几个兄弟们都不一样,小的时候跟着兄弟们一块进村学念书,兄弟们都一念书就喊头疼,唯有他坐得住,沉得下心念书,还因此得了村学教书秀才的看重,亲自替他改了名字,唤做姜仲行,几个兄弟的名字都是跟着他改的。   十七的时候考上了童生,后来便一直在考秀才,只可惜到底家里底子薄,考了六七年的,一直没中,不过即便如此,他在家里还是很得姜老爷子看重的。   姜仲行的妻子,也就是刚刚生了孩子的何宛何氏,是大柳村老童生家的次女,脾性很温和,只是姜老太一向不和几个儿媳妇亲,所以两人关系倒也是淡淡的。   姜老太与儿媳实在没什么可说,过了会儿,孙氏端了鸡过来,酸溜溜道,“娘,您吩咐的鸡,我给端来了。您可真疼二弟妹,还特意杀鸡来给她补身子。”   姜老太闻言冷笑,“咋了,我喂的鸡,杀一只给老二家的补补身子,你也要管?这个家你孙氏做主了不成?”   孙氏哪敢跟婆婆正面交锋,闻言立即萎了,话也不敢说了。   姜老太见孙氏老实了,才道,“给家里男人每人舀一碗,一碗汤三块肉,别胡乱糟蹋吃食。剩下的温着,给老二家的补身子。”   孙氏一听就开心了,二弟可不在家里,这么一来,能喝上的上鸡汤的,可就他家大郎和三弟,反正自家占了便宜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铺子开张   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2章   眼瞅着太阳快落山了,姜老太把两个儿媳妇给喊了出来,一个个吩咐活。   “老大家的,你去把晚饭给做了,到我屋里拿三个鸡蛋,去梁上割二两肉。老三家的,去把猪草收一收,明个儿猪还得吃。”   孙氏、吴氏听了都赶忙动了起来,不敢耽误事。   这时,姜家小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个高大的男人,穿了读书人才穿的袍子,微微喘着气,“娘,宛娘生了?”   来人正是姜家二郎,姜仲行。   他平日里都在夏县里念书,何宛这边一发动,那头得了嘱咐的姜大郎就赶忙去给二弟递信了。姜仲行得了消息后,赶忙同书院先生请了假,急匆匆赶了一路回来了。   姜老太皱着眉上去,“急什么,你娘我在家里守着,你媳妇和孩子还能飞了不成?”   姜仲行气喘匀了,笑着道,“娘,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宛娘,把自个儿给累着麽。”   姜老太一听,果然脸色好了几分,拍了拍二儿子衣裳上的灰,边道,“何氏在屋里呢,给你添了个闺女。”   姜仲行心里急着看媳妇,但也不好冷落老母,干脆揽着姜老太一块往里走,笑着道,“闺女好,贴心孝顺,日后让她跟着娘学管家,定是一把好手。再说了,我有宣哥儿了,再来个闺女,儿女成双,吉利得很。”   姜老太听了心里高兴,面上却还是板着个脸,拉长了脸不乐意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给你看孩子呀——四妞妞不聪明,我可懒得教她管家。”   “咋能不聪明呢,咱老姜家的孩子,还有娘您这样伶俐的奶,肯定聪明啊……”   姜仲行三言两语将老母哄得合不拢嘴,说话间,进了自家屋子,便见到在床上歇着的妻子何氏,转眼又瞥见妻子身旁的小婴孩,软软的一小团,睡得正香,小手放在两侧,握成小拳头。   姜仲行心中一暖,险些落下泪来,好在男儿有泪不轻弹,“宛娘,辛苦你了。”   何宛仰头见到相公,也轻轻喊了一句,“二郎。”   姜老太一看这场面,也不当坏人了,干脆道,“二郎好好陪陪你媳妇,我先出去了。”   姜老太出去了,姜仲行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揽着何氏单薄的肩,怀里抱着妻子,眼里瞧着软软小小的小闺女,一颗心简直要软成一团了,满腔柔情。   姜仲行道,“宛娘,辛苦你了。”   何氏听了丈夫柔情的话,眼睛一湿,忍着泪笑着道,“有什么辛苦的,有娘照顾着我呢,娘还让大嫂杀鸡了。”   姜仲行没继续言语,他虽然在外人面前能言善道,但对于自家人,却是觉得行动大过甜言蜜语。   两人说了会儿话,何氏想起了孩子的事情,“二郎,你给四妞妞想好名字了吗?娘今个儿还问了呢。”   姜仲行沉吟片刻,商量的语气,“宛娘,有个事我与你商量商量。咱闺女的名字,我想着,不如让娘来取。我方才听娘的语气,不像是嫌弃咱家闺女的样子,咱让娘取名字,日后娘多少会多疼闺女一点。”   姜仲行是个读书人,但却不是个傻读书的,人情世故颇为精通,附近几个村子没有哪一个说他一句不好的,和几个哥哥夹在婆媳矛盾中不同,他一向很能化解娘和妻子之间的矛盾。   何氏听了,倒是没有反对,点点头道,“都听你的。我就是怕娘不肯给咱闺女取,毕竟,娘她——她不是很喜欢丫头。”   “不必担心,我来同娘说。”   夫妻二人相拥说着话,离他们不远处的小女婴,却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一脸惊讶看着自家爹娘。   原来爹爹这么会哄奶啊,怎么上辈子自己就没发现呢?也正常,上辈子自己一心想着要嫁给那渣男,对家中的事情都不大上心,虽然知道奶偏心自家,但却不知道这都是爹的功劳。   床榻上的爹娘说起了亲热话,小女婴十分自觉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放空了思绪,决定不做自家爹娘的电灯泡了。   电灯泡这个词,她还是在那个奇怪的地方学到的。   上辈子,小女婴也是姜家的女儿,取名为姜意,从小到大虽然没享什么大福气,但也没受过啥苦,虽然爷奶都重男轻女,偏心家里的孙子,但好歹爹爹娘亲对她们兄妹一视同仁,比起大伯母和三婶家的堂姐,她的日子可舒服多了。   可惜,都怪她自己眼瞎,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一意孤行嫁到了潘家去,结果表面上正人君子的潘衡,居然置了外室,还在她为他操持秀才宴的当日,领着那大肚子的外室上了门,说要纳妾。   她那婆婆,她进门之前说拿她当亲闺女的表姑,不劝潘衡,反倒过来劝她要贤惠,逼着她认下那大肚子外室。   上辈子的姜意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哪肯受这样的气,一气之下在秀才宴之上闹大了,潘家落了好大的面子,估计潘衡科举这条路,一个秀才是到头了。   在潘家大闹后,姜意便收拾了自己的嫁妆,与潘衡签了和离书,打算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得了。结果一出门,还没走出潘家那条街,肚子便痛的不行,裙上全是血,就那么生生流了孩子,痛晕了过去。   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的房屋十分怪异,从上到下有十几层,还不是用黄泥起的,各种颜色,房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也很奇怪,不管男女,全都露胳膊露腿的,白花花的胳膊大腿,一开始简直把姜意的眼睛都给闪花了。   渐渐的,在那里待久了,姜意也就习以为常了,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叫“XX大学南校区”,露胳膊露大腿的男女们是这里的学生,甚至偶尔还会跟在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身后,到他们嘴中的“教室”去听先生上课。当然,刚开始她半句话都听不懂,不过,上课的先生也不会来点她的名就是了,因为没人能够看到她。   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姜意掰着指头算一算,估计得有十来年了,结果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又投生到娘肚子里了。   姜意叹了一口气,幸好还是自己的爹和娘,这辈子自己一定不惦记着潘衡了,一定听爹爹和娘亲的话,潘衡什么的,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   小婴儿的身体很脆弱,姜意虽然有意识,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犯困,打了个哈欠,又开始呼呼大睡了。   睡着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发现自己的身子腾空了,睁眼一瞧,眼前就怼着爹那张笑得憨厚的大脸。   哇,爹你不怕把你闺女吓傻了啊?!   姜仲行还不知道自家闺女的心声,一见闺女张了眼睛,黑溜溜的眸子,晶晶亮亮的,简直比城里铺子卖的那啥西洋珠还要好看,顿时傻笑起来,“娘,您看,你一来,四妞妞就睁眼睛了。四妞妞这是知道她奶来了呢!”   姜老太看他这幅傻爹的样子,没好气,“奶娃娃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你把她吵醒干嘛?惹哭了,遭殃的可是你媳妇。”   姜仲行笑眯眯,趁姜老太说话的功夫,把怀里的小闺女放进她奶怀里,笑眯眯的说,“娘,我跟宛娘商量了,四妞妞的名字,您来取呗。这孩子和您有缘分,我还指望着日后她跟娘您一样管家一把好手嘞。”   姜老太被哄得高兴,但听到取名,还是有些心里没底,“我来取?你咋想的,老二家的,你也同意啊?”   姜老太虽然自认管家一把好手,整个双溪村没一个比得过的,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大字不识的,咋能给孩子取名字,万一取个土里土气的,还不被笑话一辈子。   何宛早就同相公商量好了,此时自然点着头,温婉道,“娘,我也是同意的,您是孩子她奶,取个名字那是应当的。孩子日后还得孝敬您呢。”   “哟,二弟妹你这是说笑呢?”收了衣裳准备给何氏送过来的孙氏一听,笑着道,“咱娘大字不识的,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你还让她给取名字?你这不是看娘的笑话麽?”   孙氏心里觉得好笑,这何氏看着不声不响的,居然也跟二弟一样是个有心计的,还拿四丫头的名字来哄婆婆,也不想想,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婆,能取个什么好名字?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哦!   姜老太听了却是不乐意了,哪有这么被儿媳妇看轻了,当即黑了脸,“老大家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给四妞妞取名字了?老二孝顺,让我来取名,怎么是看我笑话了?倒是你,生了三个了,可没听你问过我一句!”   孙氏心里冤死了,长子的名字是公公指定二弟取的,哪里轮得到她来开这个口;至于两个丫头片子,姜老太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她哪里还敢去麻烦她。   孙氏不吭声了,姜老太这才放过她了,低头看着怀里的奶娃娃,见她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机灵极了,心头忽然想起那日见到的金色鱼儿,一张嘴,“金鱼。”   姜仲行闻言把手一拍,道,“娘取的这名字可真好!锦是荣华富贵,说明咱四妞妞日后过的是好日子;鱼是年年有余,咱四妞妞日后吃穿不愁,好寓意!锦鱼、锦鱼,果然好名字!”   何氏也跟着一起道,“娘取的名字真好,朗朗上口,还吉利。”   姜老太一听,乐坏了,也不管是金还是锦了,反正是好名字。   就这样,上辈子叫姜意的四妞妞,这辈子就换了个名儿,叫姜锦鱼了!   姜锦鱼、姜锦鱼……姜意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   这可是她奶取的名,要知道,她奶可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存在,以后嘴馋了吃个蛋嚼块糖,可都得指望她奶呢!   她可得抱紧这条金大腿!   作者有话要说:  开张当日放送两章~   喜欢的话可以多多留言支持噢   咪啾 第3章   婴儿是很能睡的,姜锦鱼一觉睡到天亮,醒的时候,她爹姜仲行已经早起赶回县学去了,她娘何宛还得坐月子。   乡下家里添了孩子,邻里乡里的都会拿点红糖、鸡蛋啥的,上门来唠唠嗑。   姜锦鱼昨天睡了一天,今早老早就醒了,她奶姜老太过来瞅儿媳妇,顺便就把她抱出去见客了。   外面天气冷,早上太阳还不大,姜老太也不敢胡乱带她出门,也就是在隔壁的堂屋里。   与她相熟的几个老婆子来做客,见她抱了孙女来,通通凑上来打量了一番,倒抽了一口气说,“金花,你这孙女长得可真好!小鼻子小嘴的,咋越看越讨喜呢?”   这倒不是她们说话哄姜老太,姜锦鱼的确长得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刚出生的奶娃娃,胎发黑亮,眸子晶晶亮亮的,睁着眼睛的时候特别有神,迷迷瞪瞪的时候又显得很惹人怜。   姜老太被吹捧得高兴,得意道,“那是,这孩子有福气,一看就是我们老姜家的娃,跟她爹她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锦鱼倒抽一口气,她奶这也太会自吹自擂了吧!她要是长得像她爹她爷,估计要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闺女了!   老姜家是出了名的彪悍魁梧,她爷姜老爷子年轻时候扛得起三四百斤,大伯、三叔、四叔也个个高大魁梧,她爹姜仲行这个唯一的读书人,也就是稍微好一点,但比起一般的书生,那看上去就不是一个画风的。   姜家人不光长得高大壮实,长相也是憨厚型的,不算俊朗,小麦色的皮肤,但看着便很稳重憨厚,让人觉得放心踏实。   所以啊,客观来说,姜锦鱼这长相,还是遗传了她娘何氏的,她奶这纯粹是在吹牛~   不过,与姜老太相熟的老姐妹们,都知道她这个脾气,当然不会上赶着反驳她,都笑眯眯应和她。   “是像,我瞅着还有点像你这个做奶的,一瞅就机灵得很……”   老姐妹几个有说有笑,临到中午的时候,几个老婆子才说要走,她们虽然都是当婆婆的年纪了,但还是要盯着家里的儿媳妇做事的。   送走几个老姐妹,姜老太又吩咐儿媳孙氏和吴氏去坐午饭,自己搬了个板凳,抱在姜锦鱼在屋檐下晒太阳。   “砰砰砰……”掩着的院子大门传来声响,嘎啦一声,门被推开了,站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手里还拄着根拐,仔细一看,老道士眼里灰蒙蒙的,似乎是个瞎的。   姜老太也不觉得奇怪,就快过年了,乡下来串门子找生意的道士啊算命瞎子啊,都不少,扯着嗓子就说,“老道士,咱家不算命,你去别家吧。”   老道士摆摆手,喘喘气,看上去可怜得很,哑着嗓子,“老道讨口水喝……”   姜老太虽然泼辣,但却不是个狠心的,见了就起身,将姜锦鱼放到一旁的摇床里,舀了半碗凉开水,又去厨房兑了半碗热水,一碗温水递过去。   “喝吧。”   老道士渴坏了,一饮而尽,喝完了砸吧砸吧嘴,感慨道,“好水!可否再给老道一碗?”   姜老太起身又给兑了碗温水,看那老道士把水喝了,空荡荡的碗递回来,看他破破烂烂的好不可怜,好心好意说,“老道士,咱们双溪村肯花钱算命的人家可不多,你去隔壁村转转吧,隔壁村有几个财主嘞,家里那叫一个光鲜,进门都不用踩泥巴。”   老道士闻言哈的一笑,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道,“老太太,你以后也不用踩泥巴……儿孙满堂,诰命加身,子孙孝顺,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算命的有几个不说漂亮话的,姜老太听了也就是一乐,没当真,摆摆手,“你可别说了,我啊,没钱算命!”   老道士捋着胡子笑,一双灰蒙蒙的眸子带着笑意,“老道不收钱。”   说着,在院子里“看”了一眼,捻了捻指尖,心里有数了,“你家里四个儿子,都是孝顺的,皆是长寿之相,不过你二儿子和四儿子最有出息。四儿子日后是从商的,家产不薄,就是子女缘分浅了些,孩子来的迟。你二儿子是个命好的,是官老爷的命。”   姜老太听了半信半疑,追问他,“我二儿子做官?那你说说,他这回能中秀才不?”   今年秋天的时候,姜二郎去县里参加了秀才试,不过这结果还没那么快出来,估计得翻了这个年才知道。   老道士捻了捻指头,神神道道说,“今年不行,时机未到。三年之后,福运加身。”   她这话一出口,姜老太有点信了,算命的哪有说坏话的,老道士这么说,还说的头头是道的,她急急忙忙问,“老神仙多说些!”   老道士笑着摸摸胡子,摇摇一指,明明是个瞎的,却好似看得见一样,不偏不倚指向了摇床上的姜锦鱼。   姜老太二话不说,把姜锦鱼抱了过去。   姜锦鱼就那么被她奶抱在怀里,捧着给个瞎了眼的老道士“看”,好在只是看看,没对她动手动脚。   老道士含着笑,“真是好命的孩儿。福多寿多,宜家宜室,在家旺家,出嫁旺夫,夫妻和睦,诰命加身,子孙满堂。”   姜老太被他说的一脸激动,倒是姜锦鱼,内心无语,这老道士比她奶还能瞎编,她要是命好,上辈子能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麽?还子孙满堂呢,她就一个孩子,还在肚子里就给流了!   姜锦鱼不当一回事,姜老太却是信了七八成了,转手把姜锦鱼放回摇床,要去屋里取钱去。   取了钱出来,还没把钱递出去呢,就听的老道士摆手说,“老道不用钱,可否将老道的水囊灌满。要这井里的生水即可。”   姜老太赶忙灌了水,老道士接了水要走,临走前又飘乎乎留下一句,“明日有意外之财。”   送走老道士,姜老太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就听大儿媳孙氏在门口大喊,“娘,爹和四弟回来了。”   姜老太正抱着姜锦鱼看自家后院里的蔬菜,听到赶忙抱着孩子朝外走,见到一天未见的老伴儿和许久未见的小儿子,笑得合不拢嘴,忙问,“回来了,正好赶上吃晚饭呢。对了,老四,今儿咋回来了?这还没到过年放假吧?”   “还没,总得到二十五六才放假。我听说家里添丁了,正好爹也要回来了,就跟东家请了假,明天就回去。”姜四郎姜季文拍拍袖子,凑上来看了看姜老太怀里的小侄女,笑眯眯,“娘,这就是二哥家四妞妞呢?给我抱抱呗。”   姜季文小的时候调皮,自个儿掉河里了,是他二哥姜仲行一个人背上来的,打从那时候起,姜季文就格外地亲自家二哥,今天也是听说家里二嫂生了,才匆匆跟爹一起回来的,当然顺便也还有点别的事情。   姜老太一边把孩子递给姜四郎,一边说,“什么四妞妞、四妞妞的,你二哥给取了小名的,叫绵绵。”   姜仲行走之前,琢磨了一宿,才琢磨出这么个小名来,寓意也好得很,福气绵绵么。   姜季文如愿把小侄女抱到怀里,顺口问,“绵绵啊,这名字不错,大名叫啥,姜绵?”   他这一问,登时就问到姜老太心里去了,姜老太不自觉挺了挺胸脯,有些显摆地说,“诶,还不是你二哥二嫂非要我取,我做奶的,总不好连这种小事都不答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喜欢她嘞,我就给取了个名,叫姜锦鱼。锦是锦绣的锦,鱼是小鱼儿的鱼!”   锦绣这词,姜老太还是从二儿子口里学来的,现下就拿出来显摆了。   姜四郎是个机灵的,一听就明白自家二哥的打算了,当即夸道,“娘这名字取的好!还是二哥二嫂主意正,以后我的孩儿,也让娘也取名字!”   姜四郎抱够了,正打算把小侄女还给姜老太,低头瞅了瞅不哭不闹盯着他的姜锦鱼,真乖啊,不愧是二哥二嫂的闺女。   而此时的姜锦鱼呢,快激动坏了,总算是见到四叔了,要知道,全家除了爹娘和大哥,对她最好的就数这个四叔了,上辈子潘衡出去瞎混,四叔这个暴脾气的,居然拎着棍子上门,把潘衡给狠狠揍了一顿!   姜锦鱼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叫一个解气,在四叔怀里,那叫一个乖巧可人,要不是现在还做不出笑的表情,就差来个灿烂的笑容了。   姜四郎不舍地把孩子还给姜老太,姜锦鱼在她奶怀里没待多久,就被送进她爷怀里了。   姜锦鱼对她爷奶的感情其实一般,不过那是上辈子了,这辈子,她都打定主意了,一定要牢牢抱住爷奶这两条金大腿!   要知道,在乡下,很少有人家会分家,一般都得到孙子辈娶亲,才会分家,除了某些压根过不下去的人家。所以,上辈子一直到她嫁给潘衡,大伯母和三婶两人合力闹了几回,姜家才分家。   不过,那都是十多年之后的事情了,至少这十几年,家里还是爷奶做主,尤其是她爷,虽然平常沉默寡言,但在大事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姜锦鱼打定主意要抱她爷的大腿,一被送进姜老爷子的怀里,立即乖乖巧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爷,哪怕老爷子其实不会抱孩子,抱得她不大舒服。   姜老爷子还是头一回这样抱孙女,他是个不大吭声的,平时唯一的消遣就是坐在屋檐下抽旱烟,几个孙女孙子都怕他敬他。   难得见到这么一个乖乖巧巧窝在他怀里的孙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直直盯着他,仿佛就知道他是爷爷一样,姜老爷子心里也生出了点喜欢来,哑着嗓子说,“嗯,是个乖的。”   三儿媳吴氏一看,心里就不舒服了,同样是丫头片子,怎么就不见她家二丫招爷奶待见呢?老二家的这丫头片子不就是生得好一点麽,咋就人人见了都喜欢呢,真是奇了怪了!   “爹,娘,咱赶紧进屋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心有不甘的吴氏看不惯这么个丫头片子被众人围着,特意抬高声音说话。   “行,进屋吃饭吧。”作为一家之主的姜老爷子一开口,众人纷纷迈开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300收藏3个评论   我好惨一作者   虽然这样   但是更新还是每晚八点必来啊~   咪啾~ 第4章   “你说啥?你东家要给你涨月银?还是每月三钱?”   听完儿子姜四郎的话,姜老太喜得差点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   姜四郎在镇上做账房快三年了,刚开始是学徒,白给东家干活的,虽包吃包住,但别的就不用提了。   好在姜四郎他聪明机灵,又赶上老账房年纪大了,急着回家抱孙子,熬了一年,就成了账房了。   之前他的月银一直是两钱银子,就在回来之前,东家明说了,要给他涨月银。   姜四郎为人沉稳又爱动脑,多少猜到了东家的意图,无非就是看他越来越上手了,再不涨月钱,会被别的东家雇走,这才急攘攘给涨了月钱。   不过,姜四郎这么想,姜老太却是一下子联想到了老道士的话,笑得乐不拢嘴,看着被何氏搂在怀里的姜锦鱼,仿佛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姜老爷子也难得露出笑脸来,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子来,哐啷啷的,看着沉甸甸的,砸在桌上。   “这是这一回卖野味赚的,东西都卖了,一共一两一钱。让你们娘收着。”   大儿媳孙氏嘴甜,忙不迭,“娘管家,该是娘收着。”   吴氏也跟着应和。   姜老太接了钱袋子,自然要问上几句,“我听老牛家嫂子说,今年不好卖呢,她家都打算留着自己吃了。咋咱家的都给卖了?”   双溪村村子不大,但村后有片挺大的山,野猪、山鸡……村里有些人家平时耕田种地,农闲时候就上山打猎,一年到头也能攒点银钱。   姜家男人人高马大,打猎也是一把好手,打猎也算是家里一项不小的收入了。按往常的时候,每年大概能赚个二三两银钱,今年镇上富户做生意亏了的不少,连带着野味也不好卖了。   姜老太还以为今年要砸自己手里了呢,结果看老伴儿拿出来的钱袋子,居然卖了个精光?   姜老头不爱吭声,姜四郎便把情况给说了,“本来是不好卖的,不过镇上的朱大户家里生了个小少爷,总得要摆宴的。正巧我与朱家有个管事有点交情,请他给传了个话。朱老爷看了看咱家的东西,都是上乘的,就给定下了。”   说着,姜四郎又道,“提起这事,我又想起来一桩。娘,那朱管事私底下又与我说,朱家还打算买头活猪给养着,朱家小少爷满月的时候设宴用,朱家大管家找了好久,就是不好买。一则大户人家嘴挑,就爱那种农家自个儿割猪草喂大的,说肉质嫩。二来么,快过年了,这猪啊,家家户户都要留着自个儿吃。”   “咱家有猪啊!”姜老太忍不住打断小儿子的话,“你二嫂生了绵绵,咱家的猪可不就杀不成了吗?正好卖给朱大户家!”   姜四郎自然也是这么个想法,在他看来,倒不是图这么一头活猪卖的钱,而是朱家大管事的这个人情。   “爹觉得呢?”姜四郎又问。   姜老头子抽着旱烟,摆摆手便是没啥意见,“听你娘的。”   能多挣几个钱,孙氏和吴氏当然也不会说什么。   别人家打来的猎物都砸在手里,偏偏自家买个精光,连因为何氏生产而被耽搁的猪都那么巧,被朱大户家相中了,姜老太越发觉得小孙女是块宝了。   那老道士果真没说错!   姜老太也是个偏心的,疼谁就可了劲儿疼,特意嘱咐何氏,“老二家的,老二不在家里,你可得上点心。该吃吃,该喝喝,把身子给养好了,绵绵正是吃奶的时候,你这个做娘的可别饿着我小孙女。”   说着,又跟过来送鸡汤的孙氏说,“明个儿来我屋子里取一个鸡蛋,往后每天弄个蛋花儿给老二家的。”   “娘,还要鸡蛋啊?这……不是有鸡嘛?”孙氏简直要给嫉妒死了,咋何氏生个丫头片子,婆婆也给当个宝呢?!   “坐月子吃个鸡蛋咋了?你坐月子的时候,我少一你口吃的了?”姜老太眼刀子飞过去,见孙氏乖觉了,才作罢。   半夜,就当姜锦鱼窝在娘身边里呼呼大睡的时候,隔壁正小院里,姜老太忍不住把老伴儿给摇醒了。   “他爹……你醒醒啊,我有事跟你说。”   姜老头子迷迷怔怔,“啥事啊?这么迟了,你不睡啊?”   姜老太坐起身来,披了外衣,压低声音,跟说啥秘密似的,“孩他爹,我跟你说啊,咱老二家的四妞妞,是个旺家的咧!”   “啥旺家?”姜老头子翻身坐了起来,“咋回事啊?”   姜老太把那瞎眼老道士的事情给说了,然后说,“你瞧瞧,要不是老二媳妇提早生了,咱家的猪早都给宰了,那还轮得到卖哦!你再看卖野味,咋老牛家那么难卖,轮咱家,卖个精光。还有……还有老四,他东家无缘无故就给涨月钱了,早不涨晚不涨,刚好挑这个时候!这也太巧了!”   姜老头子听了老伴儿的话,倒是没觉得她胡思乱想,只是也不会就这么信了,说道,“甭管是不是个旺家,总归是咱家里的孩子,也不会少她吃喝的。”   姜老太嫁到姜家几十年了,夫妻作伴这么久,早就知道姜老头子的脾气,见他嘴上说的轻松,心里未必没有把这当一回事,遂放心了。   躺下准备睡下,还不满嘟囔了一句,“我啥时候少他们吃喝了,村里哪个人家跟咱老姜家这样,连个丫头片子都能吃得上肉咧?”   姜老头子习惯了老妻的做派,闻言也没搭话,两人伴着西风入眠。   这头正小院安静下来了,姜家还有个,却是翻来覆去,半宿没睡着。   孙氏忍不住推搡了身旁打着响鼾的壮硕男人,“你醒醒!我有事和你说!”   “啥事啊?”姜大郎迷迷瞪瞪的,被晃醒了,脾气也还算好的。   孙氏咂嘴,抓着姜大郎的胳膊,“你说,咱娘咋那么喜欢四丫啊?连爹也是,也不知道老二给爹娘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姜大郎挠挠胳膊,完全没把自家婆娘的话当成一回事,含糊回话,“二弟家四丫合爹娘眼缘呗。行了,别琢磨了,快睡吧。我明天还得起早,去老叔家买两条鲫鱼回来。”   孙氏顺口就问,“买鲫鱼干啥?”   姜大郎想也没想,“娘吩咐的,我没问。”说着,又开始打鼾了。   孙氏一口气险些顺不上来,拍着鼓鼓囊囊的胸脯好一阵,才算是把那口气给咽下去了。   问他啥,都是一句话打发了,“娘吩咐的”。自己怎么嫁了个这样的男人!   孙氏气了个好歹,但到了早上鸡叫了,还是得爬起来给一家子做早饭。   去厨房的时候,碰到了三弟媳吴氏,跟吴氏比起来,孙氏自觉有底气,她给老姜家生了儿子,又是带着嫁妆嫁进来的,连腰板都挺得直直的,嘴上还寒暄,“三弟妹起了啊。”   对于这么个流露优越感的大嫂,吴氏自然也是心里不舒服的,但她面上只是小心笑了笑,答应道,“诶,大嫂。”   两妯娌心里彼此不待见,但面上倒是一团和气,甚至还说起了何氏的闲话来,连带着睡得正香的姜锦鱼,都被二人挑三拣四说了几句。   半月很快过去了,姜家的猪已经被朱大户家的下人给拉走了,朱大户家给的价实惠,卖了一两六钱。   临近过年,县学放假了,姜仲行也从夏县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姜锦鱼的二哥姜宣。   姜宣今年五岁,在县里开蒙。   姜锦鱼眼巴巴等了半个月,总算是等到她爹和二哥了,一见到风尘仆仆的父子俩,就咧嘴笑得可欢了,连口水都险些流下来。   姜宣虽然听爹说了,娘给添了个妹妹,但他还以为就跟大伯三叔家的堂姐妹一样,没当一回事,现在一看软软白白的小妹妹,被裹在大红的襁褓里,衬得白嫩的脸蛋都红红的,还咧嘴笑得特别可爱,心里一下子就软软的。   姜宣走到小摇篮前,小心翼翼摸了摸妹妹的脸,对何氏说,“娘,妹妹真好看。”   何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姜二郎听了这话,特意走过来,把想了半个月的小闺女抱进怀里,一手还揽着大儿子,“你妹妹随你娘,都生的好看。喜欢妹妹啊?”   姜宣正捉着姜锦鱼的小拇指,软绵绵的,想也没想就点头说,“喜欢,妹妹好看,”顿了顿,补了一句,“还乖。”   姜锦鱼眨巴眼,她这哥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看脸,才见了一面,就看出她乖了?   姜二郎趁机教导儿子,“宣哥儿以后就是哥哥了,要照顾好妹妹好不好?妹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儿,力气也小,宣哥儿要护着妹妹。”   小小的姜宣使劲儿点点头,“嗯。护着妹妹。”   姜锦鱼听得眼眶都湿了,眼泪差点都涌出来了。   这才是她的血亲,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她上辈子是多眼瞎,才非要伤了家人的心,一意孤行嫁给潘衡那个混蛋。   这辈子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任务完成~   啾咪 第5章   姜宣回来,最高兴的就数家里的长孙姜兴,总算是有人陪他四处野了,一大早就扯着嗓子在院里喊。   “二弟,去河坝看捞鱼不?”   论辈分,姜兴是姜锦鱼的堂哥,是大伯姜大郎的儿子,今年七岁,小名虎娃。对于这个堂哥,姜锦鱼的印象很不错,堂哥憨憨的,大大咧咧的,不像大伯母那样小心思多,性子倒是随了大伯。   姜宣听到堂哥的喊话,想把妹妹给放回摇篮里,可惜一撒手,妹妹就开始哼哼唧唧的哭了,她也不是那种嚎得响的那种,就是软软哼唧,奶声奶气的,跟隔壁没断奶的奶猫崽似的,让人狠不下心。   这一招,姜锦鱼用的很顺手,无往不利,连家里最凶的阿奶姜老太都受不住,更何况还是个小孩儿的姜宣。   果然,姜锦鱼一哼唧,姜宣立刻就把人给抱了起来,摇摇晃晃哄了一下。   “妹妹乖啊……”   说话间,等不住的姜兴推门进来了,扯着嗓子兴奋的说,“二弟,今天村里捞鱼,你去不去啊?”   双溪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村里有两条河。接近年关,村长会组织乡亲捞鱼,捞来的鱼给各家分了。对于孩子们而言,这可是难得好玩的事情,就连姜宣这么沉稳的,都忍不住有点心动了。   姜兴还在继续游说,“我跟你说啊,我们捞珍珠去。小小颗,亮晶晶的,可好玩了!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四丫弄一串珠子么?嗨,你别说,四丫长得挺白,可比我姐白多了,戴着估计挺好看。”   话音方落,原本还只是想黏着哥哥的姜锦鱼一怔,猛然想起来了,上辈子听娘何氏说过,哥哥姜宣不是一开始就体弱多病的,好像是小时候落水过,冻着了。   “哇啊——”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小院,最先把何氏给引来了,看到惊慌失措的儿子和哭得可怜至极的闺女,惊得上前,“这是咋了?”   姜宣也被吓到了,一边试图哄着妹妹,一边说,“娘,妹妹是不是饿了?”   姜兴没当回事,拉着姜宣要继续说,“二弟,捞鱼去!四丫就让二婶哄呗……”   姜宣却是把袖子从堂哥手里拉了出来,坚定摇摇头,“虎子哥,我就不去了,我要陪着妹妹。”   何氏正把怀里的姜锦鱼给哄好了,闻言道,“没事,娘在呢,你跟你虎子哥玩去吧。”   此言一出,姜宣正要摇头,比他还着急的姜锦鱼可就先嚎啕大哭起来,嗓子都快哭破了,哭得隔壁的姜老太都皱着眉头过来问了,“这是咋了?绵绵咋哭了?”   姜老太最喜欢小孙女这一把甜甜的嗓子,见她哭成那个样子也有点肉疼,当即把姜锦鱼给抱了过去,来来回回在屋里哄。   等到姜锦鱼不哭的时候,姜兴早已等不住了,没什么义气抛下一句,“二弟你不去,我自个儿去了啊。”   姜锦鱼这一哭,可是把她哥姜宣给吓坏了,一上午都在抱着她在屋里逛,连中饭都多吃了一碗,看得何氏欣喜不已。   姜仲行还夸他,“多吃些才长身子。”   姜宣深以为然,点点头。他要是不多吃点,不长高长壮一点,以后都要抱不动妹妹了。妹妹这么爱哭,要人抱着哄的。   吃过饭,姜兴又一冒烟儿溜了,抛下一句“我去看捞鱼”。   孙氏看得来气,抄起扫帚追了出去,可惜没追上,气急败坏回院子,又是羡慕又是酸溜溜地冲何氏说,“弟妹,还是你家宣哥儿懂事。小小年纪就去县里开蒙了,我家虎娃可比不上。趁着过年二弟有功夫,让他也给虎娃上上课呗。”   何氏笑了笑,帮忙收拾着碗筷。大嫂的意思她明白,无非是觉得自家二郎给宣哥儿私下开小灶了,可是,她扪心自问,还真没有。   她不吭声,孙氏心里不是滋味,一旁的姜老太黑了脸,“胡咧咧啥呢?你这是觉得我们偏心老二家呢?”   孙氏一缩,讨饶说,“没有的事,娘你误会我了。”   姜老太却是不理会,一拍桌子,叉腰训儿媳,“虎娃五岁的时候,二郎就跟我们说,让虎娃去县里开蒙。结果呢,你这个做娘的,哭哭啼啼,推三阻四,活生生把去县里的机会给拖没了。现在想念书了,早哪里去了?”   婆婆这么说,孙氏瞬间没了底气,她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当做宝宠着,当然舍不得放他去县里读书。那时候二弟说起开蒙,她当时想,都是乡下人,读不读书的,有什么要紧,以后还不是在田地里讨生计,二弟读了那么多年,不也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但眼瞅着开年的时候,老二家的宣哥儿去了县里开蒙,一下子就把她家虎娃给比下去了,连村里都有妇人在她耳边念叨,说她糊涂,咋不送虎娃去念书的。   孙氏是个耳根软的,一听就记在心里了,一时没忍住给说了出来,就被婆婆姜老太给抓住了把柄。   姜老太虽不满孙氏这个眼皮浅的儿媳,但对孙子倒是很重视的,一顿训斥过后,却也开始琢磨虎娃念书的事情了。   下午的时候,姜锦鱼还是黏着姜宣,寸步不离的,惹得姜仲行都开始醋了,抱着何氏的腰低声抱怨。   “绵绵怎么这么亲宣哥儿?”   何氏正补衣裳呢,闻言好笑道,“他们是亲兄妹,自然亲昵。等宣哥儿去书院,绵绵又要闹了。”   提起这事,姜仲行直起身子,正色道,“宛娘,有件事我要与你商量。我打算让宣哥儿回镇学念书。”   见姜仲行神色正经,何氏放下针线,双手摆在膝上,细细询问,“怎么突然让宣哥儿回镇学念书?县里书院不好么?”   双溪村不大,也不算富裕的,请不起教书先生,因此并没有村学。村里的孩子,大多都不念书的,只有少数人家会把孩子送到镇上去开蒙。   姜宣之所以会去县里上学,是因为姜仲行在县里念书,可以就近照顾。再一个,县里的教书先生更有文采些,开蒙之事不像村学或是镇上书院那样粗糙。   而姜仲行这回提起要让长子回镇上念书,也是考虑良久之后做出的决定。   姜家人多,虽个个都能干,但开销也不小,尤其是前些年,家里几个兄弟接连成家,更是让家里有些捉襟见肘。这几年虽然缓回来了,但日子过得仍是不宽裕。再加上家里大嫂时不时说些酸话。   姜仲行知道,爹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觉得为难的,为了让二老不再为难,也为了家里兄弟和睦,姜仲行这才做了这决定。   不过他虽念着大家,也不是不顾及自己的小家,长子启蒙基础打得好,回到镇学并不会影响他的前程,再者还有自己这个爹呢。   何氏听罢,点头道,“这事我听你的。”   姜仲行垂眼看妻子柔顺的侧脸,又看了眼屋内的兄妹俩,心中觉得万分柔软和满足,喟叹一句,搂着妻子的肩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何氏被他不正经的话弄得脸一红,推了他一把,“别胡说八道,你闺女看着呢。”   姜仲行一回头,果然见自家闺女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这边,摇头一笑,又开始抄书了。   临到傍晚的时候,夕阳映红了天边,冷风也开始吹了。   姜锦鱼被她哥姜宣给抱回了屋子,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一阵鬼哭狼嚎声,伴随着妇人的叱骂声,这哭声还万分熟悉,正是堂哥姜兴的声音。   姜锦鱼哼哼了几句,打了个哈欠,权当没听见了。   不能怪她冷漠,实在是堂哥姜兴是被从小打到大的,要是她哥被打了,她肯定哇的一声哭了,救他哥于水火之中。   但换成皮糙肉厚,还一天到晚撺掇她哥干坏事的堂哥,姜锦鱼表示,她早上哭得狠了,现在还嗓子疼呢,还是算了。   第二天,姜锦鱼才从自家阿奶口里,得知了昨天大伯母为揍堂哥的理由。   昨天吃过饭,姜兴就跟着村里几个小小子们去捞珍珠了,珍珠没捞着,倒是险些被冲进河里去了。他们站的位置不好,看着好像很结实,实则底下都被鱼给钻空了,几个小子正捞珍珠的时候,地就塌了,差点就被冲走。   这大冬天的落水可不是好玩的,就是堂哥这样结实的身子骨,也要吃苦头的,也难怪大伯母孙氏气得连棍子都抄起来了。   听完她奶的念叨,姜锦鱼庆幸不已,上辈子哥哥铁定是这一次落水拉下的病,还好她当时一下子给想起来了,没让哥哥去捞鱼。   她正庆幸的时候,她奶姜老太也同样拍着胸脯念叨,“绵绵真是个小福宝,啥也不知道,还知道哭着把宣哥儿给拦下了。要是宣哥儿掉下去了,他那身子骨,可不敢想咧!看来老道士说的真对,咱们绵绵是个命好的。以后可得继续保佑咱们一家子咧!保佑咱老姜家平平安安,越过越红火。”   姜锦鱼听得一脸无语。   阿奶,我就是个奶娃娃,你也太瞧得上我了!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固定一下更新时间   晚上九点更新~   给留言的小天使咪啾~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啾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过了几日,双溪村就开始下雪了,一下雪,原本还闲不住的男人们,也得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了。   姜仲行自打回了家,大多时候都闭门温书,姜锦鱼一开始都跟着阿娘何氏,等何氏出了月子,也开始跟着几个妯娌们一块儿准备年货,姜锦鱼一下子就没着落了。   姜老太倒是愿意带孩子,毕竟她一心觉得,自家小孙女是个有福的,可她毕竟管着一家子吃吃喝喝,尤其过年忙,她不但要给几个儿媳妇派活,自己也常常忙得晕头转向。   无奈之下,无人照顾的姜锦鱼,被丢给了姜老头。   暖烘烘的屋里,姜老爷子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身后摆了个小摇篮,摇篮里卧着个裹成粽子的小女娃,爷孙两人还挺自在。   姜老头子难得舒舒服服抽着旱烟,时不时伸手摇一摇摇篮,摇篮里的姜锦鱼也乖得很,很少哼哼,大多时候都是呼呼大睡。   她倒是想抱阿爷的大腿,可惜还是个奶娃娃,又不能说话,干脆还是睡觉吧。   赶上姜老头子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抱一抱姜锦鱼,但大多时候,爷孙俩还是各顾各的。   几天下来,姜锦鱼不说,毕竟只是吃吃喝喝睡睡,没啥大感觉,姜老头子就不一样了。   姜老太一共给她生了四个孩子,都是抗打抗摔的儿子,他跟村里大多数做爹的一样,只管埋头种地,带娃的活儿都是交给家里媳妇的,偶尔儿子不听话了,就拎起棍子抽一顿,是个实打实的严父。   等孙子辈开始出生后,碍于他平日里冷硬的作风,也没哪个孙子孙女格外亲近他。可以说,小孙女绵绵是第一个亲近他的后辈,下意识的,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颇为受用的,对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孙女,也亲近了几分。   姜锦鱼尚且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吃吃喝喝睡睡,就成功刷了阿爷的好感度,成功从一个“没啥存在感的孙女”,变成了“白白净净挺乖的小娃娃”。   姜锦鱼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什么戳了一下脸蛋,她脸嫩,一下子就给戳疼了,扁扁嘴,睁开眼,就看见三个堂姐站在她的摇篮前。   对于这三个堂姐,姜锦鱼还是挺乐意和她们处好关系的,毕竟都是姐妹,大人之间有啥龃龉矛盾的,跟孩子们可没啥大关系。   出于这个心理,姜锦鱼冲堂姐们很友好的笑了笑。   姜锦鱼是个模样很周正的奶娃娃,白白净净的,这一个多月又被何氏喂养得很好,胖乎乎的,笑起来也格外的招人喜欢。   姜家二丫姜雅也跟着笑了,小心翼翼的说,“妹妹真好看。”   她也不过才五岁,与姜锦鱼的兄长姜宣同岁,前后脚出生,但养得极为胆小,说话都跟蚊虫似的,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听了她的话,一旁的姜大丫姜欢撇撇嘴,甩了甩小辫子,“有啥好看的,二丫,等会儿替我弄头发。”   说话的姜欢九岁,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正是知道爱美爱俏的时候,偏偏姜家条件也就一般,由不得她买首饰,只好翻来覆去编辫子了。   姜欢很快拉着姜雅走了,这两人一走,只剩下三堂姐姜慧了。姜慧跟姜欢是亲姐妹,今年四岁,生得一张圆圆脸,眉毛很淡,不算好看,但也不丑就是了。   姜慧扒着摇篮,整个人凑上来细看,姜锦鱼都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不知道这小丫头究竟在看啥。   “丑死了。”看够了的姜慧丢下这么一句,拍拍手跑开了。   姜锦鱼:……我哪里丑了?   乡下人一年到头不过什么节,所以过年便格外的重视。等姜家小厨房里炸过各色素丸子肉丸子,梁上挂着的腌肉也拿下来,用刷子就着热水刷了的时候,村里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上门来了。   上门不是为了其他,正是冲着姜锦鱼她阿爹姜仲行来的。   自从姜仲行中了童生之后,便担起了替全村人写春联的任务,这一写就是这么些年,从没有哪年落下过。   何氏在一边磨墨,姜仲行提笔落字,正红的纸上缓缓出现几行漂亮的毛笔字,上书,“一家和睦一家福,四季平安四季春”。   得了春联的乡亲连声道谢,带着春联心满意足走了,他身后排满了长队,都是来姜家求春联的。   就这样,姜锦鱼就坐在她阿奶姜老太怀里,看着阿爹给全村人家都写了串联,村民们都一脸感激抱着春联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夸一夸阿爹,简直是赞不绝口。   姜锦鱼看得震惊至极,万万没想到,自家阿爹居然是个这么能收买人心的人,三言两语就将村民们哄得眉开眼笑,还个个都觉得自家的春联是最好的。   这“左右逢源”的性格,不为官简直是可惜了!   到了夜里,姜锦鱼被她阿娘放到小摇床上。   阿爹姜仲行拿着个木铃铛逗她,阿娘就在背后替他按肩膀,有些心疼的说道,“也不必一日都写完的,你这几日不都在家里麽,这么急做什么?”   姜锦鱼知道她娘这是心疼她爹了,也跟着哼哼一声,颇为配合傻爹爹的逗弄,然后就听阿爹说道,“既然要做好事,那就把事给做好了,我若是让村里人明日再来,他们心中必定不悦,心里或许还觉得我看轻了他们。倒不如我辛苦些,一次性将门联都写好了,免得我一番好心,反倒被村里人误会了去。”   听了阿爹的回答,姜锦鱼再一次被她阿爹给狠狠震惊了一把,越发觉得,阿爹兴许读书不是顶厉害的,但若是做了官,还真不会比那些官家子弟差。   姜锦鱼吃吃睡睡,顺便拉着哥哥强行锻炼身体,日子过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大年三十了。   大年三十夜,一家子早早歇了下来,围着家里的饭桌坐好,连姜锦鱼都被她娘何氏抱在怀里。   桌上的菜比起寻常时候丰盛了许多,姜兴等孩子们吃的满嘴油光,就连最爱俏的姜欢都只顾得埋头吃,唯独姜锦鱼这个连牙都没长一颗的,只能饱饱眼福。   丰盛的年夜饭后,坐在主位上的姜老爷子就开始讲话了,“今年咱老姜家也顺顺利利的,老二家添了个闺女,老四的东家给他涨了月银,家里的田地收成也不错,老大和老三也肯吃苦,跟着我种地出了大力气。”   姜大郎和姜三郎都格外激动,红着脸搓手,“都是爹带的好。”   姜老爷子接着又说,“再是,有个事我说一下。老大家的虎娃开年就七岁了,你们夫妻俩有啥打算不?”   大儿媳孙氏倒是想说话呢,没开口,就被自家男人抢了个先,“都听爹跟娘的,我们没啥想法。”   孙氏一口气憋了下去,险些气得仰过去。   姜老爷子权当没看见大儿媳的神色,“嗯”了一句,“那行,你们既然没啥意见,那我就做主了。大郎,你二弟一从书院回来,就跟我商量了,你二弟的意思呢,虎娃还是要读书的,甭管读得好不好,总不能当个睁眼瞎,走出去都被人糊弄。等开了年,就让虎娃跟宣哥儿一起去镇上念书。”   姜大郎感动坏了,一口答应下来,“诶,二弟懂得多,我都听二弟的!”   原本还心有不甘的孙氏一听,立即满意了,虽说也想送自家虎娃去县里念书,但毕竟家里的情况也就那样,现在二弟家的宣哥儿也回镇上念书了,她也就不开这个口了。   姜老爷子看了眼关系和睦的四个儿子,满意点点头,“你们娘有本事,给我生了你们四个,双溪村就数咱老姜家最有面子。你们兄弟们也得和和睦睦处着,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往后也得好好的。”   “嗯嗯,爹我们知道了。”兄弟四人皆点头答应下来。   姜老太见老头儿说完了,也开始给几个儿媳妇紧紧皮子了,板着个脸立规矩,“男人的事儿说完了,那我接着说几句。今年呢,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三家的,都辛苦了,一年操持下来,你们的功劳,我老婆子都记着,不会忘的。不过,有几句话,我该说还是得提一提。既然嫁进我们老姜家了,那就是我们老姜家的人了。一家人就得一条心过日子,力往一处使,才能把日子给过好了。”   孙氏等人也都恭恭敬敬答应,至于心里有没有什么小九九,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努力存稿的阿白(-^〇^-)   加油   咪啾~ 第7章   过完年,姜二郎又要回县里念书,去年的秋闱成绩也公布了,如那老道士所言,这回姜二郎又未考中。   他自己有些泄气,家里人却都劝他,尤其是姜老太更是一口咬定,“老二,你就是去年运道不好!下回考试,你必定中得!”   何氏也私下劝慰相公,道,“相公,你不必丧气。你看你虽说是家里出钱念书的,可这么多年抄书、代人写信,非但没有给家里增加什么负担,还往回拿钱。宣哥儿马上就去镇上念书了,日后我空闲的时间更多,多做些绣花,补贴补贴家里。”   被家人劝慰鼓励,姜二郎又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摇头道,“宛娘,辛苦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泄气的。我还想着让我们闺女做秀才女儿呢!”   被她娘抱在怀里的姜锦鱼闻言眯着眼睛一笑,噗噗吐了个口水泡泡,仿佛是在给她爹鼓励一样,萌萌的样子,看得姜二郎忍俊不禁,感觉浑身又充满了斗志。   因着宣哥儿和虎娃是头一回去镇上念书,姜二郎决定推迟行程,先把儿子和侄儿送到书院去,他多多少少也有些不放心。   去书院那天,姜老头子特意借了村里的牛车,还跟赶牛车的张老头儿塞了几十个大钱,让他送几人去镇上。   张老头儿和姜老太还有点拐来拐去的亲戚关系,一路上颇照顾几人,见何氏抱着孩子,说,“咋还带了这么小的娃儿?二郎,等会你可得让你媳妇小心着点,别吹着风了。”   姜二郎也是无奈,他本来不打算带上女儿的,偏偏今日女儿特别黏着他,一撒手就哭,他又实在不忍心见女儿哭成那样,只得让妻子带着女儿一块去了。   好在今日天气也好,没什么风,日头照的人暖暖的,一路摇摇晃晃,姜锦鱼眯着眼呼呼大睡,等到睁眼的时候,已经进了书院大门了。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哼哼了几句,何氏很快看她,轻轻点点女儿的小鼻子,“小坏蛋,非要跟着来,来了又睡大觉,小懒虫。等会儿娘去见院长夫人,你可得乖乖的,不许哭哭啼啼的,听到没?”   姜锦鱼心虚,又甜又乖,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何氏抱着孩子到了书院的后院,这里住着院长及几个夫子的家眷,一进门,就有婆子引着去见院长夫人。   院长夫人娘家姓王,人称王氏,不过她是谢院长的妻子,为表尊敬,大家伙儿都称呼她谢夫人,谢夫人年纪比何氏还要大了十来岁,生得微微有些丰腴,但皮肤很白净,脾气也很温和,听何氏自报家门,也丝毫没有轻视她农家出身,很客气地请她坐下。   女人之间的话题不多,何氏虽然是童生家的女儿,但也就是识字而已,什么诗词自然是谈不了的,说来说去,倒是只能说孩子。   谢夫人听何氏说,孩子是年前生的,一问日子,表情倒是有些变了,眉间露出点哀色来,道,“何夫人,能让我抱抱您家孩子麽?”   何氏自然没意见,谢夫人抱着姜锦鱼,细细看她眉眼,见她明亮澄澈的一对眸子,丁点儿也不怯地望着自己,虽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认人,但还是忍不住心里觉得,这孩子与她实在有缘分。   而姜锦鱼呢,对谢夫人当然没什么一见如故之类的感情,不过是觉得,这是自家哥哥的师娘呢,她可得替哥哥争气。   谢夫人抱了一会儿,就把姜锦鱼还给何氏,一脸真心说道,“我觉得我与您家姑娘仿佛很有缘分似的,一见她便觉得面善,想同你家姑娘认个干亲。”   啊?何氏哪里想到谢夫人会这么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却见谢夫人又真心实意道,“我知道有些唐突了。只是您有所不知,我先前有个小女儿,身子弱,没养住,与你家孩子正是同一天生的,看见您家孩子这般乖巧,身子骨也养得好,眼馋得紧。想来也是缘分,这才开了口,希望您不为难。”   何氏也看出谢夫人是个极出色的女子,没有坏心思,忙道,“不为难,不为难,只是家里大事小事一向由公婆和相公做主,这认干亲毕竟不是小事,我也不好随意应下。您这般喜爱我家孩子,我也是受宠若惊。”   其实,认干亲在乡下还是比较常见的,何氏也是做娘的人,对于谢夫人这般直白说出缘由,并没有藏着掖着,颇有好感。   谢夫人道,“是我着急了,这是大事,合该商量着来。”   安顿好宣哥儿和虎娃,交完束脩,姜二郎带着妻儿回双溪村,路上才听妻子说了谢夫人要认干亲一事,沉吟片刻,道,“若是如你所言,这谢夫人倒是个真性情之人。这干亲,倒不是认不得的。今日我见了谢院长,也是个极有才识的人,不愧为人师表之说。”   何氏也道,“谢夫人为人十分和气,听说也是个才女,今日听她说话,我只觉得如沐春风。绵绵若是认她这样的人做干娘,并不吃亏。”   姜二郎心里虽觉得可以,但嘴上却是说,“这事我知晓了,也不必着急。”   毕竟是谢夫人只是嘴上一说,她若是真的正式提出来,再答应也不迟。他也不是那等利用女儿的人,也还要看谢夫人是否诚心诚意结这门干亲。   姜二郎这么想,回家倒也没与家中众人说,结果第二日,谢院长就带着妻子王氏上门来了。   姜老太平日里是个再大咧咧不过的妇人,此时见了院长夫妇,也是颇有些局促,生怕招待不周,谢夫人却还摆出晚辈的姿态来,和和气气说道。   “老夫人,我们喝茶就行,您别忙活了,快坐下吧。我方才进门,瞧见您家院子里的树,抱臂粗,可是有好些年份了?”   姜老太见这院长夫人很和气,也不慌了,鼓起勇气接话,“这是我公公在世的时候种的,这么多年长得可好了,您别看它年份大,可如今还抱果咧。等六七月份结果了,我让虎娃跟宣哥儿给您送些。”   谢夫人笑得温婉,“那敢情好。这天热了,胃口就不好,还是这果子清甜爽口。”   话题一打开,姜老太也大气多了,姜二郎闻讯赶来的时候,姜老太还意犹未尽,邀请道,“今日就在这里用饭吧。”   姜二郎拱手打招呼,众人坐罢,姜老爷子等人也都入座了,谢院长这才提起了来意,说起了想与姜家结干亲,认姜锦鱼做干闺女的事情。   姜二郎和何氏是事先知道的,可姜家其余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闻言都吓一跳。   谢夫人还在一边特别诚心说,“我一见您家孩子,便觉得喜欢得不行。我膝下也只有两个小子,闺女是没有的,若是认了干亲,必是把您家孩子当亲闺女宠着的。”   姜老头子受宠若惊,他毕竟是个乡下人,哪里见过谢院长夫妇这样有学识的人,还这般客客气气地要与自家结干亲,更是喜不自胜。   倒是姜老太反应快,很快拍手道,“这是好事啊,您与我家孙女有缘分,这是天意啊!我瞧着您也格外面善,原是老天爷定下了,咱们就是要做一家人的啊!”   众人都被姜老太夸张的语气逗笑了,谢夫人更是觉得今日上门是对的,她本来也是真心实意认干女儿的,但眼下看姜家人虽是乡下人,可是却是十分质朴好客的,干女儿的阿爹也是个读书人,瞧着不是什么没有礼数的人家,心里更是放心几分。   姜老头子也没多思索,就答应下来了。   姜二郎出面道,“承蒙二位厚爱,如此喜爱小女,那日后绵绵就唤二位一句干爹干娘了。”   谢夫人喜得不行,连声答应,又见新出炉的干女儿被何氏抱过来了,从袖里掏出个小鱼儿的青玉佩,道,“这是我跟她干爹备的见面礼,绵绵名字里正好有个鱼字,倒也是巧得很。”   青玉佩贵重,姜家不大愿意收,谢夫人却说,“并非我与你见外,而是这是认干亲的见面礼,下回我必定不会如此了。”姜二郎这才收下,可就是这样,也忙让娘准备了好些乡下独有的吃食和干货,等谢院长夫妇离开的时候,亲自送他们离开。   就这样,姜锦鱼不过出去了一趟,便给自己认了个干爹干娘。   姜二郎夫妇倒还好,自家闺女多个人疼,也是好事么。两人说了会儿话,何氏便道,“快歇了吧,明日你就要去县里了,还要早起。”   姜二郎夫妇歇下,同一院子里的孙氏和吴氏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都在念叨,怎么老二家的四丫这么命好,居然结了这样一门有分量的干亲。   孙氏倒还好,她儿子也在书院念书,也能沾着这门干亲的光,也就是琢磨琢磨,听着丈夫姜大郎的鼾声入睡了。   三房的吴氏却是钻了牛角尖了,明明自家二丫,不比老二家的差,那书院院长和院长夫人咋就不认自家二丫做干闺女呢?还不是老二私心重,只肯带着四丫去书院,不肯带上侄女。   哼,有好事都自己藏着掖着,亏得自家那口子为姜家做牛做马,供老二念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努力码字的阿白 第8章   三年后。   清晨。   何氏看了眼天色,已经亮透了,用笊篱盖住早饭,擦干手,冲婆婆姜老太道,“娘,我去喊绵绵。”   二房的屋子在西边,有一侧靠着猪圈,之前兄弟几个娶妻生子后,姜老头子夫妻俩怕住不开,特意把东西两侧的屋子修了修,让兄弟几个自己选。为表公平,姜老头子特意说用抓阄,然而以往一向好运连连的姜锦鱼,这回儿却给家里抓了个靠近猪圈的西屋。   何氏进门,见女儿乱糟糟窝在一团被褥里,上前轻轻推了一把,唤道,“绵绵,该起了。”   姜锦鱼听到自家娘亲温柔的声音,没敢赖床,困倦睁开双眼,揉揉眼睛,张着小嘴打哈欠,含糊道,“娘,今天是不是哥哥回来的日子?”   “嗯,不是说要去接你哥哥的么?还不穿衣裳。”何氏应了一句,把准备好的小衣裳拿过来,放到床边。   姜锦鱼人虽小,但何氏管她管得严,早就学会自个儿穿衣裳了,费了一番功夫,倒是把自己捣腾清爽了,用冷水洗过脸,还十分臭美抹了层薄薄的香膏。   何氏摇头,“小人家家的,就用这些东西。也就是你爹宠着你,什么都跟你买。”   姜锦鱼笑嘻嘻,“爹也不是也跟娘买了麽,娘干嘛不舍得用?”   出了门,吃了早饭,何氏同妯娌几个就去忙活了,姜锦鱼抱着她奶姜老太的大腿,软绵绵撒着娇,“奶,我们等会儿接虎子哥和我哥哥去,行不行?”   经过三年的抱大腿努力,姜锦鱼早已把她奶给收服了,寻常小事略撒撒娇,姜老太是不会不答应了。   果然,姜老太嘴上虽嫌弃道,“小烦人精,一天到晚给我找事。”但却默许了,还问几个孙女要不要一起去。   姜欢今年十二了,在乡下算是大姑娘了,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学着城里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闻言就摇头,“奶,我就不去了。”   二姐姜雅是一贯小心翼翼的,没吭声,倒是大伯母家的三姐姜慧,大咧咧说,“我才不去,我哥最讨厌了,我才不去接他。我等会儿要去阿桂家玩,她家今天打年糕嘞。”   姜老太脸都黑了,“家里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别人家打年糕,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惹人嫌!不准去,听到没?”   让孙女去别人家蹭吃蹭喝,即便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沾亲带故的,姜老太也丢不起这个脸,不能无缘无故让别人觉得姜家没教养。   姜慧心里恼了,但奶的话又不敢不听,敢怒不敢言,只得扁着嘴跺脚,又恶狠狠瞪了一眼一旁无辜的姜锦鱼,转身跑出去了。   姜锦鱼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自己啥时候得罪三姐了,从小时候起,姜慧就看她不顺眼,要说因为奶偏心她,那也不应该啊,自己可没少给姐妹几个谋福利,也没吃独食啊。   姜老太见姜慧这么没规矩,也彻底动了怒,大声把大儿媳孙氏喊来了,训斥道,“你怎么教的女儿?我说她两句,她都还敢跟我顶嘴了!我就说闺女都是赔钱货,养了这么多年,一点都不惦记我的好!”   姜锦鱼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大伯母的脸色也一阵白一阵红,忙软软喊人,“奶,我陪你去三奶奶家看小鸡去吧。”   这几天正是母鸡抱小鸡的时候,之前姜老太在三奶奶家预定了三十个喜蛋(能孵出小鸡的蛋),让三奶奶家母鸡帮着孵呢,算算日子,这几天鸡仔应该也出壳了。   提起这桩,姜老太这才放过大儿媳,冷哼一声,“行了,回去吧。再有下回,我就跟大郎说去,我倒要看看,这女儿,他教不教!”   姜老太气得不成,姜锦鱼说了好些话,才把姜老太哄开心。   这辈子与阿奶关系亲近了,姜锦鱼才摸透老人家的想法。   要说重男轻女的想法,阿奶必是有的,双溪村里哪家都是如此,男人多说话都硬气,没个男人就是由着别家欺负的,这也是现实。阿奶出嫁前是后娘养的,受了许多委屈,出嫁后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这才能挺直腰板做人。   可想法归想法,阿奶嘴上说得难听,可比起村里那些卖女儿的人家,他们姜家实在是好了太多,兴许好东西会紧着男丁些,但也从来没动过卖女儿的心思。上回有镇上来买丫头,上了他们姜家的门,还是阿奶亲自拎着扫把把人给赶出去的。   “三奶奶~”姜锦鱼跟着姜老太进了门,扯着嗓子甜甜得喊人。   她模样生得好,家里也养得好,虽是三岁的三寸丁,但小脸圆乎乎的,胳膊腿都嫩生生的,生得格外讨喜,再加上一副甜甜的好嗓子,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姜三奶奶也不例外,哪有不喜欢嘴甜的孩子的,答道,“绵绵跟你奶来看小鸡呢?都出壳了,二嫂(姜老头子排行老二),你这回手气好,三十个蛋出了二十一只鸡仔,我领你们去瞅瞅。”   掀开盖住鸡窝的稻草,正在孵小鸡的母鸡警醒抬头看了一眼,嫩黄的小鸡仔发出微弱的“叽叽”声,扑腾着嫩嫩的翅膀,在鸡窝里颤巍巍地走动,还不忘抬头好奇打量。   姜锦鱼“哇”了一声,把两个老人都给逗乐了,姜老太捏捏孙女的小手,说,“这里头可有七只是你要养的,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我帮忙。鸡可不是好伺候的。”   喂鸡有啥难的?!姜锦鱼绷着小脸严肃点头,抬头用可严肃的小眼神瞅她奶,“奶,等我的小鸡下蛋了,我就给你们煮鸡蛋补身子。”   “给爷、奶一人一个,爹娘一人一个,哥哥和虎子哥要念书,也得补身子,还有要给大姐她们。”   姜锦鱼掰着手指头数,郁闷的发现,按照她的分配,鸡蛋不够了,只好补充说,”我跟大姐她们轮流吃。”   姜老太给孙女说的心里美滋滋的,连鸡蛋的影子都没瞧见呢,就被哄得开心了,面上还故意嫌弃说,”你大姐她们才瞧不上你的蛋呢,小臭丫头,先把你自己给喂饱吧。小小人儿,还惦记这么多,也不怕长不高。”   小鸡还要在母鸡身边待几天,约好日子来拿小鸡,姜老太便带着孙女回了姜家,看见姜三郎正在院子冲脚,顺口吩咐了一句,”老三,这几天有空给编几个大点的鸡笼。”   “哎,娘,我记住了。”姜老三笑得憨憨的,一口答应下来。他知道四侄女要养鸡的事情,还特意说,”我明天去砍根竹子,竹子编的轻巧,没藤编的那么重。”   姜锦鱼笑眯眯谢他,”谢谢三叔。”   姜老三更加高兴,连声说,”谢啥谢,都是一家人。”   “行,你们看家,我们去接虎娃跟宣哥儿去了。”   人一走远,一旁晾衣服的吴氏气呼呼把木盘一摔,哐啷一声,没好气冲丈夫抱怨,”好好好,你咋一天到晚这么好说话?!娘就知道吩咐你,咋不见她吩咐二哥去?就是看我们脾气好,欺负人!”   姜老三想不明白媳妇发什么疯,摸着脑袋说,”娘吩咐我做事,这是应该的。你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还让二哥去编鸡笼,二哥都不在家,叫娘咋吩咐二哥?”   “我不管!娘就是看我生不出儿子,故意不给我们三房好脸色看!”吴氏抹着眼泪,越说越委屈,连去年过年婆婆少给一块糖的鸡毛蒜皮都给搬出来了。   姜老三也不高兴了,黑了脸,粗着嗓子,”咋了,生不出儿子咋还怪起娘来了?!娘啥时候说你了,你今天咋了,有完没完了?娘吩咐我做点事,还吩咐不得了?”   姜锦鱼还不知道她们走了之后,三叔跟三婶吵起来了,她此时正眼巴巴望着村口的大路,托着下巴等她哥哥姜宣。   姜宣坐在村里人的牛车上,牛车虽晃来晃去,但他却做的端端正正的,微微闭着眼,看似在休息的样子,实则在心里默默背诵今天夫子讲过的内容。   “二弟,到了,到咱双溪村了!”   耳边传来大哥姜兴兴奋的声音,姜宣才睁开眼睛,面上还算平静,但眼里透出的喜悦却是藏不住了。他今年也才八岁,在镇上念书每一旬回来一回,心里也是想家的,尤其想家里最亲他的妹妹绵绵。   “哥哥!虎子哥!”姜锦鱼也使劲儿朝牛车招手,在原地激动的蹦跶,一看到自家哥哥,立刻扑了上去,亲昵喊人,”哥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牛车上下来的同村人都善意笑了出来,打趣道,”小丫头真不害臊,你哥哥脸都羞红了。”   姜锦鱼不生气,还笑眯眯喊人,喊得那几个打趣的人都不好意思了,倒是姜宣,听到大人们这般打趣妹妹,皱起眉头,转个身,把妹妹给护在身后了。   把哥哥给盼回家了,姜锦鱼又开始眼巴巴盼着阿爹回家。   在外求学的姜仲行每月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了,怕是待个半个月功夫,便要去参加考试了,这一去又得一个多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节奏有点慢   一直想写一篇种田文,这一本算是初尝试吧   绵绵是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女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官夫人,姜家的事情也还是不能一笔带过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比心 第9章   姜仲行是在下午回的姜家,一进门,姜锦鱼就蹦跶着扑上去,抱住爹的大腿。   “爹!你回来了,阿绵好想你喏。”   要说全家谁最吃她撒娇这一套,不是奶姜老太,更不是娘,而是他们家最最沉稳的爹爹。所以,姜锦鱼每次跟她爹撒娇,那叫一个越战越勇,软软喊自己“阿绵”,那是张口就来。   姜仲行就是个女儿控傻爹爹,一把把女儿抱进怀里,笑得没了样子。   “诶,爹也想我们家阿绵!想死爹爹了!”   “是阿绵想死爹爹了!”姜锦鱼搂着她爹的脖子,一边还不忘把娘拉过来,一家人好不亲热。   何氏从厨房出来,就看见父女俩腻歪的画面,上去给相公取行囊,“绵绵,快别腻着你爹爹了,让你爹喝口水歇会儿。”   姜锦鱼乖乖答应,倒了水过来,小棉袄似的跟前跟后,仰着脸问,“阿爹,你是不是就不去县里了?”   “县学也都放假了,夫子该教的都教了,让我们回家备考。”姜仲行答道。   姜锦鱼高高兴兴道,“那绵绵陪着阿爹念书。”   何氏闻言轻瞥一眼,轻咳一声,“你爹在家做学问,你可不许闹你爹。让你奶知道了,也要训你的,知道不?也别拉着你爹往猪棚去,也不知道臭的,你爹好好一个读书人,都被你折腾得蓬头垢面的。”   姜锦鱼听了讪笑,心里却是想,她这可不是折腾爹爹好不好,明明是锻炼他面对猪粪而面不改色的意志力和适应力。   科举时候可不像平时念书这么舒服,每个考生就一个小小的隔间,又叫号舍,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就是你不拉,指不定你旁边的考生要拉,那还是大家伙儿一起臭熏熏。   她可是牺牲自己,帮着爹提前适应号舍恶劣的环境。用她在那个奇怪的地方学到的话,就是提前模拟考。   姜仲行回来了,一家人都显得很高兴。   饭桌上,姜老头子几杯酒水下肚,摸着胡子道,“二郎,秋闱三年一场,今年又是大考之年,这一回你是如何打算的?”   本朝秋闱惯来是三年一考的,偏生不凑巧,本来去年该举办秋闱的,赶上了南方发洪水,故而往后延了一年。今年恰巧便是秋闱之年。   姜仲行心中早有成算,闻言回道,“我读书虽算不得好,但读了这些年,总还是想为家里争光添彩的。这回的秋闱,儿子打算搏一搏。若是中了,也对得起兄嫂弟弟们这些年的支持,若是未中,我也能安心回乡寻个营生。”   姜老太一听立马道,“二郎说这般丧气话做什么,定是中的。”说着,转头冲着何氏怀里的姜锦鱼,“是吧。绵绵,你爹定是中的!”   姜锦鱼那叫一个配合,小下巴一抬,铿锵有力三个字,“那当然!”还软绵绵补了一句,“爹爹最厉害了!”   姜仲行失笑,伸手摸摸小女儿的发髻,“小丫头嘴倒甜得很。”   众人都笑开了。用过晚饭,众人各自回了屋。   何氏兑了温水,拧了帕子,亲自递给相公姜仲行,见他擦了脸,才露出笑意来,“我瞧着你这回回来瘦了些,可是路上没吃好?”   “路上哪比得上家中,自是没有那般舒服的。不过宛娘,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姜仲行与妻子温存说着话,“倒是你,留你带着绵绵留在家中,家事操劳,辛苦你了。”   何氏脸一热,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一直不大习惯相公这样黏糊的做派,“家中有爹娘在,我不辛苦。再说了,绵绵这小丫头你还不知道,别的不会,哄人开心是一流。有她在,莫说我了,就连娘也是成日笑呵呵的。”   姜仲行也赞同,“绵绵是天生的小甜嘴。咱闺女就是讨人喜欢,莫说娘了,我回来的路上途经书院,谢夫人还与我道,绵绵好久没去了,她想得紧了。”   何氏一听相公又开始追捧闺女了,没好气道,“你可别再这么赞她了,小心将她宠坏了。绵绵可是个小滑头,最会顺杆子往上爬了。”   姜锦鱼正巧被姜宣牵着进来呢,闻言就噘嘴了,委屈巴巴,“娘又说我了。”   姜宣好脾气,还要安慰她,倒是何氏半点儿不心软,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怎了?娘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小娇气包。”   姜锦鱼见卖惨无用,乖乖软软一笑,爬到何氏的膝盖上,脸靠着娘的怀里,小小声说,“娘说呗,我又没说不让娘说。”   何氏低头看怀里娇娇的小闺女,无奈摇头,心软至极的同时,又想:就凭自家闺女这张嘴,谁能治得住她?   姜二郎难得在家,姜锦鱼特别的黏他,不过她小小的人儿,却很懂事,从来不在姜二郎念书的时候吵他,还乖乖给送吃送喝,连何氏看了,都忍不住摇头说她。   简直跟小书童似的。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姜仲行在家中也不过待了几日,姜锦鱼的干爹谢院长就让人带了口信来,邀他去镇上备考。   谢家书院中有许多应试的学生,再者谢院长也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姜仲行没犹豫,便带了行礼去了谢家。   备考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府试的日子。   府试在九月初,考过试,大约中旬,姜仲行就从县里回来了,看着黑了许多,应当是大夏天在外折腾晒黑的,但气色还可以,只脸上有些疲态。   姜仲行狠狠睡了一天,第二天整个人就恢复了精神,有功夫抱着小女儿说话了。   姜锦鱼很心疼她爹,爹爹是个有抱负的,天赋也不错,只是生在了农家,不比那些大户人家有资源,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拼出来。可就是这样,她爹也能够把里里外外都处理妥当了,这么多年家里没因着他念书而吵过闹过,这就是他独有的本事了。   姜锦鱼乖乖做一回贴心小棉袄,还爬上爬下端茶送水,趴在爹爹的膝头小小声说话,问的还都是些童言稚语,“爹,县里是不是有卖糖人的?”   姜仲行原本还有些心事,被这么一弄,也彻底把心事抛之脑后了,考不考的上都是命,他反正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何氏收了晒干的衣裳进来,见父女俩还在腻歪,看了一眼没正行的父女俩,咳了咳,“绵绵,昨日让你做的荷包做好了么?”   家里姜锦鱼谁都不怕,就怕娘何氏,何氏可很少吃她撒娇那一套,比起爹爹还要说一不二。   见何氏一本正经的样子,姜锦鱼也不敢耍赖了,老老实实拿了小荷包来绣,她手太小了,十指还嫩嫩的,不怎么灵活,穿针插线都有点费劲。   姜仲行在一边看了,有些不忍,想替女儿说话,结果被妻子看了一眼,不敢开口了。没办法,女儿的教养是交给妻子的,他这个做爹的,也不能胡乱出主意。   闲来无事,姜仲行干脆提笔,给妻女画最新的花样子,乡下人刺绣没那么多讲究,更别提绣本之类的,绣的花样都是些简单的花草。可何氏是家里念书过的,刺绣也比村里人精细多了,之所以能卖上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姜仲行在外念书,偶尔在书肆看到绣本,便会记下来,再用纸笔画出,给妻女平时刺绣做花样用。   何氏见父女俩亲亲热热的,低头露出浅浅的笑意。   到了夜里吃晚饭的时候,看姜仲行缓过来了,不等长辈们开口,孙氏就心急地问,“二弟,你这回考的如何,能考上麽?”   刚坐稳的姜老太一听,没好气,“孙氏,有肉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二郎是顶顶聪明的,怎么可能考不上?!”   孙氏吃瘪,不着痕迹撇撇嘴,她就是问一句,又没说什么。   姜大郎忙来活跃气氛,“娘,您快别忙了,坐下吃饭吧。”   姜老太今日心情好,也懒得跟没眼力的儿媳计较,众人坐下后,姜老头子开口说,“二郎这回考试,别个怎么说咱家,我老头儿不管。咱自家是不准朝外头胡咧咧的,考不考的上那是官老爷们相不相的中。”   孙氏不吭声了,姜老头子又扫了一眼大儿子和三儿子,故意问,“大郎,三郎,你们自个儿想想,二郎读书这么些年,除了小时候家中交束脩之外,长大了可曾还给家中增加负担过?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他去书肆抄书攒银子买的?咱老姜家在村里这般有头有脸,可都是你二弟逢年过节对联写出来的!我晓得外人闲着说闲话,可你们兄弟几个可要心里明白着。”   姜大郎本来也没觉得弟弟读书费钱,瞪了一眼孙氏,忙说,“爹,孙氏多嘴,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是大哥,莫说二弟自己还有挣钱的本事,就是没有,我做大哥的养着弟弟念书,那也是应该的。”   姜三郎也跟着表态,“大哥说的是,二哥给咱老姜家挣了那么多脸面。”   两个儿子都表态了,至于儿媳妇孙氏,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姜老头子这才满意,点点头,“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来,你们几个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可不能生分了。”   姜大郎与姜三郎都点头应了下来。   孙氏本来还想煽风点火两句,再看自家男人一副老实孝顺的脸,也不敢开口了。   煽风点火,那也得是兄弟间有罅隙的时候,这兄弟几个亲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她就是说一百句,也抵不上个屁用。   家中原本可能发生的矛盾,才露出一点苗头,就被抹杀在摇篮里了。   秋收过后,姜家人闲了下来,姜老头子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遥遥望着自家门前的那条小路。   姜老太见他又在门口等着了,也没吭声,心下也跟着有些着急,先前忙着秋收,一时还没想起来,这时候闲下来了,心里难免就着急起来了。   这城里怎么也没个消息传来的?二郎到底考没考中,倒是给个准话啊!   饶是姜老太这样对自家二郎盲目相信的,心底都开始有些动摇了,只是她到底偏爱二儿子,心里琢磨,嘴上却是半句话都没透。   而此时的灵水镇上,从县里来的喜榜才刚刚贴在告示墙上,明黄的喜榜上,端正的楷体小字排列整齐。   喜榜刚贴上墙,贴榜的衙役就被生生给挤了出去。   人群中有个姓梁的考子,好不容易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中,他倒是心不高,干脆从末尾看起,快到中游之时,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上,喜不自胜,连声道,“考上了!我总算是考上了!”   旁边凑热闹的老百姓们一听,这可是新出炉的秀才公,都给他让路了。   新出炉的梁秀才见状,按下心中狂喜,继续往下看,想看看同窗中是否有与他一般中榜的,到时候也好同行赴考。   可惜灵水镇到底比不得县里,念书念的好的,那叫一个凤毛麟角,直看到最前面一列了,也没看着同窗,正觉遗憾之时,梁秀才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一列靠下,赫然写着,“姜仲行”三字。   梁秀才使劲眨眨眼,生怕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喃喃自语,“果真是姜兄!我这就给姜兄报喜去!”   梁秀才恰好住在双溪村的旁边,自然也知晓同窗住在双溪村,当即跑去坐车的地方,问那赶车的老爷子,“老爷子,可去双溪村?”   姜三爷子一听,这不是自家村子麽,再一打量面前人,不认识啊,就问,“后生,你去咱们双溪村有啥事?走亲戚啊?”   梁秀才大喜,忙问,“老爷子是双溪村人?那您可识得姜家二郎仲行?”   姜三爷子挠了挠脸,“我认识啊,姜家的二小子麽,出息着呢,在县里念书的,跟我是本家。”   梁秀才卖够了关子,笑眯眯说,“小生在这里恭喜您了。姜兄这回可是考中秀才了,中的还是廪生。”   姜三爷子“吼”地一惊,接着就是一喜,猛的把旱烟往车架上一放,“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快上车,我们快回去报喜!”   虽然没听懂什么是廪生,可秀才姜三爷子还是听得懂的!   他们姜家居然出了个秀才公!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绵绵爹是秀才啦~   恭喜绵绵爹爹~ 第10章   下午得了空,姜老头便带着儿子去山里打猎,打算今年跟家里多添些进项。也就是姜家,几个儿子都人高马大的,还学过几手打猎的本事,才敢往林子里窜,双溪村的别人家也就只能眼馋着。   看着姜家三个儿子高高大大,领头的姜老头也身子骨硬朗,进了山就没有空手出来的时候,有那心里妒忌的大娘就故意说闲话,“咱们这前山后山的野物,都给这老姜家一家给独占了。”   姜大郎、姜三郎都是嘴笨的,姜仲行却不是那等甘愿吃哑巴亏的人,冲大娘笑眯眯,“林婶,这山里畜生多,谁猎着了自是谁的。可没人拦着不让别人进,是不是这个理?”   林大娘也是个怂的,说说闲话还敢,被人指着鼻子给怼回去,可就不敢吭声了,撇开头去,等姜家人走远了,才暗啐一口。   “呸,活该考不中秀才!”   旁边有看不过眼的年轻妇人,翻了个白眼,“婶子,姜二郎给全村人写春联,可没把你家落下吧?”   话刚说完,就见牛车从远处而来,缓缓在大树下停稳,正是载着梁秀才的姜三爷子回来了。   “爹,今个儿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年轻妇人正是姜三爷子的大儿媳妇,纳闷问道。   姜三爷子满脸喜气洋洋,挺着胸脯下了牛车,“老大媳妇,快去把你二伯他们请来。”   大儿媳妇还纳闷呢,一把南瓜子壳丢到一边,“爹,啥事啊?”   姜三爷子脸上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得意洋洋道,“姜家二小子出息咯。呵呵,以后可不能喊二小子了,得喊姜秀才了。”   这话一出,刚刚诅咒姜二郎考不中的林大娘仿佛被打了个巴掌,站起来追问,“你说啥,啥姜秀才?”   姜三爷子正自豪着呢,秀才可是跟他本家呢,抬着下巴,“咱村里有几个读书人?自然是我二哥家的二郎了!”   大儿媳早抬腿往村里跑了,还扯着嗓子往自家的方向喊,“大牛、大牛、”   她男人姜大牛探头问她啥事,大牛媳妇赶紧说,“快去山上把二伯他们喊回来!你二伯家二兄弟中秀才了!”   姜大牛也是一愣,然后连草鞋都来不及换,就一路跑出去了,报喜的事情,放在哪儿都是好事,生怕被别人抢先了。   众人一看姜三爷子一家子都把活儿给揽了,把梁秀才给团团围住了,七嘴八舌问。   梁秀才自己也是农户出身,对淳朴的乡亲很是习以为常,好脾气的回答众人,“姜兄这回的确是中了秀才,还在县学的时候,夫子就说过姜兄学识是够的,先前几回未中,怕也是运道不大好。”   又有人问,“方才听三爷爷说,您也是秀才?”   梁秀才不是那种爱炫耀的人,遂不大好意思道,“此番也是凑巧中了,列居中游罢了,不比姜兄,竟是考中了廪生,在秀才中也是极为难得的。”   说话间,姜老太已经从姜家过来了,明明是个老太太,却跑的飞快,把报信的都甩在了后面,与她一道来的还有何氏与姜锦鱼。   梁秀才一见这阵势,便起身拱手道,“恭喜姜伯母,小子特来给您报喜了。”   姜老太自是喜笑颜开,正要追问,一想自己那也是秀才的娘了,可不能给儿子丢脸,忙稳重下来说,“梁秀才是吧?多谢特意赶来,二郎这会儿正赶回来,先去我家喝口水歇歇吧。”   梁秀才一笑,答应下来。   姜老太喜气洋洋就要走,还是何氏轻轻拉了婆婆一把,姜老太反应过来,朝着看热闹的村民们道,“今个儿实在忙,过几日再好好请回客,大家伙儿都是看着我家二郎长大的,都是叔伯婶婶,可一定要来。”   “一定去、肯定去……”   村民们哪有不应的,就连素来与姜老太不合的几个都笑得脸都酸了,生怕被别人挑刺说笑得不真诚,可关上门就差一口牙都咬碎了。   咋就姜老太那个老婆子这么命好?!生了四个儿子就算了,现在都做上秀才娘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再看家中躲懒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棍子一顿揍。   梁秀才在姜家坐下不久,姜仲行就与父兄回到了家中,见村长里正都在,拱手喊人。   “村长、里正。”   村长褶子都快笑出来了,和蔼道,“回来了,梁秀才在屋里等着呢。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就不多留了。今天是个喜日子,你先招呼梁秀才,咱们自己人啥时候过来贺喜都成。”   姜仲行送走村长,才坐下与梁秀才说话。“梁兄。”   一见到姜仲行,梁秀才又把刚才的话给说了一遍,道了喜。   姜仲行路上回来便得知自己考中了,心中虽然也高兴,但仍是沉稳自持,拱手笑着道,“梁兄,同喜。多谢梁兄特意跑一趟,本想留梁兄吃饭,可梁兄亦有大喜要告知双亲,便只能来日再邀了。”   见姜仲行这般稳重,没有因为中了廪生便喜形于色,梁秀才愈发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对,此人日后必能出头,他以往在县学中与姜仲行关系不过尔尔,此时倒是真的生了结交之心,又贺了一遍,两人约好日子。   姜仲行亲自送梁秀才,姜家众人才得闲坐了下来,仿佛是被这消息给砸的惊喜过了头,都有些愣。   姜老太双掌合十摆了摆自家公婆的牌位,喃喃说,“祖宗保佑啊!我家二郎可是考中了!”   姜老头也高兴坏了,哆嗦着给祖宗上香。   姜仲行见父兄这般模样,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吓得姜大姜三都要上来扶,“二弟、”“二哥”   姜仲行不折不扣行了礼,才直起身子,郑重道,“爹、娘、大哥、三弟,因着我求学多年,一直未曾给家里帮过什么忙,实在羞愧。如今侥幸中了秀才,总算对得起诸位厚望了。”   姜老头与姜老太皆没作声,姜大郎兄弟二人急忙说,“我们兄弟一母同胞,说这客气话做啥。”   姜老头见兄弟和睦,心中十分欣慰,嘴上却道,“二郎的话也没说错,你们都是好的,咱家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然后又看向姜仲行,说,“你中秀才是喜事,可得往亲家报喜,你抽个空亲自送你媳妇去,你媳妇这些年替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中,你可得跟你媳妇挣个脸。”   姜仲行答应下来,“孩儿明日便去。”   姜老头点点头,“你从小就聪明,我也不多嘴了。虽说是中了秀才,可也不能让邻里邻居觉得咱们张狂了。”   “是。”   这一夜对于姜家人而言,无疑是一个不眠之夜。   姜老太躺在床上,精神极了,还特意侧身跟老伴儿说话,“他爹,我没说错吧,我就说绵绵是个有福的!老二媳妇没生她的时候,咱们二郎可考了不少次,一次都没中。你瞧瞧,有了她,考一回就中了!命里旺咱家啊!”   姜老头也睡不着,愣是谁家种了一辈子的田,眼瞅着就要光耀门楣了,都睡不着,听了老妻的话,他难得没摇头,只说,“四孙女是个命好的。”   可不是个命好的么?才四岁的丫头,就成了秀才女儿了。   姜仲行回到自家屋子,才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面上露出憨憨的笑来,“宛娘,我可算是中了。你以后就是秀才娘子了,咱们绵绵就是秀才女儿了。”   “是不是?爹的小绵绵?”姜仲行低着头冲坐在自己膝上的小闺女说,笑得傻乎乎的。   姜锦鱼很给自家爹爹面子,仰着脸冲他笑,乖乖跟他点头,软绵绵说,“那是,爹爹以后还要做大官呢!那我都是秀才女儿了,爹准备给我买什么?我可给爹准备了礼了。”   今日姜家大喜事,虽然匆忙做不了什么好菜,可还是喝了点酒的,姜仲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哈哈一笑,“什么都给你买,那你给爹准备了什么?”   姜锦鱼从爹爹膝上爬下来,爬到自己的小床上捣鼓半天,拿来一个小荷包,灰白的,上头绣了几丛竹子,针脚歪歪扭扭的。   “喏,给爹爹的。”姜锦鱼一伸手,姜仲行立马就接过来了,一点不嫌弃,冲着妻子说,“宛娘,咱绵绵都学会刺绣了,真不愧是咱们的女儿,与你一样心灵手巧。”   这话夸得姜锦鱼都不好意思了,她的手艺跟她娘没法比,连二姐都比她强。   何氏特意拧了温帕子过来,见父女俩一个吹捧一个羞涩的样子,又看了眼那令人啼笑皆非的所谓心灵手巧的荷包,念着女儿对她爹的一片孝心,总算是没吭声打击小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修了一下,上一章和这一章都是新更新内容,从第九章开始看噢   今天也是努力码字的阿白   o(*////▽////*)q 第11章 争执与院试   次日,姜锦鱼睡的正香,被何氏给叫醒了,“咱们今天去你姥爷家,昨天不是同你说过了。”   姜锦鱼最喜欢去姥爷家,顿时来劲了,也不赖床了,三两下穿好衣裳,拉着何氏往外走,“娘,咱们快点,别让姥姥等急了。”   这边刚说完,正好让屋里出来的姜老太听了个正着,酸溜溜的说,“小东西惦记姥姥呢,亏我这个做奶的还给你留了好吃的。”   姜锦鱼笑盈盈凑上去,拽着姜老太的袖子,掰着手指算,“奶,你看,一年到头我都陪着你呢,那我肯定是最喜欢你呀。”然后伸出小拇指比划,“我陪姥姥的时间,可就只有这么一点,奶你说我偏心谁,当然是偏心我亲奶奶。”   “就知道哄我。”姜老太还端着架子,可姿态却是软了下来,朝着何氏道,“你一年到头难得回一趟家,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都在堂屋放着呢,等会儿走的时候别落下了。”   何氏答应下来,“哎,谢谢娘。”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就从姜家出发了,姜宣还没回来,这回跟着爹娘回姥爷家的,就只有姜锦鱼了。   何家在大柳村,和双溪村中间隔了个桃花村,经过桃花村,便到了大柳村,一进村子,一家三口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了。   老柳树下唠嗑的大娘扯着嗓子招呼,“阿宛,你是回来给你爹娘报喜的吧?”   这是何家的邻居王婶子,何氏微微笑了下,含着笑回道,“婶子,我爹娘都在家吧。”   “在,知道你今儿肯定来,都在家里等着呢,你大哥昨儿还去屠户家里割肉了。”   待何氏几人走远,那搭话的王大娘才啧啧了一句,摇头感慨,“真是命好,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娘子了。要说还是何老头会挑女婿,大女儿嫁给了城里人,小女儿成了秀才娘子,谁看了都眼红啊。”   旁边年轻妇人凑过去,“婶子,你住何家对门,知道的肯定多。我问你啊,何家姐妹不和是不是真的啊?”   王大娘瞥了一眼,“什么姐妹不和,不过是姑娘家较劲儿而已。”   得,那就是不和了。年轻妇人笑嘻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啧啧,那这做姐姐的,知道妹夫中了秀才,可要气了个好歹咯。”   而此时的何大姐也的确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面前的妹妹大包小包,爹娘兄嫂一齐涌上去,刚才可没见嫂子对自己这么热情。   “回来了,瘦了,瘦了。”何母心疼打量着女儿,连声说道,完了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女婿,“姑爷也瘦了,读书伤身伤神,不容易啊。”   何氏羞涩笑笑,将女儿推到众人面前,低声道,“绵绵,快喊人。”   姜锦鱼从小就是个嘴甜的,从来不怯场,大大方方喊人,撒娇撒的浑然天成,一圈人都喊完,最后才喊离得远远的何大姐,“大姨。”   何大姐敷衍点点头,看不出有多热情。   “快进屋吧,小姑子你跟娘好好说说话,娘可惦记你老些日子了。”大舅母话说的漂亮,她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以往姜二郎还只是个童生的时候,她每回只巴结嫁给城里人的大姑子,现在姜二郎成了秀才了,她就把何大姐给抛之脑后了,还生怕何氏与她计较以往怠慢她,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蓉蓉,带你绵绵表妹好好玩啊,你做姐姐的,照顾好妹妹哈。”说完,还冲姜锦鱼笑眯眯道,“绵绵跟你蓉蓉姐玩,大舅妈给你做好吃的去。”   姜锦鱼被大舅妈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有点感慨,看来阿爹成了秀才,她也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了。以往大舅妈可没对她这么亲近,倒是对大姨家的表姐表哥嘘寒问暖的。   午饭是在何家用的,姜锦鱼早就开始学着自己吃饭了,在这些事上,何氏从来不娇惯她。她扒拉着小木碗的米饭,听着饭桌上大人说着话。   何老头今天高兴坏了,他年轻时候考了童生,后来便一直考不中,两个儿子也都是蠢的,连识字都是他逼着的。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看不见何家出个读书人了,结果一把年纪,居然给他盼着了。他拉着姜仲行劝酒,“今儿高兴,咱爷俩好好喝喝,醉了就在家里住一晚上。”   何氏忙道,“爹,我们用过午饭就走了。下午还要去镇上拜访谢院长,这回二郎中秀才,谢院长可帮了不少忙。”   何父一听,不灌女婿的酒了,连连点头,“尊师重教,应该的应该的。”   “来来,吃菜。”大舅妈热情得姜锦鱼都快招架不住了,荤菜尽往她碗里夹,姜锦鱼拦住自己的碗,“大舅妈,够了。我吃不下那么多。”   这时候,一直压抑着怒火的何大姐终于忍不住了,看了眼被忽略的自家女儿,冷笑一声,“大嫂,你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想做癞皮狗巴结人,也得睁大眼睛看看,值不值得你巴结!区区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状元呢!”   若是何大姐只是冲着大嫂发火,何氏还不会如何,但一听她把矛头指向自家相公了,何氏却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抬眼看向大姐,轻轻开口,“大姐,秀才是不算什么,也不是状元。可是呢,姐夫的铺子是你公婆留下的,我相公的秀才是他自己考的,谁有出息,谁靠着家里,大姐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你……”何大姐被气了个好歹,姐妹俩从小较劲,偏偏何氏的容貌胜她,爹娘偏疼她,连村里人都说她性子好,好不容易两人出嫁后,她打了一回胜仗。现在何氏成了秀才娘子了,所有人又开始向着何氏,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见姐妹俩一个怒气冲冲,另一个也冷眼相看,何母开口了,“行了,好好吃饭。”   何大姐却是冷冷一笑,拽着女儿起身,转身就走了。   气氛被这么一出闹得有些僵硬,临走的时候,何母特意拉着何氏的手道,“你别理你大姐,她就是这个性子,见不得别人好。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我这个做娘的替你高兴。你好好伺候姑爷,照顾好家里,姑爷是个好的,会好好待你的。日子是给自己过得,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我就盼你好好的。”   何氏眼睛一热,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娘,我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少,孝顺您的机会不多,您好好保重身子。”   一家人离开大柳村,马上又不停歇往灵水镇去,打算去拜访谢院长夫妇。   到了谢家书院,早有下人在门口候着了,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干娘!”隔了好远,姜锦鱼就看见笑吟吟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一家子的谢夫人,甜甜喊了一句,直甜得谢夫人笑意更浓。   谢夫人笑容更真诚了几分,朝着姜仲行夫妇笑着点头,道,“这回可要恭喜你们了。听说绵绵爹这回中的是廪生。”   农家子出身,无甚背景,竟也能考中廪生,说一句实在难得也不为过。   何宛含笑道,“夫人过誉了,还要多谢院长指点我相公。”   谢夫人本就喜欢姜锦鱼这个干女儿,此时见姜家一家子还如此有感恩之心,愈发觉得这门干亲认的对。   姜仲行毕竟是外男,不好与后宅妇人多说,很快就被谢院长身边的书童给引走了。   姜锦鱼跟着亲娘干娘进了门,她自小就嘴甜,对于这个一心照顾他们家的干娘谢夫人也是心中感激,童言稚语几句话,就把谢夫人哄得喜笑颜开,直说要留她们用晚饭。   谢夫人十分热情,姜家众人回绝不过。   用了晚饭,才从书院出来。路上,姜仲行沉吟片刻,道,“宛娘,这回府试我侥幸考的不错,明年的院试,我亦打算奋力搏一搏。方才绵绵干爹也这般说,不妨试一试。”   姜锦鱼正哈欠着,听了忙打起精神。   本朝的科举沿袭了前朝,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与殿试。   县试是最低层次的,取中则为童生,算是迈入了读书人的门槛,有了改换门庭的机会,若是连童生都考不中,基本也就说明了这人没有念书的天赋。   府试则是童生参试,取中者为秀才,又称茂才,有免服徭役的特权,另有一定数额的耕地免税特权,秀才中优异者又被唤做廪生,还可每月从官府领取米粮。   阿爹如今就是秀才中的廪生,就是说姜家现在那几十亩地,有一半是不用向公家交粮的,一年就省下了三到四两,官府每月还给发米粮,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要知道,农户一年下来最多也就四五两的纯收入,这算是朝廷给读书人实实在在的福利。   院试则要更高一级,一般在府试次年举行,取中者为举人。   秀才还有“穷秀才”一说,举人可就不存在这个说法了,考中举人便可谋官,有些出身背景好的,甚至可以谋个不错的官职。若是不谋官,要继续参加科举,朝廷也是支持。便是既不谋官,也不参加科举,就此打住,举人的日子也好过得紧,混得最差也是个地主老爷。   院试以上,则是实打实的改换门庭了。乡试取中者为贡士,会试取中者为准进士,殿试就没有取中不取中之说,只要能走到这一步,一个官职是决计少不了的。   按照姜仲行原先的设想,中秀才后便寻个夫子的差事,也好补偿家中这些年来对他的付出。可如今因为女儿的关系,与谢院长这般才华横溢的人有了交情,得了他的指导,考中了廪生,他心中自然也就有了搏一搏的想法。   姜锦鱼从娘怀里坐正,小脸十分严肃道,“爹爹可以的,我跟娘都相信你。”说着,朝何氏眨眨眼睛,“娘,对吧?”   何氏也含着笑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是最软萌的作者   而我的小天使却是最高冷的QAQ   卖萌也换不来你们的评论,好吧,今天也是努力更新的阿白 第12章 亲事与绵绵   回到家中,姜仲行寻了机会,便把自己打算参加院试的想法说了,姜家人自然都同意。   姜家人现在是尝到了读书人的甜头了,也正是赶巧,这边姜仲行考中秀才的消息一传出来,刚好赶上县里衙役下来收田亩税,家家户户都聚在宗祠交粮,姜家人也跟着去了。   结果对着旁人高高在上的衙役,一听姜家有个秀才,脸色如同冰雪见春风,一下子好看了,还客客气气与姜老头道,“这位老丈,这文书上写了,您家姜秀才是廪生,按咱们的律法,您家十五亩不必交税,剩下的还按先前的规矩来。”   姜家拢共有二十亩地,姜仲行一个秀才的名头,就把大半的田亩税给免了。   村里人本以为,姜二郎便是中了秀才,也没瞧见他往家里带银钱,还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现在听了那衙役的话,知道竟有秀才免田亩税的说法,个个都羡慕得不行,连酸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以往说自家二郎念书无用的妇人们投来羡慕的眼神,姜老太简直要高兴坏了,从宗祠回来都是昂首挺胸的,一听姜二郎的打算,立马就道,“当然要考试!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咱家今年的收成本来就好,官府还给秀才免税,够花!”   姜老头抽了口旱烟,他这几天人逢喜事精神爽,都不板着脸了,“考!路费家里出。老大老三你们觉着怎么样?”   姜大郎和姜三郎哪有不同意的,忙不迭点头,“当然要考!二郎还只是秀才,就给家里争了这么大的光,官府不光给免田亩税,每月还给发粮食。要是中了举人,肯定比这还实惠!”   姜老太白了大儿子一眼,“啥叫只是个秀才?那秀才也是好考的,咱双溪村可就二郎一个秀才。”   姜大郎憨憨一笑,被娘训了也不生气,挠头道,“嘿嘿,我就是觉得举人肯定比秀才还好。二弟打小就聪明,肯定能考中举人。”   这句话姜老太爱听,“那倒是,二郎打小就聪明,也肯吃苦。”   姜仲行见家人期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倒像是他已经考中举人一样,摇头无奈笑了笑,心里压力倒是莫名大了几分。   这边姜仲行便在家里闭门温书了,姜家倒是有了另一桩大事:   有人上门来相看姜欢了。   姜欢是姜家孙辈里头最大的,刚刚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本来想着多留她几年的,偏偏巧得很,这边姜仲行刚中了秀才,便有人家上门来相看姑娘了。是隔壁桃花村的章家。   姜锦鱼只察觉这几天大伯母心情很不错,还不知道是因为大姐的婚事,一大早被娘何氏喊起来,还打着哈欠问,“娘,怎么这么早喊我?”   何氏也心疼女儿,仲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她拿了新做的薄袄子过来给姜锦鱼穿上,一边嘱咐道,“昨儿忘了和你说,今儿有人家上门相看你大姐,你大伯母瞧着挺中意那户人家的,等会儿吃了早饭,你陪你大姐坐着,免得欢姐儿一人不自在。”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怎么就摊到最小的她身上了?   姜锦鱼纳闷,苦着脸,不是她跟姐妹相亲相爱。实在是大姐这人吧,说好听,那叫傲气,说不好听吧,叫目中无人。一天到晚抬着下巴看人,自从自家爹考中秀才之后,更加夸张了,眼睛都快长到头顶去了。   何氏哪里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正色道,“等会儿不许乱跑,好好陪你大姐知道不?就是一上午的事情,碍不着什么。”   “噢。”姜锦鱼只能答应下来。去就去呗。   吃过早饭,姜锦鱼就被安顿到大姐那里去了,何氏大概是觉得委屈她了,还特意端了一碗杏仁羊乳来,熬得雪白,加了绵糖,有点甜丝丝的。   “四妹。”姜欢主动招呼,惹得姜锦鱼诧异看了一眼,疑惑大姐今天怎么改了性子了。   姜欢本是觉得,二叔中了秀才,她便是为了自己能嫁的好些,也该跟四妹处好关系,谁让姜锦鱼是二叔亲生的,她只是个侄女呢?哪晓得姜锦鱼回她一个疑惑的眼神,姜欢心里又不乐意了,也不主动搭话了。   姜欢不说话,姜锦鱼还乐得轻松,两姐妹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姜家院子外传来敲门声,大伯母孙氏开的门,进来了个约莫三十过半的妇人,身后跟了个书生打扮的少年。   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十七八的样子,模样生得斯斯文文的,就是看着有点瘦削,尤其是跟人高马大的姜家人一比,那就是老虎跟兔子的体格。   姜锦鱼趁机打量了一眼,转头再看自家大姐,发现刚刚还一脸不高兴的大姐,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低垂着头,抓着袖角,唇边露着羞涩的笑意。   哇,这是一眼就相中的节奏啊!姜锦鱼默默在心里下了定论,乖乖坐着听奶与章家人说话。   不听还好,一听倒是吓了一跳。按章家人自己的话,人祖上也是做过官的,可惜后来败落了,一代不如一代,现下家里一心供着独子章昀念书。   别听章家人吹得好听,可姜锦鱼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心里门清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章家祖上既是做过官的,就是落败了,那眼界也必定是高的很,再者这章昀还是个念书的,章家这么一心一意供他读书,怎肯愿意给他娶大姐这样大字不识的农家女?   唯一的解释,要么就是章家也就面子光,实际底子指不定还不如姜家,要么嘛,那就是相中了她爹这个秀才的名头呗。   实际上,姜锦鱼还真没猜错,章家两样都占了。   章母此刻就满意打量着姜家的屋子,姜家是一进的院子,但是很大,进门就是菜园子,屋后还有个菜圃,西边猪圈东边鸡圈都没空着,屋子也宽敞。再看屋内的摆设,也都是些好家具,就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干干净净。   章母越看越满意,等姜仲行特意出来与章昀聊了几句后,章母的满意直接到达了顶点。   这可是秀才啊!他们和章家定了亲,往后昀儿与姜秀才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能不帮着自家人?再说了,姜家大姐相人家,这秀才亲女儿可是从头陪到尾的。那说明什么,说明人姐妹关系好啊!   章母收敛笑意,天花乱坠把姜欢一顿夸,临走还非要给姜欢塞了个红包,一副满意得不得了的样子。   将章家人送走,孙氏喜盈盈与姜欢道,“这章家,你可满意?”   姜欢羞羞一笑,没吭声,倒是一边的姜大郎有些不乐意,“这章家也太穷了点,欢姐儿嫁过去岂不是要跟着吃苦?”   可惜姜大郎拗不过女儿,见女儿欢喜,他便也认了。   姜欢满意,孙氏也满意得不得了,姜家人自然没二话可说。   章家与姜家又来往了几回,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不过姜欢年纪毕竟还小,姜家现在日子也过得好了,当然不肯女儿早早嫁人,便与章家商量了,明年开年先定亲,等后年再正式成亲。   家里孙辈开始嫁人了,姜仲行突然就开始伤感了,夜里还不忘跟自家妻子发愁,“孩子长的可真快,我还记得头一回见绵绵,才那么丁点小,窝在你怀里。软豆腐似的,我都不敢抱,生怕把闺女给抱疼了。一下子都长得这么大了,我看欢姐儿定亲,大哥大嫂舍不得的样子,绵绵要是嫁人,哎,我都不敢想那一天。”   赖在娘身边的姜锦鱼顿时就无语了,爹,你这也操心得太早了吧,我可才四岁啊。   姜仲行还自顾自感慨着,越感慨越惆怅,最后道,“我得争取考中举人,以后给咱绵绵好好挑个夫婿,一定得有我一半疼她。”   何氏见相公越说越不像话了,柔声打断他,“快别说了,孩子还在呢。还有十多年的事情,现在发什么愁。”   姜仲行笑了,心里倒是觉得并不是很远的事情,他与妻子成亲快十年了,不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被大侄女定亲的事情给刺激到了,姜仲行埋头苦读,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冬天,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姜二郎:www我女儿才四岁,我就开始担心她嫁人了。   何氏:拜托你稳重点,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某人:其实也不是很远,我不介意早点娶老婆。   姜二郎/何氏/姜老太/姜老头/姜宣/没出生的小舅子:我(们)介意!   感受到了评论区的热情,今天是爱你们的阿白~ 第13章 小哥哥和酸菜饺子   这一天,姜家起了个大早,一直闭门温书的姜仲行,去了镇上接放假的宣哥儿和虎娃。   家中的妇人也忙得脚不沾地,厨房热火朝天,姜锦鱼起床自己收拾好自己,来到厨房一瞅,各式各样的配菜切了许多,摆明了不是一餐的量,可也没听说家里要来客人啊。   她跑到姜老太身边,甜甜问,“奶,今天做啥好吃的啊?”   “小馋猫。”姜老太切着刚从缸里捞出来的酸萝卜,剁剁几刀子下去,酸爽可口的萝卜丁冒出酸甜的汁水,顺手往孙女口里塞了根萝卜条,道,“等会儿包饺子,昨儿你三爷爷家杀猪,他们家小媳妇勤快,猪也伺候得好,一身的肥膘,我喊你大伯去买了十斤,今儿正好把油熬了,剩下的瘦肉正好做饺子。”   姜锦鱼探头看了看,果真瞧见她娘在一边熬猪油,一旁的陶罐里盛满了油渣,肥肉榨干油水后,油渣金黄酥脆,撒点芝麻并盐粒拌匀,一口一个脆的很,在乡下是一道很好的下酒菜。   姜家常做的水饺基本和村里差不多,酸菜猪肉馅的、白菜蘑菇猪肉馅的……不过他们家舍得用料,不像别人家那样,肉丝才几根,挑都挑不出来。   姜锦鱼被饺子给馋到了,中午终于吃上了饺子,姜家做的饺子个头大,十来个就装了满满一大碗了,圆滚滚的,热腾腾的,白胖的水饺之上,还洒了葱碎,就着桌上的醋和辣椒酱吃,一口一个,里头满满都是肉汁的鲜香浓郁,特别过瘾。   再说姜仲行这边,到了秀水镇,他便往谢家书院去了。   姜仲行到了谢家,便有机灵的小厮引他进门了,绕过长廊,先去了谢院长的书房。   两人说了会儿话,才相携从书房出来,到了谢夫人这处,姜仲行便瞧见了方才谢院长口中的旧交之子,十岁的小少年,眉毛很浓,眉骨深邃,神色却清冷淡漠得紧,一双眸子黑黝黝的,不似一般少年那般活泼,瞧着并不好亲近。便是自家宣哥儿,平日里沉稳是沉稳,可也不像这孩子那样死气沉沉的。   姜仲行思及方才谢院长叮嘱的话,未语先笑,颔首道,“这便是衍哥儿吧。”   谢院长也难得露出笑来,道,“是,我与夫人打算回常宁过年,衍哥儿便托付给姜兄了。”   顾衍是他旧交的孩子,生母早亡,而后有了继母,处境就更艰难了些。眼瞅着过年了,继母又闹出了幺蛾子,顾老夫人疼惜这个孙儿,是断断不肯让顾衍一人孤零零在庄子上过年的,又怕顾衍那继母继续算计孙儿,便将人送到了谢院长这里来。   看在旧交的份上,谢院长自然应了下来,可接触久了,谢院长便发现,顾衍大抵是自小亲缘疏离,实在是个冷淡至极的人,是非观念淡薄,偏生又是个天赋卓绝的孩子,恐他日后走了歪路,琢磨之下,便想到了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姜家。   不说彻底改变顾衍的脾性,至少让他知道,这世间有顾家那样嫡庶不分、亲人彼此算计的人家,也有姜家这样兄弟和睦的人家,莫要偏执,走了歪路。   姜仲行与谢院长谈好了,顾衍便跟着姜仲行一行人回了双溪村。   姜宣还未见过顾衍,主动招呼道,“我叫姜宣,家里人叫我宣哥儿,你叫什么?”   顾衍沉默一瞬,言简意赅道,“顾衍,三水行的衍。”   姜宣笑眯眯,他素来就是个脾气好的,十分会做人,将姜家人给介绍了一遍,最后介绍到自家妹妹,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我妹妹,等会儿你就能瞧见了。每回我归家,她必是在门口眼巴巴张望着的。”   姜兴笑嘻嘻道,“是呐,绵绵就跟隔壁老叔家的小黄一样,肥嘟嘟的,捏起来软绵绵的,怪不得叫绵绵。”   姜宣不动神色替自家妹妹说话,“绵绵是脾气好,不哭不闹。小娃娃结实一点才好养,大伯母说,虎子哥你小时候可比绵绵胖多了。”   姜兴咧嘴笑,傻呵呵挠头,“是噢,二弟你说得对!”   顾衍默不作声看着姜家兄弟,没吭声,他也有弟弟妹妹,不过不像姜宣兄弟这样和睦,更不像姜宣口中的妹妹那样惹人喜欢,他的弟妹们,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跟着继母一起算计他这个兄长。   马车比牛车快了许多,很快就到了双溪村,车夫轻车熟路把马车停在姜家院子外头。   众人下车,顾衍走在最后,还未见到马车外是什么光景,便先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夹杂一声声软糯的女娃儿的喊声,声音软糯甜腻,有点像祖母院里养的那只橘猫,惯用嗲嗲的叫声讨吃食,无往不利。   姜锦鱼此时正抱着她哥的大腿,激动得不行,“哥哥,你回来啦!哥,我学会绣荷包啦,我给你绣了一个噢!”   姜宣也宠她,便把妹妹抱进怀里,一边应她,“妹妹真厉害,好啊,等会儿给哥瞧瞧。”   这时,顾衍下了马车,第一眼便被方才姜宣口中那个妹妹给吸引了视线,瞥了一瞬,嗯,果然挺胖的,脸圆圆的,眼睛倒是挺大,皮肤也挺白的,胖的挺可爱的。小胖妞。   姜锦鱼可不知道,顾衍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小胖妞。她这时也才看到了顾衍,眨眨眼睛,仰脸问,“哥哥,这个小哥哥是谁啊?”   姜仲行没跟孩子解释太多,只道,“这是小顾哥哥,今年跟咱们一块过年。”   何氏见丈夫还拉着孩子们说话,道,“先进去吧,这么冷的天,别把孩子给冻着了。”   姜仲行满口答应下来,携众人进屋。   姜锦鱼也从哥哥身上下来了,她小时候为了帮姜宣锻炼身体,老是要哥哥抱着,现在可不能那么厚脸皮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迈着小短腿进门,一回头,就看见新来的小顾哥哥落到了最后。   姜锦鱼忽然就觉得,看似光鲜的小顾哥哥,其实也怪可怜的,半大的孩子而已,居然来别人家过年,家里人得多不上心,才能干出这事来?   她迈着小短腿跑回来,笑得眼睛弯弯的,主动牵住顾衍的袖子,仰着一张圆圆的小脸,道,“小顾哥哥,我跟你一块儿走呗。”   顾衍垂眸,低声道,“嗯。”   姜锦鱼脾气挺好,乐呵呵拉着人说话,“小顾哥哥,你喜欢吃饺子嘛?我们今天刚做了饺子噢,特别好吃,你吃不吃啊,我喊娘给你煮噢。蘸着醋和辣椒酱吃,特别香!”   顾衍沉默,这孩子挺能说的,不过一上来就说饺子,该不会是小胖妞自己饿了吧?思索了一下,顾衍艰难点头,“喜欢。”   就这么一句喜欢,晚餐的时候,姜锦鱼成功吃到了今天的第二顿饺子。   顾衍就在姜家这么安顿下来了,过年事忙,尤其是妇人们,厨房的事情实在不少,越是冷,越是要准备年货。   腊月二十三,姜家开始祭灶王爷。   姜老太带了几个儿媳妇祭灶王爷,蒸的烂熟的猪耳朵一盘、红烧鱼一碗、红烧猪肉满满一盘子,另有、白米饭、豆包、饺子、麻团、炸丸子、麻花等,还摆了一壶米酒。祭品放满一天,第二日便都热了给家里人吃了。   腊月二十五,姜家开始磨豆腐,姜家汉子多,力气大,推起石磨来,那叫一个利索。姜家四兄弟,一人忙活个把时辰,便把整个过年的豆腐要用的豆子都磨好了。   姜老太带着孙氏等人在厨房熬豆浆,豆子的清香一下子在姜家院子里蔓延开来,几个小的坐不住了,尤其是虎子,馋得不行,吞着口水怂恿道,“绵绵,咱们去跟奶讨豆花喝呗。”   虎子读书不行,但脑子挺好使,他还知道,要是自个儿去,肯定就被奶赶出来了。一定得拉上大家,尤其是奶最疼的四妹,那是一定不能落下的。   一听到豆花,姜锦鱼也馋的不行,豆浆煮沸之后,舀几大勺,豆花嫩得不行,满满的豆香味,还透着股子清甜的滋味,加上切碎了的酸菜萝卜和猪肉沫,撒点猪油,等猪油被热热的豆花烫化了之后,香的能让人把舌头给吞下去。   姜锦鱼忙不迭点头,跟着虎子哥成功“要”到豆花若干碗,给念书的爹那里送了一碗,院子里抽旱烟的爷一碗,又给忙活的大伯三叔小叔送了,连做客的顾衍都没落下,把一家人哄得高高兴兴的,最后才自己捧着小木碗吃豆花。   顾衍是没吃过这种乡下吃食的,但见身边的小丫头吃的挺高兴的,眉开眼笑的,就跟着有些饿了,也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不算是很精致的吃食,但莫名的,挺合他的口味。   做完豆腐,姜仲行花了一天的功夫,跟往常一样,给全村人都写了春联。今年姜仲行中了秀才,在村里一下子成了人人称赞的秀才公了,这一回不仅是双溪村的人来求春联,还有外村的人都跑来了。   姜仲行脾气温和,来者不拒,不过还是先把自己村子乡亲们的写完了,才给外头村子来求春联的人写。这让双溪村的人心里十分舒坦,走亲戚都不忘把自家春联拿出来秀一秀,还不忘说上一句,“这可是咱们村的秀才给写的,没花一个铜板!”   作者有话要说:  阿白 is coming~   更新完毕的阿白挥挥手走了~   咪啾~ 第14章 过年和议亲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乡下过年本就热闹无比,尤其是姜家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姜家的年夜饭更是丰盛无比。   鸡鸭鱼肉自是不必说的,最难得的是,这样的数九寒天,姜家饭桌上也有新鲜的蔬菜,挖了一勺子猪油炒的,清香扑鼻,翠绿可爱。   姜锦鱼是个嘴挑的,她倒是不会下厨,毕竟年岁还小,真要下厨,得把家里人吓一跳;不过她虽不能下厨,可她会出主意,一来二去,姜家的伙食是越来越好了。   顾衍前几日还吃不惯,毕竟继母待他再差,家里有祖母当家,再如何也不敢在吃食上短了他,无非就是在父亲那里吹枕边风。不过,几日待下来,尤其是姜家这小丫头实在是大方,颇有点“你是我爹带回来的,我要罩着你”的感觉,但凡自己吃什么,总是要往顾衍这里送。   几次下来,顾衍倒是很快就习惯了姜家农家菜的口味,粗糙是粗糙了点,可每样都是新鲜的。他本来也不是个挑剔的人,在吃穿住行上并不算很讲究,这么待下来,竟是觉得,在姜家的日子难得的舒坦。   年夜饭吃的早,一顿饭吃下来,外头的天色还是亮的,最坐不住的姜兴兴冲冲道,“咱出去玩吧。”   姜欢翻了个白眼,相当不给自家弟弟面子,泼冷水道,“这么冷的天,外头瞎晃有啥意思?”   她最近把亲事给定下来后,愈发讲起了什么妇德妇容,乡下姑娘竟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姜兴本来就跟这个姐姐彼此不待见,怼回去道,“我又没喊你,我喊二弟四妹他们呐!”   姜欢不妨姜兴这么不给面子,跺了跺脚,愤愤道,“随你,不知好歹!”说着就回房了,还不忘朝自家妹妹姜慧招手,喊她一块儿回去。   可惜姜慧是个有奶就是娘的,跟着大姐又没啥吃的,还是跟着大哥好,转头就冲着姜兴卖乖,“哥,我跟你出去,你给我糖吃呗。”   姜兴那叫一个烦,咋自家妹妹这么不讨喜的,无奈这是自己亲妹妹,只能点头,“成,你跟着吧,哥给糖。”   姜兴是哥哥,他领头带着大伙儿出去玩,姜老太自然没意见,不过她还不大放心,特意嘱咐了姜宣,道,“宣哥儿,看着哥哥妹妹点,别瞎跑,天黑了就回来。”   出了姜家大门,村里果然有好多孩子了,家里条件好的,都穿了新衣裳,那些条件不大好的,也都穿的很厚实。   姜家孩子们一露面,最讨大家喜欢的,居然不是怀揣诸多糖糕的姜兴,而是姜锦鱼跟顾衍。   姜锦鱼在村里受欢迎,那是一直以来的事情,她模样好麽,家里娘还是个特爱给她收拾的,干净清爽,小圆脸,还爱笑,不像一般小姑娘那样容易哭。而且自打姜仲行中了秀才,村里的妇人们就没少打姜家几个姑娘的主意,姜锦鱼虽然小,但耐不住跟她差不多大的也不少啊!   至于顾衍,那就纯粹是长相决定一切了!顾衍生的好,还不是一般的那种好看。姜锦鱼努力总结了一下,觉得,顾衍的那种好看,是那种贵气的好看,跟整个双溪村都是格格不入的,迷倒几个小丫头,完全不在话下。   乡下孩子过年玩的东西可多了,尤其二十九刚下了场大雪,雪堆得厚厚的,男孩儿们追着打雪仗,女孩儿们玩的秀气些,用雪捏个兔子啊小猫小狗的。还有玩“官兵与山贼”的,反正大家伙儿就是疯玩。   姜锦鱼怕冷,是绝对不碰雪的,她就坐在屋檐下面,从小荷包里掏一把烤栗子出来,低头认真的剥,时不时往旁边的小顾哥哥手里塞一个,往自己嘴里塞一个,香甜暖糯。   顾衍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不过栗子暖烘烘的,小丫头手指头又嫩,剥得费劲,他也不好意思白费小丫头的一番好意。   不过总不能白吃小丫头的东西,顾衍顺手从雪底下扒拉出一丛草,扯了几根草茎,十指上下翻飞,一小会儿便编了串栗子,递了过去。   姜锦鱼惊喜接过来,捧在手心,仰着脸说,“谢谢小顾哥哥。”   顾衍轻声“嗯”了一句,见她乖得可爱,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姜锦鱼的脑袋。嗯,头发又细又软。   疯到天黑,就有家里人找来了,玩在一起的孩子们渐渐都散了,姜锦鱼他们也往姜家走,踩着松软的雪地,脚下嘎吱嘎吱作响。夜空没有星子,雪地照的一片明亮,背后是冷风的呼啸声,听得人脖子直往领子里钻。   姜兴在一边喋喋不休,“刚才顺子耍赖,故意跌跤,我去看他,他还故意袭击我!二弟,明天你可要帮我一起砸他!”   姜宣没认真听,转头对着妹妹细心问道,“绵绵,你鞋子没湿吧?累不累,要不要哥背你?”   姜锦鱼使劲儿摇头,“不用不用,我不累。”   “那行,累了跟哥说,哥背你。”   大年三十要守夜,不过孩子们当然是不用守的,一看天都黑了,大坑上的几个孩子们都迷糊了,一路上最激动的姜兴更是睡得四岔八仰的,长辈们就开始赶人了,道,“回去睡觉去,兜里揣的糖拿出来,可不准带到榻上去,别把被褥弄脏了。”   孩子们一个个被赶去睡觉,顾衍也被姜家大人们嘱咐早些睡,回到姜家为他准备的屋子里,屋里放了火盆,烧得暖烘烘的,被褥也是晒过的,很厚重但是很暖和,就像姜家人一样,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淳朴的热情。   顾衍在榻上躺下,正要阖目睡去,忽然觉得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膈人,伸手往枕下一摸,摸出来一个红纸叠的红包,抖开一看,里头塞了十来枚铜钱。他微微一怔,就听到外头正好传来爆竹声,响破天际一样。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声和很轻的说话声。   “宛娘,你去看看绵绵,我听着动静,应当是没被吓醒的。我去宣哥儿和衍哥儿那儿瞧瞧。”   “嗯,相公,今晚融雪,估计还要冷,孩子那里记得给他们多抱一床被子压着。”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身上一重,随后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听着外面的声响,顾衍很快有了睡意。   大年初一早上,早饭吃的饺子和豆包。   大年初一是不出门的,家里的活儿也少,除了姜仲行带着几个孩子看书,就连一向最忙的姜老太和孙氏等人,也都安安生生坐着嗑瓜子,说着闲话。   姜锦鱼窝在她奶怀里,仰着脸听她奶训四叔,“老四,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准备成亲?”   姜四郎是姜老太的小儿子,生他的时候,姜老太都快三十了,所以姜四郎跟几个哥哥年纪差得远,今年二十二,不过在乡下,二十二岁成亲都算很迟的了,也不怪姜老太这样的着急。   姜四郎早知道娘要说这个,好在他心里有成算,便回道,“赵掌柜说,等过了年,让我去他家里一趟。”   姜老太一听,坐不住了,姜四郎在赵家酒馆做账房,做娘的自然觉得儿子千好万好,可说句实话,赵家有家有业的,咋就相中了自家四郎?转念一想,吓得差点跳起来,“四郎,赵家该不会打着让你入赘的主意吧?”   一旁的姜老头子也放下了旱烟,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格外认真的看过来。   赵家人口倒是不算复杂,儿子就一个,是早就成了家的,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听说已经嫁人了,还嫁的相当不错,不在灵水镇上,小的那个,就是赵掌柜打算说给姜四郎那个了,叫赵瑶。   这个赵家姑娘也是个不大走运的,先前说过亲事,准备定亲的时候,男方那边突然就改主意了,也不知道什么理由,总之赔了不少东西给赵瑶,但婚事就这么吹了。好好的姑娘家经了这么一遭,她是没啥过错,可名声还是有损,赵姑娘又是挑剔的,不肯嫁给那些歪瓜裂枣,一来二去,就这么拖下来了。   姜老太听了这赵瑶的来历,倒是松了一口气,条件不好没啥,条件太好了才怕,这要是太好,那肯定要自家儿子入赘的。可这赵家姑娘自己被退亲过,赵家哪好意思开这个口。   四郎帮赵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账房,也从来没见赵家提过这事,眼瞅着二郎中了秀才,赵家忽然就提起这遭,摆明了是觉着姜家往后的日子差不了。姜老太倒不觉得赵家势利还是什么,谁家说亲事都是这样,往好了挑,好好养大的闺女,谁愿意嫁个没出息的男人。   姜锦鱼听得仔细,掰着指头算了下,上辈子四叔也是这几年成亲,不过那时候娶的可不是什么赵掌柜的女儿,不过这辈子发生的变化太多了,姜锦鱼都懒得去想了。   况且她还太小了,四叔的婚事可轮不到她来操心。   哪晓得,便是这门亲事,给姜家找了个大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的阿白来了   jj读者评论现在不是公开显示啦,但素你们评论,阿白后台看得到噢~   所以,来跟阿白说悄悄话吧~~ 第15章 白手起家的姜四郎   初七算是过完了年,姜老太就跟着姜四郎去了一趟镇上,回来两人的表情便有些不大对劲了。   姜锦鱼会看脸色麽,见一向笑眯眯的四叔都沉了脸,贴心端了两碗热腾腾的大枣茶,软软道,“奶,四叔,喝茶。”   见小侄女小心翼翼看他们脸色,姜四郎觉得心里暖暖的,倒是把在赵家遇到的糟心事给放下了,反过来安慰娘姜老太,道,“娘,赵夫人既然这么说,这门婚事便作罢就是,反正两家不过还是探口风而已,算不得什么。要我说,赵家小姐眼界高,瞧不上咱们小门小户的,咱们也不必高攀她家。男儿何患无妻。”   姜老太一想到赵家人说的话,心里就来气,拍着桌子嚷嚷,“赵家说的那叫人话麽?!”   今日两人赴约去了赵家,一进门还没受什么刁难,也聊得好好的,可谈起正事的时候,赵夫人便挑剔起来了,又是嫌弃姜家在乡下,她女儿可干不了农妇干的腌臜活儿,又说姜家兄弟多,一人做十人吃,要成亲就先分家,她可不想自家女儿用嫁妆养姜家,话里话外把姜家嫌弃了个遍,就差直接说,“你姜四郎里里外外,从个人条件到家世,都配不上我女儿”。   说到这份上,姜四郎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外人羞辱自己家人,也不愿与那赵家小姐见面了,直接便带着姜老太走了,婚事自然也就吹了。   可回到家中,姜老太又是气又是怕,气的是赵家狗眼看人低,怕的是,自家四郎毕竟还在赵掌柜手底下干活,今儿闹了这么一处,恐怕这账房也是做不下去了。   姜老太急得发愁,“这可怎么办?!”   姜四郎那时候既然踏出了赵家的大门,自然也想到了后果,丢了赵家的差事,他自然能找着别的,可总得费些功夫。眼下二哥要准备今年的府试,大侄女又要定亲,正是开销大的时候,若是因为自己这些小事,而耽误了二哥科举大事,那他就成了家里的罪人了。   他心中叹气,嘴上却是宽慰姜老太道,“娘不必担心,今日之事是私事,想必赵掌柜也不会公私不分。”   “四弟,我不同意你继续去赵家酒肆。听你口吻,赵家人并无容人的肚量,你便是去了,也呆不长久。”   屋外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爹爹。”姜锦鱼回头,就见不光是爹爹,爷、大伯等人都在门外站着,个个面上带着怒容。   “四郎,你二哥说得对!”姜老爷子怒气冲冲道,“咱家就是穷死,也不能让你去赵家受这样的委屈!这亲事是赵家主动提的,咱家上门了又这般做派,这样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   姜四郎露出苦笑,“爹、二哥……”   姜二郎却是语气坚定,不容拒绝,“我知你是为了家中,既如此,那我这个做兄长的更该以身作则。我如今是秀才了,便是去书院谋个夫子的差事,也能补贴家中,总好过让你去赵家受那等屈辱。”   姜大郎与姜三郎也是同仇敌忾,“就是!赵家不过在镇上有个酒肆罢了,有什么可看不起人的!四弟,大不了做哥哥的养你,本来也是这个道理!”   见家中众人这般,姜四郎也只好妥协,道,“二哥,我听你的,不去酒肆了。你不可再说不去院试这等傻话,你若是能考中举人,这才真正狠狠打了赵家人一个巴掌,也算是为弟弟出气了不是?”   可把姜四郎不去酒肆的事给定下来了,管钱的姜老太眉头皱得死紧,“欢姐儿马上就要定亲了,二郎八月要去参加府试,都说穷家富路,这可怎么办?”   姜老爷子倒是想得开,干脆把家里的情况给众人说了,“家里的情况,我跟你们娘也不瞒你们,前些年给你们几个娶媳妇,同你们几个爷爷借了些银子,这些年账是还清了,可前年老吕家卖田,我寻思着农户人家还是田地是根本,添置了三亩上等水田,去年分房住的时候,东屋和西屋都修了一遍,如今家中拢共二十余两的银钱,省着些,应当也是够的。”   二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姜老爷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余着的银钱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添置了田地,反正家里壮劳力多,多少水田旱地都管得过来。可现在一时半会儿,却是没法子卖田筹钱,尤其是乡下卖地,那是要被长辈指着鼻子骂败家的,没到最后一步,姜老爷子当然不肯卖田。   姜仲行见一家子唉声叹气,心中陡然生出个法子来。   姜老爷子见他脸色,便道,“二郎可是有什么法子?”   姜仲行见众人都把期盼的目光望过来,不负众望点头,道,“其实四弟迟早是要从赵家辞工的,四弟聪明又有手艺,何苦一直为别人做嫁衣。”   姜四郎一听二哥这话,眼睛一亮,“二哥的意思是,让我自立门户做生意?”随即又失落道,“我倒是有这等打算,可那也是日后的事情,眼下家里哪里拿得出本钱来?”   姜二郎微微笑了下,“自立门户自然要自立门户,四弟算账早已出师,酒肆如何经营,想必四弟也是了然于胸。不过咱家到底无甚本钱,怕也只能从赚些辛苦钱开始。”   姜锦鱼这下子是听懂了,爹的打算可比爷奶他们长远多了,爷奶顶多是想着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爹爹想的却不仅限于此,他是想给四叔找条出路。四叔有算账的本事,人又机灵会来事儿,让他跟着家里种地,只能屈才,干脆借着这次赵家的事情,让四叔放手大干一场。   姜四郎是个聪明的,一下子豁然开朗,激动起身,“二哥说的有道理,是我想岔了。我支个小摊,不过半两银子便能置办,何苦一开始就去租那十两一月的铺子,岂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姜老爷子咂摸了一口旱烟,皱着眉看着激动的姜四郎,“四郎,这能成?”他是老庄稼汉,一辈子没做过生意,自然觉得还是种地最稳妥。   姜四郎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讲起生意经来那叫一个利索,“爹,娘,你听我给你们算,按现在的物价,置办个小摊子,拢共半两银钱,其余皆是小钱便能买的。就拿做吃食的当例子,您别看人一天到晚辛苦,可收入也是很可观的,素面五个铜板一碗,加肉的略贵些,要十五个铜板,另加菜还另算,您可知道,一碗素面的成本不过两个铜板,加了肉的也只贵上五文钱,买的差些,一天总有五十碗,一天便可赚三百文左右。”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孙氏激动道,“我的老天爷,一天就三百文,那一个月可就九两银子?!”   姜老爷子还是有些犹豫,“这做生意真要这么挣钱,那不大家伙儿都去做生意去了?”   姜四郎自信满满,“爹您这话有道理,可您想想。旁人一不懂进货的窍门,二不懂经营的门道,三无胆量,自然不会想到做生意。可我在赵家待了四五年了,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偷师也偷出个门道了。单说进货,这灵水镇哪家的菜新鲜又实惠,哪家的屠夫好讲价,我可都记在心里,也个个都打过交道。”   姜锦鱼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快要崇拜死四叔了,难怪上辈子四叔生意越做越大,听听,人家可不是在赵家做账房就做账房的,人肚子里货多着呢!   姜老爷子听了倒是动摇了,但没把话说死,只是道,“这不是小事,你让我和娘商量商量,明天给你答复。”   姜四郎倒是笑眯眯,半点不着急的样子,“哎,那我明天先去镇上摸摸情况,心里也好有个底。”   这天夜里,姜老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猛的起身了,下榻穿鞋。   老头子纳闷,“老婆子,你去哪啊?”   姜老太头都没回往外走,“我去绵绵屋里,我得去问问绵绵,让不让她四叔做生意。”   姜老爷子追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妻出了门。然后片刻又美滋滋回来了,一口咬定,“我问过了,这事成!咱就让四郎干!”   姜老爷子觉得荒唐,“老婆子,这么大的事,咋能让孩子做主?她知道啥啊!”   姜老太倒是对自家小孙女的福气坚信不疑,道,“他爹,你想想,绵绵可是老神仙说过的命好,旺咱家。自打她生了,她爹立马考中秀才了,这还不叫有福气?你瞅瞅那谢院长和谢夫人,镇上丫头那么多,偏偏相中绵绵做干女儿,这还不叫有福气?还有那一尾金色的鲤鱼,我可是瞧得真真切切的!绵绵都说成了,四郎这生意肯定能赚钱,差不了!老天爷能让他闺女吃苦?不能啊!”   姜老爷子越听越觉得,居然有点道理,还真是!要不……要不就听四孙女的?   这边姜老爷子纠结着呢,灵水镇上赵掌柜家里却是正吵着闹着。   赵掌柜一回来,就跟妻子打听亲事说的怎么样了,还没开口,就被妻子指着鼻子一通骂,“赵大头啊赵大头!我看你真是被外面养的狐狸精迷了心了,居然要把女儿嫁给那样的泥腿子!你还有没有良心!”   赵大头这下是真的头大了,女儿是他亲女儿,他当然是看好姜四郎,才会主动提这门亲事。姜四郎家里条件是不如何,可为人有本事,肯吃苦,他本来还嫌弃姜家太拖后腿,可姜四郎二哥不是中了秀才,做秀才的哥哥能不帮着自家兄弟?   听了妻子的话,得知今日妻女将姜家得罪了个彻底,赵掌柜无力叹气,指着妻子气得说不上话来,“你……我看你是疯了!姜季文是乡下人,可他哥是秀才啊,还是廪生!你以为瑶儿被退了婚,还能高嫁麽?行,往后这事我不管了!”   说罢,气急甩袖离开,留下赵夫人有些懵,半晌才恨恨道,“秀才弟弟又怎么样?!又不是秀才本人!我女儿怎能嫁给这样的泥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家开始发家致富了。   咱们要科举赚钱两手抓嘿嘿   后台的评论阿白都看到了,回复一下,咱们文文里头的科举是参考唐朝科举制度,加了作者一点点私设~   咪啾~ 第16章 生意和分别   第二天,姜锦鱼起床梳头发时,迷迷糊糊想起昨晚上,奶似乎来自己屋里了,回忆了半天,依稀就记得奶把她摇醒了,然后好像是问,四叔的生意成不成。   她当时迷瞪着呢,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成。”   回想起昨晚那一幕,姜锦鱼沉默了一下,奶现在的做法,似乎有点像她待的后世那里的学生,每逢考试就转什么锦鲤。   所以,奶也是把她当锦鲤了?   这一天,姜锦鱼就没瞧见自家四叔的人影,直到傍晚,天色都擦黑了,才瞧见四叔从外面回来,这么冷的天,愣是跑的满头大汗,不过看他兴冲冲的神色,今天这一天跑下来,还是有很大收获的。   果然,等一家人用了晚饭,姜四郎便开口了,道,“我今日将镇上的情况摸了一遍,我的想法是,若是要做,最容易入手的便是晨食。家中嫂嫂们手艺都不错,我先前在赵家,也是与菜贩子等人打交道多些,做起来也趁手。我去镇上木匠那里问了价……”   姜老爷子听姜四郎说的头头是道,与老伴儿姜老太对视一眼,等姜四郎止住了话头,便道,“四郎,你做生意这事,我和你娘同意了。”   姜四郎提着的心一下子落地了,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姜老头又道,“这些年,你交回家的银子,你娘帮你攒了些,就当作你的本钱。只是你既然还要你嫂子们搭把手,那咱们还得按着章程来。”   姜四郎笑眯眯,起身拱手道,“那是自然,等开了张,免不了要哥哥嫂子们帮衬,再者,这生意也不是我一人的,待我这几日拟个章程,准备妥当,过几日便开张,正好赶上早市开张。”   姜四郎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几天功夫就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因为想先试试水,所以准备的食材并不多,但靠着他与那些商贩的交情,还都是按低价拿的货。   晚上,何氏几个便下厨,做出来给家里人尝尝。姜四郎准备买小馄饨跟炒面,这两样简单好上手,而且做得好吃了,还卖得出价。   何氏在娘家时手艺就好,孙氏吴氏两人略差些,但跟着有样学样,倒是很快把馄饨跟炒面做好了。馄饨是鲜香和酸辣两种口味的,鲜香的就只加鸡汤,撒些葱花,原汁原味,很养人;酸辣口的就稍微重口味些,不过家里女人尝了,普遍觉得酸辣的更合口味,大冬天的一碗馄饨连汤带水下肚,肚里都暖烘烘的。   炒面种类就多了,何氏只做了个肉丝的跟酸菜的,炒面油水多,又是主食,男人们倒是偏爱炒面,说饱肚子。   家里众人试过,第二日四叔他们便起了个大早,等姜锦鱼起床的时候,发现家里都没人了。   姜锦鱼乖乖在家里待着,偶尔去书房看看温书做卷子的阿爹,做个贴心小棉袄给爹解压,再要不跟着哥哥认字。   她上辈子没怎么念过书,跟家里哥哥学了几个字,这辈子倒是学的认真,乖乖听讲不说,握着笔描红时都认真得不行。   顾衍见她一向笑眯眯的小脸居然格外严肃,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看得十分有趣,便时不时往那边瞥一眼,不妨被姜宣给瞧了个正着。   顾衍不着痕迹收回视线,没继续盯着小姑娘瞧了,小姑娘是软乎乎好捏的很,可小姑娘的哥哥可是个护妹的。小姑娘家里宠得厉害,长辈个个都宠着,还有这么个虎视眈眈的哥哥,日后想娶这小姑娘的男子,可不大容易。   意识到自己有点想多了,顾衍咳了声,沉下心,将注意力集中在笔下。最后一个字收尾,顾衍一抬头,就发现桌子旁边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下巴搭在桌子上,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远处是这丫头的哥哥皱着眉看过来。   姜锦鱼见小顾哥哥写完了,才哇的一声,“小顾哥哥,你的字真好看。”   顾衍的字是真的好看,清隽古朴,观字识人,让人觉得写这字的人,也必有古时君子之风。姜锦鱼看得眼热得不行,再看看自己的狗爬式的字,顿时悄默默红了下脸,太……太羞耻了。   顾衍看了那歪歪扭扭的字,也是嘴角微微抽了下,而后在心里给小姑娘找理由,毕竟年纪还小,再长大些便好了,全然忽视了家中差不多年纪,但已经写的有模有样的庶妹。   姜锦鱼原以为四叔他们得中午才能回来,结果才十点多就回了,出门时装得满满的推车,此时也是空无一物了。   再看四叔面上的表情,激动中带着喜悦,将兜里的钱袋子往桌上一搁,沉甸甸的,哐当一声。   姜锦鱼哪里还不明白,看来四叔还真是赚着银子了。   不等四叔开口,大伯母孙氏就喜滋滋道,“娘,您是不晓得咧。我们摊子刚支起来,路过的见我们调料配菜都摆在外头,就过来问,小叔可能说了,三两下把人给招呼过来了,说那叫啥……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得着,吃了才放心。还让客人来看咱家的馄饨馅儿,还把鸡汤罐头里的鸡肉捞出来客人看,全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好家伙,三两句话,就有客上门了。后来人越来越多,我跟弟妹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姜四郎谦虚道,“都是嫂子们手艺好。”然后又道,“爹,娘,这是我们今天赚的的银子,方才路上数过了,一共五百余文。今日准备的食材少,没想到卖的那样顺利,明日多准备些,应当还能再多些   “五百文?!还能再多些?”姜老太简直不敢相信,拿着钱袋子数了好几遍,加上碎银子,还真是满打满算有五百文。也就等于说,刨去食材成本,今日姜家一早上便净赚三百文,按这样的收益,不到半月,就能把投入的本钱给收回来了。   姜老爷子夫妇这下是真正放心了,倒是姜季文,还反思总结了一遍今日的生意,“咱们赚得不少,可到底是开张第一天,好些人还只是凑个热闹,吃个新鲜,要让他们成为回头客,接下来还得几位嫂嫂在菜色上多多费心些。那些不小心做废了的,咱们宁可倒了,也不可上客人的桌,挣不了几个钱不说,因小失大,坏了咱们的名声。”   姜老爷子听得连连点头,“这是当然,我也是这个意思,二郎毕竟是秀才,咱们便是做生意,也得正正经经做生意,不可走那些歪门邪道,坏了二郎的名声。”   姜仲行见家人这般为他着想,心下感动,承载了家人的期望,一时之间心里的压力倒是更大了些。   姜四郎紧接着又道,“还有件事,我想着,嫂子们都跟着我去了镇上,一来用不了那么多的人手,二来家里的活计全都让娘一人做了。大哥三哥也是,若是都跟着去镇上,咱们家的地便要爹一个人管着,爹娘的身子也吃不消。”   姜老太一听心里美滋滋的,再看大儿媳妇和三儿媳妇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似乎都想跟着去镇上,大手一挥就给定下了,一人跟着去一个月,轮着来。   这下子孙氏和吴氏两人都满意了,能挣钱的生意,谁都乐意干,到时候分钱说话嗓门也大些啊。   接下来半个月,姜季文忙碌的很,昼伏夜出,虽比以往忙了许多,但收获也是不小的。若说以往的姜季文还有点匠气,现在可是成了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了,姜家早餐铺也在镇上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流。   就在姜家生意越来越顺利的时候,分别不知不觉来临了,从常宁府过年回来的谢院长夫妇,回了灵水镇之后,便第一时间来姜家接顾衍,说是顾家老太太派人来接他回去了。   “好了,衍哥儿,我们准备走了。”谢夫人与姜家人道别后,率先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低着头对马车外的顾衍道。   顾衍今日恰好穿了来姜家那日穿的衣裳,湖蓝色的锦衣,衬得他面如冠玉,神色清冷,看上去仍是不好接近的感觉,但一个多月下来,姜家人与他熟悉了许多,心知他只是外冷内热罢了,内里还是个好孩子。   姜老头子上前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往后有空,尽管再来家里。”   好好的孩子,半点毛病都挑不出的,大过年的不让在家里待着,想想也知道这孩子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只是人各有命,姜家总不能把别人家的孩子强行留下来。   顾衍颔首答应下来,“多谢姜爷爷,这些日子,多劳爷爷奶奶、叔伯婶子们的照顾了。”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姜家众人,目光转了一圈,落到某处,轻轻翘起唇角,极为短暂的笑了一下,虽只是一瞬,但冷清的人笑起来是极为生动惊艳的。   他微微颔首,恭恭敬敬朝姜家众人躬身行了个礼,俄顷起身,小小的少年在山水林间,背后是覆着残雪的群山。   “晚辈告辞。”   他很喜欢姜家,喜欢这里并不大却很温馨的院落,喜欢姜家略有些嘈杂的清晨,和乱得生机盎然的鸡窝,以及,姜家那个爱吃爱笑的胖丫头。   嗯,不只是胖而已,也很讨人喜欢。   山高水长,有缘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走辽   姜阿爹加油!gogogo!   阿白来也,更新完了,阿白溜了   咪啾 第17章 前程似锦   开了年,初春时候,姜家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姜老爷子管着家里的田地,带着两个儿子忙着春耕。姜四郎则照旧在镇上做吃食生意,他这摊子如今是越发得心应手起来了,一月能往家里拿不少银子。至于姜仲行,则一直在家里备考,偶尔被谢院长请去镇上,与书院的夫子切磋论学。   二月初二是个好日子,章家正式上门来,给章昀和姜欢定亲了。   章家显然对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很重视,茶点果子是从镇上铺子里买的一套,红色的油布包的很精致,镇上铺子舍得放料,红豆绵糖的香味透着油布都能闻到。   乡下定亲不像城里那么繁琐,就是两家交换个庚帖,算算两人的八字,这一步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既是两方长辈都说好的,哪个道士又会故意说些不吉利的话,自然是些百年好合富贵满堂的老话。   算过八字,算是定亲成了一半了,接下来两方交换婚书,男方要给定亲礼,女方要回定亲礼。灵水镇这边的规矩,富裕些的人家,一般是男方赠果子茶点六套、绢布一匹、银钗一根,女方回礼倒是讲究了些。还得根据男方家中的情况赠礼,寓意往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嫁到读书人家,那文房四宝是免不了要一套的。   章家家贫,举全家之力供养章昀这个读书人,自然拿不出什么金簪银簪,不过章家为表重视,章母将章家祖传的镯子给送来了。说是祖传,其实也只是说着讨个喜头,章家毕竟祖上做过官,家里的东西大多都进了当铺了,倒是这个镯子,水头不大好,被章母给留了下来。   姜欢当然不知这内幕,听了未来婆婆说了这玉镯的来历,喜不自胜,当日便把那镯子戴在了腕上,与谁说话时,总免不得提起自己腕上这镯子,闹得村里人全都知道了。   姜家回礼也没让姜欢失了面子,孙辈第一个说亲事的,姜家也很重视,按着规矩给章家回礼,除了一套镇上铺子里买的文房四宝,还有棉布一匹,另外还有些姜欢绣的荷包鞋袜之类的。   章母见了姜家的回礼,当着外人的面还沉稳些,等送礼的人走了,便拉着儿子道,“你这媳妇家里,还是有些底子的。你瞧瞧这回礼,在附近几个村里,算是很厚的了。”   章昀看了眼回礼,没说话。他对姜欢没什么感情,就见了那么几面,能有什么感觉。不过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的,他点头道,“母亲觉得好,孩儿便觉得好。”   “你这孩子!”章母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胳膊,“啧”了一声。   “真是不开窍。我听姜家人那语气,估摸着姜二郎今年会去府里考试,指不定到时候就不只是秀才公了。现如今按你的条件,自然是那姜家闺女高攀,可若是她那二叔中了举人,可就是咱家高攀了。好在这亲事也定下来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姜家就是想反悔,也反悔不得了。往后你也时常去姜家走走,和姜家人处好关系,往后那姜二郎还能不帮着咱们自家人?好歹也是你媳妇的二伯啊!”   章昀毕竟是读书人,听着母亲这般算计的话,心里有些不自在,但又想到母亲全是为了自己谋算,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   进了四月,天气就暖了很多,虽然早晨还有点微寒,但已经是很适宜读书的天气了。   今年的府试在八月,姜锦鱼掰着手指算了算,估摸着按照以往的经验,爹爹估计六月份就得出发,否则等七月上路,路上正是最热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这么一算,离爹爹离家也就只剩下两个月的日子了。   “爹爹。”姜锦鱼看了看时间,估计这一份卷子应当是做完了,便端着碗金银花茶进来,贴心的递到自家爹手里,“喝口茶,爹爹休息一会儿吧。”   姜仲行刚做完一份以往的卷子,正眼花头晕着,一碗金银花茶下肚,沁凉清甜,整个脑子都清明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怎么没跟着你大姐她们一块去瞧热闹?”   今儿隔壁的张香儿定亲,框框当当闹了一早上,家里姐妹们都跟着去看热闹了。   姜锦鱼才懒得去瞧定亲呢,她上辈子婚事不顺,嫁了那么个混蛋,只恨自己有眼无珠,这辈子早就打定主意了,绝不自己瞎选,一定要听爹娘兄长的意见才行,对定亲成婚什么的,自然也就没什么热忱了。   再说了,大姐那哪里是去看人家定亲的,分明是去显摆自己那个“来历非凡”的定亲镯子,以及她那读书的未婚夫的。   张香儿定的人家是镇上的屠户,大姐当然得去显摆显摆自己,否则她心里还能舒服?   姜锦鱼笑吟吟,面对面与姜二郎坐着,体贴道,“家里都没人了,我得给爹爹端茶倒水麽。而且我学刺绣的时候,娘就说要歇歇眼睛。那爹爹念书的时候,也要歇歇眼睛,我要提醒爹爹麽!”   看女儿骄傲神气的小表情,姜二郎忍不住就笑了,笑过之后,这些日子因为家人的郑重而紧张的情绪,也稍稍松弛了些,做爹的宠女儿,一口答应下来,“行,听绵绵的,那绵绵陪着爹爹歇眼睛,好不好?”   “好啊。”姜锦鱼一口答应下来。   姜仲行歇了片刻,觉得一早上的疲惫都散尽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他考不考的上举人,这事情说不准,就连谢院长也是说,让他去试试。   可这话他没法与家里人说,倒是在天真贴心的小女儿面前,才能稍稍流露出些许的不自信。   “绵绵,爹爹问你啊,要是爹爹没考中举人,你会不会对爹爹失望?”   姜锦鱼猛的抬脑袋,一向镇定自若的爹爹居然问这种话,可见真的是有压力了,这可不行啊!   赶忙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当然不会啦,爹爹是最好的爹爹,我最最喜欢爹爹了。再说了,爹爹要是考不中举人,那还是秀才不?衙门会不会取消爹爹的秀才?”   姜仲行失笑,“那怎么会?就算不中举人,秀才的功名也是我实打实考中的,衙门怎可轻易取消。”   姜锦鱼就乖乖笑,“那就是爹爹最差也是秀才咯,别人家爹爹都不是秀才呢,我的爹爹还是最厉害的!”   姜仲行仿佛一下子被敲醒了一样,如梦初醒。   是啊,这些日子家里人暗含期待的眼神,给他太多的负担和压力,倒是让他钻了牛角尖了。比起做童生的时候,他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了,他至少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能考中举人,那是好事;若是不中,他自信,凭借着秀才的功名,他也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所以,他有什么可心神不宁的。反正他都是豁出去了,放手一搏就是,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再说了,就是没中举人,那他也是绵绵最厉害的爹爹不是?   姜仲行露出笑来,一改先前紧张的情绪,整个人也不像刚刚那样浮躁,整个人都沉稳下来了,点着头道,“绵绵说得对,是爹爹钻牛角尖了。”   “钻牛角尖?”姜锦鱼歪着脑袋,仰着脸咽口水傻笑,“爹爹,我想吃牛肉干了。”   姜仲行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成,爹爹以后带你吃一品居的牛肉羹!”   “嘿嘿,那绵绵给爹剥栗子吃。”   何氏一回屋,就听到书房里传来父女俩的欢声笑语,微微蹙眉,旋即,松了眉头。   罢了,相公日日读书,绵绵偶尔逗相公开心,倒也不算坏事。   ……   六月的时候,姜仲行便与梁秀才结伴,两人往锦州府去考试。   八月中旬,太阳炙烤着大地,考院之外,学子们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在考场上大展拳脚,取中举人,一飞冲天。   姜仲行亦在人群中,他辞别父母妻女,与同乡的考生一起来靖州府,等的便是这一刻。   离考院开门还有一刻钟。   姜仲行再次翻了一下自己的考篮,确保其中没有夹杂任何有舞弊嫌疑的物件,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鼓锣声响,考生入场,他也随着人流往前走,脸上是无比的镇定。   同一时刻的双溪村姜家。   “娘,爹是不是今天考试啊?”姜锦鱼有一搭没一搭给手里刚裁好的袜子缝针。   一旁专注于绣着芙蓉花的何氏低着头,“是今日。刺绣要专心,不可三心二意,小心扎了手指。”   姜锦鱼干脆把袜子给丢到边上,托着下巴问,“娘,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呢,爹爹一个人在外面,我好担挂念爹爹啊。”   何氏绣好一朵,抬头看女儿丢在一边的袜子,拿过来看了看针脚,还算细密,指点了几句,见女儿还是想不通的样子,遂道。   “我自然惦记,可惦记也无用。你爹是个有大志向,他想让家里过好日子,让宣哥儿和你有好前程,不必像他一样从农家子熬起,就只能去拼。我作为妻子,不能拦着他,男人有志向,女人不能拦;男人若是没志气,做妻子的就是逼着也无用。我只盼着,你爹爹能得偿所愿,平安回来。”   姜锦鱼听了娘这一席话,突然心生诸多感慨,爹爹嘴上从未说过什么,但所做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家里,为了爷奶,为了娘,为了她和哥哥。相比这世间诸多能言善道的男子,爹爹这样的才是大丈夫。   而娘呢,虽然平日里并不太言语,但也和爹爹一样,处处为她和哥哥着想,生在这样的人家,有这样的爹娘,她何其幸福。   希望爹爹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得偿所愿,顺利中举,平安回乡。   姜锦鱼在心里祈祷,随后也安下心来,认认真真继续缝手上的小袜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爹爹是我心中的满分爹爹。   好羡慕绵绵喏~ 第18章 报喜   府试一连要考三日。   第三日的下午,才有学子陆陆续续从考场出来,一开始零星几个,估计是交卷子交的早的,后来便多了起来,考生们鱼贯而出,个个面色惨白,脚下无力,踉踉跄跄,有些身子虚弱的,一出门就被家人给扶住了。   姜仲行亦顺着人流出来,比起进场前自然是气色差了些,但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神,不像在里面熬了整整三天的样子。   “姜兄!”与他同行来锦州府的梁秀才朝这边摆摆手,有气无力喊着。   姜仲行走过去,见梁秀才也是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倚靠在石狮子上,忙上前扶他,温声道,“梁兄还好吧,我扶你去旁边坐坐。”   梁秀才看姜仲行这幅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自己的情况他最清楚,这一科必是考不中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无碍,不瞒姜兄,我这一科怕是铩羽而归了。考院炎热,异味浓重,第二日起,我便觉得晕晕沉沉,下笔也是不知所云。倒是姜兄你,瞧着似乎还好的样子?”   姜仲行没觉得吃了多大的苦头,他在家中也是这样的条件,而且他们西屋书房侧面就是猪圈,到了夏日,一打开窗户,恶臭便要飘进来,他都习惯了,连娘说让二房跟三房换屋子,他都没同意,毕竟当时两家抽签的时候,自家派出去抽签的闺女就抽中了西屋。   不过他也没犯傻,这时候来扎同窗的心,就道,“自是难熬,不过十年寒窗苦读,也只能熬。好在现在府试已经结束,我们也能及时回乡了。”   梁秀才也笑了起来,“是啊,考都考完了,管他中不中!还是回家最要紧!锦州府的吃食,我还真是吃不惯,还是咱们灵水镇的吃食,合我口味。”   “梁兄所言甚是,咱们今夜好好歇一晚,若是无事,明日吃过中饭便回程,梁兄看如何?”姜仲行亦是归心似箭,他以前还觉得男子汉志在四方,可是等娶了妻,尤其是膝下有了一儿一女后,便越发觉得,什么都比不过一家团聚来的重要。   梁秀才也缓过劲儿来了,点头,“自然好,我也想早些回家。反正这一科我必是不会中了,不如早些回家,寻个夫子的营生养家才好。”   两人这般把归程定下,第二日便回程,本朝治安良好,他们又是赶考回乡的考生,走的都是官道,什么事儿都没碰上,十几日后,就很顺利回到了灵水镇。   付了马车钱,两人背着行囊在灵水镇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小镇,两人俱松了一口气。   “二哥!”   这时,老远传来熟悉的喊声,姜二郎回头,就见许久未见的四弟带着笑走过来。   走到跟前,听他说了,才晓得,家里知道姜二郎这几日回来,便让姜四郎早餐铺子收摊来这边看看,还真让他给碰着了。   姜二郎心寄家中,忙问。“四弟,家中一切可好?”   姜四郎笑呵呵,“好,我们兄弟几个都在呢,哪能不好。”   姜二郎放下心来,又把梁秀才介绍给四弟,三人寒暄几句,这才踏上了归途。   回到家中,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姜二郎这才彻底安下心来,人一松懈下来,倒是把府试那股子累劲儿都给勾了出来,一睡就是一天。   第二天,姜二郎一睁眼,就瞧见小女儿坐在床沿上,因着腿短,够不着底下的踏板,两只脚丫子还晃悠着,好生可爱。   姜锦鱼见他醒了,跑去倒了杯茶来,小心翼翼捧着到姜二郎面前,仰着脸乖乖道,“爹爹,喝茶。”   姜二郎喝了一口,喝出了点药味,低头一看,杯子里还有根参须。“你娘她们呢?”   姜锦鱼托着下巴,下巴肉呼呼的,“奶说今儿做芋儿鸡吃,娘跟着奶去摘芋头去了。”   窗外传来“咯咯”的鸡叫声,姜锦鱼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那窝母鸡下蛋了,忙跑出去捡鸡蛋,忙完了又跑回来,还不忘从炉灰里扒拉了一把栗子出来,山上的野栗子,四叔上山打猎时顺手摘的,香甜软糯,做成栗子鸡也很好吃。   姜二郎跟着女儿剥栗子吃,父女俩个十分自在悠闲,尤其是大半年忙着温书备考奔波的姜二郎,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夜里果真吃的芋儿鸡,芋头摘的都是小芋头,改刀炒软,就放进铁锅里跟着鸡肉一块焖,起锅的时候撒葱花,又养眼又好吃。   吃了饭,姜锦鱼跟着爹娘回到西屋,还没到歇的时候,一家子便坐着说说话,突然便听到敲门声。   何氏起身去开门,瞧门口站的居然是大侄女姜欢,纳闷把人迎进来,“欢姐儿,有什么事吗?”   姜锦鱼也探着头看,见是大姐,还挺纳闷的,喊了一句,就等着听姜欢说她的来意。   姜欢心里也没底,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二叔、二婶,我有件事想要求你们。”   姜二郎神色正式了些,姜欢既到了许人的年纪了,他自然不会将她当做孩子看,“欢姐儿,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姜欢这才大着胆子道,“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让章昀跟着二叔念一阵子书。”说着,又慌乱找理由道,“章伯母说,书院先生教着一屋子的学子,论上心,定是比不过二叔单独指点。而且,章昀读书很有天赋,就是没碰着好先生,所以……”   姜锦鱼听得都无语了,这叫什么话啊,这是书没读好,就怪先生没教好?   何氏听姜欢越说越荒唐了,忙打断她的话,“欢姐儿,这话说不得,你年纪小,不知事,在我们自家人面前说便说了,外人面前可说不得。”   读书人最重名声,若是让章昀书院的先生听到这话,章昀一个“不敬师长”的罪名是跑不了的,指不定连书都没得读。这么一看,姜欢这个未来婆婆也是个糊涂人,不知轻重,竟说出这样的话。   姜欢第一次见何氏这般严厉,吓了一跳,惊吓之余,又有点埋怨,不过是让二叔指点一下她的未婚夫,口口声声说是自家人,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衬着。   若是四妹的未婚夫,难不成二婶也会拦着,二叔也会不答应?   姜欢心里越想越气,可又不敢当着长辈的面发脾气,憋了一肚子气,委委屈屈跑了出去。   姜欢跑得快,何氏拦都没拦住,干脆也没追出去,回身到了屋里,不高兴道,“我还以为章家祖上做官,应当是懂规矩的,没想到,也是这样没规矩的人家。”   让章昀来家里念书,亏得他章家有这个脸开口?!章昀跟姜欢不过还是定亲,就大张旗鼓日日出入姜家,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不是坏了姜欢一人的名声,而且还让人觉得,姜家是个没规矩的人家!他章昀千好万好,姜家女儿要这样上赶着倒贴?   其次,章昀在镇上书院读的好好的,忽然不去了,跑来姜家念书,说的好听,是姜二郎帮衬自家人;说的难听些,那书院的先生都得指着姜二郎的鼻子骂,不过区区秀才,居然如此好为人师!   能做书院的先生,好歹是在读书人圈子里有名望的,不说有名望,那也是结交了不少好友的。读书人圈子最是排外,若是真在读书人圈子里留下这样的名声,姜二郎的名声也就臭了。   姜二郎倒是看得明白,他本就不看好章家这桩亲事,只是这是侄女,不是他的亲女儿,大嫂大哥都同意了,还轮不到他这个做叔叔的来指摘。也摇着头道,“欢姐儿年纪小,怕也是被人说得多了,才动了这样的念头。”   何氏气了一晚上,第二日起来心里还有些担心,干脆去了一趟姜老太那里,不知是怎么说的,反正后来就没看姜欢就这事开过口了。   只是,原本就不待见姜锦鱼的姜欢,似乎更加不待见她了,见了她连个笑容都没有。倒不像是堂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结仇了。   这要是别的小姐妹,姜锦鱼指不定还要哄一哄对方,可换了姜欢,她就不乐意了。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她年纪小麽,不敢对着爹娘发脾气,就冲她来呗?她才懒得伺候。   却说姜欢这头闹了一回,到了九月上旬的时候,府试的喜榜就在路上了。   这一回不比上一回,这一回中了的便是举人,走出去那也要喊一句举人老爷的,故而官差带了喜榜一路进了灵水镇,贴了喜榜之后,更是还要策马去那举人老爷面前亲自报喜一回。   所以,这天中午,姜老太吃了饭,在院里溜达的时候,突然就见个皂袍带刀的官差在自家门前下了马,雄赳赳气昂昂朝自家小院走来。   一辈子没见过这场面的姜老太腿一软,差点给吓晕过去。   那官差也是个生手,家里有些关系,是县令大人的妻弟,否则这么好的差事还真轮不上他。所以甫一见举人老娘差点给自己跪下,也吓得急急忙忙上前扶住,大喊。   “老夫人别客气!我是来给举人老爷报喜的!”   啥?!报喜!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我来了   其实我早就码好今天的字数了,但是被小黑屋锁住了电脑,刚刚从里面出来   阿白给久等的各位鞠躬~咪啾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四郎娶妻与做官   姜老太现在头也不晕了,腿也不软了,笑得脸都快抽抽了,就这样,来凑热闹的邻居还昧着良心道,“我看金花这面相,一准是做老太太的命,瞧瞧,还真让我给说中了。”   旁边有看不惯的就道,“得了吧,李婶,昨儿是谁说呢,说姜二郎这回肯定中不了。”   李婶老脸一红,“啐”了一口,“我可没说,你少赖到我头上!”垂死挣扎完,还不忘回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姜老太,生怕她信了这话。   谁知姜老太这时候哪有功夫跟她们吵,笑眯眯将报喜的官差迎进屋里,就赶忙吩咐,“绵绵快去书房喊你爹出来,孙氏去田里把咱家男人喊回来,跟他们说,家里有大喜事!”   姜锦鱼笑吟吟答应下来,跑进书房去,把姜二郎给喊了出来。   姜二郎甫一得知这好消息,也有些懵,考了这么多年,前几年连秀才都未中,他本以为自己考运不济,科举这条路怕是到头了,结果接连着中了秀才和举人,他就是再沉稳,也有些高兴得懵了。   姜锦鱼见自家爹都高兴昏头了,笑眯眯拽了拽他的袖子,提醒道,“爹爹,奶说,报喜的官差还等着呢。”   “哎、”姜二郎回神,深呼吸了一阵子,听着屋外喧闹的声音,抬腿出去了。   送走那官差,姜家众人也都聚在了堂屋,好半晌没人说话,都高兴得有些懵了。   姜大郎开腔,声音都还是飘的,朝着旁边的兄弟道,“三弟,你掐我一把,我咋感觉我在做梦呢?咱们家这是出了个举人老爷?二弟往后就是举人老爷了?”   姜三郎也是懵的,幽幽转过头去,“哥,你先掐我一把成不?我也怕我自个儿做梦呢。”   姜老太看两儿子犯蠢,看不过眼了,大着嗓门道,“别掐来掐去了,没做梦!是真的!早见着官差的时候,我就掐过我自己了!”   众人都噗呲一声笑了,接着孙氏就开口了,她是长嫂麽,玩笑道,“这是大喜事,今晚必须得做些好吃的,娘,我可去你屋里割肉了啊?”   姜老太双手叉腰,“去割,今儿不光割肉,咱还杀鸡。老三去买酒来,今儿让你们爷几个好好喝一口!”   “哇,有肉吃!”姜慧第一个喊出来,乐得牙不见眼的,她年纪小,比姜锦鱼大不了几岁,举人不举人的她没放在心上,一听到有肉吃,就乐得不行了。   等做饭的做饭、买酒的买酒,屋里就剩下姜老爷子跟姜二郎了,姜锦鱼就见自家爷小心翼翼把文书捧到手里,颤着声音问,“二郎,这就是刚刚官差送来的?你给我念念,上头都写了啥?”   待姜二郎把文书念了一遍,姜老爷子这才小心翼翼把文书,供到家中祖宗牌位边。   家里出了个举人,自然是要祭祖的,日子就定在第二天,祭祖本来只是姜家的事情,可村长和里正都坚持要大办,最后反倒是村长主持了祭祖,倒是省了姜家不少事情。   姜锦鱼是女孩儿,按规矩女人是不能跟着祭祖的,她就跟着奶和娘在宗祠的院子里等开饭,男人们开宗祠祭祖之后,这边就可以开饭了。   这时,何氏突然表情变了,压低声音与旁边的孙氏道,“大嫂,章家人怎么来了?”   孙氏还在与身边人聊着天,抬头一看章家不请自来,面上的笑容一滞,生怕她们误会是自己请来的,连忙解释道,“娘,二弟妹,我也不知道,我真没喊章家来。”   说话间,章母已经过来了,直接就冲着孙氏来了,满脸笑意,开口就道,“亲家母,我来给你贺喜。”   她一开口,孙氏脸上的笑挂都挂不住了,强撑着笑招呼章母,好不容易等章母寒暄够了,还不肯走,一屁股在旁边坐下了,还笑眯眯与桌上人说着姜欢的好话,他们家对姜欢多么满意之类的云云。   来祭祖的都是双溪村的人,同桌的更大多是姜家的亲戚,就章母一个人眼生,知道她是姜家大女儿的未来婆婆,眼里就带了些打量的意味了。   姜家祭祖,这未来婆婆赶来凑什么热闹,哪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自打章母露面,姜家女人们脸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了,尤其是孙氏,更是坐立不安,可毕竟是女儿的准婆婆,她就是看在女儿的面上,也不能不给好脸色,面对乡亲的询问,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见姜老太一张脸都黑了,姜锦鱼赶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喊道,“奶。”   姜老太这才露出笑来,可对着章家人,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摆足了冷淡的姿态。   祭祖一直到夜里,姜锦鱼都打起了哈欠,村里人才算散去,再看自家爹,没少被灌酒,醉醺醺的,走路都摇摇晃晃了。   姜锦鱼忙上去抱住爹的大腿,姜宣也在一边扶着,乡路延绵狭窄,姜家一家子走在小路上,虽是前前后后错落着的,可一个也没少。   走在最后的姜老爷子看了这一幕,四个儿子高高大大的,孙子孙女都乖巧伶俐,心里一暖,扶着老妻的手道,“辛苦你了。”   姜老太本来被章母弄得心里不得劲儿,被老伴儿这么一说,心里那点火气都散光了,算了,欢姐儿这个夫家是没规矩,可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放宽心的姜老太,真就没有去计较章家不请自来的事情,一来么,是她懒得搭理章家,二来么,她没空管章家了。   姜二郎中了举人,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百八十年没来往过的亲戚都上门来论亲戚了,连姜老太后娘娘家那边的亲戚都上门了,自称是举人的舅姥爷。   姜老太理都没理,冷笑一声,冲着儿子吩咐,“大郎、三郎,送客!”   姜家男人个个人高马大的,站出去都能吓人一跳,只是平时都一脸憨厚的样子,看上去是个老实人,真要板起脸的时候,那也是挺吓人的。   把自称“舅姥爷”的亲戚给打发走了,紧接着姜家就迎来了一桩大事。   姜锦鱼她四叔要说亲事了!   本来与赵家的婚事吹了之后,姜老太还以为总得等些日子,再给儿子说个好的,哪里晓得二儿子这个举人一中,小儿子立马成了抢手货了。   这也正常,谁让姜家男丁年纪都还小,最大的姜兴也才十三岁,男娃定亲普遍迟,就是眼馋得紧,也没人开得了这个口。倒是姜四郎,年纪不小,但本事也不小,听说在镇上摆了吃食摊子,生意好的不行。   这回说的是镇上书坊家的小女儿,姓郑,闺名郑舒,听着名字就是个温柔贤淑的。   相看姑娘那一天,姜锦鱼跟着奶去了,还与未来四婶打了个照面,果然人如其名,是个温柔贤淑的,还挺会做人,大大方方出来见人,温温柔柔给姜锦鱼拿点心吃。   从郑家书坊出来,姜老太心里挺满意,可就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就问了,“绵绵,你觉得郑家小女儿做你四婶怎么样?”   姜锦鱼有点无语,她说奶怎么非要带着她来呢,原来又把她当锦鲤了,笑得眼睛弯弯的,乖乖道,“奶,你问四叔呗,不是四叔娶媳妇麽,让四叔自个儿拿主意呗。”   姜老太被小孙女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乐了,“人小小的,还知道娶媳妇了,哪里听来的,懂得倒是多。”   姜锦鱼:哇,奶,你这叫什么你知道麽?你这叫过河拆桥!刚才还问我四婶行不行,现在又嫌弃我知道的多了?   亲事说的很顺利,姜四郎去了郑家一趟,回来就点头答应下来了,不过嘴上只是道,“儿子的婚事,娘拿主意,儿子没有二话。”   姜老太被哄得眉开眼笑,乐颠颠出去,跟儿媳妇们商量小儿子的婚事。   姜锦鱼见状赶忙要跑,被眼尖的四叔一把给抱了起来,抱在怀里上下颠了颠,“跑什么?让四叔看看,绵绵这几日是不是又吃胖了?”   没有胖!姜锦鱼气得噘嘴,委屈巴巴,“四叔瞎说。”   她哪里胖了,小孩子圆乎乎的才可爱好麽!她的小圆脸,可是福气的象征!   姜季文笑得仰过去,外人面前的稳重半点都无,把小侄女惹生气了,转头又去拿小玩意儿来哄她。   姜锦鱼对亲近的人脾气好,生气了也很好哄,没片刻就又跟四叔亲亲热热说话了。   因着那郑家小女儿和姜四郎年纪都不小,两家一合计,便把定亲和成婚放在一块儿办了。   十一月,姜季文娶妻,郑氏进门。   郑氏在家里是小女儿,养得是娇了些,但脾气很软,什么事都听姜四郎的,和妯娌们相处得倒是很好,连姜老太都私下说,这个儿媳妇娶对了,可比赵家那个好的多了。   当然,姜老太这么满意的理由,还不仅仅于此,还因为,郑氏的嫁妆里带了个铺子,虽然地段偏僻、门面也很小,可到底是个铺子啊!   有了这个铺面,姜四郎便不必早出晚归摆摊子了,干脆把那铺子改成早餐铺子,既省事省力还省钱。   然而,有了铺面这事,在姜家只能算是一件小事,因为姜仲行去了一趟县里之后,带回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他要当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带着更新来啦~   绵绵爹仕途顺利,而我还是个纯社畜   为自己落泪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77水葡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教谕   “啥?县令老爷推荐你做教谕?”姜老太瞪大了一双眼,咽了口口水,“啥叫教谕?”   姜仲行点头又摇头,“并非县令举荐,乃是恩师推荐,本是荐的一副职,恰巧正教谕告老还乡,今年县里也无旁的举人,县令便命我代职一年,以观后续。”   姜仲行也是运气蛮好,本来农家子中了举人,因为有名下田地不必交税等特权,一般最差能混个乡绅当当,可若是想要谋官,没有背景是很不好谋的。   可今年府试的主考官恰巧是灵水镇人,本就与他恩师之谊,又见是同乡学子,放榜之后便记在心里了。重阳回乡祭祖,在家中摆了酒席,姜仲行又在恩师面前露了个面,混了个眼熟。   一般做主考官,图的便是锦上添花,一见姜仲行年轻有为,为人处世也颇有规矩,又是同乡人,主考官便向同来赴宴的县令举荐了一嘴。   就是这一举荐,阴差阳错的,倒让姜仲行捡了个大便宜,连他自己都要感慨一句,“实在是运气好,本来是轮不到我的。”   姜锦鱼也听得有点蒙,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家爹这是要做官了?教谕虽然只是八品的小官,可对于老百姓而言,那也是实打实的官了。   朝廷贯彻高薪养廉,就是个县里的教谕,俸禄也是不少的。另有冰敬碳敬,每逢节日还要发过节银,可以说完全不用操心吃喝住行。   姜家众人怔愣,随后姜老爷子颤巍巍开口,“何时要你赴任?”   “应当是过了年,过年教谕便还乡了,开年事多,怕是要早些过去。”   姜老爷子点头,“应当的,是该早些去。”   这时,震惊过头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姜老太与姜大郎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就连新嫁进来的郑氏都在心里欢喜,但是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心里不是滋味了。   姜欢手握得紧紧的,难堪地将手腕上视若珍宝的玉镯藏进袖子,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早知二叔会当教谕,她何必许给章家?可偏生这话没法说,章家是她自己选的,现在反悔哪里还来得及,别说章家不会同意,就连爷奶都不会纵着她这么胡闹。   ******   夏县县令还不是随口说说,过了几日,就有官差送了委任状来,当然上面写的是副教谕,不过正教谕告老还乡,实际上姜仲行便是干的教谕的差事。   送委任状乃是个好差事,来的人也是眼熟的,正是上回送举人文书来的那个,姓郝,乃是县令周大人的妻弟。   郝捕头这次笑得更真诚了,姜仲行进了县衙,领的是教谕的差,那也就是他姐夫周大人的嫡系下属了,他自然一心想要与对方搞好关系,笑呵呵道,“姜教谕不必送我,来年您赴夏县上任,我们共事的时间还长着呢,多多关照。”   姜仲行面露笑容,态度中带了几分亲和,拱手道,“届时还请郝捕头多多指教。”   “不必送。”郝捕头动作利落,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离了姜家的小院。   这下,都不必姜家自家人特意宣扬,村里人就把这消息给传开了,原本还有些眼红姜家日子越发红火的,如今也都服气了,彻彻底底的服气了。   能不服气麽?你不服气行麽?   几年前,姜家还跟双溪村一般的人家没两样,可两三年的功夫,人家家里当官的当官,开铺子的开铺子,不服气都不行!   消息传得慢,章家在隔壁村,还是下午才得了这消息,传话那人还酸溜溜道,“你家昀哥儿可真是走了大运,居然娶着了官大人的侄女,章嫂子,你就不怕这姜家反悔啊?”   章母被说中了内心的忧虑,可脸上倒是正色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家昀哥儿与欢丫头,是正正经经交换了庚帖的,姜家守信重诺,怎么会出尔反尔?”   可转身回了屋子,就急急忙忙拉着章昀,“你媳妇二叔可不得了了,听说要去县里做教谕,今早还有捕头去了姜家,估摸着是错不了。”   章昀忙拦下母亲,“娘,这是好事,您怎么愁眉苦脸的?”   章母唉声叹气道,“我这不是怕姜家悔亲吗?!你说说,欢丫头现在成了教谕的侄女了,能愿意嫁给咱家吗?!你不知道,上回她二叔中举人摆酒的时候,我去了,姜家人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章昀见章母言辞中透出自轻自贱的意味,又听了她说姜家的话,心里对姜家越发没了好感,冷声道,“娘不必担心,定亲都定了,她姜欢不嫁我,还能嫁谁?便是教谕又如何,须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姜家现在是红火,可往后怎样谁又知道,用不着巴结姜家。”   章母小心翼翼问,“那咱们不去姜家走一趟?你脸皮薄,不好意思去,娘没事,娘跟你爹去一趟?”   “不去。”章昀冷着脸。   见章昀发话了,章母也没继续说了,只是心里还是惦记着,怕姜家悔亲,私底下故意与那些长舌妇们闲聊,一来二去,不光是双溪村和桃花村,连附近的村落都知道,教谕大人家的侄女说给了章家。   *****   这一年入冬早,大概也是喜事多的缘故,总觉得一年一下子就过去了,到了年底的时候,姜三郎媳妇吴氏又诊出了喜脉。   姜三郎夫妇成亲多年,膝下就只有姜雅一个女儿,这一胎来的难得,全家人都重视得不得了,连姜老太都发话了,今年年货用不着吴氏操心了,让她在家里好好养胎,少折腾。   下了三场雪,一下子就进了年关了。   今年地里收成好,不光是姜家,整个双溪村都比往年丰收了些,因此这个年过的格外的热闹。   姜锦鱼还窝在床上,隔着厚厚的窗布,都能听见外头的爆竹声响,炕上暖烘烘的,窝着特别舒服,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何氏走了进来,“绵绵起了,不许赖床,今儿去你干娘家。”   冬天整个人都是懒的,尤其是天越冷越身子骨软,仿佛怎么都睡不够似的,等上了牛车了,姜锦鱼都还抱着她娘的胳膊打哈欠呢,懒懒散散靠在何氏温暖的怀里。   一旁姜宣见妹妹挣了眼,忙递过来个水囊,里面装的是温热的羊奶,“妹妹喝一口,小心路上着凉。”   到了谢家,进门见了谢夫人,姜锦鱼一路也折腾得睡意全无了,又向往常那样笑盈盈给干爹干娘拜年,拜了年不说,还领了两个红包。   谢夫人如今是看姜家越来越满意了,早把姜家当做自家人了,拉着何氏的手话家常,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前几天衍哥儿送了年礼来,我正打算遣人给你们送去呐,这么巧你们就来了,我就不多跑一趟了。”   提起顾衍,姜家人自然还是有印象的,只是完全没想到,顾衍给谢家送年礼,还把姜家给放在心上了,被人惦记着的感觉总是好的,姜仲行与何氏一听,都对顾衍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回家的路上,姜仲行还感慨道,“谢院长虽然没同我多说,可我寻思着,衍哥儿大过年在旁人家里过年,在家中日子怕是也不大好过,听说家里是继母管着事。给咱家送年礼,定然不是那继母发的话,怕也是衍哥儿自己的主意。这孩子看着冷冷清清的,其实心眼还是很实诚的,旁人三分好,他都记在心里,是个好孩子。”   何氏也淡笑着称是,两人带着年礼回了姜家。   姜老太等人得知这年礼是顾衍送的后,众人又是免不了一番唏嘘感慨,尤其是姜老太,她自己家里也有后娘,更是感同身受,对着顾衍多了几分同情怜惜。   大年三十夜,院子里堆了厚厚的积雪,屋外冷风呜呜的吹,屋子里却热热闹闹的,炭火烧得正旺,仿佛更外边不是同一个世界一样。   姜家人越发多了,桌子都快坐不下了,众人只能挤着凑合一二。不过虽然凑合挤在一起,可众人心里都觉得高兴,姜家日子越过越好,能不高兴麽?!就连以前因为无子而总是唉声叹气的吴氏,这时候都抱着还没显怀的肚子乐呵呵的笑。   姜老爷子照例训话,“今年咱们老姜家顺顺利利的,大郎家欢丫头定了人家了,三郎媳妇肚子也有好消息,四郎呢,总算是成亲了,添丁的添丁,成亲的成亲,都是好事,都是祖宗保佑。”   姜季文笑眯眯,“爹,你忘了,二哥还中了举人,成了教谕呢!”   姜老爷子摆手,“忘不了,这是咱家今年最大的喜事!今儿高兴,我这个做爹的,也陪你们喝!”   姜季文笑眯眯应和,男人们喝得高兴,女人们就内敛多了,只是低头吃菜,时不时含笑交谈几句,可从她们脸上的笑意也看得出来,她们对现在的日子很满足。   屋外的风挂的愈发大了,屋里角落的木盘里,为明年春天发的蒜苗,不知何时冒出了小芽来,嫩绿嫩绿的,生机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私设蛮多,就不要考据了啊~   阿白求一发评论啊   带着绵绵锦鲤给你们摸一把,明天就中大奖! 第21章 香椿饼和五十大寿   清晨,夏县青石巷里,送菜的陈老三挑着扁担往里走,走到一处院子前,咚咚敲了两下门,没等久,宅子门就开了。   一个穿着靛蓝短衫的老头儿探出头来,“来了啊,今儿你这菜倒是新鲜。昨儿跟你说的,要些香椿叶子,拣嫩的,可一并拿来了?”   这叫石叔的老头是姜家的管家,对陈老三而言,姜家自然不算什么大主顾,每日也就要些新鲜的时蔬。可他对姜家却意外的上心,连儿子说帮忙来送,他都没让,非得亲自来。盖因,别看姜家住这巷子里,看着不如何,可姜家老爷却是在县里做教谕呢!   陈老三乐呵呵笑,“拿来了,我特意喊我媳妇挑的嫩的,贴饼子最爽口。”   石叔把账一记,把账簿拿出来给陈老三摁了个指头,因着姜家与陈老三乃是一月一结账,月末给钱,陈老三倒是习惯了,干脆地摁了手指,然后便又背着扁担走了。   石叔提着篮子进门,绕过院子,就进了角门那边的厨房,进去便看见自家老婆子正揉面呢,就道,“陈老三把香椿送来了,昨儿姑娘不是说想吃香椿饼子麽,你抓紧做,等会儿热腾腾吃着正香,这东西啊,也就是吃个新鲜。”   钱妈妈“哎”了一声,手下动作更加利索了,夫妻俩个在厨房忙忙碌碌,等到鸡叫三声,就听得前院有了动静。   钱妈妈赶忙把饼子贴上了,油“兹拉”一声冒着烟儿,一下子把饼子煎出了香味,两面煎得金黄,出锅撒了些白芝麻,那边小炉子上慢熬的白粥掀了盖一看,熬出了米油来了,喷香扑鼻,放了碟子剥了的虾肉进去,盖子一盖熬了一刻左右,出炉,钱妈妈就提着食盒往前院去了。   前院,姜宣正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五禽戏,出了身薄汗,十二三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抽条抽的狠了,免不了显得瘦弱了些,但身量却是在同龄人中占了上风的,少年人的姿态挺拔俊秀,如同院里那株小白杨一样。   听到脚步声,姜宣抬头,就见钱妈妈提着食盒过来了,颔首招呼,“钱妈妈。”   石坚和钱氏虽是家里的下人,可两人十分忠心,姜家也把两人当做自己人看待,姜宣兄妹更是喊得亲热几分。   钱妈妈眯着眼睛疼爱一笑,“少爷起的真早,快用早饭吧,今儿贴了香椿饼,少爷也尝尝。”   一听香椿饼,姜宣便露出了温和的笑,进屋坐下了用着饼子,道,“这香椿饼,可是妹妹想吃了?她是喜好这口新鲜的,越是应季的越念着。”   钱妈妈笑呵呵,“昨儿听姑娘提了一嘴,我家那口子就让送菜的送来了,也就是吃个新鲜。”   钱妈妈也没多说,提着食盒就下去了,姜宣用了一小会儿,就见爹姜仲行过来了,身边还跟着娘何氏,起身招呼,“爹,娘。”   姜家规矩没那么大,一家子就数姜宣最辛苦了,一大早就要赶去儒山书院上学,故而何氏便嘱咐了,让他自个儿先吃,不必等他们。   一眨眼的功夫,姜家举家搬到夏县,已经有三年了,当初姜仲行要来这边任教谕,何氏便带着儿女一道过来了,过来了倒也是顺利,宅子都用不着他们购,县衙名下现成的宅子就能给他们住。   这一住就是三年,如今姜仲行都已经成了正教谕了,也算是小升了一把,手头上的活儿也早就上手了,一家子日子过得倒是很舒服。   姜宣用好了,便出门赶着去书院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姜仲行也赶着去县衙了,留下何氏一人慢慢用了早饭,用蜂蜜水漱口了,起身往自家闺女的屋子去了。   何氏推门进去,屋子里香香暖暖的,往旁边一瞧,昨晚放的野花完全绽开了,难怪屋里这么香。再往里走,就见自家姑娘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歪歪扭扭勾成一团,似只酣睡的家猫似的。   何氏微微蹙眉,语气中稍稍有些严厉,“绵绵,同你说过多少回了,睡有睡相,不许睡成这个样子!”   姜锦鱼猛的被喊醒了,揉揉眼睛,手一伸,抱住自家娘的腰,蹭了蹭乱糟糟的头发,“娘,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不得不说,姜锦鱼最拿手的本事,除了撒娇之外,就是道歉了,虽然是立马道歉,态度上十分积极,行动上坚决不改。   何氏拿女儿没办法,打又舍不得,骂又开不了口,只能啰嗦几遍,便让姜锦鱼那么给混过去了。   用了早饭,姜锦鱼就被何氏赶着去梳妆打扮了,说是打扮,其实也就是换身衣裳,初春天还有点凉,一身桃红的襦裙还略冷,外头再披了件带毛领子的小披风,毛领子蓬松,显得娇俏可人。   何氏见状满意,点点头,嘱咐道,“昨儿同你说了,今天去挑几匹料子,你奶五十大寿快到了,给她老人家做几身衣裳。”   姜锦鱼闻言乖乖跟着何氏出门,两人在县里的布庄挑了半天功夫,何氏孝敬长辈时格外大方,一买就是十几匹,布庄掌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挑完了布,又去了一趟首饰铺子,给姜老太挑镯子,老人家不爱玉瞧不上银,就觉得金子最值钱,还不爱镂空做工的,越实心越觉得拿得出手。   姜锦鱼最了解自家奶的心态,一眼就相中了摆在最底下的纯金镯子,实心的,掌柜一看小姑娘家家居然喜欢这么个镯子,都有些愣了,迟疑了一下。   就听旁边传来了一身低低的笑声,姜锦鱼抬眼看过去,是个约莫十五岁的姑娘,正拿袖子掩着口鼻,眼中的嘲笑意味实在太明显了。   姜锦鱼笑盈盈,仰着脸乖的不行,“姐姐在笑我麽?”   这姑娘就愣住了,这话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吧,以大欺小,不接吧,又失礼,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再看旁边同样挑首饰的夫人们,都抬眼打量着她,审视的眼神都落到了她身上。   姜锦鱼在家里脾气好得很,连被捏脸都是软软拒绝一声,拒绝不了就算了,可在外人面前,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包子。   见嘲笑她的姑娘怔住了,姜锦鱼抿抿唇,眼尾那么一垂,她脸上还有些肉肉的,皮肤又白里透粉,显得年纪小,莫名有那么几分可怜兮兮的。   然后同在首饰铺子的夫人们,就瞧见小姑娘头一低,声音软软的,“姐姐是觉得这镯子俗气麽?可是我觉得挺好看的啊,祖母肯定会喜欢。”说完,还抬头跟边上的娘确认一番,“娘,是吧,阿奶喜欢的吧?”   夫人们此时唯一的共同想法就是:这也太乖了,还孝顺的不行!   再看方才笑出声的姑娘,莫名就觉得面目可憎了几分。   那姑娘羞的脸都红成了猴屁股,一咬牙,恶狠狠瞪了一眼还在装相的姜锦鱼,转身就出去了。   何氏自然瞧见了自家女儿耍心机的场面,非但没觉得不应当,反而还安心了几分。   她总觉得自家女儿被相公宠得太娇气了,除了吃什么都不上心,眼下看她居然没被人欺负,立马给记在心里了,寻思着待相公回来了,必定要与他说说,也让相公放心放心。   出门“欺负”了个姐姐,姜锦鱼跟着何氏回家,一回家,就被布置了任务——姜老太五十大寿的衣裳,她得拿一件拿得出手的。   “我也不强求你做一整套,但至少有一件,甭管大的小的,得拿得出手。你小时候你奶最疼你的,你得孝敬她老人家吧?”何氏派了活儿,施施然转身走了。   姜锦鱼还真就细细琢磨起来,虽说搬到夏县来了,离双溪村远了许多,可她还是很惦记着奶的。再说了,孙辈里头,姜老太最疼的就是她了,她当然不能让奶没面子了,肯定得用心拿个礼出来。   为了给奶做五十大寿的礼,姜锦鱼连着好几日都琢磨着刺绣,都没时间惦记吃食了,弄得钱妈妈担心的跑去问何氏,“锦姐儿最近胃口不大好,太太要不要找个大夫回来瞧瞧?”   何氏还没什么反应,一边的姜仲行急了,忙问钱妈妈,两人一问一答,居然把姜锦鱼这些日子少吃了一碗粥都拿出来当回事讨论了。   何氏心下无力,忍了忍没忍住,放下绣棚,叹气道,“没生病,不过是这些日子忙着给老太太做抹额,没时间折腾吃的。”   姜仲行在公务上游刃有余,可事关自家儿女就没了章法,还愁呢,“那怎的还吃的少了?做抹额也是件辛苦活儿,不该胃口更好些麽?”   何氏更加无奈,“日日坐着刺绣,便是你闺女年纪小,也是知道美丑的,久坐发福,稍稍注意些,这也正常的。”   姜仲行这才安下心来,钱妈妈也放心走了,仿佛处理了什么大事一样。   忍不住又把自家闺女有多孝顺说了好几遍,见妻子没心思听了,姜仲行道,“对了,我今早出门听见隔壁宅子有动静,见有人进出,仿佛是在修葺,指不定咱们就要有新邻居了。”   与邻里打交道自然是何氏的活计,闻言放在心里了,道,“那宅子荒了那许久,我还当主家把这宅子都忘了呢。”   夫妻二人也没如何上心这事,又商量起了回乡给姜老太做寿的章程。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隔壁谁会来住?   好吧,太好猜了,咱们先不搭理他!   阿白来晚了,给大家鞠躬,明天保证准时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璴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亲上加亲   马车在路上行了两日,第二日的下午,便进了双溪村,在姜家门口停下。   姜家人刚下马车,姜家院子里便有人迎出来了,不是别个,正是惦记二儿子一家已久的姜老太。   “奶的心肝肉哎,总算是回来了。”姜老太小跑上来,抱着姜锦鱼亲亲热热喊。   姜锦鱼也乖乖仰着脸,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喊了一句,“奶,我们回来给你做寿啦。”   姜老太笑得牙不见眼了,比起三年前,她基本没怎么变老,反倒身材还富态了些,脸上皱纹都少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舒心。   不过也的确没什么要她老人家操心的,姜大郎一家好好的,姜二郎呢,最有出息,在外头当官老爷,什么都用不着她操心,就是离得远了心里挂念。姜三郎家里呢,前些年吴氏给家里添了个大胖儿子,姜老太可是一点儿都不发愁了。至于老四家里,小儿媳妇郑氏肚子没什么动静,可以前老神仙是发过话的,说四郎儿女缘来的迟,她也不担心。   这么算下来,姜老太日子过得可舒心了,平时都乐呵呵的。   说话间,姜老头子也出来了,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出来,一脸满不在乎,嘴里却忍不住对老伴儿道,“行了,二郎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快让他们进来歇会儿,站门口聊什么呢,就这么多话可聊?”   姜老太很不给自家男人面子,“你还说我呢,好几天前就催着我收拾老二他们的屋子,就我惦记,你没惦记?”   姜老头子被老妻一句话给出卖了,哼哼了一句,“我懒得跟你多说。”   姜锦鱼:原来阿爷也是这么口是心非一人,她还真没看出来……   一家子亲亲热热进了屋子,听到动静的孙氏从厨房出来了,上来就亲热的挽着何氏的手,“弟妹回来了。”   何氏点点头,含笑喊孙氏,“嫂子。”又道,“我去换身衣裳,等会儿来厨房帮忙。”   孙氏挺客气,“别换了,怎么好让你来厨房,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你衣裳都挺值钱的吧,弄脏了可不划算。”   何氏微微一笑,姜锦鱼也听得吐了吐舌头,大伯母说话怪有意思的,好像刚吃了一缸子醋一样,泛着一股子的酸。   这些年,姜锦鱼都习惯了,以往大家都在村里的时候,大伯母都要说些酸话。现在他们一家子都搬到县里去了,大伯母心里可不就更不舒服了。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大伯母也就是嘴上酸一酸,举动上倒是没有什么表现。   姜老太五十大寿在后日,村里不少人都知道,姜老太五十大寿,姜二郎必然是要带着妻儿回来的,觑着空,平日里与姜家关系亲近的,便都上门来套近乎来了。   客人上门,做主人家的总不好怠慢别人,尤其是姜家现如今出了个教谕,姜老头子和姜老太更加注重这一方面,生怕在外头给儿子丢脸了,客客气气把家里瓜果拿出来待客。   见娘被一堆婶婶姨娘围着,还十分淡然浅笑着同她们说话,姜锦鱼内心佩服了一下,然后默默跑到院子里的菜地。   家里大伯和阿爷都是种地的好手,哪怕是一小畦的菜地,都收拾得很整齐,一垄一垄种了不同的蔬菜,入目就是鲜嫩的绿意。胡瓜还没长大,小小一截挂着,尾巴上的小黄花被风一吹,颤颤巍巍的还有几分可爱。   姜锦鱼挑了半天,实在没发现能空口吃的,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就见姜雅从旁边屋子里出来了,轻轻开口喊了她一句,“四妹。”   住的远了,感情自然不如小时候那般亲昵,可姜锦鱼还是很喜欢姜雅这个堂姐的,笑盈盈打招呼,“二姐。”   见姜锦鱼主动招呼,姜雅这才走了过来,她生得瘦弱纤细,头发也有点发黄。明明姜家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平日里姜老太对孙子孙女都是一视同仁了,至少在吃食上,绝没有短了孙女,光看大伯母家的姜慧就知道。   估计是体质问题吧,姜锦鱼没多想,牵着堂姐的手来到菜圃前,“二姐,有没有菜能生吃的啊?”   姜雅侧头想了想,“萝卜应当熟了,四妹你饿的话,我给你蒸点黍麦馒头吧。”   “我不饿,就是嘴馋了。”姜锦鱼跑去拔了两个水当当的嫩萝卜,掰开水汁就流下来了,顺手给姜雅递了一个,“二姐也吃,我跟你说噢,这些蔬菜生吃,比煮熟了吃要好噢。”   姜雅小心翼翼拿着萝卜,抬头小心觑了一眼旁边的四妹,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羡慕,很快被她掩饰了去。   两人啃了萝卜,又跑去摘了几个酸梨,回到屋里,发现屋里的氛围有点不对劲了。   方才说着闲话的妇人们都散了,屋子中间,一个面容有些刻薄的妇人,身后跟着个流里流气的小胖子,身材很臃肿,眼神瞟来瞟去的,仿佛在打量什么一样,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姜锦鱼没察觉,跟在她身后的姜雅,顿时变了脸色,小脸白得吓人。   跑到何氏身后,姜锦鱼低声问,“娘,他们是谁啊?”   那妇人见到姜锦鱼,先是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黄金似的。   随即又露出点可惜的神色,然后笑得谄媚道,“哟,这是雅姐儿的四妹吧?瞧着真是不一样,一副官小姐的模样,怪不得人人都愿意做官呢。”   何氏微微皱了下眉头,将女儿揽到身后,“这是你三婶的娘家嫂子。”   姜锦鱼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发现吴大嫂身后站着的小胖子,正盯着姜雅瞧呢,两个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一样,还色眯眯凑上去喊,“表妹。”   这时,吴家嫂子开口了,冲着姜老太笑,“老太太,莲花妹子在吧?我有事跟她商量呢。”   姜老太本来就不喜欢吴家,同样是做亲家的,孙家和何家都是正经人家,虽说没补贴女儿多少,可也没厚着脸皮一家子要女儿养。就是这吴家,逃荒来的,家里就两亩烂田,还一家子的懒货,吴氏不知道补贴娘家多少银子了,就这还喂不饱这群白眼狼!   怕吴家又是来要钱的,姜老太没松口喊吴氏出来,“商量啥事啊?她能做什么主,这个家还是我当家,怎么也轮不到她,有什么事你和我说。”   “嗐!”吴家大嫂见状,“和您说也成啊!反正是好事,您老听了也高兴高兴。我家大壮不是要跟雅姐儿定亲了麽,这彩礼啊嫁妆啊,我总得跟莲花两口子商量商量。”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给震住了。   还以为吴家是来要钱的,结果居然是来说亲事的。这究竟是多大的脸才会来开这个口?   真不是姜家人自视甚高,可姜家和吴家还真的比都不能比,姜家的女儿说亲事,媒人把门槛踩烂都不夸张,怎么会轮到吴家来开这个口?!   震惊过后,一屋子的人反应过来了,姜老太先黑了脸,“你胡咧咧什么?我家二丫头什么时候要跟你儿子定亲了?”   吴家大嫂可不慌,人手里有东西,“老太太,莲花可是亲口应了她哥的,这还能作假?婚书都在我家里放着呢,我还能唬你不成,错不了!你瞧瞧,这表哥表妹的,多配,那戏文不都是这么唱的麽!亲上加亲!”   姜锦鱼本来还不信,三婶会这么害自家女儿,可一看吴家大嫂得意洋洋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信了七八分了。再看吴大壮那胖子,还在色眯眯盯着姜雅,忙跑过去,拉着姜雅护在身后。   “二姐,你别怕。奶不会让你嫁的。”   这点自信姜锦鱼还是有的,她最了解姜老太,瞧着好似对几个孙女都不上心,可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真让自家人吃亏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   果然,就见姜老太回过神来后,冷哼了一句,“什么婚书不婚书的,家里我做主,二丫头的婚事轮得到她吴氏做主?”   吴家大嫂不干了,手插着腰大声嚷嚷开来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悔亲不成?大家伙儿来听听啊,这姜家做了官,就不认穷亲戚了!我诚心实意跟姜家结亲,连婚书都签字了,姜家倒好,一句话就想把我们母子打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吴家大嫂嚎,吴大壮就跟着摔东西,两人就跟欺负家里没有男人一样,还要伸手来拽姜锦鱼身后的姜雅,“雅姐儿,我可把你当闺女瞧的啊!”“表妹……”   姜锦鱼都有点怵了,但还是没跑开,回头就道,“二姐跑回屋里去。”   姜雅迟疑了一下,一咬牙跑开了。   吴大壮一见到手的媳妇要飞了,气得整张脸红得像猪头,一把把护着姜锦鱼的何氏给推开了,然后伸出猪蹄一样厚实的手,伸手要去捏姜锦鱼的手臂。   刚一捏到,姜锦鱼还没觉出疼来,就见面前高高壮壮的吴大壮,脚下一下子悬空了,然后整个人凌空飞了出去,跌到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一身的灰。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绵绵还是很有义气的!   要是我有这么个软绵绵的妹妹,我一定天天揉她,可惜我只有一个臭弟弟   绵绵脑残粉儿马上就要新增一名了!   欢迎绵绵后援会新增成员! 第23章 桃花茶与桃花   “四叔?!”   眼看着吴大壮整个人飞了出去,姜锦鱼才看到方才动手的是四叔。   姜四郎也是凑巧碰上了,他平常都住在镇子里,一旬回来一次,这回还是得知二哥回来的消息,特意赶回来的,不曾想就瞧见了家中一干妇孺,被个外人欺负了。   姜老太见了高高壮壮的儿子,也有底气了,指着吴家大嫂的鼻子就骂,“好啊,我说你上门来打的什么主意?!你这天杀的,居然来我姜家抢人闹事!我看你是活腻了,四郎,咱们这就绑了这母子俩,送到衙门去!我倒要看看,县太爷是向着谁家?!”   姜四郎听了也直接捋袖子,吴大嫂是女人,他不好朝她动手,可动吴大壮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直接上手就成了。   一见姜四郎朝自家儿子走去,吴大嫂就开始嚎了,瘫在地上胡乱挣扎着,“杀人啦!姜四郎杀人啦!”   这时,屋里一直躲着的吴氏坐不住了,急忙跑了出来,“娘,我嫂子她不是有意的——”   话没说完,姜老太就狠狠瞪了一眼吴氏,冷笑道,“你不用急着担心别人,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等会儿老三回来了,你想清楚怎么跟他解释吧!”   吴氏想到姜三郎,浑身一颤,揪着个帕子心里砰砰直跳了,姜三郎是个老实人,可老实人也不是没脾气的。一想到那场景,吴氏脸色煞白。再看地上的嫂子和鼻青脸肿的侄儿,吴氏一咬牙,“娘,您让小叔住手吧!大壮跟二丫头的亲事,是我答应的!他们俩打小就感情好,二丫头心里也是有大壮的……”   “娘——”找二叔他们回来帮忙的姜雅一进门,就听见吴氏这么说,她整个人都木了。   吴氏却只是一顿,掩饰一笑,“我当娘的,最了解女儿。二丫头打小就爱跟她表哥玩,我还会害她不成。”   说完,又抬头冲姜雅柔柔一笑,“雅姐儿,你舅舅舅妈拿你当亲女儿,知根知底的,嫁到这样的人家,我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乖女儿,你最听娘的话了,是不是?”   姜雅打小就是个不显眼的,她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刚好中不溜,不上不下也没人关注,她早都习惯了。家里娘一心只偏心着弟弟,她也认了,就像娘说的,家里有了弟弟,爹娘往后才有指望。可她实在想不明白,娘为什么让她嫁给表哥,明明表哥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懒和混,有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可娘现在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她和表哥情投意合,说她愿意嫁到舅舅家。   她怎么会愿意?!   可是她不认,娘怎么办?奶会放过娘麽?   吴氏再怎么样,也是生她养她的娘,她生养她一场,自己就当还她了!   姜雅咬牙,含着泪,“我听娘的。”   吴氏心中大石落地,松了口气,然后笑着道,“娘,您看,二丫头自己乐意的。我就说是误会,大嫂快扶大壮起来吧,都是误会。”   吴家嫂子仿佛也是怕了,民不与官斗,再怎么说,姜二郎可是在县里当官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吴家倒霉。要不是有吴氏这层关系,她还不敢上门来耍赖,见好就收,忙领着儿子走了。   一场闹剧散场,姜锦鱼跟着爹娘回了西屋,才坐了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东屋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   姜二郎皱着眉,起身去看,大概是在那边劝了几句,东屋摔打的声音就停了,只剩下男人的责骂和女人的哭泣声。   想到二姐,姜锦鱼有些不忍心,“娘,二姐真要嫁给那胖子?”   何氏将女儿搂进怀里,温柔伸手,替她理了理弄乱的发,淡淡笑了一下,“先顾好你自己,方才怎的那么笨,就知道让二丫头跑,你自己怎么不跑?你真要伤着了,我们当爹娘的,就不心疼了?”   姜锦鱼也有点吓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很少有这么深的体会。上辈子她一意孤行要嫁给潘衡,姜二郎和何氏都不同意,可最后也还是点了头。   所以看到姜雅因为三婶一句话,就答应要嫁到吴家去,觉得很心惊。   何氏看女儿那模样,便知道她的想法,无奈道,“你以为呢。咱们虽然没分家,可自家人操心自家事,若是你三叔三婶无缘无故来管咱家的事情,你心里舒服?你二姐是三叔家的,她的婚事,自然由你三叔三婶拿主意,便是你爹做了教谕,当了官,那也管不到哥哥的屋里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嗯。”姜锦鱼听明白了,不是自家爹娘冷淡,而是她归爹娘管,二姐归三叔三婶管。然后突然想到了何氏话里的漏洞,仰着头道,“那爷跟奶可以插手啊!”   何氏微笑,“总算没傻,所以不用你小人家家来操心。”   说话间,姜二郎从东屋回来了,没等妻女发问,便把结果给说了个一清二楚。   姜三郎是个老实人,可老实人发起狠来也挺吓人的,方才虽然没动手打吴氏,可也发了好大一通火。吴氏还想像从前那般混过去,姜三郎却是彻底恼了,当着姜老太夫妇的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在地上狠狠一磕,红着眼道。   “以往吴氏补贴娘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孝顺丈母娘。可现在吴氏犯下大错,孩儿不孝,与她过不下去去了,请爹娘送吴氏回吴家去!”   这是要和离的意思。不光是吴氏听了心神俱碎,连姜老太等都被姜三郎这幅狠劲儿吓了一跳,可老实人固执起来也是很吓人的,吴氏哭得肝胆俱碎,也没见姜三郎松口。   第二日,姜锦鱼就没瞧见三婶吴氏了,听说哭了一夜也没用,三叔这回是铁了心了,吴氏没了法子,只好拿着银子回了吴家。三叔还算是厚道人,这些年夫妻俩个攒的银子,都给吴氏拿回家去了,只道,两人往后便互不来往了。   然后又去了一趟村长家里,求着他帮着做个见证,姜雅和吴大壮的婚事就此作废。   吴家自然不答应,可吴氏被送回来娘家,村长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偏心着姜家的,自打姜二郎去了县里当教谕,他这个村长面上有光,走出去地位都比别的村里的村长高上几分。   姜三郎这回发狠了一通,孙氏和郑氏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惊,做事也更加小心谨慎,可心里未尝没有念叨过,觉得姜三郎这回实在是做的太狠了些。吴家一家子吸血鬼,想想都知道,吴氏回了娘家,能有什么好日子。   不过两人说归说,去帮吴氏说话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到了姜老太五十大寿那一天,嫁到章家的姜欢也回来了,孙氏见了女儿,欢喜得不行,拉着女儿在厨下说话,问东问西,问的姜欢都有些烦了,敷衍道,“娘,我都好,我知道。”   孙氏看着女儿没动静的肚子,担忧的耳语道,“你这肚子还是没动静?”   姜欢撇嘴,“娘,不是我不想生,可是你想想,章家那个光景,我生了又怎样,还不是跟着吃苦?”   “那也不能不生?!”   孙氏着急,姜欢可不急,“生肯定是要生,总得等相公中了童生再说。”   孙氏闹不明白,“这得等到什么时候,童生秀才什么的,哪里是那么好考的。”   姜欢不耐烦道,“娘,你别管了。”   姜二郎屡考不中时,她年纪还小,所以看到的都是姜二郎一家子如何风光。因此对章昀考中秀才,她有着盲目的自信,觉得大不了熬几年,怎么都不肯松口。   又说到吴氏的事,姜欢听了撇嘴,心里挺不舒服的,冷漠道,“娘,你管她干嘛?自作孽不可活。倒是二丫聪明,知道和二婶套近乎。这事要没二叔出力,你当亲事这么容易作废?”   当时她与章家的婚事,二叔二婶两个可是装聋作哑得很,半句话也没说。   姜欢冷冷笑了下,仿佛把当初章昀是她自己选的给忘了一般,心心念念要把二叔家给比过去。   ******   姜老太这大寿过的隆重,一家子大大小小都送了礼,轮到姜二郎一家的时候,家里人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他会送什么。   何氏先把娘俩准备的东西给拿了上来,三套亲手做的衣裳,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   先不说那闪瞎人眼的金镯子,就说那三套衣裳,料子颜色足,还是丝绸的,摸上去光溜溜的,还不起皱。再看那镯子,拇指粗细的金镯子,黄金明晃晃的,照的人眼睛都花了。   连郑氏都有些愣了,心道她以为自家相公做了小生意,却不曾想,还是二伯这样当官的人家,才能称得上一声殷实人家,难怪读书人挤破头都想当官。   再轮到姜仲行,他提步上前,面上含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契。   “这……”姜老太没敢伸手,姜仲行却笑着道,“孩儿孝敬娘的,娘怎的同我还生分上了。这二十亩田,就当是孩儿孝顺爹娘的,娘快快收下。”   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二十亩田地,要知道,寻常农户人家几代传下来,也就那么二十来亩田地。孙氏郑氏几个还好,毕竟是孝敬婆婆的,他们两家也占得了便宜。   可已经出嫁的姜欢却是妒忌的眼都红了,手里的帕子都捏拦了。   这可真是……不过过寿,出手就这么大方,可想而知,二叔的家底有多厚。她嫁到章家吃糠咽菜,可二叔家的姜锦鱼都不用费劲儿,就能嫁给比她好一百倍的人家。同样是一家子的姐妹,凭什么就她投胎到二婶肚子里?!   人各有命,姜欢再眼红也无用,同父同母的姐妹都有嫁得好的嫁的差的,更别提她与姜锦鱼还只是堂姐妹。   姜老太的五十大寿一过,姜仲行一家子便回了夏县。   这一日,院里的桃花开得好,姜锦鱼绕着家里那株桃树走了一圈,想起前几日看戏时戏文的桃花茶,顿时动了心思,让石叔帮忙打了些桃花,坐在前厅里拣桃花。   何氏在一边给女儿做衣裳,见了满桌子香喷喷的桃花,顺手在袖子绣了一圈的桃花纹,刚收了最后一针,钱妈妈进来了。   “太太,隔壁昨儿新搬来了邻居,上门来打个招呼,请进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9月29日(周日)入v,入v当天有万字大肥章掉落,感谢各位读者小仙女支持~   以上是正经版入v公告,接下来是不正经哒~   秃头作者,码字不易,千字三分,谢谢惠顾,好看再来噢~   入v章前二十个评论发红包噢,我还没有看到过一章二十个评论,让我见见世面叭 第24章 杨梅酒   隔壁的新邻居?   姜锦鱼抽空听了一耳朵, 隔壁那宅子大倒是挺大,可是打从他们住进来, 就没瞧见那边有人进出过, 连柚子树都越过围墙长到姜家院子里来了,夏天的时候挂了沉甸甸的果实。   何氏早先就知道了,隔壁有人要搬进来了,此时听邻居上门拜访,放下手里的活计,点头道,“把人请进来吧,泡壶荞麦茶来。”   “哎。”钱妈妈应下来, 转身出了正厅, 走到门口。   就见姜家门口站着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样子, 如墨染的发散落在雪白的衣衫上, 腰间绣了金丝的革带束着, 眉若远山,眼若清溪,面容端雅秀丽,但他身量极高, 眉骨之下一双漆黑眼眸,犹如染了寒霜一般,清冷淡漠,寻常人看了觉得莫名心惊, 仿佛并不容易亲近。   钱妈妈也不敢靠近,站的远远的,态度却很恭敬,“公子,我家太太有请。”   顾衍微微颔首,并没作声,一路往里走。   待瞧见庭院里,自家院子那株长得过于繁盛的柚子树,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想到昨日嬷嬷站在院里盯着柚子树瞧,念叨着这树长得好,夏天怕是能结不少果。   小姑娘从小就嘴馋,怕是没让这柚子白白烂了去。   钱妈妈侧目打量,见他嘴角噙笑,心里暗暗道:这小公子生的真好,媒婆怕是又要往他们青石巷子里钻了。   “到了,您请进。”   钱妈妈把人送到门口,就赶忙去泡荞麦茶了。   顾衍进门,“姜太太。”   何氏上回见顾衍,还是三四年前了,少年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便是半月不见都要大变样,故而第一眼,何氏并未认出来,还是顾衍自报家门了,何氏这才记起来。   她高兴的道,“许久未见,你都这么大了。只听说隔壁来邻居,没曾想这么瞧,竟是故人。”   说罢,又高兴地留顾衍在家里吃饭。   顾衍只含着笑听着何氏说话,时不时点着头,何氏看了觉得印象很好,懂礼知事,进退有度,翩翩少年郎一般。   等知道顾衍已经在儒山书院入学了,更觉得巧,道,“这可真是巧,宣哥儿也在儒山书院念书。往后你们还可一齐上下课。”   顾衍微微笑着,“确实很有缘分。我初来乍到,倒是要拜托宣弟照顾了。”   “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这么客气做什么。”何氏忙叫顾衍别客气,又问他家里还有谁,自己明日好备了礼上门拜访,有来有往,这才是有礼数的人家的做派。   顾家祖籍在夏县,可实际上却久居在盛京,盖因顾衍父亲在盛京任一五品小官。   这回顾衍会来夏县,也算是家里的丑闻一桩,家中继母早已看他不喜已久,偏生他占着原配嫡子的身份,家中又有老太太相护,继母动他不得。   眼看着他到了参加科举的年纪,盛京乃天子脚下,出头的机会太多了,继母生怕他出了头,往后分了顾家家产,继母便想方设法吹枕头风,哄得父亲送他回祖籍念书。   祖母本来要找继母理论,顾衍却是拦住了老太太,只道,“她不喜我已久,便是这回不成,还有下回。倒不如让我去了夏县,山高皇帝远,她便是想伸手也伸不了,孙儿也能好生念书。”   老太太同意,顾衍这才来了夏县,但是宅子是老太太让人来准备的,倒是不曾想到,竟然与姜家成了邻居。   家中出了这等事,本该是难以启齿的,但顾衍态度却很大方,后宅继母算计原配嫡子的事情,由他口中说出,仿佛是什么寻常之事一般。   只是他的态度越寻常,听的人就越替他生气,对那没见过面的继母,也顿时没了好感。   何氏宽慰他,“我以往听过一句话,莫欺少年穷。你还年少,往后的路还长着,好生念书。”   顾衍没在姜家久坐,留下礼品,打了招呼后便回了隔壁。   何氏有心留他吃饭,可想着都成了邻居了,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的,倒是没有强留,把人送了出去。   多了一个新邻居,姜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姜锦鱼开始跟着何氏学管账了,何氏在这一方面管她管得很严,说要教她刺绣,便只有节日才会稍稍放松,其余时候都亲自带着她做刺绣。姜锦鱼现在学的针法不算太多,但她配色作的特别好,几种基础的针法也都学的很扎实,何氏看了满意了,才开始教她管账。   管账对姜锦鱼而言,并不太难,倒是她的小姐妹们,个个都抓耳挠腮的。   小姐妹们在一块小聚的时候,几个小姑娘都皱着眉头抱怨,“算盘实在太难使了,我每回算到最后,算出来都差了好些。”   另一个林家姑娘,家里是在县里开书坊的,夏县几家大的书坊都是她家的。林姑娘年纪不小,但挺清高,语气中带着高傲和不屑,头高高地抬着,“算账还是让账房来,我们都是姑娘家,成日与那阿堵物打交道,沾了浑身的铜臭味,远远就能闻着那味儿。”   与他们一块玩儿的,要不附近住的人家,要不便是家里长辈间有来往的,好些都是家里开铺子的。商户女不少,这话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一听这话,大家都面面相觑,还是那家里开了脂粉铺子的方琳掩嘴一笑,很不给面子道,“林姐姐说的好有道理,可是,要我说啊,真要这么嫌弃银子,那林家书坊就不该收银子,笔墨纸砚送予那些穷书生,不是更好。”   林嘉素来和方琳不和,见她这样不给自己面子,咬咬唇,狠狠跺了跺脚,眼眶微微湿了。   姜锦鱼一看这是要出事啊,忙三言两语说起了自己琢磨桃花茶的事情,都是小姑娘,对这种花儿做的茶很感兴趣,听得都来讨要。   姜锦鱼也大方,一人一小盒给送出去了,半点儿都不心疼。   可毕竟方才起了争执,林嘉早早要走,其它小姑娘也就不跟着留了,方琳走在最后,临走前抓着姜锦鱼的手,不好意思道,“我方才就是太看不惯她那副清高的样子了,才开了口,害得你们也跟着没玩开心,是我的不是,下回我再请你来我家里玩。”   姜锦鱼与方琳处的还挺好,倒是和林嘉关系一般。但她爹是教谕,林家人是主动凑上来套近乎的,林嘉还比她们大了几岁,也每回都跟着她们玩儿,看得出来是受了家里的嘱咐。   “没事儿。”姜锦鱼安慰方琳,然后又担心小姑娘心里不舒服,笑盈盈道,“我在家里也跟着学管账呢,阿堵物阿堵物,可少了这东西,吃喝都愁。比起饿肚子,身上有点铜臭味,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方琳忍不住笑了,把小姑娘哄得高高兴兴送了出去,正准备转身走,就看见自家爹提着个油纸袋回来了。   姜锦鱼招手,然后跑过去,“爹爹。”   姜仲行最疼女儿,还以为她在门口等自己呢,笑呵呵的,要不是现在闺女大了,他肯定得高兴得把女儿扛肩上。   父女俩进门,何氏听见动静走出来,见姜仲行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还有些惊讶,“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县衙里没事麽?”   姜仲行把手里的桂花糕往桌上一搁,道,“郝捕头明儿成亲,周大人走得早,衙门没什么事,我去了一趟书院,没什么事便回来了。喏,还顺路带了桂花糕,李记的,闺女爱吃。”   姜锦鱼甜甜道了句“爹爹最好了”,哄得外人面前沉稳的姜大人眉开眼笑。   接了桂花糕,打开油纸袋,浓浓的桂花香味就涌了出来,捏了一块塞进嘴里,清甜软糯,并不很腻,不过她也只吃了几块,就没敢继续吃了。   以前年纪小,小脸圆些还没事,人人见了都说可爱。现在可不行了,都长大了,再一张小圆脸出门,可就要被人说姑娘家贪嘴了。贪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尤其是想到今天一块说话的林嘉,也不过十三出头,家里已经给她相看人家了。   这么掰着指头算一算,也确实挺吓人的。   姜锦鱼上辈子没嫁对人,吃了嫁人的亏,可这辈子却是想好了,要睁大眼睛找个好的,自然不肯在容貌上吃亏。   第二天是郝捕头成亲的日子,姜家和郝家关系一向不错,姜锦鱼还要喊郝捕头一声郝叔,所以一家子到了时辰便出门了,乘着马车去郝家。   进了门,何氏和姜仲行都有自己的去处,至于姜锦鱼,也被郝家人领着去了孩子们的去处。   到花厅的时候,屋里本来就坐了好些姑娘,大的小的都有,看着领头似乎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身材适中,长了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眼尾微微挑起,总让人觉得有点高傲。   姜锦鱼进来,那领头的姑娘见她小小的,特意过来招待她。   两人搭了话,姜锦鱼才知道,面前的姑娘是周县令的女儿,难怪她瞧着年纪不算大的,可众人都以她唯首是瞻的样子。   不过周小姐看着高傲,实则很好相处,不知道是不是姜锦鱼自我感觉太好了,她总觉得,周小姐看着她的眼神,比起看旁边的人要温柔了许多。   周静越看面前的小姑娘,越想伸手捏她的腮帮子,忍了又忍才堪堪忍住,艰难挪开视线,“家父常提起令尊,你就别喊我周小姐,喊我一声周姐姐吧。”   这一声周姐姐一喊,姜锦鱼简直要怀疑周静把她当亲妹妹看了,走哪儿都不忘牵着她的手,说话也总是带着她,温温柔柔的大姐姐样子。   姜锦鱼自己比小姐妹们都要稳重不少,可周静却是个比她还沉稳可靠的,两人年岁差了四五岁,竟也处的很好。   临到分别的时候,周静还拉着姜锦鱼的手,说自己过几天给她递帖子,让她一定要来。   姜锦鱼也觉得与周静十分投缘,笑盈盈答应下来,两人小姐妹似的牵着手,约好日子。   姜仲行正与周县令相携过来,瞧见这一幕,见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周县令抚掌大笑,“仲行,这叫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女!我与你这样投缘,她们姐妹俩个也这样一见如故,果然是缘分。”   却说周县令这人,在夏县当了十几年的县令,早已不惦记着往上升了,一心想着留在此处罢了。对于姜仲行,他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左右手的,姜仲行这人年轻却很沉稳,从里到外半点浮躁都无。他本来就很欣赏此人的才华,自家妻子见了一次何氏后便赞不绝口,女儿也是同姜家女儿一见如故,当即心里动了点心思了。   静儿年纪与姜家长子相仿,若是两家说亲,岂不是好事一桩。不过眼下到底还早,姜家长子也没个功名,倒是不急。   想到这里,周县令对姜仲行,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   ******   姜锦鱼与周静来往了几回,有一日突然发现,自家阿兄同隔壁的顾家哥哥成了好兄弟了,两人你喊我“衍哥”、我喊你“宣弟”,称兄道弟。   姜宣一回来,就发现自家妹妹拿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没看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纳闷道,“绵绵,怎么了?”   姜锦鱼噘嘴,“阿兄,你最近总是同隔壁的顾家哥哥说话,都顾不上陪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把她宠得娇气了,上辈子自己明明是很不粘人的性子,这辈子就变得受不了丁点忽视了,尤其是一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阿兄,突然就和别人更亲近了,理智上知道肯定亲不过她这个亲妹妹,可就是酸溜溜的。   姜宣心虚,讪讪笑了下,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这段时间,还真有点重友轻妹了。   本来他与顾衍无甚交情,只是小时候那短短十几天的交情,哪里会有多深的感情。但这些日子,两人在一个书院念书,平素时候一起讨论学业,接触的多了,姜宣就打心底对顾衍佩服万分。   顾衍不但学业出色,在儒山书院可以排到一二位,为人也十分仗义,从来不藏私,说话做事又极有分寸。人虽然冷清了点,可品行令人敬佩,做朋友是很好的。再者两人还是邻居,接触多了,自然也就成了好友,不说至交,至少也称得上是知己了。   “阿兄错了,绵绵不怪阿兄了好不好?”姜宣做小伏低,笑眯眯道,“明日阿兄替你打理你的花圃,替你赔罪好不好?”   看阿兄这样,姜锦鱼又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哼哼唧唧了一下,道,“算了,哥哥念书太辛苦了,每月还要旬考,回家了就好好养神,我自己会打理的。”   说完,就跑出去伺候自己的小花圃了。   说是花圃,其实也不能算是花圃,主要种的虽然也开花,但实际上实用意义更大一些,像黄芪、石斛、胡麻(芝麻)之类的,开花时候赏心悦目,用起来也很实用。   像石斛,可以益胃生津、滋阴清热,对胃不好的人就很很有用,家里爹年轻时候念书废寝忘食,胃就伤着了,现在家里都在给他调养着,这石斛就是姜锦鱼给爹爹准备的。   再像胡麻,炒熟碾碎成粉,吃了可以乌发。她是打小就在吃的,还带着何氏一块吃,效果也很明显。   清了杂草,再看看茎叶上有没有小虫子,姜锦鱼摸了摸石斛叶儿,一本正经同它念叨,“你可要好好长大,不许长虫知道不?”   姜锦鱼拍拍手上的灰,准备起身回屋,一转头就发现顾衍站在自己身后,还不知道站了多久,只是看他用拳头抵着唇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就知道,她方才与石斛说话的蠢样子一定被看到了。   姜锦鱼内心苦兮兮,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乖乖喊人,“顾家哥哥,你是来找阿兄的麽?”   看小姑娘假装没事的样子,可肉嘟嘟的耳垂都红了,仿佛透明的红玛瑙似的,顾衍难得有了点欺负了小姑娘的愧疚感,抵唇轻咳,正色道,“嗯,我来给宣弟送书。”   姜锦鱼赶忙给自己找台阶下,“噢噢,阿兄在屋里呢,顾哥哥你去吧,我不打扰你们谈正事。”   然后,转身,越走越快。兴许是走的太着急了,连脚下的石子都没瞧见,差点跌了。   看着姜锦鱼踉跄的背影,顾衍唇边又泄出一丝笑意,他还没发现,自己这一天笑的,比在顾家一个月笑的次数还多。   夜里用了晚饭,姜锦鱼回了房,正在烛台边读话本子。门突然被敲响了,跑去开了门,就瞧见了是阿兄。   姜宣慢悠悠走进来,看到桌上的话本子,皱皱眉,一本正经道,“妹妹往后不许看这些了,上面都是骗人的,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的,都是哄小姑娘的。你还小,不许看这些东西。”   小小年纪,怎么能看谈情说爱的话本子。看多了万一想嫁人怎么办?   姜宣态度异常坚决,把话本给收缴了,再看姜锦鱼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自家妹妹真是全天下最乖的妹妹了,顿时生出了豪情万丈,谁都不可以试图染指我妹妹!   姜锦鱼托腮,郁闷,“阿兄,你来就是来缴我的话本的?”   姜宣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从袖里掏出本小册子来,朝姜锦鱼摇了摇,“喏,你先前惦记着的百草集。”   姜锦鱼对草药感兴趣之后,致力于带着家里人一起养生,可跟这有关的书却不多,托了阿兄帮忙找,这本百草集是她心心念念挺久了的。   看到姜宣拿出来,姜锦鱼的眼睛都亮了,顿时也不垂头丧气了,笑得眼睛弯弯的,“阿兄最好了。”   姜宣倒不居功,道,“我寻了几家书坊也没寻见,还是凑巧衍哥知道了,把家里收藏的一本拿了过来。你看你,今日还醋人家。”   姜锦鱼脸红了下,托着腮,眼睛亮晶晶,“我往后再也不说了!以后顾哥哥也是我哥哥了!”   她就原谅今天顾衍嘲笑她的事情了。   姜宣见妹妹对好友没了成见,高高兴兴起身,走的时候还不忘把话本塞袖子里,一起带走了。   ******   姜顾两家的关系越发亲密了,姜仲行与何氏,也渐渐把顾衍当做自家孩子一般。   毕竟他在此处没有长辈,家里就一个伺候的老嬷嬷和书童,真遇上什么事情的时候,半点用场都派不上。   日子一天天的过,童生试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今年的童生试,姜仲行是打算让儿子下场试一试的。以往他不肯让他下场,就是怕他根基没扎牢,再者一个童生还真不算什么功名不功名。   姜锦鱼对自家阿兄可是无条件的信任,自打姜仲行在家里宣布了这事,家里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紧张,就连何氏都有点紧张过头了,唯独姜锦鱼一个,一口一个“阿兄肯定行”。   等知道顾衍也要一起考试的时候了,“阿兄一定行”,就变成了“阿兄和顾哥哥一定行”。   对于自家妹妹的信任,姜宣还真有点哭笑不得,好在他底子扎的牢,不出意外的话,一个童生是不在话下的。只是科举这事,并没有万无一失之说,姜宣也沉下心来备考。   恰好顾衍也是同样的脾性,比起姜宣,他还要更沉稳些,两人一块儿备考,准备的十分充分。   考试那日,何氏特意早起,亲手做了状元粥,讨个好寓意。   姜仲行也特意跟县里告假,同何氏姜锦鱼他们一起,将姜宣和顾衍一起送进了考院。   童子试只考一日,姜锦鱼在家里叠了几十个绢花,跑外头花圃浇浇水,还没如何呢,就看见自家阿兄回来了。   姜家的规矩,考完了试,就不急着问结果了,连卷子都没送到阅卷所里去,现在猜来猜去也没用。   歇了一天,第二天起,姜宣又开始与顾衍一起,在书房温书,为接下来的府试做准备。   若是县试过了,下月便是县试,等出了结果再准备,必然有些仓促。   大约是县试结束了十来天上,姜仲行从县衙回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夜里用晚膳时还吃了点小酒。   姜锦鱼一看爹笑成那个样子,就猜到自家阿兄必然是过了县试了,想必名次应当还不错。   第二日揭榜,钱妈妈和隔壁的顾嬷嬷两人,早早就约着出去等榜了,钱妈妈大字不识,可顾嬷嬷却是识字的,皇榜一贴出来,眼睛就一错不错盯着,都不用找,就在最上面看到了自家少爷的名字。   再往下看,就是姜宣的名字。   顾嬷嬷笑得牙不见眼,拉着钱妈妈的手激动道,“考中了!衍哥儿和宣哥儿都考中了!”   旁边的人一听,这家一下子出了两个童生,都有点羡慕了,虽说童生不算什么功名,可一家出了两个,那也是极难得的!   钱妈妈大字不识一个,急着追问道,“都考中了?我家少爷也中了?”   顾嬷嬷一口笃定道,“中了!我家少爷还是案首!姜少爷的名字就在我家少爷下面!我看的清清楚楚!”   “那咱们赶紧回去报喜!快走!”   顾嬷嬷同钱妈妈两人忙一路小跑回了青石巷里,因为这几日顾衍都在姜家念书,所以两人也不用分开报喜,一齐进了姜家的宅子。   “太太大喜!”   何氏早在正厅里等着了,一听到钱妈妈的声音,急的要起身,碍于面子又坐了下来,待两人进了门,才问道,“结果如何?”   “中了!”钱妈妈乐呵呵咧嘴笑道,“咱家少爷和顾少爷都中了,顾少爷还是案……什么案头!”   姜锦鱼纠正她,“钱妈妈,是案首!案首就是第一名。”   钱妈妈忙不迭点头,“是是,就是案首。”   何氏喜得起身,笑容满面,“这可是大喜事,两个孩子都出息。我这就去给文昌星君还愿去,钱妈妈快准备准备。”   不得不说,古代的妇人还是很迷信的,基本上不管遇到了好事还是坏事,都想着去庙里拜一拜。   顾嬷嬷一听,忙也跟着约了一同去,等三个人都急匆匆各做各的事情去了,姜锦鱼才想起来:   ——她们刚刚是不是太激动了,忘了给当事人报喜了?   再一看何氏与钱妈妈等人都走远了,姜锦鱼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起身往后院书房去了,进门前还挑开窗子看了一眼,见哥哥和顾衍正在交谈,这才咚咚咚敲了一下窗户。   窗户被挑开,姜宣探出头来,见是妹妹,不等他去开门,顾衍早一步就将门打开了,对着窗外的姜锦鱼道,“绵绵妹妹进来吧。”   姜锦鱼进门,一本正经,模仿戏文里报喜的小丫头,微微屈膝一福,然后仰着脸就笑了。   姜宣见妹妹这样,不由得笑道,“这是做什么怪?”   一旁的顾衍一下子看出来小姑娘的意图,面上却是了然道,“宣弟,妹妹这是来给你报喜了。”   姜锦鱼摇摇手指头,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不是给你报喜,是给你们报喜。哥哥和顾哥哥都考中了童生了,顾哥哥是案首,哥哥也在前列。”   姜宣听了,面上带了欢喜之意,毫无妒色,拱手朝顾衍道,“恭喜衍哥。”   顾衍见姜宣毫无妒色,连姜家妹妹也是高高兴兴来报喜,心下感慨,姜家果然家风清正,也含笑正色道,“宣弟同喜。”   转身又微微笑了下,眉梢染上了桃花一般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姜锦鱼的发顶,“也多谢妹妹来报喜。”   顾衍模样实在俊秀雅致,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寻常时候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就有点勾得人心痒痒的。   姜锦鱼看的眼睛都直了,内心感慨:男/色误人、男/色误人!她要稳住!   两人中了童生的事情,家中并未特意庆贺,毕竟紧接着就是院试,怕现在庆贺,扰了两人的心神。只是两家晚上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晚膳。   十来日的备考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到了院试那一日,顾衍与姜宣两人再度被送进了考院。   这一回比上次严格了许多,从候场到入场,都废了一个多时辰,天还没亮就出了门,等到天色大亮才入了场。   秀才的录取率比举人高了许多,但在来参加秀才考试的学子当中,像顾衍和姜宣这样年少的,也是极为少见的。   又见他们生的俊秀,虽穿着同样的学子服,却显得格外清隽,不由得都多看了几眼。   还有妇人念叨,“这俩个小童生生的可真好。年纪轻轻的,读书就这样厉害,可比我家臭小子好多了。”   上午开考,连着要考上两日,直到第三日上午收了卷子,考院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姜仲行上午衙门还有事,来接人的只有何氏与姜锦鱼,再一个便是顾嬷嬷也跟着一道来了。   车上还准备了黄芪老参熬的补汤,老远看到两人从考院里出来了,马车里就把补汤给倒好了,两人一上马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碗补汤灌下去。   姜锦鱼赶忙把食盒取出来,怕两人在考院里吃的不好,特意准备了好消化的鱼片粥,鲜鱼去刺切片,白嫩嫩的鱼肉熬的几近透明,薄如蝉翼,鱼肉的鲜香融进粥里,嫩绿葱花撒在粥里,连平日里吃惯了的大米都清甜鲜香。   “哥哥,顾哥哥,给你们准备了鱼片粥。”   姜宣饿的有些狠了,他自认不算是如何挑食精贵的,可考院准备的干粮还是难以下咽,为了不饿着肚子考试,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吞。闻到鱼片粥的香味,忙舀一勺送进嘴里。   顾衍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姜宣好歹小时候还过过苦日子,可顾衍却是打小就是个公子哥儿,虽说家里有个继母,可吃喝上从没委屈过。因此,他比姜宣还要更难熬些。   只是他是熬惯了的,能忍则忍,书里也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像继母算计一样,他不是不能与继母闹个你死我休,可没必要,他是瓷器,继母不过是个绊脚石,何必与她硬碰硬。继母再算计,也只能把他送回原籍,可他是个男子,这世间给男子的机会太多了,就是不靠家里,他也能出头。   可能忍不代表他喜欢忍,看着小姑娘递到自己面前的鱼片粥,顾衍忍不住勾唇笑了下,伸手揉揉姜锦鱼的脑袋,“嗯。谢谢妹妹。   ******   考试结果要到下个月下旬才出公布,凑巧书院这段时间,也给学子们放了个短假。   何氏一合计,便决定带着一家子去底下的虞山镇走走。   虞山镇盛产杨梅酒,这酒不但不醉人,酒里还加了些中药,还有养生的效果。   去虞山镇玩了几天,带了好几罐子的杨梅酒回来,双溪村那边自然是不会忘了寄过去的,带回家的杨梅酒四处分了分,等要分给隔壁顾家的时候,何氏又犹豫了下。   顾家没个长辈,这酒送过去还怕耽误顾衍,想了想,招手唤来女儿。   姜锦鱼跑过去,就听何氏道,“等会儿隔壁顾哥哥下学了,喊他来家里吃饭。”   姜锦鱼答应下来,跑腿的活儿她都习惯了,等到了下学的时候,便坐在门口托腮候着。   同之前一样,顾衍和姜宣是一块儿回来的,姜宣老远看见妹妹的身影。   待两人走近了,姜锦鱼起身把请顾衍吃饭的事情说了。   顾衍如今都习惯姜家对他的照顾,大抵是看他一人住在隔壁,觉得可怜,总会照顾他几分。   哪怕并没有人会蠢到来欺负他,顾家再不济,顾父也在盛京做官,没人真敢来欺负他。   可对于这种照顾,顾衍还是觉得十分受用,闻言应了下来。   初夏的天气还是有点热,在屋里吃饭总觉得有些闷,还是姜锦鱼想了主意,说要把晚膳搬到院子里用。   杨梅酒放在井里沁凉了,倒进古朴的酒碗里,玛瑙红的酒液半碗,在夏夜的葡萄藤下,带来几分熏熏的醉意。   孩子们是不让多喝的,便是最大的顾衍,也只给倒了一碗,姜锦鱼更是捧着只浅浅一底的酒碗,可怜兮兮眼馋着。   还是姜仲行看不过眼,帮着说情,“宣哥儿衍哥儿年纪不小了,多饮几杯也无妨。这酒不醉人的。”   姜仲行说情,何氏便松了口,放了一小壶在他们那边。   顾衍低眉看了一眼,细颈玉瓶里盛了半壶,他与姜宣都不是嗜酒之人,况且这酒甜甜的,他们吃多了反倒觉得腻。   两人都没伸手倒酒,一个没留神的功夫,便让旁边的“小贼”给窃去了。   看着睡得小脸酡红的小姑娘,唇边亮晶晶的疑似口水的液体,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濡湿的袖子,旁边是一脸尴尬的姜宣。   顾衍沉默了一下,没把袖子湿了的事实说出来,就那么硬生生等风吹干了。   回到家里,第二日听到嬷嬷在外间收拾脏衣物去晒洗时,仿佛在念叨着。   “平时看着稳重,也是个孩子呢,吃酒吃的袖子都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是我就是我   秃头作者更新了~   多谢支持亲亲 第25章 梅子冰和高攀   下旬时候, 院试的结果终于出了。   这一回,姜宣和顾衍两人仍然在榜, 也就是说, 两人不过十五左右,便已秀才功名在身。   这一下,非但何氏惊喜万分,连姜仲行都觉得有些吃惊了。   借着教谕身份,姜仲行看了两人的考卷。姜宣是他长子,打小就跟着他念书,姜仲行以往多多少少觉得这孩子灵气有余,但基础不太牢, 一看之下才发现, 姜宣这回发挥的极为稳定,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沉稳的文风, 比起从前进步实在不小。   再看顾衍的卷子, 他这回又是案首, 卷子自然比姜宣还要亮眼些,墨义和策论都做得很好,根基扎得牢,言辞温和中带了一丝锐利, 文风大气古朴,也难怪得了主考官的青睐。   看了考卷,姜仲行倒是越发觉得,顾衍日后定然非池中之物, 回来便与何氏在房里说话。   “我观衍哥儿素日做派,日后定然飞黄腾达。只是,他自小遭受不公待遇,他那继母的事,我们虽知道的不多,可能把他送回这穷乡僻壤念书,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衍哥儿心中未必没有怨怼,就怕他被这些事情执拗了性情。”   何氏比丈夫还想得深些,两夫妻虽说也是心地纯良之人,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只是看衍哥儿素日举止,并无异处,待宣哥儿和绵绵都是极好的。绵绵那孩子那样闹他,也没见他有过愠色。当年不过在咱家住过几日,还记的送年礼来,可见也是个好孩子。”   姜仲行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含笑道,“你说的是,是我偏激了。”   姜宣成了秀才的事情,家里第一时间便给老家那边报喜,传到双溪村后,村中人人歆羡不已。   其中又有一人最是妒忌不已,那便是姜欢了。   自打上回姜老太五十大寿回来,被二叔家中拿出的贺礼给嫉妒得红眼,回到家里后,姜欢越看章家落魄的屋子,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日日催促章昀念书,这一回的县试和府试,章昀也参加了,只得了个童生的功名,秀才是连个末名都没捞着。   和姜宣小小年纪却中了秀才相比,自然是远远不及,这让一心要把二叔家比下去的姜欢失落不已,连做菜收拾都没了心思。   章昀从书房出来,见桌上只有昨日的剩饭剩菜,只是热了热,家中亦是一片遭乱。   他皱眉道,“怎么只做了这些,爹娘劳作一天,难不成就让他们用这些?”   姜欢心情本就不佳,闻言就反讽道,“家里情况就这样,难不成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麽?这些我都能吃,为什么别人吃不了?”   其实章家是过得不如姜家,可有田有地,不过是要攒着钱供章昀念书而已,哪里会落到一家子要吃剩饭的地步。不过是姜欢心里不舒服,嫌弃章家家贫,嫌弃章昀无用,借故发脾气罢了。   两人刚成亲时,也曾浓情蜜意过一段时日。可到了现在,姜欢嫌弃章家家贫,章昀无用;章昀也被妻子眼里的蔑视深深刺伤了自尊,两人渐渐离心。   章昀不再做声,转身回了书房,没有多看妻子一眼。   —————————————————   姜锦鱼最近发现,自家爹貌似真的发达了,他在县里买了间铺子,两间的小铺子,并不算大,但地段很不错。   姜锦鱼还跟着娘何氏去巡视了一番,在最繁华的东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也就是说,姜家终于开始积累真正的家底了。   本朝官员的月俸相当可观,尤其是姜家人口很简单,除开年节大寿要孝敬长辈,其余开支不多。像姜宣在儒山书院念书,虽说交了束脩,可每次旬考拿了前几名,书院都会发银子并笔墨纸砚用以嘉奖。   有了铺子,作为官员自然不好亲自经营,便干脆租给了别人,每月只收租子,收入也十分可观。   从东大街回来,何氏便脸色有些发白,姜锦鱼担心不已,连忙唤来了钱妈妈,让她去请大夫来。   大夫来了后,替何氏把脉,原本还神色凝重,摸着脉后倒是摸着胡子笑了。   他道,“夫人是喜脉,月份还浅,所以夫人自己怕是还未察觉。”   姜锦鱼听得傻眼,上辈子她可就阿兄一个哥哥,这辈子竟是要来一个弟弟或妹妹麽?   怔了一下,她忙问那大夫,“那我娘的身子可还好?今日我们不过在外头走了一会儿,我娘就有些不舒服了。是不是该开些安胎药?”   大夫都被问的有些懵,按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早熟些的也确实该知道这些了。乡下嫁的早的,十二三岁定亲的都有。可知道归知道,能这么有条不紊一副大人模样的,却是很少见。   大夫摸摸胡子道,“我写几个食补方子吧,安胎药暂时倒不必。”   何氏这一胎来的迟,再说何氏年纪都不算年轻了,这一胎自然是是要谨慎再谨慎,安安生生,别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有了身子不可劳累,姜锦鱼干脆把家里的活儿给接手了,本来姜仲行听了还心有疑虑,可何氏最是知道女儿的本事,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下来,交权都交的极快,安安心心养胎。   姜锦鱼接手了家里的事情,她上辈子也管过家,又跟着何氏学了许久,很快便上手了,里里外外安排得很好。   隔壁的邻居来串门子时,见她年纪小小,却很有派头条理,都忍不住来探何氏的口风,问她打算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何氏和姜仲行都商量好了的,要多留女儿几年,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嫁了人可不比在家里当姑娘时舒服。因此面对邻居的试探,何氏都是随口应付过去。   可大家都长了眼睛,姜锦鱼懂事孝顺的名头还是传的颇远。这年头好姑娘难寻,尤其是姜二郎还在县里做教谕,说出去那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儿,难得的半点没有清高气,这么小小的便懂得管家。   好在姜锦鱼年纪还小,夏县也不兴什么童养媳,众人也只是传一传,并没人真的上门来提亲。家里有儿子的也只是把这话记在心里,等着自家儿子说亲事的时候,也好多个选择。   —————————————   夏县的八月已经很热了。   姜仲行一进衙门,同僚和下属们便乐呵呵凑了上来,仿佛等了他许久一般。   郝捕头与他相熟,厚着脸皮道,“小侄女又给带了什么好吃的?我可就等着这一口呢。”   自打天热了,姜仲行每日来衙门,姜锦鱼都会为他准备些消暑的饮品,一开始还是些普通的酸梅汤什么的,后来便渐渐花样多了起来。连带着衙门里的同僚都每日眼巴巴等着。   “今日是梅子冰。要吃的你们可得自己拿碗来。”姜仲行摇头笑了下,话音刚落,平日里正经的同僚们都端着碗过来了。   渍过的梅子本来甜腻,在这样的酷暑吃起来会有些腻,但切碎的梅子肉藏在细腻的冰沙里,上头浇了一小勺的杨梅酒,白中带红,光是品相就端的好看。舀一勺子送进嘴里,先是凉爽,碎碎的冰沙入口就带了一丝爽利,再咬上几口,梅子肉酸酸甜甜,恰到好处。   一碗下肚,众人都满足得不得了,谢主簿还忍不住赞道,“若不是我儿年纪大贤侄女些许,我早让我妻去你家提亲了。”   郝捕头哈哈大笑,“老谢,你那哪是大了些许,都快差辈了!倒是我努努力,生个小兔崽子出来,指不定还能跟姜兄提一提。”   谢主簿立马挤兑回去,“你就是立马生,那也赶不上!”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连姜仲行都露出了无奈的笑。   这时,周县令的随从来了,进门便客客气气道,“姜大人,周大人有请。”   姜仲行起身去了,进了县令办公的厅堂,就见上峰周大人笑得格外和气,甚至还过来揽着他的肩,心下纳闷,“大人,您喊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周县令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左右手,见他还一脸迷茫,心道:这姜二郎还真是有几分气运,这样的好事都找上门了。叶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可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居然主动要来提亲事。   他随和道,“仲行,你可知道方才来找的,是叶知府的母亲,叶老夫人?”   姜仲行闹不明白,叶老夫人来找周县令,和他扯得上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夏县一小小教谕,连远在锦州府的叶知府都未曾见过,哪里会有什么交情?   周县令也没继续卖关子了,干脆把方才老夫人的意思给说了,然后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她老人家相中了你女儿,想说给她的嫡孙。”   姜仲行没有一丝迟疑,果断道,“叶家这样的人家,下官如何高攀得起?再者小女年幼,远不到说亲事的时候,承蒙老夫人抬爱了,实在不敢高攀。”   周县令一听都有些愣,他本以为叶家这样的人家,姜仲行不说立马答应,至少也会犹豫不决。没想到他这样果断拒绝,倒让他吃了一惊,觉得有些难办,只能劝道。   “这毕竟不是小事,你还是好好考虑。”   姜仲行心里坠坠的,强逼着自己沉下心来做事,熬到时辰出了衙门,便立即往家里赶去。   叶家家大业大,什么样的媳妇说不到,为何看上他家绵绵?   像姜仲行这样,靠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人最清楚,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叶家越是富贵,他越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  阿白来了!   我们绵绵超抢手der   明早还有一更,顺便给我的预收文求一下收藏啊。   指路隔壁《女配她福运盈门》 第26章 叶家   姜仲行回来后, 没去别处,先去了女儿那里, 见她还好好呆在家里, 才略略有些安心。   想来也是,比权势,姜家远不及叶家,叶家要拿捏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像叶家这样的人家,也是要脸面的,无非就是靠着权势压一压他,正要上门抢人这种事情, 是绝做不出的。   “爹, 怎么了?”姜锦鱼最是细心,一看姜二郎这个模样, 便问道, 拉着他坐下, 还给他倒了水。   姜仲行喝了女儿给自己倒的水,倒是彻底不慌了,大不了就是不做这个教谕了,总不能让女儿嫁到那样不知知根知底的人家。   姜锦鱼又问了一句, “爹,发生什么事了?”   姜仲行才把叶家求娶的事情说了,一再嘱咐道,“这几日, 你就不要出门了,有什么事,让石叔和钱妈妈替你走一趟。你娘那里正怀着身子,我也不敢同她说。”   姜锦鱼听了,一开始还有些慌张,很快便冷静下来,道,“是这个理,娘这一胎怀的辛苦,有什么事,我跟爹知道就好,别让娘操心了。”   又道,“爹,您能不能跟我说说叶家,也好让我知道情况。”   姜仲行叹气,对叶家还有些忌讳,只道,“叶老爷在锦州做知府,听说此处是叶家祖籍,叶老夫人这回是回乡祭祖,不知怎的就想着来求娶你了。可那样的人家,咱家如何高攀得起,我只盼着你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这样不明不白的婚事,我决计是不能应允的。”   姜锦鱼心里有了底,反过来宽慰自家爹爹,“爹也别太担心,指不定人老夫人就是随口一说。”   姜仲行也只好如此作想,“但愿如此。”   可想是这么想,第二日,姜锦鱼就发现自己貌似有些过于乐观了。   因为,叶家来人了。   姜二郎不在家中,何氏挺着个大肚子躺在床上,姜锦鱼不敢惊动何氏,招来钱妈妈嘱咐她,“钱妈妈,我跟着去一趟,爹若是回来了,再与他说。”   钱妈妈哪里肯答应,着急道,“我还是这就去找老爷吧!”   自家爹爹不过是个县里的教谕,蚍蜉撼树,又能对叶家怎样?姜锦鱼还是摇头,一再嘱咐,见钱妈妈应允下来,才朝着叶家来的嬷嬷点点头,道,“嬷嬷,那咱们就走吧。”   叶家来的福嬷嬷见状,心里暗自点点头,年纪虽小,却异常沉稳,声音还带了几分稚气,举止却大方得很,模样也生得好,倒还真有几分难得。   “姑娘先请。”   上了叶家的马车,一路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便停下了。   姜锦鱼被福嬷嬷扶着下了马车,抬头便见到高高的匾额,上头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叶府”。   进了门,在长廊绕来绕去,经过角门,终于在一处带着佛香的厅堂,见到了那位老夫人。   姜锦鱼走进去,大大方方福了福,不卑不亢道,“小女姜锦鱼,见过老夫人。”   叶老夫人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年纪与自家孙儿相仿,模样生得极好,肌肤雪白,眼眸澄澈,脸颊微微还有些婴儿肥,并不显的难看,反倒正合了她的眼缘,觉得颇有福气。最最令她喜欢的,是小姑娘身上的气质,沉稳温然。   叶老夫人越看越满意,而这边姜锦鱼也在打量着她,到底是叶家的老祖宗,平日里养尊处优,显得比寻常老人家要气派许多,眼尾似乎带了一丝愁意。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看上去并不像个不讲理的老太太。   “快坐。今日把你请来,也没提前知会你一声,是我们礼数不周。路上没人冒犯了你吧?若是有,尽管与我说。”   老夫人一开口,姜锦鱼的心安了一半了,还是讲道理的,这样便有的聊。   她微挑眼尾,一副又乖又娇的样子,含笑道,“回老夫人的话,方才那嬷嬷并无不敬。”   见姜锦鱼仿佛是不紧张了,叶老夫人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温声道,“你可知道,我看中了你,想讨你做我家孙媳。”   “不瞒你说,这事,我爹同我说过一句。”姜锦鱼心里斟酌,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可我爹娘都觉得,打小将我养得娇了些,怕我进了您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做不好媳妇的本分。”   老夫人一听就笑了,摆摆手道,“小姑娘,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可知道,你若是答应,往后便是我叶家正正经经的嫡孙媳妇。你父也不比屈居于小小教谕一职,甚至你兄长,我也可以让他进盛京的奉安书院……”   “老夫人,您说笑了。我阿爹不过一举人,做教谕便是刚好。阿兄才疏学浅,儒山书院的夫子足够教他了。”   姜锦鱼含笑着道,说罢,抬头与老夫人对视一眼。   叶老夫人心下微微叹气,面上却是威严,“那我若是一定要你嫁呢?”   姜锦鱼抿唇笑了下,乖乖巧巧的样子,仰着脸道,“我一见您便觉得喜欢,所以,我认为您一定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叶家高门大户,我自知齐大非偶,实非良配。若是老夫人有什么难处,看得起我,便与我说一说,多个人多份力,指不定我不做您的孙媳妇,也能帮上您的忙。”   叶老夫人面上松了下来,惋惜道,“我是真的挺喜欢你,可惜你说的对,强娶的事情,我叶家做不来。”   姜锦鱼心里一松,面上却还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还问道,“老夫人若是有什么难处,与我说一说,便是我人微力轻,帮不上您的忙,也能让您心里松快些。”   大概是这段时日心里压得事情太多了,看着面前小姑娘这样真诚的神色,她仿佛觉得,真的可以和面前的小姑娘倾诉一般。   叶老夫人缓缓的说,姜锦鱼听得惊心,原来是叶府嫡孙在锦州府跌断了腿,大夫诊治之后说会留下病根,从此他一蹶不振,老夫人见状痛心,又听了方士之言,动了养个童养媳讨个吉利的念头。   不过叶老夫人既是听了方士迷信的说法,另一方面也是真心实意打算为自家嫡孙娶个媳妇的,否则何必千挑万选,乡下买个丫头,对叶家而言,岂不是更简单。   姜锦鱼听了便主动请缨,“您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去瞧瞧您孙儿。您方才说,我与他年纪相仿,想来总能说得上话些。若是帮不上忙,您也别怪罪我。”   叶老夫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点头应允,让福嬷嬷来领姜锦鱼过去。   到了那叶家嫡孙叶然养病的屋外,老远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福嬷嬷没跟着进,姜锦鱼自己推门而入。   便见窗边小榻上躺着个比她大些的小少年,听到动静连眼皮子都没抬,任性的说了一句,“滚。”   姜锦鱼走过去,伸手在叶然头上戳了一下。   叶然从小到大那也是公子哥儿,一碰就直接炸了,睁着眼就开骂,“少爷让你滚——”   骂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姜锦鱼皱皱鼻子,软软道,“你好凶喏。”   小姑娘乌发雪肤,嘴唇粉粉的,叶然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前几天被书童推着出去走动时,看到的院里桃树上的那颗熟透了的小桃儿。   叶然回神,翻了个身,稍稍带了点兴致,“你是我祖母找来的?给我做童养媳的?”   “我才不做你的童养媳!”   姜锦鱼话音刚落,就见叶然变了脸色,黑着脸质问她,“你也嫌弃我是残废?!”   好冤啊!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怒无常?!   姜锦鱼抿抿唇,慢吞吞解释道,“小哥哥,老夫人找我来,的确是想让我做你的童养媳。但老夫人疼你,我爹爹娘亲也疼我,他们舍不得我做童养媳。我小时候听村里的人说,童养媳会吃不饱饭,还要饿着肚子干活,我不做你的童养媳。”   叶然嗤的一下笑出来,另一只好的腿抖了抖,“傻乎乎,我叶家的童养媳,能与那山沟沟里的一样麽?”   姜锦鱼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我也不当你的童养媳。我娘说了,不能嫁给懒汉。”顿了顿,皱皱鼻子,有点嫌弃道,“哥哥,你太懒了。”   叶然都给小姑娘说的有点懵了,“我哪里懒了?”   姜锦鱼一脸“是你要我说我才说”的表情,掰着指头说,“我从前村子里的阿寿叔叔也是跌断了腿,但他还下地种田呢,怕家里媳妇饿着。再看哥哥你,打从我进来到现在,你一直躺着,跟着你做媳妇,肯定要饿肚子的。”   叶然听她拿自己与那山沟沟里的农夫比较,自己居然还被那农夫比过去,气得翻身起来,一手拄着拐杖一边站了起来,正要与她理论的时候,突然就瞧见小姑娘眼睛亮了,灿若星辰一般,蹲着身,仰着脸,颇为真情实感道。   “小哥哥,你现在不是懒汉了。”   得,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   叶然叹气,过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回过劲儿来,自己居然在个外人面前用了拐杖?   他处于震惊之中,旁边的小姑娘却还在喋喋不休,说着那阿寿叔叔如何勤劳肯干云云,最后还不忘来了个收尾,“断腿又不是大事,我看阿寿叔叔现在一点儿都瞧不出来了,小哥哥你每天绕着屋子走三圈,往后肯定也能和阿寿叔叔一样的。”   叶然回神,面无表情地想:自己真是被小丫头给说糊涂了,他干嘛要和一个农夫一样。   但虽说这么想,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希望来。他连拐杖都用了,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麽?绕着屋子走,就绕着屋子走呗,大不了把下人都赶走。   而此时的前厅里,顾衍刚与叶老夫人碰面,他行过礼,道,“外祖母,我来接绵绵。”   作者有话要说:  叶然:绵绵要不你干脆当我媳妇算了?   顾衍:你另外一条腿也不要了?   叶然: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有血缘关系啊!用得着这么狠?   顾衍:那你就记住了,这是未来嫂子。   ——————————   嘿嘿嘿,明天上夹子,千字很重要,所以12点再更新。   评论发红包,冲冲冲!   ————————-—   给我的接档预收文求个收藏   《女配她福运盈门》   【江知知版文案】   作为甜宠文里的女配,江知知前十五年占了女主江六小姐的身份,十五岁那一年,女主归来,身份、未婚夫……所有的一切都物归原主。   江知知犹如一只流浪猫一般,被逐出了江府,送回了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江家。   本以为是凤凰落难,却不想是进了福窝。   失散多年的双亲兄长因愧疚而疼她入骨,传言中淡漠冷清的病秧子未婚夫,一鸣惊人,取中状元后,在她耳侧轻声呢喃。   ——知知,你要的我都能给你,你没开口的,我也会捧到你面前。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陆詹版文案】   人人都道,陆家二郎病重险些死了一回后,彻底变了个人。   但只有陆詹自己知道,他念念不忘的,是他昏迷到浑身滚烫时,轻轻拂过他额头的那只沁凉纤细的手。他食不下咽时,送进嘴里的那一勺白粥。以及那个她。   为此,他可以遇神杀神。   欺负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觊觎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饶过。 第27章 斗志   福嬷嬷立在门口, 听见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心下暗自欣喜, 却见前厅来了个丫鬟, 传话:“嬷嬷,老夫人吩咐,将姜姑娘请去前厅。”   福嬷嬷迟疑,“少爷难得愿意同人开口说话,你去与老夫人禀告一声,就说我迟些再带姜姑娘过去。”   传话丫鬟急得跺脚,“嬷嬷,怕是不行。老夫人催着呢。”   福嬷嬷没法子, 只好敲门, “姜姑娘,嬷嬷领您去见老夫人吧。”   屋里传来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 是姜锦鱼出来了。   福嬷嬷赶忙探头去看, 仿佛是瞥见屋里少爷站着的身影,手里依稀拿着拐杖,正待细看的时候,姜锦鱼同她道, “嬷嬷,我们走吧。”   福嬷嬷收回视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自打少爷腿断了之后, 就不肯使那拐杖,说宁愿躺着,也不用那等残废才用的东西。   可现在……福嬷嬷没敢下结论,可待着面前这位姜姑娘,却是越发重视起来,一路上和颜悦色的。   来到前厅,姜锦鱼进门,一抬眼就有点愣了。   顾衍站在前厅中,与叶老夫人颔首说话,似乎是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神色淡然宁静。   他冲她轻轻点点头,遥遥望了那么一眼,态度很是寻常,姜锦鱼却觉得,方才一直浮着的心,一下子便落地了。   她还是怕的吧?   怎么可能不怕呢。   叶家何等权势,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若是叶家非要强求,姜锦鱼怕也只能认了,她不敢拿家里人的性命做赌注。   她当时来叶家时,想的是,若是真到了不得不嫁的地步,那她就高高兴兴出门,绝对不流一滴眼泪,让阿爹阿娘忧心。   顾衍与叶老夫人说罢话,转头看过来,轻轻冲她招手,眉梢带着温柔,“绵绵,过来。”   姜锦鱼闻言一怔,见顾衍与老夫人都笑望着她,提步走过去,福福身子,“老夫人。”   然后,转头,抿抿唇,雀跃喊人,“顾哥哥。”   顾衍亦回头看她,见她圆圆的眼睛润润的,卷曲而翘的睫羽仿佛是沾了泪,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他来夏县后,受姜家夫妻照顾良多,与姜家兄妹也关系亲近,比起盛京家中的那些庶妹们,姜锦鱼更像是他的妹妹。   何况小姑娘一向乖巧温顺,比之娇嫩的花骨朵,尚不为过,他自己平日不小心撞破了她出糗,都得寻法子描补,还心甘情愿替她瞒着。眼下小姑娘却被旁人欺负惨了,即便叶家是他的外祖家,他心里也有点动了怒。   顾衍回过头,对着老夫人道,“外祖母,那孙儿便带人回去了。”   叶老夫人见他告辞如此猝不及防,有点不舍,又有点无奈,摆摆手:“去吧,找时间来府里用个饭。”   顾衍应了一句,轻轻在姜锦鱼脑袋上摁了摁,手垂下时自然牵住了她的手,温和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出了叶府的大门,姜锦鱼心中大石彻底落地,也有了打听的兴趣,侧头仰着脸问:“顾哥哥,叶家是你的外祖家啊?”   “嗯。”顾衍随口应了一句,不欲多提。   转念想到姜锦鱼今日受了惊吓,又温和了语气:“我生母去的早,我与叶家便渐渐淡了。叶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那事老夫人不会再提了。”   两人回到姜家,一进门,家里早已是人仰马翻。   石叔正拿了扁担,一副要出门打架的阵势,一向文弱的姜宣也沉着脸,只是碍于方才顾衍的话,所以还按捺怒气。   钱妈妈见了人,就扑了上来,抱着姜锦鱼哭:“姑娘,你可吓死妈妈了!那叶家是什么人家啊,咋还能上门抢人啊!再敢上门,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跟他闹到底!”   她可是悔死了,怎么就一时糊涂,让自家姑娘跟着叶家人走了。姑娘要是出了事,她就是一头撞死,也对不住太太老爷的恩情啊!   姜锦鱼拍拍钱妈妈的后背,“没事了,钱妈妈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麽。娘哪里没惊动吧?”   钱妈妈冷静下来了,擦了眼泪:“没敢惊动。”   “那就好。”姜锦鱼这才安心下来。   何氏的年纪可不小了,这一胎再谨慎都是应该的。若是因为她的事情动了胎气,那自己肯定要自责死了。   等到姜仲行回来,知道白日里这一桩事情,吓得脸色苍白,面带愠怒:“都怪爹不争气,只是个小小的教谕,护不住你,反而还要你委曲求全。”   这些年,家里日子越发宽裕了,姜仲行也有点得过且过的心态。当个教谕,官虽不大,但家里样样都好,且离双溪村不远,还能照顾一二。   但经了这桩事情,姜仲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失落。他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当叶府开口说了求娶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教谕,连面对面同叶知府理论的机会都没有。   姜仲行握拳,掌心刺痛,激起了他被生活渐渐磨平的斗志。   看爹这个样子,姜锦鱼心疼万分,忙抓着他的袖子道:“阿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以你为荣。”   这话是真心的。   从毫无背景的农家子,到现在一县教谕,也许对那些大族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说是改换门庭也不为过。   再者,这次的事,多少有点祸从天降的意味。只是对于姜家而言,叶家实在是个庞然大物,她们只能谨慎小心。可寻常时候,哪里有这么多高门大户要强娶她一个小小的教谕之女。   实在犯不上。   姜锦鱼勉力安慰,也只让姜仲行脸色稍霁,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但面上却不显出什么,态度温和:“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爹心里有数。你这回还得多亏了衍哥儿,明日把衍哥儿请来家里用饭,我要好生谢谢他。”   姜锦鱼也适时露出笑来,故作轻松逗他,道:“阿爹,你不知道,今日顾哥哥可厉害了!”   “是么?”姜仲行摆出感兴趣的态度,配合道:“那你好好与我说说。”   父女俩个叽里咕噜说着话,好不温馨。   而此时的叶府,福嬷嬷在门外踱步,来来回回。   丫鬟从老太太屋里出来,被门口的人影惊了一跳,走近才认出人来,福身道:“嬷嬷,您这是找老夫人麽?”   话音刚落,就见福嬷嬷一跺脚,也没看她,直接往老太太屋子里去了,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   什么事啊?丫鬟心下纳闷,嘴上却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去干自己的活儿。   福嬷嬷进了门,捡佛米的叶老夫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是福嬷嬷,没生气:“玉福,这是怎么了?”   福嬷嬷是叶老夫人出嫁时的陪嫁丫头,两人主仆感情一直很深,福嬷嬷一心为主子着想,叶老夫人对着这忠仆,也比旁人多出几分宽容和信重。   福嬷嬷附耳过去道:“老夫人,今日姜姑娘从少爷屋里出来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少爷起身用了拐杖。”   叶老夫人心中一喜,追问:“当真?”   福嬷嬷一脸诚恳点头:“当真。老奴人老了,可眼睛没花。再一个,您瞧瞧这些天,少爷除了同您说过几句话,还同旁人好生说过话麽?可今日姜姑娘进门没一会儿,老奴便听见屋里有说话声,两人一来一往的,虽没听见说的什么,可气氛却是很不错。”   叶老夫人听得含泪,忙拜了拜面前的小佛像,虔诚恭敬:“佛祖保佑。”   福嬷嬷却不觉得是佛祖起了作用,她越想越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定是那方士算的准,这姜家姑娘非但人生的好看,还命里旺自家少爷。   福嬷嬷一心盼着小少爷好,试探道:“老夫人,您说的那童养媳的事情,还作数麽?”   叶老夫人听得一怔,摇头道:“怕是不成了,往后不提这事了。”   “这……这为什么啊?姜姑娘不肯啊?”   这姜家肯不肯,那还不是他们叶家一句话的事情。嫁进来那就是叶家嫡孙媳妇,还能亏了姜姑娘不成?   叶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摇头,“不成,这事别提了。”   老夫人说了不行,那肯定就是不行了。   福嬷嬷知道主子瞧着慈祥,其实不是个轻易改主意的人。   所以,她心里觉得惋惜,可面上却不敢多劝。小心翼翼收拾着捡好的佛米,打算明日送去小厨房,熬粥给小少爷送过去。   叶老夫人在床边坐下,听得福嬷嬷出门关门的声响,微微一怔,思绪渐渐飘远了。   在心里数了数,阿翡居然已经过世快十年了。   以往,她很不愿意想起自己这个独女,也不许旁人在她面前提起。   当年叶翡实在令她失望透顶,她独独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疼得如珠如宝。   彼时,叶顾两家都还未发家,尚在夏县,叶家行医,在县里有个医馆,叶老爷子是县里出了名的圣手。   后来,顾家老爷子染了恶疾,叶老爷子宅心仁厚,不顾自身安危,为顾家老爷子诊治多日,可换来的却是顾家的恩将仇报。   顾老爷子不治身亡,顾氏族人上门大闹,连着闹了几个月,官府都来了好几趟,仍是没个结果。最后,叶老爷子活活给顾家逼得以死自证。   两家结下了这样的血仇,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跑到她跟前,说要嫁给顾忠青,要嫁给逼死她阿爹的人家。   叶老夫人当时便给了叶翡一个巴掌,没留半分情面,直言:“你若是要嫁顾忠青,那我们母女情分到此为止,往后你再也不要上我顾家的门!我就当你死在外头了!”   那一巴掌生生斩断了两人的母女情分,叶翡跟着顾忠青走了,而后儿子考上了进士,她便跟着儿子进了盛京,后来便辗转在地方上当官,母女俩再没有见过面。   再一次听到叶翡消息的时候,是顾家来了个下人,报的死讯。   儿子当时劝她:“阿娘,妹妹都已经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往日的事情,您就原谅妹妹吧。”还道,“听说妹妹还留了一骨血,我如今官也比顾忠青大了,将那孩子接来吧。我怕顾家不会好好对他。”   她当时执拗,非但没同意,还逼着儿子不许派人去送葬。   如今再看到女儿的骨血,叶老夫人心里后悔不迭,恨自己当时心狠。   可后悔也没用,她看得出来,在顾衍心里,她这个外祖母,甚至比不上姜家的那个小姑娘重要。   阿衍看着那小姑娘的眼神,温和中带着安抚,仿佛那才是他亲近的人,而她只是一个关系疏远,需要他客套的长辈。   所以,方才玉福那样说,她也没松口。   姜家那小姑娘是很好,可阿衍从小到大,怕也是难得有这样让他心甘情愿保护着的人。不管他当成妹妹还是什么,她都不愿意去动那小姑娘一分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  姜仲行:不行了,我得雄起了!咋一个个都惦记我的女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随风盟嬖 10瓶;Never、 5瓶;彩蘑菇的小姑凉、278918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花神节和一见钟情   从叶府回来后, 顾衍仿佛还是没打算,与叶家一叙前缘。   对他而言, 对于叶家人的印象, 并不是很深。在他的记忆里,叶家除了生母叶翡,其余人仿佛只是个听过而未见过的陌生人。   至于生母叶翡,在他年幼的印象中,母亲这个词并不代表太多的保护意味,反而是有些癫狂的,她总是因为顾忠青一点点举动而态度大变。顾忠青来了,她便欢喜若狂;顾忠青宠幸了妾室, 她便点着烛火足足哭够一夜。   仿佛, 失去了顾忠青,她就会死去一样。   当然,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忠青渐渐冷落了她, 她开始只是病了,后来便开始神志不清,足足病了一年,然后便撒手人寰了。   到临死前, 她嘴里呢喃的、心里惦记的,也都只有一个顾忠青而已。   “衍哥,夫子让咱们去一趟。”   姜宣走过来,见顾衍仿佛没注意到自己, 轻轻推了他一下。   顾衍回过神来,起身与姜宣一起去见夫子。   两人如今秀才功名在身,顾衍还是案首,在儒山书院也是小有名气。因此两人一出来,正准备下学的学子们都看了过来。   众人不着痕迹看过来,先是落到前面的顾衍身上,被他淡漠的神情和出了名的冷淡性子给吓退三步,再看后边跟着的姜宣,神色温和,唇边带笑。   此时众人都不由得想到:看上去还是姜宣好套近乎。   可惜顾衍没给众人套近乎的机会,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去了夫子那里。   夫子见两人来了,放下笔:“过几日,县里将举行花神节。县里来要人,说是需得才思敏捷的书生现场作诗作赋。各个班里出两名,我们班,我打算举荐了你们二人。你们若是无事,我便将你们的名字上报了。”   其实书院人才济济,秀才可以说是一大把,只是顾衍和姜宣两人非但秀才,其中一人还是案首,年少成名,还生得这样俊秀,那来要人的官员也是暗示了一番,就差指名道姓要加上二人了。   俊俏少年作花神赋,听上去可比老秀才作花神赋有意思多了。   再者,这也是一次扬名的机会。   两人对什么花神节,皆没什么兴趣,不过夫子既然说了,那两人便也都应了下来。   与夫子说过话,两人便相携归家。   今日姜仲行说了要请顾衍来用饭,顾衍便直接跟着姜宣进门,一打眼便瞧见探着头往里望的钱妈妈。   姜宣纳闷问:“钱妈妈,你在这儿看什么?”   钱妈妈回头见是姜宣,忙跑过来道:“少爷,那叶家人又来了。”   “又来了?!”   姜宣对叶家实在没有好感,若非看在兄弟顾衍和叶家的关系上,他只怕对叶家,已是厌恶至极的态度。   姜宣疾走几步,匆匆进门,面上带了丝愠色。   顾衍落后他几步,面上同样带着不悦,本以为叶家答应求娶之事作罢,没曾想叶家居然出尔反尔。   厅堂的门未关,两人径直入内,动静便引得稍坐里面的何氏等人探头来看,见是两人,何氏含笑:“宣哥儿和衍哥儿回来了。”   叶然也同样看过去,目光没停在姜宣身上,却仔细打量了后面的顾衍,然后眉眼带笑,很熟稔的招手:“表哥。”   何氏全然不知叶家与自家的事情,对嘴甜的叶然颇为喜欢。还道:“今早我出门时,瞧见阿然在门口,说是是衍哥儿的表弟,恰好你不在家里,我便请回家中了。”   叶然迫不及待拍马屁:“是啊是啊,姜伯母真是心善,见我等的可怜,便替表哥你招待我了。表哥你可要好好谢谢姜伯母和姜妹妹噢。”   何氏怀的月份大了,坐久了便有些不好受,见孩子们都回来了,便回了后院去,留下孩子们说话。   目送何氏出门,待她走远了,姜宣立马沉了脸,走到姜锦鱼身边:“绵绵,没事吧?”   知道自家阿兄对叶家深恶痛绝的态度,姜锦鱼忙摆手:“没事没事。”   叶然听了没生气,还笑嘻嘻道:“原来姜妹妹小名叫绵绵啊。”   姜宣握了握拳头,皱眉:“我妹妹的小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喊的。叶公子还是客气些。”   这人怎么会这么讨厌?   姜宣感觉,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烦一个人,尤其是想到自家妹妹差点做了这人的童养媳,更是看叶然十分不顺眼。自家妹妹如何能与这样的人定亲?便是要挑,也要挑个人品贵重、文采斐然的!   姜锦鱼也感觉到了,自家阿兄莫名其妙的怒火,转念想想吧,仿佛上辈子她与潘衡说亲的时候,阿兄也是这个态度。她拽了拽姜宣的袖子,小心翼翼:“哥哥……”   再看阿兄仍是把自己护在身后,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姜锦鱼无奈,只好抿抿唇,将求救的眼神望向一旁的顾衍。   顾衍与她对视一眼,读出了她眼里求救的信息。   上前一步,淡漠注视着叶然,直看得叶然浑身不自在,后背都发凉了,才开口:“不是说来找我的麽?找我什么事?”   叶然还真的有点怕了,也不嬉皮笑脸了,正色道:“祖母说,我还要在夏县住上一段时日,养伤归养伤,学业总不好耽误了,便让我下月起去儒山书院。”   “嗯。”顾衍敷衍应了一句,然后转头看着叶然,神情中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仿佛在说,还有呢?   叶然梗了一下,仔细回想,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得罪过,这素未谋面的案首表哥,难道自己这么不招人待见?   “你若是没什么事,便早些回去。”顾衍客套打发人,“既然身上带伤,还是不要出来晃悠的好。”   叶然迷迷糊糊被打发出门。   等出了姜家大门,坐上了叶家马车,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表哥未免也太不好亲近了些!   叶然一走,仿佛刺猬一样的姜宣,也恢复了温和的态度,还笑眯眯说起了花神节的事情。   男子大抵对这类节日不感兴趣,但姑娘家似乎天然就喜欢过节,姜锦鱼一听,便眼睛一亮,托腮乞求:“阿兄,能不能带上我啊?”   这段日子,因为出了叶家的事情,家里人便不太放心让她出门,姜锦鱼也是个难得乖巧的,便安安静静待在家里。   可家里毕竟无聊,尤其是前段时间,姜锦鱼的好姐妹方琳去了外祖家访亲,便更是没人陪着打发时间了。   姜宣一听,就有点犹豫。   但看着自家妹妹亮亮的眼睛,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撇开头去打量桌上的茶壶。   姜锦鱼还准备再接再厉,一旁的顾衍开口了:“好。”   诶?姜锦鱼一怔,旋即高兴起来了,仰着脸笑盈盈,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顾衍:“真的可以?”   小姑娘小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像清晨追着第一缕微光的猫儿,有时候乖,有时候又粘人的很。仰着脸追问的模样,就像偷着鱼吃的猫儿,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样,又有点偷乐的感觉。   顾衍微微笑了下,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言简意赅:“嗯,真的。花神节那一天,我和你哥哥回家来接你。”   接下来几天,姜锦鱼就开始默默期待热闹的花神节了。   等到从外祖家探亲回来的方琳上门,知道她准备去花神节的时候,歪着脑袋道:“绵绵你去的话,那我也去。”   随即有点苦恼道:“不过,我今年去了外祖母家,以为赶不上花神节了,就没准备花。眼下再去买,怕是也买不到品相好的了。”   花神节不是去凑热闹的麽?   姜锦鱼不解:“还要我们自己带花啊?”   方琳一听,瞥了好姐妹一眼,正色道:“当然要,花神就是从所有人带的花里面选的啊。当然,如果你能作诗的话,那也可以不带花。”   这规矩,姜锦鱼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还以为就是去凑凑热闹呢。   结果这热闹,还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凑的。   转念想了想,她眯着眼笑了,托腮道:“我想着主意了。”   “什么什么?你快同我说说。”   姜锦鱼笑得眉眼弯弯,指了指外头的药圃道:“喏,反正我只是去看热闹的,我就随便从那里挖一株好了。”   “那不是草药吗?”方琳皱皱鼻子,别看她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是个要求很高的小姑娘。   姜锦鱼听了满不在乎道:“开花了就是花啊,你瞧我的黄芩和山姜长得多好,也不比那什么牡丹差啊。”   等送走方琳,姜锦鱼在药圃逛了一圈。   黄芩长得正好,下手掘还有点不舍得,倒是一边的山姜,很好养活,一整串的花垂下来,还有些淡淡的药香。   喊来石叔帮忙掘了一小片的山姜,在花盆里载好,刚弄完,就见姜宣与顾衍回家了。   姜锦鱼喊人:“哥哥,顾哥哥。”   姜宣见妹妹抱着盆花,一愣,过来问:“这是你今天打算带出门的花?”   “嗯!好看吧!”姜锦鱼拨了拨那一串的花苞,越看越喜欢,好看又实用。   确实挺好看的。但姜宣怎么看,都觉得大概整个花神节都不会有人带盆山姜去了,除了自家妹妹。   顾衍站在远处,抵唇轻笑了下,见姜锦鱼抬头朝自己看过来,立马收敛了笑意,走过去,细细打量了一下那盆生命力顽强的山姜。   他一脸诚恳:“是很漂亮,这花,妹妹养得很好。”   至于家里那盆重金买来的芍药,嗯,就在家里养着吧。   他怕找个时间送过来,小姑娘还嫌弃不实用,难养活。   -----------------   花神节是在晚上。   夏县灯火通明,花灯燃了一整条街,两边皆是叫卖的小商贩。平日夜里难得有这样的消遣,因而街上凑热闹的人尤其多,正值花信的姑娘们带着面纱,朦朦胧胧的烛光下显得很好看。   大抵是因为姜锦鱼身边的顾衍和姜宣,总有小姑娘红着脸看过去,柔柔瞥那么一眼,脸上羞的通红。   姜宣和顾衍先前便得了夫子的吩咐,要去花神选拔的台上作赋,两人没陪着逛多久,就被喊走了。   好在姜锦鱼今日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有个方琳,两人在人群里走来走去。   手里的花盆抱着太重了,姜锦鱼便在台下找了个地方存着,打算先看看热闹,等会儿再抱着走。   锣鼓声响起,台上百花争艳,各家名品纷纷被送上台,遇着那品相格外好的,便有书生出来作赋,一旁还有人抄录,打算等花神节后,出一本《花神录》。   虽说能被请来的书生,都是书院里的佼佼者,作诗作赋不在话下,但老百姓哪里是来鉴赏诗词歌赋啊?   听都听不懂,起哄也好,鼓掌也好,全是看那台上的书生容貌与风度如何。   因此,等到姜宣和顾衍陆续上台后,底下的人们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其中又以媒婆们眼睛一亮,心里暗暗道:哪里来的俊俏小少年,怎的以前没听闻,他们夏县还有这样的人物?!   再跟旁边人一打听,好啊,居然还是年少有为的秀才!眼睛更是像极了饿狼,都快发绿了。   姜锦鱼在一旁都看得胆颤心惊,小心翼翼往旁边退了一步,对于台上一无所知的自家阿兄和顾衍,也流露出了同情之色。   “呀,你推我做什么?”   旁边传来争执的动静,姜锦鱼连忙看过去,见方琳皱着眉头揉脚腕。而站在她旁边的小姑娘,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扶起方琳,姜锦鱼问她:“没事吧,疼不疼啊?”   小姑娘眼泪都掉出来了,“疼,方才她推我推得好用力,幸好我抓住了那位婶子,否则我定是要跌倒的。”   被方琳指着的那小姑娘却是满脸无辜:“这里人这么多,人挤人,哪里是我故意使坏推你的。你若是怕摔着了,合该别来凑这个热闹。”   这时,人群出来个穿着绿裙的姑娘,正是多时未见的林嘉。   自从上次当众被方琳呛了之后,林嘉便觉得十分丢脸,再不肯与姜锦鱼这一群人来往了。她自觉自己时时捧着姜锦鱼,可她与方琳起了争执后,姜锦鱼却没有替她说一句话,这让她心里记恨了许久。   当然,她最讨厌的还是方琳。   所以,她方才示意堂妹推了方琳,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个大跟头,那方琳可就成了全县的笑话了。好好的大家闺秀,当众跌了跟头,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可惜方琳走运,林嘉在心里遗憾了一瞬,面上却是带上了笑意,走到跟前,牵起堂妹的手,柔柔道:“方琳,实在对不住。”   方琳和林嘉不对付,可她也不是个爱闹事的小姑娘,见林嘉道歉了,便也算了。   林嘉道歉却不算完,轻轻捏了一把堂妹的手,不用她多说,堂妹就委曲的掉了眼泪,打着哭嗝。   “堂姐,我没有推她,你做什么道歉……我没有推。”   林嘉温温柔柔抱住堂妹,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瞧方琳姐姐都扭着脚了,咱们就不要和姐姐争了,惹姐姐不高兴了,好不好?去,去给方琳姐姐道个歉。”   林嘉堂妹刚刚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下倒是委屈得不行了,哭着说不要。   林嘉还在劝,周围的人看不过眼了,看林嘉堂妹哭得可怜,再听林嘉方才的话,分明是要这小姑娘认下自己没做过的事情,都劝道:“这里人这么多,肯定是不小心。算了算了。”   方琳睁大了眼,看大家都去安慰罪魁祸首了,反而成了她胡搅蛮缠,心里说不上来的委屈。   姜锦鱼也觉得,林嘉今日这事做得未免太恶心人了。   若是不小心的,道个歉就算了。可她这歉道的,估计方琳心里更不好受了。   “怎么了?”顾衍方才在台上,便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一结束便直接往这边来了。   顾衍本来就生得好看,他长得高瘦,今日穿了青色的儒生服,清俊雅致,目含清冷之意,比之山间挺拔的松竹也不为过。   林嘉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彻底挪不开视线了,心口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林嘉:我……坠入爱河了!   霸总阿白(绵绵亲妈):不可以,别想了,听我的,那不是你的!   嘿嘿,今天是粗长的霸总阿白~   俺们绵绵快要长大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伊人娜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搬家   随着顾衍和姜宣走过来, 原本没被这边动静吸引的人群,也都将视线看了过来。   老百姓平日里茶馆里听的, 戏文里看的, 都是些少年才子、娇俏佳人,好不容易在现实中看见了一回,自然是热情高涨。   顾衍和姜宣都有一副好皮囊,方才还在台上出了风头,在一众书生里算是最小的,可学识却没有差旁人半分。这样的人才,百姓们自然是看得兴致勃勃。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方琳下意识不想闹大了, 她与顾衍姜宣都不熟, 也不敢开口同他们说,只拉了拉姜锦鱼的袖子, 小声道:“绵绵, 算了, 我的脚不痛了。”   都是姑娘家,大庭广众吵起来的确不算好。   姜锦鱼明白方琳心里的顾虑,她抿唇笑了笑,与望着她走来的顾衍和兄长道:“没事了。”   顾衍微微挑眉, 目光上下打量了小姑娘,确定她应当没吃亏,便也没继续开口。   热闹也看够了,一行人正要走。   林嘉却是呆呆望着, 见顾衍要走,下意识便张了张嘴:“这位公子……”   待喊出口了,林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自己平日里自诩大家闺秀,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情不自禁喊住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这若是传出去了,她的名声定要受损。   她又羞又悔,可等看见顾衍脚下步子一顿,转身走过来的时候,心里顿生期待,心口扑通扑通直跳,面上也红得不像话了。   难不成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对方也一眼便看中了她?   林嘉咬着唇,充满期待和憧憬,抬起头看过去,只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眼看顾衍越走越近,林嘉鼓起勇气,面上扬起自认最美的笑容,羞怯开口:“公子——”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顾衍越过众人,回到台下,蹲下/身子,将方才带来的山姜抱了起来。回身再经过浑身僵硬的林嘉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回去吧。”顾衍顺手摁住伸手来接花盆的姜锦鱼,语气温然:“不重,我来。”   姜锦鱼乖乖应了下来,目睹刚才那一幕,觉得林嘉刚刚应该要被气死了,这天底下这么有这么气人的人。   你说你,早不回头,晚不回头,恰恰那个时候回头。然后完全无视了一脸期待的小美人,去捡了盆不值几个钱的山姜花。   太惨了。姜锦鱼默默同情了林嘉一瞬,进一步意识到,若是说自家阿兄这种是温和郎君的话,那顾哥哥,必定是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   花神节后,方琳自觉丢了面子,好几个月没出门。   好在姜锦鱼也实在没心思去找小姐妹们玩了,随着天越来越冷,何氏的产期也渐渐近了。   终于在县衙放节假那一天,何氏发动了。   这一胎怀的不容易,但生的时候却是很顺畅,从何氏发动到孩子落地,大约也就花了两个时辰不到。   钱妈妈进门,将秽物及脏了的床单收拾出来,对姜锦鱼道:“姑娘进去吧,瞧瞧太太。小少爷生得可好了,吃奶都特别有劲儿。”   何氏这一胎生的是儿子,也就是说,姜锦鱼又有一个小弟弟了。   推门进入,姜锦鱼走到床边。   何氏正闭眼浅寐,听到女儿进门的动静,抬头朝那边招手:“过来,来看看你弟弟。”   小婴儿被裹在新做的大红襁褓里,胎发黑亮,小脸圆圆的,粉红小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是睡得太香了,还是梦里也在吃奶。   这么小的孩子还看不出长得像谁,反正姜锦鱼就没能从这张肉肉的小脸上,找出哪里像自家阿爹和阿娘的,但何氏却含笑道:“小宝同你小时候有些像,不过还是你生得好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姜锦鱼听了娘的话,再去看这刚生出了的奶娃娃,突然就多了几分亲近。   满月那一天,姜家给小儿子办了满月酒。   因为何氏年纪大了,这回做的是双月子,满月酒就没有回老家办,而是在夏县办的。   何氏抱着小儿子出来见客,来吃酒的基本都是姜仲行的同僚,亦或是结交的好友,因而对着姜小宝都是赞不绝口,笑呵呵夸他会长。   见何氏那里没事,姜锦鱼便去了另一桌,桌上坐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小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奶萌奶萌的,怕是吃饭都要人喂。大些的倒是有十七八岁的也有。   一坐下,姜锦鱼便看见了林嘉,见她看过去,林嘉很不自在地撇开头去。   两人现在的关系,有点不尴不尬的,说交恶吧,不至于;可说是好姐妹吧,那也是假话。   来者是客,姜锦鱼也不管两人有什么过节,冲她客气点头一笑,也不管林嘉什么反应,便招待起同桌的小客人们。   有个五六岁的小豆丁坐不住了,吧嗒吧嗒跑过来,费劲儿抱着姜锦鱼的腰,眨巴眼睛:“姐姐,我饿了。”   看来这孩子的家里人挺宠着他的,还不会自己使筷子,所以饿了就只能指望别人了。   把小豆丁抱到怀里,姜锦鱼大大方方道:“那姐姐喂你。”   小豆丁挺萌,有些娇气,但是很乖,也不挑食,胃口还大,喂什么便吃什么,感觉很好养活。等喂饱了,便开始喊困。   好在姜锦鱼早就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去同小豆丁的家里人说了一声,便亲自带着小豆丁去了后院,把他哄睡了,就让钱妈妈帮忙照看着,自己又回前院去。   从角门出来,便听到身后传来林嘉的声音,喊她:“锦鱼妹妹。”   姜锦鱼回头看她,见林嘉惴惴不安的神情,心下奇怪,客气道:“林嘉姐姐,你找我有事?”   打从那一日在花神节上见了顾衍,林嘉便魂不守舍了许久,越是逼着自己别想那一日的事情,可心里越是忘不了。等回到家让奶嬷嬷私下打听,得知顾衍不但生得好,还是上回院试的案首,而且听闻顾老爷在盛京做官,这回顾衍是回祖籍念书的,心里更是泛起了波澜。   她知道家里一直想出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可兄长是个无心读书的,拿了银子便去那赌坊花街。无奈之下,爹娘只能寄希望于她身上。一开始只是要她讨好姜锦鱼,可上个月姑妈从隔壁县来探亲,跟着一道来探亲的表哥也是秀才,家里人便动了亲上加亲的念头。   知道家里的打算后,林嘉便坐不住了,若是没见过顾衍,不知道顾衍是案首,她大概也就同意嫁给表哥了。可是偏偏是在见过顾衍之后,表哥样样都比不上顾衍。   林嘉心里怎么想,都觉得该为自己拼一把。   一咬牙,她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帕子塞进姜锦鱼的手里,乞求道:“锦鱼妹妹,你帮我把这手帕交给顾公子吧?”   这不是私相授受麽?姜锦鱼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帕子若是林嘉真心实意要给顾衍的,那尚且还好;若是借着这帕子,来陷害她的,那她岂不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再者,她和林嘉关系不过尔尔,犯不上为她冒这样大的风险。   “林嘉姐姐,你还是找旁人吧。这个忙,我不能帮。”姜锦鱼没犹豫,将帕子塞了回去。   对于林嘉这样的姑娘家,鼓起勇气送帕子,已经算是豁出去了。见姜锦鱼拒绝得十分果然,林嘉万分失落,咬着唇,眼泪便掉了下来。   姜锦鱼见她哭得可怜,好心劝她:“林嘉姐姐,私相授受这种事情,你往后千万别做了。”   本来想再多说几句,刚刚又拒绝了人家,姜锦鱼也不好多说什么:“那我先去前院了。”   姜锦鱼走远。留在原地的林嘉才堪堪止住了眼泪,失魂落魄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林母见女儿便过来拉她说话:“这几日还往外跑做什么,好生陪着你姑姑说话,知不知道?你表哥在书院可向来是头名,若不是你姑姑看重你,这样的亲事,可轮不到咱们家。你上心些,别以为你姑姑非你不可,你堂姐们也都还没说亲呢。”   林嘉低头嗯了一句,林母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林嘉姑姑家里有多好,把林嘉表哥夸了又夸。   其实这位林表哥的条件很是不错,可惜即使林母把侄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林嘉也没多大反应,她现在一心只惦记着顾衍,对于差了顾衍许多的表哥,自然没有耐心同他说话。   不过林嘉瞧不上表哥,林家自然有旁人看得上。   没过几个月,姜锦鱼就从方琳这里得知了林嘉的亲事。   方琳剥了个栗子塞进嘴里,含糊道:“林嘉也是挺可怜的。我听我娘说,林嘉本来要和她隔壁县的表哥定亲的。好像对方反悔了,又定了林嘉的堂姐,就是上回推我那小姑娘的姐姐。林嘉爹娘大概是觉得没面子,立马就给林嘉定了另外一家,离咱们夏县挺远的,据说是什么酒楼家的小儿子。”   姜锦鱼听得入神,顺手把弟弟嘴里含着舔的栗子给挖了出来,怕他不小心咽下去。家里人原先小宝小宝叫着,总算给给他起了名,大名姜砚,小名就叫石头。姜石头脾气特好,被抢了食也不闹,打了个哈欠就开始呼呼大睡。   “林嘉先前最瞧不起商户人家,说人一身铜臭味。可现在却要嫁给钱家的小儿子,她那个不服输的脾气,气都要气死了!”   方琳随口说完,两人又随便感慨了几句,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情,两人也没多说。   而此刻的林嘉,却趴在梳妆台上哭成了个泪人儿。   林母在一边,想说她几句,又被她哭得不忍心,最后只能道:“现在哭有什么用?我早就同你说了,让你对表哥上点心,好好陪着你姑姑。你倒好,成天在屋里躲着,连门都不出,让你二叔家的林惠给抢了先,白白捡了一门好亲事!”   林嘉现在心里也是又悔又恨,她对表哥没感情,可是她一向要强,这回板上钉钉的婚事被堂姐给抢了,自己又要嫁给什么酒楼钱家的小儿子。她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了,她一出门,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行了,别哭了。钱家也不错,嫁过去至少衣食无忧。再说了,钱家是出了名的富户,比起你姑姑家可好了不少。”林母只能这样劝,但母女俩心里都明白。   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儿子,如何能与前程似锦的秀才比?   这一回,林嘉是彻底比不过林惠了。   堂姐妹往后再见面,怕也是林嘉向林惠低头了。   -------------------   开了春,天气渐渐暖了,何氏把屋里放了一冬的衣裳拿出来晒,院子里满满当当的。   姜锦鱼抱着姜石头在屋檐下晒太阳,暖洋洋的光,照得姐弟两个都昏昏欲睡。   何氏转身瞧见了,皱了下眉:“绵绵,快回屋去,晒黑了怎么办?”   一旁的钱妈妈见状,笑呵呵道:“太太别担心,我见过这么多姑娘,就数咱家姑娘模样最好。这是咱们姑娘还小,等姑娘再大些,咱家的门槛都要被那些媒人给踏破了。”   这时,巷子里传来车马上,何氏侧耳听了一下,仿佛是在自家门口停下了,便出门去迎,是姜仲行回来了。   姜仲行这几日出了一趟公差,去了府里一趟,下了马车,一身风尘仆仆的,可面上却是精神极了,进门便笑着道:“宛娘,咱们在夏县,怕是住不长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彩蘑菇的小姑凉 2瓶;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蛮县   五年后。   在一座边陲小县城里, 姜宅。   清晨便有卖花的婆婆在门口叫卖,独特的当地方言拗口难辨, 但在这里生活了五年的姜锦鱼, 没费什么功夫就听出来了。   婆婆卖的是当地岐山上摘来的粉绣笼。   姜锦鱼正把昨天摘来的金银花茶晒了,秀长姣美的花型,刚拿出来还带了些清晨的露水,弄好了才朝一边的小桃招手道:“拿上银子,去把谷婆婆的花买了吧。今日怕是要起雾,让她早些回家,路上小心些。对了,顺便问问她小孙孙的风寒好了麽?”   小桃应声出去, 走到院子那里, 便看见钱妈妈来了,忙福了福身, 恭敬道:“妈妈。”   “嗯。”钱妈妈冲小桃点点头, 拂手让她干自己的事情去, 随后走到院子里。   当初姜仲行从夏县来到这处小县城,钱妈妈便与老伴儿跟着同来了,两人家中又无儿女,自然是一心向着姜府, 一咬牙便跟着来了。   来了之后,起先的确很难,此处常年在外族人手里,收归大周不过十年不到, 无论是民风还是语言,都与大周相去甚远。好在姜仲行实在是个办实事的官员,两三年的功夫,便把此处的人心收买得差不多了,后两年,又以办学等教化手段,让混居的当地百姓渐渐归心大周。   尤其是那些孩子们,从小接受的就是大周的教化,连当地的方言都不大会说,学的都是官话,心中自然对大周更加亲近。况且比起往届县令强压的手段,姜仲行“堵不如疏”的政策,让当地百姓更容易接受许多。   这般下来,总算是把蛮县的事情给理顺了。今年姜仲行递了折子上去,为的就是将蛮县的蛮字给去了。这事若是成了,当地百姓对他怕是更加爱戴有加。   -----------------   小桃带了一篮子的粉绣笼花回来:“姑娘,您吩咐的事情办好了。谷婆婆说她这就回去了。”   “嗯,好。”姜锦鱼拍拍手,把手上沾了的几片花瓣抖掉,寻思着今日找什么打发时间。   小桃却没说完,又一副与荣有焉的表情打断了她的思绪,道:“谷婆婆还说,上回姑娘您给的药效果很好,一剂下去便起效了,小磊子的风寒全好了。我家姑娘最最厉害了!”   姜锦鱼露笑,柔柔瞪了一眼“爱吹捧她”小桃,点点她的额头:“快别说了,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你家姑娘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她打小便喜欢琢磨那些养生的玩意儿,略长大些,便开始自己找医书看。家里爹疼她,非但没有拦着,还替她说话,道:“绵绵喜欢这个,又不是往后就要以此为生。要我说,姑娘家家多学些不是坏事,往后遇上了什么坏人,也没那么容易着了道。”   后来,到了蛮县后,更是给她请了个女学先生来,女先生也教了她不少。   几年下来,她不敢说自己在医术上有多少造诣,只能说,平素时候给家里人养养生,治些小病什么的,不在话下。   小桃被训了也不生气,她知道自家姑娘脾气最好,温温顺顺的,从来不似别的小姐那样,动辄摔东西,打骂下人。上次去赖主簿家时,伺候赖三小姐的春红,不过是杯子没拿稳,洒了茶水而已,就被狠狠打了个巴掌。   虽说不是赖三小姐亲自动的手,可嬷嬷既然会动手打骂小丫头,那也肯定是顺着主子赖三小姐的意思来的。   想到这里,小桃更加庆幸起来,虽说家里为了银子把她卖了,但她走运,遇上自家小姐这样的主子,可比在家里做牛做马要有福气多了。   自家小姐长相精致,小桃没进过学堂,自然不晓得如何用那些诗啊赋啊的,但是她就是觉得,整个蛮县,她都找不出一个能同自己姑娘相提并论的。那什么赖三小姐,更是不能比!   姜锦鱼不知道,自己不过一句话,自家小丫鬟便脑补了这样多,算了算,自己上回去医庐还是五天前,便吩咐小桃去叫马车:“咱们今天去一趟医庐,不知道夫子那里缺不缺药。”   刚来蛮县那几年,这边还乱的很,何氏压根不放心让她出门。直到阿爹把蛮县治理得有条不紊了,姜锦鱼才得了机会,偶尔能出门一趟。   不出门还不知道,出去见了几回世面,姜锦鱼才知道,蛮县当地百姓的生活确实艰难。其它的不提,吃喝住行上略差些,百姓都能忍,可整个县里就两个医馆,还一个比一个贵,不是富户人家,压根不敢进医馆大门。   回来后,姜锦鱼便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给了自己的女先生闵夫子。闵夫子也是个奇女子,年轻时与夫家不合,便干脆和离了,独自立了女户,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两人一合计便办了医庐,取名“杏坛医庐”,用的典故便是三国时期神医董奉,为人治病,却不收报酬,只要病人种杏子树的事迹。   两人本是小打小闹,哪知道被姜仲行看入了眼,从衙门拨了笔银子,开了三间铺子,作为医庐的支出银钱的来源。蛮县百姓万分感激,寻常要买什么,都抢着去那三间铺子买,赚来的银子又用到医庐,等于最后得利的还是他们,一举两得的事情,百姓们自然愿意做。   到如今,医庐也办的有模有样了,今年还把来义诊的大夫送去府里进修。   到了医庐那里,姜锦鱼下了马车,走近医庐,一路上都有来看病的百姓给她让路,脸上带着感激之意。   有那色眯眯盯着姜锦鱼的,便被旁边小混混模样的少年们,拽着往屋檐下一顿踹,末了还不忘捏着拳头威胁,“下回再盯着姜姑娘看,我们还揍你!”   待他们口中的姜姑娘看过来,方才还耍狠的小混混们,顿时乖的不行,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看得被揍了的那男人仿佛见了鬼一般。   这是群什么品种的小混混啊?!咋变脸变得比唱戏的还快呢?!   做什么小混混,干脆唱戏去吧?!   想是这么想,可嘴上哪敢说,男人见少年们都没了动作,赶忙趁机溜了。   怕了怕了,再不来蛮县了!还是回我们自己县吧!   姜锦鱼朝那边看了一眼,招手唤来小桃,小桃便上前去,把几个小混混喊了过来了。   这几人说起来是小混混,其实也从未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过是当时打仗,家里父母出了事,一群孩子没了着落,便在街上游荡。当地的百姓们也心善,东家一碗饭,西家一个苕的,把他们喂大了。   领头的庄宿走过来,被带着温和笑意的姜锦鱼看了一眼,黑黝黝的脸热得都能烫饼子了,满脸不自在道:“姜姑娘找我们什么事?”   小桃翻了个白眼,叉腰道:“自然是好事!不然找你们这些小乞丐做什么?”   小桃平日里是个好脾气的姑娘,这一点随了她家姑娘,不过对上这些小混混,她就想起,第一次自己替姑娘给他们传话时,这个叫庄宿的便一副瞧不起她家姑娘的样子,顿时就来气了。   庄宿没同个小丫头计较,黝黑的眸子看过来。姜锦鱼见他黑亮黑亮的眸子,犹如隔壁那只温顺的家犬似的,忍不住笑了下,道:“上回同你商量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你若是愿意,我今日便同医庐管事说了。”   庄宿微微犹豫,想起上回她同他说的事情。   那时刚入秋,他弟弟得了风寒,厚着脸皮来医庐治病。却不想被来找闵夫子的姜姑娘给看见了,待弟弟病好了,她便同他商量,说是医庐缺几个打下手的,他若是愿意,便带着兄弟们来医庐帮衬一二,也不要他们白干活,每月管吃管住。   庄宿不喜占人便宜,这桩差事,怎么看都是他们占了便宜。医庐要找学徒,什么念过书的找不到,何必找他们这样大字不识的小混混,还累得医庐名声不好。   见庄宿那样犹豫不定,姜锦鱼抿唇轻轻笑了下,抬眸认真道:“你不要觉得自己占了医庐多大的便宜。你想想,你们来医庐帮忙,医庐只管吃住,却是半两银子都不会给你们的。寻常找个学徒,师傅也得给学徒工钱,我说这个道理,你应当能明白吧?”   自己姑娘这样好声好气的,偏偏这小混混还这样支支吾吾,小桃叉腰气愤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让你帮忙也不肯……”   “我答应姜姑娘。”   庄宿打断了小桃的话,一句话答应下来。   庄宿答应了,姜锦鱼便含着笑起身,转身去找医庐的管事,让他帮忙安排庄宿几人。   眼看着姜姑娘走远了,庄宿才收回视线,却见旁边的小桃气咻咻瞪着自己,冷哼了一句,听她道:“我警告你!我家姑娘是好心,你不许盯着我家小姐,知不知道?!”   被个小丫头说中了心事,庄宿红了下脸,好在他脸黑,不细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掀唇吊儿郎当笑:“做什么,我与姜姑娘说话,自然要看着她,难不成让我盯着你看?”   跟着一道过来的小混混哄笑起来,气得小桃转身就跑,走远了都还听得到她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   小桃走了,才有少年小心翼翼问道:“宿哥,咱们往后就住在医庐了,不用住那破庙了?”   见同伴小心翼翼含着期待的眼神,庄宿重重点头:“嗯,往后咱们就住在医庐了,你们都要把医庐当成自己的家一样。要是谁做了什么对不起医庐的事情,别怪我心狠。”   小混混们都乐不可支点头,一一保证:“那是自然,谁敢打医庐的主意,看他硬不硬得过我的拳头!”   “嘿嘿,我还琢磨着天冷了,去找些茅草来,现在也不用了!姜姑娘真是我们的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绵绵长大了   so…… 第31章 桃花朵朵开   安置好庄宿几人, 姜锦鱼回到姜宅,把白日里晒的金银花收了, 便看见钱妈妈拿了个帖子过来。   拿过来一看, 是赖家送来的。落尾落的是赖家三小姐的闺名。   说明日是寒露,邀她过府聚一聚。   姜锦鱼读完帖子,便下意识拧了一下眉头,钱妈妈疼她,立马道:“姑娘不想去,奴就去回了。”   说罢,又抱怨似的道:“这赖三小姐也真是的,姑娘和她关系不过尔尔, 总是递帖子来府里做什么?这嫡庶不分的人家, 就是没规矩。”   没把钱妈妈的抱怨听在耳里,姜锦鱼松开眉头, 将帖子丢到桌上:“还是去吧, 赖主簿家里的面子, 咱们不好随随便便不给。”   说来,姜家在此处还是个外来户,倒是赖主簿,才是当地人出身。俗话说, 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姜锦鱼也知道,自家爹爹这个县令当得不容易,她这个做女儿的, 能帮则帮,便是帮不了,也不好拖了后腿。   钱妈妈听了就下去做准备,去了里屋,吩咐小桃把入秋时刚制的新衣拿来,两人认认真真挑了一下午,连腰间挂什么香囊,头上用的什么簪子,都没落下。   小桃拿出支桃花步摇来,尾部缀着长串的珠珠儿,稍微动一动,便叮咚作响,问钱妈妈道:“妈妈,您瞧瞧这个怎么样?这还是少爷从府里寄来呢。”   小桃是本地人,但在府里干了四年半了,知道自家府里除了姑娘和小少爷,还有个大少爷,在锦州府里念书,听说读书读得可好呢。   钱妈妈看了看步摇,满意点点头,一再嘱咐:“明儿你跟着姑娘去,得把姑娘看好,别让姑娘落单了。”   “知道了,钱妈妈。”   ----------------   第二日从家里出门,大约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相隔不远的赖家。   一个是两家离得不远,再一个呢,蛮县小,繁华的地段就那么几条街,挑来挑去,基本也就住在附近,远不到哪里去。   姜锦鱼进了赖家的宅子,赖家的宅子比起姜家,可要体面不少,几代人积累下来,富也是真的富。不过就像蛮县百姓说的,这富多多少少是从老百姓那儿刮来的,算不上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譬如蛮县那两家要价颇高的医馆,其中一家便是赖主簿的小舅子家开的。   “锦鱼妹妹。”赖三小姐远远瞧见姜锦鱼,便热情迎了上来,唇边带笑,一副好姐妹许久不见的样子。   姜锦鱼也含着笑回她,“薇姐姐。”   赖薇牵着她往里走,微微侧头过来同姜锦鱼说话,见她侧脸轮廓秀美姣好,抿唇浅笑时犹如微风拂面,突然便想起了自家哥哥写的那首穷酸诗,什么“佳人遗世独立、娇弱静美”的。   啧,这姜锦鱼平素不出来走动,还以为她貌若无盐,不曾想,头一回把人请进府里,不但她狠狠惊艳了一把,还把自家那没出息的哥哥给迷了心窍。   “妹妹今年应当及笄了吧?”赖薇示意丫鬟递茶,然后不露痕迹打探道。   姜锦鱼接了茶水,冲那递茶的小丫鬟含笑点点头,回答赖薇:“倒是不曾,大抵得再过几个月。”   “嗯,那倒也快了。”赖薇喝了口茶水,自言自语道。   姜锦鱼听得糊涂,她和赖薇交情尔尔,难不成赖薇是想着给她准备及笄礼,那倒不必了吧?   两人交情浅,从头到尾也没几句话可聊,姜锦鱼想走,可主人家赖薇都没送客的意思,她也只能干坐着,正听着赖薇说新料子说的起劲儿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扑通声。   姜锦鱼闻声看过去,便见个约莫十七八的男子,从假山上翻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口里“唉唉”喊着疼。   赖薇见自家哥哥这样丢人,心里埋怨他没用,可却还得为他描补,她在家里是庶女,可与大姐二姐地位却差不离,就是因为她有同胞兄弟,且这兄弟还是赖家唯一的男丁。要不然,她怎么肯为赖杰费这样大的力气,替她谋算婚事。   赖薇忙拽住姜锦鱼的手,道:“我们进屋喝茶吧,外头的风大了些。”   姜锦鱼收回视线,不再看那男子,随着赖薇进了屋子。   从赖家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小桃便气呼呼道:“姑娘,也不知那登徒子是谁!躲在那假山后头偷看了许久!”   赖家那几口人,姑娘家是多,可男丁却只有赖薇的同胞兄长一人。本以为赖薇无缘无故待她这样亲热,原来打的这样的主意。   被人算计总是有些膈应的,姜锦鱼对赖薇的观感又差了些,决定往后还是躲着赖薇些。   好在她快要及笄了,及笄后便有理由不出门了,这边成婚早,似赖薇那样十七还未定亲的,都算是少数,一及笄便定下亲事的一大把。所以她以这借口不出门,倒是丝毫不引人注意,顶多赖薇心里猜出点什么。   回到家里,姜砚一见她便跑过来,亲亲热热喊人,“姐姐!”   姜砚虎头虎脑的,是典型的姜家人的长相。他是在夏县出生的,可还没满周岁便跟着来了蛮县,到了蛮县后,姜仲行和何氏总是很忙,姜锦鱼带他的时候多些,先前还跟她住在一个院子,满四岁入学了,才搬了出去。   “今天在学堂有没有听先生的话?”姜锦鱼坐下后,就吩咐小桃去泡被红枣茶来,往里挑了几个蜜豆,才递过去给姜砚喝。   红枣驱寒,这样年纪的小郎君,总是喜欢四处乱跑,出了汗吹了冷风,很容易寒气入体,寻常时候,姜锦鱼每逢换季,都会给姜砚喝各式各样的补身茶。   姜砚喝的习以为常,一大口,然后小脸红扑扑:“我可乖啦。”然后眨眨大大的眼睛,可爱兮兮道:“姐姐,你让小桃姐姐出去麽,我有话要和你悄悄说。”   虎头虎脑的小郎君,小脸红扑扑的,偏偏还要一本正经的样子,瞧着便可爱的不行。   姜锦鱼掩唇笑了下,眉眼弯弯招手,示意小桃先出去。   等小桃出去了,她托腮笑道:“有什么话,还要这样保密?”   然后就听弟弟凑过来小小声道:“阿姐,我听娘说,阿兄要来了。”   姜锦鱼听得一怔,当初爹说要来蛮县当县令,考虑到这边的教育水平比不上夏县,便没有把阿兄姜宣带来。这些年两边通信,她也只知道阿兄的一些近况。   姜砚见阿姐不说话,扭扭身子,扭扭捏捏道:“阿姐,阿兄是什么样的啊?会不会很凶?是不是长得很高啊?”   姜锦鱼回过神来,看姜砚扭扭捏捏打听的样子,认真道:“阿兄脾气很好的,我从来没见他凶过人。至于高麽,”她脑海里骤然出现,还在夏县时,总是形影不离的邻居顾哥哥和自家哥哥,顿了顿,道。   “高应当还是蛮高的,我记得上回见阿兄,阿兄便只比阿爹矮两个头,这么些年过去,应当和阿爹差不多了。”   姜家人普遍长得高,就连小小年纪的姜砚,都比同龄人高些,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姜锦鱼自己,大概是骨架小的缘故,她看上去比同龄人都小巧许多。   姜砚听完皱皱小脸,一脸严肃拉着阿姐的手,板着小脸道:“阿姐,我现在已经开始跟着武师傅练武了,以后肯定能长得比阿兄还高!我以后会保护你的,你还是要最最喜欢我,好不好?”   姜锦鱼被逗笑了,伸手呼噜了一把自家弟弟的脑袋,笑眯眯道:“好啊,最喜欢我们家石头了。”   把弟弟哄走之后,姜锦鱼去了一趟娘何氏那里,得知自家阿兄是特意过来给她过及笄的,心下感动,也把赖家的事情抛之脑后,开始一心期待着许久未见的兄长了。   -------------   “少爷,咱们还有一个时辰就进城了!”   书童年恩从外探头进来,满脸喜色道,他知道自家少爷早就盼着来探亲了,好不容易来了,便隔一会儿就进来喊,一向沉迷念书的少爷,居然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   姜宣有些无奈,他就是再迟钝,也看穿自家书童那点小把戏了,伸手用书本敲了敲年恩的脑袋,好笑的摇头训斥道:“行了,一路就听你嚷嚷了。”   “嘿嘿。”年恩也为自家少爷高兴,被训了也没二话,挠挠头道:“我这不是高兴麽。那我不打扰少爷念书了。”   姜宣翻了页书,仿佛顺口吩咐一般,“让车夫快些,天黑之前进城,城外不好寻住处。”   年恩乐呵呵答应下来,扭头就出去了。   马车内没了人说话,姜宣反倒看不进去书了,干脆放到一边,一心等着见许久未见的亲人。   绵绵应当长成大姑娘了吧?她从小就生得好,长开了应当更惹人注意了,好在阿爹在蛮县大小是个县令,应当没人敢觊觎绵绵。   石头这胖娃娃应该开蒙念书了吧?也不知这孩子学问学的如何了,打小就是个待不住的,翻身都比别的孩子早些,让他在学堂坐半天,估计难。不过他们姜家的孩子,除了念书,也没别的出路,等他到了蛮县,还得盯着弟弟念书。   ……   胡思乱想一通想下来,总算是到了蛮县了,进了县城,两侧街道上便热闹了起来。   自家爹在此处做父母官,姜宣撩开帘子打量着街道,见来往行人衣衫齐整,街道也是干净清爽,小摊小贩们都面上带着笑,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他从小就知道,自家爹是个能做好官的人,不似那些一心弄虚作假的人,自家爹便是要升官,也是一心为当地百姓做实事的。   而在他掀帘子的街道同侧,赖薇正巧经过,就那么抬眼一看,愣神了。   身旁的春红都给吓了一跳,小声道:“小姐……小姐?”   赖薇愣愣看着马车走远,回神后招招手,吩咐贴身丫鬟:“你让你哥哥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家公子。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小心你的嘴,知道了没?!”   姜宣从小就长得好,这一点和姜锦鱼完全一样,且他如今年岁大了,偏生连定亲都还未,免不了便有些桃花。他平日里做惯了冷脸,到了蛮县,下意识不再隐藏自己的性格,恢复了以往温和的本性。   越是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越是能够引得狂蜂浪蝶。   他还不知道,自己不过一个露面,便给自己招了一朵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伙伴问了,那就说一下哈,咱们姜爸爸是县令   咪啾~~~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ggyou20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绵绵要使坏   马车在姜宅停稳, 姜宣下了马车,便有石叔和钱妈妈出来迎他, 一个安顿马夫书童, 另一个则拉着姜宣道:“少爷快请进,夫人姑娘和小少爷都眼巴巴等着您呢。”   姜宣被拉得急匆匆的走,脚下有些乱,可面上却是满满的笑意,还道:“妈妈走慢些,您近来身子可还好?”   “好,好得很!”钱妈妈嘿嘿直笑,也放慢了脚步, 认真打量阔别已久的大少爷。   他们离开夏县的时候, 大少爷还是个少年人,如今已经完全长成了温润如玉的青年人, 且因着这些年一直读书, 无论性情还是气质, 都是顶顶招人眼的那种。   钱妈妈越看越觉得骄傲,等把人送到厅堂门口,便道:“那老奴去给您炸丸子去,您小时候最爱这一口了, 也不知道现在做的,还合不合你的胃口。”   说罢,急匆匆走了。   姜宣在原地理了理长衫,按下心中那点约莫的紧张之意, 面上扬起笑,踏过门槛,入了厅堂。   先入眼的是坐在右侧的何氏,比起上回见面,并没什么老态,仿佛仍旧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温柔贤淑的娘。看到坐在右侧下首,笑盈盈望着他的大姑娘时,微微怔了下,一时还没认出来。   姜锦鱼起身,含笑福了福,抿唇道:“阿兄。”   姜宣怔了一瞬,回神后面上不自觉便带了笑意,摇着头自嘲道:“阿兄险些认不出我家绵绵了,真是个大姑娘了。”   姜锦鱼厚着脸皮打趣自己:“那是,我如今可是蛮县一枝花了。”   何氏听了直摇头:“又来胡说八道,姑娘家怎可说这种浑话。”   姜宣听得一笑,心里却是不由得想道,自家妹妹如今的容貌气质,莫说蛮县,便是拿到锦州府里,那也是很能哄一哄人的。   这一点倒真不是姜宣夸张了。   似何氏和姜仲行两人,与自家女儿日日处在一起,见多了,便不觉得如何惊艳,只依稀有那么个感觉,自家闺女长相是挺招人的。可姜宣与妹妹阔别已久,自然有那种“旁观者清”的优势。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没什么缺陷的,大多讨人喜爱,被赞上一句“貌美”的也不在少数。可姜锦鱼不大一样,她五官精致,哪里都挑不出毛病,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脸上那一双眸子,犹如点睛之笔一般,看人时盛满浓浓的笑意,微微笑起来时,便犹如一窝春水荡开,暖暖的,仿佛能看到人心底。   最后一个便是,她长得一团福气相,有的姑娘家如弱柳扶风,美则美矣,可看着就让觉得不放心,甚至还有点怕她晕了。可姜锦鱼不大一样,她打小吃的用的,家里都格外上心,长大后又学了医术,虽说只学了个鸡毛蒜皮,可用在自己身上很是实用。肌肤是白嫩,可白里还透着红;腰是细,可瞧着不似弱柳;脸是小,可笑盈盈的,一脸福气,任是谁看了,都觉得喜欢。   姜宣越看越坚定自己的想法,往后谁娶了自家妹妹,那可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了。   不过这念头,他从小便有,现在也只是那么过一下脑子。待看到一旁好奇打量自己的弟弟姜砚时,不自觉便收了笑容,一脸正色颔首点头。   姜砚怕了,他还以为阿兄也跟阿姐似的,温温柔柔的,结果是个比阿爹还高的,满脸严肃的青年,顿时也有样学样,板着肉肉的小脸,有模有样给他行礼,使劲儿点着双下巴,“见过阿兄。”   姜仲行提早从衙门回来,看到阔别已久的儿子也很高兴,一家人吃过饭,父子俩便去了书房,聊下来,姜仲行十分满意,拍着姜宣的肩膀:“看来这些年我和你娘不在你身边,你学业上没有半分松懈。”   父子俩相携往回走,姜仲行又道:“等过了年,两届任期就到了,这一回,我怕是能动一动。也正好,你和绵绵的亲事,我和你娘也得相看起来了。”   提到婚事,姜宣显然没太大的兴趣,倒是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来年的院试,孩儿想下场一试。”   姜仲行听了只点头,没多说什么,方才考较了长子的功课,的确学的很是扎实,想来举人应当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倒是没说什么。   两人到了姜宣的房间,姜仲行便回头了,姜宣进了屋子,点了灯坐了片刻,便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起身开了门,见是姜锦鱼,面上便带了笑,“进来吧。”   姜锦鱼进门,将带来的食盒往桌上一放,冲自家阿兄眨眨眼,俏皮又贴心道:“我就知道阿爹定是要拉着你说话的,喏,给你送夜宵来了。”   掀开食盒,煮的绵软的白粥,米香浓郁,米粒软烂,旁边是几碟子小菜,入口清爽,带着微微的酸,很是开胃。   姜宣干脆拉着妹妹一道用,兄妹俩说起了话来。   “你这会儿及笄礼不在家里办,老家那边都托我捎了礼过来,明日我让年恩送去你屋里。”姜宣这回过来,一是探亲,再一个便是来参加妹妹的及笄礼。   这些年,姜仲行在外头做官,鲜少回双溪村,可老家那边还是很惦记他们二房的。尤其是姜老头和姜老太,二房是他们的底气,这些年也都盼着他们回去。   姜锦鱼笑盈盈答应下来,说明日让钱妈妈安排人过来拿,然后眨眨眼睛,托腮道:“阿兄,我问你个事噢。”说着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是娘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啦,不过阿兄你这么聪明,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不瞒着你了。”   姜宣低头笑了下,搁下勺子,好整以暇:“何事?”   “娘想让我问问你,你在府里有没有心慕的姑娘家。”姜锦鱼抿唇笑,“娘的意思是,阿兄你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这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又怕你心里有人,挑来挑去,没挑到你喜欢的。”   姜锦鱼这样问,一般的人怕是要脸红了。可姜宣倒还好,大抵是感情这方面还没开窍的缘故,不觉得有什么,含笑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大事自然是爹娘拿主意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看来自家阿兄是没有青睐之人。姜锦鱼见夜深了,娘吩咐的事情也问到了,嘱咐了一句阿兄早些睡,便收拾了食盒回去了。   第二日同何氏说了,何氏听了,看面色仿佛是有些发愁。   姜锦鱼是女儿麽,与兄弟们相比,与何氏亲近些,便递了泡好的芝麻糊过去,道,“娘,怎么了?”   何氏接了芝麻糊,越发觉得还是女儿贴心,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对了,上回赖家三姑娘请你过去,后来怎么没见你们来往了?”   说起来,何氏还不怎的乐意自家闺女和赖家女儿来往。那赖家是什么人家,真随了这个姓,胡七八糟一团乱。赖老爷是县里的主簿,先前府里派县令来,个个都被他压着,十几年的主簿当下来,老百姓什么好处没得,倒是赖家的宅子越修越大了。   赖老爷非但在政事上是个糊涂蛋,只管着自己捞钱,自家后院也是弄得一团乱。妾室好几房,唯一的儿子还是个小妾生的,差点把大房都给排挤出去了,宠妾灭妻这种事情,没有哪个做正房的听了,会觉得是体面事,何氏也不例外。   可不乐意归不乐意,真要是自家闺女同那赖家女儿有了龃龉,那她这个做娘的,也得提前知道内情,免得被人算计了去。   姜锦鱼见何氏不肯说,估计她心里有成算,没多问。又见她提起赖薇,皱了下眉头道,“娘,我不喜欢赖家人。赖薇瞧着与我亲如姐妹似的,亲热得很,可我总觉得,不知道她背地里算计我什么,怪怪的。”   上回赖家公子那事,姜锦鱼也没个证据,不好拿出来说,只能含糊说上那么一两句。   何氏一听,对赖薇的感觉也不大好了,摸摸自己女儿的脑袋:“也好,那就少和她来往。正好你也要办及笄礼了,办完就是大姑娘了,再出门也不合适了。医庐那里也少去,有什么事,就让你阿兄替你跑一趟。”   “嗯嗯。”姜锦鱼满口答应下来,可有些人不是她想躲着,就能躲着的,至少赖薇就不是个体贴人的。   布庄里,姜锦鱼跟阿兄姜宣正认真挑着料子。   蛮县这边的染织技术很独特,用的是山里的果子打出浆来,染出来的布颜色亮,且怎么洗都不容易褪色。不过以前蛮县的染布在外头没市场,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也不敢往蛮县来,嫌这里乱。还是姜仲行当了县令后,才把蛮县的染布一步步给推销了出去。   姜锦鱼这回来挑,也是想着老家一群长辈,还惦记着她这个晚辈的及笄。做晚辈的自然也要有些表示,给奶伯母婶子等女眷准备的,就是当地的染布了。   正挑的认真的时候,就听到旁边一声亲亲热热含着笑意的“锦鱼妹妹”。   一回头,噢,是赖薇。   赖薇脸上带着万分热情的笑,尤其是瞥到一边温润如玉的姜宣,更是灿烂了几分。   自从身边丫鬟带了消息回来,赖薇得知自己一眼相中的郎君,居然是县令家的大公子,以往没见过,那是因为一直在锦州念书,这回是来探亲的。   赖薇一听便心动的不行,越想越觉得,这姜少爷与自己,简直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了。一个是主簿家千金,一个是县令家公子,简直不能更般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们绵绵要使坏了   啊,国庆结束了,我好痛苦噢 第33章 有福气的绵绵   赖薇走近, 亲亲热热挽着姜锦鱼的手,仿佛才看到一旁的姜宣一样, 微微露出羞涩来, 正待开口的时候,就见姜宣他避嫌似的,走开了。   不怪姜宣躲得快,实在是他在锦州时,这样的事情碰的实在太多了。   他走在街上,都有自恃美貌的小娘子撞上来,都晓得他一人在府里念书,家里也没个长辈帮衬着, 若是沾上了, 那厚脸皮赖着,一个读书的年轻郎君, 难不成还真能同她们这些小娘子计较。   所以, 一看到自家妹妹的小姐妹来了, 姜宣便避嫌走开了。   赖薇笑着的脸一僵,“呵呵”笑了下,扭头开始跟姜锦鱼套近乎,“锦鱼妹妹, 上回的事情,姐姐我是真没想到。我也不知我阿兄那人,素日里那样正经温润的一人,竟着了迷似的……”话说一半, 开始掩唇笑,先抑后扬道:“我兄长平日在县学里念书,哪个不赞他一句沉稳好学的,便是家里有那貌美的小丫头,自视美貌勾着他,也没瞧见我哥哥多看一眼的。”   姜锦鱼侧头看她,哪里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若是一般的姑娘家,知道主簿家公子爱慕自己,还为了自己失了体统,便是心里本来没感觉,也会有一二心动。   可她又不是那好骗的小姑娘,只装着不知,慢条斯理道:“薇姐姐说的什么,我怎的听不懂。薇姐姐也是来挑料子的麽?”说罢,扭头冲掌柜道:“掌柜的,来贵客了,薇姐姐素来出手大方,还不把好东西都送上来给薇姐姐挑。”   布庄掌柜也是个有眼色的,早知道赖家有钱,立马便把最贵的都给送了上来,还弓腰道:“赖小姐慢慢挑,这都是咱店里最好的料子。”   赖薇哪有心思挑什么料子,可姜锦鱼才不会让她继续胡言乱语,笑盈盈的,一会儿说“赖姐姐,这个鹅黄的衬你肤色”,一会儿说“那匹靛蓝的做襦裙定然好看”。   赖薇被说的稀里糊涂,一心又觉着不好得罪姜锦鱼,便满嘴都是好好好,等要走的时候一看,好家伙,她今天一天就买了十几匹的料子,还都是上好的那种,加起来都快一百两了。   她是庶女,虽说在赖老爷那里还算得宠,可家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可能在她这个庶女身上花太多。一百两银子,也算是去了她大半的私房了,这么些年从中公那里算计来的,今天一天都给折腾进去了。   赖薇脸都僵了,可看着一脸殷勤的掌柜和早就包好了的料子,只能硬着头皮道:“嗯,等我回了府里,让下人送银子来。”   掌柜一听,立马殷勤道,“那小的这就让人送到贵府去,也省得赖小姐还派人多跑一趟。”   赖薇脸都绿了,姜锦鱼走过去,瞧见她的脸色,装作没看见,面上笑吟吟与她道别。   却说赖薇回了府里,身后就跟着来送料子的布庄小二,她也是要面子的人,此时哪好说不要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私房都掏空了。   回到屋里,丫鬟小心翼翼送了茶水过来,赖薇气不打一处来,整个杯子摔了出去,落得那丫鬟满头的茶叶渣子,心里才好受些。   发泄了一通,赖薇起身去了生母秋姨娘,进门便气哄哄道:“娘,我让你想法子探探姜夫人的口风,这么多天了,你倒是问着了麽?”   秋姨娘揪着帕子,一脸为难,“我倒是想为你谋划,可我跟姜夫人搭不上话啊!”   秋姨娘只是个妾,在府里还有些体面,可放到外面,正经人家的正头娘子,压根不会拿正眼瞧她。至于何氏,就是要打交道,也只会跟府里赖夫人,她一个妾室,哪里能与何氏搭上话。   赖薇心里来气,嫌弃姨娘不会来事儿,想到自己今天大出血了一回,更是肉疼不已,咬咬牙道:“娘,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要是能嫁到姜府,就能帮着哥哥说话,到时候哥哥娶了姜家小姐,那往后咱们都不用看正房的脸色了。”   秋姨娘一听,心思活络了起来,她要真是个傻的,也不能生下赖家唯一的儿子。女儿的事情,她当然上心,可再上心,也不过儿子的事情重要。   “你说的对,杰哥儿现在一心惦记着那姜家姑娘,可人家瞧不上咱家。我也不是没试探过,可人姜家说了,不在咱们县里找人家。”   赖薇听了,心里不由得冷笑,她就知道姨娘对她的事情不上心。她笑了下,故意卖关子道:“娘,我倒是有个主意……”   秋姨娘知道女儿打下就是个心思活络的,忙问她,母女俩个附耳说了许久,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   过了半来个月,姜家就得了赖家的帖子,这回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帖子,正是那赖老爷办寿。   可等细细看了那帖子,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赖主簿这回办的是四十六的大寿,非整非十的,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办么?   心里觉得奇怪,可人家既然递了帖子来,那总得要出席。   到办寿那一日,姜家一家人去了赖家。   姜家在蛮县安定下来,已经很多年了,可全家人这样齐整的露面,却还是头一回。平日里与何氏亲近的官夫人们,以傅教谕家的傅夫人为首,都含着笑过来,眼睛都亮了,态度亲昵中带了丝埋怨道:“你也真是的,你家孩子这样出色,也不早些带出来,让我们也好开开眼界。”   何氏自然谦虚道:“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出色不出色的,还说什么开眼界,你家大姑娘,那才叫一个端庄大气呢。我家这个,还是孩子呢。”   说笑间,赖家下人将男客和女客分开领走,男客自是去了前厅,而女客的宴则安排在后院。   姜锦鱼跟着何氏进了后院,刚坐下,便瞧见赖家夫人出来了,赖夫人年纪比赖主簿小些,可看着比赖主簿还要老态不少。在座的除了没出阁的姑娘,大多是在家里掌权的正头娘子,一看心里就有数了,女人老得快,那就是日子过得不舒坦,可见这赖夫人在赖家的地位,的确如同外头传的那样,被妾室们压着。   赖薇也跟着赖夫人身边,这回的寿宴,是她和秋姨娘两人劝着赖老爷大办的,也是她二人操持下来的。但家里嫡庶不分是一回事,放到明面上让外人指指点点,又是另一回事,因此哪怕是赖薇和秋姨娘操办的,出面领功劳的却是嫡母。   不过她现在没把这点小功劳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嫡母出面也好,省得秋姨娘在这里碍事。她微微笑了下,笑着向姜家人那一桌走去。   赖夫人冷眼看庶女走开,见她走到何氏身边,那样小意逢迎着,心下已经猜出她那点小九九,不由得冷笑:她还真是小看了秋姨娘母女了,本以为她们是想借着办寿的名义,讨那男人开心。没想到,人家的眼界可高着呢,这是看上了姜家那位来探亲的大少爷?   何氏能感觉到,面前这姑娘,在竭力讨好自己。可是,讨好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是每个都要搭理的。面对赖薇的讨好,何氏表现的客客气气,可客气是客气,就是没有半分亲昵。   赖薇脸皮再厚,再肯为自己谋划,可无奈何氏不接招,人就是客客气气的。   周围人哪个不是人精,似姜家这样家风清正,姜仲行除开何氏一个,屋里连个妾都没有的人家,压根没有几个。在座的夫人们见惯了妾室庶子算计,哪里看不透赖薇的心思,都不动神色交换着眼神,充斥着鄙夷。   这赖家庶女真以为别人家,如同他们赖家一样,嫡庶不分、不讲规矩。小姑娘家家的,想攀高枝的心,可以理解,可没瞧见人何氏都不搭腔麽?   素来看不惯赖家作风的傅夫人掩嘴笑了笑,冲着赖薇招手道,貌似亲热,实则话里有话道:“瞧瞧这孩子,长得真好。别只顾着同姜夫人说话麽,也来同我们说说话,好歹让姜夫人喝口茶啊……”   赖薇一瞬间羞耻到了极点,再看周围的人,仿佛觉得她们都拿鄙夷的目光,在看自己的笑话。   见赖薇被傅夫人给打发走了,何氏这边才算是轻松了不少。   傅夫人也不是真心要同赖薇说话,按照她的脾气,怎会愿意和一个庶女说什么话,三两句便把赖薇推给了身边人,自己反倒来同何氏说话。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旁边坐的姜锦鱼,小姑娘正是长大的时候,柳眉墨眸,眉眼带着笑意,整个人透着股子温然的气质,让人看了便觉得舒服,再想起平日听自家大女儿说的,姜姑娘脾气温温顺顺的,不似旁人家那等倨傲争高下的人,脾气是好,可不是那等泥捏的,做事颇有章法。   她这下子是真心实意替自家长子觉得遗憾了,要是有机会,那她就算是觉得自家高攀了,也肯定要开这个口。可她早就从自家老爷那里知道了点内幕消息,姜县令这回任期下来,怕是要往上调了。   人既然要往好地方去了,自然不肯把女儿留在这地儿嫁人,换做她自己,将心比心,那也是绝对不能答应的。所以,傅夫人虽然觉得惋惜,可到底没开这个口,反倒把自己最近相看的闺女同何氏说了,让她帮自己参谋参谋。   何氏倒不知道傅夫人曾经属意自家闺女,还认真替她参谋着,不过就算她知道,也是绝对不肯把女儿嫁在这蛮县的。不是蛮县不好,她膝下就这个一个闺女,虽说她平日里待她严肃,可也是真心疼的,哪肯让她远嫁。   莫说蛮县这样的地方,就是盛京那样繁华的地界儿,她都不如何乐意。   见娘同傅夫人说得起劲儿,姜锦鱼便转头同傅大姑娘说起了话来,傅姑娘的性子挺好,有点像傅夫人,都是有话直说的那种,两人聊起天来,倒是比与赖薇说话,要自在许多。   有丫鬟上来送甜汤,一桌桌的送,直送到姜锦鱼她们这一桌的时候,上汤的那丫鬟手一抖,甜汤便往傅姑娘头上泼去。   幸好姜锦鱼眼疾手快,赶忙一个起身,拉着傅姑娘避开,才没闹出大事来。   那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手都压在了碎了一地的陶瓷上,“奴婢不是有意的……”   苦主是傅家小姐,姜锦鱼便没出面说话,倒是一边的赖薇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脸担忧:“姜妹妹,你没烫着吧?”   姜锦鱼看了赖薇一眼,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明明是傅姑娘险些倒了霉,她急匆匆跑来问自己有没有事做什么?这是打算给她拉仇恨麽?   一旁的傅夫人也是一肚子气,本来自家女儿遭了罪,她就后怕不已,结果这赖薇跑过来,一句都不问她家傅敏,反倒去问救了她女儿的姜锦鱼。   傅夫人看不过眼,冷笑一声,倒是傅敏是个不爱作践下人的,站出来对那磕头的丫鬟道:“算了,我没事,只是衣裳脏了而已,下回小心些。”   赖薇这才反应过来,暗暗瞪了一眼那坏事的丫鬟,满脸愧疚道:“傅妹妹、姜妹妹,都怪我没安排好。我带你们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白来辽   上班的第一天,想放假 第34章 升任   赖薇在前面走着, 面上陪着笑,可私底下手里汗都出来了, 心里紧张得不行。   姜锦鱼和傅敏两人跟在后面走, 看赖薇那个样子,就觉得不对劲。傅敏心思单纯,与赖薇没什么过节,还没想那么多,姜锦鱼却是想深了一层。   这甜汤早没泼,晚没泼,偏偏泼在了她身边的傅敏身上。赖薇现在还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心里便警惕了起来。   姜锦鱼含笑道:“赖姐姐, 还没到么?”   赖薇陪着笑道:“就到了,就在前面, 我陪你们过去吧。”   到了客房, 左中右两间, 赖薇是主人家,她分配,姜锦鱼和傅敏自然无二话,两人相继进了客房。   傅敏进的是左边的客房, 姜锦鱼则是中间那间,听到外头赖薇离开的脚步声,她便推开门出来了,走到左侧去, 敲敲门,喊了句:“傅姐姐。”   傅敏来开门,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姜锦鱼抿唇轻轻一笑,道:“我那间客房,似乎是有人住过了,有些乱。”   傅敏一听就明白了,在她心里,赖家就是个没规矩的人家,嫡庶不分、宠妾灭妻,连下人都没□□好,她刚刚不和丫鬟计较,那是她看不过眼那丫头那样可怜,可不代表她觉得赖家没错。现在一听,更是没怀疑,直接认为,肯定是赖家没安排好,以为他们不会来客房,便随意糊弄了下,没仔细收拾。   “快进来吧,我这边还好。”傅敏赶忙将门拉开些,轻轻拽着姜锦鱼的手腕。   两人轮流在里间换好了衣裳,一个在外头守着,一个在外面换衣裳,两人都觉得安心不少。可等了片刻,也不见赖薇过来,两人便干脆在屋里小坐片刻,一壶茶喝了几口,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傅敏吓了一跳,可她毕竟比姜锦鱼年纪大些,眼看一出事,就下意识把姜锦鱼当妹妹护着,拉着她的手道,“等等,先看看情况,我们先别急着出去。”   姜锦鱼也正有此意,她知道大抵是因为她方才来了傅敏这里的缘故,让赖薇的算计落了空。她虽不知道赖薇具体是怎么计划的,可无非就那几种害人的手段,不过就是误闯了姑娘家换衣裳的客房,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之类的。   两人在屋里躲着,外头却是一团乱糟糟的。   女客们本来在前院好好的,忽然就见秋姨娘跑了出来,一露面便扑到赖夫人身边,哭天喊地道:“夫人,出事了,出事了!”   这好好的摆酒的时候,就算是出事了,正常人家那也是藏着掖着,哪有像这样大声嚷嚷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因此一看这情景,大家心里都有点觉得奇怪。   众人跟着秋姨娘来到了后院客房,就见中间和右边两间客房,被壮硕的仆妇给守住了,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女儿家的哭泣声。   女儿不在身边的何氏和傅夫人,两人都皱起了眉头,彼此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那秋姨娘哭哭啼啼道:“妾本想着,今日是夫人主持寿宴,我就在我那碧水院好好待着。可春红这丫头见出了事,拿不定主意,就跑去找我了。”   赖夫人烦透了秋姨娘这幅嘴脸,冷冷道:“别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秋姨娘支支吾吾间,就见前院的男客们也簇拥着过来了,一群人挤在后院处,一问才知道,也是被秋姨娘这边喊来的。   赖老爷平日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可寿宴上出这样的糗,他觉得颇没面子,对秋姨娘也没了好脸色,“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姨娘方才哭哭啼啼不说,就是等着前院来人,见人都到了,才缓过气来一样,指着那客房道:“妾也不知道,只是春红那丫头,哭哭啼啼过来和我说,客房出事了,有人醉酒误闯了客房。”   众人一听,看秋姨娘和赖老爷的眼神都不对了,尤其是赖老爷的同僚们,这赖主簿看女人的眼光也太差了,这样没脑子的女人也能宠了这么多年,还把正房夫人给越过去了。   自己家里要是出了这样的丑闻,那想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封了下人的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像这样大张旗鼓把人喊来的,还是头一回见。   赖主簿被众人看得满肚子气,面子上都挂不住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见中间那间客房的门开了,姜宣从里面走了出来。   何氏一怔,忙问:“宣儿,你怎么在这里?”   姜宣也仿佛是被面前的情景给弄糊涂了,看了眼两个仆妇,顿了片刻才道:“方才赖少爷醉了,我扶他过来客房休息。凑巧我衣裳也污了,便换了一身。”一顿,又问:“这是怎么了?”   秋姨娘见姜宣一个人出来,往里一瞧,没找着赖薇的身影,心知姜宣和赖薇这一出,怕是不成了。好在她对女儿的事情不算上心,眼下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她故意瘫软在地,双眼无神呢喃道:“难道这客房里的,是我家杰哥儿?”   这时赖主簿早已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一眼秋姨娘,咬着牙强笑道:“今日我这个妾室无状,惹出这样的笑话来,大家回前厅吧。”   可秋姨娘不愿意啊,一听立马跪下了,一副敢作敢为的样子,义正言辞道:“妾不知我家杰哥儿冒犯了哪家小姐,可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不论是谁家小姐,我家杰哥儿都立马上门求娶。”   话说到这里,诸位夫人都看向了何氏和傅夫人,眼神中饱含同情和怜悯,任谁都看得出来,甭管这客房里是傅小姐,还是姜小姐,那都被秋姨娘和赖杰给赖上了。   傅夫人是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她就怕这客房里的是自家姑娘,何氏倒比她好些,她了解自家绵绵,瞧着脾气软,可也不是好算计的,她扶住傅夫人的胳膊,冲她摇摇头,低声安慰:“冷静。”   就在秋姨娘大义凛然的时候,左边那间客房突然被推开了。   姜锦鱼和傅敏携手站在那里,两个小姑娘都有些发怔,仿佛是被吓到了一样。   傅敏还疑惑看了看众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傅夫人提着的心落了地,明白自家姑娘和姜家姑娘躲过了一劫,再看向秋姨娘的眼神,就充满了恨意,咬着牙道:“不是说要我们做个见证么,还不把人请出来?赖夫人,让人开门吧!”   秋姨娘整个人都木了,没想明白,明明应该跟自家女儿在一个屋子里的姜宣,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客房,而本该和自家儿子困在客房的姜锦鱼,怎么会和傅敏在一起?   那屋子里的人又是谁?   再听屋里传来的哭声,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秋姨娘整个人背后一凉,好像被塞了一块冰一样,浑身冒了冷汗,只顾得上摇头,“不行,不能开门!不能开!”   傅夫人轻蔑瞥她一眼,慢条斯理道:“赖夫人脾气好,容得你这个贱妾指手画脚。我可不是那等好脾气的人,秋姨娘,这里轮得到你说话麽?”   秋姨娘还在拼命摇头,甚至用身子挡在客房前。   赖夫人也看出了端倪,心下冷冷一笑,面上却慈祥得很,“妹妹方才说的对,咱们赖家也是高门大户,这出了事,总得担着。今日不管是谁在这屋里,杰哥儿总得给人姑娘个交代,是吧?”   “开门吧。”   赖夫人发话,几个仆妇都不敢有二话,右侧客房的门骤然打开,只见离门不远处,便落了一地的女儿家的襦裙。   众人都撇开头去,觉得被这画面给污了眼睛,倒是赖夫人,还好声好气对守门仆妇道:“去把少爷和那姑娘给请出来了。”   等了片刻,里面的哭声一下子响了起来,这下子众人都听出来了,这声音分明是刚刚还在陪着她们的赖薇的。   仆妇出来,满脸为难道:“夫人……”   赖夫人倒是心情颇好,内心十分痛快,笑眯眯道:“请不动是么?那我们进门看看吧。”   说着,众人进了客房,连瘫软的秋姨娘,也被赖夫人“好心”吩咐仆妇扶着进门。   屋内,被褥都散了一地,床榻上杂乱不堪,让人看了都觉得脸红。   男人浑身酒气,被强壮的仆妇压制着,正是赖杰。而另一边的女子,满目仓惶,泪珠滚了满脸,珠翠散了一床,呢喃着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明不明不是这样的!”   屋里的应该是被灌醉了的姜宣,怎么会是她的同胞兄长?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赖薇想不明白自己的算计,究竟哪里出了错,可她心里无比的明白,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傅夫人忙遮了遮眼睛,拉过女儿傅敏和姜锦鱼的手,道:“你们姑娘家的还是别看了,这腌臜事看了不好。快出去,快出去。”   姜锦鱼和傅敏被推搡着出了门,两人彼此看了一眼。   傅敏后怕不已,抓着姜锦鱼的手,慌乱道:“赖薇她是想算计我们!要是没出错,在那屋里的人,应当是你或者我!”   握着自己的手透着寒意,姜锦鱼抿唇安慰道:“傅姐姐,没事了。”   再一次听到赖薇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自从上次出了赖薇的事情,赖家在整个蛮县,成了众人的笑柄。好在大家给赖家留了情面,那天在场的人虽然多,可真的把事情拿出去四处说的,却在少数。   本来,出了这样的事情,等风头过了,赖家再给赖薇说一门外县的亲事,倒也糊弄得过去。哪晓得,把这事情给捅出来的,不是傅夫人和何氏,而是赖家主母赖夫人,现在应当叫冯氏了。   赖冯氏拿着赖家的账本,去了县衙击鼓鸣冤,生生把赖主簿这些年鱼肉百姓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然后状告赖主簿宠妾灭妻,立身不正,纵得妾室庶女私吞她的嫁妆,要与赖主簿划清界限,两人和离。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当着全县百姓的面抖出来的。赖主簿脸都绿了,直接就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主簿的官职都给撤了,这还不算完,眼看着赖家倒了,以往被赖家侵占财产,但摄于他的官威的几家商户,联名出来状告赖主簿。   赖主簿还在牢里,等着案件的进一步审理,可秋姨娘和赖薇却是很好判的,妾室侵占主母财产,且赖冯氏拿出来的证据也很清楚,足够定罪。最终,按偷盗罪判,秋姨娘是主犯,徒一年,赖薇从犯,杖责二十,并且侵占的财产如数奉还。   至于赖冯氏,则如愿和赖主簿和离,带着自己的嫁妆,立了女户。   而赖家落得什么结果,已经不是姜家人关注的事情了。   姜仲行呈上去的折子进了盛京,近年来大周如蛮县这样的地界儿不少,他这封折子递的正是时候,被内阁拿去邀功了,入了当今圣上的眼,非但允了蛮县改名一事,还对姜仲行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不过这些盛京内幕,也就那些官爵内廷之人才知晓,传到蛮县来的,除了给蛮县更名为益县的文书,另外的就是给姜仲行的调任书。   调往地,便是天子脚下,盛京。   作者有话要说:  姜爸爸又升官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啦啦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调令   调令一下来, 姜仲行这边就开始做交接准备了,往年的卷宗赋税等, 都要盘点清楚了, 再一并交给新接任的县令。   好在自打赖主簿入狱后,傅教谕做了新主簿,一个是新官上任,一个是马上就要高升,两人无甚利益纠葛,做起事来倒是难得的顺利。   而何氏这边得了确切消息后,也开始准备离开益县的事宜,家中忙忙碌碌, 连带着姜锦鱼, 都被何氏抓着帮忙。   连散酒饭都吃了几回,接任的新县令总算是来了, 做好结交, 姜家这边也就上路了。   因着朝廷发的调令文书上, 定的是年后去吏部报道,姜仲行便决定,带着家人回一趟老家。   路上行了一个来月,中间路上了几场小雪, 好在还没到落大雪的时候,否则姜家的马车,还真要被堵在路上了。   到夏县时,已经是十一月了, 昨日下的雪开始融了,即便是官道上,也是泥泞不堪,马车行的有些艰难。   姜锦鱼掀开帘子,看了看熟悉的街道,听到石叔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过来道:“老爷,今日怕是回不去村里了。这路太滑了,天黑了怕不好走。”   姜仲行看看天色,便吩咐先去客栈住一晚。   第二日天微微亮,众人便起身了,略收拾了下,便乘着马车往双溪村去了。   随着马车进了乡下,便开始变得显眼起来了,乡下不似城里,来来往往马车不少,乡里人惯常都使牛车或骡子,因此见到马车,都看热闹似的打量。   冬天农闲,有四处跑着玩的孩童,胆子大的,还跑到缓缓行驶的马车边,摇晃着小脑袋使劲儿张望,直到被闻声出来的妇人给拎着耳朵,大声训斥着。   被训了的孩童,蔫头巴脑的,小嘴撅的能挂葫芦了,做娘的也有些心疼,正要去拿点红糖来哄哄,就见那马车停了。   莫不是冒犯了贵人?   妇人也有些怕了,忙冲车上下来的小姑娘道歉:“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   小桃绽开笑容来,甜滋滋道:“婶子莫骂小娃儿了,我家主人没生气。喏,我家小姐说了,眼瞅着要过年了,这些给孩子甜甜嘴。”   说罢,捧出一个油纸包来,甜甜的蜜糖香,透着油纸都能闻见一二。馋得被训的小童直流口水,眼巴巴望着小桃手里的油纸包。   “这……这多不好意思……”   “婶子拿着吧。”   小桃不停那妇人客气,将那油纸包往妇人手里一塞,然后便一路小跑回了马车这边,上了马车,马车又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待马车远去,那年轻媳妇都还有些愣,直到一旁馋得不行的小童跳着说要吃糕糕,妇人才回过神来,带着自家孩子回屋去了。   外头的小雪总算是停了,趁着雪没化,车夫加快了车速,终于在午饭前赶到了双溪村。   一进村子,姜锦鱼掀开帘子看,瞧见了不少熟面孔,他们双溪村是附近的富村,这样的村子,老人家越是长寿,因此那么一打眼望过去,全是小时候抱过她,给她塞过零嘴的婶子奶奶们。   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姜家的新院子,几年前,姜家便修了新院子,把隔壁空着的宅基地给买下来了,中间还是他们老姜家的旧院子,不过是推翻重新起了个新院子,算是主房,还是由姜老头姜老太住着。   周围修了四个新院子,除开常年在外的二房,其余各房都住在自家的院子了,不过寻常时候,哪家做了好吃的,也都是赶着给两个老的送去。毕竟姜仲行最孝顺不过,几个媳妇们也跟着看重两个老的。   车一听闻,东小院住着的姜大郎就闻声出来了,怕两个老的大冷天出门吹了风,一开始看到下了车的姜宣,还没认出来,心里还琢磨,这是谁家后生,生得这么俊?   已经成了家的姜兴倒是一眼给瞧出来了,冲出来道:“二弟!”   跑一半才想起来,回头冲自家老子喊:“爹,是二叔家宣哥儿啊!”   姜兴这么一喊,倒是把正小院里的二老给惊动了,姜老头年纪大了,可腿脚还利索,抖着老烟枪出来,恰好就瞧见了刚露面的二儿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下眼睛,转头就冲屋里喊。   “老婆子,别折腾了!二郎回来了!二郎一家回来了!”   姜老太一听,急忙站起来了,箩筐里挑好的黄豆洒了都没顾得上,跑出来了,等看见马车边站着的二儿子一家,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   姜二郎也是感慨万分,离家五年不曾归,领着妻子儿女们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不孝孩儿,见过爹,见过娘。”   一看儿子跪在雪里,姜老太也急了,上来抱着儿子就哭,拍打着他的肩膀,硬要拉他起来:“你这孩子,不像话!一回来就跪我,谁要你跪了!”   姜仲行无奈起身,然后就被老太太一顿训,又是说他瘦了,又是怪他跑到那么远的破地方去。姜仲行在益县,那也是一县之首,走出去也是人人尊敬的县令,到了姜老太面前,倒是被娘训得心甘情愿了。   姜锦鱼见状,把自家弟弟姜砚给推上去了,拯救自家阿爹与水火。   果然,姜砚一露面,姜老太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搂着孙子“心肝肉”“宝贝蛋儿”一顿瞎喊,顾不上不听话的二儿子了。   孙氏和姜三郎、姜四郎夫妇听到外头这么大动静,都急急忙忙出来了,一看这情景,都喜上眉梢了。   “进屋吧,别冻着孩子了。”还是姜老头发话,“大郎、三郎、四郎,今儿都来老屋吃,你们都甭做了。”   “诶,爹,那我把刚割的腊肠拿来。”孙氏赶忙笑呵呵应下来,她以前还对何氏起过嫉妒心,现在早都服气得不行了,人家就是命好,做了秀才娘子,还做举人娘子,现在都成了官太太了,她现在都认命了。   众人进了屋子,孙氏和郑氏忙去跑了茶来。姜家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地主了,这些年姜仲行补贴家里不少,再加上姜季文的铺子也开了两间了,实际上要买个下人伺候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不过姜老头和姜老太都是苦惯了的人,非说自己又没到走不动的地步,咋就要买人伺候了,不肯费这银子。姜家兄弟们孝顺,也就没多说,反正除了姜二郎在外头当官,其余几个兄弟都住在一个院里了,大不了时不时过来照看照看,也不碍什么事情。   这边正说着话,就听得外头传来敲门声,姜三郎忙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就领着里正和村长过来了。   里正还是当初姜仲行考举人时的那个,乡下的村长啊里正啊,基本都是做到年纪到了,走不动了才退的。   两人一进来,居然要给姜仲行行礼,吓得姜仲行赶忙扶住两个老爷子,道:“折煞晚辈了,怎么能让您二位给我行礼。”   村长摸着胡子笑眯眯点头,“要的要的,你现在可是县令了。”   姜老头就在一边摇头:“叔,你二位也真是的,二郎还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咋能给二郎行礼,这不乱了辈分麽!甭管多大的官,那也得喊你们一句老爷子不是!”   村长和里正也是一笑,孙氏和郑氏忙过来添了两杯茶,请两位老人家坐下。   等坐下了,村长才道明了来意,道:“这回我来啊,就是想求二郎个事儿。”   姜仲行立马道:“老爷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这两位辈分是真的高,且一辈子为村里付出,端的是德高望重。就连姜锦鱼入族谱,都是两位老爷子操持的。姜仲行也是真心敬重两位。   村长和里正两人含笑对视一眼,才道:“这么些年,咱们村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我同你三太爷就商量啊,能不能在咱们村办个村学,这不刚定了个章程,听说你回来了,我跟你三太爷就急忙赶过来了。”   一听是办学的事情,姜仲行也正色起来,道:“这是好事,咱们村里孩子不少,是该送去读书。再者这村学办起来,附近的孩子们也能受益。您二位既然来找我,那我就给您二位介绍个人选,当初同我一起考中秀才的梁秀才,您二位可还记得?”   村长忙道:“那自然记得!”   姜仲行接着道:“梁兄学识扎实,若是肯来,那这村学必然办的起来。且他为人品行高洁,教书育人最合适不过。另外,”他顿了顿,接着道:“若是办村学,我出两百两给村里买些田地,就当是祭田,日后出息就用于这村学的开销。”   村长本来还只是想姜仲行介绍个夫子,没曾想他主动提出要出银子,顿时又是喜,又是觉得羞愧,生怕姜家人误会,他是上门来要银子的,忙摆手道:“不成,这不成,这钱该村里人出,咋能让你出,这不是占了你的便宜么!”   姜仲行豁然一笑,他为官多年,手里银子真的不缺,能为村里做些好事,也算是他给一家子积的功德了。再说了,他常年在外做官,可姜家却还是扎根在双溪村的,能打点好关系,也是好事。   “老爷子别推辞。我出这银子,谈不上占便宜不占便宜。我也不是那等胡乱做善事的,这村学的束脩啊,您还得收。我这祭田的出息,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给的,只给那些考出功名的,就算考上个童生,咱们村里给他一家子送个十两银子,那也是一种鼓励不是?”   村长恍然大悟,“到底是读书人聪明,想得多!别说十两银子,就是五两、三两,村里人肯定也愿意送孩子来村学!”   乡下为什么读书人这么少呢?一来就是没银子送孩子上学,二来麽,大多数人都觉得,读书就是费钱,只出不进的,供不起!   若是让村里人知道,这读书读得好,不仅不费钱,还能往家里送银子,那愿意送孩子来念书的,就多了。   姜仲行也不是嘴上说说,第二日便去了一趟梁秀才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了啊,大家不要感冒噢   来自已经感冒了的阿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尘不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嫁妆多少   来到梁家后, 梁秀才媳妇张氏刚开始还以为,姜仲行只是自家丈夫的一个普通同窗。等知道这同窗还是县令老爷之后, 面对何氏和姜锦鱼时, 就有些战战兢兢了。   梁秀才和姜仲行进了书房详谈,便留下张氏来招呼何氏。   张氏小心翼翼端水进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二位喝水。”   其实作为秀才娘子,张氏在村里,那也算得上是嫁得好的。可这嫁得好与何氏比起来,就矮了一截了。   何氏习惯了旁人这般态度,并不端着架子, 与张氏话着家常, 见到张氏的小女儿,还唤过来跟她说话。   而此时的书房里, 梁秀才看着面前曾经的同窗, 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了。   两人同一届考中的秀才, 结果姜仲行一路高升,中了举人,做了教谕,当了县令, 现在甚至还要往上升一升,而他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仿佛是所有的运气都在那一次的秀才考试中用完了,考了两三回了,他自己都考的心灰意冷了, 干脆不再惦记着举人功名了。   好在他是个心胸开阔的,很快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听了姜仲行的来意,微微思考了下,便答应了下来。   姜仲行得了准话,也看出了梁秀才心中那点情绪,不露声色将两人还在县里念书时的趣事拿来说,几番下来,倒是让梁秀才都折服了。   心中想到,难怪姜兄能一路升至县令,端看他连我这样小小秀才,都那样照顾,实在是个体贴人,自己若是上官,也愿意用这样的人!又有才华,又办得了实事,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做得来,这样的官员实在少见。   中午在两家用了饭,一家子乘马车回了双溪村,姜仲行先去村长家里把这事与他说说,怕两老人家心里惦记着。   姜锦鱼则跟着娘何氏先回了姜家,才进院子,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进屋一看,自家弟弟又在彩衣娱亲了,当然表情还是挺委屈的。   姜砚一看到自家阿姐,立马找到靠山一样,抛下众人跑过来,委屈巴巴道:“阿姐,你们出门怎么不带我!”   姜锦鱼笑眯眯,揉了一把自家弟弟的脑袋,“谁让你要睡懒觉。”   姜砚一听更委屈了,拽着姜锦鱼的袖子道:“阿姐你不知道,阿兄一大早就来喊我,让我练字背书,被奶听见了,她就喊我在院子里背,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多奇怪啊,都盯着我看,好似我是什么猴子似的!”   这话说的,姜锦鱼忍笑忍得肚子疼,轻轻捏了一把弟弟的腮帮子,憋笑道:“哪里的话,是我们家石头太可爱了,大家才忍不住盯着你看的。”   两人边说边走,屋里正暖和着,一进门便见十来双眼睛看过来。最先看的自然是走在前面的何氏,可很快便轮到了姜锦鱼。   她走进去,基本都是眼熟的婶子伯母的,拐来拐去还有些亲戚关系,便上前挨个喊了人。   立马就有人夸上了,同姓的三堂叔家媳妇三婶子啧啧一声,对何氏道:“嫂子,你这女儿养得好!瞧瞧咱们绵绵,这一进门,我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哪哪都好!”   何氏还要谦虚一句,一旁的姜老太可不谦虚了,拍着胸脯道:“那是,我早就说了,我这孙女命里有福气!你们都不知道吧,就她刚出生那会儿,还有老神仙上门算了命,说我家绵绵命里旺家!这不,她爹先前还考不中呢,打从绵绵生了,顺利得不得了!”   三婶子忙问:“真有这事啊?”   姜老太一口咬定,“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比真金还真!”   旁边听的人觉得稀奇,心里想着,天底下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情,还老神仙!那会儿姜家也是个普通农户,哪来的老神仙上门。   可仔细想想吧,又觉得这姜家女儿指不定真有福气,否则咋能做县令家小姐呢?!   姜锦鱼都被自家奶吹得无地自容了,谁都爱听好话,可要说最爱听的,莫过于自家奶了,一说起来没个个把时辰,压根停不下来,从她小时候家里卖了头猪,说到家里开铺子,造房子,样样都成了她的功劳了。   她扪心自问,还真没觉得自己从小就旺家。这过日子的事情,都是人过出来的,哪有什么命不命,福气不福气的。   可这拆台的话她不好说,也不能败了老人家的兴致。   好在姜老太没事要干,可陪着说话的婶子们家里却是有活要干的,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纷纷散了,留下意犹未尽的姜老太。   姜锦鱼见她脸上遗憾的表情,笑盈盈吩咐小桃去把自己带回来的料子取来,哄着老太太道:“奶说累了吧?坐下歇会儿,孙女这会儿从益县回来,带了好些料子,都是给您和伯母婶子们准备的呢!快过年了,我给您做身富贵的,保准您是这双溪村顶顶有面子的老太太!”   姜老太一听乐了,坐在炕上等着看料子。   小桃领着年恩搬了料子来,几十匹都堆在炕桌上。姜锦鱼都是挑的上乘的料子,加之益县独特的晕染工艺,在亮堂堂的堂屋里,一拿上来,就把孙氏、郑氏等人稀罕得不行,小心翼翼摸着那料子。   郑氏有见识些,摸了摸道:“这料子染的真好,颜色瞧着格外的正。这匹正蓝的,绣些纹,裁一裁,做马面裙肯定好看。”   孙氏也眼馋得不行,眼珠子黏在一匹梅红的料子上挪不开了,喃喃道:“这匹做斗篷合适,衬得人精神不少。”   说着,就拉着自家三女儿姜慧过来,把梅红的料子往她身上一搭,啧啧道:“果然合适,真好看!”   姜慧也喜欢得不行,扭扭捏捏道:“四妹,这料子能送我么?”   家里几个姐妹,姜锦鱼和姜雅关系还算得上好,跟姜慧那是从小不对付。也不是她不喜欢姜慧,而是姜慧打小就不待见她,见了她就吹胡子瞪眼的。   不过姜锦鱼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心里觉得三姐这声“四妹”未免太亲热了,面上却是大方点头,“当然!本来就是给家里人带的,三姐你自己挑就是。等大姐和二姐回来了,也让她们带几匹回去。”   大姐姜欢是早就嫁了人的,二姐姜雅去年才嫁的,姜家日子过得红火,来家里说姑娘的人家也不少。三叔千挑万选,才挑中了县里的布庄家,三姐夫是家里的长子,底下还有好几个弟弟,听说相貌平平,但为人十分沉稳。   孙氏一听立马道:“还是绵绵大气!”   姜老太懒得搭理眼皮子浅的大儿媳妇,现在家里有钱了,她也没那么计较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姜锦鱼取了几匹给老太太搭在身上,又让大伯母、四婶们给些意见,最后才敲定了一匹正紫暗纹的和一件银鼠皮的料子,刚好里头一套加一件披风,这颜色又大气,上身了肯定很好看。   挑完了料子,孙氏和郑氏两个就去厨房了,何氏也是儿媳妇,当然不能干坐着,也跟着一起去了。   姜锦鱼和姜慧坐着陪老太太说话,大概是因为收了料子的缘故,姜慧对她态度都好了些,还主动同她搭话道:“四妹,二婶开始给你相人家了麽?”   在乡下,亲事说是家里长辈拿主意,可女孩子私底下讨论得也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关系亲近的才会讨论。两人是堂姐妹,姜慧说这个话,倒是不算不合适。   姜锦鱼笑了下,摇摇头道:“还没,我不急了,我娘说了,想多留我些日子。”   姜慧听了就有点酸了,也对,二叔是县令,四妹哪用得着发愁呢,随随便便挑一挑,也比她好得多。哪像她,挑来拣去也就是那么些人家,要不是穷读书的,要不做生意的,要不就是地主儿子。   “也是,反正四妹你不用愁。二叔当官了,你往后肯定也是嫁给做官的人家吧?”   这话姜锦鱼就没法接了,她干脆笑笑没作声。   姜慧见姜锦鱼不开口了,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如今是家里唯一一个在说亲事的,她娘孙氏也私底下同她透了几句,大抵是镇上的地主胡家的二儿子,听说性情忠厚老实。可让她说,本来就是老二了,底下还有小的,还是个忠厚老实的性子,想想都知道,这胡二在家里不受宠。   她嫁过去,岂不是跟着一块吃苦。   那比得上姜锦鱼这么命好,爹是县令,往后还要进盛京那样的地方!亲哥哥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大姐夫考了这么多年,也是去年才考中的秀才,还不像二叔那样考的什么廪生,只是个普通秀才,连官府米粮都没得领的!   想到比自己过的还不如的大姐,姜慧心里倒是好受了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麽!   比不过四妹,总是把大姐给比过去。   而此刻的厨房里,孙氏也在试探着问道:“二弟妹,绵绵瞧着也要相人家了吧?你给她准备了多少嫁妆啊?”   何氏心里有一杆称,她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能多准备些便多准备些,打从自家相公做教谕起,她就开始攒了,到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在孙氏面前说,财不露富的道理她懂,虽说二老还在,姜家还没分家,这分家也绝不能由他们二房来提。可扪心自问,虽然没分家,大房三房四房哪个手里没攥着私房钱,不过是姜老太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何氏低头用水冲了冲酱菜,仿佛不在意似的道:“她还小呢,给她准备什么。大嫂你也知道,我们在益县待了五年,绵绵也跟着我们受苦,我总想着,多留她几年,这嫁妆啊,我也慢慢给她准备。”   旁边的姜四郎媳妇郑氏也有个女儿,不过还小的很,颇有同感道:“二嫂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想法。我家珠珠,我也得多留几年。在家里做闺女多舒服,去了别人家做媳妇,又是操持家事,又是侍奉公婆夫婿的,我可舍不得。”   孙氏面上讪笑一下,心里暗唾了一口。   还以为四弟妹是个不爱吭声的,合着不是不爱吭声,到了二弟妹面前,可能说了,拍马屁拍的真利索,平时咋不见她这么给她这个嫂子面子!   至于二弟妹的鬼话,她一句也不信!二弟在外头做了这么些年官,肯定捞了不少,不然怎么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二百两。   想到这二百两银子,孙氏又开始肉疼了,虽说这银子是姜二郎的,可白送给外人干嘛,还不如给他们哥哥嫂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沃来辽!   马上就要放假啦!开心!开心!   但是只有一天,哭了 第37章 渣表哥   双溪村位于两座大山之中, 到了冬天就很容易落雪,才晴了一日的功夫, 屋外又淅淅沥沥开始下起来了。   姜老太掀开厚厚的布帘瞧瞧外头, 摇头冲姜锦鱼道:“今儿这天气,你大姐二姐她们估计来不了了。”   拿剪子沿着画好的线一刀下去,上好的料子便分成了两截。比了比长短,姜锦鱼才抽空回话:“奶,反正我们得过了年才走呢,迟早能见着的。您把帘子拉上吧,风大,您别着凉了。”   姜老太听得心里暖烘烘的, 把帘子放下了, 慈祥的看着自家孙女,觉得孙子是好, 活蹦乱跳的, 可到底比不过孙女贴心。   本以为姜欢和姜雅来不了了, 没想到过了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动静,有人开门关门,然后便瞧见姜欢和姜雅夫妇进来了。   这大姐家的章姐夫, 姜锦鱼是见过的,成年人也不大变样子,倒是一眼认出来了。至于二姐夫,可就是从来没见过的, 二姐出嫁的时候,她还在益县呢。   二姐夫瞧着是个忠厚老实的,最难得的是,吴姐夫瞧见二姐肩上落了雪,伸手帮忙扫了扫。这体贴劲儿一看,便知道夫妻二人的感情应当很不错。   姐妹许久未见,姜锦鱼也不急着做衣裳了,起身跟姜欢姜雅见礼。   姜雅自然高兴,上前一步拉着姜锦鱼的手道:“四妹长大了,可比之前高了不少了。”   姜锦鱼笑得眉眼弯弯,逗趣道:“我若是再不长高,那还得了。二姐,你没把小外甥带来啊,我还给他准备了长命锁。”   姜雅是去年成的婚,一进门几个月就怀上了,顺利生了个儿子,现在才一岁多。   她把长命锁拿出来,纯金的锁,用一根红线系着,这东西值多少银子还是其次,主要是这个心意,就让姜雅感动的不得了,高兴道:“亏你还惦记着他。本来是要带小宝来的,结果我婆婆看下雪了,就不大放心他出门了,怕他冻着了。”   姜锦鱼觉得有点遗憾,不过总归还是小孩子最重要,就把长命锁让姜雅带回去给小外甥。   正说着话,孙氏何氏她们也进来了,一家子坐在暖烘烘的炕上说话,就听得孙氏发愁的对姜欢道:“你瞧瞧你二妹妹都生了个大胖小子了,她婆婆不知道多高兴。倒是你,这么多年了,咋连个闺女都没生呢?”   听了这话,姜锦鱼有些惊讶,她是没听说姜欢孩子的事情,可也没想到,姜欢都成亲快七年了,居然一个孩子都没有。   被自家娘这么当面捅破,姜欢脸上挂不住了,脸色不太好看。   她一开始的确是不想生,她总想着,等章家日子好过了再生,她是受不了自己孩子跟着吃苦,怎么也得送他念书,不是认几个字的那种,是像二叔那样,考举人,做官老爷。可到现在,不是她不想生,是她生不出来了,大夫看过好几个了,药也吃了半年了,肚子就是没动静。   要不是她还有个做官的二叔,眼瞅着这官还越做越大了,章家不敢轻易得罪姜家,还想着让姜家帮衬一把,她婆婆章母早给儿子纳妾了。   见姜欢脸色不好,何氏出口开解:“大嫂,他们夫妻俩个心里有计较,这也要看缘分的,催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可孙氏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有点埋怨何氏的语气:“弟妹啊,你这话说的轻松。我家姜欢跟你家绵绵没法子比啊,我不催,我怕我不催,就轮到亲家母催了!”   何氏也是一番好心,结果还被孙氏埋怨,干脆懒得搭理她,由着她唉声叹气,转头跟四弟妹郑氏说起话来。   孙氏见没人理自己,唉声叹气也是白费功夫,倒是惦记起了侄女带回来的料子了,忙道:“绵绵啊,你不是说要把料子拿给你大姐挑麽,快拿出来吧。你不知道,你大姐家里日子不好过啊,姑爷就是个秀才,她那婆婆又是个面慈心恨的……”   孙氏这一抱怨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直说的姜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她本来就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就是过得再惨,来娘家也得光鲜亮丽的来。结果自家老娘不给面子,愣是把她的脸都打肿了。   料子原本就是准备好的,这边一吩咐,那边小桃就搬过来了。   姜锦鱼招呼大家挑料子,姜欢还碍于面子没动手,可孙氏却坐不住了,一下子把早就相中的料子给扒拉到自己身边来了。   她是长辈,姜锦鱼也不好跟她计较,只能冲着一旁安安稳稳坐着的姜雅,不好意思笑了笑。   姜雅自己家里就是开布庄的,她相公也疼她,生了儿子之后,家里婆婆对她也大方起来了,料子她不缺,就回笑了一下。   两人这个笑容,落到姜欢眼里,就有点不是那么舒服了。   到底是出嫁女,不好在娘家过夜,看着天色差不多了,姜欢和姜雅夫妇就告辞了。   回到章家,章母很快迎了出来,先是抓着儿子章昀问:“今儿跟你媳妇二叔搭上话了吧?人家可是县令老爷,要是愿意提拔你一下,那可不得了!”   章昀不耐这种事情,无奈询问自己的又是亲娘,只能点头嗯嗯一句。   章母满意了,转头看两人带回来的料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这都是好料子啊!快搬我屋里去,我给昀哥儿做件好衣裳,过年穿出去也体面。”   说完,不顾儿媳妇难看的脸色,就把料子搬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章昀见状,抱歉冲妻子笑了笑。无奈姜欢压根看都不看他。   夫妻俩人不欢而散,章昀去了书房,姜欢满肚子气回了屋子,越想越觉得怄气!   被姜锦鱼比下去也就算了,可现在连姜雅都过的比她好了!姜欢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了,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明年估计三妹姜慧也要出嫁了,不用想也知道,姜慧肯定能嫁的比她好。姐妹四个里面,居然是她过的最差劲,这是她完全没想到,也完全接受不了的。   姜欢一心只觉得别人嫁得好,她嫁的差,可也从来没想过,别人也不是一开始就过的比她好的。   像姜雅,她嫁到吴家,婆婆一开始也对她不满意,嫌弃她娘被休了,说出去不好听。相公虽然对她一心一意,可男人也不是一天到晚惦记着情情爱爱的,底下的弟弟们,家里的生意,样样都要相公管,他哪里顾得上自己和婆婆关系不和这点小事。   可姜雅也没有像姜欢这样摔摔打打的,而是侍奉公婆,料理好家里,照顾好小叔子,样样都做到最好,家里婆婆才慢慢对她改观的。   再像姜锦鱼,人人都说她命好,可别人越是这么说,她就越珍惜现在的日子。因为她知道,自家爹在益县的时候,忙得三餐都顾不上,人都老了好几岁。娘也没少操心,跟益县那些当地官员的夫人搞好关系,就为了爹能推行政令的时候,能少点人给他找麻烦。   这世间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偏偏姜欢就一心觉得,别人都是一帆风顺,就她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做什么都出岔子,现在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越是这么想,日子过得越磕磕绊绊,她的心情也就越糟糕。   -------------   姜锦鱼摸摸母兔子的肚子,圆鼓鼓的,因为怀着孕,便格外的谨慎,一有人近身就抬起头,见是姜锦鱼,才又自顾自啃着干巴巴的枯草。   这兔子是大伯去看田地的时候,在田垄里瞧见了,随手就拎了回来,肥肥嫩嫩一只,炒了做菜正好。结果被姜老爷子一摸,怀了崽了,爆炒兔肉泡汤了,揣了崽的母兔子也就成了姜锦鱼的小宠物了。   随手丢了把水灵灵的小白菜进去,把吃的正欢的兔子挪出来,往里填了用旧了的棉花。旧归旧,兔妈倒是一点儿不嫌弃,被送回去之后,立马在兔子窝里打了个滚,舒服惬意的样子,人看了都觉得羡慕。   顺手摸了把兔头,姜锦鱼一本正经道“恐吓”母兔子:“你要乖乖生好几只小兔子,不然大伯又要惦记着吃你了。”   摸完,拍了拍手上沾了的兔毛,边转身边想,这兔子这么能掉毛,不如攒起来给奶做个兔毛领子。正把算盘打到小兔子身上的时候,没注意到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青年身量高,姜锦鱼只到他的肩膀甚至还要往下些,脑门结结实实装在人家肩胛骨那里,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抱歉啊,我没注意。”虽说疼得很,可到底是自己先撞得人家,姜锦鱼揉揉脑袋,边抬头边主动道歉。   一抬头,就给彻底愣住了。   潘衡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表妹,的的确确如自家娘在家里说的,生得花容月貌,年岁虽小,但已经能看得出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了。只是,似乎有些呆……   自己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她丝毫没有察觉,倒是不嫌脏,把只脏兮兮的兔子抱在怀里哄。还能这么直接冲进他怀里,把自己脑门磕了个大包。   的确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姜二舅舅和二舅妈瞧着都是沉稳人,连姜家表哥都是个深藏不露的,倒是这女儿养得,也颇娇气了些。   一边嫌弃着,潘衡又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轻咳了一句,“表妹还好麽?”   姜锦鱼吓得抬手就躲开了,瞪大了眼睛,脑子转不过来了,想不明白,潘衡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大抵是这辈子过的很知足的缘故,姜锦鱼已经很少会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尤其是潘衡和潘家,她更是一次也没想到过。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是有点吓人的。   “我没事!我很好!”   要是你立刻从我面前滚蛋,我会更好!保证长命百岁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开心!   不过我们绵绵不开心了,遇到渣男了   绵绵不喜欢渣男的啦,放心啦,你们干女鹅很聪明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哇咔咔 5瓶;ZHAOPMM 3瓶;彩蘑菇的小姑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一见钟情   两人正僵持着没话说, 姜锦鱼是完全不想跟潘衡扯上什么关系,避之不及。   潘衡倒是想认识认识自己这小表妹, 可惜他瞧出来了, 小表妹似乎很不想搭理他?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局面。   只见姜慧站在那里,微微仰着脸,眼里仿佛放着光,眼尾红红的,连唇瓣都是殷红的。   唇瓣都是殷红的?   姜锦鱼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家三姐,穿着的是那件平时珍惜得不行的蝴蝶褶缎裙, 头上戴的是一对做工精致的牡丹簪子, 连脖子都抹了粉,更别提脸上的腮红和口脂, 完全就是出门见客的阵仗。   跟她比起来, 姜锦鱼倒是素着一张脸, 半点脂粉都没,身上也只一身苏青色的襦裙,发上戴的是自己堆的绢花,简直被衬得成了小可怜了。   姜锦鱼打量姜慧的时候, 姜慧也不动声色轻瞥了一眼,一眼看过去,差点把自己一口银牙给咬碎了。   这可真叫人比人,气死人!明明自己穿着最好最贵的衣裳, 戴着最精致的首饰,可硬生生被素面朝天的四妹给比下去了。   四妹脸上虽然没抹粉,可白白净净的,半点瑕疵都无,水灵灵的,比自己这抹了粉的还要白。虽然只穿了身简单的襦裙,可愣是衬得小腰盈盈一握,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想上手搂一搂,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细,是不是真的那么软。   姜慧斯斯文文咳了一句,掐着嗓子,甜甜道:“表哥,奶和姑妈喊你过去呢。”   面对姜慧的示好,潘衡却是仿佛没察觉出来一样,客套对她点点头。   姜锦鱼饶有兴致看着这两人的对话,心里使劲儿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回想那时候的姜慧,有没有对潘衡表露出好感。   想了片刻,她发现自己上辈子压根没关注过这事,那时候她一心惦记着嫁给潘衡,一颗心都系在潘衡身上,哪里会去关心一个感情不怎么样的姐姐的感情生活。   “表妹,一起去吧。”   潘衡微微侧过头来,露出俊朗的侧脸。   不得不说,姜锦鱼上辈子对潘衡这么死心塌地,不过见了几面便想着嫁,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潘衡的长相太合她胃口了。   潘衡生得好,青青如竹,俊眉朗目,时常抵唇浅笑。他若是想取悦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带上漫不经心的笑意,说话时微微垂眸注视对方,不紧不慢,时不时颤动一下长长的睫毛,仿佛是抖在那人的心上一样。   姜锦鱼上辈子真的很吃这一套,婚前完完全全被潘衡这幅嘴脸给哄住了,还以为他有多爱自己,等到潘衡那大着肚子的外室上门,她才真正意识到,潘衡怎么可能爱她,他只爱自己。   见潘衡又对自己使出了同样的招数,姜锦鱼垂下眼眸,面上却只是抿唇笑了笑,不作声,只点点头。   潘衡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他知道这世间女子大多看中相貌,凭着他这一张脸,随随便便示个好,便能哄得女子生出好感。他自认不算滥情,也不是谁都值得他这般对待,只是,以往无往不利的法子,居然在个初见的小表妹这里栽了跟头,心里不免便生出了些好胜心来。   姜慧在一边等的急了,见潘衡只盯着四妹妹瞧,忙插话道:“咱们快过去吧,别让姑妈等急了。”   潘衡这才回头,轻笑了下,提步朝前走去。   姜锦鱼特意等他走远了些,才抬步缓缓跟着走,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倒是姜慧,一见潘衡有了动作,立马抬步追了上去,跟在潘衡身边“表哥长”“表哥短”的喊着,一路又是问他在哪里念书,又是问他喜欢什么糕点。   “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潘衡也被念的烦了,若是平日里,他便是不喜一个女子如此做派,也绝不会当面给对方难堪,无非私底下躲着些。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不愿同姜慧太过亲近,遂停下步子,面上露出淡淡的不耐。   “我的生辰在十二月,何来表哥一说,应当是我唤一句表姐才是,三表姐。”   两人实则是同年出生,不过确实如潘衡所言,姜慧还要比他早出生三个月,可表姐表弟,哪有表哥表妹听起来好。所以,姜慧也就厚着脸皮喊表哥了。   哪里知道潘衡会这么不顾情面,当面提出来,顿时把姜慧噎住了,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讪笑道:“是么,是我记错了,我还以为表哥……表弟比我大呢。”   三人走到前厅,姜老太正一脸不耐烦招待客人,在她面前坐着的,则是潘衡的爹和娘。   虽然潘衡喊姜锦鱼一句表妹,可两人的关系没那么亲近。潘衡的娘潘姚氏,并非姜老太的亲外甥女,而是姜老太后娘生的继妹的女儿,要论亲戚,倒是也能论,只是对着继妹的女儿,姜老太就没那么多耐心招待了。   可姚氏却是个会来事儿的妇人,她当然知道姜老太不喜欢她,可她还是厚着脸皮上门了,非但来了,还带了厚礼,上来就亲亲热热喊姜老太“大姨”。   伸手不打笑面人,即便是姜老太,也不好开口赶人了。   不过虽然她不喜欢潘家夫妻,对潘衡,倒是还颇为欣赏,问他:“听你娘说,你还在念书?”   潘衡笑着答:“回姨姥的话,晚辈现在在念儒山书院念书。我这个年纪,家里长辈也不准我插手生意上的事,只要我一心念书。”   “念书好。”姜老太瞧着潘衡,觉得年轻人高高瘦瘦的,看着便觉得舒服。   姚氏见状,笑眯眯搭话:“衡儿不比二哥(姜二郎)那样有天赋,不过他肯吃苦,这么些年念下来,倒是有得了个秀才的功名。”   “哟,还是秀才?”   不说姜老太来了兴致,便是一边听着的姜慧也竖起了耳朵,盯着潘衡的眼神更是直白了许多,仿佛在放光。   潘衡倒是一脸平静,自谦道:“区区秀才,哪里好拿出来班门弄斧。听说宣表哥才十三时,便中了秀才,那才称得上一句,虎父无犬子。”   这话太有段位了,短短一句话,夸了姜仲行和姜宣父子俩,一个是姜老太最得意的儿子,一个是她最看重的孙子,把姜老太哄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笑出了满脸褶子,连一边的潘家夫妇,看上去都没那么碍眼了。   等姜仲行出门回来,潘衡向他见礼。   潘衡生得儒雅清俊,让人一看便容易生出好感来,加之他面对着比自己身份高了不少的姜仲行,也无一丝谄媚之色,比旁边的潘家夫妇好了不知多少。   姜仲行打量了这青年一眼,对他的观感不错。   姜锦鱼看在眼里,心里倒是淡定下来了。上辈子若非她一意孤行追着潘衡,两人的婚事不可能成。这辈子她都不主动了,她和潘衡之间,指定没戏。   中午,潘家人在姜家用了饭。   饭桌上,姜慧眉眼含羞,时不时往潘衡那边轻瞥,双目仿佛蕴了水一样。姜家众人也不是瞎的,看姜慧这幅模样,便也猜到了一二。   倒是潘衡,从头至尾都没往姜慧那边看一眼,淡定自若,除了长辈问话,他恭敬答话外,倒是同姜宣聊得热络,仿佛两人很投缘似的。   潘家没多留,潘姚氏也知道自己不讨姜老太喜欢,见好就收,不等姜老太不耐烦,便主动道:“大姨,那我们这就回去了。衡哥儿明日还要去拜访夫子,他那夫子待他如亲子,家里又只有一个出嫁了的女儿,眼看着要过年了,我们给送些年货去。”   潘姚氏这话一说,连一向不喜潘姚氏的姜老太,都对她有些改观,觉得潘姚氏虽然碍眼,可潘衡倒是个知恩图报、孝敬师长的,有这样的儿子,潘姚氏总算是做了桩好事。   对潘姚氏的脸色也好了几分,“那你们回去吧,夫子的事情要紧。”   潘姚氏忙带笑道:“哎,大姨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下回再来探望您老人家。”   姜老太随口应了一句,没指望潘姚氏再来。   见潘家人要走,姜家众人便起身送客,长辈们送一送便可以了,不过潘衡似乎与姜宣聊得很好,姜宣便也送他出门,临走前还拍拍他的肩膀道:“表弟,路上小心。”   潘衡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没瞧见自己想看的那人的身影,心下稍稍有些失落,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失落。面上倒是很快挂上了笑意,对着姜宣含笑道:“表哥莫送了,今日一见宣表哥,我便觉得投缘。只恨没有早点相识,下回有空再来叨扰表哥。”   虽说心里有些不好宣之于口的小想法,可姜宣的才识,他的确打心底里折服。   这位宣表哥虽是官员之子,可言行举止和待人接物,都不见半分倨傲之色,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温和儒雅,的确会让人忍不住折服。   潘衡微微感慨一番,跟在潘姚氏身后上了马车,待坐稳了之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忽然伸手掀了一下帘子,还是只看见来送他的姜家人,心底微微划过一丝失落。   “衡哥儿,我瞧着老太太挺喜欢你的,我那二哥仿佛也对你的态度不错。”潘姚氏没察觉到儿子的想法,面带激动之色对潘衡道。   潘衡回过神,不像自家娘那样受宠若惊,面色淡淡道:“嗯,姜家的确是有礼数的人家,尤其是宣表哥一家,不见倨傲之色,倒似不大像骤然富贵之人,反倒颇有名士风采。”   作者有话要说:  下礼拜出差,会尽量保持更新的,给自己打个气! 第39章 挑夫婿   说到礼数, 潘姚氏忽然皱眉,一脸嫌恶道:“那叫姜慧的女孩子, 饭桌上一直盯着你瞧, 我瞧着实在没有规矩!”   潘姚氏对自家儿子期望很高,主要是儿子打小就出色,如今都已经是秀才了,自然相看媳妇时,要求也更严格了。寻常时候,对着那些主动黏上来的姑娘家,潘姚氏面上都是笑眯眯的,可背地里却是嫌弃得不行。如今对着姜慧,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刚刚要不是老太太她们都在, 我险些要变脸了!这么不知廉耻的姑娘家,合该……”   潘姚氏喋喋不休说着, 潘衡倒是没有在意, 稍稍有些走神, 忽然脱口而出:“娘,你觉得表妹如何?”   “——”潘姚氏的声音戛然而止,皱着眉,语气中充满了不赞同和不满, 道:“不成!姜慧绝对不行!那样的姑娘,模样也没见得多好,性子又不大气,家里父兄也没什么出息, 对你哪有什么助力!”   潘衡摁了摁额角,头疼道:“慧表姐是表姐,什么时候成了表妹了?”   潘姚氏听了一顿,儿子的话在脑海中转了一圈,面上的神色也从不赞同,转为了沉思,然后渐渐露出了一脸喜色:“你说的是你二伯家的表妹,叫——叫什么来着?”   潘衡笑道:“小名唤绵绵的那个。”   他也是方才从老太太那里听到这个小名的,顿时觉得再合适不过,软绵绵的,抱着只灰毛兔子都能满脸欢喜的小姑娘。   潘姚氏喜得不行,“这自然好!”   然后仔细一想,越想越觉得合适。家里爹是县令,阿兄又是秀才,这条件可以说是很好的。再一个,姜家二房就只有这么个姑娘,今儿再看二哥的态度,对这个女儿也是宠得不行,嫁妆肯定少不了。   最重要的是,自家儿子主动开口了,这可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潘姚氏琢磨起来,潘衡知道她的性子,忙道:“娘,你先别急着开口。表妹年纪也还小,这事还需循序渐进,急不得。”   听了这话,潘姚氏冷静下来了,发热的脑子也恢复了清醒,忙不迭点头道:“你说的对,我看二房也宠女儿宠得厉害,这事还得慢慢来。最好你明年考上举人,这样这婚事就板上钉钉了。”   潘衡没答话,可心里却是想了许多,只是没急着和家中爹娘一一言明。   潘家人这些心思,姜家这边是全然不知的,姜仲行和何氏,更是从没考虑过把女儿嫁到潘家。   别说姜二郎夫妇了,就连对潘衡感觉不错的姜老太,也没想到这一辄。   二房没动静,大房却是起了这心思了。   潘家人一走,姜慧便含羞带怯进了娘孙氏的房间,忸怩道:“娘,你觉得潘表弟怎么样啊?”   孙氏听得一愣,立马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拉过女儿的手,母女俩坐在榻上,细细问她,“你这是……相中了潘衡?这不行啊,你奶最不喜欢她后娘那边的亲戚,潘衡再好,老太太那一关就过不了!你别瞎琢磨了,胡家二儿子多好啊,忠厚老实,往后对你肯定也好。”   本以为娘肯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结果才开了口,就被否决了。   姜慧心里不舒服,回嘴道:“娘,忠厚老实有什么用啊!要说忠厚老实,我爹在全家最忠厚老实,可过的最好的,还不是他们二房?我觉得表弟挺好的,还有学识,今儿二叔不是还夸他了?”   孙氏被说的有些意动,可咬咬牙还是不答应:“不行。老太太不会同意的!咱们现在还没分家呢,什么事都得过得了你奶那一关。”   “奶不是挺喜欢表弟的麽?”姜慧急了,拽着孙氏的袖子,苦苦乞求道:“您就去问问奶,就替我问问,也碍不着什么事。我嫁得好,往后出息了,还不是孝顺您和我爹麽!”   “不行,不行。”孙氏忙摇头,她可没胆子去问。   姜慧狠狠一跺脚,“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就不乐意一辈子被二房踩着,凭什么她姜锦鱼可以做官太太,我姜慧就只能嫁个小地主!我不信这个邪,我哪里比不过她了!”   说罢,转身飞奔出去,孙氏追都追不上。   姜慧撂狠话的时候,心里是带着气的,可等出了大房,被冷风一吹,气散了,就开始有点怕了。   她在正小院的院子里走了两三圈,一咬牙,鼓起勇气敲门。   姜老太随口喊了句“进来”,见进来的是三孙女,纳闷道:“找我啥事?”   姜锦鱼也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三姐,转头对姜老太道,“奶,三姐找你有事,要不我去隔壁屋子吧。”   反正她在姜老太这儿,也是陪着老人家唠唠嗑,顺便给姜老太做衣裳,也没什么正事,倒是看三姐的表情,挺严肃的,看着是要说正事。   姜老太一听不愿意,拉着小孙女的手,“这么冷,隔壁炕都没烧,你过去干啥?再冻着了,谁给我做衣裳 ?好好坐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听的。”   转头又冲姜慧招手:“你也过来坐,脸都冻青了,今儿这么冷,就穿这一身,你娘也不管管你!”   姜慧悄悄撇嘴,奶对她的语气,咋就比对四妹的差那么多?   可还是过去乖乖坐下,偷偷往姜锦鱼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微微侧头绣着福字纹,细白的后颈露出一小截,嫩生生的,显得格外秀气。   “你找我干啥啊?”姜老太一边说,一边扒拉褥子,往姜慧身上盖,嫌弃道:“这么冷的天,臭美个什么劲儿啊!”   姜慧被问得缩了缩脖子,腆着脸道:“奶,就是我的亲事。”   “你的亲事怎么了?不是说了胡家麽,你娘早半个月就和我说了,咋了?”   姜慧讪笑了下,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一边的姜锦鱼倒是猜到了一点,拉了拉满不在乎的姜老太,“奶。”   姜老太“啧”了一句,才转头看姜慧,“说吧,你的亲事咋了?有话快说。”   “奶,我……我想,我还是想说个读书人。”姜慧小心翼翼,拐着弯说,寄希望于姜老太能听懂她的意思。   可姜老太哪知道她的想法,听得稀里糊涂,还以为她是瞧不上胡家了,虎着脸道:“你怎么回事?一天一个样,之前同意也是你同意的,现在又看不上人家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人家都由着你挑呢?”   姜老太活这么大年纪,心里门清。自己这几个孙女里头,姜欢心气最高,姜雅也跟她姐一个样,两姐妹都盯着她小孙女绵绵呢!   可这能比麽,不是她这个做奶的偏心,看看绵绵,去了蛮县那样的地方也没叫苦,回来了还不忘给家里人分料子,还惦记着给她这个奶做衣裳。   可欢丫头慧丫头两个,天天在她身边,可从来没瞧见这俩个什么时候孝顺过。   她就是偏心,就是觉得欢丫头慧丫头,两个加起来都比不过她的绵绵,就是孙氏那头心里头老拿这个骂她,她也就得偏心!   姑娘家脸皮薄,被这么训了,脸上热了,可姜慧到底是豁出去了,咬牙坚持道:“奶,我不想嫁给胡二郎。”   姜老太翻了个白眼,“那你想嫁给谁?给你说个皇子王爷好不好?”   “我想……我觉得潘衡挺好的!”姜慧石破天惊这么一句话,非但把姜老太给吓着了,连一边的姜锦鱼,都猛的抬头,打量着自己三姐。   这……这也太快了吧?今儿才见了第一次,三姐就相中潘衡了?   见没人搭腔,姜慧也厚着脸皮继续接着道:“奶,你看潘衡,年纪轻轻就是秀才,比那胡二郎不知好了多少。再说了,潘衡和您又是亲戚,这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往后潘衡出息了,您老人家不是也跟着享福?”   姜老太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合计着是瞧上她后娘家那边的亲戚了。   “别,我后娘那边的福气,我可享不着!你自个儿瞧上了,那是你的事,可别一副看在我的份上,还什么亲上加亲,我和潘姚氏有什么亲啊?十几年没上过门的亲戚!”   姜慧哪知道,姜老太对后娘有这么深的隔阂,一听就急了,抬眼看向姜锦鱼,眼里含着乞求。   姜锦鱼被这求情的眼神,看得一愣,可这事她是不会掺和的,潘衡那个人,姜慧就算是如愿的,无非也就是落了个同她上辈子一样的凄惨下场,推波助澜的事情,她不想干,也没必要干。   姜慧到底是她姐姐,她没那么坏的心思。   姜锦鱼撇开头去,姜慧见状心都凉了,全家没一个人肯替她说话,难不成她就只配嫁给地主家儿子麽?   姜老太却是懒得和她说了,摆手道:“你要是来说这事的,那我就一句话,不成,趁早别想了。慧丫头,做奶的劝你一句,心气别太高,要懂得惜福!”   “我……”姜慧还想挣扎一下,可姜老太已经赶人了,瞪了她一眼,冷声道:“行了,出去吧,你没事我还忙着呢,吵得我头疼!”   姜慧没法子,还是只能含泪出去了。   姜慧一走,姜老太就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姜锦鱼忙从炕桌上,倒了杯大枣茶,“奶,别生气了,三姐就是一时糊涂。她会想明白的。”   “哼,她还想明白,我看她是恨上咱俩咯!”姜老太没好气道,“她肯定觉得咱们老的小的,没一个安好心的,就不想让她嫁个好人家。可她咋不动动脑子,人姚氏瞧得上她麽?”   不是她看不起自家人,姚氏这人她清楚,跟她后娘一个样,别看不声不响的,拜高踩低的事情最会!不过是看着她家二郎出息了,才眼巴巴黏上来,别说大房的慧丫头,姚氏真要挑个媳妇,恐怕那也是一双眼盯着二房来!   想到这里,姜老太“啧”了一句,严肃起来了,拉着孙女的手,一通嘱咐。   “你三姐稀里糊涂,你可不能跟着糊涂,知道不?潘衡是不错,可那也只是在咱这县里不错。跟盛京的一比,那可就比不上了!”   “奶,我知道。”姜锦鱼放下针线,抬头淡笑着,语气很寻常,可心里却是十分坚定。   她道:“您放心,我打小瞧见的就是我爹我阿兄这样的人,哪一个不比他潘衡优秀?你孙女的眼光可高了呢!您不满意的,我肯定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绵绵:我得选个我爹我娘我哥我弟我奶我爷全都满意的!   某人:我太南了   绵绵:然后我也得满意   某人:那必须是我   出差中,很累   是放在存稿箱的 第40章 莫名的恨意   上回姜雅回娘家, 没把儿子带上,可回家的时候, 却带上了姜锦鱼准备的长命锁, 还有好几匹上等的料子。   吴家太太是个懂礼数的,见儿媳妇娘家妹子这样客气,便主动跟儿媳妇商量。说是上回没把孩子带回去,这回不如把人请到家里来。   婆婆这样看重她的娘家人,姜雅自然觉得有面子,一听便答应下来了。   准备了几日,便让家里婆子去双溪村带了话。   那传话的婆子也是个会说话的,回来回话的时候, 姜雅正好在老太太那里说话, 婆子一进去便啧啧道:“大奶奶那位娘家妹子,那模样, 可真是……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 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呢!”   吴家太太最喜欢年轻姑娘, 一听就来了兴致,“什么模样的?”   婆子回忆了一下,道:“真是生得好,不知道是如何养的, 那般的水灵。”   吴家太太指了指婆子,佯装生气道:“你这婆子,平时不让你说,你倒说得起劲儿!现在让你说了, 你倒好,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叫我说你什么好!”   说罢,又转头对一旁的儿媳妇道:“你妹妹这样出色,怎的不早请来家里?我最喜欢同这些小姑娘说话,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好。”   姜雅如今在家里地位稳固,不似从前那样兢兢战战了,这离不开家里二叔官越做越大的缘故,可跟她生了儿子站稳脚跟也有关系。   她故意玩笑道:“我这不是怕婆婆你见了我四妹妹,就把我这个儿媳妇给忘了呗。”   见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又正经道:“您有所不知,我这四妹妹这些年都不在家里,常年跟着我二叔二婶在外头,连我也难得见她。上回我拿回来的布匹,就是我二叔外派当官的那个县里带回来的,还是当地特有的染织手法呢。”   提起布匹,吴家太太就想起了自家的生意,“你上回拿回来的那料子,倒是极好的。若是能让苍儿进些,放在庄子里卖,指不定能赚一笔。”   姜雅自然也上心自家的生意,不过没夸下海口,只是道:“这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回头我问问我四妹妹。”   吴家太太听了,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也更加满意了。   她本来觉得,姜雅一个乡下姑娘,家里娘还被休了,怎么看都配不上她家苍儿。   可现在看,虽说是乡下来的,可为人老实诚恳,对她家苍儿也是一心一意的,一进门就给生了个大胖儿子,再加上还有个当官的二叔,倒是越看越觉得好了。   却说姜锦鱼这边,得了二姐的邀请,便开始准备出门了。   何氏得知这事后,特意拿了自己压箱底的好首饰过来,姜锦鱼哪肯收,忙推辞,何氏却道。   “你同你娘客气什么?我这些东西,难不成还给别人,现在不给你,往后也还得给你。我可就你一个闺女。”   姜锦鱼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收,拉着何氏的手臂道:“娘,我就是去一趟二姐家里,又不是去外人家里做客,做什么要那样正式,还要您这样补贴我。这些首饰,您留着自个儿戴呗。”   女儿这样孝顺自己,不似旁人家姑娘那样,恨不得多从家里捞点东西,何氏心里觉得熨帖,觉得自己真没疼错人。   可嘴上还是道:“给你,你就收着。你爹做了那么些年官,你娘我总攒下点东西的。”   姜锦鱼这才乖乖收下。   何氏便又起身,帮忙给自家女儿梳头发,桃儿见状,便让到一边去了,识趣出了门。   何氏便梳着女儿黑软的长发,微微叹了口气:“一眨眼你都长大了。我还记得,当年欢丫头说亲事的时候,你爹被刺激得不行,回来就垂头丧气了好久,还跟我说什么,一定得考功名,日后给你找个好夫君。你那时候才多点大,你爹就操心这些事情了。”   何氏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可姜锦鱼却是听着听着,眼睛都湿了,鼻子酸酸的。   何氏回忆了片刻,含笑道:“都怪你爹,那么早就操心这事,我总觉得,一眨眼的功夫,还乖乖窝在怀里的小女儿,一下子就长成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姜锦鱼转过身,抱着自家娘的腰,闷闷道:“不想嫁人,想陪着爹跟娘。”   见女儿说这样的傻话,何氏好笑道:“你想陪我,我还不要你陪呢!你别看我现在喜欢你,你要是真成了老姑娘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说罢,又幽幽一叹,“傻女儿,现在这个家是我跟你爹做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我们会老的,等我们走了,日后你嫂嫂当家,你在家里当老姑娘,看你嫂子给不给你脸色看。”   姜锦鱼听了抿抿唇,仰面道:“娘,我有点怕。”   自己上辈子遇人不淑,这辈子难道就能遇见靠谱的人?   真的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出了血亲,哪有人会一辈子对你好呢?   大概是重新遇到了潘衡一家人的缘故,姜锦鱼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有时候还会做梦,梦到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从潘家拿了和离书出来的姜氏。   何氏疼爱的摸摸女儿的发,“别怕,娘在呢。你爹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你日后若是真嫁了个对你不好的,他能亲自拎着棍子上门。”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何氏又开始替女儿梳头发,何氏的手很巧,前些年还靠刺绣手艺挣钱的,现在成了官太太了,也没把手艺落下,三两下便给女儿梳好了头发。   用的是祥云簪,簪尾是小小的桃花,红色玛瑙石做花瓣儿,嵌在簪子上,配上其他发饰,既显得大气,又显出未出阁女孩儿的那种娇俏可爱。   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小桃就捧着脸道:“嘿嘿,姑娘真好看。”   姜锦鱼被她说的脸一热,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惯会嘴甜,今日不带你出门了。”   小桃明知自家姑娘就是嘴上吓唬吓唬,可还是好配合的,一副“我好想跟着去”的表情,双手合十求饶。   主仆两人正闹着,姜锦鱼突然感觉到有人仿佛在看自己,回头便看见不远处的三姐姜慧,敛了笑意,微笑着点头,“三姐。”   姜慧走过来,眼神忍不住落在姜锦鱼的发上,看见那精致的祥云簪,心里说不上的嫉妒。   见三姐没理自己,姜锦鱼也不大在意,转身上了等着的马车。   等姐妹俩都上了车,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便到了镇上的吴家。   姜雅早派了身边的嬷嬷等着,一见大奶奶娘家妹子来了,便含着笑意往里请。   吴家不算什么大户,甚至因为从商,名声还不如姜欢的夫家章家,可论起富贵,吴家却是胜过章家许多。   姜慧还是第一次来吴家,也是头一回意识到,从小被自己随便欺负的二姐,其实嫁的很不错,至少比她亲姐姜欢嫁得好得多。   越是看到这些,她心里越发的不甘心,连面上的表情都透露出了几分。   姜锦鱼不经意间瞧见姜慧的眼神,微微皱了下眉头,总觉得三姐这几日怪怪的,难不成还惦记着潘衡?   “三妹妹,四妹妹。”姜雅端庄立在门口,言笑晏晏唤着自家姐妹。   她从小就是个好性子,吃得了苦,不记仇,就是对着欺负她的姜慧,也没起过报复的心思,还是当她是自己的亲姐妹。   姜锦鱼上前几步,姐妹几个叙旧了一会儿,入座后,便听姜雅道。   “我婆婆知道你们要来,早惦记着了。说一定让我带你们过去,给她看看。”   姜锦鱼笑得格外讨喜,“应该是我们去看看伯母才是。”   说走就走,三姐妹很快就到了吴家太太的院子里。   吴太太正期待着,一见儿媳妇带了人过来,眼睛一亮,招手道:“快过来,快过来。”   姜锦鱼和姜慧一同上前,吴家太太仔细打量了一下二人,态度上倒是一视同仁的,连连点头道:“也不知你们姜家的风水是如何,怎的养出这么多出色的女儿?”   “那是,伯母你可把我们姜家最出色的,都给挑走了呢。”姜锦鱼皱皱鼻子,故意促狭逗趣,哄得吴家太太摇头直笑。   接下来,便是陪着吴家太太说话。   别看姜慧在家里横,可她出了门,便成了个闷油瓶,仿佛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只知道笑,多少显得不大方。   姜锦鱼本不想出头,可三姐哑巴了,她不能跟着不吭声,那多给二姐丢脸。她便陪着吴家太太说话,她也不多说,那样显得人很聒噪,偶尔来上一两句,态度大大方方的,丝毫不小家子气。   等到了后来,连吴家太太都看得直点头。   旁边坐着的那个大的,瞧着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倒是儿媳妇这个四妹妹,不愧是家里当官的,说话做事大气又不古板,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   姜锦鱼和姜慧这一回来,很给姜雅讨回了不少面子。   以往吴家下人都觉得,姜雅这个大奶奶出身不高,是个乡下泥腿子出身,可这回看了大奶奶的娘家人,只觉得脸都被打肿了,对着姜雅也更加的尊敬。   姜雅自然也察觉到了下人态度的转变,面上越发高兴了些,等送姜锦鱼他们走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拉着姜锦鱼的手。   “下回再来,今儿也没顾得上好好招待你们。”   姜锦鱼这边答应下来了,马车才缓缓动了起来,走上了回程的道路。   车厢里只剩下姐妹俩个,姜锦鱼正阖目小憩的时候,突然听旁边的姜慧开口了,语气不算很好。   她道,“四妹,上回我跟奶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奶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肯替我说话,连一句都不肯。”   姜锦鱼莫名睁眼,看气得瞪着自己的三姐,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欠姜慧什么,为什么要为了姜慧,忤逆对自己那么好的阿奶?   “三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奶跟大伯母都是为了你好。”姜锦鱼好心劝了一句。   姜慧听了这话,却是一下子爆发了,“你只会说风凉话,反正你不用自己为自己争取,就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夫婿。是啊,二叔是县令,你出身就比我好,地位比我高,连家里人都更喜欢你!奶明明不喜欢孙女,可你小时候,奶就偏心你,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奶还是偏心你。”   “呵呵。你让我听我娘的话,嫁给胡二郎,说得好听,若是让你嫁,你嫁么?”   姜锦鱼一向好脾气,可这回却是被惹恼了,只冷冷笑了下,“我若是你,为什么不嫁?”   说句不好听的,姜慧的条件并不算好,不是说她相貌或是家世,光是这样的性情,也少有人家愿意要这样的儿媳妇。胡家是不知道姜慧的本性,若是知道了,只怕不用姜慧说,人胡家早都躲的远远的了。   姜慧一肚子的火,都被这么一句冷冷的话给压下去了,撇开头去,心里却仍是不肯服输。   凭什么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她这个当姐姐的,还要被个妹妹压着?   姜慧咬咬牙,脑海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念头。   你不肯帮我,那那就替我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的阿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害人不成   与胡家这门婚事, 姜慧这头不情不愿的,可胡家那边却又不一样了。   胡二郎是个忠厚老实的, 甚至有些木讷, 可越是这样,胡夫人便越是疼这个儿子,儿子再木讷,那也是自己身上掉的一块肉,哪能不疼呢。   为着胡二郎的婚事,胡夫人也是寻摸了好些人家的姑娘,最后才相中了姜慧。   一是相中了姜慧的样貌,自家儿子委实老实, 做娘的可不敢给找个貌美如花的, 只盼着能找个肯好好过日子的;二么,是相中了姜慧的家世, 姜家算是近些年才发达的, 按照胡夫人的想法, 这姜慧以前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定然不会是那种心高气傲的。   结果吧,胡夫人盘算了这么半天,没盘算出来, 姜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私下与孙氏通了口风,胡夫人立马就把二儿子喊来了,耳提明面:“娘给你相了个媳妇,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是你姑姑那村的姜家的三姑娘,你可别把你媳妇给记错了,知道不?”   胡二郎是个老实的,又最是孝顺不过,听了就把胡夫人的话给记在心上了,心里也就把姜雅当做自己媳妇了。   胡夫人又道:“你明日去你姑姑家一趟,帮娘送点东西过去。”   胡二郎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下来了,压根也没想到自家娘私底下那些安排。   等第二日,就带着东西去看姑姑了,胡二郎的姑姑也挺看重这个侄儿,看了看嫂子送来的东西,立刻明白了嫂子的意思。   胡二郎的姑姑遂打发侄儿:“二郎啊,不晓得你今儿要来,家里也没准备什么,你去村头问刘爷爷家买点酒来。”   胡二郎姑姑家到村头刘大爷家的路,中间必定要经过姜家,胡二郎姑姑这是变着法子,帮自家侄儿见见未来媳妇。   胡二郎全然没多想,直接一口答应下来,临出门还听到姑姑在身后嘱咐。   “二郎啊,你要是找不着刘大爷家,你就找人问问路。对了,这是我新做的糍粑,前些天孙姐还给我送了吃的,咱不好白吃别人的,你帮我顺便捎过去啊。就路上院子最大的那一家……”   “哎,姑姑,我知道了。”胡二郎脾气好,很有耐心答应下来。   经过姑姑口中“那座最大的院子”时,胡二郎停下步子,走过去敲敲门,门兹拉一声开了,露出个圆脸的姑娘。   小桃笑着打量门外的陌生男人,侧着头问:“你找谁?”   胡二郎憨憨一笑:“我找孙姐,我姑姑是胡玉凤,让我给孙氏送糍粑。”   家里姓孙的,就只有大房的孙氏,小桃开门让人进来,朝大房那边指了指,随口道:“喏,就在那边,你自己去吧。”   看胡二郎朝那边走去,敲门后,来开门的是三小姐,小桃顿时来了兴致,摸着下巴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门都关上了,这才回到二房这边的屋里。   “小姐,我方才见一男人往三小姐那边去了。”小桃性子跳脱,可又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对于姜慧,她嘴上恭恭敬敬喊三小姐,可心里却是不待见的。   谁让她嫉妒自家小姐,连掩饰都不掩饰!   小桃气哄哄叉腰。   姜锦鱼转头,就看见小桃那副样子,摇头道:“做什么这幅样子,快把手放下来,你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谁还敢跟你说亲事?”   “好了,大房的事情你别管了。也别去外面胡说八道,让人听了不好。”   “哦。”小桃答应下来,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从大房那边出来的胡二郎。   憨厚的男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小桃恶作剧高声道:“你糍粑送完了啊?”   吓得胡二郎脚下一个踉跄,紧紧抓着袖子,回头看是小桃,又冲她笑了笑,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切,又没做贼,这么心虚干嘛?”   小桃都没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句话,居然还真的说中了。   不过不能说是说中了全部,只能说是中了一半。   却说这胡二郎回了胡家后,立即被胡夫人喊到身边,细细问他:“见着姜家三姑娘了没?你觉得怎么样?你要是也觉得好,那娘就替你去姜家提亲了。”   胡二郎支支吾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可自己儿子的性子,做娘的最明白,胡夫人一看哪里会不知道,立刻拍板了,“成,那娘明天就去。我就知道我相中的姑娘,我儿肯定也喜欢。”   本来还有点担心,现在看儿子自己都乐意了,胡夫人更没犹豫了,直接喊来大儿媳妇,两人收拾了一天,第二天就上门去姜家了。   一行人到了姜家,姜老太虽然嫌弃姜慧不懂事,可毕竟是自家孙女,还是出面接待了,孙氏何氏几个儿媳妇,也都坐在一边。   胡夫人把定亲的事情一说,姜老太心里就满意了一半,再看旁边憨厚老实的胡二郎,觉得这回大郎夫妻俩个总算没糊涂。   前头的姜欢嫁到章家,姜老太都觉得孙氏不会挑人,如今的这个胡二郎,她老人家看了倒是满意。   孙氏也是含着笑跟胡夫人说话,谈笑间,就见姜慧忽然来了。   乡下规矩没那么大,可毕竟是谈定亲的事情,姑娘家亲自来听,总显得不大矜持了些,可姜慧哪管这些,进门就冲一旁坐着的胡二郎道:“把定情信物拿出来吧。”   坐着的几人都一头雾水,唯独胡二郎脸一红,从怀里掏出了个帕子来,嚅嗫喊了一句,“姜姑娘。”   孙氏脸都黑了,还以为这是自家女儿给胡二郎的定情信物,倒是胡夫人,还帮着给台阶下,“我说我家二郎如何这样催着我来定亲,原是他这个没出息的,早就相中了您家姑娘。您放心,我肯定拿您家姑娘当女儿对待。”   胡夫人这样表态,实属很给姜家和姜慧面子,孙氏也觉得脸上略略好看了些。   可姜慧却是回头冲众人一笑,对着何氏笑得尤其灿烂,一字一句道:“我说这是定情信物,可没说这是我和胡二郎的定情信物!”   “你胡说什么!”孙氏这下真的坐不住了,生怕自己女儿在未来婆婆面前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啊。”姜慧笑了一下,眨眼道:“我亲眼看到的,这是四妹妹拿给胡二郎的。因着这样,我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就是怕抢了妹妹的姻缘。奶,二婶,你们可别误会我啊。”   话音刚落,姜老太早已一个茶杯丢过去了,姜慧险险避开,裙摆上却是湿了,她稳住身子,心里很怕,可嘴上却不肯松嘴,只道:“奶,我知道你偏心四妹妹,可这帕子,就是四妹妹的东西,你不信,我们可以喊四妹妹来,大家当面对质!”   说罢,转身冲胡夫人屈膝道:“胡夫人,你若是不信,那咱们大可当面对质。”   胡夫人迟疑望向胡二郎,见儿子呆呆怔怔的,忙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你上回来是不是认错人了?”   胡二郎也被这变故给震住了,怔怔摇头:“这帕子是三姑娘给我的,怎么成了她妹妹的?”   胡夫人咬着牙,心里明白过来了,这姜三是不愿意嫁,所以推了妹妹出来,被这样看轻,胡夫人也是气急了。可她们今日上门来定亲,没瞒着人,这会儿就是要走,也不好走,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若是四姑娘好,那他们胡家也就认了!   可这姜慧,她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的!   旁人都以为胡夫人就是个地主婆子而已,可镇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她都相熟。她不敢夸下海口,对姜慧如何,可保证这姑娘在灵水镇,是决计找不到比她胡家更好的人家了,这些丑事,她可得好好给她宣扬一番!   姜慧还不知自己即将倒霉,正满心激动,等着来对质的姜锦鱼。   “奶……”姜锦鱼进来,挨个喊人,喊完了才静静立着。   她并没如何打扮,因为知道今日是姜慧商量定亲的日子,还怕抢了姜慧的风头,特意素雅了些。可气质毕竟在那里,端庄大气,便是一言未发,也让胡夫人看得眼睛一亮。   姜慧捏着帕子,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四妹妹,这是你的帕子吧?”   姜锦鱼淡淡瞥了一眼她,心里有些想不明白,两人究竟什么时候结了仇,自己常年在外,究竟哪里惹得三姐要这样对付自己?   目光落到那帕子上,姜锦鱼起先没作声,等姜慧露出了快意的神色,才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四妹,你承认……”姜慧打好的腹稿说到一半,愣住了,有些慌乱道:“怎么可能不是你的?!这明明就是你的帕子!”   这真不是姜锦鱼的帕子,要说姜慧也是倒霉,一门心思害人,可连做贼都做不好,这帕子是她偷偷跑去二房拿的,拿了之后藏了许久,才被她以定情的名义塞给了胡二郎。   她心思不正,可脑子也不匆忙,若是真的要陷害,拿帕子这种没有太明显特征的物件儿,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偷根簪子之类的。   但是,二房有石叔和钱妈妈守着,首饰盒这种贵重物件儿,姜慧连沾手都沾不到,只能拿这帕子做文章。   可就连这帕子,也不是姜锦鱼的,而是她身边丫鬟小桃的。   姜慧大概是觉得,这么好的料子,也只配主子用,全然没想过,这东西可能是个丫鬟的,连角落里那颗水润润的小桃子,也被她忽视了去。   帕子既然不是姜锦鱼的,那姜慧接下来的打算全都落了空,姜家人自是觉得荒唐,可最生气的,莫过于无缘无故倒了霉的胡家人。   姜老太起身对着胡夫人道:“我家教女无方,这亲事便作罢吧,实在对不住了。”   胡夫人也是个体面人,虽生气,可顶多迁怒于大房一家子,对于姜老太,却还是客客气气道:“您不用道歉,也是咱们两家没有缘分。”   孙氏还愣愣坐在那里,被胡夫人不着痕迹瞪了一眼,也没反应过来。   倒是姜老太,虽气姜慧这个没良心的,嘴上却还是对着胡夫人求情:“她姑娘家家不懂事,是我们家大人没教好,还请胡夫人别见怪。”   这话是要胡夫人高抬贵手,别把丑闻外传,可胡夫人哪里受得了这口气,不软不硬道:“这如何说呢,我来提亲,知道的人不少,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只是一点,我答应您,肯定不会连累无故之人。”   胡夫人说这话,也是经过脑子的,她虽然一心想给姜慧一个教训看看,可她明白着,她教训姜慧,姜家那位做官的二爷可能会袖手旁观,可真要连累了二房的姑娘的名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杆秤,她心里还是有的。   因而她这么说着,领着胡二郎和大儿媳妇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冷笑着看了一眼姜慧。   姜慧被看得一缩,回头就见奶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以往虽然埋怨姜老太偏心,可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缩了一下身子,嗫嚅道:“奶……”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可以显示啦 第42章 盛京   “别, 你别喊我,我没有你这样不知羞的孙女。”姜老太冷笑一句, 眼神像刀子一样, “就因为你妹妹没有替你说话,没有帮你劝我,你就要这样害她?我问你,你二叔一家,究竟哪里欠你了?”   “没有……我不是……”姜慧缩着身子,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恰好撞到愣在那里的娘孙氏身上,便拉着孙氏的袖子,哭着道:“娘, 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   孙氏愣着看向自己女儿,忽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她现在都想不明白, 姜慧这么会用那样的手段, 去陷害侄女。她本能护着姜慧,张嘴想开口。   姜老太只一个眼神,就止住了孙氏想要开口的想法,一拍桌子, 厉声质问:“慧丫头,我知道,你觉得我偏心你四妹妹是吧?我问你,我凭什么不能偏心她?!她打小就知道关心我的身子, 连我咳嗽了一句,都要眼巴巴倒了热水来,你呢?我今儿就告诉你,我就偏心她!”   姜慧有些怔,躲在孙氏身后,拉着她的袖子:“娘——”   到底是自己女儿,孙氏就是被吓坏了,也张了张嘴,道:“娘,她年纪小,犯糊涂了……”   “我教训孙女,有你说话的份么?”姜老太冷冷看过去,“要不是你这个做娘的,不好好教,用得着我费这个劲儿?你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骂!”   大房那边的姜兴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闻声过来,等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愣了。   姜兴不敢置信,看着姜慧:“三妹,你真这么做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众人都对姜慧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就连姜大郎等人,都说不出护着女儿的话了。   姜大郎羞愧至极,压根没脸直视姜仲行的脸了,羞愧低着头:“二弟,是我没教好女儿。”   看到所有人都不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姜慧终于崩溃了,大哭道:“你们都护着她!她有什么好的,装腔作势,高高在上,拿些破料子收买人心!”   “三姐。”姜锦鱼从护着她的何氏身后走出来,站在姜慧的面前,神色平静的喊了她一句,“胡二郎是个好人,你会后悔的。”   姜慧有些懵,她脑子里想的念的都是潘衡,怎么会在乎那个面对她脸红的憨厚汉子。只是个地主儿子而已,怎么配得上她?   可她不知道,姜锦鱼这句话,真的成了她一辈子的噩梦。   后来,在她觉得难熬的日子里,每每都会回忆起这句话,悔意、恨意……成了萦绕她半生的噩梦。   可眼下的她,却还只是害怕,害怕二叔二婶为了这事,而惩罚她,甚至把她嫁给身无分文的闲汉。   姜慧被禁足了,是姜老太发的话,这回连一向疼女儿的孙氏,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谨遵着婆婆的意思。   -------------   姜慧这一禁足,直接禁足到了,姜仲行一家人前往盛京。   姜仲行这边刚走,姜老太就发了话,让姜慧出来。   姜慧战战兢兢出门,起先还不敢往外走,可看姜老太没发话,仿佛是气消了,便慢慢跟孙氏提了,“娘,我想出去走走。”   孙氏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得姜慧心莫名的直直往下坠,“娘,怎么了?奶还生我的气啊?”   “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吧。”孙氏没说理由,只说了这么一句。   姜慧弄不明白,咬咬牙,出门去了,她先去的寻常都会去的小姐妹家里,一进院子,她喊道:“婶子,我来找舒玉。”   然后便看见一向十分客气的婶子,一下子变了脸色,没好气道:“她不在家,你走吧!”   遭了冷脸的姜慧糊涂了,迷迷糊糊在村子里走,迷糊间走到了村中大树旁,听到在树下闲聊的婶子们说话。   “啧啧,姜家三丫头现在在镇里可有名了,说她那什么……什么嚣张跋扈!人胡家上回不是来定亲麽,亲事没定成,听说带了一肚子气回去?你猜怎么着,人三丫头瞧不上胡家,还指着胡夫人的鼻子骂呢!我看这慧丫头可真是心气高了,也不知她想嫁给什么大户人家……”   “你说的这都是老黄历了,你听说没,隔壁村的那寡妇,她改嫁了!”   “寡妇改嫁咋了?她男人都死了七八年了,要我说啊,是该改嫁,不然这日子咋过?她带着个女儿,婆家娘家人都不管,那哪行?”   ……   妇人们还在说着闲话,讨论着隔壁村的那个小寡妇,后面的话,姜慧已经听不进了,她浑身冰冷,站在那里,明明晴空高照,却觉得彻骨生寒。   她往后怎么办?   连寡妇都有人要,可她却连寡妇都比不上了……   -------------   盛京的春天,阳光明媚,马车从柳树下经过,柔嫩的柳条拍在马车的顶棚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小桃探头出去,望着已经在眼前的盛京高大的城墙,兴冲冲转头道:“姑娘,咱们快进城了!盛京好大啊,连城墙都比蛮县气派。”   “那是自然,盛京乃天子脚下,自然是气派得不得了。”姜锦鱼随口道,透过帘子掀起的一角,望见巍峨的城墙,古朴的墙砖,朱红的鱼鳞瓦,以及城楼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字体“盛京”。   据说,这“盛京”二字,是当今圣上的太傅所写,不过如今这位帝师早都致仕了。   天子脚下,就是守门的侍卫都气势很足,见是官员的马车,不卑不亢上来。   石叔过去,把调任的文书和路引给士兵看,检查无误后,士兵才摆手冲自己人道,“没问题,让进吧。”   等马车走远了,守门的士兵,有个脸嫩的,凑上来笑嘻嘻道,“头儿,又是个当官的啊?”   方才检查文书的那个慢悠悠,打了个哈欠道:“当官的没什么稀奇的,没听说一句话麽,京官不值钱。”   可不是麽,盛京什么都多,最多的就是官了,四五品的都一大把,七八品的,更是随随便便能拉出好几车来。   他们这些守城门的,都见怪不怪了。   姜家的马车慢悠悠进了盛京,内里一片繁华,比起城外更甚。   宽阔的大道上,铺的是青石板,来往行人也穿的体面,口音带着官话的腔调。   小桃好奇张望着,还是同车的钱妈妈轻轻呵斥了一句,“小桃,别掀帘子!”   小桃被吓了一跳,难得见慈祥的钱妈妈这样严肃,喏喏应了一句。   钱妈妈看看她,没作声,倒是姜锦鱼开口道,“盛京贵人多,妈妈也是怕给家里惹麻烦,你若是觉着新鲜,等咱们安定下来,再带你出来走走。”   听了理由,小桃重重点头,十分懂事道,“我知道了,小姐懂得真多。”   然后又转头冲钱妈妈道,“钱妈妈,方才是我做的不对,您批评的是。我年纪小,懂得少,往后哪里做的不对的,您直接教训我就是。我不怕挨骂,我就怕给我们姑娘惹麻烦。”   钱妈妈见她这样受教,又难得忠心,也是缓了面色。   看两人和睦相处,姜锦鱼心里也觉得更安心了些。   别看小桃和钱妈妈都只是姜家的下人,可忠仆有时候比远亲还要靠谱些,两人能够处好关系,省去那些勾心斗角的时间,对姜家而言是好事。   尤其是眼下刚来盛京,自家爹的官职未定,只怕还要费大功夫经营一番,此时自然是家宅安宁才好。   因为刚来盛京,姜家在盛京并无恒产,连住人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朝廷还是十分优待官员的,设了驿馆,专门给初来盛京,或是来盛京述职的官员及家眷住的。   姜锦鱼等人在驿馆安顿下来,姜仲行稍作整顿,第二日便去了吏部报到。   何氏则忙着清点财物,相看宅子,盛京物价昂贵,幸好姜家手里还攒了些银子,只是还得细细挑一挑,不好做了冤大头。   姜锦鱼倒是愿意帮忙,可惜何氏说什么,都不让她随意出门,甚至吩咐了钱妈妈看着她。   姜锦鱼心里觉得自家娘有些太谨慎了,可钱妈妈却是劝道,“夫人说得对,姑娘还是在驿馆待着好。”   盛京贵人多,纨绔子弟也多的很,老爷又还没某得官职,万一哪个没长眼的,看中自家姑娘的容貌,上门闹事,那可是惹了一身腥。   还是躲着些好。   在钱妈妈和小桃合力盯梢之下,姜锦鱼只好打消出门的念头,乖乖在屋里待着。   驿馆住的多是外地官员的家眷,隔壁便是一家子姓尤的,与姜家差不多的情景,尤老爷也是刚调到盛京来,比他们早来了半个月,如今都还在吏部做空板凳。   尤老爷有个女儿,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见两家差不多的情形,时常来姜锦鱼这里串门。   这一日,姜锦鱼刚借了驿馆的小厨房,做了千层酥糕,正尝味道的时候,尤小姐恰巧来串门。   小桃把人引进来,尤小姐笑盈盈坐下,轻轻嗔道,“我看你倒是呆的自得其乐,我可真是住的烦了,驿馆太小了,我觉得我身上都臭了!”   姜锦鱼抿唇轻笑,豁达道,“反正都得住,再富贵,那也只睡得了一张床。”   “你这性子,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尤小姐摇头道。   她是个挑剔的性子,跟着尤老爷在任上的时候,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哪里瞧得上这些破烂玩意儿。   可偏偏,她在任上是人人都要巴结的千金小姐,来了盛京,那也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之女,甚至连这个身份也还没定下来,因为尤老爷的官职还没个下落呢。   因着这落差,尤小姐才乐意“纡尊降贵”,来同姜锦鱼说说话,也就从她这儿能获得微末的优越感了。   姜家比尤家来的迟,尤小姐自然觉得,自家的状况总要比姜家好些。   再者,姜锦鱼是个吃得了苦的,连对着驿馆管着小厨房的婆子都和颜悦色,这落到尤小姐眼里,就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没享过福的,跟她一比,尤小姐自觉自己可强多了。   对于尤小姐的优越感,姜锦鱼是半分没有察觉到。   在她看来,毕竟尤家人来的早麽,尤小姐愿意过来找她说话,时不时也能从她的话里,得知些她不知道的,就当消遣消遣。   两人心思各异,可说话倒是挺顺畅的,尤小姐稍稍带了些显摆的语气道,“明日我娘要带我去拜访我姑姑,我姑姑是礼部唐大人的夫人。”   “那挺好的。”姜锦鱼笑眯眯点头,不知道唐大人是谁,不过不影响她听尤小姐侃侃而谈。   尤小姐又接着道,“听我娘说,我小时候,唐夫人还抱过我呢。”   “嗯嗯,那很好啊,在盛京有亲戚,可方便了许多。”   “那是自然!”尤小姐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转念一想,又怕姜锦鱼也说要跟着去,忙又克制道,“唉,这么些年没见过面了,要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们哪敢上门呢!只怕别人说我们打秋风呢!”   “不会不会。”姜锦鱼有口无心答道,尤小姐却是怕她真要开口跟着去了,忙随口说了一句,匆匆就要回去了。   小桃端茶回来,没瞧见人。就纳闷了,“姑娘,尤小姐呢?刚刚不是还在麽?”   想起方才尤小姐吓得直跑的模样,姜锦鱼就忍不住掩嘴笑,可面上还是挺正经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大概是尤小姐很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辟新地图   wuli姜爹爹要闷声发大财了   emmmm我们绵绵的婚事……   快了快了 第43章 故人   第二日, 尤家母女就出门了,去拜访尤小姐口里的姑姑。   姜锦鱼醒的早, 一大早便听到隔壁的动静, 想到尤小姐只怕还悄摸摸瞒着自己出门,忍不住又笑了好久,笑得肚子都有点疼了。   小桃进来,纳闷极了,“姑娘,你到底笑什么啊?”   小桃一问,姜锦鱼更觉得好笑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吩咐小桃去端早膳来。   自打她同小厨房的丁奶奶处好了关系, 每每送到姜家这来的一日三餐,皆精细了不少。   即便是简简单单的早膳, 白粥不是用大铁锅熬的那种, 是用陶罐慢慢煨出来的, 入口绵软,有些微甜。一旁碟子里的咸鸭蛋,蛋黄一戳就冒出黄油来,不是齁咸的那种, 配白粥正好。   其余几个小菜也是十分清爽。   姜仲行疼女儿,这一点比何氏更甚,一坐下就夸上了,“还是绵绵有本事, 我看隔壁尤大人的家眷,可是嫌驿馆的饭食不可口,日日遣下人出去买的,花销不小呢!”   别以为下人不起眼,在盛京,就是个驿馆看厨房的,那也有自己的门道。   你待人和气,人自然投桃报李。   你若是轻贱别人,成日一张臭脸,那也别怪你眼里的那些“下人”,以牙还牙,略施小计,整的你过的不舒坦。   “阿爹,你今日还要去吏部麽?”姜锦鱼分了一半蛋黄给阿爹,关心的问道。   今日可是休沐,没看隔壁尤家一家人都出门访客去了,尤大人也没去吏部。   姜仲行夹了鸭蛋黄配粥,点头道,“嗯,这几日吏部的安大人给我们安排了活儿,让我同尤大人几个帮忙理一理吏部的卷宗库。我想着,今日忙一忙,怕就能收拾出来了。”   先前在益县的时候,姜仲行便是个十分尽职的官员,早几年忙的时候,在县衙忙到大半夜,都是常有的。   来了盛京,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姜仲行是没想过同尤家那样去走门路的,一来么,姜家也没出息的亲戚。   二来么,姜仲行私下琢磨,他们这些新进的官员,没给他们安排职位,一来就在吏部坐冷板凳,指不定就有人暗地里等着看他们的表现。   像尤大人那样上窜下跳,未必是件好事,还不如沉下心,沉住气。   抱着这样的心思,姜仲行又是个不怕吃苦的,自然每日都去吏部报到。   从驿馆出发,到吏部只用一刻钟,进了吏部大门,姜仲行直接去了存放卷宗的库房。   忙到中午,腹中饥饿,才从库房出来,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吏部安大人。   姜仲行忙道,“安大人。”   安江回头看了眼他,眸中划过一丝深意,点头道,“卷宗可整理出来了?”   这话问的实在不近人情,不过姜仲行听了倒没觉得心凉,只是点头道,“还有些,下午应该能整理完毕。”   “嗯,那就好。”安江点点头,没什么多余的话,转身就走了。   可姜仲行却是心里越发笃定,来到盛京遇到的这一系列的事,从做冷板凳到整理卷宗,只怕真的是对他们的考验。   压下心头的想法,接下来几日,姜仲行没有特意表现,仍旧是按部就班来吏部报到。   整理卷宗的任务完成了,安大人派人来验收,与姜仲行一同的几人都没作声,还悄悄打量他,生怕他跳出来邀功。   可姜仲行不傻,既然知道了背后有人考验他们,那他们谁做多谁做少,谁用心谁懈怠,自然有人看在眼里。   无需他多说什么,更别提主动邀功了。   姜仲行表现得越发沉稳谦虚,就越是入了安江的眼。   说起安江,这人在吏部仿佛不大显眼,甚至因为他年轻,并没有多少人觉得他有多大份量。   可只有安江自己和吏部尚书知道,安江是当今陛下插在吏部的一个重要的耳目,朝中许多官员的升迁贬谪,其实都和安江的进言有关。   换而言之,他是陛下放在吏部的一双眼睛,用来挑选官吏的眼睛。   安江被周文帝诏进宫里,在偏殿等了片刻,才被小太监领着去面圣。   经过正殿的拐角时,迎面同对面走来的顾忠青相遇,两人对了对眼,安江口吻随意打了个招呼,“顾大人。”   顾忠青自认资历比安江高的对,两人从前同在工部做过同僚,当时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可人安江压根不吃这一套,到现在,顾忠青都还颇为看不惯安江。   他忿忿哼了一句,甩了袖子走开了。   安江倒是觉得无所谓,顾忠青除了年纪大一点,还真没什么可在他面前摆架子的本事。   他掀起嘴角,漫不经心笑了一下,施施然跟着小太监进了大殿。   ……   却说宫里的事情,外人不得而知。   而姜锦鱼这边,倒是尤小姐又来串门了。   似乎是昨日的拜访很是顺利,尤小姐显得底气十足,比起从前,倒是自信了不少,含蓄笑道:“唐夫人说,想办法让我爹爹进礼部。我娘倒是觉得麻烦姑姑不好,可我姑姑是真心为我们好,说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姜锦鱼边分了块千层酥糕,边点头道:“这是好事啊,礼部挺好的。”   尤小姐听得心里美滋滋的,想到自家马上就能从这驿馆搬出去了,而姜家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顿下来,心里充满了隐隐的优越感。   这时,小桃喜滋滋推门进来,满脸喜意道,“姑娘,少爷从书院回来了。”   因着这回春闱,姜宣打算下场一试,故而早早便去了盛京一所书院,平日里都不大回来。   难得能见到阿兄,姜锦鱼也很高兴,转头看见仍坐着的尤小姐,便道,“尤小姐,我阿兄回来了,我便不同你聊了,下回我再请你来做客。”   尤小姐起身回了隔壁,回屋后同贴身丫鬟道:“也不知姜小姐那阿兄有多出色,还特意赶我回来,仿佛是怕我赖上一样。”   丫鬟伺候她已久,自然知晓主子性情,立马讨好道:“是啊,姜小姐生得倒是好,可惜乡下来的姑娘,到底不比小姐您有见识。”   这话尤小姐听了很满意,面上倒不想显得自己背后说人坏话,慢悠悠道:“这也不能怪她,这出身么,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隔壁尤小姐主仆说的兴致勃勃,这边姜锦鱼也忙换了身衣裳,出去迎自家阿兄去了。   小桃去开门,然后便见阿兄姜宣进来了,姜锦鱼刚笑盈盈喊了一句“阿兄”。   就瞧见了姜宣身后跟着进来的青年。   微微怔了一下,姜锦鱼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她如今年岁渐长,尤其是及笈后,更是不好随便见外男。   乍一见到陌生男子,即便青年生得十分俊朗,便是静静立着,都犹如青松苍竹,她第一个想法便是避开。   姜宣见她疑惑的神色,轻笑了一下,悄悄让开身子,冲着背后的青年道。   “我说什么来着,绵绵必是把你忘了,这回可是你输了。”   青年神色冷然,眉目冷峻,对着姜家兄妹二人,倒是难得的好脾气,露出无奈的神色,“宣弟神机妙算,是我输了。”   两人说话如此熟稔,姜锦鱼使劲儿盯着青年的脸看,脑海里渐渐遗忘了的脸,突然便清晰了起来。   她脸上透出一抹薄红,软绵绵瞪了一眼自家阿兄,嗔怪道,“哪有哥哥你这样的,看妹妹的笑话。”   然后,便不理姜宣,径直朝青年福福身子,俏皮的语气带了丝亲昵,“方才没认出顾哥哥,是妹妹的错,给顾哥哥赔罪了。”   顾衍也没打算责怪小姑娘,见她给自己赔罪,反倒轻咳一下,大度道,“不怪你,我也没认出妹妹。”   三人坐下说了近况,才知道,原来顾衍先前在夏县念书,姜家人搬走之后,他与姜宣二人结伴去了锦州府求学,大约三年前,顾衍被顾老太太一封家书给唤回了盛京。   如今姜宣也来了盛京,巧的很,两人又在书院遇到了。   顾衍冷心冷情,对着姜家兄妹倒是好脾气,他极少开口,大多时候只是坐着,听姜锦鱼说着益县的风俗。   等到听到姜锦鱼及笈的事情,顾衍端茶的手一顿,然后又漫不经心喝茶。   何氏回来后,见了顾衍也是高兴,倒是隔壁的尤夫人,听到这边仿佛是在待客的动静,还派婆子过来偷偷打听。   见过何氏,顾衍便告辞了,回到顾家,一进门,便吩咐书童过来,正色吩咐了他几句。   书童领命出去,赶忙去顾衍的私库领了银钱,带着银子跑了出去。   书童走了,顾衍又去了一趟书房,在书桌前站了一会儿,拿起笔。   待他放下笔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晚饭的饭点了,本打算随意用些算了,哪知老太太那里来了人。   嬷嬷福福身子道,“老太太请您过去用饭。哥儿难得回来,老太太可盼了许久了,就请了您过去,没旁的碍眼的。”   这话说的用心良苦,顾衍与继母不合,说起来,也不能算不合,是继母单方面怕顾衍出息了,抢了她儿子的东西,故而时时针对他。   顾老太太也知道,才让嬷嬷这样传话。   顾衍点头答应,稍微收拾了下,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顾老太太挺疼这个孙子,见他来了,满面喜色。   等菜上了,顾老太太又是拼命给他夹菜。   对于这个孙子,顾老太太总是觉得自家亏欠他,当年顾叶两家的恩怨,本就是他们顾家不厚道。   可她当时不过是个寡妇,上门闹事全是族里那些叔伯们的主意,她就是想拦,也压根拦不住。   后来顾衍的娘病死之后,顾老太太深觉后悔,才把顾衍接到身边亲自扶养。   可就算如此,祖孙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但比起顾忠青同顾衍之间的疏离,顾老太太好歹还同他说得上话。   吃了饭,顾衍没久留,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见孙子走了,顾老太太幽幽叹气,唤来嬷嬷,“你上回说,胡氏私下在给衍哥儿相看对象,后来可打听到了什么?”   嬷嬷为难附耳过去说了几句,顾老太太听罢面色发白,气的手直颤,拍着桌子。   “你去把忠青给我叫来!我到要问问他,胡氏这样做,他还管不管了!难不成衍哥儿就不是他的亲儿子了?!”   嬷嬷正要出去。   “等等。”顾老太太又喊住了她,“先别去,容我想想。”   容她想想,压着儿子骂胡氏一通,压根什么作用都起不了,反倒让胡氏那妇人埋怨上衍哥儿。   倒不如她先把人给定下来,逼着儿子答应,她亲自上门定亲,定亲、彩礼……都由她来主持,省得胡氏从中作梗。   只是,想是这么想,老太太多年没有出去走动了,一时间想要挑个好的,都觉得为难。   只能按下心思,从长计议。 第44章 算计   高门多阴私, 即便是顾家这样,在盛京算不得多显赫的门第, 都各怀鬼胎。   相比较起来, 倒是姜家的日子过得舒服多了。   何氏挑了半来个月,总算是把宅子定下来了,宅子不大,可一家人加钱妈妈等人住,倒是刚刚好。   付了银钱,把宅子的地契和房契拿到手后,姜家便打算从驿馆搬出去了。   搬家那天,刚好是休沐的日子, 姜家在这边搬家, 隔壁的尤夫人和尤小姐就出来打量了。   尤夫人平日见姜家一家子并不如何花钱,连一日三餐也吃的驿馆厨房, 还以为姜家手里没什么银子。   乍一看姜家这样阔气, 掏了银子, 买了宅子,心里暗暗咋舌的同时,又口气微酸的道,“姜太太, 你们买那宅子,费了不少钱吧?”   盛京地贵,可何氏不是个糊涂人,也是寻摸了十来个宅子, 才相中了这个,若是说吃亏的话,是绝对没有的。反倒是他们占了些便宜。   面对尤夫人的打探,何氏微微回头笑了下,并不多说,只“嗯”了一句。   尤夫人挑挑眉,见何氏还瞒着她,心里冷哼了一句,暗道,姜家必是当了冤大头,才会这样瞒着。   以己度人,她若是捡了大便宜,便是不能直白显摆,暗地里也得透一两句,哪会像何氏这样三缄其口。   这么想,尤夫人心里舒服多了,慢悠悠,语气带了丝显摆的道,“唉,这官职总该定下来了吧,我估计着我家老爷,会去礼部。听说礼部很是不错,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个什么,就是听别人都这么说,我就信了。姜夫人,你家老爷会去哪里,你可知道些什么?”   相公官场上的事情,何氏是从来不打听的,她只管着把家里照顾好了,故而只是摇摇头,“我不大清楚。”   当家主母在那头聊着,尤小姐便拉着姜锦鱼说话,道,“姜妹妹,你若是安顿好了,记得给我递帖子,我也去看看你。我在盛京只有你一个姐妹,咱们可不能生分了。”   尤小姐这人吧,性子中有坏的一面,可不得不说,她这人挺热情,热情得旁人难以招架。   姜锦鱼答应下来,又听尤小姐说起尤老爷的官职,母女俩的口气,出奇得一致,仿佛是觉得姜家可怜的不行了,姜仲行肯定是要被分到那些最没油水,且最不体面的位置上去了。   面对尤小姐的“关心”,姜锦鱼只好笑笑,三两句话把人打发走了。   回头一看,何氏刚好也把尤夫人劝走了,母女俩个相视一笑。   姜家的新宅子在合雅路上,周围的环境很不错,院子中间有个不小的池塘,后院还有一大片空地。   姜锦鱼一眼便相中了那些空地,打算等天气再暖一些,就可以撒些中药种子了。   第二日,姜仲行便去吏部,继续坐冷板凳,等着吏部分派职务,何氏和姜锦鱼两个,则在家里收拾着。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却见姜仲行喜气洋洋的回来了,面上带着笑。   他一进门,姜锦鱼便端了水,不等别人问,姜仲行便迫不及待与妻女分享好消息了。   一个多月的冷板凳坐下来,他们同批在吏部等待分派的官员,官职终于定下来了。   大部分都被分到六部之外,尤大人倒是如尤夫人所言,被分到了礼部。   至于姜仲行,则被留在了吏部。   吏部主管官员任免,实权很大,在六部中地位都算居前列的,且受陛下重视,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姜仲行说罢,又谦虚道,“不过,我官职并不算高,正七品而已。”   姜锦鱼却是很高兴的道,“爹爹这是说的什么话,爹爹先前在益县的时候,是九品,如今连升两级,是好事。我们今晚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何氏也是这样说,立即就让钱妈妈拿了钱,出去买酒买肉了。   家里人好生庆贺一回,连石叔钱妈妈等人都高兴不已,老爷官职定下来了,且是个很好的去处,这就等于他们在盛京扎了根,彻底安顿下来了。   过了几日,姜宣又要回书院去了,差不多再有一个月的样子,就要春闱了。   因着姜仲行如今在盛京做官,作为儿子的姜宣,便可以在原籍和盛京中选择,若是想回原籍锦州府参加春闱,也并无不可。   不过姜宣自己拿了主意,还是留在盛京参加春闱,虽说盛京才子多,竞争也大了,可能出头的机会也大,对他而言,算是有利有弊吧。   回书院那日,姜宣提早了几日,便同顾衍约好了时间。出发那一日,便见顾衍带着书童来了。   他一面是来同姜宣一道回书院的,一面又顺路来给姜锦鱼补及笄礼的。   姜宣听了,心里微微惊讶,他与顾衍二人算是结交多年,倒是看不出来,顾衍对自家妹妹这样上心。转念一想,毕竟是幼时好友,兴许是惦记着那时候的旧情吧。   不仅姜宣没多想,连一向很忌讳男子接近女儿的姜仲行,也是乐呵呵的,还拍着顾衍的肩膀,道“贤侄太客气了。”   姜锦鱼被喊出来收礼,也是收的不明不白。   及笄礼不过是小事,姜家人都没如何放在心上,倒是被旁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顾家正宅里。   顾忠青的继妻胡氏拨弄着算盘,琢磨着如何从中公昧些银子,最近女儿又在喊着要买新首饰,儿子的婚事也该相看起来,她只觉得手里的银子不够花,把主意打到中公的头上了。   胡氏的心腹全嬷嬷进来,全嬷嬷是胡氏的奶嬷嬷,很得胡氏的信任,有些不好让外人知晓的事情,胡氏都是交给全嬷嬷。   全嬷嬷进了,附耳过去道:“上回大少爷回来,支了些银子。您不是让我打听打听,用到哪儿去了麽?”   “嗯,怎么?可打听来了?”胡氏打起了精神,这前头叶氏生的继子,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   顾家不似那些大家族,有多深厚的底蕴,顾忠青这些年当官不温不火的,并无太多进项,只靠着那些年攒下来的铺子过日子。而顾家儿子辈的几人,如前头叶氏生的顾衍、胡氏生的顾轩,还有个庶子顾酉,这几人可都是要成亲生子的,到时候又是一大笔开销。   胡氏主持中馈多年,一心觉得,顾家所有的钱财、铺子、进项,全都是她儿子顾轩的。这么些年枕头风吹下来,也成功让顾忠青,彻底与前头叶氏生的儿子疏离了,如今顾忠青最看重的,便是顾轩。   可顾衍到底居长,又是嫡子,家里老太太也偏着她,胡氏只怕这继子若是出息了,往后这顾家落到谁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故而,她私下派了全嬷嬷盯着继子院里的动静,好在这么些年下来,继子并无什么出色的地方,也只堪堪得了个秀才而已,还是在夏县那样的地方得的,听说在书院念书也就尔尔,并不自家儿子强多少。   全嬷嬷了解主子的心意,忙道:“我儿子回来说,大少爷的书童支了银子,去了一趟蝶雅轩。”   蝶雅轩是盛京有名的首饰庄子,里头的首饰既精致又大气。   就是一点,贵的让人觉得肉疼。就是胡氏这样的当家夫人,也难得进蝶雅轩。   胡氏愤愤道:“好啊,倩儿问我要蝶雅轩的头面,我都没应下来。我那好继子,倒是大手大脚,也不知老太太那里私下悄悄补贴了多少!”   胡氏眼皮浅,老太太手里的银子,她自然也惦记着,可惜这么些年,老太太并不待见她,她就是惦记,也是白惦记。   全嬷嬷见主子这样,怕她头脑一热,跑去老夫人那里闹事,反倒得不偿失,委婉提醒胡氏,“夫人,大少爷又未成亲,买女子用的头面做什么?怕是有什么用处。”   “你是说……”胡氏冷静下来,琢磨了一会儿,喜上眉梢,“你是说,顾衍怕是被什么姑娘给迷住了?也对,他那样的人,平日里连口都不开,哑巴似的,连我送去的娇俏丫鬟,他都眼皮子不掀一下。这样眼巴巴拿了头面去送人,定是被迷住了!”   胡氏越想越高兴,巴不得继子被那个勾栏里的狐媚子勾了心神,连念书都没心思念,若是闹到老太太跟前,让老太太厌弃了继子,这才最好!   胡氏迫不及待问:“可知道那头面送去哪里了?”   全嬷嬷是个齐全人,顾衍送礼也没瞒着,倒是被她打听出来了,道,“送到了个七品小官家中,听闻那家姓姜,先前在个外地做官,刚调到盛京来,家里有个姑娘。”   “七品小官……”胡氏冷不丁笑了起来,摇头嘲讽道:“我还以为他眼界多高呢,被个七品小官女儿迷了心窍。那姑娘颜色如何?   “那家也是刚来盛京,那姑娘似乎没出过门,没打听出来。”全嬷嬷摇头道。   胡氏摆摆手,“算了,没打听出来就算了。区区七品小官,盛京随便伸手一拦,都有十来个。这样的人家,顾衍可真够不挑的。”   “夫人,大少爷的妻室身份越低,对咱们而言,就越是好事。”全嬷嬷提点道,然后委婉劝她,“您先前找的那几个,身份是低了,可老太太那里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倒是这个姜家的,大少爷自己喜欢,身份便是低了,老太太那里也说不出个一二来,谁让大少爷自己喜欢?”   继子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前几年,胡氏一直压着不提,今年实在压不住了,才开始相看起来,选的都是些门第不高的,非但家世不好,连名声都不大好的。   胡氏自然不惦记着继子好,可老太太那里岂会答应。   一来二去,这事情自然是僵持了。   全嬷嬷一提点,胡氏就醒悟过来了,忙吩咐着全嬷嬷,把这姜家的事情给透到老太太跟前去。   胡氏日日等着老太太的反应,可等了半个月,都不见那边有动静,反倒是春闱将近了。   这一回顾家两个儿子都会参加春闱,除了顾衍,便是胡氏所出的顾轩,故而胡氏就是盼着继子不好,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心思盘算,忙着盯着顾轩念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担心绵绵吃不消顾家这样的人家   哈哈,不用担心啦   安啦安啦,我肯定不会让我亲亲女儿受委屈的!放心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春困-秋乏夏打盹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春闱   春闱, 盛京乃天子脚下,人才辈出, 秀才多如过江之鲫, 甚至有十岁出头的小神童,考院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的。   姜家众人早起,亲自乘了马车来给姜宣送考。   姜宣临下车时,回头见母亲和妹妹在马车里,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不由得心头微微涌出一股暖意,含笑道:“这里乱,娘和妹妹别久留, 我这就进考院了。”   姜锦鱼冲阿兄一笑, 目送他走远。   姜宣经过几轮检查,顺着人群进了考院, 一路上仿佛是没受什么刁难, 母女俩都安了心。   何氏收回视线, 察觉到已经打量的视线,朝自家马车看过来了,微微皱眉,把掀着的帘子放下来, 吩咐钱妈妈道:“钱妈妈,我们回去吧。”   姜锦鱼倒是没二话,她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扎眼,特意往里坐了坐。   大周民风其实相对开放, 沿袭了前朝,对女子的约束少了许多。就像盛京,也有不少女子名气不小,在外有才女的名声。   以才扬名,倒算是一桩美事;可若是靠着美色闻名,那便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故而自家娘的苦心,姜锦鱼很是理解,不该出风头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略躲着些的。   马车才行了几步路,就忽然停了,仿佛是听到外头有人拦车。   钱妈妈掀开帘子,道,“外头是顾公子的书童,说是替他家公子捎东西来的。”   姜家在盛京扎根后,与顾衍的关系又亲近了起来,以往在夏县的时候,两家便是邻居,这么些年下来,何氏很是把顾衍当作子侄一般。   听了钱妈妈的话,纳闷道:“阿衍怎的又送东西来了?上回绵绵的及笄礼,他不是早就送来了麽?”   钱妈妈回话道:“书童道,这回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只是他家公子自己画的画,本是要同及笄礼一起送来的,因着画这画还费些功夫,便耽搁了。”   听说只是画,何氏也就没继续问了,收了画卷。   回到家里,那画便到了姜锦鱼手里,铺开一看,画的是春雨时候的夏县姜宅后院。   柚子树从围墙那边斜钻过来,肥绿的柚子叶,湿哒哒的,仿佛沾了雨水,绿的有些发亮。角落里斜长了一从迎春,刚冒出星点的花,绿中带红,长势喜人,仿佛要穿过篱笆,蔓延到一边的药圃里。药圃旁,蹲着个身着蓝裙的小姑娘,只看得到个背影,手下正戳弄着刚冒头的连翘苗儿。   身后只露出一半的姜家宅子,屋檐下卧着只呼呼睡的梨花猫儿,两只爪子揣着。   整幅画又有意境,又透着些趣意,姜锦鱼一下子就爱不释手了,仿佛在夏县那几年的回忆,顷刻间,就被勾了起来。   小桃进来,拿了厨房刚蒸的糯米糕进来,就见自家姑娘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明所以问道,“姑娘这是在找什么?”   姜锦鱼回头,冲小桃招招手,吩咐道,“去,帮我喊石叔过来。我要把这画挂起来,让石叔过来给我帮个忙。”   石叔以前做过石匠,对这些东西倒是很懂,三两下就把画挂好了。   这边刚折腾好,便看到钱妈妈从前院过来了,还领了个熟人。   正是有些日子未见的尤小姐。   尤小姐进门便喊道,“姜妹妹,我来你家找你说说话。”   姜锦鱼微微挑眉,还以为尤小姐肯定不乐意再同她来往了,因着自家阿爹同尤老爷的官职下来后,尤家便立即冷淡了下来。   原本说收了帖子,要来与她见面的尤小姐,也一下子没了回话。   “快进来坐吧。尤姐姐。”姜锦鱼把人喊进屋里来,转头冲小桃吩咐,“去泡壶茶来,用桃花茶,稍稍冲些蜜,略淡些。”   小桃得了吩咐就走了,钱妈妈也没久留,尤小姐在屋里坐下,不露痕迹打量了一下这小院。   何氏买的宅子并不算很大,可该有的都有,就像姜锦鱼这边的小院子,原就是原主家的小姐住的,墙格外的高,院子就一扇门,平日里钱妈妈都会守着,外人轻易进不来。内里也很有档次,原主家据说是念书的,主上也曾富贵过,院子布置得很有情调。   而姜锦鱼搬进来后,没有太大改动,在原来院子的基础上,按照四季更替栽了花,从春秋到冬夏,院子里总能看到绿意,生机勃勃,很是适合姑娘家居住,看起来很有灵气。   尤小姐一看之下,心里更是羡慕起来了,不禁有些眼热。   本以为姜家是个破落户,平日那样节俭,简直没有半分官家该有的做派,却没想到,姜家手里还是有些底子的。   倒是自己家里,上回为了让姑姑唐夫人帮衬一把,大出血了一回,在任上搜罗的银子,大半都送进唐府去了。送礼自然不能送轻了,可这么一送,手头便紧了,买宅子的时候,拮据了不少,又是急着买,故而只买了个一般般的。   同姜家的比起来,要差了不少。   “尤姐姐,喝茶。”姜锦鱼倒了茶,漾着花香的茶汤冒着薄气,递过去给尤小姐。   尤小姐端起喝了一口,含笑套近乎道,“妹妹这些日子可好?说来盛京热闹是热闹,可咱们这样的身份,又不好似那些百姓家的姑娘一般,随意出门,反倒没什么可去的。”   世道便是如此,未出阁的姑娘,其实是不大让出门的。倒是嫁人之后,会自由不少,当家夫人出门交际,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尤小姐感慨了一番,旋即道,“你也知道,我家宅子也收拾好了。下个月,恰好是我的生辰,我打算请人来家里做客。你是我来盛京之后,第一个结交的好姐妹,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她这么热情,姜锦鱼答应了下来,去赴生辰宴而已,她倒不怕尤小姐害她什么,因为她知道,尤家也是刚搬来盛京,虽说有个唐夫人做姑姑,可真要比起来,自家爹的官职还比尤老爷稳当些,尤小姐当然不会主动结仇。   “好啊,那就这样说定了!”   尤小姐笑眯眯道,得了准话,便高高兴兴回去了。   姑姑终究是外人,且唐夫人待她并不算多么亲近,尤小姐想着,要嫁个好人家,总归还是要靠自己。她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若是她小个几岁,哪怕同姜锦鱼一样大小,也能等个几年,等到尤老爷官职升上去了,总能说个好人家。   可是她哪里等得起,她眼下最着急的,便是要在盛京中打开自己的名声,至少得让那些当家的夫人,知道有她这么个姑娘才行。   所以,她这回生辰宴,虽说邀的是各家小姐,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便是,变相让自己在各家夫人面前卖个好。   -------------   春闱只考三日,第三日夕阳时,考院鼓声一响,乡试便到了尾声。   考子们从考院内出来,比起进场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秀才们,显得精疲力尽,面黄肌瘦的有,双目发直的有,更有甚者,一出来就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姜锦鱼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以往自家阿爹乡试的时候,她与娘并没有机会送考。故而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科举真的是一条登天梯,成功了的便改换门庭,可更多的是失败者。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出头者,不过凡几。   而且,这里并不像后世,后世也有类似科举的高考,可考不上的,另有诸多出路,人的选择很多。可是在大周,要想出人头地,要想改换门庭,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科举。   大周百年无征战了,军功不用提,唯独只有读书入仕这一条路。   老远瞧见自家阿兄,姜锦鱼忙招手,急急忙忙吩咐小桃把熬好的参汤拿出来,“阿兄,快喝了,身子可还撑得住?”   姜宣一口饮尽参汤,眉眼间有一丝丝的疲态,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不碍事。”   姜宣是二房的长子,经历过姜家那些苦日子,所以他一直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在读书入仕一事上,他完全没有过一丝的懈怠,这么些年书读下来,不说手不释卷,但也是没有哪一日,一刻都不捧书的。   在他看来,科举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前途,更关系着整个姜家。爹总有致仕的时候,等到那时候,他必须能够撑得起姜家,护得住亲人,成为弟妹的依靠。   这是他作为长子的责任,作为兄长的义务。   “石叔,我们回去吧,马车赶稳当些,让阿兄稍微歇一会儿。”   姜锦鱼隔着帘子吩咐,石叔“诶”了一句,缓缓催动马匹。   姜宣这边,被姜家众人团团围着,而在他后头出考场的顾衍,却是显得有些冷清。   顾家自然也是派了人来的,可当家主母是胡氏,来的人也都是胡氏的心腹,当然不会对他上心,都围着一上马车就躺了下来的顾轩。   见他过来,顾府管事望了望马车里,面露难色道:“大少爷,要不您略等一会儿,奴等会儿派马车过来接您?二少爷怕是累着了,一上车便睡了。”   顾衍无动于衷,冷淡的眼神扫过管事,不经意似的扫了扫袖子,道:“既然二弟占了,那便占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让着弟弟也是应该的。不过,”他停了一瞬,漫不经心道,“马车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了就行了。”   管事还以为大少爷要动怒了,没想到顾衍这么轻轻抬手,就把他放过了,心下一喜,心道:看来大少爷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受宠,便不折腾了。   这么想着,管事十分干脆的吩咐车夫启程。   顾衍站在原地,却见一旁的同窗过来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方才那是你家的马车吧?怎的顾兄你没有跟着一起走?”   顾衍语气十分寻常道,“坐不下了,我自行回去便是。”   “这样啊……”顾衍的语气越是寻常,这同窗越是脑补了不少东西,什么后宅阴私、继母苛待继子都冒出来了,顿时看着顾衍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了,充满了同情。   顾衍淡淡瞥了一眼,满脸同情的同窗,没解释,两人聊了几句,便等来了顾衍的书童。   书童抱了个食盒,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公子……奴才……”   同窗见有人来接顾衍,便也安心走了,只是临走前的眼神,仿佛看着被后娘虐待的小可怜一般。   “公子,管事呢?他说在这里等着咱们的啊?”书童喘过气来,四处找自家的马车。   “走了。”顾衍随口敷衍一句,眼神落在书童怀里抱着的食盒上,食盒所用的木材并不昂贵,但食盒上绘着浅色的蔬果,看着十分别致。这样的风格,仿佛有些熟悉。   “什么!走了?”书童急得大喊了,怒气哄哄道,“管事怎么不等公子你?明明说好了,要接公子和二公子回府的!怎么接了二公子,便走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对于自家书童的大声嚷嚷,顾衍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伸手,“食盒哪里来的?”   “?”食盒?   书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把食盒送到自家少爷手里,然后道,“方才姜家的下人送过来的,说是参汤。”   “嗯,找个地方,我们坐一坐。”顾衍随口吩咐了一句,亲自提着食盒往前走。   书童追着他,“公子,我们不回府里麽?”   “急什么?”顾衍注意力都在食盒上,漫不经心笑了一下,“自然有人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感冒了,好可怜的我 第46章 高攀   他们这一坐, 便坐到了夕阳西下。   书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见自家少爷还慢条斯理喝着参汤, 仿佛在吃什么珍馐美食一般, 恨不得上去拉着人就走。   当然,他就是想想,确切的说,连想都不太敢想。   顾衍平日里虽然宽容,但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主子,别看府里胡氏掌着权,可顾衍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老实忠心。   慢吞吞将参汤用了, 顾衍又吩咐书童提着食盒, 总算开了尊口,“回去吧。”   书童一听, 立马抱着食盒, 蹿了出去, 急得不得了。   他们回到顾府的时候,顾府已经乱成了一团,胡氏正哭哭啼啼喊委屈,一旁的顾老太太却是满脸寒意, 坐在中间的顾忠青,则是两面为难。   一看到进来的顾衍,几人都站了起来,顾忠青语气中带了指责, 第一个质问道:“乡试都结束了。你胡乱跑什么,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被生父这样指责,顾衍内心毫无波动,他忽然想到,曾经同他诉说爱慕之情的一个姑娘,她的相貌和姓名,他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姑娘含着泪说他,冷心冷情,一辈子都不会懂得感情是什么,太冷血了。   现在想起来,兴许还真的是。   顾衍想着,抬眼毫无感情的视线,掠过面前的中年男人。   顾忠青一下子就噎住了,想骂的话一下子忘了个干净,而一旁的顾老太太反应过来了。   冲过来维护孙子,“你还好意思骂衍哥儿?!你怎么不问问胡氏,说好了的接人,就接了一个回来了!你这个做爹的,还有没有点爱子之心了!”   顾忠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是亲娘,他连回嘴都不好回,只能耐着性子道,“娘,未必是胡氏故意的,人既然平安回来了,依我看,那就算了。”   他懒得计较那些小事,反正人没丢,不就行了。   顾老太太一看儿子这个态度,心冷了一半,转头看顾衍,见他面上毫无异色,仿佛没感受到生父的偏心一般。又或许不是没感受到,只是不在意而已。   “罢了,你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顾老太太叹气道,语气极为失望,听得顾忠青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孩儿……”顾忠青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就是懒得闹腾,胡氏是有些私心,可长子这不是好好的麽,家里也没出什么事,那不就好了,干嘛非要争个高低对错的。   顾老太太摆摆手,“你的事我管不了,但衍哥儿的事情,我得管!胡氏对衍哥儿这样不上心,衍哥儿的婚事,我亲自来操持,用不着你们夫妻俩插手了。”   顾忠青听得一怔,下意思道,“这怎么好……”   “我管你好不好!”顾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我就问你,你答应不答应?!你不答应,那胡氏这个家也不用管了,明儿就给我跪祠堂去!”   顾忠青两面为难,被逼的无法,头一疼,忙不迭答应,“行,行,孩儿答应您。”   顾老太太听了,这才满意。   倒是一旁的胡氏,咬牙切齿,心里恨极了。   本来继子的亲事拿捏在她手里,挑什么人,定亲办喜事用多少银子,都是她说了算。现在被老太太给抢过去了,那中公得多出多少银子?   这些东西,可都是留给她的轩哥儿的!   可任是胡氏怎么气,都动摇不了顾忠青的决定,这个家毕竟还是顾忠青做主,他发了话,胡氏也只能照做。   回到屋里,胡氏气急,又把去接人的管事喊过来,狠狠骂了一通,罚了半年的月俸,心里才舒服了些,挥挥手,“行了,你出去吧。”   胡氏自然不会把个小小管事当人看,同骂条狗没什么区别,可下人也是人,就是身份低微,也不会把自己当成狗,被指着鼻子骂狗,心里难道会毫无芥蒂?   管事满脸喏喏退下去,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发泄一番,胡氏缓过劲来了,起身去了儿子顾轩的院子,一进门,就听到了女子娇俏的笑声,顿时皱眉。   “轩哥儿……”胡氏一出声,顾轩便讪笑了一下,随手把几个美婢赶出去。   “娘怎么来了?”顾轩比顾衍小了四岁,可在男女之事上,却要比兄长更熟练,家中美婢不少。因为春闱,胡氏盯得紧,顾轩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放松了,所以春闱一结束,便有些“原形毕露”了。   胡氏气恼坐下,忍不住又说了儿子几句,“你爹还在家里,让他瞧见了,到时候又得罚你了!就是几个婢子,我说要发卖了,你还不准!你这个样子,哪有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嫁你!”   顾轩无奈“嗯”了几句,习以为常的转移话题,“娘,你来找我什么事?总不是专门跑一趟,来教训我的吧?”   被他这么一岔开话题,胡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拧眉道:“这回春闱,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底?我问你一句,能不能中举人?”   顾轩心虚移开视线,念书是要吃苦的,他又没什么天赋,可也不是个能吃苦的。这次乡试,他心里还真没多少信心。   怕胡氏继续啰嗦,顾轩只能硬着头皮道,“应当是可以的。这也要看考官的眼缘,也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中。”   “那就行!”胡氏听了,觉得心里有底气了,拉着儿子道:“你可一定得给娘争气!不就是因为我是继室麽,老太太如何也看我不顺眼,手里攥着的银子,都给了顾衍。这会儿你若是中了举,娘再给你说个家世好的姑娘,也让老太太看看,到底谁才是家里最有出息的!”   “嗯嗯,我知道了。”顾轩敷衍着混过去。   胡氏压根没主意儿子的语气,一心想着:最好自家轩儿中了举人,而顾衍名落孙山,到时候她倒要看看,顾老太太是不是还把顾衍当个宝!   -----------------   鸡叫了三声,姜锦鱼便在榻上翻了个身,唤小桃送热水来,就着温热的水净了面,又用香膏在脸上薄薄涂了一层。这香膏是她自己做的,年前偶尔得了本古医术,上头便有这个香膏的方子,做起来十分折腾,不过成功了之后,用起来倒是真的有些效果。   姜锦鱼的肤色本来就白,且因为她身子好,白中透粉,平日里很少用粉。用了大约一月的功夫,肌肤多了几分光泽,如今她无论在家还是出门,都不用粉了,偶尔用了唇脂,都觉得有些扎眼。   收拾好,听到钱妈妈过来问早膳用什么,想了想,姜锦鱼要了三鲜小笼包,另外便是每日必吃的芝麻糊。   用过早膳,她就要出门了,今日是尤小姐生辰宴的日子,昨儿还特意派了人来,提醒她要早些过去。   何氏见女儿要出门,又往钱妈妈那里塞了些银子,问姜锦鱼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姜锦鱼想了想,估摸着说了个时间。   何氏便答应下来,“行,我今日有些事,到时让你阿兄去接一接你。你路上也要当心些。”   何氏说罢,就没多嘱咐了,姜锦鱼这边出了门,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尤家。   尤家的宅子并不很大,打眼那么望去,还能看到屋顶瓦片上的青苔,看得出估计修葺过,可大概没太仔细。   进了门,见到盛装的尤小姐,尤小姐今日妆容十分精致,眉毛画得不浓不淡,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的得体。   姜锦鱼从小桃那里,拿了给尤小姐准备的生辰礼,露出温软笑意,将礼递过去,“尤姐姐今日真好看。”   尤小姐接了生辰礼,听到这赞扬,矜持的翘起嘴角,心下微微得意,面上却是嗔道:“姜妹妹就知道说这些甜言蜜语哄我。快进去吧,今日来了不少娇客,都是盛京各府的小姐,妹妹也该多交些朋友,成日待在屋里,人都要闷坏了!”   两人相携去了后院,果然见到了不少妙龄少女,皆是官家小姐的打扮,相貌举止上乘的都不少,看来这回尤小姐也是费了些功夫的,才把人请来了。   等人都来了,尤小姐就没时间过来招待姜锦鱼了,都是各府的娇客,本来脾气大的就不少,好些都是接了尤小姐姑姑的帖子才来的,哪里知道是尤家这样的小官人家,可来都来了,转身就走当然不好,可面上难免就露出了些倨傲之意来。   仿佛很看不起尤小姐似的。   尤小姐也是有苦难言,可她一心想嫁进高门大户,只能硬着头皮,生怕出什么岔子。   这生辰过的,按照姜锦鱼的说法,哪里是过生辰,分明是历劫!   这边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又看到那边曾府的庶小姐,因为糕点碎了而不高兴了,非说上糕点的下人看轻她,知道她是庶女,才故意给她难堪。   尤小姐过去劝说,焦头烂额的样子,姜锦鱼看了,都觉得有些同情她了。可同情的同时,又觉得尤小姐出错了招数。   拜高踩低,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别说那位曾府的庶小姐,觉得尤家是小门小户,不乐意给尤小姐好脸色看。就是尤小姐自己,不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对着赴宴的娇客小心翼翼,对着驿馆看厨房的婆子,则是一副臭脸。   她自己都是这个样子,如何能期望别人,忽视她的身份地位,同她结交成好友呢?   看尤小姐为了融入盛京官小姐们的圈子,费尽心思,放低身段,却始终不能如愿,还要被性情骄纵的官小姐们为难,姜锦鱼看得直皱眉,直到出了尤家的大门,在马车上还在想。   若是要定亲,也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让她似尤小姐那样小意逢迎,这样的委屈,就是让她嫁给什么宗亲子弟,她也不愿意。   再者,她一人小心翼翼就罢了,若是高嫁,说不定连带着家里人都要跟着一起小心。   民间女婿见了老丈人,哪一个不是讨好又讨好。   可若是高攀,那指不定就得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变严重了,发烧了呜呜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发烧加出差的我太惨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周予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来往   乡试的结果, 约莫要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公布。   而这段时间, 盛京好些府里, 都开始相看人家了。   因为从宫里传出消息来,太皇太后的身子似乎不大好了,太皇太后病了好些年,今年这么传,还是头一回。若是她老人家夢了,朝野内外都得跟着守孝。   虽说文武百官与太皇太后并无血缘关系,不必向陛下那样守孝,可皇家有人夢了, 做臣子的热热闹闹办亲事, 这也不像话。   在各府的默许暗示之下,盛京各色赏花宴、品茶宴……犹如春雨后的竹笋一样, 一场接着一场, 简直是曾府刚摆了百花宴, 那头谢府就开始操持诗会了。   姜家刚来盛京,按说不会有人来递帖子,可姜家还有个年少有为的姜宣,因此何氏这里也收了些帖子。   今日递来的便是吏部许大人家的帖子, 许大人是姜仲行在吏部的上司,年岁渐长,颇有些放权的意思,对年富力强的姜仲行, 基本是任其发挥的态度。   何氏想了想,把姜锦鱼喊来了,把府里这些日子收到的帖子给她看。   等姜锦鱼都看过一遍,才给她布置了个任务,回帖。   别以为收了人家府上的帖子,到了那日直接上门去就行了。盛京在这方面十分讲究,非但要回帖,还得回的漂亮。这一般是当家主母的活儿,有的都藏私不肯教,可何氏就姜锦鱼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样样都教她。   连这些正经的帖子,也让她拿回去练手。   好在姜锦鱼跟着父兄念过书,一手字练得极漂亮,字体清秀婉约,用了半天的功夫,把回帖都拟好了,拿回去给何氏看。   说起来回帖这事情,遣词造句不需多有文采,比的不是文采,而是要把客气话写的真诚,面对别的府里的邀请,三言两语让主人家感觉到,你很乐意去。就是去不了,那也得表现得很惋惜,再加上一些拐来拐去的亲戚关系,实在很有些门道。   何氏当家多年,以往交往的也都是各府的官夫人,虽说一时不习惯盛京的规矩,可数月下来,也已经把盛京这些夫人间的学问给琢磨透了。   故而看了姜锦鱼拟的回帖,何氏大致满意,只是在一些地方提点了几句。   即使是这么几句话,姜锦鱼也觉得学到了许多。   按照何氏的提点,将回帖润色了一番,便让人送到递帖子来的各府手里去了。   姜锦鱼自小生得好,嘴又甜,连姜老太都很疼她疼得犹如眼珠子,姜仲行更是如此,独独只有何氏一个,疼女儿是疼女儿,可却是个实打实的严母。   幼时练刺绣,长大了教她管家,从没有那一日松懈过的,当然,姜锦鱼自己也觉得,趁着年轻,学点东西是好事,这些事情,日后嫁了人再来学,不免便要受苦,倒不如跟着自家娘学,总好过让别人觉得她们姜家女儿没规矩。   “明日是方夫人府上设的宴,你同我一起去。”何氏说着,把方家的情况基本说了一番,重点便是方家的几个姑娘和夫人们。   姜锦鱼知道娘这是教她如何做客,听得认真,一样样记在心里。   第二日,姜家母女从府里出发,到了方府,来迎她们的是方府的婆子,直接将两人送到了后院。   到了后院,便见到了方夫人,方夫人生得有些圆润,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倒是她身旁静静立着的方小姐,身材高挑,袅娜犹如湖中莲花,说话也是端庄大气。   见自家娘拉着姜夫人说话,方小姐便主动过来招待姜锦鱼,引着她去了女儿堆里。   坐着的都是各府的小姐,可脾气都很不错,不像那日去尤府做客的小姐那样坏脾气。   兴许是觉得她眼生,又年纪不大,好些比她大了几岁的姐姐们,都主动过来与她说话。   姜锦鱼也是个很大方的人,她这人有一个旁人没有的优势,生了一张看上去便觉得乖巧的脸蛋,弯着眼睛笑的时候,看的人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她笑眯眯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拿出来,不过是些精致的药囊,女儿家每月总有那么几日,便是再注意,身上也有些许血腥气,对这些官小姐而言,是件不大体面的事情。   这药囊看着像香囊,散发的也是各色的花香,可里头又添了几味对女子身子好的药,晒干了磨成粉,夹在干花里。   听了姜锦鱼的描述,在场的小姐们纷纷欣喜接过去,有的还道,“妹妹这主意真妙,只是不知道加的是哪几味药,等我回去了,也好叫嬷嬷做了来用。”   姜锦鱼不藏私,把如何做这药囊通通说了一遍,原本还有些摆架子,瞧不起姜锦鱼小官之女身份的小姐们,也都围了过来,只是面上还带了倨傲的神色。   对于这些小姐,姜锦鱼的态度也很自然,客气又自然,既没有因着她们的表情而唯唯诺诺,也没有对之横眉冷对。   这世间当然有不喜欢你的人,这本就是很寻常的事情。她若同你客客气气的,不来犯你,你也客气相待便好,若是为着这些人坏了心情,岂不是为难自己?   在结交朋友这方面,姜锦鱼素来很看得淡,合得来则谈,合不来则笑笑,没必要唯唯诺诺,小意逢迎,也没必要闹得彼此撕破脸皮。哪有那般非黑即白,大多数人都没那般极端。   在方府待了半日的功夫,从方府出来的时候,姜锦鱼已经与好几家小姐互称姐妹,甚至约好了聚一聚。当然,要说多么深厚的友谊,这短短的半日功夫,也不可能。   可是很多时候,从浅到深,关系便是这么一步一步,慢慢的结交积累出来的。   真的一见如故,恨不得结拜姐妹的,只怕一辈子也难得遇见一个。   接下来又跟着何氏出了几趟门,姜锦鱼也在盛京有了几个小姐妹,与她处的最好的,便是方府的方小姐方秋沁了。   方小姐比她年长几岁,性子也很好,为人处世颇有股子英气,很是合姜锦鱼的性子,两人来往了几次,倒是处的颇好。   过了半月有余,便是寒食节。   大周,上至君主,下至平民百姓,都有过寒食节的习惯。寒食节当日,要禁火禁热食。因此寒食节前,百姓家中都要准备好足量的冷食,以备当日食用。后来又延伸出踏青来,其中又以青年男女为甚。   而踏青,则是方府一早就递了帖子来,方小姐大抵怕她初来盛京,不识路,还说要顺路来接她。   姜锦鱼哪好意思麻烦人家,委婉回绝了,只道自家兄会送她过去。   寒食节那一日,姜宣便送姜锦鱼去踏青的山丘,到了那里,便看到山丘下等着她的方秋沁。   兄妹两人走近,姜家父辈都生的一副忠厚老实样,可姜宣同姜锦鱼却不大一样,一个生的灵秀动人,另一个则温文儒雅,翩翩如古时君子。   方秋沁一下子都看愣了,好在她多年的涵养,没让她傻愣愣盯着外男看,只是胸口犹如揣了只乱窜的兔子,跳得她心慌。   “方姐姐。”姜锦鱼挥手招呼,近身后,替两人介绍,“方姐姐,这是我阿兄。”   姜宣知礼的点头示意,并不打算久留,回头冲妹妹道,“等会儿我来接你,你们若是散的早,你在茶楼坐一会儿,让小桃来顾府喊我。”   他与顾衍约好了,今日要去拜访恩师,只是要送妹妹,所以提前派人去顾府顾衍那里传了话,这边事了,他便也要去顾府找人了。   “阿兄安心去吧。”姜锦鱼挥挥手,送走阿兄,回头却见方秋沁有些走神。   自打在益县遇见赖家那事之后,姜锦鱼在这方面敏感了许多,见方秋沁这样,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些。   可她没揭穿,甚至没在方秋沁面前提自家阿兄,方大人是四品,方夫人也是有诰命的,且方家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这样的门第,方家自然看不上他们姜家。   心里这样想着,姜锦鱼脸上露出笑来,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态度自然道,“方姐姐,那边陆姐姐在喊我们,我们过去吧。”   方秋沁回神,心里一慌,生怕自己刚才的失态被人发现,但看姜锦鱼仍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不像发现了什么,心里才安心下来,夹着一丝怅然若失道,“嗯,那我们过去吧,别让陆小姐久等了。”   不得不说,方小姐真的是个性子不错的人,待朋友也很真诚,在盛京官小姐的圈子里,她的风评着实不错。端看今日来的人里,不少同她关系不错。   被方秋沁领着的姜锦鱼,也更容易融入众人之中。   这时,便有人提起了即将公布结果的乡试,家中有兄弟下场考试的不少,聊起来也更是热烈。   有个便道,“听我阿爹说,乡试结果怕是没多久便要公布了。也不知我阿兄这回能不能上,我嫂子这几日在家里吃斋念佛呢,就盼着我哥能中个举人。”   另一个家中有爵位的倒是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的,便是中不了,大不了捐官就好了。”   方才说的那个心里不舒服了,有爵位的捐官,日后还可以袭爵,可似他们这等没有爵位的人家,自然只有科举入仕才是唯一的出路,便是靠着家中举荐,如今也不得用了。   没看当今圣上压根不待见荫官,只爱用靠着自己真才实学上来的,一成了荫官,身上便戳了无用的戳子。不受重用,当官也就只能领着俸禄,那有什么用?   有人见两人说的不大高兴了,忙跳出来缓和气氛道,“这乡试一出,这定亲酒都吃不过来了。”   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这话虽说的促狭,可却是有几分道理。   等乡试一出,中了举人的人家,定是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当今圣上爱用举子,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打从他亲征以来,便是如此。举人如今是越来越值钱了,当然,越年轻的越出色的,自然越收追捧。   有姑娘的人家,这几日都盯着呢。   姜锦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自家阿兄,若是阿兄中了举,不知方家会不会考虑?不过她也就是一想,完全没作数的意思。阿兄的婚事,实在轮不到她来操心。   然而她倒是没想到,阿兄的婚事还没来,她自己倒是先被惦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亲事   顾府。   顾老太太正在小佛堂里, 嬷嬷推门进来,“老夫人, 大小姐回来了。”   听了这话, 顾老太太忙吩咐嬷嬷把人领进来。   进门的不是旁人,正是方秋沁的娘顾氏。   方顾氏比顾忠青小些,可她跟阿兄不一样,老太太极疼她,当初方顾氏出嫁的时候,老太太可是把自己私房银子掏了一半出来。   方顾氏也是个贴心人,进来就问嬷嬷,这段时日亲娘用饭多不多, 夜里睡得安不安稳, 问的老太太心里暖暖的。   “别问了,看你每回来都问, 问的我都头疼。”老太太笑着摇头道。   方顾氏却是难得做了小女儿娇态, “好嘛, 我就知道娘不疼我了,如今我问一问,您都嫌我烦了。今儿若不是为了衍哥儿的婚事,您老人家哪里想得起我来?”   方顾氏哄着老太太笑了, 让嬷嬷出去了,娘俩才开始说正事。   前些日子知道胡氏的心思之后,老太太便不敢把孙儿的婚事交到胡氏手里。得了儿子的准话后,便一心想给她最看重的孙儿找个好的, 可惜她年老体弱,不大出门交际了,盛京有什么好姑娘,她都不清楚,便把这事托付给了女儿方顾氏。   方顾氏这回来,便是说的这事。   “娘,您让我打听着,我倒是给您挑了几家,陆家的四姑娘、江家的三姑娘……这几个姑娘我都瞧了,陆家的那个性子活泼些,江家的容貌稍微平庸了些,可都是不错的。”   顾老太太听了,皱眉道,“这陆家的是庶出的吧?性子如何?”   倒不是她瞧不起庶出的姑娘,胡氏那头算计着孙儿,日后孙媳妇进门了,难免要在胡氏手下过日子。庶出的性子一般都软和,她就怕孙媳妇一进门,就被胡氏给拿捏住了。   方顾氏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明白了,“您担心的也有道理,衍哥儿这情况,是得找个立得住的。最好是长女,底下有妹妹弟弟的。”   可方顾氏这么说,心里也为难,一般家里长女都受重视,婚事上也格外慎重。他们顾家的门第在盛京也就那样,还比不得方家体面,府里胡氏又是继母,这一般人家都不爱找这样的。   可要是挑个条件差点的,她哪里有脸在娘面前提,这下弄得她是真的有点头疼。   “娘,您没问问衍哥儿,他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要我说,衍哥儿的性子也太冷清了些,我阿兄那个人又是那样,这府里除了您,哪还有人对他上心。找个他自己喜欢的,日后夫妻俩个好生过日子,恩恩爱爱的才好。”   顾老太太一听,犹豫得捏了下帕子,“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儿倒是有个人,只是家世太差了,我总想着,衍哥儿没有母族帮衬,家里胡氏又算计他,给衍哥儿找个强势些的妻族,日后也不至于被胡氏欺负到头上去。”   方顾氏听得直摇头,“娘,您也太小瞧衍哥儿了。您别听胡氏平日瞎嚷嚷,真要比本事,不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偏心,轩哥儿可比衍哥儿差了不知多少。”   方顾氏可比老太太看得清楚,顾轩被胡氏宠的厉害,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出息,也就胡氏自己还当个宝。   倒是顾衍,打小被继母算计,仍是这样不声不响考上了秀才,看着仿佛不起眼,实则比起顾轩那样靠着胡氏逼出来,顾衍可是完全靠自己。   顾老太太一犹豫,“那……你容我想想。”   方顾氏见状,也不吭声了,等着顾老太太拿主意。   过了会儿,顾老太太松口了,“那你替我打听个姑娘,吏部姜家的。”   方顾氏听得“嘶”了一声,觉得实在巧,道,“娘,这姑娘我见过。沁儿最近交了个小姐妹,便是姜姑娘,还请来家里过。”   老太太一听,顿时在意起来,“你给我说说,那闺女如何?”   方顾氏回忆道,“生得倒是真的好,难怪衍哥儿喜欢。这姑娘家世一般,但她爹她阿兄都是出息的,她自个儿条件是极好的,生得一副福气相。前儿齐二夫人还跟我打听了一嘴,怕是想说给她的小儿子。”   “那如何行!”老太太急了,她老人家嘴上嫌弃,可心里还是偏着自家孙儿的,孙儿喜欢的,哪能让外人抢了去。   方顾氏看老太太坐不住了,也跟着道,“就是!齐二夫人那小儿子是个逗鸟玩狗的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我们衍哥儿!”   顾老太太坐下来,心里有点纠结,一下又觉得这姑娘家世一般,一下又觉得,自家孙儿难得瞧上了个姑娘,她若真的棒打鸳鸯,岂不是坏了她跟孙儿的感情。   转念想到还有个齐二夫人家的小儿子,顿时又是着急心焦。   直到方顾氏走的时候,顾老太太都没拿定主意,方顾氏只好先走,道,“娘不如问问衍哥儿,若是拿了主意,只管派人来和我说。我同姜夫人有些交情,也好开口些。”   这边顾老太太还犹豫不决呢,另一边姜家却是来了客人了。   齐二夫人是提前递了帖子,来的十分正式。   何氏接到帖子的时候,还摸不着头脑。齐家在盛京算是不高不低的门第,祖上出过侯爵,一代代传下来,早已成了普通的外姓宗室了,爵位也成了个虚衔。   不过即便如此,宗室还是有宗室的体面,突然给他们这种小官人家递帖子,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与齐二夫人没见过面,也没交情,又问了问自家相公,也同齐家没交情,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做客。   等迎了齐二夫人进来,两人几句话客套下来。   齐二夫人突然道,“我上回听方夫人说,您家还有个闺女,生得实在出色,让我开开眼界如何?”   齐二夫人其实也为难,她是不想这样没皮没脸的上门,还主动要看人家闺女,可谁让自家小儿子没出息,寒食那回见了那么一面,回来便嚷嚷着什么“惊鸿一瞥”。   齐靳年纪也不大,可情窦初开了,倒成了个急性子了,日日催她来姜家,她也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   何氏听得一怔,内心复杂,面上答应下来,吩咐钱妈妈去请姜锦鱼过来。   被告知来见客,姜锦鱼也是一脸糊涂,匆匆收拾整齐,来到前厅,见到了齐二夫人。   “这便是您家姑娘吧,模样真俊。”这话齐二夫人是说的真心实意的,一来是见了人家闺女,的确生得好,二来么,自家儿子那样没出息,一眼就相中了,她也不能打自家儿子的脸。   说着,又要从手上褪下个碧绿的玉镯来,非要塞过去。   姜锦鱼一头雾水,没敢收,何氏也看出不对劲来了,在一边帮着说话,总算是让齐二夫人把玉镯给收回去了。   齐二夫人有些遗憾的收了玉镯,想到家里等着的小儿子,头疼之余,又想:要不就算了,遂了齐靳的愿罢了!娶便娶了,这姑娘看着不错,家世是差了些,但好歹身家清白,家里人也不是糊涂的,总算面上还过得去。   只是一想到大儿媳二儿媳的家世都不错,偏生她最疼的小儿子,嚷着要娶个小官之女,她心里就觉得怄气。   姜锦鱼出来露了个脸,就回屋去了,留下何氏继续接待齐二夫人。   何氏就那么看着齐二夫人面色纠结,纠结着,然后突然抬头,“姜夫人,您家姑娘可许了人家了?”   经了方才那么一遭,何氏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猜到了,被问了也没慌乱,摇头道,“倒是未曾许人家,她年纪尚小,及笄没多久,我同她爹都觉得不急。”   齐二夫人一咬牙,也不纠结了,直截了当道,“不瞒您说,我今日来的这样唐突,实则是为了我的小儿子。他这个不争气的,偶然间见了贵府小姐一面,便记在心上了。”   这话说的何氏都愣了,好在她反应快,诚恳道,“您这样坦白,我也不瞒您,她实在还小,我同她爹都想多留她几年。只怕耽搁了贵府公子。”   齐二夫人没想到,姜家非但没有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反倒还委婉拒绝了。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可人家姜夫人也没有拿些虚话来哄她,说的也真情实感,挑不出错处来。   要怪只能怪自己儿子没出息,眼巴巴就看上了人家闺女,害得她这个做娘的也跟着丢面子。   齐二夫人最终还是走了,她来时便是不甘不愿的,走的时候更不甘愿了。   来的时候呢,是想着这样门第的闺女,如何配得上自家小儿子。走的时候呢,想着,偏偏她还没把亲事办成,回去如何向小儿子交代?   齐二夫人回到家里,齐靳便急匆匆来了,进门便道,“娘,孩儿的事成了麽?”   齐二夫人没好气道,“你急什么急,婚事是一两天能定下来的麽?你看中的那姑娘我也见了,模样是生得好,可你怎么就一眼相中了?比她生得好的是少,可也不是没有啊?!你倒是给我个理由!”   齐靳被问得脸一红,想起寒食那日,春风拂过柳条,露出树下浅笑倩兮的青葱佳人,以及看到有外男时,因为惊吓微微睁大了的眼睛,亮亮的润润的,看得他当时心就软成一团了。   “娘,您问这个做什么?”齐靳回避道,“您说了,我的妻子,让我自己挑的。如今我都挑中了,你还不答应,岂不是言而无信?!这可有悖于您平日对我和阿兄的教诲。”   齐二夫人听得直摇头,这叫什么,这就叫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有媳妇,就先把娘给忘了。   “行了,你别说了。人姜家说了,不愿意让女儿那么早嫁人。”   齐靳一听,也着急了,不等他开口,齐二夫人先是开口了,“你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能不放在心上?早嫁迟嫁的,那也是人家的一句话。我想着,让你妹子递个帖子,把人请进府里来,你们两个说个一两句话,你在人姑娘面前混个脸熟。我看姜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并不会说非要强留。”   说来说去,齐二夫人还是觉得面上过不去,毕竟姜家门第低,齐靳又是这样一幅剃头担子一头热,她拉不下这个脸去说亲事。   她想着,她也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只是不能自家上赶着来,那样多丢面子。   殊不知,偏生就是她顾及自己的面子,让姜家这边有了不答应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泡泡不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喜欢   齐二夫人这边一走, 姜锦鱼便被喊着去了何氏那里。   娘俩一进门,何氏便推心置腹, 将方才齐二夫人的话给说了, 末了道,“方才娘只找了个由头先回了,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乐意不乐意。你别觉得羞,你是我嫡亲的女儿,有些事情我才不瞒着你。虽说外头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盲婚哑嫁的,嫁错人怎么办?”   “你年纪也到了,我同你爹就是再留你几年, 留到十七八, 便是很难的。再留,反倒不是对你好, 是害了你。如今早早相看起来, 若是遇上性情相合、家世相当、人品厚重的, 先定亲也是无妨的。”   毕竟是女儿家,听到这样的话,免不了有些羞涩。姜锦鱼压住面上泛起的红晕,抿唇笑着道, “娘,我知道。不过齐家,女儿觉得不大好。齐大非偶,女儿不想高攀。”   何氏自己也觉得高攀不好, 若是旁人家得了这样的亲事,她自然觉得千般好,可落到自家身上,她就开始发愁了。今日齐二夫人的样子,也不似一心来求娶的,怕也是觉着齐公子一时被绵绵的容色迷了,并没多看重。   母女俩想法如出一辙,便也没得折腾,何氏拍板道,“那成,等你爹回来了,我同他说一嘴,省得他不知道。至于齐家,他家若是还来,咱们找个由头回了便是。”   “嗯。”姜锦鱼抿唇含笑答应下来,依进何氏的怀里,蹭乱了自己的头发,软声喊了一句“娘”。   何氏顿时被喊得心软了,当年还小团子似的娇娇女儿,一下子长成了外人都上门求娶的大姑娘了,她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同时又明白,女儿迟早是要出嫁的。   “娘跟你说,这些话,以前你还小,娘不舍得同你说,如今不一样了,再不说,娘怕你日后吃亏。”何氏揉揉自家闺女的发,道,“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你要擦亮眼睛挑,娘也会帮你,可总归要靠你自己。你心里得有个底,迷迷糊糊把自己嫁了,这样不成。”   姜锦鱼听了,心里居然有点慌,上辈子自己选错人,这辈子叫她选,她只怕又选错了,那可怎么办。   等姜仲行回来后,得知了齐家的事情,二话没说便道,“我不同意。莫说绵绵同他齐家公子无甚瓜葛,那样见色起意的纨绔,我如何能将女儿托付给他!”   夫妻二人,一个是觉得齐靳不稳重不靠谱,一个是觉得齐二夫人看不上自家的门第,都觉得不好。   等姜宣回来了,他这个做阿兄的,倒是难得的客观了一回,只道,“绵绵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一心盼着她好的,那齐公子,我寻个日子去看看他,若是真如爹所说这般不堪,那回了便回了。”   说到底,姜宣也没觉得人齐靳配得上自家妹妹,只是他这人吧,偏心的很,觉得自家妹妹配得上最好的,便要去试试这齐靳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打定了主意,寻了个日子,姜宣便出门了,他也不是一个人去的,还去了一趟顾府,拉上了顾衍。   话说顾衍这段日子倒是难得的悠闲,家中继母忙着替顾轩相看人家,顾不上来找他的麻烦,虽说那些麻烦,顾衍抬抬手便能解决,可能少点事情,也挺好。   出了门,两人碰了头,顾衍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想起去黄荷楼了?”   姜宣敲了敲扇子,满脸正色道,“前几日齐家二夫人来了我家,听那意思,仿佛是想要说我妹妹。握着做阿兄的,得替妹妹把把关。绵绵也从小喊你阿兄的,这个忙,你可得帮。”   说罢,回头看顾衍,却发现他仿佛是怔了一下,一瞬便回了神,若有所思中又含着一丝的惊讶。   “绵绵都要说亲了?也是,她都及笄了。”   仿佛不久前,小姑娘还是住在隔壁的,抱着酒杯醉醺醺弄了他一袖子口水的小丫头,如今听到姜宣提起,他才醒过神来。   噢,仿佛不能用小姑娘来形容了。   姜宣没觉出他微妙的语气,还在谋算着,“我打听了,齐靳今儿要去黄荷楼,好友宴会。”   好兄弟在耳边喋喋不休,顾衍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莫名的有点走神。   等到了黄荷楼,进了楼,便有小二迎上来,姜宣都打听好了,便挑了个齐靳聚会隔壁的包间。   进去便有小二送了茶水,他们略坐了片刻,包间的隔音似乎一般般,大概是隔壁也只是些公子哥们聚会玩乐,所以店家并没刻意选隔音好的。坐在这边,能听到旁边传来的依稀的笑闹声,不过声音那么杂,姜宣也不认识那位齐公子,什么也没听出来。   等到那边散场了,姜宣和顾衍也跟着开了门,出门便瞅准了,挑了个醉酒的扶住了。   “这位公子,小心。”姜宣生得儒雅温和,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那醉酒的公子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忙起身拱手道,“在下出自沈家,行三,不知兄台是哪个府上的?方才沾污了兄台的衣裳,实在不好意思。”   姜宣那纯粹是故意的,面上还笑眯眯的,装着宽容大度的样子,“无妨,一件衣裳而已。”   “那如何行!”沈三原本还只是客气,看姜宣举止洒脱温润,心里顿时起了结交的心思,再看他身旁的顾衍,也是生得眉目俊朗,如青竹如松柏,果然是人以群分。   姜宣再推辞,就显得不大方了,恰到好处推了一句,便自报家门了,“在下出自姜家,乃家中长兄。”   这话一说,还提不起劲儿的齐靳,立马挤了过来,磕磕绊绊上来道,“原来是姜兄。我……我在家中行六,噢,我姓齐。”   要说姜宣这人吧,看着温润如玉,骨子里还是有点坏心眼的,见齐靳战战兢兢的,也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客客气气同他搭了两三句话,然后就把他丢到一边去了。   一群公子哥在包间门口说话,掌柜的还以为这边出事了,忙上来准备劝和。   被掌柜那么一闹,为首的沈三便道,“今日这样说话不便,等来日得了空,定要请姜兄顾兄一聚。”   姜宣也笑眯眯把人送走,对着不大想走的齐靳,也仍是一样的表情。   不认识,客气得不行。   齐靳就是想搭话,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毕竟他心目中的大舅子,似乎压根就不知道他这号人呢!   送走沈三一行人,姜宣摸着下巴,思忖道,“这齐靳看上去,似乎有点傻……”   “白日聚众酗酒,言辞轻浮,性子浮躁,藏不住事,才学尔尔,并非良人。”顾衍突然开口,语气淡淡的评价,还是很不给面子的评价。   姜宣素来同他有好友之谊,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又想到以往在书院里,顾衍从来看人都比他准,连道貌岸然的夫子,都是他一眼看穿的。   看来,这齐靳还真的不大适合。   姜宣若有所思点头,两人在黄荷楼告别,顾衍这边回了顾家。   回到家里,便被祖母那里的嬷嬷喊了过去。   “阿衍啊,祖母今日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亲事。”   今日同好友说的也是亲事,回来见了祖母,听得第一句话也是关于亲事,莫名的,顾衍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语气一顿,才抬眸开口,“祖母请说。”   顾老太太试探着开口,“我有心想替你挑个好的,可竟是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一时之间不知从何下手……”   顾衍听得拧眉,本来一句说习惯了的“祖母拿主意便好”,临了突然变卦了,说出了自己都可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圆脸的,说话甜的,性子软的,喜欢吃的……”   他说的一顿,住了嘴,倒是顾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就哪里是选妻子,分明是女儿麽!   “祖母拿主意便好。”顾衍拧眉,沉默了一瞬。   顾老太太也懒得纠结了,直接道,“那我就说了。我相中了个姑娘,家世是一般,不过她性子好,模样也讨人喜欢。姑娘的爹虽然只是七品小官,但人很有些本事,是干实事的。姑娘还有兄弟两个,阿兄是个秀才,弟弟倒是还小……”   “嗯……”顾衍听得心不在焉的,越听越觉得有些耳熟,抬眼看向自家祖母,就见她一笑,接着道。   “姑娘姓姜,年纪是小了些,也不知道你等不等了……”   说罢,就那么抬头笑着看着顾衍,直看得他本来坦荡荡的态度,都变得有那么些不自在起来了。   “你若是等不得呢,那咱们也不必一棵树上挂死,我还给你挑了几家……年家的二姑娘……于家的四姑娘……”   顾老太太接着往下说,她这几日挑的姑娘委实多,简直是张嘴就来,可见私底下真的是琢磨了好些日子了。   “祖母——”顾衍突然开口,打断了老太太的话,祖孙两个彼此对了个眼,顾老太太心里就笑了。   “我不急着成婚。”顾衍仿佛是怕老太太听不懂,顿了顿,补了一句,“我等得了。”   顾老太太还真没料到,一向沉静淡漠的孙子,会有一日为了个姑娘,说出“我等得了,我不急着成婚”这样的话,又是感慨,又是感激,末了心绪复杂道,“那好,咱就等等,先定亲,你看如何?”   “嗯。”   顾衍答道,过了会儿又加了一句,掩饰似的,“祖母拿主意便好。”   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回到自己的院子,顾衍这才有点缓过劲儿来,坐在屋里想了半宿,才算想明白了。   明明对未来妻子没多大期待的,为什么祖母问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说了那样的话。明明连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的及笄,他都懒得理会,却为了个外人,在乡试前费时间去画了那么一幅画,若是仅仅只是为了补一份及笄礼的话,蝶雅轩的簪子头面便足够了。   他不大拿得准,自己是什么时候动了心思的,可一旦知道自己动了心思,那便不会轻易松手了。   这辈子,他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受,他是期待和某个人分享自己的时间,分享自己的情绪,乃至荣华富贵也好落魄也好。好似有人陪着了,就什么都有滋有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8918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喜讯一   别看顾衍平日里万事不管的模样, 可他并未坐以待毙的性情,不理睬不过是因为不在意而已, 他上了心的事情, 便不仅仅只是用“理睬”二字就能形容的。   明了自己的心意后,顾衍随即也有些许的头疼了。   两人相差的年龄,倒还只是小事,就似他那日说的,“他能等,也乐意等”。   可因着先前在夏县,和姜家的来往,莫说姜家夫妇二个, 便是姜宣也觉着, 他与绵绵有兄妹之谊。怕是连绵绵自己,也是如此作想。   招手唤来下人, 顾衍微微拧眉道, “去跟连管事说一声, 去问问药农那里无品相好的药植药苗,若是有,便收了,送到府上来。另让魏掌柜替我看着, 若是有瞧着稀有的医书,收了送来府上。”   旁人兴许觉得顾衍这个原配之子,过的很惨,亲爹是个没脑子的, 上头有那么个继母,下面又有继母所出的嫡出弟弟,用一句“前有虎后有狼”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其实他手上的东西,其实并不少。   当初生母去的时候,顾老太太知道顾忠青是个不靠谱的,只怕自己什么时候一蹬腿,就剩下顾衍一人受继母磋磨。那时便拿了主意,逼着顾忠青把顾衍生母的嫁妆,全都交到顾衍的手上了。   当时只是些小铺子,再值钱些的便是地契,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   后来顾衍念书之余,分出两三分心神管着,如今倒是很有些进项。最值钱的,便是他手里的药铺和书铺两样,其余的名声不显,只是进项也还有些,至少不似顾家很多铺子,反而还要主家往里填银子。   这事知道的人少,顾衍又没亲自出面经营这些生意,他一个读书出仕的人,也并没把生意看得太重。连顾老太太那里,也是知道有些进项,可到底有多少,老太太心里也不清楚。   胡氏倒是想打听,不过看顾衍自己和老太太都是淡淡的,寻思着没赚什么,可光是知道顾衍生母的嫁妆落到顾衍手里了,心里就不舒服,也看继子越发的不顺眼。   顾衍说话素来很得用,吩咐下去没几天,药铺的连管事便送了两盆药苗来了,一盆是白芍药,另一盆则是黑果枸杞。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可黑果枸杞明目,这株还是野生的,药效好,药农昨儿才送来的。”   其实,连管事心里也迷糊着,这送人送什么的都有,哪有送药苗的?再一打听,魏老弟那里也得了吩咐,他早先还觉得顾衍年纪小,糊弄一二也没什么,可自打这新主子露了几手之后,他可是忠心耿耿,一点儿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忙去找魏老弟喝了一夜的酒,才从他嘴里套出了点有用的话来,怕是送给女子的。   连管事这下心里有数了,挑了两盆品相好看,药效也好的,主要一点,好看!   白芍药开花时候那可是一绝,黑果枸杞也是,普通枸杞可是有个“红耳坠”之称的诨名,这黑果枸杞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里去。   药苗,顾衍看了,觉得不错,便亲自去了一趟顾府,借着找姜宣的由头,把东西给送了。   姜宣哪里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好兄弟,惦记上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还毫无察觉看了看那生机勃勃的白芍药,摸了摸叶子道,“绵绵必然喜欢,年恩,送绵绵院子里去。”   顾衍也是才摸透了自己的心思,当然惦记着,想见一见心上人,不过他面上倒是淡然的紧,陪着姜宣闲聊。   “乡试的结果,怕是就在这几日了。你家中继母可又要不消停了。”姜宣摇头替顾衍担心,姜家没有妾室庶子,日子过得很是安生,可顾家那烂摊子,他可是看在眼里,也替自家兄弟不值的。   顾衍一顿,微微皱眉,也是,他的家世,兴许别的府里可能愿意,但对于不愿意高攀且疼女儿的姜家而言,连齐家都不乐意,顾家这浑水,怕是更不肯了。   长辈犹在,分家是不可能的。   法子倒是也有,可还是要从长计议。   “对了,昨日我收了块好墨,等会儿去书房看看……”   “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便看到有人福了福身子进来了。   顾衍觉得有些面熟,想起来,似乎是姜锦鱼身边贴身伺候的小桃。   小桃笑眯眯捧了几碟子的糕点来,道,“姑娘亲手做的糕点,命我送来给公子和顾公子尝尝。”   姜宣笑了,语气还是挺谦虚的,可面上的神色,仍是谁都看得出来是在显摆,“绵绵爱琢磨这些,她自己又吃不了,便每日都便宜我们了。今日这么些样式,看来我们还是沾了方才那两盆药苗的福。”   小桃性子活泼些,且姜家对下人基本宽和,除非真的犯了什么大错的,因此看大公子这样说,小桃就替自家姑娘说了一嘴,“姑娘说了,下晌时候用些糕点才好,否则头晕眼花的,尤其似大公子和顾公子这样日日念书的。”   “知道了,知道了。”姜宣无奈摇头,他心里自然觉得,自家妹妹是关心自己,至于顾衍则是顺便沾了他的光而已。   他可是亲阿兄,待遇自然不一样。   打发走小桃,姜宣回头一看,便见平日里淡漠得犹如没有口腹之欲的顾衍,居然两指捏了一块桃花酥,抬头认真的看着自己。   他道,“宣弟,妹妹的手艺不错。”   其实心里想的是:我媳妇手艺真好。   当然,顾衍一方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另一方面,也不是故意吹捧。糕点做得入口绵软,并不似别的酥那样用多了猪油,尝起来并不油腻,清甜中透着浅浅的花香,卖相也很好,还能看到软酥皮上的桃花。   顾衍说的认真诚恳,诚恳的姜宣都不好意思伸手了,犹豫道,“顾兄喜欢……等会儿让厨房准备些,顾兄带回去尝尝?”   顾衍回答的飞快,“那倒不必了,这几碟子便够了。多谢宣弟割爱。”   姜宣就这么稀里糊涂,看着平日出手大方的好兄弟,跟谈生意似的,把几碟子的糕点纳为己有了。好似那不是糕点,而是几个庄子铺子似的。   四月末时,乡试贴榜了。   盛京一扫先前因为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的萎靡,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上至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在好奇,今年乡试的案首会是谁?会不会又出什么青年才俊?会不会有前年工部侍郎家那样榜下捉婿的人家?   当然,对于顾家而言,自然更是紧张,紧张的不是别的,是盼着府里的主子能考中举人。   胡氏一大早便起身了,又去佛像前嘀嘀咕咕了半天,求佛祖保佑自家儿子考中,至于继子,最好名落孙山!   一家子难得坐在一起用早膳,因为今日正好轮到顾忠青休沐,因此他也坐着,见素来不喜的长子,一脸漠色,晦气!转眼看二儿子吧,满脸倦意打着哈欠,更觉得晦气!   想训话,转念一想,这乡试的结果还没出来,虽然他觉得自家两个儿子,看着一个能中的也没有,可也不能这么早就灭自家威风,于是把一肚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胡氏倒是笑得十分灿烂,边夹了个奶馒头给顾忠青,边道,“我昨儿梦见了喜鹊临门,想来是个极好的预兆,今儿拜佛的时候,妾也觉得心安。看来轩哥儿这孩子,这回是真的开窍了。”   “哼。”顾老太太听得不高兴,“你这话说的,分明是衍哥儿和轩哥儿都有好事。平日里你厚此薄彼便罢了,今日这样的日子,我都懒得说你了。”   胡氏心下暗骂,老虔婆!当然是我轩哥儿考中举人,顾衍这个丧门星,死了娘的,有那福气中举人?   心里是这么想,可胡氏到底也是正经小姐出身,面上装的委屈不已,”婆婆教训的是,我一时没注意……”   顾老太太又转头问顾衍,“那个来过家里几回的同窗,姓姜的那个,这会儿也下场考试了吧?”   祖孙俩虽然就姜家的事情谈过,可眼下婚事还没影,自然也不好直接问。   “嗯,宣弟念书比我厉害些……”顾衍淡淡答道,这倒是大实话,姜宣是那种天赋努力兼具的人,这样的人,稳扎稳打,入仕之后做教书育人那一块,实则是最合适的。   倒是顾衍,他自视甚清,他不是那等求知若渴的人,他念书且念的好,不是因为喜欢或是天赋,念书只是他入仕的一个渠道,他是想要通过念书获得什么,至于念书本身,并不具有太大的意义。   顾忠青不耐烦听别人家的事情,倒是胡氏听在耳里,心下想着,莫不是老太太真要替顾衍说姜家的姑娘了?   那也好,丧门星配个小官之女,最好不过!   除了顾衍,侧厅里的人都吃的心不在焉,尤其是一进来没开过口的顾轩,更是在心里祈祷:最好两个都别考上……   反正他自己是没希望了,乡试那文章做得,他现在回忆起来都羞愧,只盼着大哥也别考上,这样娘才不会发疯。   可惜,大概是他祈祷的太迟了,老天爷没听到的缘故,出去等着贴榜的管事几个匆匆跑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榜了……张……”其中一个管事磕磕绊绊道。   顾忠青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说不定胡氏也没夸大呢,指不定二儿子真能考中了,便含含糊糊问,“可中了?”   另一个管事顺过气来了,“中了!中了!公子中了举人!”   顾忠青和胡氏一听,自然觉得是顾轩,喜得不得了,顾忠青的胡子都抖起来了,胡氏也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还是经魁!”原来的那个管事缓过劲儿来了,急急忙忙补道。   乡试头名称解元,次名为亚元,再往后三四五名,便是经魁了。   盛京人才济济,能拿到经魁的名次,不管是第三还是第五,都是值得大肆庆贺一番的事情。   顾忠青这下可真的坐不住了,一下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满脸喜色:“竟然还是经魁!我看这下子还有谁说我顾忠青后继无人了!”   胡氏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一叠声道,“珠儿,去给我准备准备,我明儿要去菩萨那里还愿!”   家中主仆也是喜不自胜,唯独坐在一边的顾轩,还愣着。   还是顾老太太怜悯看了一眼两人,开口问那脸色不大对劲的管事,“你说说,谁中了?”   管事小心翼翼瞅着顾忠青和胡氏的脸色,赔笑道,“是……是大公子。我们大公子中了经魁。”   话音刚落,胡氏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个巴掌,硬生生落在脸上,打的有些晕,险些站不住了,撑着桌子问,“你说谁?顾衍中了?不是轩哥儿?”   顾轩也觉得倒霉,本来一家子兄弟都不中,挺好。现在他名落孙山,大哥竟是中了经魁,这一对比,就有点难堪了。他起身朝顾衍拱手,心服口服道,“恭喜大哥!”   顾衍面上并无多少喜色,仍是克制的点头,“多谢二弟。”   这下子懵了的顾忠青和胡氏两人,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胡氏是完全不肯相信、但不得不相信,而顾忠青呢,心情还要更复杂一些。   他给予厚望的次子名落孙山了。倒是他一向不看重甚至忽视的长子,居然一举夺得举人的功名,且还是经魁。   一方面,他理智上觉得是好事,儿子出息,他在同僚间也更有面子,总好过日日看着别人炫耀自家儿子多出息。可是情感上,他又觉得羞愧甚至有点烦躁,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以往如何冷待长子的记忆,全都涌了上来,恨不得是次子中举人才好。   “衍哥儿——”顾忠青犹豫着开口,寻思要不要说几句鼓励的话。   顾衍静静等着,见他没了下文,便也没等着了,“这是好事,我也该去同恩师报喜。”   顾老太太反应过来了,忙道,“是该去!我这就让人从我的私房里拿银子,你不许自己掏钱,我来准备!明天就去!”   顾忠青也讷讷道,“怎么好让您出钱,娘,衍哥儿读书,本该公中出钱,从公中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宣:emmmm你这少这么几口糕点?   顾衍:大舅子,你不懂我这种既想吃媳妇亲手做的糕点,又不想媳妇累着的心理……所以,以后你就别吃了   咱们不能开源,只能节流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泡泡不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喜讯二   听了顾忠青的话, 胡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恶狠狠冲顾衍那边瞪着。   本来还觉得无所谓的顾衍, 察觉到胡氏含恨的目光, 倒是勾唇,淡漠的应了一句,“好。”   长子素来冷淡,这一声好,着实让顾忠青狠狠受宠若惊了一把,想笑一笑,又觉得未免有主动讨好的嫌疑,太掉面子了, 于是便只能冲胡氏吩咐, “那你记得准备。”   胡氏牙根咬得生疼,面上却还要笑着, “我知道了, 不会忘了的。”   顾忠青大概也觉得, 自己这态度转变有点快,对次子漠不关心不太好,想了想,又道, “轩哥儿的老师那里,你也派人送礼过去。虽说轩哥儿这回没中,可也不能怠慢了师长。”   这话简直就是打胡氏的脸,明晃晃的“未中”二字, 让胡氏彻底笑不出来了,硬着头皮,咬牙切齿道,“知道了,老爷。”   长子中了经魁,家里妻子也处处顺着他的意思,连一向因为他待长子冷淡而不满的老太太,也无二话,顾忠青忽然觉得,家里真是一派祥和,父慈子孝、妻妾和睦……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忠青心情大好,高高兴兴出门会客去了。   本来是不必会客的,不过现在自家出了个经魁,那出去走走也无妨。   顾忠青一走,胡氏就坐不住了,白着脸起身,冲老太太福福身告辞,说自己屋里还有事要处理。   顾老太太心情好,懒得搭理胡氏,随意摆摆手,就让人走了。倒是对着顾轩,毕竟是亲孙子,便是有那么个娘,也怪不到他头上,老太太还勉励了几分,“轩哥儿,你也别泄气,你年纪还小,往后好好念书,跟你大哥学,知道么?”   “我知道了。”顾轩也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他对顾衍这个大哥能有几分情分,但谁让顾衍是祖母的心头宝呢。   现在他名落孙山,顾衍又成了经魁,只怕连爹都要跟着偏心了。   顾轩狼狈走开,没跟顾老太太说太久。   一向寄予重望的长孙中了举人,顾老太太是真的有些高兴了,拉着顾衍的手,连声喜道,“这下可好了,你如今身上有功名了,你又还这样年轻,贡士进士也不在话下。胡氏便是再想拿捏你,只会越来越不容易。”   顾衍微微笑了下,并没觉得胡氏能拿捏的住他,不过是没必要与胡氏计较而已。   顾老太太高兴完了,又琢磨起了孙儿的婚事来,原本觉得胡氏那里算计着,自家门第在盛京也就一般般,给顾衍说姜家姑娘,也还说得过去。如今再看,又有点觉得亏待顾衍了,一时还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想反悔吧,又觉得是不是有点不仗义,虽然还没定亲,甚至连口都没开,可祖孙两个私底下也是说好了的。   顾衍一看祖母神色,心下猜到几分,淡色道,“不知这回宣弟考中否,他念书比我厉害,想来连我都中了,他应当没什么问题。”   顾老太太一听,顿时把方才的小心思放下了,不是觉得姜宣能中举人,便对姜家高看一眼,而是觉得,自家孙儿这时候还念叨着人家姑娘的阿兄,可见是真正上心了。   她就是想棒打鸳鸯,也得考虑自家孙儿的感受不是?   把话咽了回去,老太太开口了,“也是,虽说还没定呢,但你去关心关心,也显得咱家诚心不是。”   顾衍见祖母这个样子,就知道无事了,便也应下来,出门去姜家,“关心关心”自己未来大舅子。   其实不必等上门打听。   顾衍这边一出门,就听到街上的人议论纷纷,而议论的焦点,便是此次乡试的解元。   “听没听说,这回解元二十都不到!”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刚刚还看到董家那老秀才跟那嚎呢,五十三了才中举人。这解元家里做官的吧?可真够出息的!”   那边一贴榜,前三名立刻被打听了个遍,立马就有人道,“我知道!解元姓姜,解元爹在吏部任职,家里还有兄弟姊妹不少。我姑奶奶的表嫂的儿子给解元家跑过腿,还得了赏钱呢!”   此言一出,旁边就有人不服输了,攀关系道,“你那算什么,我大舅子……”   那人被怼了,也丝毫不气,还美滋滋道,“嘿嘿,等我回去了,就去我姑奶奶家去,讨个铜板来,给我家小子带着,也让他沾沾解元的喜气,往后也给他爹考个解元!”   而此时的姜家这边,却是真的有点门庭若市的感觉了。   姜仲行会做人,自打进了吏部之后,看着官职上并无进益,但他长了张忠厚沉稳的脸,做人又爽朗,刚进盛京,同他原先一样在吏部做冷板凳的官员们,不少都受了他的恩情,还有处的好的同僚们,一听到解元出自姜家,都派人来道喜了。   有的还不是让下人来的,亲自来的少,更多是派了家里儿子侄儿孙子们跑。   没别的原因,能沾沾解元的喜气,那也是好的。   除开同僚,邻里也都上门庆贺,还有姜宣的同窗,不少都是去看榜了,见解元是自己同窗,都结伴过来道喜了。   一时间,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何氏那边要接待,姜仲行也忙着同人说话,新出炉的解元姜宣,更是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年纪还小的姜砚,也被拉出来陪着来沾喜气的同僚孙子聊天。   姜锦鱼略好些,她是及笄的姑娘了,平素就不太出门见客,这回上门道喜的客人里,也少有姑娘的。   她便留在后院坐镇,安排下人奉茶上点心,收礼记名,费了些功夫,总算把乱糟糟的前厅给稳住了。   顾衍上门的时候,姜家几人都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尤其是姜宣,一看到顾衍,简直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忙招手喊他,“顾兄!”   顾衍顺手拉了个眼熟的下人,吩咐他给缺了茶水的那桌客人奉茶,才走到姜宣那边。   和姜宣天生笑面不同,顾衍这人看上去,就特别不好接近,同窗们许多都莫名有点怕了,见他来了,都讪笑着跟他道喜,然后再围着姜宣,也不好意思了,干脆便散了去。   救了姜宣这边的场,顾衍又被拉着去了姜仲行那里,帮着招待客人。   以前对于姜叔,顾衍的心态是尊重和感激。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都盯上人家闺女了,面上还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就有点小小的心虚了。   老丈人搁你面前待着,还笑眯眯的,一副把你当自家儿子的样子,从来没想过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暗戳戳算计着他家闺女,换谁谁都心虚。   “姜叔。”顾衍难得的慎重了起来,拱手上前道。   姜仲行把顾衍当自家侄儿看,见他来了,忙关心道,“你府上可得了消息?”   这话就是问,顾衍考中举人没?   顾衍自然谦虚道,“侥幸中了举人,不如宣弟。”   姜仲行也算看着顾衍长大的,当即为他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   才说了几句话,就又有人围过来,要同姜仲行说话,姜仲行躲不过,干脆把儿子推出去,让姜宣帮着招待同僚。   再有人来,顺手把顾衍也推出去,还乐呵呵道,“衍哥儿如同我家孩子无二,这回中了经魁……”   顾衍微微头疼,不知被未来老丈人视作儿子,是好还是不好,但他帮着招待姜家来客,倒是游刃有余。   姜宣文质彬彬,温文儒雅,又顶着解元的名头。而一旁的顾衍呢,俊朗冷清,贵气稳重,还是经魁。   这两人一同待客,实在让不少人都咋舌不已,暗道:姜家这是什么风水,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直折腾到傍晚,姜家院落才重归宁静。   姜锦鱼得知前厅没有外人后,也从后院过来了,一边招呼着钱妈妈把吃食往桌上放,一边让姜仲行几人过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鱼肉馄饨皮薄馅鲜,咬一口都能冒出汁儿来,猪油清汤,飘着嫩绿的葱段,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猪肉馅的酥饼烤的香脆,一咬便能咬到葱肉馅,酥皮上还撒了白芝麻粒,香的不得了。   姜仲行一看到便觉得饿了,回头看众人,皆是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姜宣同顾衍还好些,小儿子姜砚却是恨不得抱着柱子呼呼大睡了,一边还忍不住咽口水。   “快吃吧,垫垫肚子。”姜仲行忙憋笑着坐下,招呼众人入座,“绵绵给我舀碗馄饨。”   姜锦鱼顺手舀了十来只馄饨,又按着自家爹的口味,添了点陈醋,送过去。   等回头,就发现坐着的众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顿时无奈得不得了,边招呼钱妈妈过来帮忙,边自己也帮着舀馄饨。   “顾公子,辛苦你了。”姜锦鱼含着笑意,将玉白的碗递过去。   心上人的小手白嫩,指尖看着纤细,实则指肚上肉肉粉粉的,捏着微微有些烫的碗边,被烫的有点发红。   顾衍怔了一瞬,立刻伸手将馄饨接了过来,微微带了笑意,温和颔首,“多谢绵绵了。”   姜锦鱼听得一愣,还没听出区别来呢,那边姜砚便嚷嚷着要吃猪肉酥饼了,忙去给他掰了半个。   等忙完了,姜锦鱼也就彻底忘了,自己刚刚琢磨什么来着。   至于顾衍,吃着心上人亲自递过来的馄饨,唇边带了丝愉悦的笑意。   往后绵绵妹妹这个称呼是不能用了,哥哥妹妹的,日后成亲了,拿来当情趣不错,可如今他连名分都无,可不甘心只做个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请你严肃一点,我不想当你哥哥…… 第52章 抬举   却说胡氏这头, 气得头晕眼花,回到屋里便躺下了, 也睡不着, 就是气。   自家轩哥儿没中也就算了,最让她觉得气的,还要属,继子居然考中了举人,还是个什么经魁!真是老天爷都不长眼了!   过了会儿,她贴身伺候的嬷嬷进来了,小心翼翼看主人的脸色,喏喏喊了句, “夫人。”   胡氏有气无力回, “什么事?”   嬷嬷也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情,不敢惹她, 可也不敢瞒着, 只能硬着头皮道, “赵侍郎府上派人来了。”   胡氏一听,立马坐了起来,边喊着丫鬟进来伺候她梳妆,边吩咐嬷嬷, “你先让人坐会儿,我弄好了就过去。”   赵家是胡氏为自家儿子找的妻族,赵大人在工部做侍郎,听说明年估计还要往上爬, 指不定就成了工部的二把手了。胡氏早就为顾轩相看了赵家的姑娘,将赵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在她心里,与赵家的亲事,那是十拿九稳的。   胡氏忙着收拾,嬷嬷却是迟疑着没有走了,胡氏心底生疑,带了一丝不虞,“怎么还不去?”   嬷嬷心知瞒不住,干脆一咬牙,把藏在袖里的盒子取了出来,硬着头皮道,“夫人,赵家那嬷嬷已经走了,这是嬷嬷留下的,说是赵夫人让带来的。”   胡氏插簪的手一顿,等见到那盒子里两家用作信物的镯子时,气得心口一堵,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了。   嬷嬷吓了个半死,同丫鬟一起扶住胡氏,连声道,“夫人,您没事吧?”   亲生的儿子名落孙山,倒是个她最为忌讳的继子中了经魁,现在连儿子的亲事都泡汤了,多重打击之下,胡氏一下子给气晕过去了。   嬷嬷和丫鬟都吓呆了,一个喊大夫,一个帮着胡氏压胸口,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正院才算是平静下来。   本以为今日就是不顺,最多也就这样了,就连胡氏自己,都认命了,咬着牙躺在床上恶狠狠诅咒,巴不得继子立即患恶疾死了,至于背信弃义的赵家人,最好明天就被抄家!   好不容易心里舒服了些,又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守门的丫鬟似乎是喊了句“老爷”,然后就见顾忠青推门进来了。   胡氏立马打起精神来了,她知道,如今老爷是她和轩哥儿唯一的依靠了,一定不能让继子把老爷给抢走了。   胡氏拿出平日里撒娇的本事,柔柔喊了句,“老爷,您不是会客去了麽?怎的回来的这么早,饿不饿,妾让厨房给您上些点心……”   “玉霞,去趟厨房——”胡氏话没说完,一个杯子就砸在了她的面前。   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胡氏吓得脸都白了,喏喏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顾忠青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正等着胡氏问呢,冷笑一声就道,“你还有脸问?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毒妇嫉妒衍哥儿,我那些同僚们都知道了我顾忠青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你以前总说轩哥儿读书多么厉害,衍哥儿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不务正业的懒散公子哥儿了!害得我忽略了衍哥儿,如今我们父子关系如此淡薄,你这个做继母的,打的好主意!”   胡氏脑子都糊涂了,不知道顾忠青受了什么打击,居然还论起他跟顾衍的父子情谊了。实话实说,她的确吹过枕边风,可她进门的时候,顾忠青自己早跟顾衍生分了,要不然她哪里那么容易离间得了?   现在全都怪到她头上,她真是冤死了!   胡氏冤不冤,顾忠青可不会考虑她的想法。   他刚才兴冲冲出门炫耀儿子,结果就差被同僚指着鼻子嘲讽了,说他连后宅都镇不住,让继室欺压原配嫡子,现在好了,原配嫡子出息了,他这个做爹的,又这么大脸来炫耀了。   顾忠青还想反驳,说家中父慈子孝,好得不得了,结果人家也不是信口开河的,立马就把乡试结束那日,胡氏派去的马车只接了顾轩回家,却把顾衍跟书童丢在考院门口的事情,当做笑话似的说出来了。   铁证如山,且这事看到的人不少,顾忠青连句辩解都说不出口,在外受了一肚子的气,回来又看胡氏躺在床上“装病”,自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早上让你给衍哥儿准备谢师礼,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躺床上装病了,你分明就是不想准备!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压根就是个妒妇!”   顾忠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末了又恶狠狠道,“你既然病了,管不了家,那这段时间就让琴姨娘帮忙管着好了,这谢师礼也用不着你准备了,让琴姨娘准备吧!”   说完,拂袖气急了,朝外走去。   方才顾忠青发那样大的脾气,嬷嬷压根不敢进来了,现在才急着跑进来,看到主子躺在床上无声流着泪,顿时也跟着哭了,“夫人,老爷只是一时生气,您别把老爷的话当真啊!老爷最疼二少爷了,就是看在二少爷的份上,他也不会真跟您生气的。”   胡氏却是满脸泄气,泪直往下淌,“他说我是毒妇?我做什么不是为了这个家好,他居然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毒妇?”   嬷嬷看得吓坏了,生怕胡氏就此彻底丧气了,忙擦了眼泪道,“夫人,大少爷不过中了个举人,咱们还不算输了个彻底,您别泄气。大少爷那个性子,老爷就是眼下看重了,也长久不了!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少爷把老爷抢过去啊!”   胡氏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她坐起身来,咬牙含恨道,“嬷嬷,你说的对!不能让顾衍那个丧门星好过!我就不信了,老爷能一直偏着他?!”   嬷嬷忙不迭应道,“您说的对,二少爷可就只能指望您了,您可不能倒下啊!”   胡氏冷冷一笑,“他让琴姨娘那个贱蹄子管家,哼,她能管得好?把账簿和库房钥匙送到那贱蹄子那里去!这些日子,我就不出门了,过几日,你让人去老爷面前透几句,只说我自觉惹了老爷不悦,心下羞愧难安,日日拜佛念经。另外,让厨房每日熬了中药给我送来。”   “诶,奴婢知道了。”   胡氏手捏的死紧,咬着牙继续吩咐,“让玉霞这几日准备准备,等老爷过来,我就给她开脸。”   这是要捧玉霞,跟琴姨娘争宠了。她毕竟年纪大了,顾忠青也是个重色的,若是不给他点甜头,只怕还不好把他哄到自己这边来。   嬷嬷一犹豫,接着答应了下来。   全都吩咐好了,胡氏才躺下,面上看着温和端庄,实则牙根早已咬的出血了。   她怎么能不恨!她压了继子这么多年,如今要让她和儿子看着顾衍的脸色过日子,绝不可能!   顾衍回来后,继母病了的事情,已经传得府里上下皆知了。   胡氏打的主意,便是装病乞怜,博得顾忠青的怜惜,其他的却是暂时顾不上管了。自然不知道,她这一“病”,不少看顾家热闹的官夫人就“好心”替她宣扬了一番。   她病的时间太蹊跷了,别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夫妻间那点私事,都以为胡氏是看不过继子出息了,嫉妒得病了。   胡氏在盛京的口碑本来就不如何,如今更是成了恶毒继母了,连胡氏的娘家嫂子们,都觉得没脸,本来要来探病的,最后还是没来。   听了嬷嬷的话,顾衍没什么反应,顺手帮了琴姨娘一把,道,“让顺嬷嬷去琴姨娘那里。”   嬷嬷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自家公子是要抬举琴姨娘,顺嬷嬷算是她的老姐妹,夫人还在的时候,做过管事娘子,管账什么的是把好手。只要有顺嬷嬷在,琴姨娘不说把家管的多好,至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管家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是无功无过的活儿,不出岔子,就算管得好了。   至于琴姨娘,若是个知恩图报的,那自家公子抬举她,也算各自得利。若是个忘恩负义的,顺嬷嬷在琴姨娘那里扎根,稍稍点把火,就能让琴姨娘跟同正院那位狗咬狗,一嘴毛。   本来嬷嬷还想着,公子眼瞅着要成亲了,正好夫人被夺了权,她还打算往公中塞些耳目,现在听了自家公子的吩咐,倒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她家公子日后可是要入仕的,后宅这点小事,何须他们费这样大的心思,眼界也太小了些。让琴姨娘跟夫人斗去,他们隔岸观火便好。   嬷嬷立马兴冲冲把顺嬷嬷喊来了,老姐妹俩个在屋里说了会儿话,顺嬷嬷拍着胸脯,“你还不放心我?这事少爷交给我,我保准给办好咯!要我说啊,大少爷这法子可比你的好多了,咱大少爷日后是做大事的,夫人是继母,她不慈是她不慈,可咱少爷日后还得入仕,哪能真同夫人对上?这不是拿瓷器碰石头麽?不值,也没必要!”   “你且等着,琴姨娘若是个老实的,我自然帮着她,把管家权捏的牢牢的。她若是个不老实的,我也有法子。以往咱们避着正院的风头,一是咱们公子还小,念书才是最紧要的,二么,那会儿正院的名声还不差。如今不一样了,大少爷身上有功名了,咱们还怕个什么?”   顺嬷嬷看得明白,把处境给分析得明明白白,把老姐妹说的心服口服,末了背着行囊,主动去琴姨娘那里了。   顺嬷嬷主动上门的时候,琴姨娘也正头疼着,她一个妾室,一辈子也没正经管过家,夫人那边一撒手不管,她顿时头都大了。   可要让她放手吧,她也不愿意,主母胡氏不是个宽容的,大少爷好歹是原配嫡子,还有老太太护着,自己也出息。   可她的儿子顾酉怎么办?   她的酉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要说亲了,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也要抓住这次机会,为儿子争取些东西。   虽说心里明白,大少爷是暗示自己跟主母对上,才会把顺嬷嬷送来给她使,可这个诱惑太诱人了,她就算知道,也不想拒绝。   琴姨娘内心没挣扎太久,起身扶住顺嬷嬷,身段摆的极低,“顺嬷嬷别多礼,我这儿往后还要靠你帮衬了。”   顺嬷嬷自然看得出琴姨娘的态度,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默契点了个头。   ------------------   这几日,府里的人发现,继主母胡氏气病了之后,一向温顺的琴姨娘,居然也开始争宠了,胡氏那边推出来了个玉霞,琴姨娘也不退让,立马把身边容色最好的丫鬟开了脸。   妻妾斗法,顾忠青倒是毫无所觉,心情好了不少,觉得最近府里清静了不少,去胡氏那边,胡氏小意逢迎。来了琴姨娘这边,又是美人相伴,日子实在过的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琴姨娘:感谢CCTV、XXTV、我的经济公司AA娱乐公司,尤其感谢我的老板大少爷和老板娘姜绵绵小姐,我保证斗死胡氏!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会试在即   乡试贴榜后, 接着便是会试。   但乡试是在上半年,又被叫做“春闱”。而会试则在下半年, 又被称作“秋闱”。   当然, 能参加“秋闱”的,都是举人,以往届未中会试未中的举人为主,今年新进的举人,自然也可参加。且虽说新举人数量较之往届少了许多,但却是重头戏。   科举这事,颇有点看考运,学识是一方面, 但运气也是一方面。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新举人后来居上, 一鼓作气考中贡士, 甚至在殿试中博得名次的,不在少数。   而考取贡士之后,便是殿试,只要会试名次不太差的, 基本都能在殿试中博个官身。   毕竟陛下国政繁忙,能在他面前露面,让他亲自考核的,都是栋梁之才。那些没才学的, 压根进不去殿试。   顾衍和姜宣约好,一同去恩师家中送谢师礼,到了恩师家中,便被喊着去了恩师的书房。   两人同在书院念书,外人只以为他们二人念书念的好,实则不知道,他们二人早就被山长收为入室弟子。   两人的恩师是书院的山长,姓柳,致仕前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圣上亲政之后,便主动上折子致使,退居书院,做了盛京书院的山长。   柳山长不贪恋权势的行为,让圣上十分感动,两人的师徒之情也越发深厚。不过柳太傅做了山长之后,也不大管事,若不是顾衍那次将书院中一夫子道貌岸然行径揭露,两人还入不了柳山长的眼。   两人拱手,“见过山长。”   柳山长捋着胡子,看着出色的两个弟子,心里十分欣慰,他不是个看重权势的人,但有着读书人的通病——好名气,虽说外人不知道二人是他的弟子,可也是在他治下书院念的书。   一个解元,一个经魁,还都是首次参加乡试,便得了这样了不起的名次,实在给他这个山长,长了不小的面子。   “这次秋闱,你们俩个如何打算?”   顾衍和姜宣都是早就打定主意了,自然答道,“学生打算一试。”   柳山长最喜青年才俊,又见两人沉稳丝毫不露骄傲之色,越发欣赏,只恨自己没个女儿,不然早暗示两家上门提亲了。抚掌一笑,将准备好的书目递给两人,“你们既是打算下场,下半年便不必来书院了,自在家中闭门念书便好。每月来一次府上,我考较考较你们每月的情况。”   这算是实打实的开小灶了。不过按着两人的才学,继续留在书院里,跟着其余同窗一般进度,反倒没有什么益处。   两人都点头答应下来,出了山长家中,姜宣便与顾衍打商量,“你家中那等情况,你如何能安心治学。照我说,不如我们二人搬出来,租个清静的院子,安安心心学个半年。”   顾衍听了,自然心动,一方面,会试的确是他眼下十分紧要的一件事,另一方面呢,若是他与姜宣同住,姜家人自然会过来,绵绵自然也会过来看望兄长。   “好。”顾衍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回到家里,直接就在饭桌上提了出来,顾忠青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自家这么大的院子,难不成还不够你学的麽?何苦学那等穷酸书生,非要租个院子住?”   盛京做这等生意的人不少,大多都是租给外地的考生,如顾衍和姜宣这样的,却是不多。   且顾忠青正心虚着,以往对长子漠不关心,如今长子出息了,他当然想挽回一下父子间的关系。可惜顾衍压根不搭理他,顾忠青也拉不下这个脸,父子俩住在一个府里,但一个月都说不上一次话。   长子若是搬出去了,他挽回关系的算盘岂不是落空了个彻底?   可惜除了顾忠青,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居然都是同意。   老太太是一心盼着孙儿出息,知道姜宣是解元,同这样的人交往,对自家孙儿自然是好事。再说了,家里有个作妖的胡氏,还不如搬出去住清静呢!   而胡氏呢,虽然是一心盼着继子不好,但眼下她就怕顾忠青跟继子处好关系,巴不得继子滚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回府里算了!   坐在一侧的琴姨娘,她如今越发得顾忠青的喜欢,也被允许上饭桌了。她知道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都是因为大少爷帮她,如今大少爷开了口,她当然也暗戳戳得帮着。   就这样,三个女人各怀心思,却是殊途同归。   三人默契地劝着顾忠青,软硬皆施,顾忠青最后还是无奈答应了。   顾衍这边解决了,姜宣则要好说话的多,他一开口,姜仲行和妻子何氏便答应了下来。   且何氏格外上心,自打儿子中了解元,不少有姑娘的人家便上门打听了,何氏自然也怕打扰了儿子的学业,立马就去找了院子,没费多少工夫,便把院子给敲定了。   找了个时间,两人搬进了租来的院子里,除开看门的大爷,院子里连个煮饭婆子都无,每日三餐,都是姜家这边派人送过去,再是清静不过。   因为何氏租院子的时候,早就与院子的主人约定好了,不让跟外人透露住的是谁,房子主人也是个信守承诺的,把嘴管的死死的。   顾衍和姜宣两个,虽然身处喧闹的盛京,且一个是解元,另一个是经魁,风头正盛,却意外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打扰,在此处安心治学。   姜锦鱼偶尔会来,但她来的不勤,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不大适合经常出门。   姜宣虽说沉迷治学,可也不是个蠢的,一开始还一叶障目,以为顾衍同自己一样,把绵绵当做妹妹。   可时间一久,他就有点琢磨出来了,每回绵绵来,顾衍没有哪一回不是从头陪到尾的,期间虽说不算巧舌如簧,但比起平日里的惜字如金,差别可大了去了。   看着自家傻妹妹抱着本顾衍送的古医书,还双目放光,满脸感动的冲顾衍道谢,姜宣就忍不住想要扶额。   等姜锦鱼一走,姜宣便开门见山道,“衍哥可是认真的?”   姜宣看出来,顾衍一点儿都不惊讶,他没掩饰,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面对姜宣的质问,顾衍没笑,认真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姜宣有点头疼,一方面又觉得好兄弟人品好,学问也好,可另一方面吧,又觉得顾家那样的浑水,何必让自家傻妹妹去蹚,绵绵就该嫁个家世清白的人家。   看姜宣纠结成那样,顾衍轻笑了下,正色道,“宣弟不必纠结,你担心的事情,我都会解决。眼下的紧要之事是会试,若是因为为兄这些事,让你分了神,只怕姜叔都要生我的气了。我是诚心求娶的,亦不会让绵绵跟着我受委屈,眼下我还未站稳脚跟,等殿试授官后,我会想办法分家。”   姜宣下意识觉得放心不少,对于顾衍的手段,他还是很服气的,至少他这样信誓旦旦要护住一个人的态度,就让他心里舒服很多。   转念一想,这还是没影儿的事,怎么到了顾衍嘴里,好似他家绵绵已经成了顾家人了,当即也不跟他客气了,“我不纠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想娶他妹妹,哪那么容易,爹娘那边就不是好松口的。   但话虽这么说,姜宣也没故意使坏,姜锦鱼再来的时候,他也没拦着不让两人见面,只是不免盯着紧了些。   夏去秋来,盛京官夫人圈子里,多了许多新的值得说道的小道消息。   这家嫁女,那家娶妻的,但最被她们讨论得热烈的,却是顾家的热闹。   一年之前,顾家在盛京,还是一个不起眼的人家,门第中等而已,顾忠青的官做的不大不小,也不受帝宠,也就那样。   可一年之后,顾家却成了盛京官夫人们人人都要拿出来议论的人家了。   方顾氏还在这边坐着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闲聊。   一个语含嘲讽道,“你们说说,顾夫人这是图什么啊?他家又没有爵位要长子继承,何必那样盯着前头生的?还逼得人原配长子,非得搬出去租院子念书,顾老太太居然也答应了,这说明什么啊,说明家里不清静呗!”   另一个也跟着八卦,“眼皮浅呗……好好的一个经魁,这要是我家的,就是庶子,我也好生照顾着。反正我们做主母的,占着大义,你不作妖,继子也好,庶子也罢,还不得孝顺你?我看胡氏啊,就是个傻子,活生生把这么个出息儿子往外推!”   “绝对真的傻!”有人跟着应和,然后忍不住打探,“你们说,胡氏打算给她继子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另一个很是不屑道,“这还用问?肯定得找个家世不好的呗!我看顾经魁也是倒了霉,摊上这么个继母……我家要是有姑娘,我可舍不得送顾府去,啧,顾经魁倒是出息的,可有那样的恶毒婆婆,我就不敢答应!”   “是啊……真是可怜……倒是姜解元,也不知姜夫人打算挑个什么样的。反正我家是没女儿,我家要是有女儿,我就乐意找姜家那样的人家。听说姜大人后院连个妾室都没有……”   虽说没说到自己头上,可方顾氏还是忍不住觉得没面子,坐不住,急匆匆起身告辞了。   也没回家,直接去了一趟顾府,找亲娘顾老太太去了。   顾老太太见女儿回家了,还问她,“怎么来了?”   方顾氏捉着帕子道,“娘,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外头人都是怎么说咱们府里的!”   顾老太太不紧不慢道,“我年纪大了,哪里管得住你嫂子,随她们怎么样。”   反正儿子官途也就这样了,胡氏要作妖,就让她作妖,作的名声坏了,对衍哥儿反倒是好事。继母越恶毒,衍哥儿越不必受胡氏的钳制。   她人老,可心里明白着呢,琴姨娘跟胡氏斗法,她暗地里也没少帮衬着琴姨娘,只要不害到顾轩和顾酉,她都作壁上观,不插手,也不过问。   老太太拍拍袖子,心里暗暗算着日子。   也快到会试了,等会试一过,衍哥儿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姜家那个姑娘,她派去衍哥儿那里送东西的人,也接触了几次,回来都说好。   姑娘好,衍哥儿也喜欢,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某位小天使提醒,发现文章关于科举的部分出现了bug,先这样写吧。   乡试---举人   会试---贡士   殿试---进士   等出差结束,这些bug统一来修   现在修文,那就得断更了   所以先将就着看哈,爱你们! 第54章 定亲   金秋九月, 会试。   经过半年的闭门治学,姜宣和顾衍二人, 对于会试, 可以称得上是胸有成竹了。   送考那一日,顾府和姜府都派了人,不过顾家来的是管事,可姜家却是主子们全都出动了,亲自送考。   顾衍随口将管事打发走了,管事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府里琴姨娘跟胡氏平分秋色,他这个奴才也算是看清了, 日后府里最有出息的, 指不定就是这位大少爷,哪里还敢得罪他。   管事小心翼翼道, “那奴才回去了。”   打发走管事, 顾衍拍拍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状若无恙走到姜宣身边,对着未来丈人和丈母娘,态度既尊重又不失亲近,喊了句, “姜叔……姜婶婶。”   顿了顿,微微勾唇笑了下,眼睛里似软了几分,“绵绵……妹妹。”   老丈人面前, 还是要收敛些。   姜锦鱼被喊得一怔,险些被男色迷晕了眼,反应过来,脸上微微红了下,福福身,“顾公子。”   再看顾衍身后,空无一人,唯一跟着的书童也不知跑去哪里了(其实是顾衍打发走的),顿时有些替他觉得委屈,想到顾衍继母胡氏的做派,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了些,抿抿唇,将准备好的考篮递过去,仰起脸真诚道,“顾公子,你一定可以的。”   心上人仰着小脸,杏眼亮亮的,顾衍自认为自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此时也有些动容了,心骤然软了。   旁人说一百句祝福吹捧的话,都抵不上面前人这么一句。   简简单单的一句,声音轻轻的,但甜软得犹如夏日熟透了的桃儿。   顾衍以往偶尔读到那些描写爱情的诗文,柔情缱绻、百转千回,还觉得腻歪,此时倒是了解了那些作诗人的想法了。柔情是真柔情,碰上自己喜欢的人,铁石心肠都会化为绕指柔。   姜宣生怕顾衍露馅了,忙招呼他进考场,两人相携入了考院。   会试考五日,五日后,考院外一声锣鼓声,昭示着三年一度的会试落下帷幕。   姜家。   姜宣考试结束了,自然不必似以前那样紧张,难得的空闲,便留在家中陪陪父母。   不过姜宣闲了,何氏等人却是没工夫陪他,她此时正端坐着,含着笑,状若无恙打量着同屋的姑娘们。   左侧坐着的是乔大人家二姑娘,小姑娘模样生得极好,就是看着太紧张了些,身子看着也很瘦弱。右侧的瞧着活泼些,就是太活泼了,好似坐不住。   姜锦鱼当然知道,今日是来给哥哥挑媳妇的,何氏不方便开口,她便代劳了,仗着年纪比她们小些,拉着姑娘们闲聊。   她笑眯眯的,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说话温温吞吞的,一下子便让有些紧张的乔二姑娘放松下来了。   “乔姐姐怎的这样瘦,看得我好生羡慕。我平日里连糕点都不敢多吃一口,就怕长肉……”姜锦鱼笑盈盈道,哄得乔二小姐露出笑来。   似这样的花宴,大家伙儿心里多少都有点心照不宣,看何氏坐在这边,主动坐过来的,都是对姜家有意的。那些没想法的,是不会主动凑过去的。   可姜锦鱼跟着几个姑娘聊了几句,私底下也觉得没谱,旁边那个太活泼了,自家阿兄大约是不喜欢这种性子的。做妻子麽,还是喜欢贤惠的。就是她自己,也只在家人面前撒娇麽。   至于乔家二姑娘呢,性子倒是沉稳些,可怎么说呢,有点儿太紧张了,且这身子吧,她看了真有点替她担心,实在太瘦了些。   看了看何氏的脸色,和气同几位夫人说着话,和气是和气,可也没见的多热络。   从花宴回来,何氏虽没相中儿媳妇,倒也不着急。   她道,“你阿兄如今也就只有个举人的功名,这会试的结果还没下呢,咱们也必要着急不是?”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其实郎君也是一样,若是真的出色,那主动上门的人家也不会少。何氏是真的不着急,且听相公私下同她透的口风,只怕年底估计还要往上爬一爬。   马车到了姜府门口,姜锦鱼被桃儿扶着下马,刚站稳,便见旁边跑过来个锦衣公子,面生,她根本不认得。   而锦衣公子,不是旁人,正是齐靳。   说起齐靳,他也挺委屈的,自打寒食节之后,便再没见过心上人的面。他让自家娘齐二夫人来姜家说亲,可娘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实际上压根没成,连把人请到家里去,都请不动。   齐靳今日打扮得也颇为丰神俊朗,人靠衣装马靠鞍,倒是显得是那么回事。   不等姜锦鱼问,他就自报家门了。   传说中让人上门提亲的齐靳,姜锦鱼只听过,但没见过他,一听表情有点儿尴尬,微微侧过身子,“齐公子。”   大半年不见,姜锦鱼又是长身子的时候,比起半年前,自然又变得好看了些。齐靳看得都有点出神了,顿了顿才磕磕巴巴道,“姜姑娘,我……我心慕你……”   姜锦鱼一听就头疼,这叫什么事啊?堵在家门口,上来就是一句“心慕你”,这齐靳莫不是个傻子吧?   齐靳磕磕绊绊说完了,然后便看到姜锦鱼身后皱着眉的何氏,喏喏喊了句“伯母”,然后撒腿就跑了。   太丢人了!   何氏顿了顿,拧着眉吩咐石叔,“往后再看到那位公子,拦着!”   这事涉及女儿家的颜面,何氏到底也没跟别人说,只是把女儿身边的丫鬟喊来敲打了一番,重中之重就是,“在外时绝不能让姑娘独自待着,身边必须有人”。   被齐靳这么没头没脑一闹,姜锦鱼晚上自己待着的时候,倒是琢磨上了,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齐靳这样的,不用说,肯定没感觉,不讨厌,但也肯定不喜欢。想到未来要和一个人共渡一生,两人在一起的事情,比和爹娘在一起的还长,真要找个自己不喜欢的,那也够折磨的。   可真要让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她又说不出来。   想了大半宿,算了,还是不想了。   姜锦鱼这边还少女心事着呢,顾衍那头却是好戏开场了。   他是打定主意在会试后定亲的,因此会试一结束,便去了趟祖母屋里,祖孙两个自然是一个想法,觉得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等晚上饭桌上,胡氏正瞪着给顾忠青夹菜的新姨娘时,顾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衍哥儿会试也结束了,他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事了。”   顾忠青一听,搁下筷子道,“娘,这会试的结果不是还没出麽,怎么这么急?”   按他的想法,当然是要等到会试甚至殿试的结果出了,要是长子成了贡士甚至是进士,找什么样的儿媳妇不好找?待价而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顾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早什么早!衍哥儿都多大了?!你天天对你儿子不上心,现在还说早,你去别家问问,似衍哥儿这样大的,有哪个没定亲的?!”   孙儿现在出息了,老太太训儿子也更有底气了,怎么舒坦怎么来。   “那……”顾忠青肉疼道,“那您相中了哪家?”   胡氏也顾不上瞪新姨娘了,竖起耳朵悄悄听着,心里暗道:要真是姜家那姑娘,倒是好得很!   顾老太太擦了擦手,慢吞吞道,“我瞧中姜家的姑娘了,明日就上门去,我亲自去。胡氏就别跟着了,我带你妹妹去。”   顾忠青闹不明白,“哪个姜家?”   胡氏娇娇一笑,意有所指道,“老爷您自然不知道。这姜大人呢,在吏部做官,听说是七品……”   “那怎么行!我不同意!”顾忠青一听就不干了,觉得自家老太太真是糊涂了,找个七品小官的女儿。   他顾忠青的儿子,又是举人,干嘛找个七品小官的女儿?!   顾老太太顿时怒了,“你不同意怎么了?说好了衍哥儿的婚事让我拿主意,你现在是说话不算数了?”   顾忠青脸一阵红一阵白,脸红脖子粗的据理力争,倒不似个儒雅的文臣,反倒像赌桌上的赌徒。   他道,“那也不能找这么个小官人家……这也太不挑了……”   顾老太太一拍桌子,“什么挑不挑的?养儿子的时候,你当个甩手掌柜,现在好了,衍哥儿娶媳妇,你倒是要跳出来指指点点了?”   这话也就老太太敢说,换了别人说,顾忠青都得翻脸,可老太太是他亲娘,他哪敢跟老太太吵。   可顾忠青还是不松口,“不成!我不答应!”   胡氏本来看热闹着,一看顾忠青态度这么坚决,还真有点怕顾衍就这么屈服了。   对她和顾轩来说,顾衍娶个家世低的妻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真要被顾忠青给拦住了,那她的期望可就落空了。   不等琴姨娘那边帮衬,胡氏迫不及待跳了出来,“老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咱们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哪个离得开您呢?”   顾忠青素来觉得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他这个顶梁柱吧,最近还真有点憋屈,最憋屈的就是,长子不买他的账。   他一心想修复父子感情,结果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对着他这个父亲,恭敬是恭敬,可冷淡也是真的冷淡。   抬头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长子,仍是面色冷清,活像没看到他这个当爹的动怒了一样,没一句关心,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予。   顾忠青气急了,“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顾衍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抬眸看过去,直直的看进顾忠青带着怒火的眼睛,一顿,直看得顾忠青心底莫名透了一股凉意。 第55章 自作聪明   顾衍唇边带着丝冷峻的笑意, 似笑非笑的,却比冷着一张脸要吓人很多。   他道, “父亲说笑了, 儿子什么时候忤逆过您?那年过年,您一句话,让我去庄子上过年,我不是二话没说便走了麽?求学那年,您怕我在家里带坏二弟,让我孤身去夏县求学,我不是也去了麽?”   顾衍一句句说,顾忠青听得心虚不已, 可面上还是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   有句话叫, 知子莫若父,在顾家这句话兴许不对, 可反过来, 倒是有那么些意思。   顾忠青其人, 顾衍了解得很,能力尔尔,年轻时仅有的才学早已被这些年的官场生涯给磨得所剩无几,剩下的只有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念头。   他不愿自己和姜家定亲, 不是因为担心他的仕途,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充其量是觉得,他这个儿子让他有利可图。   可顾衍是绝不可能, 用自己的婚事,去满足顾忠青那点难以启齿的贪欲。   顾忠青被说的恼怒不已,拂袖而走。   回到屋里,气得摔了两三个花瓶,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恨不得破口大骂,完全没有文官应有的风范。   胡氏一心想推波助澜,把这门婚事给促成了,可看顾忠青这个样子,她也不敢开口了,忙推了玉霞去伺候顾忠青,自己躲得远远的。   次日,顾忠青没心情用早膳,空着肚子去上值,才进了屋子,便看到同僚们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看过去,众人便躲开了眼神。   顾忠青本来心情就不好,在家里受了满肚子的气不说,在礼部这里还得笑脸迎人,笑得脸都僵了,一圈招呼打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怪怪的。   顾忠青心里正纳闷着,便被上官韩尚书喊了去,他忙屁颠跑过去,进门满脸笑容,“韩大人,您找我?”   韩尚书转过身,皱着眉,“听说你与工部的赵侍郎有交情,曾有结为儿女亲家的打算?”   顾忠青回后院除了休息,很少跟胡氏说正事,还真不知道胡氏跟赵侍郎夫人那些事情,满脸糊涂,“这……下官不大清楚啊……”   韩尚书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是真的觉得顾家长子不错,所以才透露了那么一句,暗示若是顾家长子在会试中得了贡士,便让顾家来府上提亲。可现在却庆幸了,还好没把女儿推进火坑里!   不然,他怎么对得起自家女儿!   看顾忠青还不明白,韩尚书摇摇头道,“虽说后院皆是女子之事,可作为一家之主,若是连后宅安宁都管不住,未免太过可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顾忠青从韩尚书那里回来,也没弄明白韩尚书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可有一点他心里清楚,韩尚书家的千金,他家怕是指望不上了。   顾忠青顾不得坐下,急匆匆吩咐随从出去打听赵侍郎府上的消息。   从礼部回了顾家,顾忠青一进门,脸色难看的要命,直接冲胡氏所在的正院去了,进门便指着胡氏的鼻子骂道,“你这蠢妇干的好事!”   喜滋滋迎上来的胡氏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杯子便砸在她的面前了,吓得她接连退了几步,胡氏的奶嬷嬷护主心切,扑上来,“老爷喜怒——”   顾忠青一肚子的气,对着正妻堪堪能忍得住不动手,可对着个下人就没了计较,一脚踹中那嬷嬷的心窝子,把人给踹了出去。   胡氏吓得心胆俱裂,她嫁给顾忠青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他气成这个样子。   她今日本来心情还不错,一想到继子就算中了经魁,照样娶不了高门贵女,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觉得这段时日不走运,今日总算是时来运转了。   还想着,虽说她一心盼着继子同姜家定亲,但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急什么,让老太太和继子自己急去,她就坐着看热闹。   大不了最后再推波助澜一把,指不定还能让老太太和顾衍记着她的好。   哪晓得喜极生悲,胡氏也不敢装模作样了,垂泪道,“老爷,您要打要骂,妾不敢置喙,可您至少让妾知道自己哪里惹了您不喜。”   胡氏这样,放在平时,顾忠青早就心软了,可一想到上官、同僚乃至比他地位还低的官员,都在背后暗地里嘲讽他家宅不宁,他就气得浑身发颤。   “你要知道缘由?好,那我就告诉你!”顾忠青拂袖怒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工部赵侍郎的夫人来往过?”   胡氏没料到是这事,一愣,“是,是来往过几回。”   顾忠青冷冷一笑,“那就没人错怪了你。你想让轩哥儿娶赵家小姐,可人赵家嫌弃轩哥儿没功名,所以没答应,是也不是?”   胡氏越听越觉得不好,只能硬着头皮答,“是。”   “然后你便记恨上了人赵小姐,让人去败坏赵家母女的名声,说她母女二人嫌贫爱富,背信弃义,明明与轩哥儿定下了亲事,却临时反悔,是不是?”   顾忠青越说,语气越冷,而胡氏则是一下子扑过去喊冤,“老爷,我没有——妾怎么敢——定是有人陷害……”   顾忠青狠狠甩开了胡氏的手,没留半分情面,“你以为自己做的小心,你以为全天下都是同你一样的蠢货!你知不知道,赵侍郎写了折子,告到陛下那里去了!告我顾忠青教妻无方,纵容妻子造谣生事,败坏他家眷的名声!”   胡氏直接给吓呆了,她是派人去传过赵夫人和赵小姐的闲话,那时候赵家来退婚,她一时气不过而已。再说了,这种闲话,就是传的沸沸扬扬了,也找不着出处,她就是想着赵家就算心里觉得是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难不成还真能去告官,讨个清白不成?   哪里晓得赵家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居然直接告到陛下那里去了!   顾忠青越说越气,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幸好陛下九五之尊,不会搭理这等家务事,否则你就等着别人喊你一句‘罪妇胡氏’吧!”   赵侍郎折子是递上去了,还真有看热闹的,由着折子从内阁送去了陛下那里。好在九五之尊,也不会真的去管官员的家务事,看过笑了笑,可这消息还是透出来了,顾忠青也结结实实出了一回名。   夫妻俩个都是怕得不行,顾忠青是又怕又气,而胡氏则还要更严重些,她本来就是个后宅妇人,用的手段是不堪入目了些,可真闹到台面上,她险些要吓破胆子了。   胡氏这回是真的病了,顾忠青还生她的气,没过来看一眼,倒是琴姨娘派人送了大夫过来。   好歹也是主母,真要病出个好歹,她这个代为掌家的妾室,也落不了什么好。   胡氏这一病,按说总该有人上门慰问一句,可顾家却是门庭冷清,别说来探病的,就连胡氏的娘家嫂子都避之不及。   胡氏的娘家嫂子在公婆面前还不敢说什么,可回娘家对着自家娘时,便是满肚子的气了,忍不住抱怨道,“我也不知公婆如何养出这样的姑娘的,小姑子在家里胡搅蛮缠也就算了,我做嫂子的,忍就忍了。可现在连带着我的梦儿文游都跟着受罪,本来对梦儿有意的那几家,一下子都没动静了!”   胡氏娘家嫂子的娘也是没法子,摇头道,“能怎么办?谁让她是你小姑子,你放心,我让你嫂子也帮你相看着,过些时间风头过了,也就没事了。人家就是还记着,首当其冲的也是顾家那几个子女,梦儿也就是受了波及……”   连胡氏娘家都受了影响,可见胡氏这事是真的闹得有点大了。   顾忠青也有自知之明,再不敢提什么高门贵女了,在老太太园子外头来回转了好几圈,一咬牙才进门请罪。   他直接就跪下了,磕头道,“娘,儿子错了……”   顾老太太人老,可没糊涂,这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当然也听到了。所以看顾忠青来了,也没问了,只是叹了口气,“我早就和你说过,胡氏性子偏颇,要你好生约束。现如今,闹出事了,吃苦头的还是你。”   顾忠青有苦难言,这事对他而言算是个很大的打击,在陛下那里落了个无能的名头,在同僚中也成了笑话。   “我打算让胡氏闭门思过,衍哥儿几个的婚事,还得劳累娘您了。”   顾老太太没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问道,“现在咱家的名声就这样,你也别抱太高的期待,衍哥儿轩哥儿是不能等了,酉哥儿身份本来就差些,只怕更说不到好的了,他年纪也还小,等个几年。几个姐儿……唉,我尽力吧……”   顾忠青舌根都是苦的,垂头丧气答应下来。   仿佛昨日,他还享受着同僚们羡慕的目光,儿子是经魁,家中妻妾和睦,美人相伴。短短半年,无能的烙印,就落在他的头上了。   顾忠青这边走的时候,恰好顾衍过来给老太太送东西,父子俩碰面,也没什么话可说,还是顾忠青看到小厮手里捧着的棉絮似的物件,问了句,“这是什么?”   顾衍言简意赅答,“南地来的蚕丝。”   顾忠青听了怔了下,自言自语似的答道,“噢,你祖母她体寒,蚕丝是比棉絮暖和,还轻便……”   顾衍没搭话,顾忠青自言自语完了,大概也觉得无趣,沉默了一下,道,“你去吧。”   说罢,便自顾自走了,背影看着颇为寂寥。   顾衍进门后,把蚕丝拿出来,顾老太太喜滋滋收了孙儿的孝敬,又被嬷嬷哄得高兴了些,拉着顾衍道,“过几日,我挑个好日子,跟你姑姑去一趟姜家。”   顾衍早几个月下手的时候,便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也没觉得惊讶,垂眸无恙道,“劳累祖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借胡氏之手自侮名声,让顾忠青打消高攀念头的情节,写的挺犹豫的   但还是要这么说,顾衍对顾轩等弟妹,真的没感情,所以算计的时候不会考虑他们   只是对祖母有些愧疚,但抵不过他内心对自己婚事的重视……   so……   男主不是完人,前面章节埋伏笔过   他是一个权衡利弊的人,只能说顾府除了祖母,其他人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第56章 姜老太   顾家家宅不安, 闹出这么些许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而此时姜家却也忙碌得很。   姜锦鱼起了个大早, 又是招呼石叔去盛京城外候着, 又是吩咐小桃和钱妈妈,将平日里待客的院子收拾出来。   如今姜仲行在盛京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了,姜府也陆陆续续进了些下人,从前不起眼的小桃,如今也成了资历颇深的小桃姐姐了,年纪轻的丫鬟便跑来问小桃。   “小桃姐姐,姑娘让我们几个去伺候老夫人,我们都未见过老夫人, 就怕伺候不好她老人家。小桃姐姐, 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老夫人的喜好。”   小桃看了眼来打听的小丫鬟们,心道, 倒是稳妥的, 年纪虽小, 倒也是知道规矩的,也难怪能入了姑娘的眼,被分去伺候老太太。   她也没使坏,故意不帮这小丫鬟, 她是姑娘跟前的大丫鬟,这么些年下来,情分不浅,姑娘器重她, 她也一心一意替主子干事,没必要同些无关痛痒的小丫鬟计较。   “老太太是个仁厚的主子,无缘无故定不会同你们这些小丫鬟计较。我也是前些年见过老太太,我给你说几点,你伺候的时候上心些……”   刚说完,为首的小丫鬟正满脸感激的道谢,就听到钱妈妈那边喊她过去,小桃便急匆匆冲她们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小丫鬟们留在原地,有个圆脸的便有些羡慕的道,“咱们都是新进的,不像小桃姐姐,是跟着小姐出过盛京的。等小姐出嫁的时候,定然会带上小桃姐姐……”   方才为首的那个唤秋霞的丫鬟,一向不喜欢在背后说人闲话的,竟也难得应和了一回,“是啊……姑娘性子好,从来不似别个府里那样打骂下人,若是能跟着姑娘,实在是我们的福气……”   说罢,又扭头冲身后的两三个丫鬟道,“咱们也别泄气,姑娘身边就小桃姐姐一个,早晚要挑人的。咱们好好干,老老实实的,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似玉茹一般被赶了出去,才是真的自作自受了。”   玉茹也是跟着她们一起进府里的,原本是夫人那里伺候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想着要爬大少爷的床,可大少爷是个多么正派的人,玉茹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夫人仁慈,没罚玉茹,直接把玉茹给赶出府里了,派人送回了玉茹乡下的家里。   可能被当做奴婢卖了的,要不就是像秋霞这样家里穷,不得不卖女儿的。要么便是家里人不把女儿当人的。   偏偏玉茹两样都占了,刚被送回去,立马又被转手卖了,这回就没那么好的命了,家里嫌弃她没用,为了卖个好价,直接把她卖到勾栏里去了。   秋霞几个知道之后,吓得好几宿没睡。   姜府这样不作践奴婢的人家,不说没有,但很少,她们是命好,才被买进府里,真要被赶出去了,只怕下场和玉茹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秋霞那么一说,几个小丫鬟都连声说是,连连点头,“咱们可要惜福!学谁都不能学玉茹啊!”   且不论秋霞等丫鬟想着如何表现,姜锦鱼这头却是眼巴巴等着了。   小桃进来,姜锦鱼还问她,“松柏院那边收拾得如何了?丫鬟那里再嘱咐几句,祖母年纪大了,夜里起夜一定得顾着……”   小桃含笑都答应下来。   姜老太是下午进的盛京,马车慢悠悠停到姜府门口。   姜老爷子要当家,怕田里的事几个儿子管不过来,这回没来,两个老的里头,就来了姜老太。   然后就是家里长孙姜兴和他媳妇陈氏跟着来了。   老太太别看年纪大了,可精神头很不错,一路从锦州到盛京来,还不觉得如何吃力。   姜老太一下马车,就看到阔别已久的二儿子带着妻儿,站在门口迎自己。   本来还有点忐忑,立即有底气了,还跟有些畏缩的姜兴夫妻二人道,“来,都是自家人,见过你们二叔去。”   等寒暄了几句,姜兴和妻子陈氏也从容了些,对着“当大官”的二叔也熟络了几分,不像刚才那样战战兢兢了。   姜锦鱼见状,凑过去拉了姜老太的袖子,笑盈盈道,“奶,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您这回可得多住几日。”   然后笑眯眯补了一句,“阿兄的亲事,还得您老人家帮忙把把关呢。”   姜老太笑得牙不见眼,被孙女哄的高高兴兴的,连声道,“成!给我乖孙挑个好的!”   姜宣见妹妹拿自己开涮,无奈一笑,心道,谁先谁后,可还不一定呢……   考虑到姜老太年纪大了,怕她累着,姜家人也没多聊,姜锦鱼挽着姜老太的手,领着堂哥堂嫂去松柏院歇息。   姜兴和陈氏两人进了屋子,陈氏四处打量了一下,咋舌道,“娘以前天天说二叔在盛京做官,二叔家富贵。二叔家果真比县太爷家还富贵!看这院子大的……”   姜兴怕媳妇眼热,学了她娘的性子,忙提醒她,“二叔也不容易,你别以为做官就容易了。我记得小时候,二叔一年到头就在家一个月不到,家里全是二婶一个人撑着。”   “再看二弟,你别看他举人的功名眼红,真跟村里人那样觉着二弟是靠爹。我那会儿跟二弟一起念书,他有多用功,我是亲眼看见的。”   陈氏性子挺纯良,这一点最得姜兴看重,夫妻俩感情也不错。   听丈夫这么说,陈氏也立马表态了,“大郎你说得对,这当官也不是好当的。有本事才能吃这碗饭,咱们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她是真的没眼红,婆婆觉得二叔没照顾老家的人,在家里总是抱怨,说二叔也不帮着他们谋个差事,可陈氏没那些心思。   他们姜家在双溪村,甚至灵水镇,都是头一份的好人家。   这靠的是什么?   还不都是二叔帮衬着,连县太爷都对他们和颜悦色,还不是看在二叔的面上?   陈氏心里门清,把包裹里给二叔一家做的衣裳拿出来,“二叔对咱们好,我都记着呢。本来想着,咱们做小辈的,孝敬孝敬二叔和二婶,也是应该的。可今儿,我看了二叔二嫂和妹妹穿的,我都不敢送了……我这手艺拿不出手啊。”   姜兴安慰妻子,“你别担心,送过去就是。二叔二婶都不是那样的人,咱们做晚辈的孝敬,他们看了只会高兴。”   “哎!”陈氏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夫妻俩有商有量的,丝毫没被盛京的繁华给迷晕了眼。   陈氏不光给姜仲行何氏做了,连姜锦鱼这个堂妹都有份儿。   陈氏过来送衣裳时,姜锦鱼一听,立马就出来了,摸了摸针脚,笑眯眯赞道。   “堂嫂手艺真好,看这针脚,又细又密,我这就换了给嫂子看看。”   陈氏是又惊又喜,她原本还怕堂妹见惯了好东西,瞧不上自己的手艺,没想到她这样给面子,感动不已,忙道,“试试也好,我还不知道妹妹的尺寸,按着大概做的,哪里不合身,还好当场改了。”   姜锦鱼换了衣裳,收拾了一下才出来。   陈氏手艺不错,料子上也舍得花钱,姜锦鱼穿着恰恰合身,且腰身那里用了些巧思,衬得她纤细苗条。   “好看。”陈氏喜得不得了,连声道。   姜锦鱼也知道,多年未见,堂哥堂嫂多少同自家有些生分了,且爹爹做了官,老百姓对着官总是有些畏惧。   这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有意拉近和堂嫂的关系,干脆就没把衣裳换了,看上去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   陈氏也被哄的开心,原本还有些拘束,现在也开了话匣子。   “年前欢姐儿怀了,生了个女孩儿,她婆家那边也喜欢的不得了……”   姜锦鱼含笑,“这是好事啊,这下大伯母不用为大姐担心了。”   陈氏也心有余悸点头,小姑子过得不好,婆母心情不好,可不还得折腾她这个儿媳妇么?   女儿就女儿吧,反正章家那边挺高兴的,这就成了。   至于小姑子高兴不高兴,她可管不了那么多。   “慧姐儿年前说了亲事,年头也嫁出去了。那人家家里挺殷实的,慧姐儿一进门,姑婿就把前头那个生的儿子女儿放她身边养了……”   姜慧算计姜锦鱼的事情,陈氏还记着,提起姜慧还有点忐忑,看姜锦鱼还是照常的面色。   心里忍不住想道,姜慧要是知道,她算计来算计去,落了个那样的人家,能自个儿生的,谁愿意养别人的孩子。   结果她一心要比较的对象,压根没把她当一回事,估计怄都要怄死了。   姜锦鱼是真没把姜慧放在心上,姜慧作死,她看在是一家子姐妹的份上,不会追究她的错,可也仅此而已。   要她大发善心,以德报怨,反过来帮衬姜慧,那她也不是傻子。   姜慧过得好,那是她的本事。过得不好,她也不会插手。   略过姜慧,陈氏又说了村子里的事,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便相携去了前厅。   昨儿老太太刚来,家里人怕她累着,也没折腾什么正式的接风洗尘。   今儿看婆婆缓过来了,何氏便在前厅摆了酒,特意请的外头厨子来做的,想着给婆婆和侄儿侄媳妇接风洗尘。   姜锦鱼和堂嫂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姜老太乐呵呵的声音。   跨过门槛,就见前厅中锦衣男人回过头。   眉目清冷又俊朗,仿佛是看她的那一瞬,眉眼间散开一丝笑意。   如冰雪初融。   如厚厚的冰层下,游鱼甩尾,愣是把冰层凿出了个洞,溅落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161514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急不急   按照姜老太的记性, 显然是记不住那么多年在自家过了个年的少年郎的,不过这并不影响顾衍的发挥。   他三言两语, 便勾起了姜老太的回忆, 然后十分配合老人家忆苦思甜的习惯。   大概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很喜欢回忆过去,尤其是过去的姜家也好,还是顾衍也好,都算不上风光。而如今的姜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二儿子还在盛京做官,而顾衍也是,那时候还被继母排挤得去乡下过年, 现在都成了举人了。   姜老太感慨着, 想到自家孙儿婚事还没着落,看顾衍比姜宣还大些, 遂问起了他的亲事。   顾衍微微一顿, 仿佛是迟疑了一下, 然后含着笑道,“晚辈还未定亲,想来是缘分未到的缘故。”   姜老太眼尖着,一看顾衍这神态, 顿时联想到了顾衍那个小心眼的恶毒继母身上了,她自己也是生母去了,家里爹给娶了个后娘,在后娘手里讨生活, 哪里容易得了?   好在顾衍这孩子自己有出息,如今身上有了功名,等娶妻成家了,最好能做个官,继母就是想像以前那样折腾人,也不好折腾了。   姜老太略带惋惜的神色,顾衍看在眼里,面上却一派无事,还转过头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桂花凉糕,对着着身侧的小姑娘眉眼带笑,自在问道,“这凉糕可是妹妹的手艺?”   若是单论长相五官,顾衍显然是很吸引人的,这一点比姜宣更甚。可以说,姜锦鱼从小到大遇见的人也不算少了,可似顾衍这样长相的,还真的是很少见得的。   且吧,不知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些,平素总听别人说,顾举人冷冷清清,一双眸子冷得跟寒潭一样,别说亲近了,凑近都觉得身上发寒。连她身边的小桃嬷嬷也这么说过。   可是吧,姜锦鱼很少有同感,她从来没觉得顾衍脾性不好,或是难以亲近。甚至潜意识里感觉,他对自己的容忍度是很高的……   姜锦鱼愣了一下,弯着眼睛微微一笑,“是啊,顾公子尝出来了?”   凉糕容易做得很,不过做的清爽又好吃,也不是那么容易。姜锦鱼做的时候,甜度拿捏的比较好,粉也用的细腻,尝起来不干巴巴的,也不会过于甜腻,反倒有种桂花的清香。   之前顾衍和姜宣备考会试的时候,她便差人送去过,倒是没想到顾衍给记住了。   “很好吃……”顾衍微微侧头,又挟了一块,仿佛只是随口一句,“这口味不甜腻,应当很适合长辈的口味。”   姜锦鱼应了一句,半晌又小心翼翼问了句,“要不顾公子带回去些,给老太太尝尝?”   顾家能有什么长辈,反正按姜锦鱼对他的了解,总不会是替他那无良爹或是继母开的口。   果然给她猜中了,顾衍听了,微微露出笑来,眼神也柔了几分,仿佛氤着一汪春水似的。   姜锦鱼看他,莫名想起被顺毛的雪豹,看着高冷得不得了,但哄高兴了,也还是会给好脸色的那种。   散了宴,姜锦鱼便吩咐钱妈妈装一碟子凉糕,“给顾公子带回去。”想了想,又提醒一句,“凉糕毕竟是甜食,妈妈记得与顾公子说一句,夜里少用些,别坏了胃。”   钱妈妈应了下去,小桃正好将白日里用的首饰拆下来,收进妆箧里,闻言笑嘻嘻打趣道,“顾公子冷冷清清一人,实在看不出,还喜欢凉糕这等甜食。先前大公子在外头住的时候,小姐你让我送糕点去给大少爷,奴婢瞧着,大公子不大嗜甜,倒是顾公子,瞧着很是喜欢。”   男子嗜甜,并不多见。且大多数即便真的嗜甜,嘴上也不乐意承认,毕竟听上去不大符合男子的身份。   所以小桃说完,又忍不住多想了些,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话听起来兴许是离奇了些,可她真的感觉,顾公子待自家小姐是不一样的……其实顾公子本来念书也好,身上也有功名,生得模样也好,与自家姑娘站在一块儿很是般配,唯独就是一点儿,顾家的关系未免复杂了些……   小桃一顿胡思乱想,手上动作倒是不停歇,把钗子都拆了,又拿青丝露过来,在手心倒了些许,双手往姜锦鱼的发顶放,手法娴熟按摩着。   “姑娘的头发真好,又黑又软。”穿过细软的发丝,沁凉舒爽的手感,让小桃忍不住感慨。   姑娘的发是真的很软,大抵是平日里芝麻糊不断,青丝露也常用着的缘故,青丝柔顺如瀑水倾泻下来,泛着好看的光泽。   姜锦鱼被按得昏昏欲睡之际,听了小桃羡慕的感慨,忍不住睁眼看她,好笑道,“法子你不是都知道麽?我让你每日都食芝麻糊,你偏说味道怪,不肯吃,这下又羡慕起我来了?”   主仆俩个感情好,小桃也不怕主子训,笑眯眯嘻嘻哈哈的,末了道,“姑娘,秋霞她们都想着,等老夫人回去了,能到您身边来伺候呢。”   姜锦鱼顺手将腕上的镯子摘下来,边笑着道,“我身边是还要进几个,到时候人来了,你可要管住她们。”   小桃也不醋,她知道自己跟主子的情分不一样,就是来了新人,也越不过她,且她也是一心为主子着想的,当即笑盈盈道,“姑娘放心,我保准把人给□□好了!”   身边要再安排几个丫鬟的事情,何氏跟她提过,说让她先收服几个得用的丫鬟,到时候嫁人,直接带过去,在婆家才有用的顺手的人。若是临时准备,只怕没那么得用,比不上这些有情分的忠心。   姜锦鱼想想也是,无论她想不想嫁人,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总得提前做准备了。   这世间未必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过日子也一样,端看她自己怎么过了。   ------------   顾衍回了顾家,直接就去了祖母的院子,进门后,便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了伺候祖母的嬷嬷,道,“这是我外头带来的。”   嬷嬷是打小跟着顾老太太的老人了,老太太也重旧情,很是重用她,听了掀开食盒一瞧,便道,“这可真是巧了。老夫人刚说想吃点甜口的玩意儿,老奴去厨房换个碟子。”   嬷嬷把凉糕送上来,便关门出去了,给祖孙俩个留了说话的空间。   顾老太太最近精神不错,看到孙儿从外头回来的,还乐呵呵捏了快凉糕,笑得一脸深意,“这是姜家那小姑娘的手艺?”   见顾衍点了头,面上不免多了几分满意,当初叶氏去的早,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孙儿已经是现在这幅淡淡的性情了,在家里冷冷清清的,去了书院也是孤孤单单一人,从没见他带什么同窗回来。她总盼着,能让孙儿有个自己的家,孤零零的,看了都让人觉得难过。   等凉糕送入了嘴里,顾老太太忍不住赞道,“端看这手艺,真是个好姑娘的,倒是咱家占了便宜了。”   老太太经历的事情多了,对家世门第的,也没那么看重了。盛京有些人家养姑娘,都讲究雅,学个琴棋书画啊,写诗写词,个个都是小才女。   可老太太对这些不大看重,倒是觉着,娶媳妇那是过日子,不会诗词歌赋没什么,反倒是姜家这小姑娘,越来越得她的喜欢了。   本以为只是个性子好模样好的小姑娘,但从自家孙儿这里得知的些许关于姑娘的消息,倒是看得出来,这姑娘妙处不少,可亏被自家慧眼提前相中了。   顾老太太这么念叨着,又想到女儿方顾氏说的齐家,心里就有点急了,跟顾衍商量道,“我琢磨着,挑个日子,让你姑姑陪我去一趟姜家。这姑娘我心里是满意了,可人家家里爹娘还不知道咱们的意思呢。”   “全凭祖母的意思,孙儿没什么异议。”   顾衍面上端的住,稳稳当当道,话音刚落,便看顾老太太望过来了,因衰老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了然,揶揄道,“我看就我一人急,你倒是不急?”   顾衍轻笑,继而坦坦荡荡道,“自然急的。怎会不急?孙儿长这么大,头一回想娶一人,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孙子这么坦诚,倒是弄得老太太没了下文了,顿了顿,摆手道,“我跟你姑姑商量好了,早点去!”   顾衍如愿,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从祖母院里出来,路上便遇见了踏着星夜归来的顾轩。   对顾轩等几个弟弟妹妹,顾衍没什么感觉,既不会因为胡氏而迁怒,也没莫名生出什么手足情深的兄弟情来,不过是淡淡的处着,见了面,客客气气点个头。   顾轩有点醉意,抬着头,盯着兄长看了片刻,忽然晃荡着步子,往前走了一步,仿佛要跌了似的,然后自己又站稳了。   顾衍面上无甚表情,神色淡然,看着顾轩似要跌倒,也没打算上前扶一把。   “二弟——”顾衍打了招呼,微微颔首,抬步走人。   顾轩忽的冲了过来,举起拳头,似乎是要朝顾衍动手。   顾衍朝旁边撤了一步,顾轩倒是站不稳了,栽了个倒插葱,跌坐在地上,红着眼睛,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算什么大哥,惯会装模作样!祖母疼你,爹也偏心你,你凭什么越过我,分明我也是嫡子!伪君子、小人……你压根没把我当弟弟,你别喊我二弟,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哥!”   顾衍站在一边,任由顾轩发酒疯,静静开口,“顾轩,祖母睡了,你别去打扰她老人家,要发酒疯,回你自己院子去。”   说罢,没一丝迟疑的走了。   顾轩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捶地。   混蛋,居然真的直呼他的名字!   说到底,顾轩其实是被胡氏宠坏的,年纪虽然不小,可性格不成熟。在他心里,他可以不把顾衍当亲哥尊重,可顾衍却要把他当做弟弟来谦让。   极其自我的性格,偏偏胡氏还觉得,天底下就数她的儿子最好,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355521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上门   次日, 书童整理书房的时候,把从厨房听来的闲话拿出来说。   他道, “今儿听正院闹哄哄的, 听说是二少爷昨晚醉了酒,在路上跌了,二少爷身边的小厮也没跟着,二少爷在外头冻了一晚上,说是着凉了。”   顾衍听了,没在意。   换作以前,出了这样的事,正院早上门来闹了, 最不济也要给他安个“残害手足”的罪名。   现在正院都没动静, 可见胡氏也是学乖了,跟琴姨娘斗法够折腾了, 一时半会儿是腾不出手来了。   这也好, 他的婚事, 继母幸灾乐祸也好,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也罢,他都不想让她插手。   看过铺子送来的账簿,顾衍抬手吹灭了烛火, 吩咐书童,“去把我私库的账本取来,我拟个礼单,等会儿送老夫人那里去。”   书童挺纳闷, 不过他忠心,主子怎么吩咐的,自己怎么做就是,拿了账簿过来。   等顾衍拟好礼单,书童拿到手里一瞧,顿时肉疼了。   作为主子的贴身书童,他很清楚,自家大少爷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几个铺子的进项都很不错。   但看了这礼单,书童还是觉得肉疼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得留点给未来女主子啊!   老夫人年纪大了,又用不上!   见书童满脸踟蹰站在那里,一副“我要不要多嘴一句”的神色,顾衍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书童一咬牙,“大少爷,您真不打算留点儿?这玛瑙血丝镯儿,年轻女子戴起来最是好看,这缠丝玉兔簪,整一套的,多好看啊……”   顾衍见他那副抠门的样子,心道,自己平日里也没亏待这小子吧?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懒得跟书童多解释,“送去吧。”   然后,语气里又仿佛带了点儿淡淡的炫耀似的,“定亲礼差了,没得让人看轻了去。你主子我不差这些银子。”   书童听得想伸手挠耳朵,出了门才反应过来:   刚刚自家少爷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儿显摆的感觉啊?   连中了举人都淡定的不得了的少爷,应该没那么“恨娶”吧?   不过,这些都是给定亲礼?噢,那就不算是浪费了……   有点发懵的书童将礼单送到顾老太太手里,便看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老人家还摇着头道,“你回去与你主子传话,我明儿就去人姑娘家里……”   顾老太太忍了又忍,本顾忌着自家孙儿在下人面前的威严,可实在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她憋着笑,略带促狭道,“与你家少爷说,让他别急,人跑不了。”   顾衍听了书童带回来的话,先是没作声,把人给打发出去了,半晌才坐在书桌面前,陷入沉思,自己真表现得这么明显?   --------------   顾老太太也不是嘴上随口一说,打发走书童,立马就让人去女儿那里传话了。   次日,方顾氏便来了府里一趟。   上门便听到老太太说起侄儿的婚事,方顾氏做姑姑的也上心得很,忙道,“女儿看,不如就明日好了。娘您是不知道,女儿与齐大夫人有些交情,听她说,二夫人家也盯着呢。果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见老太太急了,方顾氏又忙安慰她,“不过那齐家小公子,哪里比得过咱家衍哥儿呢!”   约好了时日,提前一日递了帖子,顾老太太这边就由方顾氏陪着,母女俩个打算去一趟姜家。   刚出院子,方顾氏便结结实实愣在那里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向老太太,忍不住惊讶道,“衍哥儿对人姑娘,是真上心啊!”   她们这是才上门探人家的口风呢,这大清早的,便在门口等着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顾衍。   顾老太太也是好笑,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说他什么,摇头道,“你这是打算跟我们一起去?”   顾衍没半点尴尬,神色淡定,“我去找宣弟,上回借了他一本书,恰好顺路还书。”   “这可真是……”方顾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由想到自己身上,她那时定亲也好成亲也好,可没见他家那位这样的主动。   酸溜溜回忆了一下从前,方顾氏也看开了,还招呼侄儿过来,道,“也成,总归是你的终身大事。”   何氏接到顾家的帖子时,没多想什么,两家孩子关系虽好,可大人间是从来没来往过的。幸好帖子上落款落的是顾老太太的,若是胡氏,恐怕她还不敢接待了。   把人迎进门,对着一旁的顾衍,何氏就没怎的客套了,问他是不是来找姜宣的,又叫嬷嬷给领到儿子院子里去。   两家长辈碰了头,还没开口,顾老太太心里就满意了一半了。   这女儿随娘,尤其是性情,端看何氏说话落落大方,做事也有礼有节,便晓得她养出来的女儿,定然也不会差的。   何氏第一回 跟老太太打交道,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还有方顾氏在一边圆场,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顾老太太也开始打感情牌了,把旧事拿出来说了。   “姜夫人,我这回来啊,一是感激你们对衍哥儿的照顾。当年衍哥儿在夏县念书,多亏你们夫妻俩心善,否则他一个小人家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何氏没居功,反过来还道,“老夫人您太客气了,衍哥儿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缘分摆在那里,他和宣哥儿多年同窗,谈不上照顾不照顾的。”   顾老太太听她这样谦虚,丝毫没有仗着过去的情分邀功,不由想到,姜家也是今年才来盛京,本来人生地不熟的,仗着过往照顾过顾衍的情分,若是上门,谋个官什么的,她肯定也会搭把手。可人姜家就是这样有骨气,靠着自己的本事,在盛京站稳脚跟,没有一丝占便宜的念头。   这样的人家,可真算得上是家风清正了。   这么一想,老太太倒是觉得自己先前想的太乐观了,自己家里这么胡七八糟,指不定人姜家还瞧不上自家呢。   顾老太太坐正了些,神色也郑重了不少,惹得何氏心里也纳闷了。   想了想顾家的来意,何氏又道,“您实在太客气了,还这样特意上门来,您是长辈,该我带着孩子们来拜访您才是,怎么好让您跑一趟。”   顾老太太一听,眼睛立马亮了,她还没亲眼见过未来的孙媳妇呢,老人家笑呵呵道,“我这不是来了麽,都一样,迟早见得到。”   话都说到这了,何氏不把自家孩子喊出来见人,总显得有些失礼,想了想,转头让钱妈妈去喊女儿过来。   过了会儿,姜锦鱼来了,进门见自家娘跟个老太太说话呢,老太太也生得十分慈祥,慈眉善目的,看着便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这会子也打量着她呢,姜锦鱼抿唇,弯弯眼睛,冲老人家笑了笑。   她的长相偏乖巧,不是那种很凌厉的美,五官很柔和,眉眼温然,很得老人家的眼缘。   老少两个打了个照面,顾老太太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这姑娘咋瞧着这么讨人喜欢呢?真是合她的眼缘……   顾老太太忙把人喊到身边来,笑眯眯问了年纪。   何氏在一边道,“年前及笄的。”   顾老太太笑望着何氏,羡慕道,“姜夫人,我可真是羡慕你,有这么好的闺女陪着你。老婆子多嘴问一句,您家闺女可许了人家了?”   “瞧您说的,您这样关心小女,是她的福气。不过她年纪还小呢,我跟她爹都还没这方面的打算。我就这么个闺女,自然还是想多留些时日的。”   关于女儿的亲事,何氏素来都是这样的口径,她也知道自家在盛京不算什么好人家,倒也说不上媒人踏破门槛,可同等家境的人家也不少,也不是人人都存着攀高枝儿的心,差不多光景的人家,来探她口风的也不少。   她也跟丈夫商量过,俩人都是一个想法,先在心里选几个门当户对的,这几年算是个考察期,把男方的人品和脾性给摸透了,再来谈亲事。   按姜仲行的话,这叫有备无患。   何氏自己也觉得,总不能稀里糊涂把女儿给嫁了。其实大周养女儿的人家,家境好些的,都早早相看了,基本也都乐意嫁给相熟的人家。   可偏偏他们刚来盛京,盛京这些适龄的少年们,也都不是知根知底的,还是相看几年再说。   何氏这么个说法,顾老太□□心不少,和女儿方顾氏对了个眼神,方顾氏便笑眯眯,冲何氏一脸好奇道,“我听说您家女儿爱种花,种的可好呢,可否领我去看看?”   何氏自然听出来,这是找个理由把人给领走呢,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顾家母女的来意,面上倒是和善的很,“那让小女陪您过去看看,她也就是小孩儿性子,哪里就值您这样夸她了?”   姜锦鱼也不是个糊涂人,相反,她可能面上看上去软乎乎的,可不是纳闷好糊弄的人,看方顾氏的神色和语气,多多少少猜到,大概是老夫人要跟娘谈正事,这正事还不能让她听。   只怕,这事还是关于她的……   含笑陪着方夫人逛园子,一圈逛下来,也不见方夫人喊累,从头至尾兴致勃勃的,临到走的时候,还要走了两盆开得正好的花。   送走客人,姜锦鱼便被何氏喊到屋里去了,何氏见女儿来了,吩咐丫鬟把门关了,又让丫鬟走的远些。   何氏还未开口,姜锦鱼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但也没开口,只静静坐着,等着自家娘开口。   女儿大了,何氏不会事事都替她拿主意,也很坦荡把事情拿出来说,道:“我想你也猜到了几分,顾老夫人这回过来,是为了你来的。”   心中猜测被证实,姜锦鱼不慌不乱,沉稳抬眸问,“老太太的意思,是为了顾衍哥哥麽?”、   何氏点头,她心里也有些为难,说起来,她以往是没把顾衍当作女婿的人选之一的,倒不是因为别的理由,而是顾衍打小与自家有交集,总以为他与绵绵是兄妹情。   如今老夫人那么一提,何氏倒是仿佛拂去了眼前的迷雾一样,忽然发现,顾衍本人其实算得上很适合的。一来他本人很出色,举人的功名在身;二来么,他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了,品行没有半点问题,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让人很安心。   不过,何氏心里担忧也不少。   其一便是两家的门第,绵绵若是嫁到顾家,那便是高嫁,虽说顾衍本人她是放心的,可这嫁人也要看长辈的想法。其二便是顾衍家中那位继母,也是何氏觉得犹豫的原因。   不过这些,她这时都不会拿出来说,只是在心里琢磨,然后便抬头,等着女儿的回话。   得了娘的答案,姜锦鱼也跟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抿抿唇,低头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眼睛微微带着笑意,道,“娘,您让女儿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2505489 10瓶;Jessi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喜欢   屋里有些暗了, 小桃送烛台进来。   豆大的火光随着风颤了一下,慢悠悠驱散昏暗, 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姜锦鱼也适时回神, 看小桃侧头盯着自己,便问她,“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小桃眯眼咧嘴笑,欢快道,“姑娘好看啊……”   姜锦鱼忍俊不禁,微微弯了弯眼睛,侧头笑望着她,“数你嘴最甜, 还好我们小桃是女子, 若是生做男子,定是个沾花惹草, 伤透姑娘家心的家伙。”   “我若是男子, 那我就来求娶姑娘!”小桃笑嘻嘻说完, 端着桌上凉了的茶水出去了,打算泡壶热花茶来。   窗前有梳妆镜,柳木的镜台上,刻画着逼真的桃枝, 三两朵桃花含苞。   姜锦鱼侧头,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五官精致,眼波盈盈如湖水, 唇如樱,鼻如玉,透着股温然的气质。对着镜子笑一笑,笑眼微弯,唇微抿,皓齿如贝,又是一副讨喜的模样。   所以……顾衍是觉得她长得好?   家里人都觉得她年纪小,对儿女之事知之甚少,可真要算起上辈子的经历,在男女之情上,她不算空白得犹如一张白纸。   她知道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无非便是贤惠又貌美的,既要贤惠得堪比神话故事中的田螺姑娘,又要由一副貌美的皮囊,最好呢,再有一颗不妒忌的心,能以娥皇女英作为前辈榜样,那是最好不过的!   所以,知道顾老太太是来提亲事之后,姜锦鱼第一个想法就是,噢,原来顾衍对自己真的是特别的,至于为什么特别,姑且算作他喜欢自己好了。   第二个想法便是,那他喜欢自己什么?   自己好像也没有哪里特别,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官家女儿。姜锦鱼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可也不是自大的人,相反,她对自己的定位还是挺准确的,就连觅婿这件事,她都认真的琢磨过。   她当时想的是,等哥哥的亲事定了,便怎么也要轮到她了。   她想象中的未来夫婿,大概与她门当户对,甚至略低些也是可以的,相貌端正,学业不必念的多好,中等便也够了,最紧要的,是要性子温和纯良,那种锱铢必较、心思深沉的,怕是处不来……   毕竟是过日子,小姑娘想的还是挺多的。   可想的再多,也没想到顾衍身上过,一是习惯性忽略了身边人,二么,她潜意识就觉得,顾衍应该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嫡女。   然后,这“金龟婿”忽然落到自己身上了,姜锦鱼有那么点惶恐的同时吧,又难得少女一回,带了点羞意想着,顾衍喜欢自己什么?   应该可以用“喜欢”吧?或者是有好感?   小桃端了花茶回来,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自家姑娘静静坐着那里,两腮微微带了红晕,烛光照过去,睫羽落下浅浅的阴影,美好得犹如方才看到的,月夜下散发着清香的白桂。   她也没念过书,想不出什么诗词歌赋,莫名就觉得,自家姑娘的神态,让她一个女子看了,都忍不住要脸红似的。   拍拍自己的脸,小桃提了神,提着茶壶柄,给一旁的茶杯满了水。   斟茶的声响,惊动了姜锦鱼,她回过神来,见小桃小脸红红的,觉得有些好笑,结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两腮的红意还未褪尽,倒似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女似的,顿时撇开头,遮掩似的拿了花茶喝。   虽然姜锦鱼跟何氏说了要想想,可何氏那边也不能干等着,便与姜仲行商量上了。   替相公递了净手的帕子,何氏边把今日顾府来人的事给说了,末了才道,“顾老太太的意思,仿佛是要替她家大公子求娶绵绵。”   姜仲行手中帕子一顿,拉过何氏坐下,跟她确认,“替衍哥儿求娶绵绵?衍哥儿自己的想法,还是老太太的主意?”   “怕也是衍哥儿自己的主意。今儿老太太不来,我也没琢磨,现在仔细想想,衍哥儿对绵绵,的确是不大一样的。以往只以为衍哥儿把绵绵当妹妹,可现下看来,倒似对待心慕的姑娘家来讨好了。”何氏斟酌了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姜仲行垂眸想了片刻,迟疑开口,“顾衍本人挑不出毛病,他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可靠,他的学识我也考较过,入仕是迟早的事情。且若是按你说的,他对咱们绵绵有意,那也算得上一心一意喜欢的,青梅竹马的,也算真心。”   “只一点,”姜仲行微微叹气,他就这么个女儿,自然想的多些,“只一点,顾家的情况太复杂了,有那么个继母,绵绵怕是要吃亏。”   何氏也有这个担忧,不过她和姜仲行的想法有出入,还反驳道,“那倒也不一定,我的女儿我清楚,也不是那等软柿子,任人拿捏的。再一个,胡氏是继母,名声也不好,若是衍哥儿铁了心要分家,老太太也护着,小两口分出去过日子,也自在得很。”   姜仲行听了,不由得挑眉看向妻子,“那你是觉得绵绵嫁到顾家好?”   何氏又纠结了,“我哪有这样说,还不是你小瞧女儿,我才这样说的。我是觉得,衍哥儿是好,可他家那情况吧,我也有点犹豫。”   看妻子纠结成这样,姜仲行揽着妻子的肩膀,宽慰她,“也不必急于一时。对了,绵绵可知道这事?她是如何说的?”   何氏道,“顾老太太那边一走,我就跟她说了。暂时还没说什么,只说要想想。”   “要想想?”姜仲行反应有点大,颇有点老父亲嫁女的感觉,酸溜溜的,嘟嘟囔囔,“我看顾衍也就一般般麽,愣头小子一个……”   何氏好气又好笑,锤了他一下,“是啊,经魁而已,也就一般般嘛!你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去了,还以为你生了个什么天仙女儿呢,连二十不到的经魁都看不上了。”   姜仲行就是再自大,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话,经魁要是一般般,那盛京那么些连举人都捞不着的老秀才,怕是要气得仰过去了。   就是他自己,也是儿女俱全之后,才中了个举人。   于是,他干脆也不说了,躺在床上叹气,一想到女儿哪天出嫁,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舍不得。要不是不能一直养着,他哪里还用愁这些。   次日,何氏起了床,算着家里的账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喊嬷嬷去把儿子给喊来了。   姜宣进门,见娘不大有精神的样子,还贴心问了几句,却见何氏也没工夫答她,反而直接问他,“衍哥儿对绵绵有意这事,你之前就知道?”   姜宣一听,再看何氏严肃的表情,顿时心里叫苦不迭,这下可被顾衍给害死了!   可他也不能撒谎,只能硬着头皮道,“约莫知道些。”   何氏立马追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宣坦白,“先前我和顾衍在西胡同院子念书的时候,妹妹偶尔来送东西,顾衍每回都陪着,我便看出了点蹊跷,后来我问他,他便也承认了。”   何氏脸色都变了,严肃得不得了,姜宣不等她问,立马就替兄弟解释了,“娘,您别误会,顾衍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不是在那么,再说了妹妹的规矩您也知道,两人都不曾独处过。”   何氏这才面色稍霁,姜宣又跟着几句,算是为顾衍说好话,可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衍哥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的人品,想必您也知道。他家里那么个情况,说的难听些,除了老太太对他尚且还上心,其他人,不提也罢。他对妹妹,的确是有那么点让人觉得想不明白,毕竟打小一起长大的,我也以为他把绵绵当妹妹。可我也得替他说一句,他待绵绵,的确不是作假的。不瞒您说,昨儿衍哥去了我那儿,态度郑重得不得了,说若是您问起来,请我替他解释几句,万万别让您误会了他的心意。以我对他的了解,怕是从小到大,他都没对谁这样上心过。”   “且您瞧瞧,妹妹爱药爱书,衍哥便找了送来,也从没邀功,可见其真心。”   何氏到底是女子,多少心软些,见儿子这么说,也不由得想到当时在夏县的日子,拂拂手,“你让我想想,毕竟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没得胡乱来的。”   姜宣看看何氏的脸色,说了句,便退出去了,摆袖往回走。   他这也算是帮了一把了,再多的话,他也不能说了。   虽说顾衍和他交情不浅,可到底亲不过妹妹,让他替顾衍解释几句,别让娘误会了,这是可以的;可要是绵绵那里不情愿,让他这个阿兄去当说客,那是绝无可能的。   好在顾衍也没为难他,只说让他在娘面前说几句好话,至于绵绵那里,倒是没有开这个口。   想到昨儿顾衍郑重的神色,姜宣略有些头疼。   说实话,他是觉得,若是妹妹嫁给顾衍,按着顾衍的性子和本事,妹妹定然吃不了亏,只怕还被顾衍给宠着护着。   爹娘担心的那些问题,其实姜宣都不发愁,顾衍的手段和本事,他是早早就见识过的。就说顾家那个继母,现如今还不是被顾衍给好好“关照”着,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管继子甚至继子的妻室。   可是吧,问题是,他没觉得自家妹妹,对顾衍有什么不一样的。   估计就是当成小时候的领居家哥哥,还是那种分开好几年的。   想的头疼,姜宣干脆不想了,他的身份太尴尬,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的好友,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可偏偏是一方惦记着,另一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是最最折腾人的。   而此时被他惦记着的好友,正打算借着姑姑方顾氏的口,把他妹妹给约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迟了,出差结束了,开开心心码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泡泡不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严肃兮兮的某人   “秋沁姐姐。”远远看见方小姐望过来, 姜锦鱼笑意浓浓朝那边招呼,待走过去了, 却见方小姐脸上似乎有些失望的神色。   姜锦鱼猜也猜到了些, 怕还是为了阿兄,只可惜,据她所知,方秋沁怕是做不得她嫂嫂了,方家已经给她定了人家,江南府的表兄,听闻家世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装作不知,抿唇浅笑着, 好在方秋沁也不是糊涂人, 失望归失望,可真要她做什么有损颜面的事情, 那也不可能, 片刻便回过神来了, 拉着姜锦鱼往里走。   两人相携往里走,方秋沁的情绪似乎也恢复了,没继续伤春悲秋,有一搭没一搭问, “妹妹可清减了不少,莫不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也开始看重这些了?”   姜锦鱼被调侃得脸微红,酡红着脸, 轻轻眨了眨眼,回问,“姐姐倒是气色好了许多,姐姐身上这缎子真衬你,不愧是江南特产的,称得上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了。”   方秋沁定的人家是她住在江南府的姑姑家里,这料子也是当时定亲送来的礼,姜锦鱼说的虽隐晦,可也着实让方秋沁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打了个照面,相继笑了出来,方秋沁无奈得不得了,道,“快别说了,我可不敢说你了。你也知道,若是顺利,明年我只怕就要去江南府了,往后再见面,可是难了。”   嘴里说的是姐妹见面难,可她心里冒出来的,却是初见时便再难以忘却的那张温润如玉的容颜。   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微微笑着,方秋沁看向旁边的姜锦鱼,见她抿唇笑着,仿佛毫不知情似的,心里顿生羡慕。   虽说自己和表兄也算是相处和睦,可到底也只是没多深的感情,不过是两家长辈说好了的亲事而已。她心里也明白,大多贵女的命运便是如此,按着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诞下乖巧伶俐的子女,两人或是相敬如宾,或是维持表面的宁静,就这么过完一辈子。   同在一块玩儿的小姐妹还羡慕她能嫁到姑姑家里,姑姑做婆婆,肯定不会似一般婆婆那样磋磨人。   可看到顾表哥来府里,为了求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费尽心机,借着母亲的名义把人约到府里来,仅仅只是为了见那么一面。她当时听了母亲的话,只觉得完全无法想象,她印象里的顾衍,是个冷漠得近乎无欲无求的人,她亲眼看到过,哪怕是面对着舅母胡氏的故意刁难,顾衍也从来没有动容,只一双眼冷冷的,沉的犹如寒潭,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就这么个人,为了自己爱慕的姑娘,又是送礼,又是来找母亲帮忙,奔走数日,只是为了悄悄见那么一面。   这样的真心,自己怕是一辈子也得不到的。   走过长廊,前面是片湖面。   秋风萧瑟,湖上的荷花只剩残枝落叶,倒是深绿的莲蓬里,颗颗莲子饱满着。   方秋沁停下步子,微微笑了下,寻了个理由走开了。   姜锦鱼在湖边略站了站,没等到人回来,便去湖上的亭子里坐着。   湖面上整片的荷,姜锦鱼伸手捉了朵莲蓬,微微使了些力,莲蓬上的水珠哗啦啦沿着倾泻的那一边滚落下来,不少顺着她的袖子钻进去。   冰凉的水珠冻得她一抖,赶忙缩回手。她今日穿的衣裳,袖口缝了一圈白白的兔毛,刚刚被水珠那么一弄,本来蓬松的兔毛顿时陷下去好几个小坑,仿佛被雨淋湿的蔫蔫的兔子。   姜锦鱼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后悔自己刚才无聊的举动,左手抬着,怕水落到自己身上,右手边手忙脚乱的翻找帕子,正有些局促的时候,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皮肉莹润,指尖有薄茧。   类似的薄茧,她见到过,读书人常年练字,练得多了,食指和中指二指便会有茧,阿兄手上也有。   胡思乱想了一通,大概是觉得方府应当不会随便冒出个男子来冒犯客人,姜锦鱼走神片刻,便见面前男子在对面坐下了,伸出手,慢条斯理将她虚空悬着的那只手握着,用帕子轻轻擦着。   顾衍微微垂眸,手上的动作轻柔缓慢,慢条斯理的将小姑娘沾了水的手擦干,然后视线落到小姑娘袖子上被砸出一个小坑的那圈兔毛,顿时说不上什么滋味了。   心里涌出股特别柔软的感觉,温热的,流淌的,缓缓的那么涌出来。   他按捺不住唇边的笑意,眼睛也跟着弯了下,怎么这么遭人疼?   他素来知道,自己相中的小姑娘是遭人疼的,家中父兄疼宠,连重男轻女的姜老太也偏疼,可这么遭人疼,他也是真的没有料到的。   一个人无聊,便去拨拉莲蓬,结果被泼了一身的水,手足无措找帕子,还有那么点委屈巴巴的,活像只莫名其妙淋了一头雨水的小兔,眼巴巴望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兔毛儿,呆呆的,怪惹人怜的,让人生不起气来的同时,还有点那么偏心眼的觉得:   嗯。的确是莲蓬不好。   这心眼偏的,也是没谁了。   顾衍这边慢慢停下动作,还没把弄脏了的帕子收回去,小姑娘一下子就把手给缩回去了,好似被小虫蛰了一下似的,快得不得了,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了。   顾衍收帕子的动作一顿,没忍住,轻笑出声。   见男人笑得开心,姜锦鱼也没忍住,恼火的瞪了一眼,有那么点委屈,“谁让你牵我的手了!”   这话说出口,虽是抱怨,可落到顾衍耳中,本就底气不足的三分抱怨,愣是被意中人软绵绵的嗓音给冲淡了,倒似撒娇嗔怪。   “嗯,我错了。”   顾衍道歉很快,快的姜锦鱼一肚子话都被憋了回去,半晌才软软憋出一句,“那你下次别这样了,男女授受不亲,要避嫌!”   顾衍继续笑着,温温润润道,“嗯,下回一定先问过你。你答应了,我再牵。”   “我……”姜锦鱼忍了忍,没忍住,生气瞪了顾衍一眼,然后坐正了问,“是你让方姐姐给我递帖子的?”   她也不傻,刚开始那是被弄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缓过劲儿来了,自然也想到了顾衍和方家的关系,想也知道,否则方家不可能让顾衍这么个外男,跟她这个客人偶遇的。   顾衍将半湿的帕子收回袖子里,才温和抬起头,“是我。我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要与你当面说才好。让别个传话,我总归有些不放心。”   姜锦鱼欲言又止,抬眸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慢吞吞开口,“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话音刚落,便见男人从袖里掏出本书模样的物事,连着两三本,然后便递了过来,“这是我私库的账簿,这是我名下的田契地契庄子铺子,这本是我入股的几个商行,每年的分红。其余零零散散还有些,整理的匆忙,只写了个大概。你先看看,哪里看不明白的,便问我。”   接过账簿,姜锦鱼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也不知道顾衍怎么就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了,翻开册子看了几眼,就觉得眼都花了。   这身家,哪里像是个未分家的公子的身家,即便说是整个府上的家产,也没人会怀疑好麽?   光是她翻开的那本记录着分红的册子,上头的数字便大的吓人……赚钱那么容易麽?   姜锦鱼翻了个大概,对顾衍的私产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抬头看看顾衍,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憋出来一句,“看完了。”   顾衍放下茶杯,看向她,“可有哪里不明白的?”   我又不做你的账房!弄得那么明白做什么?   姜锦鱼默默在心里腹诽了几句,默不作声摇摇头,生怕自己多说一句,下一秒顾衍就把地契房契给拿出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也确实看不出来什么。顾衍想了想,又随口解释了几句,“其实那几个铺子是主要的进项,基本每年都稳定在那个数目。至于分红,去年大概是运气好,你看前年的,便少了十分之三有余。至于田地和庄子这些,算是恒产,进项比不过铺子,不过留给子女后辈的,少了也不成。”   姜锦鱼眨眨眼,不知道什么反应好,干脆乖乖点了头。   下一秒,顾衍便把账簿随手丢到了一边,坐正了些,微微拧眉,“接下来便是说正事了。”   见他这样严肃,姜锦鱼犹如回到在被爹爹考较功课的书房,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一个冷若冰山的青年,一个板着小圆脸的小姑娘,实在有些违和,不过身处其间的两人,还觉得自个儿特别严肃正式。   顾衍想了想措辞,开口了,“方才这些,都是我的私产。给你看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不会一直留在顾家,待我入仕之后,大概几年的功夫,不会太久,我便会想法子分出来单过。且,即便是留在府里那段时日,我也不会让我的妻子看继母的眼色,受继母的磋磨,你担心的那些,我都会解决。”   想了想,青年大抵是觉得自己的话太僵硬了,放软了语气,哄着小姑娘似的,“绵绵,你别怕。”   姜锦鱼脸一红,眼神飘得躲开男人的视线,落到一边的莲蓬上,支吾了一下,“我……我没怕。”   “嗯,你没怕,是我怕你怕了。”顾衍轻笑了下,接着往下说,“我底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我与他们并不亲近,一年到头都鲜少来往,我的妻子也不必和他们打交道,更不必长嫂似的关心他们。总之,正院那边的事,我都会解决。”   他的小姑娘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他哪里舍得她做什么长嫂?   “这回会试,外人面前我自是不会多说,可如今就你我二人,我便同你透个底,约莫是可以的。待殿试过了,我便入仕了,届时按着以往进士的授官,基本是留在盛京。离家近,你也安心些。”   “再一个……”   男人就那么缓缓说着,一桩桩一件件,把顾家的事情、姜家的事情、入仕的事情……都说的明白,他的打算、计划,也毫无隐瞒、明明白白告诉她……   姜锦鱼听着听着,心里仿佛有什么就变了似的,甜甜涩涩的,又觉得温暖……   待顾衍说完了,姜锦鱼抬眼看他,见他一双眸子沉沉看着自己,仰着脸道,“我要回去了。”   顾衍脸上略露出失落的神色,不过还是很温和的样子,他没觉得光靠自己一番话,就能哄得小姑娘放下心里的顾忌,他有耐心,能等,也愿意等。   可姜锦鱼看到男人脸上的失落,莫名的就有点心软了,张了张嘴,语气带了那么点小性子似的,道,“那你要不要送我?”   顾衍失笑,颔首,“要。”   马车在姜家后门停下,姜锦鱼没要顾衍扶,下了马车,想了想,回头微微仰着脸,脸还有点红,可语气还挺严肃的。   “我觉得你不应该使这种手段骗人出来见面,我是脾气好,不同你计较,若是换成旁的小姑娘,指不定要被你吓着了。况且,你还是读书人呢,你下回别这样了……”   顾衍浅笑,犹如清风明月下的青竹松柏,光风霁月,温润谦谦。   他点头,仿佛很受教似的,“是我不对,幸好我遇上的是绵绵。长相好,脾气好,又善良。”   小姑娘的担心完全白搭,他压根也不可能费这样的心思,去约别的什么人。   不过,意中人的话,就是不对,也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好多小可爱犹豫男主的家境,莫怕莫怕,作者是亲妈   胡氏等等全是炮灰啊!   嘻嘻,这一章甜不甜! 第61章 托付终身   姜锦鱼回来的时候, 何氏正与婆婆说着话,时不时朝外头看一眼。   像她这样的妇人, 乡野出身, 又跟着相公在外做官,什么世面没见过,自然猜到了顾衍的意图,方家的帖子一递过来,她立马便猜到了,必然是顾衍在背后想的法子。   可她非但没有拦着,还同意女儿去了,却又是另外的打算。   顾家适不适合另说, 可顾衍却是颇得她和姜仲行的心, 基本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情他们都知道, 且也是难得的出色, 就那么一口回绝了, 既显得不近人情,又有点可惜。   夫妻俩还在考虑,自然也想看看,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态度。   那厢钱妈妈过来道, 姑娘回来了。   姜老太年纪越发大了,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喜欢孙子了,反而越发的稀罕小孙女,一听立马笑呵呵道, “快让绵绵过来陪我说说话,昨儿她做的那什么糯糕,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软软的,连我这老太婆的牙口,咬起来都不费劲。”   何氏惯来是个孝顺媳妇,便吩咐钱妈妈去喊人,自个儿陪着老太太唠嗑,“您快别夸她了,都叫您和夫君给夸坏了……”   姜老太是个偏心眼,立马道,“我孙女本来就好,我那哪里是夸她,分明是说大实话而已!”   何氏忍俊不禁,含笑间,姜锦鱼到了。   她笑盈盈凑到姜老太身边,亲热喊她,“奶,我听钱妈妈说,您馋我做的糕点了?您可不能吃甜的,吃多了要坏牙的!”   姜锦鱼可不敢给姜老太吃那些甜食,她看多了医书,对医术不能说精通,但养生之道还是有些心得,老欧人家许多毛病,可不就是吃出来的。   被孙女“训了”,姜老太也没不高兴,糕点有什么可吃的,她年纪大了,口腹之欲不大重,反倒是时时想要人陪着,尤其是来了盛京之后,连个串门的老姐妹都没了,更加盼着儿媳儿子啊孙子孙女啊,多多陪陪自己。   姜兴的妻子陈氏生怕姜老太不高兴,闹着非要吃,忙出来帮着劝,“妹妹这是关心您的身子呢,咱们姜家日子越过越红火了,您老还不得看着啊。等二弟生了儿子,您老可还得帮着取名字呢!”   姜锦鱼这名字是姜老太取的这事,姜老太吹了一辈子了,以往还收敛些,自打二儿子一家来了盛京,老太太更是牛得不得了了,逢年过节家里来人,都得把这事拿出来说,连带着算命的老神仙一起,最后还不忘夸自己,“要我说,我家绵绵这名儿,可不得了!你以为她爹咋做官那么顺利,可都是闺女旺的!天底下当官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个个都当得进了盛京,还能见着皇上!”   陈氏这会儿拿出来说,倒是把姜老太哄高兴了,她本来也没生气,现在兴致更浓了,转过头问何氏,“宣哥儿的婚事咋样了?”   何氏微微笑了下,委婉道,“二郎的意思,是再等一等。”   姜老太有点失望,不过她也不会真的插手孙儿的婚事,问是问,那是她老人家关心孙子,可真要插手管,那就不合适了。何氏一个掌家夫人,可不是孙氏那等蠢妇,她也没必要操这个心。   操心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姜老太人老心态也乐观了许多,闻言也不操心姜宣的事了,转头来看姜锦鱼,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上回你们走的匆忙,知道的人也不多。后来还出了桩事情,我现下想起来了,倒是得跟你们娘俩提一提。”   何氏和姜锦鱼都看过去,等着老太太的下文。   何氏管家管的严,家里下人个个都是守规矩的,见主子几个说话呢,早都退出了老远。所以姜老太也不怕被人偷听,直接道,“你们走后不久,潘家来了一回家里,那会儿三丫头还没嫁呢。潘姚氏来家里,说是替她家潘衡求娶绵绵,老爷子那会儿挺生气,三丫头算计绵绵这事,可不就是潘衡闹得麽?老爷子发了脾气,直接把人给赶出去了。倒是潘家那小子,瞧着挺痴心的,后来还来了几回,说是要当面解释他跟三丫头没关系。我看他可怜,也怕他天天上门,闹得村里人都知道,就跟他说,你们已经去盛京了,他这才不来了。”   姜锦鱼听得瞪大眼,顿时都晕了,潘衡对她“痴心不改”?!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而且,上辈子是她一心想嫁给潘衡,要不是她执意要嫁,这门亲事多半无望。   现在,反倒成了潘衡主动要娶她了?这算是风水轮流转麽?   “我来之前碰见潘姚氏的邻居大娘了,听说潘家那小子没在家里待着了,说是出去念书了。大概也是把这事给放下了……”姜老太慢吞吞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潘衡这孩子其实不错,要是他跟三丫头,我生气归生气,指不定就答应了。”   老人家下半段没说,可意思也挺明确,潘衡娶姜慧,那是姜慧高攀;可要娶她的绵绵,那老太太第一个就不答应了。   她自己都得承认,四个孙女里头,她就是格外偏心小孙女。   潘家的事情,毕竟都过去大半年了,现在拿出来说,众人也就是感慨一番,除了姜锦鱼有些震惊之外,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那是肯定的啊,姜仲行是京官,日后前程大着呢,姜锦鱼自己也争气,生得好不说,别的样样都不差,甚至还有些格外出挑,潘衡动心思,在他们看来,那是特别正常的。   还有那么点攀高枝儿的意思。   不过理解归理解,没人觉得这婚事能成。连陈氏都在心里想着,潘家郎君再好,可自从她跟着丈夫来了二叔二婶家里,见到的青年才俊还少麽?别的先不说,光是来了几回的顾衍,便不知比潘衡要好出多少。   其实不光陈氏这么想,何氏也是如此,对于婆婆说的潘家,何氏连脸色都未变,根本就在于,她压根不会把潘衡作为自家女儿夫君的备选。既然不会,那自然也不会去在意潘家的做法。   何氏含笑把这事给揭了过去,女人间的话题很多,光是亲戚嫁娶生子之类的,便能说上一天,压根不用特意找话题。   等到陈氏扶着累了的姜老太回去,何氏这才让钱妈妈把门守好,然后便拉着女儿进了房间里。   姜锦鱼坐下,便被何氏看得浑身不自在了,想了想,格外乖巧喊了句,“娘。”   可惜何氏不是姜仲行,不会被自家闺女一句娘给糊弄过去,非但没有被撒娇给迷惑了,反倒还看出了点端倪,她也没绕圈子,直接了当道,“见到人了?”   姜锦鱼抿抿唇,习惯母亲有话直说的做派了,老老实实回答,“见到了。”   “装乖不成,现在来同我装可怜了?”何氏没好气摇摇头,“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姜锦鱼可怜兮兮,“娘,我知错了。你问吧,我保证有问必答。”   “顾家那小子大费周章见你,不会只是想见你一面,什么话都没说吧?”   自从顾老太太上了一回门,以往何氏和姜二郎口中亲热的“衍哥儿”,就成了顾家那小子了,大概是全天下要嫁女儿的老父亲老母亲,对着女婿都没什么好脸色吧。   何氏也是一样,喜欢顾衍是一方面,要看着顾衍费尽心思把自家闺女“骗走”,那又是另一回事。   被这么一问,刚刚才从脑海里赶走的那些话,一下子又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姜锦鱼略不自在的咳了一下,简短道,“也没说什么。他道,等他入仕后,不久便会分家。另外,还把他名下的财产账簿给我看了。其余的便没了。”   姑娘家平日里再稳重,到了这时候也是羞的。何氏对小姑娘的心思,也摸得很透,知道必定不知说了这些,或者说,不会是这样简单的内容,不过她也没追问。   光是女儿说的这几句,便足以教何氏看出端倪了。   她自己养大的闺女,自己最清楚,真要不想嫁,哪里会这样替顾衍说话。上回齐家那事,姜锦鱼可是一口就回绝了,理由也很充分,齐大非偶、不想高攀。   何氏心里想着,面上倒是没显露出来,神色也很慎重,自顾自道,“这样说起来……顾家倒也不是不能嫁……”   姜锦鱼有些局促羞涩,说不上来的不自在,闻言也权当没听见,微微撇开头,可耳朵却是悄悄红了,肉肉的耳垂软绵绵的,透着红晕,看上去很好捏。   她微微竖起耳朵,等着自家娘接下来的下文,可她自己心里也是稀里糊涂的,压根不知道,自己想听的什么答案。   何氏看了她这神色,心里哪里还会不清楚,心下几乎也同意了一半了。   “成了,等你爹回来,我和他说。”   姜锦鱼怔了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点灯,就在屋里那么坐着。   小桃想进来点烛,可一看自家姑娘的神色,没敢进来打扰。   昏暗中,大概人的思绪会越发的清晰,连白日里顾衍极其细微的动作,说话时微微皱起的眉心,替她擦手时的慢条斯理,笑起来眼里的光,都变得格外的清晰,分毫未差展现在她面前。   姜锦鱼忍不住有点儿“自恋”的想,他那么喜欢我麽?连同我说话时,都温柔得不像他。他大费周章见我一面,是怕我不嫁给他,所以才要亲自来跟我解释麽?   如果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相信一次,相信顾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抱歉!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尽量调整哈   另外解释一下,方秋沁的未婚夫是她爹那方的亲戚,算是妹妹的儿子,我还以为爸爸这边的是堂,妈妈这边的是表,刚刚查了下,果然错了QAQ   抱歉 第62章 合婚   第二日, 何氏起身后,便吩咐钱妈妈帮着去了顾家, 帮忙传话。   昨夜里夫妻俩个也算是通了气, 比起何氏,姜二郎同顾衍接触还要更多些,自然知晓,顾衍日后的前程定是不会差,自家女儿若是嫁,吃不了亏。   且听了妻子何氏的话,心里对顾衍也算是认可了大半了,只是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定亲可以, 可成亲还得等等。   何氏也觉得如此, 夫妻俩个打定主意,何氏便打算给顾老太太那边一个准话了, 总是吊着人家, 也显得不尊重, 这也不是他们姜家的作风。   钱妈妈按着主子的意思到了顾府,她本以为进门还要受些刁难的,因为之前便听说过外头的传言,顾家那位继室是个苛刻人, 不光是对继子盼着他不好,连姨娘下人也是非打即骂的。   哪晓得进门便顺利的很,知道她是姜家来的人,守门的管事格外客气, 话里话外套着近乎,听说她是来给老太太传话的,立马派了个小丫鬟,特意吩咐她,“千万把这位钱妈妈给送到老夫人那里去,别耽搁了!”   钱妈妈心里稍稍纳闷,顾家不是那继室当家麽?怎么对着她这样的客气,不应当啊?   被她怀疑别有居心的管事还在美滋滋的想:等把这妈妈送走了,自个儿立马去大少爷那里报喜去!这可是好差事,可不能让那几个小子给抢了!   只能怪他们不走运!偏生让他赶上这事,前几天可没瞧见有姜家人上门噢!   管事想到上回大少爷阔绰的手笔,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也顾不上呆站着了,忙就跑开,打算去传话去了。   而钱妈妈这边顺利见到了顾老夫人,她恭恭敬敬传完话,就见端庄的老夫人坐不住了,边喊着嬷嬷来给钱妈妈塞赏钱,边喜滋滋道,“那我那日带着衍哥儿上门,总要让他正式见见长辈。”   见顾家这样重视自家姑娘,钱妈妈心里也舒服,没多客套,接了顾老夫人的赏钱,福福身道,“那您定了日子,便捎人提前来说一声。我家夫人说了,也不必太客气。”   言外之意,这是把顾家当亲戚来走了,不必又是帖子又是提前好几日的。   顾老太太听了也高兴,她是因为自家孙儿一心惦记着人家闺女,所以表现得很主动,可何氏这样的举动和态度,无疑也表现出了对她和顾家的尊重。   这话听了,让人心里觉得舒坦,顾老夫人在心里感慨:胡氏那边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可要她看,这门亲事说的还真对!姜家这样的做派,行就是行,不行也是一句话,没钓着一个还想着挑个更好的,这样明礼知义的人家,才真正算得上一句“家风清正”。   跟姜家比起来,他们顾家也就是面上一句“书香门第”,骨子里还不如人姜家有规矩呢!   “哎,姜夫人说的正是!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也没得客气的!”说罢,顾老夫人还喜滋滋招手唤嬷嬷,“把衍哥儿送来的那副头面拿来。”   等嬷嬷把头面取来了,老夫人便转头冲钱妈妈道,“这是衍哥儿那孩子送来的,本就是给他媳妇的,你也别推辞,尽管带回去。外人问了,你就说是我送的。”   钱妈妈听了,觉得顾老太太瞧着年纪大,可脑子明白得很,看着不是个糊涂的。   一面又替自家孙儿讨好了未来的丈人丈母娘,一面又把后顾之忧都给免了,直接以她的名义送,东西也是从她这儿出的。外人问起了,也只会觉得老人家喜欢年轻小姑娘,赏赐点东西很正常,完全不会想到私情之类。   钱妈妈想了想,点头道,“那老奴便收下了。”   传了话,便要走了,顾老夫人还特意让嬷嬷亲自去送人,以表重视。   钱妈妈也很懂规矩,生怕给姜家丢了脸,态度越发的谦逊,没有半分恃宠而骄。   嬷嬷送走钱妈妈后,回身便看到了匆匆而至的顾衍,忙上去福福身。   “人送走了?”顾衍点头,遥遥看了一眼走远的钱妈妈,瞧着果然有几分面熟。   姜家下人不多,能被主子派来传话的,只可能是心腹。且按着那管事的消息,是个上了年纪的妈妈。略对了对人名,顾衍便猜出了来的人是谁。   嬷嬷也恭敬答道,“送走了。让忠管事派了马车和小厮送了。”   顾衍漫不经心点了个头,便抬步朝祖母院子里去了,进了院子,便看到祖母笑眯眯看过来,眼里仿佛带了丝看笑话的揶揄,老太太了然道,“来了啊。”   长孙亲事成了,顾老夫人也算是安了心,也有心情逗弄一下孙儿,想看一看一向镇定沉着的孙儿着急的样子。   老太太故意没吭声,等着顾衍主动开口问。   祖母的那点小心机,顾衍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但即便是看透了,一开口就落了下风,他也甘愿先主动开口,主动认输一回。   顾衍坐下,抬眼坦率问道,“祖母可否告知孙儿,姜家派人前来,是为了何事?”   顾老夫人也装不下去了,说到底,她也为顾衍高兴,见他这样为自己的亲事谋划,便觉得,小两口日后定能鹣鲽情深。   “姜家同意了。找个时间,我同你姑姑再去一回姜家,把定亲的日子给定了,那你也算是安心了。”   虽然早已提前猜中了,可当祖母亲口说出姜家同意了的话,顾衍还是从心底油然而生出浓浓的喜悦来。   这喜,既是因为他喜欢的人,终于要成为他的人。也是因为,他所做的努力,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且被那样珍视着。   他以为小姑娘兴许只是被他的话打动,可要把人娶回家,还需要时间,需要他一次次的表现。可结果却是让他惊喜的,他的小姑娘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是柔软的,像祖母之前养的那只翡翠绿眼的小白猫儿,羞涩的柔软的,可一旦知道你是对它好的,一旦托付信任,便会乖乖收好爪子,即使小猫儿爪子挠人的劲儿小到让人忽视,然后摊开肚皮任你揉。   现在,这只黏人又漂亮的“小猫儿”,也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嗯。”顾衍克制着欣喜,颔首,片刻后才开口道,“若是可以,定亲的日子定在下月十五前吧。”   “这……”老太太听了忍不住抬头,下月十五是会试出结果的日子,按着她对孙儿性格的了解,这必定不是怕姜家因为他没考中而反悔,难不成是怕因为他考中了,而闹出什么岔子?   联想到自己孙儿对人小姑娘的疼惜,顾老夫人也有些理解,当即点头答应下来,“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夜长梦多,还是早定下来为好。”   可等祖母赞同了自己的想法,顾衍本人倒是有点迟疑了,犹豫着开口,“这样会不会太赶了?”   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回会试是没问题的。只怕等他成了贡士,顾忠青便又不肯放弃先前的念头,虽说因着他的有意宣传,胡氏的刻薄已经在盛京出了名了,可万一真有想不开的人家,非要把女儿嫁来,也并不是毫无可能。   可另一方面,定亲也好,成亲也好,对他而言对他的小姑娘而言,一辈子都只有一次。   女子天生便对这些格外重视,他怕怠慢委屈了自家小姑娘。   算了,顾忠青那里若是有什么念头,他总能想办法让他打消的,只是要费些劲罢了。   想到这里,顾衍又改口了,“还是按着姜家的意思来吧。好事不怕等,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那十天半个月的。”   顾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孙儿这样拿不定主意,觉得稀奇的同时,又觉得万分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因为两家的门第而反对这门亲事,否则哪里能看到孙儿这样鲜活的模样。   “那行,这事我再同姜夫人商量。”   婚事的事情,基本就算尘埃落定了。   顾老夫人也亲自登门,同何氏商量定亲的事情,觉得赶得太急不大合适,最后两人还是定下来,就按着盛京的规矩来。   可这么一来,定亲礼势必要在会试公布结果之后了。   何氏不担心,姜仲行更是态度明确得不得了,直接道,“若是顾衍成了贡士,顾家便要反悔,这门亲事吹了正好。我的女儿,哪里会愁嫁?”   何氏也点头,“正是如此,也不是我急,我看顾老夫人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大概还是老人家想早点抱孙子吧。”   姜仲行摇摇头,没作声。   老夫人就是急着抱孙子,还差这么十天半个月的?大约是顾衍那里怕出岔子吧,可姜仲行知道归知道,却没打算帮忙。   若是连顾家那点事情都搞不定,这个女婿不要也罢!   姜仲行态度坚定,顾老夫人也觉得那样不合适,便也安安心心的准备定亲礼。   初九那日,顾衍和姜锦鱼的庚帖,被顾老夫人特意挑出来的五角俱全的一个嬷嬷,送到明山寺,供奉了不少香油钱,请主持大师亲自卜算。   明山寺的大师沐浴净身,亲自卜算两人的生辰八字,一日之后,合帖结果便由个小和尚送了出来。   抄录两份,一份送到姜家,另一份则被送到了顾府。   顾老夫人取了合婚帖,展开朱纸,两行飘逸小字映入眼帘。   “乾和坤和,相辅相成,天命之合。”   “枯木逢春,困鱼遇水,逢凶化吉。”   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顾老夫人彻彻底底安心了。明山寺大师的卦象,莫说她,就是宫里也有贵人相信,可见大师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这卦象分明是说,姜家那姑娘有旺夫之相,和自家孙儿在一起,那是天作之合,逢凶化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第63章 升官   交换过庚帖, 两家便可以以亲家的名义来往了。   顾老太太对这门婚事很满意,也没藏着掖着, 有人来问, 便直接就道,“我那孙儿定的姑娘,便是吏部姜大人府上的姑娘。”   问的人还纳闷呢,吏部哪个姜大人啊?再追问一句,脸色就有些讪讪了,讪笑道,“噢,是这样啊。那可真是恭喜您了, 等孙媳妇进了门, 您老就可以等着抱重孙了。”   转眼出了这门,就啧啧感慨上了, “这顾大公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要不是摊上这么个苛刻继母, 娶个门当户对的,总是不难的。好歹是个举人呢!这顾老夫人也是个糊涂的,瞧那模样态度,竟是半点儿没有嫌弃那姜姑娘门第差, 还乐呵呵,当成宝似的。”   听她说话的那夫人也跟着摇头,“所以说,娶妻娶贤, 娶了胡氏那样的搅家精,可不是家门不幸麽!”   事不关己,自然说起来毫无顾忌,且顾家又不是什么她们得罪不起的高门大户,闲言碎语传那么几句,胡氏难不成还敢找她们算账?   盛京圈子里的官夫人们都是人精,什么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心里门清儿。   像胡氏,就是她们心里能得罪的那个,名声那样差,也不差她们踩上几脚。可她们口里的顾大公子,就是她们觉得不能得罪的,男子不像女子,男子可以入仕博功名,且还是个会读书的,往后指不定有什么前程。   不是有句老话么,莫欺少年穷。   举人连官都不是,可这些官夫人敢嚼胡氏的舌根,却不敢真把顾衍给牵连进去,连带着传闲言碎语,也只把矛头指向胡氏。   在胡氏还忙于和府里姨娘斗法的时候,还不知道,盛京的官夫人们又替她“宣扬”了一波,乃至她的名声,都有那么点传出圈子了,甚至连侯府王府那些侧妃们都知道了。   胡氏成了盛京的笑柄,尚且还不自知,可胡氏的娘家嫂子却是要恨死她了,一向对婆婆言听计从的胡夫人,也彻底发了一回火,扬言道,就是小姑子回来,也不让自家孩子去见她!   胡夫人的婆婆又能如何,她自家女儿先做错事,牵连了娘家,她这个婆婆也挺不直腰板,更别提训儿媳妇了。   后宅这些事,却不大影响得了前朝的事情,男人们也不会去管自家妻妾说了谁的闲话,他们关注的,是谁又升了官,陛下最近看重哪个。   升了官的,自然是要去巴结着,不说巴结,至少也不能结仇不是?   就在姜顾两家交换庚帖后三日,赶上皇后诞下龙嗣,周文帝亲政已有六年,大婚也已经七年了,可嫡子还是第一个,自然龙心大悦。   周文帝一高兴,便开始给手底下的官员“升职”了,一连下了十几道圣旨,大到吏部尚书,小到内廷的太监,也不拘官大官小,连着提拔了十多人。   若是换做平时,莫说提拔这么多人,光是提拔一个吏部尚书,都得先内阁讨论一波,早朝再讨论一波,几大派系还得上几轮折子,再激烈点,在早朝上撸着袖子互骂也不稀奇。   可赶上圣上唯一的嫡子出生,谁都不敢触霉头了。说的粗俗些,就是民间地主老爷家生了个儿子,地主老爷一高兴,免了佃户的佃租,手底下管事还敢多说一句?   这道理也是一样的,皇上喜得嫡子,龙心大悦,赏了底下人,只不过赏的是官位,这谁敢跑上来指着皇帝的鼻子痛心疾首来一句,皇上,这官您不能升!不合祖宗礼法啊!   那要不就是脑子坏了,要不就是不要命了!   真敢这么做,那可真能“名留青史”了,不过就是这名留得不怎么好听。   太监唱完圣旨,还没走出宫门,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就被众人围了个团团转,这个请他去喝酒,那个请他去鉴赏自己的画作。   新上任的尹尚书是个老头儿了,在朝里资历挺老的,可以往不怎的起眼。本来原礼部尚书致仕,几个有希望的官员都“上窜下跳”,四处找门路,想接老尚书的班,可没曾想,竟是让尹尚书给捡了个便宜。   众人也想不明白,尹大人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了,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又不影响他们巴结套近乎。   唯独被众人围着的尹尚书自己心里有数,自己又无大功绩,背后也无派系,这回能坐上尚书的位置,纯属陛下一时“善心大发”,可天下之主会善心大发麽,这话谁都不信,尹尚书也不信。   自己年纪这么大,就算是坐上了这位置,也只想着不出错就好,坐不了几年,就得致仕。到时候上来的,才是陛下心里真正属意的吏部尚书。   想到这回跟着升了官的安江,尹尚书感觉自己猜到了点陛下的意思,拒绝了众人邀约,往朝外走了出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自己这个尚书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周文帝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挑中的这个尚书,这么有眼力见儿,还在跟自己的心腹解释,“本来是想直接给你尚书之位,你的位置就让你手底下挑个人接手,可你毕竟资历浅,真要坐上那位置,只怕朝里那几个老头儿要闹翻天了。”   一向正经的陛下喊丞相御史老头儿,安江仿佛没听见似的,躬身道,“陛下思虑周全,微臣不及。侍郎之位足以,微臣感念陛下厚爱。”   其实他这个年纪,能做得了吏部侍郎,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见安江没有芥蒂,周文帝又道,“你上回给朕举荐的那个姜仲行,的确是不错,是个能干实事的官员,又不是那等只知道干实事的。这回朕也提拔了,朝中官员多,可能干事的却少之又少,朕也是举步维艰啊……”   安江沉声道,“陛下不必担忧。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天底下的有才之人,个个都希望得到陛下的赏识。陛下何愁无人可用?”   周文帝龙颜大悦,抚掌道,“爱卿说的极是,待殿试一过,又有诸多人才从文昌门鱼贯而入。十年之后,朝中尽是有用之才,朕何愁无人可用!”   君臣相谈甚欢,甚至已经把这回会试中几个出色的拿出来一一点评了,而宫外的人,自然不知道,皇帝已经缺人用到了这样的地步。   六品官员之上才可上朝,姜仲行刚好卡在七品的品阶上,自然不知道早朝时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升官了。   升官的圣旨来的很快,没去姜家,直接到了吏部来,姜仲行彼时正在整理西南地区官员的考核结果,青色的官袍也沾了灰,还没来得及整理,就被满脸喜色的同僚给拉了出去。   来传圣旨的公公见状,权当没瞧见,严肃唱完圣旨,便瞬间变了脸色,笑眯眯道,“姜主事,姜大人,接旨吧!”   吏部最高长官是尚书(正二品),其下便是侍郎二名(正三品),又设副职员外郎数名,乃从四品。再往下便是主事数名,乃从五品官员。   就是说,姜仲行这一下子就从正七品,一跃至从五品,在满地三四品的盛京,这品级不算什么,可吏部的从五品主事,实权大过官阶啊!   姜仲行早知年后估计会升迁,可没想到连升三级,心中虽喜悦,可面上却是一派沉静,接过圣旨,道,“多谢这位公公走这一趟。”   然后,将袖里的暖炉取出来,含笑递过去,“天寒,公公路上带着。”   姜仲行不是那等随时等着拍马屁的人,身上是带了赏钱,可那是赏给下人的,要是给传旨公公,那就不是讨好人,而是得罪人了。   暖炉价值不高,可模样精致,且内有乾坤,送给这公公,既不显得阿谀奉承,还不得罪人。   做官也不是稀里糊涂瞎做的,姜仲行是干实事的人,可该知道的人情世故,他样样都不少,对着儿子姜宣,他也是这样教他的。   传旨公公笑眯眯接了暖炉,刚接到手里,便闻到清淡的药香味,细细那么一瞧,这暖炉虽小如橘,但格外精致,上下两层,上头一层薄,下头宽,而上面那层则放了中药,底下碳一热,中药被烘烤,药香便散出来了。   这小玩意儿,还是姜锦鱼折腾了铁匠许久,才折腾出来的。   传旨公公心里一喜,他们都是伺候人的,自然不能带了异味,否则就是对主子不敬,有了这小暖炉,冬日里塞些味道淡的香料,可解决了他的大难题。这玩意儿不算贵重,可太监出一次宫不容易,这样精巧又趁手的,却是不容易得的。   公公面上笑容浓了些,回到宫里,正赶上周文帝心情好,公公便也识趣多说上几句,“姜主事还真是个干实事的官儿,奴才传旨的时候,姜大人还在忙活儿呢,被吏部其他几位大人匆匆拉出来,浑身都是灰。”   周文帝本就觉得姜仲行是个可用的人才,一听也有些兴趣,笑道,“朕有时也这样,批奏折入神了,袖子沾了墨,也没察觉。”   公公一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又把姜仲行的地位看得重了些,能让陛下说出“朕也是如此”,说明陛下很是欣赏。   兴许用不了几年,这位姜主事,便能在早朝上占得一席之位了。   宫中诸事,外人自然不得而知,而此时的姜家,却是人人脸上带着笑。   姜仲行那边圣旨一到手,立马就有小厮跑回来报喜了,何氏大喜,立马给家中奴仆发了赏钱,但同时又吩咐钱妈妈,让她和石叔务必约束好家中下人,若是闹出那等仗势欺人的丑事,立马便遣出府去。   下人们个个都老老实实的,高兴归高兴,可不敢犯了主子的忌讳。   姜家待下人宽厚,真要被赶出去了,哪里还找得到这么好的主家?!   顾衍上门来给丈人丈母娘道喜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幅画面,本来就守规矩的下人们,越发恭敬谦卑,丝毫不似旁的府上那些下人那样,一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得意之色。   见此情景,顾衍还没多什么感慨,他身边跟着来的书童却是念叨上了。   姜家可真是不一般!   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姑娘,往后也定是个贤良守礼的,自家大少爷这门亲事,定的还真是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我们姜爹爹升官了、、   撒花花(学你们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ggyou20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啦啦啦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气不顺   顾衍算是姜家的准女婿了, 他来道喜,也属于人之常情。   何氏见了他, 嘴上没说什么, 可心里却是愈发的满意。“来便来了,怎的还带了礼?下回不许这样了。”   顾衍微微颔首,笑着答应下来,他在岳父岳母面前,一向好说话的很,做事稳妥,举止恰当。若是让顾忠青看到了,指不定都要怀疑, 儿子究竟是顾家的, 还是他们姜家的。   本来两家也还没正式走定亲礼,不应当让两人单独见面, 可看顾衍这样眼巴巴上门来, 分明是盼着见自家女儿一面。   何氏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规矩自然要守,但也不必死守,她是一心盼着女儿日后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当即便也松了口, 朝钱妈妈使了个眼色。   钱妈妈也很识趣,立马就明白了,出门去请姜锦鱼了。   姜锦鱼迈过台阶进门,便看到长身而立的男子, 靛蓝的袍子,袖口一圈玄色,见到她的那一瞬,眸中冰雪化尽,面上带了温然的笑意。   顾衍颔首,不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喊她,“绵绵。”   见一旁站着的娘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姜锦鱼也明白过来了,娘这是给自己和顾衍培养感情的机会。   便也压住心里的羞意,面上露出温柔的笑,眼眸明亮,抬起一双美目,稍有些紧张的抿抿唇,可眼神却没躲开,“顾公子。”   何氏适时走了出去,给两人留了见面的机会,可又让钱妈妈在门外的院子里站着,也算是个提醒。   顾衍低头看他的小姑娘,眼眸明亮,笑容温暖,眼里虽含了丝羞意,但并不显得局促僵硬,反而多了丝女儿家的娇态。   她在慢慢接受自己,像一只家养的娇气猫儿,爪子是粉的,毛发是柔软的,正小心翼翼试探着、试探着,伸出爪子往前走几步,试探着面前喂食的人值不值得托付信任。这个发现,让顾衍很愉悦,从心底流淌出满满的愉悦。   “长安街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你哪日得了空,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顾衍寻思着,这样年纪的姑娘都爱美,对首饰什么的,总是有兴趣的。他也没哄过姑娘,颇有点无师自通的意思。   姜锦鱼侧头想了想,估摸着是小桃念叨了好几日的那个,“嗯”了一句,笑了一下,慢吞吞道,“好啊。”   得了准话,顾衍便也没久留,他倒是想久留,可岳母安排的嬷嬷还在门口守着,给人留下“急色”的坏印象便不好了。   往后进门,还得指望着岳母呢。   在这一点上,顾衍深有感触。以前姜叔分明也很欣赏自己,但自从他与绵绵要定亲后,小姑娘的爹便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眼神里的挑剔,都快满出来了。   倒是岳母何氏,待他反倒比以前亲近了不少。   顾衍没久留,片刻便主动告辞了,只不过临走前还把两人下回见面的事情给敲定了。   回到顾家,才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见到父亲顾忠青过来了,身后还追着继母胡氏。   胡氏匆匆而至,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来了便先暗暗狠狠瞪了一眼继子,随后摆出一副慈母训话的样子道,“老爷别气了,大少爷也真是的。岳父升官便升官,何必藏着掖着,我知道大少爷一向不亲近我这个继母,可老爷总是你的亲爹了,难不成还会害你不成?”   顾忠青本来挺高兴的,一回来便把姜仲行升官的事情说了,在他看来,他和长子不亲近,可长子身上流的是他顾家的血,长子能有个好岳家,他面上也有光。   可等妻子胡氏那么一说,他便觉得不对劲了。   难道顾衍真的早就知道升官的事情,只不过是像胡氏说的那样,忌惮继母,把他这个爹也当成外人来瞒着。再想到祖孙俩对这桩婚事这么坚持,也顿时觉得找到了理由。分明是长子没瞒着老太太,只瞒着他这个爹了。   顾忠青痛心疾首道,“我看分明就像你母亲说的那样,你心里压根没有我这个爹!”   顾衍面无表情,忽然觉得有些荒唐:究竟是什么让顾忠青有这样的错觉,觉得他还可以在他面前摆父亲的架子?十几年的熟视无睹,在他取的功名后,一下子成了慈父,还要他跟着一起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不觉得很荒唐吗?   说到底,顾忠青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确对长子有亏欠,可自己对顾衍有养育之恩,他都放下架子了,顾衍就应该立马释怀才是!   可他不明白,养育之恩是什么?   养,一衣一食,养大成人;育,教书育人,培育成才。这两件事,顾忠青一件也没做到,顾衍有生母的嫁妆,早几年就不从公中领银子了。至于育,顾忠青更是直接缺席了个彻底。   所以,何来他口口声声的养育之恩?   胡氏还在一边挑拨离间,顾忠青则是暴跳如雷,唯独顾衍站在一边,看着夫妻俩的丑态,心里忽然冒出了个想法:其实,胡氏和顾忠青挺配的。   一个蠢,一个自以为是。   顾忠青正气得跳脚的时候,被匆匆赶来的顾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训,老太太手里拎了根棍子,上去便是一顿抽,不光抽儿子,连胡氏一起跟着挨打。   顾忠青年轻时还扛得住,可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不说肥头大耳,至少也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子了,疼得唉唉直叫,连声道,“娘,您这是干什么啊!”   顾老太太没留情面,一边抽一边道,“我教儿子啊!我儿子不听话,我这个做娘的,还不能打了麽?!我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我让你受人挑拨,不信自己儿子!我让你有眼无珠!”   骂一句,抽一棍子。   光是看棍子的力道,老太太的身子骨可结实得很。   还是顾衍怕祖母把自己给累着了,上去拦了一手,“祖母歇歇,别气坏了身子。”   顾老太太这才收手,对着顾忠青和胡氏,那叫一个疾风暴雨,可转头冲顾衍的时候,立马变了个表情,慈祥和蔼得不得了,“还是衍哥儿孝顺。”   这态度的转变,看得顾忠青和胡氏都傻眼了。   顾忠青一边嘶嘶着喊疼,一边道,“娘,您这是做什么啊!儿子都这么大了,您好歹给儿子留些脸面啊!”   顾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能言善道的爽利妇人,不过是守寡多年,不大管事了,可真要理论起来,那也不能小瞧她。   “哼。”顾老太太冷冷一声,“脸面是别人留的麽?你自己都快把脸丢尽了,现在来跟我说脸面?!那我问你,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跑来冤枉衍哥儿吧?我倒要问问,胡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胡氏立马委屈道,“婆母,您这是什么话,儿媳……”   “你给我闭嘴!”顾老太太一个眼刀甩过去,她以前忌惮胡氏,是因为顾衍那时还小,还立不住,自己儿子又是个没脑子的,她只能忍着,等着。如今孙儿都大了,她一个老太太,还怕什么?   胡氏噤声,顾忠青却还要据理力争一句,“娘,您不能偏心衍哥儿,就觉得都是我的错。他同姜家那样亲密,跟姜家长子称兄道弟,能不事先知情?若是不知情,又怎的会一心要娶那姜家女儿?亏我这个当爹的,当时还苦口婆心的劝他,他倒好,什么都瞒着我这个当爹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存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顾老太太横眉怒道,“你少拿你那些龌龊心思来揣测旁人!”   顾忠青有口难言,干脆也懒得说了,只是心里还是一心认定,顾衍必是像胡氏所言,事先知道姜仲行升官的事情,否则怎么可能愿意娶一个小官之女?   让他相信,顾衍就是走了好运,命里该有个好岳家,比让他承认自己错了还难。   顾忠青固执己见,顾衍也不在乎他的态度,父子俩本来就不如何的关系,一下子跌落到了冰点。   而唯一高兴的,也就只有胡氏了。   回到正院,胡氏心里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是来气。   成功离间了夫子感情,她自然高兴。可一想到顾衍居然这么走远,岳父一下子从吏部小吏,成了吏部的主事,虽是从五品,可却是在实打实的实权部门,说出去都是很有面子的。   且有了这么个岳父,顾衍若是真进了官场,只怕升迁也不用发愁了,不说有什么大的助力,至少吏部有人,不会有人故意卡他。   想到这里,胡氏又觉得怄气,都快把帕子都捏碎了。   胡氏不知道,让她气不顺的事情,还不止如此呢。   先是琴姨娘那边传出了喜讯,琴姨娘推出来跟胡氏争宠的丫头怀了,府里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喜讯了,这孩子一来,顾忠青当即喜得把那丫头提成姨娘。   还是胡氏咬着牙,故作宽容道,“翠儿眼下还怀着呢,这提成姨娘也得折腾,我看还是等翠儿生了,老爷再给她名分好。到时候双喜临门,也是老爷您给翠儿做面子呢。”   顾忠青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急着给翠儿名分,不过为表重视,还是急匆匆过去看了几眼,又让公中给翠儿买了不少补药。   胡氏心在滴血,可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只是屋里只剩下她一个的时候,便咬牙切齿咒骂,“小贱蹄子,补死了活该!一个下人,受用得了这些好东西麽!”   其实胡氏作为当家主妇,要想让没名没分的丫鬟落个胎,还是很容易的。可是她眼下也不敢动手,只想着等着时机。   盘算了诸多弄死翠儿,顺便嫁祸琴姨娘的法子,胡氏才气顺了些,次日大早用早膳时,却又被气出了个好歹。   十五是会试张榜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ustsoso 10瓶;泡泡不语 5瓶;悠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会元贡生   姜家人少, 一直是在一起用的早膳,分开用也有。不过姜老太在家里, 大家伙儿为了哄老太太开心, 便都聚在一起用。   钱妈妈领着秋霞几个,送上来几屉新出炉的包子,个儿不大,不过一掀开竹篾罩子,白蒙蒙的雾气便散开了,夹杂着上好的白面香味。   “奶,吃包子,您爱吃的酸菜肉馅儿的。”姜锦鱼夹了个龙眼大的小包子, 送到姜老太面前的碟子里, 又吩咐小桃给倒点醋。   老人家吃惯了腌菜,在乡下的时候, 每日早上就是馒头夹腌菜, 再要不就是豆包配腌菜。可来了盛京, 姜锦鱼一看奶这饮食习惯,悄悄就给厨房吩咐了,隔两三天才让做一次腌菜。   姜老太本来还不习惯,可听了姜锦鱼的话, 也知道孙女是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忍了便忍了。不过还是吃习惯了,看到酸菜馅儿的包子,就跟见了肉似的。   心满意足吃了三个龙眼大的包子, 姜老太还意犹未尽呢,姜锦鱼便不让奶用酸菜了,笑眯眯递了碗河虾粥过去,“奶,尝尝这粥,鲜不鲜?让厨房特意给您熬的。”   姜老太哪舍得拂了孙女的好意,便也不去看那包子了,一心一意用着粥。   姜仲行在一边,看着自家女儿哄她奶,跟哄孩子似的,偏偏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居然也格外的听话。   忍不住就想,自家闺女这是哪里学来的本事,要说哄长辈的本事,简直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毕竟妻子何氏跟老太太关系就一般,可见也不是随了她娘。   就在一派温馨之际,石叔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再一看,面上倒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满脸的喜色。   众人见了,心里一下子便有了成算,还是姜锦鱼代为开口问道,“石叔,可是阿兄的会试结果出来了?”   石叔喘喘气,喜上眉梢道,“老爷大喜,夫人大喜!咱家少爷中了!又中了!”   得了这一句准话,何氏心不在焉了一早上,此时也踏实了,面上带着喜色,“果真中了?”   “自然!”这一句话,石叔说的格外的有底气,道,“老奴看得清清楚楚的,还让别人帮着看了个仔细!头一个就是咱家少爷,祖籍锦州夏县,姜宣。绝不会有错!”   姜仲行略有些惊喜,说实话姜宣能中贡生,这是他意料之中的,毕竟自家儿子的本事,他是最清楚的,可……可会元这就有点吓人了。   要知道会试不比乡试,各省举人都聚集在盛京,有的甚至中了举人之后,寒窗苦读十年之久,光是应试的经验,姜宣就不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这会元还是落到了姜宣身上。   别人可不似姜仲行这样琢磨那么多,都高兴坏了,姜老太乐坏了,拉住孙儿的手,念叨着,“你可给咱老姜家长了脸了!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真出息……”   姜兴也是佩服万分,打心底里佩服自己这个堂弟,喜滋滋向他道喜,“二弟,恭喜你。”   小胖墩姜砚更是仗着阿兄心情好,直接抱住阿兄的大腿,喜滋滋道,“嘿嘿,我阿兄是贡生咯!”   小胖墩也开蒙了,不过他念书显然没阿兄姜宣好,不过小胖墩不在意啊,还丝毫没想到书院先生会如何“磋磨”他这个会元弟弟,还在美滋滋想着如何炫耀自家厉害的阿兄。   得了会元,虽说只是个名头,与一般的贡生也没多大不同,可姜宣心里也是欣喜的,他自小念书,最开始是跟着爹在县里开蒙,后来便是住在镇上的书院,可以说他前半生,基本都在念书,一念就是十几年。有如今这样的成就,总算是没白努力。   心里高兴归高兴,姜宣倒是还惦记着自家妹夫,看向石叔,“石叔,您可还看见了什么熟人?”   这话一出,姜锦鱼先红了脸,阿兄分明是替她问的,小姑娘脸皮薄,可连庚帖都换了,她也把顾衍当成自己人了,心里也惦记着。   石叔也不是傻的,一大早就赶去看榜了,自然不会只看自家少爷,不过在他心里,自然是要先报自己人的喜,再报准姑爷的喜,毕竟这“姑爷”前头,不是还带了“准”一字么。   “回少爷,”石叔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顾公子的名儿也在上头!”   这一下心里是彻彻底底踏实了,姜锦鱼没露出格外欣喜的神色,还有条不紊招呼钱妈妈,去取了赏钱给家里下人发红封。   主家有大喜事,自然也要给底下人甜头。   姜宣却揶揄了一句,顿时惹得姜锦鱼瞪了他一眼。   他道,“是该发赏钱,这是双喜临门啊。”   钱妈妈在院里发赏钱,笑得嘴都要咧到后耳根去了。   秋霞几个在府里也待了有些日子了,接了赏钱都是喜滋滋的,同身边人念叨着,“再没有比姜家更好的主家了,咱们可得老老实实的,用心做活。等攒了银子,到时候赎身也好,还是在府里找个人过日子也好,日子也算是有盼头了。”   “嗯嗯,咱们可得惜福!我肯定好好伺候,我家里爹娘我是不指望了,只盼着到时候攒够嫁妆,让主子们给指个人,安安生生在府里过一辈子。”   主子做惯了,便容易不把奴才当人。可奴才之所以成了奴才,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命没那么好,前半生不大走运,可他们不是摆件,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得过且过,熬一天是一天的奴才有,怕挨打战战兢兢伺候的也有,可哪样都比不上秋霞等这样的,心里有盼头了,都不用别人教她们忠心,她们自己便把忠心两个字刻在心上了。   此时的姜家正是阖府上下欢喜雀跃,可同一时间的顾家,就不大一样了。   顾家下人不似石叔那样忠心,可也是在贴榜的地方等着的,只是跑回来慢了几步,进门也是大喊,“老爷大喜!”   吓得顾忠青筷子上的菜都洒了,没好气冲那管事发脾气,“喊什么喊!大清早的就不让人安生!”   话音刚落,就见一家子都望过来了,当然,除开顾衍。   被看得背后起了一身冷汗,顾忠青不自在咳了咳,“这是怎么了,都在看着我?”   顾老太太都懒得朝他看了,早知道这人压根不知道怎么当爹,连今天是会试张榜的日子都不记得,扭头冲那管事吩咐,“继续说。”   言下之意,别理顾忠青,直接说。   管事忙把笑挂到脸上,嘴咧得都快到后耳根了,也不嫌腮帮子酸,“回老太太的话,是咱家少爷中了!大少爷成贡生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心头滋味万千了。   高兴的有,像顾老太太就是高兴的,一边念叨着“祖宗保佑”,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不高兴的也有,胡氏便是其中之一,险些把一口牙都咬碎了,揉着帕子,连笑都扯不出来了,也懒得装什么慈母相了,都要眼红得吐血了。   琴姨娘立即站了起来,带着儿子顾酉,恭恭敬敬一福,含笑道喜,“恭喜大少爷。酉哥儿,来给你哥哥道喜。”   顾酉还是个小少年,一向孝顺,闻言立马恭敬拱手,语气真挚道,“恭喜大哥。”   顾衍伸手拍拍顾酉瘦弱的肩,“多谢姨娘,多谢三弟。三弟也好好念书,人生在世,不必拘泥于眼下。放眼望去,入目皆是出路。”   顾衍一向待几个弟弟“一视同仁”,一般无二的冷淡。   顾酉身为庶子,处境也艰难,知道姨娘的不易,可人微言轻,他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依仗姨娘的保护。对于长兄,他一向是打心底里敬佩的,得了教诲,面上立马带了喜事,喜道,“弟弟多谢兄长教诲。”   他们这头兄弟和睦,坐在一边的顾轩就如坐针毡了,脸色青了又白,半晌才站起来,匆匆那么一句,“恭喜大哥。”   顾衍待他态度一如既往,不远不近颔首,“多谢二弟。”   除此之外,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气得顾轩恨不得摔筷子。   众人各怀心思,倒是把尴尬的顾忠青给晾在一边了,等了半天,也没人给自己个台阶下,顾忠青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主动道,“咳,这是好事。”   话音落下,等了半天,没一个人接话。   顾老太太是懒得往他看,顾轩是正一肚子气,琴姨娘和顾酉呢,是一向不会主动出风头的,而本来最有可能接腔的胡氏呢,此时气得都要昏过去了,哪有功夫理他。   没人接话也得继续说,顾忠青硬着头皮往下说,“衍哥儿这回给家里挣了脸面,我这当爹的也得有些表示。”   顾老太太一听,抬眼看过去了,仿佛在说,嗯,你继续说,你想表示啥?   本来想赏些小东西的,毕竟自家儿子,也用不着多大手笔。可被老太太一看,顾忠青骑虎难下了, “就城南那个铺子吧……”   胡氏一听,脱口而出一句,“那怎么行!”   顾家的财产,都是她儿子的,怎么能让顾衍这个丧门星抢走。   顾老太太却是轻轻巧巧一眼瞥过来,“忠青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家里谁当家做主啊?”   “自然是我!”顾忠青一见老太太的态度有所转变,也不觉得肉疼了,“就城南的铺子吧,胡氏,下午把契书送衍哥儿那里去。”   眼看无力回天,胡氏也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那可是城南的铺子啊!   每个月都能有好些进项,顾忠青这么一句话,这铺子就成了顾衍的了,胡氏的心都在滴血。   岂止是在滴血,根本就是在割她的肉!   正院磨蹭了半天,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把契书送来了。   顾嬷嬷喜滋滋从正院来的嬷嬷那里收了契书,还笑眯眯道,“劳老姐姐跑一趟了。”   来送契书的嬷嬷浑身打了个冷战,不敢露出丝毫的怨怼之色,连声道,“不敢不敢。”   可等转身走的时候,不由得就想起了从前,明明夫人把前头夫人生的继子压得死死的,先前还把人给赶回了夏县,怎么大少爷突然就这么有本事了,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夫人治得死死的。   难道真是以前大少爷懒得计较?   嬷嬷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刻想法子离开正院,就算是去往常她看不上的琴姨娘院里,那也好啊。   却说顾嬷嬷这头把契书送到顾衍的书房里,却见主子并不如何在意似的,随口吩咐了句,“嬷嬷收着吧。”   顾嬷嬷也习惯了自家少爷冷淡的性子,没多想,转身就准备走,还没走出门,就看见书童窜了进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看他这幅样子,顾嬷嬷下意识就像训他,没等开口,就听书童乐呵呵道,“姜姑娘送了礼来,说是恭喜大少爷喜得贡生。”   顾嬷嬷正好抬眼去看顾衍,就发现,自己伺候到大的大少爷,刚刚还一脸冷淡的顾衍,眸中笑意漫开了,清冷的面上带了丝笑意,仿佛是被取悦了一般。   直到出了门,顾嬷嬷胡思乱想一番,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来,看自己主子对姜姑娘的重视,只怕先前忽然腾出手来对付正院,也是为了姜姑娘吧…… 第66章 定亲   顾衍虽成了贡生, 可对待未来岳家顾家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甚至比以前还要多了几分重视。   何氏原本便有几分偏向他了, 如今更是越发满意起来。   过了几天,顾老太太又亲自来了一回,两家把定亲的日子给定了下来,就定在下个月的二十六。   这时间定的恰恰合适,没太匆忙,也没故意拖延着,完全是按着两家做定亲礼前准备需要的时间定的。   姜家正有条不紊准备定亲事宜时,许久未来往的尤家, 突然上门来了。   说起尤家, 两家当初境遇相似,同样住在驿馆里, 本该交情不错的, 可尤家眼热姜家日子过得红火, 便也不大来往了。   见不得别家好,只盼着旁人过得比自己差的,这样的朋友,自然没人愿意交, 何氏也不是那等活菩萨,当然也慢慢和尤夫人冷淡了下来。   如今尤家这样主动黏上来,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姜妹妹。”尤小姐娇娇开口,亲热打着招呼, 仿佛两人一直便是好姐妹似的。   但实际上,自从上回从尤家的宴会上回来,两人便再没来往过。   伸手不打笑面人,姜锦鱼也含笑嫣嫣,“尤姐姐,坐啊。小桃上茶,再端碟子核桃包上来。”   尤小姐也笑眯眯坐下,目光落到姜锦鱼的身上,见她穿的比以往精细了许多,平来简简单单的袖口,一圈白毛一收,腕子被衬得纤细白嫩。她手腕上戴了个玉镯,一半藏被袖子遮着,但只看露出来的那一小截,水头极亮,成色极好,看得出不是便宜货。   也是,都攀上顾家大公子了,穿的用的,能是便宜货麽?   一时没忍住,尤小姐语气带了丝微酸,“妹妹真是大变样了。顾大公子待妹妹,应当很是上心吧?”   姜锦鱼被她问得猝不及防,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这酸话总是能听出来的,笑笑便没作声,反问她,“尤姐姐怎的想起我来了?”   本来都不理别人了,现在有求于人,便又眼巴巴上门了,尤小姐也是个要面子的,不被问破还好,这么一说破,她面上挂不住了,讪笑道,“妹妹莫怪,前些日子家里太忙了。这不一闲下来,便想起妹妹你来了。”   这话哄谁,谁都不信。   尤小姐在盛京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热衷于出席各类聚会,在各家官夫人面前都露过面。说忙呢,勉强能算忙,不过忙的不是家里,是忙着交际。   她无非是觉得姜锦鱼身份低,没必要浪费时间来结交罢了。   人之常情,姜锦鱼也能理解,不过理解不代表赞同,对着尤小姐客气归客气,可没傻到被哄几句,就把人家当小姐妹了。   知道自己跟娘把人给得罪了,尤小姐自己也理亏,眼珠子一转,便十分为姜锦鱼着想似的,同她道,“听闻你与顾家公子还未行定亲礼,可得抓紧些。这人心易变,什么时候变了卦,那也是说不准的。”   小桃进来送糕点,正好把尤小姐搬弄是非的话,给听了个正着,故意呵呵笑着道,“姑娘,方才秋霞把您孝顺老太太的暖玉枕给送回来了,老太太说了,这是顾公子送您的,让您自个儿用,她老人家还是习惯您亲手做的药枕,说那才睡得香。”   小桃说完,便没继续多嘴了,仿佛很寻常传了回话似的。   旁边的尤小姐倒是真的坐不住了,自己前脚才诋毁人家未婚夫要悔婚,结果后脚就有丫鬟来打脸了。   再者,暖玉枕啊!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还轻轻巧巧就拿去给个老太太用,她可记得清楚,姜家老太太可是个乡下老婆子,这么贵重的暖玉拿去给她用,这不是糟蹋了麽!   尤小姐妒忌得满肚子酸水,再想到自己的处境,更酸了。她四处经营,结交各府的夫人,就盼着有一家看中了她,能上门来求亲,可偏偏大半年了,除了些跟自家差不多家境的上门,就没有旁人了。   倒是姜锦鱼傻人有傻福,前脚有齐公子,那时她私下打听到,姜家拒了婚事,还觉得姜家蠢呢,结果后脚来了个顾公子,还是个年轻的贡生,真是怎的好事都被姜锦鱼赶上了?   尤小姐被气了个好歹,也顾不上拉关系了,等前厅那边来传话,尤夫人准备回去了,尤小姐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光顾着眼红人家了。   把人给送走了,姜锦鱼便去了何氏那里一趟,方才尤小姐被小桃几句话给气着了,没顾得上说正事,可她心里得弄个明白,怕下次被尤小姐给算计了。   何氏听了,也伸手揉揉自家女儿的脑袋,夸她,“细心是好事。在家里当姑娘时还好,事事都有娘给你撑着。可等自己当家做主了,就不能做个睁眼瞎,事事不上心了。”   “其实也没大事,尤夫人想给你兄长说亲……”   自家兄长如今十分抢手,光是姜锦鱼这里,就有好些暗示的姑娘,不过毕竟都是姑娘,也不敢很主动,见她不搭腔,便也没说什么。   姜锦鱼猜测,“……是尤小姐?”   “不是。”何氏没给尤家留情面,兴许刚来盛京的时候,尤家还敢开口,可如今两家早不可同日而语了,尤夫人还没傻到那种地步,“仿佛是为了她那个礼部做官的小姑家的姑娘吧。我没多问。这事没关系,怕也只是人家府里动了心思,尤夫人便主动揽了差事来。”   那便是借着这事来讨好那位小姑了……   看娘的语气,尤夫人应当没讨着什么好,尤家母女俩个主动揽了差事,结果又无功而返,怕回去也要受些责难。   这便是依仗别人的后果了,犹如寄人篱下一般,尤大人还在礼部做官,日后升迁都要靠着那位小姑,尤夫人为了自家丈夫的前程,自然要铆足了劲儿拍马屁。   若是尤家不去讨好那位小姑,兴许还过的舒服些,至少不用这样处处讨好奉承。   然而尤家母女会不会受责难,已经不是姜锦鱼该考虑的事情了。   定亲的事情,两家长辈需要准备的多,可作为定亲的一方,姜锦鱼要忙的事情也不少。   按盛京的规矩,女方回礼中要有一套亲手所做的衣裳(含鞋袜腰带挂饰),以示女方宜家宜室。   且何氏是打定主意要教她如何掌家的,故而回礼各项流程,准备的礼该轻还是该重,一样样都倾囊相授。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有规矩的人家,都不大愿意娶庶女或是失恃的嫡女。因为无论是嫡母,还是继母,都不可能像亲娘那样悉心教导,而这些本事,若是没有同性长辈教,光是靠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自己学,能学个一半便算是很本事了。   当然,若是遇上了极为和善的嫡母或是继母,那便没人会特意计较这些。   日子就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定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二十六这一日,姜仲行特意提前跟上司告假,他从进入吏部起,便一直是跟着安江手底下做事。   安侍郎平日冷冷清清的,倒不是个不通人情的,听姜仲行说家中女儿定亲,便很大度允了假。   定亲当天,姜家上上下下都笑脸迎人,门口有乞丐故意挑这日子上门讨钱,守门的下人都乐呵呵用银子吧人给打发走了,面上一脸和气。   乞丐也识趣,得了好处,也不敢不依不饶,还大声在门口说上几句祝词。   姜锦鱼是不用露面的,可她也早早被小桃几个喊了起来,穿了新衣,收拾妥当,便坐在屋里等着。   小桃特意吩咐了烧火的小丫头跑腿,小丫头唤豆苗,豆苗跑进跑出,一会儿便进来嚷嚷,“姑爷上门了!还带了一双大雁……”   定亲当日,什么都得成双成对的,以讨吉利,连姜锦鱼早上用的汤圆,都是如此。   秋霞等人过来帮忙,闻言都羡慕得笑了起来,小桃顺手塞给豆苗个红封,“一大早跑进跑出的,累了吧?喏,姑娘赏的……”   豆苗喜滋滋把红包往怀里塞,仰脸嘿嘿傻笑,“一点儿也不累!刚刚姑爷带来的嬷嬷,也给我塞了赏钱。管家阿叔说,开门的迎福哥、端茶的小夏姐姐……好多好多人,都得了赏钱。嘿嘿,姑爷真大方!”   这哪里是大方了,分明是散财来了!   小桃并秋霞几个都掩嘴笑,替自家姑娘高兴。   姑爷也不是人傻钱多,能得贡生,那得是个多聪明的人。这样散财,还不是为了给姑娘做面子麽?他们都懂!   姜锦鱼听了也脸上有点热,想伸手扇一扇风,又怕被人看见了,便也忍着。   钱妈妈推门进来,便瞧见一屋子的小丫鬟们都红着脸笑,权当没瞧见,笑眯眯冲姜锦鱼道,“姑娘,该把回礼送过去了。”   姜锦鱼略一点头,冲小桃示意,让小桃去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取来,递给了钱妈妈。   钱妈妈出门,把衣裳仔仔细细的放进回礼里,见负责送小厮们起了身,才缓步走到来交接的顾家嬷嬷那里,含着笑道,“这位嬷嬷,回礼都备好了。”   顾家嬷嬷也亲热得很,抓着钱妈妈的手,“劳烦。”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退开几步,立在那里,扬声说了几句祝词,正准备散的时候,突然听得院外闹哄哄的声音,仿佛是一行人过来了。   不多时,便看到了来人,领头的是姜宣,这让钱妈妈顿时放心了。   定了亲,规矩便没那般大,且还有女方家的长兄守着,还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在后头嚼舌根。   姜宣也没为难自家兄弟,虽说成了妹夫,可那么些年的同窗之谊还在,见顾衍做了几首应景的诗句,便松口让顾衍隔着门,跟自家妹子说句话。   折腾这许久,只让隔着门说句话,顾衍也没生气,倒是旁边同来的顾家各房兄弟们吓了一跳,可从未见顾衍这样好脾气,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外头的动静,里头也时时刻刻关注着,这边顾衍进了院子,绕过长廊,在屋外站定,屋里的小丫鬟们早都识趣躲到隔间去了,给两人留足了说话的空间。   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姜锦鱼抿抿唇,声音轻而软,“我在。”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听着呢。”   顾衍隔着门,看不到里头的画面,可面上的笑意却止不住,手轻轻搭在门上,想了想,含笑道,“想现在就把你接回家。”   姜锦鱼一下子从耳根红到脖子,这人说什么浑话,明明平时那样的正经。   “可惜岳父岳母不允。”顾衍仿佛真的很可惜似的,语气里带了遗憾惋惜。   姜锦鱼又没吭声,倒是顾衍丝毫没觉得被怠慢了,又道,“不久便是殿试,我怕是不好来见你。我那里新收了几本游记,赶明儿让人送来,给你打发时间。”   这话还算说得正经,姜锦鱼“嗯”了一句,想了想,道,“那你好好准备殿试,不必记挂我。我在家里,样样都好。”   耳根悄悄红了,又匆匆一句,“我在家里,盼着你也样样都好。行了,你别久留,不合规矩。”   猝不及防被赶,顾衍也不气,心里还暖暖的。   嗯,盼着他样样都好。   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每天九点更新!   我要做个有存稿的女人…… 第67章 天真还是蠢   对姜锦鱼而言, 定亲之后的日子,过得与定亲前没什么差别。   唯一算得上有差别的, 那就是在以前, 她在众人眼里的身份是姜主事的女儿,现在是顾衍的未来妻室,顾家的未来儿媳妇。   众人对她的态度,也随之转变。   但说到底,外人的看法如何,对姜锦鱼的生活没多大影响。   定亲后,便不必似养在深闺之中,何氏也开始有意带着女儿出来走动。   可以说, 大多数时候, 众人不存在利益纷争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那等脑子不清楚, 上来就挑事儿的, 也很少见。   不过少见,也不是没有。   姜锦鱼眼前遇到的,便是个来挑事的,且莫名其妙直冲她来, 弄得在座的小姐们都觉得尴尬。   “这镯子我要了。前几日我屋里头的杏枝刚好丢了个镯子,这个送她正好。”商云儿高傲抬着下巴,指着姜锦鱼手中的那镯子,颐指气使的语气。   还不等姜锦鱼有反应呢, 商云儿身后的尤小姐便迫不及待跳了出来,一脸解围但实际上反而是在火上浇油,她道,“云儿表妹,这镯子姜妹妹相中了,咱们看看别的吧。”   商云儿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这表姐,虽然表姐一家都指望着爹帮衬,不过要是表姐一直这样识趣,她跟爹爹说说,让爹爹帮帮表姐一家,也是无妨的。   商云儿倨傲点点头,“那好吧,我们看看别的。反正这只,我也不喜欢了……”   言下之意,这玩意儿,连她屋里头的丫头都不配用。   “商小姐是麽?”姜锦鱼露出盈盈的笑,她生得无害,笑起来更是温然,很少有人会一见面便不喜欢她,偏偏这什么商小姐一上来就冲她来。   生气不生气另说,可白白让人劈头盖脸一顿嘲讽,还什么都不做,可不是她的作风。   “本来还想着,君子不夺人所爱。可商小姐看着,似乎是不大喜欢这镯子了?”姜锦鱼含笑,轻轻挑了唇角。   商云儿本来跟姜锦鱼素不相识,不过是因为姜家“欺人太甚”,才会上来就对人家冷嘲热讽一句,见姜锦鱼这样好声好气,还以为她是怕了自己,当即抬着下巴,冷冷道,“是,这样廉价的东西,送出去都丢人。”   “那好。”姜锦鱼就等着这句话呢,冲一旁正不知道要不要上来劝和的掌柜道,“商小姐眼界高,还不把阁里最贵重的都拿来,好生给商小姐挑挑。”   掌柜居然听话的不行,立马就喊人把阁里最贵的玉镯送了上来,是个血玉的玛瑙镯子,看上去便贵得不得了。   掌柜含胸弓背恭敬道,“商小姐,这便是最好的,您瞧瞧,可合您的心意?”   商云儿看了一眼,便知道这镯子必定价值不菲,她又不是个冤大头,买这样的镯子送个丫鬟?刚想随便找个理由给回了,就听跟姜锦鱼同行的其中一个姑娘,掩嘴道,“莫不是嫌贵了?”   另外一个一向看不惯商云儿的立马道,“瞧你这话说的,商家拿不出这么点银子?”   商云儿平日里便没什么姐妹,所以尤小姐一凑上来,商云儿便随着她跟着自己,主要是她平时得罪人多了。   被这样嘲讽,商云儿焉能忍,咬咬牙,冲那掌柜道,“送我府上去。”   那掌柜含笑应下,扬声道,“小人这就送您府上去,这镯子原价二十金,给您个折扣,十六金。”   哪怕商云儿不当家,也被这价钱给吓了一跳,可人家掌柜的都说了,给的还是低价。骑虎难下,面对着众人看好戏的神色,她也只能冷着脸,权当没把这钱当一回事。   可等掌柜立马吩咐人把镯子送商府去,商云儿的脸还是忍不住塌了下来。   其实二十金买个镯子,也不是不能买,在座的这么些姑娘,哪个没有比这贵的镯子?可问题是商云儿刚才自己嚷嚷着,是给她贴身丫鬟买的,再戴到她这个主子的手上,岂不是狠狠打她的脸?   人要脸,树要皮,姜锦鱼赌的就是姑娘家家爱面子,结果这商小姐也是个不大聪明的,自己往坑里跳了。   本来是来示威的,结果换回了一肚子的气,商云儿转身就要走,却看方才那掌柜殷勤给姜锦鱼端茶递水,一时没忍住,转头道,“你们二人合伙坑我?!”   这姑娘真的挺笨的……姜锦鱼听完商云儿的控诉,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感觉。   明知道自己被坑了,还不老老实实忍下,大声嚷嚷出来,岂不是显得自己更蠢?   掌柜的可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对着个发脾气的小姑娘,哪会发憷,立马正色道,“商小姐污蔑小人了!这买卖买卖,自古以来便是你情我愿,难不成小人方才强迫了小姐?我家主家是庆侯府,小人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哪敢污了主家的名声!再者,我与这位小姐素不相识,您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姜锦鱼都不用开口,稳稳当当坐着,就看掌柜把商云儿说的哑口无言。   姑娘家毕竟要脸,哪里说得过生意人,商云儿一颗泪滚了下来,看得姜锦鱼都怔了怔。   这就哭了?   自己也没怎么她吧?   所以,这姑娘其实是蠢吧?嗓门挺大,可脑子貌似不太灵光……   商云儿哭着跑了出去,尤小姐作为表姐,自然是要哄着她的,也跟着出去了。   看了场好戏,在座的姑娘们都觉得怪有意思的,虽然没挑着特别喜欢的首饰,但心情都很不错。   众人陆陆续续走了,姜锦鱼也带着桃儿准备出去,正等着马车的时候,又碰见方才的商云儿和尤小姐了。   商云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坏脾气,似乎是在对尤小姐发脾气,而尤小姐呢,似乎还在努力安慰着商云儿,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没哄到点子上,商云儿嗓门更大了。   来往有行人看过来,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商云儿。   姜锦鱼默默看了一会儿,抬步走过去,轻声唤了句,“商小姐,尤小姐。”   尤小姐一下子就看了过来,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儿,泫然欲泣的样子,好不惹人怜惜。   至于一旁的商云儿,倒像个刁蛮大小姐,还是最讨人厌的那种,只知道欺负人。   尤小姐握帕拭泪,语气中充满了委屈,“姜妹妹,我没事。云儿表妹没有恶意,她只是心情不好。”   都这样了,商云儿还没看出来,自己这表姐在给她上眼药,还傻乎乎嚷嚷着,“不用你多管闲事!你来装什么好人!”   姜锦鱼伸手,朝商云儿勾了一下,认真看着她,“我同你说句话。”   商云儿本来就烦着呢,刚刚还被坑了一把,当然不肯听她的,想也没想就要回绝。   姜锦鱼懒得跟她多说,直接一句,“快点……不听是你自己吃亏。”   商云儿犹豫,慢吞吞凑了上去,嘴却还是嘟着的,姜锦鱼看了都觉得好笑,附耳上去说了几句话,转身便看到紧张兮兮的尤小姐,冲她一笑,走了。   还没走远,便听到身后传来尤小姐的声音,她询问着商云儿,试探问道,“云儿表妹,姜妹妹同你说什么了?”   难得的,商云儿居然没搭话,可也没继续像方才那样继续冲表姐发脾气。   这转变让尤小姐心里有点发慌了。   上了马车,小桃便凑过来问,“姑娘,您同商小姐说什么了啊?那商小姐也太讨厌了,咱们也没招惹她啊!”   姜锦鱼笑了下,撑着下巴道,“她就是蠢而已。”   上回尤家来了家里一回,为的是姜家和尤小姐的表妹的婚事,可事情没成,但姜家也不是蠢的,事情不成便不成,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结仇。   可看商云儿如此愤慨,便也猜的到,必然是尤家母女在商家人面前嚼舌根了,无非便是污蔑她姜家的名声。   可惜商云儿蠢到这种地步,明面上瞧着,是她欺负尤小姐,可实际上,谁得利还不知道呢。   她不过是提醒了一句,能不能想明白,还要看商云儿自己的脑子。不过就算商云儿蠢,商夫人总不会跟着一起犯蠢。   ------------   尤小姐跟着表妹回到商家,正想着如何描补几句,毕竟今天商云儿被算计的时候,她为了自己的面子,可是没帮她说话。   还没等她开口呢,商云儿就主动把事情说了,末了冲商夫人道,“娘,我今日见了姜家姑娘,不像表姐跟舅母说的那样,瞧着挺有规矩的。”   尤小姐心里一紧,正要解释几句,便看到姑姑朝自己看来,没等她开口,商夫人便三言两语打发她回家了。   尤小姐满心惴惴离开商家,生怕自己把姑姑一家给得罪了,她敢哄着商云儿,那是因为商云儿蠢,可姑姑商夫人,她却是怕的。   她还指望姑姑替她找个好人家。   把人给得罪死了,岂不是什么都白费了?   把侄女打发走,商夫人便拉了女儿细细问她,在首饰店里发生了什么,待完完全全听下来后,整张脸都黑了。   “娘……”商云儿小心翼翼拉了一下商夫人的袖子,却见商夫人沉了脸色,沉声道,“往后别同尤家那丫头来往了,若是没得去处,去找姜家姑娘倒是不错。”   商云儿不乐意,不找尤表姐没什么,可让她找姜锦鱼,她就拉不下这个脸了。“娘,姜家不是瞧不上我麽,女儿才不要上赶着去套近乎!”   商夫人头疼道,“这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麽?我真是把你宠坏了,让你跟姜家那姑娘来往,总能让你长点脑子!人家今日还提醒了你,你不得感激人家?若不是她点醒你,你只怕还蒙在鼓里。”   商云儿虽刁蛮,可孝顺还是很孝顺的,闻言撅着嘴答应下来。   然后过了几日,姜锦鱼便发现,自己多了个“小迷妹”,成天板着张脸“偶遇”,倒像是赖上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剁手了麽~   我没有! 第68章 状元探花   “商小姐, ”姜锦鱼回头看了看树干后露出的绣鞋,心里无奈极了, 冲那边走过去, “商姑娘,别躲了。”   商云儿没处逃了,被堵了个正着,便干脆厚着脸皮佯装不知,“好巧啊……你也在这儿啊!”   这话说的,小桃都听的嘴角一抽,心道,若不是商云儿是个女儿家, 她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 又来追着自家姑娘了。   “商姑娘找我有事?”姜锦鱼站定,顺手把商云儿脑袋上斜插着的落叶给拾走, 丢到了一边。   商云儿刷的一下就脸红了, 也不知道哪里戳着她了, 姜锦鱼闹不明白,就看她脸上红了又白,倒像个唱大戏的。   没想明白,姜锦鱼还有事, 自然也不打算耗在这里,正要抬步走人。   就听到旁边传来嗡嗡的低声。   “姜……姜姑娘,我能不能和你做朋友?”商云儿哄着脸,羞答答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表达爱慕之情。   姜锦鱼听得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她是觉得商云儿挺蠢的,但这姑娘确实没什么心机。   “好啊。”姜锦鱼大大方方点头,然后就见商云儿满脸灿烂的笑容,冲上来抱住她的胳膊,亲昵得跟条小狗似的。   “哎呀,可惜你定亲了,否则你做我的嫂嫂,那多好啊……”商云儿嘀嘀咕咕,声音不高,但还是让姜锦鱼听了个清楚。   她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定亲了,真要有这么个小姑子,那也够折腾人的……   -----------   天还没亮,窗外就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等天色大明了,推开窗户,豆子大的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来。   “姑娘,洗漱麽?”小桃进来问话,得了准话,便自去端了热水进来。   兑了三四滴花露,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好舒服,擦了脸,又在脸上搓了面膏。手上剩下的,便在脖子上搓了搓。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姜锦鱼捧着杯薄荷冲蜜的温水小口小口啜,抬眼问小桃,“阿兄出门可顺利?”   殿试不同会试,贡生们要面圣,自然要经过重重检查,等进了宣武门,还得再搜一回身,这一番折腾下来,不知要起多早。   小桃起得早,边收拾水盆边道,“顺利哩……石管家送的,在那守着,眼瞧着大少爷进了宣武门,才回来的。姑娘早膳用什么?”   越入冬,便越懒得动弹,皆今日还下了雨,更是连空气都是湿湿的。她想了想,要了个手擀面,卤要酸辣口的,喝的则要了用惯了的羊乳。   府里厨娘的手艺好,手擀面也做得筋道,酸辣口的卤一大勺,铺了厚厚的一层,吃的人额上冒汗,浑身都舒坦了。   用了早膳,无事可做,便让小桃把里间的嫁衣料子拿来。   小桃小心翼翼捧了来,满脸郑重,仿佛生怕给弄脏了似的。   不过这料子也的确是好看,大红的绸缎,隐隐透着层珠光似的,尤其是放在烛光下细细打量,更是犹如披了层金纱似的。这样的料子,也不知顾家从哪里弄来的。   一般定亲之后,大约一年,便也要正式成婚了。但这一年却不是闲着的,要学这学那,还得绣嫁衣,这全都得新娘子亲自来。   自从定了亲,她便也开始给自己绣嫁衣了,不过怕手生,把料子做坏了,便先做了腰带婚鞋等小物件儿,嫁衣却是还得细细量体之后,再做打算。   一只鞋面绣到一半,姜锦鱼搁下手里的活儿,冲小桃道,“昨儿听妈妈说,集市有卖羊的,让厨房称些回来,晚上做羊肉饺子吃吧。再要几根大骨头,撒上些花椒,熬些骨汤,每人分个一碗,省得冻病了。”   这样冷的天气,一碗辣辣的骨头汤下肚,整个胃里都是暖的。小桃光是听着吩咐,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哎的应了一句。   “姑娘,让石管家傍晚接人的时候带上一盅吧,给大少爷和顾公子暖暖身子。”   小桃挤眉弄眼,看得姜锦鱼好笑,轻轻点点她的脑袋,“做什么,来笑你主子我了?小丫头胆子挺大的啊?”   小桃笑嘻嘻,姜锦鱼却是细细打量着她,别看小桃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可论起年纪,比她还要略大上个两岁,若是要说亲事,其实也是可以说说的。   “小桃,我问你个事。”姜锦鱼挺替她操心,小桃不似府里别的丫鬟,还有家里人帮着操心,她这个主子若是不替她操心,只怕便没人替她操这个心了。   果然,即便是小桃这样大大咧咧的小姑娘,说起婚事的时候,那也是羞答答的。   小姑娘使劲儿摇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嫁人!我要伺候姑娘,往后还要伺候小小姐小少爷,嫁人有什么好的!姑娘别撵我,我不嫁。”   被这么眼巴巴可怜兮兮望着,姜锦鱼哪里硬的了心肠,被萌得伸手摸小桃脑袋,“那行,等你想嫁人了,我再给你挑个好的,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得用的贴身丫鬟难得,用的趁手且还忠心的,更是少。可让她把小桃给留下来,不允她成家,一辈子在她身边,日后做个老嬷嬷,姜锦鱼自认还没这么狠的心。   最好便是给小桃找个府里的,可这也得小姑娘自己拿主意,急也急不得。   冬日天黑得早,才敲过钟,正院便点起了烛火。   一家子坐在正院,翘首以盼,等着姜宣回来,终于天黑了个彻底的时候,姜府外头传来了马车声。   是姜宣回来了。   姜宣进门,面上满是疲倦之意,可精神看上去却是不错,面上带着轻松之意。   “阿兄快坐,”姜锦鱼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日必定是折腾得很,起的那般早,进了宫,免了圣,还得在陛下跟前做论,说不定还会被陛下亲自考较,定是费尽了心神。   她吩咐了钱妈妈倒了杯温水过来,没让加什么杂七杂八的,清清淡淡那么一杯温水,甫一下肚,果然缓解了喉头那点恶心之意。   参汤在马车上是早就喝过的,再喝便补过头了,倒是这么杯温水,既缓了渴,又解了他的恶心。   姜宣舒坦了不少,抬头感激看了眼妹妹,面对家人的询问,他也算是知无不言。   他是这一届的解元,上了大殿也是难得沉稳,不知陛下心里觉得他如何,总之他自己认为,算是表现得还可以,至于结果,自然还要看陛下的喜好,而非他一己之力能改变的。   科举这事儿是有点看运气的成分,往年也不是没有会试前列,可到了殿试便排到了同进士的先例,所以他也只能尽其所能,剩下的便听天由命了。   姜仲行听罢长子的描述,心里约莫有了底,道,“殿试既都结束了,便没得再琢磨了。这几日你在家里,若是无事,便帮着我抓抓砚哥儿的功课,这小子不知随了谁,连夫子都头疼。”   姜宣转眼看向缩头缩脑的弟弟,微微笑了笑,温文尔雅,却是让小胖墩浑身打了个寒颤。   小胖墩讨好地仰起头,冲长兄一笑,十分狗腿的捧着自己那碗用到一半的饺子,“阿兄,吃饺子……”   “你自己吃吧。”姜宣顺手摸摸弟弟的脑袋,笑得温和,“明儿带着书来我书房。鸡鸣三声,便得起,不得赖床,知道了麽?”   小胖墩顿时焉了,委屈巴巴道,“知道了。”   殿试不比会试,不用等上一个多月,大约七日的功夫,便在城中心贴了皇榜。   其实比起会试,殿试才算真正的万众瞩目,从结束那一日起,连赌场都在下注,今年谁能夺得状元、榜眼、探花三席。   不仅坊间多方揣测,朝中亦是盯着,连负责殿试的官员,都被众人扰得,接连半月,不得不闭门不出了。   皇榜贴上后,整个盛京就犹如一滴冷水落入热油一般,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姜宣连中三元,竟是在殿试取的头名,一下子成了大周第四个连续三次拔得头筹的状元。   而与他一同参加殿试的顾衍,则要略逊一筹,忝居探花之位。还不等那些家中有姑娘的人家,来个榜下捉婿,宫里一道口谕就下来了,直接给姜宣赐婚。   此时,众人都羡慕得眼红了。   若是尚公主,只怕还没那般多人眼红,做了驸马,注定日后在仕途上,没什么大的发展。可这回陛下赐婚的对象,是安宁县主。   县主尊贵,可又没到公主的份上,不会似公主郡主那样养得娇生惯养,既娶了个身份地位尊贵的美娇娘,且在仕途上没有半分影响,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状元成了皇家的女婿,榜眼呢,年过三十,连孩子都有两个了,于是顾衍这个探花,一下子进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那些家中有姑娘未嫁的人家,都顾不上遮掩了,生怕这个又被旁人抢了去,落在了旁人后头,拐着弯让家眷们去打听,连官媒家的门槛都险些被踩破了。   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这新探花顾衍自己倒是出面了,也没说什么“多谢厚爱”的话,直接上了一趟准丈人家里。   众人此时才知道,得,探花不仅是状元的同窗,他的未婚妻,还是状元郎的妹子,两人早都定了亲了,感情好得不得了!   这叫什么事啊!   盛京后宅不知多少夫人恨得牙痒痒,揉碎了多少帕子,以往总能捡着一两个,结果今年倒好,前三个个都有主了,说好的榜下捉婿呢!   怎么如今都不按套路来了!   气归气,恨归恨,羡慕归羡慕,可人家都定亲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仗着权势闭上门吧,若是寒门倒好,偏偏是盛京眼下最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和探花家,谁敢试试,还不直接被百姓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淹死。   百姓也是最爱看热闹的,才子佳人,状元郎配公主,探花跟状元郎两家是亲家,一个是天赐良缘,一个是青梅竹马,戏折子都没这么写的。   百姓的热情,直接导致坊间关于状元探花的戏折子,一下子激增,连五女拜寿、岳母刺字这样的大戏,都得往后排。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来了~   其实事实上的科举真的非常非常难,三十岁能考进士,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但是俺们不是考据文啦,绵绵必须是状元他妹,探花他未婚妻   嘻嘻各位小同志不要较真哈 第69章 婆媳   皇宫内, 周文帝哄着奶母抱过来的嫡子,皇三子还是个奶娃娃, 但他的出身决定了, 他比两个兄长身份尊贵。   奶娃娃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有些困了,周文帝把孩子递给奶母,奶母们便小心翼翼抱着皇子退下去了。   “陛下。”伺候的公公见周文帝眉心放松,心情很是不错,便上来禀报道,“安宁县主想来给您磕个头,这会儿还在殿外候着呢。”   公公小心翼翼禀告完, 便等着周文帝的吩咐, 见他没皱眉,心里倒是揣测上了。   看来这安宁县主还真是要翻身了, 据说状元郎这门婚事, 后宫几位娘娘可都抢破头了, 陛下立后迟,可妃嫔却不少,到了出嫁年纪的公主也有两三位,偏偏这回这么好的婚事, 落到了安宁县主这么个孤女头上,也难怪口谕一下,安宁县主就眼巴巴来磕头了。   至于为何不让状元郎尚公主,这也很好猜。   无非是陛下爱才, 舍不得将这么个有才之士弃之不用,可祖宗礼法不可废,驸马不可居三品之上,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且后宫几位娘娘又吵又闹,怕是也把陛下惹恼了,这才便宜了安宁县主。   安宁县主在殿外守着,等了许久,丝毫不敢懈怠,仍是恭恭敬敬的姿态。   片刻才将传话的公公给等来了,她抬起美目殷切望着公公。   公公仿佛没看到安宁县主眼中的期待一般,笑呵呵道,“县主,陛下疼惜县主,这头便不必磕了。”   安宁略一失望,就见公公紧紧接着道,“陛下言,县主日后便是姜家妇,不比在宫中做未嫁娘子,需得恭谨事上,宽和待下,陛下唯盼县主夫妻相亲相敬。”   安宁闻言忙跪下叩首,语含感激,“安宁谨遵陛下教诲。”   待回到宫里,安宁县主便唤来宫女,取来料子,与嬷嬷商量着,“嬷嬷,你替我把把关,我听闻姜郎君底下有一双弟妹,我想替他二人做衣裳。”   嬷嬷听了皱眉,心疼道,“县主身份尊贵,何苦做这等下人做的活儿?您是什么身份,合该那姜家人捧着您,怎的要您来给他们抬架子了?”   安宁停下动作,严厉的看了一眼嬷嬷,“嬷嬷,我且问你,我是什么身份?我不过是一孤女,寄人篱下,陛下仁厚,留我在宫中,如今又许了我这样好的亲事,嬷嬷不惜福,安宁惜福。嬷嬷若是还如此作想,只怕迟早要惹得姜家不喜,若是嬷嬷改不了,便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说罢,转头继续裁剪手中的料子,没看嬷嬷一眼。   那嬷嬷也是心里一慌,本觉得自己是为了主子好,可被主子这样直截了当一顿呵斥,也觉出自己的不对来了,听县主语气认真,忙磕头认错。   毕竟是从小伺候的奶嬷嬷,一句话没说对便辇了,这事安宁做不出,可仍是敲打了几句,“嬷嬷心疼我,我知晓。可我长大了,不是孩子时候了,我心里有我的打算和计较,有些话该说不该说,嬷嬷心里也有数,想必不用我多提醒。”   宫中诸事,外人不得而知。   此时的姜家,却是热热闹闹的。   姜老太坐在上位,听着在座诸位夫人们的吹捧,心里那叫一个舒爽,自己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想当年连几个铜板都要掰开用,如今却有了个状元郎孙子,还马上就要有个县主做孙媳妇!   这叫什么,这就叫光宗耀祖啊!   就算现在立马去见老姜家的祖宗,她腰板也挺得直直的,这京官儿子是她肚子里出来的,生出状元郎儿子的儿媳妇是她聘的!   姜老太心里虽得意,可到底懂道理,面上还乐呵呵的,谦虚的道,“都是他们爷们自个儿肯上进,这状元郎哪里逼得出来。”   诸位官夫人本来还有口无心,看姜老太一个农妇,居然也如此谦虚,倒是态度郑重了起来,道,“还是离不了老太太您持家有道。”   姜老太立马摆手,“我早都不管家了,都是我儿媳妇何氏的功劳,几个儿媳妇里,她最得我的意,做媳妇和娘,那都是一等一的,没得挑!”   众人听得更是羡慕不已,她们也都是做人儿媳妇的,难得见有婆婆这么当众夸儿媳的,再看旁边坐着的何氏,丝毫不介意婆婆抢了自己的风头,婆媳二人关系竟同母女一般,心下纷纷赞扬起姜家的家风,真乃“耕读人家”。   等送走官夫人们,她们口里“通情达理”的模范婆婆姜老太,一摊手,“陪她们可真是太累了,说话都文绉绉的,我这老太婆都听不懂了。”   姜锦鱼给老太太捶捶胳膊,毫不吝啬赞扬道,“您表现得可好了,那些什么太太夫人啊,个个都赞您呢!”   姜兴媳妇陈氏也应和,“是啊,您可比我表现得自然多了。”   被这么一夸,姜老太又有劲儿了,摸摸头发,得意劲儿又来了,“那是,我私下都让绵绵帮我参谋了,可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我知道,她们都羡慕咱家出了个状元郎,还有个探花姑爷,她们就羡慕着吧,我保准不给咱老姜家丢面子!”   “奶,不能喊姑爷!”姜锦鱼认真纠正老太太的口误。   结果姜老太不乐意了,一扭头道,“咋不能喊了啊!本来就是我孙女婿嘛,人家都喊我奶了,我还顾公子顾公子的喊,多不亲热啊!”   说到这一点,姜锦鱼就无言以对了,谁让顾衍来了家里几回,回回都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改口改的比谁都快,连奶都被哄住了。   见孙女不说话了,姜老太又怕她不高兴了,凑过来摸摸她的小脸,妥协道,“哎呦,不高兴了?看着小脸板的,成成成,奶不喊了啊。奶向着咱绵绵,下回不给他好脸色看,成了吧?”   姜锦鱼抬起头,幽怨的看了一眼奶,结果就把老太太逗乐了。   还是陈氏在一边圆场,“您老可不能不给好脸色,绵绵是姑娘家,怕羞也是正常的,您得给人留面子麽。”   “留、留,我都听我宝贝孙女的!”姜老太反正高兴,一口一个宝贝。   -------------   到年末的时候,这一次殿试的进士,都被周文帝授了官,似前三甲,自然是直接进的翰林院,而二甲进士则基本被派到各地赴任,至于同进士,也都有了去处。   年后上任,在这之前,盛京城里也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总算是停了,眼看着外头的雪越来越小,姜锦鱼也放下绣了几日的嫁衣,去了何氏那里。   何氏正忙着,作为当家主妇,怕是全家里头最不乐意过年的人了,虽说很多事情可以使唤下人管事,但更多事情,还得她这个主母拿主意。   且随着夫子俩同朝为官,结交的同僚好友多了,这些关系,男子们自是不会管的,可作为后宅妇人,可不得把这些关系给维系起来。   一见女儿来了,何氏便招手喊她过来,摸了摸姜锦鱼的手,入手微微有些凉,忙喊钱妈妈,“妈妈去拿个暖炉来。”   然后又把自己膝上盖着的小毯,盖到女儿身上,语气中微微带了责怪,“这样冷的天,出来走动做什么?可别怪娘没教你,女儿家最不能冻着,与子嗣有妨碍。只怕等你阿兄的婚事办完了,便轮到你了,怎的也不会越过明年去,你这身子,也是该调养起来了。”   姜锦鱼扑进何氏怀中,方才吹风过来,额头脸颊都红红的,一副小女儿作态,仿佛又小了几岁似的,她抿着嘴儿笑,仰着脸,“娘,不是说好多留我几年的麽?”   何氏替她盖着毯子,闻言也是一嗤,轻轻点点女儿的脑门,“我哪里不想留了,可顾家的态度你也瞧见了,咱家不急,人家急。你也别没心没肺,顾衍对你多上心,什么节日都不忘了你,都惦记着丈人家,你也上心些,知道不知道?”   等暖炉送过来了,姜锦鱼身子暖和起来了,何氏便开始给她派活了,娘俩坐了一下午,总算是把过年送到各府的年礼单子给拟好了。   还剩下几家的礼单,何氏没填,忙活的同时也不往教导女儿,“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两人得商量着来。就像这送年礼,咱们自然能自己拿了主意,可像这几家,都是跟你爹官场上有联系的人家,就得慎重着来,宁可麻烦些,也不能出了岔子。”   这边刚拟好礼单,就听得外头钱妈妈进来了,说是宫里来了人。   再一问,竟是安宁县主派人送东西来了。   何氏一愣,忙喊钱妈妈把人请进来。   进来的是个中年的嬷嬷,模样很周正,看着便是个细致人,唤丹嬷嬷,进来也没摆宫里人的架子,恭恭敬敬一福,然后低眉顺眼道,“县主道,眼瞅着便要过年了,本该亲自上门拜见夫人的,可县主住在宫里,怕出门给圣人惹麻烦,便派了奴婢前来,提前恭贺姜大人姜夫人并府上几位公子小姐。”   何氏一开始还真的有那么些受宠若惊,儿子定了县主,这婚事是陛下赏赐的,就是不好也得说出千百个好来。本来以为县主必是娇惯长大的,性情多少会骄纵些,但看安宁县主今日的姿态,倒是难得的谦卑,看着是个柔顺的。   何氏素来讲究投桃报李,旁人待她真心,她亦还别人真心,县主如此表态,何氏心里也拿县主当自家人。   因此等丹嬷嬷回去的时候,端的叫一个满载而归,嬷嬷脸上带着笑,直到进了宫里,进门见了安宁县主,便迫不及待喜道,“县主当真是有福气,奴婢今日见了姜夫人和姜姑娘,姜夫人再是和气不过。”   安宁县主身份尊贵,可说到底就是个孤女,连个兄弟都无,没什么仰仗,在宫里过日子也是小心再小心,此时听嬷嬷说婆婆是个和气人,心里安心了不少,真心实意道,“这便好。”   丹嬷嬷算是伺候县主的老人了,闻言又把在姜府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末了道,“这桩婚事,陛下是真心想着您,才会给您赐婚的。奴婢听说姜大人跟夫人感情和睦,屋子里别说妾,连个通房都没的,家风再清正不过。这儿随父,县主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安宁县主脸上带了笑,心中对未来生活也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2 21:07:19~2019-11-13 21: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诗会   越临近年关, 盛京圈子内的各种宴会聚会也渐渐频繁起来。   基本每年这个时候,各府都忙着相看人家, 尤其今年更甚, 太皇太后越发不好了,底下人虽不敢打听,可多多少少还是能从陛下的表现看出点端倪。   姜锦鱼这里也收了不少帖子,她定了亲,本来便不是聚会宴会的重点,不过年前阿爹姜仲行刚升任吏部的主事,兄长姜宣又在殿试中得了状元郎之位,她自己的未婚夫又是同榜的探花。   以往她并不大出门, 相识的小姐妹就那几个, 略熟些的、能说得上话的,更是不大多。姑娘家名声传的太响了, 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许多府里相儿媳, 都不乐意找那等名声在外的。   也因此,许多人都对她颇感兴趣,各种打着聚会名义,实则为相亲的宴会, 也都没落下她。   回绝多了不好,且既然定了亲,便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姜锦鱼收了帖子, 便偶尔会出去露露面,但次数不算太频繁。   今日又是某个府上的赏诗会,到了那处才发现,果真是相亲的去处,因为是诗会,因此也没分什么男女席,仅仅是坐了两侧而已。   姜锦鱼刚露面,不远处的商云儿立马小跑过来,拉着她坐自己那边,“我们坐一起吧,这诗会好无聊,我娘非逼着我来,幸好你也来了,咱们还能说说话。”   等坐下了,才看见旁边坐着的尤倩,商云儿大抵是很不待见自己这个表姐了,皱眉凑上来道,“半路撞见了她,她非要跟着我来,我烦都烦死了。”   商云儿说话声并不算轻,尤倩却是在一旁安安稳稳坐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面上毫无尴尬之色。   表姐妹两人性格相去甚远,姜锦鱼也只是听一听,并没有做说客的打算,冲尤倩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名为诗会,实则还是相亲,可要在这么多的姑娘或是郎君里显出不同来,那也得费些劲儿,郎君们自是比试文采比试惯了,赋诗一首亦是信手拈来。可难得的是,女客这边也是硝烟弥漫。   盛京多才子,才女也不少,像姜锦鱼这样,仅仅只是读书识字,在诗词上并无太大造诣的,在这里都只能做个看客。   好在她本来也就是来凑热闹的,又不用在众人里挑个才子,便也安安生生坐着看热闹。   一位病弱美人赋诗一首后,博得满堂彩后,紧接着便是名细眉的姑娘。   诗会人多,姜锦鱼也不是个个都认得的,很多不认识的,便都给她找个别致的特征,这样也好分辨,譬如刚刚那个病弱美人,便是个病娇娇的美人儿,蹙蹙眉,连姜锦鱼这个女子都觉得不忍。   现在这个一比,就有点逊色了,就是长长的细眉如柳叶一般,给人的印象比较深。   她刚给这柳叶眉姑娘起好名字,商云儿忽然“呀”了一声,着急忙慌抓着她的袖子,“这不是那谁麽!?”   “谁啊?”姜锦鱼纳闷。   商云儿挤眉弄眼,等柳叶眉姑娘都赋诗完了,才附耳悄声道,“就是顾家的姑娘啊。你……你的未来小姑子顾瑶!”   还没等姜锦鱼有什么反应,前头倒是闹出了动静了,抬头看过去,似乎是顾瑶那首诗被人捉住了马脚,前头那个病弱美人正扬声道,“顾姑娘说这是你闲暇时候所做,但依小女浅见,这诗并非女儿家做的出来的,诗中虽说的是暮秋残花之景,可并不伤春悲秋,青云直上的气势非同寻常。”   顾瑶就是个半桶水,跟着女先生念书,学倒是学了些,可真要作诗,那纯粹是为难她。这诗还真如病弱美人而言,不是她自个儿做的,而是从顾衍那里窃来的。   自从知道自己一向不亲近的长兄成了探花,顾瑶仗着探花妹妹的身份,也得了不少好处,收到诗会的帖子时便闹出了个念头,若是能得个才女的名声,自己也不会因为娘胡氏的名声,而难寻夫家了。   这才派了丫鬟,塞了不少银钱,把顾衍书房中那些用过的旧纸偷了来。   “你做不出,便笃定别人也做不出麽?这又是什么道理?”   顾衍又不在现场,旁人哪里能知道这诗从哪里来的,顾瑶慌归慌,可心里倒是不怕,反驳得很有底气。   她这幅不卑不亢的模样,还真吸引了不少郎君们的眼光,连姜锦鱼都觉得,病弱美人还是有点冲动,不管她对顾瑶有什么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时候跳出来,的确不是明智之选。   周围人都开始劝两人消消气,冲那病弱美人和顾瑶道,“夏清、顾瑶,不过是些小小误会,快别当真了。”   姜锦鱼也静观其变的时候,就见那被人唤做“夏清”的病弱美人开口了,指出那诗作中几处用典之处,问顾瑶,“顾姑娘说这诗是你自己作的,那我方才指出的这两处,顾姑娘作为作诗人,应当能随口说话来处吧?”   顾瑶一下子听愣,本来以为不过是一首诗,哪晓得遇上了夏清这样较真的人,捉着她不放,非要问个清楚。   问她用典出处,她才读过多少书,还大多是浅尝辄止,哪里说得出典故的来历!   顾瑶略支吾了一下,撑着额头道,“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可这诗的确是我自己作的,当时也是一时灵感,眼下让我道出个一二三来,却是为难我了。”   话音刚落,便见方才还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的郎君们,一下子都变了脸,说变脸毫不夸张。   有些对诗不大懂的还弄不明白,怎的就给顾瑶定了罪了,还是有位郎君站了起来,先是对着夏姑娘拱拱手,随后对着众人道,“顾姑娘方才所言,乃是一时兴起之作,想不出典故的来历了。可夏姑娘方才指出的那几处,分明没有化用典故,顾姑娘连是否用了典故都看不出,还说这诗是你自己做的,未免太过可笑。”   这话说的实在不留情面,可也够简单明白,一下子便让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   再看那些郎君的脸色,分明含了丝鄙夷之色,若不是看在顾瑶是个姑娘的份上,只怕都早已翻脸走人。   读书人最恨剽窃替名之事,尤其是想到方才他们对着顾瑶的诗青睐有加,心里便更加作呕。   众人低声议论之时,夏清又道,“这诗的确是好诗,能做的出这诗,有这等胸怀之人,恐怕不是那等为了蝇头小利替他人捉刀之人。听闻贵府探花郎与顾姑娘非一母所出,难不成……”   夏清言外未尽之意,人人都听得出来,尤其是顾瑶母亲胡氏“盛名在外”,刻薄继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连带着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由得猜测起来,顾瑶这诗难道是从顾衍那里窃来的?   被人说中了真相,顾瑶才是一下子慌了,想要解释,却哑口无言。   慌乱中,忽然瞧见了不远处的姜锦鱼,姜锦鱼不认得她,可她却是偷偷打听过母亲口中“迷得长兄神魂颠倒的姜家女”的,想也没想便两行热泪淌了下来,委屈万分的喊了句,“嫂子。”   姜锦鱼有那么一瞬间,不由得想到,这顾瑶怕是脑子真的有问题,既然脑中有疾,便该去看大夫,而不是在这里耍什么宝。   心中如此想,可面上却是微微蹙眉,潋滟目光遥遥望过去,略带责怪,可语气并不算很严厉,“顾姑娘,还请慎言。”   而后也不等顾瑶开口,便起身走到夏姑娘跟前,冲她微微一笑,“夏姑娘文采斐然,不输男儿,实在令我等折服。”   平白把人给卷进了这是非,夏清也有点后悔方才说那通话了,语气中带了丝自责,“姜姑娘过誉了。顾姑娘她……”   “夏姑娘别自责,本就是以诗会友,畅所欲言,心中有所疑,便直言相告,并无不是之处。”姜锦鱼没有一上来就向着顾瑶说话,虽然眼下顾瑶丢人,她这个准嫂子也得跟着丢人。   大约是她的态度软化了夏清,夏清本来也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不过是看不惯顾瑶这幅做派,才据理力争,此时反倒还不大好意思说什么了。   姜锦鱼这才接着道,“年轻姑娘家气性大,有些小脾气,有几句口舌之争,本来也没太大干系。今日的确是顾瑶错了,也烦请夏姑娘看在她年纪尚轻的份上,别与她一般计较。她也只是一时想岔了,想出出风头而已,并非是用这诗去争个什么功名。”   其实顾瑶这事说大不大,就是件小事,偏生两姑娘都心里有火,都不肯善罢甘休。   她若是不站出来,顾瑶还继续死不承认,只怕夏清也不会容得顾瑶全身而退,只能说顾瑶一开始就让人捉住了把柄,要么利索道歉,要么把亲情牌,说这诗是顾衍赠她的。   可惜顾瑶两条路都没走,一条路走到黑,到现在还在装傻装可怜,女孩子本来就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感情,加上对面的郎君们更是对剽窃之事深恶痛绝,顾瑶再可怜,能有什么用?   姜锦鱼这话一说,夏清也偃旗息鼓了,人家都道歉了,再继续不依不饶,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便干脆的道,“你说的也是,我也有错,我方才话也说的太冲了些。”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姜锦鱼都忍不住想了,就算顾瑶作诗成了女才子,凭着她的脑子,也没人肯娶这么个冲动的妻子。   反观夏清,文采也有些,最要紧的,人家会做人。   光是这一点,顾瑶就拍马都赶不上人家。   本来诗会便是要高高兴兴的,一看夏清也松口了,周围的人忙适时起了别的话题,将另一位公子的诗拿出来鉴赏了。   姜锦鱼回到座位坐下,接下来倒是没闹出什么岔子,直到准备回府的时候,顾瑶正在门口堵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3 21:14:50~2019-11-14 21:1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不语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哄小媳妇   顾瑶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堵人, 挑的位置也很好,正是个不大来人的地儿。   还不等姜锦鱼有反应, 顾瑶倒是匆匆过来了, 面上气急败坏,语气愤愤,“你刚才为什么要给夏清道歉?!你这不是承认了我剽窃麽?!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做人!”   她的话太理直气壮了,一开口就是一副问罪的姿态,姜锦鱼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顾瑶傻眼了,然后更加生气了, 口上更是口无遮拦起来, “你笑什么?!你就是故意的是吧?!你就是故意想害我!”   见顾瑶这样无赖不讲道理,小桃忍不住跳出来替自家姑娘说话, “顾姑娘, 您少来冤枉人!谁害你了, 分明是您自个儿给自己找事!若不是我家小姐替你说话,只怕今日这事还没个了结呢?!”   被个丫鬟冒犯,顾瑶想都没想,直接伸手要给小桃一个巴掌。   “顾瑶!”姜锦鱼沉声呵斥, 拦住她的动作,眸中没了笑意,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冷冷淡淡直视着顾瑶,一字一句警告她, “别动我的人。”   顾瑶下意识缩回了手,随后大怒,怒指着姜锦鱼,“你为了个丫鬟指责我?!”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顾家的人,我就要处处容忍你,既要为你开脱说情,还要由着你对我的丫鬟喊打喊杀?你哪来这么蠢的想法?”   姜锦鱼忍住反问了一句。   大约是她嘲讽的意味太浓重了,顾瑶脸一阵红一阵白,犹如被人扇了一个巴掌似的。   “你犯下的错,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承担?你问我为什么要承认你盗用诗作,这不用我承认,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垂死挣扎,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你刚才在诗会上有多狼狈,难不成出了那个门,便忘了?”   姜锦鱼眨眨眼,微微笑了下,好心道,“你若是忘了,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   顾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丢人,恨不得出门便忘了这事,此时被姜锦鱼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顿时炸了,握拳怒道,“你别忘了,你迟早要嫁到顾家,而我是顾家嫡亲的女儿!”   “嗯,那又如何?”姜锦鱼不在意问道,“我早都说过了,没人平白无故要容忍你的坏脾气。你大可以继续闹,你的名声坏了,只会于你的亲事有害,与我无关。当然,你对我不满,可以去问问你阿兄,看看他愿不愿意为了你,跟我退亲?”   顾家那点破事,全盛京的人都知道,顾瑶真以为她是蠢的,还在她面前摆小姑子的谱?别说顾衍压根没把她当妹妹,就是兄妹俩感情好,姜锦鱼也不会刻意讨好什么小姑子。   正当顾瑶含恨瞪着满不在乎的姜锦鱼时,身后传来一句“我不愿意”。   顾瑶猛的回头,看见后头站着的顾衍,一下子就怕了。   她以前是瞧不起顾衍这个兄长的,受她娘胡氏的影响,顾瑶对这个可能威胁她们兄妹的大哥,充满了憎恶之情。知道对方中了探花之后,心里也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觉得,若是换了二哥中了探花,那该有多好!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向被他们正院压着的嫡兄,不过稍稍露了几手,便闹得他们正院鸡犬不宁,娘的掌家权被分出去一半,成日忙着与琴姨娘那个贱人斗法,二哥也是一蹶不振,沉迷酒色。   顾瑶心中才渐渐忌惮起来。   “大哥……”顾瑶勉强露出笑容,可在男人冷漠的视线下,逐渐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顾衍收回视线,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暖意,是对着姜锦鱼的,“等会儿送你回去?”   姜锦鱼眨眨眼,没想明白,怎么顾衍突然就冒出来了?不过未婚夫这么眼巴巴的要送自己回去,稍稍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顾瑶这事算在男人身上了,抿着嘴儿轻笑,点点头。   “那走吧。送你回去之前,带你去个地方。”顾衍没怎的避嫌,大大方方伸出手来。   两人亲密的姿态,终于把顾瑶给气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哭着道,“我要告诉我娘,你们都欺负我!”   等顾瑶跑远了,姜锦鱼抬眼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为难”道,“怎么办?未来小姑子被我气跑了,我要不要追上去哄一哄啊?万一等我进门了,婆婆小姑子联手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顾衍没吭声,大掌一张,将未婚妻的手握在掌中,软绵绵的,仿佛柔弱无骨似的,指尖嫩的跟葱段似的,又细又软,仿佛一用力,便要泛出水水的红。   “不用哄,我自会收拾她。”顾衍开口,神色轻松,仿佛压根没把顾瑶看在眼里。   实际上还真是,顾瑶这个脑子,姜锦鱼怎么想都觉得,一看就跟顾衍不是一个娘生的,蠢的可以。   像商云儿,蠢归蠢,多多少少还有点可爱,不算坏。可顾瑶,又蠢又坏,真是让人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若是没定亲前遇上顾瑶,姜锦鱼可能还会觉得,顾家这一家子太难搞了,谁做了顾家的媳妇,可真是倒霉到家了。可等定了亲了,她便开始护短了,做妹妹的这样嚣张,在家里岂不是要日日欺负做兄长的了?   平白“被欺负了”的顾衍,还不知道自家小姑娘心里在瞎琢磨什么,领着小姑娘往外走。   “去哪里啊?”姜锦鱼这时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抬眼认认真真看过去。   顾衍轻笑了下,抬眼望姜锦鱼身后一瞧,后头跟着的小桃就老老实实退开了,还不忘说一句,“奴婢去马车上等小姐。”   走了好远,心里才敢悄咪咪说一句,“顾公子可真是的,眼里除了小姐就没旁人了,刚才看过来那一眼,未免也太吓人了!”   见只剩下两人了,顾衍才含笑开口,“怕我拐了你卖了?”   姜锦鱼仰脸笑盈盈,“你才不敢,你若是敢,我爹爹和阿兄可不会放过你。”   “带你去咱们自家的铺子走走,认认脸,省得主子去了,他们还不知道。”顾衍说的自然不是顾家的铺子,而是他名下的铺子。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真的有点惊讶,走了两三家铺子之后,姜锦鱼很认真的回头冲顾衍道,“你是怎么悄悄置办下这么些家业的?明明见你一直在念书啊?”   顾衍心情颇好,置办这些产业的时候,不过是顺手为之,避免日后为了点银钱,被胡氏牵制住手脚,再一个便是,顾家的银子,他不屑要去争。当时心下并无多大波动,此时被小姑娘这么认认真真的问,反而被取悦了。   甚至还有那么点庆幸,幸好当时置办了这些产业,否则哪能瞧见小姑娘这样佩服的眼神。   “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顾衍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不知心里有多愉悦。   “走吧,南街还有条胭脂铺。上月新进了些南货,本想让掌柜给送到你府上去的,今日这样巧,便一并带些回去。”   女子的钱,是最好赚,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尤其是为了容色,更是大手笔。   因此胭脂铺的生意很是火热,不过他们一进门,掌柜立马就出来了,小心殷勤引着两人进了厢房。   木管事大约是顾衍手下几个管事里最不得用的,倒不是因为木管事这人有什么不好,而是因为他管的是胭脂铺,女儿家的东西,顾衍不大管,也很少过问胭脂铺的事情。   因此木管事铆足了劲儿,把胭脂铺经营得有声有色的,就为了在主子面前露个脸。   今日一见顾衍带着未婚妻来了,立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都不经旁人的手,自己就乐颠颠儿的跑去把最新的南货给捧上来了。   然后也不等吩咐,特别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   铺子的学徒还纳闷,“掌柜的,少爷难得来,你咋不在他面前多露露脸呢?那些子南货,您倒是给里头那位姑娘介绍介绍啊!”   木掌柜回头笑,敲了敲学徒的脑袋,“蠢!你说你蠢不蠢,你以为少爷现在眼里还容得下旁人?你跟你媳妇在一块,乐意别人在旁边杵着?”   学徒红着脸摸脑袋,“嘿嘿,我还没媳妇呢……”   木掌柜:“好好干,等明年啊,让你娘给你娶个媳妇,来年生个大胖儿子,媳妇儿子热坑头,小日子过得多美!咱主子是个能耐人,念书又好,做生意也能耐,你呀,跟着我好好干,吃不了亏。”   厢房的隔音效果也就一般,木掌柜乐呵呵的,也就没想到这一茬,仍是让厢房里的两人从头听到了尾。   听到那句“你跟你媳妇在一块”,姜锦鱼没忍住,斜着眼睛瞪了一眼旁边满脸无辜的男人,可惜这眼神没什么威慑力。   顾衍倒是舒爽,被瞪了也不生气,还觉得木掌柜挺上道。   木掌柜也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了了一直以来的夙愿,入了顾衍的眼,还在乐呵呵的想着,要不要往里递个茶啥的。   不过,也幸好他忍住了,没往里送茶。   否则就能瞧见,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少爷,低眉顺眼哄着小媳妇的模样。怕是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从胭脂铺出来,便没有多逛了,按照先前约定好的,顾衍送姜锦鱼回家。   兴许是小桃回来说了,姜家人也没怎的着急,甚至来接人的都是姗姗来迟,似乎是想给小两口多说几句话的时间。   把人送回府里,顾衍这才自己回了顾家。   一进门,便见自己的书童侍书急急忙忙跑过来,满脸急色道,“少爷,正院那边正闹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周五下班,忍不住摸了一会儿鱼,所以更新稍微迟了一点点。   无所事事的状态真是太棒了(本社畜流下热泪   感谢在2019-11-14 21:10:48~2019-11-15 21: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狗咬狗   侍书着急忙慌的, 生怕正院又要折腾人,这大过年的, 闹腾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衍却不惧正院, 吩咐了侍书几句,等着正院上门来找。   他本就想收拾顾瑶,正院自个儿送上门来,岂不是更好?   约莫过了几刻钟中,火果然烧到顾衍身上了,顾忠青怒气冲冲来了,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胡氏母女。   进门顾忠青便脸色铁青,“你妹妹不过是误用了你的一首诗而已, 你那未婚妻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旁人家里都是姑嫂亲,你倒好, 娶了个这样小家子气的!娶妻不贤害三代!”   若是胡氏母女矛头指向他, 顾衍倒并不如何动怒, 习以为常的事情,可两母女倒好,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绵绵,顾衍如何能忍。   他轻挑眉头, 面上嘲讽,“我竟不知道,妹妹买通下人来偷盗兄长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算作误用了?那敢情挺好, 那日我也误用误用父亲的官印,父亲看如何?”   顾忠青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倒是胡氏立马跳了出来,垂泪道,“我知道大少爷不是我生的,从小跟我这个做继母的不亲近,可瑶儿是你亲妹妹啊,大少爷何必用上偷盗这样严重的罪名。瑶儿年幼,可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不好,大少爷别迁怒瑶儿了,她到底是你的妹妹。至于姜姑娘,她不把我们母女当回事,我也认了,日后等她进了门,我便带着瑶儿在正院,绝不来碍大少爷和姜姑娘的眼。”   顾瑶是个蠢货,这时候倒是难得机灵,立马跟着哭了起来。   胡氏是顾忠青的继室,当时也是喜欢过的,才会抬进门。见母女俩个抱着哭,好不可怜凄惨的模样,再看长子冷淡的神色,顿时对母女俩升起了浓浓的保护欲。   对着顾衍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你这逆子!你母亲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妹妹又哪里得罪你了,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了?!目无尊长!”   顾衍面无表情由着顾忠青闹,等他吼的没了力气,才拂了拂袖子,抬眼冲一边吓得面无血色的侍书吩咐,“把人带来。”   侍书哆哆嗦嗦去了外头,把人给带进来了。   进来的是个小厮,浑身发颤,进门就直接跪下了。   胡氏和顾瑶还一头雾水,顾瑶身边的大丫鬟却是脸都白了。   顾衍曲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边不经意似的道,“这小厮是两年前进的我的院子,平日里只做些洒扫的活儿,偶尔会进我的书房。一月之前,与他同屋而住的小厮发现,全顺总是躲着他,还夜里出门与人私会,行迹十分可疑。小厮心生警惕,便去寻了管事,将全顺之事上报给了管事。”   顾衍的手一下下轻敲,声音不轻不重,可一下下都像砸在胡氏母女的心上一样,两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提起了心。   “管事把这事给说我了,我顺手查了查,父亲母亲可知我查出了什么?”顾衍抬眼,眼中薄凉之色,令顾忠青与胡氏心底发颤。   顾忠青不由得问了一句,“查出什么了?”   顾衍遥遥指了指跪着的全顺,随后抬眼看向顾瑶,“我的好妹妹,买通我屋里的下人,联手来偷我屋里的财物。十日之前管事已算出大概的数目,约莫二百金有余。”   一金十两,大周对偷盗之罪罚的很重,二百金足以进牢狱待个数年了,尤其是全顺还是仆人,盗窃主人财物,更是只会严惩,如何罚,还不是看顾衍一句话。   胡氏愣住,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替女儿辩解,而是脱口而出质问,“二百金?!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我不信!”   顾衍云淡风轻,“不过二百金而已,母亲想必不知道,我手里的东西,远不止这些。”   他不怕胡氏来算计他的私产,一是大周对私产很是保护,譬如女子的嫁妆,婆家未经允许随意动了,媳妇都是可以告上衙门的。二来他已被授官,胡氏奈何不了他,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做官什么好处都没有,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人抢着做官?   胡氏眼红得都要疯了,还是顾瑶拼命摇头,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全顺!”   胡氏也才反应过来,帮着女儿说话,“分明是你自己御下不严,丢了财物也是活该,与我瑶儿有什么关系!”   不等顾衍开口,全顺已然闹了起来,膝行着朝顾瑶而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姐,分明是您吩咐小的!小的不过是一仆人,就算私窃了财物,也无处花用,是您答应了小的,小的为你办事,你就为小的赎身。”   顾瑶矢口否认,“你少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全顺却也不是个傻的,他就是被银子迷了眼,所以才到如今的地步,如今他也算看明白了,他的生死捏在大少爷手里,要想留一条命,就得为大少爷办事。   他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个帕子,双手奉上,“小姐,这是您身边大丫鬟贴身的帕子,若非她来吩咐我,这样私人的物件儿,小的从何处而得?”   顾瑶一口咬定,“是你偷的,要不就是芍药与你有私情,我怎么知道你二人有什么瓜葛!”   顾瑶一句话,竟是直接把伺候了多年的大丫鬟芍药给卖了。   芍药浑身发颤,直接跪了下来,在顾瑶一下子苍白的脸色里,磕着头道,“不是的,奴婢和全顺绝无私情!都是小姐吩咐的,小姐吩咐我和全顺搞好关系……”   还不等她继续说,全顺就立马抢过话头,“小姐本是让我偷大少爷弃之不用的诗,后来知道大少爷私产颇丰,便动了心思,让我盗窃财物。好些财物我都已经交给了小姐身边的芍药,还有部分还在我那里,我还没来得及交给小姐,就被管事抓住了!”   芍药一怔,和全顺眼神对视一瞬,咬咬牙,使劲磕头,“是,的确如全顺所言!全顺送来的财物,都在小姐的私库里。”   全顺心头大喜,本以为还要再费费劲儿,才能把小姐拉下马,没成想居然这样巧,芍药把赃物放在了小姐的私库里,误打误撞认证物证俱在。   芍药早同全顺有了私情,两人亦商量好了,等攒够了银子便赎身出去出府。顾瑶一开始的吩咐,的确是让全顺偷诗。可一旦小偷小摸,贼心贼胆就越来越大了,便开始偷盗财物。   结果过程出奇的顺利,全顺怕被发现,将赃物给了芍药,让芍药找个地方藏着,芍药哪里有地方藏,干脆藏到了小姐的私库里。   若不是方才被顾瑶卖了个彻底,芍药只怕还会挣扎不定,可眼下顾瑶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为了保全自己和全顺,索性一狠心,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顾瑶身上了。   反正小姐是主子,还有夫人老爷护着,和大少爷又是亲兄妹,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她和全顺只是下人,自然要保住小命为重。   芍药和全顺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了顾瑶,说是顾瑶吩咐的,然后便一言不发,拼命磕头求饶。   顾瑶哪想到会被身边人反咬一口,当下嚎啕大哭,矢口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这群狗奴才,居然合伙陷害我!”   然后满脸慌乱,拼命解释,“爹,娘,真的不是我!瑶儿没有!”   见狗咬狗差不多了,顾衍才不紧不慢开口,“我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族中长辈,太爷爷等人正在妹妹的私库外等着呢。清白与否,只要私库一开,自然清楚明了。”   顾瑶死命摇头。“我不去!我不要去!”   顾忠青也被事情的反转给弄懵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尤其是看到长子如此雷厉风行,心底更是下意识一颤。   顾瑶哭着喊着不去,可长辈都在私库外等着了,由不得她,更由不得胡氏。   无奈之下,胡氏还是带着顾瑶,去了顾瑶的私库。   婆子取了钥匙,在顾家长辈的见证下,私库大开,果真从角落里翻出个箱子,看上去十分简陋,可一打开,险些把众人的眼都亮瞎了。   昂贵的财物堆积在箱子里,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顾衍院里的管事有备而来,直接带着账簿来了,顾瑶屋里的嬷嬷也被拉出来,同管事面对面对账。   不到一刻钟,便确定了这一箱子财物的来历,里面银票不少,皆是有钱庄的标志的,另外还有金银之物,也皆是有棱有角,叫得出名儿的。   为首的太爷爷拿到证据一看,脸霎时便沉了下来,捋着胡子道,“没想到我顾家居然出了这样的内贼!胡氏,你教的好女儿!”   顾忠青见此情景,也相信了是顾瑶所为,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不得不护着,硬着头皮上前说好话。   可一向很买账的顾家长辈们,这回居然都没松口,为首的太爷爷更是一脸正气,苦口婆心道,“忠青,都是你的儿子女儿,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们也不是故意摆长辈的谱,我们也是为了顾家的安宁啊。立身不正,家里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顾家还如何在盛京立足啊!”   顾忠青脸都黑了,他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被当成晚辈说教,这让他很没面子。   这时,顾衍淡淡开口。   “报官吧。”   “不行!”胡氏一下子大喊,顾瑶更是摇摇欲坠,直接跌到在地。   顾瑶哭得狼狈不堪,毫无形象可言,抱住顾忠青的大腿,“爹,你救救女儿!女儿不要坐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5 21:58:49~2019-11-16 20:5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不语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分家和家产   顾瑶哭得嘶声力竭, 虽说被胡氏教的蠢坏,可她到底也只是个府里头的小姐, 平日顶多打骂打骂下人, 背后说说长兄的坏话,这样的阵势,她哪里见过。   胡氏也被女儿哭得慌了神,母女俩一同对着顾忠青苦苦哀求。   顾忠青焦头烂额,眼看太爷等长辈不松口,只能把视线投向长子,踟蹰着开口,“都是一家人, 何苦要闹得外人看笑话的地步?我知道这回是你妹妹做错了, 是爹错怪了你,只是, 瑶儿到底只是年纪小做错事而已, 不如……不如便算了吧。”   时至今日, 顾忠青也有点看出来了,长子以往不插手府里的事情,府里什么事情,都是他一人拿主意。可如今, 他也不得不认清现实,这个府里,如今已经不是他一人说了便算数了的。   顾衍抬眼,神色淡漠, “今日顾瑶敢买通下人,联手偷盗我屋内的财物,明日,她便敢伙同下人在我饭食中下药。父亲,我不过为图自保而已。”   顾忠青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顾衍就是故意不肯遂他的愿,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妹妹才多大,怎敢残害手足?!你少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正元二十三年冬天,琴姨娘所出的三弟落水,是妹妹推的吧?三弟命大,只是落了病根,好歹保住了一条命。继元二年,梅姨娘出生才一月的女儿,也是因为被妹妹带出去玩,而感染风寒夭折的。父亲大可以继续说,顾瑶是无心的。可凭什么她的无心,要别人用命才承受?”   顾衍这一番话,直说的顾忠青哑口无言。   盖因这都是实打实发生在府里的事情,顾酉的确落过水,也的确是顾瑶推的。府里的确有个庶女,刚满月便夭折了,而后还在坐月子的梅姨娘跟着一块病死了。   胡氏这些年造过的孽不少,这些事大多都是她怂恿女儿做的,那夭折的庶女更是她亲自掀开襁褓,放在窗前吹了个把时辰的冷风。   顾瑶年幼,又是嫡出的小姐,就算害死个庶子庶女,那也能说成小孩子无心的。谁让这些姨娘成日碍眼讨嫌!   “大太爷,报官吧。”顾衍回头冲长辈们一拱手,仍是没松口。   大太爷几个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会儿,还是为首的大太爷站了出来,先是劈头盖脸训斥顾忠青,“身为人父,纵容嫡女犯下此等大错,残害手足,偷盗财物。若非今日,我等还被蒙在鼓里!祖宗泉下有知,你还有何等颜面,进那宗祠!”   顾忠青不得不低头认错,又为难道,“只是,那也不能报官啊,这事传出去,瑶儿名声尽毁不说,更是毁了我顾家的清誉啊!”   不得不说,这句话还真的说到大太爷等人心里去了,顾瑶的名声毁了是小事,可真要连累到整个顾家,几个长辈们也是不能答应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道理他们都懂。   见长辈们神色松动,顾忠青一咬牙,又道,“只要不报官,要我如何惩罚瑶儿,如何补偿衍哥儿,我都能答应!”   大太爷见状,转头冲顾衍商量的语气道,“你父亲以往虽然糊涂,今日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若是真报官,多少会牵连族里。你看,要不便不报官了?”   顾衍垂下眼,似乎是在思量这事的轻重。   大太爷语重心长道,“到底是都是顾家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如这样,无论你有什么想法,你都直接说,今日我在这里,只要不超出我能力范围,我一定都答应。你刚刚也听到了,你父亲也答应了的,只要不报官,什么都可以。”   顾忠青忙点头,“是,什么都行!只要不报官!”   顾衍等的便是这一句,见顾忠青与胡氏都眼巴巴等着自己开口,才道,“那便分家吧。”   顾忠青身子一震,下意识就道,“这不成!长辈犹在,怎么能分家!”   倒是大太爷几个彼此对视了几眼,站出来道,“倒也不是不成。树大分枝,分家也不是分不得。”   顾忠青一口咬定,“不行!我不答应!好好的,分什么家,这不是让人看我的笑话麽?!”   这便是立场的不同了,要报官,大太爷几个是绝不可能答应的。可若是顾衍要分出去单过,那对顾家却是没太大影响,反正顾衍出息了,也还是顾家人,他们还是一起跟着沾光。   顾衍仿佛无所谓,点头道,“父亲觉得不合适,那便罢了。我本也不是想着分家,若是如此,还是按照先前的说法,报官吧。分家与否,我便不十分在意,如我先前所言,我一切的举动,都只为了自保而已。当下我还是孤身一人,死便死了,但日后有了妻儿,我便不得不为妻儿思量。”   于是又绕了回去,一听要报官,胡氏和顾瑶两个又开始抽噎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狼狈。   这时,大太爷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忠青,说到底还是你的不是。娶了个妻室是个嫉妒成性,见不得原配嫡子学好,好好的嫡女宠成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你这做爹的偏心,衍哥儿如今也是怕了,不敢信你的话了。”   顾忠青有苦难言,口里跟吃了黄连似的,苦的嗓子眼都是涩的,艰难开口,“衍哥儿,我这个做爹的对不起你,可你祖母总是一心疼你的。你就非要闹得一家子不得安宁不成?”   顾衍语气软了些,“虽是分家,我也说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只是分出去住,该孝顺祖母父亲的,一样都不会少。就算父亲怪我,我也不得不为自己自私一回。”   这话仿佛给了顾忠青些许错觉,仿佛长子仍是把自己当成父亲来尊敬的,只是胡氏和顾瑶母女伤了他的心,如他所言,为求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   顾忠青彻底给绕了进去,仿佛不答应,就是逼着长子去死,逼着长子把这事给捅到衙门去,毕竟他是为了自保,情理上说的过去。如果答应呢,长子虽分出去了,但还是会惦记着他这个父亲,好歹还保留了些父子情分。   女儿也不必受牢狱之中,更不必闹得家宅不宁。   左边是抽噎着的妻女,右边是态度坚定的长子,还有大太爷几个在一旁看着,顾忠青终于垂下头,哑着嗓子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往外吞吐,“行。”   他满脸颓唐,有气无力道,“分家吧……分吧。”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起来。   正常的分家,自然是要费不少力气,可顾衍直接表了态,他不争。   这便好处理了许多。   在大太爷等人的见证下,顾忠青在分家书上签了字,只是出于顾家颜面的考虑,并没按照一般分家的程序,拿到衙门去公证,只是一式三份,一份交由顾忠青收着,一份则交给顾衍,另一份则由见证人大太爷收好。   盛京这样做的人家,其实也不少,分家书的效力没变,只是没去官府那里报备而已。   正分财产的时候,顾老太太闻讯而来,进门便劈头盖脸冲顾忠青一顿训,“什么时候家里分家,我这个做祖母的,竟是还要下人来告诉我了?”   顾忠青本以为老太太是来阻止分家的,不由得带了丝期待。   结果老太太下一句话,彻底浇灭了他的希望,“分家成,你是家主,你做主,我没意见。但不能这么分!你是打算把衍哥儿分出去,让他饿死在外头麽?偏心眼偏了一辈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悔改?!”   顾家的财产,顾衍真的没想过要争,见祖母说的这样严重,不由得失笑去拉祖母,劝道,“祖母,孙儿手里还有些私房……”   话没说完,顾老太太就变了脸,对着他一脸和蔼道,“祖母知道,可你不是要娶媳妇生娃娃了麽?这钱就该公中出!你才多大,就被继母逼得自立门户,我这个做祖母的护不住你,若是连你应得的东西都没给你争取到,我干脆跟你一块搬出去得了!”   顾忠青一听头都大了,原配长子搬出去已经让他面上无光了,要是连老太太都一起走,那他这个官,也不必做了。   “娘,你消消气。”顾忠青硬着头皮劝,“您误会我了,不是儿子不给,儿子是想给的,只是衍哥儿自个儿不要。我这不是也准备劝他麽!”   顾老太太这才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个当爹的样子。衍哥儿是嫡长子,该分给他的,一样都不能少。衍哥儿娶媳妇的银子,得是家里出,以往多少的份例,一文钱都不能少。他一个人出去住,你这个爹不心疼,我这个祖母心疼,我名下的那座宅子,我做主给衍哥儿了,你没意见吧?至于家产,我也不为难你,家里还有这么一大家子,老早便把家产分了,也不像话,府里这日子也不好过。这样吧,咱们先写下来摁了手印,等往后彻底分家的时候,再来分。”   老太太这话都说出来了,顾忠青哪有争论的份儿,反正这家产是他死了之后再分,一咬牙,便答应了。   因着老太太闹了这一出,分家书又得重新拟一分,原先的便作废了,当着众人的面销毁了,新的分家书一式四份,除了先前的三方,多出来的一份又被老太太给要走,好生收着了。   分家是在祠堂里分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众人才从祠堂出来。   胡氏和顾瑶一个是继母,一个是小辈,当然不能进祠堂,只得在祠堂外等着,一见顾忠青出来,胡氏便立马上去问情况。   顾忠青本就不耐烦胡氏母女闹出这么多事,没好气道,“还能如何?衍哥儿是我顾家嫡长子,该他的东西,自然要分给他!”   胡氏一听,怒火攻心,两眼一翻,直接气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想要家产,然而祖母太给力……   于是乎,胡氏气晕了 第74章 搬家   胡氏被气晕了, 顾忠青就是再生气,也不得不喊大夫来。   好一番折腾, 胡氏总算醒了。   顾忠青见胡氏醒了, 也不愿意在她屋里多留,一看到她便觉得心烦,直接抛下一句“我去琴姨娘那里”,拂袖就走了。   胡氏还愣愣的,顾轩顾瑶兄妹守在她的床前。顾瑶哭得不能自已,倒是顾轩还沉稳些,抓着母亲的手,“娘, 您别生气了。”   胡氏回过神来, 猛的把顾瑶给推开了,还不等顾瑶反应过来, 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都怪你!我让你别去惹顾衍, 你非要闹!现在好了,那本来都是你哥哥的财产!”   顾瑶哪知道母亲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怪她,不敢置信摇着头。   正院的下人们听见屋内的嘈杂声, 早都躲开了去,如今主子们都自顾不暇了,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不敢上前。   顾忠青离开前院, 直奔琴姨娘那里去了,来到妾室这里,听着琴姨娘的娇声软语,他的心情才好转了些。   “老爷,让翠儿来陪陪你吧。翠儿这些日子肚子越发鼓了,肚里的孩儿健康着呢,您也陪陪翠儿。这怀孕的女子啊,免不了心情不大好。”琴姨娘慢声漫语道。   顾忠青闻言心下感动,握住琴姨娘的手,“还是你心地善良。那好,我去看看翠儿吧,你好好歇着。”   琴姨娘含笑点头,等把人送出去了,脸上的笑立马便收了起来。   指望顾忠青有什么用,还不如指望大少爷。大少爷虽然分了出去,可却是让人过来传了话,日后会推荐她的酉儿去书院。   只要儿子日后能有出息,能摆脱顾家,能像大少爷那样过日子,她这个做姨娘的,一辈子的心愿都了了。而这些,若是指望顾忠青,顾忠青永远给不了她,正院那头绝不会允许庶子出头,胡氏对他们恨之入骨,巴不得庶子庶女都去死。   却说分家这事,当时很好弄,可真要搬出去,也还是过了半来个月,堪堪赶在了过年前。   顾衍本来还怕祖母心里不舒服,想推迟到年后,结果老太太心宽得很,大大方方道,“这有什么的?祖母到时候到你那里去过年不就好了?”   老太太不担心自己,反倒还反过来替孙儿担忧,道,“我倒无所谓,只怕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外头,不然我帮你去姜家递个话,让姜丫头替你操持操持?你不好意思开口,祖母替你说。”   顾衍摇头,顾老太太顿时急了,“这都定亲了,有什么可避嫌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说是我老太太的主意麽!”   顾衍垂眸笑了下,语气中带了丝愉悦,仍是摇头,“祖母,不必了。绵绵知道我分家,已经主动提了,过年时来陪我。连我那宅子,绵绵也出了不少力。”   “啊——”顾老太太喜滋滋的,“那敢情好!等大年三十啊,我也去你那宅子,咱们也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好,那祖母记得一定要来。”顾衍满口答应下来,辞别祖母,又去了顾忠青那里一趟,然后便搬出了顾府。   进了新宅子,新宅子里的大小物件儿基本都是齐全的,一应布置也很妥当,既舒服趁手,看上去又透着一股大方,尺度拿捏的很妥当,顾嬷嬷没忍住直接夸出口了,“姜姑娘实在用心。本以为她年纪轻,未必懂得这些,没想到令老奴大开眼界了。”   按理说都是府里头娇养出来的小姐,布置宅子什么的,一般都是主母的活儿,还不用劳累府里的小姐。顾嬷嬷原本都想好了,即便是看到一个不怎么样的院子,也得吹出个花来。   谁成想,竟是让她惊喜万分。   侍书也跟着赞不绝口,他不像顾嬷嬷那样想的那么多,他自小跟着大少爷,说不上心疼吧,但多少有点惋惜。自家少爷哪里都好,就是亲人缘浅薄了些,如今有这样一个事事都把大少爷放在心上的女主子,虽然说还没进门,可也足够他替自家少爷开心了。   顾衍没跟两人多说什么,随口吩咐下人将行礼收拾了,便去了书房。   在殿试之前,念书占据了他人生绝大部分时间,卧室基本只是个休息的地方,反倒是书房,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这一点,在所有读书人身上都是一样的,不仅他,与他相熟的前好友、先大舅子姜宣也是如此。   所以一进门,顾衍便直接奔书房去了。   推门而入,书房的布置很清雅大气,雪白的宣纸铺在书桌上,一应的笔墨纸砚都摆的整整齐齐,连提前送来的书卷,都已经在书架上摆好了。   顾衍看得心头微动,面上已然带了笑意,顺手加了清水,研了些浓淡相宜的墨汁,撩开袖子,在宣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字迹并不像平日里的严谨端肃,反倒带了些草书的韵味,端的是龙飞凤舞,看得出写字的人心情很不错。   搁下手头的笔,顾衍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越发觉得书房的布置处处合他的意,尤其是桌上那一盆植栽,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叶片肥嫩,植株小巧,甚至看不出茎叶,一簇簇拥在一起,仿佛取暖似的,看上去委实有几分娇小野趣,也不知绵绵从哪里弄来的小玩意儿。   又按着平日的习惯,推开窗户,入目便是一片空地,虽是寒冬,但仍能看到地上星星点点的绿意。   空气中的风微微带了丝湿润,守门的大爷会看天气,边关门便估摸着道,“今年过年怕是要下雪。这雪好啊,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   到了年二十九那一日,姜锦鱼还未起床,便觉得外边万籁俱寂,起身挽了头发,推开窗户,便看到外头的雪下得好大,连窗沿上都堆了不少。   今日定是出不了门了,姜锦鱼搓了搓手,简单挽了个髻。   本打算今日便在屋里这样消磨时间的,穿的也简单,面上更是没有涂脂抹粉,素面朝天在屋里绣嫁衣。   屋里火盆烧得旺,不过怕烧坏了屋子里的东西,火盆都是放在外间的。今年家里爹爹升了官,朝廷发的俸禄又多了不少,以往轮不上的冰敬碳敬,也送到府里来了。   银丝碳烧得正旺,还不像一般的碳那样熏人。   这时,小桃搓着手从外间进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肩上还带了雪,进门就跺了跺脚。   小姑娘脸红红的,悄声道,“小姐,顾公子给家里送了一车碳来。这会儿正在院子口等着呢,夫人说了,让我领您过去见一见面。”   说罢,又一脸严肃的补了一句,“夫人说了,只准说一刻钟的话。”   姜锦鱼闻言便放下手里的活儿,也没如何打扮,只在外头披了件披风,便抬步出去了,自己都未察觉,脚下有些慌乱。   推开门,只见顾衍站在风雪地里,北风袭向他的衣袖,风雪刮得衣袍猎猎作响,原本修长的身形在风雪中越发挺拔,如松如竹。   他仿佛是有些出神,直到看见寒风中那一抹娇弱翩翩的女子身形,冷峻的面上,乍然带了暖意。   走到跟前,姜锦鱼微微踮着脚,有些吃力地替顾衍拍落肩上的雪,他高了她甚多,踮着脚颇为吃力。   偏偏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顾衍,也仿佛是怔愣了一般,没弯下腰,方便姜锦鱼的动作,反而是片刻后,伸出大掌,牢牢托住女孩儿纤细娇弱的腰肢。   不妨被男人这样一碰,姜锦鱼腰一软,险些站不住了,拍雪的动作微微一顿,抿着嘴儿继续。   等费了好大劲儿弄干净了,姜锦鱼的鼻尖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北风一吹,泛着些许的红,被带毛的披风那么一衬,小脸似圆杏,顾衍看在眼里,觉得实在可怜又可爱。   拉着姜锦鱼的手,到屋檐下暂避风雪。   北风袭面而来,风声呼号得越响,衬得两人不言不语,越发的寂静。   顾衍忽的打量了一眼姜锦鱼的打扮,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红裳衬你。”   这话倒是没有半分作假的,姜锦鱼肤尤白,肌肤细腻,一双圆眸黑白分明,黑的发亮,垂着眉眼儿时,泛着无辜的劲儿,着红裳时,眉目如画,端的是讨喜的模样。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远远守着的小桃便坐不住了,她本就得了何氏的吩咐,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这边。   虽说顾衍品行家中人都信得过,偏偏小桃就是个死心眼,主子吩咐的事,半点儿折扣都是不能大的。且小丫鬟心里还有小算盘,自家小姐生的这样花容月貌,难保未来姑爷一时忍不住呢!   小桃掐着时间,一刻钟一到,便迫不及待奔了过来,还知道给两人留了些颜面,委婉道,“小姐,天冷,顾公子也还要回去呢。”   见身边人这样防着顾衍,好歹也是个探花郎,放在外头不知多少姑娘明里暗里暗送秋波,偏生到了自家,被当成淫贼防着了。姜锦鱼抿着嘴儿笑。   她生得模样好,便是带着一丝揶揄的笑,也没得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顾衍都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姜锦鱼的,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把人给划到自己的范围内,只是对于自己这样纵容的态度,还是有些意外。   顾衍稍加思索,开口道,“明日祖母也要来我府里,届时我来接你?”   姜锦鱼答应下来,北风垂落她耳畔撩起的一缕发丝儿,仿佛是被那一缕发丝勾着似的,顾衍的视线跟着落在女孩儿玉白软嫩的耳垂上,眼神稍稍一顿,旋即带了笑。   小桃就在一边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想法,啊,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多余?是错觉麽?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不是你的错觉,你就是很多余……   感谢在2019-11-17 15:54:08~2019-11-18 21: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送猫   年三十, 清晨,便有孩童在巷中玩闹嬉戏, 来回奔跑, 彼此追逐。   府中上下亦人人脸上带着笑意,小桃和钱妈妈并肩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浓浓喜意。   姜锦鱼还在榻上,昨夜没注意,一时绣的迟了,睡得朦胧之际,被钱妈妈轻轻推搡着唤醒,听她在耳边柔声道, “姑娘, 该起了。”   姜锦鱼脑子还有些木,坐在榻上任人施为, 她若是没醒透, 便是这幅样子。   钱妈妈和小桃俱见怪不怪, 一个拧了温帕子来,替她擦脸,另一个则利索将衣衫取来,里一层外一层替她穿上。   待穿戴整齐的时候, 姜锦鱼也彻底醒了觉了,脸上微微露出薄红,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句, 故作无事般整理袖子。   钱妈妈看在眼里,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柔软来,外人自是觉得姑娘貌美花容,性子柔顺,娇娇养出来的小姐。唯独府里人才知道,何氏是个实打实的严母,姑娘也被教的比寻常同龄姑娘懂事许多,这样的迷糊情状,也就她与小桃这等贴身伺候的,才难得能见到一回。   在屋里用了早膳,丫鬟刚收拾了,便听到前厅来人,道是顾衍来了。   姜锦鱼恰恰收拾好了,抬步出去,行至前厅,顾衍已在厅中,阿兄姜宣伴在左右。   两人既是同窗,又是多年好友,如今更是沾亲带故,相谈甚欢。   不过姜锦鱼进来后,姜宣还是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这位好同窗、好妹婿的注意力,一下子凝聚到了妹妹身上,这样直白的情绪,即便是他与顾衍相交多年,也难得一见。   失笑摇头,姜宣道,“绵绵既然来了,我便不留你了。只是,申时前需得把人送回。”   顾衍自是笑着答是,随后便带人出了府。   马车一路摇晃,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便到了顾衍落榻之处,离姜家相距不远的顾家。   姜锦鱼正起身,棉帘便被从旁掀开了一角,斜伸进来一只手。   姜锦鱼下车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伸出手搭着,一手提着裙裾,下了马车,便很快将手松开了。   正这时,早已等不住的顾老太太,听见动静,便急急赶来了,未语先笑,面容慈祥,冲着院子外站着的姜锦鱼招手,“快进来,外头冷,别冻着了。”   姜锦鱼回看了一眼顾衍,见他没作甚,便上前去,由着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面上笑着道,“绵绵给老太太拜年了。”   顾老太太欣喜不已,越看两人,越觉得郎才女貌,实在是难得的相配,喜道,“好,好。”   见主子们寒暄罢,嬷嬷便迎他们进屋。   入座后,气氛难得的融洽,顾老太太是个和蔼的老人,且很讲道理,并不爱插手小辈们的事情,只是爱拉着姜锦鱼说话,问道,“听说你家里阿兄年后便要成婚了?那可是好事,安宁县主我见过一回,是个好脾性的。”   姜锦鱼笑答,“我母亲也盼着县主早早来,好有人陪着说说话。”   顾老太太正等着这一句呢,唉声叹气道,“莫说你母亲盼着县主了,你那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好不热闹。只可怜我的衍哥儿了,形单影只的,幸好还有你。有了你,祖母才放心啊。”   姜锦鱼起先是笑着听着,等听到后来,面上便慢慢浮起了红晕,只她还是一双笑眼望着老太太,盈盈笑意,竟看得老太太止住了话,不舍得往下说了。   若是这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她也舍不得早早嫁了人去。也莫怪何氏不肯应允,将心比心,老太太倒是没话可说了。   年节馔食丰盛,今日又算主家乔迁之喜,府里厨娘自是大费周章,做出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食。   姜锦鱼骨子里是个挑嘴的,偏偏这顾府的厨子,手艺意外合她的胃口,面上虽仍端着,可眸子里却是流露出了一丝愉悦来。   热腾腾的鱼饼,浇了鲜香的汤头,放在跟前香气扑鼻而来,姜锦鱼克制着食欲,夹了一块,便没好意思伸第二筷子了,可眼神吧,偶尔还望上转一圈。   真的很香,入口带着鱼肉的弹滑,一口咬下去,唇齿间还能咬到菌菇,口感层次更丰富。   顾衍心细如发,自是看在眼里,眸中微微带了笑意,夹了一筷子鱼饼,送到姜锦鱼面前的玉白小碗里。   不出意外的,看到小姑娘抬头望过来,面上顿时红了,可眼神却还故作镇定着。   底下的小动作,顾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嘴上一句话没说,可心里却是比吃了灵丹妙药还舒服。   用罢午膳,顾老太太拂手道,“不必陪着我了,人老了,吃了便犯困,我去歇歇,你们年轻人,合该一块儿说说话,赏赏雪。”   说罢,就让嬷嬷扶着走了。   剩下姜锦鱼和顾衍,两人对视一眼,终是顾衍主动伸出手,含着笑道,“带你去个地方。”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姜锦鱼布置的,说起来自是都转过的,可顾衍这么说,倒是激起她的好奇心。   顾衍行在前,姜锦鱼随他身后跟着,绕来绕去,竟是绕去了厨房的方向。   姜锦鱼心中寻思,难不成方才她贪嘴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所以男人带她来“偷吃”?真要这样,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进了厨房,厨房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姜锦鱼略一思量,猜到是提前将人遣走了。   姜锦鱼跟着走,直到顾衍在烧火的灶台边停下了,正纳闷着的时候,灶膛底下传出一声极轻的喵。   那猫叫声很轻,姜锦鱼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等看到灶膛边上探出来的小猫脑袋,顿时喜出望外,双眼直直盯着那边,连呼吸都放轻了,惊喜地道,“是猫?”   顾衍稍稍让开了些,方便姜锦鱼蹲下仔细看,见她眼睛亮亮的,犹如林中奔跑的小鹿似的,眼睛圆亮,仿佛欣喜得不像话了,才开口慢慢道,“嗯,厨娘前几日发现的,找人看过,应是满月的猫崽。大约是这几日下雪,母猫便把幼崽叼来,藏在炉膛下了。”   厨房的炉膛开了左中右三个方形洞,平日里便只用中间那个,残余热量的灰落在中间,左右两侧便恰好借了中间的热量,十分温暖。还是眼瞅着要过年了,三个灶都得用上,厨娘清灰的时候才发现,底下居然藏了一窝奶猫崽子。   姜锦鱼伸手轻轻摸了摸最外的那一只,是只纯黑的,迷迷糊糊睁着双琥珀似的猫眼儿,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方才的那声猫叫,便是这小家伙发出来的。   这时,里头一只橘毛儿的幼猫,翻了个身,大约是自小就显示出比兄弟们能吃的本能了,比同胞的幼崽胖了一圈,一下子从黑猫身上滚了出来。   黑色的那只不乐意了,摇了摇脑袋,一个猛扑,抱住橘毛儿那只的脑袋,后腿一个劲儿的猛踹,小模样凶的很。   姜锦鱼赶忙伸手把两只分开,只见橘毛儿的那只委实好脾气,毛肚皮一鼓一鼓的,睡得香着呢,丝毫没跟坏脾气的兄弟计较。   软乎乎一团,幼猫的毛儿都是炸开的,因此摸上去比看上去还要小只一些,一时没忍住,姜锦鱼也不嫌脏,直接把橘毛儿的那只揣进怀里了。   小橘猫也不“认生”,伸伸前爪,挠挠耳朵,然后扭头继续睡。   顾衍见一人一猫的样子,莫名有些相似,忍不住轻笑,随后道,“你若是喜欢,便带回去养。剩下的几只,等开春了,便也替它们找好人家。”   话刚说完,便见姜锦鱼惊喜回头,双眼盛满了浓浓的笑意和期待,仰着脸,抿着嘴儿跟他确认,“我真的能带回去啊?”   “你喜欢,自然可以。”   其实年前便可把这些幼崽送出去,不过那时嬷嬷禀告其他事情时,顺口提了一句厨房里的猫崽,他来厨房看了一眼,便开口留下了。   养宠物这种事情,颇有些看缘分,这只小橘猫儿又乖又爱睡,也乐意亲近人,姜锦鱼想也没想,直接便打算要这只了。   顾衍自然无二话,两人起身要走的时候,方才还在揍兄弟的那一只黑色的,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儿,一爪子勾住了姜锦鱼的裙摆,一个没留神,整只猫儿都悬空了。   姜锦鱼一惊,怕摔了它,赶忙蹲下身,哪知黑色小猫儿张牙舞爪喵了起来。   姜锦鱼没明白这黑色小猫这敌意从何而来,见它直瞪瞪盯着自己怀里打鼾的小橘,才反应过来,虽方才还打打闹闹的,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是见她要带走小橘猫儿,着急了呢。   怀里这只傻乎乎的,小呆瓜似的,黑色小猫倒是机灵又大胆,再一想,既是要养了,一只两只也无妨,两只还真好作伴。   这么一想,姜锦鱼便伸手把黑色小猫也揣进怀里了,笑眯眯道,“你也跟我回家吧。”   于是,两只猫儿都被姜锦鱼带回了姜家。   顾衍送她回去,又跟着去见了见准丈人和丈母娘,便没多留。   姜锦鱼送他走了,回到自己的院子,进门便被围住了。   她院子里小丫头多,平日无事的时候便叽叽喳喳的,何氏虽然重规矩,但到底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的人,并不多管制。且姜锦鱼平素也并不发火,小丫鬟们都大着胆子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问,“小姐,这猫儿好小啊,顾公子送的啊?顾公子待您真好!”   “这只小橘猫儿居然还在打鼾,怎么这么蠢……”有小丫鬟伸手摸,猫没摸着,险些被黑色小猫给挠了,“这只黑色的好凶啊……怎么把小橘猫看得这么紧,都不让碰的!不会是他媳妇吧?!”   姜锦鱼听得失笑,什么小媳妇,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8 21:00:37~2019-11-19 21: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陌红尘 2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问心无愧   开春后, 天气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姜家也跟着忙碌了起来,姜宣的亲事已经要筹备起来了, 何氏忙得不行, 好在陛下赐婚后,便不必再行下定礼,否则只怕还有得折腾。   姜锦鱼心疼娘,也陪着帮忙筹备,忙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赶在四月前准备好了。   姜宣和安宁县主的婚事,定在四月中。   四月十五那一日,安宁县主由宫中出发, 途经宣武、乘风数道宫门, 送亲队伍一路把县主从宫内送到姜家。   何氏忙着前厅的事情,姜锦鱼作为小姑子, 自然是陪着新嫁娘。新娘子面嫩, 有时饿了渴了不好意思开口, 初来乍到,心里定是忐忑不安,有人陪着,总是能好些。   姜锦鱼进门, 便见喜床上坐着位清丽佳人,双十年华,正是女儿家最娇美的时候,嫁衣披身, 眉目含羞,正微微低着头。   大约是听到有人进来,矜持抬眼,一双明亮的眼眸,便与姜锦鱼对视上了,姜锦鱼率先开口喊人,“嫂嫂。”   安宁县主心下微动,知道这便是自己的小姑子了,姑嫂之间最难相处,见初次见面的小姑子笑盈盈的,心里不自觉安心了些,也含笑道,“小姑子。”   两人初次见面,本也没那么多的话,且看安宁县主的神色,仿佛是怕冷落了她,拼命想找话题,姜锦鱼不想为难新娘子,便主动找话题,“嫂嫂可饿了,阿兄那里大约还有一会儿,我唤厨房送些热食来,嫂嫂略垫垫?”   这话虽是问,可也没等着安宁县主回,直接便吩咐了身边的小桃,让她去厨房喊菜来。   安宁县主虽是住在宫里,外人听了觉得定是金枝玉叶,可实际上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就譬如出嫁这一日,宫中上下皆忙碌,御膳房也只是敷衍往她宫里送些吃食,甚至还不如从前。   如今看小姑子一上来便替自己叫了吃食,心下便觉得小姑子实在是个体贴人,顿时也生出了亲近之心。   趁着上菜的空隙,不光是姜锦鱼打量安宁县主,安宁县主亦含着笑,默不作声将自己这小姑子上下看了一番。   她在宫里便知道,自己相公下头尚有弟妹一双,小叔子尚且年幼,可这小姑子却是只比她小了几岁,且在家中十分受宠,非但婆婆公公疼,连相公也是一口一个妹妹,她当时还怕与小姑子处不好关系,嬷嬷亦劝她年轻姑娘家气性大,让她进了门后让着些,等小姑子出嫁了就好了。   如今见到了真人,才有那么点觉出滋味来了,为何小姑子在家中如此受宠?   容色姝丽,肌肤白皙细腻,琼鼻朱唇,尤为显眼的,是那双眼,时时含着笑意,说话时那么笑盈盈的望着你,连她这么个初见的嫂嫂,都觉得格外的亲切喜欢。加之言行举止,处处为她着想,自己才见她第一次,便觉体贴,想必公婆更是爱女过甚。   厨房送了吃食过来,安宁县主用了几口,略略垫垫肚子,便不肯再用了。   心知女子爱美,且今日又是新婚夜,姜锦鱼也没多劝,只是让人又送了碟子不容易掉渣的糕点上来,在屋里放着。   姑嫂二人略道了几句家常,就听得外头传来声响,怕是前厅的酒喝完了,新郎总算是被放回来了。   可这还没完,听这动静,约莫是来宾跟着来闹洞房了。   这场合便不适合姜锦鱼这个未出阁的女子多留了,安宁县主也忙道,“小姑子快避一避,莫让人冲撞了去,我一人无碍。”   姜锦鱼冲新嫂子笑笑,便也起身,赶在闹洞房的宾客来之前,离开了新房。   今日家中热闹,来往都是人,即便是在自家院子里,指不定要有人醉了酒瞎闯,思量之下,便去了正院。   此时的正院十分热闹,闹洞房的宾客走了一波,可剩下的也不少,女客这边,还是由何氏陪着。   姜锦鱼过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入座,同桌的夫人们便笑眯眯打趣了起来,对何氏道,“你家姑娘喜事将近了吧?我可真羡慕你,平日里见你不慌不忙的,这一下子的,倒是把我们都比过去了。你家小儿子可还小的很,你这些年可算可以松快松快了。不像我,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呢,快把我愁死了!”   这夫人说话十分幽默风趣,逗得同桌其他人皆是大笑。   作为被打趣,且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的姜锦鱼,唯一的反应,只能是低着头,装害羞。   虽然到了现在,提起她的婚事,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害羞了。   已婚妇人们的话题颇为多样,若是八卦哪里传的最快,那定是妇人堆里,这才一刻钟的功夫,话题就变成了某某家郎君要跟某某家姑娘定亲了,日子就定在某月某日,说的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信服。   正这时,远处坐着的商云儿,趁着自家娘亲不注意,蹭到了姜锦鱼的身边,扁嘴小声抱怨着,“你怎么都不出来找我玩啊。上回见你还是过年前,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   姜锦鱼忍着笑,安抚不高兴的小姑娘,“我家里忙麽,你看我新嫂嫂要进门,我娘忙里忙外,我这个女儿哪里好做个甩手掌柜。”   商云儿就是抱怨一下,见自己心中的好朋友跟自己解释了,立马又高兴了,小孩儿似的,“宽宏大量”道,“那我不怪你了,你不要自责了。下个月是我生日,你一定要来啊!那时候你总不忙了吧。”   姜锦鱼一口答应下来,她也有点理解商云儿的想法,大约是一直没什么姐妹,唯一的一个表姐还背后算计她,小姑娘被坑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就只能眼巴巴盼着她这个唯一的朋友了。   听到姜锦鱼答应了,商云儿喜滋滋的,眉开眼笑,然后又小声说道,“我表姐快出嫁了,哎,也不能算出嫁。”   这叫什么话?姜锦鱼没弄明白,示意商云儿继续说。   商云儿支支吾吾,难以启齿开口,“就是,你知不知道昌平侯府家?”   好歹也在盛京待了这许久了,自然也知道些,昌平侯府算是侯爵中比较特殊的,因为呢,别的侯府不说人丁兴旺,好歹嫡系也还有两三个。可这昌平侯府就有点倒霉了,三代单传,前几年府里唯一的世子因公逝世,当时朝野一度以为,昌平侯府这爵位怕是到头了。除非把庶子推上来,可这也要看陛下同意不同意,毕竟庶子继承爵位,这不合规矩。   哪知道头七没过,世子妃就诊出了有孕在身,侯府小心翼翼护着,总算是迎来了第四代的嫡长子,仍是单传。且更为令人唏嘘的是,世子妃生下嫡子后,溘然长逝。   这小小的婴孩,还未出生便没了爹,如今又失了娘亲,幸好府中老侯爷和侯夫人爱护有加,才勉强把他养大了。   商云儿四处打量,见没人注意这边,才附耳过来道,“表姐嫁的是侯府庶出的郎君。”   嫡出庶出的事情,有人十分在意,可也有人不在意这些,尤倩一心想攀高枝儿,这事姜锦鱼是知道的,所以侯府庶出的郎君,对她而言倒是个难得的好夫婿了。   只是,下一刻,商云儿一句话又让她震惊了一回,“其实也不算嫁,我娘都不打算让我出席她的婚礼,你记得也别去。这侯府高门大户,不肯娶,只肯纳,且正妻还在呢,想娶也娶不了。”   做妾?这事尤倩居然也愿意?姜锦鱼瞪圆了眼睛,按着尤家的家世,尤倩何必自甘堕落去做妾室,这妾室难道是好当的?   先说进门就要给正妻磕头,这个头一旦磕下去了,那一辈子都低人一等,生下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受罪!且大周从未有妾室扶正的说法,民间之事官府自是不管,但朝野之中,尤其是侯爵世家,还没见过哪家扶正妾室的,即便正妻去世,那也是新纳一个。   这也是为了保证正妻的地位,防止出现宠妾灭妻的事情。   即便妾室斗死了正妻,也不能扶正,这就是体统和规矩。   商云儿也是同样的念头,揪着帕子道,“我虽厌她,可看她去做了旁人的妾室,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这妾室难道是好当的麽?可自从上回之后,我便与她疏远了许多,且这也是她自己愿意,我劝也无用,反倒还显得我多管闲事了。”   说起尤倩的婚事,商云儿显得十分郁郁寡欢,姜锦鱼倒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旁人的事情,总归是旁人的事情,唏嘘一声感慨一声,也是最多了,让她跟商云儿这样担忧难过,却不是姜锦鱼的作风了。   因此姜锦鱼也只是劝了她几句,让她别操心这些,人各有命,是好是坏谁又知道呢?也许尤倩往后还有什么前程,那也是不一定的。   姜锦鱼从来不认为,嫁的好,日后一辈子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世事多变,风水轮流转。   日子好赖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上辈子她虽恨极了潘衡这个负心汉,后悔不顾家人反对嫁给潘衡,可她唯独没后悔过的,便是在潘家的每一天,她都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的,也是这样,最后和离之时,她也能问心无愧痛斥潘衡。   这一辈子更是,虽然现在她与顾衍很好,顾衍似乎看上去也很喜欢她,可这只是眼下的事情,指不定生出什么波折,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且如今人人都道顾衍前程似锦,可谁能保证?   姜锦鱼唯一能肯定的,便是她会经营好自己的日子,对得起自己,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9 21:03:05~2019-11-20 17:0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喜事连连   姜锦鱼答应了去商云儿的生辰宴, 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商云儿的生辰宴直接没办成。   五月上旬的时候, 宫里的太后病逝了, 早几年前,太后的身子便不大好,这事朝野内外都知道,因此这事倒也不算来的突然。   太后是当今圣上的亲母,母子感情深厚,老太后这一去,圣上就直接罢朝了,听宫内传出来的消息, 似乎很是受了些打击, 连太医都频繁出入延福殿(圣人寝宫)。   圣上这样悲痛,摆明了态度要大办丧事, 朝中百官自然不敢操持喜事, 生怕惹了陛下不喜。   这事与姜锦鱼没多大干系, 但与何氏却是有关系了,她身上是有诰命的,按规矩要跟着进宫给太后哭灵。   五月天渐渐暖和起来,宫里似乎也有顾虑, 没如何折腾,虽按着陛下的意思大肆操办了,可到底没耽搁太久。   诰命夫人们进宫哭了七日的灵,头七一过, 陛下一道圣旨便下来了,这位生时显赫,死亦享尽尊荣的皇太后的谥号为孝端正敬仁敦惠圣皇太后,徽号端圣皇太后,由陛下亲自扶棺,入皇陵。   整个五月都是忙碌且杂乱的,一直到六月,天热了些,姜锦鱼才开始有时间继续绣嫁衣。   何氏来她屋里看她,见她嫁衣绣了大半,不由得道,“端圣皇太后这一薨,只怕盛京这一年都没有人家操办喜事了。有些还未来得及议亲,如今暗地里也是急得很。”   宫中有丧事,不说百姓能不能办喜事,至少官员是不敢冒险的,虽说没说官员要跟着一起守孝,可在陛下面前喜滋滋办喜事,那未免心太大了些。   可偌大一个盛京,适婚年龄的小娘子和郎君也不少,真就这么耽搁下来,那也确实要着急着急。   姜锦鱼抬头笑笑,“着急也无用,今岁下半年必是不能操办了,不过明年应当放宽了不少,虽说不能大张旗鼓办婚事,可私底下走动走动,陛下宽宏大量,未必会放在心上。”   外人的事情,何氏自然不会操心,说到底她的一双儿女都十分幸运,半点儿没有被这事给影响了,长子已经娶了县主进门,至于女儿呢,本来也是要留到明年的。   不过便是婚期从上半年挪到了下半年而已,并无太大妨碍。   接下来的一年便渐渐顺利起来了,当然这是对姜锦鱼而言。   先是阿兄姜宣跟未婚夫顾衍一同升了官,当今圣上本就偏爱重用科举士子,尤其是寒门士子,姜家虽然有个吏部做官的姜仲行,可在这豪门显贵遍地的盛京,却实打实算得上一句寒门,也不为过。顾家好上一些,毕竟在盛京经营了这么些年,可顾衍因着继母排挤的关系而搬出了顾家,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连圣上都问过一嘴。   所以姜宣和顾衍能入周文帝的眼,并非什么稀奇事,反倒是众人眼中的寻常事。   再一件好事便是阿弟姜砚,这孩子读书一直不大显眼,比起连中三元的兄长姜宣,差了许多,好在家里人也没有太过逼着,读书这事,委实要看天赋。   结果便是姜砚人虽傻傻的,却莫名其妙入了大将军的眼,被收了做关门弟子了。   平西大将军魏津膝下没儿子,就两个女儿,因此收了姜砚后,颇有些把他当儿子似的,严厉的时候很严厉,可真要护短的时候,那也是真护短。   朝中有个御史不知是脑子犯了什么病,知道平西大将军收了姜砚做关门弟子后,跑去陛下那里告状,说魏津与文臣勾结,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然后魏津便上门把那御史痛斥一顿,骂得那御史好几日不敢出门,然后又去陛下跟前磕头,说自己认罚,随便陛下如何严惩,但自己那小徒弟不过是个孩子,万勿牵连于他。   魏津是周文帝难得放心的几个武将之中的一个,可惜他膝下并无儿子接任其父之位,周文帝本来还担心魏津一退,他的位置自己还要再觅人选。因此得知魏津收了个关门弟子的时候,心里是很高兴的,觉得魏津不愧为良将,居然如此懂他的心意。   若魏津收的是什么侯府王府、或是其他武将家中的子弟,周文帝兴许还要再参详参详,偏偏他选的是姜家的子弟,姜家寒门出身,别看眼下好像起来了些,可那是因为姜家两辈连着出了人才,这样的人家,最好拿捏。   魏津这一请罪,周文帝也就顺势而为,随便给他找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罚了个三个月的俸禄,外加闭门思过一个月。   周文帝这话往外头一放,朝中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了,陛下这还是站在平西大将军这一边的,连那原本怒气冲冲的御史,也顿时偃旗息鼓了。   这一出委实把姜府上下给吓坏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反而阴差阳错的,姜家三个男丁,全都在陛下那里挂了名,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姜家根基浅,本就没打算参与什么党羽争斗,连结亲都是听皇上的,宫里给赐了个县主,便感恩戴德的把县主给娶进门。   同朝为官的两个,姜仲行是一心一意为陛下办事,姜宣更是如此,姜仲行阅历多,还是看透自家最好的出路便是跟着陛下走,才一心一意忠君。可姜宣却不是,他还年轻,对着周文帝有一种天然的忠君爱国的情感,恰好也是这一点入了周文帝的眼。   外人不知,可姜宣自己是知道的,陛下待他却是十分宽容,爱才之心溢于言表。   过了五月,端圣皇太后的丧期一过,盛京各个还有未婚小娘子和郎君的府里,也慢慢开始走动起来了,着急的已经开始筹备定亲的事宜了。   最先出嫁的,居然是姜锦鱼的“老熟人”,商云儿的表姐尤倩。   商云儿来府里找她说话,提到了尤倩的婚事,十分唏嘘的道,“尤表姐出嫁那一日,我娘不准我去,她自个儿作为亲姑姑,却是没法子,亲自去了的。回来便跟我说,婚礼那一日,侯府来的人十分倨傲,甚至还对着尤倩的嫁妆挑三拣四,明明嫁妆单子早就送去了,可来的嬷嬷就是连嘲带讽的,说姨娘就该按姨娘的规矩来,妾就是妾,奴才怎么能越过主子?端看侯府下人这样作态,尤表姐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其实姜锦鱼也是后来才知道,尤倩还没蠢到那地步,这婚事不像她以为的这么差,当然也不如何好就是了。   侯府之所以纳尤倩,是因为那位庶出郎君的正妻缠绵病榻数年,且只留下一女,等同于尤倩进了门,若是那位正妻不好了,尤倩这个妾的身份便不一样了。   大约也是这样,尤倩才会这样放低身段,侯府这般态度,她也肯嫁。   她大约还是不肯服输,偏生要用自己的婚事赌一赌,倘若能赌出个前程来,那也是指不定的。   且昌平侯府的爵位落到谁头上,那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世孙年幼,长不长得大还另说。倘若嫡系不成,兴许便是庶出的顶上,那尤倩也算是一飞冲天,一雪前耻了。   尤倩的婚事后,一下子又是好几户人家娶媳嫁女,连着整个六月,都是喜帖不断。   七月的时候,商云儿定亲了,行定亲礼的那一日,姜锦鱼还特意去了。   商云儿定的这人家乃孟家,算是门当户对的,对方是武将人家出身,在家中是长子,自己也领着差事,听闻是个好脾气的,且孟家与商家还有点亲戚关系,亲上加亲。   只一样,对方是家中长子,按着商云儿的性子,跟沉稳靠谱基本搭不上边,不大适合做长嫂,只怕等真正成了亲,过起日子来,两人怕是还需要磨合磨合。   不过就眼下而言,商家显然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商夫人在外待客,见到姜锦鱼,还特意过来,十分照顾她,“云儿那丫头在后院呢,她脾气不好,有时候还犯糊涂,难得有你这样懂事且聪慧的,愿意同她来往。今儿人多,说话不方便,下回再请你来府里。前院闹腾,要不让丫鬟送你去后院吧,你们姐妹俩一块儿说说话。”   姜锦鱼从善如流,含笑答应下来。   商夫人喜上心头,越是看姜锦鱼,越是觉得,自家女儿蠢归蠢,能交到姜家这姑娘做朋友,倒也算难得聪明了一回。   闺中便是好友,往后做了别家妇,这感情难道还能断了不成?   且姜锦鱼家中父兄皆那样争气,连幼弟往后前程都不容小觑,她自己的亲事也那样好,嫁的是探花郎,这样的姑娘,且脑子还清醒得很,往后啊,差不了。   商夫人经的事不少,见过的事也不少,似自家侄女那样攀高枝、自甘堕落去做侯府妾室的,还真的入不了她的眼。   要她说啊,日后谁有大造化,那还指不定呢!   自家闺女若能有姜锦鱼一半聪慧,她也不必替她操这样的心了,不知能省多少心。   商夫人含笑盈盈,姜锦鱼略打了个招呼,便跟着丫鬟去了后院,见到了今日定亲的主角儿。   见到商云儿哭丧着的那张脸时,姜锦鱼一时没忍住,摇头无奈道,“今日是你的喜日子,怎的这副脸色?”   见到姜锦鱼,商云儿惊喜得不行,惊喜过后,又丧气道,“我娘让你来的吧?”   “怎么了?”抬手驱散伺候的下人,姜锦鱼捏了把小姐妹的脸蛋,托腮含笑问道。   商云儿鼓了鼓腮帮子,见屋里没人了,才鼓起勇气道,“我不喜欢孟旭……你不知道,他长得好魁梧,我一见他就害怕。而且你不知道他这人有多古板,我还没进门呢,他见我的第一面,居然说的是,我进门就是长嫂,得把家里撑起来,他主外我主内,连那些弟妹们的亲事,都要我来操持。还要我孝顺婆婆,若是跟婆婆有矛盾了,不许当面顶嘴,受了委屈先忍着,等他回来处置……这都是些什么啊!”   商云儿絮絮叨叨把那孟旭说了一通,说到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哎,看来我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说罢,眼角瞥见自己的好姐妹还在笑,顿时不高兴了,委屈道,“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姜锦鱼忙抱住她的肩,柔声劝她,“你也不必发愁,你这亲事是你娘亲自相中的,她难道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我看你那未婚夫,不过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罢了,这样的人,不藏着掖着,直爽正派,相处起来反倒还轻省些。”   商云儿自己瞎琢磨了好几日,也没处倾诉,听姜锦鱼给她这么一分析,心里也安心了不少,忐忑仍是忐忑,但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心里抵触这门亲事了。 第78章 嫁女   盛京八月份格外的炎热, 然而等过了九月份,天气便转向凉爽了。   初秋不冷不热, 早桂的香气, 随着秋风在城里乡下漫延,带来满满的丰收的气氛,仿佛预示着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姜府。   此时府内上上下下皆忙碌,可人人面上都带着笑。   今日是府里唯一的小姐出嫁的日子,人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嫁的好,夫君乃是年少有为的探花郎,自然个个都喜盈盈的。   姜锦鱼在梳妆镜前坐着, 这时小桃推门进来, 领着个婆子进来,面上带笑道, “姑娘, 冯妈妈来了。”   冯妈妈是盛京小有名气的喜娘, 她生来手巧,梳发上妆皆是巧手,且最难得是,这冯妈妈自己也是个福气人, 家中四世同堂,和睦安宁,盛京中的娇小姐们出嫁,除了那些从宫里请了嬷嬷的, 其他的便都爱找冯妈妈来。   冯妈妈打扮得利索干净,面上带着喜盈盈的笑意,身材微胖,看着很是福气相。   姜锦鱼微微点头,面上含着真诚的笑意道,“冯妈妈,今日要麻烦你了。”   冯妈妈顿时心生好感,她在这一行干久了,见过的新嫁娘不少,大多也是待她客客气气的,可真像面前这新娘这样的,面上笑着,眼里也没有半分轻视,一句话就让人打心底里舒服的,却是少见。   “小姐客气了。您放心,今儿是您的喜日子,我呀,保准让您漂漂亮亮的出嫁。”说着,便打开自己带来的一套行头,先道,“先给您开面儿。兴许有些疼,小姐您忍着些。”   说罢,等姜锦鱼点头了,才取五色细棉绳,缠在指尖,两手三指将那绳绷紧了,就那么上上下下飞快的动作着。   姜锦鱼只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很快便见冯妈妈收回了手,含笑晏晏道,“小姐脸嫩,天生丽质,倒让我省了不少功夫。”   旁人听了这话,兴许以为她是奉承,可她是真心实意赞这么一句的,姑娘家保养得好不好,凑得这么近,一眼就看出来了。至少在她几十年的经历中,或精致或清丽的,见过不少,可肌肤这样娇嫩,简直可以用一句吹弹可破、冰肌玉骨来形容的,却是不大常见。   奉承罢,又取出一罐子抹面的霜来,略透明的膏状,掀开盖子便闻到一股子轻轻的药味。   “妈妈这药可是用的茯苓、荷叶?”   冯妈妈稍稍有些惊讶,“小姐还懂药理?这药霜啊,确实加了茯苓、荷叶,还添了其余几位药材,乃是我用干这行十几年,自己琢磨出来的。开面后面上红,有时还会痒,用了我这药霜啊,不说肤如玉脂啊,那也是有奇效的。”   这药方是别人用来吃饭的手艺,姜锦鱼自然不会多问,笑笑后,便由着冯妈妈在自己面上厚涂了一层药霜。   约莫敷了一刻钟,丫鬟送了温水来,姜锦鱼起身净面后,又坐回了梳妆镜前。   接下来,冯妈妈便没怎么说话了,埋头忙着手上的事,傅粉、修眉画眉、贴花钿、描斜红、涂唇脂……一套程序这么折腾下来,大约费了一个时辰。   虽说费时长,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等冯妈妈收好尾,往旁边退开一步,露出姜锦鱼的脸后,小桃、秋霞等丫鬟皆是看得睁大了眼,有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更夸张些,直接“哇”的一声,惹得众人都跟着回过神来。   小桃朝冯妈妈竖起大拇指,“难怪人人都请您来,您老这手艺啊,当真是一绝!”   冯妈妈心下微微得意,也仔细端详着新娘,连自己也被狠狠惊艳了一把,险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这种手艺,难不成自己这手艺突飞猛进了?这天仙似的人儿,居然真是自己打扮出来的?   她正想着呢,姜锦鱼冲小桃给了个眼神,小桃便赶忙拿了喜钱出来,先给冯妈妈塞了一封。   冯妈妈到底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喜钱一拿到手里,手指那么一捻,便知道今日这一趟没白来,也顾不上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一通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这时,远远传来了炮仗的声响。   众人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是花轿临门了。   盛京的规矩,花轿临门,女方家便要放炮仗迎轿,可迎轿归迎轿,却不是真的轻易就让进门的。放过炮仗,便要虚掩大门,这又称作“拦轿门”。   可这花轿上门了,虽然知道还得等上许久,唱彩礼、喝起嫁酒、催妆……后头还有得折腾呢,可一听到这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屋里人都不自觉心里有点着急了。   都到临门一脚了,姜锦鱼自己却是不像丫鬟们那样着急了,昨夜倒是忐忑了些时候,可今早上一睁眼,便整个心都安定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事到临头了,反倒不慌了,怕这怕那也没用,总归要嫁。   小桃秋霞等丫鬟手忙脚乱了一瞬,看自家姑娘还沉稳坐着,也跟着心里有底了,井井有条收拾了起来。   辰时刚过,何氏便过来了,她今日是新丈母娘,其实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可再忙,她也想亲自过来看看自家闺女。   进了门,何氏还未张口,眼睛先湿了。   跟着来的钱妈妈把食盒往桌上放,忙招手让屋里一干人跟着自己出去。   下人出去了,屋里便只剩下母女俩诉衷肠了。   “娘……”姜锦鱼先唤了一句,就是这么一句娘,彻底把何氏的眼泪给勾出来了。   “你这孩子,我一来,你就惹我哭!我哭就算了,你可千万忍着,妆花了,可让姑爷看笑话了。”何氏想训几句,可到底不忍心,说到一半又心软了。   抹了抹眼泪,何氏便把食盒里的汤圆取了出来,“先吃点垫垫肚子,今日你必是一路折腾,姑爷府里也没得长辈,只怕还要乱糟糟些,更没人顾得上你。”   姜锦鱼含着笑往口里送,笑眯眯道,“还是娘惦记我。”   吃罢汤圆,母女俩坐着说话,何氏第一次嫁女儿,真是操碎了心,千般嘱咐万般叮咛,总觉得哪里还漏下了,又把昨夜那些话拿出来说了一遍,最后才道。   “都说女儿贴心,养女儿好,可嫁女儿的苦,谁又知道?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你姥姥送我出门也直哭,我当时年轻,还在想呢,两个村子也隔得不远啊,想回娘家还不容易,娘怎么哭的这样厉害。”何氏说着,伸手疼爱得替女儿理了理耳后的碎发,“等我有了你,我才弄明白,为何世间嫁女都免不了要哭?”   姜锦鱼抬眼看娘,软声道,“是因为舍不得麽?”   何氏笑了笑,“我如珠似宝疼着的,好不容易养大了的娇娇女儿,要离开家,去做别人家的媳妇了。我明知道,等着你的是人间疾苦、福祸离合……为人妇、为人媳、甚至日后为人母,这条路很难。可我不能拦着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你走。”   不单纯是不舍得。   姜锦鱼听得半懂不懂,此时并未了解娘的这句话,她到底还没做过母亲,很难理解这种复杂的想法,只是看到娘掉眼泪,自己也跟着心里酸酸的。   何氏虽哭,可到底是个坚韧性子,等到姜锦鱼的嫂子安宁县主来的时候,已经止住了眼泪,恢复了平素的端庄稳重。   安宁县主进门,道自己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想请婆婆去做主。   姜锦鱼看嫂子说的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婆婆不高兴,忙道,“娘,您去吧,我这儿都好好的,您别挂心我。”   何氏这才起身,随着儿媳妇出去了。   屋内没安静多久,姜锦鱼又听到了敲门声,没等她起身,就见门开了,在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家阿爹。   “阿爹?”姜锦鱼起身将人迎进门,拉着他坐下。   姜仲行坐下后,好半晌没舍得说话,只是一双眼黏在女儿身上,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比起两个儿子,他向来就偏爱女儿些,眼下更是恨不得把儿子嫁出去,女儿留在家里算了。   方才何氏在的时候,姜锦鱼还忍住了眼泪,可爹爹一来,她就有点忍不住了,眼睛湿了,面上却是笑着的,小心翼翼擦了眼泪,生怕把妆给弄花了,“爹爹一来便惹我哭,若是哭花了妆,小心你女儿就砸在您手里了。”   姜仲行吹胡子瞪眼,“顾衍他敢!砸我手里就砸我手里,我巴不得!”   父女俩说过笑,气氛又有些沉闷了,姜仲行微微叹气,实在做不出笑脸来,隐隐含着一丝失落道,“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你四叔给我书院递话,说你娘生了个闺女,我当时便乐得不行,又怕你奶不喜欢你,让你娘跟你受了委屈,顾不上其他,眼巴巴一路赶回去,进门还挨了你奶一顿训。可当时进了门,见着乖乖窝在大人怀里的你,我一下子便觉得值了,别说被训,就是挨顿揍,我也得回来。”   “你那时真的好小,绵绵软软的一团,你娘问我给你取什么小名,我当时脑子里顿时冒出来绵绵两个字,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我女儿更娇贵绵软的娇娇了。”   “姑娘家都跟娘亲,可你不一样,你打小便嘴甜,家里跟谁都亲,家里谁都喜欢你。我当时就想啊,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爹爹了,每回书院念书再累,一回家,看见你,软乎乎一双小手还没多大力气呢,便孝顺得不行,又是捶背又是倒水的,我那个心里啊,就跟吃了蜜一样。那时你娘还怪我太宠你了,可如今想起来,大约是那时候就知道了,我的贴心女儿,长大了便要被别家的臭小子给抢走了,我也就能宠个这么几年。”   姜锦鱼听得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语气哽咽喊了句,“爹,您干嘛总惹我哭啊!娘瞧见了,又要说您了。”   姜仲行失笑,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想了想,还是拍了拍姜锦鱼的肩膀,“行,爹爹错了。爹是偷溜来瞧你的,顾家那小子还被你阿兄堵在门外呢。我啊,就来看看我们绵绵。”   说罢,起身转身要走,临走还是转头,郑重道,“你虽嫁了,可一辈子都是我姜家的女儿,他欺你骗你,你都别怕,有我呢。等我跟你娘不在了,还有你阿兄阿弟呢。别怕啊,千万别一个人偷偷扛着。”   看女儿咬唇点点头,姜仲行才转头推门出去,出了门,在门口呆呆站了片刻,才调整好情绪,面上带上温和的笑意,朝外走去。   他今日嫁女儿,得高高兴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十分钟嘻嘻   感谢在2019-11-21 20:51:59~2019-11-22 21:0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娶妇   姜家象征性地拦了拦轿子, 便让顾家的迎亲队伍进来了。   接下来便是唱聘礼和唱嫁妆,这是成亲的重头戏之一。亲事办得郑重不郑重, 新郎家中敞亮不敞亮, 新媳妇家大气不大气,端看这聘礼和嫁妆唱的响不响。   大家伙儿记在门口听,便见顾家管事先唱的聘礼,厚厚的礼单拿出来,一样样的唱,这管事声音洪亮且悠长,足足喊了一刻钟都不带歇的。   管事唱罢,看热闹的众人心里还诧异呢, 本以为顾家分了家, 顾家这聘礼上啊,兴许就要薄了那么几分, 没成想, 居然比前儿娶媳妇的宗室还要厚上几分。   然后有些看重钱财的人家还在心里琢磨呢, 若是顾家嫁女娶妇都是按照这样规格的嫁妆聘礼,那嫁个庶女过去,倒是不算亏了本哩!   看着来宾略带羡慕的神色,姜家下人们越发挺起了胸膛, 心里美滋滋的,自家小姐嫁得好,他们面上也跟着有光不是?   唱罢聘礼,便轮到唱嫁妆。   姜家起家没几年, 也就是姜仲行去了益县后,才开始积累了些底子。但何氏是个心里有盘算的妇人,且又只有这么一个独生的女儿,在嫁妆上自是不会小气。   且得知侄女出嫁,远在老家的姜四郎还特意寄了一车子的添妆来,还夹了银票。   故而姜锦鱼的嫁妆也很不错,虽比不得那些高门贵女的十里红妆,可也让在座的宾客们咋舌不已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巳时末了,离“起嫁酒”只有一刻钟。   看够了热闹的众人,也被姜家下人们引入席,酒水馔食接连而上,嫁女正午摆酒,这便是起嫁酒了,又叫“开门酒”。   而此时的姜锦鱼,也已经收拾妥当了一切,等着前头筵席一散,这边便开始准备出门子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小桃便急匆匆关门进来了,笑吟吟道,“姑爷来接人了。”   外头果然传来了声响,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姜锦鱼此时心里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了,还不忘提醒小桃,等会儿别落下什么。   和催上花轿的顾家人一起来的,还有何氏,她亲自端了馔食过来,推门而入。   何氏坐下,在屋内陪着女儿,屋外是顾家那些旁支的郎君们做着催妆诗。   男方家中郎君做催妆诗催妆,女方兄弟则要回诗,甚至出难题刁难催妆人,两三轮下来,顾家旁支几个兄弟们皆退开了,由顾衍亲自来作。   新郎官上阵,按规矩女方族中兄弟便见好就收,姜宣也没如何刁难妹夫,一轮诗作罢,便拱手朝旁边让开了。   顾家众人都觉得安心不少,本来他们就是来陪兄长娶嫂嫂的,结果嫂嫂来头不小,有个状元郎出身的亲兄长,这可把他们给折腾坏了,昨夜还抓耳挠腮做了不少准备。   顾衍正准备上门敲门,突然旁边冲过来个小胖墩,张开双手,气呼呼堵在门外。   小胖墩还岔开腿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冲旁边的兄长生气道,“阿兄你太没用了!他们都快把阿姐抢走了!”   见他圆圆脸蛋板着,又得知他是新娘子的幼弟,众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逗他,“那你拦着不让你阿姐嫁,日后你养她啊?”   姜石头叉腰仰着下巴,“我自己的阿姐,我自己养!不用别人养!”   说罢,还不忘抬着下巴,不满看了一眼要抢走自家阿姐的男人,严肃抖了抖肥下巴道,“也不用你养!”   话刚说完,威风还没抖够呢,小胖墩就悬空了,双腿在空中扑腾了一下,努力挣扎着往回看,不满道,“爹,你干嘛啊!他们来抢阿姐了!”   姜仲行把蠢儿子往旁边一放,拍拍脑袋,“你姐没嫁,我养着。你姐嫁人了,那是你姐夫养着,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养吧?人小鬼大,躲一边去。”   喜娘见状,笑眯眯道,“这就叫,好事多磨。大舅子拦了门,小舅子拦,我们新娘子好福气。有个当了状元郎的阿兄,往后有个当大将军的阿弟,咱们新郎官可要小心咯!”   众人皆哄笑起来,可面上是笑着,心里还真把喜娘这话给琢磨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居然是,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顾衍这媳妇娶得值啊!   催妆后,这门便开得容易了许多,此时姜锦鱼的盖头是还未盖的,需得吃了上轿饭,方盖盖头,上花轿。   因此陪同催妆的众人,便同样能够一览新娘子的容貌,只见新妇一袭红衣,眉心花钿,细眉若柳叶温婉缱绻,桃花眼多情柔转,肌肤盛雪,一点红唇更甚雪中红梅,亮的晃眼。新妇梳妆罢,峨眉点绛唇。   有那胆子大点的,就在心里感慨了,顾衍真当是好福气!   …………   姜锦鱼自然知晓众人都在看她,可她也没做羞涩之态,只大大方方的,但恪守礼节,微微低垂眉眼,唇带浅笑。   这时便有喜婆在一边提醒吃上轿饭。   何氏亲自执了箸,夹了寓意多子多福的五谷饭送过去。   姜锦鱼张嘴咽下那一口五谷饭,随后在喜婆的一番唱诵中,由小桃和秋霞扶着,双膝跪地,叩首跪母,以示谢母恩。   礼罢,便到了上花轿的时候。   盖了红盖头,由阿兄姜宣背着,一路出了她度过了整个少女年华的小院子,走过正院、长廊,越过门槛,坐上花轿。   真的坐在花轿上的时候,姜锦鱼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出嫁了。   她今日踏出这个门之后,往后再要回来,便是作客了。   炮仗声噼里啪啦的响,姜锦鱼手里揣着个吉祥果,等到花轿晃晃悠悠起来的时候,抬头看向小窗,秋风正好卷起喜帘,翻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一对燕子飞过,被炮仗惊得飞回屋檐下,似是被惊着了,身形略大的雄燕,展开双翅,牢牢将雌燕遮住。   -------------   花轿到了顾家,姜锦鱼下花轿,由喜婆背着进了喜堂,吵嚷声中拜过天地,便被送入了正院的新房。   进了洞房,随着众人出去后,姜锦鱼总算轻松了不少,一天这么闹腾下来,能躲着偷一会儿懒,却是很不错的。   旁边有几个姑娘陪着,没等她问,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便主动介绍自己,“堂嫂,我是顾湘。你饿不饿,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其余几个也带着笑上前来,一个个都说完了,姜锦鱼也只记了个大概。   顾湘几个都是旁支的姑娘,顾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族,旁支家里的日子过得与百姓没多大区别,只是稍微宽裕些。因而被入朝为官的堂兄请来陪嫂嫂,都表现得很受宠若惊,生怕便人给怠慢了。   姜锦鱼也感觉到这些小姑娘的拘谨,心里并不大意外,各府的情况不同,即便是亲戚,生疏得也有。   不过她今日也很累了,并没力气同她们打好关系,只是略笑了几句,说了几句话,让顾湘等人不那么拘谨。   她是新媳妇,实在没必要刚进门就把自己摆的太低,尤其是这个堂妹们只是堂妹,她若是表现得太嫩,随便在场的哪个透出去一两句,便有自以为是的亲戚上门打秋风来了。   姜锦鱼心里有成算,对着上来的膳食,也只是略用了些清淡的。   顾湘几人本以为堂嫂刚进门,新妇免不了怕生羞涩,她们陪着说几句话,指不定便能把关系给拉近不少,可哪知道姜锦鱼虽是新媳妇,却不像一般的新媳妇那样没底气,顿时心里那点小九九都没了,说起话来都不敢过分,只挑着吉利话来说。   姜锦鱼坐得住,可有人便坐不住了。   推门进来个自称伯母的妇人,一进门便笑眯眯的,可嘴上又自称伯母,摆明了是要摆长辈的架子。   顾湘见了来人,忙凑到姜锦鱼耳边提醒她,“堂嫂,这是二伯母。”   顾家旁支的大伯二伯的很多,姜锦鱼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怎么会认识,偏生这伯母一进门便等着看她笑话,摆明了来者不善,姜锦鱼如何会真的拿她当长辈敬着,态度不轻不重的,喊了句“二伯母”。   张氏也有那么点惊讶,本来是打着灭灭小媳妇的威风来着,哪晓得新妇压根不理睬她这一招,不动声色便把她给顶了回去,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笑眯眯望着一边站着的秋霞道,“侄媳妇,你这丫鬟生得真好,我二郎身边有个小子还没成家,前头刚好给我磕了头,让我帮忙说个媳妇。这可真是巧了不是,侄媳妇?”   秋霞心里一慌,可面上还是镇定,一句话没吭声。   姜锦鱼哪里会让自己的丫鬟随随便便的嫁人,更何况张氏也不是诚心求娶,不过是借着这话,来试探她会不会退让,当即也客客气气道,“二伯母说笑了,侄媳妇才刚进门,手里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丫鬟,您都给我要走了,我这儿可没人使唤了。这事啊,您若是愁,我给您介绍个媒人,这术业有专攻,说媒还得找个正经媒人才成。”   听了这话,张氏自然明白新媳妇不是好拿捏的,笑呵呵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主意。”   张氏吃了瘪,心里有气,但知道顾衍不是个好脾气的,更不敢发火,长辈的架子摆不了,也坐不住了,片刻后便找个理由出去了。   顾湘几个看在眼里,见新嫂子不过几句话,便让二伯母这么个长辈铩羽而归,吃了瘪不说,还不敢摆长辈架子了,心里都有了计较,对着姜锦鱼也愈发的尊重起来。   堂兄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堂嫂又是个有主意的,对着长辈也没吃了亏,单看这个,她们也得敬着这新嫂嫂,指不定自己日后还有事情求到堂嫂跟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2 21:09:01~2019-11-23 21: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ggyou200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良辰   等前厅的筵席散了, 一群人又跟着来到新房“闹”。   不过来宾基本都是顾家旁支的人,要么便是顾衍读书时的同窗, 分寸都拿捏的很妥当, 前者是因为知道未来说不定还要仰仗顾衍,后者么,都是些读书人,不会闹得过分。   姜锦鱼盖着喜帕,看不清帕子外的场景,只从喜帕底下瞥见了许多双鞋,男女样式的都有。而最前面的,则最为眼熟, 因为那双鞋是她亲手做的, 当时定亲时候的定亲礼,之前一直未曾见顾衍穿过, 没想到是留到了今日来穿。   心中微微一丝喜意, 便听得屋内众人皆怂恿玩笑着, 玩笑声中,一杆如意秤伸到面前,包金的前段微微往上一挑,喜帕便被挑走了。   姜锦鱼微微抬起头, 目光直直落在手持如意秤的顾衍身上,男人身量修长挺拔,一身喜服更是显得温润如玉,周身的冷淡都被瓦解了不少, 也难怪方才那些同窗们敢开他玩笑。   这时,喜婆又提醒,两人该喝合卺酒。   一只匏瓜一分为二瓢,尾柄以红色的细棉绳相连,瓢中盛过半酒,被嬷嬷小心奉上来。   两人共饮合卺酒,酒水味淡,但入口仍是有分辛辣,尤其是姜锦鱼今日没吃什么,空腹饮酒,酒一下肚,便上了脸,面上微微热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见新娘醉态甚美,未婚的男子们皆是心神向往,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娶妻了。   还在遐思之中,忽然感觉身上一凉,回过神后,便看见方才还好脾气的顾衍顾探花郎,此时面上还是带着笑,但这笑,莫名的就跟刀子似的,看得人身上发颤。   “呵呵,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等就不打扰顾兄了!”   见顾衍的同窗们都走了,顾家旁支的兄弟和妇孺们也不敢继续留着,他们倒是想多留一会,可顾衍是个什么性子,连继母都镇不住他,家中有读书人的人家,都还指望着日后顾衍拉他们一把,自然不敢得罪,也都很识趣的笑着出去了。   喜婆见状,还是第一次这么省事,很干脆的把祝词给唱完,往床上洒了一把花生枣子,寓意“落地开花”、“早生贵子”,然后便乐呵呵出去了。   喜婆一走,小桃和秋霞两个极有眼色,直接把热水往屋里一放,悄悄就往外一退,把门一关。   众人走的太快了,姜锦鱼回过神来,见顾衍还在跟前站着,含笑冲他伸手,“拉我一把,头上这凤冠太重了,沉坠坠的,坠的我头皮疼,我得把它卸了。”   顾衍见新婚妻子冲自己软绵绵的笑,心里也是一热,空荡荡了许久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一样。   同样是娶妻,对于旁人而已,仅仅只是娶妻,延续血脉。对他而言,则完全是不一样的意义。   自小丧母,父亲虽在,但与不在也无甚区别,至于继母继弟妹们,只是住在同一个府上的陌生人而已,连话都很少说。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真正的家,是在姜家,第一次给他温暖的感觉的人,是那时候的小绵绵,心肠很好的胖丫头。   当然,如今她成了他的妻,是他从今往后一辈子所有为之付出的存在,亦是唯一让他觉得心安的人。   缓缓伸出手去,等到那只细腻白皙的手搭在自己的掌心时,顾衍心底微微一颤,继而大大方方的合拢了手,将妻子的手握在掌中。   姜锦鱼抬眼看了一眼,有一点羞涩,但嘴上没说什么,毕竟两人是夫妻了,总不能连牵个手都大惊小怪的。   把沉甸甸的凤冠给卸了,又用温热的帕子净了面,整个人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成亲可真是件体力活,饶是姜锦鱼平素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今日也被折腾得不行,刚想开口说说话呢,忽然察觉顾衍看向自己的目光,黝黑的眼眸中,仿佛带了火。   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什么,便见男人托腮笑望着道,“娘子,不早了,歇了吧。”   很明显,这个歇,不是姜锦鱼期望的那个“歇”,而是一种更累的“歇”。   “呃?!”姜锦鱼张张嘴,刚想打个商量,便见男人压了上来,虚虚压着,唇边带了笑意,眼神莫名让人有几分紧张。   姜锦鱼闭了闭眼,认命了,累便累吧,躲是躲不过的。   男人这回是真的压了上来,湿热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鼻尖、额头……姜锦鱼有一种被人珍惜珍爱的感觉,渐渐的,有些抵触的心防一点点融化,迷迷糊糊的时候,只来得及红着脸,搭在男人胸前的手轻轻推了一下,轻声说一句。   “灭烛!”   --------------   新婚次日,姜锦鱼睡得迷迷糊糊,觉得眼皮微微有些痒,下意识侧身蹭了蹭,嘤咛了几句,然后便觉得有湿烫的吻落在耳侧。   姜锦鱼被扰得睡不着了,软绵绵推了一把,嗓子还哑着,睁眼控诉,“你不要闹!”   顾衍失笑,妻子发起脾气也温温顺顺的,像只没被顺毛的猫儿,于是低低“嗯”了一句,“不闹你。不过很迟了,该用早膳了。”   昨夜把人折腾了那么久,翻来覆去的,他自然是精神奕奕,可妻子却是累坏了。他自然心疼,可不用早膳也不行。   于是,便把人给闹醒了。   他自己不觉得是闹,但凡是个男人,新婚妻子娇娇地窝在怀里,能忍得住的,都要赞一句好定力。他不过亲几下,实在是情难自已罢了。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姜锦鱼懒洋洋嗯了一句,夫妻二人皆起身穿了衣裳。   等用了早膳,顾衍还要腻着,姜锦鱼却是有正事要做了,道,“不成,虽是新婚,时时腻在一起,也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夫君去书房看书去,等会儿一起用午膳。”   娶媳妇就是为了黏在一起,而且府里哪有人敢说闲话,顾衍不乐意,姜锦鱼只能再哄他,又许诺道,“下午陪你嘛!”   顾衍面上还是不怎的乐意,姜锦鱼无法,凑过去,青天白日的,踮着脚亲了一下他,软绵绵撒娇,“好嘛!夫君!”   顾衍终于松口了,去了书房。   见姑爷走了,小桃和秋霞两个才敢进来,方才姑爷黏自家小姐那个劲儿,弄得两丫鬟都跟着不好意思了。   姑爷好歹也是才华横溢的探花郎,他们面前那样稳重冷清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自家小姐这里,就黏糊糊的,眼神都是暖暖的。   就好似,只有小姐在他跟前才是人,她们在姑爷跟前,跟外头一棵树一根草,没什么区别似的。   姜锦鱼哪知道贴身丫鬟想的这么多,吩咐道,“去把府里的大小管事、丫鬟婆子们叫到正院来,我认认脸。昨儿准备的赏钱也拿出来,等会儿记得给,别落下了谁。”   “管事们一早就在院里等着了呢。”小桃道。   姜锦鱼一愣,管事来拜见新主子,这也是规矩,不过也不排除府里有那等二主子似的下人,明面上是个下人,可摆谱摆的比主子还高,她今日非要把顾衍哄走,亲自见一见管事,也是这个理由,得一开始就把威望给立起来。   但是,貌似,这个威望不用她自己立了?   “那我出去见见他们。”   姜锦鱼理了理袖子,收拾妥当后,带着小桃和秋霞两个出了门,在院子里见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   顾府主子不多,因此下人也相对的不多,不过也满满当当站了好几排,数一数,约莫有个三十几个。   为首的是府里跟着出来的管事,以前跟着老太太伺候的,顾衍分家之后,便被老太太给了顾衍,被顾家赐了家姓,单字一个忠。   忠管事站出来,先拱手行了礼,然后便把一并带来的名册奉了上来,态度很是谦卑,“夫人,这是府里下人的名册,上下共计三十五名。”   姜锦鱼接了名册,翻看了一遍,大约就把府里的下人给摸明白了。   顾府这里,除开忠管事,另外还有两个小管事,顾全平日里跟着主子出入,负责打点前院的大小事。顾顺则管着后院的事儿,连带厨房、采买、洒扫这一大块的事情,都归他管着。   底下的下人便多了,大多数是小厮跟婆子,洒扫、厨房的人比较多,唯一一个要注意些的,便是侍书,他是顾衍的书童,从小跟着的,情分约莫是不大一样的。   大概弄了个清楚,姜锦鱼就发现个不对劲的事了,抬眼道,“忠叔,你是祖母跟前伺候的老人了,我喊你一声忠叔,也不为过。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忠管事受宠若惊,当即又是感激又是推辞道,“不敢、不敢,夫人尽管问,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锦鱼便直接问了,“这府里怎的没有丫鬟?是这名册上没有,还是府里的确没有?若是没有,那平日里给客人奉茶的,都是谁?”   忠管事表情怪怪的,不过还是毫无隐瞒,“府里的确没有买丫鬟。平日里大人的同僚上门,皆是由厨房的朱婆子奉茶的。至于大人书房,都是侍书奉茶。”   说罢,那朱婆子就站了出来。   姜锦鱼看了一眼那负责奉茶的朱婆子,是个十分魁梧的妇人,收拾得很干净,毕竟是在厨房干活的,但是……全盛京也没有哪个府里,是让厨房烧火的婆子给客人奉茶的吧?   她是该夸顾衍洁身自好,还是该为顾衍那些同僚同窗掬一把同情泪?   姜锦鱼收回视线,平静的“嗯”了一句,又挨个把府里的下人给认了一遍,发了赏钱,让他们都下去了。 第81章 情浓   见过家里的仆人, 就大约到了午时一刻,想起早晨把人哄出门时说的话, 姜锦鱼便也没回卧房, 直接去了一趟厨房。   厨房的厨娘婆子们见状,纷纷上来问,“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姜锦鱼微微冲她们笑,道,“你们自去做事吧,不必围着我。”   厨娘婆子们这才散去,不过饶是这样,等看到姜锦鱼亲自下厨, 做了道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 另还顺便做了个豆腐鲫鱼汤,掌勺的厨娘惴惴不安上来问, “怎好让夫人您亲自下厨, 若是奴婢的手艺不合夫人的口味, 夫人尽管直说,奴婢这就去学。”   姜锦鱼一回头,便瞧见厨娘惴惴不安的神色,当即一笑, 宽她的心道,“怎么会,你的手艺很好。我不过今日有空,闲来无事下厨而已。嗯, 你再给看着添个几个菜,等会儿让人一起送到前院去。”   说罢,看厨房里人人都不大自在的样子,似乎因为她在而拘束,便也抬步出了厨房。   去了一趟厨房,身上自然沾了些油烟味,姜锦鱼回到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刚出来,便听到小桃说,厨房把菜给送过来了。   带上菜,便直接往前院的书房去了。   本想着书房好歹算是机密重地,顾衍又是官员,兴许有时会在书房存放些公务,或是私人信件等,自己不好随随便便进去,刚准备跟守着书房的侍书说一声,让他把顾衍给请出来,今日在旁边的侧厅里用膳。   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口,侍书就兴冲冲上来,“夫人来了啊!您快请进。”   说完,迫不及待把门给拉开了,仿佛是怕她在门口站得久,怠慢了她似的。   姜锦鱼无奈,冲侍书点点头,进了书房,好在进门还是外间,里面才是顾衍平日独处的地方。   示意小桃把食盒放下了,等她出去了,姜锦鱼才走到里间的门边,轻轻敲了敲门,轻咳开口道,“夫君,我来陪你用午膳。”   说罢,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避一避,毕竟书房重地,两人虽是夫妻,可这样随随便便的进,也的确不好。   且虽这么进来不是她的本意,是侍书兴冲冲放她进来的,可夫君并不知情,两人若是因此生了龃龉,便不大好了。   正想着,面前的里间门便被拉开了,姜锦鱼下意识循着声响抬头,两人刚好直直的注视着彼此,莫名的,姜锦鱼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面上也微微泛起了热意。   压住面上的热意,姜锦鱼先柔声开口,“我们去侧间用吧。这里毕竟是书房,我本不该随意进的。”   顾衍倒是全然无所谓,丝毫不介意道,“没事,是我吩咐的侍书,就在书房用吧。你是我的妻子,府里哪里你都可以随意去。”   姜锦鱼心下感动,面上的笑亦越发浓了几分,答应下来。   不过虽然答应下来,可姜锦鱼倒也不会乱闯,顾衍信任她,给予她这样的权力和信重,她更不能随意行事,更该把府里的规矩给立起来,让顾衍在外无后顾之忧。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单方面的付出,总有一天会觉得累。   姜锦鱼回到桌前,将食盒中的菜一样样取出来,食盒有些沉,底下放了小炉子,半红的几块碳。把菜都取了出来,正打算把食盒拎到一边放着。   却见一直坐着的顾衍,忽的起身了,提起食盒放到了一边。   夫妻二人同桌用膳,姜锦鱼偶尔抬手替顾衍布菜,本来也是初次,不免有些手生,怕夹了顾衍不喜的菜,不过看对方吃的很开心,似乎很合胃口,便也放心了。   顾衍其实很享受妻子为自己布菜,不过享受归享受,还是不舍得妻子受累,便也觑着空隙,往姜锦鱼碗里夹菜。   夫妻两个彼此布菜,看起来倒是有些傻傻的。   吃到腹中微撑,顾衍才舍得放下筷子,托腮抬眼看向对面盈盈而笑的妻子,启唇道,“这道排骨做的很好,我很喜欢。”   自己用了心意的菜,得到食客的赞美,姜锦鱼自然高兴,边抬手收拾桌子,边道,“你喜欢就好,下次再给你做。我手拙,做菜手艺不大好,也就这几样拿得出手,还怕你吃了几回就要厌了。”   顾衍却是笑,“吃不厌。不过等我馋你的手艺时,你再做吧。若是让丈人知道,你日日为我洗手作羹汤,只怕要气得连门都不让我上了。”   想起顾衍口中那场景,姜锦鱼灿然一笑,刚笑罢,就又听顾衍云淡风轻说了一句,“而且,我也舍不得。”   姜锦鱼发现,自从两人成婚起,顾衍说话便毫不收敛了,同她计较还显得自己小气,而且这话她听了,心里也是欣喜的,虽佯装无恙,撇开这事道,“过几日,我想给家里添几个丫鬟。你前院这儿伺候的人也少了些,给你弄个端茶的丫鬟过来,总不好总让书童代劳这事。”   顾衍抬手给两人倒了两杯茶水,漫不经心道,“府里的事情,你做主就行。不过前院这儿还是不要丫鬟了,端茶倒水的,让小厮来就好。我本就喜静,人多了反倒吵闹。”   姜锦鱼信以为真,还以为顾衍是真的怕丫鬟吵闹,便认真的解释,“我定然会□□好了,再送来你这儿。前院来客,让个小厮上茶,到底笨手笨脚的。你若是嫌吵闹,我给挑个安静懂事的,保证不让她吵着你。”   顾衍无奈看了一眼认真劝说的妻子,失笑道,“呆不呆,哪有你这样非要往自家相公身边塞女人的?”   姜锦鱼一怔,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喜静的话只是托词,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喜意,嘴上倒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塞女人啊,只是丫鬟麽……好啦,那你不喜欢的话,就听你的,挑个小厮到前院来伺候。”   方才还固执得很,现在便松口了,这模样顾衍看了还觉得可爱,眼中渐渐柔软起来,“比起苦恼这个,夫人应该烦的是回门礼吧?家里没有长辈,这些事都得你亲自来。”   家中没有长辈,既是好事,又是坏事,但总体而言,还是好事。   顶上有个长辈,做新媳妇的,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再一个,一家子用膳的时候,新媳妇得站着做规矩,少说也得站一年。若是碰上了磨人的婆婆,站上两三年,那也是没准的。   少了长辈,很多事情要姜锦鱼自己拿主意,但她还是觉得这样更好。   只要夫妻齐心,和和睦睦过日子,有没有长辈撑着或是帮衬一把,其实并无多少影响。   姜锦鱼觉得无所谓,顾衍反倒还觉得有些委屈了妻子,怕她觉得心里没底,揽着姜锦鱼的肩膀柔声道,“你也不必怕,家里下人不听话的,你不用来与我说,直接一句话撵出去,撵了再买便是。家里就你我二人,我就没设什么私库,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在后院的公库里,钥匙账簿都在你手里,那些银子你不必替我省着,随意花用便是。再一个便是亲戚走动,你也不用太过忧虑,如今你相公在顾家算是出息的,只有旁人捧着你奉承你的份儿。”   听了顾衍的话,姜锦鱼一下子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仰头道,“夫君这是教我如何仗势欺人麽?”   顾衍一怔,也跟着笑出声来,“仗自家夫君的势,欺旁人家的人,倒也无妨。总好过傻乎乎被人欺了去。”   见顾衍神色也不像方才那样郑重了,姜锦鱼这才笑盈盈道,“不用担心我,咱们虽是分了家出来的,家中没个长辈帮衬,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啊。管家我可以学着管,亲戚我也可以慢慢结识,日子总归是一天天过出来的。家里眼下虽然只有我们两个,可咱们一心一意过日子,未必就过的比那些家里有长辈帮衬的人差。相公说,我这话可有道理?”   顾衍本是安抚妻子来着,结果反过来被妻子给安慰了,心头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自小丧母,什么事情都是独自撑着。譬如念书,顾轩顾酉有继母姨娘盯着,而他却是府里人人巴不得他念不好书,省得他与继弟争。   再像府里没有长辈这事,顾衍自己不觉得有半分委屈,有生父和继母那样的长辈,还不如没有。可他却生怕委屈了姜锦鱼,她本就比自己年轻,他护着她疼着她,多少还有些先前把她当妹妹护着的影子。   所以听到姜锦鱼反过来劝慰他,故意耍宝逗他的时候,顾衍心里真正的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放在心尖尖上,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像风雪里烫手的暖炉,暖流直接淌到心底。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古训中会有这么一句:成家为先,立业在后。   成了家,家中有妻,有那么一个人心心念念、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么舍得让她跟着你吃苦?怎么舍得看她失望神色?怎么舍得她屈居人下?   顾衍收回杂乱的思绪,唇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含笑点头道,“夫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两人坐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姜锦鱼还得准备明日去顾府的事宜,便与顾衍说了一声,带着小桃走了。   小桃面上带着一丝羞意,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姜锦鱼,等回了正院了,姜锦鱼才发觉小桃总是悄悄盯着自己看,遂眨着眼问她,“怎么今日总盯着我看?”   小桃一个没忍住,嘿嘿直笑,捂着嘴道,“奴婢就是替小姐高兴。”   姜锦鱼无奈,撑颔好笑道,“又打听了什么,跑来打趣你主子我了?”   小桃笑嘻嘻的,把门掩上了才道,“方才奴婢在外头候着伺候的时候,侍书小哥特意跑来和奴婢说,原本前院是有丫鬟的,是老太太送来的,哪晓得头一回进屋送茶,就被姑爷给打发走了。”   这天底下少有男子不偷腥的,偏偏让自家小姐给碰上了,小桃也是一心替自家小姐乐呢。   姑爷和小姐感情这样深,等日后有了小主子,那才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第82章 敬茶   次日, 姜锦鱼他们便要去顾府,给长辈们磕头。   作为新妇, 这是姜锦鱼在顾家第一次正式的露面, 所以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但昨日夫妻俩也算是交心谈了一回,姜锦鱼也安心不少,心里有些底气。   受些刁难,兴许是有的,毕竟相公跟继母不合,公爹又是个不靠谱的,唯独祖母那里是一心念着他们好的。不过就像相公说的,顾家再看他们不顺眼, 也不敢如何, 谁让眼下相公是整个顾家最出息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顾衍早不是当初那个不得不避继母锋芒的稚儿, 相反, 如今是胡氏几个, 对他避之不及。   就似今日,得知继子要带着新妇上门,胡氏虽然心里万般不满,可也不敢撂挑子不干, 不得不早早起来,与琴姨娘一同操持好家中诸事。   好不容易把人给盼来了,继子刚带着新妇进门,胡氏便彻底没了笑脸, 一张脸臭的不行。   嬷嬷们把热茶奉上来,按规矩,新妇要给公婆敬茶。   姜锦鱼也没作新妇羞答答模样,大大方方端了茶水,先给公公顾忠青敬茶,“公公,请喝茶。”   顾忠青其实感触颇深,他既因为长子的出色而感到骄傲,又因为自己与长子之间的疏离生分而觉得没面子,纠结的心态之下,其实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得了探花郎的是次子顾轩,他是不是不用像现在这样思绪复杂?   伸手接过茶杯,顾忠青倒不会为难儿媳妇,接过茶便饮了一口,然后扣上杯盖,勉励了几句,就把准备好的改口红包递了过去。   姜锦鱼双手接过,旋即又给胡氏敬茶。   同样是喝茶,胡氏喝得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了,她没把顾衍当成儿子,自然也不会把姜锦鱼当成自己的儿媳妇,连样子也懒得做,直接接了茶,也没喝,就把薄薄的改口红包一递,连多说一句都懒得说。   胡氏虽不真诚,姜锦鱼倒不觉得委屈或是畏惧,大大方方起身,仿佛没看见胡氏对自己的不满似的。   敬了茶,顾忠青便觉得留下也没什么话可说,正准备走。   姜锦鱼见公公打算走,便笑盈盈提了个事。   她话音刚落,胡氏的脸都黑了,恨的牙痒痒道,“你说你想给叶氏磕头?”   她不把顾衍当儿子,是她自己乐意,可看到姜锦鱼不把她当婆婆捧着,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胡氏直接就冷笑出声了,“我看大郎媳妇,你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姜锦鱼伸手按住旁边相公的手,示意他不要开口,面上笑得一派温婉无害,“这怎么能算是生事呢?为人媳,去给婆婆磕头,那是应当的,这是规矩。儿媳若是不提,那才真的是不懂事呢!”   顾忠青听了这话,倒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而且他也不理解胡氏那种提到原配便翻脸的行为,还有些嫌弃她不懂事,上不了台面,还没有刚进门的新妇有规矩。   先是皱眉瞪了一眼胡氏,顾忠青才点着头,对着顾衍道,“也好,你娘若是知道你娶了妻,泉下有知,应当也会为你高兴的。”   顾忠青这话一说,胡氏便跟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颜面尽失,脸色难看得不得了。   等顾忠青走了,胡氏才咬牙起身,恨恨瞪了一眼多事的继子和大儿媳,扭头走出好远,还不忘咬牙切齿咒骂。   公婆都走了,姜锦鱼才转头笑眯眯,对着顾衍道,“相公,我们去给婆婆磕头啊。”   顾衍沉默了一瞬,看着面前那张盈盈的笑脸,触及她眸中的暖意,终于扬起唇,点头,“好。”   叶氏的牌位同样被存放在宗祠,兴许因为家中有了新人,不招顾忠青待见的原配夫人便受了冷落,连牌位都落了层灰。   姜锦鱼走到跟前,一眼便看见了那厚厚的灰,微微皱起眉头。   倒是顾衍仿佛不觉得意外似的,走到近前,随手拂了拂上面的灰,但心里没有多大的触动。   说实话,生母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是个很难让人把她与母亲两个字挂钩的存在。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流连姨娘屋里的顾忠青,而他顾衍,虽与她同吃同住,但她却吝啬于给予哪怕一瞬间的温情。   顾衍有的时候甚至会想,有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生父,一个视自己亲子为无物的母亲,他冷淡凉薄,再正常不过。   胡氏那样蠢坏的人,也知道虎毒不食子,一心一意为了顾轩谋划算计。   而他的生母,若是能挽回生父的一颗心,让她用亲子的命去换,恐怕她连迟疑都不会有。   姜锦鱼没注意到顾衍淡漠的神色,从袖中取了绣帕,轻轻擦拂掉表面的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雪白的帕子也沾了污渍。   姜锦鱼捏着脏帕子,一时之间无处放,想了想,正准备往袖子里塞。   打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脏帕子取了过去。   将帕子收好,顾衍神色淡淡的,姜锦鱼侧头看他,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悲痛,或是其他的情绪,明明顾衍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也是这幅模样,但姜锦鱼莫名就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   她抬手捉住了顾衍的袖子,仰着脸问他,“相公,你不开心?”   顾衍神色一滞,倒也没瞒着,坦然道,“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姜锦鱼神色微微透出些凝重来,面上带了担忧,有点想问就不敢问的感觉。   顾衍本不欲多言,毕竟只是幼时对慈母的希冀和期待而已,他那时年幼,所以才会幻想,长大了,其实便也看淡了许多。天底下未必每一对母子,都是母慈子孝,有血缘但生疏的,也并不稀奇。   可看妻子这样替自己担忧,他心里倒是暖洋洋的,只言片语将旧事说了几句,末了又道,“其实现在想起来,她对我未必有多深的感情,恐怕在她看来,我唯一值得她多看一眼的,便是我的身份,我是她与她爱的男子曾经感情的遗留物。”   顾衍语气中透着轻巧,态度随意的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可姜锦鱼却真的是心疼坏了,拽住男人的袖子,不满道,“你才不是什么遗留物!你是活生生的人。”   说罢,又有点赌气道,“婆婆这样是不对的!她不该把公公花心的错,怪到你的身上!你才是其中最无辜的。”   顾衍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维护,好像天底下谁都会错,唯独他在她眼里,最无辜最可怜。清浅一笑,伸手摸摸妻子的头,“在先人牌位前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先人怪罪?都过去了,我自己都不在意那些了,你也不必替我打抱不平。可能我生来便亲缘淡薄……”   姜锦鱼最不爱听这些,这种妄自菲薄的话,她听了便生气,可这话从自家相公口里说出来,姜锦鱼又格外护短起来,气恼道,“才不是,都说了不是你的缘故。你那时候还那样小,你又不懂事,公婆他们才是大人,是长辈,怪谁都行,就是不许怪你。你也不许说这些了!再说,我就不高兴了。”   她一生气,便翻来覆去就是那句“不是你的错”,听得顾衍都忍不住笑了,连声道,“夫人说的都对,我不那般说了。”   姜锦鱼这才又高兴起来,只是本来以为相公跟婆婆关系亲近,才特意主动说要来敬茶的,被这么一打断,也有点没了兴致了。   不过斯人已逝,死者为大,姜锦鱼虽嘴上强硬了些,可还是规规矩矩对着叶氏的牌位磕了个头,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便闭着眼,在心里对着牌位道:   相公是个很好的人,念书勤勉,人品贵重,端方自持,谦谦君子。比那顾忠青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便叫麻雀窝里出了个金玉凤凰,祖坟冒青烟。婆婆您泉下有知,便安心吧……   在心里念叨完,姜锦鱼才觉得舒服不少,仿佛为当年被生母冷落生父无视的小顾衍,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你看看,你爱着的男人在你死后,左拥右抱,另娶新人,连你的牌位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在宗祠之中无人问津。可被你忽视冷落的亲生儿子,却是唯一带给你荣耀,唯一会掸去牌位上的灰的人。   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姜锦鱼眉眼弯弯,回头笑盈盈冲着顾衍伸手,笑眯眯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说着,皱皱鼻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捂着鼻子道,“这里灰好大,还是我们府里最好。”   顾衍微微一怔,却见妻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牵起他的手,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道,“今儿出门时,听到外头有小贩叫卖莲藕。这时节的莲藕脆甜,用半截猪大筒骨熬上半日,再撒几粒黑枸杞,最是养人。等会儿让厨房做一个,另外再配几个小炒时蔬吧。昨晚上似乎听你咳嗽了一句,再让厨房焖个冰糖雪梨,雪梨熬得绵烂,一勺子能挖到底,甜丝丝的。我小时候最爱吃了……”   妻子暖暖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虽说的只是些琐碎小事,但听的人却觉得异常的温暖。   顾衍由着妻子牵着自己,未作任何挣扎,唇边不知何时挂上了轻快的笑意,方才在祠堂中那些过去的沉重回忆,仿佛一下子都离他远去了。   他忽然觉得很庆幸,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夫妻,琴瑟缠绵有之,彼此怨恨亦有,他顾衍何其有幸,能遇上姜锦鱼。   仿佛只要她出现在自己身旁,就像触手可及的暖炉,驱散寒冷的同时,带来只属于他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4 23:00:44~2019-11-26 21: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回门   新婚第三日, 便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姜锦鱼早早起来了,一番收拾, 与顾衍一起回了娘家。   刚到门口, 便见到了守在门口的石叔,姜锦鱼含笑唤他,“石叔,我回来了。”   石叔平日里那样冷硬如石的一个人,忽的一下眼眶都湿了,忙“哎”了一句,双手将他们二人往里迎,“小姐姑爷回来了, 夫人跟老爷都盼着呢, 大早便让我亲自来这儿守着,怕那些小子们偷懒, 悄悄关了门去躲懒。”   听着石叔熟悉的念叨, 姜锦鱼觉得万般的亲近, 笑着道,“他们哪里敢,石叔你就跟爹一样,太操心了。你都是家里的管事了, 还让你来守门,这哪里合适?!”   石叔乐呵呵道,“合适!甭管姑娘您哪天回来,石叔保证都给您开门!”说着, 悄悄道,“姑娘,我家那口子知道您今儿跟姑爷要来,三更天就起了,买了老多的菜,光是牛肉就称了三斤,说是您最爱吃酱牛肉,得给您做上,您回去时好捎上。我就说她,姑爷待您好,您在府里什么吃不上,哪还会少那几口酱牛肉呢!”   姜锦鱼听了只一个劲儿的笑,回头冲陪在身侧的顾衍眨眨眼,仿佛在说,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你待我好,连家里人都被收买了!   顾衍今日是新女婿,自是穿的十分体面,一袭青色长袍,剑眉星眸,薄唇轻抿,与平日里一样,十足的清冷。唯独视线对上姜锦鱼时,才会稍稍暖上几分,掀唇笑望她。   这男人生得太好看了,幸好是自家相公!姜锦鱼抿着嘴儿笑,面上神色,跟家里玄玉(小黑猫)在他兄弟琥珀(橘猫)的食盆里偷食得逞,得意洋洋的劲儿一般无二。   石叔还在一个劲儿的念叨,完全没发觉旁边两人的眉来眼去,“我家那口子还给做了芋头饺子、藕圆汤、板栗鸡,都是小姐素日里爱吃的。”   姜锦鱼笑眯眯接话,“我正馋钱妈妈的手艺呢。虽说府里的厨子手艺也很不错,可到底不如妈妈离了解我的口味。这酱牛肉啊,我是得捎些回去,解解馋也好。”   石叔刚刚虽口上嫌弃自家老婆子多事,可一听姜锦鱼这话,心里却也是美滋滋的。   一路谈话,等进了门,见到了爹娘,姜锦鱼眼睛都湿了,话还未说出口,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姜仲行第一个反应过来,气得不行,瞪着顾衍就训他,“是不是你欺负绵绵了?怎么绵绵一见我跟她娘,便哭成这个样子了?”   顾衍无辜得很,可他也心疼媳妇呢,这进门便掉了泪,可见也是真的想家了。   还是何氏懒得理睬旁边翁婿两人,好气又好笑道,“我看姑爷非但没欺负了你,反倒把你养得更娇了。”   自家娘这样“大义灭亲”,姜锦鱼顿时哭笑不得,这眼泪挂在眼睫上,半掉不掉的,嗔道,“娘!”   顾衍见丈母娘训妻子,忙帮着姜锦鱼说话,“岳母,绵绵在家里很是贤惠,小婿还要感激岳母岳父舍得,让小婿得了这样的贤内助。”   姜仲行也是个疼女儿的,立马道,“就是,我看女婿这话没错!咱家绵绵是个多么乖巧的性子,我这个做爹的最清楚!你可不能冤枉了绵绵。她定是想咱们了,才掉泪的。”   何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说一两句,一个两个都跳出来帮忙,又见女儿哭得娇滴滴的,多多少少也忆起她儿时娇憨态,总算是给了一回面子,道,“好了,快别哭了。我看你如今是找着靠山了,我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   嬷嬷引几人进屋,丫鬟进来上了茶水,一堆下人便都退了出去。   众人寒暄几句,姜锦鱼忽然眼尖的发现,嫂嫂安宁县主面上连脂粉唇脂都未涂,女子看重容色,无缘无故素面迎客,其中必然有缘由。   安宁县主被小姑子看得脸上一红,没想到小姑子这样眼尖细心,微微低下了头,可面上却是带着喜意。   何氏这时恰好说到儿媳妇身上,道,“你出嫁那一日,你嫂嫂为你忙了一天。临到晚上时候,我发现你嫂子她脸色不大好,便请了大夫来瞧,没成想竟是喜讯。”   姜锦鱼面带喜意,笑盈盈道,“恭喜阿兄,恭喜县主嫂嫂了。”   说起来,阿兄的年纪不算小,他的同龄人,许多都膝下有子了,因此嫂嫂这一胎,来的真是及时。   姜锦鱼也替兄嫂二人高兴,自从安宁县主做了姜家妇,她也与她相处了半年之久,日久见人心,也知道嫂嫂一心向着自家,身上无县主的刁蛮习性,反倒是一心为着姜家、为着阿兄考虑。   午膳是留在姜家用的,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娘家,姜锦鱼的心情都不自觉放松了许多,连带着午膳都多用了些。   临到下午要走的时候,一家子都有些不舍,姜锦鱼自己也是一步三回头。   还是何氏硬着心肠,看不过眼家中个个都哭丧着脸,道,“行了,两家隔得这样近,你若是惦记我们了,走两步路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姜砚先不给娘面子了,猛的扑上去,抱住了阿姐的腰,嚷嚷着,“阿姐别走!石头不让你走!”   比起姜宣,姜砚跟姜锦鱼相处时间更久,两人的感情也颇深,那一日姜锦鱼出嫁的时候,就数姜砚最不乐意。   但他这会儿年纪稍长,又跟了个大将军师傅练武,自认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像以前那样哭哭啼啼的,但固执起来,几人拉都拉不开。   何氏劝了又劝,无果,黑着脸道,“你再闹,从明日开始,便让你跟着你阿兄念书!”   姜石头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一个,那就是念书,他倒也不是脑子笨,纯粹是看到书就心烦,因此一听娘的话,心里有点怵了。   姜宣趁机将弟弟抱开,正色道,“不许闹阿姐。”   姜锦鱼也被弄得哭笑不得,看家里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阿弟,仿佛生怕一个没看牢,又赖上她了。   “你若是想阿姐了,就来阿姐跟姐夫家。”   姜砚一听,眼睛亮了,中气十足道,“我明天就来!”   从姜家出来,姜锦鱼不由得有些失落,面上也露出了几分。   顾衍看在眼中,自然明白,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安慰,他旁边的姜锦鱼倒是一下子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了,指着大道边的一棵坠坠结着果的柿子树道,“忽然想吃柿饼了。”   本来还不觉得,等说出口了,姜锦鱼还真的有点馋起来了,兴致勃勃拉着顾衍要回家,“回去做柿饼。不知道府里厨娘会不会弄,不会也没关系,我会噢!我小时候跟着奶做过,先削皮,再用细棉绳穿了晒,这几日天晴,晒个半来个月,柿子表面就会有层厚厚的白霜了,里面摸着却还是软软的,又甜又香。还可以剁成泥煎柿子饼吃!”   顾衍将安慰的话又咽了回去,本来有些担忧的情绪,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面上笑盈盈的,就算是不高兴,也是一瞬间的情绪,很少会过夜。   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其实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就好像,每天的日子都是有滋有味的,每天都是不一样的,都有值得期待的东西。   譬如冰糖雪梨,又譬如一只小小的柿子饼。   --------------   大周的婚嫁不算很长,拢共加起来,也就是区区七日。   七日之后,顾衍便又每日去翰林院上值。   这一届的前三甲,全都被周文帝安排在了翰林院,姜宣为翰林院修撰,顾衍同另外那位榜眼则任翰林院编修。   这也是为何天下学子孜孜不倦,一心一意要通过科举入仕途的缘故。   似姜宣,殿试被指为“状元郎”,赐进士及第,直接便封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和探花略逊色些,但也有正七品的官职,这还只是起点。   殿试前三甲,只要不是本人太无能,或是一上来便不讨君王青睐,最差也能混到三品。而最好的,入阁拜相也不在话下。   要知道,有的官员,可能一辈子,到六品,就算是到顶了。   除开每日必去翰林院应卯之外,顾衍等人还要轮流去替周文帝整理奏折。   明面上是整理奏折,实际上哪敢真让他们整理,小太监小黄门早就整理得整整齐齐了,他们去,不过是将重要的奏折挑出来,事关民生大计的、事关百官朝廷的……至于那些纯粹从地方递上来阿谀奉承的奏折,则直接被筛下去了,压根没机会递到君王的手里。   除此之外,周文帝偶尔还会问他们几句,这时候便是考验他们功底的时候,不说对答如流,至少也要说出些可行之策来,否则惹了帝王不喜,只怕下次便没了机会面圣了。   顾衍去翰林院,便去了掌院学士处销假。   掌院学士姓章,是个风趣的老才子,年轻时才名远扬,不过他生性不喜争权夺势,反倒乐意留在翰林院这清水衙门,主持论撰文史之事,乐在其中。   章大人乐呵呵捋着胡子道,“我观你与以往甚异,可见成家真乃修身之本。不过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院里新编纂一本大典,正缺人手。你与姜修撰同窗多年,自是默契十足,你二人便接手了这事吧。”   老头乐呵呵的,脾气也挺好,可使唤起人的时候,那也是毫不手软的。   顾衍也没挣扎,直接答应了下来。   等出了门,便又见与他同科而进的榜眼的常随匆匆跑来,道,“顾大人,郑修撰今日告假,陛下点了您替郑大人的值。”   顾衍一听,也无二话,点点头。 第84章 诰命   进了养心殿的西侧间, 立马有小太监迎上来,“顾大人, 这便是今日所有的折子。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一回生, 二回熟。周文帝素来极爱唤亲近的臣子干这些,顾衍都已经熟门熟路,翻看折子,一眼扫到底,便估摸出这折子要不要往帝王跟前递。   一刻钟不到,他这边刚收尾,便见小太监过来道,“顾大人, 陛下请您过去。”   不紧不慢放好最后一本折子, 顾衍冲那小太监点点头,便有安排好的太监抱着折子, 跟在他身后, 一道面圣。   周文帝是个相当勤勉的皇帝, 平素并不爱往后宫跑,一年有过半日子都住在养心殿,也很爱在此处召见臣子。因此守门的小太监一见顾衍,便笑呵呵过来, 套近乎道,“笑得有些日子没见着大人了。听说大人府上近来有喜事,小的在这里给大人道一声喜。”   若是这太监套的是旁的近乎,顾衍兴许不会理会, 不过他说的是自己新婚的事情,顾衍倒是好声好气道了句“多谢”。   那太监本来就是随口套近乎,原本也没想着得什么回应,毕竟似他这样的阉人,说句难听些的,若不是伺候陛下,只怕那些大人们见他们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倒是这探花郎顾大人,来了几回了,也不见有轻蔑之色,当然也不似那等阿谀奉承之辈。那等在人前好话一堆,人后又是一口一个“阉奴”的,他也没少见,最是瞧不上。   太监心里挺高兴,笑呵呵把人送了进去。   顾衍进门,刚行了礼,周文帝便喊他起来,招手道,“有些时日未见你了。此番你成婚,朕也没赏赐什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   顾衍大大方方道,“既是沾了娶妻的光,那微臣便替内子求一诰命吧。”   周文帝正眯着眼等着他的回应呢,想着顾衍会如何回答。   一般臣子听到他说这话,无非两种反应,一种是虽然很想要这恩赐,但心中畏惧于他,故而口上一再推辞;另一种呢,则觉得机会难得,干脆大着胆子提要求,能得最好,不能得也不吃亏。   这两种,周文帝都不喜欢,前者心思太复杂,且复杂得很俗气;后者么,又太愚昧了。   因此,不妨听到这么一句的时候,周文帝微微挣了眼,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位自己钦点的探花郎,旋即含笑道,“你倒是疼你夫人。既如此,朕允了。”   顾衍落落大方行礼谢恩,面上毫无异色。   周文帝心情仿佛忽然好了不少,君臣相对,周文帝时不时还会拿折子来“为难”一下顾衍。   好在顾衍确有真才实学,对答如流,姿态从容,即便是农事、兵事都能说上几句,让周文帝听得都不由连连点头,捋着胡子道,“本以为你科举出身,重史策,轻实务,没想到连农事你都能说上些,且不流于俗套,倒是朕小瞧了你了。”   顾衍则回道,“微臣治学,本就是为了入仕。世间确有治学大儒,但微臣自知,才识浅薄,绝非治学之才。故而念书之余,亦学些杂务。”   周文帝乐得胡子直抖,大笑道,“你这话在朕面前说说也罢,可别去外头说去。你是朕钦点的探花郎,你若是学识浅薄,那些落在你后头的,岂不是可自称目不识丁了?”   不过他虽这么说,但显然对顾衍的回答很是满意。   新科前三甲,是他钦点的人才,授官之后,自然多方关注。   状元姜宣乃治学之才,不过初入翰林院,便被翰林院的掌院章老头儿看重,连编纂大典这样的活儿,都有意让姜宣主持。   至于那榜眼呢,治学方面比不得姜宣,但胜在各方面均衡,在翰林院也挺合适。   倒是顾衍,打从一开始吧,他就觉得,顾衍与翰林院仿佛不是很合拍似的,总有些别扭,只是总也想不出缘由。倒是今日他自己这么一说,周文帝顿悟了:   敢情顾衍压根不是治学的人才,他以科举入仕,目的很明确,就是为官,不说为苍生为百姓,至少是个实干的官员。   倒是……倒是有点儿像他那老丈人!   周文帝摸着胡子在心里琢磨,顾衍倒大大方方的,自在得很。   这时门外的小太监弓着腰进来了,小心翼翼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周文帝回神,直接道,“让人进来。”说罢,才看到还在殿中的顾衍。   顾衍刚要告退,周文帝倒是满不在意道,“无事,你留着便是。朕这里还有本折子,还想听听你的想法。”   “是。”顾衍答道,然后便瞧见了还是个小团子的太子殿下。   名头听上去很风光,但实际上,太子殿下也不过两岁出头,奶膘都还未褪去,肉呼呼的小脸,自然毫无“威严”可言。   周文帝亲近嫡子,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前头虽然也有两个儿子,但唯独这一个,会时不时喊到养心殿来。   太子殿下被教的很好,进来便还要学着行礼,虽短手短脚的,且冬日穿的厚实,显得笨拙,但与一般的孩童比起来,的确是聪慧不少。太子殿下奶声奶气唤了句,“父皇。”   然后扭头看到还在殿中的顾衍,眨眨眼睛,居然有模有样的道,“你是何人?”   太子早慧,这一点顾衍丝毫不意外,周文帝在嫡子身上费了多少心血,若是毫无建树,只怕这位太子殿下,也不会似如今这样有圣宠。   顾衍答道,“微臣顾衍,见过太子殿下。”   微臣两个字,对太子殿下而言还太复杂,不过他见多了行礼的人,倒也不怯场,还有模有样的让顾衍不用多礼。   周文帝看了太子的表现,心下十分满意,抱着他道,“这是父皇给你选的能臣。”   太子殿下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显然也知道了,顾衍是需要重视的人,绷着小脸冲着顾衍点头。   本来顾衍对这种小萝卜头观感一般,不喜欢也不厌恶,不过自从成婚之后,生子的事情也偶有听人提起,渐渐的,对着幼儿多了几分宽容起来。   因此对着太子殿下,顾衍倒很是温和,回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柔和。   ----------   从养心殿出来,回到翰林院,便直接去了修撰大典的院落。   姜宣见他来,忙求救似的招手道,“你总算来了,快来帮我翻一翻,我记得圣人这句话,我在哪本典籍中仿佛看过,今日死活也想不起来了!”   顾衍摇头过去,帮忙翻看着。   这一忙便忙到了点卯时候,两人相携出了翰林院,并肩而走时,才顾得上话几句家常。   姜宣道,“下个月是我娘生辰,记得带着绵绵来。礼就别送的太重了,都是自家人,来吃顿饭。”   大舅子发话,为人妹婿的自然无二话,答应下来。   等两府的马车来了,两人便分道扬镳,这头顾衍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这季节昼长夜短,刚过酉时便有些昏暗。   前头侍书提着灯笼,照亮面前的小径,快到正院的时候,顾衍忽然抬起头看了看。   只见正院那片盈盈灯火,一片通明,暖光照得正院温暖如春。   仿佛哪里是另一方小天地似的,未有秋冬,只余春夏。不管外头如何,只要回到那里,便把外头的一切争端算计谋划,全都置之门外一般,仿佛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顾衍进门,小桃和秋霞等人忙去厨房喊菜。   姜锦鱼亲自替他脱了外头的披风,推他去里间洗把脸,“热水备好了,去洗洗脸,等会儿便用膳了。”   顾衍擦干脸,正准备出来,却从斜边伸出一只手来,突袭似的袭向他的脸,绵软无骨的手在他面上一顿搓,然后不出意外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看妻子一副得逞的小模样,顾衍无奈道,“我是男子,脸粗糙些,又何妨?”   姜锦鱼懒得与他这“糙汉”多说,平日里多贵的胭脂水粉香膏都让人往府里送,仿佛要拿胭脂水粉把她淹了似的,让他用一用防止皴裂的香膏,倒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子都是这么一个德性。   收回手,姜锦鱼拍拍手,拿帕子擦干净手,态度极其自然道,“该用膳了。”   顾衍:……   面对这么明显的置若罔闻,除了笑笑,他还能如何?   外间用了晚膳,下人收拾好了,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夫妻两个独处。   正院伺候的几个丫鬟都知道,大人和夫人感情好,如胶似漆的,她们自己都觉得在里头呆着,太为难人了。   反正她们在外头守着,主子有什么吩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去碍主子的眼。   屋内,顾衍时不时小啜一口,白瓷的茶杯里泡的不是他以前喝的洞庭碧螺春,而是养胃的乌龙茶。   府里上上下下这些大小事情,自打他娶了妻,便直接撒手不管了,导致如今喝杯茶,都得听姜锦鱼的,碧螺春不让喝,下人便不敢上这个茶了,只眼巴巴泡了乌龙来。   不过他自己甘之如饴罢了,茶而已,喝什么都无所谓,难得的是妻子的这一份心意。   放下茶杯,顾衍道,“今日舅兄道,下月是岳母的生辰。”   姜锦鱼抬起头,搁下白日看到一半的游记,“那我得提前给我娘准备生辰礼……”   两人就着生辰礼的事情讨论了会儿,姜锦鱼突然想起白日里收的帖子,便取出来道,“今儿府上收了个帖子,是寿王府上送来的,说他家哥儿周岁,请我去。”   若是一般的帖子,她不会特意拿出来问,但王府的帖子,她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不去,太得罪人了。去吧,他们跟王府没打过交道,这无端端一个帖子递过来,也挺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来迟了抱歉~   感谢在2019-11-27 20:56:47~2019-11-28 21:4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周岁   寿王妃?   顾衍自然不可能认识寿王妃, 不过他与寿王倒还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他为陛下整理折子时,寿王正被陛下喊来训话。   这位寿王殿下是先皇的小儿子, 当今登基的时候, 寿王还未大婚,又是个贪色享乐的主儿,压根谈不上是个威胁。周文帝对这么个毫无威胁的弟弟,自然不需要处处提防,反倒还有点兄长教导弟弟的样子。   见寿王因为件小事被训得抬不起头,反观陛下,倒像是心满意足了一般,看那样子, 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怕把弟弟给骂跑了,显得不仁厚了。   当时顾衍便拿了本折子去请示了陛下, 本是为了给陛下一个台阶下, 误打误撞入了寿王的眼, 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冲他使眼色,仿佛是在感激他刚刚出手相助。   想起数月前那一出,顾衍便道, “没事,既然递了帖子来,那便去吧。”   见顾衍都没说什么了,姜锦鱼没了顾虑, 满心打算着要给寿王世子什么周岁礼,想着想着,突然道,“对了,今儿我去瞧祖母,她老人家似乎有些咳嗽,问了祖母身边的嬷嬷,说是大夫没让用药,正食补着。我想着,怕是入秋了,夜里凉了,祖母体弱,一时受了寒。正好新送来了床丝衾,摸起来又软和又舒服,还很保暖,明日我便喊人送祖母那里去。”   祖母是府里唯一一个待顾衍好的人,姜锦鱼自然也孝敬她老人家,时不时去府里探望她老人家。   顾衍自是答应,还道,“库里还有往年的老山参与燕窝盏,也一并送去。”   “嗯。”姜锦鱼把这事给记在心上了,生怕明日一起来给忘了,又特意把小桃喊进来,吩咐她先把补品跟丝衾准备好。   然后转头才道,“虽说祖母在府里不短吃不短喝,可咱们做小辈的,送去孝敬老人家,总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顾衍听了,心下感动,说实话,他为什么一开始便直接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连同自己多年积蓄,都交到妻子手里,如今连铺子的进项都不经手,便是因为姜锦鱼给他的感觉,就是那种你待她好,她便数十倍数百倍的还你,掏心掏肺的那一种。   待在妻子身边时,总能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   次日,姜锦鱼就特意喊人,把丝衾跟补品一并包了,送到顾府府上去。   吩咐完,又去库房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挑好了,是个金镶玉的犀角雕刻杯,这玩意儿寓意吉祥,且做工看着也精致,价值不菲,连尖尖的角儿都被磨得圆润无比,只一样不好,这东西除了做摆设,旁的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不过拿去做周岁礼,倒是很合适,总归是给孩子的礼,别致些难得些,总是好的。   又吩咐小桃跟秋霞两个,看着再选些附礼,这周岁礼便算是备好了。   寿王府小世子生辰那一日,姜锦鱼捎着礼上门了。   不愧是宗室,且寿王又是当今陛下为数不多亲近的弟弟,故而寿王府显得门庭若市。   不过饶是如此忙碌,可王府上下显得很是规整,秩序井然,见她来了,便有嬷嬷接待她,然后又让小婢子引她进门。不管旁的如何,至少从礼节上,是没有怠慢她这个小官夫人的。   本以为是来凑个热闹的,没想到一进门,便遇到了熟人。   看着嫁为人妇的尤倩走向自己,翠钗金簪,堆金叠玉,与以往那个跟在商云儿身后的尤倩毫无相似之处,一时之间,姜锦鱼还觉得有些陌生。   看来尤倩过的还不错,至少昌平侯府没短她吃穿用度,虽然当时吝啬名分,但好歹进了门没有苛待她。   姜锦鱼脑海闪过这念头,正准备与尤倩点点头,便顺势走开。   她与尤倩实在没什么交情,更用不上说什么叙旧。   然而尤倩却是直奔她而来,走近后,看到姜锦鱼,尤倩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很不是滋味。   看得出来,姜锦鱼今日的打扮很是中规中矩,似乎是不想出什么风头,连发饰首饰都用的不多,不过几根玉簪、一对儿耳坠子,另外腕上还戴了镯子。可虽然不多,却样样都是好东西,玉簪的成色、耳坠上镶的玛瑙、腕上的暖玉镯,尤倩好歹也在侯府待了这许久日子了,见识也涨了不少。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姜锦鱼的命这么好?   相比之下,她费尽心思嫁进侯府,连嫁都不算,只能说是被纳入侯府。若非正室数月前去世了,她只怕还窝在侯府的一个小院子里,当着一个不起眼的姨娘,连要厨房做顿好的,都得塞银子,看厨房的脸色。   可姜锦鱼什么都不用做,她的父兄那样出息,处处帮衬她。而自己不成器的父兄,还要拖她后腿,明知她在侯府度日艰难,还要上门求这求那,丝毫不考虑她。   想到这里,尤倩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姜锦鱼看得莫名,不知尤倩怎么了,正准备走开的时候,尤倩倒是主动与她打招呼了。   “姜妹妹……”尤倩笑吟吟开口,随即又抱歉道,“我都忘了,我们都不是闺中女儿了,该喊妹妹一句顾夫人了。”   姜锦鱼知道她这个性子,即便心里再恼怒,面上也是永远不得罪人的样子,遂也客客气气回她,“尤姐姐。”   尤倩一听,脸色立马冷了几分,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个嘴巴子似的,羞的无地自容了。   她在府里只是个姨娘,说得好听些叫侧室,可即便正室那位一命呜呼了,她实际上做着夫人的事,可明面上,人人都要喊她一句“尤姨娘”。   方才姜锦鱼出于给她面子,没直接喊她尤姨娘,喊得是尤姐姐,可这也足以尤倩面子全无了。   姜锦鱼虽是好心,可在她看来,却是实打实的挑衅和蔑视。   尤倩强撑着笑,正准备说几句话找回场子,正这时,忽然有人道,“王妃带着小世子来了。”   回头一看,果然见寿王妃怀中抱了个哥儿,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正蹬着小手小脚,看上去很是壮实。   抱着小世子的寿王妃亦是生得花容月貌,能当王妃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庸脂俗粉。   寿王妃上来便很客气,谢过众人来参加小世子的周岁宴,然后便是小世子的抓周礼。   一看寿王妃亲自把小世子放到铺了红锦缎的地上,众人都被虎头虎脑的小世子给吸引了视线,跟着他在一堆印章、典籍、金玉……等物件中来来回回的爬。   小世子伸手拿起印章看看,引得众人都跟着紧张起来时,小家伙乐呵呵把印章丢开了,又爬去另一边。   姜锦鱼看到爬向他们这边的小世子,圆头圆脑的,很是活泼可爱,也有几分喜欢。   一旁的尤倩倒是顾不上搭理姜锦鱼了,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跟姜锦鱼叙旧的,若是能讨好了寿王妃,那她相公离侯府世子之位,便又更近了一步。   这也是她明知自己姨娘的身份,必然会受冷待,也眼巴巴备了厚礼来的缘故。   因此看小世子靠近了,尤倩面上绽开温柔的笑意,尤其是看小世子一个劲儿冲自己爬过来,言笑晏晏道,“小世子真是聪明伶俐,招人喜欢。我一看便觉得万分亲近……”   话音刚落,她口中“招人喜欢、万分亲近”的小世子,直接绕过她,冲旁边的姜锦鱼去了,一屁股坐在锦缎上,朝姜锦鱼伸手,“啊呀、啊呀”了两句。   姜锦鱼微微一怔,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寿王妃倒是浑不在意,还笑吟吟道,“看来我儿与顾夫人十分投缘。”   这时便有凑趣的夫人道,“小世子定是把顾夫人错认成您了。只看王妃与顾夫人的长相,还真有三分相似。”   她这么一说,众人把两人那么一打量,还真的发现,两人眉眼的确有几分相似。不过气质上有些不一样,王妃是高贵端庄,姜锦鱼瞧着则要娇美纤细些。   可两人是绝不可能有什么亲戚关系的,只能是看做巧合,连寿王妃自己,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姜锦鱼,含笑道,“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本就是得了寿王的嘱咐,知道寿王欣赏顾修撰,才会特意给顾衍这位新夫人递帖子的。自然一开始便有亲近的意思,否则外人随意打趣说她与哪个相似,她虽不会当面翻脸,可也不会这样给面子,还应和几句。   正说着,被众人忽视的小世子不乐意了,随手拿了小弓箭,抱在怀里,固执得朝姜锦鱼伸手。   寿王妃失笑道,“顾夫人快抱抱这他吧,省得这周岁宴上还要闹腾起来,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   寿王妃都这么说,姜锦鱼自然只好弯腰抱起小世子,不知道她有小孩缘的缘故,还是真让那夫人说对了,小世子将她当做王妃了,总之小世子在她怀里乖得不行。   可明明是来做客的,抱着人王府的小世子,这算个什么事?   好在寿王妃没让她为难,让小世子过了瘾,便喊乳母把孩子抱过去了。   姜锦鱼松了口气,上回抱孩子,还是抱的自家阿弟的,但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忽然让她抱小世子,还有点手生。   她面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被寿王妃看了个正着,惹得她直笑道,“真是为难你了。顾夫人刚成亲,只怕还没抱过这样小的孩子。不过练练手也好,指不定就好事将近了。”   成了亲生了子的妇人,打趣起人来,那叫一个让人脸红。   姜锦鱼脸一红,羞涩起来,倒不似出阁的妇人,又想到她也才刚嫁做人妇,寿王妃不由想起了自己刚进王府的时候,感同身受之下,又多了几分亲近,还拦着不让官夫人们打趣姜锦鱼了。   “快别说了,人可是我请来的,你们把人给打趣恼了,我可不依。”   诸位官夫人道,“刚说顾夫人与王妃又三分相似,王妃这就把人当妹妹护上了……”   寿王妃笑道,“那又如何,谁让顾夫人与我像呢!我一见她便喜欢,你们可不准打趣她了!”   众人说说笑笑,唯独尤倩一个,不知为何被众人忽视了去。   收到冷落的尤倩面上越发难看起来,见姜锦鱼什么都没做,便成了众人话题的中心,而自己方才还出了那样大的丑,心里酸涩不已,愈发愤愤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8 21:41:13~2019-11-29 22: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1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寿王   可心里再不好受, 尤倩也得厚着脸皮留在这里。   她一个姨娘,本就没资格出府交际, 若不是侯府内外都乱糟糟的, 什么规矩和体统都乱了,自打原来的世子,也就是尤倩夫婿的嫡兄死了,府里嫡庶便没那么分明了。   人人都猜测,尤倩大嫂那个遗腹子,府里名义上的世孙,尚且年幼,且出生起便是个离不开药汤的病秧子, 恐怕不一定养得大。老侯爷膝下也无其他嫡子, 就尤倩夫婿这么一个庶子,只怕世子乃至侯爷的位置, 还要落到他们夫妻二人身上。   这才导致, 府中明知尤倩身份, 对她不说毕恭毕敬吧,也的确不敢过分轻视,唯恐日后遭了报复。   若不是知道侯府这些事,尤倩怎么可能甘愿做个侯府庶子的妾室?   只可惜, 当时尤倩想做继室,偏偏那时正室夫人病归病,愣是熬到她进门半年才去世,这才让她的期望彻底落了空, 只能屈居人下,做个身份尴尬的姨娘。   饶是如此,尤倩也不觉得自己便输了,眼下旁人风光,可日后夫婿袭爵,那她就是侯夫人,到时候,什么姜锦鱼、商云儿,在她面前都得恭恭敬敬低头!   抱着这样的信念,尤倩心底难堪,可面上的笑却是比哪个都自然,言笑晏晏的,想要融入诸位官夫人之中。   只可惜只有少数几个不起眼的夫人,主动凑上来去尤倩说话,那些但凡是个正经人家的,都不乐意理睬尤倩,见她朝自己凑过来,若不是怕太难看,恨不得躲出三丈远去!   侯府是宗室,可宗室也不少,且本朝宗室,不过是领着俸禄熬日子的,当今一向不爱重用宗室。且文昌侯府老侯爷在当今圣上面前还有些体面,他们也愿意敬着老侯爷侯夫人,可尤倩这么个庶子姨娘,凭什么要他们给她好脸?   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了。   被尤倩搭话的夫人,敷衍几句,赶忙躲开了去,与旁边的夫人继续闲聊。   尤倩见众人避她如蛇蝎的态度,面上无光,看到被寿王妃拽着说话的姜锦鱼,更是觉得碍眼无比,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尤倩戾气越重,越是没人爱搭理她,躲她都来不及,连那些看着她侯府身份的份上,想上来凑凑近乎的,都默不作声退开了。   她们虽想巴结巴结文昌侯府,可尤倩这脸太难看了,她们也不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旁人的冷屁股呢!   一场宴会下来,尤倩非但没同寿王妃搭上话,甚至连开拓自己的交际圈子都没做到,反倒受了一肚子的气。   眼瞧着各家夫人们陆陆续续告辞了,姜锦鱼也不好一直留着,正准备找个理由告辞时,就见有个丫鬟进来,到寿王妃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禀告什么。   然后就见寿王妃似笑非笑朝自己望了过来,姜锦鱼正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见寿王妃一下子笑了出来,道,“顾夫人稍留步,王爷凑巧请顾大人来府上做客,两人此时正在前厅说话。若是没什么急事,便等等顾大人?”   这话一说,姜锦鱼两颊薄红,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愣是等到前厅有人来传话,才与寿王妃告辞。   到了王府正门内院,便瞧见顾衍站着那里,见她来了,还回首冲她招手。   姜锦鱼走到近前,眼里带了些欣喜,伸手替顾衍打理了下披风的系绳,“府衙的事情忙完了?”   “嗯。”顾衍微微抬着下颔,由着妻子给自己重新系了系绳,随后才自然的牵着妻子的手,慢悠悠道,“今日不忙,路上恰好遇见了寿王,便顺便来接你回家。方才路上瞧见了有卖黄豆糕的,给你捎了些……”   两人彼此惦记的感觉,当然是很好的。姜锦鱼笑得眉眼弯弯,含笑道,“我最喜欢吃,在马车上麽?黄豆糕偏甜,回去配上花茶用,最合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等马车来了,顾衍便亲自扶了妻子上马车,随后才自己跟着上。   顾家的马车走后,尤倩才从假山后露面,本来这道便是人人能走的,就算撞见了,也不过打个招呼的事,可见到姜锦鱼与那对她爱护有加的夫君时,不知为何,尤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开。   直到人走了,尤倩才咬咬牙出来。   总有一日,什么商云儿、姜锦鱼,连同她那好姑姑商夫人,她要她们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她就是受不了旁人比她有体面,商云儿就算了,谁让她命好,生来就是生在盛京的娇娇小姐。   可姜锦鱼明明与她一样,两人那时住在驿馆里时,明明自家还比姜家底气足些,怎么到了现在,姜锦鱼却比她过的要好了?   尤倩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就越不肯服输,心里越是不服气。   侯府的马车慢悠悠来了,身侧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喊了句,“姨娘,府里的马车来了。”   话音刚落,尤倩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那喊她姨娘的丫鬟,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总有一日,她会是侯夫人,眼下做姨娘,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尤倩在心里一遍遍同自己说道,然后又端起明媚的笑意,琢磨着回去后,如何讨好府里的老侯夫人。   .   把府里客人都送走了,寿王妃对身边的下人道,“你们也跟着忙了一天了,去歇一歇。”   嬷嬷贴身丫鬟们都感激道,“多谢王妃体恤。”   等嬷嬷们一走,恰好寿王便来了后院。   寿王妃只好放下整理礼单的活儿,伺候寿王脱了外裳,寿王抽空看着礼单,道,“今日来的人不少啊?”   寿王妃含笑道,“是不少。”然后忽然提起了文昌侯府,道,“本来想着,不过是个孩子的周岁礼,不必去劳烦文昌侯府的老夫人走一趟。婶婶叔叔年纪不小,哪里好让他们来给小辈过周岁礼。可先前他家世孙周岁的时候,还特意来请了我们,我们这回不请吧,显得不讲情面。本想着,帖子递了,侯府随意派个下人来送个礼,既不用劳烦婶婶,也显得咱们没与侯府生疏了。”   寿王听得有一搭没一搭,面色也严肃了些,点头道,“你这事做的没错,赵冉(文昌侯府世子)不在了,世子妃也没留住,他家就那么个独苗,外加两个老的守着,咱们是得亲近些,我怎么也得替我兄弟看顾一二。”   寿王妃见寿王没责怪自己,又继续道,“哪成想,侯府竟是派了个姨娘来!我看世子世子妃这一去啊,老侯夫人管着侯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寿王冷笑,摆手道,“你不必理会那劳什子姨娘,什么身份,便敢上我王府的门,若不是看在老侯爷的面上,直接打骂出去便是!他们那府上如今也是一团稀乱,赵让这一走,他那庶弟赵林心思活络起来了,四处钻营不说,还让个姨娘出门丢人现眼!”   说罢,冷冷一笑,嘲讽道,“他就是再跳,侯府世子的位置,也不可能轮到他来坐!赵让是怎么死的,人是为国捐躯!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惦记着的。若是当初嫂夫人没有生子便也罢了,兴许赵林还有盼头。可谁让老天垂怜,嫂夫人非但生了,还是个男丁。我那小侄儿年纪虽小,可世子的位置,却一定是他的,旁人想抢都抢不了!趁早别做梦了!”   寿王妃见寿王也看不惯侯府那庶子,心知自己今日没搭理尤倩,这事没做错,又是在王爷面前过了明路,更不怕有人借着此事生事,遂也安了心,不再提及此事。   寿王气归气,臭骂一通赵林,便也作罢,恢复心情后,又问道,“今日可瞧见顾衍那夫人了?”   寿王妃名门出身,蕙质兰心,一听便懂了,道,“那日王爷您回来一说,这回府里有喜事,妾就往顾府递了帖子。今日一见小顾夫人,便觉得亲切投缘,瞧小顾夫人,年纪虽是小了些,性子却很好,恬淡温和,便是咱家海儿,抓周的时候,还凑上去,要人家抱呢!”   寿王听得呵呵直笑,抚掌道,“这小子也是个爱美人的!我听人说,顾衍先前一直没娶妻,便是等着他夫人呢。”   笑罢,又漫不经心,态度仿佛有些随意道,“王妃若是觉得投缘,闲暇时候可请到府里来说说话。”   寿王妃一听,心里便有成算了,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寿王端了茶水喝了一口,眯着眼睛仰躺在榻上,懒懒散散哼着小曲儿。   他呢,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过日子了,上头坐的是哥,不比亲爹做皇帝那时候随意了,远了嫌他不亲近,近了又怕他心里有算计。   陛下只怕也是盼着,最好呢,他能安安生生当个不成器的好弟弟。他呢,也确确实实一直做的很好。   可总也怕哪一日吧,做的不好了,做的亲哥不满意了,到时候总得有个人能替他说说话,求求情吧。   去年这一批新科进士呢,只要不犯傻,那决计是往后差不了,尤其是状元姜宣和探花顾衍,亲哥肯定是要重用的!   他呢,也不敢去亲近他们,让王妃亲近亲近,倒是无妨的。   别看他这个寿王走出去挺威风,陛下唯一亲近的弟弟,听起来多体面啊,可实际上,真说起来,其实也就是那样而已。   寿王眯着眼想,可转念想到被流放的兄弟们,又想开了。   怎么说,活得窝囊是窝囊了点,可至少他还好好活着呢,吃穿用度上,亲哥也没苛待过,逢年过节还总是忘不了赏赐,还有个大胖儿子。   窝囊就窝囊吧,没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9 22:42:32~2019-11-30 21: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Amy 3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选妃   下半年的日子过得很快, 兴许是天冷的缘故,什么筵席聚会啊, 都少了不少。   姜锦鱼平素便待在家里, 领着正院的小丫鬟们,做些绣活什么的,或是搂着又胖了一圈不止的琥珀顺毛。   玄玉是个独性子,除了偶尔性情很好,让姜锦鱼这个主子抱个一刻钟之外,谁都不搭理,高冷得不行。   姜锦鱼抱着圆滚滚的琥珀,手揣着猫肚子下面捂着, 另一只手则翻看着年末各个铺子送来的账本。   今年各个铺子的进项都很不错, 尤其是胭脂铺和首饰铺子,纯利便翻了两番。   小桃进来瞧见主子看得正是胭脂铺的账, 便把从外头听来的事给说了, 道, “今年京中可是热闹,听说各郡州那些世家都送了女郎入京,就等着明年开春,陛下选妃呢。”   姜锦鱼听了心道, 难怪胭脂铺跟首饰铺子生意这样好。   自家生意走的是精品路线,这做生意呢,最好赚的便是女人钱,尤其是各府小姐夫人的钱, 那更是好赚。   姜锦鱼在那异世叫做“大学”的地方转悠,这话没少听,什么巴宝莉迪奥香奈儿的,牌子越响,价位定的越高,越是人人追捧。   自从接手了家里的铺子,姜锦鱼也有意识的往这方面发展,几个管事都是人精,不过听她说了几句,回去便琢磨出了一整套的条例规矩来,什么一对一服务啊、专门定制啊、白银黄金会员啊,比她这个在异世待了十来年的,用的还要利索。   不得不说一句,果真还是术业有专攻。   管事能干,姜锦鱼乐得清闲,便也给了颇大的便利,没想到效果很是不错,如今自家的铺子在盛京,也算是小有名气,走的便是高端精品的路线。   选妃三年一选,刚好是明年开春。   那些世家女郎初来乍到,什么胭脂首饰的,总归要添置,不能让人小看了去,也难怪自家生意这样好。   姜锦鱼也就是随便听一听,倒是没把世家女郎入京的事情放在心上,这事与她又无甚瓜葛。   没想到,没多久便发现了,这事与她还真扯上关系了。   虽说他们与顾家分了家,可朝廷以孝治天下,分家是一回事,可姜锦鱼一月至少也会去府里几次。   去看看祖母啊,顺便跟婆婆请个安,当然,胡氏素来看她不顺眼,连面都懒得露,两人也就是走个过场。   算算日子,又该去府里走一趟,姜锦鱼便干脆又收拾了不少补品,直奔顾府去了。   旁的地方也没去,直接去的祖母那里,老太太年事已高,不过身子骨一向挺利索的,见她来了,还乐呵呵招呼她坐过去,道,“路上冷不冷,这样冷的天,你何苦还特意过来。如今城里乱糟糟的,万一让人冲撞了便不好了。”   老太太也是知道,明年开春陛下选妃,如今盛京最多的便是貌美的女郎,各个家世显赫,这样的出身,一般脾气性情总归有些骄纵。自家孙媳哪里都好,就是脾气软了些,生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姜锦鱼含笑给祖母揉肩,道,“祖母放心,不冷。倒是祖母您,上回来听嬷嬷说您咳嗽,现下可好了?”   “好多了,好多了。”顾老太太乐呵呵道,“你送来的食补方子很好,你瞅瞅,我气色好了不少吧!”   “那我这回带来的燕窝盏,您记得让厨房炖了吃。”   姜锦鱼又慢声细语的说,她说话时温温柔柔的,老太太特别爱听,就跟多了个孙女似的,这笑就没散过。   正这时,姜锦鱼想着,要不要去胡氏那里请个安。   忽然听到嬷嬷进来传话,道,“老太太,夫人来了,还领着王姑娘。”   王姑娘?   姜锦鱼疑惑,却见老太太仿佛也嫌麻烦似的,不过还是勉为其难点点头,道,“请进来吧。”   没过多久,姜锦鱼便见,胡氏进来了,身后跟着个娇弱的姑娘,模样生得倒是很不错,就是看着柔柔弱弱的,不过她一开口,姜锦鱼就不觉得她柔弱了。   小姑娘冲着老太太问了安之后,便笑吟吟道,“这位姐姐倒是没见过?”   姜锦鱼听得挑眉,她明明梳的是妇人发髻,上来便喊什么姐姐,装模作样也要有个底线吧?   不等她开口,胡氏先替她解释了,“哦,宁丫头你有所不知,这是我长子媳妇。他们夫妻俩住在外头,平素不大来府里,你来盛京时日尚短,不认识也正常。”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好听得很,一个不认识她,一个说她不来府里,这意思是说她不孝顺,不来给婆婆请安?   姜锦鱼盈盈一笑,弯着眉眼道,“前几日给婆婆请安,倒是没瞧着王姑娘呢。府里何时多了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娘怎的也不给我引荐引荐?难不成是怕儿媳吃醋么?”   胡氏语塞,立马想到上次随口打发了姜锦鱼的事情,想说人不孝顺吧,也确实说不出口。   胡氏一笑,把这话题给带过去了,又笑眯眯道,“宁丫头这回是来参选的,借住在咱们家中。瞧这孩子生得钟灵毓秀的,我一看便觉得喜欢……”   姜锦鱼听了这话,再看王宁一脸倨傲的神色,仿佛已经入宫受了盛宠一般,笑笑没作声。   别说王宁眼下还没入宫,就是入了宫,这么个蠢样子,真能受宠?   好歹也是个世家女,怎么会这样没脑子?   姜锦鱼都有些糊涂了,她印象中的世家女郎,不是这样的啊?怎么这个与其他那么不一样?   胡氏与王宁两个说说笑笑,俨然成了亲母女似的,姜锦鱼在一边听得腻歪,面上倒是笑着。   兴许是老太太也不乐意听两人腻歪吧,没多久便说自己乏了,姜锦鱼几人便顺势起身。   出了屋子,姜锦鱼同胡氏那是相看两相厌的,尤其是胡氏,态度冷冷淡淡,眼神带了嫌恶,“你若无事,便回去吧。”   姜锦鱼也不在意,告辞便走。   走过一条不大有人走的小道时,旁边忽然窜出来个人影,吓得小桃直接就扑上去护主了。   被小桃制住的小丫鬟嚷嚷着,“是我家小姐派我来的!你放开我……”   小桃翻了个白眼,拍着胸脯后怕道,“谁知道你家小姐是谁?懂不懂规矩的,一声不吭窜出来,没把你当刺客给绑了,算不错了!”   那丫鬟被松开了,也不惊慌失措了,略带着些傲气的道,“我家小姐是泰郡王氏三小姐,请夫人过去一见。”   姜锦鱼抬腿就走,懒得理会。   那丫鬟愣了,立马追上来道,“我家小姐有请,别走啊!我家小姐有话同夫人说……”   那丫鬟在身边嚷嚷着,姜锦鱼全然没有理会,直接领着小桃出了顾府,上了马车。   小桃这才气恼道,“还自称世家,刚才那丫鬟规矩还不如我呢!”   姜锦鱼也觉得稀奇,不过还是摇头道,“不用理会。”   世家若是真都是这个蠢样子,只怕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王宁让丫鬟来找她,还是背着胡氏,只怕也不像面上那样同胡氏一门心思亲近。   不过不管王宁与胡氏如何,姜锦鱼是不打算插手的。   .   顾衍回来后,姜锦鱼在饭桌上便把这事给说了。   家里多了个惹事精,虽说是胡氏招来的,但怎么也和他们有些关系。   顾衍听罢,片刻便猜出了这两人的心思,道,“只怕继母是想着,若是那王家女得了圣宠,便能借着她压制我。”   如今顾衍官途顺畅,族中那些长辈们也有了偏向,今年他又荐了庶弟顾酉进了书院,只怕胡氏这是着急了,病急乱投医,见了个王宁,便算计上了。   不过听绵绵所说,王宁也是一肚子小心思,只怕还想着要借他的关系,所以才会派人去接近绵绵。只是身边的丫鬟跟主子一样蠢,才坏了事,没办成。   顾衍随意摇头道,“不必理睬他们二人。选妃之事,陛下虽然松了口,但未必会进多少人,就算进了,份位只怕也不会高。皇太后丧期虽过,可陛下还没心思理睬这些,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至于王家女,便是入了后宫,也不足为虑。只是,不知道泰郡王氏怎么会送这么个女儿来?”   姜锦鱼也忍不住道,“这哪里是给陛下送妃子,分明是结仇麽!”   要是王宁有仙人之姿便也罢了,可王宁也就普普通通一个美人,宫中美人如云,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更是不少,真要让王宁这样的受了宠,说句不恭敬的话,除非陛下眼睛不好使了。   反正她是不信,皇上会抛下那些温柔小意又貌美贤淑的娘娘,去宠王宁这样没脑子的人。让她来挑,她也不可能挑个这么蠢的。   王宁的事情,姜锦鱼就记了几天,就抛之脑后了,既然连相公都说了不必理会,她更加当没这么个人了,专心准备过年的事情。   他们家里人虽然不多,但两边长辈都在,顾家族中的长辈也不少,平日里走动得少可以,可真在过年的时候都落下了,那可就不太好了。   这头姜锦鱼一门心思准备过年事宜,那头的王宁却是急坏了。   刚开始知道姜锦鱼这么不给面子的时候,王宁是气了个好歹,西子捧心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姜锦鱼一个小官夫人,怎么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可等了几日还是没等着姜锦鱼,王宁就有点着急了。   要不是知道顾家长子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她何必住到顾府来,哪怕王氏和顾家有交情,那也不必住过来啊!   等开春就要参选,她若是不提前打点好,没选上,回去之后岂不是要被堂姐妹们嘲笑?   王宁越想越着急,气得都上火了,偏生她这回带来的丫鬟都没什么大用,以往在府里还好,出了门就成了个废物了!   王宁越想越气,只觉得自打离开了泰郡,便诸事不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30 21:41:59~2019-12-01 21:1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楚 30瓶;木木 20瓶;23555217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幸运牛屎   王宁在顾家等了半来个月, 终于忍不住了,自己眼巴巴找上门来了。   性情高傲的王家女, 自然不肯低头, 即便是找上门来,那也是威风凛凛的,仿佛不是来求人,而是来找事一样。   守门的小厮一看,把门给结结实实堵住了,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母老虎,这凶巴巴找上门来, 他可不敢随随便便让人进门, 真要进了这门,冲撞了府里的夫人, 那凭着自家大人重视夫人的阵势, 他可得挨板子了!   小厮把门给堵住了, 扭头就让人去传话,好声好气“拖时间”,“小姐瞧着眼生,可否告知哪个府里来的?”   王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冷哼了一句,抬着下巴高傲道,“我是来找你家夫人的,还不给我让开!”   小厮心道:你说找我家夫人, 我家夫人就要见你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不成,就是夫人娘家那位县主嫂嫂来,每回不都是客客气气的。   面上倒是笑眯眯的,什么都说好,就是不让人进门。   王宁被堵得一肚子气,可真要让她跟个下人当街吵起来,这来来往往的人,她也做不出这样没面子的事情。   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可越等就越是一肚子的火,她堂堂泰郡王氏的女郎,见一个小官夫人而已,居然要她巴巴在这门口等着?   这要是在泰郡的时候,她早就翻脸了!   再看那小厮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面上笑呵呵的,只是一谈到让她进门,就咬死不松口,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可见这姜氏就是个没规矩的,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就是没规矩没体统,也难怪做人儿媳的,居然被婆婆那样厌恶!   王宁本就对姜锦鱼没什么好印象,何况自己还被堵在这门口,更觉颜面全无,心下恨的牙痒痒,早把姜家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最后还不忘来一句:   泥腿子出身就是泥腿子出身!   王宁心里这话刚落地,一辆牛车刚好经过,那牛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管那牛车主人怎么拉,老牛愣是不动弹。   赶车老头子“吆喝”了几句,鞭子也轻轻抽了几下,老牛一动不动,结结实实堵在跟着王宁来的马车旁边。   王宁捏着鼻子,一脸厌恶道,“臭死了。尽是这些泥腿子!”   她身边的小丫鬟见状忙道,“小姐,奴婢扶您上马车等吧。免得让着腌臜东西污了您的眼。”   说罢,伸手扶住王宁,扶着她上马车。   王宁一只脚刚要踩上踏板,方才一动不动的老牛忽然动了。   牛肚子一鼓一胀,随着一阵咕噜噜的排气声,“吧嗒”一坨湿软物事落地,一阵恶臭蔓延开来。   众人看着王宁绣鞋上脚边那一堆牛屎,傻眼了。   排了“毒气”顺便卸了一肚子货的老牛舒坦了,美滋滋甩了甩尾巴,“牟”了一声,似乎是在催促主人可以走了。   随着这一声“牟”,王宁才反应过来,眼珠子快掉出来似的,直直瞪着自己绣鞋及裙边上的牛屎,嘴唇张张阖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牛车的主人匆匆忙忙下来,先是训斥了一顿甩着尾巴的老牛,然后小心翼翼道歉,“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啊。您看要多少银子,老头我赔给您,实在是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王宁颤颤巍巍,把自己的脚从一堆牛屎里面“拔”出来,真的是拔,因为牛屎又湿又重,压在她的鞋面上,沉甸甸的,仿佛还有脏水顺着鞋面渗进去了。   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丫鬟忙伸手去扶,只是那牛屎味道太致命了,小丫鬟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头拼命往后缩。   牛车主人还想多说几句,王宁已经接受不了这打击,两眼一翻,软绵绵的身子倒在丫鬟身上。   目睹全程的小厮都傻眼了,这报应未免来的太快了一点吧?   .   王宁在自家府外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当众晕了过去,姜锦鱼不好视而不见,便派了嬷嬷出来。   嬷嬷安抚了那个被吓得半死的牛车主人,又让人把牛屎打扫干净,然后才皱着鼻子,让王宁的丫鬟把王宁扶进屋子。   王宁这晕,纯粹是被刺激的,连大夫都不用找,等她的丫鬟替她换了身衣裳后,便幽幽转醒了。   她睁开眼,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还问丫鬟,“这是哪儿啊?”   丫鬟挺惨,刚刚替王宁换了沾了牛屎的臭鞋子,还来不及打理自己,见主子醒了,忙去斟茶过来,“小姐喝茶。”   茶杯递到一半,想起自己刚刚还没净手,刚想缩回手,王宁已经咕噜噜喝了两口。   丫鬟有点心虚,忙转移话题道,“小姐,咱们这是在顾府呢。刚刚……嗯,刚刚顾夫人请您进来的。”   王宁只是晕糊涂了,还没真把那坨臭牛屎给忘了,被丫鬟这么一提,刚刚那恶臭难闻的记忆涌上心头,气得咬牙切齿,拍的床榻直响,“让人去把那牛给我宰了!还有那些看到的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敢传出去,我要他们好看!”   小丫鬟一迟疑,王宁就一个杯子摔了过去,“还不去传话!”   小丫鬟无奈,只能小跑出去给自家护卫传话,护卫听了小姐的吩咐,也觉得匪夷所思,但知道王宁的性子,也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吩咐办。   抓着来来往往的人,挨个的“威胁”一番。   于是,本来大家只是知道,有人倒霉被牛屎溅了一身,现在被王氏护卫拎着一顿警告,都知道了。   噢,那倒霉蛋姓王。   .   屋里气了半天的王宁,总算是缓过劲来了,深吸一口气道,“走,跟我去会会姜氏!”   说完,风风火火出了客房,刚出门就被顾嬷嬷给堵住了。   顾嬷嬷客客气气的,“夫人说了,王小姐若是醒了,不必特意过去道谢。今日小姐受了惊,还是早些回府里歇息,免得受累了。”   王宁眉头一皱,下巴微抬,摆出来还是很有些气势,只是一想到她刚刚还被牛屎给吓晕了,这气势落在知情人眼里,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客人来了,让个嬷嬷随意打发了,我真心实意来拜访贵府夫人,到不知府上竟是这样的规矩。”   顾嬷嬷也不怕她什么,这么个没脑子暴脾气的小姑娘,顾嬷嬷见得太多了,客客气气道,“贵客上门,府里自然扫尘以待。只是王小姐,奴婢未曾瞧见贵府的帖子,难不成是贵府哪个没张眼睛的奴才给忘了送了?”   王宁哑口无言,要递帖子这规矩,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今天来堵人,压根也没带什么帖子。   顾嬷嬷微笑,“您看,王小姐若是有意找我家夫人说说话,那找个日子递了帖子来,也好让府上有个准备。今日不凑巧,小姐又受了惊,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便笑眯眯送客。   王宁倒是想发脾气,可是顾嬷嬷从头到尾恭恭敬敬的,还笑眯眯的,她发脾气都找不到由头,只能压着怒火,跟着顾嬷嬷走。   从客房的院子出来,要经过一座桥,王宁一行人打从桥上经过的时候,恰好顾衍回府了。   顾衍从前门进,王宁一行人从前门出。   还在桥上时,王宁便老远望见了那清俊的青年男人,身穿红色官袍,似乎是刚匆匆从府衙归来,脚步微急,离得太远,看不清样貌,但端看身形,王宁便觉得犹如惊鸿一瞥。   等下了桥,王宁还待看个仔细,却看那清俊男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想问,可顾嬷嬷是个什么性子,王宁哪里能从她嘴里掏出什么东西,问了半天,半句都没问出来。   说不上是不是怀着失落的心情,王宁踏上了回顾府的马车,也没顾得上看欲言又止的护卫们,自己方才随口吩咐的一句话,更是早就抛之脑后了。   .   见顾嬷嬷带着人走了,顾衍才从假山后,往斜迈了一步,继续带着随从往前走。   他一进正院,便听到正院里嬉笑声,拧着的眉心微微放松,摆手示意随从自顾自,抬步进了院子。   一见到男主人,嬉笑着的丫鬟们都收了声,小桃带着几人都退了下去。   姜锦鱼见他还穿着官袍,忙去里头拿了一身常服来,伸手递衣裳时,察觉到顾衍手上微凉,忙把自己揣着的还带了体温的暖炉递过去,有些责怪道,“怎的又没穿披风?再过几日都要下雪了,你也要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   然后急匆匆推他进里屋换衣裳,自己匆忙跑去吩咐小桃。   “去厨房要碗姜汤来。今晚吃热锅子,弄点羊肉,配菜要厨房弄些豆芽豆腐白菜……泡壶菊花茶,记得添些枸杞……”   顾衍在里间换衣,外间妻子柔柔的声音听得很是清楚,唇边不知何时带上了丝笑意。   换好常服出来,坐下后便瞧见,姜锦鱼没像以往那样,手里拿着本游记,而是抱着只靴子忙碌。   “怎么想起做靴子了?府里不是有绣娘么?”顾衍微微皱眉,不太喜欢她做这些,既伤神又费眼。   姜锦鱼做惯了的,以往在家里也给阿爹和阿兄做的,忙碌间随口道,“过几日怕要下雪,你大清早便要出门,免不了要踩雪。我替你做几双,让侍书带着,免得你在外头湿了鞋子,没得换。”   这话顾衍听了心里暖暖的,可面上还是道,“做起来费神,让绣娘做吧。”   姜锦鱼缝好最后一针,不在意道,“鞋面鞋底都是下人弄的,我不过在里面多垫一层棉絮罢了,谈不上费神不费神的。我给你做大了些,到时候天冷可以再套一层罗袜,你来试试看,穿着暖和不暖和。”   顾衍这才没说什么,起身过来试鞋子,脚一塞进去,便觉得底下又软又暖,不像一般的靴那样硬邦邦的,细细一看,底下果然缝了层棉花,针脚又细又密。   他唇边带出来笑来,“很暖和。”   姜锦鱼也眉眼弯弯一笑,催促他把鞋子脱下来,又把怀里窝着的琥珀塞过去,笑吟吟道,“乖琥珀给你爹爹暖暖手。”   琥珀是个好性子,明明是只公猫,性子却是无欲无求,比母猫还软,睡得好好的被捞起来折腾也不闹,在陌生的怀里蹭蹭脑袋,继续睡。   顾衍哭笑不得看着怀里的肥猫,这是他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说我们绵绵坏话的人都会倒霉的!   感谢在2019-12-01 21:11:05~2019-12-02 21:4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涟漪浅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糊猫 100瓶;你猜我猜不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家宴   下了几场雪, 马上就到了年关时候。   虽然家里人不多,但好歹是两人成亲后的第一个年, 姜锦鱼格外的重视, 早早便操持了个遍,临到了过年那几日,倒是难得的空闲了下来。   大约是今日晨起的早了些,人也有些懒懒的,姜锦鱼懒洋洋窝在软榻上,一边翻看着新送来的游记。   年前书坊的管事来了一趟,书坊管事见胭脂铺和首饰铺子都越发红火,生怕自己被别人给比下去了, 请了一回客, 从两个老朋友口中套了话,得知那些新鲜点子都是府里的新夫人给出的, 立马就巴巴来了。   面对满眼期待的书坊管事, 姜锦鱼也是哭笑不得。   胭脂水粉与首饰发饰, 皆是女子常用的物事,她站在女子的立场上,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倒也说得过去。可书坊全是笔墨纸砚, 要不便是四书五经、典籍藏本,她哪里说得出什么好法子来?   可书坊管事还挺委屈,语气恳求道,“今年年末送账本来的时候, 我这心里可真是不好受。书坊位置地段最好,偏偏这纯利不高,我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什么新鲜点子。夫人一句话,便让其余铺子翻了两番,还请夫人指点一二。”   姜锦鱼无奈,只好努力回忆了一下,道,“这书坊经营之事,我知道的寥寥无几。据我所知,市面上大多书坊买的皆是差不多的典籍,价位上也相差不多。对买书人而已,在这间铺子和另一件铺子,其实没有太多选择的意义。可能只是顺路,便随意挑了一家买。”   见书坊管事一个劲儿的点头,姜锦鱼又接着道,“若是能够做出特色来,譬如我最近看的这套游记,乃是苍邬先生的新作。但书坊若是只买这一本,与其他的书坊也无甚差别,若是能够趁着苍邬先生新作的热度,出售先生一系列的旧作,以统一的装帧和印刷,既能吸引苍邬先生新作的读者,同时对于那些度过先生旧作的人而言,也可做收藏用。”   “除此之外,还可以加上一些与游记相关的赠品,譬如写了先生诗作的折扇。若是那些儿女情长的话本,还可以改用绸扇羽扇……当然,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真要落实这些,也还需要考量。”   她一席话,彻底打开了书坊管事的思路。   本来经营铺子这事上,管事掌柜们自然是经验丰富,只是一直都沿用旧有的经营方式,思路被限制得比较死。   姜锦鱼虽然没什么经验,但胜在见识过的东西不少,前世在那大学见到的人与事,是实打实增长了她的见识,打开了她的眼界。比起稳重老到的管事们,她有时随意的几句话,便犹如一把钥匙一样,一下子把他们脑海中的锁给打开了。   书坊管事回去后,姜锦鱼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折腾的,至于成效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也没见着。   不过显然书坊管事很是感激,大约是觉得受益匪浅,还特意搜罗了一套新游记,亲自送到府里来。   姜锦鱼现如今翻的,便是他新送来的。   只是,平素里翻看很是有趣的游记,今日倒是显得有些催人昏昏欲睡,壮阔的山河湖海、奇特的各地风俗、连带着作者有趣的见闻,都激不起她的兴趣一样,反倒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子都越来越重了似的。   小桃进来换热茶,见状便小心翼翼上来道,“夫人若是困了,便躺下歇一会儿吧。”   今日本来便要去那头的顾家用晚膳,等顾大人回来了,便要动身了,只是看自家主子困倦的模样,小桃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在自己府里还好,可真到了那头去,大人与府里的太太又不亲,主子做儿媳妇的,万一还要站规矩,那也是指不定的,到时候别说睡一会儿了,就是歇歇脚,都得找时间。   相比较小桃的担忧,姜锦鱼自己倒是还好,她能感觉,自己就只是犯困,身体上没什么不舒服的,把游记放到一边,困倦道,“我睡一会儿吧,等会儿相公回来了,便喊我起来。不去榻上了,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就好。”   说罢,还没如何呢,便沉沉陷入了睡眠之中。   昏昏入睡之际,姜锦鱼还在想,大约是这个月真的累着了……   小桃见状,取了狐裘过来,替主子盖好,然后悄无声息掩了门出去了,还冲秋霞招手。   秋霞过去,“小桃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小桃压低声音嘱咐道,“夫人在里头歇一会儿,你守在这里,别让人吵着夫人了。”   秋霞赶忙点头答应下来。   .   姜锦鱼一觉睡醒,仿佛是那股困意彻底过去了一样,整个人都清醒起来了。   这时顾衍还没回来,她干脆起身,喊秋霞和小桃进来,替她略收拾一下,补了补妆容。   她这边刚收拾好,便听到顾嬷嬷进来说,“大人回来了。”   姜锦鱼扬起笑,“正好,我也收拾好了,去前厅吧。”说着,转头吩咐道,“小桃,把那件新做的鹤氅带上,缝了毛领的那件。”   等他们不紧不慢到了前厅的时候,顾衍刚好一盏茶下肚,见妻子来了,起身走到近前,旁若无人牵着她的手,“等久了?”   姜锦鱼眉眼笑得弯弯的,“没有,刚刚还睡了会儿,刚醒,你就回来了。”   边说,边把鹤氅递过去,示意顾衍披上,“给你新做的。”   顾衍从善如流,顺从披上大氅。纯黑的氅面,上面绣了一只仙气十足的白鹤,红喙处一点鲜红,在黑色氅面与白色仙鹤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顾衍身姿本就修长,身着鹤氅,更是气势更盛,面上漠色,比起温文儒雅的翰林文官,倒有几分像大权在握的权臣。   姜锦鱼倒没这感觉,甭管顾衍在外头如何威风凛凛,在她面前时,总是温声带笑的。   顾嬷嬷见两人都只是笑,倒是没说话了,才走到近前,道,“马车都准备好了,在府外等着。”   顾衍颔首,牵着妻子往前走,姜锦鱼边走还边侧头冲嬷嬷问,“给祖母带的礼都带上了吧?还有给府里其他人的,出发前记得再看一遍,别落下什么。”   顾嬷嬷答道,“都检查过了,没落下什么。”   姜锦鱼这放下心,上了马车,顺顺利利便到了顾宅。   路上有积雪,不过一路倒还算是稳当。   下了马车,进了顾宅,两人便分开了。   姜锦鱼被祖母身边的嬷嬷引着,去了祖母的院子,进门便听到里面挺热闹的,倒是不像她平日里来那样冷冷清清的。   引她过来的嬷嬷也没进去通报,直接掀了帘子,一边对姜锦鱼道,“老太太方才吩咐了,您来便不必通报了,让奴婢直接领您进去。”   说罢,微微抬了声音,笑着道,“老太太,少夫人来了。”   顾老太太立马带笑道,“衍哥儿媳妇来了?快过来。”   等姜锦鱼走近了,跟屋里人都打了招呼,老太太又是一顿嘘寒问暖,握着她的手,“外头冷吧?快上热茶来,你喝些暖暖身子。”   丫鬟似乎早有准备,忙就送了热茶上来,暖呼呼的热水一下肚,姜锦鱼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这时才有功夫打量屋里的人。   只见除开顾瑶和胡氏,还有个王宁也在屋里坐着。   胡氏是一如既往的不喜她,早早撇开头去,连一个笑脸都奉欠,倒是许久未见的顾瑶,居然还冲她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比起以前,似乎是稳重了不少。   姜锦鱼也冲她微微笑了下,并没主动说什么。   倒是一边的王宁,见了姜锦鱼,便想起自己那日在顾府门外是如何丢脸的,尤其是这事莫名其妙还传开了,与她一起进京参选的不少世家女郎,都知道了她这丑事,便越发的觉得是姜锦鱼私下做了什么,看她越发不顺眼。   本就是年前的家宴,一家子自然是讲究热热闹闹的,非但姜锦鱼他们来了府里,连族里那些叔伯兄弟们,也带着亲眷来了。   没坐多久,便陆陆续续有婶婶伯母们,带着自家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坐下说说话,叙叙旧情。   顾家族里,说话最有分量的老太太,如今便是顾老太太了。早先是儿子出息,如今又来了个出息的孙子,老太太在族里也愈发的受到众人的尊敬。   基本快到开宴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姜锦鱼还遇到了新婚那日陪着她的顾湘几个,主动与她们点了点头。   顾湘几个很是高兴,很快便凑上来与她说话,都是些嘴甜的小姑娘,且性子不惹人厌,姜锦鱼倒是挺乐意与她们说几句。   开宴后,众人都相继入座。   因着是家宴的缘故,来的很多,男女便不同席。   姜锦鱼自是与胡氏顾瑶等人一桌,她们做的算是女席的次桌,主桌也只有族内的长辈们有资格做,同桌的都是族里亲戚关系比较近的,譬如那时陪她的顾湘等人,但唯独王宁是个例外,也不知胡氏是如何安排的,总之便是让王宁坐在了这一桌。   众人都多多少少知道,王宁是来参选的,倒也不愿意得罪她,都客客气气的,只是也不见得如何亲热。   与其去捧一个不知道前途如何的外人,顾家族人还更乐意,与自己族内出息的人处好关系,毕竟只有自家人才会帮衬自家人,外人再如何,哪里指望得上。   因此,王宁虽然坐着,可与她说话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倒是姜锦鱼这里,与她搭话的人不少,甚至比与胡氏搭话的人还多了不少。   从前家宴,哪一回胡氏不是众人关注的中心,那些子堂嫂表弟妹,哪一个不是笑呵呵的巴结着她。   如今被最讨厌的继子媳妇给抢了风头,胡氏脸上难看的要命,强撑着笑,一副贴心婆婆的神色道,“衍哥儿媳妇啊,你们夫妻俩住在外头,家里也没个长辈帮衬着,老太太私底下没少担心。我呢便想着,给你送几个人使唤使唤,又怕你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2 21:47:32~2019-12-03 23:1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喜   面对胡氏的“软刀子”, 姜锦鱼也含笑客气道,“您关心我们做小辈的, 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的会多想, 虽说我们在外头住着,可夫君同我都惦记着家里呢。”   胡氏面上乐呵呵的,“那就好,衍哥儿性子冷清,娶了你才叫我这做娘的放心了些。那等会儿你就把人领回去吧,我也省得让人再跑一趟了。”   姜锦鱼微笑答应下来。   她自然知道胡氏心里定是算计着他们,可眼下只是塞几个下人过来,她还没必要当着众人的面, 下胡氏面子, 对她的名声不好,对顾衍也不好。   虽说胡氏是继母, 可继母继母, 多少也占了个“母”字, 面上该有的孝顺,姜锦鱼从来不会懈怠。   她这个儿媳妇越孝顺,胡氏越不好借着长辈的身份钳制他们。   婆媳俩个你一言我一语,面子上瞧着倒是挺亲热的, 同桌的人也都很识趣,见婆媳俩个难得有说有笑的,都没凑过来。   心里还在想,难不成胡氏转性了?居然还关心起继子和继子媳妇来了, 这和以前那个把继子挤兑出府的胡氏,可相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众人心里都揣着好奇,因此等到散了筵席,大家伙儿也不着急着走,都想凑凑热闹。   当然,凑热闹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能不能借着这家宴的机会,与姜锦鱼搭上关系,日后也好求着办事。   没看如今顾衍出息了,连府里庶出的弟弟都愿意抬举,竟是荐到盛京数一数二的书院去念书。那可是有钱都未必去的了的地方,若不是顾衍是探花郎,书院哪肯收下顾酉?   比起一向不得族人喜欢的胡氏,显然是年轻的姜锦鱼,看着更加好说话些。   胡氏看众人都往姜锦鱼身边凑,脸上的笑都没了,心里气不过,招手唤来嬷嬷,附耳吩咐道,“你去把春柔和秋婉给我带来。”   她倒要看看,等那两个贱蹄子上来之后,姜锦鱼还笑不笑得出来!   想到春柔秋婉二女的容色,胡氏自己先沉了脸,眼中多了几分厌恶之色。这两女子是她花了银子买回来的,本想着找个机会给送到继子床上去,醉酒下药都无所谓,只要能勾得继子沉迷女色,那是最好不过的。   哪晓得二女刚到府里,她还没计划好,院里的嬷嬷倒是悄悄来告状了,说看见春柔勾搭二少爷,这可把胡氏气了个好歹,也顾不上谋划不谋划,巴不得早些把人塞到继子府里去。   那嬷嬷还有些犹豫,正想劝上几句,却被胡氏不悦的瞪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喏喏退下去。   过了会儿,嬷嬷果然领着春柔秋婉上来了,二女一清纯可人,一妩媚柔美,尤其是那唤做春柔的女子,一把子软甜的声音,犹如春水一般,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也难怪胡氏一听春柔勾搭儿子,便坐不住,迫不及待要把人送出府去了。   二女一露面,众人说说笑笑的声音都是一顿,目光落在春柔秋婉身上。   族中一位婶子呵呵笑着道,“这俩丫头生得这模样,也太好了些。三嫂你也真是舍得啊!”   顾忠青在族中堂兄弟这边行三,所以族中人多用这序齿来称呼胡氏。   姜锦鱼也才看到春柔秋婉,两女袅袅娜娜上来,第一个便是冲她请安,纤腰一把细的不得了,犹如柳枝一般,仿佛一折就断似的。   左边的清纯些,可声音却是甜甜的,“奴婢春柔,拜见夫人。”   右边的虽生得妩媚些,可瞧着却比春柔要沉闷些,低着头也请安道,“奴婢秋婉,见过夫人。”   姜锦鱼细细打量了两女子的容貌,明白自己这婆婆是变着法子,往自家相公房里塞人呢,这送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奴婢,压根就是暖床丫头。   反应过来之后,姜锦鱼倒是没像胡氏想的那样,直接便变了脸,说到底,如今一两个貌美丫鬟,还真的影响不了她与顾衍之间的感情。若是之前,她不敢保证什么,可现在,她可以打包票,别说只是两个,就是胡氏塞十个来,也不过是多几个伺候的奴婢罢了。   所以,姜锦鱼连丁点怒气都没有,面上笑眯眯的,“还是娘疼我们,连这样的丫鬟,都舍得给我们使。”   胡氏这下子心里舒坦了,和颜悦色道,“做娘的,哪里能不疼你们呢!你喜欢就好,春柔秋婉都是乖巧懂事的,尤其是春柔啊,心细得很。”   姜锦鱼不紧不慢道,“娘亲自调、教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胡氏看姜锦鱼还坐得住,心里打定主意,今日定是要看到她变脸,遂朝春柔秋婉使了个眼色,道,“去给新主子倒茶。你们两个日后要好好伺候大少爷和少夫人。”   春柔机灵些,立马会意上来倒茶,她长相虽清秀,可眉眼间却是弯弯道道多得很,看得出是个有心思的女子。   便是倒茶,也不忘袅袅娜娜福身,身段柔美,声音甜腻犹如蜜糖。   姜锦鱼到底不是男子,听得多少有些腻歪,刚伸手去接茶,忽的头晕目眩了一下,去接茶杯的手也是一软。   春柔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走了神,以为姜锦鱼接了茶,干脆的一松手。   于是。“啪”的一声,茶杯倾了个彻底,茶杯碎在姜锦鱼脚边,茶水溅在她的裙角上。   胡氏见状,以为这是姜锦鱼耍的手段,面上不由露了得意的神色,嘴上倒是关心了几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把杯子摔了,春柔,你是不是惹了主子不高兴了?!还不跪下请罪!”   春柔急急忙忙跪下请罪,嫩生生的一截颈子落在众人眼里,雪白旖旎。   婆婆给儿子塞房里人,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胡氏是继母,在这方面本来应该多注意些的,塞女人就塞女人,弄得儿媳妇气得晕倒了,这未免就有点欺负人了。   顾湘几个与姜锦鱼有交情,见状都围到姜锦鱼的身边,见她脸色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也有些着急道,“嫂子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啊?”   胡氏还纳闷呢,不就是装病么,用得着请大夫?   不过看顾湘几个喊得挺吓人的,也怕出事,她倒是巴不得姜锦鱼出事,可不能在府里出事啊,否则继子还不跟她拼命?   胡氏便开口吩咐,“去请大夫来。”   一阵慌乱,大夫没喊过来,倒是把正厅那边的顾衍给惊动了。   他比大夫来的还快,走到近前后,看着跪在地上请罪,还不忘抬眼卖弄姿色的春柔,目光厌恶,但也来不及理会她,一扫而过后,便蹲下身,靠近妻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姜锦鱼现在真是说不出话了,既觉得头晕目眩的,整个人困劲儿都上来了,又觉得有点想吐,说不上来的什么滋味。   顾衍本来还好,见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一把抱起妻子,直接奔顾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顾衍抱着人进门,倒是把先回来休息的老太太给吓了一跳,一看是孙媳妇,立马就急了,“这是怎么了?快去请大夫!”   这么一通折腾,姜锦鱼倒是缓过劲儿来了,见祖母为自己担心,忙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坐到一半,又被老太太神色郑重的给按住了,“还起来做什么,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躺着躺着。”   姜锦鱼只好躺下,仰着脸道,“我没事,刚才可能是屋里太闷了,所以一下子没缓过劲儿来。现下好多了。”   说完,见屋里每一个理她的,祖母不说,还是一副担忧的神色,连一向都宠着她的顾衍,也没把她这话听下去,只是淡淡道,“躺着,大夫来了再说。”   过了会儿大夫来了,进门气喘吁吁的,断断续续道,“病……病人在哪里?”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夫悬着一颗心把脉,摸着脉象,忍不住犯了老毛病,摸了摸胡子,“啧”了一句。   做大夫麽,甭管是大病还是小病,都得往重了说,这样治好了,就是大夫的本事,治不好呢,那也能找个由头。   能被顾府请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庸医,但这点大夫的老毛病还是有的,还没摸出个什么来,神色先凝重上了。   姜锦鱼本来觉得自己好多了,见大夫这神色,也忍不住纳闷了,“大夫,我觉得我好像还好吧?”   您这表情,怎么感觉我得了重病一样?   当然,祖母和相公都在身边,这话她可不敢说。   饶是如此,顾老太太也没忍住,语气关心的训了她一句,“大夫摸脉呢,不许闹,咱安安静静坐着啊。”   大夫捋着胡子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皱着眉头换了一只手,啧了一句,本来想再换一只手的,忽的感觉到一阵冷冷的视线,心里一抖,收回了手。   “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胎儿还不大稳,也不需用药,先好生养着歇着,若是还……”   老大夫絮絮叨叨说到一半,顾老太太打断了他,“大夫,你是说,我孙媳有孕了?!”   老大夫被吓一跳,摸着胡子道,“是啊,月份有些浅,但的确是喜脉无疑。”   顾衍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一下子落地了。   然后忽的感觉,手掌被什么轻轻划过,低头看过去,见自家妻子也有点懵,仰着脸愣愣的问,仿佛是在跟他确认一样,“我……有孕了?我都没感觉啊……”   虽说成婚生子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这孩子来的这么早,的确是姜锦鱼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顾衍看出妻子的失措,垂眸低低浅笑了一下,伸手替她将鬓发卷到耳后,“嗯,没事,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3 23:14:28~2019-12-04 23: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妹miam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孕   回到府里, 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喜形于色。   顾嬷嬷更是直接将姜锦鱼当成了琉璃人儿了,生怕她跌着碰着, 甚至一脸担忧建议, “要不奴让人把屋里这尖尖角角的都给包上,这地上也得铺上。”   然后看小桃端了茶进来,立马凑上去指点她,“不能泡茶,以后这些入口的,可不能胡乱来……”   小桃本来也替主子高兴,一看顾嬷嬷这么紧张,也跟着紧张兮兮起来, 一惊一乍道, “啊,不能喝啊, 那我这就倒了!”   说罢, 兔子似的蹦跶出去了。   姜锦鱼看得无奈, 想说点什么,但约莫是自己今日把家里人都吓到了,别说顾嬷嬷紧张,就连一向从容的顾衍, 也有点不对劲。   “嬷嬷,听您的。”姜锦鱼也不愿意让大家替她担心,干脆笑纳了好意,答应了下来。   顾嬷嬷一听乐坏了, 立马道,“行,奴婢保准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今儿天色不早了,明日奴婢再安排人来弄,打搅了您休息就好了。这女子怀了身孕,最是容易疲乏犯困。现下想起来,夫人您这几日是常犯困,只怪我没注意到这一点!”   说完,又悄悄打量了一眼,方才送夫人回来后,便一直留在屋里的主子,想了想便出去了,不打扰夫妻俩个独处。   顾嬷嬷出去了,姜锦鱼才觉得自在了些,松了口气,有点苦恼冲着顾衍道,“相公,我感觉大家是不是太紧张了点,弄得我也跟着有点紧张了。”   这话是真的,刚才在顾府的时候,祖母就很紧张了,还试图留她在顾府歇一晚上再走,好不容易才劝得老人家松口。   一回来,家里顾嬷嬷更紧张,连带着小桃秋霞几个,都被带的紧张兮兮的。   顾衍失笑,轻轻帮着把姜锦鱼头上的发饰给卸了,搁到一边的梳妆台上。今日家宴的场合正式,姜锦鱼戴的首饰偏贵气,分量上就稍微有点重,顾衍微微皱了下眉,心里已经盘算着,要去挑些轻便精致的来了。   这么重,压着头皮,定是不会好受。   首饰一卸,脑袋就轻了不少,姜锦鱼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然后仰着脸,靠着顾衍的怀里,顺手拿了游记,看了几行字,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看这些不务正业的书,孩子在我肚子里,是不是也跟着一起看啊?那我是不是要看四书五经啊?”   话说出口,姜锦鱼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想起四书五经那枯燥乏味的内容,她就犯困。   但看家里人都这样重视孩子,只怕到时候真会有人这么建议也不一定。而且若是为了孩子好,那忍一忍,好想也不是不行……   顾衍看她真的苦恼上了,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一副“要不咬咬牙,看四书五经”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揉揉妻子的脑袋,“不用,你爱看游记,便继续看就是。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看得着了迷,看半个时辰,便起身出去走走,歇歇眼睛。至于孩子若是跟着不务正业,不是还有我这个爹爹吗?”   教妻他不舍得,可教训儿子,还不是轻松至极的事情。   尚在娘亲肚子里的某小婴儿还不知道,自己还未出生,自家爹就公然偏心起娘亲来了。   姜锦鱼本来也正纠结着,一听不用为难自己钻研什么诸子百家,立马点头,“那太好了。”   .   养胎的日子其实挺无趣,且很是折腾人,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得在家里待着不说,还容易害喜。   姜锦鱼还算好些的,她身体算好的,所以害喜不是很严重,大约是孩子知道疼娘的缘故,只是偶尔菜油腻了,才会嗓子眼泛酸。   但饶是如此,养胎也真的折腾。   不但折腾她,也连带着折腾府里上上下下一堆人。   过了三个月之后,姜锦鱼便开始很爱犯困,白日嗜睡得很,晚上有时候又莫名的精神,大半夜还容易饿。   她一饿醒,便忍不住要翻身,一翻身,旁边的顾衍就跟没睡似的,一下子便察觉到了,侧身去握她放在被窝里的手,入手是暖的,才问,“怎么了?睡不着?渴了还是想起夜?”   姜锦鱼本来很不好意思,大半夜把人闹醒了,未免太不体贴了,可饿得实在有点难受,抿着嘴儿,脸上薄红,“好像有点饿。”   顾衍听罢,二话不说起身披衣裳,回身还不忘给姜锦鱼压了压被角,然后就出去喊人了。   回来时是带着一碗饺子回来的,白白嫩嫩的,浮在汤里。   姜锦鱼饿狠了,两口一个,吃的鼻子都冒了汗。等吃完了,才觉得缓过劲儿来了,漱口歇下。   顾衍也亲自灭了烛,窸窸窣窣一阵后,才躺在榻上。   姜锦鱼心里过意不去,软绵绵凑过去,伸手去勾顾衍的小指,勾到了就轻轻晃他一下,“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大半夜把府里的人都惊动了,其实饿一饿就过去了麽。”   说着说着,鼻子就有点酸,反正挺委屈,委屈的同时,又有点生自己的气,感觉自己太没出息了,太不懂事了。   顾衍本来还很享受妻子对着自己撒娇,听着听着,便听到了点哭腔,心里跟着一紧,手上不由自主揽过妻子,“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懂事不懂事的?真让怀了孕的妻子饿着,熬到天明,那我才是该死。”   “什么死不死的。”姜锦鱼抽抽搭搭的,往相公身上蹭了一下眼泪,脸贴着他的胸膛,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就在耳侧,听着听着,心情倒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看姜锦鱼平复了情绪,顾衍才又温声道,“你怀了身子,本就容易饿,容易累,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方才那一哭,才真是把我吓了一跳。若是以后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你一定开口跟我说,别憋在心里生闷气。你想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怎么舒坦怎么来。把你自己气坏了,那不是得不偿失?”   姜锦鱼被逗乐了,眼睫上还含着碎泪,“胡说什么啊,我做什么打你骂你,好像我是什么母老虎似的。”   顾衍伸手替妻子掖了掖被子,逗她,“哪有这么温柔贤惠的母老虎?又是替我生儿育女,又是替我操持家事。”   姜锦鱼笑得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夫妻俩闹了一下,才又沉沉睡去。   初春的风还有点冷,夜里呼呼的冷风打在窗棂上,而屋里却是暖融融的,犹如春日早先一步在这个小屋子里降临了。   早上起来,已经没看见顾衍的身影了,姜锦鱼抱着被子听了一会儿窗外的风声,小桃和秋霞就估摸着时间推门进来了。   “夫人今儿想吃什么?”小桃边替主子梳头发,边细声细语的问。   秋霞在一边整理床榻,她如今胆子大了些,知道主子性格随和,只要自己不做什么坏事,主子一向是不会叱责的,也跟着笑着道,“顾嬷嬷今儿一大早便去集市上,拎回来一笼肥嫩的小母鸡,听说是什么乡下土养的乌骨鸡。还送了一篮鸡蛋来着,夫人想吃要个蛋羹麽?”   姜锦鱼摸摸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倒也不太饿,不过还是道,“那边要个蛋羹吧,再上个小馄饨。嗯,让厨房添点辣椒酱。”   秋霞应了一句,去厨房传话去了。   小桃边梳头发,边笑眯眯道,“奴婢听顾嬷嬷说,酸儿辣女,难不成夫人这一胎便是个小小姐?那定然跟夫人一样生得貌美,只怕到时候咱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姜锦鱼笑道,“若真是个闺女,被你这么一夸,只怕都吓得不敢出来了。还踏破门槛,哪里就那样夸张了。”   因为是第一胎,无论是姜锦鱼自己,还是府里其他人,都对胎儿是男是女这一点,不太在意。姜锦鱼自己是觉得,儿子闺女都是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差别。   真要是个闺女,软软甜甜的,一口一个娘亲,乖乖的跟个小尾巴似的,那也很可爱。   若是个儿子,定然跟相公很像,只怕小小年纪便会端端正正的,听说外甥随舅舅,这孩子的爹是探花郎,舅舅是当朝状元郎,只怕肩上这压力还真的不小。   而且吧,虽然相公总在她面前说什么,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但若真是个闺女,只怕相公也狠不下心当这个严父。但要是个儿子,又是长子,相公虽然没说什么,但对他的期待定是很高的。   想到这里,姜锦鱼同情了一下自家儿子,为儿子掬一把同情泪。   用过早膳,又随手拿了昨天做到一半的虎头鞋,这鞋倒不是给她肚里的孩子做的,而是给未来的小侄儿或是小侄女做的。   她成婚那会儿,嫂嫂安宁县主诊出有孕,再过两个月,嫂嫂便要生产了。   做好了一整双虎头鞋,便让小桃帮着收起来,姜锦鱼用了午膳,正琢磨着下午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顾湘上门来了。   小姑娘性子挺不错,不像顾瑶那么蠢,也是自家人,亲近外人不如亲近自家人。且在族里,能与亲戚处好关系,也是好的。闹得赤面白脸的,一向不是姜锦鱼的作风。   顾湘是笑盈盈来的,因为上一回在顾家的时候,她那会儿算是帮了堂嫂,虽说能做的不多,只是帮着喊个人,可是很显然的,堂哥顾衍把这事给记下了,上个月便荐她弟弟入了一所不错的学堂,虽比不得顾酉去的那书院,可也算是很不错的。   顾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且家里人也都劝她,要与堂嫂处好关系,她自己也觉得感激,知道堂嫂在家里只怕会闷,便主动上门来作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4 23:34:31~2019-12-06 23: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音wyr、22974351 10瓶;鱼非鱼、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双胎   顾湘入座后, 抬眼打量着对面坐着的堂嫂,见她虽怀着孕, 但仍旧与以往的模样无甚差别, 眉眼从容恬淡,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并不像寻常怀孕妇人那样憔悴。   心里不由得升起了羡慕之意来,做女子做到这份上,真是让人不羡慕都不行。   男子重色,且世人对女子多苛责,别说一般的官宦人家,便是她自己家里, 当初娘亲怀了弟弟的时候, 诊出喜脉的第二日,便又给爹送了个丫鬟过去, 说是伺候, 其实就是暖床丫鬟。   她知道娘心里定然不愿意的, 送了那丫鬟过去后,娘在屋里偷偷掉了眼泪。她那时还小,看到了还瞧瞧问嬷嬷,娘既然不高兴, 干嘛还要让那丫鬟去伺候爹爹?   长大了,知道的事情多了,才懂得当初娘的眼泪有多么苦涩,不愿意又如何, 除非甘愿违背世俗的看法,背上一个妒妇的恶名。   可这又有什么用?   府里还不是一年接着一年纳新人,娘也就是掉一掉眼泪,可该“贤惠大度”的时候,从来都是体体面面把人送过去。   她本以为男子都是如此,可堂兄却为了堂嫂,拒绝了春柔秋婉那样的美婢,仿佛眼里除了堂嫂,便再无其他人一般。   她是真的打心底里羡慕。   “怎么一直看着我?”姜锦鱼见顾湘一直呆呆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笑着出声询问。   顾湘被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掩饰一笑,收起心里那些羡慕,道,“堂嫂脸色看起来不错,看来小侄儿知道心疼娘。”   姜锦鱼也抿唇浅笑,“这孩子的确是挺乖的,不爱折腾人。”   顾湘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堂嫂可还记得借住的那个王氏女郎?那日跟我们同桌用饭那个,叫……叫王宁来着。”   姜锦鱼自然还记得,点头道,“嗯,怎么了?”   顾湘抛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她要与顾轩堂哥定亲了。”   姜锦鱼露出惊讶的神色,完全没想到,顾轩能与王宁扯上什么关系。虽说王宁与胡氏很亲近,可看得出王宁是个很高傲的人,一心惦记着进宫争宠,怎么会看得上顾轩?   不是她瞧不起顾轩,顾家家世门第在盛京排不上号,顾轩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秀才而已。以王宁的脾性,怎么可能愿意嫁给顾轩?   可顾湘也不是胡乱搬弄是非的人,她也是确认这消息是真的,才会拿出来说,又解释道,“本来我也很惊讶,以为是婆子胡乱嚼舌根的,还让她们别胡说八道。可后来从我婶婶那儿得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听说是王姑娘落了选,后来又与顾轩堂哥接触了几次,两人彼此有意,双方长辈也通了信,泰郡王氏那边也应了这门婚事。”   顾湘说的简略,并非有所隐瞒,只是她自己也只是从婶婶那里听来的,更多的事情,婶婶却是没同她多说了。   譬如泰郡王氏怎么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秀才?又譬如王宁怎么会与顾轩有了私情?   顾湘年轻,不会多想什么,只是把这桩事拿出来一说,可姜锦鱼却是满心的疑惑。   只是问顾湘也问不出什么,她便也把心里的疑问放下了。总归这是主宅的事情,胡氏爱找谁做儿媳妇,这事她插手不了,也没必要插手。   等顾湘走后,姜锦鱼抽空跟厨房点了晚上的菜,想了想,让小桃把顾嬷嬷给请来了。   顾嬷嬷进来的时候满脸喜滋滋的,自从知道姜锦鱼有了身子之后,顾嬷嬷一直如此,做什么事情都满身的力气,还跑去乡下跟猎户订了什么野鹌鹑野鸽子,说是吃了对孕妇好。   “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姜锦鱼想了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可问的,顾轩和王宁如何,王宁和胡氏如何,实际上这些事都不关她的事,便临时换了句话,“嗯,嬷嬷,近来我夜里总容易饿,可怕吃的多了,到时候胎儿太大了。”   说起孩子的事情,顾嬷嬷很上心,忙道,“夫人不用担心这个。您如今是双身子,一个人吃,两个人用,比先前吃的多了,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胎儿会不会太大,这事老奴也一直惦记着,等天再暖一些,夫人平素便可去院子里逛一逛。这会子天气太冷了,冻着了反倒得不偿失,所以我先前一直也没提这事儿。”   姜锦鱼听了也放心了,主要她最近的胃口有点太大了,夜里饿,白日里也没少吃,一日五顿都不止,而且身上不大长肉。   “那好,您估摸着时间合适了,便来提醒我一句。我年纪轻,经的事情不如您多,您又是伺候夫君的老人了,往后还要您多提点我。”   顾嬷嬷忙道,“您太客气。说句逾矩的话,大少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打小便是冷冷清清的,如今有了您,才算是有了些人气儿。老奴是一心盼着您与大少爷和和美美的,您既然信任我,我一定把事儿办的稳稳当当的。”   姜锦鱼听了抿着唇儿笑,倒是顾嬷嬷,看屋里没人,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儿,老奴给夫人提个醒。您这前三个月算是过去了,孩子便也是稳稳当当的了。若是大少爷想,只要不太过分,您答应了也无大碍……”   顾嬷嬷说的隐晦,可姜锦鱼的脸却是刷的一下红了,面上热得感觉要冒烟了。   可顾嬷嬷倒还真的是一心为两人着想的,苦口婆心道,“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这妻子怀了身子,还非得逼着人家贤惠大度,往爷们屋里送丫鬟。要我说,夫妻俩好好的,横插个人进去,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坏了情分不说,这妇人怀了身子时本来就爱多想,这想来想去的,还不想出什么毛病来?您与少爷感情好,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多好的事儿!可万万别被人钻了空子去,真要有人在您跟前提这事,您只当没听见,也不必往心里去,更不必心里悄悄生闷气。”   顾嬷嬷这样为他们夫妻考虑,姜锦鱼听了也有些动容,待面上羞意稍稍褪去,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   天气渐渐变暖,然后渐渐有了初夏的模样,院子里的草也变得油绿坚韧。   姜锦鱼显怀得厉害了,五个月的身孕,沉坠坠的,顾嬷嬷心惊胆战了好些日子,还是没忍住跑去找了顾衍,把自己的担忧给说了。   “只怕是双胎,夫人这肚子看着不大像单胎。”   顾衍也没见过怀了孕的妇人,更不知道五个月该是多大,一听顾嬷嬷的话,立马皱眉请了盛京十分有经验的产婆回来。   那产婆眼睛尖,几乎是看到姜锦鱼的第一眼,便道,“是双胎没错。”   顾嬷嬷面上不敢露端倪,私底下却悄悄拽了那产婆问,“这单胎都生的不容易,若是双胎,岂不是更不简单。我且问你,你接生了这么些年,手里总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吧?你说个价,都好商量。”   那产婆也不磨磨蹭蹭,直接道,“老姐姐,你放一百个心。你家顾大人把我找来的时候就说了,我焉能不用心?”   说着,又有点羡慕的啧了一句,“我可真没见过哪家男人这么上心的,你家夫人这命啊,可真够让人羡慕的!”   顾嬷嬷从产婆这弄得了不少压箱底的法子,心里也有底了,回去见姜锦鱼时,当着顾衍和姜锦鱼的面,便拍着胸脯道,“夫人您放一百个心!这双胎算什么稀奇的,老奴从前在乡下,还见过三胎的呢!三个大胖儿子,个比个的精神!老奴保准让您平平安安的!”   本来乍一得知自己怀的是双胎,姜锦鱼一开始是有点慌了,可再一看旁边的相公,沉稳从容,顾嬷嬷又是信心满满的的样子,姜锦鱼吊着的心也落了地。   双胎也没什么,不就是肚子比寻常人大一点麽,到现在为止,自己也没感觉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再说了,在后世那叫“大学”的地方待过,说课的老师还说过,有女子一胎生了六个的,这么一比,其实双胎也不算什么了。   再者,既然大家都说她命好有福气,她也确实这些年都顺风顺水的,无论是在家还是出嫁,日子都过得很不错,那老天爷一定会让她继续顺顺利利下去,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这么想着,姜锦鱼也彻底把担忧给放下了,安安心心养胎。   确认肚子里是双胎这件事,对姜锦鱼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对府里上上下下就不一样了,不说别的,就是她身边伺候的那几个,小桃秋霞之类的,直接都被顾嬷嬷给手把手教了好几天,觉得过关了,让她们回来伺候。   府里的厨房也忙起来了,从早到晚都点着灶子,按顾嬷嬷的话来说,费柴是费了些,可夫人肚子里两个呢,得保证饿了就有的吃,大不了给厨房伺候的多些月银。   日子就这么慢吞吞的过,这时候姜锦鱼娘家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她嫂子安宁县主生了,母子平安,生了个小少爷。   姜锦鱼过去看了,当然,如今顾衍是不大放心她独自出门了,但凡她要出门,要不就是亲自守着,要不就是吩咐顾嬷嬷和福嬷嬷两个一起跟着。   福嬷嬷本来是在琴姨娘那里伺候的,知道姜锦鱼怀的是双胎之后,亲自跑来跟顾衍求,说她想回府上伺候。琴姨娘那里也已经上手了,跟胡氏可以算得上不分上下了,且自打顾酉入学之后,琴姨娘对着顾衍完全是忠心耿耿了,也不用担心她反水。   顾衍答应后,福嬷嬷就迫不及待回了府上,跟顾嬷嬷俩个,有什么事情两人也能商量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今天被喊去加班了   明天9点准时来!   感谢在2019-12-06 23:01:22~2019-12-07 23: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不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添丁   女儿女婿回来, 何氏很是高兴,又忍不住担忧道, “你身子重, 派个人来道个喜就行了,还自己跑一趟做什么?”   姜锦鱼笑盈盈的,挽着娘的手,撒娇道,“我回来看看嫂嫂和小侄儿麽。再说了,才五个月呢,又不是不能走路了。”   顾衍见状也怕何氏训妻子,帮着她说话, “岳母不必担心, 绵绵的身子骨好,每旬大夫都会到府里诊脉, 说多走动走动, 没什么坏处。”   何氏也不是真心训女儿, 可一看自己这才刚开口呢,女婿就护上了,心里也是好笑,摇头道, “个个都护着,行,你跟着来啊,我也放心。”   说着, 姜仲行那边来了人,说是喊顾衍过去说说话。   顾衍走了,何氏也领着女儿去看孩子,边走边操心道,“你这肚子可比你嫂子那会儿大多了,你可得小心些。要不是你嫂子也刚生,我真想直接搬去女婿府上住个半年,亲自照顾你才安心。你说你,家里也没个长辈,又是头一胎……”   姜锦鱼自己倒是坦然多了,也不杞人忧天,心态很好,“娘不必担心,府里有嬷嬷呢。我自己感觉倒还好,除了容易饿容易犯困,跟平时好像也没多大的区别。”   何氏也不知是夸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还是夸她心态好了,本来生儿生女便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偏偏还是双胎我,稳稳当当生下来,那就是有福气命好。可真要有个什么三七二十一的意外,那才……   想到这里,何氏也不愿意往下想了。   他们进屋那会儿,小宝宝正被乳母抱着去了侧间喂奶,倒是安宁县主,抬头招呼道,“小姑子回来了?”说着,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也实打实有些惊讶。   这都快跟她足月生的时候差不多大了。   姜锦鱼习惯了大家伙儿这种目光了,习以为常顶着嫂子的目光坐下,嘘寒问暖了几句,“嫂子这回可是真的受累了。孩子可取了小名了?”   提到孩子,安宁县主一门心思都在这上头了,含笑道,“取了,相公给取的,小名叫敬哥儿。”   正说着,喝了奶的敬哥儿就被乳母抱来了,小家伙脸上还是皱巴巴的,红红的,但一双眼睛倒是黑得发亮,胎发也很浓密,像只可爱的小猴子。   何氏偏心女儿,抱了孙儿,就直接往姜锦鱼怀里送,想让她沾沾喜气,“来,你抱抱敬哥儿。”   姜锦鱼稳稳当当把孩子给接住了,姜砚小时候她没少抱,如今也没手生,左手托着敬哥儿的后脑,右手轻轻拍着襁褓,哄得小家伙睡得砸吧嘴。   这时,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安宁县主,忙道,“敬哥儿睡了,让乳母抱去屋里歇着吧。”说着,也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着急,又掩饰了一句道,“别累着小姑子了。”   姜锦鱼含笑,示意乳母把孩子抱走,等乳母抱稳了,才松开手。   又陪着嫂子说了会儿话,姜锦鱼就没打扰她休息了,何氏也没久坐,母女俩一块儿走了。   婆婆和小姑子一走,安宁县主就有点慌了,方才婆母让小姑子抱敬哥儿,小姑子一个孕妇,又没养过孩子,万一没抱住,那怎么办?   她心里一着急,就话赶话地让乳母把孩子抱走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做的太明显了,婆母后来虽说没板着脸,可也确实连笑容都淡了很多。   可敬哥儿那么小,不稳妥点,怎么行呢?   安宁县主忍不住问身边的嬷嬷,“嬷嬷,你说我刚才是不是错了?”   那嬷嬷是个人精,主子一问立刻就知道她在说什么,况且她本就觉得自家主子在府里未免太低声下气了些,道,“小少爷还小,您不放心是应当的。再说了,姑小姐年纪不大,又怀着身子,更不该抱小少爷了。宫里的老人都说,这孩子也是有运道的,姑小姐肚子里又是两个,双胎带福,冲撞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嬷嬷这么一说,安宁县主摇摆不定的心思,也有些偏向了她。   .   出了门,何氏便皱着眉,不悦道,“我本以为她是个懂事的,没想到,生了个孩子,反倒不如以前稳重了。”   姜锦鱼也不愿意自家娘跟嫂子起了争执,那最后里外不是人的,还是自家兄长,便也劝道,“嫂子也是不放心敬哥儿。”   何氏一哂,“我看她是不放心我,不放心你!我是孩子亲祖母,你是孩子亲姑姑,难不成会害敬哥儿不成?罢了,这人啊,私心重些也是有的,她平素里性子还算沉稳,对你哥哥也是一心一意的,我也懒得抓着她这些小错处说什么了,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姜锦鱼听了这话,便没继续往下劝了。   自家娘自己了解,不是那种很爱管束儿媳妇的人,似自家嫂嫂这样,虽然私心重了些,做事法子也激进了些,可只要心思还是正的,娘也不会真的计较什么。   .   从姜家回来,很快天就开始热起来了,不过家里倒还算是凉爽。   夏末的时候,顾轩和王宁正式定亲了,因为王氏久居泰郡,为了方便行事,所以这回定亲礼都是在盛京办的。   姜锦鱼作为嫂子,本来该全程帮衬着,不过胡氏不待见她,自然不乐意她来横加干涉,加之她身子也越来越重了,不怎的出门,因而整个定亲礼,她都没露面,只是让嬷嬷递了礼。   不过顾衍还是去了的,只是他与顾轩不亲近,也只是去露了个面就回来了。   入秋之后,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姜锦鱼本来还在琢磨着晚上晚膳用什么,拟好菜单之后,刚在想,过几日便是相公的生辰,自己这回要准备什么礼的时候,肚子忽的一坠一坠的,跟以往的胎动完全不是一回事。   姜锦鱼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抓了小桃的手,镇定吩咐她,“去请顾嬷嬷和福嬷嬷过来,就说我怕是要生了。相公没有回府之前,都听顾嬷嬷和福嬷嬷的。”   顾嬷嬷和福嬷嬷两人几乎是狂奔而来的,见了两人,姜锦鱼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些,肚子还只是一阵阵的疼,还不是特别折腾人。   顾嬷嬷和福嬷嬷有条不紊,两人一人去把早就选好的稳婆给请来,一人则吩咐厨房烧热水弄吃的。   接下来便是疼,翻来覆去的疼,碾碎了骨头撕破了皮肉的那种疼。   好在疼是真的疼,可快也是真的快,从发动到生产,总共也才一个时辰不到的样子。   稳婆都忍不住道,“我接生了这么多回,还是头一回看到生得这么顺利的,这还是双胎呢,一个时辰就完事了忒快了些。”   姜锦鱼半睡半醒听到这句话,迷迷糊糊还在想:这稳婆说的什么话,难不成顺利还不是好事麽?   然后又仿佛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嫩嫩的,先是哇哇的哭,然后似乎是哭够了,又开始哼哼唧唧的哭,哭得她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费劲睁开眼睛,看到顾嬷嬷和福嬷嬷都在床前站着,忍不住沙哑着嗓子道,“孩子给我看看……”   顾嬷嬷和福嬷嬷面上都是喜滋滋的,简直像大街上捡着宝贝似的,听见夫人的话,立马小心翼翼把两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放到了榻上。   姜锦鱼垂眼去打量两个小宝宝,脸上皱巴巴的,红通通的,鼻子眼睛嘴巴都小小的,也看不出个什么美丑来,大约是小婴儿都是一个样。   可顾嬷嬷却喜滋滋道,“夫人您看,两位小少爷的鼻子多像大人啊,眼睛像您,胎发也像您,乌黑浓密,再没有比这好看的小婴儿了!”   姜锦鱼费劲儿打量了半天,实在没看出来,两个丑兮兮的小猴子哪里像他们爹,哪里又像她了?不过顾嬷嬷说的这么信誓旦旦,那可能还是有一点像吧……   “哪个是大的,哪个是小的?”姜锦鱼看了半天,实在没看出哪个大哪个小。   顾嬷嬷倒是如数家珍似的,“里头那个是弟弟,外头这个是哥哥。老奴亲眼看着的,手腕上给系了红绳,带玉珠子的那个是大的,带金珠子的那个是小的。”   姜锦鱼伸手摸了摸,果然两个都带了红绳,看过孩子,全身的累劲儿又上来了,撑着睡意让顾嬷嬷和福嬷嬷把孩子照顾好了,便又沉沉睡去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都是黑沉沉的,里里外外都是静悄悄的,静的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动静。   她刚一有动作,厚棉布做的沉沉的帘子就被掀开了,顾衍走到跟前,眼里似乎是带了血丝。   “什么时辰了?”这一觉睡得有点晕,一醒来,还有点懵。   “刚过亥时。”   那不是大半夜了么?   姜锦鱼忙推他,“你明日还要进宫,我好着呢,你不必在这里守着,快去歇一歇。”   顾衍“嗯”了一句,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脚下就是没动作,一动不动坐在榻边,握着妻子的手,“饿了吧?”   说着,就像早就吩咐好似的,小桃和秋霞很快送了吃的进来。   姜锦鱼也顾不上什么吃相不吃相了,傍晚那么一番折腾,累都要累坏了,吃了一大半,用不下了,就把吃剩下的鸡汤银丝面给推开了。   顾衍倒没说什么,三两口就着姜锦鱼吃剩下的吃了,然后又坐回了她身边。   姜锦鱼只觉得他今日有些粘人,但也没想出什么理由来,见他不肯走,便道,“看过孩子了吗?顾嬷嬷非说孩子的鼻子像你,眼睛像我,我是真的丁点儿都没看出来,丑兮兮的,皱巴巴,小猴子似的。”   “看过了,都很乖,睡得很香,吃奶很有劲儿。”顾衍很客观的评价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儿子,然后突然把姜锦鱼揽进怀里,低沉的声音从胸腔闷闷的发出来。   “就生一胎就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姜锦鱼懵了一下,啊?   “我吓坏了……”   一回来,全府上下全是手忙脚乱的,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说句实话,他当时手脚都发凉了,背上全是冷汗。   等见到安然无恙在屋里睡着的妻子之后,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才看去看一眼两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艰难的给两个宝宝取名字了!我好难啊呜呜呜   感谢在2019-12-07 23:44:20~2019-12-08 21:0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jzq12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补贴   得知女儿平平安安生产的消息, 何氏第二日立马就来了顾府,在外间用炉子烘了烘衣服, 免得带入了外头的寒气, 才进了里间。   姜锦鱼喜上眉梢,甜笑道,“娘,您来了?快坐。”   何氏也不跟女儿客气,直接在榻边上坐下,细细打量了一下闺女的脸色,虽然也有些苍白,但气色还算不错, 眉眼含笑, 看得出来没受什么委屈。   本来还担心府里没有个长辈,女儿会受了委屈, 看到第一眼, 何氏倒是把心给放下了一半了。   “你奶说的是没错, 你啊,打小就有福气,福大命大,这难关给你度过去了, 往后都顺顺利利的。”何氏忍不住感慨,自家女儿还真是有些运道,有些妇人成婚三年都没动静,因着膝下无子受着婆家磋磨, 自家闺女倒好,一年抱俩,还都是大胖儿子。   姜锦鱼眯着眼睛笑,然后恰好乳母把喂了奶的小宝宝从侧间抱过来了。   不等姜锦鱼招呼,何氏便凑了上去,稀罕得不得了,啧啧道,“这俩小宝贝生得一模一样,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姜锦鱼把兄弟俩手腕上的金珠和玉珠给说了,何氏便把小的抱进怀里,哥哥则被乳母送到了娘亲的身边。   何氏细细打量了一眼外孙子的眉眼,喜欢得不得了,正色道,“一看就像女婿,往后读书肯定也随爹,都做探花郎!可取了名字了?”   姜锦鱼含笑道,“哥哥叫顾瑾,弟弟叫顾瑞。”   何氏念了两遍,含笑道,“这名取的好。”说着,从袖里掏出两只荷包来,往瑾哥儿和瑞哥儿身边放,笑眯眯道,“这是外祖外祖母给瑾哥儿和瑞哥儿的见面礼,元哥儿、瑞哥儿要乖乖长大,健健康康的。”   姜锦鱼推辞,“他们俩还小,娘您又给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把那荷包顶部的系绳抽开,薄薄的几张纸,展开一看,竟是银票。   姜锦鱼忙合上荷包,“娘,您这也……您还是收回去吧,俩个小的哪里用的是这么些银子呢。”   不是她非要和娘家人客气,只是毕竟是出嫁女了,再收娘家的银子,怎么都说不过去。她自己这一关过不去不说,家里嫂子只怕也要心里不舒服的。   何氏倒是大方,摆手道,“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外孙子的。我跟你爹做外祖母外祖父的,给这么点东西算什么?再说了,你出嫁我也没补贴你什么,反倒是女婿总是惦记着岳家,没少送东西来,我焉能只进不出?”   姜锦鱼拗不过娘,只好替儿子们收下,饶是如此,也是收的不安心。   何氏见女儿这样子,忍不住道,“你是怕你嫂子心里不舒坦,私底下有什么想法是吧?”   姜锦鱼被说穿心思,面上也有点红,其实银子真的算不得什么,就像娘说的,家里不缺银子花,钱多钱少都是爹娘的一番心意,再者,大不了以后想着法子补贴回去便是。   她担心的是嫂子安宁县主有意见,说句不好听的,她是外嫁女,那便是外人了,甭管她爹娘兄长如何想的,在安宁县主那里,她绝对是个外人。   也不是她以恶意揣度嫂子,只是上回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有了孩子之后替小家想的就多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姜锦鱼也能够理解。   何氏焉能看不出女儿的心思,推心置腹道,“你担心的,正是我也担心的。你嫂子先前瞧着挺好的,可自打生了敬哥儿后,小心思也多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哥哥、你、你弟弟,三个都是我的亲骨肉,我哪一个都疼。这回这银票啊,是你爹做的主,发话要我拿来的,你爹疼你,你也是晓得的,他总觉得亏欠了你,让你嫁的太早了,若是迟几年,家里底子再厚些,给你准备的嫁妆也殷实些……”   姜锦鱼忙道,“娘,家里没短了我什么,尤其是嫁妆,更是没亏欠我什么!爹再这样想,下回我见到爹,要跟他生气了!”   何氏被女儿焦急的语气都逗笑了,摇头道,“你别急啊,让我把话说完。你爹昨儿夜里这么说了,我也没拒绝,这外祖给外孙子见面礼,天经地义的事儿,就是给的多了点,那也是我跟你爹自己的银子,又不碍着别人,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自个儿乐意不是?再一个啊,你嫂子私心越来越重,我也想着借着这次机会敲打敲打她。你弟弟往后还要娶妻,我得把她这私心给压下来。这事儿得趁早,晚了她就觉得,咱们姜家上下全是敬哥儿的。我虽也疼敬哥儿,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姜锦鱼也明白过来了,这是娘跟嫂子斗法呢,也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说各有各的立场吧。   嫂子是为了敬哥儿,娘是为了阿弟,都是为了自己儿子,端看谁压过谁了。   这便是后宅妇人之间的战争了,轻易不会闹到男人面前去,因为这事儿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大,无非便是东风压过西风,真要闹开了,那阿兄必然是站在娘这一边,可这样便坏了他和嫂子之间的夫妻情分。   所以,无论是娘还是嫂子,都只会在暗地里较劲儿,不会把这事儿给放到台面上。   姜锦鱼知道自家娘的手段,也不大担心什么,替儿子们收下外祖父外祖母的见面礼,又忍不住靠进自家娘怀里撒了会儿娇,哼哼唧唧,“娘,我想你了,也想爹爹。”   其实这想也不是见不到面的那种想,她嫁的进,一月回一趟家都是能回,可出嫁了女儿回家吧,便和做女儿时在家里住着不一样。   以前她不必瞻前顾后,自己在自家住着,怎么自在怎么来,可现在回一趟娘家,既要想着县主嫂嫂会不会有想法,又要为自家娘考虑,她总是希望娘跟嫂子能处好关系的。   这么一来,她也不太乐意回娘家回的太勤了,宁肯送东西时让下人多跑几趟。   何氏也难得笑得温温柔柔的,揽着闺女,轻轻拍着她的胳膊,“都做娘的人了,还跟没长大似的。”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何氏便起身回府去了。   姜锦鱼失落了一会儿,扭头看见瑞哥儿似乎是睡得迷糊了,莫名其妙蹬着脚丫子,看上去挺可乐的,忍不住抿唇逗儿子去了。   坐月子的日子过得很快,姜锦鱼还算走运的,她生瑾哥儿和瑞哥儿的时候,已经入冬了,月子也恰好在冬天做的,屋里暖炉烧得暖烘烘的,丁点儿风都吹不到,比在夏天做月子可舒服多了。   连顾嬷嬷都说,她这怀孕的日子挑的好。   因为生的是双胎,为了她的身子考虑,稳婆和大夫都建议坐双月子,这些事情上,姜锦鱼素来是没有发言的余地的,都是相公一人拿了主意。   两个月下来,姜锦鱼身子恢复了个彻底,她本就年轻,生产前身子骨也很好,先前看着是瘦了些,可一年到头连个风寒都没,底子很好。再加上这两个月的月子坐下来,整个人恢复的特别好。   身段基本恢复到了生产前,当然还是要丰盈了些,可腰那儿还是一样的细,胸口倒是鼓了不少,衬得腰越发的跟杨柳枝似的。   偶尔小桃帮着她换里衣的时候,都小脸薄红,羞的不行。   姜锦鱼自己没察觉出什么,倒是出月子同床的第一个晚上,一向沉稳自持的相公,眼里、身上跟带了火似的,滚烫的炙热的,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孟浪张狂的。   想到这儿,姜锦鱼面上发烫,随手拿起游记扇了扇,就听到侧间传来瑞哥儿的哭声了。   为什么说是瑞哥儿呢?   两个小宝贝越长越大,可性子上却是看得出差别了。   哥哥瑾哥儿是个沉稳的性子,不爱哭,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睁着一双黑琉璃似的大眼睛,仿佛是在认人,尿了饿了也就是一哼哼。   而且这孩子居然会认人,刚满一个月就认得出爹娘了,惹得顾嬷嬷和福嬷嬷都乐坏了,直说像大少爷小时候。   弟弟瑞哥儿呢,也是小娇气包,稍微有点动静吧,就特爱哭。哥哥有奶喝,他没有,哭;哥哥被娘抱了,他没有,也哭;哼哼唧唧的,哭起来跟小猫似的,光打雷不下雨。   不过瑞哥儿有一个特别乖的地方,那便是无论谁惹了他不高兴了,只要姜锦鱼抱他,立马不生气了,金豆子也不掉了,软乎乎在她胸口拱来拱去。   乳母一人抱了一个出来了,姜锦鱼也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气,也不为难乳母,在瑾哥儿面上亲了一下,抱到床榻里边放着,然后才接过瑞哥儿,抱在怀里哄他。   等瑞哥儿不哭了,便跟他哥哥放到一块儿去了。   虽说弟弟爱哭娇气些,可姜锦鱼还是坚持自己一视同仁的原则,哄归哄,可厚此薄彼的事情却是不能发生的,这一点,她也有意识的跟乳母、嬷嬷们说的明明白白。   瑾哥儿和瑞哥儿都是她的儿子,大的小的她都疼,也绝对不允许别人在两兄弟里分什么三六九等。   小宝宝们挤在一块儿,小拳头蜷缩着,在榻上睡得香甜,姜锦鱼看着兄弟俩挤在一起的样子,心都要软成一团了。   这时,小桃放轻脚步声进来了,“夫人,堂小姐来了。”   小桃口中的堂小姐,便是顾湘,族中几个姑娘,也就顾湘与她走的近些,因此她来看自己,姜锦鱼倒不算意外的。   吩咐乳母照顾好孩子,姜锦鱼便去了正院见客。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喜欢顾瑾这个名字,感谢帮忙取名的小天使!   顾钰也喜欢,但感觉更适合姑娘家,先留着吧,以备后用!   感谢!   感谢在2019-12-08 21:09:12~2019-12-09 22:0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396478 15瓶;鱼非鱼、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虎头鞋   在正厅里见到了顾湘, 小姑娘脸上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着了, 还是怎么了。   姜锦鱼坐下, 顾湘便喊她,“堂嫂。”   顾湘虽和顾瑶差不多大,但跟顾瑶荒唐的行为举止不同,她显然要知礼节许多,嘘寒问暖,既不显得太过亲热,也不会生疏了去。   姜锦鱼与她聊了几句,才等来了顾湘的来意。   顾湘红着脸, 面上两朵红霞飘起, 垂着眉眼按捺住羞涩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下月是我的及笄礼, 我想请堂嫂做我的赞者。正宾请的是族中的三姑婆, 是娘亲为我定下的。至于赞者, 娘说让我自个儿选,我想请堂嫂做我的赞者。”   说罢,她又有点怕堂嫂不愿意,赶忙又道, “若是不方便,堂嫂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及笄礼而已……”   她话说到一半,姜锦鱼点头答应下来,欣然道, “怎么会不方便,等定了日子,提前让人府上说一句就是。”   姜锦鱼其实知道顾湘请她去,无非就是小姑娘家想为自己争取争取,借着及笄礼的机会,让众人知道自己与她关系不错,争取一门不错的亲事。这也算不上什么算计,举手之劳的事情,她并不是很介意。   且看在顾湘帮过她的面上,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   顾湘听了却是喜出望外,惊喜道,“湘儿谢过堂嫂。”   顾湘忐忑不安的来,走的时候却是笑盈盈的。   姜锦鱼让顾嬷嬷送她出府,自己回了正院的屋里,喊来小桃替她准备给顾湘的及笄礼。   若只是去观礼,自然不用如何准备。但顾湘既然请她来做赞者,那如何也不能让人失了面子。   因此到了顾湘及笄礼那一日,姜锦鱼早早起了身,梳洗后,穿了一袭雅红印银纹的裙衫,外头裹了同色的披风,这一身颜色板正,若是年纪稍大些的穿,只怕会显得俗气老气。可她肌肤胜雪,青丝又黑又细软,垂在背后,本就是娇嫩小娘子的模样,穿一身雅红,非但不老气,端正沉静之外,还多了几分赏心悦目的娇艳。   穿好衣衫,带着给顾湘的及笄礼出了门,到了顾湘家中后,便被人迎了进去。   顾湘的母亲冯氏,对姜锦鱼的到来,显然很是惊喜,几乎是带着微末奉承的笑意,将人请进了顾湘的闺房。   胡氏面上带笑道,“湘姐儿说要请你,我当时还说她不懂事,你刚出月子,怎好劳烦你跑来跑去的。”   嘴上说着客气话,可面上的笑却是收都收不住,恨不得把姜锦鱼拉到客人面前显摆一二,好让今天来的客人都知道,她家湘儿同堂嫂关系好得不得了,人家还愿意做湘儿的赞者。   好在冯氏尚存理智,在家中几个嫂嫂弟妹那里显摆了一顿后,便见好就收了。   及笄礼开始,行礼的地方在堂室。   来观礼的人不少,显然冯氏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她的娘家、顾湘的堂姐妹表姐妹们一个不少,族中的长辈也来了几个,甚至于还有些府上的夫人也被请来观礼了。   到了时辰,顾湘一袭长裙礼服出来,往日里还有些天真娇俏的小姑娘,仿佛一下子长大成人了,轻移莲步,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了堂室正中间。   接下来便是正宾上前,正宾一般由年长的女性担任,因此顾湘及笄礼的正宾便是族中名声不错的姑婆,正宾替顾湘梳发,等梳好一头长发,便轮到姜锦鱼出场了。   她手持簪子上前,口中浅浅一席祝福语,结束后,将簪子递给正宾,正宾收下后,姜锦鱼便退开几步。   姜锦鱼退到一边,继续静静观礼。   插好簪子,整个及笄礼便算是结束了。   顾湘家中不算显赫,因此便是及笄礼,也操持的简单了许多,但即便如此,顾湘的母亲冯氏仍是设了宴,留请来观礼的客人。   姜锦鱼作为赞者,自然是要坐主桌的,哪怕她的辈分不高,年纪不大,可赞者的身份毕竟不一样,仍是被冯氏安排在了主桌。   她一落座,听着身旁人寒暄,不知不觉,众人的话题居然集中到了她身上。   有个婶婶娘家姓王,按着辈分,姜锦鱼要喊她一句六婶婶,便是这位王氏,殷殷切切问她,“侄媳妇,你跟我说说,你成亲前后啊,可去什么庙里拜过?”   姜锦鱼一头雾水,“婶婶这话把我问糊涂了。”   王氏急得啧道,“那不然怎么你一胎便生了两个,还都是大胖小子。你要有什么法子,可不能私下藏着掖着。你堂嫂进门都五年了,我这当婆婆的,心里急啊!”   王氏这么说,旁边就有人插嘴了,笑她,“你要是急着抱孙子,给路哥儿纳几方妾室不就成了?”   王氏听了却是啐那多嘴的人一口,嫌恶道,“我急着抱孙子,那是急着抱我嫡亲的孙子。我儿媳妇好得很,我干嘛费那银子给儿子纳妾,我可不稀罕妾生的孙儿!”   本以为王氏对自家儿媳诸多不满,听她这么一说,看来她虽想抱孙子,却到底还是个脑子清醒的,姜锦鱼不由对这个婶婶生出几分好感。   这世间能做到这份上的婆婆,可不少见。看来自己那位堂嫂,虽然子女缘差了些,可婆媳缘上还是有几分运道的。   那边王氏啐完那多嘴的人,接着便是跟姜锦鱼念叨着儿媳的好,末了愁眉苦脸道,“这事儿啊,也不是我一个人急。我儿媳也急啊,私底下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了。大夫也不知找了多少个了,两人都没毛病,可就是怀不上!”   说着,又咬咬牙,豁出去似的道,“我想啊,真要生不出啊,就过继一个。”   姜锦鱼本来不想多口舌,可看王氏这样,倒是觉得十分难得,想了想,便劝慰她道,“想来是缘分未到的缘故,既然堂嫂堂兄身子都没什么问题,孩子迟早是能有的。您放宽心,也劝堂嫂放宽心,堂兄堂嫂都还年轻,负担那么重做什么。最不济就像您说的,大不了过继麽。再说了,指不定您这儿一回去,下个月就有喜讯了呢。这事儿都没准的。”   “可您要问我有什么生孩子的秘方,我确实是没有。”   王氏不死心,失落道,“真没有啊?你使劲儿想想,指不定就想出来了呢。”   这怎么能凭空想出什么?姜锦鱼失笑,但看王氏看着自己,犹如看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设身处地想一想,那位只见过几面的堂嫂五年没有动静,只怕心里负担也很重,便道,“那要不我把瑾哥儿和瑞哥儿用过的小衣裳,送您一两件?”   王氏听了喜上眉梢,恨不得立马跟着姜锦鱼回家取,“那敢情好啊!这哥哥带着弟弟跑,一带一大串啊。你生的又是双胎,也让我儿媳妇沾沾你的喜气!”   这小衣裳什么的,也就是一个心理安慰,姜锦鱼答应的顺口,也没放在心上,倒是王氏感激万分,一顿宴下来都跟着她,生怕她忘了似的。   酒宴结束,姜锦鱼便和王氏一起回了家中,取了两件瑾哥儿和瑞哥儿穿过的小衣裳。   王氏迫不及待便接了过去,然后喜滋滋道,“我这就回去,把这小衣裳压在儿媳妇枕头下去,指不定今年我就能做祖母了!”   然后,匆匆谢过姜锦鱼,便急急忙忙抱着两件小衣裳赶回府里去了,看那样子,仿佛是怕被人抢了去似的。   这事儿姜锦鱼也没放在心上,小衣裳送出去了,便也没当一回事儿,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会特意打听。   又过了两个多月,瑾哥儿和瑞哥儿已经半岁了,姜锦鱼把他们养得很好,两个小宝贝都是白白嫩嫩的,小脸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简直把府里上上下下都给收服了。   尤其是顾嬷嬷和福嬷嬷两个,张口闭口就是“瑾少爷瑞少爷”。   五月中旬时候,顾轩和王宁正式办亲事了。   还是跟先前定亲一样,王氏只派了王宁的兄长过来送嫁妆,为了方便,便直接在盛京的一个宅子里出嫁,不特意赶回泰郡去了。   姜锦鱼和顾衍作为兄嫂,理所当然要出息,索性胡氏素来不乐意他们插手顾轩的事情,姜锦鱼也乐得清闲,只要成亲当日去喝个喜酒便行了,不用太费什么劲儿,倒给她省了不少事。   顾轩王宁成亲那一日,姜锦鱼带着两个儿子,和顾衍一起去了顾府主宅。   两人一进门,倒是把大家伙儿给酸的不行,两人郎才女貌,还抱了一对玉雪可爱的小宝宝。   这还是瑾哥儿和瑞哥儿第一次出门,对于儿子的第一次出场,姜锦鱼还是很放在心上的,特意给儿子们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裳,为了符合今日成亲的场合,还都是红色的小衣裳,带了虎头帽,穿了软底的小虎头鞋,小老虎栩栩如生,雄赳赳气昂昂的,又气派又吉祥。   没见过还不如何稀罕,可一见到双胞胎,众人才忍不住羡慕起来,连年纪不大的顾酉都忍不住过来说,“大哥,小侄儿能让我抱抱不?”   面对兄弟的羡慕,顾衍难得与他说笑,“不行,你想抱,何不自己生去?”   顾酉那叫一个酸,大哥这是明目张胆的炫耀自家儿子啊,顾酉还真想硬气一回,但是扭头一看白嫩嫩的小侄儿,又萎了。   硬气不起来啊,他也想生对双胞胎,可他媳妇都还没影呢!   再说了,双胞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生得了的好嘛!   还是姜锦鱼看不过眼了,把怀里的瑞哥儿递过去,给顾酉抱着过了把干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9 22:06:00~2019-12-10 22: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星记 10瓶;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顾酉抱着小侄儿过够了干瘾, 恋恋不舍把瑞哥儿送回嫂嫂怀里。   姜锦鱼抱着瑞哥儿,顾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了, 请她过去, 索性喜宴也还早,连接亲都没接呢,她便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要走的时候呢,原本还在顾衍怀里的哥哥瑾哥儿不干了,摆明也要跟着娘去。   嬷嬷知道老太太疼两个重孙儿,见状便建议道,“不如一起抱到老太太那儿去吧,这前头等会儿还要点爆竹, 老太太那儿清静些。”   姜锦鱼想了想, 也觉得是,便示意顾嬷嬷把孩子抱过来, 跟着一起去了顾老太太那里。   顾老太太等的望眼欲穿, 一见他们来了, 迫不及待起身,喜盈盈道,“快进来,快过来坐。”   姜锦鱼也知道老太太这是惦记重孙儿了, 便也走近了,方便祖母看。   且两个小的居然也很给面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不哭不闹的, 白白嫩嫩,又乖巧又机灵。把顾老太太看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嘴都咧到耳后去了。   姜锦鱼见状,将怀里抱着的瑞哥儿送过去,“祖母,您来抱抱。”   顾老太太顿时又惊又喜,一边小心翼翼伸手接过孩子,啧啧道,“这是瑞哥儿吧?你怀里那个是瑾哥儿?这哥俩瞧着倒是像,不过瑞哥儿的眉毛像你些,瑾哥儿的像他爹,更英气些。”   说完,一会儿看看大的,一会儿看看小的,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目不转睛,那个稀罕劲儿,就甭提了。   领着儿子们哄了一会儿祖母,就听到外头吹锣打鼓的声响远远传过来。   “怕是轩哥儿的媳妇来了。”顾老太太侧耳一听,估摸着时间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婆子进来,说请他们去观礼了。   来到前厅,锣鼓声响倒是停了,新妇也被迎进了门,正被喜娘扶着站在正厅中间,等着拜堂。   顾轩站在新妇身边,顾家人的长相都不差,顾轩也算生得风度翩翩,眉目俊秀,只是眉眼间总归有些青涩。   顾衍像他这样大时,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了。   新人拜堂,随后新妇便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被送进了后院。   接下来则是喜宴,本来按照盛京的规矩,中午的宴在女方那边摆,晚上的宴才在男方摆,但王宁高堂均在泰郡,这回只来了一个兄长送嫁,自然不好摆酒,干脆便都由顾家来操持。   不过,看胡氏喜滋滋的神色,她倒是乐意操持这些,并不嫌弃事多。   众人入座了许久,胡氏才姗姗来迟,端着酒杯谢罪道,“让大家伙儿久等了,我自罚一杯。”   今日是胡氏儿子的喜日子,大家伙儿还是很给面子的,俱笑盈盈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今日做婆婆,怕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了吧?”   胡氏掩嘴一笑,态度中隐隐含着些显摆,道,“嗨,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麽。我这儿媳妇呢,娘家远,在泰郡,他们家又是百年士族,嫁女儿的规矩也多,我呢,宁可多费点心思,也不能让亲家觉得我们没规矩么!”   又是泰郡王氏,又是什么百年士族,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得出来,胡氏这是在显摆自己娶了个家世显赫的儿媳妇。   席上妇人中还真有吃她这一套的,奉承道,“我看轩哥儿就出色,娶的媳妇自然也差不了,这成了家,往后就该立业了,到时候给你生个孙儿,你这日子还不是美滋滋的。”   胡氏得意一笑,觉得这话才是顺耳。   可有人乐意奉承她,就有人懒得理她这一套,不过也没当众嗤笑就是了,毕竟今日是顾府的喜日子,都是族里人,也不会有谁这样不给面子。   胡氏喜滋滋显摆完,又笑盈盈道,“我去别的桌看看,今日我实在忙,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众人都乐呵呵的表示无事,胡氏这才离了这桌,到旁边一桌去坐着了。   姜锦鱼辈分低,自然是与族中同辈的堂嫂堂弟媳们坐在一起,都是年轻的小娘子,有的年纪稍大个七八岁,但也都是斯斯文文的,不像别的桌上那样喧闹碰杯。   姜锦鱼刚夹了一筷子菜,就察觉旁边有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毫无掩饰的那一种,她想装作没看见都不成,只好扭头冲旁边人笑笑。   没等她开口呢,旁边人便感激万分道,“弟妹,我真是要谢谢你啊!”   姜锦鱼听得一头雾水,就见那位只有几面之缘的堂嫂白氏,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了,握着她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太谢谢你了。上回我婆婆拿了小衣裳回来后,你猜如何?前几日我便诊出了喜脉!定是沾了你的福气!你真是我的恩人啊,弟妹……”   白氏太激动了,语气几乎有点哽咽的,姜锦鱼都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送出去那两件小衣裳。   这叫什么事,居然怎么巧?   可这功劳也不能算在她的头上啊,纯粹是巧合吧?   姜锦鱼忙道,“实在恭喜,不过这沾福气什么的,也就是讨个彩头,算不得数,算不得数。就是凑巧了而已,堂嫂你的身子本来就没什么问题,这孩子不是迟早的事么。”   姜锦鱼这话说的也没错,但白氏五年无子,什么法子都试了,本来都陷入绝望了,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一口咬定,就是姜锦鱼带来的好运。   要不怎么早不怀上,晚不怀上,偏偏婆婆拿了两件小衣裳回来,没三个月她就怀上了呢?   白氏委实太激动了,姜锦鱼也是劝了好一会儿,白氏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但饶是如此,同桌不少小妇人们也都瞧见了这一幕,甭管膝下有没有孩子的,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等听到族中出了名的“不下蛋的母鸡”白氏都怀了孕,个个都先信了三分。   看着姜锦鱼的目光,也隐隐热烈了几分。   姜锦鱼招架不住,生怕她们个个都跑来问自己要瑾哥儿和瑞哥儿的衣裳,忙佯装没看见众人的目光。   都是年轻媳妇,就是心里按捺不住吧,但也是脸皮薄,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敢开口,一时之间都有点失落。   姜锦鱼权当没看见,主要是自己真没有这送子的本事,白堂嫂这事在她看来,纯属凑巧而已。   姜锦鱼一心想躲,哪晓得另一张桌上的白氏婆婆王氏,一坐下便喜滋滋把她的“功劳”给宣扬了一番,末了还拍着胸脯自卖自夸道,“得多亏我下手快啊!这双胎多难得啊,得有多大福气才能平平安安生下来,果不其然,这不就旺着我儿媳了!”   “真有这么稀奇的事儿?不会是凑巧吧?!”   “这可不一定,这双胎难得,不带了福气,能平平安安落地麽,肯定是娘胎里就带了福气……”   与她同桌而坐的可不是什么脸嫩的小媳妇,全都是与她同辈的,这个年纪的人,对这种事更加偏信,且王氏儿媳妇白氏是族里出了名的,五年无子,王氏也没给儿子纳妾,族里人念叨的次数可不少。   如今看王氏说的这样言之凿凿,面上没如何,可心里早都信了七八分了。   家中孙儿孙女多的,还只是当个乐子听一听。可那些家里只有独苗苗,或者亲戚里有没儿子的,立马就动了心思了。   等胡氏招待到这一桌的时候,就发现,她暗戳戳显摆儿媳妇的时候,众人一脸寻常,倒是有个婶子莫名其妙问她,可有顾衍那两个儿子用过的衣裳。   胡氏一脸莫名,继子一家她都不待见,更别替两个小的了,看见都觉得烦,自然摇头。   然后就见那发问的婶子失望摇摇头,道,“那我还是去问问衍哥儿媳妇吧。”   胡氏在这一桌吃了瘪,心里纳闷得很,转身去另一桌招待去了。   可心里还是埋下了疑问,等到几日之后,娘家姐姐特意上门来问她要什么“孙子的衣裳”时,胡氏忍无可忍臭脸,“姐,怎么连你也来要?”   胡氏姐姐见她一脸茫然,道,“你还不知道啊?你那大儿媳妇顾氏生的双胎带福,就你们族里那个白氏,进门五年没动静的那个,收了顾氏件小衣裳,愣是就怀上了!你侄媳妇你也知道,进门三年了,才生了个闺女,我这不是着急麽!”   胡氏嗤笑出声,“她有什么福气?你们别是被骗了。”   胡氏姐姐道,“我这不是破罐子破摔,活马当死马医了吗。再说了,进门两年不到,就平平安安生了双胎,还都是大胖儿子,这叫没福气,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有福气了。你要是拿不到,我可就去找别人去了。”   说罢,也不等胡氏说什么,匆匆告辞走了,留下一肚子气的胡氏。   胡氏这气还没消呢,顾忠青下值回来,一进门,一开口居然就是吩咐,“你明儿去一趟大儿媳妇那里。”   胡氏才不乐意去,推脱道,“有什么事,让下人跑一趟不成,还要我做婆婆的,眼巴巴跑去找儿媳妇啊。”   顾忠青扭头瞪了她一眼,“什么事,你们妇人之间的事情,我能知道嘛!让你去你就去,去顾氏那里要几件瑾哥儿和瑞哥儿的衣裳。”   胡氏要被逼疯了,这一天下来就没逃开这个话题,忍无可忍,“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我说呢,轩哥儿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个个都发了疯似的,原来就是顾氏在背后搅乱!大喜日子也要抢风头,还说什么有福气。呵!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说着,也不管顾忠青说什么,扭头气哄哄往外走,结果刚到院子里,昨儿下雨,青石板上还残留了些雨水,胡氏一脚踩上去,鞋底跟抹了油似的,一下子滑了一下,摔了个屁股蹲。   恰巧经过的十来个洒扫的下人目睹了个正着,忙扭开头装作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0 22:04:49~2019-12-11 22: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橙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1212   胡氏也是倒霉, 当众摔了个屁股蹲不说,还在家中下人面前出糗, 本来就气得不轻。   等到半夜里尾椎骨开始疼, 胡氏一开始也没在意,只以为是白天磕到了而已,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结果疼了一夜,连翻个身都疼得龇牙咧嘴,才害怕得不行,找了大夫来看。   大夫一摸脉,顺便问了几句,摸着胡子道, “估计是尾骨裂了, 服药卧床养病吧。”   胡氏连带一屋子的下人都傻了,不就是摔了一跤, 胡氏又不是什么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怎么还能摔一跤把尾骨摔裂了呢?   但不信又不行, 胡氏的确是疼得起不了身了,她也算是锦衣玉食大半辈子了,就算近几年忙着跟琴姨娘斗法,时不时被继子顺风顺水的日子气得一肚子火, 但也没有吃过这样的皮肉之苦。   大夫淡定得很,稀奇古怪的病他没少见,摸着胡子下结论,“至少卧床一个月, 等一个月之后,看恢复的情况。”   然后,又留下了几贴药,拿了诊金走了。   送走大夫,胡氏卧床休息,越想越是一肚子的气,气得摔了茶杯:   那姜氏果然是个灾星,不折不扣的扫把星!活该跟继子那个克母的丧门星在一起!   刚骂完,尾骨又是一阵痛,胡氏忙消停了,老老实实趴在床上歇着。   胡氏这一病,而且病的地方还这么不文雅,对外只说是摔着了,倒是没说摔到哪儿了。   消息传到姜锦鱼这里的时候,她正在哄着瑾哥儿张嘴。   瑾哥儿长牙了,小白米粒似的小小一颗,还是姜锦鱼发现的,瑾哥儿最近总是啃手指,以前这孩子可是最爱面子的,突然啃起了手指头,她当然注意到了。   然后又是哄又是骗的,哄得瑾哥儿把嘴张开了,仔细一看,果真是长牙了,嫩生生一颗,摸上去硬硬的。   看完瑾哥儿,姜锦鱼又把小儿子瑞哥儿给抱怀里了,这孩子爱笑,都不用她哄,直接就笑得咧开了嘴,嫩生生的小白牙一颗。   小桃在一边看得新鲜不已,跟看见什么似的,屏住呼吸,半晌才惊喜道,“小少爷们长牙了!夫人,小少爷长牙了!”   姜锦鱼失笑,摇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算算日子,也是时候长牙了。”   全府上下都围着两个小宝宝转,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家里养得好,瑾哥儿和瑞哥儿都长得结实,生下来半年了,没病没灾的,长牙也很正常。   不过既然长牙了,再过几个月,辅食也该慢慢让孩子先习惯起来了,锻炼锻炼他们咀嚼的能力。   当然奶水还是不能断的,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光靠辅食肯定是不行的。   小桃听了吩咐,也一本正经点头,道,“那我这就去和顾嬷嬷福嬷嬷传个话,告诉她们小少爷们长牙了。”   至于胡氏摔不摔跤的,小桃早都抛之脑后了,这天底下还能有比小少爷长牙了还值得关注的事情吗?   那必须是没有啊!   夜里顾衍回来之后,姜锦鱼就把儿子长牙了的事拿来说了。   顾衍见妻子说的眉开眼笑的,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心随意动道,“走,去看看儿子的牙去。”   姜锦鱼:?   这会儿去看儿子的牙?   儿子都睡了啊!你这个假爹!   可惜顾衍还真不是说笑,直接就拉着姜锦鱼去了侧间。   双胞胎还小,姜锦鱼也就没急着让他们分房睡,仍是睡在主卧这边,不过是住在侧间,平素就是两个乳母守着。白天的时候,只要姜锦鱼有空,大多愿意自己带着。   两人进屋,双胞胎兄弟俩睡得正香,一人一个小摇车,盖着小被子,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的瑞哥儿还流口水,把小枕头都弄湿了。   伺候瑞哥儿的那个乳母见状,生怕主家觉得她没伺候好,忙解释道,“瑞少爷睡下前才换的枕头。”   姜锦鱼倒没去怪她,这么小的孩子流口水是正常的,安抚了她几句,“没事,你们两个都伺候的仔细。”   又另外嘱咐了几句伺候瑞哥儿的那个乳母,“流涎水正常,不过平素你还是要多上点心。我让针线房准备些涎水巾,平时给瑞哥儿胸口塞一张巾子,湿了就及时换了。另外这么流涎水,湿漉漉的容易腌了,抹面的霜用的勤快些,每日都涂个两次。”   又冲伺候瑾哥儿的那个吩咐,“瑾哥儿那里也一样,你们两个多上心些。”   两个乳母听了忙点头,顾家给她们开的月银不少,而且主家人也不错,不是那等磋磨人的,厨房那边日日送滋补的汤汤水水来,比在别家做乳母可舒服多了,两人自然精心伺候。   说罢,两个乳母都退了出去。   顾衍走到长子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道,“长大不少了。”顿了顿,又看了看右边的小儿子,有点迟疑的问道,“儿子是不是有点胖啊?”   姜锦鱼瞪他,眼尾挑起,凶是蛮凶的,就是没什么威慑力,瞧着软绵绵的,她道,“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小心让儿子听到了!哪里胖了,明明就刚好。小婴儿嘛,不都是这样白白胖胖的。”   顾衍听罢,仔细想了下,也觉得大概是自己没经验,养儿子这事,还是妻子比自己有发言权一些,遂点头道,“嗯,夫人说的对,为夫又仔细看了看,斟酌一二,觉得的确是刚好。”   姜锦鱼拿他没办法,这人在外面素来是冷着一张脸,冰山似的,回到家倒是生动了许多,还懂得哄人了。   好在顾衍这个爹还算是称职的,没荒唐到真把儿子闹醒看牙,见儿子睡得香,看了会儿也就放弃了,“还是下回再看吧。”   姜锦鱼心道,你若是真敢把儿子吵醒了,大不了就让你来哄,爹哄儿子,那也是天经地义麽。   两人出来,又嘱咐乳母照顾好小宝宝们,回到屋里,洗漱之后歇下。   盖好被褥,顾衍倒是忽然有了谈兴,问道,“像瑾哥儿和瑞哥儿,大概多大能出门?”   姜锦鱼听得迷惑,不过还是道,“若只是串门的话,这么大,寻个天气好的日子,就可以带出门了。若是出远门的话,总得两岁吧。怎么忽然问这个?”   顾衍从来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陛下有意派我出京。”   官场上的事情,姜锦鱼素来都不插手,反正家里有相公麽,而且她总是觉得,家里的男人兴许念书上不算很有天赋,但为官上真的是有自己的一套。   像爹就是如此,一个举人而已,如今做官都做到吏部去了,那可是天底下读书人都想去的六部之首啊!   阿兄姜宣差些,但也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主,看着像个只知道闷头读书的呆子似的,很好骗的感觉,温润如玉的文雅书生,听说在翰林院,很得掌院的喜爱。   只要相公,姜锦鱼更加不担心了,心眼比谁都多,就跟下棋似的,别人至多多想了几乃至十几步,她家相公是整个棋局都想到结尾了,顺便还预设了好几种路数。   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姜锦鱼是真的一点都不操心。   想了想,她道,“那我把瑾哥儿和瑞哥儿照顾好了,身子骨结实些,到时候跟着我们出门,路上也安全些。”   顾衍也算了算日子,道,“嗯,若是顺利的话,大约也是那个时候。”   心里却是想着,若是不行,留在盛京也无妨,这次机会的确不错,陛下有意让寿王牵头,他来辅佐,但实际上寿王就是过去做个摆设,陛下是不可能给寿王什么太大的权力,至于他,离了盛京,能施展手脚的机会也多。   不过再不错,也比不过家里人,若是真的不行,大不了便舍弃这机会。   没了胡氏来折腾,姜锦鱼的日子很是悠闲,大多数时候在家里带儿子,时不时带着儿子去府里看看老太太,也没人来打搅,当然,还是有一堆人来要儿子的小衣裳。   转眼到了中秋,老宅顾府那边来人,说请他们夫妇回去吃中秋酒。   原本顾衍分家之后,便与族中显得生分了不少,有些族人倒是想凑上来,但愣是被顾衍的冷脸给吓到了。不过,自打姜锦鱼进了门,这一点上改善了不少。   这么一来,顾衍在族中的口碑也好了不少,这对顾衍而言也是好事,至少胡氏闹起来的时候,族中不少人都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夫妻俩带着儿子赴宴,回到家里,见到了许久没露面的胡氏。   胡氏上次摔了一跤,卧病休息了一个月,结果大夫来了一看,愣是说她心浮气躁,没养好,再躺一个月,这么拖着,愣是到半个月前身子骨才恢复了个彻底。   胡氏本来就不年轻了,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吃的还都是些滋补的汤汤水水,整个人臃肿了不少,以往略显刻薄的面孔,也显得太过丰腴了些,衬得旁边坐着的琴姨娘如柳枝一般鲜嫩。   顾忠青看着对面坐着的长子,心里倒是有那么点别扭起来了。   儿子出息,身为老子,最有立场面上有光。可是吧,长子跟他不亲近,现在连孙子都有了,父子俩还是生分着,碰了面无非就是几句寒暄,再多的一句都没有了。   闹得他明明有个比谁都出息的儿子,愣是没底气在外人面前显摆,关上门显摆吧,那更加不用提了。   胡氏是个心眼小的,他一提长子,能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在老太太、琴姨娘那儿提吧,更没有底气了,以前他是怎么对长子的,这几个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连辩解都没机会辩解。   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偶尔回来大家伙儿吃顿饭,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我白白又回来了!   感谢在2019-12-11 22:31:20~2019-12-14 15:3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瀟瀟 10瓶;nn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忠青内心感慨, 面上倒还算平静,见众人都到齐了, 道, “今日是家宴,不用太拘谨,轩哥儿媳妇今日就不用站规矩了,坐下一起吃吧。”   王宁巴不得不站规矩,一听立马给公公道谢,然后就坐下了。   坐下后,眼珠子就跟黏在对面的顾衍身上一样,顾轩连喊了她两声, 她都没听见。   顾轩皱了个眉头, 他和王宁一开始还算恩爱,毕竟王宁生得也不错, 家世也很好, 娘对这个儿媳妇也很满意, 可王宁太爱出风头了,这一点顾轩很不喜欢。   在他看来,若是娶妻,应当还是娶那种贤惠些的, 当然,这话他也不敢跟王宁说,说了只怕王宁要闹。   众人吃吃喝喝,间或聊上几句, 有老太太在席上,众人之间的气氛还算不错。   琴姨娘一向感激顾衍对他们母子二人的照顾,示意顾酉去敬酒。顾酉也乖,立马侧过身子,扭头跟兄长敬酒。   他年岁不算大,但莫名的比顾轩还要沉稳上几分,大约是庶子身份的缘故。   顾衍对顾酉母子的照顾,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倒也不居功,但见顾酉这样诚恳,便也应了他这杯酒,碰杯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又勉励了他几句,“在书院好好念书,若是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顾酉感激涕零,他对自己这个嫡兄,多多少少有几分如父如兄的慕孺之情,尤其是在家里做惯了小透明,爹不疼嫡母不爱的,唯独一个姨娘还使不上什么劲儿。   身为人子,他也不愿再让姨娘为自己操心,只一心盼着能学顾衍,日后分了家,带着姨娘出去单过。   所以听了顾衍的勉励,顾酉立马感激道,“嗯,多谢大哥。”   这边两人兄弟和睦的,看上去气氛挺不错的,把那头坐着的顾轩给气了个好歹。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他身边的妻子王宁倒是迫不及待开口了,开腔道,“大哥,相公这几日也在家里埋头念书呢,有个做了探花郎的兄长,相公怎么也不能差太远啊。若是有哪里不懂的,还望大哥也指教一二。你点拨一两句,那可比相公一人埋头琢磨上几天还要有用。不是还有句话,听君一席话胜读——”   王宁还没说完,顾轩忍不住了,黑着脸打断了王宁的话,难堪道,“王氏,你少说几句!”   他什么时候要顾衍来教他怎么念书了?是,他顾轩念书是比不过顾衍,但也用不着自己的妻子,去顾衍面前那副巴巴的样子!   不过,顾轩这么不高兴,姜锦鱼完全能够理解,说实话,她都有点闹不明白王宁,怎么会亲自打自己相公的脸?   明明两兄弟的关系不好,说什么让相公指教顾轩,那不是把顾轩的脸往地上踩麽?王宁就是再没眼力见,也应该看得出来两兄弟不合吧?   可王宁却不怎么想,她还觉得自己委屈呢,她好歹出自王氏,嫁给顾轩这么个秀才,分明就是顾家高攀。若非当时进宫无望,她又不愿意回泰郡受族中姐妹奚落,加上当时婆婆胡氏百般允诺,说一定待她如亲生女儿,身边的嬷嬷丫鬟们也劝她,她怎么会嫁给顾轩?   眼下她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让顾轩跟着顾衍好好学,又没说错?   好好的兄长,不去套近乎,打好关系,反倒让个低贱的庶子抢先了,顾轩蠢,她可不蠢!   王宁没了好脸色,顾轩也不理睬她,自顾自端起酒杯,向顾衍敬酒,“大哥,妇人愚昧,你别理她。”   说罢,仰头把酒一饮而尽,接下来便只顾闷头喝酒。   中秋家宴,无非便是吃酒,再就是赏月。   有老太太在,众人还算是和和气气的,哪怕先前王宁说错了话,夫妻俩闷闷不乐的,也不影响大家赏月。   姜锦鱼这回照例是把儿子带来的,吃了饭又让顾嬷嬷与福嬷嬷抱过来了,自己怀里抱一个,另一个让顾衍抱着。   顾衍一个大男人,抱孩子倒是很熟练,看得出在家里也没少抱,一手托着,一手在瑞哥儿背后扶着,手法很是熟练。   顾老太太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眯着眼睛拿了个金灿灿的铃铛逗弄曾孙。   小孩子最喜欢叮铃的声响,一听到这动静,两个都扭头看向曾祖母那边,一看到那金灿灿的模样,瑞哥儿的眼睛都亮了。   可惜他动作没哥哥利索,瑾哥儿一伸手,就把那铃铛握在手掌心了,他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抢,而是握在手心里,一阵摇晃,听够了声儿,就松开手了。   顾老太太含笑道,“这孩子性子好,一点儿也不独。”   然后又把铃铛给瑞哥儿玩,瑞哥儿大概都习惯了,在家里的时候,无论什么东西,他有的,哥哥也一定有,哥哥有的,他也一定有。所以对于独占铃铛,瑞哥儿也不太感兴趣,仿佛是觉得哥哥没有吧,很快就撒手了。   顾老太太这就有点惊讶了,稀奇道,“咱们瑞哥儿也这么懂事呢,不愧是兄弟俩。”   顾忠青方才眼珠子一直直勾勾看着这边呢,眼馋得很,心里想过来,又觉得没面子,此时才算是觉得能插话了,忙道,“是啊,兄友弟恭的,不愧是我顾家的子孙。”   可惜他夸得再真诚,愣是没人理他,也就姜锦鱼扭头,冲自己这位公爹笑了笑。   顾老太太含笑从袖里掏出两只金铃铛来,用红绳系着,一人给了一个,笑眯眯道,“瑾哥儿一个,瑞哥儿一个,兄弟俩一人一个。”   老太太这一出手吧,顾忠青顿时觉得坐不住了,这做曾祖母的都给了礼,他这个做爷爷的,却是什么都没准备,继而不由得想到,好像两个小的出生后,他是什么都没给,硬着头皮呵呵一笑,拍了下脑袋道,“瞧我都给忘了,我也给瑾哥儿和瑞哥儿准备了东西,我这就去拿。”   顾老太太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儿子,没好气道,“这都能忘,都做爷爷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当然,这话纯属给顾忠青面子,其实大家都知道,顾忠青压根不是忘了拿,而是直接没想到要准备。   也就老太太,心里还是盼着父子俩能重归于好,才故意给顾忠青一个面子。   顾忠青没去多久,去而复返,回来后,底气足了些,从袖中掏出两个利是(红包)来,一人给了一个,“拿着长大了买零嘴啊。”   姜锦鱼有些无奈,这长辈爱塞银子这事,难道都是一个样么?这么小的孩子,给他银票做什么?   给了孙儿的,顾忠青又扭头咳了一句,清了清嗓子才道,“姜氏这回也辛苦了,我在城郊有个庄子,不大,你拿着看有空跟着衍哥儿一起去玩玩。”   这意思是要给她一个庄子,作为生了儿子的奖励?   姜锦鱼还想推脱一句,顾忠青倒是把地契一放,坚持道,“这是你应得的。”   顾老太太在一边也跟着劝,“没事儿,你就收下吧,也是你爹的一番心意。”   姜锦鱼这才收下了,城郊的庄子不算太值钱,不过好歹也是在盛京这地儿,真要便宜也不会太便宜。   顾忠青是高兴了,虽然花了银子,但在他看来,给孙子给儿媳妇,那还不是在顾家自己人手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没看老太太都一副赞许的样子么。   可他是高兴了,却是把胡氏给气坏了,狠狠咬了口月饼,恨不得冲过去把地契给抢回来。   这可是她儿子的东西!   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可惜顾衍他们也不能留在府里住,两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跟老太太说要回去了。   老太太一看两个小的都犯困了,也不敢留,这么大的孩子,可不能胡乱换地方睡,说不定还认床呢,忙道,“行,那你们路上小心些。”   顾衍和姜锦鱼前脚一走,顾老太太也没了赏月的兴致,坐了半个时辰,就起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老太太一走,胡氏可算找着机会说话了,她也不敢在顾忠青面前撒泼,还装着顾全大局的样子劝道,“老爷,我知道您是觉得姜氏生了瑾哥儿瑞哥儿,有功劳,就该赏。可您想啊,姜氏这才进门呢,早早把她的心给养大了,这样也不好。我也是为了咱们家里考虑……”   胡氏喋喋不休,偏偏她胖了不少,脸上气色也差,还这么啰嗦,惹得顾忠青更加不喜,直接扭头就走,还不忘说一句,“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说。”   胡氏气出了个好歹来,又觉得自己尾骨那里开始隐隐作痛了,扭头看见还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儿媳妇王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教训道,“你方才那是什么话!轩哥儿哪里不如顾衍了,还让顾衍指教指教,他能有什么好心?轩哥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一半是真心觉得王宁不会说话不会做事,另一半却是借题发挥,想冲着儿媳妇发脾气。   但王宁怎么会吃她这一套,本就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嫁亏了,见胡氏居然也训自己,立马就呛回去了,“相公哪里比得上大哥了?!大哥是探花,让相公跟大哥学,有哪里错了?”   胡氏一听,险些给气出病来,这叫什么事,自己的亲儿媳妇居然跟她这个做婆婆的顶嘴?就算是姜氏,甭管心里怎么样,面上样样都做的客客气气的,从来没真的与她起什么冲突。   反倒是自己疼爱的儿子娶了个媳妇,进门没半年就跟她顶嘴!   胡氏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以后儿媳妇天天跟她顶嘴的画面。   她是倒了什么血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宁就是胡氏的磨难啊……   另外,应该快要换地方了   我们顾大佬的前程似锦啊! 第99章 外派   瑾哥儿和瑞哥儿长到两岁的时候, 顾衍外派的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寿王为首,由顾衍等人辅佐, 外派的地方算不上穷乡僻壤, 但也着实不是享福的地方。正是素有北寒之称的辽州。   辽州地域辽阔,民风亦是彪悍,且此前常年被胡族纠扰,还是年前出兵把胡人彻底赶出了辽州,如今的辽州才算是安生了不少。   作为一国之主,自然不会任由这么一片土地荒废,且纵使把胡人给赶走了,要想彻底收服辽州, 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故而这回周文帝早把人给物色好了, 放在眼皮子底下审视了近一年,这才下了圣旨, 把人给外派了。   圣旨一下, 府里人倒还有些心思浮动了, 毕竟安宁日子过得久了,乍一听要到那么个刚打完仗的地方去,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慌乱。   姜锦鱼倒是早就隐隐被透过几句,得了消息便不慌不忙收拾起来, 两个小的是要跟着一块儿走的,所以行李收拾起来,阵仗便有些吓人了。   这一去路上就得一个月,吃穿住行都要安排好, 姜锦鱼有条不紊派活下去,顾嬷嬷和福嬷嬷两个都是能担得主事的,一看主子不慌,立马也跟着冷静下来了。   约莫收拾了半个月,姜锦鱼又回了趟娘家,又带着两儿子去了老太太那里一趟,然后便上路去辽州了。   路途遥远,路上其实也确实比不上在家里那么舒服,不过姜锦鱼早有准备,马车不大,但布置得很舒服,平时赶路也就是有点晃,其他什么的都还好。   怕瑾哥儿和瑞哥儿在马车上闷,她还特意仿照做了一套后世在大学里看到的早教手卡,没急着教孩子识字,只是把一些常见的物件、粮食植物、动物之类的画在上面,解闷的同时,也能让他们学着说说话。   正拿着手卡给瑾哥儿和瑞哥儿认,马车停了一下,小桃上来了,道,“侍书方才来传话,说等会儿车队便停了。休整一日,再往前就离辽州不远了,路不太好走。”   姜锦鱼答应一声,继续陪儿子打发时间,间或顾衍骑马累了,便上来歇一歇。   这会儿入秋,越往北走越冷,不过还没有冷到不能骑马。   见相公过来,姜锦鱼便让瑾哥儿和瑞哥儿自己先玩,侧身过去取来水囊,这还是路上让下人烧的,外头包着一层厚厚的羊毛,水还是温热的,里面泡了枸杞。她递过去,“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顾衍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口。   姜锦鱼又塞了还有余温的馅饼过去,“之前歇在客栈时候给了钱,借了厨房做的,还剩下几个,先垫垫肚子。”   因为要赶路,路上大多都吃干粮,又干干巴巴又冷硬,也就是能果腹的程度。不过姜锦鱼带着自家两儿子,在吃食上便格外费心些,每逢歇下便会想法子补充一些,也算是改善改善口味。   热水下肚,本来就是暖烘烘的,手里的饼子又是温热的,散发着一股麦香,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肉馅和豆腐,香味一下子便散开了。   瑞哥儿一下子被爹给馋到了,跑来找娘撒娇,“娘,吃饼饼。哥哥也吃。”   姜锦鱼不敢让他们多吃,拿了一个掰成两半,一半又一分为二,用干净的油纸垫了分给两个小的,“慢点吃,小口小口的,别噎着了。”   瑾哥儿和瑞哥儿都乖,这一点上可以说是姜锦鱼的功劳,带孩子教孩子这事上,她从来不假手于人,从来都是自己亲自带,乳母也就是喂喂奶,且因为这回去辽州,已经给两个乳母结了月银送走了。   顾衍刚吃完,便听到外头侍书又过来了,说寿王请他过去,遂摸了摸儿子们的脑袋,嘱咐他们要听娘的话,才掀了帘子出去了。   外头已经有点冷了,顾衍把厚实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才扭头上马去寻寿王说话。   听见马蹄声,寿王回头看他,笑道,“你家那两个小的可还好?”   这赶路,大人累一点倒是没什么,可孩子要出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伺候了。寿王以往也是个只管自己快活的主儿,还是这一次出来才知道,自家王妃平日待孩子还真是够折腾的,他家小的一路可让他操心不少。   这回带着孩子的,就只有他家跟顾衍,可不得多关心几句麽。   提及孩子,顾衍难得多说了几句,“内子照顾的仔细,两个小的都还好。”   寿王一下子就笑了,皇兄给自己安排的这个顾通判,平时冷冷清清一人,也就提到妻子儿子时候才有些人气儿。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有点佩服这位小顾夫人,一路上把一家子照顾得好好的,一人照顾两个儿子,却愣是一路平平安安的,什么小病小灾都没有,的确是难得的细致人。   别小看了这细致,就说一路跟着他们去辽州,人也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的,那些年长些的还好些,可像孟旭、赵林这几家,家中妻子年岁都不大,一路上可没少闹笑话。   寿王也没揪着这话继续问,转头道,“方才我手下的门人过来说,只怕过几日再往北走些,会赶上雪。我寻思着把你喊来商量商量,得把一车队的人给照顾好了,免得地方还没到,路上先被人给算计了。”   “那把孟旭也喊来吧,他负责护卫,知道的事多些。”   顾衍说罢,见寿王也没意见,便派人去喊孟旭来。   孟旭本来也在自家马车上,他倒不是累了来歇着,而是嘱咐妻子商云儿等会儿要准备什么,可与他同车的商云儿还不耐烦理他,一听有人喊他过去,便催促道,“那你快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孟旭嘱咐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给噎了回去,恼是有一点恼,但到底没冲着商云儿发火,而是扭头出去了。   商云儿躲过一劫,劫后余生拍了拍胸脯,托腮道,“一个大男人,那么啰嗦……”   进来的嬷嬷听了,摇头无奈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大人也是惦记您呢。您这话让人听了可寒心啊,您不能总跟大人僵着啊,您看跟咱们同行的顾大人顾夫人,感情多好。儿子都有了,夫妻俩还是如胶似漆的……”   商云儿不耐烦听这个,啧了一句,“嬷嬷你少说两句。我就是这个脾气,姜姐姐脾气好麽,我哪里学得来。”   嬷嬷听了苦笑,心道:你知道喊人家姜姐姐,那怎么一点儿都不跟着学一学?   车队都隔得不远,路又宽敞,所以这边的动静,隔壁马车就能听到个大概,倒是听不清商云儿和嬷嬷说的话,只是刚才来人把孟旭喊走,隔壁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尤倩听完那句“孟大人,寿王请您过去”后,便坐不住了,推着马车内的赵林,建议道,“要不你也过去,看看寿王有什么吩咐?”   这回来的大多是来捞功劳的,辽州条件是比较艰苦,但在辽州待个两三年,踏踏实实办几年实事,这功劳不就下来了麽。赵林这回能来,也是使了老大的劲儿,只是来了之后,就发现寿王似乎不待见他,有什么事基本都跟顾衍、孟旭几个商量,连让人来喊他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赵林也是个要脸的,人家不理他,他也不想主动凑上去自讨没趣,摆手道,“我不去。又没喊我。”   尤倩有点着急,这算个什么事啊,跟她不对付的一个个都过的舒舒服服的,如今都出了盛京,难不成还要被商云儿和姜锦鱼压着不成?   可赵林这回很固执,说不去就是不去,尤倩就是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赵林有什么动静,只好恼火的放弃。   夫妻俩闹得不太高兴,直到车队停下了,准备在驿站休整时,尤倩心里憋着一口气,愣是没主动跟赵林搭话。   赵林更绝,见尤倩没理自己,进了驿站后,扭头就跟尤倩分房睡了,尤倩不让睡,大不了就去睡通房丫鬟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尤倩没等到赵林跟自己服软,反而从嬷嬷口里得知赵林去睡丫头去了,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这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姜锦鱼比自己过得好也就算了,连商云儿那么个蠢货,孟旭都能当宝似的!   只有她,处处为赵林着想,反倒落了个惹人嫌的地步。   尤倩越想越气,一肚子的火,连晚膳都只用了一两口,便让下人给撤了。   尤倩这头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姜锦鱼那边倒是一派和睦。   小桃带人把晚膳送来,姜锦鱼便给瑞哥儿和瑾哥儿戴了小围兜,纯棉的质地,摸起来软软的,边上还各绣了一只小老虎。   给戴了围兜,姜锦鱼就一人给塞了个木勺子,特意做的,很轻,边缘都磨得很圆润,一点儿毛刺都没有。   瑾哥儿一拿到勺子,也不用娘说,自己便有模有样用小勺子挖鸡蛋羹吃,只加了一点调料,简单的蒸了一下。   瑞哥儿娇气一点,扭来扭去撒娇,“娘喂。”   姜锦鱼可不纵着他,没去接他塞过来的勺子,笑着道,“哥哥都自己吃了,瑞哥儿也自己吃好不好?吃完了让爹爹陪你们飞飞好不好?”   两个小的一开始都不太亲近爹,姜锦鱼发现之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让父子之间亲昵起来了,父子三个之间还有了亲子游戏。   瑞哥儿纠结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飞飞”也很有意思,扭头看哥哥吃的香,也放弃了撒娇让娘喂的念头,乖乖吃起了鸡蛋羹。   照顾两个小的吃饱了,姜锦鱼才跟顾衍开始用晚膳。   用了晚膳,履行了“飞飞”的承诺,两个小的玩开心了,笑得小脸红扑扑的,才乖乖睡了。   把儿子们哄睡了,夫妻俩也歇下了,相拥而眠,气氛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溜达溜达~ 第100章 酒文化   大概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 总算是到了辽州。   他们一行人进城,便有辽州百姓探头探脑出来打量, 似乎也知道这是盛京那边派来的大官。   小桃从车帘缝隙看出去, 转头道,“我瞧辽州的百姓,不论男女,都生的格外高大些。虎背熊腰的,就是穿得都不大好,破破烂烂的。”   辽州先前战乱不休,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生活水平自然与盛京比不了。这也是他们此番被陛下派过来的原因, 不就是帮着辽州百姓把日子过好起来麽。   进了城, 辽州便有官员来迎,寿王与顾衍等人皆去与当地官员交谈, 家眷们则被领着往住处去。   进了城, 路上也不太平坦,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一座古朴的宅子前。   姜锦鱼带着众人下了马车,吩咐顾嬷嬷等安排人去搬行李,自己则带着瑾哥儿和瑞哥儿进了宅子。   他们这一回来, 最大的自然是寿王,当今陛下的亲弟弟,郡王之尊,这回也被授了官职, 乃是辽州的州牧。当然,州牧的品阶远远比不上郡王,平日众人自然还是以寿王相称。   再往下,同行之中官职最高的,便是顾衍和孟旭,一个文官一个武官,明面上是周文帝给皇弟寿王挑的左右手,实则算是这回来的人里,带头办实事的。   顾衍任的是通判,孟旭则任参军事一职。   再往下,便是七七八八几家被塞进队伍里,来辽州捞功劳的。   知道陛下有意发展辽州,朝中不少宗室大臣都觉得,这是难得的立功机会,既不用上阵流血卖命,也能入得了陛下的眼,环境是艰苦了点,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所以,来捞功劳的,也不少。当然,功劳像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好捞,那便不一定了。   再便是各府带来的些谋士门人之类的,所以说队伍还是很庞大的。   本地官员准备宅子的时候,也是按照官职高低来的,最大的自然要留给寿王,稍逊一筹的,便是给顾家孟家准备。   所以,顾家分到的宅子很不错,且辽州地域辽阔,别的兴许没有,但地却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宅子也造的格外的大。   顾家分到的宅子是三进的,光是前院,便有十来间,而住人的后院更是足足大了一倍有余。   小桃跟着一块进来,被唬了一跳,道,“这辽州不光人生的高大,连宅子都造的这么大……”   姜锦鱼本来也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辽州地贱,且他们这回又是寿王带头来的,本地官员怕也是把最好的宅子都捣腾出来了,里头摆设好不好另说,但大小上却是不敢亏待了他们的。   “先按着咱们带来的人头数收拾房间吧,再就是前院多安排些人收拾干净了,剩下的若是弄不过来,等明日慢慢来也成。”   姜锦鱼这边吩咐下去,那边顾嬷嬷便利索安排好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宅子里基本都收拾得能住人了,姜锦鱼怕瑾哥儿和瑞哥儿不习惯,特意安排儿子们今日和自己睡一起。   用晚膳的时候,侍书赶回来道,“大人让奴回来给夫人递个话,辽州官员设了宴,今日便不回来用晚膳了,让夫人您别等着了。”   姜锦鱼应了一句,吩咐下人把晚膳送上来,陪着儿子用了,用了晚膳,洗漱了一番后,整个人才算是松快下来。   不过这松快也是一时的,他们这回来了这么些人家,路上不来往还有理由,等安顿下来后,设宴赴宴便是免不了的。   更别提本地官员家眷肯定也有想来套套近乎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初来乍到,也不能太不给面子,这都是姜锦鱼作为主家夫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姜锦鱼正在心里盘算着,瑞哥儿小可爱倒是蹭蹭蹭的爬过来了,他也刚被嬷嬷抱去洗了澡,身上香香的,小脸红扑扑的,跟个甜蜜饯儿似的。   被儿子这么一闹,姜锦鱼也懒得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揉揉瑞哥儿脑袋,“困不困?”   瑞哥儿立马拨浪鼓似的摇头,生怕娘要喊他睡觉去,两手搂着姜锦鱼的脖子,亲亲热热的,“娘抱。”   被他这么一喊,姜锦鱼心都软了,把小儿子抱进怀里,由着他虚虚抓着自己的发丝玩。   过了会儿瑾哥儿也被嬷嬷抱进来了,哥哥一向比弟弟沉稳些,这一点还在襁褓里就体现出来了,如今更是如此,学说话认字认人,瑾哥儿都更加快。   姜锦鱼伸手把自家大儿子也揽进怀里,笑盈盈问他们,“喜不喜欢新家?”   瑾哥儿大约是觉得自己长大了麽,觉得不能跟以前似的被娘搂着了,但又觉得娘怀里暖暖的,特别舒服,不舍得起来,红着小脸道,“尚可。”   圆圆小脸板着,一本正经评价着“尚可”,这别别扭扭的样子,直接把姜锦鱼给逗笑了。   瑞哥儿等哥哥说完了,才慢吞吞道,“灰灰的。”   姜锦鱼听了就明白了,儿子是嫌弃这宅子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不像他们在盛京的家,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这一点倒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虽说在这儿住不长久,最多也就是几年的功夫,但是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当然要舒舒服服的,这宅子也得慢慢布置起来,一家人才过的有滋有味麽。   哄睡了两个小的,又等了会儿,才等到顾衍回来。他进门时脚下似乎有些踉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不是很浓,看得出估计在外头吹过风。   姜锦鱼忙去扶了他,吩咐侍书,“你去歇着吧,这人有我。”   把侍书打发走了,姜锦鱼扶着人坐下,要了热水,拧了帕子给相公擦了脸,见他清醒了些,才问,“怎么喝了这么多?”   顾衍也是有点醉了,身上发热,总觉得妻子拂过自己面颊的手带着丝丝的凉意,便有点贪凉似的靠上去,口中应道,“辽州这边,不论男子女子,且能喝的很,且以能喝为荣。莫说我,便是寿王今日也别灌得迷糊了。”   姜锦鱼有点不赞同,但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刚来这里,自然要入乡随俗,一开始架子摆的太高了,不利于往后做事。没看寿王都不端着,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哪有人敢灌郡王。   秋霞敲门,送了一份养胃粥进来,粥用白色的小盅装着,放在炉子上温着。   姜锦鱼掀开盖子的时候,还有一股热气,香气也随之弥漫开来。   “知道你们肯定要喝酒,提早让厨房准备了养胃的粥。”姜锦鱼舀了一小碗递过去,又忍不住劝了句,“即便是入乡随俗,那也不能日日都像这样喝啊。且辽州的酒又烈,只怕什么事都没干成,先把你们的身子给喝坏了。”   顾衍听罢,懒懒靠着,浑身上下虽有醉意,但整个人并不显得颓废,边喝着粥,边道,“今日第一次,难免要给些面子,往后便不会了。”   说到底,周文帝派他们过来,可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接管辽州的。这一点本地的官员比他们更清楚,套近乎归套近乎,他们今日也给足了面子,再往后,这官场的规矩还得按着盛京那边的做派来。   不过,官场上的事情,顾衍很少拿来和妻子说,倒不是藏着掖着,有必要的时候也会提,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人能处置,便不拿来让妻子烦心了。   姜锦鱼见顾衍心里有计较,便也不啰嗦什么,等他喝了粥,便催促他去洗漱,睡前又给他灌了杯蜂蜜水。   辽州酒烈,本地人是喝惯了的,没什么感觉,可头一次喝这么烈的酒的,便很伤胃了。   姜锦鱼又怕顾衍明早不舒服,临睡前还吩咐小桃,明早让厨房准备好克化的早膳。   顾衍靠在床上,还有点头晕,便也懒得看书,而是时不时推一把不远处的摇篮,看两个儿子睡得死沉,忍不住笑道,“睡得跟小猪似的。”   姜锦鱼扭头没好气道,“哪有当爹的这么说儿子的。”   被妻子训了,顾衍也不生气,面上带着笑,醉酒后的眼睛亮亮的,伸手冲姜锦鱼道,“绵绵过来。”   等姜锦鱼走到跟前,顾衍便抓着她的手不放了,面上尤带醉意,懒懒靠着,两颊薄红盯着妻子看。   姜锦鱼难得见他醉成这个样子,心疼归心疼,也是瞧着有些稀奇,醉了酒的顾衍,跟平日老成的顾大人顾通判不大一样,倒是透着股孩子气似的,仿佛又成了夏县住在隔壁的那个念书的哥哥。   嗯,兴许比那还要年纪更小些。   看他这个样子,姜锦鱼忍不住就想照顾他,伸手替他拉了拉被褥,语气带了点哄的意味,跟哄瑞哥儿似的,“早点睡啊。”   顾衍醉着,带着笑模样看了一眼把他当瑞哥儿哄的妻子,冷冷清清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好笑,侧身向着里面,面向着姜锦鱼,口中突然道,“刚才侍书扶我回来路上,我忽然想到七八岁念书时候的事情。”   姜锦鱼很少听他提年少时的事,遂也不打断他,只细细听着。   “那时候冬天很冷,胡氏怕顾轩受冻,总是为他准备暖炉护膝,有时候下雪,便让他身边的书童带好几双鞋袜,以备顾轩替换。那时候顾嬷嬷跟福嬷嬷都给胡氏想法子给支开了,我身边只有一个比我还小的侍书,所以那时候冬天念书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冷。那时候已经隐约知道必须要好好念书,所以再冷都要撑着,下笔的时候怕哆嗦写坏字,经常是咬着牙写……后来长大了些,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倒是不怕冷了。”   姜锦鱼静静听着,她感觉,这些记忆对于顾衍而言,可能不算是美好的回忆,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很淡漠,眉头微微拧着,仿佛很不喜欢似的。她听得顾衍口中那个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咬着牙练字的固执孩童,心就跟被揉成一团似的青杏,从里往外透着一股酸酸涩涩。   她忽然就伸出手,抱了一下顾衍。   顾衍脸上本来淡淡的,被这么一抱,犹如冰雪遇热一般融化了,眉眼带着暖融的笑意,接着道,“但是我刚刚回来的路上,突然特别感激当时的自己。”   熬过当时的寒冷,才遇见了能给他温暖的人,才有能力在遇见后便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煽情一下,咱们顾大佬是个缺爱的大宝宝   有一点相护救赎的感jio 第101章 设宴   次日, 是寿王这个新任州牧接见当地官员的日子,顾衍作为其左臂右膀, 自然缺席不得。   清晨, 顾衍起身后,用了早膳,已然是一派精神的模样,丝毫不见昨日醉酒的疲态。随后从府里动身,来到州牧府衙之中。   府衙随从引他进门。   顾衍脚步不紧不慢,随口问了一句,“其余人可来了?”   那随从是寿王贴身伺候的,也知道顾大人不是外人, 不用藏着掖着, “来了些。孟大人刚过去,也是小的引过去的。”   顾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先前没跟孟旭打过交道, 倒是与孟旭之父有过几面之缘, 不过路上这么接触下来, 也能感觉出,孟旭为人沉稳忠厚,但并不木讷拘泥,难得的是身为一介武官, 对文官没有丝毫芥蒂,不似一般武官那样粗犷,做事反倒很细致。   行至府衙大堂,顾衍迈步进去, 便有同行官员起身,招呼道,“顾通判来了。”   顾衍点头示意,随后也寻了位置坐下,这位置也不是胡乱坐的,上首留给寿王殿下,下首左侧坐的是从盛京来的官员,算是寿王一派,右侧则是当地的官员。   倒不是故意疏远生分,而是今日本来就是来认人的,若真夹杂坐在一起,那才叫一个乱糟糟的。   顾衍入座后,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坐在他下首的孟旭往他看了几眼。   察觉到这股视线,顾衍搁下茶杯,侧首看过去,掀起唇角笑了下,“孟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没想到孟旭只是顿了下,语气有那么点微妙的羡慕,道,“顾大人精神不错。”   顾衍没听懂,微微扬眉,冷凛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疑色,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只是随口客套一句?什么时候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武官,说起话来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孟旭还真不是故作高深,他是真的有点羡慕顾衍。   同为男子,他最有体会,这家中妻子心疼不心疼人,从男子身上,真的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自家妻子出嫁前与顾衍妻子为好友,两人的脾性做派却是千差万别,一个天一个地,自家妻子商氏跳脱浮躁,别说让她执掌家中诸事了,便是让她安安生生待着,都能给他惹一堆麻烦。   就说昨日醉酒回去,进了屋,一口热茶没喝着,还被商氏嫌弃一身酒味,赶他去别处睡。   他也算是从小练武,身子骨在这个年纪算是很不错的,今早出门时也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反观顾衍,明明昨日大家是一起喝醉的,自己还是个武将,按理说,怎么也比顾衍更恢复得快些,哪知道今日两人一见面,自己病怏怏的,反倒是顾衍这个文官,面色如常,姿态肆意,通身气派丝毫不减,仿佛昨日压根没醉一样。   羞愧之际,孟旭心里又油然生出羡慕之情来。   先前在盛京的时候,他也没少听这位探花郎的事迹,被念叨的最多的,便是这位探花郎命不太好,生母早亡,又摊上个恶继母,如今看来,顾通判亲缘浅薄,娶妻上倒是有些运道。   这事羡慕也羡慕不来,孟旭也就是一想,等到寿王同样白着脸出来的时候,他就不像刚才那么羡慕了。   惨也不是他一个人惨,没看寿王也跟自己差不多了,说不定寿王昨日回王府,也被王妃嫌弃浑身酒味,赶去睡客房了。   只能说也就顾衍比他们命好些,算是个例外……   .   男人们忙着,妇人们自然也不会闲着。   先前大家都在路上,来往交际便一切从简,省了许多繁文缛节,可如今都安顿下来了,便不得不把那些礼给捡起来了。   姜锦鱼也在家里琢磨着宴客的事情,当然,这事不能由她来起头,得等着寿王妃先宴客,她再回请,顺便把需要联络感情的人家给添上,这一来二去的,众人的关系自然便亲近了。   果然,等到下午的时候,王府的请帖便送到府里来了,定的日子是三日后,也算是让大家休整一二,再去作客。   王府的帖子一收,姜锦鱼这边便也可以开始准备了,她打算等王府设宴后三日,自家再设宴,提前预先拟了自家请客的单子,让识字的嬷嬷帮着写了请帖。   又喊来管事,让他盯着厨房采买的人,提前一日把菜肉备好,菜式也要提前拿来给她看。   就这么忙忙碌碌,三日过得很快,等到寿王妃设宴那一日,姜锦鱼便带着自家两个小的去王府赴宴了。   进了王府,便很快有嬷嬷来迎,看得出寿王妃也很重视这次设宴,府里上上下下都布置得格外精致,又不失大气,很有王府的气派。   毕竟他们当时搬进新宅子的时候,宅子基本都是空的,短短几日,能把一座空旧的宅子收拾成这样,寿王妃应当是费了不少心思。   等见了寿王妃,姜锦鱼便笑着赞了两句这宅子,果然见寿王妃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喜色来。   人麽,无论平时性情如何,总是爱听别人说好话的,要不有句话叫“甜言蜜语”呢,这好听的话比蜜糖还甜。   寿王妃知道,顾衍、孟旭皆是自家夫君一派的人,且与姜锦鱼还曾经有过交情,对着她便格外的亲近,也不摆架子,笑着道,“我本来想等几日再摆宴的,可那几家的帖子一个劲儿的往府里送,说要来拜见我,我想着,早晚都得摆,干脆早点算了,也省得他们一遍遍送帖子来。”   姜锦鱼听得会意一笑,两人默契顿生,王妃口中的“那几家”,自然是指的原先在辽州做大的那几家,功曹陈大人家里、兵曹薛大人家里……另还有几家,都是交情不浅,连递帖子都是一起递的。   寿王妃这里收到了,姜锦鱼这里也不少,只是没跟寿王妃那儿那样狂轰滥炸似的送。   两人默契一笑,顿时觉得亲近了不少。   过了会儿,便瞧见陆陆续续来了几家当地的官眷。   都说辽州人不论男女,都生的高大,连性情也十分爽朗,便是这些当地官员的家眷,也不跟盛京那边说话温声温气,嗓门大了不少。   姜锦鱼坐着,没特意主动凑上去说话,但也没人敢冷落了她,陈家薛家拜见过王妃,便都来跟她说话。   陈夫人年约四十的样子,生得有些富态,保养的不错,说话嗓门也不小,笑眯眯道,“这位便是顾夫人吧?前几日我家老爷回来,提到新来的通判大人,可是赞不绝口,非让我家小子跟着顾通判学一学,说什么年轻有为便值得是顾通判了。”   姜锦鱼抿着唇轻轻一笑,“陈大人年轻时候领兵打仗,打的那胡人闻风丧胆的事情,我才来几日,听了都不下几回了。陈大人才真正是国之栋梁……”   陈功曹年轻时候的确是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如今年纪大了,打不动了,不过年轻时留下的威名,在辽州百姓口中也是时常提起的。   她这么一说,陈夫人果然喜滋滋的,面上露出几分自豪之色。   嘴上说着“都是老黄历了”,可看着姜锦鱼,却是顺眼了不止一点点。   与她一起来的薛夫人倒比陈夫人年轻些,约莫三十岁光景,是典型的辽州年轻妇人长相,穿一袭鲜嫩的宝蓝色,捂着嘴轻轻笑着,在一旁道,“顾夫人太会说话了。”   薛功曹据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薛夫人却十分年轻,老夫少妻的搭配,不用想也知道,这位薛夫人是继室。且听闻薛功曹也很疼爱自己这位妻子,连家中长子都往后靠。   姜锦鱼也冲薛夫人笑了笑。   姜锦鱼没说话,薛夫人倒眼馋上她的双胞胎了,羡慕道,“您家孩子多大了啊?瞧着真是机灵可爱,跟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   姜锦鱼含笑道,“两岁了,大的叫瑾哥儿,小的叫瑞哥儿。”   薛夫人自己是没孩子的,见了别家孩子就眼馋,想也没想就说,“能给我抱抱吗?”   一边说,一边直接伸手出来了。   姜锦鱼当然不乐意,她与薛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愿意把自家孩子给她抱。而且说实话,薛夫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可直接伸手了,都不给人拒绝的余地,这态度就让姜锦鱼心里不是滋味。   她顿了顿,直接含笑婉拒,“犬子顽劣,怕脏了夫人的衣衫。而且他们都大了,也不习惯让人抱了。”   薛夫人哪想到,这姜氏年纪轻轻的,说话客客气气的,可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不给抱就是不给抱,半句话都不跟你客气,一时间觉得很没面子。   看上去爽朗的陈夫人这才出来解围,道,“儿子是不比女儿,小小年纪就主意大得很,我家那个也一样。”   说话间,商云儿跟尤倩前后脚进来了。   知道商云儿同行的时候,姜锦鱼是觉得挺有缘分的,两人路上能搭个伴。   至于尤倩,她倒也不算厌恶她,自从尤倩做了妾室之后,她便不想同尤倩有什么交集了。一步错,步步错,尤倩铤而走险下这么一步棋,甘愿为妾,日后便会为了侯府世子之位耍心机用手段,离得远些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   商云儿进门,去拜见王妃之后,便直奔姜锦鱼过来,走近后亲亲热热喊了句,“姜姐姐。”   陈夫人和薛夫人一看,都笑着道,“这位便是孟夫人吧。”   商云儿是个不爱交际的,跟陈夫人薛夫人打了招呼过后,便一个劲儿的拉着姜锦鱼说话。   倒是尤倩,身份虽尴尬了些,但倒是借着侯府的名头,与陈夫人薛夫人搭上话了。她身份放的很低,愿意自降身价去哄陈夫人和薛夫人,不管陈薛两位夫人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面上是挺高兴的。 第102章 陈薛   寿王妃出自名门, 即便准备时间不长,仍是把让赴宴的宾客们宾至如归, 等到筵席结束的时候, 又给来赴宴的诸位官夫人准备了礼,倒不算很贵重,都是从盛京带来的,胜在新鲜二字。   送走陈夫人、薛夫人等人,寿王妃略松了口气,这两人还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若是还在盛京,似陈家薛家这样的人家,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更别提得寿王妃如此慎重招待, 可他们初来乍到,男人们又是有正事要做的, 她也生怕因为后宅之事拖了他们的后腿, 怎么都得小心行事才行。   至少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 她宁肯跟陈夫人、薛夫人等人亲近些,也不能闹得不开心了。   姜锦鱼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起身向寿王妃告辞。   寿王妃倒觉得怠慢了她,不好意思道, “今日没好好招待你,人多嘴杂,也没与你好生说说话,等天气好些, 我请你家双胞胎来府里,跟小世子一起玩。”   方才在席上,寿王妃的确没顾得上招待姜锦鱼,不过姜锦鱼也没计较的意思,听寿王妃这么说,很给面子,笑盈盈答应下来。   “那就等王妃的帖子了。”   寿王妃这才让贴身嬷嬷送她出去,等出了王府,她与商云儿便也要分道扬镳了。   商云儿似乎还不大乐意与她分开,嘟囔道,“我本想一到辽州,便来找姜姐姐你的。可孟旭却不答应,非让家里嬷嬷盯着我。”   姜锦鱼听得发笑,好心好意替孟旭说好话,道,“你也别同孟参事闹脾气了,你想想,大家都是刚到辽州,府里乱糟糟的,都尚且还未安定下来。你无端端上门,岂不是给别家找麻烦?你我关系好,我自是不会心怀芥蒂,可换做旁人,未必如此,孟参事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啊,都成了亲,也该懂事些了。”   商云儿被她这么一说,总算明白了孟旭的苦心,面上带了薄红,有点恼羞成怒的道,“都怪他,有什么话不能跟我直说?!我……我又不是不听他的!”   姜锦鱼听她这话,倒是听出了点意思来。   商云儿的脾气,她算是有几分了解的。性子执拗,同时又很天真,做事基本只考虑得到自己,只顾着自己开心,如今肯说这么一句“我又不是不听他的”,可见孟旭在她心里还是不同的。   姜锦鱼想了想,帮着下了剂猛药,道,“你知道孟参事的苦心就好,回去后也好好跟孟参事道个歉,别成天仗着人家让着你,就见天的折腾人。人家一番好意,你倒好,不领情不说,还倒打一耙。这人心都是肉做了,万一把人给折腾得心凉了,后悔都来不及。”   商云儿大约也知道自己理亏了,底气不像刚才那么足了,语气软了几分,“姜姐姐,我知道了。我也没折腾人,就是……唉,我回去就道歉。”   姜锦鱼也就是随口一说,见商云儿有悔改之意,便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是夫妻间的私事,别看商云儿窝里横得挺厉害,人家孟参事不是也一句话没说麽。   劝过商云儿,姜锦鱼便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还是他们从盛京带过来的,上头布置得很舒适,瑾哥儿和瑞哥儿乖乖坐着,有些犯困揉着眼睛。   姜锦鱼忙拿了自制的卡片来,上面是让相公写的一些简单的字,拍手道,“瑾哥儿和瑞哥儿陪娘玩卡片好不好?”   瑞哥儿懵懵揉揉眼睛,一下子来了精神道,“瑞哥儿陪娘!”   瑾哥儿倒不跟弟弟抢,等瑞哥儿认过一张卡片,轮到他了,才不紧不慢张口。   陪儿子们玩了会儿,马车忽然就停了,不等姜锦鱼问,小桃从外掀帘子道,“夫人,是薛夫人。”   原来薛夫人比她离开的早,但半路马车似乎是出了问题,便停在了路上。恰好又遇见了她,便想搭个车。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姜锦鱼虽然不喜薛夫人当时要抱自家儿子的姿态,但倒不至于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遂让小桃把人请进马车来。   薛夫人面上微红,似乎是在外头冻得很了,进来后便笑着道,“实在麻烦你了,顾夫人。幸好今日遇见了你,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在外头冻多久。”   姜锦鱼把暖炉递过去,含着温柔的笑意,“薛夫人暖暖身子吧。”   薛夫人接过暖炉,呵呵一笑,姿态摆的很是亲近,“我看我跟顾夫人你还真是有缘分。”   她这个态度,弄得姜锦鱼又有点糊涂了。先前在王府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薛夫人对她并不是很亲近,被她拂了面子后,更是直接黑了脸,虽说没闹起来,但也看得出,她内心的不满。如今两人独处,薛夫人又换了个态度,简直要与她认姐妹一般,还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   不过,姜锦鱼心里觉得奇怪,面上倒还一副很自然的样子,与薛夫人也是客客气气说着话,道,“天冷,先送您回府里吧。”   薛夫人便道,“那便麻烦你了。”   待她还要再说,姜锦鱼怀里的瑞哥儿不乐意了,奶声奶气喊了声,“娘”。   姜锦鱼便也忙着关注自家儿子们,时不时跟薛夫人说几句话,马车便到了薛府。   送了薛夫人回府后,姜锦鱼回到家中,便把瑾哥儿和瑞哥儿带回炉子烧得暖烘烘的房里,跟小桃一块儿给儿子们换了出去做客的衣裳。   出门的衣裳毕竟花哨些,但舒服肯定是比不上在家中穿惯了的那些,而且外头转了这么一圈,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小孩子又容易生病,所以,姜锦鱼素来很注意这些。   小桃见了也感慨,外人觉得他家夫人带孩子很容易似的,实则双胞胎带起来真的不容易,刚出生时瘦巴巴,费了多少心血,才能没病没灾养得这么大,不是亲娘,真的不可能花这样的心思。   也是夫人这样仔细小少爷,小少爷们才格外的孝顺,小小年纪便知道孝敬娘亲。   .   等到晚上顾衍回来,姜锦鱼便让他陪儿子们玩了会儿,才哄着儿子们去睡。   好不容易哄睡了儿子,屋里才清静下来,姜锦鱼便把今日去王府的事情说了,道,“陈夫人性格颇为爽朗,看上去倒是最好相处的。至于薛夫人,我本以为她是个心气高的,可回来路上碰到她,接触下来,倒是觉得又不大一样了。”   顾衍听罢,不觉得稀奇,道,“陈薛二家在辽州经营多年,此番陛下派人来接手辽州,只怕两家心中也是有些忌惮的。不过是因着陛下派的是寿王,乃陛下亲弟,皇亲国戚,两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据我所知,两家此前关系一直一般般,且陈功曹与薛功曹还曾当众起过争执,两家来往也不多。这回怕是抱团,只是虽说合作了,可还是各家有各家的心思。”   姜锦鱼这倒是听明白了,思忖道,“若不是陈夫人和薛夫人也只是面上关系好,实则背地里各有心思。薛夫人当着陈夫人的面,自然端着,不欲与我有什么瓜葛。可等陈夫人一走,她便想同我搭上关系。指不定来马车坏了,都只是她随意找的一个理由,目的便是与我搭上话。”   “正是如此。”顾衍点头。   辽州官场有个很致命的问题,尤其是文官之中,大多都是本地人,或是在当地做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官,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一个现象。为了防止地方官员做大,朝廷制定了轮换制,即使干的再好,最多留任三届,也就是九年。   可辽州此前一直是个兵荒马乱的地方,当然无人乐意过去,吏部出于维护辽州稳定的想法,也不敢随意替换辽州官员,这也直接导致了陈薛这样人家的出现,在辽州做了几十年的官,早把辽州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不过,好在当地官员也不是铁板一块,以陈薛两家为例,眼下虽然能合作,可到底合作不久。   顾衍并不藏着掖着,也不像一般男子那样,认为妻子便该在家操持家务,其余的事情不必知晓,他将辽州的局势细细说给姜锦鱼听,一番话下来,姜锦鱼心里也有了底,也知道要如何跟陈薛两家的家眷打交道了。   此时的孟府,孟旭才刚刚操练完将士,匆匆赶回府里。   夫妻俩见了面,孟旭正想着公事,却见妻子商云儿慢吞吞凑了过来,声音跟蚊虫似的,极轻的说了句什么话。   孟旭没听清,便皱眉道,“夫人方才说的什么?”   商云儿脸一红,以为孟旭故意的,可看他的眼神,又不似作假,一咬牙,重复了一遍,“我说抱歉。”   孟旭平日里一个雷厉风行的武将,一下子正愣住了,纳闷抬头,瞧着自家让人操心的妻子。   就见商云儿红着脸,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你不让我去姜姐姐家里,是为了我好。今日去王府时,姜姐姐劝了我,我亦觉得有道理,是我错怪了你。”   孟旭愣了好半晌,商云儿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又不乐意了,别过头道,“我都道歉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跟我计较了!我……我是你的妻子啊!”   孟旭才回过神来,道,“不计较,夫人知道我的苦心便好。只是,听你方才的话,是顾夫人劝了你?”   商云儿点点头道,“嗯,姜姐姐素来很讲道理的,还让我回来同你道歉。不过,下回再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不成麽?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跟我好好说,我明白了,自然会听你的,干嘛非得连理由都不给我一个。夫妻之间不是应该坦诚嘛!”   孟旭一怔,很意外一直表现得很不成熟的商云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到底正式点头答应,道,“下回我和你好好说,只是你也得好好听,别我一开口,你便跟我闹脾气。”   商云儿乖乖点头,觉得一向很粗鲁的孟旭,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难得贤妻良母了一回,道,“你早点休息,别累着了。公务那么多,也忙不完,身子重要。”   孟旭听罢,对商云儿改观不少,遂起身道,“夫人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便歇了吧。”   他本来是觉得,商云儿还太不成熟了,孩子的事情先暂且不提,如今看来,她倒也不是那么稀里糊涂的人,到底还是能听得进劝的。   出发前,家里娘也说了好几回,都说的是孩子的事情。   若是妻子性子变好些,那这时候要孩子倒是最合适的。 第103章 出游   第二日, 顾衍在府衙见到孟旭,刚点头打了个招呼, 便见孟旭朝他走了过来。   走到跟前后, 孟旭忽的拱了下手,感激道,“顾兄替我谢过嫂夫人。内子性子鲁莽,往后还要她跟着嫂夫人多学学才是。”   顾衍:……   一口一个嫂夫人,孟旭一个武将,什么时候学的这般“能言善道”了?   这事过后,顾衍便发现,原本与他不算很亲密的孟旭, 一下子把他当自己人了, 平素一口一个顾兄。两人本来便是一主文,一掌武, 孟旭如此态度, 两人配合起来, 倒是很顺利的就把兵权事权收拢到了手里。   凭借着顾衍雷厉风行又不失分寸的手段,一个月之后,辽州诸事基本已经平稳过渡,以往那些仗着自己资历深不肯放权的, 占着位置不做事的,也不敢再随意嚷嚷,皆老老实实的。   这日下衙时,顾衍出门, 便遇寿王恰好迎面而来,两人碰了面。   见天色尚早,顾衍索性再耽搁一会儿,把最近的成果与寿王说了,倒不是邀功,而是眼看一个月也过去了,寿王怕也要给盛京递折子了,他便是不说,寿王也会来问他。   果不其然,寿王听罢,道,“我正打算过几日把你跟孟旭找来,问问情况。既如此,那我给皇兄写折子时,总算有话可说了。”   顾衍道,“孟参事那边,王爷还是等他亲自来禀告。我毕竟只是有所耳闻,未知全貌,我也不好随意评价。”   寿王亦摆手道,“本王知晓了。”   说罢公事,寿王倒是主动提起了私事,笑着道,“王妃与你妻倒是投缘,前几日还听她提起,说想认个妹妹,可惜岳父岳母大人不在此处,她一个人不好做主,便搁置了。”   顾衍不置与否,只道,“多谢王妃厚爱。内子生性纯良,赤子之心,若是偶尔犯了糊涂疏忽,一时冒犯了王妃,亦请王妃见谅。”   寿王听了仰面笑,笑过之后,摇着折扇,哭笑不得,“真不知说你什么好。王妃每每都赞姜氏沉稳贤淑,虽年纪轻轻,但待人接物皆令人如沐春风。到了你这儿,倒成了偶犯糊涂了,我看你这是小瞧你妻子了。”   他接触过的女子无数,要他说,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不是那等能勾得男子沉迷美色、魂牵梦萦的,恰恰是姜氏这种,进门便生下长子,既镇得住后宅,又上得了台面的,地位稳如泰山。就像他自己府里,甭管外头有多少莺莺燕燕,王府地位最不可动摇的女人,仍是王妃,也只可能是王妃。   要说姜氏纯良,他是半句话都不信。   面对寿王意味深重的话,顾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态度自若道,“内子与外人面前,自是沉稳可靠。但在臣心里,她不是什么贤良淑妇,亦非什么掌家主母,只是一再柔弱不过的女子。”   寿王都听的傻眼了,心道:这是什么痴情种啊?还柔弱女子,这掌家的大妇,哪一点能跟柔弱二字搭上边?再说了,这天底下男子,有多少会怜惜正房妻室,不都是把这番柔情用到妾室姨娘身上了吗?   且不说他自己是如此,便是他见过的,也无一例外。   不过,傻眼归傻眼,寿王也不会真去管别人夫妻间的私事,就是震惊了一下,然后道,“罢了罢了,你也无需担心这些。王妃不知多喜欢姜氏,真要两人一时闹得不开心了,那也是妇人间闹了口舌,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心怀芥蒂。”   两人聊过之后,顾衍便告辞回到府中,进门恰好见小儿子瑞哥儿趴在妻子腿上,委委屈屈喊着“屋里闷、要出去”,长子瑾哥儿很有哥哥的风范,在一边劝着弟弟不准闹娘。   顾衍走到跟前,一把把小儿子抱了起来,一下子举高了,惹得瑞哥儿惊声尖叫起来,随后发现是爹爹跟他玩,又哈哈笑起来。   陪着儿子玩了会儿,顾衍坐下,道,“明日带你们去外头玩。”   瑞哥儿乐得在床榻上直蹦跶,笑嘻嘻喊着,“出去玩!出去玩!”   姜锦鱼看他一眼,也不急着训他,等他自己知错了,才道,“下回不许在床上蹦,摔了怎么办?把娘的瑞哥儿摔成小呆子,往后就不认得娘了。”   瑞哥儿本来还撅着小嘴,一听吓得抱住脑袋,捂着脑袋可爱兮兮道,“不呆。”   姜锦鱼便又逗他,“小呆子、小呆瓜……”   瑞哥儿知道娘这是逗自己玩呢,也不跟娘争,可爱兮兮做到娘身边,脑袋往娘怀里一蹭,“娘抱抱。”   姜锦鱼顿时心软了,哭笑不得想,小儿子怎么这么会撒娇,也没见有谁教他啊?跟生下来就会似的,以后长大了,得多会哄姑娘家啊。   一旁顾衍见母子俩个又你侬我侬的样子,倒是挑了下眉,到底没开口说什么。   小儿子太爱撒娇这一点,顾衍也是很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倒不急于一时来纠正,等再大些,便没得这样任性骄纵的机会了,眼下便放松些。   当然,最主要的是,如今管教的太严厉了,只怕妻子也不肯。   他可不愿为了这么点小事,跟自家妻子闹得不开心。   遂转过头,权当没瞧见小儿子那副娇气模样,顺便伸手拍了拍稳重的长子,眼神中带了丝赞许。   瑾哥儿被爹这么一看,莫名的身上一凉,倒不是为了自己凉的,而是替自家弟弟凉的,总感觉爹看弟弟的眼神有那么点不友善啊……   不得不说,小小年纪的瑾哥儿还真的猜中了,果然是家里的长子……   第二日,一家子便起了个大早,乘着马车,跑去郊外的庄子里。   辽州冬天雪特别多,好在辽州百姓也都习以为常了,冷就冷了,大不了多穿些,总不能不出门。所以道上的雪基本都被踩化了。   只是越往郊外去,路上的人烟越发稀少了,雪白的雪堆在路上,厚厚一层,车轮压过,便留下一条笔直的车辙。   瑞哥儿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忍不住要探脑袋出去看,被姜锦鱼给拦住了。   姜锦鱼压着他脑袋上带着的蓬蓬的毛帽子,不让他往外瞅,“等会儿带你吃烤栗子,不许把脑袋探出去,小心把耳朵冻坏了,小脸冻皴了。”   瑞哥儿就眼巴巴的道,“爹爹骑大马……”   得,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才小萝卜头一样大,就想着骑马了。   不过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基本都很崇拜父亲,尤其是顾衍平日里便是个严父,弄得大儿子小儿子都暗戳戳的敬仰爹爹,连一边的瑾哥儿都有点眼巴巴的模样。   但姜锦鱼肯定是不能放两兄弟去骑马的,笑盈盈道,“等瑞哥儿瑾哥儿跟爹一样高,就能骑大马了。”   两兄弟一听,都充满憧憬,两眼放光,仿佛是觉得,等过几年就可以跟爹爹一样高了,到时候就可以骑大马了。   姜锦鱼这个做娘的,也不打击他们,笑眯眯的不作声。   小桃在一边看着小少爷们的眼神,好险没忍住,差点笑出声了。   等到了郊外那个庄子,马车刚停下,瑞哥儿兴冲冲要往外冲,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掀开帘子的顾衍怀里,装的脑门子都红了。   顾衍见小儿子还委屈上了,要哭不哭的,淡淡道了一句,“莽撞。”   大约是天底下儿子都怕父亲的缘故,反正瑾哥儿和瑞哥儿两个,对着顾衍这个爹都是又爱又怕的。   被爹爹淡淡训了这么一句,瑞哥儿立马不敢掉眼泪了,委委屈屈的噘了一下嘴。   顾衍单手把儿子拎下来,送进等着外头的顾嬷嬷手里,才慢悠悠冲还在车上的姜锦鱼伸出手。   一车子的人,就看着方才还对着小少爷板脸训话的主子,转头就变了脸色,连动作中透着一丝温柔,看得小桃秋霞等几个年轻的丫鬟,都跟着不由得脸红了一下。   大人和夫人未免也□□爱了点吧?   再一个就是,怎么感觉瑞少爷有点点可怜呢?!   下人们去安顿马车,一家人进了庄子,庄子上倒是暖烘烘的。   辽州天寒地冻,到了冬日便会早早烧起地龙,因而一进屋子,里头跟外头好似不在同一个天地似的。   庄子还是新买的,附近的田地算是佃户租的地,也不知侍书跑去哪里捣腾来了,一堆的小凳子小桌子,看上去简简单单的,说拿来给小少爷们玩。   然后,顺利成章的,顾衍把长子次子打发去玩了。   有顾嬷嬷和福嬷嬷守着,姜锦鱼倒也不担心,只是给儿子们理了下领子,道,“等会儿娘陪你们烤栗子、烤苞谷去。”   儿子们跟着嬷嬷走了,顾衍也不避讳什么,牵了姜锦鱼的手,握在掌中捏了一下,感觉有点凉,便顺势牵着,“总算只剩下我们了,儿子生得太早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太碍事了……”   姜锦鱼哭笑不得,哪有男人嫌弃儿子多的?再说了,瑾哥儿瑞哥儿都还小,有时候的确会粘着她一点,但也不至于到碍眼的程度吧?   “别胡说……儿子听见了,该不高兴了。方才在马车上,你就训了瑞哥儿,还好瑞哥儿性子好,从来不记仇。”   顾衍挑眉,“谁让他横冲直撞的?让长辈先行,这不是规矩吗?我训他不得?”   他明明是来接妻子的,一撩帘子,怀里冲进了一个蠢儿子,训几句怎么了?   姜锦鱼忍不住扶额的冲动,“瑞哥儿还是孩子么,车上又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干嘛弄得那么拘束。我可不希望瑾哥儿瑞哥儿长大了,对着我们做爹娘的,也死守规矩,拘谨客套,那多不好!”   姜锦鱼说的很认真,可惜听她说话的顾衍可不想讨论儿子的教育问题,边拉着她往外走,边道,“带你去骑马。”   姜锦鱼:?大冷天骑马?   顾衍却以为她太高兴了,面上温然笑意,“方才见你往外撩帘子,便知道你眼馋了。不过这会儿天太冷了,带你兜一圈过过瘾。等开春了,我让人给你挑匹温顺的母马来,到时候带你去打猎。” 第104章 施粥   两人兜了一圈, 灌得一肚子冷风,姜锦鱼本来还觉得自己这是找罪受, 大冷天出来骑马, 结果等一圈兜风下来,倒是有点不乐意下马了。   她笑盈盈赖在马上,望着顾衍,伸出一根手指乞求,“再骑一圈吧。就一圈。”   屋子里闷了这么久,策马奔腾的时候,就跟把什么负担都甩开了一样,浑身轻松的不像话, 感觉下一刻就要融入到风里一样。   顾衍摇头, “不行,太冷了。下回开春了再带你来。”   姜锦鱼不乐意了, 仰头望望天, 好像没听到一样, 指了指前面,兴致盎然道,“我刚听他们说,前头有个水潭。谭里特别多鱼, 又肥美,又鲜嫩。”   顾衍看着忽然幼稚起来的姜锦鱼,忍不住失笑了一下,心道:果然是在屋里闷得久了, 成天管着家里那些事,且刚来辽州,又要为了他能顺利融入辽州,忙着与辽州本地官员的家眷交际。他便知道,自家妻子虽说做得好,但却并不是那种汲汲于交际经营的人。   本性如此,一到外头,便露了馅了。   不过身为人夫,他很乐意哄着妻子有时候的这点小幼稚和小脾气。   顾衍也不生气,只好脾气道,“真的不行,下回带你来好不好?下回教你骑马。”   两人好歹夫妻这么些年,姜锦鱼虽耍赖,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耍赖能成功,什么时候不行。反正只要涉及她身子的,多半就不成。   “唔,那还好吧。”   姜锦鱼答应道,然后学着顾衍下马的样子,准备翻身下马。   还来不及动作,便感觉到身子一轻,片刻的功夫,人已经被顾衍稳稳的抱下马了。   明明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但姜锦鱼还是没忍住,脸上红了一下。   再扭头一看旁边伺候的几个下人,全都偷笑着转开了脸,姜锦鱼顿时脸上热得更厉害了,揪了一下顾衍的衣裳,“放我下去,都让人瞧见了……”   顾衍浑不在意,眼神扫过周围众人,不必他开口,一个个全都躲开了,溜得比雪地里的兔子还快。   “行了,现在没人看着了。”顾衍好整以暇道。   姜锦鱼羞的脸上都要冒烟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顾衍一边抱着她往屋里走,一边道,“最近是不是清减了些?不习惯辽州的菜?”   姜锦鱼也脸皮厚了,一路上都没半个人影,也不管是真的这么好运,还是方才被打发走的下人提前清场了,反正没看见就当没发生,她也难得自欺欺人了一回。   “还好。”   两人进了屋,迎面便瞧见了听见动静跑过来的瑞哥儿,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唔”地思考了一下,仰头神色笃定道,“娘撒娇了!”   他平时跟娘撒娇要抱抱,娘就会抱他;所以娘一定是跟爹撒娇了,所以爹爹抱娘了。   不过小家伙心里挺佩服自家娘的,他可不敢跟爹爹撒娇,娘就是娘啊,果然比他们厉害好多!   瑞哥儿敬佩地看着娘,眼睛亮亮的,纯真无邪的眼神,看得姜锦鱼待不住了,拍拍顾衍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倒是瑾哥儿,打量了一眼爹爹娘亲,立马伸手拉着弟弟,板着圆圆小脸道,“跟哥哥走……”   中午的时候,上的都是这边的农家菜,辽州的菜有个特点,做的比较粗糙,不爱在摆盘配菜上费太多心思,也不像盛京那样,一道菜四五十道程序,看上去是粗糙了些,但却最大限度的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   在府里的吃食都精致讲究,难得见到这种颇具野趣的吃食,锅边贴的玉米饼子,香喷喷又酥脆脆,满口的玉米甜香。鸡子烧板栗,板栗闷得烂熟软糯,一口咬下去香软甜糯。还有秋天那会儿存放在地窖里的冬菜,拿猪油那么一炒,绿油油的,又嫩又脆口……   瑾哥儿和瑞哥儿吃的抱着碗不撒手,尤其爱那道栗子烧鸡,吃成个花猫脸了。   吃过饭,姜锦鱼不敢让儿子们坐下,怕他们积食,又带着在屋里逛了个十来圈。   底下农户送来一只小兔子,便索性把那兔子放在屋里,让两个小的追着兔子玩会儿。   可惜玄玉大概是看不过小主子们追着只蠢兔子跑,一会儿就便那兔子撵得四脚朝天,然后眼神睥睨看着小主子们,仿佛在说,给你们逮住了,果然玩!   小眼神实在霸气外露,惹得最喜欢玄玉的瑞哥儿抱住它一个劲儿的摸,摸得一身光滑的黑毛都乱糟糟的,配着那霸气睥睨的眼神,颇有些不搭。   姜锦鱼在一边看着两个小的玩的开心,忽然想起什么,对顾衍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上回去了寿王府,寿王妃问我,孩子启蒙老师可给找好了?若是没找着合适的,不妨送到王府去,让王府给世子启蒙的夫子一块教便是。不过,我没一口答应下来。”   顾衍笑望着长子次子,见两人兄友弟恭的模样,心中很是满意,道,“瑾哥儿和瑞哥儿的夫子,我早就相好了。只等过了年,便让他们拜师傅。王府的夫子,自然是先紧着世子的进度,咱家两个又比世子小了一岁,胡乱放在一起启蒙,没什么必要。”   当然,还有个原因,顾衍没直说。   他也好,还是岳父大舅子也好,走的都是忠臣的路线,跟王爷走的太近,对他没什么好处。尤其是小孩子最容易出处交情来,寿王妃会这么说,只怕也是受了寿王的授意,想着提前把下一代的关系给处好了。   不说顾衍没必要拿儿子去做人情,便是真的要让儿子去和谁处好关系,去抱谁的大腿,那也轮不到世子,没看太子年纪也不大麽。   姜锦鱼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庆幸道,“幸好我当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是这个道理,咱家瑾哥儿和瑞哥儿年纪比世子小,真要一起学,反倒还要耽误了世子的进度,欠了人情不说,瑾哥儿和瑞哥儿还不一定能学得到什么东西。”   顾衍是从来不怕妻子自作主张的,他素来很放心,寿王妃就是说的天花乱坠,妻子也不会随口答应下来,尤其是涉及儿子,更不可能一个人便做了主。   在别庄玩了两天,再回到城里的时候,姜锦鱼还有点不太适应,觉得还是那没什么下人,只有他们一家人的简陋庄子自在些。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更不可能关起门来过日子,该来往还是得来往。   大约是顾衍接手了辽州事务的缘故,顾府的门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甭管是跟着他们一起来辽州的,还是辽州当地的官员,都爱时不时请她一请。   一来二去的,各家便都很快熟悉了起来,官夫人们在一块儿,无非便是聊些家长里短的,谁家娶媳妇了,谁家嫁女儿了,都能当成新鲜事儿拿来议论议论。   最近临近年关,官夫人们间倒是有了件新鲜事,还是陈夫人起的头,她笑眯眯道,“往常到年关的时候啊,我们这些子府上,便会出个百十两银钱,做些施粥送粮的事。不过今年王妃娘娘在,那看不如由王妃娘娘来主持?”   这话陈氏也不是瞎说的,以往都是她牵头,如今王妃在,她当然不好再做这个牵头人。不用别个提,她自己就先把位置给让了出来,就连寿王妃都不得不受她这个好。   寿王妃含笑道,“这可是好事,还是陈夫人你想的周道。”   陈夫人立马笑眯眯的,丝毫不揽功劳,谦虚道,“不敢当,这有什么周道不周道的,便是我不提,王妃娘娘菩萨心肠,也是爱做这善事的。”   施粥是件能博美名的好事,寿王妃记下了陈夫人给的这个好,也投桃报李道,“兹事体大,我想着,这施粥是件好事,今年不如便多弄些粥铺,那些子偏远的乡下,也让人去送粮。我初来乍到,之前也未做过,不如便由陈夫人、姜夫人跟我一同来主持这事。在座的诸位呢,也都替我参谋参谋,有什么好主意啊,尽管来同我说。”   陈夫人一听喜滋滋的答应下来,“蒙王妃瞧得上,我必定全力以赴。”   其余诸位夫人也明白过来了,王妃这是还陈氏一个人情,都很知情识趣,没人真来出主意。   这施粥是好事,可抢功劳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抢。再说了,王妃也乐意带着大家一起施粥,没必要找死跳出去。   “王妃真是菩萨心肠……”   “有王妃在,咱们辽州的百姓今年能过一个好年了,多亏了王妃……”   一句句应和声中,突然冒出一句不大和谐的声音。   尤倩笑眯眯站起身来,道,“我倒是有个主意,王妃听听可行不可行。”   寿王妃脸上的笑都没变,倒是诸位夫人们心里念叨上了:这是哪里来的傻大姐?缺根筋吗?   尤倩是打定主意要一鸣惊人,微微顿了一下,便侃侃而谈起来。   “这施粥是一直以来便施行的,今年王爷王妃初来,自是要做出个新鲜的来,也好让百姓知道,王爷王妃都惦记着咱们辽州的百姓。施粥之外,不如再设一施衣的摊子,辽州严寒,冬日最是难熬,有了王妃施的粥,再穿着王妃赠的棉衣,百姓们定会感激涕零。”   尤倩的话一说完,就等着众人对她这主意交口称赞,这还是她方才灵机一动,才冒出来的好想法。既然是要收买人心,当然是收买得越彻底越好。   可她这主意一出,结结实实把屋里的人得罪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9 23:25:30~2019-12-21 22:3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蠢   头一个得罪的便是陈夫人, 这事向来都是陈家和薛家带头主持的,这番她虽把事儿给让了出去, 但总归是念着, 寿王一行人迟早是要走的,等他们走了之后,这事还得陈家和薛家来。   那尤倩出了这么个主意,一来是抢了她的风头,二来呢,也很明显,有句老话叫“斗米恩升米仇”。真要让王妃起了这么个头,赠棉衣物, 那往后等王妃他们一走, 他们再施粥时,不免要多费老些银钱。   虽说都是做善事, 但谁愿意给自己找事?   再一个便是在座的诸位夫人, 尤其是辽州本地的官员的家眷, 心里都把尤倩骂得狗血淋头了!   你不过是在这儿待个几年,我们可是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扎根的。你嘴一张,好似心肠良善似菩萨,风头也出了, 名声也挣了,到时候拍屁股走人了,倒霉的还不是留下的我们?   能参与到施粥这件事来的,基本都还是有些善心的, 只是做善事归做善事,每年多捐几十两一百两银子的,大家伙儿也能承受的过来,可真要豁出家产去行善,那也委实太为难人了些。   尤倩尚且还不知自己,一张嘴便得罪了这么些人,还在振振有词道,“相信诸位都是菩萨般的人物,这施粥是救济百姓的大好事,妹妹在这里先抛砖引玉,捐五百两!”   辽州当地的一位夫人嗤了一句,意有所指嘲讽道,“好大的口气,我还以为要捐多少呢。好歹也是侯府,总不能比我们这小门小户捐的还少吧?”   旁边立马就有人同仇敌忾,煽风点火道,“宋夫人去年可是捐了六百两吧?还是宋夫人大气!”   这宋夫人娘家也是个有钱的,自己带来的嫁妆便很有排场,虽说夫家官职不高,但每回募捐施粥的时候,宋夫人也都很是大气,很支持陈薛两家,在官夫人中也很有人缘,所以才敢当这个出头鸟,嘲讽尤倩。   人家心里一点不慌麽!   尤倩被臊得满脸通红,人家虽然没指名道姓,可这暗示都不用指名道姓,光是侯府二字,便跟一巴掌似的,直接呼她脸上了。   偏偏她喊了五百两,人家宋夫人却是去年便捐了六百两,一开始就失了先机,现在就是把善款涨到七百两,也无济于事,这个脸都已经丢了个彻底了。   见这边针尖对麦芒,寿王妃虽嫌弃尤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她到底是盛京来的,自己不得不开口替她解围,遂不冷不热道,“都是行善,各府量力而为便是,都是菩萨心肠,倒不必去那些个高低。”   宋夫人倒也能伸能缩,见王妃一开口,立马应和道,“王妃说的是,量力而为便是,还是王妃有见地。”   宋夫人不把矛头直指尤倩了,可尤倩的处境也没好多少,大家伙儿都不太乐意搭理她。   可赠棉衣这事,却是没人开口应和了,辽州本地的家眷是不乐意给自己增加这么大的负担,至于盛京来的官夫人们呢,则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大想出这个风头。   姜锦鱼见寿王妃面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显然有些心动,但也知道陈夫人等人的不乐意,一时之间做不出个决定来。   “我有个主意,想说来各位听听,若是觉得不合适,便也直说无妨,不需介怀。”姜锦鱼淡笑着开口,道,“若是赠棉衣,眼看临近年底,一时之间未必能做得出那般多的棉衣。且棉衣不像粥,粥是男女老少都能喝,粮食也是男女老少都能吃,可棉衣却是款式大小皆不一,做起来更是麻烦。倘若送了不合适的,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既如此,不如便只做孩童的棉衣,皆做的宽大些,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农户家里一件棉衣穿个五六年也不罕见。这样一来也来得及准备,二来么,谁家都是紧着孩子的,这棉衣虽穿在孩子们身上,可暖的却是父母的心。”   她刚说完,陈夫人立刻道,“顾夫人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们啊,也不是怕多出那么点银子,这么些年都下来了,还差那三瓜两枣的?实在是真正做起来太难了,只怕最后明明是一番好心,却把好事给办砸了。”   见陈夫人表态,其余辽州本地的官眷也都陆陆续续表态。   寿王妃本来就怕辽州这些官眷撂挑子,见这主意既让她的善举有别于以往,又让辽州官眷们心甘情愿接受了,也点头含笑赞许道,“的确是个好主意。”   这么一来,施粥的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各府都认领了一部分善款,甭管捐得多捐得少,都还算喜滋滋的,尤其是寿王妃那一句“量力而为”,大家伙儿更是没了后顾之忧。   最后筹集的善款中,王府的数目是最多了,再便是陈家薛家,两家出的银子一样多,姜锦鱼没跟陈夫人争,给她卖了个好,屈居第三,剩下的大家便有商有量的,各府都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气氛很是和睦,看不出刚刚还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氛围。   施粥的事情商量好了,众人便都回了自家。   尤倩回到家中,刚坐下,便看到贴身的丫鬟小心翼翼上来倒茶,看得她顿时一肚子气,直接掀翻了茶水。   赵林是个重色的,但凡是家中稍有姿色的丫鬟,皆被他纳入囊中。尤倩刚进门时还好,她毕竟生得鲜嫩,赵林对她也有几分真心,如今是越发的原形毕露起来,而且只要尤倩一开口,赵林一句话便把她怼了回去。   “谁让你无子!你没能给我生个儿子,总不能拦着不让别的女人给我生儿子。再说了,我虽碰了那丫鬟,可我没说要纳她进门啊,家里不还是你做主?”   尤倩气了好几回,到后来也干脆自我安慰了,男人爱玩,她就是管得再紧,也没用。   赵林在府衙无事,反正他基本就是个闲人,干脆懒懒散散提早回来了,进门便见丫鬟跪在地上,一边掉眼泪,一边捡碎瓷片,小模样还有点梨花带雨的美,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道,“小玉,别捡了,出去吧。”   丫鬟小玉先是看了看主子赵林,又看了看尤倩,没敢起来。   这落到尤倩眼里,便是这丫鬟与赵林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了,这让她如何能忍,气得脸都白了,咬牙道,“你倒是心疼她……”   赵林花心惯了,不觉有什么,“没事找事,又怎么了?这是你的丫鬟,弄伤了手,不是没人伺候你麽。”   尤倩气得笑出声来了,“你这是关心我?我看你是心疼这丫鬟伤了手,让你少了乐子吧?!府里那么多丫鬟,你睡谁不行,非要睡我跟前的丫鬟,诚心碍我的眼,恶心我,是吧?”   赵林最烦女人嫉妒,见尤倩还来了劲儿了,更烦的很,扭头转身就走,“懒得理你,妇人善妒,家宅不宁,这话果真没错。”   尤倩大声冲着赵林的背影嚷嚷,“你走!走的越远越好!”   眼泪流了满面,舌根苦得发涩,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选错了?千挑万选选中了赵林,可赵林除了睡丫鬟,一事无成,她猴年马月才能做侯夫人?   男人没用,让她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今日那些官夫人这么不给她面子,连个总兵的夫人都敢给她脸色看,还不是因为赵林是个废物!   明明是她出的主意,其他人却都似笑非笑的看她热闹,可姜锦鱼不过是在她的主意之上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话,众人就去拍她的马屁,这还不够丢人吗?   要不是不能得罪寿王妃,她早就起身翻脸走人了,哪里还要坐在那里赔笑!   尤倩越想越觉得委屈,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躺在榻上流着眼泪,小腹隐隐作痛,她也没在意。   忽的,刚进了门的嬷嬷吓得盆都摔了,哐啷一声,热水倒了一地。   “有……有血……”那嬷嬷吓得面色发白,联想到尤姨娘最近不大规律的小日子,一下子想到了最差的设想。   .   尤倩的事,姜锦鱼还是几日之后,从商云儿这儿知道的,商云儿与尤倩毕竟是堂姐妹,尤倩那头有个什么动静,总能找到商云儿府上来。   商云儿如今对自己这个堂姐,倒是没以前那种厌恶之情了,只是觉得没必要来往,道,“尤倩身边的那嬷嬷是她从尤家带过去的,一见尤倩不省人事了,六神无主便求助到我府里来了。我又不是大夫,还能如何?好在府里也不全是糊涂蛋,丫鬟及时找了大夫来,最后孩子是给救回来了,不过到底伤了底子,只怕到生产前,都得在府里歇着了。我看我那堂姐夫,也够糊涂的,连面都没露,我一问才晓得,竟是喝得醉醺醺的,喊都喊不醒了。”   姜锦鱼也就是随便听一听,并不多评价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顾衍回来之后,顺嘴提到了赵林,嘲讽道,“真真是个糊涂蛋。被手底下那几个小吏架空了都不知道了,来捞功劳的不少,可蠢成这样的却是真的不多。”   姜锦鱼也不关心赵林夫妇,也就是听一耳朵,想到要过年了,便道,“你给瑾哥儿瑞哥儿找的夫子是哪一个?快过年了,我让人准备些年礼。跟着我们来的几个门人家里的年礼,我也都准备好了,等会儿礼单拿来给你看看。若是没差错,我便让人送去。人家这么老远跟着我们来辽州,总不好亏待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1 22:30:12~2019-12-22 20: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思故我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过年   从顾衍那里得知了, 日后两个儿子的夫子,便是这回跟着一起来的幕僚中的吕老先生。   据说吕老先生年轻时颇有才名, 不过得罪了当时的一大臣, 之后便屡试不中,干脆舍下仕途之心,去了书院做一名夫子。后来年老体弱,便主动从书院请辞了。   这回出发前,顾衍想给儿子找启蒙夫子,问到自家师长那里去后,被举荐了吕老先生。   姜锦鱼第二日便把原本要送给吕家的那份年礼,加厚了三分, 听说吕老先生还有个小孙女, 便又加了对明珠对簪,米粒大小的珠子莹莹的, 煞是好看。   等年礼送出去了, 那些子跟着来的幕僚的家眷, 都上门来谢恩。   大概也是约好了,几户人家的主母都是一块儿来的,似吕老先生的儿媳妇辛氏等几个,都相约来了府里。   姜锦鱼在堂屋见了辛氏几个, 倒都是十分规矩的妇人,尤其是马氏,马氏的丈夫算是顾衍手下很得用的,连带着马氏在幕僚家眷中也很体面, 不过她倒是很有分寸。   寒暄过后,姜锦鱼便也替自家相公安抚一下人心,道,“你们都是跟着从盛京来的,路途迢迢,也实在是不容易。”   马氏是个机灵人,笑吟吟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咱们这些妇人们,往常便是待在盛京。这回子跟着自家男人来了辽州,借着机会难得,也是见过好些子风景的,这人啊,成日闷在一个地方,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锦鱼含笑点头,跟幕僚的家眷们在一起,无需她特意哄着。不过话说回来,整个辽州,也没有哪家官夫人,需要姜锦鱼自降身价哄着的。   马氏说说笑笑,间或说几句俏皮话,把气氛弄得热烈又不失分寸。   这时吕老先生的儿媳妇辛氏,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吕薇似乎坐不住了,身子扭来扭去,惹得众人都看了过去,辛氏觉得面上无光,气得在女儿身上拍了一下,道,“还不快快坐好。”   姜锦鱼自己是有孩子的人,对着旁人家的孩子,总归有几分软心肠,再则,孩子还小,坐不住才是正常,要怪只怪这样的场合,辛氏还非要把人给带出来。   “是闷了吧,小桃带吕小姐出去逛一逛,弄些点心给她吃。”   辛氏忙拉着女儿道,“还没让她给夫人磕头呢。上回夫人赏了簪子,我想着让她给夫人磕个头。”   不过一对簪子而已,辛氏女儿又不是府里的下人,给她磕头又得不到什么好处,何苦巴巴带着孩子来,就为了磕个头?   不过看辛氏坚持,姜锦鱼便也点了头,等吕薇磕了头,便让小桃把人给领着出去了。   辛氏见女儿都磕了头了,姜锦鱼也没个表示,心里有点失望,暗暗后悔把女儿给带来了。   早知道白磕了这么个头,还不如不带来呢!   姜锦鱼也没猜到辛氏这么眼皮子浅,又跟马氏几个聊了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也不用她开口,马氏便带头说要告辞了。   姜锦鱼见状,便让秋霞把提前准备好的礼,送到众人手上,由顾嬷嬷和福嬷嬷送客出去。   却说吕老先生的儿媳辛氏回到家中后,立马拆了顾府送的礼,翻了半天,还是没瞧见什么稀奇玩意儿,看上去应该是每人一份,里面送的物事都是一样的。   吕薇尚不懂事,还傻乎乎问,“娘,你找什么呢?我要吃甜糕。”   辛氏没好气道,“就知道吃,你说你,我带你去,你也不知道嘴甜些。顾夫人先前特意给你送簪子,肯定是看重你,你倒好,我眼巴巴带你过去,你把娘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吕薇被训得眼泪盈满眼眶,她虽年纪小,却极爱面子,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辛氏喊都喊不回来,索性不自讨没趣了,也不去管她。   .   施粥一事进展颇为顺利,等到年二十一二的时候,连着施了三日的粥,辽州上下一下子对新来的这个州牧有了好感。   老百姓才不会管谁来做官,只要他们日子越过越好,哪里会去管那些子官老爷的事情。   听说新来的州牧还是当朝的王爷,辽州百姓连带着对尚在盛京的周文帝也感恩戴德起来。   小桃从外头回来,跺着脚抖落肩头的雪,小脸冻得发红,搓着手道,“还有个底下的村子,来了几十号人,村里的里正领来的,徒步走了几十里路,冒着风雪来的,在府衙门口要给寿王殿下磕头呢。”   姜锦鱼见小桃满脸感动的表情,不由得失笑。也就小桃这么傻乎乎的,以为那村子的老百姓真是自己要来的,不过是一些粮食、几件棉衣,实在不至于他们感激至此。   老百姓是淳朴,可也没淳朴到这个份上,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还都是家里的壮劳力、顶梁柱,真要路上受了风寒或是摔了,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户家而言,等同于灭顶之灾,没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进城给官老爷们磕个头。   哪怕这人是贵为皇亲国戚的寿王殿下,也不至于。   只能说,感激肯定是有的,但是能闹出几十号人这么大的阵势,定是有人私底下允了好处。   姜锦鱼也不和小桃说这些,喊她过来暖暖手,又问她,“等开了年,你就十八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可考虑过了?”   小桃不妨主子突然提起这事儿,霎时一张脸红透了,忸怩道,“主子怎么说起这个了?”   姜锦鱼看着她笑,眸子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柔声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是我从蛮县带回来的,除了我,谁来替你操心这些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拖来拖去,只怕把你耽搁了去。先前又是我要生瑾哥儿瑞哥儿,后来又是相公到辽州上任,忙里忙外的,一时间也没法子给你找,如今事情都安顿好了,这事也是时候了。”   小桃被主子鼓励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心里那点子羞涩倒是散去了,鼓起勇气道,“奴婢都听主子的。奴婢一直待在内宅,认识的人也不多,这事儿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全凭主子做主。”   姜锦鱼早猜到小桃的说辞,不过小桃这话也能够理解,一般而言,婚事都是由长辈做主的,小桃在辽州没有长辈,她自己一个姑娘家,也不好给自己挑人。   她想了想,便道,“那这样,我让顾嬷嬷替你相看几个合适的,趁着过年的时候,见一见。若是你自己也满意,那等到开年之后,找个合适的日子给你们定了。你看如何?”   小桃感激点头,也就自家主子还会操心奴婢的亲事,换做别家,用的趁手不让走,熬成老姑娘的,一抓一大把。谁会把下人当人,不过是十两银子能卖好几个的丫鬟而已。主子这般替自己考虑,她如何能不感激。   见小桃点了头,姜锦鱼便也找了顾嬷嬷来,把小桃的亲事正式托付给了顾嬷嬷。当然,这个托付只是说让她帮着选人,真要定下来,她也得亲自过目把关。   本以为这事没那么快,顾嬷嬷这个急性子倒是很上心,没几天的功夫,就领着小桃出去了好几回。   小桃偶尔不在,便由秋霞顶了她的差。   年三十那天,又没瞧见小桃,秋霞约莫是看出来了,便笑盈盈道,“顾嬷嬷带着小桃姐姐出去了。小桃姐姐这几日面色极好,怕是好事将近了。”   秋霞口里说着这话,心里也是真的羡慕小桃。她们这些做贴身丫鬟的,许给府里一样做下人的做媳妇,那都算是不错的了,最怕就是熬到一把年纪了,随便做个填房继室,嫁个可以当自己爹的老男人。   可自打知道主子要给小桃找人家之后,不光是秋霞羡慕,就是厨房那些已经嫁了人的婆子都忍不住感慨,小桃这丫头真是命好,遇到了个把她当人的好主子。   短暂的羡慕过后,秋霞也是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忠心耿耿办好差事,她爹卖她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死还是会活,活得像个人,还是活得像条狗。她能依靠的,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己。   只要自己也跟小桃姐姐一样忠心,主子也一定不会忘了她的。   秋霞想的倒也没错,主要别的府里丫鬟还可以做通房做姨娘,可他们府里却是没这个规矩的,来了辽州之后买进府里的暂且不提,可小桃秋霞几个伺候她时间久的,姜锦鱼是心里惦记着的。   花一样的年纪,她也不想误了她们,害了她们。   只是一下子都送出去成亲,那也不好安排,她身边也少不了人,再一个秋霞比小桃还小个几岁,眼下还不算太着急。   梳洗打扮好了,姜锦鱼刚推开门,就见自家两个小的,一前一后过来了,两人都穿着新衣裳,红色的料子,喜气洋洋的,衬得跟观音座下的小童子似的。   不过一开口,就破功了。   淘气的瑞哥儿蹦蹦跳跳跑过来,扑上来抱着姜锦鱼的腿,仰着脸嘴馋道,“娘,吃糕糕。”   府里最近做了年糕,糯米都是精挑细选的,在院子里热火朝天锤了好久,再切成一个个小块,还用板子压了花。厨房见府里还有两个小主子,还特意做了糖馅的小年糕,一口咬下去,香浓软糯,还有温热的糖浆勾出好长的丝。   这糖年糕一折腾出来,瑞哥儿果然喜欢得不行,一大早就跑来喊娘了,就连一向稳重的瑾哥儿,都眼睛亮亮的一起望过来了。   自家儿子,姜锦鱼当然心疼,也愿意宠着,便道,“今儿过年,准你们一人吃两块,剩下的肚子吃别的好吃的。”   瑞哥儿一听,乐得在原地蹦跶了一下。 第107章 战事   这是他们在辽州过的第一个年, 虽说一年下来都是乱糟糟的,可真到了过年的时候, 姜锦鱼心里却觉得日子越过越顺了。   看着瑾哥儿和瑞哥儿越发的懂事了, 明明兄弟俩个都爱吃圆子,可看见碟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瑾哥儿谦让,瑞哥儿也不好意思吃独食,姜锦鱼正笑眯眯看着俩人商量呢,一眨眼的功夫,兄弟俩似乎商量好了。   瑾哥儿用勺子舀了最后一个圆子,往姜锦鱼碗里一放, 瑞哥儿小可爱还托着小肥脸甜蜜蜜道, “娘吃!”   姜锦鱼感动于儿子们的孝顺,笑眯眯一口把圆子吃了, 揉揉小家伙们的脸蛋, 一时没忍住, 捧着小肥脸,一人脸上亲了一口。   瑾哥儿平日自诩长大了,连抱都有点不爱让抱了,忽然给娘这么一亲, 脸一下子红得跟苹果似的,还要故作镇定,心里明明美滋滋的,又有点觉得不太好意思。   倒是瑞哥儿, 他平常时候就最粘人,尤其黏着姜锦鱼,笑得甜蜜蜜的,捧着小肥脸道,“娘抱。”   然后。   刚伸出手,后领子被人一提,整个人悬空了。   瑞哥儿扭着脖子回头看,就见自家爹爹冷着一张脸,好生吓人。   顾衍看着蠢儿子,挑眉,“多大了,还要娘抱?”   瑞哥儿:……好像也不是很大吧……掰着指头算算,也就两岁啊。   可是看自家爹爹神情那么严肃,瑞哥儿还是有点怕的,小孩子也是知道趋利避害的,谁面前可以撒娇,谁面前得老老实实的,在这一点上,瑞哥儿打小就无师自通。   家里顾嬷嬷福嬷嬷小桃姐姐秋霞姐姐面前,什么都不用顾忌,反正大家都最最喜欢他和哥哥了。   娘面前呢,可以撒娇要抱抱要亲亲,但是不可以没规矩、不讲理,要做娘的乖孩子,娘才会笑得暖暖的。   至于爹爹面前,瑞哥儿可不敢放肆,爹虽然也疼他们,从来没动手打过他们,但是他和哥哥就是最怕爹爹。   于是,瑞哥儿学着哥哥平日说话的正经样子,果断认错,态度特别积极诚恳,“孩儿错了。”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反正认错就对了。   顾衍的城府之深,如何看不透自己生的儿子心里那点小九九,也懒得与口不对心的小儿子计较,伸手给把瑞哥儿放到一边,拍拍小家伙的脑袋,“跟哥哥玩去。”   瑾哥儿瑞哥儿两个小家伙老老实实在一边玩儿,家里就这么两个小少爷,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宠着的,什么玩的耍的,样样都不少。   姜锦鱼也不担心两个小的无聊,索性托腮打量着旁边坐着的相公,见他慢条斯理夹菜,动作十分优雅,虽说都成了一州的通判了,可身上却没有半分官场老油条那种油腻,怎么看怎么舒服,实在赏心悦目。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直接了,顾衍放下筷子,扭头看了看姜锦鱼。   姜锦鱼眉眼弯弯,眸中盛满了笑意,喜滋滋道,“我感觉我赚大了!嫁了这么厉害的相公,还是个美男子,生的儿子也像你,往后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   姜锦鱼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偷了鱼的猫似的,明亮的眼里透着狡黠,顾衍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越陷越深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没滋没味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令人期待起来。   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觉得姜锦鱼只是个有些甜甜的小姑娘,有些胖,但挺招人疼的。   那时的他,真的没想过,初见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会为他生儿育女,会陪着他从盛京来到辽州,会陪着他度过那么那么漫长的岁月。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被继母想方设法赶出家中的小少年,她也只是普通的农家小女孩儿。   顾衍年幼时曾听到家中下人说他的闲话,面上带着嫌弃和忌讳的神色,说着“大少爷是个丧门星,连夫人都被克死了,所以老爷才那么不喜欢大少爷”。   他当时听了只觉得可笑,他前半生从未信过命,二十几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现在,日子过得顺顺利利,没有半点不如意的时候,反倒开始有点相信命了。   说来可笑,他信命的原因,仅仅只是希望诸天神佛各方菩萨,能护着他的妻儿,护住这份宁静和美好。   过年的日子总是很快的,等过了初七,顾衍便又开始日日上府衙了。   家中倒是发生了些变化,一个便是小桃的婚事定下来了,顾嬷嬷对这事十分上心,费了不少功夫,为小桃选了个如意郎君。   这人也不别处寻来的,正是顾衍手底下一个护卫。   顾嬷嬷对这护卫赞不绝口,道,“这梁永呐,过了年刚好二十三了,也是从盛京跟着一起过来的,跟着主子也有七八年了,算是主子最早选的那批里头的。他呐,性子好,知道疼人,而且会过日子,我一去打听他,他同屋的就说他,每回领了月银,从没见他随意出去花的,都是攒着,都寄给他老家的老娘了。他老娘就他一个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的,全都给他攒着,说给他娶媳妇用。”   姜锦鱼听下来,没急着点头,问,“嬷嬷可打听过了,梁护卫缘何耽误了终身大事?按说男子二十有余,一般连孩子都有了。”   顾嬷嬷说的天花乱坠的,处处都好,可这么好的,怎么就耽搁了呢?这也让人有些费解。   顾嬷嬷倒不在意,显然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心里很有底气,道,“老奴打听过了。前些年呢,是他家里穷,一个穷小子麽,那会儿咱家少爷也没当官呢,梁小子又是个舞刀弄枪的,听着也不太让人放心,老家的姑娘说了好几个,都没成,人家姑娘瞧不上他。后来呢,梁永的情况好了些,可家里老爹去了,这孩子也孝顺,守了三年的孝,这么一来,就给耽搁了。再一个呢,这梁小子性子忠厚,可生得高大壮实,一张脸不怒自威,寻常姑娘都有些怕他。”   姜锦鱼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了。男人的相貌没那么重要,这么看下来,这梁护卫还是挺适合小桃的。   她点点头,“那行,嬷嬷你替我把把关,梁护卫的母亲在老家,看到时候是把老太太请过来,还是递个消息回去。小桃的嫁妆,你让她别担心,我来出。你也跟梁护卫说清楚,小桃不是什么没娘家的小丫鬟,受了气也没人做主,让他好好待小桃。”   顾嬷嬷听了就点头。   随后,梁永写了一封信回老家,梁母知道儿子总算要成亲了,喜得不得了,当即收拾了行礼,家里的鸡鸭也都送人了,要跟着送信的一块到辽州来。   这么一来,小桃的婚事基本就算是定了。   只等着梁母一来,梁永和小桃便可以直接办亲事了。   出了小桃的婚事之外,再一件便是瑾哥儿和瑞哥儿正式跟着吕老先生启蒙了。   说实话,姜锦鱼不是很愿意让儿子们这么早就启蒙,可是想到孩子的爹是探花郎,舅舅是状元郎,等日后入了学,若是稍微表现寻常些,只怕都要被说三道四。   索性便听从相公的安排,总归每日只读半日的书,其余时候,还是该玩玩该闹闹。   初春时候,辽州缩了一个冬日的嫩芽,从逐渐被春水湿润的土壤中钻了出来,绿意蓬勃,光秃秃的树枝上也冒出了绿芽。   冰河解冻,天气变得温暖了起来。   然而正是这样的好时节,辽州边境突然起了战事。   一小撮历经寒冬、饥肠辘辘的胡人,屠戮了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整个村子几乎死绝,若非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被孩子母亲藏进地窖中,死里逃生,带着消息到了县里,只怕那些胡人的恶行还没被揭发。   辽州从上至下,全都对胡人极其厌恶,李家庄的惨案一出,立即引起了辽州城内百姓的愤慨,当然,还有边境小村子的警惕和畏惧。   作为州牧,这事寿王不能不管,当即派了孟旭领兵三千出征。   孟旭出征后两三日,王妃请众人过府饮春茶。   春茶宴上,商云儿显得很是担忧,连上首王妃说话时,都在走神,姜锦鱼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趁着寿王妃与陈夫人说话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提醒了一下她。   等到众人散去,商云儿还是没什么精神,跟只无精打采的兔子似的。   姜锦鱼见状,倒不担心商云儿的情况,顾衍同她说过,别看孟参事这回只带了三千人去,可那一小撮胡人不过几百,孟旭的赢面很大,这回让他去,也是给他个机会练练兵。   另一个便是,兵营不似官场,官场上要收服人心,用的是软手段,可军营之中,要想让将士们折服,只能真刀真枪的露一手。   自打他们来辽州起,孟旭还未将本地的辽州将士尽数收服,这一回恰恰是这个好主意。   思及此,姜锦鱼拍了拍商云儿的肩膀,“怎么?担心孟参事?”   商云儿脸一红,却没想以前那样矢口否认,而是浑身不自在的默认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商云儿也有这模样,姜锦鱼看得稀奇,心里倒是替孟旭感慨一句,总算是熬出头了。看商云儿这模样,之前兴许还对自己的感情稀里糊涂的,这回孟旭一走,她估计是认清了。   因此,她也没急着劝她安心,而是道,“担心也无用,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做点针线打发打发时间,像孟参事这样的武将,衣裳鞋子应该磨损得很快。”   商云儿这回倒是不傻乎乎了,一听就心动了,回到家中,就嚷嚷着要嬷嬷去裁料子,说她要给相公做鞋子,惹得嬷嬷使劲儿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108章 李家儿   几百胡人果然不堪一击, 辽州军队到了那李家庄后,不过一日半的功夫, 便把李家庄内那些胡人尽数砍去一般, 剩下投降的便捉了,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   这些胡人个个手上沾满了李家庄村民的鲜血,□□掳掠,十恶不赦,孟旭没讲什么狗屁的君子道义,第一件事便是亲自下马,废去那些壮汉持刀的右手,然后回身上马, 扬声道, “伤我大周百姓者,必让他血债血偿。然大周自有律法, 孟某不敢独断, 今日暂废胡贼一手, 待回城之后,必要他血债血偿。”   本来杀红了眼、几欲手刃胡贼的辽州将士们,被这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举起手中沾了血的刀, 连吼数声,“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三千将士的吼声气势恢宏,传出很远,引得李家庄周边村落的百姓们都为之落下眼泪。   那已成俘虏的胡人, 也都两股战战,自知死期将至,后悔不迭。   待将士们安静下来后,孟旭才挥手下令,“下马,掘坑立墓,让李家庄村民入土为安。”   辽州将士回城那一日,街上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虽是中午时候,本该在家中围作一团用饭之时,可众人宁愿饿肚子,也要看着将士们押送胡人进城的场面。   胡人骚扰辽州百姓,在以往可是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更有甚者,胡人兵力最强盛之时,曾攻进辽州城内。   因此看到那些曾经挥舞着屠刀的狰狞壮汉,犹如待宰的牲畜一样被捆得严严实实,跟在辽州将士的马后,步履蹒跚,不着鞋履,每走过一步,便留下一个血脚印。   百姓们心里没有半分同情怜悯之意,连已经知事的孩子,都觉得内心畅快。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猛的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到其中一个俘虏身边,狠狠一口咬了上去,那胡人失声痛呼,仔细一看,老妇竟是活生生咬下了那胡人的一块肉。   “就是你,你欺我女,杀我子,老婆子恨不得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老天有眼,天理昭昭,你的报应来了!”老妪狠狠啐了胡人一口,恨意难消。   本来要来拦她的将士见状,不由得偏心眼按住那俘虏,任由老妪对他拳打脚踢,以消心头之恨。   待捶过数拳之后,老妪热泪两行,仰面长哭,“老天有眼啊!我的儿啊,我的姚姐儿啊,害了你们的胡贼,就要去给你们磕头了!”   老妪之声虽沙哑,却犹如一道利剑一般,直直刺到围观百姓心中那隐秘的伤口上,忽然之间,路边围观的百姓全都涌了上来,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仇恨。   将士们一开始还未动手阻拦,直至见俘虏呼痛声减低,才费力拨开百姓,将俘虏带离人群,关进死牢之中。   这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的场面,直接把今日来迎将士的文官给吓了个好歹,有的冷汗直流,后背汗涔涔的,不由得想到自己,若是哪一日因着自己往日做过的那些事下了大狱,只怕也会落得与这俘虏一般下场。   没做过亏心事的尚且还好些,那些做过亏心事的,却是扎扎实实吓破了胆子,自此之后不敢再犯。   金银财宝也要有命花,美人娇娘也要有命享受,端看刚刚百姓那嫉恶如仇的模样,州牧、通判、参事任其发泄的态度,这些官员们就打定主意了,小命要紧!   于是,接下来的几年,辽州百姓发现,辽州上下鱼肉百姓的官居然一个都不剩了。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摆在顾通判和孟参事面前的,不是如何处置俘虏,俘虏难逃一死,不过是看什么时候死罢了,让他们为难的,是李家庄唯一剩下的那李家稚儿的去处。   孟旭从李家庄离开之前,去了一趟县衙,见到了那刀下逃生、出来报讯的李家稚儿,看上去瘦巴巴的,很黑,看上去就更瘦了,本以为至多不过五岁,哪晓得问了知情的人,才知道这孩子竟有七岁了。   大概是吓到了,从被送到县衙的那一天起,这孩子除了说了李家庄被胡人屠了之外,将近两个月,再没人见他说过第二句。若非那日他开了口,只怕众人都要怀疑他是哑巴了。   想想也是,亲眼看着亲人惨死,目睹全村惨死,不过一个稚儿,还能跑了几十里路报讯,已经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了,万幸这孩子半路没冻死了去。   孟旭一心软,想到这孩子再无半个亲人,便把人带了回来,想着能安顿好这孩子。   可带回来了,他便也愁上了。   他想过带回自己家,可妻子商云儿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一个孩子,还是个性子执拗、不肯开口的孩子。   想来想去,他就盯上了顾衍,在他心里,顾衍的妻子姜氏可算得上是难得的贤妻良母,顾府还有两位小少爷,这李家稚儿最是要与同龄的孩子玩在一块儿,才能解开他的心防。   孟旭满含期待看着自己的同僚,语气诚恳道,“顾兄,这孩子要拜托你了。”   顾衍什么时候大发善心过,他很怀疑,孟旭对他有什么误解,把他当成大善人了吗?他轻挑眉头,刚要开口,却瞥见自顾自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李家儿,黑黑瘦瘦的模样,让人怀疑一阵风便能吹跑了,和自己家里那两个小崽子相差太大了。   一开口,话已经变成了,“他叫什么名字?”   孟旭见他没拒绝,便知道有戏,忙道,“我也不知道,我问了一路,这孩子愣是没开口。李家庄所属的那县里的县令说,孩子还小,家里没给上户籍,所以县里也没弄清楚,他叫什么。”   顾衍微默一刻,开口道,“替他找好人家后,便来府上领。”   孟旭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顾衍这是答应了,忙不迭道,“你放心。我一回去就去找!”   于是,就这样,顾衍回府的时候,领了个黑黑瘦瘦的小孩儿。   姜锦鱼出来迎顾衍的时候,便见那黑黑瘦瘦的小孩子跟着他身后,也不用大人牵,步子迈的稳稳的,眼珠子黑黝黝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嘴唇紧紧抿着,干得起了皮。   莫名的,那一刻,姜锦鱼就恍惚觉得,自家相公这是捡了只黑油油的小流浪狗回来,黑黑的眼睛里全是戒备。   还是只很有警惕心的“小狗儿”。   等让人带着黑小孩儿去洗澡之后,姜锦鱼才问,“这孩子是谁家的?”   顾衍把这孩子的身世一说,姜锦鱼听得眼泪汪汪,恨恨道,“那些胡贼也太坏了!抢粮食就抢粮,干嘛要杀人!”   顾衍听了沉默,这一点也其实是他最厌恶胡贼的地方,为了活下去来抢粮食,尚且可以理解。可把一个村庄的人都屠尽,一个不剩,就绝非只是为了抢粮食,而是为了泄愤。   等晚上用晚膳的时候,瑾哥儿和瑞哥儿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小哥哥,比他们大点儿,也比他们高,但是瘦瘦巴巴的,还不说话。   瑞哥儿自以为大家都没看他,便凑到哥哥身边,小声道,“哥哥,他怎么不说话?”   说完,就发现他口中的小哥哥朝他瞥了一眼,眼珠子黑沉沉的。   瑾哥儿没瞧见,拉了拉弟弟,训话,“食不言寝不语!夫子今天刚教的!”   小孩子们的眉眼官司,姜锦鱼权当没看见,都是小家伙麽,闹一闹就成了好伙伴了,做大人的真插手,反倒还好心办坏事,实在没必要。   等用了晚膳,瑾哥儿和瑞哥儿要跟着爹爹去复习今天上课的内容,姜锦鱼便领着李家儿去刚收拾好的房间。   进了门,姜锦鱼含笑柔声道,“收拾得匆忙,要是哪里住的不舒服,跟姜姨说,知道麽?你想找姜姨,就跟院子里的姐姐说,她们会领你来见姜姨的。”   面对姜锦鱼的话,李家儿却只是眨眨眼睛,一声不吭,仿佛打定主意要坐实了自己哑巴的身份一样。   姜锦鱼也不逼着他开口,又跟他说了在哪里如厕、洗漱跟谁说、早膳有人喊等事宜之后,便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含笑道,“那姜姨就先走了,早点睡。”   门嘎吱一声关上,李家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按着方才姜锦鱼说的,洗漱之后,吹灭了灯,爬到床上直挺挺躺下。   入目是蓝色的帐子,跟家里娘经常穿的那件蓝色棉袄颜色很像,但是这料子看上去就贵了很多,娘一定不舍得买,只会摸一摸,买了要被奶骂的。   他直直的望着帐子,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些画面,壮硕的胡人提着砍刀,凶神恶煞迎面一刀,奶一把把娘退了出去,然后娘就倒在血泊里了。   血流得特别多,而且好像是温热的,他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踩在奶和娘的血上,脚底好像被灼了一下。   顿了顿,李家儿忽然又想到了把自己带回辽州的孟大人,和把他带回家的顾大人。   他其实能感觉得出来,孟大人说他的去处的时候,顾大人不是很想收留他,但他还是同意把他带回了家。   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顾大人家里的两个弟弟,因为他没有弟弟,他以前最想要一个弟弟了,但是爹死了,娘生不出弟弟了,他要做个男子汉,要保护娘。但他其实还是很喜欢弟弟。   叫瑾哥儿的弟弟白白净净的,还会给他夹菜,很乖。叫瑞哥儿的那个弟弟,有点淘气,但是肥肥的小脸,他很想伸手捏一捏,一定很软。   然后,还有“姜姨”……   顾大人的夫人给他的感觉,像太阳底下晒过的棉被,蓬蓬的,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第109章 李思明   府里多了个人, 最乐呵的便属瑞哥儿了。   他是打小贪玩的性子,见到新来的小哥哥, 总是忍不住上去逗他说话, 虽然从来没成功过。   吕老先生摇头晃脑念过一段千字文,忽的眼角瞥见瑞哥儿面上嬉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捋着胡子,道,“顾瑞,方才为师所念的那一段,你照着书念一遍。”   瑞哥儿直接傻了, 他刚刚在逗旁边的李家儿, 哪知道夫子念到哪里了,旁边的瑾哥儿倒是着急着, 可瑞哥儿支吾了一下, 还是垂着小脑袋认错了, “学生方才走神了,请夫子责罚。”   吕老先生见状,沉着脸色道,“那好, 念你年幼,为师也不罚你板子了。就罚你站着听课,直到散课。”   瑞哥儿垂头丧气的,老老实实站着, 一直到散课之后,吕老先生蹒跚着离开,他才满脸郁郁坐下了。   瑾哥儿心下纠结,又心疼弟弟被罚了,又怪他不好好听课,但到底心疼多些,走过去安慰道,“别不高兴了,娘做了芙蓉糕,等会儿让你多吃几块。”   瑞哥儿还是提不起劲儿,他虽然淘气了些,但还是第一次被夫子罚。   瑾哥儿也没法子,毕竟是自家弟弟,手足兄弟,就是蠢了点,他也得护着,于是便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回到后院这边。   兄弟俩一进门,姜锦鱼就发现了兄弟俩不对劲,平日里活奔乱跳的瑞哥儿跟蔫了的小白菜似的,垂头丧气,瑾哥儿呢,则时不时看弟弟一眼,似乎很担心他。   姜锦鱼笑盈盈把儿子们招呼到身旁,一手揽一个,抱进怀里,“这是怎么了?早膳时候不还是好好的,闹别扭了?”   瑾哥儿没开口,眼神担忧的看着弟弟。   他其实很喜欢弟弟,虽然弟弟经常哭哭啼啼的,脾气又娇,但是他跟弟弟是同母兄弟,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兄弟。   瑞哥儿倒是不知道哥哥的担忧,被娘一搂进怀里,委屈劲儿顿时上来了,眼泪吧嗒的掉,抽抽噎噎道,“孩儿……孩儿不听话,被夫子罚了。”   姜锦鱼听了前因后果,就见说完了的小儿子仰着脸,一副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样子,柔柔一笑,轻轻揉揉小儿子的脸蛋,温柔取过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好了,不哭了,娘都知道了,不怪瑞哥儿。你还小麽,有时候犯了错,只要知错就改,那还是好孩子,还是娘的乖宝宝。不管是娘还是爹爹,都不会责怪你的。你跟哥哥都是娘和爹的乖宝宝。”   哄好了两个小家伙,等秋霞把芙蓉糕送上来,姜锦鱼便一人亲了一口,笑眯眯道,“好了,去吃芙蓉糕吧。昨儿瑞哥儿不是说想吃了嘛。”   把两个小家伙哄好了,又陪着用了午膳,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儿子们去午睡了。   见儿子们都睡得香甜,姜锦鱼轻声出了门,径直往后院的客房去了。   明明都在后院,相隔也不太远,但莫名的,客房的小院就冷清了不少。姜锦鱼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微微皱了下眉头,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姜姨来了,能进去麽?”   等了不到一会儿,门就嘎吱一声开了,黑黑瘦瘦的李家儿站在门内,黑黝黝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内,透着丝阴郁。   姜锦鱼微微一怔,轻声道,“怎么不点灯?吃过午膳了嘛?合不合胃口?”   这孩子到府里来之后,一直没开口说过话,若非早知他不是小哑巴,姜锦鱼早就请了大夫来了。   所以小家伙不回答,姜锦鱼也不觉有什么,只是把他当正常人一般,该问就问,该说就说,太小心翼翼的,反而显得这孩子格格不入,是个异类一般。   进屋拨了拨烛芯,见屋内亮堂了些,姜锦鱼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家儿,伸手把直楞楞站着的人拉到身前,从袖子里取了瓶药膏出来,用小玉勺挖了些白色膏体,在掌心搓了一下,淡淡的药香味便隐隐约约地透出来了。   “伸手。”姜锦鱼一句话,李家儿怔了一下,犹豫着把手递了过去。   姜锦鱼把拿生了冻疮、肿的似萝卜的小手握在掌心,把药膏抹上去,等涂抹匀了,才松开手。   她把那药瓶搁在桌上,道,“以后每日涂两次,早起洗漱之后涂一次,晚上睡前厚厚涂一层,平时觉得痒,也别去挠,很快就会好的。”   说完,果不其然没得到回应,姜锦鱼也都习惯了,起身准备出去。   刚一转身的功夫,忽的听见了沙哑的声音,大约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有些凝滞,说的不是很流畅,但吐字很清楚。   “我不是故意害弟弟被先生罚的。”   姜锦鱼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直不肯开口的李家儿居然说话了,她转身,便直直看到那孩子纯黑眼睛里的忐忑,以及患得患失的不安。   心就跟被捏了一下一样,她蹲下.身子,目光直视着目露不安的李家儿,伸手摸了摸他瘦弱身子上显得有些大的脑袋,语气温柔道,“姜姨知道,弟弟也没怪你。没人怪你,不是你的错。”   想了想,又道,“你能不能告诉姜姨,你叫什么?”   “明哥儿。”   “阿娘唤我明哥儿,因为我是天明的时候生的,家里没给取大名。”   姜锦鱼笑盈盈念了一句“明哥儿”,随后道,“没事,那我就喊你明哥儿。至于大名,我请吕老先生给你取一个。”   明哥儿攥了下手心,鼓起勇气,“我想让夫人给我取。”   姜锦鱼听得怔了一下,她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怕胡乱取了个不合适的名儿,但见明哥儿期待的眼神,想了一下,道,“明字是你阿娘取的,这个字便留下,那你便叫李思明,如何?”   李思明难得的跟孩子似的,面上带着笑意,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姜锦鱼也跟着笑,拍拍他的脑袋,“喜欢就好。去午睡吧,等睡醒去跟弟弟们玩,下午有小馄饨吃。”   对于“哑巴小哥哥”会说话这件事,瑞哥儿刚开始还兴奋了一下,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倒不是他喜新厌旧,实在是明哥儿虽然不哑巴了,但也极少开口。   不过他虽不大说话,但却照顾着瑾哥儿和瑞哥儿,自认自己比弟弟们年长些,明哥儿便很有大哥哥的意识,处处照顾着瑾哥儿瑞哥儿。   瑞哥儿是最容易倒戈的,见小哥哥处处让着他们,一下子就跟他亲近起来了,他在家里是小儿子,从小就天真烂漫一些。   倒是瑾哥儿,虽只比弟弟大了一刻钟,但却是难得的早熟性子,虽然也和李思明相处和谐,但到底不会跟自家蠢弟弟那样,把自己的老底都给卖了。   在他心里,弟弟是亲弟弟,他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兄弟,但思明哥哥就只是喊喊的哥哥,在亲疏远近上,瑾哥儿一向分的很清楚。   过了半月有余,有一日顾衍回来之后,便说起了明哥儿的事情,他道,“孟旭为他找好了人家,说是孟家的一个远亲,夫妻俩子嗣运不好,成婚十来年,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过继后便能给他入族谱。他已经递了信过去,等到三月光景,孟旭那远亲夫妇俩便会亲自过来接人。”   姜锦鱼有点不舍,但也知道,对于明哥儿而言,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可能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人家了。   选的人家与孟旭沾亲带故的,便是日后夫妻俩有了孩子,也不可能亏待了明哥儿。   她便也点头道,“这是好事。明哥儿是个好孩子,等有了新家,往后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本以为李思明的去处,便这样定了下来,哪晓得之后又发生了变故。   而此时姜锦鱼倒是没想到这些,而是哭笑不得看着跟前拼命游说自家女儿的薛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做了顾夫人这么久,还没有当着她的面,一个劲儿的要把侄女儿送给他相公做妾。   薛夫人说的口干舌燥,尤觉得不过瘾,还继续道,“我家芳姐儿最是乖巧,胆子似豆子大小,是绝不敢忤逆您的。您尽管放心,让她给您端茶送水啊,捏肩揉臂,她的一双手可巧得很。”   姜锦鱼万般无奈,“薛夫人,你不必再说了。您侄女儿很好,但这事儿不合适。我们家万万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薛夫人却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儿,只当姜锦鱼醋了,道,“顾夫人,不是我多管闲事,我也是把你当妹妹,才与你说。我虚长你几岁,你是不晓得,这男人啊,甭管嘴上说的多好听,可骨子里哪一个不是那等重颜色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拿捏在手掌心,总比他去外头偷,去外头嫖,去外头置外室强。你看我,老薛虽然疼我,但——”   这话越说越荒唐了,姜锦鱼忙打断了她的话,摆手道,“薛夫人,我府上还有事,便不招待您了。”   说罢,也不等薛夫人搭腔,直接扬声道,“秋霞,帮我送送薛夫人。”   秋霞立马应声进来了,福福身子,恭恭敬敬把薛夫人给请走了。   薛夫人一走,姜锦鱼才落了个清静,这一早上脑子被薛夫人吵得呜呜嗡嗡的乱叫,她倒是没吃醋,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家的事,薛家这么着急做什么,还眼巴巴上来送侄女来做妾。   姜锦鱼一肚子的火,对薛家彻底没了好感,刚开始对陈薛两家,她还算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不让人找什么由头说嘴。   可越接触下来,越是觉得,还是陈夫人大气,跟她交往也不觉得累,倒是薛夫人,总感觉有些膈应。 第110章   初春的州衙中, 仍是烧着地龙的,倒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这群文官们大多年老体弱, 就是年轻的,那也只是文弱书生,真要把他们冻着了,那州衙便可以关门了。   孟旭刚进门,便热得后背出了一身汗,他随手拉过一个常随,“带我去顾大人处。”   常随在此伺候多时,自然认得出孟旭, 拱手应了一句, 便把他往最里面迎。   孟旭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见顾衍伏案批阅什么, 便也自顾自进门坐下。   顾衍看完底下人递上来的关于东城区修官道的折子, 搁下手中的笔, 抬头看向自在的孟旭,“何事寻我?”   孟旭便道,“我那远房叔叔,就是来接明哥儿的那个, 递信过来说,家中有点事,怕是要迟些时候才过得来。明哥儿还得托你再照顾一阵子。”   说完,孟旭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毕竟人是他带回来的,却甩给了顾衍,怎么说都不太厚道。   但他家也确实照顾不好,为了孩子好,他就是厚着脸皮,也只能把这话给说了。   顾衍面色沉静,抬手给自己换了块新墨,随口道,“我知晓了,还有事?”   孟旭一肚子解释的话硬生生被塞了回去,他倒是想解释几句,哪怕为那孩子说几句好话,但顾衍这淡然的态度,倒让他不好开口了。   他一开口,反倒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孟旭正绞尽脑汁想着找个什么话题,好让自己走得不那么尴尬之时,忽的见顾衍起了身,忙追上去道,“顾兄去哪里?”   顾衍看了眼追着自己的孟旭,“去州牧处。”   孟旭立马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州牧大人禀报,我和顾兄一起去吧!”   于是,顾衍就这么身后还带了一个人,来到了州牧办公的厅堂。   寿王难得见两人一起来,把赏到一半的裘老真迹顺手搁到一边,道,“难得见你二人同来。”   孟旭拱拱手,把最近的操练的情况禀报了,末了又报了上次李家庄之战的抚恤金。   寿王打了个哈欠,“这事你让底下人报个数上来就行。”   孟旭忙替底下的将士谢过寿王。   孟旭的事说完了,便轮到顾衍,他言简意赅将最近的大事说了一遍,其实辽州大小事情都是他拿主意,寿王其实知道皇兄周文帝不会愿意他对辽州的控制太深,所以从不拿主意。   等顾衍说罢,寿王也只是点点头,顺便把自己章子拿出来一盖,便算了事了。   公务处理完了,寿王这才来了劲儿,笑眯眯打趣起了顾衍,道,“顾大人最近很有桃花运麽。听说薛老头最近铆足了劲儿,想把他的侄女塞给你。听说是个小美人呢,生得冰肌玉骨,秀色可餐……”   顾衍眼皮子都没颤一下,“王爷若是喜欢,您开口,薛大人必定立即把人送到您府里去。您若不好意思开口,臣替您说。”   寿王正等着看顾衍笑话呢,哪晓得他一句话给怼了回来,忙道,“你可别胡来,本王就是随口一说,本王什么时候对薛老头的侄女感兴趣了!”   顾衍抬头,慢条斯理重复寿王刚才的话,“刚才王爷说,薛大人的侄女冰肌玉骨、秀色可餐,是个小美人。孟大人也听见了的。”转头,看了一眼孟旭,“孟大人?”   孟旭被看得一个哆嗦,恨不得打死刚才的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顾衍来见州牧。   “呃,臣……臣的确听见了!”孟旭一咬牙,闭眼豁出去了,谁让自己欠顾衍那么多人情!   寿王被气了个好歹,偏偏又自己自己先不正经,开口调侃下臣的,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哈哈,是吗。呃,这事往后不许再提了,本王找个日子要好好问一问薛功曹,给上官送妾,这种行为简直有失体统,有辱他念过的那些圣人名著!”   顾衍静静的看着寿王跳脚大骂薛功曹,什么有辱斯文都用上了,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本王万万不能纵容此等行径!薛功曹还是好生给他那侄女找个良人,别干这种蠢事了!”   等寿王说罢,顾衍慢悠悠一句,“王爷英明。”   寿王这才松了口气,他倒不是怕顾衍,而是怕顾衍使坏。大约是顾衍跟他夫人的感情太好了,王妃看多了之后,醋劲大了不少,前几日居然念起了什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酸诗,当时就把他气得头脑发晕。   他跟王妃的感情还是有的,世子也是王妃所出,他可不想换个王妃,只能忍着。   .   却说孟旭抹着冷汗出了厅堂,也不敢跟着顾衍了,出了州衙,骑马打算回军营。   还是操练心思简单的将士们适合他,舌战群儒这种事情,还是让给他们文官来吧。论如何笑眯眯把人逼得投降认输,孟旭满脑袋都是一个想法,要是顾衍才从军,指不定是个运筹帷幄,把敌方算计在手掌心的军师。   孟旭骑着马,出了东城,往军营去,忽的路边一白衣女子滚落到他的马蹄之下,他忙拉紧缰绳,好险没把人给踩伤了。   马蹄离那白衣女只剩几步之遥,孟旭翻身下马,走到那女子身旁,“姑娘,你还好吗?”   ——   同样的事情,傍晚时分,又一次上演。   只是这回的“肇事者”不是孟旭,而是刚从州衙出来,才走了一条街的顾衍。   梁永看了眼那“硬生生”钻到马车边,然后时机巧妙顺势倒下的妙龄女子,想了想,掀开帘子,“大人,那女子似乎是晕了。”   顾衍下马,遥遥望了一眼,只见那女子双眉微蹙,容色生得极为怜人,雪肤红唇,一袭丧服似的白衣,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整洁了些。   顾衍扫了一眼,淡漠吩咐,“找个婆子,送去医馆。”   然后,转身就上了马车。   梁永极其忠心,尤其是他与小桃定了亲之后,更是洁身自好,压根连碰一下那姑娘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从旁边找了个婆子,给了银子,让她帮忙把人送到医馆去。   地上的珊娘听到主仆两人的反应,简直怀疑主仆二人是不是不能人道,是不是瞎子,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她好歹也算是个美人,这通判大人和侍卫是把她当什么蛇虫鼠蚁,如此避之不及的态度?   这么想着,珊娘干脆用自己被身子压着的那只右手牢牢抓住车辙。   被梁永喊来的那婆子正是个干惯了粗活了,粗手粗脚,力气奇大,一身蛮力,一把就要把珊娘扛到肩上,哪晓得用了三分力气,发现没扛动,婆子也没细细检查,只以为这姑娘骨头沉,直接用了全力,硬生生把抓着车辙的珊娘拖开,一把扛到肩上。   可怜那珊娘本来身上毫发无损,愣是被这婆子一股蛮力把手腕给弄骨折了,腰上背上全是淤青,送到医馆去之后,梁永给的那银子,居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很快到了三月,姜锦鱼给小桃放了个假,让她和梁永一同筹备自己的亲事去了。   好在秋霞也已经被小桃给带出来了,很能独当一面,所以姜锦鱼这里倒没什么太大的不方便。   姜锦鱼刚把府里上月的账看了一遍,秋霞便进来了,道,“夫人,孟夫人来了。”   商云儿素来很爱来找她,不过最近已经不大往外跑了,这其实是好事,毕竟是嫁了人做了人媳妇的,又不是做女儿的时候,成日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想到两人也挺长时间没见面的,姜锦鱼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到会客的厅堂,一进门,却见商云儿红肿着眼睛,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挥退下人和丫鬟,姜锦鱼走到商云儿跟前,细细打量她苍白的脸颊。   商云儿想笑一笑,扯出一个笑脸,却发现实在是太难看了,干脆不笑了,垂头道,“姜姐姐,我今日是来跟你辞别的,我要回盛京了。”   姜锦鱼一头雾水,没听说孟旭要回盛京,难道是盛京那边刚来的调令,要把孟旭调回盛京?可看商云儿这幅模样,总不至于是因为不舍得她,才哭成这个样子的吧?   商云儿顿了一下,木着一张脸,继续往下说,“我要和孟旭和离。和离之后,我就没必要待在辽州了,我打算回盛京,要是我嫂子愿意我住在府里,我就住在府里,要是她不愿意,我便自己购一个宅子住……”   听她这语气,完全已经是心灰意冷了,姜锦鱼皱了皱眉头,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仿佛就是听到这句话,商云儿眼泪开始吧嗒吧嗒掉,似乎是找到人倾诉、找到人为她做主一般,哭得泪眼朦胧,“他心里有别人了。我就知道他嫌弃我不贤惠不温柔,他压根不喜欢我这样粗鲁的……”   姜锦鱼等她哭够了,整个人冷静下来了,才道,“你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叫他心里有人了?你亲眼见到了,还是孟旭亲口承认了?”   她没把话说的太死,商云儿性子骄纵,听风就是雨,兴许只是误会而已。   商云儿却语气笃定道,“我亲眼看到了。”   继而失魂落魄描述着经过,“半个月之前,他带回来一个受伤女子,闺名瑚娘,说是骑马之时,撞伤了人,便带了回来。我信以为真,请了大夫为那瑚娘诊治。本以为等瑚娘醒了,或是伤好了些,便可以送她回家了。哪晓得那瑚娘说自己是孤身来辽州投亲的,我看她可怜,便让她在府里住着,派了人去替她找她口中要投靠的亲人……” 第111章 祸不单行   姜锦鱼听着商云儿的哭诉, 心下万分无奈,把一个不知来历的姑娘留在府里, 是该说商云儿单纯, 还是说她太善良。   商云儿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实在太蠢,被人算计成这个样子,还傻乎乎觉得那珊娘是个好人,她眼泪吧嗒掉个不停,都快连成线了,“我也不知孟旭是什么时候和珊娘勾搭上的,等我知晓的时候, 两人已经有了首尾。我陪嫁来的嬷嬷还劝我忍让, 可凭什么要我忍!孟旭他欺人太甚!”   说实话,在姜锦鱼的印象里, 孟旭还是个很靠谱的人, 为人也值得信赖, 他又大了商云儿些,平时对商云儿多有忍让,她一度觉得,商云儿这算憨人有憨福。   哪晓得值得托付终身的孟旭, 一下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即便真的想纳妾,那也夫妻俩好好说,能合则合,好聚好散, 何必与个被妻子收留在府里的不知来历的女子纠缠,当真是犯了糊涂。   听了前因后果,姜锦鱼也不再劝商云儿了,道,“你若是要和离,也不是不可以。我且问你,你的嫁妆可还捏在自己手里?你和孟旭没有孩子,但和离也不是那么容易,和离没成的这段时间,你可有住处?”   商云儿本来是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恨孟旭,恨自己瞎了眼,恨那珊娘不要脸,恨天恨地,几乎没法冷静思考什么。知道孟旭和珊娘有了首尾之后,一直到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和离,至于如何和离、如何安顿,全都一片模糊。   被姜锦鱼一提醒,商云儿才回过神来,怔了片刻,擦去眼泪,“嫁妆在我手里,一直没动过,嫁妆册子在我的陪嫁嬷嬷那里。住哪里?”   商云儿愣了一下,勉强露出笑来,“先在客栈住几日吧,等和离之后,我也没必要待在辽州了,回了盛京,再购置房产吧。”   商云儿这话,姜锦鱼一听,就知道她压根没个清楚的打算,只是一门心思要和离,至于如何离,只怕她自己心里也是一团浆糊。   姜锦鱼多多少少有些同情商云儿的处境,再者除了她,商云儿在辽州还能指望谁,总不能去指望与她不和的尤倩,怕是去了也是自取其辱,送上门让人嘲笑罢了,“客栈你如何住的惯,若是不介意,我便腾个院子给你,先安顿下来再说。”   商云儿自然知道,住在顾府对她而言是个好选择,可到底知道和离不是什么好名声,不愿带坏了姜锦鱼的名声,推辞道,“算了,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也住不了几日,还要麻烦你收拾个院子,何必呢。”   姜锦鱼见她坚持,也没勉强,只是送她出门前道,“若是遇着什么事,尽管让人来府里找我。院子我替你腾出来,你什么时候想来住都行。”   商云儿本来都不哭了,为了孟旭这个渣男哭,简直是白费自己的眼泪。听了姜锦鱼的话,反倒心头一暖,鼻子一涩,泪意又涌了上来,压着哭腔道,“嗯,我知道了。”   送走商云儿,姜锦鱼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当时知道商云儿和孟旭夫妻疏远,她还有意撮合,本来是盼着两人和睦,哪晓得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归宗女不是好当的,虽说官府允许和离,但和离后的女子,总归在名声上不大好。那些规矩重的娘家,压根不愿出嫁女和离归家,恨不得剃了头发,撵去做姑子,好挽回被害了的名声。   但设身处地的想,姜锦鱼能够感同身受,若她身处商云儿那个位置,也会选择和离。   这世间哪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更何况商云儿那么年轻,两个人过不下去了,便趁早和离,好过彼此折磨到最好,两败俱伤。   正在屋里里发着闷,下学回来的瑾哥儿瑞哥儿和思明过来了,瑞哥儿笑嘻嘻的声音,隔着老远便传了过来。   姜锦鱼打起精神,唤来秋霞,吩咐道,“去把我早上让厨房准备的蛋卷端来。”   秋霞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夫人,见她眉头总算是松开了,心里才安心了些,要她说,孟夫人摊上这事,是挺倒霉的,但大人那么疼夫人,眼里只有夫人,平日里他们这些丫鬟,甭管那些个再娇嫩的,大人看她们,就跟看门口的石狮子差不多。夫人何必因着孟夫人的事情难过?   这事怎么也不会发现在他们府里啊!   其实来了辽州之后,新进府的丫鬟里,也有几个动过歪心思的,只以为有几分姿色,便想着爬床的龌龊事,可甭管生得再好,私底下过过嘴瘾便罢了,但凡犯到大人面前,哪一个不是挨了顿板子,就被遣送出府了。   秋霞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应了声后,便出去了。   屋里有小孩子,还是三个,一下子便热闹起来了。瑞哥儿又爱撒娇,小粘人精似的,姜锦鱼被他惹得直笑,心里那点不舒服,倒是渐渐散了个一干二净了。   所以说啊,姜锦鱼自己也反思,不能一个人东想西想,想那么多做什么。同情商云儿的遭遇可以,但物伤其类其实大可不必,她心里清楚,顾衍不是重色的人,两人间还有孩子、还有相濡以沫的感情,万万不会闹到那个地步。   放下心事,姜锦鱼倒也不去想那些,只是还是关注着商云儿那边的动静,怕她吃了亏。   孟旭和商云儿要和离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官夫人们平日里其实并没太多消遣,再加上商云儿的人缘一直很一般,所以聚会时候,孟家的事情成了众人说谈的笑料。   当然,官夫人们也是要面子的,不会当面嘲讽,只是明里暗里来那么一句,孟夫人也真是可怜,就足以表达自己内心那种优越感了。   最高兴的,还是坐稳了胎,近半年第一次露面的尤倩,本来大夫是不建议她出府的,但知道商云儿要和孟旭和离的消息之后,她立马答应了邀约,迫不及待等着看商云儿的笑话了。   一见有人说起商云儿,尤倩便故作担忧的道,“我肚里这孩子委实折腾,闹得我都没过个好年,都不晓得商表妹居然碰上了这样的事。表妹虽然性子骄纵了些,毕竟商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姑姑姑父都疼她,性子上多少不太温柔,可表妹夫这事也做得太过分了!”   她这话乍一听上去,好像是在替表妹打抱不平,但略仔细听,就能品出其间的幸灾乐祸。仿佛是在说,就是因为商云儿不贤惠不温柔,举止粗鲁,行径恶劣,所以逼得孟旭另找他人。   虽说大部分官夫人们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但到底不会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身为正妻,都是恶心妾室的。她们的优越感是建立在自己没碰上这样的事,但并非是觉得孟旭找女人这事值得鼓励,也不是觉得商云儿活该,所以对尤倩的话,几乎没人理她。   唯有一个人,含笑嫣嫣搭起了腔。   那人便是薛夫人,她一如既往打扮得很娇艳,用帕子捂着嘴轻笑着,“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呢?这男子啊,哪有不偷腥的。孟夫人便是脾气太直了些,咱们女人家啊,还是要温柔些。”   尤倩和薛夫人两个臭味相投,一时之间讨论得极为热烈。   其余官夫人却完全不想和这二人搭腔,为男子纳妾开脱,甚至把这过错全部推倒女子身上的,是没把自己当女人吗?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一个是自己就是妾,还正大光明出来交际,一个是靠着美色进门做的继室,自然说话也是站在妾室的立场上,哪里会为正室说话。   立场不同,观点自然大相径庭。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点,更是离两人远了些,生怕沾上了这两人。   聚会的时间差不多了,众人三三两两结伴散去,尤倩今日也出够了风头,笑盈盈起身,道,“那我便也先告辞了,肚里孩子折腾人,还得回去喝药。”   众人听得翻白眼,生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可显摆的,在这里坐着的,大部分都膝下有子有女,还真不会把尤倩的显摆放在眼里,也就跟她聊得开心的薛夫人,犹如被戳了肺管子一般。   薛功曹年近不惑,薛夫人进门也有些年头了,愣是一胎都没怀上了,她虽刚才和尤倩聊得开心,可打心底里瞧不上她,一个妾而已。   尤倩被丫鬟扶着,缓缓下了楼,上了马车,心满意足回去了。   姜锦鱼也辞别众人,回到府里,刚进门,便看到秋霞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道,“孟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说她出事了,那叫做珊娘的女子去了客栈,在孟夫人房里闹,孟夫人推了一把,珊娘便晕了,满地都是血。”   秋霞说的下人,姜锦鱼一下子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喊了人,去了商云儿暂住的客栈。   进了客栈,果然瞧见里头乱糟糟的,小二慌得不行,还有人在喊。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姜锦鱼当机立断,招呼秋霞过来,“你带人去找大夫来,再让人去州衙爷那里说一声。”   吩咐完了,看秋霞飞奔出去,自己压了压裙摆,稳了稳心神,踩着稳当的步子上楼。   最不好的情况,就是珊娘死了。珊娘是良籍,而非仆人丫鬟,商云儿失手误杀了她,只怕难逃牢狱之灾。若是珊娘还有一口气在,那事情便还有转机,商家有能力把这事给压下去。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是,孟旭不追究。   若是孟旭爱这珊娘,将她视作心头宝,追究到底,只怕商云儿这回是栽了。 第112章 纳妾还是和离   姜锦鱼踩着木质楼梯到了二楼, 还未见着什么,先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脚步一顿, 入目便是惊慌失措的商云儿, 满脸煞白,呆愣愣站在那里。   她对面一个貌美娘子靠在楼梯扶手上,额头上全是血,看上去有些可怖,睫毛上微微抖着,口中隐隐约约发出疼痛的哼声。   姜锦鱼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还活着。   她走到跟前,扶住商云儿, 示意下人照顾着那瑚娘, 拉商云儿回房里,“到底怎么了?好好的, 你们怎么会起了争执?”   商云儿吓傻了, 好半晌才含着泪道, “她……她不知怎么找到这里的,一上来便拉着我,还跪下求我,请我回去。我一时气不过, 就甩开了她的手,结果她就一头栽到扶手上了。我、我不是故意推她的。”   姜锦鱼摁着额角,压住商云儿直抖的手,厉声呵她, “别慌!又没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记住,是她和孟旭先对不住你,你不过是反击而已,有什么可自乱阵脚的!等会儿来了人,你给我稳住,记住了没?!你是误伤了她,又不是故意害她,有什么可慌的!”   商云儿自小没经历过这些,家中母亲商夫人一人独大,那些子妾室姨娘都被压得死死的,自然没瞧见过争宠的手段,被姜锦鱼这么一斥,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呢喃问道,“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姜锦鱼掰正她的肩膀,撑住她的身子,一字一句道,“你不过是甩开了她的手,是她自己摔的。最多治你一个误伤的罪,陪些银钱就够了。再者,那瑚娘还想入孟家的门,难不成真敢去衙门告你?”   把商云儿给安抚住了,姜锦鱼才带着她出去了。   瑚娘此时已经被秋霞请来的大夫,包扎好了伤口,正虚弱靠在床沿上,见到商云儿,整个身子都瑟缩了一下,嗫嚅道,“夫人。都是我的错,你别生大人的气了。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绝不敢违逆。”   不得不说,站在男人的角度,瑚娘这种痴情温柔的小娘子,的确比窝里横、难得给好脸色的商云儿,要更吸引人一些。   但姜锦鱼打心底里觉得膈应,尤其商云儿好歹也待瑚娘不薄,让她住在家里,供她吃供她住,结果瑚娘转头爬了孟旭的床。   她含笑嫣嫣,走到瑚娘跟前,侧身坐下,“这位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打你骂你做什么。这话听得我都糊涂了,你一个良家小娘子,谁能无故打骂你,天底下没有王法公道了不成?就算是你进了门,你家夫人也是个和气人,惯不会随意打杀下人的,是不是这个理?”   瑚娘抖了一下,一声不吭,低下了头。   姜锦鱼也不去理她,冲商云儿招手,示意她坐下,然后不紧不慢与那瑚娘道家常。瑚娘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姜锦鱼也没脾气,看不惯是真的,但仍是慢声细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这时,派去请人的下人总算回来了。   顾衍和孟旭一前一后到的客栈,早在路上,顾衍便知道了事情始末。见了孟旭倒是难得笑了笑,道,“孟大人艳福不浅。”   孟旭本就脸色不好看,心中羞愧不已,觉得万般对不起商云儿,被顾衍这么一嘲,更是羞的无地自容。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孟旭敲了门,来开门的却是姜锦鱼。   她轻轻瞥了一眼孟旭,笑盈盈道,“孟大人来的真快,真是知道心疼人。”   心疼谁,就不用她指名道姓说出来了。   孟旭苦笑不已,这顾氏夫妇二人皆是一模一样的态度,一句句话犹如冷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口,偏生这事就是他做得不对,是他对不起云儿,旁人打抱不平,他又有何争辩的资格。   他拱手道,“嫂夫人见谅,今日实在麻烦你了。”   姜锦鱼浅浅一笑,不置可否道,“麻烦什么,云儿出盛京前,商夫人还将她托付给了我,说辽州人生地不熟,盼我们二人相互扶持。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瑚娘的确貌美,连我看了都觉得万般怜惜,但还盼孟大人记着,你的发妻陪你来这苦寒的辽州,为你操持家事,便是没有功劳,也还请孟大人略怜惜她一二。”   孟旭被说的无地自容。   姜锦鱼倒也给他留了些面子,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旭肯听就听,不肯听她也没辙了。   把房间留给夫妻二人与那瑚娘,见门掩上了,姜锦鱼才觉得心累得不行,刚想把事情给顾衍解释一下,肩上落下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带着微微的暖意。   姜锦鱼忽然就不想去说那些龌龊事了,轻轻靠在男人肩上。   “累了?”   姜锦鱼摇摇脑袋,仰着脸看向男人的侧脸,明明是一张看着便很有桃花缘的脸,冷峻,且探花郎出身,年少有为,如今已是一州之副长,怎么这么些年,愣是没什么狂蜂浪蝶呢?   顾衍察觉到她的眼神,想了想,以为她在苦恼,便道,“不用担心。孟旭对他妻怀有歉意,商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会有事的。若是孟旭真的那般糊涂,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想了想,轻而易举打破了自己不插手旁人家事的原则,道,“若真谈不拢,大不了我出面便是。”   姜锦鱼早都不苦恼商云儿的事了,她刚才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的说那些话,无非便是想让孟旭对商云儿心怀愧疚,很显然,这招很有效果。   但身边人跟自己这么保证,她还是忍不住眉眼弯了一下,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嗯”了一句,“我知道。”   他们坐下没多久,商云儿和孟旭便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人面上显然都不太好看,但看见等着的顾衍和姜锦鱼,还是收敛了差到极点的脸色。   孟旭走过来,强撑着笑意道,“多谢嫂夫人,我和云儿已经谈好了。”   姜锦鱼如今对孟旭没什么好感了,不管他是被算计了,还是被瑚娘的美色引诱了,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几乎一大半的错都在他身上。她扭头看向一边的商云儿,带着些确认的语气,“云儿?”   商云儿轻轻眨了眨睫毛,声音细弱蚊虫似的,“没事了,我们都谈好了。”   孟旭也仿佛松了口气,道,“是,是我对不住云儿,瑚娘的事情,错都在我,等替瑚娘找到家人,我便替她出一份嫁妆。”   姜锦鱼听得挑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刚准备点头,却见一边的商云儿忽然开口了,“不用了,你纳她进门了,我不在乎,这样对谁都好。”   孟旭听得皱起眉头,语气有些急躁,“刚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麽?这回是我错了,我任打任骂,但我不纳瑚娘进门,我自会给她找个好去处。”   商云儿一改先前萎靡的语气,忽的尖锐了起来,道,“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差别?”   孟旭怔了一下,泄气道,“不会有别人,我保证好不好?”   商云儿却只冷冷说了一句,“随便你。”   夫妻俩又是不欢而散,姜锦鱼也看得头疼,嘱咐了商云儿的陪嫁嬷嬷,让她有什么事便来府里找,便也回去了。   为了别人的事情闹了一天,姜锦鱼是心累又身累,回家看见在廊檐下逗鹦鹉的儿子们,那鹦鹉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是某日从屋顶上扑腾下来了,一只翅膀折了,被瑞哥儿捡了回来。   养着养着,倒是养出感情来了,胖乎乎的,喙黄黄嫩嫩的,会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又蠢又贪吃。   这回瑾哥儿正给鹦鹉喂小米,胖鹦鹉一个饿鸟扑食,鸟架都被晃得直转。   姜锦鱼看着,心里就跟阴霾天照了大太阳似的,驱散了那些灰色,她走过去。   瑞哥儿最先发现她,一个回神抱住娘的腿,撅着小嘴道,“娘说中午陪我们……”   小家伙把嘴撅的可高了,摆明下句话就是,娘食言了!   姜锦鱼笑吟吟摸摸瑞哥儿小脑袋,没等她开口呢,瑞哥儿便先原谅她了,仰着脸眨着大眼睛,一副大度的样子,“瑞哥儿知道,娘肯定是忙大人的事情去了。”   小儿子太贴心了些,姜锦鱼忍不住揉揉他的小脸蛋,“是娘不好,晚上陪你们。”   然后又揉了揉瑾哥儿的小脸蛋,轮到明哥儿的时候,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   李思明脸红了,不过他皮肤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只耳根那里一点点能看得出点红意。   外头闹得再风风雨雨,顾府这个宅子就犹如世外桃源一样,什么都影响不到里面。   商云儿和孟旭两人不知如何商量的,商云儿竟是搬了回去,两人看着仿佛是要和好的模样,让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官夫人们失望不已,当然最不失望的,要属等着看商云儿倒霉的尤倩了。   她和商云儿不对付,早就盼着商云儿倒霉了,本以为这次定能看商云儿灰头土脸回盛京去,成为盛京中的笑柄,哪晓得两人居然又和好了,把尤倩失落得一晚上没睡着。   她这一胎本就不稳,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立马就见红了,吓得她再不敢去惦记商云儿的事情,只一心盼着安安生生生个大胖儿子下来。   让辽州官夫人们失望不已的商云儿,她本人倒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她如今倒是看开了,来见姜锦鱼时还道,“我本来是一心要和离的,可我回去后,我那嬷嬷便劝我。她说的话我不爱听,但有一句话倒是深得我心。我一开始便对这门亲事没有期待,既然没有期待,那孟旭纳妾也好,外面找女人也好,关我什么事?我一心要和离,孟旭不答应,他不答应便算了,那便熬着吧,我也不想回家让我爹娘丢脸。”   商云儿满不在乎的样子,漫不经心说着,姜锦鱼听得替她难受,可到底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的确写错了,孟旭这个是瑚娘,拦顾衍马车的是珊娘……   听这名字也知道了   孟旭就是个傻子   感谢在2019-12-27 23:23:26~2019-12-30 20:5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意中人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翻地龙   小桃成婚之后, 没多久便又回了姜锦鱼身边。   她一回来,后院那些婆子们, 都过来围着她道家常, 是不是善意笑一笑她。   厨房的王婆子道,“小桃,你不在家里多待几天啊?你那婆婆还在吧,夫人给你放的假也不短,你怎么不在家里多留几天?”   这成了亲的妇人,和做姑娘家却是很不一样的,嫁了人还成日往外跑,即便是做活儿, 家里婆婆免不了要说一句“不顾家”。   尤其小桃这样没娘家的, 这家里婆婆更容易拿这事说嘴。   小桃笑着给众人分外头带回来的糕,笑眯眯道, “我婆婆这回就不走了, 留在咱们这儿了, 平时家里啥做饭啊洗衣的活儿,都不让我动。她还说,让我好好伺候夫人就是,家里的事都有她。”   扫院子的张大妈听了直替她高兴, 忙道,“小桃,你这婆婆人好,梁永这人啊, 也是个实在的,你这回可算是嫁着了。”   小桃笑盈盈道,“您说的是,这阵子咱们府里还好吧?”   “好着呢,能有啥事?夫人好,两位小少爷也好,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大家伙儿都好……”   众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闲话,到底都有自己的活儿,陆陆续续散开了去。   秋霞见众人都走了,才悄无声儿走到小桃身边,喊她,“小桃姐姐,今儿晚膳你去伺候吧,刚好厨房这几天缺人手,我去帮个忙。”   小桃收拾行李的手一顿,转身拉着秋霞坐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跟我是专门伺夫人的,跑厨房去瞎忙活什么。你放心,咱还跟以前一样,我也不避讳你什么。你在夫人跟前得用,我还嫉妒你不成?我们是府里一起出来的,交给你总比交给外人放心,再说了,我还能霸着主子不成,大人知道了,非得撕了我!”   秋霞本来忧心忡忡的情绪,被这一番话弄得烟消云散了,本来小桃跟主子的情分就不一般,这出去嫁了个人,又回来伺候了,而且小桃她就怕自己碍着小桃的眼了,想着别等着小桃整治她,自己先主动把位置给让出来,哪晓得小桃竟把话说的这样豁达。   “我都听你的,小桃姐。”秋霞满心感激道。   两人都算是没爹没妈的,又是这么些年下来,感情也还算不错,小桃想了想,拉着的手道,“你年纪摆在这里,估计过几年主子也要给你找,你呀,就好好伺候,时候到了,缘分自然就到了。主子是个心善的,不会亏待自己人。”   秋霞感激不尽,听小桃这么说,心里更是有底气了些,忙点头答应道,“哎,我知道了,多谢小桃姐提点。”   两个丫鬟交心了一回,感情倒是越发好了起来,两人有商有量的,虽然多了个人,但什么事儿都没闹出来。   自打梁永和小桃定了亲,原本跟他一块儿的,比他大点儿的侍卫们,看他跟以前都不大一样了,见他婚假休完回来了,都跑去他屋里,热热闹闹起哄。   梁永性子闷些,见同僚们说些荤话,也只是闷头笑一笑,并不太接话。   为首的侍卫长是个公道的,见大伙儿都逗老实人,忙站出来调停,“好了好了,闹也闹够了,还不去巡逻去?”   说罢,指了指几个闹得最凶的,派他们去府里巡逻去了。   闹得最凶的那几个一走,屋里就清静不少,侍卫长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你这小日子可就美滋滋了。”   梁永笑笑,谢过侍卫长的话。   这时旁边不吭声的个侍卫,姓孙的,突然开口问,“梁老弟,你这回回来,往后就专门跟着夫人了?”   梁永一怔,没料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他自己也是才得了消息,便闷声点点头,道,“嗯,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过去。”   然后那姓孙的侍卫就不搭腔了,半晌才阴阳怪气说了句,“那你可出息了,往后富贵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梁永也不傻的,听出他这语气不对劲,也没傻乎乎说什么。   侍卫长怕两人闹得不开心,也看不惯孙常这么爱生事的性子,便随口支他出去,“行了,问这些做什么,还不都是在一个府里。对了,等会儿采买的食材就送府里来了,你去问问厨房,要不要帮忙。要帮忙就喊几个兄弟过去搭把手。”   孙常满脸不高兴出去了,弄得梁永挺尴尬,侍卫长倒是不在意道,“你不用管他,孙常就是眼馋呗,前院有我,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上位。年前知道大人有意派个人去后院领头,这小子没少上蹿下跳,还送钱送东西的,不过咱府里不兴这一套,事关夫人,谁也不敢接他这个钱,前脚收了钱,后脚就能被大人给撵出去,谁敢?”   梁永心知,孙常是觉得他是占了媳妇小桃的光,所以打心底不服气而已,而且像他这么想的,估计还不止孙常一个,绝不会少。   侍卫长拍拍他的肩,“别想那么多,既然大人选了你,肯定有他的理由。咱们只守好本分就行,你这回估计要带一二十个人过去,等会儿晚上我领你跟他们见见。”   梁永点头“嗯”了一句,心里有些忐忑,但更多是对新生活的向往。都是男人,孙常想往上爬,他如何会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傻乎乎放弃。   就算别人说他沾了媳妇的光,那也随他们说,这本来就是事实,他不怕他们说,他能靠着媳妇的关系上位,但难不成还能考媳妇的关系坐稳位子?到头来还是看他的真本事!   梁永第二天来后院报到,领着来的是家里的管事,姜锦鱼见着二十来个侍卫,打头的还是小桃家里那口子,点点头,吩咐了句,便让顾嬷嬷把他们安顿下来了。   其实也没太大的变化,侍卫们不方便住在后院,年前后院便特意僻了块地出来,围墙那么一建,大门那么一锁,进出都有人登记,里外都不影响,正方便让那些侍卫们住。   忽然弄那么些侍卫来,姜锦鱼心里也有点觉得奇怪,但顾衍也没说什么,姜锦鱼也干脆不去琢磨这些,只当是他一时兴起。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辽州的夏天不热,这跟盛京又不太一样了,屋里连冰都不太用得上。   辽州底下一个县翻地龙了,夜里地动山摇,在屋里睡得正香的,逃都来不及逃,伤亡惨重,寿王也是头疼,拨了赈灾银不说,还是不放心,决定自己走一趟。   顾衍作为通判,自然也跟着去。   姜锦鱼匆匆得了消息,立马领着丫鬟们开始收拾行李,大大小小的天灾不算少,但怕的就是灾后那些疫病什么的,不过这回是翻地龙,疫病蔓延的可能性不大,不像涝灾。   饶是如此,她还是放了不少常用的药到行李里,本来还想把府里的大夫给捎上。   顾衍回来,把人给留下了,道,“府里还有你和儿子们,大夫是你们用熟的,我带走了你们怎么办?”   姜锦鱼忧心忡忡,“那你怎么办?我和儿子们都在府里,又不会遇上什么事,倒是你,比我们危险多了,要不还是你带上吧。”   顾衍态度坚决,道,“这回去的人不少,州医肯定是全部带上的,多带一个少带一个,没那么大的影响。倒是你,我不在家里,你跟儿子们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知道吗?”   姜锦鱼本来就不舍得,两人成婚也有几个念头了,还是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些天,翻地龙又是那么危险的事情,她哪里放得下心,恨不得把自己变小了,团吧团吧塞行李里,跟着顾衍一块出门了。   要是家里没儿子们,她干脆就跟着一块去了算了。   刚才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半点儿都没慌,领着下人们收拾行李,安排马车,什么都安排的稳稳当当的。   可这会儿见着顾衍了,刚才的沉着冷静沉稳,就跟风一吹就散了似的,满脑子都乱糟糟的,鼻子也酸酸涩涩的,强忍着才没掉眼泪。   顾衍哪里看不出,把人给抱进怀里了,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温柔柔的,让人很安心,“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最多一个月,不会在那里待太久的。”   姜锦鱼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顾衍失笑,语气更是温柔了几分,他几乎所有的温柔,都用在了姜锦鱼身上,以至于对着儿子们也都是严父的模样。外人若是瞧见此时的他,只怕会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瞎了。   他道,“我也舍不得你。”   “还有瑾哥儿瑞哥儿。”   再舍不得,顾衍一行人还是离开了州城,前往灾区。   家里只是少了个人,但好像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姜锦鱼刚开始有些不适应。   哪晓得,顾衍走的当天,一向闹腾的瑞哥儿立马乖了起来,一下学就跑来陪着娘,特别贴心,姜锦鱼怕他闷,说让他出去玩儿,瑞哥儿还摇摇头,乖乖的道,“孩儿不去,陪娘。”   一旁坐着的瑾哥儿也是一个样,沉稳严谨的样子,一看就是随了爹,小家伙严肃点点头,表示赞同弟弟的话。   爹爹离开前和他说过,他是家里的长子,要照顾好娘和弟弟,他要守着娘和弟弟,直到爹爹回来。   李思明也不声不响坐在屋里头,一边补功课,他虽然年纪比兄弟俩大了不少,但功课上还比不上瑾哥儿,所以平时都很用功,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边笑闹着的母子几个,好像非得自己盯着才安心似的。   姜锦鱼本来心里还有点失落,被儿子们这么一闹,屋子里热闹起来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30 20:56:54~2020-01-01 22:1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妹miami 10瓶;zjzq123、鱼非鱼、哇咔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糊涂   过了半个月, 就听说尤倩生了。   尤倩这一胎很折腾,打怀上起, 就没有哪一天是安生的, 当然,这跟尤倩这个当娘的也离不开干系,总之这一胎还是顺顺当当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儿。   姜锦鱼看了看递到府里来的洗三的帖子,心里有些无奈,尤倩未免也太着急了些,洗三就要摆得这么盛大,就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么小的孩子, 就领出来见人, 也不怕对孩子不好。   小桃见主子盯着帖子没说话,顿了下, 问。“夫人, 去么?”   若是要去, 她得早早让人准备起来。如今姜锦鱼出一趟门,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小心再小心,毕竟大人不在辽州,他们再当心都是应该的。   姜锦鱼点点头, 把帖子随手放到一边,淡淡道,“去,洗三礼你让顾嬷嬷准备一下, 不用太厚,差不离便行了。”   尤倩这么眼巴巴的请客,她还能拂了她的面子不成?交情是没多少,但毕竟大家都是从盛京来的,明面上还是一派的。   等到洗三那日,姜锦鱼来到赵府,果然见宾客盈门,锣鼓喧天,一个小小的洗三礼,摆的十分盛大,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有什么成亲的大喜事。   入府之后落座,还未寒暄几句,便见尤倩怀抱着个小男婴出来了,刚生产的妇人,身材还没恢复得那么快,看上去有些臃肿,且大约是生子还未缓过来的缘故,尤倩的气色不大好,双唇涂了厚厚的唇脂,反倒把脸衬得愈发苍白了。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倩显然心情很不错,脸上挂着笑,一直没落下,抱着那孩子出来转了一圈。   这是人家的喜日子,当然不会有人不长眼,说些不吉利的话,都说的吉祥话,把尤倩怀里的小男婴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   等尤倩抱着孩子来到她跟前,姜锦鱼细细打量了尤倩怀中略显瘦弱的男婴一眼,随后面上带着笑意,说了几句吉祥话。   尤倩想在她面前显摆的心思,姜锦鱼看得出,但实在恕她不能理解。论孩子,她也有,还是一对机灵可爱的双胞胎,难不成还会眼馋尤倩的儿子?   再者,就算她没儿子,也不会眼馋别人的儿子,又不是自家的,再可爱又如何?   尤倩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自家儿子自然比姜锦鱼的儿子金贵多了!自家儿子往后可以做世子,袭承爵位,姜氏的儿子却只是个普通的官员之子,如何能与她的儿子比?   内心满满的优越感,尤倩难得觉得自己赢了一次,也不计较姜锦鱼想什么了,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商云儿,眼里更是直接带上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云表妹,听说你府里那女子有了身孕?”尤倩内心看笑话,面上却是装作一副替商云儿担忧的样子,皱着眉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眼下只盼着你早早诞下长子,莫让那女子抢了先去。”   商云儿面色淡淡看着幸灾乐祸的尤倩,心情没太大波动,“表姐还是顾好自己吧,我府里不过一个珊娘,你府里得有十几二十个了吧?哦,我忘了,表姐和我不同,大约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这话说的,姜锦鱼在一边听着,若不是场合不对,差点笑出声来。   商云儿再怎么样,也是孟旭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她想计较不计较,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可尤倩是什么,别看她眼下风光,可身份上而言,就是个妾,她自己都是个妾,如何还能去计较别的妾室?   所以说,商云儿这话实打实扎了尤倩的心。   尤倩气恼走开,姜锦鱼转头看向商云儿,见她还是神色淡淡的,忍不住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再劝一劝商云儿。   本以为孟旭一心要把珊娘送走,两人这样相敬如宾过下去,以前那些事情,兴许就淡了。   哪晓得横生节枝,珊娘诊出有了身子,这么一来,先前让她嫁人的打算,自然一下子便落空了。   姜锦鱼知道珊娘有了身孕的时候,心里都觉得,这会不会也太巧了点?   洗三宴散了后,姜锦鱼与商云儿恰好同路,干脆一起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姜锦鱼见商云儿闷着不说话,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云儿,你不觉得,珊娘的事情,未免太巧了些?从孟旭把珊娘带回家起,到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一步一步的,从你们夫妻俩感情疏离,到如今珊娘有孕,其中未免有太多蹊跷。”   商云儿心不在焉的,听了也只是摇头,“大概就是我跟孟旭没缘分吧。我本来怀疑过珊娘的身份,但珊娘的远房亲戚前几天找到了,她的确是来投亲的。诊出喜脉的大夫,是孟旭亲自找的,珊娘动不了手脚。你也知道,他一直想把珊娘送走,若是珊娘身孕是作假的,他不可能没察觉。”   商云儿这么一说,姜锦鱼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可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蹊跷,珊娘出现的莫名其妙,几个月的功夫,就把孟府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更是用肚子里一个孩子,彻底让商云儿和孟旭夫妻离心。   可按照商云儿的说法,珊娘的身份没有问题,身孕也不是假的,大概真的只是个意外。   商云儿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事情,反过来还安慰起了姜锦鱼,“你别替我操心了,我挺好的。家里上个月寄了家书回来,说我嫂嫂生了个儿子,我想着,什么时候去庙里给他求只平安锁来,听说普济寺的平安锁很灵,等得了空,我便走一趟,反正在家里闷着也是闷着。”   这到底是夫妻之间的私事,外人说的再多,也没用,姜锦鱼索性也不提这些了,其实看得出来,商云儿眼下正在学着看开些。   就像大部分的人家都一样,平日与他们交往的那些官夫人家里,哪一个府上没有妾或姨娘,甚至庶子一大把的也不少,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姜锦鱼笑了笑,转而道,“那挺好,刚来辽州那会儿,我也去过普济寺,方丈佛法高深,我都未说什么,他便取了两枚平安锁出来。如今瑾哥儿和瑞哥儿都还戴着。”   商云儿一听,更是来了兴致,兴致勃勃道,“那找个日子,我们一块儿去吧?普济寺的素斋也不错,干脆在那儿住一晚。”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促狭道,“也就是你家那位不在家,我才敢说这话。否则,我怕我一开口,往后就再也别想进你家的大门了。”   姜锦鱼失笑。   其实也不单单是顾衍不愿意她出门,她自己也不想抛下家里人,跑去外面住,就算是普济寺的素斋再好吃,也吸引不了她。   不过眼下家里就她跟儿子们,去一趟倒是无妨。   想到这里,姜锦鱼又想到家里的李思明,那孩子还是很闷,比起以前好了不少,但还是话不多,心里藏着事。若是去普济寺,把李思明也带上,就当出去散散心。   说起来,自从孟家乱糟糟出了珊娘的事情之后,找人领养李思明的事情又搁浅了,孟旭大概也没时间来管这事,家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但恰恰因为这样,姜锦鱼对孟旭的观感更差了几分,本以为孟旭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哪知道也是个糊涂蛋,稀里糊涂犯了错,到如今都处置不好。   就说珊娘怀孕这事,孟旭要真打定主意不纳珊娘,那和珊娘把话说开了,给足东西,让珊娘松口,点头同意把孩子打了,再送珊娘出府嫁人就是。   可孟旭也就是嘴上嚷嚷,态度上可没见得多坚决。   再说李思明的事情,若不是放在他们顾府,但凡放在别的人家,这孩子免不了都要寄人篱下,受不少委屈。本来人是孟旭领回来的,那他就有义务把孩子给照顾好了,而不是这么随便一丢,然后就抛之脑后了。   回到府里,坐了没多久,马氏和辛氏便一前一后来了。   这两人倒不是随意来的,也是姜锦鱼早就找人递了话,请两位夫人过府,有点事情她要交代交代。   马氏的相公这回也跟着一起去了翻地龙的那个县,于情于理,姜锦鱼都该喊她过来说说话,安一安她的心。   马氏这回带了自己的小儿子来,小男孩儿还有点害羞,小脸红扑扑的,大约是家里长辈特意教导过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姜锦鱼看了很喜欢,唤他到身边来,又问了问马氏,她小儿子几岁了,给了见面礼,便道,“他在这儿也闷,让嬷嬷领着跟瑾哥儿他们一块儿吧。小孩子都爱凑热闹。”   马氏一听,心里高兴坏了,她当然乐意自家儿子跟小少爷们玩在一块儿,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一家子都是给顾府干事的,她没带长子长女过来,偏偏带了小儿子,也是心里有些计较的。   姜锦鱼挺欣赏马氏,又宽慰了她几句,“你在家里也安安心心的,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或者为难的,就到府里来说一声。”   马氏忙应了句,爽快道,“您放心,我家那口子先前没安顿下来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的,我都习惯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我都照顾着,真遇上了什么事,我保准来求夫人您。”   姜锦鱼含笑,“那就好。”   这时,一直在一边坐着的辛氏有点儿不乐意了,虽说姜锦鱼也没冷落她,可在辛氏看来,自己的身份总得比马氏高出不少,她的公爹可是两位小少爷的夫子,这情分当然不一样。 第115章 心高   辛氏今日没带自家女儿来, 心里又后悔不迭,早知姜氏今日心情这么不错, 她便把自家女儿带来了。   姜锦鱼也没有厚此薄彼, 马氏的相公是顾衍手底下得用的人,辛氏的公公是自家儿子的启蒙夫子,打心底来说,她对马氏和辛氏都算很和气的,但辛氏有时候小心思太多了,这又让姜锦鱼跟她亲近不起来。   她同马氏寒暄几句,又问辛氏,“老先生的旧疾可有好转?”   年长体弱, 吕老先生又是个实打实的文人, 不说病怏怏吧,身上总有些咳嗽的旧疾, 初春的时候犯了旧疾, 当时还请了几天的假。   辛氏忙道, “基本都好了,公爹这咳嗽是老毛病了,家里也是延请名医为他诊治,可名医也说了, 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公爹年纪到底大了,也经不起折腾,家里也是一直用食补温养着, 不大敢用重药。”   马氏露出赞同的神色,道,“这样大的年纪,的确是不能用太多药了。我听说像咳嗽啊,用炖秋梨是最滋补的,等入了秋,用个瓦罐,放上两三个大秋梨,若干冰糖,炖上几个时辰,把梨子炖得软烂了,再喝那梨汤,治咳嗽有奇效。”   辛氏面上和和气气谢过马氏,道自己记下了。   吕老先生教书很是细致且勤勉,一年到头也就请了几天假,且看儿子们启蒙的进度,学得也也很扎实,看得出吕老先生是用了心的。   姜锦鱼也打心底里关心儿子的夫子,对辛氏道,“库房里还有些温补的药材,既是老先生用得着,那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便带上些。”   辛氏不料还有这等收获,面露喜色,站起身来殷勤道,“这多不好意思,本来是来陪夫人聊聊天的,竟还连吃带拿的,怕公爹知道了,心里怪我不懂规矩。”   姜锦鱼摇头道,“无妨,你带回去便是,家里本也没有人用得上,放着也是坏了。”   辛氏喜滋滋答应下来,等坐下了,还不忘推辞一二,道,“您太客气了,这些好东西,您寄回盛京家里的老人用也是好的。”   姜锦鱼含笑不说话,她当然不会跟辛氏说太多,像这些东西,她和顾衍都用不上,大头自然都送回盛京去了,孝顺长辈的事情,他们又怎么会落下。可辛氏是个爱打听的妇人,姜锦鱼不愿意把家里的事情说给她听,遂也几句话搪塞过去。   等辛氏马氏走了之后,姜锦鱼回到后院,见枝头盛开的栀子花,白软娇香,便喊了人,折了几枝下来,又要了几个白瓷的圆肚花瓶,斜插上修剪后的花枝。   栀子花的香很浓烈,是那种有点霸道的香味,但这种话有个好处,留香很久,便是放上七八天,也隐约还散发出香味。   小桃进来,瞧见桌上摆满了圆肚花瓶,含笑道,“难得见夫人这样有闲情?”   姜锦鱼也是一时兴起,她做女儿时爱折腾这些,不过成了亲之后,倒是没太多时间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随口吩咐道,“留一瓶,其他送到瑾哥儿瑞哥儿那里吧,记得放在外间,别放里间。”   小桃应了句,又道,“方才送吕夫人,见她很是高兴。”   姜锦鱼斜睨她一眼,翘起唇角,评价了两个字,“促狭。”   小桃嘟囔,“哪个让吕夫人每回来,不拿点什么走,对着下人都没了好脸色。吕老先生那样清高一个人,也不知怎么会有吕夫人这样的儿媳妇的。”   姜锦鱼不欲说这些,止住了她的话头,“好了,不提这事了,吕老先生是个尽责的夫子,光是这一点,给些东西也是应当的,就当束脩了。”   小桃闭了嘴,不再说辛氏。   姜锦鱼见状,冷不丁开口问,“梁护卫对你怎么样?听说你婆婆也留下了,相处得可还和睦?”   小桃在别人面前还藏着掖着,在姜锦鱼面前却是很实诚,道,“他对我很好。至于梁永他娘,也就是我婆婆,刚开始两人肯定还有点不熟悉,现在也好了些。我估计也是看在,我在您身边伺候的面子上,婆婆对我还算客客气气的。您不知道,刚成亲那会儿,我婆婆天天拐弯抹角的提醒我,要早点为她梁家开枝散叶,话里话外也有点嫌弃我的家世。结果梁永一升职,我婆婆还以为都是因为您看重我,才选的梁永,她立马不吭声了,也不提孙子了,还让我好好伺候您。”   “那也还算过得去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就连小桃自己都没当一回事,笑话似的说,可见也没太在意。   姜锦鱼想了想,又劝了句,“不过孩子的事情,你也是要考虑考虑。梁护卫年纪不小了吧?我身边眼下也不差人,你回家生个孩子,秋霞还应付得过来。”   小桃也大大方方点头,“这事我也考虑着呢,我身子好得很,梁永身子骨也结实,孩子不是什么难事儿,便顺其自然吧。真要有了,我保证第一个跟您说”   姜锦鱼失笑,“第一个跟我说?”   小桃满脸认真,表情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那是自然,也让您为我高兴高兴麽。我爹娘一定想不到,他们把我卖了,结果我居然过得比她们都好。现在想起来,兴许我比那些留在家里的妹妹们,要幸运多了。”   要是家里人没有卖她,按照家里当时的情况,无非也就是等她十三四岁的时候,便替她找个人家嫁了。说不定为了多得些彩礼,找的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家。   所以,现在想起来,小桃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又过了几天,王府那边来了人,说是寿王妃打算寄家书给王爷,提前来和姜锦鱼说一声,意思便是若是顾府有信,也可以一并寄过去。   姜锦鱼得了消息,提笔写了封家书,无非就是保平安,让顾衍在那边安安心心的。   写好吹干墨之后,姜锦鱼思忖片刻,又进了书房,取了两张瑾哥儿瑞哥儿最近留下的字,叠一叠,也一起放进信封里。   本想着喊来梁永,让他去王府跑一趟,姜锦鱼目光陡然落到窗外盛开着的栀子花上。   家书还是让梁永跑了一趟,不得不说,梁永是个很能干的护卫,自打来了后院之后,没几天便把手底下的人给收服了,如今整个后院的巡逻都交给了他,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倒是让一些以为他是靠着小桃上位的人对他改观不小。   信差把信送到的时候,顾衍刚从损失最严重的的村落回来,耳边依稀还能听到那些村妇和孩童的嚎哭声。   天灾和人祸相比,更让人觉得绝望,人在自然面前那种无力和脆弱,能让一个胆大的壮汉情绪崩溃。翻地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可接连而至的亲人离去、流离失所、疫病和饥饿的威胁乃至不知何时将至的死亡……这些才是让人逐渐崩溃的理由。   顾衍摁了摁额角,觉得有些头疼,刚下马车,便也来不及放其余官员去休息,将灾民安置所诸事一一分派下去,既要保证安置所正常运转,同时还要防止疫病。   尤其这几日底下呈报上来,有个村落接连死了三四人,看病症仿佛是疫病,刚派了州医过去查看,若真是疫病,那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灾区本地的县令姓廖,面对着这位比自己年轻不少,但官位却高了不止一点半点的顾通判,态度格外的小心,见他面上有倦意,道,“顾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麽?”   顾衍摆手,“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把宋家庄的情况呈报一份过来。”   廖县令应了一句,他觉得自己也真是不走运,大家都是做县令,就他赶上翻地龙这种倒霉事,好死不死的还把王爷和通判都引过来了,弄得好像都是他不作为一样,真是冤死了。   可心里觉得冤,嘴上他半点都不敢说,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顾衍他们住的是本地官员腾出来的宅子,不算大,但好歹在顾衍住下后,清静了许多,不似寿王那边,成日有人登门。   闭目歇了会儿,便听到侍卫长进来,递了封信,道,“方才王爷府上派人送来的,说是辽州来的家书。”   顾衍缓缓睁眼,伸手接过那家书,拂手让人出去,轻轻用纸刀裁开信件,信刚拆封,便嗅到一股隐隐的香,一怔,信封中抖落出一朵又香又白的栀子花,花瓣边缘有些泛黄了,大约是路上压着了,有几片花瓣被碾得掉了下来,夹在信件里,宣纸上还能看到残留的花瓣汁液。   顾衍扶额轻轻笑了下,这种事情,大约也只有妻子干得出来。   笑过之后,又微微有些低落的情绪,他很思念在辽州的家人。   将那朵已经露出枯萎征兆的栀子花小心放在一边,顾衍展开书信,一字一字看过去,一封不长的信,愣是看了一刻钟有余。   看过信件,又看到儿子们平日课业留下的纸,瑾哥儿性子沉稳,字写得已经有些许章法了,只是小孩子手腕还软,写出来的字离工整还有些距离。   瑞哥儿的字,就看得出字如其人了,有些浮躁,能少写一笔就少些一笔,看得出有些糊弄。   顾衍笑了下,寻思着回去之后,要好生扭一扭瑞哥儿的性子,这孩子性子太浮躁了,得把他练出来。   看过信件之后,顾衍把信收好,与先前一起寄来的家书放在一起,至于那栀子花,目光落在上头,想了想,到底没收到抽屉里,而是寻了个素色的香囊来,将那栀子花收了进去,贴身戴着。   于是,第二日,满心惴惴来汇报宋家庄之事的廖县令就发现了,今日的通判大人似乎心情不错,面上虽然没笑意,但莫名的不像前几天那样气场逼人,盯得人连说话都磕巴。   廖县令把宋家庄的事情说完,情况不算太好,按照州医诊治的结果,疫病的可能性很大。好在顾衍也有心理预期,并不觉得措手不及,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安排下去。   廖县令一边听,一边心中有些感慨,也难怪这位顾通判还这样年轻,便能做到这样的位置,思绪缜密、头脑清晰,这么些天下来,无论他汇报多坏的消息,都没见他情绪大变过,说一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不为过。   “好,封锁医治之事,下官这就去吩咐。”   顾衍点头,“尸体及时焚烧,若是家属不同意,官府不好出面,便让乡里年长的老人出面。”   廖县令又道,“是。”   说罢,看顾衍没有吩咐什么的意思了,便小心翼翼告退。   迈出门的那一刻,鼻端仿佛拂过一丝淡淡的香,廖县令心里一阵疑惑,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院子,以及门口守着的一众小厮护卫,实在没找出这香从哪来的。   莫名的想到了屋里的顾通判身上,回想起自己刚刚好像也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香,只是光顾着紧张,没有太在意,廖县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仿佛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顾大人今天心情这么好,是因为昨夜温香软玉在侧?   自觉知道了上官的隐秘之事,廖县令忙惴惴不安出了宅院,回到县衙,把诸事都一一布置下去。   等到空下来的时候,廖县令终于忍不住咋舌起来,说实话,他是真没看出来,不过仔细想想也对,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一样的,有哪一个不重颜色的?   越想越多的廖县令心事重重回到家里,刚进门,便看到自家妻子又跟新纳的姨娘在屋里吵,顿时头大的喊了句,“你们给我住嘴!我忙得焦头烂额,你们在家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廖夫人和那姨娘齐齐闭了嘴,不敢开口了。   那姨娘走了后,廖夫人便哭闹不止,“你冲我嚷嚷什么!你那好姨娘生的好女儿,把我岚姐儿的未婚夫都给抢了,你还好意思冲我吼!你怎么不去看看你女儿,她瘦了多少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可怜的岚姐儿,我们母女俩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廖县令顿时头更大了,恨不得扭头就回县衙去,无奈面对的是自己的发妻,他也确实理亏,只能硬着头皮安抚妻子,顾不上再去想上官那点桃色之事了。   廖夫人哭了一阵,眼皮肿的不像话了,才开口道,“那你保证,一定要替岚姐儿找一门更好的亲事!绝不能比前头一门差!”   廖县令硬着头皮答应,“成。但你总得给我时间,现在县里事情那么多,我哪有功夫给女儿找人家。州牧通判都在,我忙得脚不着地了,你也让我省心些。”   廖夫人可不管那么多,追着问,“我也不要你现在就去说,那你先给我说个人选,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我的女儿绝不能嫁的比庶女差!”   “呃……”廖县令支吾了一下,立马被廖夫人看穿了,廖夫人冷笑一声,“好啊,你果然又在糊弄我!县里最好的人家,除了咱家,不就是先前岚姐儿定的那家。旁的人家哪有合适的公子!”   廖县令当即无奈,摊手道,“那你想如何?”   廖夫人见时机合适,道,“县里没有好人家,辽州不是有么?这不是现成的麽。”   廖县令被唬了一跳,忙摆手道,“不成不成!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岚姐儿去做妾?!”   廖夫人板着一张脸,“王爷的妾,能与一般的妾一样麽?再说了,岚姐儿要是进了王府的门,那你这个做爹的,往后不是一样跟着享福?”   “要是不行也成,你要保证给岚姐儿找个好人家,保准要比得过那庶女的。否则,你就是硬着头皮,也要把事儿给我办成了!”   廖县令挠着头,面露苦色道,“岚姐儿自己这么想的?她想给王爷做妾?”   自家女儿心气高,他是知道的,原本庶女抢了岚姐儿的婚事,他也有点息事宁人的想法,想着算了,反正岚姐儿是嫡女,又不愁嫁,婚事让给庶妹算了,如今才晓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廖夫人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要我说,若是岚姐儿有了好前程,你这个当爹的不是一样获益?往后说不定还要岚姐儿来帮衬你这个做爹的一把。”   廖县令叹气,“那……那你让我想想。”   廖家的家事暂且不提,宋家庄的疫病控制得很好,因为发现的及时,且州医都有治疗疫病的经验,没让疫病传染开来。   等到那朵栀子花都已经风干了,被夹进顾衍最常翻看的那本书中时,疫病的苗头已经完全被遏制了。   寿王见事情都差不多了,委实也在这里待腻了,便提出他先回辽州的想法。   本来寿王也就是来坐镇的,并不用他亲自处理什么,顾衍自是没留他的意思,便领着其余人留下,等把事情收尾之后,再回辽州。   寿王走得突然,说走就直接走了,第二天就启程了,半点都没耽搁。   寿王一走,廖县令既失落,又松了口气,他虽然想升官,可让女儿去做妾,他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可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彻底翻了天了,许久没给她好脸色的岚姐儿正抱着母亲哭,双眼肿得核桃大,母女俩哭得那叫一个凄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两人号丧呢。   廖县令胡子抖了抖,好生劝道,“岚姐儿,王府那样的高门大户,你如何应付得过来?再说木已成舟,你就不要想着那事儿了。”   岚姐儿却不肯听劝,她自小心气高,如何能容忍自己选个庶妹挑剩下的男人,要嫁就要嫁个好的,否则她宁愿去做妾!   她擦去眼泪,站起身,“爹爹哪里知道我的苦。本来是我的婚事,被庶妹抢了也就罢了,如今我还挑个她都不要的男人,您让我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回娘家?我宁愿一根白绫,了结余生算了,何苦还要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廖县令一听都慌了神,忙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爹替你找就是了!天底下好人家何其多,如今县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好生替你找一个,再不许要死要活的了!”   岚姐儿这才作罢,一声答应下来,“爹如此说,那女儿也不拐弯抹角了,爹选中了人家,只管拿来与我说,我自个儿点头了,那才算定了。您若是一声不吭为我选个中不溜的人家,女儿是宁死不肯嫁的。”   “知晓了,知晓了。”廖县令忙不迭答应下来。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他都只顾着给女儿找人家。   可廖如岚心气多高,前头有个被庶妹抢走了的未婚夫,后面又相中了个王爷,如今廖县令再挑的这些人家,压根入不了她的眼。   烦闷之下的廖如岚,出门买首饰的时候,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巧,她从首饰铺子出来的时候,恰好就看见从顾衍骑马经过,惊鸿一瞥,然后就迫不及待找人去打听了。   回到家中后,廖如岚找到廖县令,笃定道,“爹,我要嫁给通判大人!”   廖县令快被自己女儿逼疯了,“你想嫁就嫁麽?人家有妻子!你爹我只是个县令,又不是玉皇大帝!”   廖如岚就跟着了魔似的,反正一口咬定,“我不管,女儿就要嫁,哪怕做妾也好。”   廖县令气得手直抖,可又怕了廖如岚先前寻死的举动,好歹忍住了,没破口大骂。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一的~   感谢在2020-01-02 23:36:33~2020-01-04 23:3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97435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染病   顾衍还不知自己被盯上了, 更不知廖如岚的存在,他赶早去了一趟城郊的安置点。   塌了的房屋已经在重建了, 官府拨了钱, 人力倒也够使,都是乡里乡亲的,无须官府出面,但是里正村长都知道,如何把乡民组织起来,好快点把房屋修好。   回县里时,顾衍还不忘在马车上吩咐,要州医做好预防, 至少每三日用醋熏一次屋子, 孩童、妇孺和老人每日喝一剂汤药。   他正色道,“一旦发现病患, 不管诊出什么, 都及时送离安置所。”   州医点头应下, 他这回也是跟着回来取药的,马车一停,他匆匆跟顾衍说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带着人去取药了。   顾衍转身进屋, 刚一转身的功夫,旁边扑过来一女子,夹着一句娇娇的“大人”。   他眉头一皱,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 甩袖拂开那捉着他袖子的女子,往后退了一步,回头打量着陌生女子。   而那陌生女子正是廖如岚。   那日归家后,她第一时间便去找了父亲廖县令,但显然父亲并不太赞同她的想法。廖如岚是何等固执的性子,如何愿意屈居庶妹之下,她自认当时错过了寿王,便是因为她一时错信了廖县令,以为父亲会看在血亲的份上,出手帮她,助他一臂之力。如今寿王已经无望,她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顾衍。   她今日打扮得楚楚可怜,白纱襦裙,发间簪了只白花素簪,眉间带着一丝忧愁之意,双眼却明亮,满脸皆是崇拜慕孺之色,就那么盈盈仰着小脸,楚楚可怜望着面前的男人。   顾衍登时浑身不舒服,被廖如岚的眼神看得心生厌恶,沉下脸,转身就走。   廖如岚都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意,就见大门梆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朱红的大门严丝合缝,连关门的小厮面上都神色冷淡,仿佛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廖如岚的丫鬟小心翼翼过来,喊着脸色难看的廖如岚,“小姐……小姐,我们回去吧?”   半晌没得到回应,丫鬟正准备再喊一句,却见廖如岚忽的有了动作,面上带了笑意。   她笑着开口,“好,我们回去。”   廖县令从县衙回到家中,意外的见到了自家岚姐儿在门口等着他,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女儿忽的开口了。   她道,“爹爹,这段日子女儿想岔了,还望爹爹原谅女儿。”   廖县令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喜盈于面,拍着女儿的肩膀,“你想通了就好,你放心,爹保准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妹妹她性子偏颇,你与她到底也是姐妹,血浓于水,往后也好好相处,爹希望你们都过得好。”   廖如岚盈盈笑着,“爹,女儿知道了。女儿给您做了芝麻酥,亲手做的,等会儿送给您尝尝?”   廖县令哪里还有不答应的,一口就答应下来,仿佛这几天的烦闷都不见了。   县里的事情也都差不多了,女儿岚姐儿也总算是想通了,等他再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妻子那里也就没什么意见了,家里也总算是能和睦了。   美滋滋想着,廖县令都没去琢磨,自家女儿怎么忽然就想通了,在他看来,能想通就好了,别的都可以不计较。小女孩儿麽,一天一个主意,那也是常有的。   ……   顾衍昨晚睡下时觉得有些晕,今早起身后,好像晕的更严重了,伸手一摸自己额头,入手滚烫,才依稀有点感觉,自己是不是病了?   喊来侍书,吩咐他去请大夫。   侍书刚一口答应下来,跑出去找大夫的功夫,顾衍症状更加严重了,到州医匆匆赶来这段时间里,已经吐了两回。   他意识还算清醒,约莫猜到自己怕是被传染了疫病,见到州医后,也只是道,“胡州医替我看看。侍书,别让人进来,让他们都去外院。”   侍书听了这吩咐,联想起这几日看到的疫病患者,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慌了神,抖着嗓子眼道,“大……大人……”   顾衍实在没力气安抚他,皱了下眉头,示意州医过来替自己诊脉,咳嗽了一声,扭头吩咐,“去吧。”   侍书这才慌张出去,把无关人等都驱散出后院,内院只留下他们从辽州带来的侍卫和小厮。   胡州医摸了脉,面上已经露出凝重之色,又换了只手去摸脉,神色异常的慎重。   顾衍却是心里有点数了,等胡州医收回手,他便道,“该用什么药,你自己看着来。我眼下意识还算清醒,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胡州医神色难看,“看症状,怕是染了疫病。大人这几日忙,又出入灾民所住之地,怕是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只是明明那安置所并无一人染病,大人又如何会染上,我实在是想不通。”   这时候想这些没用,顾衍也不去怨天尤人什么,疫病听着很恐怖,但他也有心理预期,只是用帕子捂着嘴鼻,咳嗽了一下,道,“接下来的日子,麻烦胡州医了。”   他这话也不是随口一说,上午顾衍还算清醒,下午时整个人便烧起来了。   胡州医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这位顾通判折自己手里了,又思及这些时日顾衍事必躬亲的做派,打心底里敬佩,医治时更是用了全部的心思,连一剂药都是琢磨再琢磨,恨不得把医书都翻破了。   顾衍这一病,跟着从辽州来的这群人,几乎一下子群龙无主,慌了神了,好不容易一封加急信送回辽州,想请寿王定夺。   另一头,廖县令得了消息,也是傻眼了,拍着大腿,深觉自己倒霉到家了,这翻地龙的事才刚要翻篇,州里的二把手,通判大人又在这儿栽了?   他这县令还真是当到头了,一想到顾衍真要在这儿有个什么事儿,王爷能放过他?廖县令吃饭都吃不下了,恨不得去庙里拜菩萨去得了。   做官做到他这份上,还不如告老还乡算了!   廖县令正焦头烂额着,女儿廖如岚笑盈盈走了进来,“爹爹这是怎么了?晚上见您没怎么动筷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女儿给您煮了些粥,您多少用些。”   女儿这样贴心,廖县令自然也觉得心头一暖,更是庆幸,还好没答应女儿让她嫁给顾衍,否则眼下女儿可就跟着倒霉了。   廖如岚睁着眼,听完廖县令的话,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捂着嘴鼻道,“爹,您是说顾大人如今染了疫病,正躺在那院子里?”   廖县令面露忧愁,“是啊,你爹我这官算是做到头了。”   他絮絮叨叨念叨着,觉得自己最近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别的县都好好的,就赶上他主持的县里遇上天灾。现在顾通判又是在他县里染的疫病,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来担责。   廖如岚皱着眉,安慰了父亲几句,又道,“爹,顾大人染病,毕竟是在您治下,您若撒手不管,只怕到时候寿王怪罪起来,我们一家子也逃不了。”   女儿说的话不无道理,廖县令也是打起精神,“你说的对,岚姐儿。我明日便带上府里的贵重药材,去走一趟,大不了我也跟着一起染病算了。”   廖如岚却是忽的一下子,在廖县令面前跪下了,表白心迹道,“女儿钦慕顾大人已久,此番顾大人染病,咱们廖家亦裹挟其中,女儿实在不愿爹爹以身试险。女儿愿意代爹去照顾顾大人,若是顾大人侥幸痊愈,我们廖家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且女儿钦慕顾大人已久,若真侥幸陪顾大人渡过难关,想必君子端方如顾大人,是绝不会舍下女儿。”   “这——”廖县令犹豫不决,迟疑道,“若是——”   廖如岚仰着脸,满脸坚定道,“若是女儿也染上了疫病,那便是女儿命中有这一遭。女儿愿意一试,求爹爹成全!”   廖县令怔愣半晌,终是沉重的点了头,“那——那好。”   他只当女儿是孝顺,且心慕顾衍,才会甘愿以身涉险。却是没看到,跪着的廖如岚见到他松口答应之后,面上没有半分的畏惧忐忑,满满都是自信。   仿佛她很肯定,顾衍一定会没事,她一定能借着这次机会,成功在顾通判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廖县令虽答应了,可到底不能随随便便塞个人到顾衍身边去,尤其是无关人等都被赶出了外院,连他自己以探望之由前去,门口的护卫都坚持着不松口,只让他在外院站了会儿,压根不准进内院。   而此时的姜锦鱼,刚刚从王府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吩咐了小桃秋霞去收拾行李,然后把顾嬷嬷和福嬷嬷都喊了过来。   面对着同样慌乱的顾嬷嬷和福嬷嬷,姜锦鱼沉住气,道,“我把瑾哥儿和瑞哥儿托付给你们了,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照顾好他们。这段时间,无论谁来府里,都闭门不见。”   吩咐完顾嬷嬷和福嬷嬷,姜锦鱼又把瑾哥儿瑞哥儿和李思明喊了来,孩子们其实也有些慌了,他们还小,小脸上满是害怕,瑞哥儿更是一来便抱着姜锦鱼,哭着问,“娘,爹爹怎么了?”   姜锦鱼伸手把儿子们都拉过来,蹲下、身子,摸摸他们的脑袋,道,“爹爹生病了,他一个人不在家里,身边没有人照顾,娘要去照顾他。瑾哥儿和瑞哥儿在家里,也照顾好自己,等着爹爹和娘回来。”   瑞哥儿吓哭了,瑾哥儿却是绷着脸,竭力安慰着弟弟,替弟弟擦眼泪,然后仰面道,“我会照顾好弟弟的,瑾哥儿等爹爹和娘回来。”   姜锦鱼其实真没那么害怕,古代人对疫病的畏惧,是根深蔕固的,但她有些医术的底子,且又在后世长了不少见识,自然不会慌乱到那个地步。   她摸着小家伙们的脑袋,承诺道,“别怕,什么事都不会有,娘回带着爹爹回来的。” 第117章 进门   从辽州到遭了灾的容县, 姜锦鱼一路都没喊停,只中间让马歇了会儿。   第二天天刚亮, 姜锦鱼就到了。   守在府外的是顾衍从辽州带来的侍卫, 侍卫长一看马车卷着尘土,直冲府上来,第一时间就让手下打起精神来,担心主子一病,外头就出什么乱子。   等马车停下了,帘子掀开,露出熟悉的柔美脸庞,本该安安稳稳留在辽州的夫人, 居然连夜赶路过来了。   侍卫长忙把刀插回刀鞘, 匆匆上前,单膝下跪, 拱手, 低头, “夫人。”   他这一跪,旁的侍卫们都跟着跪下了。   说起来,他们也确实跪的真心实意,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大人, 如今这幅局面,若是夫人说一句要严惩,他们也是心甘情愿认罚的,更别提只是跪一跪。   姜锦鱼面上还有些倦意, 但语气却很温和,对那侍卫长微微点了下头,“诸位起来吧,我进去看看郎君。”   侍卫长着急忙慌让人开门,等把人送进去了,众人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道,“侍卫长,就这么把人放进去了?这——这要是夫人也染上疫病,那我们……”   侍卫长心道,我还不知道,可你也不看看刚才夫人那神色,谁敢拦?敢拦的人怕是没出生!   人都放进去了,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侍卫长索性不去想,走到与这回护卫夫人前来的梁永,上去拍着熟人的肩膀,熟稔道,“你这一路也辛苦了。”   梁永沉稳可靠,寡言少语,只扯了下唇角,道,“这是我该做的。”   “走,进去喝口水,让你的人也休息休息……”   护卫们寒暄着的时候,姜锦鱼已经进了内院,不同于外院那样丫鬟奴仆众多,内院一路走来,几乎没看到几个人影。   等到了顾衍养病的主卧,更是只看到了守在门外的侍书,神情慌乱,扭头发现她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   侍书跑过来,慌慌张张,“夫——夫人,您怎么来了?”   姜锦鱼只笑了下,没跟侍书多解释什么,当然也确实没什么可解释的,只怕侍书也是犯傻才问出这问题。   她还能来做什么?   除了顾衍,还有谁值得她这样涉险?   没跟侍书多说什么,她进了主卧,屋子里大约是闷得久了,浓重的药味,气味也不大好。   姜锦鱼行至榻前,总算看清了顾衍的模样,他卧在榻上,盖着一层薄被,清俊的面庞上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颌线滚落。时不时的,还咳嗽一声,咳嗽声中都透着些虚弱。   姜锦鱼连夜赶路过来,路上什么场景都设想了,做主了心理准备,可真看到顾衍这么虚弱的样子,鼻子一涩,眼泪直接就滚了下来。   她抽噎了下,睫毛上还含着晶莹的泪,她低头握住顾衍放在薄被外的右手,想动又不太敢动的样子,好半晌才软声道,“你看你这个样子,丑死了。”   榻上的男人似乎是有所感觉一般,微微皱了下眉头,虽是病中,却仍不减冷峻,冷面郎君,看得人打心底里觉得畏惧。   姜锦鱼自是不畏惧,非但不畏惧,心里还有那么点安心。   还有力气凶人,可见情况还算不错。   姜锦鱼也不知道说自己乐观好,还是心大好,没见到顾衍的时候,她什么都设想了,连自己往后做小寡妇,带着瑾哥儿和瑞哥儿讨生活这种不吉利的念头都有过一瞬,可真见到顾衍的那一刻,什么都不想了,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保证得把人给带回去。   奶不是说她有福气麽?她把自己的福气送顾衍了,顾衍肯定也跟着有福气了。   姜锦鱼这么一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虽然很多人连她的面都没见着,但只要知道夫人来了的消息,便全都安心了。   姜锦鱼来了之后,也没忙别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州医喊来了。   胡州医心里颇没底,话也不敢说得太死,什么都是大概兴许可能。   若是换做一般的家眷,胆子小的,只怕吓得晕过去了。脾气急的,也要冲大夫嚷嚷了。   姜锦鱼两类都不占,她听完胡州医的话,只道,“胡州医,不管你有没有把握,为今之计,我都只能相信你。在我这里,你的每句医嘱,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不会去听信什么偏方,也不会怀疑你的医术。郎君的身子,我全权交给你。也请你务必大胆诊治,缺什么少什么,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都只管来找我。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胡州医得此信任,心里有些感动,拱手道,“有夫人这句话,老夫必定竭尽全力。”   州医的医术,姜锦鱼还是很信任的,怕就怕胡州医不敢用药,只敢开些太平方,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磨磨蹭蹭的,把病人的身体底子给弄虚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她一来,就把话给说死了,你只要负责治病,治好了治坏了,我来扛。   这相当于给胡州医下了一剂强心药,让他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诊脉开药。   等问完病情,姜锦鱼又问了些要注意的事情,能不能吹风、吃食上有没有忌口等等,直问到下人把熬好的药端来了,胡州医才走。   回到主卧,顾衍还是昏睡着的,喂药又是个大难题,先前喂药的是侍书,按照他的说法,每次喂一碗药,能咽下三分之一,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姜锦鱼一下子想到了,双胞胎刚出生时,娘何氏来府里给她传授养育孩子的法子,曾说过的一个喂药的法子,用中空的芦苇秆子,一头再沾些饴糖。   就这样,顺顺利利把药给灌下去了。   喂了药,姜锦鱼也没闲下来,喊了热水来,拧了帕子,给顾衍擦身子。   顾衍病了好几天,身边也没有手巧的丫鬟伺候,都是侍书硬着头皮上,男人自然不如女子想的那么周全,连喂药都费了老大的功夫,自然想不起擦身之类的事情。   换了好几盆热水,绞帕子绞得手都烫红了,才算是把人给弄清爽了,她又给顾衍换了一身绵软的里衣,看着比方才清爽干净不少的男人,姜锦鱼才算坐下歇了会儿。   屋里方才已经喊人来收拾过了,也没怎么大折腾,只把外间的窗户给打开了通风,里间还不敢开窗,胡州医虽然说了只要不冻着就行,可姜锦鱼也不敢太冒险,只开了条小缝隙,还用棉布细细给盖上了,但到底是通了风,屋里的药味也渐渐散去了。   姜锦鱼随身都会带些香囊,倒也不是那种味道很香的,清清淡淡的薄荷香,能提神醒脑。在床头放了一个,帐子里弥漫了好几天的药味,都被薄荷香给冲散了。   来送第二道汤药的侍书,进门都有点傻眼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些?光顾着着急害怕了。   再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榻边坐着的夫人,心里顿时冒出了个想法:娘说的果然对,还是要娶媳妇,而且要娶个贤惠的媳妇!   也难怪大人官居通判,却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平素遇上想塞人求办事的,甭管多貌美娇媚的女子,连个眼神都奉欠。   真要能跟大人一样,娶到这么个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媳妇,连疫病都不怕,他侍书保证一辈子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   此时的内院,随着姜锦鱼的到来,一扫这几日的焦灼,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而这会儿的侍卫长,却是被闹得头疼。   看着对面固执的廖县令,侍卫长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重,只道,“廖县令,您还是把人给带回去吧。大人这里不缺人伺候。”   廖县令哪听这话,他是打定主意要把女儿送进府里的,便道,“大人这里什么情形,本官还能不知道不成?大人为了县里百姓奔波劳碌,此番染上疫病,本官心中难安,日夜难免,还请侍卫长看在本官的一番心意上,收下这婢女,让她给大人端茶送药也是好的。否则,甭管如何能心安啊!”   一旁丫鬟打扮的廖如岚亦仰着脸,满脸的感激道,“还请这位侍卫大哥收下我吧,大人是我们容县老百姓的大恩人,奴婢愿为容县百姓出一份力,还请侍卫大人通融。”   侍卫长心道:这也不是我通融得了的   他继续劝道,“大人说过,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内院,连我都只是在府外守着,还望廖县令别让在下为难。”   廖家父女哪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一个劲儿的说,廖县令大小是个官员,语气强硬中带了丝坚持。至于廖如岚呢,则软声软语,双目盈泪,恨不得当众洒泪。   侍卫长只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既不好说什么重话,也不好真把人放进去,只能一个劲的拖着,总之不松口。   廖如岚也有些急了,怕今日又进不去门,干脆的往地下一跪,双膝梆的一声砸在地面上,直听得人吸气,让人不由得想,她这膝盖会不会废了。   廖如岚当然也是疼的,她就是想着跪一跪,哪知道自己会跪的这么结结实实,这地砖也太结实了些。   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廖如岚强忍着痛,双目含着晶莹的泪珠子,眼睫毛抖动着,泣声哀求着,“奴婢只是想为容县百姓感谢大人,奴婢不怕染上疫病,还望侍卫大哥成全。”   一声声侍卫大哥,没把侍卫长给喊得昏了头,倒是廖如岚这一跪,把侍卫长给吓得懵了,想扶又不敢扶,赶又赶不走。   不得已之下,侍卫长只好喊来收下,附耳道,“你去请夫人拿个主意。”   若是夫人说不留,他今日就是动粗,也要把人给请出去。   过了会儿,去传话的侍卫回来了,冲侍卫长附耳道,“夫人说,留下吧。”   侍卫长不纠结了,只是心里把廖县令二人的古怪记在了心里,妥协道,“廖县令,把人留下吧。”   廖如岚喜极而泣,差点抱着廖县令的腿痛哭一番,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能进门了!   真的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三分钟,速速赶来更新! 第118章 安逸   侍卫长把人放了进去, 也没敢让人瞎跑,直接跟廖如岚道, “在这儿等会儿。”   廖如岚顾不得计较这些小事, 满脑子都是怎么大显神通,让顾衍在她“悉心照顾”之下,有如神助般转好,直至痊愈。   侍卫长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心道,这丫鬟看起来一肚子花花肠子,不像什么老实人,要不是夫人开了口, 他就是宁肯跟廖县令翻脸, 等大人醒了,自己去认罚, 也不敢让人进来。   没等多久, 便等来了小桃。   小桃成了亲之后, 便不单单只做丫鬟了,也开始朝管事娘子的方向发展,顾嬷嬷和福嬷嬷年纪都大了,也有想法了, 打算慢慢把活儿给交出去,往后只照顾两位小少爷。   小桃在府里一向很有体面,人人见了她,也不喊她“梁永家的”, 而是都喊一句“小桃姐”或是“小桃姑娘”。   侍卫长见了小桃,也很干脆的把人给交出去了,道,“小桃姑娘,这丫鬟我就交给你了。”   小桃含笑点点头,回头冲廖如岚示意了一下,“跟我走吧。”   两人边走,小桃边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廖如岚好好的一个县令家的小姐,在容县也是个娇贵的千金小姐,走出去谁看了她不奉承几句。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道,“我叫岚儿,今年十六了。”   这话一说,小桃就回头打量了一眼,这回没说什么了,只是道,“行,我带你去见见主子。不过主子忙,有没有空见你我就不知道了,若是没时间,你也别放在心上。府里乱糟糟的,本来主子都不打算留人,听人说你哭得惨,才开口说留你的。”   廖如岚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小桃口中的主子是谁?难道顾衍这么快就痊愈了?这府里除了通判大人,也没别的主子了吧?   小桃领着人来到内院,没敢让人进屋,而是过去敲了敲门,道,“夫人,我把人给带来了。”   这一句“夫人”,直接把廖如岚给整蒙圈了,突如其来的“夫人”,直接把她的计划全都推翻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等到小桃转身与她说话,都是特意抬高了声音说的,“岚儿!”   廖如岚猛的回神,慌张道,“额,什么事?”   小桃看她这幅笨手笨脚的样子,撇了撇嘴,到底没说什么重话,只是道,“夫人今日没空,下回再领你来给夫人磕头。你跟我走吧,我给安排住的地方。”   下人的房间能有多好,不用想都知道,可廖如岚是自己作死,有好日子不过,非要来当个丫鬟,可不是别人逼她的。   饶是如此,廖如岚看到窄小昏暗的房间,以及铺上那灰扑扑的铺盖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脸红了又白,语带嫌弃的道,“我……我能不能换个地方住?这里太乱了,又小又破,是人住的地方吗?”   还挑三拣四的,小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你想住哪儿?这里算不错的,铺盖也是新收拾的,拆了洗过的,就是旧了点。”   廖如岚哪受得了这条件,想当然道,“刚刚内院旁边不是有很多房间吗?我可以住在那里啊,这样大人要人伺候的时候,我也能立马过去。”   小桃看了一眼岚儿,发现她居然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不是开玩笑,顿时觉得这廖县令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送了个小姐身子丫鬟命的丫头来,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道,“我只能安排你住在这里,内院不能随便进人。你往后也别瞎往内院跑,府里本来就乱,你好好待着,别惹事。我走了,你收拾一下吧。”   说完,懒得和她废话,扭头出去了。   廖如岚见小桃真就走了,顿时傻眼了,觉得自己好像入了贼窝,非但接触不到顾衍不说,还要住在丫鬟住的破屋子,这样的屋子,连她身边的大丫鬟都看不上,她怎么能住?   廖如岚如何后悔,暂且不提,不知是不是那一碗药的效果,入夜时分,顾衍醒了。   大约是睡得久了,睁眼后还看不大清楚,模模糊糊的,感觉有只手揉揉握着自己,他下意识想把人给退出去,没等动手,就听到了一句熟悉的“相公”。   顾衍怔了一下,傻傻的睁大了眼,一向冷峻的面庞,难得流露出一丝呆愣来。   姜锦鱼掩唇一笑,眉眼弯弯的,素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微微侧着头,挑着唇角笑,“呆了?”   顾衍回神,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你别在屋里待着。”   话说到一半,又仿佛很舍不得似的,眼睛黏在许久未见的姜锦鱼身上,也不敢多看,怕自己不舍得把人给送走,艰难继续道,“我这病怕是会传人,你快出去。”   姜锦鱼非但没走,反而顺势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男人额上的温度,见烧退了,才继续道,“我不走,我是来照顾你的,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顾衍无奈,感觉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伸手把姜锦鱼的手拉下来,“别闹,这不是什么小事,乖,听我的,快出去。”   姜锦鱼不理会,拿起旁边的温水,要递给顾衍喝,见他不接,微微挑眉,“你不要我照顾,要谁来照顾?噢,恰好外头送来个貌美的丫鬟,又年轻又鲜嫩,脾气还温温柔柔的,好似叫什么岚儿的,让她来照顾你?看来这古人说的人老珠黄,果真有几分道理。”   顾衍哑言,他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被戴了这么些大帽子,什么“鲜嫩娇美的丫鬟”都拿出来说了,还真有些女子胡搅蛮缠的阵仗。   若是旁的女子在他面前胡搅蛮缠,蛮不讲理,顾衍自是一句都不会理会,可妻子的蛮不讲理,非但不惹人厌,反而让他只生的出无奈之情。   无奈接过温水,张嘴喝了几口,刚要继续说什么,额头上又被盖了块温凉的帕子。   姜锦鱼自顾自把帕子展开,道,“还有点烧。对了,饿不饿,想吃什么?”   顾衍无奈张了张嘴,“粥吧。”   “行。”姜锦鱼一点头,起身到了外间,似乎是敲了敲门,顾衍也看不清外间是什么情况,没过片刻,便有下人送了粥过来。   粥不是普普通通的白粥,加了些蒜末,切得细碎,跟着粥一起熬的,带着淡淡的蒜香味。   姜锦鱼舀了碗粥出来,边给顾衍喂,边道,“我让人放了蒜,养胃的。你躺了好几天,乍一进食,也不敢让你多吃,今儿就吃一碗。等夜里饿了,再给你热。”   喂完了粥,姜锦鱼又手脚利索的把碗筷收拾了,送到外间去。   顾衍现在也不敢说什么让她出去的话了,妥协的不行,只敢问几句家里的情况。   姜锦鱼也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家里都好,瑾哥儿瑞哥儿有嬷嬷们呢,我让嬷嬷这段日子闭府了,连吕老先生那里都停了课,不会有什么事,你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病。”   隔日胡州医又来给顾衍摸脉,顾衍照旧是清醒着的,只是后半夜又有点烧起来了,还半夜吐了一回。   姜锦鱼等胡州医摸了脉,就一五一十把昨天的情况说了,她观察得很细致,记得也很清楚,几时几刻用的药,几时几刻进食,几时几刻吐了,几时几刻又烧起来了,用了什么手段降温的,一一都说的清清楚楚。   大夫本来就是靠望闻问切来弄清病情,姜锦鱼说的越清楚,胡州医把情况摸得越透,摸着胡子思索道,“通判大人这病,与别的病患仿佛不大一样。”   看着很凶险,但感觉和疫病那种来势汹汹的不太一样,有点反复的感觉,但病症反倒没怎么严重,好像还比一开始好了点。   姜锦鱼也有些医术的底子,但到底不精于此道,也不敢胡乱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问了句,“会不会不是疫病,兴许只是症状相仿?”   胡州医也不敢胡乱猜测,但看症状有些像,又有些不像,他也是一开始就被吓到了,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疫病了,现在想起来,又觉得自己当时好像有点武断。   看胡州医这么纠结,姜锦鱼也不敢胡乱开口,倒是顾衍自己张了张嘴,道,“先按疫病的治吧。我倒觉得好了些,不像一开始那么虚了。”   胡州医忙不迭应下了,今日的药还是按照疫病的开,然后便也匆匆忙忙赶回去查阅医书去了。   送走胡州医,姜锦鱼转身回屋里,给顾衍调整了一下枕头,道,“躺下歇会儿吧,闭着眼睛休息休息。”   顾衍顺从躺下,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来,“睡不着,我都躺了好几天了。”   屋里是闷得慌,没什么可做的,可真让顾衍出门吹风,姜锦鱼也不敢冒这个险,更不敢让他处理公务,干脆找下人要了本游记来,据说是个怀才不遇的秀才落榜之后游历至容县后写下的。   姜锦鱼轻声细语念着那游记上的山水趣闻,顾衍躺在一边听,倒是丁点都不觉得闷了,反而觉出些安逸来。   自打出了盛京,到了辽州之后,忙里忙外的,倒是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即便州衙无事休沐之时,也有突然便显得很是碍事的儿子们。   倒不曾想过,他这一病,日子忽的就安逸下来了。   姜锦鱼念了一篇,见顾衍似乎是有了睡意,便轻手轻脚搁下游记,等他睡熟了,才轻轻将薄被往上提了提。   收拾妥当,姜锦鱼起身出了主卧,忽的想起了昨儿本地县令送来的丫鬟,想了想,还是觉得抽空见一见,一直把人给冷落着,也不太好。毕竟这容县的县令,怕也是一番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6 21:04:51~2020-01-07 23: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momo_o、小仙女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入瓮   来到外院的堂屋, 姜锦鱼坐下片刻,便看到小桃领了那叫做“岚儿”的丫鬟过来了。   廖如岚这几天日子不算难过, 除了吃的住的跟以前没法比, 其他上面,府里倒是没人亏待她。本来府里也没太多的活儿,又看在她是廖县令送来的人,也不好随意使唤,便也没特意给她派活。   可闲是闲了,廖如岚心里却不太好过,她可不是真的来当个丫鬟的,一开始她也想着悄悄进内院, 溜进去了再说, 哪晓得内院就跟铁桶一样严严实实,别说溜进去了, 就是她想打探个消息, 都险些被守着内院的侍卫给赶出去。   姜锦鱼看了眼面前神色憔悴(没睡好)的丫鬟, 微微颔首,“听小桃说,你叫岚儿?”   廖如岚心下难堪,她一个县令的女儿, 在容县好歹也算是人人奉承的大小姐,如今到了顾衍这夫人面前,要做小伏低不说,还要自称奴婢。   她掩住眼中的不满, 微微低头道,“奴婢是,见过夫人。”   姜锦鱼如何看不出她的不服气,倒也没想那么多,只当这丫鬟在县令府里是个大丫鬟,还有些体面和身份,自觉到了他们府上,被冷落了两天,心里不舒服了。   本来还想照拂一下这丫鬟的姜锦鱼,顿时也失了兴致,打算过几日便找个理由,把这丫鬟送回县令府里去罢了。   府里本来不缺人伺候,尤其是她带了这么些丫鬟过来之后,这个“岚儿”既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何必留她在府里,早日送出去便是。   正准备让小桃把人领走,这时,一直沉默的廖如岚忽然开口了,且一开口就是一鸣惊人,只听她斩钉截铁道,“夫人,奴婢能治好顾大人,还请夫人允我贴身伺候大人。”   姜锦鱼微微惊讶,顿了一下,“你懂医术?你可知郎君得的什么病,连州医都不敢说自己有十分的把握,你却如此肯定?”   廖如岚自然有底气,但眼下当然不能说,便找了个说辞,张嘴胡言乱语道,“奴婢不懂医术,但曾经有位高僧游历至容县,彼时府中老夫人病重,我家廖大人听闻高僧身怀异术,遂请他入府,为老夫人诊治。那位高僧开了药后,从府里上下几十个下人中,选中了奴婢,点名让奴婢去伺候老夫人,高僧言,奴婢命中带福,前世乃药仙座下一送药小仙,能为病患化解病痛。后来,果然如那高僧之言,半月之后,老夫人便彻底痊愈了。也是如此,廖县令才会想方设法送奴婢进府,为的就是能够让大人早日痊愈。”   姜锦鱼听了,也不说自己信不信,只点点头,“如此,倒还真是闻所未闻的。”   廖如岚底气十足,顾衍得的是“疫病”,别说州医,就是把太医请来,也未必敢说自己有十分的把握。她说自己身怀福运,能治好顾衍,就不信还有人敢不让她去伺候顾衍。   她很快点头,“奴婢没有半分隐瞒,顾大人对我们容县百姓有救命之恩,奴婢只想略尽绵薄之力。”   廖如岚说的信誓旦旦,连小桃都有那么点信了,主要是她实在想不通,这容县的县令怎么会送这么个眼高手低的丫鬟过来,若是如岚儿自己所说的,她有别的长处,这样似乎还说的过来些。   廖如岚满心以为这次能成了,哪晓得姜锦鱼略思忖了片刻,开口婉拒了。   姜锦鱼道,“你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不过,郎君的病已经有所好转了,你且安心住下吧,过些日子我再让人送你回廖府。”   廖如岚傻眼了,慌张道,“夫人,奴婢真的能治好顾大人!除了奴婢,谁都做不到!”   她说的越信誓旦旦,姜锦鱼越不会信,心中怀疑越深,面上倒从头到尾和气温柔,面对这岚儿如此大放厥词,也好脾气没与她计较,只吩咐小桃。   “送岚儿回去吧。”   说罢,冲那岚儿点点头,也不去会神色难看的岚儿,自顾自起身要走,边走边吩咐一边的秋霞,“等会儿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回到内院,小桃送了廖如岚,急匆匆赶了回来,她一进门,姜锦鱼就是一句吩咐,“盯着那岚儿。”   小桃此时也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这岚儿的做派说辞都自相矛盾,什么送药小仙,什么身带福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她立马一口答应下来,“奴婢知道了。”   姜锦鱼想了想,又喊来梁永,低声吩咐了几句。   梁永与小桃二人便领命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胡州医的药时而见效,时而无效,顾衍的病也一再反复,今日退了烧,明日便又吐了一地。   胡州医那点胡子都快给他摸掉光了,愁得面露难色,他现在是发现了,他的诊治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治又治不好,但要说一点没用,那也不太对劲,按说疫病拖不得,越拖越严重,可通判大人的病分明只是反复,丝毫没有变重。   就好似一颗果子,看着快腐烂了,可内里一看,哎,好像还能苟延残喘些日子。   姜锦鱼也没太多法子,只能放手让胡州医继续治,至于她,能做的只有照顾好顾衍,保证他每日都能吃得下,睡得好。   送走一筹莫展的胡州医,姜锦鱼转身回了里间,在榻边坐下,习惯性摸了摸男人的额头,不冷不热,才继续道,“今晚想吃什么?煮点素面行麽?我问了胡州医,他说你现在不用忌食了。”   顾衍有点习惯自己这反反复复的病情了,反正也不死人,他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疫病,会不会只是一种与疫病相似的病症,错当成了疫病而已。   想归想,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法子,就是在屋里待着闷了些,其余倒还好。   喝粥喝得嘴里淡得不行,顾衍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就素面吧。”   “嗯,让厨房给你做的鲜一点。给你念一篇游记?”   ……   却说那日廖如岚没成功进入内院,又被送回外院住了下来,这一回,更是没人管着她了,平日里她没什么活儿,就只能与外院一个洒扫的婆子说说话。   这一日,那洒扫的婆子又来了,心焦难耐的廖如岚忍不住打听,“胡婆婆,你说大人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啊?”   胡婆婆耳朵不太好使,一开始还没听清她说什么,廖如岚又问了一遍,胡婆婆才笑呵呵,摆摆手道,“我家大人福大命大,这点小病还能为难了他?再说了,夫人都特意从辽州赶过来了,你放心,没事的。等大人的病好了,就能送你回去了,你待着闷了吧?”   廖如岚才不想回廖府,就算是回,也不是现在啊,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胡婆婆见她神色凝重,还以为她是想家了,安慰道,“你放心,大人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过不了几日,你就能回家了。我跟厨房的牛大婶,她都说了,这几天要熬的药都少了好几剂。应该用不了多久,大人的病就能好了。”   廖如岚大惊失色,追问,“顾大人的病快好了?”   胡婆婆却没工夫跟她多说什么,匆匆忙忙扫完这一块,道,“老婆子还有别的地方要扫,就不跟你多说了,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家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留下了廖如岚一人站在院子里。   廖如岚在原地站了半天,终于狠狠一跺脚,一咬牙,扭头回了房间。   夕阳西下,这会儿正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要准备主子们的膳食、下人们的膳食,忙里忙外,三个炉灶火烧得很旺,择菜的、洗菜的、准备碗盘的……进进出出的。   谁也没发现厨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鬼鬼祟祟进了厨房门,正四处张望着。   廖如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府里,也没有下人可以使唤,因此还真是心惊胆战的。   四处张望了许久,才发现最里面的小炉子,一个烧得漆黑的陶罐摆在上面,底下火似乎烧得正旺,时不时飘过来一阵阵的药味。   廖如岚装作自然的模样走过去,走到一半,忽的被喊住了。   “那谁……你站住!”   廖如岚被这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险些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绞尽脑汁想借口。   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慢吞吞扭过头,却看喊住她的是个胖大婶,手里端着两叠刚擦干了的盘子,就那么往廖如岚手里一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着嗓门吩咐道,“行了,把盘子送到里间去,等会儿要用。”   廖如岚抱着两叠比自己脑袋还高的盘子,后怕得不行,庆幸自己没被捉住,也顾不上想其它的,颤颤巍巍抱着盘子,蜗牛爬似的朝里间慢吞吞走过去。   到了里间后,把盘子放好,廖如岚转身,摸了摸酸疼的小臂,忽的顿住了,里间除了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她看了眼离她不远、且旁边空无一人的药罐子,拍了拍胸脯,心下暗欣喜道:真是天助我也!   从里间出来后,廖如岚又被方才喊住她的那大婶刁难了几回,又是洗油腻的脏碗,又是把洗菜剩下的脏水搬去倒了,好不容易才从大婶手底下脱身,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一摸后背,全是冷汗。   廖如岚忙找出身丫鬟衣裳换上,也顾不上粗糙磨皮肤了。   她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过是眼下受些委屈而已,熬一熬就过去了。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120章 畏惧   熬好的中药, 被下人从厨房送到内院,然后径直被送到了胡州医跟前。   姜锦鱼没说太多, 直接道, “劳烦胡州医看看,这药汤中是否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   胡州医稍稍纳闷了一下,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心里正有些忿忿不平,端起那药汤,放在鼻端一嗅,顿时脸色大变,肯定道, “这绝非按照我抓的药熬出的药汤。”   姜锦鱼派去盯着“岚儿”的人, 自然早把这事禀报了,只道岚儿把一种微黄色的药粉加入了药罐子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 眼下姜锦鱼还没使人把岚儿抓起来, 只是让人盯着。   毕竟岚儿身份敏感,这下药的举动究竟是她个人所为,还是送她来的容县廖县令指使,尚且还得不出结论, 恐有些风吹草动,便惊动了外边。   她道,“这药汤原本是按着胡州医你的药方熬的,但中途有人加了些许微黄色的粉末, 是什么,还要劳烦胡州医探个究竟。只是我大胆推测,郎君这回兴许并非疫病,而是这不知何物的粉末造成的,还请胡州医判个分明。”   胡州医一听这话,自然晓得轻重,整个人一肃,这话的意思,等同于明明白白告诉他,顾通判这病并非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他神色严肃,拱手道,“夫人所言,我已记下。”   姜锦鱼点点头,相信这粉末究竟是毒还是药,这一点难不过胡州医,只嘱咐了一句,“还请胡州医不要惊动旁人,郎君痊愈之前,我不想走漏风声。”   胡州医这回都快吓破胆了,他一个辽州圣手,给人诊治居然没诊出病由,把中毒当做疫病治得不亦乐乎,真要计较起来,他也逃不脱。眼下唯一弥补的方法,就是尽快把人给治好,权当戴罪立功了。   若是真把人给治坏了,就算留下一条命,日后传出去了,还有谁会来找他治病?名声都坏了,祸及子孙后代。   他忙拱手道,“是,我必定守口如瓶。”   胡州医匆匆抱着药罐子琢磨去了,姜锦鱼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喊来梁永。   “小桃到底不熟于此道,岚儿那里,还是由你亲自盯着为好。”   梁永领命下去,姜锦鱼在原地站了会儿,想了想有无纰漏,觉得万无一失了,才面色如常回到内院主卧。   自从那日下了药,廖如岚便迫不及待等着消息,可惜府里的人口风都很紧,唯独一个肯和她说几句话的洒扫婆子又好几日没来。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好不容易把洒扫婆子给盼来了,廖如岚迫不及待就凑了上去,与那婆子套近乎道,“胡婆婆,怎么好几天没见着你啊?”   胡婆婆摇头叹气,“我忙啊,腾不出时间过来。”   廖如岚心头一跳,强按捺住喜意,面上露出担忧之色,“你很忙吗?那岚儿可以给你帮忙啊,就是我笨手笨脚的,还要婆婆你教教我。胡婆婆,你跟我说说,怎么忽然忙了?是不是内院出了什么事啊?”   胡婆婆仿佛被她这一番话打动了一般,犹豫了一下,好像把她当自己人了,忍不住吐露道,“岚丫头,大人的病……哎,我家大人那么好一个人,是个好官啊,怎么的就——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说完,胡婆婆叹着气缓缓走开。   廖如岚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胡婆婆了,想了想,回到房里,将进府时候穿的那件白裳取了出来,换下进府之后发的青色丫鬟衣裳,又对着镜子画了个惹人怜惜的妆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才满怀信心地从房里出来。   小桃看到岚儿来找自己,还觉得十分纳闷,等岚儿说出自己的意图,小桃怔了怔,“你要见夫人?眼下府里忙,你若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代为传达。若是无事,你还是别跑来跑去的好。”   廖如岚眸中已经露出倨傲之色了,这名唤做小桃的贱婢欺她太甚,简直狗仗人势,待她拿下顾衍之后,定要想法子将其撵出去,发卖到窑子里不可!   她微微摇头,满脸不赞同的神色,语气十分严肃,道,“这不是小事,事关顾大人的安危,我想当面和夫人说。你说你替我传达,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承担得起的!”   小桃早知岚儿身份蹊跷,包藏祸心,见她居然还敢恐吓自己,心中鄙夷,面上却是装出慌乱不决的神色,仿佛被她的话吓到了一样,好半晌才咬咬牙,道,“好,我替你去传话。你在这儿等着。”   说罢,扭头往外走。   廖如岚得意洋洋站在原地,幻想着自己如何救下顾衍,如何令顾衍待她另眼相看,甚至倾心不已。试想一下,一个温柔似水的美人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悉心照料,天底下有哪个男子会不动心?   届时,想法子让顾衍“占”了她的便宜,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亦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可丢弃的低贱婢女,又对顾衍有救命之恩,读书人都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信顾衍会不管不顾她。   此时,做个妾室,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廖如岚了。她眼下想当的,是平妻,救命之恩加上肌肤之亲,做个平妻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是别的,可是救命之恩!   廖如岚的胃口越发之大,白日梦做得满心舒畅,等看到从内院回来的小桃,神色得意,“夫人如何说?”   小桃看不惯这岚儿嚣张的模样,但想到她迟早要倒霉,也不跟她计较,直接道,“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内院,这是廖如岚第二次来这里,本以为自己一到府里,就立即能贴身照料顾衍,哪晓得其间会有这么多的障碍,好在殊途同归,总算没让她白在那破旧阴冷的奴婢房住了这么些日子。   微微抬了抬头,廖如岚抬步踏进了门,她架子端的足,这回干脆不跪了,只屈了屈膝,口中敷衍道了句夫人安。   姜锦鱼抬起眉眼,轻声道,“听小桃说,你有事要与我说?”   廖如岚压住心中的得意和欣喜,面上浓浓的担忧,道,“昨日奴婢做了个梦,吓得不行,事关大人,奴婢不敢隐瞒。”   “做了个梦?”姜锦鱼仿若不觉,随口问道。   廖如岚继续胡编乱造,“奴婢梦见一面熟的老人,须发皆白,手持一雪白拂尘,脚踏祥云,从天而至。待到奴婢跟前后,老仙人道,他乃天上药翁,入奴婢的梦为的是告知奴婢,郎君大限将至,阳寿将近,除非有奴婢贴身伺候,方可有一线生机。”   姜锦鱼顿了顿,目光落在面前人身上,“你的意思是,除非你贴身伺候,否则郎君的病便好不了了?难不成你比州医还要厉害?”   廖如岚撇撇嘴,呛声道,“夫人何必如此?奴婢敢保证,若无我,大人这病是好不了的!夫人难道不想大人痊愈麽?”   小桃在一边恶心的不行,受不了了,嘲弄道,“你以为你是谁,在这里冲着夫人瞎嚷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放肆!”   廖如岚狠狠瞪了小桃一眼,心下又是一句贱婢,转头又对着姜锦鱼语气笃定道,“夫人是不信邪麽?若是胡州医能治好大人,大人的病为何至今未有起色?只要我能治好大人的病!”   姜锦鱼置若罔闻,只问了句,“你怎么知道郎君的病未有起色?郎君的身子好得很,不日便会痊愈。”   这话这时候说,廖如岚当然不会信,只当姜锦鱼是胡扯的,为了哄骗自己而已,立即大声道,“我自然知道!夫人眼下为了一己私欲,不肯松口让我服侍大人,日后可不要来求我!”   “廖小姐,你要让谁求你?”冷漠带着寒意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般,砸的廖如岚整个人都懵了。   顾衍踏过门槛,神色淡漠瞥了一眼满脸震惊的廖如岚,他神色淡漠,行走从容,衣袍随着步子而掠过,丝毫看不出抱恙在身。   廖如岚睁大了眼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不可置信一般,“怎么会?你不是病重吗?!”   怔了半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顾衍喊的是“廖小姐”,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顾衍懒得理睬仍在震惊中的廖如岚,冷声道,“梁永,把人送回廖达方府上去,告诉他,今日的事,我顾衍记下了。”   梁永一听,就知道,自家大人这是不打算轻易饶过廖家了,不过也是廖家蠢,非要做出此等蠢事,害人害己。   他伸手拉住廖如岚的右臂,还未有动作,他拉着的廖如岚像是忽然活过来一般,奋力挣扎开来,嘶声力竭,“顾大人,我——我只是仰慕你而已!我……我甘愿为妾,伺候大人左右。”   话说我,满眼期待的望着几步之遥的顾衍,却见他眸中犹如含着寒霜,面上毫无动容,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堆令人厌恶的腌臜物一般。   先前诸多美好的幻想瞬间飞灰湮灭,廖如岚此刻才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幻想破灭之后,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顾衍不仅仅只是个俊朗的如意郎君,更是执掌一州的通判,辽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员,一个待人冷酷到极点的男人。他只要抬抬指尖,对付廖家,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容易。   被送回廖家后,廖家会如何,她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未知的惩罚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恐惧之中,忽觉浑身寒冷。   她战战兢兢住了嘴,浑身失去了力气,被梁永带离之际,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方才对她冷若冰霜的男人,眸中已然盈出温柔笑意,只是对象不是她,而是她方才嘲讽威胁的顾夫人姜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8 23:35:47~2020-01-10 23: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转了眸光 5瓶;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下场(一更)   作为容县的县令, 廖达方平时在县里很有些颜面,因此听到管家匆匆来禀报, 说女儿廖如岚被扭送回来, 这会儿正被丢在院子里的时候,廖达方气得直拍桌子。   他面红耳赤,急匆匆来到院子里,看见女儿廖如岚狼狈的模样,立马心疼的吩咐人,“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岚儿解绑!一群蠢货!”   说罢,等众人将廖如岚解开之后,他心疼的扶起女儿,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 谁敢这样对你?你好歹也是我廖达方的女儿,何人欺你至此, 爹必定饶不了他!”   廖如岚整个人都给吓傻了, 一下子扑进了廖县令的怀里, 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脖子都红了。   廖达方还是很疼爱自己这个长女的,拍了拍怀里的女儿,软声安慰道, “快别哭了。是不是顾大人的妻子赶你出府了?哎,要知道顾夫人也来了,我必定不肯答应让你去照顾顾大人。这女子拈酸吃醋起来,能吃了你知不知道!好在你也是以丫鬟的身份过去的, 除了自己府里没人知道,等他们回了辽州之后,爹替你找个好人家,那样的人家咱们招惹不起。”   廖如岚哭得险些撅过去,含着泪,红肿着眼,抖着声音小声道,“不是顾夫人赶我出来的,是顾大人。”   廖达方先前知道顾衍妻子来了容县之后,便一直想把女儿接回来,可惜把人硬塞进去了,哪有那么容易再把人要回来的。本来看女儿回来了,即便形色狼狈了些,心里好歹也松了口气,只以为是女儿在府里惹了顾夫人,被送了出来。   妇人惯爱争风吃醋,这一点他在府里也是深有体会,所以并没把这当一回事。   等听了廖如岚的话,廖达方也不由得提起了心,严肃追问,“怎么回事?你别哭哭啼啼的了,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怎么得罪了顾大人,要惹得他让人绑了你回来?”   廖如岚再胆大包天,也就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下药、勾引这种手段是在自家内宅见惯了的,可真遇上了事,她怎么可能扛得住,一心就惦记着哭了。   廖达方却一改方才慈父的模样,多番逼问,总算从廖如岚口中问出了他要的真相。   然后,便整个人面如死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无力的抬起手,颤着手指,指了指面前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第一次有了一巴掌抽上去的冲动,“你这是要害了我们全家啊!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女儿!”   廖如岚一听,更怕了,就怕爹把她推出去,吓得浑身直颤,扑上去抱住廖县令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我错了,女儿知错了。女儿只是一时糊涂,女儿不是故意下药的!”   这哭闹声终于将后院的廖夫人引来了,一见女儿哭得这般可怜,廖夫人立马护犊子起来,上去抱住女儿,“岚儿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   又抬头对着欲哭无泪的廖县令道,“女儿做错事,你好好教她就是,哪有你怎么做爹的,动辄打骂,不像话!”   廖达方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抹了把脸,“我就是打她打少了,才把她惯成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你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   廖夫人想都没想,反口就是一句,“多大的错,你这当爹的就不能担待一下吗?岚儿是你亲女儿!”   廖达方无力坐下,“担待?那也要我担待的起。”   廖夫人这下子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去问廖达方了,转头拍了拍怀中的女儿,“岚儿,你做了什么,犯了什么错?你跟娘说。”   不等廖如岚自己开口,廖达方已经一句话替她回答了,“她给顾大人下毒了。毒害朝廷命官的大罪,这回我抗不了了,你养的好女儿,这一次害了我们全家人。”   廖夫人直接傻眼了,再看怀里哭得噎着的女儿,又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廖县令,两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完蛋了。   ……   姜锦鱼是几日后,才知道廖如岚被下狱了。   毒害朝廷命官是大罪,更何况还是下了两次毒,即便第二次顾衍没有中招,可该算的账,却是不会少了的。   廖如岚入狱,又是人证物证俱在,且一个官家小姐坐牢,都不用如何审讯,第二天廖如岚就自己全招了,怎么动的手,毒药哪里来的,全都一条条招了。   证词收集得很顺利,廖家别说替她开脱,连着数月皆是闭门不出,显然是不愿意管廖如岚的事了。   廖夫人倒是来过一回,在门口哭了很久,姜锦鱼再心软,也不会随意放过给相公下毒的人,只让人把廖夫人送了回去。   再后来,就没见廖夫人出府过了,就连廖如岚被判刑之后,廖家好不容易才出府走动了,可容县官夫人的圈子里,却是再也没见过廖夫人了,来与她们打交道的,成了廖家的姨娘,一个柔顺谦卑的妾室。   有廖如岚这么个女儿,廖达方这个县令,基本也就做到头了,上面负责考评的官员心里门清,等届满,给个下下的评语。   子不教父之过,虽说没有证据证明廖达方指使廖如岚下毒,但人是他送进府里的,廖如岚下毒是利用他的公务之便,与他脱不了关系。   当然,事实上,廖达方也不无辜。若非他偏纵女儿,教得廖如岚无法无天,又在顾衍生病时动了歪心思,廖如岚没那么容易能得手。   至于廖如岚,一个官家小姐,入狱受刑,就是刑满释放之后,名声也坏了,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过得会有多艰难。   得知自己的刑期后,廖如岚沉默了半晌,一向高傲仰着的头颅也彻底垂了下来,旁边狱监中传来女犯的哭泣声,她垂放在身侧的手上,忽然窜过了一只硕大的老鼠,吓得她飞速收回了手。   她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冲开了面上黑色的污渍,露出已经因为牢狱之中而显出几分粗糙的面庞。   恰好这时负责放饭的狱卒来了,一间间狱监。   轮到廖如岚面前时,狱卒一手拿了破旧的碗,另一只手从食桶中捞了一分夹杂着菜、混着汤水的饭食,“哐”得一声,丢在了廖如岚的面前。   让人倒尽胃口的饭食就在一步之外,廖如岚怔怔的看了一眼,这样的饭食放在以前,就算是家里养的狗都不会吃,旧碗上还带了黑色的老垢,散发着一股馊味的汤汁,顺着旧碗的边沿往下流,正中间还有几缕切得很细的肥肉,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这时已经推着饭桶走开的狱卒,还扯着嗓子喊了句,“今儿给你们加餐了,好好吃,别给老子惹事,都老老实实的!”   廖如岚一下子哇的吐了一地,扑到了稻草铺盖上,哭得昏天黑地,她此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有多怀念家中柔软干净的床铺和美味的饭食,就有多想狠狠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   但后悔已是无用,做下的事情,总要她自己承担。   廖如岚只能在牢狱之中度过接下来漫长的刑期,若是运气好,兴许能遇上大赦天下,但若是运气差,便要把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这肮脏的牢狱之中,与馊了的饭食、硕大的老鼠以及暗无天日的狱监度过。   容县的夏天还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刚渡过翻地龙的难关,整个县里的百姓都沉浸在劫后余生中,连带着庙会也热闹起来。   但姜锦鱼却没心思参加容县的庙会了,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她是真的有点怀念家里的儿子们了,也想念家里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甚至有点想念入夏之后夜里偶尔模糊传来的虫鸣。   不知不觉,她已经把辽州的那个顾府,当成了她与顾衍的家了。   其实也是,盛京也好,辽州也罢,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哪里不是家呢?   等顾衍把剩下的事交代好,夫妻二人就踏上了归途。   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匆忙,这一回回去时,路上轻松了许多,加之队伍又很大,走走停停的,倒是用了整整两天,才看到辽州城。   无需检查,守城的将士一看到车队,忙连声招呼手下兄弟们开门,“快开城门,让人进。”   马车很是顺利的回到了顾府,府里的人大约还没得到他们回府的消息,门还关的严严实实的。   梁永翻身下马,上前去敲门,没片刻的功夫,门开了条小缝,守门的小厮谨慎探出了个脑袋,等看到梁永,再看见他身后长长的车队时,惊讶张大了嘴,着急忙慌把门拉开。   一边开门,还一边着急冲身后守门的兄弟喊道,“还不来开门,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顾衍和姜锦鱼回府的消息,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顾府,大约就是半个时辰都不到的功夫,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大人和夫人回来了!平平安安回来了!   这对这些日子战战兢兢的府中众人而言,不啻于一个巨大的好消息,若是主家出了事,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也跟着没了着落。他们自然是巴不得主家好好的,尤其顾家这样仁厚的主家,实在不好找。   府中众人喜滋滋的,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这边顾衍和姜锦鱼也回到了后院,不用主子们吩咐,小桃和秋霞两个便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人们安置行李,让人省心得很。   小桃与秋霞一边往外走,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与她们打招呼。   “小桃姐姐。秋霞姐姐。”   “小桃姑娘。秋霞姑娘。”   小桃含着笑冲她们点点头,并不意外府里人的态度,她和秋霞这回,算是跟着主子涉险了,这回去容县的事,别看主子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定是把这回跟着去的人都记下了。   走到拐角的时候,前头冲过来两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团子,正是府里的瑾哥儿和瑞哥儿。   瑞哥儿气喘吁吁,仰着张圆圆脸蛋,满眼期待,“小桃姐姐,娘把爹爹带回来了?!”   小桃也许久未见小少爷们,喜滋滋蹲下、身,道,“回来了,大人夫人正在屋里呢,瑾少爷、瑞少爷快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感谢在2020-01-10 23:56:51~2020-01-12 23:4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萝卜卜卜卜卜吖 2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烧烤(二更)   姜锦鱼刚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 迎面便被个胖团子抱住了腿,低头一看, 正是跑得气喘吁吁的瑞哥儿, 面上不由得盈上了浓浓的笑意。   瑾哥儿略沉稳些,站在一边,可面上也满满都是喜悦。   他是家中长子,顾衍待他素来要求高些,所以顾瑾懂事得也早些。这些日子爹娘都不在府里,他虽安慰弟弟,但其实自己心里也害怕的不行,他也就是个不大的孩子而已。   姜锦鱼一向很给大儿子留面子, 但今日也是一把把他捞进怀里, 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搂进怀里好生抱了一下。   瑾哥儿有些扭捏, 大概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但很快又沉浸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 被松开时,还有那么点不舍得了。   跟娘亲亲昵完了,瑾哥儿瑞哥儿总算想起被冷落在一边的爹爹来了。   瑞哥儿是个小机灵、小滑头,笑得面上肥肥的, 跑到爹爹跟前,“爹爹回来了,瑞哥儿好想爹爹喏!”   顾衍对儿子们一向严厉些,儿子们还小的时候, 他还曾经在妻子耳提面命之下,努力摆出慈父的样子,与儿子们交流感情。等儿子们一启蒙,他便走上了严父的道路。   他还想过,若是妻子给他生的是个女儿,估计他也硬不起心肠。   顾衍伸开手,招呼瑾哥儿和瑞哥儿过来,伸手抹了把儿子的小脑袋,先是看着长子,赞许道,“爹娘不在的日子,你做得很好。”   瑾哥儿难得被爹爹这样认可,小脸高兴得红扑扑的,跟外人面前那个清冷守礼的小公子,完全不是一个样了。   姜锦鱼在一边看得好笑,心道,别看相公对瑾哥儿瑞哥儿都很严厉,但显然的,儿子们都很敬仰他这个爹爹。看看瑾哥儿,不过是被夸了一句,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夸完了大儿子,顾衍又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见他傻乎乎仰着脸冲自己笑,顿时生出点感觉,总觉得这孩子傻傻的,他笑了下,“瑞哥儿也乖。”   瑞哥儿仰脸笑嘻嘻的,然后就等到了顾衍的下一句,“等会儿晚上,我考较考较你们的功课。”   顾衍一说完,瑞哥儿脸就塌下来了,苦兮兮的,支支吾吾“噢”了一句。   不待顾衍开口,一边的瑾哥儿立马替弟弟说话了,“弟弟有乖乖练字。”   顾衍倒很喜欢看他们这样兄弟和睦的样子,他自己没有亲兄弟,在血缘关系上便显得淡漠了些,对着顾酉、顾轩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自家儿子身上看到兄弟和睦,还是让他很开心的。   姜锦鱼不忍看儿子们为难,也笑眯眯替他们解围,招手道,“瑾哥儿瑞哥儿,娘给你们带了容县的特产噢,让秋霞姐姐给你们拿去。”   瑞哥儿立马不愁了,把什么考较功课抛之脑后了,一股脑惦记着“特产”,他还小,还没收过特产,小表情激动坏了。   顾瑾自然也高兴,但看到自家弟弟这幅记吃不记打的样子,扭头就把功课抛之脑后了,顿时感觉,以后他有的是要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瑞哥儿是他亲弟弟,这要是别人家的,他肯定是嫌弃蠢了。可是是自己家的弟弟,瑾哥儿就感觉,弟弟为人单纯善良,没什么不好的。   家中主子回来了,顾府上下也不在闭门不出了,整个府里也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这一回顾衍在容县吃了苦头,寿王那里本来就过意不去,忙叫人过来递了话,允他多休息几日。   顾衍也没推辞,干脆在家中多歇了几日,陪着妻子儿子们去了趟郊外,带着儿子们来了回小型的狩猎。   当然,瑾哥儿瑞哥儿都还小,顾衍也不可能带着儿子们冒险,说是狩猎,实际上也就是逮了几只兔子给儿子们玩玩,甚至都没见血。   等把儿子们哄走了,他才进了山林,猎了些大些的猎物,丢给庄子的下人,吩咐他晚上烤着吃。   姜锦鱼怕晒,果断不就往外跑了,只骑着她那只温顺的母马在外头溜达了一圈,便回了屋里,听小桃秋霞几个说着趣事。   她不在辽州这些日子,辽州城也没如何安生,下人之间爱传闲话些,小桃她们才一回来,就从丫鬟婆子嘴里听了不少来。   此时见姜锦鱼闲着无事,小桃便顺口笑着拿来说。   “听说尤姨娘又闹笑话了,本来她生了个儿子,盛京侯府那边挺高兴的,老侯爷还特意给取了名字。后来就听说侯府原来那位世子留下的小世孙袭爵了,据说是老侯爷进府求的旨意,陛下一口就同意了,还说世子忠厚,为国捐躯,实乃宗室之楷模,还夸小世子虎父无犬子,当朝就让人拟了旨。”   姜锦鱼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替早亡的勇侯世子和世子妃感到欣慰,也替那小世孙感到庆幸。世子和世子妃虽说去的早,但好歹留下了血脉,且如今两人的孩子又得了周文帝这样一句赞誉,日后的前程差不了,两夫妻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小桃还没说完,又接着道,“这可把尤姨娘气了个半死,本来么,爵位本来就是嫡支的事情,尤姨娘儿子那是庶子的庶子,跟爵位半点儿都沾不着边的。可尤姨娘不信邪啊,说要带着儿子回盛京去,让老侯爷看看小孩子,非说老侯爷是被小世孙给哄了。也不想想,小世孙那么丁点大的人,能哄得了谁啊?”   姜锦鱼心道,尤倩的确是这么个豁出去的人,相比较脸面,她一向更在乎利益。就像当初能豁出去做妾一样,为了爵位,她也能豁出去不要脸了,也要去争一争。   小桃见主子感兴趣,说的越发来劲了,“就说尤姨娘那小少爷啊,也是倒霉,摊上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娘,噢,不对,是姨娘。那小少爷才那么点大,尤姨娘非要带着他赶路,说要带他回盛京去给老侯爷磕头,这么大点的孩子,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刚出辽州城,才走了几十里,入夜奶娘就发现孩子烧起来了。孩子都病了,还怎么赶路,尤姨娘又灰头土脸,带着人灰溜溜回来了。”   小桃撇撇嘴,很看不上尤姨娘这做法,摆明要利用自己孩子去争爵位么,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还争得那么起劲,就是孩子看着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个姨娘。   “后来不知怎么的,兴许是尤姨娘这事干的太荒唐了,被人给传到盛京去,听说把老侯爷给气了个好歹,写了封信过来叱责她。据说尤姨娘是跪着听盛京赶来的侯府老管事念的信,说全府上下都瞧见了,本来尤姨娘在府里还算体面,经了这么一遭,府里都知道了,老侯爷老侯夫人都不待见她。后来盛京侯府又送了个姨娘过来,生得颇貌美,人也小意,倒是一下子把尤姨娘给比下去了。后院起火了,尤姨娘也顾不上争爵位了,成天就在府里跟那新姨娘争个高下。”   姜锦鱼听得摇头笑,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论高明,还是老侯夫人高明,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调教尤倩。这法子肯定不是老侯爷想的,能想到这么损的招的,只能是同样是宅斗高手的老侯夫人。   至于尤倩,纯粹是自作自受,尤倩是一如既往的爱耍小聪明,她不算聪明人,想出的手段都很拙劣,遇着蠢的,譬如当初的商云儿,很容易中了她的招。但真遇上聪明人,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从当初甘愿做妾,到现在被老侯夫人随手送过来的姨娘弄得焦头烂额,尤倩完全是自甘堕落,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她当初要是不去想那些弯弯道道,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做个掌家的正房娘子,日子总不会比眼下狼狈。   要怪就只能怪她心高于顶,看上侯府高门大户,若是当时适时收手,笼络好赵林,夫妻二人在侯府的树荫下过日子,其实也还不错。   偏偏她又贪得无厌,帮着赵林争本不属于他们夫妻的位置,闹得夫妻离心,亦是两人贪得无厌的下场罢了。   事到如今,只怕尤倩都没有看透。她满心以为,她是为了赵林争,是为了儿子争,他们是站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仔细想一想,赵林父子是老侯爷的血脉,就是再看不上,老侯爷也不至于到大义灭亲的份上,总归会给父子二人留些情面。   可尤倩呢?她不过是个外人,老侯爷会看在血缘的面上,对赵林父子宽容,老侯夫人也会碍于老侯爷的想法,放庶子庶孙一马,不把事情做得太绝。但对于尤倩,老侯爷夫妇两个,可就没那么多的想法了,真要闹得侯府不宁,连休了她都是抬举她,一个妾室,长辈直接做主撵出去,外人还敢多说一句?   尤家难道敢闹上侯府,去为女儿讨个公道?   都不会,没有半个人会为尤倩打抱不平。   可怜尤倩眼下都还没想明白,还一心觉得自己没错,眼下又为了赵林和那姨娘斗得不可开交,把儿子丢到了一边,到时候儿子与她不亲近了,又加上色衰而爱驰,到了那时候,尤倩才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这点东西,姜锦鱼看得透,老侯夫人只可能看得更明白,端看她会不会腾出手来整治尤倩罢了。   尤倩的事,说到底姜锦鱼也就是一听,并不十分关心,反倒还是晚上吃什么,她更上心些。   喊秋霞去厨房看了一眼,听说厨房有顾衍猎来的猎物,索性便道,今晚去外头吃好了。   她想起在后世看到的那些“烧烤”,以及每次都爆满的烧烤摊子,不由得觉得怪有意思的,索性今晚便也学那烧烤摊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未更新的字数   昨天出去逛gai啦 第123章 升官了   晚上, 瑾哥儿和瑞哥儿知道娘捣鼓了新玩意儿,都很期待, 尤其是瑞哥儿, 刚穿好衣裳,匆匆忙忙就跑了出来。   见庄子上的人在树底下搭起了个台子,瑞哥儿立马跑去找娘了,满脸期待的问,“娘,今晚吃烧烤吗?什么是烧烤?就是烤肉吗?!瑞哥儿好喜欢吃肉!”   在吃这上面,瑞哥儿是个餐餐不离肉的,素菜他也吃, 但对肉的喜爱, 却是素菜比不上的。   一向沉稳的瑾哥儿,居然才是那个有挑食毛病的, 很多食物, 他都不吃的。   姜锦鱼也算是为儿子们的吃操碎了心, 一人脑袋上揉了一下,“你们俩个要学学你们思明哥哥,看思明哥哥从来不挑食,什么都吃。”   李思明年纪比瑾哥儿瑞哥儿大了不少, 进了顾府之后,吃的好了,他也不挑嘴,大约是以前饿怕了, 什么都吃。慢慢的,也就开始长身子了,现在就是抽条抽的太快了,整个人显得很瘦,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姜锦鱼见了总操心他几句,要他多吃些,又吩咐厨房那边,说少年人胃口大,夜里兴许容易饿,让他们做些包子馒头什么的,在锅里温着。   瑾哥儿现在有点把李思明当自己人了,爹娘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思明哥哥一直像个沉稳的大哥哥一样,照顾着他和弟弟,虽然还是亲不过亲弟弟,但跟以前比,好了很多了。   瑞哥儿倒是一如既往的“甜”,早把李思明当成自己人了,一口一个思明哥哥的,亲热的不行,听到姜锦鱼提起,不由得问,“娘,思明哥哥怎么没有跟我们一起过来?”   姜锦鱼笑了下,揉揉瑞哥儿的小脑袋,“他要去见个人,顺利的话,你思明哥哥也要有家了。”   其实本来今天她是不想出来的,要收养李思明的那户人家总算是姗姗来迟了,到了辽州了,李思明就被接过去和未来的养父母见面。   本来姜锦鱼想亲自送他过去,还是顾衍劝了她,说怕收养李思明那户人家心里有想法,见了李思明和他们相处,有了比较之心,一开始就觉得李思明不亲近他们,这对李思明反倒没好处。   姜锦鱼听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只把人送到商云儿府上,并没有送他进去,怕他多想,也跟他特意解释了一番,嘱咐他要好好和养父母相处。   瑞哥儿还有点不舍得,但他心思很单纯,还替李思明高兴,仰着脸道,“那思明哥哥也有爹爹娘亲了。”   姜锦鱼含笑“嗯”了一句,比起留在他们府里,自然是有人收养更好。留在顾府,虽说府里人待他都算照顾,但总归身份尴尬,既不是主子又不是奴才,只能说是客人,这一点是姜锦鱼都改变不了的。   有人收养了,入了族谱,便有了家,这样对李思明是最好不过的。   晚上的烧烤,对瑾哥儿和瑞哥儿而言,显得很是新鲜,肉是挑的最嫩的部位,调味也用得足,用炭火那么一烤,撒点白芝麻和葱花,油滋滋的往外冒,肉香味馋得一庄子的人都直流口水。   顾衍也是第一次这么吃,笑着道,“这倒是新鲜,也是你从游记里学来的?”   姜锦鱼眯着眼睛一笑,耍赖道,“你猜啊……”   顾衍难得看妻子这样调皮,挑挑眉,伸手把人给揽进怀里了,他身上还带了点酒气,刚刚喝了几杯,但醉肯定是没醉的,所以姜锦鱼也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孩子们又在眼前,还推了他一把。   顾衍笑着不松手,懒洋洋靠在妻子的肩上,顺便伸手把盯着他们二人瞧的瑞哥儿的脑袋给转过去了。   没了儿子盯着,姜锦鱼自在不少,顺手捞过相公的酒杯,喝了一口,随后便皱了鼻子,一脸嫌弃,“好辣。”   顾衍失笑,把她剩下的酒一口喝了,“自然辣,这是辽州的酒,又不那等果酒。”   姜锦鱼自己不喝了不说,将那酒瓶搁到了一边,道,“你也少喝几口。你身子虽好了,但到底才病过一回,吃食上多注意些,往后能不喝就不喝,能少喝就少喝。特别儿子们面前,你更得注意着,别让儿子们有样学样,学了去。”   顾衍对酒本就没什么偏好,干脆抛开了那酒杯。   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夜色寂静,头顶的树梢在夜风中扑簌晃动着,间或一声虫鸣,众人享受着这难得宁静的时光,仿佛世间那些纷争烦忧,都在这间或一声的虫鸣和温暖的夜风中,烟消云散了一般。   顾衍到底是通判,寿王又不是个能干活的主,先前也都是州衙底下那些小官们强撑着,公务积累了不少,因此顾衍也没休息太久,过了十五,便也去了衙门销假。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除开赵林府上偶尔因着争宠闹出的笑话,让官夫人圈子里看了不少热闹之外,其余的便都那样一如既往的宁静。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他们来辽州的第三年。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辽州百姓而言,这三年无疑是有史以来过的最好的三年,战乱止住了,外地的商人也愿意来辽州跑商了,手里有点小钱的,也都张罗个铺子,做点小买卖,权当养家糊口了。   当然,从商的到底只占了少数,大部分老百姓还是以种地为生,辽州天寒土冻,但辽州不论男女老少,都生得高大,有一把子的力气,又是世世代代在这片冻土上讨生活的,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第三年年末的时候,寿王被周文帝诏了回去。   本来寿王一个王爷,被派到这苦寒之地,且从前战乱不止,朝中不少人都背地里说几句闲话,既是闲话,自然也不什么好话,无非就是暗指周文帝借由此事,将皇弟驱逐盛京。   周文帝也不介意这无稽之谈,他是对寿王有所介怀,但要说排挤驱逐,那完全是胡说八道。这回把寿王诏回盛京,也不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寿王之母静太妃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周文帝到底有那么些恻隐之心,不忍看着皇弟在外,庶母妃苦苦思念,遂不等静太妃开口,他先下了旨意,把寿王给召回了。   辽州正是恢复的时候,寿王这一走,若是再派一人过来任州牧,人选不好定不说,只怕又是一阵折腾,反倒不好。   周文帝思来想去,还是把位置留给了在辽州做的好好的顾衍,相较于其他州的州牧,还未过而立的顾衍太年轻,周文帝也不敢直接让他任州牧,恐朝中有人不服气,下的调令上写的是“暂代州牧一职”。   这般,朝中群臣虽然觉得,顾衍从探花到州牧,未免升的太快了些,但考虑到辽州这等苦寒之地,也的确没人肯去,指不定哪天又打起来了,州牧位置再高,也敌不过刀剑。   再一个,自打太子出生之后,陛下是越发的有主意了,乾坤独断,这天下毕竟是周家的天下,为了个暂代州牧,和陛下闹得不开心,也实在没太大的必要。   如此这般,原本肯定要上折子的群臣们,都不约而同闭了嘴,学着装聋作哑起来了。   寿王走了没多久,调令就下来了,就等于送寿王一家的酒席刚喝完,这会儿大家已经把“旧人”抛在脑后,一心惦记着要给新上任的州牧大人庆贺了。   这酒是不能不摆的,毕竟是升迁之喜,不说自家想不想庆祝,怎么也要给下官们些来联络感情的机会。再一个也是,除了双胞胎生辰还摆酒之外,顾家的确也不太办酒席。   因此,调令一下来,也不等各家官夫人们来打探消息,姜锦鱼便主动把摆酒的消息往外传了。   等到顾家摆酒那一日,几乎可以用门庭若市一词来形容,男客自是去了前院,女客则由姜锦鱼来招待。   辽州官夫人圈子里都是一些熟面孔,似薛夫人、陈夫人等本地的官眷,都是打交道打习惯的了,另外从盛京跟着来的那一批官员,有的是任期满了,被派去了别地,而后两三年又派了些新人来,反倒还有些面生些。   但无论是面熟还是面生,毫无疑问,众人皆以姜锦鱼唯首是瞻,无人敢不长眼得罪了她这位新上任的州牧夫人。   姜锦鱼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过与当初寿王妃还在辽州时,又不大一样,她以前是坐在下首的,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突兀了,总要时不时寻话题与旁人说一说。如今却是众人主动找话题来与她说,她只需含着笑意,坐在那儿,时不时点头答应便好了。   尤倩亦坐在人群中,只不过比起众人刚来辽州时,她的位置又边缘化了些,本来寿王还在的时候,众人碍于寿王与赵林出身的侯府同为宗室,还有所顾忌,对尤倩虽瞧不上,但到底还算给些体面。   如今寿王一走,赵林本人又是个只知沉溺温柔乡的“多情种”,在为官和政务上,皆是个实打实的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妻凭夫贵,赵林不中用,尤倩自然也跟着受冷落。   她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遥遥看了一眼坐在上首、被众人簇拥着讨好着的姜锦鱼,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输的很彻底。   莫说如今身为州牧夫人的姜锦鱼,就连她以前瞧不起的商云儿,虽说膝下无子无女,屋里还有个碍眼的庶女,可有孟旭在,众人亦不敢低看了她。唯独她,日子越过越差,在府中被那几个贱人压着,要与她们争宠不说,到了外头,也同样遭遇冷待,不受人待见。   若非她还有个儿子,这一点府中那几个贱人都比不上,如今出府交际的,是不是她,都还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尤倩抓紧了帕子,终于开始认清现实了,她不能把希望放在赵林身上了,只有儿子,才是她的依靠。 第124章 嫌弃   宴散, 众人陆陆续续出府,姜锦鱼含笑相送, 送到最后, 终于只剩下几个亲近的,另外便是本来就是顾府的幕僚家眷。   马氏十分能干,这回的酒宴,她也出了不少力,姜锦鱼看在眼里,加之马氏的夫婿也是自家相公得用的手下,姜锦鱼待她更多了几分亲近,见她帮着送客完了, 道, “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改日带你家小儿子来府上来玩, 瑾哥儿瑞哥儿兄弟俩个还惦记着他呢, 非说上回的蝈蝈还没分出个高低。”   马氏笑呵呵的, 这话听得她心里十分舒坦,虽说替主子做事是应该的,可她到底也不是家仆,做的这么卖力, 说到底还是为了家里男人的前途。   听州牧夫人这话,马氏便晓得自己这些日子没白忙活,遂也含笑躬身道,“是瑞少爷说的吧?我家小子回家之后, 也一直和我念叨呢,说瑞少爷的蝈蝈特别厉害,他下回再来,要带只更厉害的。”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马氏也不多留,看交情联络了,便主动告辞了。   她一走,便只剩下了商云儿还坐着了。   跟两年前比,商云儿基本上没太大的变化,好像还是个少女一般,只不过比起以前骄纵的性情,现在的商云儿显然已经看淡了许多,倒有那么点淡然自得的味道。   姜锦鱼拉她坐下,问她近况,“最近怎么样,好些日子没见你出门了,成日在家里窝着?”   商云儿一笑,笑容并不十分灿烂,她道,“出门也没意思,家里挺好的。”   姜锦鱼看她这个样子,真心有些替她发愁,自从当初瑚娘的事情之后,商云儿与孟旭夫妇俩便一直不冷不热的,孟旭那头倒是一直很愧疚,甚至还来找她出主意。商云儿的态度就冷淡了很多,也不提原谅,两人就那么过着。   去年商家和孟家长辈得知了瑚娘的事情,孟家长辈过意不去,孟旭的娘特意来了一趟,想给两口子说和,但到底也没成。商家则是勃然大怒,商夫人当时便提出了,要商云儿与孟旭和离,可最后也没成,孟旭死赖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商云儿自己也没点头。   和离不成,和好也不成,那瑚娘生了女儿,也没留在府里,而是被送了出去,听说暂时也还没嫁人,反正孟旭就弄了个宅子,养着那瑚娘。反正按姜锦鱼的话来说,她现在也闹不明白了,两人究竟想怎么收尾了。   想了想,姜锦鱼到底也没劝商云儿,当初瑚娘的事情,的确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跟孟旭一直不和好,这怕这事打从心里没那么容易接受,易地而处,若是她遇见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愿意身边人,劝自己去原谅自己无法原谅的人和事。   不提孟旭,可有句话姜锦鱼又得说,她道,“我知道你不想原谅孟旭,可你得为你日后着想,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这样的话,商云儿没少听,身边的人都劝她别再固执己见,别和孟旭僵着了,可她怎么都接受不了,索性把这些事都抛之脑后,只顾着自己开心来,不开心的事情,全都不去想。   眼下听姜锦鱼说了这话,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由得抬头,“你也要劝我原谅他?”   姜锦鱼摇摇头,抓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我不是劝你原谅他,我是劝你多为你自己着想,也为商夫人想一想。你折磨你自己,难受的只会是那些关心你的人。如果不能原谅孟旭,你就离开她,放过你自己,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相信你家里人不会怪你的,本朝和离别嫁的事不算少见。如果你还想给他一次机会,给你们的感情一次计划,那你也彻底说服你自己。不能一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说句不好听的,孟旭现在对你有愧,你能保证他对你愧疚一辈子?如果有一日,我是说如果,哪一天,孟旭从这件事走了出来,他只把你当正室敬着,不再试图取得你的原谅,到那时候,他可以纳妾,他还可以有子有女,你呢?你该如何自处?这些事你想过吗?”   本来这话不该姜锦鱼来说,而是应该让商夫人来说,但当时兴许商夫人觉得夫妻俩还有余地可走,所以没把话说的这么绝。   商云儿仿佛被敲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是懵的,没人把事情这样掰扯来跟她说,她怔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这两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孟旭对她的感情和愧疚之上,的确像姜锦鱼说的那样,如果孟旭自己想通了,那她该怎么办?   或许孟旭会给瑚娘再生一个,兴许下一个就是儿子了,有了这个儿子,孟家兴许就会松口,同意让瑚娘进门,然后就会有第二个瑚娘、第三个瑚娘。   而她,则是府里那个不受宠的正室,膝下没有子女,孤苦无依。   甚至年纪再大一些,孟家会有瑚娘的儿子做主,而她甚至还要看瑚娘儿子的眼色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她能接受吗?   姜锦鱼看商云儿都吓傻了,也有点怕自己说的太过头了,她是把最不济的情形说给商云儿听,也是希望她能理智一点,过日子除了情情爱爱,还有很多更加现实的事情,妻妾如何相处,如何与庶子庶女相处,这些都是姜锦鱼出嫁前思考过的,虽说后来没用上,可她到底不会像商云儿那样,活得太天真,说的不好听的,为了那一份并不值得耗费太多心血的感情,要死要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你凭什么觉得孟旭会一辈子跟你耗着,指不定人家哪一天想通了,什么感情什么愧疚,哪里有利益现实。到时候商云儿膝下无子,孟旭不可能一辈子不生儿子,孟家也不会一直容忍商云儿这个占着位置、却不肯生儿子的媳妇,要么纳妾,要过过继。   孟旭又是长子,底下弟弟连婚都没成,过继的可能性不大。   只剩下纳妾一条路。   到时候,一个无所出的正室,与夫君感情淡薄,又无依无靠,无所傍身,会有怎么样的待遇就很明显了。   话说到这里,姜锦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道,“你好好想想吧。本来这话不该我多嘴,可我实在见不得你这样折磨你自己,我知道你不想去想这些事,可逃避只是一时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商云儿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姜锦鱼怕路上出事,还特意嘱咐小桃送她出去。   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回到后院,便听到孩童朗朗的诵读声,她在门口站了会儿,等那诵读声停了,才推门进去。   双胞胎们已经很有些小公子的模样了,两人长相本就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便生得眉目俊秀,芝兰玉树般。家中教养的也好,知礼守礼,十分讨人喜欢。   瑞哥儿先哒哒哒跑了过来,甜甜喊了句“娘”,道,“舅舅编的那本新书,瑞哥儿今晚上能看吗?”   瑞哥儿和瑾哥儿都是舅舅姜宣的小书粉,而姜宣呢,也经常给自己这两个外甥寄书,虽说按照姜锦鱼的说法,这纯粹是怕两个外甥忘了舅舅,毕竟翰林院主编的书,瑾哥儿瑞哥儿这个年纪,怎么会看得懂?   但这法子居然也很奏效,自从知道有个编书的厉害舅舅,兄弟俩都崇拜得不得了,特别赏脸,别人的书可以不看,但姜宣舅舅编的书,一定要看!   姜锦鱼摸摸小家伙脑袋,答应了下来。   瑞哥儿又垂头丧气提起了表哥姜敬寄过来的信,满脸沮丧的道,“敬表哥说,他养了只鸟儿,会背诗,现在都能背几十首了。咱们我们家的小绿就傻乎乎的,我和哥哥怎么教,它都学不会呢?小绿好笨噢。”   姜锦鱼听了黑线,这算是攀比上了,还是隔着这么老远攀比?再一看边上的瑾哥儿,也是一脸失落的样子。   她一怔,想到儿子们打小就出色,被人夸着捧着,虽说有她和相公看着,学不坏,可到底就有点傲气,表现在不服输上头。   不服输是好的,可什么都不肯输,把输赢看得太重,可就不太好了。   想到这里,姜锦鱼把儿子们喊到身边来,细细跟他们说道理,“你们把小绿救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成鸟了,本来鹦鹉学舌,就要从小开始教,就像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是小时候就跟着爹爹学道理,后来又跟着吕老夫子启蒙,才认得这么的字,懂这么多道理的?”   瑾哥儿听了,点头。   “嗯,那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也是有原因的,我和弟弟要接受这个事实,不能在不能改变的事情上较劲。”   瑞哥儿也一本正经点头,“嗯,哥哥说得对,这是不是就是爹爹说的,不要浪费精力在不该浪费的事情上?”   姜锦鱼不由得感慨,自家儿子好聪明喏,这一点真的不太像她,完全遗传了孩子他爹,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而且思考问题特别理智,一点就透。   不过这还不是她今天想说的,想了想,又道,“瑾哥儿瑞哥儿说的都对,不过呢,就算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你们也不可以嫌弃它。就像琥珀和玄玉,它们现在很年轻,可以陪着你们玩儿,长得也很好看,跑得又快。可等他们年纪大了,不能陪你们玩了,毛掉光了,跑不动了,你们会嫌弃它们吗?”   双胞胎对两只猫的感情很深,立马摇头,“当然不会嫌弃!”   瑞哥儿甚至有点害怕了,扭头看了眼榻上舔毛的胖琥珀,跑过去抱了它一下,弄得琥珀一脸懵逼,又跑回姜锦鱼身边,摇头道,“我不嫌弃它们。”   姜锦鱼被儿子们可爱到了,忍不住摸摸儿子的脑袋,道,“这就对了。就像你们小时候也不会说话,饿了只会哭,大半夜也闹得人睡不着觉,可我和你们爹爹还是觉得你们是全天下最乖的。小绿也是一样,它虽然不如别人家的鹦鹉厉害,可是它是你们的鹦鹉噢,你们不可以嫌弃它,它知道了会难过的。”   瑾哥儿瑞哥儿互看了一眼,两人都羞愧得不行,感觉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小绿了,娘和爹从来不嫌弃他们,哪怕他们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却因为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就嫌弃小绿笨,他们太不应该了! 第125章 家书   寿王还任辽州州牧时, 州中大小事务,便都是顾衍主持。如今寿王一走, 顾衍升任州牧后, 更是政令通达,手底下的人做事也十分卖力。   辽州地处平原之中,本就适合发展农耕,顾衍接手辽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盛京流放过来的那一批犯人,全都弄到荒地去开荒。此外,又以每亩免三年田亩税的政令,吸引了大批农户开垦荒地。   一时之间, 原本无人问津的荒地, 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粮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开荒本就是利国利民之事, 无非是以前开荒还不如种自己那几亩地划算, 所以才无人主动去开垦, 如今一看有利可图,便个个都十分积极。   尤其北地无论男女老少,皆身形壮硕高大,开垦荒地不过是小菜一碟。政令之下, 辽州底下的县府皆显露出欣欣向荣之态。   除开荒新政外,辽州的商业也渐渐繁荣起来。   原本州衙之中有个精于商道的小吏,先前与薛功曹不合,遂一直得不到重视, 郁郁不得志之下,只做了一寂寂无名之小吏。这回寿王走了之后,顾衍推行开荒新政,这小吏大约是觉得新州牧有开拓之意,且看他用人不拘一格,遂主动寻上门来。   顾衍素来用人不问出身,更不看声名显赫与否,听了这小吏自荐之语,索性给他一个机会,将人给了主管民生之事的通判。   哪晓得还真让这小吏弄出点名堂来了,一番政令下去,愣是把辽州通商的名声给打响了,虽说比不上那些有名有号的,但辽州的山参、皮毛、鹿茸……这一套的山珍,也吸引来了不少外地商人。   顾衍推行的这些政令,效果都是看得着的,切切实实给了百姓们实惠,让老百姓吃饱了,穿暖了,日子过得舒坦了,谁还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辽州本地有些尚武的风气,为了抵御入侵的外敌,乡里的百姓们时常会抄起家伙反抗。长久下来,便形成了尚武的风气,乡里闹了什么矛盾,第一个想法既不是找里正,也不是报官,先两家子打了再说,谁输了谁就低头。   衙门去乡里收田亩税,都是带着刀、五六七个壮汉一起去的,也是因为乡民凶悍好斗的缘故,镇不住场子,粮食收不回来,交不了差。   可自打开荒和通商的政令推行之后,家家户户日子都过的好起来了,那些逞凶斗勇的汉子们,也都知道怕了,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以前是光脚的,大不了就去牢里,牢里还管饭。现在他们都成了穿鞋的了,在家里有地有粮,有媳妇有儿女,傻子才有这样的好日子不过,自己跑去牢里找罪受!   顾衍这几日都在乡下巡查,这日走到的这个百里乡,便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   先前百里乡穷,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单身汉几十个,个个都游手好闲,成日在乡里惹事生非。如今有的开了荒地,老老实实做庄稼汉了,有的胆子大的,索性出去跑商了,眼下媳妇也娶了,一年的功夫,百里乡多了三十来个男娃娃女娃娃。   里正感慨得不得了,指着前头的一间瓦屋道,“就前头那户,原本户主是个瞎眼的寡妇,嫁到外乡去,被男人打得瞎了一只眼,实在受不了了,带着儿子逃回来的。咱们乡里人见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便留下了母子俩,当时那没有这瓦屋呢,只有间废弃了的旧屋,还是我带着人修了修,勉强让母子俩住了的。后来这寡妇儿子长大了,可他不是咱们百里乡人,名下没有地,有力气也只能去给地主做工,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别说娶媳妇了,就连饱肚子都难。现在好了,去年县里传了消息来,说让开荒地,还免三年的税,她儿子别的没有,就是一身的力气,一个人熬了几个月,弄出来七八亩地,现在媳妇也娶了,也有钱给寡妇治眼睛了。上个月家里女人给生了个闺女,把那小子给乐得,成天地里活儿一忙活,就急急忙忙赶回家抱闺女去了。”   说话间,那瓦屋出来个年轻妇人,望见这边,打了招呼,“叔,您来坐一坐?家里刚蒸了饺子,给您弄几个尝尝,还是婶子教我的手艺。”   里正忙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你忙。”   那年轻妇人不同意,十分热情,走到跟前,本来想招呼里正的,看到明显穿着精致的顾衍一行人,倒没被吓到,扭头问里正,“叔,你家来客人了啊?”   里正笑呵呵道,“我家哪来的贵客,这是州牧大人,来咱们乡里看看。我刚跟大人说到你家那口子。”   年轻妇人一听,吓了一跳,抬眼打量了一眼里正口中的州牧大人,很是惊讶,管着这么大一个辽州的州牧,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汉子差不多年轻一样。   而且,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家的管家,还是跟着自家汉子去送山货时见到的,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呢。现在居然见到了州牧大人,那可是县太爷看了都要磕头的人啊!   想到这里,年轻妇人一下子犹豫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跪,还是不跪。   她正迟疑的时候,屋里的婆婆等久了,拄着拐杖颤巍巍出来喊人,“桂花,怎么去了那么久啊?灶里没柴了……”   走到外头,眯着那只好的眼睛看了看,见屋外这么多人,老婆婆倒比儿媳妇会做人得多,也稳当的多,说了儿媳妇一句,“有客人怎么让人在门外站着,也不知道请人进去做。我家桂花嘴笨啊,你们都进来坐。”   一行人进了这寡妇家,那里正才把顾衍的身份又介绍了一遍,这下子可把那老婆婆给惊到了,睁着那只好的眼睛看了又看,“果真是州牧大人?就是那个准咱们开荒地,还不收粮的那个?”   里正哭笑不得,“我还能骗你不成?”   老婆婆一听,立马哎呦呦上来了,众人都没拦住,她就上去抓住了顾衍的手,激动的直掉眼泪,“州牧大人啊,您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啊!老婆子给您磕头了哟!多亏了有您,您真是活神仙啊!”   老婆子这么大把年纪了,同行的又都是男子,压根不好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婆子,抓着自家端方清冷的州牧大人的手,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有点怪怪的,把那里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冲上去“解救”州牧大人。   最后还是同行的姜锦鱼上前,轻轻扶起那一直要往地上跪的老妇人,道,“婆婆您别客气,起来说话。”   那老婆子一转头,猝不及防看见了含着笑意的姜锦鱼,顿时拍了下大腿,诶呦一句,“桂花,我见着仙女了!”   这话一出口,把众人惹得哭笑不得,气氛倒是一下子融洽了许多。   连那着急的里正都抹了把汗。   儿媳妇桂花也是愣了一下,道,“娘,这是州牧夫人。”   老婆子噢了一下,“那就是州牧大人的媳妇?生得真俊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媳妇!”   姜锦鱼哭笑不得,说话间,老婆婆的儿子回来了,她便示意小桃扶着老婆婆进里间说话,把堂屋留给男人们。   踏进里间,便听到婴儿软软的啼哭声,姜锦鱼闻声看过去,道,“快去哄哄孩子吧。”   儿媳妇桂花立马就过去了,三两下就把女婴给哄好了。   老婆子则忙让儿媳妇把孩子抱过来,踮着脚往姜锦鱼怀里送,还道,“州牧夫人这么年轻,一定还没生娃娃吧?来,抱抱我家孙女,这孩子啊,会给孩子引路,保准给你带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面对这么淳朴的乡民,姜锦鱼失笑,也不好拂了老婆婆的好意,接过那女婴抱了一会儿,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抿着小嘴睡得正香,被奶“送”出去了,也没哭没闹,跟只小猪似的。   婆媳俩个都十分热情好客,姜锦鱼也坐下与她们闲聊,聊家里的收成、平时的生活开销、孩子……桂花本来还有点放不开,聊着聊着,也彻底被姜锦鱼温和的语气给歇下了心防,甚至还把自己的难处都说了。   “以前日子跟现在可没法比,我这有吃有住的,家里还养了只猪,早该知足了。就是乡里的孩子没地儿念书,我家闺女还小麽,说不定等大一些,乡里也有私塾了,到时候我就攒银子送她认字去,别学她爹娘做个睁眼瞎。”   桂花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乡里都不兴让女娃娃念书,她这话要是让那些长舌妇听见了,就得讽刺她送女儿识字,是活生生把银子往水里丢了。但对着温柔高贵的州牧夫人,桂花总觉得对方就是听了,也不会嘲笑她的,所以就鼓足勇气说了。   女孩儿念书是好事,姜锦鱼也含笑点头,“识字是好事,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能识字都是好事。你这事我给你记下了,你放心,往后都会好的。”   桂花一听,喜滋滋的,忙谢过她。   从百里乡回来之后,姜锦鱼便把孩子念书的事情和相公说了,顾衍听了亦很重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要改变辽州逞凶斗勇的风气,开荒通商,让家家户户吃饱肚子,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还要让乡里那些孩子们念书识字,懂得多了,才会彻彻底底,从根源上把这股风气给遏制了。   另一个便是,辽州读书风气委实差了些,一连十几年都没出过一个举子,偌大的辽州,何至于沦落到这等地步。   还不等顾衍有什么动作,一封来自盛京的家书,倒是带来了一个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的消息。 第126章   落日斜下, 斜阳温柔地照在缓缓前进着的车队,以及漫延平坦的官道上。   梁永心里盘算着距离, 回到车队中间那辆最大的马车边。   咳了一句, 恭敬拱手道,“夫人,过了此地,便是灵水镇了。天色渐暗,今晚到灵水镇,再加上安置车队,只怕有些匆忙。还请夫人定夺,加快赶路还是歇一夜再走。”   姜锦鱼坐在车里, 上个月家中来了一封家书, 说的倒也不是别的事情。   阿爹姜仲行做官多年,鲜少归家, 又适逢高堂大寿, 这回便告了假, 归乡探亲。阿娘何氏和弟弟姜砚亦跟着一起回乡,同行还有侄儿姜敬。   阿娘写信来问她,要不要也回一趟双溪村。   姜锦鱼得了信,自是惦记家里, 她在双溪村只度过一段短暂的童年,幼年起便随着阿爹做官四处奔波,但提起家乡,还是双溪村是她心里的家。   她与顾衍商量了几日, 便带着儿子们回乡探亲了。   ……   姜锦鱼心里着急回家,惦念爹娘阿弟,但到底是稳妥惯了的,这么一车队的人,自然不好胡来,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想了想,吩咐小桃道,“还是在此处歇一夜,明日早些上路便是。你去替我与梁护卫说一句,约束好手下,莫要与本地老百姓起了冲突。等到了灵水镇,再放他们松松弦。”   她带着儿子们出门,又是那么远的地方,顾衍自是不放心,愣是弄了好些护卫来。   顾府的护卫自是有些本事的,且规矩也好,这么些天,样样事都安排得极为妥当。   只是到底是一堆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起了冲突,起了口角,也是指不定的。姜锦鱼不放心,到底嘱咐了一句。   小桃得了话,立即放下手中的茶壶,道,“唉,奴婢这就去传话。”   姜锦鱼又道,“顾嬷嬷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了,这回跟着我们出门也是受累了,等会儿投宿的时候,记得照拂着些。”   小桃笑盈盈,“奴婢记下了。”   晚上一行人便在此地投宿了一夜,一夜无事,第二日又遇上天朗气清的好天气,还没到午时,便到了灵水镇。   到了这儿,便是到了家了。   姜家原本在县里有房子,当年是说要典出去的,后来家中日子越过越红火了,那么点出典的房钱也不算什么了,遂又留了下来。   雇了对老夫妻看着房子。   房子的是,阿娘何氏写信来时,便在信里说了。   姜锦鱼便吩咐去了老宅子,一敲门,出来个老婆婆,一见姜锦鱼,便笑眯眯道,“是绵绵小姐吧?快进来快进来。”   姜锦鱼也笑了,眼中带着怀念,“李阿婆,是您啊?是阿娘和您说了,我要来吗?”   李阿婆笑眯眯,一边把人往里迎,一边喊自家老头子,“老头儿!小姐回来了,来帮忙搬行李。”   李老头匆匆出来,忠厚老实的面相,要替顾府下人搬行李。   众人推搡之间,李阿婆又道,“可不是么。夫人吩咐我,说让我和我家老头儿提前把屋子给拾掇出来,说您指不定要在府上住一夜。”   进了屋子坐下,没一会儿,梁永便把车队下人安置好了。   双溪村太小,姜锦鱼不可能把人都带过去,家里也住不下,贴身伺候的只打算带了小桃秋霞去,再另外就是让梁永点几个护卫跟着去。   梁永点了几个护卫,马车也拾掇出来了,要带回家的礼物也搬上了马车,便来了堂屋禀告。   李阿婆不妨她这么急要走,问,“怎么这么着急?不在这儿住一晚?”   姜锦鱼思乡心切,明知爹娘爷奶就在不远的村里,如何能住的下,道,“阿婆,我就不住了。我带回来这些人,还要麻烦您帮忙安顿一二。”   与李阿婆交代了后。姜锦鱼便带着儿子们上了回双溪村的马车。   瑾哥儿和瑞哥儿很小就跟着去辽州,对姜三郎和何氏都没什么印象,但也知道这是娘亲的阿爹阿娘,是外祖家,他们兄弟俩自是要和外祖外祖母亲近的,遂都仔细问阿娘。   瑞哥儿藏不住事,先问,“娘,外祖父外祖母是什么样的啊?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小孩儿啊?”   姜锦鱼要被眨巴着大眼睛的儿子萌坏了,摸摸儿子们的小脑袋,“你们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小孩儿呢?你们都是娘的宝贝,外祖父外祖母最疼娘了,肯定也会喜欢你们的。你们小的时候,外祖父外祖母抱过你们呢,只是你们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了。”   瑞哥儿有些失望道,“我要是记得就好了,外祖父外祖母要是知道我们不记得他们,会难过的。”   一旁的瑾哥儿摇摇头,摸摸自家弟弟的脑袋,“不会的。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怪我们的,我们那时候小,怎么可能记得住人。”   瑞哥儿最听哥哥的话,握了握拳头,满脸自信道,“是噢。马上就要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我跟阿兄一定会让他们喜欢的!”   他跟阿兄可是阿娘的小宝贝!   一定要和外祖家的人相处和睦,让外祖父外祖母喜欢他们,不可以让阿娘难做,要让阿娘高高兴兴的回娘家!   兄弟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再看了一眼旁边正带着温柔笑意,托腮说着外祖父外祖母旧事的阿娘,两人俱更加坚定了想法。   马车行到双溪村,便有些孩童追着马车走,还时不时传来一句稚嫩的童言稚语。   “好漂亮的大马车!阿娘,等我长大了,要让你也坐这么漂亮的大马车!到时候我骑大马!娘坐大马车!”   孩子的母亲大约是被逗笑了,好气又好笑来了一句,“你明天开始不尿床,我就知足了,还大马车!”   姜锦鱼听得好笑,又怕孩子们追着马车跌了,便让秋霞拿了马车里的几盒糕点,下去分给小孩子们。   果然就没人追着马车跑了。   终于到了姜家。   马车刚一停下,就有几个小孩跑过来探头探脑,等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姜锦鱼,小孩子们一下子炸锅了,看着是个领头的皱着小眉毛,挺着小胸脯,歪着脑袋看。   姜锦鱼看他有几分面熟,又是在自家门口玩儿的,猜想大概是堂兄家的孩子。   她含笑,“你爹爹是谁?”   领头的小霸王歪着头,眨眨眼,“我阿爹是姜四郎!你是绵绵姐姐吗?”   然后又看了眼双胞胎,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长得真好啊,而且好像噢。   是双胞胎吗?好羡慕啊,怎么娘不给他生一对双胞胎玩玩!   看着小大人样,一本正经喊她姐姐的“弟弟”,姜锦鱼差点没忍住笑声,强忍着笑意道,“原来是四叔叔家的。我是你四姐姐。”   好吧,虽然看上去有点夸张,但按辈分而言,四叔的儿子,的确得喊她姐姐。   她这么一说,一堆小萝卜头跟着喊“姐姐。”   姜魁小霸王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嫌弃道,“笨蛋!我喊姐姐,你们要喊姑姑!”   然后便是一堆小萝卜头七嘴八舌喊“姑姑”。   看来家里这些年人丁兴旺了许多,不过也是,姜家子辈孙辈都出息,以往走动得不那么勤快的族里亲戚,也都主动凑上来了。   一来二去的,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不等姜锦鱼开口,屋里的大人们已经被外头的动静闹得出来了,还以为一群小孩儿又闹起来了。   “怎么了?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好好玩儿,不许打架!”   出来的是大堂哥姜兴的妻子陈氏,一见到车队,陈氏傻眼了,抬眼看到小姑子姜锦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一边出来迎人,一边喊,“相公,小姑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堆人从屋里出来了,为首的是虽然上了年纪,但腿脚还很利索的姜老太。   旁边依次是姜老爷子,姜三郎兄弟四人,何氏与妯娌几个。   难得的,一家子全都到齐了。   见到朝思暮想的家人,姜锦鱼眼睛一下子湿了,鼻子微酸,面上却笑着,“阿奶,阿爷,爹,娘,绵绵回家了。”   姜老太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几乎是跑过来的,拍了一下孙女的手,眼泪掉下来了,“你说你这孩子!跑去辽州,奶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老太太年轻时候做惯了农活,手劲大,瑾哥儿在一边看着外曾祖母,等姜老太第二次拍上去的时候,顾瑾忍不住了出声了,“曾孙顾瑾,携阿弟顾瑞,见过外曾祖母。”   姜老太被吸引了注意力,也顾不上怪孙女了,眼睛落到小公子顾瑾身上,稀罕的不得了,看了大的看小的,啧啧道,“哎,好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被双胞胎这么一打岔,众人也都找着机会凑上来了,围着姜锦鱼和双胞胎们。   “进来坐吧,别在门口站着了。绵绵跟孩子们那么老远回来,肯定累坏了。”   大伯母孙氏招呼众人进屋。   落座后,双胞胎们正式给姜老爷子姜老太磕头。   两人穿着同样的月白色衣裳,哥哥沉稳大气,弟弟乖巧嘴甜,举止言谈规矩又不拘谨,一看便是家里教的很好的小公子。   把一屋子人眼馋得,恨不得偷抱一个回家养了。   瑾哥儿带头,领着瑞哥儿给姜老爷子姜老太磕头,磕头后,道,“瑾哥儿携阿弟瑞哥儿贺外曾祖父大寿,惟愿外曾祖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他身旁的瑞哥儿立马跟着道,“那瑞哥儿要祝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笑口常开,出门檐下见喜鹊,归家堂前闻笑言。”   姜老爷子高兴坏了,平日里正经严肃的老头,也不板着脸了,挨个把人扶起来,连声道,“好,都是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27章 思念   瑾哥儿和瑞哥儿磕头拜寿, 把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哄得高兴坏了。   何氏见两个老人喜欢曾外孙,索性便让两个小的陪着老爷子老太太, 自己拉着女儿回屋说话去了。   姜仲行惦记女儿, 厚着脸皮跟着一块儿往屋子里走,间或还问上一句,“辽州还住的习惯吧?顾衍对你可好?”   他这副模样,惹得何氏好气又好笑,无奈摇头道,“你这是什么话,女婿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他疼媳妇, 不比你疼女儿少!”   姜仲行不乐意了, 心道:臭小子把我女儿拐到那穷乡僻壤去,还疼媳妇?疼个屁!再疼能比得过我疼绵绵?   姜锦鱼含着笑往里走, 见爹娘俩个又拌嘴了, 掩唇一笑, 趁着何氏进门的功夫,拽住阿爹的袖子,“爹,我这不是好好的麽。对了, 我临行前,相公说给您准备了辽州的陈酿,您找小桃要去,我先陪娘说说话, 晚上陪您喝几杯,如何?”   姜仲行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撒娇,自己这女儿,打小一拽他袖子,软声喊他爹爹,他整颗心都软了,别说闹别扭了,简直是有应必求了。   他点点头,伸手像以前那样摸摸女儿的脑袋,“你可不许喝酒,臭小子让你学喝酒了?这混蛋——”   眼看阿爹又开始“嫌弃”起相公来了,姜锦鱼忙轻轻推他,催促道,“没有,相公也不让我喝。爹,您快去吧。”   姜仲行这才拂拂袖子,转身兴致高涨离开,看着背影,便能看出他愉悦的心情。   姜锦鱼目送阿爹离开,转身回到屋里,却看娘何氏已经坐在炕上了,好整以暇看着她,微微挑眉,“哄好你爹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姜锦鱼笑眯眯凑到何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娘,爹也是惦记我了麽。是女儿不孝,丢下阿爹和阿娘,去了辽州,这些年也没工夫回来。”   姜锦鱼正认真自我反思着,何氏倒是看不下去了,自己女儿自己不疼谁来疼,她张嘴打断了姜锦鱼的话,“行了行了,你啊,就知道替你爹开脱。你照顾好女婿,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外孙孙们,这就行了,别老惦记我跟你爹,我们好着呢。”   姜锦鱼仰着脸,靠在阿娘何氏的肩膀上,感觉很是安心,这种安心和在顾衍身边的安心不太一样,就跟小时候过年时候被大人塞了块甜糕似的,充满怀念。   何氏许久未见女儿,也的确是想得很了,问了她近况。   姜锦鱼都乖乖答了,她这些年什么苦都没受,也不算是报喜不报忧。   何氏经历的事情那么多,自然听得出女儿说的都是真话,心里不由得宽慰许多,道,“我看女婿就是个靠谱的,那时候你们还没定亲,他年纪也不大,愣是从顾家给分出来了。单是看这件事,我就觉得女婿有本事,往后肯定有出息。别看你爹成天说女婿的不好,其实啊,他不知道多欣赏女婿,把你交给别人,我们还不放心呐。”   说着,何氏又问起了旁的,“瑾哥儿瑞哥儿也大了,你考虑再要一个吗?”   姜锦鱼没想那么多,直接道,“看缘分罢,瑾哥儿瑞哥儿都聪明懂事,我跟相公眼下倒是没想过再生一个。”   何氏是真觉得自家女儿命好福气旺,头胎就生了双胞胎儿子,往后再怎么着,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然,何氏自己是觉得女儿儿子都好,像他们姜家,还更偏疼女儿些,可耐不住有些人就是觉得没儿子不成,爱管别家闲事、多嘴多舌的人也不少。   何氏问了一圈,越问越是安心,再看姜锦鱼,虽说儿子都那般大了,面容却仍是与未出嫁时一般无二,神态更是还透着少女的天真,可见日子是过的真的不错。   两人聊了一圈,话题又落到了家里人身上,这回何氏的神色露出点不在意来,道,“你大姐也在家里住着,你跟你大姐打小感情就一般,你碰见了,也别与她吵,躲着些就是。”   姜锦鱼倒是没瞧见姜欢,还以为她也是跟自己一样回娘家了,还道,“那挺巧的。我跟大姐吵什么,大姐好面子,我让着她些就是了。”   说实话,到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姜欢和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虽然大家都是姜家的女儿,可差距摆在那里,姜锦鱼实在不会去和姜欢争什么。   哪晓得何氏却道,“欢姐儿在家里住了一年了,她跟那边不太好了,夫家住不下去,索性就回来住了。大嫂疼女儿,要留,你奶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儿各家过各家的,你大伯母也是当祖母的人,你奶也不好说什么,干脆便随她去了。”   姜锦鱼听了这话,倒是实打实有些惊讶了。大姐是个很好面子的人,能回娘家住这么久,可见和夫家的关系真的是很差了,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求助于娘家,这一点和爱占娘家便宜的姜慧可不大一样。   何氏回家得比姜锦鱼早些,这些事情早都摸透了,便把姜欢的事情说了。   章昀这些年考运一直不好,兴许也是学问没学到家,考了几回,回回都落榜了。姜欢本来肯嫁给章昀,就是看在章昀读书人的身份上,一心指望着章昀高中,让她风风光光做个官夫人。夫妻俩因为这事,闹得不大开心,后来生了女儿,两人关系倒是和缓了些。   哪晓得前几年章昀的母亲身子不太好了,老太太临走前呐,一直惦记着孙子,本来这也无可厚非,生不生得出儿子,也不能全赖姜欢一个人,章昀作为读书人,也没荒唐到那个地步。   结果老太太不服气啊,凭什么别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孙子,她就一个都盼不到,又从儿子章昀那里听到了媳妇说的气话,姜欢说“家里哪有银子养儿子,生出来也是跟着受苦,还不如不生!”。这话直接把老太太给气出个好歹,第二天老太太就花了银子,给章昀买了个妾回来。   姜欢是多要脸面的人,一气之下,赌气回了娘家。   章老太可不在意,也不让章昀来接,反倒是想着法子让那妾怀了身子,木已成舟,这一下子就把姜欢夹在火上了。   哪晓得那妾也真是够有些运道的,怀胎十月,生了个儿子,老太太死前那叫一个高兴。   可这事到底就把章昀和姜欢夫妇俩那点仅有的情谊,破坏得什么都不剩了,姜欢也就一直在娘家住着了。   姜锦鱼听了,倒是没太大的感觉,其实章老太这事是做的不厚道,可姜欢也不是全无错处。她当初肯嫁给章昀,就是相中了章昀读书人的身份,自然也要承担章昀仕途无进益的后果。只能说,她作为姜欢的娘家妹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点点头,“嗯,娘,我知道了,大姐心情估计也不好,我不会在她面前提这些的。”   何氏摇着头道,“虽说你大伯母成天说章家没良心,可欢姐儿做的事情,也实在站不住脚。要我说,真要过不下去了,索性就和离了。咱们家这个情况,给欢姐儿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大姐看着不太乐意的样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姜锦鱼倒是豁达,她性子有点独,里外分的很清楚,自家人自然是要帮衬着,可她的自家人范围不宽,姜欢显然不在其中。这一点倒是随了阿爹姜仲行的脾气。   她劝慰何氏,道,“娘,大姐不是孩子了,她自己会拿主意的,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说的多了,大姐反倒心里不舒服。”   侄女是侄女,何氏也不会把姜欢的事情,太放在心上,也点头道,“你说的对,你奶都不急呢,还轮不着我来操心。”   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家里就很热闹了。   姜家本来便人丁兴旺,光是姜锦鱼爹爹那一辈,便有十几个兄弟,又个个都是能生的,加起来都有百来号人了,在双溪村也很算是个大家族了。   且自从姜仲行做了京官之后,姜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做什么都很顺利,外头做生意的,都不用打点什么,人家一听是双溪村姜家的人,都很给面子。   远的近的亲戚,凑了十来桌,幸好如今姜家底子厚,否则还真吃不起。   饭桌上,姜锦鱼自是带着儿子们坐在主桌这边,同桌坐着的还有姜老太、何氏妯娌几个、特意赶来的姜雅等人。   姜锦鱼许久未见姜雅了,几个姐妹之中,她与二姐处的最和睦,两人坐在一块儿。   姜雅的日子也过的很不错,当初看在侄女的面子上,姜仲行帮了吴家的布庄生意一把,现如今吴家布庄已经成了县里最大的布庄了,生意都做到外县去了。   姜雅作为有功劳的,婆婆对她很满意,加上和相公吴苍也恩爱,比起姜欢姜慧,她的日子也是过得很舒服了。   姜锦鱼含着笑跟她打招呼,“二姐。”   姜雅自小懂得感恩,当初她娘出事那会儿,便是二伯母带着她,还肯教她学本事。她这一辈子都感激二伯一家子,见了姜锦鱼,也很是欣喜,道,“总算是见着你了。去年你三姐夫去盛京送一批料子,我还说让他去二伯府上,结果他回来跟我说,你去辽州了。我还以为咱们姐妹往后都见不着了呢。”   姜锦鱼笑着摇头,“怎么会见不着,爷奶都在这儿,我怎么都要回来的。”   姜雅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两人正说着,却见一边冷着一张脸的姜欢哼了一句,继而嗤笑了一句,眼神中带了些轻蔑,看了姜雅一眼。   姜雅当即被看得脸上一热,大姐这眼神,仿佛是在嘲讽她巴结四妹妹一般,她在吴家日子过得和顺,这些年压根没受过气,更没吵过嘴,被姜欢这么一嘲讽,她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面上神色露出些尴尬。   姜锦鱼见状,没理会作妖的大姐,拍了拍姜雅的胳膊,含着笑,“吃菜吧,等会儿我们再细聊。”   姜雅这才算是没那么尴尬了,闷头吃菜。   大约是被姜欢这么一闹,姜雅面子上挺过不去的,接下来总有些心不在焉,吃了宴,便说婆婆在家里等,跟着吴苍回去了。   姜锦鱼知道姜雅的性子,自己这二姐本就是个软性子,以前在家的时候,就被姜欢姜慧欺负,嫁了人又是丈夫疼,婆婆也算明理人,一辈子都软惯了的,你要让她跟姜欢争个高下,那才叫为难她。   她也没挽留,只说了得了空,哪天去吴府跟她说说话。   姜雅很是感激姜锦鱼给她留了面子,连连点头,“嗯,四妹妹你来。”   吴苍也闹不明白,自家媳妇怎么就非要急着走,明明娘都说了,让他们在这儿住一夜,留她们姐妹好好叙旧。但看姜锦鱼跟姜雅还是很亲近,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姜雅体谅娘家客人多,怕住不下,要回去。   送走二姐,姜锦鱼回到院子里,便看见了姜欢站在院子中间,就那么看着她。   姜锦鱼眨眨眼,“大姐,你找我有事?”   说真的,她不觉得姜欢会有事找她,按照姜欢的性子,就算她过得再差,也不可能来找她。自己这大姐,似乎从小就很爱和她较劲。   姜锦鱼问了,却不见姜欢回答,只看她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眸中仿佛隐忍了怒火和不甘。   姜锦鱼没打算和她耗着,微微颔首,侧身从她旁边经过。   正要经过时,忽的,姜欢开口了,她的语气中带了些嘲讽,又夹杂了浓浓的不甘。   “你一定很得意吧?看到我这个样子,无处可去,只能住在娘家,像个可怜虫一样。”   姜锦鱼抬眼看了眼姜欢的侧脸,只见她高高仰着头,姿态仍是高傲的,脊背挺得很直,很僵硬。   “大姐,你想多了,你过得不好,我没什么可得意的。”   姜欢却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被夜风一吹,就要散去一般。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你呢?我是家里的长女,我是爷奶的第一个孙女,可他们只疼你,一心的疼你。同样是姜家的女儿,你在盛京做官小姐,我窝在乡下做一个农妇,你嫁的是探花郎,我呢,我相公是个连秀才都考了好几回的废物。你一生就生了对双胞胎儿子,我被那个糟老婆子逼着生儿子,她还嫌我生不出,要给章昀纳妾。我究竟哪里不如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比别人好?凭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姜雅巴结你,你就帮着她。我不巴结你,三妹不巴结你,你就对我们视若无睹,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姜锦鱼听不下去她颠倒黑白的话了,转身静静看着她,反问她,“那你是好姐姐吗?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就很淡漠,既然既没有把我当妹妹,我又为什么要拿你当姐姐?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对我冷漠,却要我把你当亲姐妹,这很可笑。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有加害于你吧,我实在不明白,你对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恨?”   姜欢一怔,深吸了口气,“你问我为什么怨恨你,人人都偏心你,我凭什么不能怨你?”   姜锦鱼抬眼,“人人都偏心我?阿爷阿奶偏心我,我认了。阿爹阿娘偏心我,我也认了。可你说人人,难道大伯大伯母也偏心我麽?恐怕不是吧。你怨恨的真的是我吗?你怨的是大伯大伯母不如我爹我娘,可他们也没有对不起你,所以你只能来怨我。你心里嫌弃他们没用,嫌弃章昀没用,嫌弃身边人没用,你恨不得你是我爹娘的女儿,这才是你日日夜夜想的,我说的对吗?”   她说完,看向姜欢,她已经脸色苍白,仿佛被戳破了什么一般。   话说到这里,姜锦鱼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她颔首点头,“大姐,我先走了。”   之后姜欢的事情,姜锦鱼便再没有关注了,就像她说的,他们姐妹倒不太像姐妹,打小就有点像仇人,就不必装出姊妹情深的样子了,面上过得去,便也够了。   双溪村是姜锦鱼的家乡,她的感情自然很深,但回乡探亲的时候,她本来还担心儿子们待不住,毕竟瑾哥儿和瑞哥儿从来没在乡下待过。   哪晓得她小看了儿子们的适应能力,尤其是瑞哥儿,很快便靠着嘴甜的本事,成功打入了堂兄表兄们的队伍。   大儿子像顾衍,小儿子却是不知道像谁,嘴甜的不得了,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心软。   姜锦鱼跟娘何氏说起来的时候,还被何氏笑了,点着她的鼻子道,“能像谁?我看瑞哥儿就是像你,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哄你奶的,我那时候稀奇得不得了,你那么小小的人,怎么就把你奶哄得服服帖帖的。我看瑞哥儿还是像你,倒是瑾哥儿,像女婿,读书聪明,小小年纪就稳得住。”   听何氏提到顾衍,姜锦鱼倒是真的有点想他了,两人成婚起,除了上回顾衍去容县之外,两人还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何氏多么眼尖的一个人,一看就明白了,她倒也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高兴了一下。   女儿这时候惦记女婿,说明两人感情好,否则巴不得离得远了,那才舒坦。早都不是新婚夫妻了,还能这么腻歪,当真是让人又好笑又觉得羡慕。   此时的辽州,顾衍刚从州衙回来。   回到家中,便有小厮上来询问,要不要上晚膳,顾衍随口嗯了一句,便打发了那小厮。   用了晚膳,顾衍只觉得偌大的院子,实在很冷清,想了想,索性去了书房,处理了些公务。   但这段时间州里的事情不多,基本什么事都走上了正轨,手底下人也太得用了,实在用不着他堂堂州牧回家还要忙忙碌碌。   只费了一刻钟的功夫,手头上的事又都没了,顾衍坐在书桌上,静静看了眼桌上的一盆绿植。   这还是刚到辽州的时候,姜锦鱼寻来放在他的桌上的,说让他忙完了,看看歇歇眼睛。不光他这里有,儿子们念书的书房也有,嫩绿嫩绿的一小株。   收回视线,屋外传来一声虫鸣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显眼。   他忽然无比的想念妻儿,以往绵绵在的时候,府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哪怕是一棵树一株草,都生机勃勃。天气好的时候,绵绵爱在长廊下看游记,怀里往往抱着那只橘色的肥猫儿,手边放着茶点,让人看着,就生出一股子惬意闲适的感觉来。   下雨下雪的时候,绵绵会靠在窗棂上,屋内暖意浓浓,听着屋外或淅淅沥沥,或滴滴答答的雨声雪声,拨弄着算盘,对着底下管事交上来的账本。   那时候,他撑着伞穿过庭院,便能一眼望到绵绵,常常只是一眼,就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了。   他知道,辽州官夫人圈子里有这么种说法,大约便是赞绵绵好手段,拿捏得住他,州牧府上没有妾室,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手底下官员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句闲言碎语,仿佛为他的洁身自好感到震惊,又时不时用风月之事来试探他,无果之后,免不了是一句州牧夫人好生厉害之类的话。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不是绵绵,从来不是绵绵拿捏他,是他离不开绵绵罢了。   正当顾衍出神的时候,一只橘色的胖猫甩着尾巴进来了,四周看了一眼,试探性的走到男主人脚下,用自己柔软的皮毛蹭了蹭男主人的脚。   顾衍有所察觉,低头看见与他并不清净的猫儿,弯下腰,抱起琥珀,放在膝上,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揉着,等猫儿舒服得直呼噜时,他垂着眉眼,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你也想她了,是不是?”   琥珀打了个滚,喵的叫了一声。   顾衍没抱太久,很快便把猫放回了地上,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空白的信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更新 第128章 吃酒   顾衍的信送到姜锦鱼手里时, 她刚跟着何氏出门,准备去吃宴。   姜家人丁兴旺, 何家那边也不遑多让。   姜锦鱼几个舅舅都是肯吃苦的, 这些年阿娘何氏也帮衬了娘家一把,眼瞅着也是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姜老太听到孙女要回外祖家,也不酸溜溜了,大方了一回,道,“老二媳妇,你带着绵绵住几天,也陪陪亲家亲家母。这些年你都跟着老二在外头, 鲜少回家, 是该多陪陪他们。”   何氏含笑应下来,道, “多谢娘。”   姜老太四处张望了一下, 看屋里屋外都没人, 腿脚利索走到母女跟前,往两人手里塞了些银子。   何氏被惊了一跳,等摸出荷包里是银子的时候,她忙道, “娘,不用,我手里头有钱。”   何氏是掌家夫人,又在外边那么些年, 其实手里银子攒了不少,哪里要婆婆补贴。   可姜老太仿佛早知道她要推辞一般,硬是塞到她手里,道,“我知道你有,但我做婆婆的,补贴点怎么了?你跟二郎不在家里,你大嫂可没少让我补贴,拿着拿着,别推来推去了。”   何氏只好收下。   姜老太这才高兴起来,拉着何氏的手,推心置腹道,“我这些年也攒了些东西,我跟你爹心里都有成算。老大媳妇一直就是个眼皮子浅的,我也不好说她什么,不过姜兴跟他媳妇陈氏都是拎得清的。我跟老爷子手里这点银子铺子啊,都是你跟老二置办的多,老四也出了些,老大老三呢,没老二老四有出息,可自己的儿子,也嫌弃不得,再说大郎三郎也都孝顺,孙辈也敬重我跟老爷子。我呢,是想着,我跟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我就先把话放在这儿。我晓得你跟二郎不图我跟老爷子手里那点东西,可该是你们的,就得是你们的不是?”   何氏回来好几天了,妯娌几个处的还算和气,四弟出息,四弟妹也跟着平心静气的,不把两个老的手里这点东西看在眼里。大嫂孙氏却不一样,大哥大嫂一直跟着公婆住着,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孙氏有时便在她跟前说上那么几句酸话。   何氏没放在心上,回去也跟姜仲行说了,两人一合计,想着大哥大嫂和三弟照顾长辈多些,给他们也是应该的,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银子争个头破血流。   事实上,两人压根没想过从老太太老爷子手里要东西,相反,他们即便那些年没空回来,每年的孝顺也是少不了的。   要不是大嫂说酸话,何氏都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还有这回事。   见婆婆看出来了,何氏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娘,都是一家人,算的这么清楚做什么,二郎是您和爹养大的,我们就该孝顺您,哪还要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儿媳常年不在您身边,都是大嫂照顾您和爹的,大嫂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实在没的必要争那些。”   这意思便是不会和孙氏争,二儿媳这么说,其实姜老太也猜到了些,说真的,要不是大儿媳孙氏太蠢了,她还真不想把这些事拿出来说,可事情既然闹出来了,那该说明白也得说明白,藏着掖着,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姜老太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农妇,可论管家还是很有些自己的本事的,家里原本有四个儿媳,妯娌间本来就容易起争执。老太太愣是把二儿子供成了京官,虽说也是姜仲行自己肯吃苦,可他读书那些年,家里嫂子弟妹说嘴的也有,全被老太太一人给压下去了,愣是没起一点儿波澜。   到如今二房四房日子过得好了,大儿媳孙氏又开始好日子不过,要闹了,姜老太心里一杆秤可清楚地很,孙氏闹不要紧,带着姜欢闹,也不打紧,她一句话就能处置了。姜欢一个外嫁孙女留在家里,孙氏还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可姜老太怕什么呢,她就怕因为这事儿,让何氏心里起了疙瘩,老二一家子都是厚道人,不会做什么害人的事,可老二官做到这个份上,不用他做什么,单单因为孙氏这大嫂不干人事,与姜兴这侄儿产生了龃龉。   她跟老头子现在还在,家里当然是亲近,可等她和老爷子一走,分家过日子了,也不常走动了,孙氏非要这时候闹,把血缘情分给断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蠢货一个!   姜老太懒得说孙氏什么,大儿媳这些年压根没长进,都做祖母的人了,还是没脑子,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她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谁家有二郎这样出息的兄弟,不好好联络感情,反倒把人得罪了个透,说她蠢货,都算是好听的了!   孙氏她是不管了,可儿子孙子她还得管,姜老太也不跟何氏说那些客套话,道,“你大嫂眼皮子浅,我也不说什么你多担待些的话,你跟二郎啊,担待得够多了,咱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没有二郎,想都别想。往后呢,你大嫂再犯蠢,不用你们担待着,别搭理就成。可虎娃跟他那个娘不一样,打小忠厚老实。个人有个人的命,虎娃就是你们侄儿,也没道理要你们当爹做娘管着的,有大郎看着呢。我就是盼着,你们别离了心,都是一家子人,往后老大家的、老三家的,过的不好了,你们看在我跟你爹的面子上,拉他们一把。”   何氏也回过劲儿来了,婆婆这是怕他们因为大嫂,对侄子有想法。   她道,“娘,您放心,虎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二郎能不管他?再说了,大嫂就是嘴上说两句不好听的,我们回家,这上上下下打点的,也都是大嫂,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何氏一番话,安抚了姜老太,两人这才从姜家出发,往何家去。   路上,姜锦鱼心里不太好受,面上不由得显露了几分。   何氏到底是亲娘,哪里看不出,轻轻握着她的手,温声道,“觉得你奶太小心太客气了?”   姜锦鱼闷声闷气“嗯”了一句,道,“其实我明白了,阿奶是怕我们跟大伯家生分了。”   何氏微微笑了下,她比姜锦鱼经历的多得多,态度也从容了许多,“这很正常,女婿有手段,把顾家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所以你不大有感觉。像我跟你奶,算是处的好的婆媳,可到底人经历的多了,不在一起久了,亦或是身份不一样了,相处起来也会变得客套。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老人家心思细,答应着就行了。”   何氏也没打算安慰什么,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就譬如当初一家子还住在双溪村,相公还没考上秀才的时候,大嫂对他们一家子没什么好脸色。如今二房发达了,大嫂便一下子态度大变,这都很正常,何氏早就习惯了。   在她看来,女婿往后的发展,只怕比自家二郎要好得多,这样的事情,女儿往后肯定也要经历,提前感受一下,不是什么坏事。   再一个,何氏语气郑重了些,道,“再者,虽说都是一家人,但也有个里外亲疏。像我们母女俩自是很亲近,你与你阿兄阿弟也亲近,可你与你嫂嫂相处的便少了,没那么亲近,显得生疏些。日后你阿弟娶了媳妇,兴许你与弟媳妇投缘,关系好,兴许彼此看不来,关系差,这都很正常,我不会太当回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说到底,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女婿才是你往后要过一辈子的人,别人的想法,你不用看得太重。”   姜锦鱼这些年也算是在外当家,比起以前自是长进不少,听了阿娘的话,也想开了。   母女俩遂不再说这话题,到了何家后,酒宴还未开始。   这回嫁人的是姜锦鱼远房的一个堂妹,只在幼时见过几面,不过本来便是亲戚,便是不眼熟,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   小堂妹名叫何田静,模样秀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见了她,羞怯低着头,喊了句,“堂姐。”   姜锦鱼含笑过去,笑着道,“新娘子今日真好看。”   新娘子羞答答的低下了头,脸上染上红晕,看得姜锦鱼很是怀念,想起自己当初刚嫁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跟新娘子一样容易脸红。   但仔细想一想,仿佛那时候她还算淡定,打趣她的人也少,倒是还好。   姜锦鱼与新娘子说笑了几句,就有外祖家这边的姑娘请她坐下,都是些年轻姑娘,陪着新娘子等喜时辰。   何田静见堂姐与旁人说起了话,才羞答答抬起脑袋,大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堂姐,只觉得她面若芙蓉,皮肤白中透粉,搭在膝上的那一双手,十指纤细,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想到这位堂姐嫁的人家,何田静不由得心生羡慕。   她先前便听过这位堂姐的事,打小便那样有福气,后来又做了官小姐,嫁给了探花郎,过着富贵日子。   今日一瞧,她那心里的羡慕更浓了,别看这一屋子做的都是未嫁的姑娘和新媳妇们,可那么一看,还是自己这位堂姐最鲜嫩,丁点看不出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妇人,若说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是没人信的。   难怪都说富贵养人、富贵养人,可不是麽,不用操心生计,不用为了点银钱受婆婆的气,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不是养人麽……   何田静也就是随便那么一想,很快便又打起精神,融入了众人的话题之中。   她可是知道,自己婆婆会选她做儿媳妇,跟她是何家的闺女离不开干系。那何家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呢,还不是因为自家出嫁了的姑姑和堂姐。   她脸皮薄是脸皮薄,可脑子却不蠢。   她跟姑姑堂姐越亲,婆婆越看重她,越不敢对她说重话。   至于旁的,等她跟相公越处越好了,生下孩子,婆婆更加没话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关将近了,大家注意安全,平平安安过年 第129章 家书   何家堂妹的婚事办的挺热闹, 姜锦鱼作为贵客,也就老老实实坐着, 时不时看外祖家的亲戚过来和她说说话。   等把新娘子送走了, 又吃了酒宴,姜锦鱼与何氏便回了姜家。   还未进门,便看到四叔家的堂弟姜魁跑得一头汗,身后追着一群小萝卜头,看上去都以他为首一般。   一群小萝卜头冲过来,到姜锦鱼的身边站定后,挨个老老实实喊人,“姑姑”、“堂姐”之类的。   然后便跟一群小鸭子似的, 又黑又圆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为首的姜魁。   姜锦鱼一看这阵势, 猜出这群孩子有话跟自己说,便问姜魁, “找我有事?”   姜魁到底是孩子王, 别看平日里“作威作福”, 在一孩子堆里吆三喝四的,可真有什么事,他这个老大也得扛着,否则咋能服众呢!   姜魁挺起胸脯, 给了其余孩子们一个“你们放心”的眼神,扭头对姜锦鱼道,“堂姐,能不能让瑾哥儿带我们念书啊?瑾哥儿懂得好多, 比我们加起来都多。”   姜锦鱼微微惊讶,就看一群求知若渴的小萝卜头们跟着一块七嘴八舌道。   “瑾哥儿好厉害!他什么都会!”   “我爹说啦,瑾哥儿的爹爹是探花郎,他本来就什么都会!”   “那敬哥儿的爹爹还是状元郎呢!”   “瑾哥儿的字也写的好看!”   眼看着一群人要为“顾瑾和姜敬谁更厉害”这个问题吵起来了,姜锦鱼忙打断他们,“好了,好了。”   她一张嘴,一群小孩子们都眼巴巴盯着她瞅,满眼的担忧忐忑,仿佛怕她不答应一样。   连跟皮猴子一般的姜魁也眼巴巴看过来。   一旁的何氏见女儿没作声,笑着替她道,“成,让瑾哥儿教你们。”   以姜魁为首的小萝卜头们欢呼雀跃,然后一窝蜂争着凑到顾瑾身边,七嘴八舌套近乎。   瑞哥儿委屈坏了,见哥哥被一堆堂哥表哥给抢了,委屈得都快把嘴撅的能挂油壶了。双胞胎打小就亲近,比同胞兄弟更甚,府里又向来只有他和哥哥两个孩子,这一下子哥哥被抢走了,瑞哥儿满心的不乐意。   好在顾瑾也明显很疼自己这个弟弟,虽然被围的严严实实的,但也不忘朝弟弟伸出手,喊他,“瑞哥儿过来我这儿,别落下了。”   然后就见瑞哥儿笑起来了,挺着小胸脯,从众人让开的一条道中走过去。   姜锦鱼看小儿子那样子,忍不住失笑,摇摇头,目送一堆小萝卜头跑开了。   母女俩进屋,何氏忍不住笑着道,“我看瑾哥儿最像女婿,小小年纪就能服众。之前你阿兄也说过,女婿生来就是做官的,说话做事稳重可靠。”   姜锦鱼听惯了娘成日夸自家相公,毕竟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这么变着法子的夸,着实有点承受不住了,忙道,“娘,我们快进屋吧。”   何氏笑眯眯跟着进屋,恰好看见从姜老太屋里出来的姜欢,两人打了个照面。   姜锦鱼一怔,便见姜欢黑着脸,躲开了她的眼神,扭头冲何氏招呼了一声。   “二婶。”   何氏照样是一副笑模样,道,“哎,欢姐儿来陪你奶说话呢,真孝顺。”   姜欢不自在的躲开眼神,敷衍“嗯”了一句,匆匆点点头,“我屋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何氏自然爽快道,“行,你忙去吧。”   等姜欢走了,何氏才纳闷道,“你这大姐可一向不往这边来的,我回来好些日子了,也没瞧见她过来过。”   姜锦鱼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何氏这些年养尊处优,小日子过得很舒服,倒也不太在意隔房出嫁了的侄女做什么,索性不去想,含笑道,“你舅舅前些日子知道你要回来,送了好些皮子来。我本来都忘了,今日你舅舅跟我提了一嘴,我才想起来。走,我带你去看看。”   姜锦鱼今日去舅舅家,也没空手去,带了好些辽州的特产,都说舅甥亲舅甥亲,姜锦鱼小时候,她这两个舅舅可是格外的疼她。   她弯着眼睛微微笑,“好啊,舅舅太客气了。还送什么东西过来,这些留在家里给舅母们用多好。”   何氏边领着她走,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俩个舅舅最疼你,就是嘴笨了点,可心里都惦记你。”   看过皮子,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何氏便有点乏劲儿上来了,“到底比不得年轻时候了,也就是去了你舅舅家一趟,竟困成这个样子了。”   姜锦鱼忙道,“娘,你快去歇一歇。”   何氏点头去休息了。   姜锦鱼这才有空,把从辽州寄来的家书拿出来。   打开信封,里头先掉出来几片干花花瓣,她拿起来一看,不由得会心一笑,心里甜滋滋的。   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和顾衍跟其他夫妻不一样,其他夫妻都是从情意绵绵到相敬如宾,他们则是反过来的,一开始两人就像过了十几年的夫妻一样,说感情也有,但更多的是家人一般,反倒是儿子都生了两个了,倒似老房子着火一般,忽然甜蜜起来了。   就连她自己,有时候偶尔也会觉得,两人是不是有些腻歪?   连她自己都会这么想,估计外人看了更是觉得如此,也难怪身边两个丫鬟,成了亲的小桃每每瞧见了,总忍不住羡慕又失落地说几句“跟大人比起来,我家里那个可真是根木头”。还未成亲的秋霞呢,也是面上红霞满满,就跟不好意思瞧一样。   姜锦鱼将花瓣拾起来,用帕子垫着,放在小炕桌上,展开信读了起来。   其实两人也才分开没多久,顾衍的生活她是知道的,除了衙门那些事,旁的也没太多的乐趣,真要写起来,也挺闷的。   可大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姜锦鱼看得挺开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从头看到尾,等看到信的末尾,顾衍用略微显得委屈的笔触,“抱怨”厨娘熬的藕汤,不如她亲手做的好吃时,姜锦鱼恨不得立马回辽州去。   别说一碗藕汤了,就是连熬半个月的藕汤,她都甘之如饴。   可这也就是想一想,怎么也要等阿娘阿爹回盛京,她才能带着儿子们回辽州。   又从头到尾把信看了一遍,心里那点甜蜜又浓了几分,正这时,瑾哥儿牵着弟弟来了,气喘吁吁跑过来,道,“阿娘,梁叔叔说,阿爹寄信过来了?”   姜锦鱼正要找他们,见儿子来了,便从信封中取出另外两封薄了不少的信纸,递过去。   瑾哥儿瑞哥儿乐坏了,瑾哥儿还沉稳些,强忍着喜悦,故作淡定接过那信。   瑞哥儿可没那么淡定了,一下子把信接过去了,喜滋滋道,“爹爹也给我写信了。”   说起来,姜锦鱼本以为儿子们会不大习惯乡下生活,没想到两人如今跟那一群小孩儿们,倒成了兄弟一般了,看上去比早他们来几天的敬哥儿还要融入得更好些。   作为娘亲,姜锦鱼心里挺骄傲的,儿子这样出息,也是她和相公的功劳麽。   当然,真算起来,大部分算顾衍的功劳吧,毕竟她很少插手儿子的教育,倒是顾衍,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对儿子们的事实则很上心,否则瑾哥儿和瑞哥儿也不会这样亲近他。   还在辽州的时候,顾衍便每旬与儿子们的夫子聊一聊,问问儿子们学业上的进展,她有次还看到,顾衍给儿子拟的书目,写的满满的一张纸,真的是用了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1 23:59:29~2020-01-22 23:5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97435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遇故人   见了许多客, 姜家才渐渐没那么红火了,门槛不似以往那样, 仿佛要被踏破了一般。   姜锦鱼清晨起来, 到了阿娘这里,便听何氏道,“你爹今日去县里赴约了,瑾哥儿瑞哥儿也给带上了,你没别的事,不如在这儿陪陪我说话。”   作为外祖父,阿爹姜仲行可以说完全是溺爱型的,若非瑾哥儿瑞哥儿早都定了性子, 只怕要被宠坏了去。   姜锦鱼接了何氏贴身婆子递过来的蜂蜜水, 微微抿了一口,略有些埋怨道, “爹也太疼他们了。我昨日还听瑞哥儿说, 阿爹答应带他们去抓蛐蛐, 还亲自编了草笼子。”   何氏见怪不怪,不在意道,“你小时候你爹也是一个样子,现如今你长大了, 你爹不好黏着你了,便改做黏外孙去了。”   两人正说着,便看见何氏的贴身婆子进来道,“嫂太太来了。”   姜锦鱼与自家娘对视了一眼, 没想出大伯母来做什么。   过了会儿,大伯母孙氏便风风火火进来了,这些年姜家日子越发富足起来,她又是大房的媳妇,里里外外都很有体面,也越发有派头了。   何氏见了嫂子,笑着请她坐下,两人寒暄着,看上去倒比一般妯娌还亲热些。   其实在乡下,一般的妯娌都闹得不太好,即便是何氏这样能忍的性子,先前还在双溪村的时候,也与孙氏起过冲突。   但如今两人虽是妯娌,但实则一年半载见不上一次面,远香近臭,两人离得远了,孙氏反倒惦记起何氏的好来了。   孙氏寒暄了几句,见差不多了,便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道,“其实我这回来找弟妹,也是有件事想请弟妹帮个忙。”   何氏自不会一口回绝,道,“嫂嫂不如说来我听听,若是我办得了,自是不会推辞。若是我办不了,也早些与嫂嫂说了,好让嫂嫂去找旁人,省得耽搁在我这里。”   姜锦鱼在一边听得心下点头,心道:不愧是娘,看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再看大伯母孙氏,面上果真露出喜色来,喜滋滋把事情给说了。   姜欢如今算是归宗女,前些日子在大伯母的催促之下,办了和离。照她的话是,章家家里那个妾连儿子都生了,姜欢又与章昀离了心,即便是强行逼她回去,也只是让女儿回去受苦,倒不如和离了,之后再另说。   至于这个另说,那便是她眼下要说的了。   孙氏痛诉了一番章家行事,然后道,“章家荒唐,可咱们姜家却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我早先便想说,我欢姐儿嫁他章家,分明是低嫁,他章家倒好,丝毫不知珍惜,如此这般,倒不如和离了事。”   姜欢只是隔房的侄女,孙氏这个做娘的,早都拿了主意,何氏自是不会多嘴,点头道,“倒也是这个理,强扭的瓜不甜。”   孙氏见何氏应自己,话锋一转,又把话头说到了一旁的姜锦鱼身上,半真半假的羡慕道,“哎,弟妹啊,我是真羡慕你家绵绵啊。打小生得好,后来又嫁得好,生了那么一对双胞胎,天底下做女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头一份的。你这做娘的啊,可真是半点都不用操心。不像我,我那欢姐儿啊,没你家绵绵命好,这么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我啊,只盼着她找个疼她的人,好生把日子过下去,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好有个人养老送终啊。”   何氏了解自家这个嫂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从前便是如此,无端端把自家女儿一顿夸,定是有事求她。她也应和道,“欢姐儿还年轻,再找一个也不是难事。”   孙氏一拍掌,连声道,“是这个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让欢姐儿在家里住一辈子不是。弟妹啊,就是我欢姐儿的亲事,我想让你给帮一把。”   何氏也不意外,孙氏这话绕来绕去,总归是绕回来了,她道,“我毕竟常年不在县里,认识的人也不多。嫂嫂若是想让我帮忙说亲,那可是有些为难我了。嫂子自己可有中意的?”   孙氏也不敢把给女儿找人家的事,全盘丢给何氏,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何氏见不得她女儿好,挑个差的,那她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可让她白白把何氏这么大的助力给舍弃了,她心里也觉得亏。   索性便想了个主意,人她和女儿两人挑好,但出面说亲的事,让何氏母女俩去。   孙氏道,“我听我嫂子说,咱们县里主簿家的夫人正为她二儿子的亲事打听呢。”   何氏也懂了,点头道,“嫂子既是有中意的人家,那我便找个日子,替嫂子走一趟,至于成不成,还得看两家有没有缘分。”   孙氏立马笑得合不拢嘴,高兴道,“有弟妹你出马,那定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主簿家二公子我打听过,这回也是娶得续弦,和欢姐儿倒是同病相怜,般配的很。”   孙氏也不傻,自家女儿什么条件,她心里也有点数,和离总归于女子名声有碍,她也不敢托大,去找个连半点希望都无的。至于相中主簿家二公子,这也实属她与姜欢的私心。   一辈子做个农妇,哪里比得上何氏母女这样做官太太舒服体面,即便是个小小主簿,那也是官不是?   孙氏把事情托付给何氏,便又寒暄了会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孙氏一走,何氏头疼的摁了摁额角,一副苦恼的模样。   姜锦鱼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感同身受,说实话,她也很讨厌做媒,偏偏在辽州的时候,总有官夫人找上门,以她婚姻美满、定然有福为由,求她出面。   拒绝又不好,可做媒却实打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娘,大伯母倒是越发精明了。”   何氏听罢,无奈道,“你大伯母是看准了咱们娘俩出面,那主簿夫人定然不好一口回绝。不过你大姐这样在家里待着,也的确不是长久之计。便是你大伯母不来求我,你奶估计也会开口提这事儿。罢了,走一趟便是,到底是一家人,虽说他们母女俩见不得我们好,可我们也不好计较什么,倒显得我们肚量小了。”   何氏话这么说,倒也不推三阻四,她向来是个有事就做的性子。   过了两日,便带着姜锦鱼去拜访那主簿夫人了。   主簿府。   主簿夫人夫家姓钟,人们便唤她一声钟夫人。钟夫人仿佛很意外她们来,但态度上倒是很亲热的。   她请她们进屋,又让大儿媳妇过来作陪见客。   何氏眼瞧着时机差不多了,才道,“不满钟夫人,我今日来,乃是为了我的侄女……”   何氏与钟夫人聊,姜锦鱼坐在一边,时不时接几句钟夫人儿媳妇的话,听她说几句家长里短。   等钟夫人儿媳妇说到她妹妹嫁人的事情时,何氏与钟夫人总算是说的差不多了,两人陆续停了下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这时,钟夫人率先开口,道,“何夫人您我自是信得过的,端看您家女儿的样貌言谈,我便晓得姜家女儿定是不一般。但不瞒您说,我那儿子也是个执拗性情,前头那个去了三年,这回才松口,让我替他相看起来。至于最后成不成,还要看我那二儿子与姜大小姐有没有缘分。”   何氏也不可能为了侄女的婚事,强按着人家钟家人的头,要人家应下这门亲事。她也大度道,“是这个理,我们也是长辈着急,哪晓得他们小儿女彼此合不合眼缘。”   钟夫人一听,心里对这门婚事已经满意了七八分了,唯一不太满意的地方,便是这姜大小姐嫁过人,乃和离之人,只怕委屈了自家儿子。但转念一想,自家儿子也是续弦,这倒没那么大的讲究了。   只是心里满意,嘴上还不好承诺什么,但态度显然亲热了许多,等姜锦鱼他们要走的时候,钟夫人更是送到门外,含笑嫣嫣。   从钟家出来,何氏便晓得,这门亲事估计能成了。   但姜欢如愿之后,能不能过得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端看今日钟夫人这做派,便晓得绝不是那等好糊弄的婆婆,姜欢做人儿媳妇,若是老老实实的,那倒还好。可若是耍些手段,只怕也要吃些苦头。   姜锦鱼见自家娘面色凝重,不由得安慰道,“娘,您别操心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往后的事,到底是大姐自己过日子,旁人替不了,担忧也无用。”   何氏听了,也不再想那些,反正人家是孙氏和姜欢自己定的,她只负责出面做说客,至于旁的,也的确用不着她管。   姜锦鱼见何氏神色放松了些,转眼瞥见街头的糖画摊子,摊子前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她不由得一时兴起,喊停了马车,道,“娘,我去买些糖画带回去。这小玩意儿辽州倒是没见过。”   何氏本来不怎么有兴致,一听外孙都没见过,不由得心疼道,“去吧,多买几个。这玩意儿你打小便喜欢,小时候便时常闹着大人给你买,连你哥都被你掏空荷包过,瑾哥儿瑞哥儿随你,肯定也喜欢。敬哥儿也没见他吃过这个,估计你嫂子也没买给他过。”   姜锦鱼笑眯眯下了马车,带着帷帽走到那糖画摊子前,要了几个不同形状的糖画。   糖画老人坐了一天了,好不容易生意上门了,且一看这打扮,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不敢怠慢,忙精神抖擞的捞起融化的糖水,开始手脚利索画了起来。   等了约莫半刻中不到的样子,姜锦鱼要的糖画便都好了。   小桃付了银钱,道,“剩下的老人家受着便是,我家夫人赏你的。”   老人家便喜滋滋的谢过姜锦鱼,把糖画放进小桃取出来的匣子中。   糖画买好了,姜锦鱼便又重新放下帷帽,转身欲走之际,忽的听到旁边一声“你是锦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城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我们的宅,就是国家最大的贡献!   感谢在2020-01-22 23:53:16~2020-01-27 22: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年大魔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潘家   姜锦鱼闻声回头, 竟是遇见了老熟人。   她微微一怔,颔首道, “姑母。”   潘氏站在姜锦鱼面前, 眼角细纹叠生,与同龄妇人相比更添了几分沧桑,她看着姜锦鱼,似乎有些不敢认她,待姜锦鱼喊了她之后,她才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潘氏似乎有些局促,寒暄道,“回来了啊?姑母好多年没见你了, 你都长大了。”   姜锦鱼无言以对, 说起来,上辈子她恨之入骨的潘家人, 这一辈子仿佛成了生疏至极的陌生人一般, 再见到潘氏, 只觉得恍如隔世,先前的怨恨,倒是早都烟消云散了。   当然,即便无悲无喜, 姜锦鱼也不打算和潘家人再有什么瓜葛。   于是,她道,“是,前不久刚回来, 我随相公去了任上,好些年没回来了,这回是带着孩子来看看阿爷阿奶。”   潘氏越发局促,说起来,姜锦鱼的记忆中,上辈子的潘氏风风火火,面慈心恶,哪里像现在这样,倒似个受气的老妇人似的。   潘氏僵着脸笑了一下,不是很自然的样子,又道,“你过得还好吧?当初我本想让衡儿与你……”   正这时,对面的首饰店中走出一年轻妇人,一个错眼的功夫,便走到了她们二人跟前。   那年轻妇人正是潘氏的儿媳妇,桂氏,乍一见自己这惯会装可怜的婆婆丢了,桂氏扭身就出来寻了,见着人了,才算安心了些。   “娘,您怎么不说一句就出来了,您若是丢了,我还要派人去寻,现下家里这样忙,您别添乱了。”   桂氏说话倒是文文弱弱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实打实不怎么好听了。   说罢,扭头瞧见了姜锦鱼,桂氏年少时见过几分富贵,现下家里落败了,可到底还有些底子,立马便瞧出了门道,客客气气道,“这位夫人,您认得我娘?”   这话一说,便不难看出,桂氏这儿媳妇可真真是当家做主的,一般儿媳妇哪敢在婆婆面前这样足的底气。   姜锦鱼没看潘氏哆嗦着的嘴唇,径直冲桂氏点点头,道,“我幼时见过姑母几面。”   桂氏一听,心里门清,她可不是那等憨人,她爹没有儿子,连生三个女儿,两个姐姐都嫁人了,轮到她的时候,桂氏心里有成算,说服了爹娘,找入赘女婿,生下的儿子也跟他们桂家姓。   虽说她们桂家日子不如以前了,铺子关了好几家,可到底是把香火延续下去了不是?   本来找潘衡,桂氏便是相中了潘衡的好相貌和读书人的身份,要说喜欢,那绝对是没多少的。至于潘氏这个跟着儿子上门的婆婆,桂氏原想着,若是和气的,便敬着,毕竟是婆婆。可相处下来,就觉察出来了,这婆婆也不是个厚道人,一把年纪了,惯会装可怜装大善人。   她现下对潘氏母子感情浅薄,若非看在潘衡是自家儿子的爹爹份上,她早都懒得理睬二人了。   因此乍一看到婆婆似乎要凑上个富贵亲戚,桂氏起先心里还吓了一跳,现下一听姜锦鱼这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度道,“原来是亲戚,那真是巧了,我家就在那边的巷子里,不如去我家坐坐,您也好与我婆婆叙叙旧。”   姜锦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妇人,桂氏生得不算什么大美人,但举手投足很利索,说话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得出在家里也是做主的人。妇人眼睛中带了丝打量,说请她做客的话时,带着丝试探,有些直白,但并不算惹人讨厌。   大约在面慈心恶的潘氏面前,桂氏这种把意图表达得直白的人,反倒还更让人安心些。   “不必了,下回有空,我再来拜访姑母便是。”姜锦鱼微微摇头,冲着桂氏道。   然后就见桂氏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态度自然地要送她。   姜锦鱼没要桂氏送,冲潘氏点点头,“姑母,那我先走了。”   回到马车上,何氏问起,姜锦鱼便也不在意的说了句,“方才遇到奶后娘家的姑母了。”   何氏一听还没回过神来,半晌才想起来,“那位啊……我倒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似乎是提起了潘氏,何氏便起了兴致,便把以前的事拿出来说了,道,“说起来,潘家以前还想跟我们家结亲来着,我还没吭声,你奶就先不答应了。潘衡那后生倒还不错,不过考运不太好,一直就那样,跟你前大姐夫差不多,我听你奶说,潘衡入赘了,做了县里桂家的上门女婿,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入赘?”姜锦鱼听得有一丝惊讶,倒是没想到,潘衡那样要面子的人,居然选择了入赘?   再转念想到方才潘氏和她儿媳妇之间的相处,又咂摸出了点味道来,这倒是说得过去了,为何桂氏一个做儿媳妇的,居然能把潘氏这个做婆婆治得死死的。   “潘家怎么会答应让他入赘?”据她所知,潘家可就潘衡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才会宠得跟什么似的。   何氏撇撇嘴,道,“潘家犯了事,你那时候刚嫁给女婿呢,你不知道。潘氏还借着你大伯母的口,来求过你爹。本来么,都是亲戚,关照一下也是可以的,哪晓得你爹一打听,潘家贩卖私盐,这可是大罪,便没插手了。只帮了潘衡一把,他么,本来没参与其中,县衙有个看不惯他的小吏作祟,你爹帮着说了句,把人给救出来了。只是他爹这种罪,潘衡的仕途也就那样了。估计后来日子过不下去了,便入赘了。”   何氏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显然对潘衡不像以前那么欣赏了,不是她太古板,潘衡入赘她能理解,但到底觉得若换做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女婿,年轻有为,对比之下,当然越发瞧不上潘衡了。毕竟是曾经有可能成为女婿的人,下意识的就会对比一二。   姜锦鱼听了,倒没太多的感慨,只点点头,便没再做声了。   上辈子她在潘家委曲求全,照顾全家上上下下,受潘氏磋磨,还要被潘衡带回来的外室羞辱,落得那等凄惨下场。   这辈子便落到潘家来受这些罪,潘氏身为婆婆,却被桂氏这个儿媳妇管着约束着。潘衡那样要面子的人,一辈子都逃不开入赘二字的羞辱,这对于旁人也许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心比天高的潘衡,不啻于日日夜夜在他面前狠狠抽他巴掌。   且看桂氏的性情,并非重儿女情长之人,更不会对潘衡温柔小意,按着潘衡那样认定女子便该柔顺、该以夫为天的性情,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害人者终将得到应有的报应。   马车缓缓经过桂家的那条巷子,姜锦鱼轻轻放下帘子,心中对潘家人,再没有半分多余的感觉,与陌生人无异。   她想,我总算无愧于老天爷给我的这一世。   ……   潘氏进了桂家,见桂氏没空搭理她,便急急忙忙奔后院去了。   一进门,便匆匆道,“衡儿,你猜我方才看到谁了?”   潘衡本就烦闷,桂氏并不是那种温柔小意的妻子,相反,桂氏很有主见,他本以为自己入赘之后,便能接手桂家的生意。哪晓得,桂氏压根只是将他当做孩子的爹,没有半点让他插手桂家生意的意思。   他烦闷的道,“娘,怎么了?有什么事?”   潘氏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周围,凑到儿子身旁,道,“我方才见着你二舅家的锦鱼了。唉,穿的那叫一个精致,我差点都认不出了。早知道当时娘便是不要脸面,也要替你说了你二舅家的亲事,若是你成了姜二郎的女婿,我们潘家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你爹也就不会被流放了!”   潘衡本来听得不甚在意,忽的拿笔的手顿住了,皱眉道,“你见着她了?”   潘氏这些年被桂氏管的胆子越发小了,一个劲儿的小声嘟囔着,“是啊,我亲眼看到了,我本来想上去套套近乎的,哪晓得你媳妇立马就来了,我们没说两句话,也就打了个照面。哎呦,姜家现在可真是富贵了,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死皮赖脸也要把这门亲戚结交起来的,现在可真是一点光都沾不着了……”   潘氏还在耳边念叨,潘衡却是有些怔了,他稀里糊涂想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傍晚妻子桂氏抱着儿子过来。   儿子姓桂,打小就被桂氏抱着养,因此跟他不算亲近。但是这孩子不跟他姓潘,就足以潘衡将这孩子视作自己的耻辱,他敷衍的摸了下儿子的头。   桂氏对潘衡没多大感情,见儿子凑上去跟爹爹亲热的样子,皱皱眉道,“昌儿,来娘这儿。”   说罢,让奶娘把孩子带了出去。   桂氏翻身在床上躺下,催促着外边躺着的潘衡,“灭了灯吧,我困了。”   潘衡起床灭灯,夫妻相顾无言,背对着入眠。   迷迷糊糊之间,潘衡又做起了那个自己做了很多次的梦。   在梦里,他刚刚喜得秀才的功名,娘潘氏喜得眉开眼笑,爹也拍着手说要开宗祠给祖宗报喜。   梦里的他也很高兴,满心都是喜悦,他微微侧头,便看见梦中的妻子仰着脸望着他,眉眼间带着喜意,微微亮着的眼睛,很熟悉,看得他挪不开眼。   她踮起脚,凑到自己耳边,唇畔带着笑意,低声道,“相公,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有喜了。”   梦里的他高兴得一下子傻眼了,半晌才抱着妻子,整个人沉浸在喜悦之中。   潘衡嘴角带笑的,忽的耳边一阵喧闹,他从梦中惊醒,睁开眼,便看见屋里起身穿衣裳的桂氏。   外头天色大亮,桂氏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了丝嫌恶,“读书人便早些起床,你没法子科举,可总要给昌儿带个好头。今日我大姐回娘家,你让娘多注意点,别又闹笑话了。”   潘衡木着脸,木然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7 22:35:47~2020-01-30 23: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2瓶;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嫁妆   姜锦鱼与何氏一归家, 孙氏便立即找了个没人的时候过来了,进门便满脸急切。   她问道, “那事如何了?钟家如何说?”   话音一落, 大约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主动了,又忙拍起了何氏的马屁,道,“弟妹出马,这事儿保准没问题。”   何氏也不同她计较,道,“钟夫人自是说都好,但欢姐儿和钟家公子毕竟不同, 钟家的意思是, 让两人先碰个面,看看性情合不合。约什么日子什么地方, 就得嫂子自去与钟夫人商量了。”   孙氏一听, 连声道, “我去安排便是,这回多亏了弟妹。难怪乎二弟这官越做越大了,有二弟妹你这样的贤内助,可不是日子越过越好麽!”   然后又是一叠声的奉承, 听得何氏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姜锦鱼在一边忍不住偷笑起来,大伯母这个性子,让她说什么好。她们回双溪村也好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大伯母这么热切的笑容。   孙氏大约是自认奉承到位了, 急着回去给女儿报喜,找了个机会,便又告辞出去了。   她一走,姜锦鱼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都笑出泪花来了。   何氏无奈瞥她一眼,“你大伯母便是这么个性子,你还不知道麽。说的不好听些,叫无利不起早。说的体面些,便是放得下架子。那会儿你刚生的时候,你大伯母素来不喜欢女孩儿,偏偏你奶不知怎么的,便是喜欢你些,惹得你大伯母连着几年没给你好脸色。后来你爹做了主簿,你大伯母一下子亲热起你这个侄女了。”   姜锦鱼闷闷笑,笑得有点肚子疼,其实她倒不讨厌大伯母这样的人,总比那些又要占便宜,又要你去捧着她的好多了。这些年见的人多了,那种放不下架子,巴不得你凑上去给她帮忙,又要面子又要实惠的,也着实不少。   也不知孙氏和钟家如何商议的,姜欢和那钟家二公子见了一次,大约便就那么定了下来。   一日聚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孙氏总算寻到了机会,在饭桌上把这事儿一说。   她倒想谦虚一些,但大约是两个女儿都嫁的不好,好不容易有一个姜欢能翻身了,她的语气还是止不住的炫耀。   “那钟夫人见了欢姐儿,喜欢得不行,连声说咱家女儿教得好。钟二公子我也见了一面,生得好生俊朗,说话也很有礼节,可比那章昀好了太多了。欢姐儿先前那桩婚事,家里人看走了眼,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这回可算是找了个合适的了……”   孙氏越说越激动,眉飞色舞的,恨不得把钟家夸到天上去,把章家踩到泥里去,听得一桌子人都有点尴尬。   还是姜老太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严厉道,“行了,你少说两句!以后少提章家,我们姜家跟他们无亲无故,总这么比什么?欢姐儿既是与章昀和离了,那就是断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往后都不必牵扯在一起了。”   孙氏到底是怕姜老太这个婆婆的,顿时噤声,讪笑道,“娘教训的是。”   训过之后,姜老太的神色也放缓了些,看向一边坐着的姜欢,“既是门好亲事,那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奶知道你心气高,可这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是比出来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比也没用。再富贵,也就睡得了一张床,住得了一个屋,吃得下一碗饭。”   姜欢方才还得意的脸色微变,嘴角挂着笑,微微低下头,“奶教训的是,孙女知道了。”   被姜老太这么一弄,母女俩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姜四郎媳妇赵氏见状,忙岔开话题道,“厨房还炖了个汤,我去让顺妈端上来。这是用绵绵从辽州带来的山参熬的,爹和娘等会儿多用些,大补。”   说罢,笑盈盈起身。   气氛稍稍好转,众人又重新说说笑笑起来。   姜欢的婚事,总算是家里的一桩喜事。   也不知孙氏和钟家如何商议的,定亲赶得颇急,照何氏的意思,是两人都是二婚,本就年纪不小了,拖来拖去反倒不好,索性都趁早来。   提到定亲,就有不得不提的一件事,那就是嫁妆。   姜家还未正式分家,虽说分了好几个院子住,但乡下素来是这样的惯例,父母犹在,便不允分家。   但姜老太早已不大管几个儿子的家事,一心只想着颐养天年,娶孙媳妇那会儿起,姜老太就彻底把这事儿给交出去了,由各家媳妇们自己操持。   所以,孙氏假惺惺上门的时候,姜老太看得眼皮子直跳,一句话就给她堵回去了,“老大媳妇,你怎么来了?噢,欢姐儿的婚事啊,我不是早说了麽,你们自己拿主意,不用来问我。”   姜锦鱼恰好坐着一边,陪着老太太唠嗑,见自家奶那副不待见大伯母的样子,说不出的好笑,起身道,“大伯母,你坐下说。秋霞,来倒茶。”   孙氏跟个小媳妇似的,凳子都只坐了个边儿,小心翼翼道,“瞧您说的,咱们没分家,媳妇哪敢自己拿主意。您经的事比我们小辈多多了,可不得拿来问问您。”   姜老太心道:也不见你平时也看看我,这会儿遇着事了,倒是想起我老太婆来了?   但再不待见,也是自个儿孙女的婚事,加之姜锦鱼也在一边替孙氏说话,“奶,大伯母也是敬着您呢,这才来求您老人家拿个主意。”   姜老太这才勉为其难道,“老大媳妇,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孙氏这才揣着一颗心道,“有件事儿,媳妇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是欢姐儿的嫁妆啊,我想着,欢姐儿先前嫁的时候,咱家还没什么钱,我这做娘的,心里实在觉得亏了她。眼下家里有银子了,我琢磨着,想多补贴点欢姐儿。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我这个当娘的,也打心底里心疼她。”   孙氏要补贴自家女儿,姜老太自是没意见,只道,“这事说得过去,你亲闺女,你补贴点也不是没道理。就是虎娃媳妇那里,你也要和她说两句,别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孙氏一听老太太这话,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锦鱼一听这话,顿时暗叫不好,大伯母又要把奶惹生气了。   果然,孙氏下一句话说出口,便是,“我的意思是,家里能不能贴点。我和大郎都没什么大出息,可欢姐儿几个叔叔们都是有大出息的,特别是二弟和四弟,那侄女出嫁,叔叔们总不好眼巴巴看着不是。”   话说完,姜锦鱼便瞧到,自家奶的脸色都变了,整一个黑了下来,有力的目光直直盯着孙氏的脸看。   “二弟和侄女婿都做了大官了,欢姐儿的婚事也不能失了体面,否则也是失了全家的脸……您说是这个理吧?”   孙氏不自觉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是强撑着了。   姜老太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咯噔”一声,屋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半晌,她开口了,“这个理?侄女出嫁,嫁妆要叔叔拿,姐姐出嫁,嫁妆要妹妹拿,你孙家,讲的是这个理?”   孙氏被臊得满脸通红,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姜锦鱼,似乎觉得在侄女面前不好开口,便道,“娘,要不我和您私下说?”   姜老太的嗓子一下子大了起来,“私下说?当着侄女的面开口,你也觉得难为情,你也知道没面子?那你还好意思开这个口?!你都是做奶的年纪了,还这么稀里糊涂!”   在姜老太的训斥声中,孙氏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低着头,满脸丧气从姜老太这儿走了。   姜锦鱼抬手端了温水过去,“奶,别生气了,对身子不好。您不是说了麽,不管儿孙的事了,您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养好您和爷的身子。大姐的婚事,让大伯母自己操心去。”   姜老太见孙女这样说,不由得叹气,“你看看你大伯母,多大年纪的人了,这样不稳重,被你大姐一说,就眼巴巴跑来我这里。凭她的脑子,能想得到这么多?”   姜锦鱼替姜老太拍着后背的手微微一顿,眨眼道,“您说这是大姐的主意?”   姜老太撇撇嘴,“按说我们姜家也没亏待你大姐,可你大姐总是觉着,我们一家子亏欠了她似的。章家是做的不地道,可你大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真要计较起来,两边都有错。旁人看在你爹的面上,帮着姜家,都说章家不好,把章家贬得一文不值,可我心里门清,你大姐半点错都没有?这回也是,她自己不敢来,便让你大伯母来拱火,连亲娘都算计,我当真是替孙氏心冷。”   姜老太停下,换了换气,又道,“你大姐心气高,恨不得把你比下去。可这命好命差的,说得准吗?”   姜锦鱼不欲老人家气着,不再说这事儿,宽慰她道,“奶,您喝口水,别动怒。您刚才那么说,大伯母也不敢触您的眉头,这事儿估计没下文了,您别放在心上。”   姜老太摇摇头,要是寻常的事情,姜欢松口也就松口了,事关嫁妆,只怕孙氏是怕了,可姜欢却未必。   但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倒显得她把孙女想的太坏了,只摇头道,“你去把你爹娘和四叔四婶喊来,我有点事要和他们说。”   姜锦鱼心知,奶这是要说大姐嫁妆的事情,按她的想法,给了就给了,就当破财消灾了,毕竟也是一家人,可很显然,自家奶不是这么个想法,这回肯定是要治一治大姐了。   她站起身,出去喊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30 23:23:52~2020-02-03 20: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月璟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回家   姜锦鱼不知长辈们是如何商议的, 等到当晚用晚膳的时候,阿爷姜老爷子便放下了筷子。   爹、三叔、四叔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似乎在等着老爷子开口。   姜锦鱼见到这阵势, 看了眼另一侧坐着的姜欢,她的神色有些紧张,脸似乎白了些。   这时,姜老太开口了,“你们爹有点事要说。”   说罢,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正位坐着的姜老爷子。   姜老爷子不慌不忙开口,他年纪越发大了,这些年不如以往操劳, 反倒精神烁烁起来。   他道, “大郎,欢姐儿要嫁人, 我们做爷奶的, 都替她高兴。至于嫁妆, 你媳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们夫妻二人若有心补贴她些,便补贴也无妨。”   姜大郎听得一头雾水,心道, 爹娘早不管他们屋里的事了,自家媳妇又拿这些小事去烦劳爹娘做什么?再说了,欢姐儿也是他女儿,他难不成会亏待了女儿不成?   他稀里糊涂点点头, “爹,儿子知道了。”   应了后,又看了眼旁边的妻子孙氏,本有些埋怨她多此一举,却看到孙氏白着脸,回避了他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更加想不通了。   姜老爷子“嗯”了一句,紧接着又慢悠悠道,“至于几个叔叔家里,就按照先前慧姐儿雅姐儿嫁人那时候那样,每家给些添妆就好了。这侄女嫁人,没有叔叔出大头的道理,谁也不是冤大头。”   姜大郎脸一下子臊得通红,憨厚的面上羞愧难忍,他虽木讷了些,但也知道自家爹娘不是那种随意生事的人,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定是有人在爹娘面前多嘴了。   再联想到孙氏回避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心中已猜到大半,自觉无颜面对弟弟们,当初慧姐儿闹出了那样的事,陷害二弟家的绵绵,眼下欢姐儿嫁人,又生出这样的事端,他简直无地自容了。   姜大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拱手道,“爹说的是,怪我管束不严,才闹出这些事端。本来欢姐儿这门亲事,便是弟妹帮忙走动才得来的,我心内感激不尽。如今孙氏糊涂,又惹得家宅不宁,都是我管家不严。”   姜二郎见大哥面上羞愧之色,忙道,“大哥无需放在心上。”   姜三郎嘴拙,但也道,“二哥说的是。”   姜老爷子特意没吭声,等兄弟几个说开了,才慢吞吞道,“这事不用再说了。我和你们娘拿了主意,你们照做就是。常言道,树大分叉,人多分家。”   这话一说,姜大郎脸都白了,吓得直道,“爹,不可——”   姜老爷子看了大儿子一眼,其实自己这几个儿子都孝顺,甭管出息不出息,他这个当爹的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没接长子的话,接着道,“我寻思着,有时候走得太近了,便生出龃龉来了,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算来算去,都是算到自家人头上,索性分家,一了百了,也省得算来算去。”   兄弟几个都站了起来,孙辈也都出声求爷爷三思。   这时,姜大郎下了狠心了,咬着牙道,“都是我不好,可分家一事,我绝对不同意。爹娘若是怕日后生事,那我今日便休了孙氏。只她到底为我生了一儿二女,我把家产分她一半,剩下的全交给虎娃夫妇俩,也算圆了这些年的夫妻情分。”   此话一出,孙氏浑身发颤,哆嗦着两行泪滚下来,连声乞求,“大郎,我知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只是一时糊涂!”   姜大郎不忍看她,扭过头道,“这些年,你时有些小心思,我念你也是为了儿女,一直没怎么说你。我也有错,错不全在你,但我身为姜家长子,肩上扛的不仅是你我这个小家。你若担不起长嫂的名头,我们早些散了。”   姜兴几个孙辈此前毫不知情,乍一看家中这等情形,又听阿爹要休了阿娘,霎时不知所措,身为人子,只得跪下道,“阿爹,阿娘知错了。您就原谅阿娘一回吧。”   孙氏亦吓得不行,见姜大郎神色坚定,即便是儿子跪在跟前,都未曾动摇,不由得心下绝望,想到那些被休妇人的凄惨下场,更是后悔得肝疼。   再看儿子姜兴磕得额头通红,孙氏更是后悔不已,只恨世间没有后悔药。   孙氏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眼看大房这幅样子,姜老爷子皱皱眉,开口道,“大郎,你媳妇这回是做错了,可远不到休妻的份上。我乍一听这事之时,的确是动过分家的念头,可你几个弟弟们都不愿,我也不强求什么。只一点,日后再闹出什么事端,那谁求到我跟前来都没用,该分家就分家。”   这话的意思,便是这回便算了。   家中众人皆松了口气,虽说树大分叉,可父母犹在,且兄弟几个感情甚笃,分家岂不彼此生分了。   尤其妯娌之间,更是如此觉得,连一向不争不抢的姜四郎媳妇都有点埋怨起了姜欢来,若是真因为姜欢的事闹得分家,二房自是没什么,可他们其余几房,却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自家四郎生意这般顺利,自然离不开做官的二哥,单单是因着这些便利,她也是一心要与二房嫂子和侄女处好关系的。   终究是没闹得分家的份上,孙氏也吃了挂落,实打实老实了下来。   她大约也是想明白了,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去为女儿姜欢谋划嫁妆,连原本自家补贴些,她也不敢提了。   先前好日子过久了,便有些洋洋得意起来,被富贵迷花了眼。如今被敲打了一番之后,孙氏一下子把先前的谨慎给捡了起来,脑子也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女儿嫁的人家是好,可钟家再好,她也不可能跟着女儿去钟家过日子,往后还得跟着儿子儿媳妇过日子,把儿媳妇得罪狠了,对她没什么好处。   这么一想,孙氏打定主意,不再想着为姜欢的嫁妆谋划什么了,一切都按着先前慧姐儿嫁人时候准备。   姜兴媳妇本来对于婆婆要补贴小姑子,心中尚有一丝不满,只是碍于性子和善,没说什么罢了。此时见婆婆自己改了主意,心中自是高兴。   最觉得不高兴的,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姜欢了。   但事已至此,即便是姜欢,也没什么法子替自己转圜了,尤其是定亲在即,她也怕真把二婶一家惹怒了,去钟家说她的坏话,好好的亲事都吹了,因此并不敢做什么说什么,只一心待嫁。   何氏倒没想过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对着姜二郎感慨了一句,“大嫂如今却是想明白了,总不算太迟。”   说实话,补贴女儿不是不行,疼女儿的人家大有人在,譬如她自己,可得有个度,为着女儿算计到兄弟的家产上,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姜二郎眉间有些不快,皱眉道,“欢姐儿这丫头自小便心思重,好在咱们也不久住,绵绵那里还需你提点一句,让她莫同欢姐儿凑一块去。”   何氏应声,“绵绵的性子你还不知晓,她早都躲得远远的了。”   姜二郎心中仍觉郁郁,他虽念在手足之情上,不想追究太多,可到底今日姜欢的事,勾起了他心中关于姜慧那时算计自家女儿的记忆,不由得生出些不快来。   他想了想,翻来覆去,片刻后道,“我本想等欢姐儿定了亲再走,如今看来,倒不如早些回去吧。绵绵跟女婿分开也有些日子了,也是时候让她回去了。小年轻夫妻,分开太久不好。”   姜二郎这般打算,过了几日便找了由头,去与爹娘说了。   姜老爷子非但不恼,反而道,“你是告假回来的,是该按时回去。正事为重,大郎那里我跟你娘说去,你尽管回。”   等姜二郎走了,老爷子才神色淡了下来,摇着头道,“大郎媳妇这回,到底是惹得二郎动怒了。”   姜老太一贯是偏心的,且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偏心,立马道,“别说二郎,换了我,我也心冷。二郎没少帮衬兄弟吧?可你瞧瞧那一个个没良心的,不是算计何氏,就是算计绵绵,慧姐儿那事才过了多久,这是什么,这是用刀子戳二郎的心窝子!我生的儿子我最了解,心冷不至于,就是不能和亲戚计较,只能躲着。”   姜老爷子仍是叹着气,姜老太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想那么多做什么。要我说,二郎回去也应该,大妞不是算计着叔叔家的银子麽,这回就该让她吃吃苦头。她真以为人钟家是看上她姜欢这个人?别人是看上她是二郎的侄女,看上她姜欢有个做官的二叔!呵,二郎媳妇不邀功,她就当咱们全是瞎子聋子糊弄呢。且等着看吧,成天看着她算计旁人,这苦头也要她吃吃看!老头子,你不必再说,也不许去劝。”   姜老爷子也一把年纪了,不去考虑那么多,见老妻说的那样坚定,点头答应老妻,“你放心,我不去劝。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操心了。”   姜老太这才满意点头,“就是,咱们一把年纪,顾好自己,别给子女添乱就成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了。”   两个老的松了口,旁人多说都是无益,得知姜二郎一家要走的消息,最羞愧的便数姜大郎,他上门来请罪。   姜二郎反过来劝道,“大哥言重了,本就是定了这些日子走了,京中有事,弟弟要务在身,实在离不得。大侄女的婚事怕是赶不上了,还望大哥别怪我。”   姜大郎哪会怪罪,满口道不会,只面上还有些失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姜家众人送他们出城,到了不得不挥手告别的时候,这些时日的龃龉反倒变淡了,只余下不舍。   姜锦鱼遥遥望了一眼只余下极小人影的亲人,心里不由得想到,人皆有私心,在一起总不免有争执算计。即便是血亲,亦是如此,但离开时却又生出不舍,无怪乎古人有“远香近臭”之说。   天边一轮大雁南飞,给朝阳增添了一份离别之感。   姜锦鱼怔愣之时,身旁的小儿子忽的拉了拉她的袖子,仰着圆圆脸蛋,满眼期待的模样。   只听瑞哥儿清脆道,“娘,我们是不是要回家见爹爹了!”   她不由得露出浅笑来,“是啊,是不是想爹爹了?”   得到的回答是,瑞哥儿使劲儿点着小脑袋,笃定道,“想的!好想爹爹了!” 第134章 归辽州   两行人同行不过数十里, 便不得不分道扬镳了。   自从出嫁起,姜锦鱼便极少有机会回娘家, 在盛京时尚能回几次, 但来了辽州之后,路途遥远,即便有探望爹娘的想法,也总归不易成行。   因而,到分别时,她心中不由得升起浓浓的不舍之情。   姜锦鱼似幼时一般,拽着阿娘何氏的衣袖一角,磨磨蹭蹭的不让人走。   何氏亦不舍得女儿, 由着绵绵拉着她许久, 握着女儿的手,半晌舍不得放开。   见天色渐黑, 再耽搁下去便不行了, 自家倒还好, 女儿那边的侍卫却是直直立在马车外,面露为难之色,仿佛想上来劝行,又不大敢的模样。   何氏硬着心肠, 摸了摸绵绵的脑袋,道,“好了,又不是不见面了。等女婿调回盛京, 你隔三差五回来一趟都无妨,也没人说你。”   姜锦鱼委屈得不行,软声靠近阿娘怀里,“阿娘,我舍不得你和阿爹。”   何氏还没开口,一边的姜仲行先坐不住了,他一向是宠溺女儿的阿爹,和妻子打商量道,“要不,要不我们跟着绵绵再走一阵,就当送送她。”   话音一落,何氏没好气看了一眼姜仲行,再扭头一看姜锦鱼,果然满脸期待仰着脸望过来,神色期待得让狠不下心拒绝。   何氏心头一梗,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脑门,摇头道,“都做阿娘的人,还摆出这幅模样,也就女婿纵得你,跟孩子似的。”   话虽这么说,可何氏自己也是宠女儿的人,想了又想,再看身边满眼期待望着自己的父女俩,终于妥协道,“送你出了这县,我们便掉头了。到时候可不许再耍赖了。”   姜锦鱼笑得直点头,满口保证,“嗯,我听娘的。”   就这般,两方车马又同行了一阵,终是在县界出分开了,姜家的车队调头,往盛京的方向而去。   至于姜锦鱼,则带着儿子们,往辽州的方向走。   比起来时,回程的路要好走的多,小桃的男人梁永是个稳妥人,走的又是熟路,一路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路上下了几场雨,行程便耽搁了几天。   快到辽州城外时,姜锦鱼正给儿子们喂吃的,一个塞一口,泡好的芝麻糊甜香浓郁,瑾哥儿和瑞哥儿都爱吃。   用完了一碗芝麻糊,瑞哥儿巴着窗,眼巴巴问,“阿娘,我们是不是快回家了?”   对于瑾哥儿和瑞哥儿而言,辽州是他们的家,反倒是在盛京的记忆,几乎都忘得差不多了。   姜锦鱼含笑,将碗递给丫鬟,示意她收起来,将瑞哥儿揽到怀里,极为顺手的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手也不凉,又把瑾哥儿也揽进怀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见孩子都无异样,才慢吞吞道,“快了,已经到城外了。”   孩子们想爹爹,姜锦鱼这个做娘的是知道的,别看顾衍平时是个严父,可严厉归严厉,像他那样对孩子上心的父亲,说实话,很少。在平民百姓家中尚且不多,更别提官宦人家。   她是知道些的,辽州官员人家带孩子,吃穿住行基本都交给乳娘,孩子念书有教书先生、夫子,做爹娘的,也就是每日关心几句,真要细问他们关于孩子的事,恐怕知道的还没有乳娘多。   因此,孩子们黏着顾衍,姜锦鱼一点都不意外。   就在瑾哥儿和瑞哥儿眼巴巴惦记着回家之时,不远处的城内,辽州城在百姓中颇有口碑的州牧大人,正策马朝城外而来。   早在收到妻儿要回来的消息之时,第二日,顾衍便派了人,在城外守着,一有消息,便回城同他上报。   因此,顾家的车队一露面,顾衍这边便得了消息,朝东城门而去。   “驾——”   出了东城门,马蹄声由缓变疾,掀起黄沙一阵。   遥遥望见车队,顾衍纵马骑近,勒停身下的黑马,月白衣袍随风掀起。   梁永忙喊停车队,翻身下马,疾走上前,低下头,恭敬道,“大人。”   顾衍翻身下马,站定后,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颔首,“辛苦了。”   梁永忙低下头,寻思着自己方才是不是看见大人笑了,也不敢多想什么,只当自己看错了,忙不迭道,“不敢,小人职责所在。”   顾衍没工夫与他多说什么,直直大步迈向最中间的那辆马车,伸手掀开车帘,见到思念许久的妻儿,冷厉的面容才缓缓露出笑来,在车上妻儿都怔怔的神色中,勾唇一笑。   他低声开口,“我来接你们。”   州牧府上,顾宅。   冷冷清清了好一阵子的顾宅,在女主人携两位小少爷归来这一日,终于上上下下都热闹鲜活起来了。   厨房、洒扫、花园……一众奴婢下人们都忙碌起来。   厨房管事双手叉着腰,风风火火给众人派活,这边灶上要熬瑾少爷爱吃的雪梨汤,那边灶上要蒸瑞少爷爱吃的红枣山药糕,众人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有那被老子娘带进来打下手的小丫头,还没见过这幅阵仗,纳闷地问旁边人,“不就是夫人回来了麽。我看平时大人一个人在府里时候,也没忙成这个样子。夫人是不是很严厉啊?”   旁边人“嗤”地笑出声来,难得好心了一回,指点了丫头两句,道,“这话你可别到处胡咧咧。不是咱们夫人凶,你进来得迟,还没见过咱们夫人,你见了就晓得了,夫人脾气最好,脾气不好的啊,是州牧大人。”   小丫头撇嘴还不信呢,不屑想,你把我当憨丫头哄呢?州牧大人分明脾气很好,只是看上去冷淡了点,定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上回她跟着丫鬟姐姐给客人上茶时,不小心摔了杯子,都没挨罚。肯定是夫人脾气很坏!   旁边人见这丫头一副不信邪的样子,懒得跟她多说,摆手道,“不信就算了。”   反正这丫头老子和娘会教的,用不着她在这里多嘴多舌。   厨房管事一见这边还有个手里没活的,当即吩咐道,“小丫头,杵着当木头呢?帮忙去!”然后又冲外边吼了一嗓子,“香兰,带着这丫头,有什么活吩咐她干。”   厨房里各人忙各人的,忙得都腾不出手来了,香兰忙扯着嗓子应了管事一句,进来把丫头领走了。   香兰是从盛京跟着主子来的,刚到辽州那会儿,做事还要其他大丫鬟带着,现如今也上手了,能独当一面了,专门负责上菜。   难得她还脾气好,忙里不忘问一句,“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没见过你。”   小丫头忙道,“香兰姐姐,我叫芙兰。”   说话间,就听到里头有人喊该上菜了,香兰也顾不得多说,招呼着负责上菜的丫鬟们干活,等瞧见身边的芙兰时,又怕她弄砸了差事,自己跟着吃挂落,便道,“芙兰你等会儿跟着我。”   芙兰心道,跟着香兰姐姐上菜,岂不是可以看见那位坏脾气的夫人了?   这般想着,忙不迭点头,甜笑道,“哎,香兰姐姐。”   香兰又忙碌起来,厨房一阵子忙中不乱,总算是把接风宴都做好了,只等着将菜端上去,便可歇一歇了。   香兰领着丫鬟们上菜,紧紧跟着她的,便是管事刚交给她的芙兰。   等到了后院门外时,香兰轻声嘱咐了一句,“都小心着些,轻手轻脚,别摔了东西。”   说罢,便微微低头,带头往里走。   芙兰紧跟着进门,跟着前面的香兰一起屈膝问安,她起先还老老实实低着头,等听到一声温柔的“起来吧”,便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拿眼风偷偷去扫自己揣测中那位“坏脾气的夫人”。   她刚抬了个头,眼风扫到一半,才看到那位坏脾气的夫人温婉秀气的侧脸,见她正侧着身子,给身旁的小少爷们用帕子擦手。   芙兰没忍住,又直直的盯了一会儿,她本来还以为夫人就跟村里地主家的夫人一样,描眉画眼,也遮不住面上的刻薄,尤其是看到府里下人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更是坚定了这个念头。没想到真正的夫人,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说话温温柔柔的,像溪水一样,生得比没出嫁的闺女还年轻漂亮。   被人这么直楞楞的盯着,姜锦鱼倒还没察觉什么,倒是一旁注意力一直放在妻子身上的顾衍,收回视线,神色冷淡的看了一眼傻傻望向这边的丫头。   芙兰只觉得身上一冷,等察觉到刚刚冷厉目光来自自己心目中好脾气的州牧大人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吓得躲在香兰姐姐身后。   上菜、放好碗筷,芙兰才跟着领头的香兰一道出了门,总算没出什么岔子。   出了门,香兰便道,“去歇一会儿吧,等会儿还有的忙呢。”   “是,香兰姐姐。”   丫鬟们应声后,陆陆续续散去。   只留下个芙兰,没处可去,她就是个跟着阿爹阿娘来打下手的,还算不得顾家的下人,也没给她安排屋子。   香兰想了想,好心道,“那你跟着我吧,去我的屋子歇一歇。”   芙兰立刻屁颠儿跟上了,边走还忍不住打听,“香兰姐姐,我能不能留在府里伺候啊?”说着,脸上两团可疑的红云。   香兰看得不由得警醒起来,心道这丫头不会对大人动了心思吧?那自己可要提醒她几句,别看大人生得好,平时也不怎么罚他们,但府里上下哪个不知道,真把大人给惹恼了,可就不是罚月银打板子这种小惩罚了。而且大人最忌讳什么,不就是忌讳这些胡七八糟的事情麽!   香兰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说道几句,就见脸红红的芙兰抿抿嘴,语气莫名的期待。   “我好想在夫人身边伺候喔……夫人看上去脾气好好噢。”   香兰一肚子话给憋了回去,看着小丫头满脸期待,不由得一哽,点头道。   “嗯……那你努力吧。”   谁不想去夫人身边伺候?抢破头都想!   夫人性子温和,从不打骂下人,似小桃秋霞那些贴身伺候的,夫人还给找夫家。看小桃嫁给了梁侍卫,日子过得那样和和美美的,谁不羡慕啊?   这话香兰就没说了,嗯,小丫头有想法,她也不能打击得太狠了。   就……就努力吧。   香兰讪讪一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工了,大家要多注意身体噢,远离人群,做个精神芬兰人。   学生们估计还有得等叭,离开学还有好久   感谢在2020-02-05 21:57:17~2020-02-08 20:3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甜蜜   清早, 窗外微风徐徐,姜锦鱼卧在榻上, 翻看着府里的账本, 这段时日她不在,府里上下都交给两位嬷嬷把关,账册也如以往般清楚明了。   顾衍是素来不管这些的,男主外女主内,他一向不插手后院的事,偶有一回见他动气,还是撵出去一个不守规矩的丫鬟。   看过账册,姜锦鱼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 便瞧见小桃进来了, 见她犯困的模样,还没开口, 先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姜锦鱼被她的眼神看得哭笑不得, 放下捂嘴的手, 纳闷道,“做这幅怪样子做什么?”   小桃嫁人之后,不像做姑娘那时那么容易羞了,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色, 隐晦“暗示”,“没什么,大人出门前吩咐厨房熬了补汤,您这会儿喝么?”   姜锦鱼本来还没想到这儿来, 被小桃这么一说,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强撑着道,“先不喝了。找我什么事?”   小桃这才不提这话题了,老老实实开始有事说事。   姜锦鱼听得心不在焉的,心里早把顾衍给埋怨千百遍了,昨夜孟浪便也算了,本来是夫妻房里的事情,外人也不得而知,看在两人分开这么久,便也罢了。今日还吩咐厨房熬什么补汤,连小桃都来打趣她了!   可埋怨归埋怨,心里也是羞涩多过不悦。   再者府里上下都是守规矩的,也就一个小桃与她亲近些,敢开口说这些,倒也不算太丢人。   有一搭没一搭听完小桃的话,姜锦鱼沁凉的手在面上敷了敷,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赵府小少爷的礼,你去找嬷嬷,让她看着准备便是,无需太贵重了。孟府的帖子和盛京来的家书,你先留着,我等会儿看看。”   小桃脆生应了句,将帖子与信放好了,便打算退下去。   姜锦鱼想了想,追问了句,“对了,算算日子,孟府那姨娘应当已经临盆了?”   她回来才两日,还未与商云儿碰面,方才听小桃说起孟府的帖子,才忽然想起商云儿府上那位身份尴尬的姨娘。   这些事,小桃不必打听,单是一起伺候的小丫鬟里头就说了不少,她道,“孩子落地还没一个月吧,奴婢听厨房大娘们说,算算日子是早了些,不过生孩子这事儿也没个规定日子,兴许就发动早了。据说是个女娃娃。”   “噢,是麽。”姜锦鱼应了一句。   小桃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她自是知道自家夫人与商云儿关系好,所以想什么都是向着商云儿,她有那么点惋惜道,“本来孟夫人与孟大人也算鹣鲽情深,便是因为这么个女子,坏了情分。也幸好那姨娘生的是个小姐,尚且能安分些。若头胎便生了个庶长子,那孟夫人怕是要被挤兑得没法子了。”   姜锦鱼听罢,心里倒不赞同小桃的想法。商云儿的性子,甚是天真,即便她与商云儿交情不浅,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只怕在商云儿眼里,无论这孩子是男是女,都没有太大的影响,都不过是孟旭背叛了她的铁证。   至于家产,只怕商云儿还没想过那些。   她是个心思十分简单的人。   小桃絮絮叨叨说完孟家的事,便出去了。   旁人家的事情,姜锦鱼也不会插手什么,听过便罢了,想着找个机会,再劝一劝商云儿。   翻开盛京顾家寄来的家书,不出意外,是祖母顾老太太的口吻。   他们刚来辽州的时候,除开老太太每月一封家书之外,自己那位公爹顾忠青,偶尔来了兴致,也会提笔写上一封。   随着时日迁移,来自顾忠青的信便间隔越来越长,到如今已经有半年没收到了。   姜锦鱼倒不会因为公爹这显而易见的偏心而如何,只是心疼顾衍,连带着对本该恭恭敬敬的公爹,也冷了态度,恭敬有余,亲近却是半分都无了。去年寄回家的年礼,公公那里,只挑了体面的年礼,贵重是贵重,体面是体面,但却也仅限于此,与送到祖母那里的年礼相比,简直不能比。   祖母算是府里最疼顾衍的人了,作为妻子,就算顾衍不说,姜锦鱼心里也明白,祖母是绝对不能轻慢了的人,而且这些年他们在辽州,顾家那边真正惦记他们夫妻与孩子们的,也就这位祖母了。   老太太照例写了洋洋洒洒好几张,从顾衍送去的那个大夫如何得用,说到自己今年旧疾未犯,连咳嗽都没咳嗽,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姜锦鱼却看得很是认真,想着等会儿晚上要给相公看。   信到末尾,倒是提了一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说三弟顾酉定亲了,二弟顾轩多了个女儿。   姜锦鱼看到这里,原本准备给老太太的礼中,又顺带加上了顾酉的定亲礼和小侄女的见面礼。   顾衍与自己这两个兄弟关系都一般,与顾酉还算亲近些,想到这孩子是个庶子,想必自己那位小气的婆婆定然不会多大气,姜锦鱼便把定亲礼给厚了几分。这定亲礼是他们作为哥哥嫂子,给女方的,厚重几分,也算是替顾酉给女方体面。   等到顾衍晚上回来,用了晚膳,两人在屋里歇着,姜锦鱼便把家书拿了出来,托着腮道,“三弟的定亲礼,我让福嬷嬷拟了礼单,等会儿你也看看。”   顾衍倒与妻子想到一处去了,接过礼单,一边道,“厚三分吧。”   顾酉母子到底也为他做过事,即便人情早都还清了,顾酉姨娘为他盯着后母,他荐顾酉进了书院。但比起自己那个二弟顾轩,顾酉显然要顺眼许多。   姜锦鱼“嗯”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与嬷嬷说了。再给的太多,也不好。”   顾衍自无二话,基本只是扫了一眼,便道,“你定吧。”   姜锦鱼又絮絮叨叨说起了给祖母准备的礼,“库房里有根老参,最是滋补,给祖母送去吧。她老人家入秋便身子虚,这时候补一补最合适。还有些燕窝……”   说了一堆,忽然发觉顾衍都没怎么接腔,姜锦鱼便抬头去看他,就见他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眼里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清冷的眉眼在柔和烛火中,显得莫名温柔。   姜锦鱼一下子就哑言了,怔了怔,脸莫名其妙跟着红了。   她微微挪开脸,“盯着我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不由得想到,小桃白日里那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玩笑话。   顾衍面上笑了下,他很少笑,倒不是故意爱面子装冷清,性子使然罢了,大多数笑容,欣喜也好、开心也好、苦笑无奈也好,都是给了家里人。   他起身,长身而立,站在姜锦鱼面前,他比姜锦鱼高出许多,站在她面前时,影子仿佛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中一般,烛光微颤,莫名显得屋内两人连影子都亲密无间。   顾衍骤然开口,“歇了吧。”   啊?姜锦鱼几乎都没反应过来,这话刚进了耳朵,身子便一下子腾空了,。   明明顾衍也没说什么甜言蜜语,姜锦鱼不由得就脸上发烫起来,双手抱着男人的脖子,手腕触碰到男人后颈的皮肤,一下子便滚烫了起来。   烛火还没吹灭,院子里有呼呼的北风在吹,守门的小丫鬟尚不知事,还毫无所知的打着哈欠。   与她一起值夜的另一个丫鬟却是红了脸,忙拉扯着小丫鬟,“我们去隔壁小屋里坐一坐吧。主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吩咐的。”   她这话没说完,估计等下半夜来接班的丫鬟来了,都不一定会有什么吩咐。   第二日,姜锦鱼睁眼时,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身旁人早已去了州府。   想到这几日夜里顾衍一日比一日“过分”的行径,姜锦鱼拍了拍发热的脸,决定今晚一定要坚持住,整天沉迷于那什么,也太不像话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明明顾衍出力更多,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腰酸背痛,顾衍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太不公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老妻了【笑哭】   居然还一如既往的腻歪   祝大家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腻歪!   马上就要情人节了,我寻思着写个番外,嘻嘻,让我构思构思   感谢在2020-02-08 20:33:30~2020-02-11 23: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8瓶;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入学   隔了几日, 姜锦鱼才与商云儿碰了面。   两人可以算是前后脚成婚的,如今的近况却截然不同, 感情倒是比起从前还要更好了些。   商云儿坐下, 姜锦鱼便去看她,见她神色还好,心情仿佛还不错的样子,遂也不主动提起什么不好的话题,只道,“我从老家给你带了些料子,都是我堂妹夫家送的,说是南边的新鲜货。有匹珠光粉的, 当真是好看得很。”   商云儿也来了兴致, 姜锦鱼便叫人把那匹十分难得的珠光粉的料子取来了。   商云儿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料子,摸了摸, 不由得有些被惊艳到了, 道, “还当真是,里头莫不是掺了金丝还是甚么的,亮的有点晃人眼睛。”   “兴许是金粉吧,听说是南边的新手艺。”   料子贵重倒也不算, 但委实很特别,又十分少见,在辽州只怕也就姜锦鱼带回来的这几匹,商云儿哪好意思拿, 便推辞道,“你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做衣裳麽。”   说着,还自嘲起来,道,“我做了衣裳,穿着也无人看,倒是委屈了这料子。”   姜锦鱼看她那副懒怠的模样,想了想,便道,“你这话我不爱听,穿了好看的新衣裳,自己开心,难不成都是传给外人看的?日子是为自己过的,又不是为了旁人过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越是这个时候,你越得让自己舒舒服服的,否则岂不是真让那些子不怀好意的人如愿了?亲者痛,仇者快,你自己心里也不舒坦。我不管,这料子你快拿走,不许推了!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商云儿以前是个性子骄纵的人,这些年兴许是遇到的事情多了,再不似从前那般不识好歹了,这么大一个辽州,自己也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朋友,见姜锦鱼这样坚持,她也点着头应道。   “我知道了,我收下就是。”她道,然后又忍不住感慨一句,“我记得从前时候,人人都夸你性子和善稳妥,处处与人为善,从来与人方便。倒是我,一直便是咱们这一伙人里头的怪人似的,既不合群,又不讨人喜欢。如今在我面前,你倒是固执的很,说一不二的。”   话虽这么说,商云儿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个朋友是真心实意待她的,否则换了旁人,谁来这么推心置腹的劝她。   姜锦鱼不在意道,“人的性子哪有只有一面的,没良心的,若不是为了你好,我才懒得与你多费那般多的口舌。”   商云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嗯,我知道你是关心我。顾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一介小女子计较了麽。”   看商云儿还有心情作怪,姜锦鱼心安了些,两人又聊起了其它。   说话的时候,瑾哥儿和瑞哥儿那边下了学堂,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了跟阿娘请安。   两人都背着小书袋,身上的小长衫是同色的,均是姜锦鱼特意挑了好久的竹青色,衬得二人很精神,加上两人规矩也好,模样也凑齐了爹娘的优点。一个稳重,一个活泼,生得还有三分相似,一齐走进来时,实在让人挪不开眼睛。   连商云儿这样对孩子没多少期待的,都忍不住羡慕的眼神,在双胞胎身上看了又看。   两人恭恭敬敬给阿娘请了安,看到一边的商云儿,又过来齐声喊她,“商姑姑。”   商云儿真是看得有点眼馋了,她府上也有个庶女,可那姨娘看的紧,她也不乐意凑上去。可跟顾家这对双胞胎比起来,她当真是有点羡慕了。   两人请过安,见阿娘还有客人,便又乖乖提出先去写夫子今日布置的课业,姜锦鱼是一向管的不太严的,不过兄弟俩个自己心里都很有成算。   她便应道,“嗯,阿娘知道了,你们去吧。别做太久了,等会儿小桃给你们送点点心过去。阿娘亲手做的,你们记得吃。”   兄弟俩又一齐出去了,出了门,还看他们两人凑在一块在说着什么,有商有量的模样,看着兄弟感情便很深。   姜锦鱼目送儿子们走远,收回视线,便看到商云儿也恋恋不舍望着远去的兄弟二人,眸中带着一丝隐含的羡慕。   她轻轻咳了一句,见商云儿转回视线,不由得道,“孩子的事情,你之后有没有打算?你还年轻,真就打算往后就这样了?”   若是商云儿表现得极为豁达,压根不在意孩子,那她也不会来多嘴。可明摆着,商云儿挺眼馋旁人家的孩子的,那她便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商云儿被问得一怔,低下头失落摇摇头,“没什么打算。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姜锦鱼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商云儿似乎是考虑了下,下了决心才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选对了还是选错了。你说的对,孟家先前对我有愧,可最近几次,太太写信来的语气有些变了。孩子出生之后,府里头虽然仍是没给那边什么体面,可看得出来,太太挺想见见那孩子的。我有点迷茫,我现在这样,究竟是恨孟旭,还是在跟他怄气?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   “我阿娘要我出面,把那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养大了也算个寄托。可我心里就是不愿意,那又不是我的孩子,我对她都没有感情,我抱过来做什么呢?孩子是无辜不错,我也没想着害她,可让我养她,我也不想。孟旭也问过我,我当时就想,阿娘也好,孟旭也好,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吧,要抢别人的孩子回来养。”   姜锦鱼理了理孟家那团乱糟糟的关系,道,“你是嫡母,若是你愿意养那孩子,自是没什么二话的,没人挑得出你的不是。你若是不愿意养,让她孩子留在生母身边,也不为过,全看你自己乐意不乐意。”   “不过,这么一直拖着,对你没什么好处。我还是那句话,你还年轻,什么都还来得及,没必要太坚持,甚至是固执。”   商云儿被说的一愣,她一直稀里糊涂过着,阿娘阿爹鞭长莫及,旁人劝的话,未免带了三分幸灾乐祸,唯独姜锦鱼的话,一棒子打醒了她。   人不能一直稀里糊涂过,她不能总等着别人来替她做决定,走也好,留也好,总得把日子给过起来了,一直浑浑噩噩的,她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折磨身边的亲人?   “用别人的错,来惩罚你自己,是最不值得的。”   姜锦鱼摇摇头,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回,到底两人是一块儿从盛京来的,多年交情,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商云儿往死胡同里钻。   大约是说了这事的缘故,商云儿接下来便不大有精神,总是走神,姜锦鱼心知她需要独处考虑些事情,也不去吵她,有一搭没一搭喝着茶。   等到两人散的时候,再看商云儿的神色,不像之前那么迷茫了,仿佛心里有了主意。   她没多问,目送她离开后,转身去寻了儿子们。   一进门,便看到瑾哥儿一副兄长模样,站在一边给弟弟指点课业,她轻手轻脚走过去,静静看了会儿,等课业做完了,才开口道,“歇一歇吧。”   兄弟俩个方才太认真了,全然没注意这边,听到阿娘的声音,全都欣喜望过来。   兄弟俩个紧紧挨着姜锦鱼坐下,瑞哥儿不舍得的望着阿娘,道,“阿娘,我跟阿兄去明堂书院,是不是就不能每天见阿娘了啊?那我会好想好想阿娘的。嗯,阿爹也想。”   两孩子启蒙有段时日了,恰逢夫子身子也不太好,顾衍便同她商量着,将孩子送到书院去,多与人接触总是好的。再一个,明堂书院的夫子也多是本地的有学之士,擅长的方面各有不同,术业有专攻,启蒙之后再学,自是要学精细才好。   瑾哥儿虽然没开口,但显然也不大适应。   姜锦鱼这么一看,自然是有些心软了,将儿子们揽到怀里,道,“书院有很多与你们同龄的同窗,你们白日在书院上课,等休假了,我与你们阿爹就去接你们回家。等放了假,便带你们去庄子里玩好不好?”   瑞哥儿委屈得扁扁嘴,倒是瑾哥儿有个哥哥样子,点头认真道,“阿娘,你放心,我会保护弟弟的。”   姜锦鱼也舍不得儿子,可念书也不是随便可以推了不做的事,便也不再多说,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道,“过几日,你们可以请平日里玩得好的来府里做客。你们出去这么久,他们定是也惦记你们了。”   她想了想,道,“吃喝我让厨房替你们准备,要请谁来,就由你们自己定,请帖也由你们自己写。”   兄弟俩一直挺懂事的,但之前一直是姜锦鱼替兄弟俩安排的,这回她想着,孩子们长大了,顾衍的话给她提了个醒。家里有这样的能力,让孩子自小接受这些锻炼,有这样的机会去结交和接待属于自己的朋友,那她何不把这机会交给兄弟俩自己呢?   别看兄弟俩平时人缘很好的样子,一方面是瑾哥儿瑞哥儿确实身上优点很多,另一方面呢,也未尝没有那些孩子家中大人顾忌自家身份提点了一二的缘故。   所以这回让儿子们自己去安排布置,她也是想考验一下儿子们,看看没有大人出面,这些孩子能玩到一块儿去麽?   话这么说,兄弟俩倒是很有条理,很快便把名单给拟好了,连来了之后做什么,都布置得明明白白。   姜锦鱼虽然没插手,但听两位嬷嬷时不时来她跟前“显摆”一下小主子们多厉害,哪怕她没去,也知道顾瑾顾瑞两人,将请来的小客人们都安排得高高兴兴的。   这边小小考验了一下儿子们,很快便到了送孩子们上书院的日子了。   送孩子的那一日,姜锦鱼本来打算自己一人送的,没曾想,本来早该出门的顾衍,愣是在家坐到与他们一道出门的时辰。   瑾哥儿瑞哥儿身后都各自领着个书童,一出门,见到阿爹阿娘两人相携站在门外,知道今日是阿爹阿娘一起送他们,不由得就高兴起来了。   福嬷嬷和顾嬷嬷两人都舍不得,眼巴巴来送,一直忍不住的嘱咐书童,这要如何那要如何的。   明堂书院不算太远,但书院是寄宿的,按照书院的说法,是书院中氛围浓郁,学子回家之后,大多无心学习,倒不如留在学舍住。自是有嫌弃学舍简陋,不愿孩子住学舍的人家,但明堂书院什么都可能缺,最是不缺学子。便是连城内官员人家的孩子,明堂书院都没松口,说的多了,把人热闹了,便是简简单单却不留情面的一句就打发了。   “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您家小郎君我们明堂书院伺候不起,您带回去自己教吧。请回吧。”   送到门口,一家人都下了马。今日不是书院开学的日子,因此门外倒是没什么人走动。   但大约是早就知道今日有学生要来的缘故,门口有小厮在等着,小厮斯斯文文,拱手道,“先生知今日二位小郎君要来,特命小人在此等候。请小郎君们与我一道进去。至于大人与夫人,便就此止步罢。”   这规矩,姜锦鱼先前也打听过,只听旁人说过,这明堂书院的架子很大,很讲究要学生亲力亲为,虽松口让年龄小些的带了书童,但更多的,却是不准了。   姜锦鱼弯腰摸了摸儿子们的脸颊,面上笑得又温柔又温暖,她轻声道,“那阿爹与阿娘便要回去了,等放假时,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瑾哥儿沉稳点头,带着弟弟拱手恭敬道,“儿子拜别阿娘阿爹。”   瑞哥儿没出门时,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马车上都黏着姜锦鱼,可下了马车,见了外人,也将架子端了起来,他是辽州州牧的儿子,是阿娘的儿子,他才不会给阿爹阿娘丢脸呢!   瑞哥儿亦十分克制的点点头,尤有不舍道了一句,“孩儿会好好念书的。”   明堂书院那小厮见多了耍少爷脾气的官员孩子,在门口吵着闹着要回去的,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的,也不是没有。乍一见到兄弟二人这样守礼的,心里还有点惊讶,不由得添了三分好感。   目送瑾哥儿瑞哥儿进了书院的门,姜锦鱼心里是真的很不舍得,眼巴巴瞅了许久。   还是一边的顾衍开口了,“回去吧。”   回到家中,顾衍也要去州府处理公务,便只剩下姜锦鱼一个人在屋里坐着了,闲来无事,便打算给双胞胎做衣裳。   刚吩咐小桃去取料子来,结果进来的却是秋霞。   姜锦鱼边让秋霞跟自己裁料子,边问了一嘴,“小桃不在?”   秋霞抿抿唇,轻轻红了脸颊,却是道,“这事我和您说不合适,还是让小桃姐姐自个儿和您说吧。您听了,定是要高兴的。”   姜锦鱼一听,心里立马猜出了三分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侧头喜道,“她有好消息了?”   说起来,小桃跟梁永在一起也有段时日了,梁母那边估计也惦记的很了,那还当真是个好消息。   秋霞笑着不接话,姜锦鱼也不怪她,摇着头道,“你不说便算了。等小桃那边事儿完了,就该给你挑了。”   秋霞一下子脸上通红,可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强忍着羞意屈膝道,“那奴婢先谢过夫人了。”   秋霞其实生得不错,柳叶眉弯弯的,且性子也和善,自己身边这几个丫鬟,家里没爹娘长辈的,姜锦鱼都替她们惦记着终身大事。都是姑娘家,耽误了花期便不大美了。   过了一日,再次见到小桃时,小桃果然把这好消息与姜锦鱼分享了。   姜锦鱼自是替她高兴,这门亲事算是她做主的,自是希望两人和和美美的,将梁永叫了进门,又嘱咐他,“小桃替你生儿育女,苦头是少不了的,你日后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让我晓得她在你们梁家受了委屈了,旁人我不去找,第一个便要找你。”   梁永也是昨日才知晓自己要当阿爹了,正是高兴的时候,对妻子亦是体贴的不得了,心中明白夫人这是在提醒自己,莫让家中阿娘给小桃委屈受了,忙点头答应下来。   “夫人放心,我会好好待小桃的。”   夫妻俩个面上带笑出门,姜锦鱼看着有孕的小桃,不由得想起自己怀双胞胎那会儿,累确实累,但如今却是半点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再苦再累都值得。   想到两个贴心孝顺的儿子,姜锦鱼又开始掰着指头数两人何时放假回来了,一算还有三日,不由得有些失落起来。   福嬷嬷过来找她,问铺子的事情,等事情聊完了,见她无聊至极的神色,忍不住道,“夫人可是觉得家里闷了?”   姜锦鱼还以为自己隐藏的挺好,听了福嬷嬷的话,也是笑了笑,道,“往常瑾哥儿瑞哥儿时不时来一会儿,这一下忽然不来了,的确冷清了些。”   福嬷嬷满是皱纹的脸展开笑容,她与顾嬷嬷都把大人和夫人当自家孩子,自是有什么说什么。   她想了想,道,“这也是没法子的,小少爷们要上学,大人要去州府,咱们府里人也不多,平时清静是清静,但有时候也确实冷清。府上若是有位小小姐,那她陪着您,倒还热闹些。”   福嬷嬷这么一说,姜锦鱼不由得想到平日偶尔会一起喝茶聊天的夫人家中,大多都有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话软软糯糯的,的确很是讨喜。   想是这么想,孩子可不是生出来玩的,姜锦鱼笑了笑,转而让福嬷嬷替她压着料子,她好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1 23:00:17~2020-02-12 22:4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情人节番外(一)   “阿宣, 快点帮你妹妹把二楼那个行李箱搬下来……老公你去车库开车,要上个月新买的那一辆。今天送女儿报到, 别把你那几辆旧车拿出来了。”   姜妈妈给父子俩派了活儿, 扭头看向身旁乖乖站着的小女儿,一想到打小娇养着的女儿要离开家上大学了,心里顿生不舍之情,哪怕这大学就在安市。   “绵绵啊、”姜妈妈越想,一番慈母心肠越柔,忍不住道,“你真要住校啊?要不就不住校了吧,我让李叔叔接你上下学麽。”   大名姜锦鱼小名姜绵绵的小姑娘摁灭手机屏幕, 抱着自家母亲大人的胳膊撒娇, 声音娇软清甜,“妈, 哪有大学还不住校的呀?我周末就回来陪您了, 您就别反对了嘛~”   姜家就这么一个女儿, 打小便是宠大的,更别提姜锦鱼自小便比旁的孩子乖巧些,小时候被姜妈妈送去学舞蹈,舞蹈班其它孩子一天练下来, 就哭着喊着不来了,就她不哭不闹,连泪珠子都是偷偷掉的,问她, 她还说怕爸爸妈妈难过。   “行,咱先住着,你要住的不舒服,就回家住。”   姜妈妈好不容易松了口,一辆银色劳斯莱斯从姜家车库里驶出来。   姜锦鱼一看到这“价值不菲”的豪车,忍不住吐吐舌头,“妈,也不用为了送我上学,专门买个车吧?”   姜家在安市不算数一数二的人家,但也算得上是中等偏上,他们家是开连锁超市的,另外哥哥最近似乎在做什么投资,姜锦鱼一向不太关心家里的生意,但也知道,按照自家爸妈的性子,压根不会想到买什么豪车豪宅。   原因也就只有一个,为了送她去安大报到。   姜妈妈也有点肉疼,虽说家里也不是买不起,可到底她和姜爸爸都是白手起家的,一辈子都没这样铺张过,但女儿上大学是能敷衍的事麽?那必须是不能啊!   姜妈妈摆摆手,“买都买了,你爸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早知道让你暑假考了驾照,这车正好放你学校,让你代步开。”   姜锦鱼忙不迭摆手,“我不要,我不要。给哥开吧。我是去上学的,在学校里开车多不像话。”   姜妈妈“视金钱为粪土”,一听女儿不要,立马丢给了儿子,“那成,丢给你哥吧,放在车库也是落灰。你爸肯定是不爱开的,他还嫌后备箱太小了,不实用。”   姜宣搬着行李箱出来,见妈和妹妹已经上了车了,也一把将行礼塞进后备箱里,往副驾上一坐。   他念书早,已经毕业两年了,没急着回家继承家业,反正爸妈身子还硬朗,还不用他这个儿子来操心,索性出去自己创业去了,在安市也算是青年才俊一枚。   然而回了家,还是是个给妹妹搬行李箱的苦逼哥哥。   当然,他也疼自家妹妹就是了。   刚坐下,姜爸爸启动车子,姜宣转头问起了同样的话题,“绵绵,你真打算住校啊?”   姜锦鱼正回了小姐妹商云儿的WX消息,抬头委屈巴巴道,“哥,我从来没住过校麽,想试一试。再说了,我都跟云儿约好了……”   姜宣立马招架不住妹妹的撒娇攻势,服输道,“住校住校,我不问了。你到时候自己别叫苦啊,大学宿舍可不像家里,到时候用个吹风机都可能断电……”   哥哥还在念叨着住校要注意什么,姜锦鱼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要是让她那些迷她哥哥迷得不行的同学们,看一看哥哥这幅啰嗦的样子,她相信自己的高中生涯一定会轻松很多。   ——   到了安大门外,正值开学新生报到之际,安大校门口人来人往,不少院系的学长学姐们都在帮新生搬行李。   姜家一家人一露面,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姜爸爸和姜妈妈虽上了年纪,但姜爸爸儒雅沉稳,姜妈妈俨然是位贵妇。至于兄妹俩个,则是绝大多数目光的聚焦点。   姜宣不必说,他毕业于安大,当时在安大便是校草,追求者追到家里的都不在少数。   至于姜锦鱼呢,她自小学舞,身段柔软纤细,即便只穿着简单的过膝连衣裙,那一小段腰肢掐的犹如柳枝,小腿雪白肌肤在夏日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   更遑论,她今日开学,心情很是不错,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粉面桃腮,肌肤胜雪,扑面而来的清新感。   “学妹,你是来报到的吧?你是哪个院系的?”众人一顿,有个学长笑眯眯凑上去了,极热情的询问道。   一边问,一边在心里念叨,校花级别的美人,居然让他给赶上了!   姜锦鱼挽着哥哥的胳膊,礼貌的笑道,“我是舞蹈系的新生。”   舞蹈系!身娇体软易推倒!说话还清甜软糯!   那学长忙道,“那我送你们去政教处吧。舞蹈系的宿舍我也知道。”   话音刚落,姜宣已经看这个给自家妹妹献殷勤的所谓学长很不爽了,一口回绝,“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是安大毕业的,今天送我妹妹来报到,政教处我知道在哪里。至于舞蹈系的宿舍,那边好像有分发给新生的地图,就不麻烦学弟了。”   姜锦鱼没想那么多,还跟着点头呢,“对啊,谢谢学长了,不过我哥哥知道路。”   “准校花”一句谢谢,又把某学长破碎的心给补完整了。   “噢,那我们加个WX?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姜宣怎么可能让人当着自己的面勾搭自家妹妹,一边顺势将妹妹推出去,边道,“好了,绵绵,你去那边领份地图来,我来和这位学弟留个联系方式。”   ……   某学长望着远去的舞蹈系小学妹,再看了眼递到眼前的WX二维码,苦兮兮拿起自己的手机扫码加好友……   姜锦鱼被自家哥哥打发去领地图,地图摊子就在不远处,她小步跑过去,看摊子这会儿没什么人,就只有一个男生抱臂浅寐,他穿着简单的黑T恤,黑色鸭舌帽压着胡乱翘起的头发,似乎是随意戴上去的。   领地图也不知道要不要签名之类的手续,姜锦鱼想了想,开口喊人,“嗯……学长?”   顾衍今日本来就是被舍友以打篮球的名义骗来的,来了后,舍友们都争抢着去给漂亮学妹献殷勤了,他对学妹没什么兴趣,昨夜熬夜做程序,本就犯困,便随手拿了顶帽子,闭着眼睛眯一会儿。   眯了也就一会儿,便被一声学长给喊醒了。   他对学长学妹的“恋爱游戏”没兴致,但这声学长,意外得让他生不出反感和厌烦,倒像夏日的一滩泉水似的,清甜悦耳。   顾衍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个穿连衣裙的学妹,两人的眼神一对上,他黑黝黝的眸子乱了一瞬,旋即定住了。   他懒洋洋开口,“什么事?”   顾衍没摘帽子,姜锦鱼也看不清这学长的长相,倒是对他的声音很喜欢,展颜一笑,不怕生的道,“我想领一份地图。需不需要签字,领了要还吗?”   顾衍静默了一瞬,“要,要签字,用了要还。”   姜锦鱼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签字兴许是要的,但这种上面标了年份、只能用一年的地图,居然要还?   她讶了一下,乖乖在学长随手翻出来的一张A4纸上签上秀气的“姜锦鱼”三个字,领好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地图,问道,“那我用完了,还是还到这里吗?”   顾衍“唔”了一下,道,“明天迎新结束了,摊子就收了。你要还,就联系我。”   姜锦鱼乖乖噢了一句,拿出自己的手机,道,“那学长,我们加个WX吧。我到时候联系你。”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软绵绵的,“这样可以麽?”   顾衍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两人扫码加好友,等看到那一句“你已经添加了我是阿绵绵绵绵,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面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笑,利索收好手机。   姜锦鱼摆摆手告别,带着地图回到哥哥身边,方才那个学长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自家哥哥纳闷询问。   “怎么去了那么久?”   姜锦鱼忙着捣鼓地图,看了半天没找到哪里是校门,“刚才那边学长在睡觉,我喊了他一下。”   姜宣这才放下了警惕,说,“噢。”   能对着自家妹妹这样的美人睡觉的,那得多瞎?也好,献殷勤的少了,也让他这个做哥哥的省点心。   姜宣看自家妹妹捣鼓了半天,忍不住将那地图要过来,很快便在在地图上找到了舞蹈系的宿舍。   “爸妈,绵绵,你们先等会儿,我去把车停了。”   停好车,去政教处报完到,再又拐去舞蹈系宿舍办入住。   从宿管阿姨那里领了钥匙,姜锦鱼回头,“在309.”   姜宣二话没说,一手拎一个行李箱,直接奔三楼去了。   姜爸爸手里还拎了个小的行李箱,父子俩走在前头,姜锦鱼背着双肩包,挽着姜妈妈的手,母女俩个在后边走。   到了宿舍门外,姜锦鱼取钥匙开门,进门便发现四人的宿舍,已经来了两个舍友了。   三个行李箱落地,那边姜妈妈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了妈妈外交,一边分零食水果,一边与舍友家长道家常。   “噢,你女儿物理系的啊?那你闺女可真厉害!你们是哪里人啊?我们是安市人,不过我女儿打小没住过校,还要麻烦几个舍友多多照顾了……”   妈妈那边聊得热火朝天,姜锦鱼看了看两个舍友,笑盈盈上去打招呼。   一轮招呼下来,才知道比自己早来的两个舍友,一个是叫宋桃,是隔壁清市人,学的是物理系。另外一个叫柳容容,跟姜锦鱼一样是安市人,学的工商管理。   这么一问才晓得,她们宿舍居然是几个系分剩下的,工商管理是大系,恰好把柳容容给分剩下了,物理系和舞蹈系人少,但其他四人寝也都住满了,于是便让她们几个凑一块了。   布置好床铺,送走不舍的爸妈和哥哥,姜锦鱼终于有种事情落地的感觉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在安大开启自己四年的大学时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下手了!!!!   嘻嘻,我真的是个好烂俗的人噢,我好喜欢学长学妹!   番外不长,预计一万五左右吧~   啊,对了,我前面文里好像写到过野味,在这里要说一下,完结修文的时候会改了,绝对不支持吃野味!不希望我的文文给大家造成不好的引向,在这里给大家道歉   感谢在2020-02-12 22:43:41~2020-02-15 22:5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974351 10瓶;默默momo_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情人节番外(二)   安大男生宿舍。   戴着副金丝边眼睛的副会长,正不遗余力劝说着某个在屏幕前敲击着键盘的男生。   副会长“苦口婆心”, “阿衍, 你可是我们学生会的颜值担当啊!全校所有社团都排了节目, 就咱们学生会缺席,那怎么行啊?!你不是学过钢琴嘛,跟文艺部部长, 节目我都给你想好了,让芊芊唱, 你弹钢琴, 男俊女靓的,肯定很吸睛!”   顾衍冷淡淡敲了会儿代码, 一边取了叮咚响了一下的手机查看WX消息,一边漠然回绝副会长,“不去”   不理会耳边哀嚎声, 顾衍点开置顶的那个消息框, 思索片刻, 回道。   【我在图书馆,你送过来吧。】   消息发出去, 很快得到了回信,只见那边回道。   【好啊好啊,那我就来, 麻烦学长了。】   副会长还在垂死挣扎,试图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毕竟顾校草的名头太响了, 这幅皮相用来勾搭学姐学妹,那叫一个无往不利。迎新晚会之后,马上就是社团招新了,能不能多忽悠点学弟学妹进会,可就在此一举了。   然而他的攻略对象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拿了几本书,看上去似乎要出门的样子。   副会长慌乱:“去哪啊?你不去就算了,也不用躲着我吧?”   顾衍抬眼,“去图书馆,还书。”   说完,迈着大长腿三两步离开座位,开门,关门,脚步声渐远。   懵逼的副会长挠挠头,“阿衍手里那几本书,是咱们这学期专业课发的书吧?他还哪去啊?不是吧,真躲我啊,也不至于吧……”   宿舍舍友A是个电子竞技资深爱好者,网游之余,敷衍安慰了一下副会长,“你们文艺部那个芊芊女神,成天追着阿衍,阿衍早就不耐烦了,你还让人合作节目,这不是把兄弟往火坑里推吗?我们阿衍是不近女色的高冷校草,当代唐僧,一心只为西天取代码,无心女色的。”   副会长被人戳破了,讪笑:“这不是杜芊芊主动请缨么,我也没说一定要他们合作节目啊。再说了,阿衍没交女朋友,不至于这么躲着杜芊芊吧?”   舍友A随口,“谁知道呢。估计副会长你脱单了,阿衍都单着呢。”   副会长挠挠头,放弃了。算了,找别人吧,要不就让杜芊芊自己上去唱得了,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还要什么伴奏。   ——   顾衍早了一步到了图书馆,在图书馆里坐了片刻,等距离WX那句【学长,我已经到了】发送时间过了十分钟,他点开置顶的信息框,发送。   【抱歉,刚刚在还书。】   【你在哪儿?】   【我去找你。】   信息框很快抖动了一下,我叫阿绵绵绵绵的粉色头像上出现了个红点点。   【学长,我在图书馆北门。】   顾衍没回讯息了,直奔图书馆北门。   下了楼,便看见新生报到那日见到的小学妹,正站在北门里边阴凉处。小学妹穿着薄荷绿肩带裙,脖颈又白又纤细,底下是一双平底小白鞋,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   似乎是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姜锦鱼转过身,见到来人,她露出个礼貌的笑,点点头道,“学长,地图我拿来了。对不起啊,前几天有点忙,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没耽误你的事吧?”   顾衍没急着接过女孩儿递过来的地图,稍稍侧过身子,替面前的女孩儿挡住了斜射过来的阳光,“顾衍。”   姜锦鱼一怔,这位学长还真是惜字如金,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她弯着眼睛一笑,道,“我叫姜锦鱼。”   顾衍接了校园地图,却只是往书里随意一夹,惹得一旁的姜锦鱼有些疑惑,不是很重要的东西麽,又是签字才能领取,又是要归还。   她怔怔出神时,身侧俊朗清冷的顾学长忽然开口。   “抱歉,刚刚让你久等了,请你喝奶茶吧。”   说着,单手夹着书,单手插兜,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奶茶的方向,也不等姜锦鱼开口,直接往那边走了。   作为小美人一枚,又是常年在学校各种晚会露面的舞蹈特长生,向姜锦鱼献殷勤的人,并不算少,请喝奶茶、请吃饭、请看电影的……不在少数,但是顾衍自然而然的态度,转身就走的随意,让姜锦鱼一时之间陷入了迷惑。   嗯——他应该只是觉得让我等了那么久,不好意思而已吧?   呃,总是觉得别人在追自己,显得有点自恋噢……   而且,那天学长戴着鸭舌帽没看清脸,今天一见面,才发现对方也是个大帅哥呢,不输自家哥哥的那种,虽然和哥哥不是一个类型,但据说酷酷的男生最近很吃香呢,所以平时应该很多人追吧?   嗯,这只是正常的社交,也不用那么过分敏感!   姜锦鱼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吐吐舌头,小跑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奶茶店,奶茶店忙得团团转的年轻老板抬头,先是被这对颜值爆表的组合给惊艳了一下,但一想到顾衍平日做派,立马把两人当成凑巧前后来的客人,旋即笑着道,“阿衍,给小A带?还是老样子,水果茶加一份甜点?”   然后笑眯眯打算招呼顾衍身侧的姜锦鱼。   还没开口,就听顾衍转头冲身侧女孩道,“想喝什么?”   因为自小学舞蹈的缘故,姜锦鱼极少吃甜食。她的舞蹈老师耳提面命,强调了无数回,甜食吃了会发胖。后来决定要把舞蹈作为终身事业后,她就更加吃的少了。   因此难得喝一回奶茶,她挑的特别认真,白白细细的手指在点单上一一划过,在香草和布丁上纠结了一下,仰着脸说,“想喝红豆布丁的。”   顿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委婉补了一句,“常温,可以么,学长?”   一旁的老板刚从“校草舍友带妹子来喝奶茶了”中醒过神来了,又被萌萌哒的小学妹给萌翻了,这不是他理想中的二胎妹妹嘛!   老板兼舍友恨不得越俎代庖点头:可以!安排!立刻安排!   然而,碍于这可能是校草舍友在校两年,唯一一次有脱单的迹象,作为室友的奶茶店老板,很艰难的闭了嘴,忍住了。   顾衍点点头,点了单,又要了三份常温奶茶、一份水果茶外加甜点,侧头问身旁满脸期待的小学妹,“甜点要不要?”   姜锦鱼眼睛一亮,又好坚定的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顾衍没多问,点点头,只要了一份甜点,打算带给舍友。   姜锦鱼看这么个情况,更加鄙视起刚刚“自恋”的自己了,人家学长明明是给舍友带,顺便请她而已,下次请回去就可以啦,肯定不是对她有什么企图!   从奶茶店出来,姜锦鱼两手捧着奶茶小口小口喝,脸上的表情不要太满足,完全看不出漂亮女孩身上可能有的那种骄矜,反而像个很好哄的傻白甜白富美,一杯奶茶就能骗走的那种~   两人往回走,顾衍拎了一手的奶茶,忽然开口询问,“回宿舍?”   沉浸在奶茶中的姜锦鱼,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和自己说话,忙抱歉看过去,也不知道时不时自己看错了,感觉酷酷的学长好像笑了一下噢……   真的是有点帅啊——   “不回宿舍?”顾衍敛起笑意,恢复冷淡神色,又问了句。   姜锦鱼忙咽下嘴里软糯Q弹的珍珠,点头,“嗯,我去舞蹈室,等会儿要排舞。”   顾衍自然而然问,“刚开学就排舞?有表演?”   “唔,迎新晚会要表演。这几天正排练呢。”   大约是喝了人家的奶茶嘴软的缘故,又或者是顾衍的态度太自然随意的原因,姜锦鱼几乎没什么警惕心,三两下就把自己的节目给说了。   说话间,不知不觉到了姜锦鱼的排练舞蹈室,她甜甜一笑,“学长,我到了,今天谢谢你啊。”   顾衍“嗯”了一句,将手里打包好的另外三份奶茶递过去,“给你舍友的。”   说罢。也不等对方的感谢或是推辞,仿佛只是顺手一样,单手插兜,转身走出几步,朝身后摆摆手,“先走了。”   姜锦鱼抱着奶茶,有那么一点迷惑了,唔,请她喝奶茶是赔罪,请舍友喝是?   大概是客气礼貌?   还是下次请回去吧,幸好自己留了联系方式。   打小就不爱欠人情的姜锦鱼解锁了手机,打开手机自带备忘录,新建,认认真真按键。   【XX月XX日,顾衍学长请了四杯奶茶。   PS:学校sweet奶茶店的红豆布丁很好喝】   ——   回到宿舍,顾衍把水果茶和甜点顺手往桌上一搁,小A立马感动扑上来,一边拆甜点盒子,一边感恩戴德。   “校草大大真是人美心善!外冷内热!不愧是计院一枝花!”   等甜点入口,嗜甜如命的小A吧唧着嘴,“多谢爸爸投喂,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对了,副会长走了,他说不烦你了,让杜芊芊一个人上算了。不过阿衍,杜芊芊挺好看的啊,好歹也是文艺部女神了,追了你大半年了,大一一进来就对你死心塌地,那叫一个走火入魔,你怎么一点都不心动啊?”   顾衍冷淡皱眉,“很烦。”   小A“啧啧”了两下,感慨道,“我们杜部长啊,真是情路坎坷。不过你是不是不喜欢学妹啊,对吧,我猜对了吧,你喜欢御姐吧?网上都说,优秀的男人都喜欢征服优秀的女人!”   顾衍听得满脸漠然,忽然开口,“谁说我不喜欢学妹的,只是不喜欢杜芊芊而已。”   小A震惊了,哇靠,好歹也是女神啊,拒绝得这么直接?   然后,打了一盘游戏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校草他刚才的意思是,他喜欢学妹?今年招新时候勾搭的学妹?   作者有话要说: 绵绵学妹:学长一定是出于礼貌,才请我和舍友喝奶茶的!   顾学长:不是,是追你。   ——   上过大学的亲,一定喝到过舍友男盆友的奶茶,或者被请吃过娘家饭吧!   舍友小A:我们顾校草真是好冷酷一人,拒绝的好直接!   顾校草:抱歉,只暖一个人,不喜欢被人追,我喜欢的,会主动追。   ——   传说中好难追的校草都是这样滴~ 第139章 情人节番外(三)   姜锦鱼练完舞,回到宿舍, 先把奶茶递了过去, 招呼道。   “来喝奶茶啊。”   宋桃第一个蹦跶过来, 顶了顶眼睛,小圆脸展开一个笑,人如其名, 甜得像桃子似的。   柳容容也过来拿了一杯,“怎么想着请我们喝奶茶了?”   姜锦鱼也没想着隐瞒, 直接道, “不是我请的,是个学长请的。”   然后就柳容容露出打趣的神色了, 满含深意的“噢~”了一句,晃了晃手里的奶茶,“谢了, 小美人。”   姜锦鱼被打趣习惯了, 相处几天, 也知道自己这位舍友虽一副御姐模样,但最是爱逗她, 也不在意,扭头问宋桃,“乔巧呢, 不在啊?”   乔巧是她们另一个舍友,也是学霸一枚,计算机系的一朵娇花, 文静又秀气,不怎么爱说话。   宋桃满口珍珠,腮帮子鼓鼓的,含混回答,“去图书馆了吧。对了,姜姜,我们物理系有个学长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噢,给不给啊?”   柳容容一听,勾着嘴角坏笑,“我们小鱼才来多久啊,就被物理系的给盯上了?”   几人正聊着闲话,就见乔巧抱着笔记本回来了,进门便是腼腆一笑。   姜锦鱼忙把奶茶递过去,乔巧谢过她,“谢谢。”   宋桃这时刷了刷手机,刷到老乡群里的小道消息,忙和大家分享,“你们快看,这里有迎新晚会的节目单。唔……看到姜姜的名字了!”   柳容容抬抬下巴,“小桃啊,你也太不关心室友了。不然你以为姜姜这几天早出晚归是干嘛去了?人家代表舞蹈系新生,表演独舞啊。”   宋桃“啊”了一句,抱着手机,狠狠啜了一口奶茶,“那我一定要给姜姜打call!我们老乡会的群主说要给他的女神献花,姜姜,我也给你订一束花,别人有的,我们姜姜也要有!”   说完,打开APP开始找附近的花店。   柳容容扶额,懒得说宋桃什么,扭头冲乔巧问,“你们计算机系的节目是什么?听说你们计院有秘密武器~”   乔巧不怎么关注这些,有着宅男宅女共通的“风声雨声读不入耳”的性格,闻言才点开班级群,刷了一会儿,发现计院果然没人讨论这个,发的最多的就是组队打游戏。   正准备退出去,忽然群里一向沉默的辅导员发了个置顶公告。   【群公告:   最新消息:20XX届迎新晚会,计算机系将和舞蹈系合作节目,请所有计院学生务必按时入场!】   一众潜水的学生冒了出来。   【???今年有节目?咱们计院的传统不是只看不出人吗?】   【哪位勇士,我马良辰佩服[拱手]】   【舞蹈系啥时候看上咱们这个和尚院了?】   【我靠,舞蹈系的妹子~~导员,亲导员,联谊安排一下可以不?】   被疯狂@的辅导员回了句:【快闭嘴[抓狂]!还不是我去走了舞蹈系辅导员的关系!看你们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要女朋友不会自己去追啊!】   底下顿时哀鸿遍野。   【我觉得不是我们的问题,是咱们系风水不好[再见][再见]和尚系名不虚传,咱们计院之光还单着呢!】   【 1我单身我快落!我的世界只有0和1,红尘俗事勿扰】   【顾神不脱单,顾粉永相随!】   【[摊手][摊手]计院之光脱单了,我才脱!】   【上面的,手动@顾神】   【@顾神】   乔巧被逗笑,准备收起手机,就见被@了多遍的顾神忽然冒泡了。   顾衍:【谢邀,快了。】   乔巧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系内大神也会和他们开玩笑,收起手机,对柳容容道,“好像是和舞蹈系合作节目。”   柳容容摸着下巴点头,“迎新晚会那天一定很热闹。”   ——   此时的男生宿舍中,小A狠狠“靠”了一句,扭头,“什么情况,爸爸,你打算给我找后妈了?”   顾衍没理会便宜儿子,随意“唔”了一句,“我明天有事,不去打篮球了。”   小A:“爸爸,儿子能问问你,干嘛去吗?”   顾衍勾起唇角,随意一笑,撑着下巴,语气散漫道,“给你找妈去。对了,你昨天那个作业的bug,我给你改了,你自己拷。”   然后,甩手丢过去个U盘,在小A一声声爸爸中,我们的顾大神开始认真的不务正业,查找附近口碑好的餐厅。   ——   次日,姜锦鱼又早早起来了,匆匆忙忙去了趟食堂,给还在熟睡的舍友带了早饭,就轻手轻脚开门出去了。   到了排练室,坐着吃了早餐,又下腰拉筋一系列热身运动做完了,才等到老师过来。   姜锦鱼乖乖喊人,“沈老师,早。”   沈老师满意的看了眼已经换好舞服舞鞋的学生,点点头,“嗯,热身过了?等一等,我们的表演形式有变,我昨晚和系里商量了一下,独舞还是有点单调,本来就是打算给你找个钢琴伴奏的,结果钢琴被音乐系提前借走了,这才定了让你独舞。不过昨天咱们院的领导和计算机系的领导商量好了,他们出钢琴手和钢琴,我们出舞者,凑个节目。”   “噢。”既然是系里的决定,姜锦鱼自然没有意见,乖乖点头,坐下来等。   沈老师挺喜欢自己这个学生,当时招生的时候,她一眼就相中了姜锦鱼,否则这么个迎新晚会节目,能请得动她来?好说歹说,沈老师也算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舞者了,在外演出的时间,比在学校的时间还多。   两人没等多久,就有人敲了敲门,沈老师说了句“请进”,姜锦鱼便顺着门的方向看过去,想看看自己未来两个礼拜的搭档是谁。   结果一看之下,忍不住睁大了眼,乌黑的眼睛因为受到惊吓,睁得圆圆的,还稍稍有些湿润。   顾衍推门而入,走到师生二人面前,礼貌点点头,“老师,我是计算机系的顾衍。”   沈老师别的不说,单单是对计院送来的这位钢琴手的颜值,还是很满意的,至于别的,倒也不挑了。本来在她看来,在这个节目,主角肯定是自己学生,钢琴什么的,那是用来点缀,锦上添花的,不用要求太高。   姜锦鱼犹豫了一下,乖乖冲对方招手,“学长,好巧啊。”   顾衍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沈老师常年在外演出,就算是负责他们的排练,也没打算时时盯着,让两人合了一次之后,指出了几个要他们改进的点之后,便满意点头道。   “那你们再合几遍。顾衍的钢琴弹得不错,锦鱼的舞也很好,动作那天我都和你说过了。至于上场那天,男生就穿黑色西服吧,舞蹈服明天我让你们辅导员送过来。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   姜锦鱼乖乖给沈老师递包包,应道,“好,沈老师慢走,路上小心。我跟学长会好好排练的。”   然后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保准不丢沈老师的脸!”   沈老师直接被这小姑娘耍宝的样子逗乐了,笑呵呵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等着验收啊。你要是表现的好,你沈老师以后还给你开小灶。”   身体条件好,又肯吃苦,还有灵气有天赋。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啊?   “沈老师拜拜~~”   姜锦鱼还穿着舞蹈鞋,沈老师也不要她送,直接挥挥手就走了。   回过身,姜锦鱼“气势汹汹”,“学长,我们继续排练吧!”   小学妹元气满满的,虽然只扎了个简单的丸子头,脖子上、白里透粉的脸庞上,全是练舞练出来的汗水,但莫名的不狼狈。顾衍一眼望过去,全被那水润秀美的眼睛给勾住了心神。   两人练了一个下午,见快六点了,两人才从打算回去休息。   排练室的钥匙在姜锦鱼这里,她锁好门,把钥匙放好,扭头看向一边的顾学长,忽然粲然一笑,“学长,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上次的奶茶。”   本来还在找时机开口的顾*大尾巴狼*学长,顿了顿,头一次展现出顾校草平日难得一见的好说话,“好。”   虽然是姜锦鱼说请客,但实际上,等她去结账的时候,餐馆老板冲着她挤眉弄眼,一米九的大汉愣是扭扭妮妮道,“有人已经付了。小妹妹,跟男朋友出来怎么能跑来抢着结账呢?你家那位,一看就是又酷又霸道、控制欲超强的那种,把恋人当女儿一样宠的那种爹系男友。”   本来遇到这种情况,解释一句就好了,但老板一副“我懂得妹妹你男朋友很棒噢”的表情,看得姜锦鱼微微红了脸,尽量冷静的解释了一句,“老板你误会了啦,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老板立马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冲她wink了一下,“我懂,保准替你们保密!”   然后等姜锦鱼走了,老板啧啧道,“嗯,看来还在追。这年头女朋友不好追啊~”   从餐馆出来,顾衍态度很自然的开口,“路上黑,送你回去。”   姜锦鱼“不用了”的话推辞到一半,酷酷的顾学长已经走到前边去了。   姜锦鱼小跑追上去,学长真的好直男噢,跟女朋友在一起也这么酷吗?   被盖上了直男章的顾衍还在淡声嘱咐,“以后天黑不要一个人出来。安市治安不错,不过大学城这边还是有点乱。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姜锦鱼立马又唾弃刚刚的自己了,学长虽然直男了点,但还是个好人嘛。比哥哥常说要她离远点的中央空调式渣男好多了!   两人到了女生宿舍楼下,顾衍抬了抬下巴示意,“上去吧,早点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老板说了那些话的原因,姜锦鱼现在看顾学长,真的有点爹的感觉,举手抬足之间那种爹感好强噢,就是那种让人天然信服、怎么都不会升起反对的心思的气场。   她乖乖道谢,“好,那学长我上去了,明天见。谢谢你送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您的【直男卡】和【好人卡】已放入您的背包~   大尾巴顾学长真的太贼了!   番外不长,大概还有三章吧~ 第140章 情人节番外(四)   安大礼堂。   作为安市第一学府,安大的经费一向多的用不完, 且安大培养出的企业家无数, 最爱的就是给母校捐款建楼。这安大礼堂就是百年校庆时候, 毕业的企业家集资建的。   外边看着设计风格古朴,礼堂内部则结合中西式的优势,既高雅又气派。   “乔巧!这里~~~”宋桃一眼望见跟着计算机系一起进来的乔巧, 忙冲那边招手,喊她过来。   乔巧和班长说了一声, 就穿过拥挤的人群, 挤到室友身边,坐下了忙问, “姜姜的节目在第几个啊?”   柳容容最擅交际,早把节目单拿到手了,“倒数第四个。”   宋桃顿时有点小激动, 抱着怀里一捧花, 星星眼道, “我要第一时间给姜姜献花!”   柳容容一笑,撩了撩头发, 打趣道,“那你可要盯紧了,音乐一停, 就赶紧往上冲。否则被人抢了先,你可别后悔。我们姜姜抢手的很呢。而且和姜姜合作的,是乔巧他们系的大帅哥, 论坛评选出的安大校草,你猜会不会有迷妹,不敢给校草献花,就借着给姜姜献花的机会,和我们的校草亲密接触一次~”   宋桃听到帅哥顿时眼睛一亮,满脸期待看向乔巧,“真的是帅哥啊?!”   不等乔巧回答,又十分坚定的道,“那我也要给姜姜献花!铁打的闺蜜,流水的帅哥,不能重色轻友!”   安大人才济济,每个节目都精彩绝伦,尤其是学生会的女生独唱,歌者身着红色长裙,鼓风机、灯光、泡泡、焰火全都用上了,女生身上戴着威亚,从空中旋转着落地,长裙在半空中随风起舞,不说歌唱得如何,但是气氛便营造得极好。   这个节目,直接引发了观众席的一个小高·潮。   宋桃星星眼看着被献花的男生们簇拥在中间的女生,“哇”了一句,“这个节目好棒啊!”   柳容容笑看了眼“没见过世面”的宋桃,“舞台效果不错,唱功一般般。文艺部就是大手笔麽,这些焰火鼓风机的,估计得学生会自己掏钱租。”   而此时同在人群中的副会长,无心观看节目,一心在为燃烧的经费心疼不已。要是顾校草肯上场,他们哪里还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白瞎这么多经费,这可都是外联部去求来的赞助啊!   迎新过了大半,终于轮到了姜锦鱼他们的节目。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接下来是舞蹈系大一年级和计算机系的合作节目,有请表演者,舞蹈系大一姜锦鱼、计算机系大三顾衍。”   话音一落,红色幕布缓缓拉开,露出昏暗的舞台,唯独一束光,照在舞台正中间如同入睡天鹅般的舞者身上,整个画面犹如童话一般美好。   观众席上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一阵低沉圆润的钢琴声倏地响起,从沉闷转至婉转,犹如凄寒雪日中一只浑身雪白的天鹅,挥舞着翅膀,倏地一下撕裂昏暗的天际。   随着钢琴声,舞台中间的舞者缓缓舒展身体,虽只是个舒展般的动作,却让观众不由自主的眨眼睛,仿佛面前不是个舞者,而是只真正的天鹅在冰湖上转醒。   ……   琴声与舞蹈完美融合在一起,直至最后,稚嫩的小天鹅成长为湖中优雅的精灵,数个旋转之后,在深情婉转的琴声中,又缓缓陷入沉睡之中。   就仿佛,天鹅始终是天鹅,它眼中有湖、有雪、有树、有草,唯独不会有人。琴声越深情,越衬托出天鹅的清冷和遥远,而底下的观众,则犹如陷在琴声中一般,怔怔的望着天鹅再度陷入沉睡。   世人怎么可能在天鹅的眼中留下影子,就犹如镜花水月、海上明月般,刚刚他们只是恰巧撞见了一只天鹅苏醒成长,而天鹅却绝非是他们可染指之物。   琴声渐息,底下的观众们却是静了一瞬,才开始拼命鼓掌欢呼。   表演者谢幕,顾衍从琴座上起身,直接引发了底下女生们的又一次欢呼,就跟在比赛一样,等姜锦鱼起身时,人群中男生的声音就直接炸开了一样。   鞠躬、退场……   两人趁着献花大军还未上路,先一步退场。   与其他观众一样,本来信誓旦旦说要献花的宋桃,也错过了时节,她倒不气馁,星星眼、小圆脸红红的,激动得和迷妹似的,无声尖叫了一下,感动到眼泪花花了。   “姜姜太棒了吧!!!天底下最棒的姜姜!!呜呜,妈妈,我真的看到天鹅了!!容容容容容容!”   柳容容早都猜到,自己这舍友注定是要惊艳全场的,毕竟不说舞蹈怎么样,光是那一张脸和清纯的气质,足以在安大出名了。但真看到表演的时候,冷静如柳容容,也是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转头,“嫌弃”看了眼傻乎乎的小桃,好笑道,“我在,说。”   宋桃手捧圆脸,“呜呜呜呜,我想娶姜姜做老婆!!!我决定了,不能把姜姜让给那些臭男人!谁都配不上我们姜姜!!!”   柳容容无语,“那你就想吧,说不定哪天就白日梦成真了。”   可能吗?!你看看今天这阵势,有多少人今晚要通宵找关系,要姜姜的WX了,哪里轮得到你来内部消化了。   ——   迎新晚会落幕,众人陆续退场,宋桃等人在礼堂外的榕树下等人。   等了片刻,宋桃开始发愁了,担忧道,“我们要不要去接姜姜啊,姜姜不会被堵在后台,出不来了吧?”   柳容容头一次觉得自己蠢舍友说得对,看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准备去救人。   正这时,姜锦鱼从人群中出来了,鸭舌帽压在脑袋上,胡乱扎着的丸子头被压得歪歪扭扭的,并不显得难看,反倒有种随意的好看。   宋桃立马朝那边招手,“姜姜!姜姜!在这里!”   姜锦鱼闻声看到舍友,露出个笑,又怕了似的压了压帽子,朝身侧的学长道,“学长,我舍友在那边等我。”   顾衍已经脱了西装外套,外套搭在手臂上,纯白的衬衫与平日随意的打扮风格不同,显得比平日更沉稳贵气。   他顺势看过去,点点头,“嗯,我送你过去。”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榕树下,姜锦鱼的舍友们已经是傻眼了,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已经土拨鼠叫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姜姜这么快就被人得手了??!都领人来见舍友了!!”   姜锦鱼倒没察觉舍友们的崩溃,笑盈盈道,“小桃、容容、乔巧,我来啦。”   柳容容冷静下了,深吸了一口气,笑眯眯,“姜姜啊。你身边这位帅哥是谁啊?”   姜锦鱼忙给两边介绍,“这位是乔巧他们系的学长,跟我一起表演节目的,刚刚后台人太多了,他好心送我过来。学长,这是我的舍友,物理系宋桃、行政管理系柳容容,还有和你同系的乔巧。”   宋桃、乔巧都松了口气,唯独柳容容,一双眼在气场异常契合的两人身上打转,半晌才道,“噢,原来是这样啊。等会儿我们去给姜姜庆功,学长也一起去麽?”   姜锦鱼顿时有点为难,倒不是别的,就是觉得让学长和她们宿舍一起庆功的话,好像感觉怪怪的,但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结果,顾衍的回答倒是出乎柳容容的意料之外,他只礼貌摇摇头,“我就不去了,等会儿有事,你们玩的开心。”   然后又侧头嘱咐了身旁女孩儿一句,“不要玩得太迟了,早点回学校休息,注意安全。”   姜锦鱼忙不迭点头,点的鸭舌帽都往下滑了,“那学长你慢走,今天谢谢你了。”   顾衍点点头,最后再看了眼眼睛亮亮的学妹,抬腿走了。   姜锦鱼目送人走开,转头便见柳容容摸着下巴看着自己,没等她问,柳容容倒是开口了,“好了,那我们快走吧,到我们预定的时间了。”   这还是309第一次舍友聚餐,众人都显得很有兴致,酒是没上的,柳容容倒是能喝,但一想到身边还有三个傻乎乎的憨憨,她就不敢胡来了。   一群人笑嘻嘻回到宿舍,姜锦鱼先去洗漱,宋桃懒洋洋往椅子上一坐,开始耍手机了。   像往常一样打开学校论坛,结果愣是卡顿了片刻,才艰难登录,小桃一边纳闷,一边刷新帖子。   “怎么论坛这么卡啊……”   然后下一秒,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啊——”   柳容容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你干嘛啊,吓死人是犯法的。”   宋桃才顾不上这些,招呼舍友过来,“容容、乔巧你们快看论坛!姜姜刷屏了!!!”   【迎新晚会小天鹅资料来了!![非人肉]文明入内,礼貌顶帖……】   【小天鹅今日精修图15P!!高清大图,拍的时候有点手抖,嫌弃勿入……】   【讲真,校草今天也帅出新高度了!西装校草谁不可!!】   【有没有舞蹈系来说一下,小天鹅单身否?!】   【好了,我感觉已经可以开始评选校花了……】   【李涛,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小天鹅这种清纯初恋型……】   【弱弱来一句,论坛太喜新厌旧了吧、好歹也给我们原校花芊芊女神留一点版面吧……】   【小天鹅!你是什么旺仔纯牛奶啊!太纯了太纯了……】   【别说男生喜欢清纯型,LZ妈妈看了小天鹅的图,表示没有LZ这个女儿?又废又肥!呜呜呜……】   ……   姜锦鱼从卫生间出来,发尾还在湿漉漉的滴水,就被舍友们齐刷刷的眼神给吓了一跳,怔了一下,好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看着我?”   宋桃呆滞脸,“唔,姜姜你在我们学校出名了,学校论坛上都在讨论你。”   其实安大美女不少,尤其是舞蹈系、音乐系几个系,更是美女辈出,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好看,谈不上谁更好看,无非是类型不同。但没有谁是像姜锦鱼这样一下子横空出世,先前没露过脸,舞蹈系都是见惯美人的,更不会四处嚷嚷。忽然在迎新晚会跳了一段舞,有视频、有图、脸生,合作的还是话题度超高的校草,自然是直接一下子爆了。   柳容容很冷静的分析了一下,舍友一下子把论坛给弄崩了的原因,但分析完了,也得感慨一句。   “我们姜姜的确是天生丽质,白富美一枚啦。”   作为舍友,哪怕姜锦鱼平日没炫耀过什么,但眼尖的柳容容哪能看不出来,自己这位舍友就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家庭条件肯定很不错。   比起懵逼的舍友们,姜锦鱼自己冷静得多。   “大家都爱凑热闹麽,一时觉得新鲜而已,过几天就没人关注我了。马上就是四级考试了,关心四级考试的,肯定比关心我的多。我这几天在网上相中了一套四级复习资料,有没有人和我一起拼单,到时候只用取一个快递就可以了。”   宋桃&乔巧立马举手:“我要/我要!”   姜锦鱼又看向一边的柳容容,贴心询问,“容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啊?”   柳容容强忍住自己叹气的**,自己这舍友未免太没有女神自觉了,都成为学校那么多男生的女神了,居然还自己去扛快递,白富美未免太接地气了……   “好吧,我也要。到时候快递到了记得喊我,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没我们帮忙,搬得动么?”   姜锦鱼立马甜甜一笑,“容容最好了。”   柳容容又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笑来,姜姜要是真的因为在论坛红了,就找个十几二十个备胎舔狗,取快递一个、买奶茶一个、图书馆占座一个、买早饭一个……那就不是他们的姜姜了。   她都想象不出来,自家蠢蠢的舍友在一群男生中,进退有度、若即若离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钢琴不会舞蹈,都是按想象瞎写的[笑哭]   感谢在2020-02-18 17:42:27~2020-02-19 17:2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美的回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情人节番外(五)   有一说一,安大学生个人素质还是很高的, 哪怕论坛刷的几栋楼居高不下, 除开几个暗戳戳要联系方式的, 没人真的在现实中打扰姜锦鱼的生活,这让309的女孩儿们松了口气。   而且随着四级考试的临近,学生们的注意力的确被转移了大部分。   不过, 极小部分闲的出奇的学长,则不在此列。   大学校园历来有个说法, 想追同级的女生, 下手一定要趁早,否则等学长一出手, 有戏也变没戏。   当然,这么说也不纯粹是调侃,细细论起来, 也有几分道理, 都是初入校园的新生, 很容易就对侃侃而谈、看上去什么都懂的学长产生好感。   抱着这种想法的学长不在少数,姜锦鱼这边刚打了饭, 和舍友坐下吃饭,就听不远处传来一身招呼声。   那人走过来,单手搭在餐桌上, 笑眯眯冲着柳容容道,“学妹,来吃饭啊?导师有个项目, 最近想找个助手,不知道柳学妹你有没有兴趣?”   说完,好整以暇等着,一副柳容容绝对不会拒绝的自信模样。   柳容容是谁,那是309的大姐姐,整个309的蠢妹妹们,都是她罩着的,想借着她的关系,来泡她家蠢姜姜,态度还这么拽,把她当死人了??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冷漠脸,“这位大哥,你打扰到我和舍友吃饭了。还有,助手的事情,我会自己向导师申请的,就不麻烦你了。”   什么狗屁学长,真以为她是那些蠢新生,那么好哄啊?不过是保研了而已,真以为自己能在导师那儿一手遮天了?   姜锦鱼咬着勺子,笑眯眯看着柳容容打发走那套近乎的学长,忍不住笑开了,“容容,你好厉害啊~”   柳容容翻白眼,“我要是不厉害点,早把你卖了多少回都不知道了。”   相对于物理系和计算机系那种学术氛围比较浓的学院,他们行政管理系乌烟瘴气的东西相对多了不少,不过安大整体氛围很好,学院老师也不吃这一套,也就学生之间尔虞我诈多了点。   这时,刷手机小达人宋桃忽然把手机递了过去,满脸稀奇道,“唔,姜姜,论坛上在说你和乔巧他们系的顾衍学长有CP感诶~还有人给你们P图了!”   姜锦鱼一听,脸上莫名其妙一热,马上反驳,“什么CP感啊,论坛每天都在讨论这些无聊的事麽?”   宋桃又自言自语,“不过我们系学姐都说,顾衍学长是不会谈恋爱的啦,人家不努力学习,就要回家继承家业了……唔,还有人说你和篮球社社长配的,你们是最萌身高差哎!你们舞蹈系说不能便宜了外人,强行把你和你们系毕业的白照大神给组CP了。”   姜锦鱼已经听得一头黑线了,懒得反驳,白照学长哎,开什么玩笑,那是一生奉献给舞蹈艺术的大神,谈恋爱这么庸俗的事情,怎么会和大神扯上关系?!   柳容容啧了一声,“小桃,快点吃,等会儿姜姜还要回家呢。”   宋桃忙放下手机,“是噢,我都忘了。姜姜你是回家给妈妈过生日是吧,那你记得替我们祝她生日快乐噢。”   姜锦鱼暖暖一笑,“知道啦,啰嗦桃。”   几人吃过饭,姜锦鱼便直奔安大西侧门去了,看见那辆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边冲那边招手,边小跑过去。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姜锦鱼道,“哥,载我去下安广大厦,我去取下礼物。”   说着,从包包里拿了单子,姜宣只瞥了一眼上面的金额,来了一句,“钱还够花?”   姜家三个孩子里,除了大哥姜宣已经自力更生之外,姜锦鱼和弟弟姜砚,都是从姜妈妈那里领零花钱的。姜妈妈对自家人从不小气,但夫妻俩都奉行穷养儿富养女的观念,儿子得锻炼。   姜砚打小都习惯了,幼儿园揪同桌马尾辫了,扣零花钱;学校惹老师生气了,扣零花钱……   作为姜家唯一的女儿,姜锦鱼的待遇显然就高出了一大截,倒也不是姜妈妈偏心,按照她的话,小姑娘家家买点护肤品化妆品什么的,得家里出钱吧?那什么YSL、Dior、Amani的,不都得花钱买麽?买漂亮衣服,得家里出钱吧?买点首饰什么的,得家里出钱吧?   再加上姜宣这个做哥的,自己开公司搞投资之后,也时不时给妹妹发零花钱。   进的多,出的少,真要算起来,姜锦鱼可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当然是个啃老的小富婆。   她甜笑着道,“够花,哥你别给我打钱了,你们给我打的,我花都花不完了。”   姜宣笑了下,停下等绿灯,“花不完就攒着,总有要花钱的时候。”   在他看来,妹妹就不是赚钱的人,性子又天真,学的又是舞蹈,赚钱是别想了,当个无忧无虑、不用为了钱发愁的舞蹈家。   从安广大厦回到家里,姜锦鱼刚下车,就看见自家弟弟头一个冲了出来。   姜砚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前段时间刚去了学校组织的国际夏令营,才刚刚开学回来。   许久未见,姜砚满脸高兴,又故意板着脸,故意生气道,“姐,你干嘛住校啊?我回来都看不见你了。”   不等姜锦鱼开口,后一步下车的姜宣,一巴掌拍自家弟弟后脑勺上了,“干嘛?你这什么语气,怎么跟你姐说话的?这个月零花钱没了。”   姜砚撇嘴,双手抱臂,满不在乎的酷酷道,“我自己挣零花钱。”   然后又显摆似的,抬着小下巴,冲自家姐姐炫耀,“姐,我现在能挣钱了噢!你有什么要买的,就找我!”   几人相携进门,姜爸爸早听到声音下楼了,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捧着张报纸看,等几人走近了,才抬头,顶了顶眼镜,“绵绵回来了啊。”   姜锦鱼笑眯眯扑过去,抱了下姜爸爸的胳膊,果不其然,便看见姜爸爸灿烂的笑了。   姜爸爸把装样子的报纸丢到一边了,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女儿,“是不是瘦了?学校食堂不合口味?”   姜锦鱼笑眯眯,“哪有啊,我没觉得瘦了,肯定是爸你看错了。妈呢?”   姜爸爸冲厨房那边抬了抬下巴,“喏,给你熬汤呢。”   姜锦鱼笑嘻嘻,像只花蝴蝶似的飘走了,“我去和妈说说话。”   她笑盈盈去了厨房,甜甜喊人,“妈,我回来了。祝你生日快乐~~”   姜妈妈闻声回头,高兴坏了,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我还当你在学校玩野了呢。”   保姆见状忙道,“太太出去和绵绵说说话吧,我来看着火候。”   母女俩是要说体己话的,于是拉着手到了二楼去,进门姜锦鱼便取出了礼物,眉眼弯弯,“妈,祝你生日快乐~”   姜妈妈瞧着喜欢得不行,忙道,“给我带上,你这孩子,妈过生日而已,干嘛买这么贵的项链,钱还够不够用?算了,我还是再给你打一笔,都上大学了,花钱的地方多……”   姜锦鱼抱着姜妈妈的手臂撒娇,“妈,您别给我打钱了,我花不完的。”   一家人围着在一起给姜妈妈过了生日,姜家一向是这样的,别看家大业大,在安市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人家了,可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姜家一向是没有的,就连姜妈妈过生日,也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吃过饭,姜锦鱼便在家里住了一晚上,安大宿舍管得严,尤其是对大一新生,无故夜不归宿是违反校规的,她回来之前还特意和辅导员请了假,假条都托舍友交到宿管阿姨那里去了。   在家里陪了姜妈妈一天,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姜锦鱼才坐着哥哥的车回了安大。   回到宿舍,姜锦鱼去宿管阿姨那里销了假,又从包里掏出份小蛋糕来。   “阿姨,这是我妈妈过生日的蛋糕。”   宿管阿姨笑得合不拢嘴,稀罕的不行,摆手道,“行,那阿姨就收下了,对了,阿姨悄悄和你说啊,下周一学校领导来检查宿舍,你们宿舍那个乔巧有个熬药的小煮锅吧,不行就放阿姨这来,往后我早上顺便给她熬了,让她上早课前来我这喝了就是,闺女。”   姜锦鱼笑眯眯答应,“谢谢阿姨,我等会儿和我舍友说一下,那我上去了,阿姨再见。”   怕学生不服管,一向都板着脸的宿管阿姨,愣是笑得跟看见自家闺女似的,倒把来接班的年轻同事吓了一跳,“刘姐,你这笑啥呢,什么事这么开心?”   宿管阿姨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盒子,“喏,309昨天请假那闺女送来的,说她妈妈过生日的蛋糕,让我们尝尝。我当宿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惦记着咱们,往常那些闺女啊,个个都躲着我们,嫌我们管的严,晚上十一二点都打电话去。可我们管得严,也是为了她们啊,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真在外边住,出了什么事,让什么人给占便宜了,那下半辈子可就毁了。我们做宿管的,得对得起家长把孩子放到学校来的这份信任啊。就是挨骂啊,我也认了。”   年轻同事也点点头,理解了刘姐的这份良苦用心,道,“刘姐,你说的对,我家里丫头才五岁呢,我就成天怕她在幼儿园被谁欺负了,更何况这一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家里人肯定担心呢。”   姜锦鱼上了楼,先把小煮锅的事情和乔巧说了,然后招呼大家,“过来吃蛋糕啦~我妈让我给你们带的,怕放坏了,是今天刚送到家里的。”   宋桃忙跑过来,“阿姨好好!祝阿姨青春永驻,永远美丽!”   几人分吃了个不大的蛋糕,姜锦鱼就抱着四级资料打算泡图书馆去了,宋桃一见,立马举手,一边手忙脚乱收拾,一边道,“我也去我也去,姜姜等等我。”   “好啊,你慢慢收拾,不急。”   ——   安大图书馆。   姜锦鱼挺直背,微微低了头,戴了耳机,时不时在试卷上勾勒一二,认真做着四级听力真题。   她身旁的宋桃却刷题刷累了,打开了手机,打算歇一歇。   按照平日的习惯,先打开了WB,刷了刷自家爱豆的最新动态,反手就是一个反黑站打卡,然后按了学校论坛的绿色APP图标,打算刷一刷学校论坛。   页面刚刷新出来,被顶在首页的一个帖子,让她不由得神色一变,下意识摁了锁屏键,满脸担忧看像身旁埋头做题的舍友。   见她没注意到自己,宋桃才解锁手机,满脸怒气点开飘在首页、帖子创建时间还是半个小时前,却已经回帖过千的热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番外结束了,继续更新正文~~ 第142章 情人节番外(六)   只见论坛首页热帖标题就写的恶意满满。   【嘻嘻[可爱][可爱],爬上来爆个料, 某新晋女神(迎新晚会爆红的小天鹅), 被包养中……】   宋桃恶狠狠点进所谓的“爆料贴”, 就见爆料LZ“正直的兔子小姐”在主楼写到:【话不多说,直接接甩证据,免得女神的舔狗们觉得我在造谣~昨天下午, LZ亲眼目睹小天鹅上了一辆兰博基尼,和车主(一个中年大叔)很亲近, 照片没拍到, 只拍到小天鹅上车的照片。巧的是,你们的小天鹅女神今天下午才回校, 更巧的是,送她回来的,是同一位大叔车主, 和同样的那辆兰博基尼。大概金主真的很喜欢那辆兰博基尼吧, 嘻嘻~~~至于说LZ为什么来爆料呢, 很简单,看不惯这位戏精学妹一进安大, 就营销什么初恋女神的人设,想红不如进娱乐圈,别把安大搅得一滩浑水】   1L【图1、图2】   2L【呃, 图看过了,不过所谓的金主没拍到照片,万一是男朋友呢?不一定能确定是包养吧?】   3L【LS舔狗无疑, 有图有真相,摆在面前的证据都不信。据说舞蹈系就是很乱噢,很多女生仗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一边在校内找备胎舔狗,一边在校外干那种事捞金,LS估计也是舔狗之一吧】   4L【果然遭反噬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小天鹅炒作的太过了?什么初恋女神,一进安大,就踩着芊芊等一众女神炒作,果然舞蹈系没什么好货色】   31L【3L4L嘴巴放干净点!有证据了麽?就在这里说人家女孩子被包养了,诽谤犯法的了解一下!另外舞蹈系的女生招你惹你了?恶臭键盘侠!】   LZ回复31L【证据摆在这里了,爱信不信。小天鹅要是有个开兰博基尼的男朋友,我不信她会安静如鸡。而且,据我所知,小天鹅说过自己单身。说我造谣诽谤的,拿出证据证明小天鹅是无辜的啊,呵呵】   40L(LZ)【再说一遍,我和小天鹅无冤无仇,单纯看不惯这位所谓学妹踩着别人为自己炒作,坏了安大的风气。以前音乐系的安然、学生会的芊芊、文学系的江娅……哪一个不比小天鹅好看,也没见哪个炒作得这么狠的,恨不得成为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还捆绑学校各大男神,计院的顾衍要是知道自己会被屎黏上,估计不会愿意和你们的清纯女神同台合作了。老天有眼,让我无意间拍到了小天鹅被人包养的证据,也算是为校除害了!】   41L【有一说一,我还是比较吃小天鹅和江娅这一类……扒人家丑闻,也不能否认人家说好看的事实呀】   42L【LZ的说法自相矛盾,既然和小天鹅无冤无仇,怎么会特意去蹲人家?你说拍到小天鹅上车是巧合,还有几分可信度,可巧到拍到下车,有头有尾,这操作让我觉得,LZ是故意蹲小天鹅的。既然是故意蹲的,那LZ 很有可能瞎编了,我推测,中间那部分小天鹅和中年车主亲近,是LZ自己编的。否则,LZ这么看不惯小天鹅,一定会拍下当做证据。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一部分是编造的谎言,LZ拿不出图。】   43L【LS分析的好有道理!】   44L【我靠,差点被LZ带节奏了……有一说一,LZ只能证明小天鹅被一辆兰博基尼接送,其他的都是LZ的片面之词。而且,小天鹅看上去并不像需要被包养的人,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论坛关于小天鹅的图,我都看过,衣服包包都是牌子货……】   49L【人家有金主,当然不用穿便宜货。可怜你们这些舔狗还在替女神挽尊,就算LZ没有拍到亲密图,可小天鹅夜不归宿,被一辆兰博基尼接走过夜,总是事实了,这没得洗吧?舔狗!】   50L【呃,阴谋论一下,LZ不会是顾校草的迷妹吧?嫉妒人家和校草亲近,所以故意蹲人家?我就是随口一说,错了别喷啊~不过对于小天鹅被包养的说法,我还是抱谨慎意见吧】   51L【LS这么一说,我立马去扒了一下LZ的主页,发现LZ跟帖的,大多数都是计院男神顾衍相关。看来的确是顾衍迷妹了】   110L【什么情况,吃瓜吃到自家学院身上。顾神好惨,居然被LZ这么极端的人喜欢】   123L【我看小天鹅更惨吧,明明只是同框了一次,就被黑得这么惨,还被安上了被包养的名头】   127L【默默说一句,两人的确气场很合。我之前以为顾神那种人,比较适合事业型女生,强强联合的那种。结果上一次同台合作,我发现顾神居然看着小天鹅笑哎,笑得特别苏。学长和学妹的搭配,果然还是很好吃啊】   211L【抱走顾神,这么快就拉着顾神给你们小天鹅洗白了?求别倒贴了,包养的事情还没解决呢,LZ继续扒,快点来打脸舔狗们】   1123L【哦吼,吃瓜】   ……   宋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论坛页面,刷到最新的跟帖,已经气得手发抖了。   这群人也太能造谣了!姜姜明明是回家给妈妈过生日,这些人居然扯什么包养,姜姜用得着被包养么?!   造谣狗该死!!!   宋桃一边怕LZ删帖,火速截图,存到手机相册里,一边拉了个柳容容、乔巧和她的临时对话群,一个链接丢过去。   桃子软趴趴【啊啊啊——论坛有人造谣姜姜被人包养,帖子都跟到一千多楼了!】   柳【?】   小桥流水【谁这么坏?!】   柳【@桃子软趴趴 @小桥流水回宿舍商量,别让姜姜知道。】   柳【我去找师兄跟踪一下,看能不能把造谣狗的身份扒出来】   宋桃一下子站了起来,姜锦鱼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按了暂停键,摘下耳机,“小桃,怎么了?”   宋桃挤出个笑来,“噢,我有点事,就不自习了,先回宿舍了。”   姜锦鱼看了眼宋桃压根没动笔的四级真题,哭笑不得,“那好吧。需不需要我给你占座?”   宋桃火速收拾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不用不用,你学完了,早点回宿舍休息哈,我先回去了,姜姜……”   说完,飞奔出图书馆,回到宿舍后,就看到乔巧和柳容容已经在宿舍了,宋桃气喘吁吁,“容容,造谣狗的身份确定了麽?”   柳容容正皱眉刷帖,“我认识一个计院的师兄,已经拜托他了,估计还得要点时间。我平时怎么没发现,咱们学校还有这么多臭嘴的人?这一个个都什么妖魔鬼怪?”   宋桃也气鼓鼓的,忽然一拍脑袋,猛的想起来。“对了,姜姜的假条还在宿管阿姨那里!那个可以证明啊!”   说完,把书往桌上一丢,狂奔下楼找宿管阿姨去了。   ——   安大男生宿舍。   宿舍大门“咚咚”两声,顾衍起身开门,看见是同班同学,“有事?”   同班同学正是柳容容拜托的那位学长,他死乞白赖,“顾神,顾神,我记得学校论坛的维护账号在你手里是吧?能不能借来查个东西?”   “在我手里,要查什么?”   同班同学讪讪一笑,“查个人。”   顾衍淡淡抬眼看了一眼,同班同学立马全盘托出,“顾神,不是你想的那样。呃,我有个社团认识的学妹,她舍友在网上被人造谣了,说她被包养了,现在帖子还顶在首页,我那学妹估计是看不过眼,想报复一下。哦,对了,那个被造谣的舍友你还认识呢,跟你同台演出那个,贼好看那个,名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论坛上好像叫她小天鹅——”   解释了一大段的,那同学就见一向不动如山的顾神,一下子沉了脸,神色冷的有点吓人。   同学怕怂怂一下,“呃,其实我也觉得不好,毕竟论坛事论坛毕哈……查人还是违法的,也属于网络暴力麽。呃???顾神你??”   同学睁大了眼,看着“坚持原则”的顾神登陆了论坛后台,一下子便把首页的热帖给找了出来,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了一会儿,一千多楼高的帖子,里面每一个发表恶言的跟帖人,以及带节奏最狠的LZ和几个蹦跶的最积极的那几个,全都连名带姓给扒出来了。   桌面上放了个表格,【发帖人】【姓名】【院系】【恶评】,全都down了下来,整整齐齐,安排得明明白白。   同学都顾不上说谢谢了,傻眼看着表格里几个十分熟悉的名字,磕巴道,“芊芊女神——呃,不是,我是说杜芊芊也喷小天鹅了?”   顾衍退出维护账号,登录鲜少用的个人账号,在帖子下发了一段。   【本帖所有恶评均截图作为证据保存,LZ“正直的兔子小姐”、49L、211L发帖者,奉劝一句,不要以为在匿名论坛发言,不需承担法律责任,以上截图将作为证据,和几位造谣者的院系姓名等信息,一同交给警、察。另外,没倒贴,是我在追求她,慎言。以上,计院顾衍留。】   同学和围过来的小A看着这操作,已经傻眼了,两人齐刷刷盯着突然站起身的顾衍,“顾……顾神,你在追求小天鹅啊?”   小A:“真给我找妈了????”   顾衍收拾了一下,对着同学点头,“谢谢,有机会请你吃饭。”   然后,扭头出去了。   留下傻眼的同学和小A互相对视,同学:我是不是戳破了顾神的地下恋情?哦,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顾神还没追到手……   小A:顾神真牛,不愧是我爸爸。给自家女朋友找回场子的速度不要太快!哦,还不能这么说,还不是女朋友……   ——   安大图书馆,一向热衷八卦的陆小桦已经顾不上看书了,她本来就对帖子的可信度存疑,毕竟LZ的恶意太明显了,造谣人家女孩子被人包养实在居心险恶。   自从绯闻的主角之一忽然真身上线,给小天鹅找场子之后,本来还只是热帖的帖子,几分钟内跟帖了上百条,现在还在不断刷新。   1522L【什么情况??刚刚是顾衍?】   1523L【我靠,是真的啊!LZ作死,欺负到人家计院大神的女朋友身上去了,被扒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1524L【好苏啊,这是什么霸道总裁啊!忽然觉得两人好配啊,不过提醒LS一句,还不是女朋友,顾神自己说了,追求中……他妈的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啊!!!】   陆小桦激动地想捶桌子,主要她也暗戳戳磕过两天,上回迎新晚会两人真的莫名其妙配一脸来着,而且这种反转打脸的剧情,发生在自己的生活中,简直戳中她的心脏!   考虑到自己还在图书馆,陆小桦沉默激动中,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她下意识抬头,然后就傻眼了。   因为论坛中的主人公之一,居然冷着张脸,冲“她”走来了。   陆小桦:……顾神不会是知道我在吓瘠薄磕CP,来找我算账的……吧?不……不至于吧?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顾神径直走过她,在她身后几排的座位站住了。   陆小桦:!!小天鹅怎么在我背后??   姜锦鱼刚写了道翻译题,边伸手拿水杯,边抬头,就看见站在面前的顾衍。   “咳,顾衍学长?你也来复习?”她忙咽下口中的水,眨眨眼睛询问。   顾衍微微低了下头,唇边忽的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噢,不是,来表个白。”   姜锦鱼差点把自己噎到了,白皙脸庞一下子染上红晕,脑子忽然转不动了,张口就是软绵绵一句,“大冒险?”   顾衍忽的歪了歪头,仿佛觉得女孩儿傻傻说话的样子很可爱,“真心话。怕你不知道我在追求你,先来占个位。”   继而不等姜锦鱼答案,顾衍不顾身边人诧异的眼神,拉了椅子,坐下,抬眼看了眼女孩儿手肘下压着的四级材料,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送上门的私人英语家教,报酬的话,我请你喝三十次奶茶,就当我作为追求者的折扣,行吗?”   ……   而此时缩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八卦校友陆小桦,迅速打开了学校论坛。   十秒功夫,一个新的热帖出现在论坛首页。   【石锤!LZ带你直击顾神告白现场!啊啊啊啊啊,真的甜!真的撩!AWSL一万遍!】   (情人节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了,明天继续正文,这篇文应该快要收尾了,最近上不了班,争取无缝完结加开文啊~   隔壁的新文《女配她福运绵绵》,有兴趣的亲可以收藏一下噢~   男女主和这篇相差有点大,先不剧透8,先完结再说~ 第143章 和离与醋王   明堂书院每旬放一次假,顾瑾顾瑞兄弟俩是初一去的书院, 满打满算得待满十五日, 才能回来休一日的假。   到了十五那一日, 姜锦鱼早早吩咐了下去,要厨房提前准备些儿子们爱吃的菜,手头的事情暂时都放了放, 亲自乘了马车,去书院接儿子们。   顾瑾牵着弟弟顾瑞, 兄弟俩恭敬与夫子告别, 与新结识的同窗们一同朝书院的大门走去。   同窗们本以为顾瑾兄弟乃州牧家的公子,定然性子高傲, 极不好相处,又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们,对于家中长辈嘱咐他们亲近州牧家小公子十分反感, 一开始还暗戳戳的冷落两人。   后来却是被顾瑾的学业给折服了, 这位州牧家的大公子一入学堂, 第一次小测的时候,便夺了甲等第一, 本来还等着看兄弟俩笑话的同窗们,彻底傻眼了。   夫子亦被惊讶到了,可甲等第一是没地方可作弊的, 再者他亲自监考的,自然知晓不会有什么内幕。   等到讲评小测之时,夫子便点了顾瑾之名, 细细询问与他。   这时同窗们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见州牧家的大公子不卑不亢解释,“学生此前在家中启蒙,家父时常亲自教导。”   夫子这才解了惑,他们辽州文人都晓得,这位初上任,便做了甚多实事,在辽州民间颇负盛名的州牧大人,乃是货真价实的一甲进士出身,莫说给幼童启蒙,便是来书院教书,亦是十分够格的。只是令他不曾想到的是,身居高位的州牧,居然亲自督导双胞胎的学习。   虽如此想,但兄弟二人是一同学的,顾瑞虽学的也不错,但到底不比哥哥顾瑾这般扎眼,可见除了州牧亲自教导外,顾瑾的天赋也着实不错。夫子没说旁的,只摸着胡子点点头,勉励了几句,又继续讲课。   顾瑾在小测中夺魁之事,却是让本来不理睬兄弟二人的同窗们,主动放下了心防,满脸羞愧凑上去结交了。   相处之后,又发现兄弟二人便没架子,也不似他们想象中的那般高傲,同窗们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过分了些,就这般,兄弟二人的人缘渐渐好了起来。   ……   顾瑾牵着弟弟的手往外走,与他们一同往外的同窗热情相邀,“我打算明日在家中设宴,你们兄弟二人可有空前去?只是个小宴,邀的都是咱们同窗。”   顾瑾素来沉稳,见同窗那副激动的模样,微微摇头道,“我与阿弟便不去了。有些时日未归家了,我们想陪陪父亲母亲。同窗们在书院日日相见,能安稳在家陪家人的日子,每月却只有三日罢了。”   邀他的同窗听罢,不由得觉得羞愧,记起自己刚入学时,每旬放假时,恨不得时时黏在爹娘身边,那时爹爹娘亲虽嘴上嫌弃,可面上的笑容却是万般真切。再看自己现在,不知何时起,他在书院结识了许多玩伴,便渐渐记不得陪陪爹爹娘亲了。   身为人子,实在惭愧。   同窗面露羞愧之色,顾瑾却是没心思顾及他了,走到书院门外,看见不远处那辆熟悉的马车,他不紧不慢与同窗告别,“那我与阿弟便先走了。”   兄弟二人走到自家马车前,车夫是熟面孔,恭敬又不失亲近的同二人打招呼,“大公子,二公子。”   顾瑾在外一贯沉稳惯了,依旧内敛点点头。   这时,马车的车帘忽的掀开了一半,姜锦鱼笑盈盈冲里探出头来,见兄弟二人惊喜得呆住了,温婉一笑,伸手对双胞胎道,“娘来接你们回家了。”   马车稳稳当当在路上驶着,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在车厢里也能听见依稀。   身旁是温柔的娘亲,耳边是阿弟顾瑞激动向阿娘诉说着在书院的经历,顾瑾仿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难得的露出些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稚气。   姜锦鱼看着小儿子一脸兴奋和自己分享书院的事,面上笑着,时不时应上几句,等小儿子说累了,才道,“喏,娘给你们带了糕点来,瑾哥儿喜欢的马蹄糕,要不那么甜的,瑞哥儿喜欢的莲子糕,要甜一点的,对不对?”   顾瑾先给弟弟递了一块过去,扭头便看娘笑眯眯给自己递了一块过来,心里顿时暖暖涩涩的,他是长子,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大家都这么觉得,他自己也把弟弟当成他的责任,但在娘心里,他和弟弟是一样的,无论是弟弟课业不如他,还是他不如弟弟活泼讨喜,在娘心里,她都一样的喜欢他们兄弟。   他虽然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不多,却也知道,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情况下,有些人家的爹娘也会偏心哥哥或者弟弟,但他的娘是最好的,从来不会偏心谁,不会觉得他是哥哥,理所应当让着弟弟,也不会觉得弟弟念书不如他,日后定不如他有出息。   娘那么好,所以他和瑞哥儿兄弟二人从未生分,一直像他们还在娘肚子里时候那样亲近。   顾瑾吃了手里的马蹄糕,忽的抱住娘的手,十分亲昵的蹭了蹭。   姜锦鱼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意外大儿子忽然这般亲近自己,双胞胎性格迥异,瑾哥儿沉稳,瑞哥儿活泼,瑾哥儿也不似瑞哥儿那般爱黏着她,但旋即又露出温柔的笑容来,摸摸大儿子的脑袋。   回到家里,瑞哥儿就像认窝的小老虎回了窝一样,激动得不行,把两只年岁渐长,已经不大爱动弹的猫儿,骚扰得不厌其烦。   瑞哥儿摸了摸琥珀毛茸茸的尾巴,忽然仰着脸问,“娘,琥珀和玄玉怎么不生小猫?”   姜锦鱼无语凝噎,儿子,为娘寻思着,你也撸了这俩小祖宗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琥珀和玄玉都是公的?   瑾哥儿倒是知道,见弟弟呆兮兮的,也不嫌弃,好脾气同他解释,“琥珀和玄玉是一只母猫生的,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一胎的兄弟。都是公的,生不出小猫。”   瑞哥儿听得一脸失落,天真的道,“我以前还想,琥珀和玄玉生的小猫,说不定是黑橘条纹的。”   兄弟俩还围着猫说话,姜锦鱼忽然看见秋霞进来了,手里拿了封信。   她接了信,看了眼信封上的“商云儿”三个字,心中微微疑惑,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她上回劝了商云儿,走时见她神色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令她没想到的是,商云儿居然当真不声不响与孟旭和离了,又在信中道,和离后,她打算回盛京,倒不打算投靠家中,因她在盛京还有宅子与铺子,吃穿住行皆不用发愁,本想走之前与她见一面,但她一介和离之身,并不愿带坏她的名声,便只留了这封信。   往下又道,她知晓自己性情颇有桀骜,从前未有旁人介入她与孟旭间时,她便自顾自己自在便好,作为妻子,她亦有不当之处。如今两人说开了,亦知道再无再续前缘的可能,便和和气气谈了和离之事。往后她亦不想再嫁了,兴许自己并不适合为人、妻子。   最后道,“锦鱼,你是我唯有的好友,唯盼你不必经历与我一样的痛苦,你二人夫妻恩爱和睦,长长久久。待你日后回到盛京,我自当上门请罪,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姜锦鱼放下手中的信,惊讶于商云儿走的如此决绝,自己认识商云儿的时候,便看出她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姑娘,当时的商云儿犹在闺中,因为没有人愿意与她结交,便来找她这个“仇人”来交朋友,大胆又天真。   大约这段感情,虽然令她深陷痛苦,却也让她成熟了。   秋霞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见夫人有些出神,道,“夫人,这信可有不妥之处麽?那送信来的是个小厮,我问他哪个府上的,他道是商府,然后便跑了。”   姜锦鱼听到“商府”二字,不由得一笑,看来她这好友想的很开,旋即摆手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双胞胎们这时见娘忙完了事,便又回到姜锦鱼身边来了,被儿子们这样围着,姜锦鱼只觉得温暖,抛下了那些烦心事,起身道,“走,去门口迎一迎你们爹爹去。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爹爹心中很惦记你们。”   母子几个来到门内的院子里,才等了片刻,兄弟俩便眼尖的瞧见了自家的马车,瑞哥儿兴奋的跑出去,还不忘拉着哥哥的手,“哥哥哥哥,爹爹回来了!我们去接爹爹!”   马夫认得家里的两位小公子,忙小心翼翼喊停马。   顾衍亦不在意多走几步路,掀开车帘下马,便被蹦蹦跳跳的小儿子扑了个满怀,沉稳的长子在一边微微红着脸,喊了句,“孩儿见过爹爹。”   他看了眼不远处含笑的妻子,那一眼很温柔,然后伸手牵住儿子们,牵着他们往门前站着的妻子那边走去。   吃过晚饭,等到了孩子们入寝的时候,姜锦鱼亲自哄着孩子们入睡,见一个两个都睡得沉沉的,才起身推开门。   顾衍在门口站着,听到声音便回身,唇边微微含笑,冲她伸出一只手,“回屋吧。”   姜锦鱼轻轻“嗯”了一句,把手交给相公,掌心微热的体温传过来,她有些微微的睡意,忙摇了摇头,醒了醒神,道,“云儿与孟旭和离了,我也是今日才晓得的。”   顾衍对旁人的家事并不关注,但晓得妻子与孟旭之妻关系不错,恐她心里不舒服,道,“孟旭为人忠诚,领兵带将均极有章法,但在家事上,的确是个糊涂人。”   “岂止是个糊涂人!”姜锦鱼有些替好友不平,摇头道,“朝三暮四,优柔寡断,若我是云儿,早与他和离了。”   话说完,发现身边人好长时间没接话,姜锦鱼不由得看过去,却见顾衍脸绷着,似乎不虞,心下微微一怔,“怎么了?”   顾衍听出这语气中的忐忑,面色不由得放缓了甚多,无奈道,“你呀,孟旭失了妻子,已经够可怜了,虽是他自作自受,与旁人无关。但你别叫我这个做上官的,也忍不住公报私仇,给他穿小鞋了。什么叫你若是商云儿,即便你改名叫商云儿,或是生在商家,那你也是我顾衍的妻子,轮不到他孟旭。”   姜锦鱼怔了下,没想到他在吃这样的飞醋,又忍不住心里甜滋滋的,“抱怨”了一句,“我只是随口一说,哪有你这样当真的。”   但话虽是抱怨的,语气却没有半分。   顾衍听着妻子的“控诉”,心中不以为意。   孟旭与商云儿分分离离,他不关心,绵绵与孟旭之妻关系好,那他再瞧不上孟旭之妻,也不会置喙半分。但绵绵是他的妻子,轮不到旁人觊觎,即便是假想,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说一,我们顾大佬绝壁是醋王,毋庸置疑 第144章 二胎   离上次下雪已有一月,小桃清晨来她屋里开窗的时候, 姜锦鱼蓦地发现, 光秃秃了一冬日的枝头, 冒出了星点的绿芽。   她笑了一下,对小桃道,“看来得叫针线房开始裁春裳了。”   小桃不妨主子提起这个, 微愣,笑应道, “是得提前备起来了。下午奴婢去库房要份绸料名册来, 主子您掌掌眼,奴婢再拿去针线房。”   姜锦鱼“嗯”了一声, 心里盘算着得给父子三人多准备些春裳,到了春日,州衙政务中最主要的便是保证百姓春种, 相公顾衍又是个极为负责的人, 定是少不了亲自去各地巡查, 上了路,可没处寻衣裳去。明堂书院则有采青、春嬉惯例, 儿子们的春裳也得提前备齐了。   小桃见她似在盘算,便也静悄悄退了下去。   过了会儿,秋霞来了, 她今日是特地来府里,给主子磕头来了。   赶着年后忙完的那阵子,秋霞成了亲, 她男人是府里的管事,在主子们面前还有些体面的那种,她自己也嫁的心甘情愿,只是,嫁人归嫁人,她还不急着生孩子,早早便回主子跟前伺候来了。   姜锦鱼放下笔,抬眼细细看了秋霞一眼,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尚好,满意点头道,“刘管事待你可还好,日子可还过的舒坦?”   身边的婢女嫁人,她还是颇上心的,尤其是小桃和秋霞两个,日后若是不犯下什么大错,定是做到府里给她们养老的。她都用她们习惯了,换人一时还不好适应,再者情分也不一样。   只见姜锦鱼这么一问,秋霞脸虽红了,却是大大方方回话,“回主子的话,刘青人不错,在外头虽油嘴滑舌了些,但在奴婢面前,却是个忠厚的人,待奴婢也体贴。不过奴婢寻思着,还是早些回主子身边来,眼瞅着马上开春了,府里的事不少,奴婢怕小桃姐一人忙不过来。”   姜锦鱼听得含笑点头,“那便好。你回来也好,只你平日住在府里,刘管事住在外头,你们夫妻长久不在一块,恐生分了去。我想着,让你与小桃搬到一处去,那院子还有间屋子,你若是愿意,你们夫妻便一道住那儿,都在一个府里,你过来伺候也方便。”   秋霞忙低头应道,“多谢主子体恤,奴婢愿意。”   姜锦鱼点点头,未在多说什么,上午对着绸料册子,拟好了府里要做的春裳,后头都细细标了要用的脸色和料子,时间一晃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小桃来问,她又没甚胃口,想着今日只有她一人在府里用饭,便只要一盅鱼粥来,辽州这边鱼价略高,寻常百姓食猪肉多些。   府里师傅鱼做得极好,打开盅盖,扑鼻便是一阵鲜香,辽州特产的大米被熬出浓浓的米香,两种味道相得益彰,一下子把鱼鲜味衬得更加浓郁了。   姜锦鱼闻到那味道,胸口却是一阵闷堵,喉间更是冒出一阵酸水了。   毕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前头生双胞胎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不少的,姜锦鱼立即反应过来了,忙叫小桃将鱼粥端走。   小桃见主子脸色苍白,吓坏了,忙把鱼粥搁得远远的。   “夫人,您没事吧?”   姜锦鱼把那股劲儿缓过去了,摇摇头道,“去请府医来。”   小桃起先吓得魂飞魄散,再看姜锦鱼面上微微带着笑,不像是坏事的样子,后知后觉回神过来,但却是更加的紧张了,飞快跑出去叫府医去了。   府医过来,隔着帕子诊脉,因这府医在府里数年了,打他们来辽州起,便一直在府里给大小主子们问脉,府里也不话里藏话,道,“月份还稍有些浅,还不大摸得出来。夫人最近可有身子困乏无力?”   姜锦鱼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却是容易犯困,只以为是冬日犯懒,懒得动弹而已。   府医听了,又转头细细问了小桃关于主子起居日常的事,小桃俱据实回答,不大确定的,还把秋霞喊来确认。   一番望闻问切后,府医心里已有了答案,面带喜意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小桃与秋霞一听,全都喜洋洋齐声道,“恭喜夫人。”   府医还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姜锦鱼就估摸确定了肚里孩子的存在,因而倒是还算冷静,面上笑着,吩咐小桃取赏钱给府医,想了想,又道,“月份还浅,就不必四处说去了,对了,你去请福嬷嬷和顾嬷嬷过来一趟吧。”   府医接了赏钱,自然高兴,应声道,“是,夫人想的周到,月份尚浅,恐惊动了胎儿。”   说罢,笑盈盈拱手下去了,做大夫的最喜欢喜脉,不说别的,请大夫却能众人满面喜色的,也就是喜脉了。   过了会儿,顾嬷嬷和福嬷嬷接到话过来了,她们二人年纪大了,姜锦鱼也不想再劳累她们,便留她们在府里养老,还拨了两个丫鬟照顾二人。   姜锦鱼含笑道,“小桃与秋霞两个经历的少,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劳累嬷嬷们了。”   顾嬷嬷和福嬷嬷最是谦逊,绝不会仗着主家给面子,便把自己当主子,忙点头道,“就是夫人您不让来,我们自己都要来,两位小少爷皆是我们伺候着平安出生的,您肚里这位啊,我们定也给您护的好好的。”   顾嬷嬷笑眯了眼睛,慢吞吞道,“老奴今日就拟一份食谱出来,这一日三餐啊,都按着食谱来。保准您每日都吃的香,睡得好。”   姜锦鱼颔首听罢,满面笑意,“有您二位坐镇,我便安心了。”   这胎一来,姜锦鱼平日里打发时间的针线也好,游记也好,都被叫停了,只能百无聊赖看看屋里屋外。   好不容易熬到夕阳西下,只觉得实在艰难,姜锦鱼都想不起来,自己怀双胞胎时,有没有这般无事可做。   顾衍从州衙回来,回到后院,进门瞧见的便是妻子在灯下发怔。   月下赏花,灯下看美人,在他眼里,绵绵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自是赏心悦目,但他记得,妻子一向很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何曾见她这样发怔过。   他放轻脚步,走到姜锦鱼身侧,伸手温柔抚了抚她耳侧的头发,“怎么呆坐着?”   姜锦鱼回过神来,下意识仰面一笑,“你何时回来的?”   然后拉着顾衍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方才。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儿子?”   姜锦鱼顿时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他一下,“什么呀,瑾哥儿瑞哥儿都还没放假回家,哪里惹得到我了。”   “而且,我哪有生气。就是今日喊了赵大夫一趟。”   顾衍神色微变,以为绵绵生病了,但仔细看看又不大像。   姜锦鱼冲他笑了下,把顾衍的手贴着自己的小腹放,温柔道,“唔,要给瑾哥儿和瑞哥儿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顾衍足足怔了好一会儿,忙把手缩回来,慌乱解释道,“我手冷,别冻着你了。”   然后又起身,站了站,道,“我去屋里换身衣裳,落了一身灰,免得呛着你了。”   一番折腾,换好了干净的衣裳,顾衍回到内屋,面上倒是看不出半分方才的慌乱了,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冷静,过来问妻子,白日里府医如何说的。   姜锦鱼哪记得那么多,说了个大概,就见顾衍眉头拧起。   姜锦鱼忙耍赖道,“一孕傻三年麽,你别同我计较。”   顾衍立马脸色放缓了,像是怕吓着绵绵似的,没脾气的解释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怕自己做的不好。当初你生瑾哥儿瑞哥儿的时候,我们也不懂,都是稀里糊涂来的。这回却是不能胡来了。”   姜锦鱼倒没那么大的压力,生双胞胎兄弟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害怕。现在更加没什么负担了,就是觉得没事打发时间,有些无聊。   但顾衍就不大一样了,按照他的预想,有了双胞胎之后,便不打算再让妻子怀孕了,这孩子直接就打破了他的设想,但堕胎又是万万不能的,太伤身。老人家都说,年纪越大生孩子越艰难,做月子恢复的也慢,妻子年纪虽不算大,但顾衍心里也不想冒险。   明明是第二胎了,顾衍的重视程度,愣是比第一胎还更慎重些,惹得姜锦鱼也有点跟着紧张起来,还是顾嬷嬷看着不对,以过来人的口吻劝了几句,才没闹得夫妻二人睡不着。   第二日,姜锦鱼发现,顾衍好像从昨日的慌乱中缓过来了,开始为未出生的孩子高兴了,一大早便时不时伸手摸摸她平坦的小腹。   姜锦鱼被摸得痒痒,躲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不去州衙?今日休沐?”   顾衍“嗯”了一句,道,“今日在家里陪你。”   姜锦鱼懒洋洋打哈欠,“那正好,让针线房给你量个尺寸,马上就要做春裳了。”   这些事,顾衍向来是听安排的,没在意的点点头,又认真的道,“我昨晚梦到个小女孩儿,长得肖似你。”   姜锦鱼“啊”了一句,仰脸看身旁的男人,“你不会想说,我肚子里的是女儿吧?不一定吧,万一是儿子呢?”   顾衍以前是不信神佛的,但近年来倒是觉得因果之谈并非虚妄,神色严肃伸手捂住了妻子的嘴,道,“你这样说,女儿听了要不开心的,会以为你不喜欢女儿。昨夜她来入我的梦,便是来看看,我们喜不喜欢她的。”   姜锦鱼被他绕进去了,忙为自己辩解,“我哪有不喜欢,都是我生的,儿子也好,女儿也好,我都喜欢。”   反正被顾衍这么一说,姜锦鱼自己也有点预感,难不成肚里真是个娇气的小姑娘?还知道要入爹爹的梦,看看家里人喜不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响应二胎政策!   今天来迟了点,大家看完了正好睡觉,做个美美的梦!   感谢在2020-02-23 22:29:46~2020-02-24 22:2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设都崩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乱   过了约莫半月,姜锦鱼蓦地发现, 府里后院的守卫人数似乎多了一半, 仿佛一夜之间, 后院就跟铁桶似的,圈的严严实实的。   后知后觉发现后,她起先还以为, 顾衍是担心孩子,心里还嘟囔了几句, 是不是太大题小做了。   等晚上,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顾衍说起了要出去视察春种的事情。   姜锦鱼一下子顾不上琢磨府里的守卫了, 庆幸道,“幸好春裳早早赶制出来了,这回大概要去几日?我明日替你把行李收拾起来。”   顾衍见妻子忙着翻找箱子, 像是恨不得立即便把行李收拾出来一样, 起身扶着妻子的肩膀, 扶她坐了下来,“绵绵, 你先别忙活,去不了几日。你坐下,我有事要同你说。”   姜锦鱼眨眨眼, 乖乖坐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小暖手炉,放在手里捂着, “什么事?”   难得见顾衍这样慎重又郑重的神色,姜锦鱼也跟着认真起来。   顾衍早已打好腹稿,又回忆了一遍自己对府里的安置,从里到外绝无纰漏,才开口缓缓道,“我这回名义上是去视察春种,但实际上,只是个幌子。自去年起,我便发现有州衙中有数名官员暗中勾结外寇,只是我长期在府城中,他们不敢有所异动。这一回,我打算假借视察春种之名,引蛇出洞。州衙之中诸事,我自安排妥当了,但你与瑾哥儿瑞哥儿,还有你肚里的孩子,却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如今府里的守卫皆是精兵悍将,牢牢将后院围住了,明日我便把瑾哥儿瑞哥儿也接回来,你千万记得,无论外头出了什么事,都绝不准踏出顾府一步。最多半个月,事态便能平息。”   姜锦鱼一向不会打听顾衍的公务,但也晓得,辽州这样偌大的一个州,本来地方势力便十分强大,不过是被相公想方设法打散了,加之盛京显而易见对相公这个州牧的重视,令那些原本心有不服的官员不敢轻举妄动。   但长此以往,并不算什么好事,拖并非长久之计,而盛京那边,未必容得他们一直这样拖下去。   天子并非什么大善人,既然以州牧之位相赠,定然也是有所求的。   脑中各种想法转了一圈,姜锦鱼倒是冷静了下来,面色沉静道,“我知道了,我会守好府里,守好孩子们,等你回来的。你尽管去便是。”   顾衍又道,“后日一早,我便带着负责春种的官员们离城了。”   姜锦鱼“嗯”了一声,又点头道,“你尽管安心去便是,我不会逞强的,无论谁来找,我都不会出府。理由都是现成的,我本来便怀孕了麽,你又不在府里,闭府不出是应当的。”   这事,姜锦鱼若是被从头瞒到尾,她未必会觉得安心。顾衍这般把前因后果计划打算都同她讲明白了,姜锦鱼反倒安心不少,虽然心里有些担忧,但到底是有底的,不会像全然不知情的时候,胡思乱想。   第二日,双胞胎便被接回府里,送到姜锦鱼身边来了。   顾瑾顾瑞路上还不知情,到了府里,见到阿娘,顾瑞还高高兴兴跑过去,亲亲热热要姜锦鱼抱抱。   他这动作把顾嬷嬷吓了一跳,忙拦住他,道,“瑞少爷,您快慢着些,夫人肚里可怀着小弟弟呢。”   顾瑞忙放慢了动作,扭头问,“嬷嬷,是弟弟吗?我想要个小妹妹!”   顾嬷嬷好笑道,“兴许是小妹妹也不一定。若是妹妹,瑞少爷可更得小心些,女儿家娇气得很。”   姜锦鱼倒不拘着双胞胎,喊他们到自己身边来,一手揽着一个,同他们温柔道,“明日你们爹爹要出去办公,阿娘又是双身子,你们爹爹不放心,便把你们接回来了,让你们陪着阿娘。从今天起,你们便搬到阿娘的院子里来,好么?”   顾瑾身为长子,比弟弟沉稳甚多,尤其是进了书院后,更是隐隐有了些其父的风采,他表态道,“娘放心,爹爹不在,我会照顾好您和弟弟的。这段时日,我和瑞哥儿不去书院,功课也不会落下的,我会带着弟弟一起学的。”   顾瑞也自诩是个小男子汉了,紧跟着哥哥拍胸脯着急道,“我也是大孩子了,我也可以照顾娘!”   姜锦鱼见儿子们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下欣慰,她倒不是真的要儿子们来照顾她,只是关键时候,能用这借口把孩子们约束在她的身边,这样她才能安心。   府里他们娘仨好好的,相公在外,才能安心干自己的事情。   她自认能力有限,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管好后院这一亩三分地,至于官场上那些事,她相信相公的能力。   第三日,顾衍按照计划出城。   起先,府城内还一片宁静,大约是顾衍走了两日后,府里的侍卫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后院时时刻刻都有侍卫守着,连唯一一个进出的采买的入口都被关了。   顾瑾和顾瑞虽是孩子,却也能感受到府里紧张的气氛,两人却并未害怕,颇有小男子汉的气概,两人守着姜锦鱼,白日里还主动给她读游记,打发时间。   是夜,府城城墙之上的一处守夜的哨所,三两个士兵打着哈欠,困得脑子都有点糊涂了,稀里糊涂想着,怎么今日来换哨的人还不来?今天巡城楼的兄弟怎么没瞧见?   这时,传来敲门声,资历最浅的士兵忙去开门,一开门,迎面一闷棍就来了,他眼睛立马直了,没怎么挣扎,扑通一声倒地。   另两个士兵立马察觉不对劲,抽出贴身带着的刀,门外涌进了五六个同样穿戴的士兵,两方短暂兵刃相接,守夜的两个士兵相继倒下。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另外几个哨所。   不知为何,本该四处巡逻的队伍,今日居然一次都没出现。   临到三更天的时候,天色还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墙外不远处,一队骑兵竟是越过了城外严密的防线,策马冲辽州城来。   城门不知何时大开着,骑兵径直穿过空无一人的城门,长驱而入,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便能发现,这队骑兵不是大周将士,而是令人胆寒和欲啖其肉的胡兵。   三年前,在顾衍和孟旭的联手之下,辽州境外的胡人早已被打怕了,虽觊觎辽州的金银、粮食和女人,但却是不敢打辽州的主意了。   而这一次,不知因何缘由,胡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几百人便敢闯辽州府城。   这一夜是极混乱的,姜锦鱼一直闭府不出,只晓得外头似是不大太平,但具体情况如何,却也不大清楚。   第二日,姜锦鱼与儿子们一同用午膳时,小桃忽然急匆匆进来传话,道,“夫人,孟大人在府外,说有事找您。”   姜锦鱼微微一怔,垂眼看了看显得有些不安的儿子们,想了想,摇头道,“不见。就说相公不在,此时见外男,不大合适,请孟大人回去吧。”   小桃略一迟疑,道,“孟大人说,城内近日不太平,想接您和少爷去安全的地方。”   她这么一说,姜锦鱼更加摇头了,坚持道,“我哪儿也不去,你去回了孟大人。”   小桃退了出去,瑞哥儿这时候仰着脸,小心翼翼问,“娘,孟叔叔也要害我们麽?”   之前商云儿还未与孟旭和离时,孟顾两家走的颇近,按情分,瑞哥儿和瑾哥儿唤孟旭一声孟叔叔,并不过分。且孟旭和自己相公同是盛京派来的,一荣俱荣,一辱具辱,想必不会有害他们一家的心。   但眼下这样的时候,孟旭可信不可信,姜锦鱼不清楚,也不敢去赌。她只信顾衍。   姜锦鱼摸摸小儿子的脑袋,安抚他不安的情绪,“娘不是这个意思,孟大人未必想害我们,更可能是想帮我们。但你们爹爹走之前不是说了麽,要我们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当你不知道该听谁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天底下绝不会害你的,只有最亲近的人。”   孟旭铩羽而归,回到府中后,亲信来报,道,“大人,今早俘虏的那数十骑兵,在狱中自杀了。”   孟旭皱了皱眉,“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夜务必把城门给我守好了,若是再放进一批骑兵,为祸百姓,我等再无颜见辽州百姓了!”   亲信答应了下去,议事的房门忽的被推开,孟旭警醒抬头,看见是瑚娘后,不由得拧眉,“不在后院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瑚娘被训得微微一颤,美目染上星点的泪意,柔声道,“大人,您前几日不是说了,今日要去看小阿语吗?妾左等右等,见大人一直未来,阿语又惦记爹爹,妾才大胆来找您的。”   提起女儿孟语,孟旭倒也没继续训斥,但仍是冷着脸道,“往后不许再来,我留你,是因为你是阿语的生母,你自己的身份,你要清楚。”   瑚娘盈盈一拜,面上晶莹泪滴随着动作滚落,看着令人心生怜惜,偏偏孟旭却似瞎了一般,皱皱眉,“下去吧。”   瑚娘委屈的“嗯”了一句,道,“妾告退。”   赶走瑚娘,孟旭却也心情不虞,看到瑚娘,他便忍不住想起同他和离后回京的商云儿。   正怔怔出神的时候,一支箭矢直直的穿过窗纸,“叮”的一声,牢牢钉在孟旭面前的书桌上。   孟旭立即快走几步,推开门,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射箭之人怕是早已远去。   他回到屋里,拔下箭矢,取下箭矢上扎着的纸,缓缓展开。 第146章 通敌   当夜,孟旭照旧宿在前院。   他睡下没多久,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之时, 他手下的亲信又匆忙来了府上。   孟府前院因着这动静, 顷刻间亮起了灯。   瑚娘拍了拍被吵醒的女儿,起身询问屋外的丫鬟,“外头怎么了?像是郎君那里点了烛, 你去问问。”   丫鬟自然乖乖去问,片刻后回来道, “大人有事出去了。”   瑚娘“嗯”了一句, 便又“睡意朦胧”的道,“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这么晚了, 你也去歇着吧。幸好没吵醒阿语……”   渐渐的,说话声渐渐轻去,丫鬟隔着帘子, 听着里边的瑚娘没了动静, 不敢吵醒主子, 又得了主子的话,便放轻脚步声, 打算去旁边的下人房里眯一会。   大约过了一刻钟,本该沉沉睡去的瑚娘,翻身起来了, 披上外衫,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在府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她早已对府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商云儿还在的时候,便是个不管事的主母,在与不在,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而今商云儿与孟旭和离,府里的女主子便只剩下瑚娘,再加上还有个女儿,她也算是府里半个正经主子了。   孟府是很明显的外紧内松,大约是前主母商云儿不管事的缘故,对底下的下人约束的不严,下人摸鱼打混很是寻常事,商云儿不管,孟旭忙着外边的事情,更无暇顾及,倒是便宜了瑚娘行事。   摸黑来到前院,瑚娘的脚步便越发放慢了。   孟旭虽给了她名分,但除开那次被她算计之外,从未来过她屋里,亦从未给她好脸色过。最多便是去看看孟语。至于这前院,瑚娘更是只来过几回,旁的时候,孟旭在,她也不敢来。   瑚娘到底只是个柔弱女子,生的有几分美貌,但功夫却是半点都无的,因此摸到孟旭的书房外,已经是背上全是汗了。   她轻轻推开门,打开一条缝,动作极轻的钻了进去。   吹亮火折子,瑚娘在书桌上一阵翻找,好不容易才从抽屉中翻出了边防图,意外的,在此处找到了她一直想找的官印。   瑚娘忙翻出袖中的一份早就准备好的书信,用那官印在书信上盖了章,然后折好贴身存放。   至于那边防图,瑚娘却是不敢拿走的,只能勉强记住大概,就把边防图与官印一同放了回去。   她不敢在前院逗留,事情办完了,便匆匆回了后院住处。   大约是做贼心虚的缘故,瑚娘也没发觉,自己这一趟竟是顺利得出奇,明明先前去前院时,还撞见过人,那时候皆被她找理由昏过去了,今日走了这么一路,竟是半个人都没碰到。   回到住处,瑚娘忙点了灯,画好记下的那部分边防图,然后同那盖了官印的书信一同叠好。   走到门外,四下果然无人,她从胸口处掏出一哨子,轻轻吹了一下,很快便落下了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就落在她的脚边。   瑚娘蹲下身子,忙着把书信塞进鸽子腿上的细竹筒中,正忙活得满身都是汗时,蓦地,整个院子忽的亮了。   灯笼将院子照得亮堂堂的,仿佛乌黑的夜空,都被撕开了一个角一般。   瑚娘抬头,便看见本该不在府里的孟旭,正用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了。   瑚娘像见了鬼似的,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不得不说,美人即便是哭,也是哭得美丽动人的。   但孟旭却无暇欣赏这幅美人落泪的场景,他闭了闭眼,上前捡起瑚娘脚边乖乖落着的信鸽,然后将瑚娘那份边防图取出来,看了一眼,喊亲信递来笔,现场在那图上补了几笔,若是此时瑚娘还有心神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孟旭补的这几笔,与她刚才在孟旭书房看到的一般无二。   寥寥数笔,便把瑚娘漏的那部分给补齐了。   又将那封盖了他官印的书信取了出来,展开书信,旋即面上露出冷笑。   蹲下身,孟旭捏住了瑚娘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冷冷几眼后,开口问,“你是谁送进来的?”   见瑚娘闭眼落泪,不肯答,孟旭甩开了她,随口道,“带下去,关起来。”   ……   一只灰扑扑的信鸽,从孟府飞出,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   大约过了一刻钟,灰扑扑的信鸽飞入了一个院落,朝上望去,赫然写着“薛府”二字。   次日,又有胡人骑兵突破重重布防,侵扰辽州城周边百姓。   当日,孟旭亲自领兵斩杀骑兵。   但仍是那一日,刚从战场下来的孟旭,被堵在辽州城门外。   孟旭呼出一口气,遥遥望了眼城墙之上的“同僚”们,喝道,“薛大人,为何拦我?”   薛亮站在城墙之上,怜悯的看了一眼底下的青年将军,这样浴血奋战的英勇,他年轻时候又何尝不是?为何陛下偏要派人来接管辽州,先是个王爷,再是顾衍和孟旭,论资排辈,论对辽州的付出,这两个黄毛小儿如何能与他比?   他蛰伏数年,总算能一举将顾孟两人赶出辽州了。   孟旭是能打,不过却是个蠢货,女人都能骗得他团团转,治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不算亏待了他。   至于那个软硬不吃的顾州牧,是有几分手段,也的确将辽州治理得不错,可惜选了孟旭这样的人做左右手,活该被牵连。   薛亮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个笑,旋即冲着城墙外的孟旭道,“孟大人,非我等冒犯,近日胡人数次来犯,我等早已心生怀疑。今日,薛某意外拿到了来自孟府的一封信件,已交由诸位同僚一并阅过。”   说着,他似失望透顶一般,摇着头道,“我等实在未想到,孟大人你竟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孟大人可认罪?”   孟旭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孟旭未曾有过通敌叛国之举,要我认什么罪?”   薛亮露出“同情”的眼神,似乎是在嘲讽孟旭死到临头,还在挣扎,好在他本来的打算,也就是在全城百姓面前,把这个罪名钉死,索性将手中的书信扬了扬,道,“这是你孟旭与胡人来往的信件,上边还盖了你孟大人的官印!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   薛亮冲着全城百姓道,“辽州的父老乡亲们,薛某从县令做起,至今今日,从未离开过辽州,辽州生我养我,我亦愿为辽州百信豁出这一条老命去!”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人开始嚷嚷,“薛大人是好官!”“薛大人是为了我们辽州的百姓!”“严惩判国贼!”   人群也跟着开始喊,喊声渐渐高了起来,薛亮看了一眼人头涌动的人群,越发摆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来了。   大约是被这气氛给刺激到了,薛亮身后站着的官员们也陆续站了出来表态,赵林更是直截了当,指着孟旭臭骂,“好你个孟旭,通敌叛国,无耻小人!薛大人,快将这判国贼射落马下!今日百姓都在,我们都站在你这一边!”   薛亮状似为难一般,摇头道,“若是就此杀了孟旭,虽解了百姓心头之恨,但到底不合律法,是否不妥?”   人群中又开始嚷嚷,“严惩判国贼!严惩判国贼!”   赵林则道,“薛大人多虑了。今日这场景,众人都可以为您作证,杀孟旭乃是民心所向,而非我等公报私仇。再者,孟旭统领辽州军队,知晓诸多机密,若是此时不杀了他,万一胡人再来,我等如何抵抗外敌!还请薛大人下令吧!”   跟着薛亮一同前来的官员们均拱手齐声道,“我等为薛大人作证!”   此时的情景万般的讽刺,城墙外是浴血奋战归来的将士,城墙内是群情激愤,喊着要杀了城外人的百姓,而城墙之上,享受万众目光的,却是单凭着一张嘴,便给将士们按上通敌叛国之罪的衣冠禽兽。   连孟旭身后不知情的亲信都开始动摇了,“大人,我们——”   他想问,我们是不是该躲一躲,他们是被冤枉的,不能干等着箭雨射下来。   孟旭遥遥望着城墙之上,大声道,“诸位同僚当真认定我孟旭通敌叛国?只凭着一封不知真假的信件,以及薛大人的一面之词,便认定顾某为通敌叛国之人?”   可惜他虽这样问了,薛亮身后的一众官员,皆无半点动摇,仿佛是同仇敌忾一般,七嘴八舌说着要将孟旭当众斩杀。   薛亮得意洋洋看了眼“垂死挣扎”的孟旭,享受着这尘埃落定的胜利,闭了闭眼,开口,“既是如此,那便放箭吧。孟大人,要怪只能怪你,不敢犯下这通敌叛国的大罪!”   薛亮身侧的侍卫抬手示意弓箭手放箭,片刻后,空中竟无半根箭矢射出。   众人怔愣之际,便听到一声透着寒意的“真是好生热闹”,众人回头看去,便见到本该在外视察春种的辽州州牧顾衍,竟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顾衍缓缓行至众人跟前,清冷笑了一声,嘲讽道,“这样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本官?诸位大人方才嚷嚷什么来着,要杀了孟大人?若本官未记错的话,孟大人是朝廷命官吧,何时轮到诸位来决定孟大人的生死了?”   薛亮怔了一下,忙得挤出个笑来,“是下官糊涂了,只是通敌叛国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城楼内百姓民心所向,下官亦不敢违逆民心。”   顾衍好整以暇点点头,受教一般道,“薛大人不愧是老大人了,思虑果然周到。为一己私利,通敌叛国之人,的确人人得而诛之。既如此,那也让百姓们看看,究竟谁为了一己私利,通敌叛国了。”   言罢,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信件,薛亮看着那本该被销毁的信件,吓得面如土色。 第147章 归途遥遥   这一出引蛇出洞,虽闹得动静大了些, 但到底把薛亮一系的大小官员, 一同连根拔起了。   该入狱的入狱, 该换人的换人,州衙比以往清明了不少。   顾衍在州衙忙了三日,才堪堪收好尾, 将这一次的始末,拟成一份折子, 打算上达天听, 也算是将周文帝派给他最重要的任务给完成了。   门外门童忽的来报,“大人, 孟大人求见。”   片刻,孟旭进门,顾衍抽空抬头看他, 见他脸色亦是不大好。   这几日孟旭亦是忙得焦头烂额, 比起顾衍这般, 在这次事发前便剪除了不少为非作胆的旧系官吏,孟旭那头更是一笔糊涂账。   孟旭倒也知道对方忙, 不说客套话,直接道, “我将我府中那女子带来了。”   顾衍提笔勾了一下, 闻言一顿,不在意摇头,“你若是想留她一命, 亦非不可。但人若是送到我这里,命便是绝对留不住的。”   孟旭似乎早想好了,并不打算为瑚娘求情,“不必,看在她为我诞下一女的份上,我替她求一个全尸。”   “我答应你。”顾衍允下,但又不见孟旭走,遂抬头看他,“还有事?”   孟旭犹豫了一下,又摇头作罢,“无事,那我先走了。”   孟旭推门而出,亲手关上门,听到咯噔一声轻响,顾衍也未抬头,由他出去了。   该要面子的时候不要,不该要面子的时候,倒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   转眼便至初秋,辽州夏短,早早便入了秋,府里的桂花开得极好,香气浓郁宜人,小桃领着一群丫鬟们在院里晒桂花。   姜锦鱼靠在窗下看,时不时指点一二,以往这种事,她没怀身子的时候,是极乐意同小丫鬟们说说笑笑在一处做的。   丫鬟们笑闹着将桂花晒在朝阳处,便陆陆续续退出园子,忙活其他去了。   耳边渐渐没了声响,姜锦鱼也不在意,眯着眼睛,享受着和煦的阳光,靠在被晒得暖暖的荞麦枕上犯困。   睡得迷迷糊糊的,便感觉有人朝自己走过来了,但因为是在家中,想来也没什么威胁,姜锦鱼便懒懒的,不想睁眼。   顾衍低头看着妻子睡神转世的模样,唇边露出一丝的笑,也并未说话,只站在一边,替她遮住了照在眼睛上的阳光。   小桃回来想给主子盖个毯子什么的,一进来便瞧见这一幕,更不敢开口了,迟疑的蹲了一下身。   顾衍见是绵绵身边的贴身丫鬟,朝她伸手,没开口,但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小桃忙悄无声息将毯子送上去,又默不作声屈了屈膝,安安静静退出去了。   等走远了,她心底还忍不住叨咕了几句:夫人和大人未免□□爱了些,和夫人大人比起来,她和她家那位可真是凑合过日子了。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绝望了!   姜锦鱼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过了段时间,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紧接着稳稳被抱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放到软绵绵的物件上了。   她半睡半醒琢磨,估计是床吧,然后又睡死过去了。   大约睡了个把时辰,顾衍便不敢让妻子再睡了,怕她晚上睡不着,将人轻轻喊醒了。   姜锦鱼揉着眼睛问时辰,得了回答,脑子还没转明白似的,“我睡了这么久?”   “嗯。”顾衍随口无意义嗯了一句,伸手抚了抚绵绵散在肩上的发,入手微微带着一股凉意,但乌黑发亮的,摸上去也十分柔软。   顾衍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绵绵自己醒神过来,也不去催她。   好不容易醒了个彻底,姜锦鱼总算有了精神,伸手抓了本游记过来看,最近因为孩子的缘故,她睡得比以往都多了不少,一本薄薄的册子,一个多月才能翻完,大部分时候还被相公和儿子抢走了念给她听。   果然,见她拿起册子,顾衍便伸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从她手中取走了,不过这回倒不是要给她念游记,而是有正事要说。   姜锦鱼最近甚少操心什么正事,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木了,慢半拍道,“什么正事啊?”   顾衍越看越觉得不放心,无论是将绵绵留在辽州,还是让她同自己一起上路去盛京,都不是什么好主意,最好索性在此处将孩子生下来,养个一年半载的,再回京,才是最好不过的。   但陛下那边本就催了又催,再推下去,一两个月兴许能成,但一年的时间,却是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思及此,顾衍又不得不开口,道,“陛下打算让我回盛京。开春将薛系一派尽数折尽后,陛下便有诏我回京的打算。”   顾衍虽没说什么,但姜锦鱼自己也想到了,京官自然比地方官吏金贵,尤其是自己相公在此处是立功回去的,一回去便是进官。想必一直未动身,也是考虑她的身子情况,但她自己倒觉得没太大的影响。   想了想,便郑重道,“陛下有令,那自是推拖不得的。再者,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的。而且此时动身的话,到京中还能休养两个多月,再生孩子,一切倒也准备的过来。否则再迟些,要我生在路上,我反倒心里有点害怕了。”   这也是顾衍担心的,这孩子来的实在不巧,初春那会儿胎儿未稳,是绝不好动身的,好在当时也能找由头推迟。等再过一两个月再上路,指不定就要在路上生产,那定然又是不成。   盘算来盘算去,唯独便是现在上路,对孕妇和孩子都是最好的。   两人这样商议,过不了数日,圣旨果然来了。随着圣旨一同来的,还有来接手辽州诸事的继任者,大约是陛下那边委实催的急了,继任者压根不敢留顾衍。   既打定主意要上路了,自是不必再留,好在府里顾嬷嬷和福嬷嬷两人一开始便有准备,两人又是老人了,准备的极为舒服妥当。   姜锦鱼上了马车,便开始犯困打瞌睡,车厢不见拥挤,还铺了厚厚的被褥垫子,她往里一滚,便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一觉睡醒了,睁眼便瞅见两个儿子乖乖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在矮桌上下棋,听见动静,两人都转身喊人,“阿娘醒了。”   姜锦鱼伸手一人摸了一下脑袋,“怎么过来了?”   顾瑾乖乖道,“爹爹说,让孩儿们过来,等娘醒了,陪娘说说话。”   顾瑞早就想黏着娘亲了,见爹爹不在,便也大着胆子上去靠一下姜锦鱼的肩膀,小脸亲亲热热的贴着她的肩,“娘睡得好沉。”   姜锦鱼笑着道,“阿娘肚里有弟弟或者妹妹了,自然睡得又多又沉了。你和哥哥小的时候,也特别能睡,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小宝宝都是很能睡的。”   顾瑾跟着劝,“弟弟过来,别靠着娘。”   姜锦鱼倒没觉得自己那么虚弱,冲大儿子招手,“没事,娘不累,过来坐会儿。”   顾瑾也跟着坐过去,车厢里有些暗了,不好念游记,在姜锦鱼的建议下,双胞胎两个便比着背最近学的文章。   顾瑾是哥哥,时不时会让着弟弟,见瑞哥儿卡住了,还给他提示一两句。   顾嬷嬷坐在马车里陪着,见状也不由得欣慰的笑起来,对姜锦鱼道,“大公子二公子真是乖,兄友弟恭的,谁看了不羡慕。”   难得能瞧见这么和睦的兄弟俩,尤其是在官宦人家,嫡子庶子之间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哪和你谈什么兄友弟恭喔!   自己的儿子,姜锦鱼自然也夸,点点头道,“我现在倒是庆幸得很,当时生的是双胎,两人一道长大的,再亲近不过。”   顾嬷嬷深有同感点头,“可不是麽。还是得有兄弟姊妹帮衬着,外人再亲,也比不过亲兄弟。等到了京里,去了那府里,兄弟俩互相帮衬着,有个伴,也不容易觉得孤单。”   话说到这份上,就有点在说顾府的不是了,这些年姜锦鱼对盛京顾府一直淡淡的,但不代表要下一代也记恨着那头,不说亲近不亲近,至少不该让孩子们来承受这些。   除非那边主动将事情牵扯到孩子身上,否则她不会在孩子们面前说孩子爷奶的不好。   她神色淡淡的道,“倒也不会。我哥哥家里还有个敬哥儿,顾府也还有他们的几个弟弟呢,总能找着玩伴的。”   顾嬷嬷自觉失言,也觉得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不好,忙住了嘴。   原夫人去了后,她一直是就跟着顾衍伺候的,自然偏着自家主子,对顾府没什么好印象。以前都在一个地界,还收敛着些,这些年在外头,说话也自在了不少,倒是有些口无遮拦了。   其实想起来,做爷奶的可以不疼孙儿,但做晚辈的若是不尊敬长辈,传出去了,那可是念书都要受影响的!   孩子小,未必像大人那样藏得住事,这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顾嬷嬷不再提这话,姜锦鱼便也不再多说,顾嬷嬷福嬷嬷都是老人,想必她这样点一句,两位都能明白的,不需要她说的那样多。   顾瑾顾瑞两人背完了书,便都过来和姜锦鱼说话,姜锦鱼身上精神头好得很,也陪着儿子们说话。   关于带孩子,姜锦鱼大多数时候都是亲自照顾的,奶母嬷嬷们都是帮衬一下。谁的骨肉谁心疼,她可不信,别人对双胞胎的好,会超过她,总是她这个做娘的,考虑的更周到。   相对的,两个小的也最黏着她,这一路上母子几个多数凑在一块,一路下来,比从前还要更亲热几分。 第148章 盛京   数月行程忽的而过,很快便到了盛京。   盛京繁华, 比以往更盛几分, 瑾儿瑞儿虽生在盛京, 在盛京却未待得多久,便随了爹娘去了辽州。   瑞哥儿坐不住,探出脑袋, 好奇打量着车窗外的街道,便见铺肆遍地, 百姓行走其间, 吆喝声、叫卖声、孩童求着娘亲讨要吃食声……不绝于耳。   马车外亦有人打量着马车,见如长龙般, 往后望去,一眼还望不到车队的尽头,心中还寻思着, 这又是哪家贵人进盛京了。   再看探出脑袋的小公子, 生得贵气, 一双眸子清清亮亮的,虽是好奇打量, 却不带半点轻蔑纨绔,实在讨喜万分。   “弟弟,坐好。”顾瑾见瑞哥儿这幅样子, 一开始还纵着他,眼见着越往闹市走了,怕他掀起帘子, 害得阿娘被外人窥视去了,才开始管教他。   瑞哥儿忙缩回脑袋,卖乖冲端正坐着的哥哥一笑,“哥,盛京的街道好生热闹,我在辽州还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   兄弟二人感情深,一个愿意管着弟弟,一个愿意被哥哥管着,和和气气的,从未在这方面起过争执。姜锦鱼也一向不插手兄弟间的相处,含笑道,“盛京是国都,自然与辽州不同。”   说话间,马车上来了一人,身穿青衣,身长如玉,正是一路陪着妻儿的顾衍。   他方才在外骑马,见儿子向外好奇张望,索性过来了,上车道,“走,带你们看看盛京。”   瑞哥儿立马欢呼一声,瑾哥儿虽看着小大人似的,实际上也心里很慕孺父亲,端正应了一句。   顾衍冲妻子笑了下,这才带了两个小的出去,马车里一下子清静了下来,姜锦鱼手里拿着红绳,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络子,权当打发时间。   这一路上,单单是络子,就打了整整好几盒了,不过这玩意儿拿来赏人倒是极趁手的,倒也不算浪费了。   同车陪着的,今日轮到福嬷嬷,她操心的张望了一下外面,似乎是有些担心两位小公子。   姜锦鱼见她比自己这个做娘的还不放心,不由得摇头道,“嬷嬷不必担忧,相公心里有数的。”   福嬷嬷“哎”了一句,点头,但眼神是收回来了,心却还是系在外头的小公子身上,还发愁想着,自家夫人未免太心宽了些,哪有把孩子交给男人带的,男子如何比得上女子心细。   但转念想,她也算是伺候这位主子有些年头了,心是宽,但命却也是实打实的好,要说运道,说不定还真有这回事,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东西。   姜锦鱼倒也懒得解释太多,旁人家的情况她不多说,但自己的情况,她却是心里有底的。自家相公可不是那等只知道打骂儿子的大家长,别说带一日,便是将儿子交给相公带半个月,她也半点不担心。   车队行至顾府,众人陆续下了马车,开始搬运行李物事。   顾府虽空旷已久,久无主家在居,可在府里守着的下人还算用心,得知主家即将返京后,便早早拾掇起来了。   入了后院,回到熟悉的厢房,姜锦鱼还未来得及歇息,便听下人来传话,说陛下口谕诏顾衍进宫。   临走前,顾衍特意遣人过来传话,“大人命下人传话于夫人,道今日先不急于访亲,待他回来了,同夫人一道去。”   姜锦鱼点头,儿子媳妇回家,又是这么多年未见,不去顾家拜访,的确不好。但相公被诏进宫去,忠君自是高过事孝,自然只能拖一拖。   但人可以先不去,礼还得先送上门,否则落了口舌,如何是好。   因此她虽觉得身子乏,仍是喊来两位嬷嬷,让两人分别将给两方长辈准备的礼先行送到顾府与姜府去,将今日无法拜访的事与两方长辈言明。   吩咐好这些琐碎事,姜锦鱼便耐不住困了,裹进被子睡得极沉。   睡到快夕阳西下了,她懒懒起身,询问进来替她拭面的小桃,“郎君可回来了?”   小桃道,“还未回呢,只让下人来传了话,说是宫里留人,让夫人带着两位小公子先吃。”   姜锦鱼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的吃了晚膳,又哄着因为来了新地方而觉得十分新鲜的双胞胎去睡,自己大约是白日睡得足了,反倒不困,坐在灯下,将路上双胞胎弄乱的棋子分捡到黑白罐里。   刚捡了一半,便见黑夜里的一点影影绰绰的光,那光似是随着人的,越走越近了。   姜锦鱼起身开门,男人着了官服,独自踏着晚风而来,起初面上一派拒人千里的清冷,等见了门侧的那一抹女儿家的娇影,忽的柔软了几分。   “怎的出来等了?”顾衍牵过绵绵的手,见是暖的,却也不放,只拉着她朝里慢慢走。   姜锦鱼侧着头“嗯”了一句,从顾衍红色的官服上嗅到一股酒气,抬着一双杏眼望着他,“在宫里饮酒了?我让厨房送些醒酒茶来,你先去换洗一下。”   顾衍本没什么醉意,见绵绵一双杏眼儿望着自己,反倒生出了几分醉意,放纵自己低头攫住妻子娇软的唇,吻了片刻,才松开微微有些喘不上气的绵绵,勾着笑道,“我去换洗了。”   姜锦鱼微微红了脸,等顾衍拐进了侧间换洗,姜锦鱼才拍了拍略红的脸,一边心里念叨着:都是老夫老妻的,没什么可羞的,一边喊来秋霞,吩咐她去厨房要醒酒汤来。   喝了醒酒汤,顾衍也一身雪白的里衣,夫妻二人坐在一处拣棋子。   顾衍倒不如何瞒着妻子,道,“陛下今日诏我,有意令我兼任太子少傅。”   这职位别看只是个帝王家的教书匠,可若是太子继承大统,顾衍便是帝师。当然,教导太子的不止顾衍一人,因此也不必他时时守在宫中,只是兼任。   姜锦鱼对此有些意外,道,“我从前看戏文里演,能做太子的师傅的,最少也得是成名已久的大儒。你还未过而立,陛下当竟也对你如此信重。”   顾衍含笑,“陛下用人素来不拘一格。大约是提及太子之事,陛下有意重启常元阁,选宗室朝臣之子嗣优秀者入学。”   姜锦鱼忙抓了顾衍的袖子,“不会让瑾哥儿瑞哥儿也入宫吧?”   这一点正是顾衍想说的,其实他能猜到帝王的心思,一方面控制住宗室,另一方面呢,也是给太子殿下铺路。既是如此,那他与绵绵的儿子,自是要入宫的。   顾衍反手握着妻子的手安慰,“不必担心,太子殿下我接触过几次,倒不是难相处的人。且我们的儿子,外人不知,你我却是知晓的,不是笨的。倘若真在宫中被人为难了,也有我这个爹爹扛着。”   姜锦鱼起先的确焦心,但很快便自己想通了,皇恩浩荡,君恩难辞,再者即便要入宫,也并非他们一家孩子入宫,陛下既是把各家的孩子接进宫中教养,想必也不会轻慢。   两人次日起身,今日便不得推迟了,夫妻二人带着儿子们,前往顾府。   来到顾府,便被下人殷勤迎进府里,对这位前夫人所生的大少爷,府里下人都有点畏惧,尤其在顾衍日渐升官后,从前那些跟着胡氏轻视过他的下人们更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让这位爷忆起从前自己偶有的不敬。   多年未归,顾府倒是没变样子,走过前庭,行至堂屋。   堂屋内一早便期盼着孙儿的顾老太太迫不及待起身,几乎是快走上前了。   顾衍携妻儿给老太太磕头,“不肖孙儿,给祖母磕头了。”   顾老太太足足像年轻了几岁似的,整个人面色红润,伸手去拉孙儿孙媳妇,又把玄孙拉到身边,“这就是瑾哥儿和瑞哥儿吧?”   瑾哥儿瑞哥儿齐声喊人,“见过太、祖母。”   两人小小年纪,长相却像极了父母,皆是龙章凤姿,加上言谈礼节,无一不大气,俨然是两位贵气的小公子。顾老太太如何会不喜,看了一眼又一眼,都不舍得挪开眼睛了。   姜锦鱼适时说起了俏皮话,“祖母这是有了瑾哥儿瑞哥儿,眼里便瞧不见我与相公了呢。”   顾老太太年纪虽大,却不是迂腐之人,最喜小辈活泼些,不爱那些心机深沉的,闻言笑道,“瞧瞧,瞧瞧,我这孙媳妇,居然同孩子们争起宠了!祖母亦疼你,孩子,过来。”   姜锦鱼不作他想,以为老太太要同她说话,眉眼带着笑意走近,却被当着众人的面塞了个荷包。   众人一愣,却看老太太笑呵呵道,“喏,这下总不能说祖母不疼你了吧?”   姜锦鱼略一迟疑,知道老太太手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此时既然拿出来了,那必然也是贵重的,正想推回去。   顾老太太倒不容她拒绝了,当着众人的面道,“你陪着衍儿在那苦寒之地这么多年,又教养出这样好的两个孩儿,这样大的功劳,祖母赏你的,你可不许推。”   姜锦鱼不好拂了老太太的意,含笑道,“那孙媳多谢祖母。”   拜过老太太,又要拜顾忠青和胡氏夫妇。   这一回,顾忠青这个做公公的倒是难得大方,见了两个孙儿,喜欢得很,拿出的见面礼也颇为贵重。倒是胡氏,只简单给了一人一个镀金的长命锁,从前还碍于面子,如今倒似豁出去了,懒得装和气了。   匆匆给了长命锁,便不爱看几人爷孙和睦的模样,寻了个由头,便走了。   胡氏走后,琴姨娘立即发挥了自己长袖善舞的手段,好听话说的一串串的,又引顾酉和顾酉媳妇彭氏来给长兄长嫂见礼,比起呆呆站在一旁的顾轩夫妇,不知高明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9 22:47:26~2020-03-03 21:4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也许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自怨自艾   到中午时,自是要留饭的。   顾老太太兴致好, 将人都喊进了自己的院子, 打算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饭。   上了膳菜后, 顾忠青倒仿佛十分有感触般,举着酒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心满意足让众人开席。   这顿饭吃的还算和气, 酒席过半,顾轩的长子质哥儿嘴馋贪食, 闹着要那碟中最后一块醋鱼。本是孩童贪食罢了, 众人皆不以为意,但坐在质哥儿身侧的顾轩却一张脸涨得通红, 端是气急了似的,低声训斥着小儿。   质哥儿从前乃是家中的娇娇宝儿,祖母胡氏疼他, 屋里头仆从仆妇们皆当小祖宗似的供着, 不过是要块醋鱼罢了, 哪里会不允。因而见爹训斥自己,质哥儿非但不怕, 反而闹了起来。   顾瑾作为表兄,见状忙将那筷子醋鱼送到质哥儿碗中,道, “质哥儿别哭了,你吃吧。”   本以为事情这般过去了,哪晓得顾轩看了眼大人模样的顾瑾和乖巧用膳的顾瑞, 竟是一下子恼怒了起来,拎着质哥儿,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拍。   质哥儿“哇”的哭了出来,顾轩却狠劲上来了,训斥道,“你还敢哭!长辈都在,你娘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众人被这阵势弄得有些傻了,甚至一向沉稳似小大人的顾瑾,都有些慌乱的感觉,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姜锦鱼才不去管别人家事,见儿子面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忙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摇头示意无事。   被顾轩点到名的王宁倒是火了,忍不下这口气,也不想忍,“你这话说的好听,儿子难不成不是你的,就我一人教儿子?”   顾轩刚想开口与她吵,顾老太太坐不住了,咳了一句,顾忠青登时反应过来了,怒道,“有什么可吵的?要吵滚出去吵!像什么样子!”   夫妻二人彼此嫌恶,皆转开脸去,留下质哥儿一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胡氏心疼的抱过去哄着。   顾轩与王宁还怄气着,饭桌上的气氛也有些低迷,本来谈兴正浓的顾忠青也仿佛是丢了脸了,只顾着自己沉着张脸喝闷酒。   无人说话,自然便散的快了。   用过膳,胡氏寻了理由,便领着顾轩与媳妇王宁走了。   顾老太太本来不待见胡氏,自然乐得清闲她走,摆摆手便放人了。   “快过来坐着,别送了。衍儿扶你媳妇过来坐,那么大的肚子,跟着你四处奔波,可遭了大罪了!”   姜锦鱼乖乖在老太太身侧坐下,声音轻软陪着老太太说着闲话。   顾老太太眼里带着满意的笑,笑得冒出了慈祥的眼纹,看了看恩爱如昔的年轻夫妇,再想到被引出去玩的瑾哥儿和瑞哥儿,心里再一次感到很庆幸,幸好自己当年随了孙儿的意愿,替他提了姜家的闺女。   到了她这个年纪,什么富贵权势啊,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人生在世,有人和你同心同德,齐声同气,便是吃着粗茶淡饭,心里也是舒坦的。   ……   离了老太太的院子,胡氏一路上训斥了顾轩夫妇二人几句,随后便带着孙儿志哥儿走了。   顾轩与王宁回到自己院子内,两人相看两相厌,本就彼此看得厌烦。   这二人本就是跋扈的性子,顾轩未成家时,胡氏宠他,一如现在宠着志哥儿,什么金的银的,都只顾着往他屋里送。而王宁亦是同样,年幼失亲,王家连规矩都没教她,只想着养大了,早早嫁去旁人家便是。   本就是这样的性情,偏偏被乱点鸳鸯,凑做了一堆,两人谁都不服谁,按着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互不相让,更别提什么琴瑟和鸣了。   顾轩恼王宁不会教儿子,忍不住责怪道,“你当我今日为何发脾气?方才在饭桌上,瑾哥儿和瑞哥儿言行举止,样样得体。你瞧瞧志哥儿,可有瑾哥儿瑞哥儿半分的气度?你让我面子往哪里放?!”   王宁更来气,嘲弄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你嫌弃志哥儿没教养,眼馋旁人的儿子,那你倒也瞧瞧你大哥,人家年纪轻轻,便高官厚禄,你呢?你这做爹的比不过别人,凭什么要求我儿子?”   顾轩无话可说,一肚子火无处发,愤愤道,“那这泼妇!我懒得与你说!”   王宁更是轻蔑一笑,“我是泼妇,那你就是懦夫废物!我当初真是眼瞎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院里的下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只当做没听见,面色不改自顾自干着自己的活。   ……   晚间,一家人回到了府里。   因白日里外出作客,耽误了今日的功课,一回到家中,兄弟俩很十分自觉,要去捧书,将今日落下的功课补上。   姜锦鱼将人拦住了,看明显不大乐意的瑾哥儿,含笑劝,“不过一日落下罢了,今日晚了,明日再做吧。”   顾瑾年纪虽小,但最是晓得刻苦,他生来就孝顺,不愿忤逆娘亲,登时便觉得有些为难。   姜锦鱼无法,给坐在一旁的相公一个眼神,示意他来说。   顾衍搁下茶杯,温声道,“别让你们娘亲担心,早些去睡。”   爹爹一发话,两个小的不敢不听,且在读书上,顾衍这个当爹的,可比当儿子的有经验了许多。   将儿子们哄了去睡后,两人回到寝房,洗漱了后,并肩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我觉得祖母那里怪冷清的,日后让瑾哥儿瑞哥儿多去陪陪祖母她老人家。”   顾衍“嗯”了一句,“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爱出来走动,平素也不大有人说话。”   听相公这样说,姜锦鱼愈发上心了,倒不是别的,只是老太太这个年纪,不比从前,脸上已经有明显的老态了。说句不该说的,寿数还剩多少,端看阎王爷那本子上记着的是何年何月了。做晚辈的,吃穿的给的再多,到底比不过亲自在老人家面前承欢膝下。   这样想着,姜锦鱼渐渐入眠了,她侧躺着,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肚里的孩子似乎动了一下。   第二日,便要去瑾哥儿和瑞哥儿的外祖家了。   他们到的时候,姜家人早就殷切等着了,一见他们来,何氏已迎上来了,见女儿虽小腹鼓着,但气色润泽,粉腮玉面的,看着便不像路上吃了苦头的,才一下子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姜仲行立在一边,倒是想凑过来同女儿说话,可惜被自己妻子挡了个正着,无奈只能来招待女婿。   众人进了屋,女眷们十分自然的凑在了一块儿,时隔多年,姜锦鱼才又与自家县主嫂子碰了面。   姜锦鱼颔首招呼,“嫂子。”   安宁县主忙应了句,眼神中略带了丝复杂。   她本以为小姑子跟着去了辽州那苦寒之地,日子过得定然不比她在京中这样舒坦。且又是大着肚子回来的,路途遥遥,舟车劳顿,想来今日碰了面,看到的定是个脸色蜡黄的大肚婆,未曾想,小姑子脸色看不出半分磋磨痕迹,反倒她自己,相比之下,还显得老气了许多。   安宁县主不自在的摸了摸发簪,含蓄笑道,“妹夫这回回来,想必也是高升,妹妹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姜锦鱼抿唇笑着道,“什么高升不高升的,我一介妇道人家,也不去操心那些事情。”   何氏在一旁道,“我看你也少操心那些,女婿有本事,心里有成算。你啊,眼下最紧要的,是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来。”   说起孩子,姜锦鱼的眼神瞬间温柔了起来,“我倒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孩儿。”   何氏也不轻看女儿,她自己就对女儿宠得很,“我看你这肚子尖尖的,怀相和我生你那会儿有些像,兴许还真让你说准了,是个娇娇。”   姜锦鱼抿着嘴儿笑,甜甜靠在娘身边撒娇,“娘都这样说了,那定然是个女孩儿了。”   何氏好笑,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可少赖到我头上来,若不是女儿,你难不成还要我赔你一个?”   安宁县主坐在一边,见婆婆和小姑子母女这样亲热,不由得心头一酸,想起自己也没个娘家,连个做主的人都无,在婆家受了委屈,都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再看婆婆平日里瞧着脾气好,实则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姜家的库房铺子,半点都不让她沾手,女儿那边却是动辄补贴,果然还是把自己当外人。   自己虽是个县主,但日子过得,倒还不如小姑子来的自在舒坦。   这般想着,心中越不是滋味起来,神色中露出自怨自艾来。   何氏只一眼,便瞧出了儿媳心中在想什么,微微皱眉,懒得同她说什么。   说句实话,她的确没把儿媳当女儿疼!这一点她认!   那是因为儿媳待她也没太多真心,当初安宁进门时,她又何尝不是劳心劳力的?也从未干过那些恶心人的事,纳妾塞人的,她可一样都没做。   比起那些磋磨儿媳、看不惯儿子与儿媳好的婆婆,何氏自认,自己待人已经算是极为和气了,便是拿着家里的银钱不放,那也是因为小儿子砚哥儿还未成亲。若是安宁这个长嫂做的大气,她又何必来当这个坏人?   好在儿媳私心虽重了些,但儿子还是很顾念着弟弟的,且孙儿敬哥儿也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她也懒得与安宁计较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了。   姜锦鱼和嫂嫂不算亲近,只是个面子情,更不会去拆自家娘亲的台,去大张旗鼓的安慰她。   且在她看来,自家娘同恶婆婆这三个字,可相差的太远了。   真要说起来,相公的继母,那才是实打实的恶婆婆。 第150章 太子   走了两趟亲戚,姜锦鱼便不再出门, 安心养胎了。   顾衍倒不似妻子这般闲着, 起初是进宫教导太子学业, 后来便领了刑部的差。   刑部尚书年愈花甲,是位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大人,此前倒还算的尽职二字, 但见顾衍来了后,仿佛总算等到接班人一般, 一股脑将手里的差事都交了出去。若非顾衍拦了拦, 刑部尚书怕是连尚书官印都要一并给了。   朝中百官皆是人精,自然看得出, 陛下有意让这位拿下辽州的顾大人,来接刑部尚书的差。三十冒头的刑部尚书,年纪是有些吓人, 可资历却也不算浅, 似他这样出去历练过的, 提拔起来,朝中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因着相公在外显赫了, 连带着姜锦鱼这边,也跟着热络起来,一时间竟有些门庭若市的意思。   姜锦鱼本不喜显摆, 且自家又是刚回盛京,风头太盛,并非好事, 问过顾衍后,除开实在不好回绝的帖子,其余皆以身子不适给回绝了。   朝中官夫人们虽能谅解,但到底觉得这位小顾夫人胆子是否太小了些,明摆着该替自家男人出来走动结交的时候,因捧着个大肚子,便不出来了?   有那眼红的小官夫人,便也私底下嘲弄几句酸话,“若是我家男人这般出息,莫说我还没生,便是坐月子时候,我也得出来!这小顾夫人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   这话传到那些一品二品乃至宗室官眷的耳里,便又成了笑话了。   有那一品官夫人关起门来,教导自家几个女儿道,“有那功夫说酸话的,才真正是上不了台面。你们且学着些,这位顾夫人进门得有些年头了,顾大人从一介小官到如今天子近臣,可瞧见屋里纳妾进美了?这才是真正的有本事有手段!”   女儿不解,还纳闷道,“这得生得多美?”   那官夫人立即笑出声了,道,“美不美的,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多了去了,也不见人人能过到这份上。容颜易逝,你们呀,听娘一句劝,莫太把自己的容貌看得太重了。修心修德,远胜过修容。”   而这事落到百官耳中,则又成了另一个意思了,摇着头感慨,“看来这顾大人啊,是要走纯臣的路子了。”   又殷殷嘱咐了一般妻儿,“莫去招惹顾大人的家眷,也不必太主动结交,若是遇着了,客客气气说上几句话,不结怨便好了。切记别眼高于顶,得罪了人去。”   却不提诸位官夫人们如何作想,顾府却是关上了门,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倏忽大半年过去,院里的柳树垂得进了池塘,夏风拂过,浮动一池水。   姜锦鱼出月子已有一个多月,因这一胎是足月生的,又是实打实坐的双月子,因而恢复得也极好。   她靠在榻上,临湖的窗户开着,偶有夏风吹进来,掠过湖面,热意消散了大半,还带着些许的凉意。摇车上方挂着的铃铛时不时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摇车里的小女婴便伸着白嫩的手去捉,身子骨还软着,自然捉不到,捉不到了,便着急的直哼哼。   “安安,”姜锦鱼唤着女儿的小名,将人抱进怀里,见她黑溜溜的眸子望着自己,漆黑的睫羽翘着,脸上忽的露出天真的笑容来,大约是知道娘亲会陪她玩,立即将那铃铛抛之脑后了。   姜锦鱼用个红色的平安结逗了小家伙一会儿,小安安便“啊啊”了两句,婴语委实难懂,好在姜锦鱼这个娘与她还算心有灵犀,嘱咐小桃将门窗关了,自己带着小安安进了帐子内,打算给她哺乳。   小桃细心将窗户关上,又默默退出门,想去厨房要些水来,等会儿主子喂完小主子,定是要温水擦身的。   一转身,便见大人站在不远处,险些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近年,顾衍接手了刑部的事务,刑部司罪罚重责,除了盛京官员犯法外,各地如灭门、杀亲等案件,亦要呈刑部。穷凶恶极的人接触多了,作为刑部实际上的老大,又是不苟言笑的性情,自然积威深重。莫说小桃怕他,便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见了他,同样发憷。   顾衍抬眼,“夫人在屋里?”   小桃忙不迭点头。   顾衍未多言语,径直推门进去,小桃这才反应过来,主子在给小小姐喂奶,大人怎么就这么进去了?   但让她去拦,小桃也没这样大的胆子,只能硬着头皮,去厨房要热水。   姜锦鱼听到推门声,还以为是小桃,没太在意,注意力全放在鼓着腮帮子,吃得正起劲的小安安身上,见她吞咽得着急,忍不住笑了句,“真是小猪。”   话音刚落,帐子便被掀了一角,姜锦鱼第一反应便是侧过身子,护住大朵快颐的小女儿,扭头见是顾衍,脸刷的红了,连带着耳后也如用了胭脂般。   顾衍反倒不以为耻,当了登徒子也不觉羞愧,好整以暇坐下,还不忘将帐子拉得严严实实的。   小安安还不知道自己被爹爹盯着,“目中无人”的占着自己的口粮,在娘亲暖呼呼的怀抱里喝饱了奶,末了,打了个奶香奶香的饱嗝儿。   姜锦鱼见小安安抱了,忙就着先前侧身的姿势,将吃饱喝足的小安安放回榻上,也顾不得胸前的奶渍,忙将雪白的里衣合拢,外裳整理好了。   她收拾好,一回头,便见自家小猪宝已经被爹爹哄睡了,吃饱喝足,摊着手脚呼呼大睡,不说一句“小猪”,实在说不过去。   见天真烂漫的女儿睡了,姜锦鱼才有脸说顾衍几句,“你方才进来做什么?好不正经!”   顾衍托着腮,点头承认妻子的指认,简直比他狱中那些被拷打怕了的犯人还利索,“在我自己的妻子面前,还正经什么?”   姜锦鱼被他反将一军,又好笑又好气,推他出去,“你出去,我换身衣裳。”   姜锦鱼换好衣裳出来,便见顾衍坐在一边,脸上倒是正经了,翻看着针线房那边送来的衣裳图册,时不时在上面圈上几处。   姜锦鱼过去坐下看,顾衍顺势将图册放在桌上,点了点其中几件,道,“我记得库房还有几匹霜丝,你和安安做了衣裳穿。”   这料子轻薄带凉,且不容易积汗,姜锦鱼本打算给顾衍做里衣的,他常在刑部,又是个事必躬亲的性子,牢房闷热,穿这料子恰好。   她道,“我和安安成日待在家里,也不出门,用这料子做什么?我都盘算好了,给你做两套里衣,瑾哥儿和瑞哥儿那里各做一套。剩下的,给安安做件肚兜和罗袜。”   顾衍却不忍心委屈了妻子,直接道,“我的就不必做了。瑾哥儿瑞哥儿各做一套,剩下的给你和安安用。”   不等姜锦鱼说什么,男人便将图册合上了。   姜锦鱼打定主意,也不厚此薄彼了,索性每人各做一套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也不多说了,转而说起了正事,道,“老太太今早派人来了府里,说让我们这几日不必上门请安,府里不清静。”   这话说的隐晦,但老太太的立场摆在那里,说的太直白了,也不好。   传完了老太太的话,姜锦鱼便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我让顾嬷嬷去打听了,是三妹妹回来了,说是三妹妹的夫家犯了事,这次回娘家,怕也是来找人通关系的。”   顾衍的消息比妻子还灵通些,坐到他这个位置,有些事,不必他开口,自然有人去做了。尤其是他掌管的是刑部,案件之类的,本就要经底下人的手,涉及顾家的外嫁女,经手的下官自是不敢瞒他。   “不必理会。蔡琼(顾瑶夫婿)犯了事,蔡家兴许会保他,但顾瑶却未必。当年本就是因为坏了名声,在京中找不到人家,才会下嫁蔡家。她性情骄纵,定不会为了蔡琼来求人,这次回来,怕是打的借着顾家的势,同蔡琼和离的。”   姜锦鱼听了,倒替那蔡琼觉得有些心寒,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转念一想,能犯下死罪的,也不是什么值得同情之人,便也不替这二人操心了。且听着相公的话便是,顾瑶不上门,她也不主动找她。若是找上门,她也什么都不点头,装聋作哑便是。   她点头,不再提这事。   次日,瑾哥儿同瑞哥儿从宫中回来,竟还带了个客人,可把府里上下给吓得不轻。   姜锦鱼看着面前龙章凤姿的贵气少年,刚要行礼,对方已经侧开身子了,态度十分亲和,“顾夫人不必多礼,孤今日是来同窗家做客的,不必拘泥那些繁文缛节。”   姜锦鱼本来心中还惴惴的,毕竟是东宫太子,听闻小小年纪便被陛下带在身边的,乃是未来继位的储君,但看太子言行和气,倒安下心了,把对方当做儿子带回来的同窗对待了。   “既如此,那让瑾哥儿瑞哥儿陪着您。臣妇去准备午膳,也不知太子殿下有无忌口的,若是有,便同臣妇说便是。”姜锦鱼想了想,索性将太子当成普通同窗来招呼了。   而她打量着太子的同时,太子也在打量着她,顾衍的夫人,姜宣的妹妹,恰好这两位都是父皇为他准备的臣子。   他在宫中听闻,这位顾夫人颇得顾衍宠爱,府中二子一女皆她所出。且寻常县令都好纳妾蓄婢,独独顾大人,官居从一品,却从无什么桃色艳闻,俨然被这位顾夫人“治”得死死的。他还曾听父皇玩笑似的问过顾大人,要不要赠他几个美婢,结果也被拒了。   所以今日撞见顾瑾顾瑞出宫,他就想跟着出来看看,这位顾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结果见了面,才发现,容貌是很不错,但也称不上什么绝世美人,就是一普通的年轻妇人,只是言行举止给他的感觉,很是温柔,让人觉得舒服自在。   他就不由得想到顾瑞在宫中时常挂在嘴上的,什么“娘给我和哥哥做的小书袋”、“娘知道我要学射,亲手给我和哥哥做的箭袋跟手套”……一众炫耀显摆的话。   虽顾瑞这些话显得幼稚,但说实话,他心里是有几分羡慕的,起初是羡慕顾瑾和顾瑞黏在一起,兄弟亲得犹如一个人一样,后来便是对顾瑞口中这个事必躬亲的“娘亲”生出了羡慕。   太子殿下想了想,道,“孤并无忌口,不过喜甜,听瑞哥儿说顾夫人善做糕点,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尝一尝夫人的手艺。”   姜锦鱼本来还担心这位太子不好伺候,见他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不像性情怪癖之人,倒觉得放心不少,含笑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5 22:09:22~2020-03-07 21: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洒脱   三年后。   “娘~~娘~”   姜锦鱼清晨便听到外面传来女儿的声音,一叠声的, 又软又糯, 倒比厨房的甜糕还要甜上几分。   身旁陪她缠线的小桃, 面上挂起了笑意,忙不迭起身去迎人。   片刻后,府里千娇万宠的小姑娘, 便迈着小步子,被小桃小心翼翼牵着进来了。   小姑娘怪懂事, 还不忘回头道, “谢谢桃姨姨。”   小桃快羡慕死了,她自己生的是个混小子, 起初她也高兴,很快便发现了,自家儿子那就是个混世魔王, 幸好自家相公还降得住。   小姑娘噔噔噔跑到自家阿娘身边, 娇呼呼的凑上去, 大眼睛眨巴了一下。   姜锦鱼一看她这样子,便晓得这孩子又有什么小想法了, 语气十分淡定,“什么事?”   顾安安被娘那么一看,小姑娘缩了缩脖子, 明明家里哥哥们都怕爹爹,在她眼里,爹爹就是个纸老虎, 从来不会对她动手的,连红一下脸都不会,但温柔的娘亲就不一样了,她要是不乖,娘亲可是真的会揍她屁股的。   “找娘什么事,说吧。”姜锦鱼权当做没看见闺女那点眉眼官司,淡声道。   顾安安仰着脸,笑得一脸乖觉,小嗓子甜得同姜锦鱼幼时一般无二,“安安来给娘帮忙!娘,我来帮你缠线!”   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次的阵仗。   姜锦鱼浅笑着,也没拦她,指了指方才小桃放下的那团红线,道,“行,那你弄吧。”   小姑娘朝那边看了眼,傻眼了,她本来就是想象征性的帮一下忙,然后娘肯定会心疼她累了,给她吃好多糕的!   可是——可是这么多的线,得理到什么时候去!!   姜锦鱼抬起眼,看了眼“知难而退”的闺女,见她一张小圆脸哭兮兮的,嘴角都垂下来了,不由得心中好笑,这丫头也不知像了谁,大抵是从小时便被一家子宠着的缘故,胆子大得很,连长辈都敢算计了。   她佯装没瞧见,安安抬头苦兮兮看了眼阿娘,见她似乎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便可怜兮兮去弄那团红线了。   起初还有些浮躁,渐渐便做得入了神,也不去琢磨糕点不糕点的了,小手稳稳的,将那些绕在一起的红线一根一根拾出来,遇见线头,也是皱着小眉头,认认真真解开。   母女俩各顾各做着手里的事,半个时辰后,姜锦鱼放下手里的活,冲闺女招手,“安安,歇一歇,来娘这里。”   顾安安眨巴眨巴眼睛,才从渐入佳境的解线事业中回过神,迈着小步子,一跳一跳跑到娘身边。   然后,眼睛蓦地一亮,看着娘身边的那一小碟的甜糕。   姜锦鱼摸了一把闺女的脑袋,点头道,“剩下的明日再来做,今日便先做到这里,吃糕吧。”   安安心底一下子迸发出无穷的喜悦,感觉比平时吃到一大碟子的甜糕还要高兴,一下子扑到娘怀里,蹭的头发乱糟糟的。   “娘最好了!我最喜欢娘了!!”   姜锦鱼含着笑,拍拍闺女的脑袋,“头发都乱了,吃了糕,娘给你梳头。”   顾安安一边斯斯文文吃着糕点,一边点头,感觉自家娘亲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了,又给吃甜糕,又给梳头,一点也不凶!   姜锦鱼笑望着闺女,其实她很享受这种投喂女儿的感觉,小姑娘给块糕都能哄得高高兴兴的,吃东西让人看了就觉得有胃口。另一方面,能用甜糕趁机磨一磨女儿的性子,也是好事。   母女俩亲亲密密的,在一旁的小桃却是对自家夫人的手段服气了,心道,难怪府里父子兄妹几个,全都对夫人言听计从的,莫说打小便孝顺的两位公子,便是身居高位的大人,也从没有个不字的。   下午时候,府里来了客人,不是旁人,正是姜锦鱼的多年好友,商云儿。   当年两人在辽州分开后,没多久便在盛京重聚了,商云儿似乎当真没有再嫁的意思,一人住在庄子里,日子过的清闲。   商家人始终觉得这样不好,一再给商云儿找了好些人家,习文的习武的,什么样的都有,后来甚至求到姜锦鱼府上来了,让她帮忙同商云儿说说。   讲实话,姜锦鱼是觉得,这事是冷暖自知,再嫁不再嫁的,旁人劝也无用。但见商家人苦苦哀求,她倒也与商云儿说了些体己话。   那时,她是这样同商云儿说的,她问商云儿是不是打定主意不想再嫁了,商云儿道自己日子过得极舒坦,干嘛为了嫁人而嫁人,万一又不合适,岂不是又要和离,她嫌折腾。   于是,姜锦鱼便给她出主意,道,“倘若你真的不想再嫁,那便过继个孩子吧。你父母那样苦苦劝你,无非是怕你日后没了依靠,一人孤苦伶仃的。”   商云儿听了她的劝,当真去过继了个孩子,那孩子是商家族中一远房亲戚的,双亲都不在了,本来便被四处丢来丢去,商云儿倒不嫌弃,“捡”了回来,当做亲生的孩子养着。   孩子带回来后,商云儿的父母果真无二话可说了,见了那孩子,便不再逼着商云儿再嫁了。   ……   比起从前,商云儿的眉眼多了几分沉静,不像在孟府时候的易怒感伤,似乎离开孟旭后,她反倒活出滋味来了。   姜锦鱼笑看着她,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又去哪游山玩水去了?”   商云儿托着腮,笑眯眯道,“去爬峨眉山了,你都不晓得,峨眉山上那群小猴子多惹人喜欢,跟孩子似的,也不怕人。”   她眉开眼笑描述着那毛茸茸的小猴子,一副恨不得带回家养一般。   姜锦鱼替她高兴,笑着道,“你可比我们潇洒多了。”   商云儿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神情中多了分感激,道,“若非当时有你支持我,我也未必能过上这样潇洒快活的日子。你别看我过的洒脱,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看你家顾大人对你多好,放个仙女在他跟前,也不见他多看一眼的。我呢,就孤家寡人一个了。不过啊,羡慕归羡慕,其实我是真的不适合做人\\妻子。”   姜锦鱼温温柔柔的笑,两人际遇和经历都相差甚远,但感情却一直莫名的不错。况且商云儿过得好,也有她的一份力,自然令人高兴。   忽的,想起了近日听来的一桩事,抬眼道,“我听说孟家在给孟旭找继室。”   商云儿撇撇嘴,“连你也知道了。”   姜锦鱼闻弦音而知雅意,“找到你府上去了?”   商云儿也不瞒着,索性摊开了说,“是啊,孟夫人还同我说什么破镜重圆,我与孟旭是天定姻缘。说倘若我进门,让盛哥儿也入族谱。我才不稀罕给盛哥儿找个爹呢。”   那个瑚娘是内奸的事情,后来商云儿也知晓了真相,还是姜锦鱼告诉她的。   不过,对那时的商云儿而言,真相不真相的,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同孟旭知晓真相后,悔不当初相比,商云儿的伤口早就愈合了,顶多留下了一个疤,是磨灭不去的一段记忆,但早已不疼。   见商云儿对孟家之事这般不上心,姜锦鱼便也不提了,她不说了,反倒把商云儿的话给勾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那个尤表姐麽?就是嫁给侯府做妾的那个。”   商云儿忽的一问,姜锦鱼勉勉强强想起来了,点点头,道,“怎么了?她不是留在辽州麽?”   那时候尤倩的夫君赵林掺和到辽州那桩事里,后来周文帝看在老侯爷的份上,顾念老侯爷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倒没赶尽杀绝,只是把人丢在那边,降了几级,便不去理会了。   姜锦鱼还记得,自己离开辽州的时候,尤倩是同赵林留在辽州的,倒是那个孩子,按照老侯爷的意思,亲自让人带回了盛京,还是与姜锦鱼他们同路的。   那时候,她见那孩子怪可怜的,还让秋霞帮忙看着些,缺什么少什么,便送去给人用。   商云儿点点头,道,“起初是留在辽州,后来待不住了,那穷乡僻壤的,赵林的官位又着实不起眼,还是戴罪之身,摆明了陛下不待见的那种,在那儿自然少不了受气。我听我娘说,尤表姐是年初回来侯府的,起先还安分了些日子,后来便哄着那孩子同侯府小世子争宠,惹得老侯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说,她在想什么啊?小世子是嫡长孙,怎么样都轮不到她尤倩的儿子来继承世子的位置。再者,做娘的也不替自家儿子考虑考虑,老侯爷将那孩子同小世子像亲兄弟一样养在一处,怎么样都养出感情来了,日后小世子袭了爵位,如何会亏待了自己的兄弟?”   同商云儿的不解不同,姜锦鱼倒不意外尤倩会这么做,她一直是这样不肯服输的人,但凡还有一丝机会,她都不会放弃往上爬。   姜锦鱼只替那孩子感到惋惜,“可怜了那孩子了。”   想了想,又道,“其实小世子身世也可怜,自小又体弱,幸好老侯爷身子骨还利索。有老侯爷在,尤倩翻不出什么水花。再者,赵林是在陛下那挂了号的人,跟陛下做对的人,怎会有好下场?”   一个是嫡长孙,一个是庶出的孙子,一个的父亲是战死沙场的英雄,一个的父亲是犯了错的罪臣,不用脑子想,也晓得陛下会让谁袭爵,尤倩压根没必要争,也争不来。   旁人家的事情,听一听便也罢了,姜锦鱼倒不如太过上心,她自己膝下两儿一女,要操心的事情实在不少,摆在眼前的一桩,便是自家女儿到了入学的年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商云儿和孟旭没有复合的必要~ 第152章 完结   顾安安最小,又是娇娇的女孩儿, 且与姜锦鱼生得最像, 鼻子眼睛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完全是个幼年版的姜锦鱼。因而在家中被宠得厉害,连一向教子甚严的顾衍,对这女儿都多几分纵容。   小姑娘要入学, 不算件大事,却把两个哥哥外加舅舅家的敬表哥都惹来了。   三个已有几分风采的少年围坐在一处, 认真商量着, 该让自家小妹妹去哪个女学堂。   姜敬对姑姑很亲,连带着对姑姑家的小表妹, 也是十分上心,思索一番后,道, “安安表妹年幼, 不如去芳仪书院, 那里离家里近些。”   顾瑾和顾瑞两人不约而同摇起了头,顾瑾道, “不成,芳仪书院听说管教十分严厉,去年还曾有小娘子被师长罚的不敢去书院了。”   姜锦鱼见表兄弟三人聊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没好意思同他们说,顾安安的爹爹早把书院定下了,实在用不着几人这样大张旗鼓的商讨。   ……   春去秋来, 眨眼间又是几载。   这一年恰是姜老太的大寿辰,因着他们二房常年在外,不常在二老跟前孝敬,虽礼送的再多,仍是觉得做得不够。几番商议之下,众人决定回乡给老太太过寿。   姜锦鱼同顾衍提了这事,顾衍第二日便进宫告假去了,他为官十数载,一直极为勤勉,交给他的事务,从未有过差错,因而周文帝十分看重他,定了日子,便爽快允了假。   回乡途中,姜锦鱼同阿娘乘同一辆马车,娘俩难得有时间这样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瑾哥儿、瑞哥儿和敬哥儿兄弟三个打从马车旁骑马而过,瑞哥儿是个嘴甜的,也不知哪个树梢摘来的一簇桃花,掀开帘子,隔着窗,便笑嘻嘻道,“娘,给你。”   姜锦鱼含笑接过那花,嘱咐了兄弟三人几句,要他们骑马小心些,累了便回马车歇歇,别贪玩。   兄弟三人皆恭恭敬敬的应下来,又策马骑到前头去了。   回过头,姜锦鱼将那桃花放在矮桌的竹篮里,隐隐的香气倒是极好闻。   何氏看了看那香白的花,忍不住笑道,“这几个孩子里,就数瑞哥儿嘴最甜。他的媳妇啊,我看你这个做娘的,不用太操心了。”   姜锦鱼抿唇笑,“都是好孩子,娶媳妇还早呢。”   兄弟三人大约都是前后脚出生的,最大的姜敬,也才十四岁,的确也还早了些。   何氏倒有些感慨了,看着青葱少年郎们,不由得便想起了绵绵十三四岁的时候,摇着头道,“你现下觉得还早,可几年的功夫,一下子就过去了。我看着他们兄弟几个,就想起你们兄妹小时候,真真是一眨眼的功夫,你都当娘了,我都当祖母了。”   听着何氏回忆了一下往昔,两人又聊到了现实,姜锦鱼问,“嫂子怎么没一起来?”   何氏不怎的在意,道,“她不大想来,我就没提。反正你阿弟也成亲了,要争还是要吵的,随她们妯娌两人罢了,总还有你阿兄镇着场子,出不了什么大事。”   也就是今年的时候,姜仲行便致仕了,他年纪还不算大的,比起朝中一把年纪,还赖着不肯走、倚老卖老的老臣子们,姜仲行身子骨还硬朗的很。   但大儿子姜宣已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且颇受帝王爱重,小儿子那边又有当大将军的老丈人帮衬着,姜仲行自觉离乡多年,未曾好好孝敬过双亲同岳父岳母,妻子跟着自己也是操劳半生,便同何氏两人商量了后,主动上书致仕了。   姜仲行要回乡,何氏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反正小儿子媳妇都娶了,又用不着她带孙儿。   姜锦鱼倒很支持阿爹致仕这个决定,她是一直觉得,自家阿爹为他们这个家付出太多了,若没有他当时拼了命的考出去,他们姜家哪会有如今的日子。况且家里阿兄和阿弟都能独当一面了,也是阿爹休息的时候了。   她点点头,道,“阿兄一向是很有主见的,嫂子近年来性子是偏颇了些,但有阿兄看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娘您放心,还有我呢,我替您看着。”   他们兄妹三人自小感情很深,长大了虽各自成了家,聚少离多,但骨血亲情不是轻易能够疏远的。便是阿娘什么都不说,姜锦鱼也不会全然不顾娘家的。   何氏点点头,倒不是很在意,笑着道,“随他们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和你阿爹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往后姜家如何,还是要看你们兄妹。便是你阿爹不提致仕,我也打算不管事了。”   马车走的不算快,慢悠悠的行了一路,几个小甚至还策马骑到途经的镇子上,买了好些地方上的特产小食来。   回乡的车队到双溪村时,整个双溪村都沸腾了。整个村子都晓得,姜家那个出息的姜二郎带着媳妇儿子们回来了,都来看热闹。   以前姜仲行虽然也回来过,但只是探亲,远没有这样大的阵仗,这回却是打算回来安家了,且周文帝见他一心要走,还给他赐了个县里的虚职,品阶颇高,平日也不用管事,但真要论起来,便是县令也要在他跟前低一头。   姜家虽发达了,但姜老太和姜老爷子不喜欢城里,觉得乡下日子过得舒坦,便也一直住在双溪村。   姜家的院子早是一修再修了,极为宽敞,倒不见得多奢华金碧辉煌,但里头住着却不比城里的宅子差。   进了屋,家人们见了面,姜老太当真是老泪纵横了,年过古稀,自己也晓得,剩下的日子都是数着过的,老了儿子媳妇能陪在身边,怎的不值得哭一场。   倒是姜老爷子,捋着花白胡子,劝道,“老婆子,你可别哭了!老二这不是回来了?往后都在家里陪咱们了。”   姜老太不服输,瞪了老伴儿一眼,“又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当然不心疼不想了!”   姜老爷子一下子叫屈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了?我亲儿子,我能不想?!”   见二老又要斗嘴,姜仲行忙双手托住二老的手,安抚道,“爹、娘,我跟孩儿他娘,往后便留在家里,不走了,好好孝敬孝敬你们二老。”   姜老太年纪大了,人却比以前还要明事理些,除开跟老伴儿斗斗嘴,其余时候皆是个好脾气的老太太,叠声应道,“好好。你啊,也要多陪陪亲家们,你媳妇跟着你四处跑,亲家们不比我们想的少。”   姜仲行好脾气道,“是,都孝敬。”   老太太的寿辰还未到日子,几个小的倒是半点不嫌弃乡里偏僻无聊,带着小安安满村子的跑,跑得小安安都晒黑了些。   姜锦鱼本还想说几句,但看小女儿乐在其中,抓着把狗尾巴草都能当宝的小土鳖样子,也不去说教了,姑娘养得太娇气了,也不大好。   晚间用了晚膳,顾衍陪着老丈人喝了点酒,带着醉意回了房。   姜锦鱼这时正随手做护膝,见相公醉醺醺进来,忙起身去扶他,“怎么喝了这么多?秋霞,去膳房弄点醒酒茶,给我爹那里也送一份过去。”   秋霞应声出去了。   见屋里没人了,顾衍不再收敛自己的动作,靠着妻子的肩,喟叹了一声,“爹开心,我陪他多喝了几杯。”   然后又抓着姜锦鱼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语速有点慢吞吞的,大约是酒喝多了,唔了一句,道,“我觉得你比在盛京要自在许多,其实我也是,我也不喜欢盛京。等瑾哥儿瑞哥儿能当家做主了,我便致仕陪你游山玩水去。”   姜锦鱼抿着嘴儿轻笑,抬眼看顾衍,见他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仿佛看星星似的,便好声好气的顺着他说,“好啊,那我可等着了。”   顾衍细细盯着灯下的妻子,只觉得她身上依稀还有初见那年那个胖丫头的影子,她打小便心善,见他落在后头,怕他孤单,还悄悄伸手来拉他。小姑娘时的妻子脾气软,现在却是个很有威严的主母了,府里府外哪还有人敢冒犯她,但顾衍心里就是觉得,他家妻子脾气同从前一样软,心地同从前一样善良,还是让他喜欢到骨子里。   他知道,府里府外有很多传言,说顾尚书极疼妻子,但其实要让顾衍来说,分明是他家绵绵更疼他。   就是到现在,府里那么多的绣娘,他贴身穿的里衣,都还是妻子亲手做的。   他疼她,不过是给她地位、金银首饰这等俗物,但绵绵给他的,却是他暗暗期待已久的一个家。   顾衍拽着姜锦鱼的手不放,姜锦鱼也任由他拽着自己,等醒酒茶来了,也好脾气的喂他喝了,而后轻轻拍他的手臂,“去榻上歇会儿吧,我把剩下的做完了,就来陪你。”   顾衍虽醉的不轻,但脑子倒还清明,听了却不起身,有点贪慕妻子身上那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姜锦鱼拿他没办法,便陪他一道躺下,吹了烛,屋里很黑,窗外却有灯笼亮着,乎乎的风刮着,吹得窗棂窸窣作响。   两人躺榻上了,都没睡意,姜锦鱼侧身,两人面对着,在黑夜中望着彼此的亮亮的眼睛。   姜锦鱼忽的忍不住一笑,抿着嘴儿道,“醉猫似的,下回不许喝这样多了,可不是年轻时候了,要好生保重身子了。”   顾衍脸黑了黑,什么叫不年轻了,他分明还年轻得很,虽比绵绵大了几岁,但那点年岁算个屁!这可不能让绵绵误会了去。   遂翻身,压到又软又香的妻子身上,决定让妻子亲身感受一下,他到底老没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写到这里了!   这篇文没有太多的冲突矛盾,更多的温馨的日常,我想写的也都写完了,就这样结尾吧。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的顾衍和绵绵一定过着很温馨的生活,我的瑾哥儿瑞哥儿还有小安安,也一定会好好的长大。大约写文最快乐的地方就是这里,能看着那些由我笔下产生的人物,我爱的那些角色,有一个超级超级美好的结局。   感谢亲爱的读者们陪我走过的那些时光,感恩遇见,也希望下次能在**茫茫文海中再次相遇,希望下次遇见的我们,都是更好的我们【捧花花~】   最后,还是为又完结了一篇古言的阿白白撒花花~~   接下来还有几个番外,不长~~撒点糖嘻嘻   隔壁的新文《女配她福运绵绵》也打算最近开更,期待的读者们也可以收藏一下~   晚安~ 第153章 番外(顾瑾尹氏)   尹氏醒的很早,但她起身时, 床铺另外半边也早凉透了, 摸上去没有半分暖意。   丫鬟见她盯着另半边床铺看, 就道,“大爷起得早,这会儿估摸着同二少爷在院里练拳呢。夫人早膳用什么?”   尹氏嗯了一声, 半点不意外,她是郡王家的嫡次女, 寻常接触到的宗亲子弟, 哪一个不是靠着父辈的荫恩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但她的夫君顾瑾却不是如此,打从嫁进来起, 没见夫君哪一日松懈过,便是成亲次日,也不过迟了半个时辰, 那还是婆婆特意嘱咐了的。   用过早膳, 弟媳妇丁氏过来寻她, 进门便盈盈笑着喊她“嫂嫂”。   尹氏忙请人坐下。   顾家兄弟为双胎,前后脚出生, 不过差了半刻钟的样子,因而她与丁氏进门也就隔了一年,年岁相仿, 顾家兄弟又和睦,妯娌两个倒也处的不错,平日有什么事, 也都是商量着来的。   丁氏脸圆圆的,腮边抿出个笑来,却很有规矩,道,“嫂子,我昨儿听二爷说,爹娘下旬要回来了,院落该收拾起来了。二爷让我过来给嫂嫂打打下手。再一个,二爷说娘的生辰快到了,今年估摸着在府里过,我来同嫂子取取经,看嫂子打算送什么生辰礼。”   尹氏听了,倒很上心,她是长嫂,自然得把家里的事扛起来。而且她知道,夫君顾瑾是极孝顺的,什么事都比不得公公婆婆的事情重要,自然怠慢不得。   妯娌俩有商有量的,把府里的事分派了下去,尹氏见无事了,便告辞回去了。   晚上时,顾瑾回来了,尹氏伺候着夫君换衣裳,一边把白日里同弟媳商量好的事说了,又细细问了婆婆公公的喜好,生怕哪里照顾得不周到了。   顾瑾见尹氏有些担忧,开导她,“没事,娘的性子极好,待人极和气,你就照着旧例弄。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娘便是。”   尹氏这才放下了心,含笑点头道,“我刚进门时,娘那么照顾我,如今总算轮到这做儿媳的来服侍娘了,总担心哪里做的不够好,让娘住的不舒坦了。夫君你放心,我和弟妹肯定把娘服侍好了,让娘舒心。”   顾瑾点点头,尹氏进门也有三年了,性子还算合他意,对爹娘也孝顺,和弟妹也处的好,这给他省了不少事,可见娘给自己选的媳妇还是很好的。他轻轻拥了拥尹氏,柔声道,“辛苦你了。”   尹氏面上一红,心头微热,“有什么辛苦的,都是我当媳妇的该做的。你们爷们外头有要忙活的事,后院本也是我们妇人的事。”   公婆回来那一日,尹氏早早同丁氏,随顾家兄弟在门口候着了,老远见着马车到了,尹氏抬眼便瞧见兄弟俩笑得真情实意的。   将公婆迎进门了,尹氏本想坐着陪陪婆婆的,想着婆婆出去这样久,定然也担心她这新媳妇有哪里没做妥当的,没成想,婆婆倒也半句没问,没提她还没怀孕的事,更没提府里的事。   尹氏有点懵,正想着要不自己开口,倒是一边的夫君喊她出去了。   尹氏回头看看婆婆的神色,当真没有半分留她问话的意思,倒让她这些日子打好的腹稿都付诸东流了。   起身随着夫君出门,到走廊间,尹氏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公婆两人挨得很近,正在说话,一向严肃的公公更是眉间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什么都顺着婆婆似的。   回到屋里,顾瑾倒是点拨了几句,“你不用拘束,娘是再和气不过的人。而且爹娘在一处的时候,也不大喜欢旁人凑上去,有什么话,等用了晚膳后再说不迟。”   尹氏听罢,又联想起自己还没进门时,就听说过,自家公婆极为和睦恩爱,公公那么大的官,愣是半个妾都没有,一心只守着婆婆,可婆婆娘家也不是势大到那个份上,只能说公公是自己愿意这么守着。如今亲眼目睹了,尹氏才真是打心底羡慕了。   虽说夫君说了,婆婆是个和气人,但尹氏到底还是怕哪里做的不周到了,在屋里也待不住,便起身去膳房,盯着底下人,可别公婆回来第一日,府里便出了什么乱子。   晚上,一家子坐在一处用晚膳。尹氏同丁氏本想站规矩的,却是被婆婆一句话给免了。   自从新帝继位后,公公兼任着监察御史的职,一年总有半年是带着婆婆在外转悠的,难得回来了,父子几个饭桌上也有好些话说。   见男人们说得火热,尹氏也不敢多插嘴,稍稍抬起眼,悄悄打量着自家婆婆。自家婆婆跟同龄人比起来要年轻不少,这不是那种养尊处优出来的年轻,要说养尊处优,自己娘也是郡王妃,燕窝补品日日不落的,可也没婆婆看上去脸嫩。非要说的话,尹氏想了想,觉得像是那种一眼看上去,没半点烦心事,日子过得舒坦的那种。   姜锦鱼也发觉了,尹氏在瞧自己,倒不生气,虽说尹氏做了她儿媳妇了,可年纪上比安安也大不了多少呢,也不用那么老成守规矩,平时活泼一点也好。   用了晚膳,夫君和二弟被公公带去书房说话了,尹氏这才捡着机会,能同婆婆多说两句话,见婆婆精神还不错,尹氏与弟妹丁氏便都坐下了。   姜锦鱼和两个儿媳妇相处时间不长,见两人还有些怕她,便叫了些糕点茶水,自己先捡了一块吃,冲着两人含笑道,“不用太拘束,坐着说说话就是。”   其实她真不喜欢跟一般婆婆那样,压制着儿媳妇们,反正日子是儿子和儿媳妇一起过,儿媳妇有本事,那还不是儿子享福么。而且她挑的这俩个儿媳妇都不错,尹氏沉稳有主见些,丁氏活泼老实些,但都不是坏孩子。   尹氏想了想,便把这段时间府里的人情来往说了一通,末了又道,“媳妇也不知道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当的,还请婆婆替我把把关。”   姜锦鱼喝了口花茶,指点了几句,大抵对长媳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是宗亲出身的女儿,又是嫡女,打小在家里跟着郡王妃做这些的,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你做的很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得了婆婆这一句夸,尹氏心里那叫一个高兴,面上却还谦虚道,“弟妹也帮了大忙,有些我一人拿不定主意的,我们都是商量着来的。”   尹氏陪着坐了一会儿,见公公回来了,不等公公开口,忙和丁氏一起站了起来,告辞退出去了。   妯娌两人到了院里,彼此对了个眼神,尹氏立马就明白了,估计二弟也和丁氏说过公婆的习惯了,所以不等她开口,丁氏就晓得要走了。   丁氏性情活泼些,心思浅,藏不住话,见出了院子了,忍不住语含羡慕道,“公公跟婆婆感情真好。我和二爷日后有公公婆婆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尹氏也觉得公婆感情是难得的好,只不过不像丁氏那么大咧咧说出来,毕竟是嚼长辈的舌根,总归不合规矩。她只含着笑,揶揄道,“二弟对你还不好,那天我可瞧见二弟赠你的簪子了……”   丁氏被说的脸上一红,羞涩道,“二爷待我自然是好的。”   尹氏和丁氏关系不错,妯娌两个也没什么口舌之争,见状还打趣了她几句。   丁氏被打趣了,起先还羞着,后来也放开了,还同尹氏道,“但我总觉得,我与二爷还不够贴心。像公公那样,半天都离不得婆婆的,才真叫我羡慕。”   尹氏听得一愣,心道,不成想自己这二弟妹还有这样期望。怔了怔,不由想到自己出嫁前,娘教导自己的话,为人媳妇不比在家做女儿,该忍就得忍,就是夫君睡了身边的丫鬟,也得摆出个大度模样,万不可让人觉得自己善妒。   要说羡慕吧,其实她又何尝不羡慕?谁待字闺中时,没做过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   尹氏摇摇头,赶走脑海中那些“荒唐”念头,跟丁氏告别后,回到院里,进门便看见夫君在灯下看书。   自家相公模样生得俊,尹氏是一早便晓得的,那会儿顾家说媳妇的时候,盛京中不少人家的姑娘都眼巴巴望着呢。这会儿夫君在灯下看书,昏黄的烛火照在他清俊的面上,显得格外的温柔。   顾瑾察觉尹氏在门口盯着自己,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温声道,“怎么站在那儿?”   尹氏这才回神,走到桌前坐下,便被顾瑾握住了手,听他温声道,“今天辛苦你了,早点歇息。”   尹氏心头一热,一肚子的话全都嚼烂了,咽了回去,一路上打的腹稿,终于是没开口。   她进门有三年了,但一直无所出,本以为这回公公婆婆回来了,婆婆定然是要敲打她几句的。哪知婆婆性子好,人也和气,竟是半句都没往这事上提,闹得尹氏自己心里负担很重,想着婆婆不提,她这做媳妇的,是不是该主动开口。   她带来的几个陪嫁模样都不错,她都挑了个性子老实的,打算给开脸了。伺候的好,到时候便提了做妾,自己身边的人总比外边弄个女人进来强。   但现在,她忽然就不想这么做了,就算旁人在背地里嘲讽她善妒,她也不想故作大度给自己夫君塞人了。   尹氏下了决心,小心翼翼往顾瑾肩上靠,仰着脸,看着他灯下的面容,“夫君,我不累,我陪你坐会儿吧,等你一起歇。”   一向端庄的妻子忽然这样亲近自己,让顾瑾一怔,旋即也露出笑来,温和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4 22:10:22~2020-03-16 21:4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396478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番外(顾安安周勋)   天色微明,姜锦鱼便睁眼了, 院里还静谧无声, 她却没半点睡意。   顾衍向来睡得浅, 身旁人一动便醒了,意识尚有几分模糊,但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肩, 待清醒了,才问, “怎么了, 睡不着?”   姜锦鱼翻了个身,侧身靠在男人怀里, 暖烘烘的,低声唔了一声,有点忧愁道, “亏你还睡得着, 你闺女今天就要出嫁了。”   顾衍不用猜也晓得, 妻子必定是在愁这事,轻笑了下, 将妻子搂得越发紧了,宽慰她道,“你愁什么, 安安是女儿,早晚要出嫁的。再者,女婿是你我挑的, 她能吃亏了去?她嫁的也不远,你想她了,就把人喊回来陪你便是。幸好进宫的事我给推了,否则她若真是进宫了,我瞧你得哭上好几个月了。”   家里刚开始给唯一的女儿相看人家的时候,宫里那位如今已不管事的太上皇听说了这事,还曾在顾衍面前开玩笑,说不如让顾安安进宫去。   顾衍自是不答应,他和妻子就独独这样一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加之顾家也不是走的外戚的路子,放个女儿进宫,没有半分好处,便婉拒了太上皇。   顾衍又提起这事,姜锦鱼忍不住一阵后怕,虽晓得自家夫君绝不会让女儿进宫的,且太上皇那里也就是一句玩笑话,事过境迁,想起来还是觉得庆幸。   进宫做皇妃有什么好的,要跟那么多女人分同一个男人,还不准吃醋不准嫉妒,非得把人呕死了。   顾衍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他记得绵绵从前还颇讲那些妇德规矩的,如今却是被他宠坏了,脾气越发大了。这些年他官越做越大,也有那善于奉迎的下官送美人上门的,俱被绵绵一句话就打发了。   当然,他自己也甘之如饴就是。   天底下有什么美人,比得上他的绵绵的?   到了起的时辰,丫鬟轻轻敲了敲门,得了主子的答应,才捧着洗漱的热水进来,不等吩咐,便十分机警的退出去了。   秋霞和小桃早已不是从前的小丫鬟了,早已接了顾嬷嬷和福嬷嬷的差使,帮着府里管事去了,姜锦鱼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也都换成了新面孔。   夫妻俩洗漱了,换好正式的礼服,迎亲的院子里早已是闹哄哄的,喊来人问了问,准女婿怀王世子倒是还未来。   姜锦鱼回身替夫君理了理衣裳,笑盈盈道,“我去安安那里了。”   顾衍嗯了一声,手还攥着姜锦鱼的右手不放,两人耳鬓厮磨了会儿,才双双松开手,两头分开走了。   见大人走远了,跟着姜锦鱼的丫鬟才敢悄咪咪抬眼,看自家夫人面上一抹桃红,脑子里尽是些不正经的了,小姐都要嫁人了,大人和夫人还是这么恩爱,那黏糊劲儿让人看了都脸红。不过,夫人真是好看,也难怪大人疼夫人,比疼小姐还疼得紧。   来到迎亲的院子里,姜锦鱼见到一向活泼的女儿,居然也如窈窕静女一般,乖顺坐在梳妆镜前,见她来了,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似的,示意身边嬷嬷把人清出去。   姜锦鱼方落座,女儿便过来挽她的手了,黑琉璃的眼睛跟小鹿似的,透着点未经世事的迷茫,轻声道,“娘,女儿有点害怕。”   女儿家嫁人,怎么可能不害怕?姜锦鱼轻抚女儿的发,道,“都要经历这一遭的,我嫁给你爹爹的时候,也一样怕的不行。”   顾安安听了,睁大了眼,很是惊讶,“娘,您也害怕啊?”   姜锦鱼被女儿的反应逗笑了,道,“我那时也同你一样,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那时我虽同你爹爹定了亲,见过几次面,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顾安安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您跟爹爹的感情这么好,我还以为您不害怕呢。您这么说,我安心多了。”   姜锦鱼含着笑,回忆起自己同顾衍成婚时,道,“多少有些害怕的。”说着,又轻抚着安安的发,道,“怕很正常的。不过你也无需太怕,你还有我和你爹呢,还有你哥哥们,大不了便回来,顾家难道还养不起你?”   顾安安一下子乐起来了,底气颇足,挺着胸脯嘿嘿笑。   姜锦鱼看着傻乎乎的女儿,笑着摇摇头,话锋一转,又道,“虽话是这样说,但作为你娘,我肯定还是希望你有一份美满的婚姻。所以啊,有些话,娘只私底下和你说一说。女婿是怀王世子,但咱们家也不差,你爹还没致仕呢,比起圣眷,他家虽是宗亲,却也未必就把咱们顾家比下去了。所以,你进了门,别怕,该端的架子端起来,宗亲弯弯绕绕多,刁奴也多,万万别被个奴才给压下去了。但是呢,该软的时候也得软,这度你得自己拿捏着。”   顾安安自小聪明,稍一点拨便反应过来了,娘是在教她夫妻相处之道,红着小脸就问,“娘是要我跟世子服软麽?”   “这也不叫服软。原则性的事情,不能让就是不能让,但也无需同世子争得面红耳赤的,男人总是喜欢女人家温温柔柔的,你把他哄得舒舒服服的,他好意思不随你的愿?世子妃的架子,在外人面前可以摆,在世子面前,却是最好不要摆,你要同他一条心。时间长了,情分也就浓了。”   姜锦鱼搂着女儿教导,见女儿俱应下来,稍稍安心了些,才又将喜娘喊进屋里。   这边盖头方盖上,便听得院子里闹哄哄的,有机灵的丫鬟跑进来,满脸喜气道,“世子来迎亲了,大爷二爷在院里拦呢。”   姜锦鱼淡笑,起身从容道,“让他们闹一闹,还喜庆些。”   此时的院中,顾瑾和顾瑞正拦着怀王世子周勋,恨的牙痒痒的,自家就这么一个小妹妹,却让这么个小子给抢走了,叫他们做哥哥的能开心麽。   但闹归闹,还是守着分寸的,也就是顾瑞性子跳些,拦着周勋要他做催妆诗。   周勋一身正式的婚服,明红的礼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也是个十足的翩翩公子。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没有一般宗亲子弟的傲气,听说也肯用功,与那些子酒囊饭袋大有不同,算得上是宗亲子弟中的佼佼者。   他倒也晓得,自己这娘子虽表面上看着门第不如自己,但实际上不然,岳父是朝野重臣,太上皇钦点的帝师,两位大舅子与新帝有同窗之情,且自己又有本事,日后前程绝对差不了。整一个来说,顾家算得上是新贵,且还深受帝眷,走上坡路的那种,相较之下,自己虽是怀王世子,却也算是高攀的。   因着这缘故,周勋对自己这未来妻子颇为上心,面对两个大舅子的“为难”,也十分大度,配合的做了三四首催妆诗。   顾瑾看着时辰差不多,便拦住了弟弟,不叫他继续拦着了。   周勋得以进门,成功将新娘子请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带着美娇娘回了王府。   拜堂、饮合卺酒、掀盖头、结发……一套礼节下来,便是顾安安这样平日里动若脱兔的,也出了一身的汗,险些花了妆。   闹了洞房后,一屋子的人都识趣出去,留下小两口独处。   顾安安大大方方的打量着自己这夫君,两人定亲前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但要说交情,那确实是没有的。但有一说一,自己这夫君生得还是很好看的,眉目清俊,气质稳重温和,尤其笑起来时,当真是个浊世翩翩公子。   顾安安对周勋的第一印象很好,想到自己既然已经成了周勋的妻子,不管如何,自然还是想同他相处的好些的,便主动开口招呼,“世子,累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周勋讷讷的应了句,脸不知不觉便红了。他平日也不是这样傻不愣登的人,虽不算能言善道,却也是个进退有度的大方人,可此时看着桃花灼灼般的妻子,嫣红的唇一张一合的,还仰着脸冲他浅笑,顿时心跳都快了。   “嗯。”周勋强忍住这份异样,怕让新婚妻子看了笑话去,顺着妻子的话坐下,“对了,你饿不饿,我听大舅子说,你爱吃咸口的糕点,让人提前做了些,你用些垫垫肚子?”   顾安安挺意外,周勋居然晓得自己的爱好,面上露出些惊喜,高兴道,“夫君特意为我准备的麽?太好了,我早上起来,嬷嬷便不许我多吃,只让吃了几个汤圆……”   周勋一听,挺心疼新婚妻子,她看上去很娇小,坐在婚床上显得小鸟依人,这样饿上一天,怕是早饿得受不住了。他立即起身,将桌上的咸口糕点端来,想了想,捻了一块递过去,“快吃吧。”   顾安安也不同他客气,大大方方冲他一笑,接过糕点,三两口便下肚了,又自己拿了几块,总算是把咕噜叫了一天的肚子给填饱了。   这个小插曲,成功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融洽了许多,顾安安是觉得,周勋这个人还不错,虽是宗亲子弟,但为人真诚,懂得照顾人。周勋呢,则是没见过顾安安这样不拘俗礼,且大大方方的女子,况且她冲着自己笑的时候,挺让人觉得喜欢的。   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错,两人相视一笑,倒有几分甜蜜的感觉。   次日起身时,丫鬟想如以前般替周勋穿衣,周勋却是手一顿,看了眼正在描眉的妻子,拂拂手道,“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顾安安自是从镜中瞥见这一幕了,她家中的规矩严,爹爹和哥哥身边都没有年轻丫鬟伺候的,不过是穿衣裳罢了,没了丫鬟难道还不成了?可这里是王府,自己又是刚嫁过来,冒然开口,倒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没想到,周勋自己倒是主动把丫鬟给喝退了。   顾安安心中愉悦,冲着镜子微微一笑,抿着唇道,“世子,你来替我画眉吧。”然后又略有些可怜的道,“我总是画不好,手太笨了。”   周勋本来便看得心痒痒了,不好意思开口罢了,怕在新婚妻子心里落下轻浮的印象,见她叫自己,且还是那副示弱的样子,立即丢下腰带,大步迈过去了,大丈夫道,“好,为夫替你画。”   顾安安抿着唇不住的笑,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周勋,甜笑道,“那等会儿我替世子束发。”   周勋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好。”   周勋:娶妻真好啊……   顾安安:看来嫁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155章 短小番外   江南未央湖上,一艘画舫正缓缓在湖面上驶过。   碧波荡漾, 清澈的湖面上, 清丽的荷花亭亭于水面之上, 清露从荷叶上滚落。   而这艘画舫上,正坐着一路游玩至江南的顾衍夫妇。   一年前,顾衍提前上书致仕了, 帝王一再挽留,还是没留住他, 睁着眼睛说瞎话, 非说自己年纪大了,在忙下去怕是要积劳成疾了, 还请陛下体恤老臣。   不得不体恤“老臣”的新帝扶额,看了眼顾瑾和顾瑞兄弟,心道, 顾衍虽不干了, 但好歹还给他留了两个极其得用的臣子, 遂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允了顾衍致仕的请求。   前脚一致仕, 后脚顾衍便携妻子出来游玩了。   先是赶上了炎炎夏日,便一路北上,去了漠北城, 美其名曰避暑,但实则顾衍一个劲儿的带着妻子往山里钻,两人甚至还救了只受伤的幼豹, 后来那豹子养好了伤,又被送回了山里。   在漠北玩了一个夏天,等入了秋,眼瞅着便要冷起来了,两人便一路南下,往江南来玩了。   江南水乡,温婉多情,走到哪里都有才子佳人,端的是个极其浪漫的地方。   姜锦鱼在船舱里坐不住,这里也不像盛京规矩那么大,索性便带了帷帽出来了。   微风拂面,帷帽被轻轻吹起一角,画舫两边有那浪子书生的,便来了劲儿了,冲着画舫笑,甚至大声念些春意满满的诗句。   姜锦鱼看得有趣,抿着唇一个劲儿的笑,倒是把船舱里的顾衍给勾了出来。   顾衍虽借口自己老了,要致仕,但实则还在壮年,且比起那些年轻书生,身上更多了种身居高位的自持稳重,气势自然不是一般的书生比得过的。   果然,方才还在吟诗的书生见了顾衍,顿时跟被人捏了嗓子一样,哑巴了,灰溜溜离开。   姜锦鱼看得好笑,托着腮靠在船栏上,道,“晚上给你熬鱼汤喝吧,我方才看岸边有渔民卖鱼。”   顾衍见那些冒冒失失的书生走了,哼了声,转头就去抓妻子的手,醋吃得冠冕堂皇,“外边风大,别着凉了,回船舱吧。”   姜锦鱼快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醋,惹得肚子都笑疼了,笑弯了腰,道,“我都能做那些书生的娘了,你吃的哪门子飞醋?”   顾衍不吭声了,心道,方才那些冲着你念诗的登徒子,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这江南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书生不好好念书就罢了,全都一副登徒子的模样,见着美人便吟诗……   姜锦鱼一向是拿顾衍没法子的,且这些年两人年岁大了,顾衍的性子比起从前反倒还固执了许多,就是固执的点,有时候有些奇怪,遂由他牵着自己入了船舱。   这天晚上,姜锦鱼果然熬了新鲜的鱼汤,因是从渔民手里现买的,十分新鲜,且江南的鱼格外的鲜,连姜锦鱼自己都多用了一碗。   至于顾衍,他一向是有妻万事足的性子,绵绵便是熬了碗毒药,他也能不皱眉头喝下去,顺便还要赞上一句好喝。   用了晚膳,两人便下了画舫,去了女儿街。给他们送鱼的老渔夫的妻子笑眯眯的同他们说,今日是女儿节,倘若他们夫妻有兴趣的话,可去女儿街走一走,那里晚上热闹得很。   姜锦鱼自是什么都感兴趣的,笑眯眯冲那渔夫妻子说好,顺手还给那渔夫的孙儿塞了包糕点。   街上十分热闹,四处皆是人,两人怕走散了,便把手牵得紧紧的,一刻也没松开。   江南美人是真的多,便是姜锦鱼自己生得美貌,都要看花眼了,两人随着人流,一边随手买些江南小吃,边往前走。   因着中间忽的来了个什么赏诗会,几十个年轻才子在台上吟诗,引得底下的小娘子们争相挥着帕子,人群熙熙攘攘的,把姜锦鱼和顾衍两人挤到角落里去了。   索性两人对什么才子都没兴趣,便干脆在茶摊上寻了桌子,冲那摆摊子的老夫妇要了一碟子茶糕和一壶茶,悠闲看着外边的热闹。   茶糕是此处产的茶叶做的,不似一般糕点那样甜,反倒带着丝清苦,回味起来,舌尖又生出一股浅浅的甜,很是爽口。   姜锦鱼吃了,便觉得很合胃口,甚至颇想去同老夫妇偷师去。   夜幕落下,两人往画舫走,人群散尽的街头,倒是让两人走出了些天长地久的恩爱感觉。   姜锦鱼吃了口手中的糖葫芦,笑得弯着眼,侧头道,“等天再冷些,我们去交州吧,听说那里的海边很暖和。”   顾衍自是应下,转头便把原先的计划给改了。   唔,海边也很好……   绵绵喜欢最重要麽。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不要嫌弃番外短小啦~   甜度还是够的嘻嘻 第156章 番外(双面绣)   朝中人发现, 朝中新贵顾瑾和顾瑞两位大人,最近不同以前那般废寝忘食了, 连带着手底下的下官都跟着肩上担子轻了不少。   有那知情的, 便悄悄附耳道上几句,“听闻是府上有喜了, 我也是听内子说的。”   顾瑾和顾瑞在宫门外遇着了, 顾瑞便招呼道,“阿兄,等等我!”   然后也不上自己的马车了, 直奔兄长的马车去,腆着脸笑,道, “阿兄,这回阿娘总该住我府上去了吧?丁氏连院子都收拾好了,保准娘喜欢, 住的舒坦!”   顾瑾平和的看了眼阿弟, 道,“弟妹有了身孕,哪有气力照顾阿娘, 还是住我那。”   顾瑞顿时泄气,顾瑾又不舍得看弟弟这个样子,想了想,道,“我让你嫂子再收拾个院子出来, 你同弟妹有空便过来住,阿娘同阿爹这会估计要住到安安那边也平安了,才会离开盛京。”   自从兄妹三人相继成亲后,顾衍便带着妻子四处游历去了,如今这回回来久住,还是为了二儿媳丁氏和女儿安安怀孕的事。   因着在兄长那里受挫了,顾瑞也没兴致回自己家,遣随从回家同丁氏说一声,便跟着去阿兄府上了。   顾家下人早已习惯,大爷同二爷一母同出,感情甚笃,时常来府里的。   待进了门,兄弟二人便直奔林竹院去,一进院子,便听到一阵母女的欢声笑语,便晓得必是小妹顾安安来了。   兄弟二人进门,尹氏见了,忙起身道,“大爷回来了。”   顾瑾含笑点头,目光又落到坐在中间的阿娘身上,道,“娘。”   顾瑞也跟着喊娘,尹氏见二弟来了,想着娘又在,二弟肯定是要留下用饭的,便起身说了句,出去安排晚膳去了。   姜锦鱼抿着唇笑了下,喊兄弟俩都坐下,道,“累了吧?”又问顾瑞,“你媳妇丁氏怎么样?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害喜?你媳妇是第一胎,你得注意着点,夜里别睡得太死了,稳婆和乳母得提前相看起来……”   顾瑞一一答了,想了想,没忍住,道,“娘,我本来想请你去我府上住的,阿兄又说丁氏怀孕了,怕照顾不好您。那您下次回来,一定住儿子那里去,行麽?”   不等顾瑾开口,一旁的顾安安眼睛一亮,道,“二哥,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吧!就是轮,也该轮到我了!”说罢,一扭头,冲阿娘撒娇道,“娘,您下回住女儿哪里去麽!”   姜锦鱼含笑着看着兄妹俩如孩子似的吵,心里晓得,这是孩子们在自己跟前表孝心呢,也不嫌他们吵闹,笑眯眯几句话安抚下来。   顾安安假惺惺抹眼泪,道,“娘,您看你和爹一走,二哥都不疼我了!”   顾瑞傻眼,心道,我还不疼你?!脱口而出道,“上回你误会妹夫外头有人,可是我替你揍了妹夫一顿!”   顾安安顿时呆了,哑口无言,扭头,果然看见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阿娘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我在等你解释……   顾安安捂着额,道,“娘,就是个误会而已。周勋才没那么大的胆子!”   姜锦鱼倒也不是不屈不挠,只是事关女儿,问还是要问的,“什么误会?”   顾安安只好老实道,“那段时间我本来心情就不好,周勋又一天比一天回来的迟,我盘问了他身边的小厮,那小厮却口风很紧,怎么问都问不出。我一生气,只当周勋外头有人了,就去找二哥了。然后,然后二哥就打了周勋一顿。后来才晓得,是我误会了周勋,他见我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以为我在府里住的闷了,就布置了个别庄。”   看阿娘的脸色不对了,顾安安忙解释,“但是周勋肯定没生气!我都跟他解释了,二哥不是故意的,两人第二天就握手言和了!”   顾瑞也跟着一起道,“是啊,妹夫不是小气人,我跟妹夫解释过了。”   姜锦鱼扶着额,简直说不出话了,正色冲女儿道,“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怀疑女婿,疑神疑鬼,还教唆你二哥跟女婿起冲突,我就是教你这样不讲道理的?!”   顾安安低下头,心里委屈得不行,但阿娘说的又有道理,本就是她自己无理取闹,便只好垂着头丧气道,“阿娘教训的是,是女儿不好,女儿知错了……”   顾瑾和顾瑞打小疼这个妹妹,也帮着打圆场,说了不少好话。   直到一家子坐在饭桌前,顾安安的兴致都不高,整个人怏怏的,周勋本来提心吊胆陪了老丈人一下午,这回好不容易见了妻子,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担忧道,“安安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累了?”   可惜周勋越体贴,顾安安越觉得阿娘教训自己教训得对,更笑不出来了,只勉强冲着周勋笑了下。   姜锦鱼见女儿这个样子,到底也不忍心,夹了一筷子女儿爱吃的菜,送进安安碗里,“你爱吃这藕丸子,今日你嫂子特意为你准备的。”   顾安安察觉到阿娘缓和的语气,心情也好了不少,仰着脸道,“谢谢娘,也谢谢嫂子。”   尹氏立马笑了笑,很有嫂子的样子,“小妹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   一顿饭吃了,又陪着说了说话,顾瑞和顾安安兄妹俩陆续走了。   顾瑞今日说漏了嘴,害得妹妹被训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见妹夫扶了妹妹上了马车,转身来同自己告别,便拉着他到了一边,把今日妹妹挨训的事说了,末了道,“都是我太冲动了,你回去了,可不许怪安安。本来娘说了她,她心里就委屈着。”   周勋早把这事给忘了,听了只想转身去好生安慰安慰妻子,忙对顾瑞道,“这事不怪二哥,是我藏着掖着,还安安担惊受怕的。”   又急匆匆上了马车,见妻子白皙的侧脸在昏暗的马车里,显得很是温柔,心底一软,想她今日真是心里不舒服了,他晓得妻子同岳母最亲,今日挨了训,肯定委屈了。   周勋坐下,将顾安安拥入怀中,道,“今日的事情我知道了,方才二哥同我说了。你放心,我明日便去同娘解释。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同你生气,你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莫说挨顿揍,便是断了条胳膊,那我也心甘情愿。”   顾安安忍不住笑了,轻轻推搡了一下周勋的胸口,“胡说八道什么,惯会说这些甜言蜜语的。也是我不好,娘教训的是,我也该正式跟你道个歉。”   言罢,正色道,“周勋,是我误会你了,下次定然不会了。”   周勋本来也没太在意这事,生气也就是当时的事情,事后也就是心里嘀咕了几句,自家妻子这两位兄长,他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但说真的生气,那还不至于这样小肚鸡肠,跟自己妻子计较什么?   现下听顾安安这样郑重同自己道歉,反倒觉得自己小心眼了,忙道,“我不生你的气,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心情不好,还瞒着你。我们是夫妻,往后还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别因为这点小事生分了,不许再跟我道歉了,知道了吗?”   夫妻俩人诉了衷肠,感情更加深了。   夜里,周勋被母亲怀王妃喊去,找他说了通房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顾安安这会儿怀着身子,他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的,想往她院里送几个丫鬟。   怀王妃也挺喜欢安安这个儿媳妇,还道,“若是怕安安心里不舒坦,那就先不给名分,就当丫鬟使唤着。”   周勋孝顺,换做从前,基本也不会为了这事违背母亲,说是通房丫鬟,自己不收用,丢在院里当丫鬟使唤就是了,他倒也不是个重色的人。但今日,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方才回来路上,妻子怏怏不乐的神色,想了想,道,“娘,丫鬟通房的,就不必了。院里伺候的人那么多,不差这一两个。”   自己的儿子自然了解,怀王妃听了这话,立马就明白了,儿子这是不舍得媳妇受委屈。   想了想,道,“勋儿,这事也不算的什么,再说了,宗亲人家,传宗接代,哪个不纳妾。”   周勋忙道,“娘,您都要有孙子,还是嫡亲的孙子,还不够您抱的?儿子可不喜欢庶子,妾啊庶子的,是乱家的根源。您看安安家里,岳丈那样大的官,不照样只守着岳母一人过日子,两个嫡子也最有出息。安安外祖姜家,不也是一样。反正儿子是不想要生一堆庶子,生了嫡子好好教导才是正经事。”   怀王妃听了,倒是被说动了,无奈点头,“罢了,我也不插手你们夫妻的事。”   周勋这才松了口气,又同母亲说了会儿话,见怀王妃露出倦意,才起身回院子去。   却说姜锦鱼这头,送走了二儿子和女儿,夫妻俩倒落了个清闲,在屋里静静坐着。   姜锦鱼在江南的时候,跟那边的绣娘学了双面绣,觉得颇有意思,便在那儿学了半来个月,回来了也没把手艺落下,想给顾衍做个香囊。   她正低头穿线,顾衍却伸手来拦了,也不说旁的,十分自然的开口吸引她的注意力,道,“今日你训女儿了?”   姜锦鱼一听,也忘了手上的活了,“你看出来了?”   顾衍又顺手将针线放到一边,“用晚膳的时候,安安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我一看就晓得,你训她了。”   姜锦鱼把二儿子给妹妹出气,揍了女婿一顿的事情给说了,然后道,“安安就是被你我宠坏了,得亏女婿心宽,没把这事儿捅到亲家面前,否则安安还要吃苦头。”   顾衍唔了一句,仿佛没半点替女儿说情的意思,时不时来一句,“你说的对”,“然后呢”,引着妻子同她说话。   姜锦鱼稀里糊涂跟着聊,说了女儿的事,一下子又说到尹氏和丁氏,连白日里嘴馋想吃什么果子,都被顾衍勾得说出来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顾衍道,“歇了吧。”   姜锦鱼一看时辰,居然这么迟了,便也起身,洗漱了,夫妻二人一同躺在床上。   她心里还惦记着女儿的事,还道,“其实啊,我也不是想训安安,主要她这事做的太无理取闹了,女婿心里肯定还是不舒服的,我骂她一顿,女婿那边就心疼她了。”   顾衍早晓得妻子这点小心思,教女儿的同时,也是帮女儿,便伸手抚了抚妻子的发,道,“女儿会懂你的苦心的。你也放心,安安不是孩子了,再者,就算她不懂事,还有她哥哥呢,别太担心。”   姜锦鱼听了,觉得有道理,倒是用不着太操心,被抚得有些倦了,迷迷糊糊犯困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今晚不是打算绣香囊来着?怎么说着说着,把这事给忘了?   算了,明日再弄吧,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