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宠妻如命(重生) 作者:林中有雾   文案:   众人皆道,平北侯府陆家三郎通才识达,文采斐然,曾三元及第,步入官场后扶摇直上。可惜身边美婢甚多,京中贵女望而却步,最后婚事落到江婉容头上。   江婉容重活一时,深知此人杀伐狠绝、野心昭昭,他日必重兵垂境,万人之上。   正是因为知道,她决定嫁到陆家,好好的当她的陆家三夫人,不谈情爱,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直到后来,她觉得男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当她趴在床上差点喘不过气时,她才发现她不谈情爱,有人想谈!   双1v1,其他女人是误会   内容标签:重生 女强 甜文   主角:江婉容、陆谨言 ┃ 配角:完结文《娇生惯宠》,《病娇春》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尤佳相随,风雨无悔   立意:爱情只是生命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活出自我 ==============   ☆、001   明德十七年,年底正好是三九时节,前几日洋洋洒洒飘了一场雪,气候越发寒冷,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在割肉一般,可室内却温暖如春。   绯珠进来的时候,肩膀上还粘着雪花沫子,她在门口将身上清理干净,才往里面走,将火伸到炭盆旁边暖和。   她问了在盘算账本的晴安:“姑娘呢,现在还在睡着么?”   “睡着呢。”晴安头也没有抬起,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账本,浑身散着低气压。   绯珠瞧着她不大高兴,问着:“怎么了?”   “有根翡翠簪子,成色和水头都是极好的,姑娘先前还说,等过年的时候就带它,可现在找不到了。”   “被二姑娘拿去的,二姑娘和姑娘说了,借她戴着玩几天。”说着,绯珠嗤了一声,讽刺地笑着:“她和三姑娘都不知道从这边借去多少东西,我怎么都没瞧见她们还回来。”   晴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前前后后翻动账本,而后吐出几个字,“要饭的都比她们光明正大。”   她们都是江婉容的贴身丫鬟,这样说主人家其实都是在以下犯上,可她们谁都没有阻止,实在是被气狠了。   她们的姑娘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女,虽说承恩侯府已经没落了,可姑娘的外祖家手握兵权保卫西方边陲的定西王府,姑娘又是那边唯一的女孩,照理说是应该被千娇万惯着长大的。   无奈先夫人早逝,侯爷又早早地抬了现在的夫人。现在的夫人是一个四品官员的嫡幼女,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做事情有些小家子气登不上台面。不过她面子工程做得很好,表面上对她家姑娘和少爷不错,外面人都说夫人对她家姑娘和少爷比对自己的亲生子女还要好,就因为这,她在外面得了不少好名声。   要真是这样,绯珠也不说什么,可夫人压根就没存好心。要真是对自家姑娘那样好,还能任由着二姑娘和三姑娘到抚芳院要去那么多东西?还能在占了姑娘的便宜之后,在外面肆意地诋毁姑娘的名声?还能在平北侯府的人过来替陆家三郎提亲时,主动拒绝了这么亲事?   要知道平北侯府的陆家三郎可是连中三元的京科状元,如今在东宫侍读,还兼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极受皇帝的赏识。而且听说那陆家三郎长相极为俊美,盛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倾心于他。绯珠虽不知道平北侯府的人怎么会突然上门提亲,可也知道,这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要不是老夫人还护着姑娘,只怕这件好事就被搅和了。   可她们心里再清楚有什么用,姑娘看不清楚,当真以为那些豺狼虎豹会真心对她。   晴安和绯珠相视一眼,皆是苦笑。能怎么办,姑娘看不清楚,那只能她们帮着点,别让姑娘一直吃亏。   “咳咳。”   屋子里突然传来动静,绯珠和晴安连忙走进去,看见里面的情况时,心里面都是一慌。   姑娘不情愿嫁入平北侯府,为此和老夫人闹起别扭,病了好几日,脸色苍白许多,可多多少少能看见点血色。   可现在姑娘睁着眼躺在床上,眼神空泛,连呼吸都变得很浅,像是活死人一般。   “姑娘,你怎么了?”晴安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略微发颤,“姑娘你可别吓我。”   ……   江婉容的意识仍旧是模糊的,只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姑娘,姑娘。”   那声音像极了她在闺中时,她那两个丫鬟的声音。可她们早就已经死了,是为了护着她被活生生的打死。   也不止是她们,还有夏岚、听云和妙菱她们,都死了,她身边但凡亲近一些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   然后她也死了,被火活活烧死,魂魄漂浮在上空,看着那个假装对她很好的李氏母女拍手称快,用着她娘亲留给她的嫁妆,含笑着说:“果真是个蠢的,还当真以为我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呢。就是可惜当初她逃婚没逃掉,不然我们母女三人将更加富贵。”   而那个陷害自己与人通奸,最后将她活活烧死的大伯娘徐氏,笑着同她的媳妇说:“有些人张扬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把黄土就没了。等三郎回来,我们就把江氏与人通奸的事情说出来,在为他选一门好的亲事。”   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生活中满是算计。她心中涌起滔天的怒意,恨不得冲上前去,把这三个人的胸膛剖开挖出来,看一看她们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她那个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夫君,带着十万精兵压迫盛京,破开城门,黄袍加身,最后坐上了那无比尊贵的位置。   徐氏搬弄口舌,将她说成了那低俗不堪的女子。李氏陷害她,说当初的成亲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一场算计。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仇人踩着她的名声和尸骨,得到了滔天的富贵,可她唯一的弟弟却生死不明。   她骄傲一生,却背负污名而死,这叫她如何不恨,怎能不恨!   江婉容漂浮在上空,日日夜夜看着她的仇人在她眼前晃荡,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感觉灵魂飘散之际,她缓缓地跪在青石上。   如果再来一次就好了,再来一次,她一定乖乖的嫁给陆瑾言,帮着他坐上那个位置,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然后狠狠的,狠狠地将那些人,都踩在脚底下。   ——   “姑娘!”绯珠见状不好,连忙推了晴安一把,“快去请大夫过来,快去!夏岚跑得快,让他去老夫人那里说一声,请老夫人过来。”   晴安赶忙出去。   在外面守着的丫鬟,知道里面不好,都乱了阵脚,很是吵闹。听云端着刻花铜盆,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一整盆的水泼出去,铜盆摔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一声直接将江婉容的神志拉回来,她愣愣地盯着绯色床幔,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和她在闺中时的床幔一样。   可是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惊雷直接从她头上劈下去,所有的思绪都被炸得七零八落,她还没有缓过神,就听见绯珠的声音。   “慌什么慌,姑娘不过是魇住了,大夫来了就好。平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谁要是在这中间乱了规矩,等姑娘醒过来,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她!”   她猛得坐起来,盯着那一道纤瘦的背影。在徐氏闯进她的听荷院,直接当一个男人塞到他床榻上,诬陷她与人私通时,这个丫鬟护在她面前,所有人骂了个遍,然后又带着她离开。   徐氏却下令让婆子将绯珠拉开,一板子一板子地打在绯珠的身上。她将下唇咬出血,都没有吭一声。   最熬不过去了,绯珠爬到她的身边,说:“姑娘,绯珠之后照顾不了你了。”   回想起这一幕,干涩的眼睛中很快蓄满泪水,江婉容试探地叫了一声,“绯珠?”   “姑娘!”绯珠回头,看见她坐起来,连忙将木架上的披风取下来给她围上,几乎也快哭出来,“您刚刚吓死奴婢了,起来怎么就在这里坐着,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江婉容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梦境,拉着绯珠的手,摸摸她的胳膊、肩膀、然后是脸,手下温热的触感告诉她,这是真的,绯珠活过来了。   她死死地将绯珠一把抱住,眼泪都止不住。   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绯珠更是,她也不敢动弹,以为自家姑娘还为了个平北侯府的亲事烦恼,受不住才哭出来。   在她眼里,平北侯府的三公子,就没有不好的地方,配他家的姑娘正合适。也不知道夫人和二小姐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天天挑唆着让姑娘拒绝这门亲事。   她忍不住小声说:“奴婢听说那陆家的三公子挺好的,去平北侯府之后,应该也会对姑娘挺好的。”   “平北侯府?”江婉容有些迷糊,她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身体都僵硬起来。她刚刚哭过,声音还有些沙哑,试探问:“不是李……夫人说要在考虑一番,怎么,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绯珠仔细注意她的表情,意识忽略了他对夫人的称呼,小心翼翼地说:“老夫人将亲事定下来了,平北侯府催得紧,日子就定在开春三月。那时你还病着,就不知道。”   江婉容内心卷起惊涛骇浪,可变成灵魂看着人间百态这样诡异的事情都经历过,她对自己重生的事情也没有怀疑。   呵,她的人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呵,她要看着那些人还怎么害她。   江婉容又是哭又是笑,将屋子里的丫鬟都吓着了,绯珠稍稍能镇定些,指挥她们准备东西给姑娘净面。   那知道刚收拾好,老夫人和李氏母女都过来了。   隔着一道帘子,就听见李氏的声音,“这孩子怎么就病着了,是不是你们侍候好。罢了罢了,你们年纪也还小,有些地方没注意也情有可原。改天我让方嬷嬷……”   丫鬟挑起帘子,李氏看见江婉容坐在床上盯着她,那小贱蹄子眼神还怪吓人,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后面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差点把她自己给憋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文,最爱的基友,嘿嘿 《芙蓉帐》/荔枝很甜 锦州商户沈家有一女,长得国色天香,如出水芙蓉。 偏偏命不好,被卖进了京都花地——花想楼。 石妈妈调了个把月,沈时葶不依,最后被下了药酒,送入房中。 房里的人乃国公府庶子,恶名昭彰。 她跌跌撞撞推门而出,求了不该求的人。 只见陆九霄垂眸,唇角漾起一抹笑,蹲下身子,轻轻捏住姑娘的下巴。 “想跟他,还是跟我?” 后来外头都传,永定侯世子风流京都,最后还不是栽了。 陆九霄不以为意,捡起榻下的藕粉色襦裙,似笑非笑地倚在芙蓉帐内。 啧。 何止是栽,命都攥在她手里。 - 陆九霄的狐朋狗友都知道,这位浪上天的世子爷有三个“不”字: 其一,不碰干净的姑娘。 其二,不许人留宿枕边。 其三,不喜女人哭。 可后来,狐朋狗友们发现,陆九霄他不仅碰了那个小姑娘沈时葶,还在青天大白日下,见到沈时葶从陆九霄屋子里哭着出来。 后头追来一道语气不善的声音,“沈时葶,你再哭试试?” 随后,男人的口吻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纵容,“我让你咬回来,别哭了成吗?” 狐朋狗友目瞪口呆:您要是中蛊了您就眨眨眼?   ☆、002   李氏的长相有些寡淡,却喜欢穿金带银,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的身上招呼,偏偏自己又压不住,往往看上去有些别扭。她旁的能耐没有,可这口蜜腹剑的功力是谁也比不上。   她心里将江婉容里里外外都骂了一遍,面上还能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如同一位慈母般嗔怪着:“你这孩子,快把老夫人和我都吓死。也怪夏岚乱了分寸,话没说得明白,老夫人着急你,这大雪天连个斗篷都没来得及围,就赶着过来看你。你没事,老夫人也就放心了,可下次不能再这样吓唬人了。”   她这句话说的真是巧妙,暗地里奉承老夫人一把,由转着弯指责她不顾老夫人的身体,拿自己生病做借口,搅得旁人不安宁。   果然,站在她旁边的老夫人面上就有些不好看。   江婉容只想发笑,笑自己蠢。以前她虽然知道李氏有不少的小心思,可也没想过会把这些小心思全都用在她的身上。   心中的怒火不断翻涌着,她恨不得冲上去直接给李氏一巴掌,仅存的理智让自己理智下来。李氏就有再多的不是,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她在旁人面前仍旧是自己的母亲。真的发生了什么,一个“孝”字压下来,就全成了她的不是。   她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人将自己的名声给搭进去,可这并不代表着自己什么都不作为,相反,她一定要让李氏母女三人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用力掐自己的掌心,借着这些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古怪着笑了一声,“我没事,您不放心吗?”   李氏没有想到江婉容会顶她一句,安慰的好话就堵在嗓子眼里,让她一噎。她干巴巴地笑着:“我当然也放心。”   “你是什么态度,我娘好心关心你,你还在这里阴阳怪气。”说话的是李氏的大女儿江婉媛,她跺了跺脚,朝着老夫人撒娇,“祖母,你看看她?!”   江婉容的母亲项氏还在的时候,李氏不过是一个侧室,两个女儿也是庶女,自然比不得江婉容这个嫡女娇贵。且项氏的陪嫁丰厚,她也舍得往女儿身上穿戴,越发显得两个庶女有些穷酸。   等李氏扶正之后,她的两个女儿也翻了身,成了正儿八经的嫡女,以前顾忌着身份不敢对江婉容做什么,现在则是变着法儿将以前的那些怒火火发出来。   不过江婉媛是个直肠子,那点小伎俩放在明面上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真正厉害的是江婉媛的妹妹江婉清。   江婉清和江婉媛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柔美。可江婉媛喜欢穿着精美华贵的衣服,把柔美去了几分,显得有些虚张声势。江婉清却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特长,向来穿的素净,佩戴一两件亮眼的首饰,让人觉得柔弱清秀,生出几分保护的欲望来。   不过江婉清从来不和她正面对上,见了面之后都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手,叫她“长姐”。若不是她死后亲眼看见江婉清和身边的心腹笑着说:“终于死了”,江婉容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着这么一条毒蛇。   “你娘?我竟然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将我当成外人。”江婉容眼角闪过一丝讥讽,顿了顿几秒,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脊背笔直,直直地看向她:“我就是有不是,也是你的姐姐,什么事情也轮不到你来指责。你若不会这些规矩,就让母亲找人好好教教,免得丢了我们侯府的脸。”   江婉媛哪里受过这样的指责,快气疯了,指着江婉容就想骂:“你……”   “够了!”老夫人轻喝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镇住所有人。   她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褂子,头上系着一根抹额,在没有其余的装饰。可光是她站在那里,别让人觉得无法忽视,这是掌权者积攒几十年的威严。   锐利的视线扫向江婉媛,江婉媛瞬间就没了声音,手指快要将帕子绞断,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夫人这才将视线转移开,上前去坐到床边,将江婉容一把搂进怀里,干枯的手指抚上她乌亮的头发,缓声问:“还因为镇国公府的事情生气呢?”   这一下子就戳中了敏感的话题,李氏瞧着不大对劲,打了个手势,屋里的丫鬟很快就退出去。   等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李氏才开口,试探着说:“老夫人,要是容姐儿不愿意的话,要不镇国公府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老夫人的神情中有些松动,李氏便放心下来,看向江婉容的目光中满是疼惜,“你瞧瞧这孩子,为了这件事情,都成了什么样子。她父亲和我,都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她日后能够快快乐乐就行。”   老夫人目光闪烁,没有立即开口。屋子瞬间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李氏屏气等一个结果,恨不得能够代替老夫人说一个不字。江婉容不愿意,承恩侯府也有其他的女儿。她的媛儿和清儿,谁不是才貌过人,明明她们更适合做那陆状元的夫人,哪知道镇国公府的人瞎了眼,非要娶一个悍妇回去!   “可是不是和镇国公府定亲了吗,可还有转圜的余地?”江婉容靠在祖母的肩上,闻着熟悉的松针叶的香气,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她和祖母为了亲事心中有了隔阂,不过是陆谨言已经有两个通房。她受李氏的挑拨,认为祖母执意将她嫁过去,不过是笼络陆谨言的一种手段,为承恩侯府谋算。   祖母未必没有这个心思,可追究到底,也不会将自己的亲孙女推入火坑。不说这么多年的情分,单说她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女,出去代表着承恩侯府的脸面,她若是嫁的不好,她底下那些未出嫁的妹妹也会受到牵连。   她以前想不明白这些,现在却是懂了。她摆弄着好不容易养长的手指甲,低着头也看不清楚神情,“我知道是孙女不孝,让祖母为我担心这么长时间。我全听祖母,我知道祖母一定不会害我。”   “傻孩子。”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江婉容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情分不比旁人。她看着从前骄傲的孙女如今向人低下头,心里酸酸涩涩不是个滋味,“我找人打听过了,那陆家三郎是个好的,日后的前程错不了。他们家也是要脸面的,府中那些宵小再怎么闹腾,也越不过你去。”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李氏一眼,“你出嫁时,除了公中那部分,也从我的私库里拿着给你添上,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日后你去那边生活也有更加底气。”   李氏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搅动着帕子,干笑一声,“老夫人,这样不大好吧,那些都是您留箱底的东西呢。”   那可都是好东西,她都没有看过几眼,怎么就全给这个丫头了,越想李氏便越觉得肉疼,给江婉容使着眼色。   江婉容心里笑了一声,她正愁着没机会提这件事情呢。   “祖母,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孙女心中有愧。婉容底下还有三个妹妹,若我有她们没有,只怕日后也要埋怨承恩侯府的不公。”   李氏听了这话便觉得舒坦,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还能想着她的两个女儿,不过怎么就把那个庶女给带上去了。   “她们我自有安排。”   “我瞧着容姐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如这样,容姐儿是府里的嫡长女,再从公中出一千两银子去珍宝斋,置办头面和首饰。这样容姐儿既有了面子,老夫人您又不用动用私底。”   最好呀,把那些东西全都留给她的女儿。如此一想,李氏说着,笑容越发真切起来。   江婉媛听了这一千两银子不禁咋舌,有些不满地从后面扯了扯李氏的袖子,被李氏直接瞪了一眼,撇了撇嘴之后没有说话。   江婉容看着那母女两人的动作,不知道等会李氏等会儿还能不能笑的出来。她心里恶意地想着,露出一个浅笑来,她生得不是绝世容颜,可笑起来的时候别有几分味道,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用了,我记得我娘走之前,说要将她的陪嫁都留给我和乔哥儿,我带走那些便成,就不用府里多出银钱了。”   李氏瞪着眼睛,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然后慌乱的摸向自己的鬓发,试图镇定下来。   老夫人沉思片刻,“这样也好,我记得那时候你年纪小,你生母留给你们的东西便交给你母亲打理。李氏,你改天就将东西送过来。”   “儿媳……”李氏原本还要转圜一番,抬眼便触及到老夫人的视线。那视线里含着探究,似乎能将他所有的伪装戳破,看清所有事实。她身子陡然一个激灵,挤出一个笑容,“儿媳知道了。”   老夫人在这里说了会话,便觉得身体乏了,由嬷嬷搀扶着离开。李氏想着嫁妆的事情,心不在焉,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了。江婉媛本来就不待见她,冷哼一声之后,也跟着李氏回去了。   只有江婉清留下来,怯生生地问她,“姐姐真的要嫁去镇国公府吗?”   绯珠从外面拿了件狐狸皮大氅,给姑娘结结实实又围了一圈,又塞了一个汤婆子进去。   江婉容自小体寒,刚刚陪着说了那么多话,指尖都是冰凉的。现在窝在暖洋洋的大氅里,她的心情也好些,随意回答一句,“应该是了。”   她转而想是想起什么事情,,低下头将头发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笑着说了一声:“我曾偷偷见过陆家三郎一面,我……我是心悦他的。”   声音极为爽朗,没有丝毫忸怩,一时美得不可方物。   江婉清双手死死掐进帕子里。   ☆、003   江婉清喜欢陆谨言,这还是她无意中发现的事情。   李氏偏疼江婉媛,江婉媛闹腾过几次,说非陆谨言不嫁,李氏也任由江婉媛去,还求到她的头上,让江婉媛去镇国公府陪陪她。陪她都是假的,想要吸引陆谨言的注意才是真的。这种姐妹共侍一夫的戏码传出去都丢人,可偏偏李氏被那黄白物件迷住眼睛,巴巴地把女儿送过去。   可那陆谨言是什么人,一个侯府不受关注的少爷,在没有任何助力之下,爬上那等高位,手段岂是一般人可比,怎么会为了这点子上不得台面的男女私事,毁了自己的名声。最后陆谨言用了点手段,将江婉媛连人带丫鬟全都赶出去,面子里子全都丢干净。   江婉媛为此恨上她,可怕是江婉媛自己都不知道,她被赶出镇国公府的事情中,自己的妹妹江婉清也掺和了一手。   想到这件事情,江婉容越发神清气爽起来。她不是什么君子,十分小气并且记仇,对待自己的仇人,把人推倒了还不算,还要在上面多踩几脚,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她做的比谁都欢。   “我觉得他的相貌很好看,祖母说过他也是极有文采的。既然我和他定了亲,日后便是要过一辈子。那样谪仙般的人物,想来对我也不会太差。”   她不知道女儿家羞涩的样子怎么做,就屏气涨红了脸,“若是日后我们有了孩子,像他一些定是好的。”   看着江婉清面色有些苍白,她心里笑得欢畅,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你怎么,难道你不替我高兴吗?”   “姐姐,镇国公府中事情乱,我怕你过去会吃亏。”江婉清身子颤了颤,藏在袖子下的手青筋凸起。   “我原本也在担心,但是我想,他应该会护着我吧。”江婉容淡声说。   就算不护着,她也有法子保全自己。她同陆谨言还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也不怕陆谨言真的在背后给她捅刀子了。   这种淡然仿佛是炫耀一般,刺痛了江婉清的眼,掌心都有些血迹渗出。   江婉容浑然不在意,继续说着她和陆谨言日后幸福美满的生活,直到江婉清脚步踉跄地离开后,她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她这些话都是蒙骗江婉清的,这正好戳中江婉清的命门才让江婉清心神巨乱。可等江婉清回去后仔细想想,便知道她这些话错漏百出。   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听得出来破绽。   晴安细心些,走到她的近旁极为委婉地问:“姑娘是什么时候见过陆状元的?”   “没见过,逗她玩的而已,你没瞧见她都变了脸色。”江婉容的话意有所指,看着晴安是什么反应。   这句话在脑子里面转了一圈,晴安瞬间想到某种可能,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低声骂了一句,“恶心。”   她能够这么快反应过来,江婉容心里有几分满意。她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身边若是没有忠心耿耿且脑子灵活的丫鬟,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你心里清楚就行,不必说出来,我自有打算。”江婉容有心将她培养成心腹,日后不说求她独当一面,可遇到事情也别乱了手脚,所以留着她,又说了不少的话。   莺时站在帘子外头,竖起耳朵想要听里面都在说些什么。   茗雪端汤进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低喝一声,“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茗雪管着厨房的事情,平时没少和小厨房的那些人扯皮,嗓门也大得很,这一声把莺时吓得半死,她连忙走到外面来,拍拍自己的胸口,打了茗雪一下,“要死啊,声音这么大,万一被听见了怎么办?”   “你在这里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茗雪压低了声音问。   莺时还没有缓和过来,没好气地说:“姑娘和晴安在里面说话呢,说不定就是在商量陪嫁丫鬟的事情。”   “我当是什么呢,就这个事情。”   茗雪不大感兴趣,说着就要往里面走,被莺时一把拉下来,“你就不想知道姑娘会带谁去?”   这一问倒是把茗雪勾住了,姑娘身边侍候的丫鬟并不少,可能陪嫁的只有八个丫鬟。她自小就是过来侍候姑娘的,外面都说姑娘性子不好,可她们身边侍候的人才知道,姑娘虽然性子急了一点,可从来不轻易处置下人,也不克扣她们的银钱伙食,不知道比旁人好了多少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一直跟着姑娘。莺时的话倒是提醒她,她寻思着晚上回去之后要琢磨出几样新菜式,姑娘吃得好了,自然就将她带上了。   这个心眼实的小丫鬟将身板一挺,“姑娘肯定愿意带着我的,我做饭最合姑娘的口味。”   能去陪嫁,日后等姑娘有了身孕,就有机会去侍候陆少爷,到时候谁还干这些破事!   莺时心里直骂茗雪没脑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瞪了她一眼之后就气呼呼地跑出去了。   茗雪觉得莫名奇妙,也没有搭理,往里面走去。见到姑娘以后,她笑得开心,里面走几分自得:“姑娘,您猜猜,今天我炖了什么汤?”   她这几个丫鬟中,茗雪的厨艺是出了名的好。江婉容原本想躺一会儿,闻着这个香味,便让晴安侍候她起身。   茗雪揭开盖子,里面是一小盅冬笋乳鸽汤,奶白的汤水被盛在深色的砂锅里,在赤红的炭火里煨了一天,光是闻着味儿都叫人食欲大开。   闹腾了一番江婉容也被勾起了食欲,就着梅花纹青瓷碗喝了两小碗,热气一熏腾,脸上的颜色也活起来。   茗雪瞧着情景,在一旁小声地说,“味道可还好,大少爷一早就送过来,说是给您尝个新鲜。奴婢听小厮说了,大少爷知道你爱吃这些,亲自带着人去五子林找的。”   她口中的大少爷是江婉容的唯一的胞弟江乔辞,如今是十三岁的人了,学堂里没有学到什么东西,被李氏用钱玩养着,最后养成了一个废人。书文一概不知,吃喝玩乐倒是占全,最后被人沾染上了赌,被承恩侯府扫地出门,潦倒而活。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己的胞弟,因为母亲早逝,江乔辞对她更是多了一份依恋。上一世为了不抹她的面子,半分没有开口求她。等她知晓时,弟弟已经离开了盛京,没了踪迹。   骨子里流着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江婉容还记得自己死后不久,久未出现的江乔辞去了镇国公府,双目赤红要要替她讨回一个公道,最后被护卫赶出去,摸索到她的坟前,哭得直不起来身。   鼻尖酸涩,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忍着泪意,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声,“他现在人呢。”   “该是没回来,先生说少爷的功课不行,留在学堂教导,怕是要等入了夜才能回来。”   江婉容这么一听,原本拿着勺子的手顿住,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已经卷起了惊涛骇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我记得沈夫子是不留堂的,他也不是个好学的,怎么就乖乖留下了?你去找个靠谱的小厮,瞒着人偷偷去打听了,看到底去什么地方。”   茗雪觉得疑惑,却也没问,直接出去安排。   没多个时辰,小厮递了话进来。   江乔辞跟着人进了赌坊。   一团火气直接冲到头顶,江婉容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仿佛江乔辞踏错了这一步,前尘旧梦便会一一再现,将她打击得毫无还手的余地。   绯珠是几个丫鬟当中脾气最泼辣的,可这事也不敢多说,委婉提了,“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沾染上的多是没个好下场。少爷若是去见见场面倒也还好,要是被迷住... ...”   “他倒是敢!”江婉容猛得一拍桌子,“叫人在门口等着,只要他回来了就直接带到着。”   她性子不好,但也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院子里的人都屏气不敢大动作,担心等会姐弟两个起了冲突,还是晴安劝着,“等少爷回来了,你且缓缓,问问原委再规劝也不迟。少爷素日里就听你的话,也知道是非,定是知道好歹的,切莫因这件事情伤了姊弟两的情分。”   “我知道,只是寻他过来问问。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当真还能吃了他不成。”江婉容按下去脾气,心烦意乱,拿过一个软枕去扯动上面的流苏,半天都觉得不解气,往里边一砸,又唤了绯珠去瞧瞧动静。   谁知道这一晚上,都没有听说江乔辞回来。   江婉容顾忌着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也不敢频繁派人过去,让绯珠去告诉闻观院的丫鬟,等江乔辞回来之后,来扶芳院一趟。   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江婉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一直梦见从前的事情。她被李氏母女哄着,在新婚之夜同陆谨言翻了脸,后来看着她的丫鬟一个个惨死,徐氏塞了一个男人去她房里,将她扔在大火中活活烧死。   没有人记得她,包括她那个夫君。不过江婉容也不怪他,毕竟他们之间仅有的那点情分早一开始的时候就没了。而在镇国公府的时候,陆谨言护着她,在她死后没让那些老虔婆创扬谣言已经是仁至义尽。只有乔哥儿摸到她的墓前,一声一声地叫她“姐姐。”   她所有的下场都是报应,她都认了,可是他的弟弟做错了什么?她的乔哥儿先出学业不行,可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明明比她小上两岁,却事事都护着她,怎么好好的就染上赌瘾,怎么最后就被赶出侯府了?   江婉容醒来的时候,枕巾上都是一片湿渍,一时恍惚以至于分不清哪个是梦里哪个是现实,脸色苍白得吓人。   绯珠进来说,“大少爷来了,还在外面等着,您现在要见他吗?”   “见,扶我起来。”江婉容咬牙说。      ☆、004   “姐,你怎么了,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干什么?等会儿我还要去学堂呢。”江乔辞还不知道自己去赌坊的事情被知道了,嬉皮笑脸地凑到江婉容的面前,“听说新开了一家店,里面都是南疆那边的新鲜货,我在里面预定了,给你戴着玩。”   “你那里来的银子。”江婉容看着他。   江乔辞撞见她的视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拇指和食指捏着杯壁的边缘转动。“没什么,就是和别人比骑射,赢了一些彩头。”   “你和我说实话,你这个钱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你昨天晚上又去了什么地方?”江婉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摔,发出巨大的声响。   外面的丫鬟听见动静,皆是面面相觑。   夏岚是个心直口快的,问了晴安,“里面该不会是直接打起来吧?我们要不要进去劝劝。”   “姑娘知道分寸,她让我们在这里守着,我们守着便是了。”晴安现在门口,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她性子冷清,不怎么和别人亲近,底下的丫鬟都有些怕她。所以她说话了,也没有人敢顶,全都安静下来。   里面的江乔辞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低着头不肯说话。   江婉容真的气急了,她从昨日一直担心到今日,就怕他做了什么错事毁了一生。现在见到他死不承认的样子更是恼怒,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你不说是吧,我去问问你的小厮,昨夜一夜未归,你都去做了些什么。谁若是不说或是说了慌,我便直接把他交给管事,治他一个看顾不严之罪。”   江乔辞见她动了真格,连忙走到她面前拦着,青稚的脸上都是慌乱,里面还有些别扭,“姐,你能不能别问了?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   “进赌坊还不是坏事吗?”江婉容反问,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江乔辞的年纪很小,不要逼迫他,而是将他一步一步往正路上引,“你看多少人为了赌散尽家财,最后家破人亡的。我们府上虽说比普通人家富裕,可再富裕,又有多少银子能够让你赔进去。你日后也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若是被人翻出这些旧事该如何。”   “我只是为了挣一些银子,等赚够了之后,我不会再进里面一步。”江乔辞去扯她的袖子,与她相似的凤眼里露出哀求,“姐,我这么大的人有分寸的,你不要一直管着我。”   有时候,别人一句无意的话,最能往别人的心窝子里戳。江婉容觉得从心脏处蔓延出丝丝疼痛,疼得她直不起身。她眼前一片模糊,脚下发软,一手撑住桌面后,狼狈地低下头,很快脸上都是一片冰凉。   娘亲过世前,想必也考虑了,有后娘就有后爹的情况,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以后就剩她们姐弟两了,让她多照应一下弟弟,别让乔哥走了歪路。   上一世江乔辞也和她说出同样的话,她也真的因为赌气再也没有管过他。江乔辞后来被赶出侯府下落不明,她一直为这件事情自责着。   现在猛然听到相同的话,前尘旧事纷沓而来,她心里有些接受不了,最后双手掩面,双肩耸动,任由液体从指缝间滑落。   “姐,姐。”江乔辞彻底慌了,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最终还是放下,撩起袍子直直地跪在他面前。   “姐,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你别哭了行不行。”   室内是一片安静,只有女子时不时地抽噎声,没有人回答她。   江婉容冷静下来之后,理智也开始恢复,她哑着声音问:“那你和我说说,你要这些钱干什么?”   江乔辞面少闪现过挣扎,没有吭声。   “到现在你都不肯说的么?”江婉容冷笑一声。   江乔辞是他碰不得的一块逆鳞,每每遇上他的事情,江婉容都有些情绪化。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冷静下来,她的芯子里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也不是没有手段逼着江乔辞身边的人开口。   她打定主意要弄个明白,便要往外面走去。   江乔辞只当她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直接秃噜了嘴,“姐,我只是想给你买些首饰。”   他说完之后便觉得懊恼,更多的是羞愧。他身为侯府的嫡子,却连拿钱给自己的姐姐买一份像样的礼物都做不到,只能用一些见不得光的路子去赚钱。别说江婉容看不起他,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谁要你买首饰了?”   话都开了一个头,后面也就没那么难说。江乔辞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事情都说出来,“我上次听说,李,夫人要克扣你的嫁妆。我打听了,镇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陪嫁都不少,我不想你丢了面子。”   他抿着唇,腰板变得挺直,尽显少年的锐气与倔强,“我的姐姐,不会比别人差。”   江婉容听得心里直发酸,她上前去将江乔辞拉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之前还在她后面追着叫她姐姐的人,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试图用他稚嫩的肩膀替她挡住些许风雨。   她伸手去将江乔辞散落的头发都别在耳后,瞧见他别别扭扭的样子,破涕为笑,“真是呆子,你以为我在乎那些吗?再说了,我出嫁也代表着承恩侯府的脸面,就算夫人有这个胆子在嫁妆上面做手脚,祖母也绝对不会让她动手脚。而且,你以为我们就没银子吗?母亲给我们留下的东西可不少。”   江乔辞虽说是男丁,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低下头沉默半晌,才说:“东西不都是在夫人那里吗,她肯吐出来吗?”   “她不得不吐。”江婉容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细心地将江乔辞的衣服都整理好,将他衣襟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乔哥儿。”她站直身体,直视江乔辞的眼睛,“你若是是真想护着我,就应该做一个有本事的人,成为我最大的靠山。一切跟着先生后面好好学书文,等两年后参加科考,最好是一次中第,入朝为官,那时谁也不能轻视你。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自然盼着你日后辉煌一生,成为我的依仗。你越是强大,别人越不敢忽视我,可若是你成了地里的一滩烂泥,别人也会瞧不上我。”   江乔辞低着头若有所思。   江婉容也不勉强他一下子就懂,唤绯珠进来帮自己净面,软声同江乔辞说:“夏岚今日做了不少菜,许多都是你喜欢吃的,等会留下来尝尝。”   “嗯?”江乔辞应了一声,转身去外面坐着等。往常他来这里,从他院子里的丫鬟嬉皮笑脸闹个没停,这次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脸色阴沉着有些吓人。   听云熟练地将江婉容的头发拆开,低声问:“姑娘,你和大少爷吵起来了?大少爷脸色吓人得很,我刚刚进来时都被吓了一跳。”   “没什么,就是争执了两句。”江婉容的脸上更显疲倦,绯珠连忙用帕子沾了冷水替她捂着,而后敷了一层粉。   那铅粉也不服帖,涂在脸上像是沾了白灰,江婉容用食指在脸上蹭了蹭,指腹上已经有一片白色。   这已经是胭脂铺里最好的水粉,不过江婉容的肤质有些特殊,许多铅粉用起来不服帖。她头一次怀念起上一世,她和陆谨言不过是表面上的夫妇,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不过陆谨言也算好,银钱上不会短缺她,也不会过问她做什么事情。因此她有大把闲钱和时间,全都琢磨在脸上和身上,搜罗了不少美容的方子,养得一身冰肌玉骨。   她现在的皮肤也不算差,可比起以后也说不上好,心里打定主意要养回来。将陆谨言迷得七荤八素已经不指望了,但是她也盼着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一点。倘若日后成事,他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把位置留给她的孩子。   想起那个男人温润外表下清清冷冷的性子,江婉容眼神暗了暗,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了她的眼。   “姑娘,姑娘。”听云小声唤她,拿着两根簪子在她旁边比划,“您觉得这两个哪个好看?”   “我觉得都不错,白玉的吧。”江婉容应了声,拿过绯珠手里的帕子将脸擦干净,“重新换盆水,把脸上这些都卸掉。”   “那样看着气色有些差。”   “我和乔哥儿吃饭,都是自己人,不打紧。”   江婉容回想自己的方子都需要什么,交代绯珠帮她将所要的东西买回来,便出去吃饭。   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吃饭的时候只和江乔辞说了往日姐弟两在一起发生的事情,半口不提赌坊。   越是这样,江乔辞心里越是难受,吃了没多少之后,便匆匆离开。   等他出了院子,江婉容立马让人叫来夏岚,“你可认识乔哥儿身边的小厮福满?”   夏岚负责院子里的采买,经常和外院的人打交道,可若是说和熟的话却远远说不上,老实回话,“奴婢只见过福满几回,能说得上话。”   江婉容顿了顿,问旁边的晴安:“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还算老实,奴婢记得有次少爷酒后要同人跑马,他死活给拦下来,也有分寸。他老子和娘都在府上做事,他也是得少爷眼才往上面爬了,人应当靠谱。”   晴安虽说性子冷,却是几个丫鬟当中消息最灵通的。江婉容听完之后,给了夏岚一个钱袋子,里面装着不少碎银。   “你私下里去向福满打听,最近这段时间少爷都见了什么人,谁勾着他去赌坊的,仔细问清楚。也让他日后机灵些,若是我再听说乔哥儿去了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并将他一家老小打发到庄子上去。”   夏岚晓得事情严重,一口应承下来。   江婉容这才放心,耳提面命让抚芳园的人都把嘴闭紧,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   哪知道还没过三天,江乔辞去赌坊的事情还是被传出去,且说得难听,就是连她这个姐姐都被牵扯进去。   ☆、005   外面说难听,全都是在看承恩侯府的笑话。   “承恩侯府的公子哥,对就是那个亲姐姐要嫁给陆状元的,在赌桌上很是豪爽,赢了一些钱小厮来拉都拉不走咧。”一个老头子迎着太阳光,眯着眼睛抽了一口旱烟,将烟枪往青石块上磕了磕,“那天我就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赢了这个数。”   老头子笑了笑,拿手一比划。   身边的人眼睛都快瞪出来,“老罗头,你莫不是在耍我的吧,赢了那么多,赌坊的人还能让他走出来。”   老头子啐了一口,将烟枪往他的头上一敲,“你懂什么东西,他未来的姐夫是什么,可是陆状元,人家想送钱都没有门道,现在巴不得多送钱给他的未来小舅子呢。”   “切,我当是什么。”身边的年轻人咕哝笑了声,“小舅子也是外姓人,当那陆状元什么都管。”   “那你是不知道承恩侯府的大姑娘,”老头子咧着嘴,一张干皱的脸笑得意味深长,“那女娃子啊,可彪得狠,陆状元可不敢不听。”   说完,人就散开来,风一吹原地没有任何痕迹。可这番话却被传出来,而且越说越难听。   江婉容待嫁闺中,被限制住行动,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少,也少了不少操心事,专心催李氏将之前的嫁妆单子整理出来,若是得了空闲,便开始回想之前自己用过的方子。   变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江婉容知道自己容貌顶多就是中上乘,算不上是惊人之资,便有足劲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每天天刚亮,就到花园假山那里来回溜达,走出一身汗之后,喝上一碗黑漆麻乌的药汁排除身体内的杂质之后,去简单清理一番,再用配好的玉润膏在身上抹上厚厚一层,让丫鬟按揉吸收之后才罢。   到了晚上则更加讲究,沐浴时三汤三浴,先热后冷,每次都要足足泡上一刻钟。现在又是年底,正是冷的时候,江婉容头一次下冷浴时,浑身一个激灵,差点直接从里面跳出来。   绯珠心疼她,劝说着:“哪里有这么古怪的方子,在冷水里泡一会还不直接将人给冻伤了,说不定是旁人在蒙您呢。您若是真想试,也等来年入夏了,您再试试看。”   江婉容摇摇头,现在吃点苦头不算什么,要是真的能笼络住陆谨言,日后不知道要舒坦多少。她心里想得明白。屏住呼吸后咬牙直接坐进去,冷意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侵入,她浑身都不可自制的哆嗦着。   在里面泡足时间后,她整个人都有些麻木,最后还是身边丫鬟给捞上来收拾。她的身上涂一层玉润膏以后,还抹上一层黏糊糊的东西。   收拾好了以后,她还有心思和身边的丫鬟说笑,“这一层层的,就像是在腌东西一样。”   这过程痛苦是痛苦了些,可成效也是肉眼可见的。江婉容折腾了七八日以后,身段更加婀娜,里面的一身更像暖玉雕刻,莹白地晃人眼。   可就是前面的那两小团嫩肉没什么变化,可这里保养的方子没多少成效,前世一个在风尘里调养姑娘身子的嬷嬷说,还得要男人养着。她寻思和男女之间的那点子事情有关,脑海中闪过陆谨言顶着那张清冷的脸和她欢好的场景,委实觉得怪异,便略过此处没有往深处想。   她除了每日折腾自己,其余的时间空得很,经常去陪老夫人说回话后,便拐去李氏的院子,明里暗里提起她娘亲的嫁妆。   李氏后来烦了,找了几次理由说不在,江婉容却当没看见李氏的不待见,依旧每天都上门晃悠一圈。   这次不知怎么了,见到她过来,李氏身边的万嬷嬷脸上堆满笑容地迎上来,“大姑娘,您来了啊,快进里面暖和暖和。夫人刚得了几匹时兴料子,寻思着分给您和其她的姑娘们,刚才还在说着,预备着派人去请您呢。您刚好过来了,瞧,这可不是赶巧吗。”   万嬷嬷生了一张巧嘴,可若真信了她的话,那便是傻子。   江婉容没有理会她,径直往里面走。万嬷嬷也察觉到她的态度冷淡,面上讪讪地闭了嘴,在后面跟着。   挑起绣着白萼红梅的帘子,暖气便扑面而来。   里面有些热闹,原来李氏得了四匹蜀锦,皆是不一样的花纹。江婉媛摸着每一匹料子,恨不得都直接抱到自己的院子,可是娘亲说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她们得笼络江婉容,最好让江婉容把嫁妆的事情忽略过去。   李氏坐在首位上,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江婉媛心里不情愿,可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姐姐,你来了啊。这里有四匹蜀锦,娘亲让我们一个人选一匹呢,你先挑一个吧。清儿去买胭脂还没有回来,剩下的等她自己过来拿。”   她虽然这样说,手却不停地在杏粉色和艾绿色的锦缎上来回摸,就差没在脸上直接写,“我想要这两匹”。   江婉容想,反正她日都要与李氏母女撕破脸,现在也没有必要惯着江婉媛,便装作没有看江婉媛的暗示,直接挑了那匹杏粉色的。   江婉媛真的被李氏娇惯着长大,没有一点心机,不高兴就直接摆在脸上。她刚想让江婉容选其他的布匹,却被母亲狠狠瞪了一眼,气呼呼的转过身子去,指着艾绿色和藕紫色的两匹料子,“那我就要这两匹。”   坐在下首的小姑娘闻言抬起头,冲着布匹看了两眼之后,又很快低下头缩着身子,恨不得将自己装成透明人。   这是承恩侯府的四姑娘江婉怡,因为是庶出,生母去世得早又不是有地位的,所以不太受人重视。而李氏非要图那贤母的名声,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往江婉怡的怡心院送一份,可东西到了她手上没多久,又会被江婉媛用各种手段要回去。   亏得她性子也被养得懦弱,受到欺负也不敢吭一声,不然江婉媛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江婉容记得上一世,这个从来没有重视过的庶妹,在她苦困难堪时还曾劝过她,让她安下心和陆谨言好好过日子。   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却不见得有几个,江婉容记得这份情,也想多照顾她一些,便笑着开口问:“怎么我们姐妹每人只得一匹,就唯独你拿了两匹?”   江婉媛指着穿着一身素净衣裳的江婉怡,说得理直气壮,“她不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直接给我。我那里还有些衣服,也算是新的,不行我便赔她一身好了,你问她愿不愿意?”   蜀锦价格昂贵,承恩侯府不说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以也是有些家底,一年也没有见过府上的人穿过几回蜀锦。   江婉媛倒是精明,用自己穿过的那些旧衣裳换一匹蜀锦,也亏她能说的出口。   不过江婉怡被欺压惯了,被点到名字之后,也只是小声地说:“我是不大喜欢这些。”   “看,不是我胡说的吧?”江婉媛得意极了,而后小声地咕哝着:“就你管的是最宽。”   “你若是不想要的话,正好给我。”江婉容直接略过她,看向李氏:“我听说陆家三郎还有个妹妹,小姑娘年纪小,我准备就给她做一身衣裳。前几天我还愁着手上没有拿的出手的布料,还想去我生母的陪嫁里找找。今天遇巧了,若是怡姐儿不喜欢这料子。不如就把这料子转给我,我也省得去库房里翻找。”   李氏的嘴脸僵硬,这小蹄子居然学会拿那件事来压自己。她已经是怒火攻心,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心里都在呕血,“你有用处的话,就直接拿去,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   “娘亲!”江婉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简直都快要气疯,转过身就往外面走,“料子你们都拿去好了,我都不要了!”   李氏眼中划过一丝暗色,很快又恢复正常,“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姐妹间说些气话,你也别当真。”   正常人听了,准得在中间安慰几句,江婉容生怕不能给李氏添堵,将话给顺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媛姐儿这性子是得改改,在府里这样还行,若是出去了还不给别人笑话。”   李氏这下笑都笑不出来,恨不得直接将这个瘟神给请走,可是时间还没有到,也不知道外院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江婉容觉得今天李氏有些奇怪,往常李氏躲着自己都来不及,今天却反常地将自己留下来,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她心上有些慌乱,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在傍晚的时候,一个婆子慌里慌张跑进来,被门槛绊倒直接滚进来。   她还没爬起来,张口就是一句,“不好了,夫人和小姐,你们快去看看!老爷他要把大少爷给打死。”   “什么?”江婉容猛得站起来。   李氏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而后也装作慌忙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快随我去看看。”   屋子里乱糟糟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婆子身上,只有现在江婉容身边的晴安不小心撞见那个古怪的笑容。      ☆、006   江婉容没注意到这么多,赶去闻观院的时候,还是晴安在她身边小声地说:“姑娘,这件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奴婢觉得中间有些奇怪的地方。”   “你知道什么了?”江婉容的步子放缓几分。   晴安的目光划过前方,声音又压低几分,“夫人像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奴婢看到婆子进来禀报的时候,夫人笑了下。不过这些都是奴婢的猜测,也不敢保证。”   江婉容心里本就是有疑惑,听晴安这么说,更不敢放松。她拍了拍晴安的手,做了几个动作之后,一行人丝毫没有停顿,往前面走去。   只有听云放慢了步子被留下来,仗着身体娇小没人注意,一溜烟就跑去老夫人的院子。   隔着老远,就听见闻观院里吵吵闹闹的。   才从门口进去,一根断成半截的木棍迎面飞来,擦着走在前面的李氏的脸而过,砸在门口放着的水缸上。   水缸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裂成几块,里面装着的水破口而出。   若是真的砸在脸上,怕是一张脸都要毁了。李氏被后面的嬷嬷扶着,面上一片煞白,惊出冷汗来。   她软着腿上前,轻声问:“老爷,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   转头她看见被双手被束缚吊在树上的江乔辞,惊呼一声,“乔哥儿做错了什么,您也好好和他说呀,怎么把孩子打成这样了?”   江乔辞被剥去外衣,在这个冻人的天气里,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后背和腿上,隐隐有红色渗出来。而他却像是没有什么反应,垂着头死死的咬住下唇,只有几声闷哼。   江婉容看着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跑过去撑着他的身体。福满是个机灵的,也没有等人说,三两下爬到树上将绳子解开。   “你问问这个孽障,他都做了什么!”江和豫看到江乔辞被人放下来,目眦欲裂,满身煞气。他三两下走上前,一把将江婉容推开,扯着江乔辞的身体就要往外面拖,“我今天就把这个孽障打死,省得日后祸害承恩侯府的名声。”   江婉容直接被推倒在地,掌心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她也没顾得上这些,被丫鬟们扶起来之后,就要追上去。   江和豫年轻时也算得上是翩翩公子,除了性子有点燥,几乎没什么大的缺点。现在年纪大了,仕途上走的越发不顺,脾气变得古怪起来了。   他继承了承恩侯府的爵位,在朝中只是一个六品官员。过阵子他的上司致仕,借着和镇国公府的姻亲关系,他原本可以往上再爬一步。谁知道在这个档口上,这个小畜生进了赌坊,还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官位就更不用想。   现在外面都在说,承恩侯府没落了,做出卖你求荣的勾当,养的儿子日后也要把镇国公府给拖累。   他好歹也是一个侯爷,被人这样侮辱岂能不气。   李氏恨不得直接在火上浇油,假意去拦着江和豫,“乔哥儿进赌坊只是去玩玩,那里有这么严重!你让他进去开开眼也好,叮嘱他日后不如就成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她不说还好,说完之后江和豫怒容更甚,就这么个小子,生生地将他的仕途毁去。他一脚将江乔辞踹在地上,“我今天非打他不可!”   这一脚用足了力气,江乔辞被踹倒在地,江婉容去扶他的时候,他呕了一口血出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她的父亲是真的想要了乔哥儿的命。   鲜艳的红色刺痛了江婉容的眼,她浑身遍布寒气,冷眼看着那个被小厮拦下面容狰狞的男人。   “都在闹什么,给我停下!”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暴喝一声。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燕国以孝治天下,是以江和豫就算是再暴躁你要听夫人的话。他一口气没出的完,眉毛倒竖,简单提了,“这小子要好好教训,不然日后就成了一祸害。”   老夫人这才看见坐倒在地已经昏迷过去的江乔辞,心里一惊,伸出的手都在颤抖,“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乔哥儿抬进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小厮连忙低头,几个人一起将江乔辞抬进去。   江乔辞是承恩侯府唯一的男丁,如今伤成这样,老夫人差点就背过气去。“都给我进去,要是乔哥儿真出了什么事,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众人进去在前厅等着,老夫人坐在暖炕上,双手撑着紫檀木刻缠花拐杖,双眼紧闭,嘴唇深深的抿着,底下的人也不敢说话。   来回走动的丫鬟婆子都吊着一口气,行动间没有一点声音。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看过之后说,江乔辞受的都是皮外伤,严重的是在腹部,肋骨断了一根,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伤到脾脏。不过接下来都要躺在床上静养,千万不能再磕着碰着。   刚刚江乔辞浑身是血的被抬进去,已经将老夫人吓着,现在听到他不伤及性命,老夫人很快松了一口气,念了几声“佛祖保佑”之后,让身边的陈嬷嬷将大夫送出去。   等屋子里没外人之后,老夫人的脸一下子拉下来,问江和豫,“你怎么就把孩子打成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江和豫心里也郁闷,将事情都说了一遍,而后将桌子一拍,“今日打断他一根骨头都算轻的,日后他要是再敢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我就……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李氏都快要笑出来,硬生生地憋着,装成贤妻良母的样子,“侯爷,快别说这种气话。”   江婉容一直没吭声,她看向老夫人,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杯壁。   “容姐儿,你有什么话想说?”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后,问。   江婉容将手交叠放在腹前,颈背挺直,脸上平和却透出一股气势,让人不敢小瞧了去,“我觉得这件事情发生的蹊跷。”   “哦?你且说说。”老夫人眼皮子都没有抬。   “乔哥儿进赌坊的确是他的不对,他才去过一次就被我发现,他也保证不再进去。怎么去了一次就刚好被人识破身份,又刚好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江婉容顿了顿,将脑子里的线捋清,“他金贵也是我们府中的人看得重,出了这么道门,当真还有那么多人认识他?可偏偏事事都发生了,里面透着古怪,怪不得不让人多想,我觉得此事是有人故意在针对我们侯府。”   李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手背上,她也不敢动弹,趁别人不注意,用帕子抹去,之后才说:“外面不都是在说乔哥儿吗,怎么是针对我们侯府?”   “乔哥儿才多大,就算与人结了仇结了怨,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来对付一个孩子吗?”   江婉容轻轻瞟了李氏一眼,仿佛李氏问的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问题。   老夫人将事情看得七七八八,看江和豫捏着拳头陷入沉思,心中有些失望。这也算不上是什么高明的伎俩,连容姐儿都看得透,他却转不过弯,还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成这样。   她顿感疲惫,肩膀微微下塌,苍老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行了,都回去吧。李氏,明年容姐儿就要出嫁,我教她管理中馈再多,也不如实际练练。厨房的事情就暂时交给她管着,也当是练练手。”   “老夫人。”李氏面上惊讶,直接站起身。   老夫人也没有解释,看向李氏的目光中透着凌厉。李氏心头一跳,双手扯着手中的帕子,挤出一个笑来,“儿媳知道了。”   “你知道便好。”老夫人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而后就先行离开。   江婉容因为弟弟受了伤,也没有心情去给李氏添堵,转身去交代闻观院里的丫鬟,问好好照顾江乔辞后,就回去了。   她一路都铁青着脸,进了院子便对迎上来的绯珠说:“把那天知道二少爷去赌坊的人给我叫进来,我但是要看看,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把消息同外面说!”   外人不大可能认出江乔辞,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的院子里有内鬼,把消息给传出去。   绯珠被吓了一跳,而后脸色也变得难看。大少爷进赌坊的事情有些严重,知道的人几乎都是姑娘身边的照顾的丫鬟。被身边亲近的人捅了一刀,任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江婉容身边侍候的丫鬟多,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计。比方说一等丫鬟有两个,绯珠和晴安,绯珠管着抚芳院的下人,安排人做活;晴安则是管物,抚芳院里的东西包括江婉容库房的东西,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平日的人情往来也归她管。   二等丫鬟地位稍微低些,却也是近身侍候江婉容的。听云梳发的手艺好,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跟着晴安的后面学做账本;茗雪在饮食方面擅长,负责厨房那边的事情;夏岚看着什么都不会,可她与外院的人关系处得好,采买方便,她又学了些拳脚功夫,江婉容出门的时候几乎都带着他。   另有五个三等丫鬟,玫玉、妙菱、珞莹、莺时和晴霜,她们各自负责一些如浆洗、刺绣、上茶之类的活,并不是贴身照顾江婉容的。   大家都是一个院中,三五个碰面都是常有的,可这样大张旗鼓的将所有人聚集起来,还真没多少回。   绯珠来叫人的时候,莺时和茗雪正在厨房里忙活。绯珠急着去叫别人,通知她们一声之后就离开。   茗雪将手中切了一半的冬笋收拾好装进盘子里,洗了洗手就要出去。莺时转了转眼珠子,跟在她后面,“你说姑娘这时候叫我们去做什么,是不是确定了哪些丫鬟陪嫁?”   “我怎么知道,姑娘让我们去我们就去呗。”茗雪随口答,想着觉着不对劲,猛地将步子停下来,转过身去看向莺时的眼光中满是警惕,“你老是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说,心里是不是想什么坏主意。”   莺时被戳中痛脚,眼睛向四周乱瞟,拉着茗雪的袖子就要往前走,“你在胡说些什么,难道你不想跟着姑娘过去吗。”   “你真没想什么吧?”茗雪心里还有些怀疑。   “没有,没有,好了,我们不说这件事情了,快过去吧。”莺时眉梢都染着不耐烦,拉着她往前面走。      ☆、007   莺时和茗雪来得算慢的,院中洒扫的王婆子见两人也过来了,停下手中的动作,“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见着你们都往姑娘的屋子里去。”   “不知道,绯珠来的时候也没说。”莺时有些不耐烦,冲了她一句。   她自持美貌,心比天还高,总觉得有天能勾上哪位主子成为姨娘,以后穿金戴银,有享不完的福,所以对着底下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王婆子笑了声,继续去扫地,没有再搭话。   屋子里的人都到齐了,只看见姑娘穿一身雨过天睛色对襟夹袄,配上杏色的马面裙。只有上衣的袖子和领口镶了一圈白色狐狸毛,盘扣处绣了三朵碧色的梅花,再无其他点缀,可却被姑娘穿出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   现已到了傍晚,太阳沉下去之后也不消停,利用最后的光和热,将一大片天空染上绯色。橘色的霞光透过一层薄纱闯进来,给室内涂上一层浅薄的暖色。姑娘坐在一片暖色之中,纤细白嫩的手捻了一小把晒干的梅花,再加了些香料放进石臼里,拿着药杵慢慢捣着,就像一副画一样。   可众人没有欣赏的心思。   江婉容一边将香料研磨成细粉,一边不经意的打量每个丫鬟的表情。等觉得时间够了,她才慢声问:“大少爷事情被传出去了,你们知道吗?中间知情的人就你们几个,我一再打了招呼,让你们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你们谁出去说了?”   她的语调很轻柔平和,似乎与这霞光融为一体,带着些轻柔的蛊惑,可话里的意思却让那些丫头心里都一惊。   莺时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现在她身边的茗雪注意到这点动静,突然联想到她这几天都不正常来,一种念头在脑子里印上而过,心里具是惊骇,一双水灵的杏眼瞪圆了。   其他人虽然惊讶,可表现也算正常,只有他两个人的动作有些突兀。   江婉容的手停顿了一下,低头抓了一把干荷叶放进去,继续捣着,“茗雪,莺时,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茗雪先是气愤莺时的吃里扒外,被姑娘一声惊醒后,又想到她和莺时住在一个屋子里头。   莺时若是真的有问题,她也跑不掉,说不定还会被治一个包庇的罪名。她顿时哭出来,直接跪在地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莺时站在她旁边用气音呵斥。顶着大家或怀疑或探究的目光,她的额头上都冒出一层汗,恨不得直接将茗雪给拉起来。茗雪这个蠢货到底在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将这个罪名推给她不成!   莺时一想,咬着牙也跪下去,索性自己就交代了,“我前些天站在门外,听姑娘和晴安在说话,茗雪以为大少爷的事情是我说出去的,可是奴婢真没有。”   她不好过,她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好过,转而就把茗雪也拉下水,“我这几天都在院子里,如果出去都是和茗雪一起,根本没机会把事情和别人说,这个茗雪可以作证的。”   茗雪闻言,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她咬着下唇,眼框都湿润了,回了一声,“是,她这些天一直和我在一起。”   莺时瞬间得意起来,挺直了胸板,“看,我是不可能做出对不起……”   “那你说说,你偷听我和晴安的话干什么,”江婉容打断她的话。   “奴婢,奴婢没想干什么……”莺时的表情皲裂,手不停的摸着上衣的下摆。   绯珠拿过旁边的长木条,对着她的胳膊直接打过去,厉声说:“姑娘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谁叫你吞吞吐吐的。”   长木条很薄,抽在身上后留下的痕迹两三天就消失了,可却特别疼。   莺时疼得眼泪一飙,抱着受伤的胳膊就往旁边躲,“奴婢以为姑娘是在和晴安说陪嫁丫鬟的事情,奴婢就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奴婢。”   这件事情绯珠不好多管,转眼看向江婉容,让姑娘自己来定夺。   其实不止莺时,其他人也想知道,姑娘究竟会安排哪些人做陪嫁丫鬟?   江婉容注意到丫鬟们都有意无意的瞟向自己,心里觉得好笑,对着莺时也高看一眼。在这样的情况下,莺时都能三言两语地将茗雪拖下水,还能将众人的注意力转走,这种机灵劲儿已经超过大多数人。   可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小机灵。   她将石臼放在一旁,“陪嫁的人数就那么多,没选上的,就算留在府里,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到时候愿意去谁的院子里,过来和我说,我替你们安排。若是有心上人的,想要一门姻亲,只要合适的话,我也能提前放你们出去,成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两条路子都是好的,你们急什么?”   “这不一样。”莺时眼睛盯着旁处,小声咕哝一声。   “有什么不一样?”江婉容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   莺时知道,她已经惹恼姑娘,陪嫁丫鬟的名单上定是没有自己。或许今儿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就只能做一个丫鬟,日后随便许配给一个下人,平凡地过一生。   可是她不甘心,老天爷既然给了她这样的相貌,可不是让她做一个下等人。   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她咬着牙,给江婉容磕了一个响头,然后笔直身子说:“我听说要从陪嫁里面选人,日后帮姑娘一起照顾未来姑爷。”   此话一出,旁边丫鬟的脸色都不怎么对,看向莺时的目光中都带着些嫌恶。   莺时索性破罐子破摔,她就不相信这么多人里就没有一个和她是一样的心思。她们不敢说,那她自己来说就好了。   “奴婢自知没有什么本事,也就一张脸看得过去。且奴婢祖上皆是承恩侯府的下人,奴婢和奴婢一家的卖身契都在承恩侯府,奴婢日后自然是什么都听姑娘的。若是姑娘愿意,我便一直照顾您和姑爷。”   听到这里,夏岚实在是听不下去,对着她直接啐了一口,“我呸,你如果真的是为了姑娘着想,你就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莺时面色煞白,却还在狡辩着,“我说的有什么错,日后姑娘有了身孕,不也是要找个人开了脸侍候姑爷。不是我,也会是你们,我就不相信你们不知道陪嫁丫鬟的意思。我不过是说出来,去自己争取一下,有什么错!”   众人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古怪,陪嫁丫鬟是有时候开了脸侍候姑爷的意思在里面,可她们大多数人就是纯粹为了跟着姑娘。   不是每个人都向往那种富贵,她们大多数人只希望老老实实过日子。况且她们本身的待遇就不差,又是和姑娘一起长大。依照姑娘的秉性,等她们到了出府的年纪,定会为她们仔细挑一门亲事,她们又何必犯傻,做出那背主的事情。   绯珠是头一个跪下来,“奴婢的命是姑娘给的,奴婢愿意一辈子留在姑娘,侍候姑娘。”   “奴婢也愿意。”随后晴安、听云、夏岚和妙菱也跪下来。   剩下的几个丫鬟虽不知心思如何,也跟着跪下来。   莺时已经是汗水涔涔,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得惊人,阴阳怪气嘲讽着:“现在在这里装模作样……”   江婉容直接将石臼砸出去,莺时的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很快爬了她满脸。香料粉末撒了一地,梅花凌冽的香气便漾开来,将血腥味掩盖住。   霞光斜斜的打在她脸上,江婉容冷着一张脸,一双凤眼在薄凉的暮色里越发深沉,散着寒气,让人不自主地有臣服的冲动。   她在每个人都面上一一划过,“我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先把话放在这里。跟着我去那边的,我不会亏待你们,姻缘之事任由你们拿主意,我自会为你们准备一份嫁妆,让你们风光出嫁。”   话锋接着一转,她声音又冷了几度,“但这辈子我绝计不会让你们做通房。你们若是有这个心思,趁早把心思掐死。若是日后使出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别说是你们,就是你的家人也受连累。”   她要保证嫡妻嫡子的位置,就算背负恶名,也绝不会自己主动替陆谨言安排通房。若是日后真的没办法走到那一步,她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丫鬟开脸送出去。   人心这种东西最是难以预测,忠诚如晴安和绯珠,倘若日后她们沾染权贵钱财,难保一辈子不与她反目成仇。   江婉容自是不愿见到这一幕。   莺时的脸上一片灰败之色,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被什么重物压垮身体,呆滞地坐在地上。   江婉容到底念着几分情分,“绯珠,你带她下去吧,找大夫将她的额头包扎一下,直接送出院子,让管家安排去处。”   被送到管家那里的下人,都是犯了大错的,还有哪个院子敢收留?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要送到远处的庄子上。   莺时一想到要一辈子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打交道,心里衍生出无限恐惧。她此刻才后悔起来,爬着向前要去抓江婉容的腿。   鲜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姑娘,奴婢错了,奴婢该知道错了,您就放过我这一回。我求您了,放过我一回,我不想去庄子上!我要一辈子侍候您。”   “她都发了疯,还不快叫婆子来把她压下去。”绯珠护在江婉容的前面,大声说。   在门口的妙菱赶忙出去,照了两个婆子,其中一个便是王婆子。   王婆子见到莺时倒了霉,脸上笑的都是褶子。她早就看不惯莺时,见莺时还在大喊大叫,扯出自己浸了汗的腰带,三两下就塞进莺时的嘴里。   她冲着江婉容弯腰,“奴才把她的嘴给堵起来了,省得污了贵人的耳。”   江婉容摆摆手,她便和另个婆子一起,直接拽着莺时的胳膊往外面拖。   外面入了夜,屋子里也安静下来,江婉容觉得这一天大小事不断发生,闹得她也头疼,便让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几个人在侍候。   她交代绯珠和晴安,让她们继续注意院子里的人,看看到底是谁与别的院子有牵扯。   刚交代完,就见夏岚在门外来来回回晃荡,眼睛不断地冲着她看,就差没把“我有事情”四个字写在脸上。   江婉容叫她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夏岚老实回话,“大少爷的事情有消息了。”      ☆、008   江婉容听说是关于自己弟弟的,也打起精神来,在自己的腰后塞一个软枕,躺上去:“问清楚是什么人了?”   “福满说那天大少爷和其他人家的公子去山上跑马,原是准备要回来,不记得谁提议说去茶楼吃茶。在茶楼里,一个叫魏三的人吹嘘在赌坊里赢了不少,大少爷被勾起兴趣,找他过来问几句话,这才跟着一起过去。”夏岚说。   “你问问他可还能想起,是谁说去茶楼的。”   “福满怕是真不知道,那些公子哥儿去跑马,他们没有跟上去,就在山脚下。不过福满说去之前大少爷说要给您买蜜饯,后来却跟着别人去茶楼,所以猜是有人提议的。”   提议的人不知道,唯一的线索只能放在那个叫魏三的人身上。江婉容直起身,刚想让夏岚去打听一下魏三是什么人,转而想到她是个女眷,在外面打听消息不方便,就叫话给咽下去,又躺了下去。   她思索了一圈,也没找到和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叹了一口气,“行了,我后面再想想法子吧”。   外面没个办事的人,还真是不方便。现在这种不方便带来的弊端还不明显,等日后再遇事情,这点子不方便说不定就会成为一道催命符。   江婉容觉得有些烦躁,又想到这个世道对女人委实不公平,凭什么他们男人就能够随意在外奔走耍闹,而她们女儿家就只能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她既然不能改变时下,能做的只有去适应。想了片刻之后,她才对夏岚说:“你留意看看,我需要两个人在外面替我办事儿。我吩咐的时候,只要他人在,能利落做事就行。其余的时间我也不限制,他想做什么都成。银钱我照给,比着绯珠和晴安的月例,若是事情办得好,再另给赏银。”   “可还有旁的要求。”   “忠心,我需要他绝对忠心。”江婉容顿了顿,真怕夏岚给自己找一个呆子过来,又说:“最好是机灵些,能担得住事情。”   夏岚听后,倒是试探问了一句:“姑娘,您觉得我表哥怎么样?”   一旁的听云瞧见了,颇为新鲜,凑到她面前扳着她的肩膀打量,“你表哥?怎么像是从哪里听过。”   “哦——”绯珠接过,拉长声音,“我知道了,他是不是那个和你定了亲的表哥呀。”   屋里的丫鬟都捂着嘴笑,大家见过夏岚的那位表哥,也知道夏岚早早地就和她的表哥定了亲,就等年纪到了之后,两个人就成亲。   夏岚被打趣得抬不起头,拉过一旁的听云就要去挠痒痒,大声地说:“我才没和他定亲呢,就是我娘和舅母说的玩笑话,你们也当真。”   “玩笑话吗?我可记得上次你表哥还托人送簪子给你。”晴安依旧板着一张脸,可眼睛里都是笑意。   夏岚知道自己争论不过她们,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几分恼意,摆着手。“我不知道,是你记错了。”   她跑去坐在江婉容的边上,控诉,“姑娘,你瞧瞧,她们只会欺负我一个,奴婢可不是因为柳朝兴是奴婢的表哥,才说的他。他先前跟着打猎人,学了几分手艺,人勉勉强强也算牢靠。”   “赶明儿你把你表哥叫出来我看看,要是他也同意的话,那就是他了。”江婉容放下茶盏,倒是正儿八经说了一句,“你们也莫要笑她,再过个两年,你们也要留意起身边的人。若是遇上好的,我就替你们做主,给你们备上一份嫁妆,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虽然笑着,却收敛很多,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还有几分羞涩,“还早着呢,我们要留在您身边一直陪着您。”   江婉蓉只是笑,没有当真,同她们说起其他事情来。   她做事从不拖沓,说要见柳朝兴,第二日她便借着买胭脂水粉的由头出门,约柳朝兴在“别枝”茶馆见面。   “别枝”取了“明月别枝惊鹊”中的“别枝”二字,里面的布置也很是雅致。一楼仅以屏风相隔,屏风上做了木槽,木槽内填有泥土,种了一排藤萝。绿色的藤蔓牵沿向下,店家别出心裁做了用布料做了深灰色的小花用鱼线绑上去,更是赏心悦目。   二楼则是包厢,江婉容因为要谈事情,要了拐角处的一间,随着丫鬟一起进去。   谭卓宏是跟着她们后面进来的,他只见过江婉容几次,没想到还能在茶馆见到她。不过女子戴着帷帽,他也不敢确定,找了店里的管事问:“前头来的是谁。”   “没说。”   谭卓宏笑着将桌旁的深灰色瓷罐拿起来颠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问:“我这才几天没来,连你谭爷也敢糊弄了?”   管事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上,眼睛粘着谭卓宏手里的瓷罐,干笑着:“那里能,确实是来的人没说,如果小人看见那车夫跟着承恩侯来过一趟,今儿来的应该也是承恩侯府的人。”   “我知道了。”谭卓宏心情不错,将深灰色瓷罐放到原处,“你们爷可在上面。”   “在,爷说了,谭爷来了直接上去找他。”   管事的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赤红色的身影,耀眼得像一团火。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把深灰色瓷罐放在后面最不起眼的地方,心里念着,求这位爷少来几次。   江婉容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她进了包厢之后,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目视前方,安静地等着。见到她过来,柳朝兴站起身向她行了一礼,之后就现在一旁没说一句话。   她仔细打量眼前的人,他穿着一身灰色麻衣,却收拾的很干净,长相还算周正,却莫名觉得和周围人很像,仿佛混进人堆里便再也认不出来。   她很是满意,这样的人打听消息是一把好手,且不会引人注意。坐下来之后,她才开口问:“夏岚找你的时候,说了是什么事情吗。”   “说了。”柳朝兴应话。   “那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我在外面行走不方便,需要一个人替我办事。什么事情我现在也说不好,虽然不一定都不一定简单,却都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遇到特殊的情况,有可能有受伤的风险,你可愿意?”   江婉容说完之后,眼睛便一动不动,隔着一层轻纱,仔细注意柳朝兴脸上的表情。   柳朝兴眉心凸起一块,沉思片刻后又变得平坦,问:“姑娘,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否对在下的家人照拂一二?”   能问出这样的话,想必也不是什么莽撞之人。江婉容心里对他的满意更添几分,答应得很是爽快。“这是自然,不过我想,大多时候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危险事儿。”   “那边仰仗姑娘了。”柳朝兴抱拳。   江婉容此刻才注意到,柳朝兴的手大得出奇,手指关节虎口的地方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显然不是劳作留下的。   她将视线放到窗外,帷帽遮挡住她的脸,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我瞧着你会些拳脚功夫,又正是好时候,替我办事不觉得委屈了?”   柳朝兴有几分诧异,停顿几秒才说:“想是夏岚没和您说清楚,我之前投过军,做过百夫长,练的就是骑射,后来和敌军对垒,伤了右臂。虽及时救治,但我已经不适合军营,前段时间才回来,准备找些活来做。且人间百事,不分高低,只要是正当用双手挣钱,又何来嫌弃之说,姑娘您放心。”   他眼神坦然,举止间没有丝毫扭捏,能说出这番话眼界与见识想是不俗。   “是我唐突了。”江婉容颔首,顺便将自己的帷帽摘下来,交给一旁的绯珠,“我今日过来除了和你见一面,认认人,也是托你去做一件事情。”   柳朝兴低着头,“任凭姑娘吩咐。”   “有一个叫魏三的人,经常在聚金赌坊出没,他是个老油子,我想知道他的背景,前段时间他和什么人接触,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你可能办到?”   “姑娘什么时候要知道消息。”   “自然是越快越好,七日时间可够?”   柳朝兴没有将话说满,“小人愿意试一试,只有八分成算。”   “你有心就成。”江婉容点点头,见事情说得差不多,正准备要离开,忽然瞧见站在一旁的夏岚,留了一句话:“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便先回去,我让个丫鬟留下来,同你说说情况,免得到时候一头雾水。”   她的话刚落,绯珠就将夏岚一把推出来,众人脸上都绷着笑,要不是怕夏岚真的恼了,只怕都会笑出声。   夏岚虽同柳朝兴没有男女之情,却也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她原本想是找个机会同他好好说说话,现在见众人打趣,莫名觉得别扭。她脸颊红红的,索性当做不知道,装着糊涂对柳朝兴:“是姑娘让我和你说事,你等会儿都听清楚。”   她的话很冲,柳朝兴看上她时目光变得柔和,平淡地应了一声,红了的耳尖泄露了情绪。   看着他们两人这样,江婉容也不好继续留下来,领着两个丫鬟离开。   不过她的心里倒有些羡慕夏岚和柳朝兴,两人是青梅竹马,日后若是成了亲也是你情我愿,相互扶持到老。   江婉容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觉得“爱”是一个很美好的字眼,不过与她无关就是了。她这辈子,就盼着陆谨言的德行能如传闻中一致,日后坐上那个位置,也将位置传给她的儿子,不然,她也不介意对他动手。   不过还没成亲,她就已经有这种念头,想来他们也做不成什么恩爱夫妇。江婉容自嘲地笑了一声,告诫自己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抬脚就离开。   坐在靠窗柜子上的谭卓宏往自己嘴里抛着花生,斜眼看外面停着的马车缓慢离开,回想起刚刚听见的话,咧着嘴笑了,扭头冲旁边的男人说:“你这没过门的妻子还真是有趣,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传闻中怎样?”陆谨言挑眉问。   谭卓宏转动着杯子,想起关于江婉容那些传闻来,简略地说了声,“嚣张跋扈,锱铢必较。”   “传闻未必当真。”陆谨言不在意的笑了笑,用盖子刮去杯子上的浮沫,“传闻还说我的两个伯伯待我如己出。”   男子五官极为出众,星眉朗目薄唇,清疏朗俊,大有儒士风采。他此刻笑起来,却比儒士多了几分薄凉,仿佛这世间种种皆入不得他的眼。   他着一身雨过天晴色衣裳,衣裳上绘着高山流水。阳光从窗柩洒进来,照在他的半边脸上,阴暗交错之间,杯盏落在桌面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难为我的几个大伯替我想了这样好亲事,我若是拒绝了,岂不是辜负这一番美意?”   “你真要娶她?”谭卓宏问。   “有何不可?”   ☆、009   江婉媛觉得江婉容这段时间变了,明明五官还是那个样子,可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般,肤若凝脂,眼若含水,笑起来时便如花瓣一层层绽开,美得惊人。   天下没有一个女子是不爱美的,尤其是江婉媛,不知在脸上折腾了多少回。眼见着要将江婉容死死压过去,成为这承恩侯府最有颜色的姑娘,却突然发现江婉容突然变得好看起来,这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虽说是蠢的,还有几分聪明,察觉到江婉容对她们的态度发生变化之后,没有莽撞去问江婉容最近是用了什么法子,而是在私下里打探,这才知道江婉容手上有特殊的方子能够美容养颜。   江婉容早就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此在购买药材时,每样药材都买了差不多的分量,旁人就算是查到有哪些药材,也不能配出方子来。   江婉媛心里暗自生气,在私下里将江婉容来回骂了一遍。可那美容养颜的方子又勾得她心里痒痒的,她又不得不琢磨点子想要同江婉容亲近进而打听出方子。   江婉容则是觉得奇怪,觉得江婉媛近来对她的态度有些巴结。不过她最近事情多,也懒得去理会罢了。   她捧着牛乳茶慢慢喝着,一边瞧着晴安将抚芳院里的东西重新登记造册,瞧了半天终于瞧出一些不对劲来,“这些是外祖家送来的东西吗,我怎么瞧着少了不少?”   晴安面上有些怪异,一旁的绯珠捏着嗓子,声音有些奇怪:“有些东西是您送到其他院子,有些是被二姑娘和三姑娘借走了,到今日也没瞧见还就是了。”   江婉容是活过一遭的人,一时不敢相信以前自己竟然有这样大度,顿住后还傻傻地问了一句,“就没有人去催催吗?”   “您倒是提过一次……”绯珠还没来得及往后面说,就听见门口那边有了点动静。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先听见一个甜腻的女声,“姐姐,厨房刚做了一些翡翠果子,我想着你喜欢,送一些过来让你尝尝。”   江婉媛今日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素色裙子,平日见她穿得艳丽,此刻素净下来到是叫人有几份不习惯。   手按在账本上,江婉容起身时,顺便将账本合上才坐到暖炕,语调慢悠悠的,“才吃了些,现在正在算账呢。正好赶巧了,你不来的话我还要去找你,想问问你寄去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还我,我在府上也待不了太久,等去了那边你还东西就不方便了。”   江婉媛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一时气恼忍不住抱怨,“不就是些首饰,你就不能送给我吗?你不是还有这么多,为什么非要我的?”   “什么叫‘你的’?”江婉容抬眼向她看过去,被她这种不要脸的语调惊到了,似笑非笑地说了声,“首饰不管多不多,都是我的。你若是缺了,自己拿银子去买便是,我拦着你了吗?”   “你?”江婉媛虽说娇纵,可却嘴笨,争执不过心里又气的半死,捏着帕子狠狠瞪了江婉容一眼,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你就这么缺钱的?一家人之间净想着计较,将我当成那要饭的不成,亏我巴巴的想着你,送点吃的给你。我现在就回去收拾,把东西都还你,省得你天天惦记着。”   她袖子往后面一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自己气鼓鼓的走了。   江婉容被她这一番操作给惊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还问一旁的穿着玫红色衣服的绯珠,“我惦记自己的东西还有错不成?”   绯珠是个直爽的,早就看江婉媛不惯,“没错,二姑娘这是被您养刁了胃口,习惯把好的东西都当成她的。您放心吧,就算是这么说,她也不会将东西还回来。”   要是以前,有些话她们这些丫鬟不敢说,可见着自家姑娘理智一些,能分得清好歹,晴安忍不住说,“姑娘您莫要心软,现在夫人当家管着钱财,不会亏待二姑娘和三姑娘。反倒是您,只领着月钱,舅爷那边送来的东西又不好典当,账上还真没有多少可用的银子。”   “还有多少?”   晴安没说话,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   江婉容挑了挑眉,这些钱不算少的,姑娘家买些胭脂水粉、件把两件的首饰是绰绰有余。可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多,处处都要用银子开路,这样算下来倒是有点捉襟见肘,倒是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晴安怕她不重视,又提了一句,“您用的方子现在还挂着账,且药材没剩多少又要去买些,这又是一笔开销。”   “呀,说药材我倒是想起来了,”绯珠突然出声,“我瞧见二姑娘身边的春红,这几日一直在打听,问您用的方子里面都用了些什么。”   这是江婉媛能做的出来的事情,江婉容为了防止方子被别人知道,早就做了准备。她刚想要笑,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而后慢声说:“那是有些不够用,既然不够用,那便让别人送些银子过来好了。”   丫鬟们听得一头雾水,江婉容也没着急解释,先让人将茗雪叫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茗雪听了后,心里虽说是解气,可难免有些害怕,皱着一张包子脸问:“若是真出了事儿,老夫人和侯爷怪起您来怎么办?”   “不会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让她吃些苦头,给个教训罢了。”江婉容冷笑一声,江婉媛若是不动歪念头,这法子便害不到她,若是动了歪念头,就是害了她又怎样,难不成她自己只配坐着等旁人来算计不成!   她摆摆手,“我自有打算,你放心去做便是。”   茗雪连忙点头。   ——   江婉媛回到自己的院子,倒是真的将江婉容送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可越收拾心里,越是像剜了心一般疼痛。   她一把不过春红手里的金簪,双手攥着便骂,“你怎么把这件也拿出来了?我都带着两三年了,还是江婉容的不成!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想着浑水摸鱼要把我的东西都给她了。”   她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给了春红一巴掌,“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奴婢不敢。”春红脸上火辣辣的疼着,却第一时间跪下来,小声解释了一句“这件凤头钗的确是大姑娘的。”   江婉媛心里又不是不清楚,不过是找个人撒火而已。她瞧着旁边收拾出来的一堆东西,闭着眼睛咬牙切齿道:“我需要你提醒?两三年她都没来要的东西,肯定是给我了,你就一点眼色也不会看!给我重新收拾了。”   春红不敢辩驳,唯唯诺诺说了一声“是”。   江婉清进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她今日穿了件浅色小袄,下面是一件米色撒银纹马面裙,弯弯柳叶眉,含水杏眼,只别了一朵玉兰绢花,身上再无其余装饰,更显温婉秀丽,如出水芙蓉一般。   她轻轻蹙眉,柔声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发这么大的火。”   江婉媛和江婉清所以说是亲姐妹,可她骨子里还是自私的人,原是不准备将方子的事情说出来,可气急之下说秃噜了嘴,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还不忘记数落江婉容一顿,“你说说她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小气!”   “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何必算得这样仔细,你挑挑拣拣送几样东西过去就是。姐姐那样好的人,想来也不会斤斤计较。”江婉清温婉一笑,调子轻轻慢慢,悦耳极了。   江婉媛顿时明白她话里面的意思,这才笑开来,“这是自然,春红,你看着挑几样,等会我就送给姐姐去。”   “说起来那方子的事情可是真的,当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不?”江婉清手里绞着帕子,温温吞吞地问。   “自然是真的,你没发现吗,江婉容比以前漂亮许多,定是那方子起了作用。只是她小气巴拉的,不愿意同我们说。”说到这里,江婉媛又是一阵生气,啐骂一句,“你说说都是自家姐妹,我们过的好了,她面上也有光不是!就是她自己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好。”   江婉清只是笑,却不应声。我朝自来注重传承,书籍、食方和药方等都是千金难求,留给后人做压箱底的宝贝,怎么肯轻易给人。江婉媛说的理直气壮,不过是想白拿人方子占便宜罢了。   便宜别人都是想占的,江婉清一点心思没有都是假的,可她要聪明一些,不会明着去问江婉容要,而是在这里唆使江婉媛,“她不肯给的话,我们偷偷拿些过来用着就是,左右都是一家人。”   江婉媛有几份心动,还在犹豫,“若是她知道了怎么办?”   江婉清直接在上头添了一把火,“要是知道了,她不过是损失一些药材的银钱,到时候还她便是。”   她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方子一到手,江婉容就算暂时厉害也没她办法。   她打定主意要从抚芳院偷一点配好的方子来。赶巧了她要把东西给江婉容送过去,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去探探路。      ☆、010   江婉媛头一次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她送东西去抚芳院的时候,正巧赶上江婉容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还没回来,院子里只有一些丫鬟在。   才进去,她就闻到一股草药的味道,不怎么刺鼻,还透着一点说不明白的香味,想来正是传闻中的药方。她心上一喜,面上还装作无所谓,用帕子捂住口鼻,嫌弃地问:“你们在煮些什么,怎么这么难闻,也不怕熏着人?”   晴安将丫鬟手中的盒子接过来,不动声色将盒子掀开一条小缝,朝里面看了看心中有数,这才回话,“姑娘弄的,平日也不让人碰,我们哪里敢说。”   “什么这么金贵?我去瞧瞧。”别人还没来得及拦,江婉媛就直接往小厨房的方向走,远远地她就瞧见茗雪对着炉子扇风。   水雾裹挟着药香缓慢上升,她瞧着都眼热得很。她正准备仔细瞧瞧的时候,茗雪忽然站起来慌里慌张将桌子上摆着的几个药包收了起来,这才过来向她行礼。   人都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你若将东西明摆着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会怀疑真假,会揣度旁人这样做的缘由。可若是旁人扭扭捏捏藏着时,她便会深信自己看见的是样难得的好东西。   江婉媛如同百爪挠心般,恨不得将周围的人扒开亲自去看看。头上的金簪直晃,她眼神往炉子的方向看,装作不在乎地说:“打开让我看看。”   茗雪皱着一张包子脸,有些为难,“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看看。”她快速给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直接伸手去碰炉子。还没等她的手指碰到炉子边缘,她便惨叫一声,“啊!”   姑娘家的手最是金贵,晴安怕出事,连忙端来冷水,让丫鬟去找治烫伤的膏子。   厨房里一阵忙乱,丫鬟拥着江婉媛往外面走。   她被烫到了一下,却没有那么严重,哭天抢地不过是想给春红争取时间而已。她估摸着差不多了,刚想说自己要回去,就看见江婉容进来。   江婉容今日穿得素净,却压不住那股明艳端庄的气度,活脱脱是世家贵女的做派。此刻她微微偏着头听晴安说话,下颌流畅精致,脖颈白嫩纤细,锁骨只露出一小截,却无端有种魅惑之感。   她一时看得有些呆,直到江婉容话将她唤醒。   “丫鬟说你被烫到了,烫成什么样子了,让我看看。”江婉容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对着光亮的地方看了看,笑了声,“得亏我回来的早,再迟些你这都快看不见印记了。”   江婉媛被奚落得脸上通红,抽回自己的手。她今日来心里还藏着小九九,怕被人抓到现行根本不敢久待,骂了一声“当真不是你受伤,自己一点都不心疼”,然后小腰一扭,直接出去了。   江婉容倒是没让人去追,自顾自的坐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她送了什么过来?”   “就是些小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亏得她们还找出来。”   晴安转过头去将箱子搬到桌子上打开,只见箱子里零零散散装着几样首饰,成色是一等一的好,不过试样不流行,倒是落了下乘。   别人用过的东西,就是再好江婉容心里也膈应。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让晴安将东西合上,“收好了,改天出门找个铺子将它们给当了,省得看着心烦。”   晴安没敢劝,利索将东西都收起来,“那就这样算了吗,可还有好多东西没还回来。”   “我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江婉容嗤笑一声,“今儿她们将药拿走了没?”   “拿了,就拿了一包,估摸着想找大夫在私底下重新配一副。”   “那就等着吧。”江婉容现在倒是不着急,就等着她自食苦果。   过了两天,柳朝兴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打听到魏三近来无端得了一大笔银子,整日花天酒地,醉时曾说过一两句银子的来路,像是来路和平北侯府的人有些关系。这事关紧要,他不敢自己拿主意,特意请江婉容过去一趟。   平北侯府就是是她即将要嫁入陆家,她心里也清楚,她这桩婚事碍了不少人的眼,有人要在背地里给她使袢子也是正常的,就是不知道是陆家的哪位出了手。   她一时没有什么头绪,也想着出去找柳朝兴问问清楚。别人打听到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总不能在银钱上亏待了,手上一时没有多余的银子,她就开始盼着江婉媛那边出事。   妙菱打着帘子进来,搓了搓自己通红的手,脆生生说:“姑娘,能在月榕院外头闻到药味了。”   “能等这么多天,也算她能沉得住气。”江婉容在纳一对护膝,她针线活不算是好,可用料实在,在护膝里排满了棉花,缝好了以后递给妙菱,语气里都是担忧,“明日怕是麻烦得很,你可能受得住。”   妙菱眨了眨眼睛,手指摸着护膝,应声,“姑娘您放心好了,不过是哭上一哭,这又不用费什么力气。”   几个丫鬟当中,属妙菱的年纪最小,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机灵得很,明日的事情还真她去做最合适。江婉容心下有些愧疚,总觉得委屈了她,沉声说:“你自己注意些,见势头不对,只管往我身边躲。”   她又拉着妙菱仔细交代许多,这才安心一点。   明日天不亮,抚芳院里就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叫声,声音尖细又透着惨劲,只往人耳朵里钻,旁人纷纷探头朝抚芳院里探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的院子离得不远,姜嬷嬷很快就来问话,见一个小外套跪在青石板上。小丫鬟头发散乱,眼眶通红浮肿,整张脸看着惨兮兮的,顿时她心头一跳。   “办事一点不仔细,你说说,要是旁人用了药出了事情怎么办!”江婉容厉声说,眼角余光瞥见姜嬷嬷,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挤出一句,“嬷嬷可有何事?”   姜嬷嬷自觉听到见不得的事情,看着妙菱的残样心中七上八下,“老夫人听您这边有些动静,派老奴过来看看怎么了。”   “能怎么,这丫头……”江婉容指着跪在地上的妙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后转头要往外面走,“这事情还有些严重,我得亲自和祖母说去。”   姜嬷嬷眼皮子一跳,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连忙跟了上去。   老夫人年纪也大了,晚上睡得迟,现在还昏昏沉沉的。她看见江婉容过来,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祖母,我院子里发生了事,我没办法子,特意过来请教您。”   “这么严重?”   “说严重倒是不至于,就是我前段时间配了药方,这丫鬟也不看紧些,不知是被谁当做金贵东西拿走了。”江婉容轻轻蹙眉,“药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原本丢了就丢了,可若是被谁拿了去胡乱吃了或用了,出了岔子就不好。”   “就为了这事?”老夫人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妙菱,小姑娘抽抽噎噎,哭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是个心善的,瞧不得人这样,开口缓和着,“我当是什么事儿?丢了就丢了,也没谁闲着没事拿药去吃。”   “我只是不放心罢了。”江婉容叹了一口气,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忧愁,她上前做到老夫人身边,撒娇般说:“您说要是有那没见识的,当初补品吃了,出了事还要来找我,我冤不冤呀?”   “就你是多心的,这事怎么怪到你,是你逼着他吃的不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你若是还不放心,等会儿就差人去问问府里的人……”   话还没有说完,有个丫鬟急急忙忙走进来,“老夫人,不好了,二姑娘……二姑娘她……她不知得了什么病,浑身都是疹子,脸上也都是。”   “你说什么?”老夫人眉头紧蹙,疑心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   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后,话里面都是哭腔,“夫人让奴婢过来只会您一声,请您院子里的大夫去瞧瞧。”   “那赶紧的。”老夫人心里一沉,连忙去唤姜嬷嬷,让她领着丫鬟去找大夫。   姑娘家的一张脸尤为重要,且江婉媛尚未婚配,若是一张脸毁了,那就真的是……   想到这里,老夫人面色也沉了下来。内宅中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见得多了,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巧,若是中间没点弯弯绕绕她自己都不相信。   她松开江婉容的手,凌厉的目光扫过去,语气威严含着探究,“你说媛丫头怎么好好就病了。”   事情既然都做了,心虚这种东西不过就是没藏好的破绽。江婉容自然不会蠢到去承认,眼光从手背上划过,端坐在一旁,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晃动,“我也被吓到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   她直面老夫人的打量,目光坦然,没有一丝不适。   老夫人拉耸的眼皮子闭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才说,“等大夫看过再说,你是她的姐姐,也过去看看吧。”   “好。”江婉容这次应得快。      ☆、011   就是老夫人不说,江婉容都是要去一趟月榕院,毕竟东西没要回来,她心里也惦记着。   月榕院早就乱成一团,丫鬟们进进出出也没个章法,相互间险些就撞上了。她带着人直接去了正厅,还没有进去,就被春红给拦了下来。   春红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巴掌印用铅粉遮了一层,于是铅粉都质量不怎么好,红红白白的一片看着就吓人。   她自己却不怎么在意,抖着声音说:“姑娘,二姑娘身子不大舒服,现在不方便见您。”   “我知道她病了,祖母也让我过来瞧瞧。”江婉容看着春红这样心里难受,她知道江婉媛脾气不好,可也没想到她这么作践自己身边的人。她缓声说:“你先下去,将脸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春红在江婉媛身边跟了不少年,受过不少罪,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关心的话,顿时眼眶就红了。不过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知道自家姑娘不喜欢大姑娘,也不敢多说话,只看着大姑娘,眼神里都是哀求,“姑娘,您别为难奴婢。”   江婉容也不想让一个丫鬟为难,想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怒喝——“是不是江婉容过来了!”   而后帘子被粗暴掀开,从里面窜出一个人来直接要往江婉容的身上扑。   夏岚动作快,仗着自己个子高,体格比一般女子强悍些,直接冲到自家姑娘面前挡着,直接推了一把来人。   江婉媛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惊讶之后就是满心的愤怒。她一双眼睛都是通红的,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女人,一口银牙都快被咬碎,“江婉容,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   她戴着面纱,露出来的额头上全是红色的疹子,密密麻麻有些还躺着脓水,看着都让人一阵作呕。抚芳院里的丫鬟都没见过什么世面,除了绯珠和夏岚还镇定些之外,全都不自觉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这种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恐惧与嫌弃,极大程度的刺激到江婉媛,她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丫鬟们按住。   李氏跟着出来,做娘的见到女儿这样如何不心疼,她心肝发着颤,毫无以往贵妇的做姿,哭着搂着自己女儿,质问江婉容,“你到底给她吃了些什么东西。”   “母亲问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害了媛姐儿不成?”江婉容问得理直气壮,而后想到什么,嘴角轻轻上扬,一字一顿道:“莫不是在母亲心里,我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才什么坏事都会怪到我头上?那我可真是冤枉。”   李氏一口血都快要吐出来,甚至想直接冲到江婉容的面前抓花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可这种憋屈又不能说出来,总不能说是自己女儿偷了东西结果让自己中了毒。   “就是你知道我想要方子,故意放了一副毒药,让我去拿的。”江婉媛全然失了理智,双肘被按着,头仍旧往前伸,额上青筋像是要蹦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不会。”   江婉容只是笑,上辈子她掏心掏肺地对她们,她也没见最后她们放过她了。她刚想要上前,夏岚怕她伤着拉了她一把,“小姐。”   “无碍,我只是想同我这位妹妹说说话而已。”江婉容拍拍她的手,径直走到江婉媛得面前,自顾自的坐下来。   她同江婉媛距离很近,面对一张红肿溃烂的脸,她不仅没有丝毫的害怕,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丝毫的改变。她太过平静,平静到有些诡异,在场的人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就连江婉媛都动作都停下来,手指瑟缩,“你想干什么?”   “早上去了祖母那里,还在说我丢了副药,不知是被谁拿走,万一吃坏了身子就是我的不是,你猜猜祖母说了些什么?”她说这话,就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般,直叫人心底发寒,“祖母说这事怪不到我,毕竟药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差之毫里失之千里。自己不怕出事不管不顾地用了,又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   江婉媛眼睛发红,“所以你是故意的?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她可不就是她们的报应。   剜骨噬心之痛,众叛亲离之苦她皆已受,还怕什么报应。想起前世种种,江婉容笑意更深,眉目间风情更甚,一语双关道:“我倒是希望有报应。”   李氏只觉得一股寒气冲到天灵盖上,脸色煞白,身体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那些被时光掩埋起来的辛秘在黑暗中翻涌,话堵在嗓子眼中难受的紧,她几乎要忍不住问江婉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当初知道实情的人早就已经永远闭上嘴,江婉容一个小丫头断然不可能知道什么。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愤怒掩盖住自己的失态,“我教养你多年,就养出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成。我定是要告诉你的父亲,让他知道自己生了怎样的好女儿。今日能不顾姐妹亲情,对自己的妹妹下毒手,他日是不是想要罔顾人伦,毒害我们!你趁早将解药交出来,到时候我还能听你说一两句好话。”   “母亲在说笑吗?又不是我故意毒害妹妹,又何有解药一说?”江婉容见她这样只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也只会威胁人这么一招。她转过身就要离开,冷冷清清地说:“既然妹妹已经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走了。”   “我看你敢!”李氏心神大乱,也顾不得以往贤良淑德的形象,暴怒着:“来人啊,把大姑娘关起来,等侯爷回来再行发落!”   夏岚她们慌了神,将江婉容围在中间不让别人靠近。至于底下的丫鬟婆子,到底是有几分忌惮江婉容,一时不敢下手,只相互看着。   “怎么,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们了?”李氏冷笑着。   有个婆子狠狠心,直接上前说:“姑娘,得罪了。”   江婉容有些反常,连挣扎都没有,直接跟着婆子后面走。   李氏瞧着她的背影,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这是江婉容逼着她动手的。   ——   江和豫一回来,就听说大女儿下毒,将二女儿害了的事情。他对前妻的一双儿女没什么感情,女儿嚣张跋扈不识礼数,儿子招猫惹狗难成体统,没有一个让他能拿得出手的。   可笑话的是,他同时也是一位好父亲,对着李氏的一双女儿疼爱非常,做足了慈父的架势。一听江婉媛被毒害了,顿时火冒三丈,直接跨步走向月榕院。   李氏见到他来,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泪光盈盈,身段细软,再开口时已经不成声:“侯爷,我们媛姐儿……”   大夫没能解开毒性,只开个缓解的方子,因此江婉媛脸上依旧是一片红肿。她羞于见人,只是捂着脸哭,“爹,我难受。”   见妻女如此,江和豫心中也是难受,他怜惜地摸了摸江婉媛的头发,接着目光一冷,这股难受又转化成怒气发出来,他问一旁的李氏,“那孽障现在在何处?”   李氏并不接话,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泣不成声,倒是真有几分真情实意,“侯爷,你说说,我拿容姐儿当做自己亲生女儿,她为何要对自己的姐妹下这样的狠手……”   底下有伶俐的婆子站在门旁边,作出引路的样子。   江和豫扶住她的身子,承诺道:“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而后便让人带路,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他一脸煞气,丫鬟婆子见到了都是心惊胆颤,直接闯到后院,踹开门呵斥,“那个孽障呢!”   抬眼就看见罪魁祸首坐在玫瑰椅上安静品着茶,他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孽障,你害了人之后,竟还能心安理得坐在这里!若是早知今日,当初你一生下来,我就该直接掐死你,一了百了,省得你祸害亲人。”   面前的男人高大巍峨,偏偏怒气改变了他原本英俊的面貌,让他变得面目狰狞,仿佛野兽般。这就是生她养她的父亲,骂她是孽障的父亲,明明认识了几十载,她仿佛头一次看清面前男人的模样。   她安静到有些诡异,江和豫心里打了一个突,而后冷笑,“怎么,你还想着怎么害我不成?”   “父亲口口声声说我害了媛姐儿,可有证据?”   江和豫一顿,事情真相如何他也没来得及了解,只是李氏说的话还能有假?他脸色黑了一层,忍着想动手的念头,一字一顿道:“你是想说我冤枉了你不成?”   “正是,女儿正想这么说。”江婉容站起,双手叠放在腹前,毫不避讳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她身量在女子间不算矮的,却江和豫面前依旧有些不够看,身上的气势却不减分毫,锐利到不可阻挡。   “毕竟我同平北侯府的婚事在即,未来郎君是我赵国数一数二的儿郎。我又有什么理由,在这个当口上陷害我的妹妹,我就不怕事情传出去,那陆家要悔婚?”   听见“悔婚”二字,江和豫瞪大了眼睛。      ☆、012   她的确不怕平北侯府悔婚,与她而言,她与陆谨言的亲事不过是一桩买卖,成了自然是好,不成她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失。   可对于承恩侯府来说,这桩亲事的意义可就有些不一样。承恩侯府早年曾光耀过,如今不过是三流侯爵之位,就是江和豫自己,在朝廷不过是担任闲职,混个日子罢了。所以承恩侯府虽有爵位,实际上在京城也没什么地位,长此以往,他们在京城都没有立足之地。   而那陆家三郎出身侯府,文采斐然,又是天子近臣,极受赏识,日后前途无限。倘若他成为承恩侯府的乘龙快婿,还怕承恩侯府没有得势的一天?   来时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许多,江和豫再看一下自己的这个女儿时,目光中多了些打量,“你可知平北侯府为何要替你定下这门亲事?”   “不知。”   “那你就以为他当真会护着你。”   “会。”江婉容凤眼里光华流转,一时间美艳不可方物,“因为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代表着他的脸面,他但凡是有一丝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就绝然不会不顾嫡妻的脸面。陆夫人出自承恩侯府,这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我朝宠妾灭妻之臣,私德有损,不堪重用,这也是高门大户里娶亲越发慎重的原因之一。也就是她的父亲,迷了心智,做了糊涂事,走出去都让承恩侯府抬不起头来。   江和豫自诩正人君子,高风亮节,说到底都是自私透了。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儿,和一个权臣之妻,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他干咳了两声,问:“你妹妹中毒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不是我下的毒。”江婉容听他的话锋,便知道这件事情要轻拿轻放了。她还以为她还要和她的这位好父亲多周旋一番,原来利益面前旁的都算不了什么。   她垂下眼眸,藏住眼中划过的讥笑,一时迷惑当初她的母亲怎么就看上这样的男人。   “既然不是你,那么这件事情是就是个误会,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江和豫沉声说,他似乎觉得这样自己极没有面子,又敲打江婉容一番,“我不希望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父亲说的是。”江婉容福了福身子。   江婉容就这样洗脱了“冤屈”,承恩侯府的两位主子都说大姑娘与此事无关,那大姑娘就是和此事无关。中间知情的晓得中间的弯弯绕绕,更不肯轻易开口,天知道这一开口要得罪多少的人。   李氏得知江和豫将这件事情轻轻揭过时,直接砸碎了屋子里摆放的玉石屏风,抱着江婉媛哭,“是娘亲没本事,不能替你讨回公道,你放心,娘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贱人的。”   “可是我的脸……”颤抖的手指往上抬,还没有触碰到自己的脸,就猛地挥开,江婉媛已然是崩溃,哭倒在李氏的怀里,“娘,我的脸,我只要我的脸好起来!你让我这辈子怎么出去见人!”   李氏也心疼,可大夫都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她又能怎么样。她心里焦急又难受,哭着抱住女儿,“娘一定会治好你的,我的媛姐儿。”   江婉清难受是难受,可不至于乱了神,还有几分理智。她仔细想了想,才试着开口说:“二姐的脸未必没有法子治。”   “你是说……”江婉媛听见能治好自己的脸,也不哭了,直愣愣地看向她,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既然是大姐姐的药,想必她知道些什么。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她总不至于明目张胆下这样的狠手。”江婉清分析着,随后在江婉媛的身边坐下,扶着她的手臂,“我想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给你一个下马威,或者说……你这有什么让她惦记的东西。”   “她要什么她外祖家都会给她送来,我能有什么让她……”江婉媛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她一直让我把拿过来的东西还给她,我……我想着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没给。难不成,她就是因为这点子东西要害我!”   这点子东西……   也亏说得出来!   她的这个姐姐啊,人心不足蛇吞象。江婉清都觉得头疼,委婉劝说:“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治好你的病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东西不如就还给她算了。”   说老实话,江婉媛心理的确是舍不得,可是自己的脸天天红肿,她自己照着镜子时,都会觉得恶心。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狠狠心说:“我今天就将东西都收拾出来给她!”   她是被逼到绝路上,很快就让春红将东西收拾好,一股脑都送了过去。她拿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送走的时候却是两大箱,看着箱子她心里都发颤,烦躁地吼着让丫鬟送过去。   她心里发誓,倘若她一朝得势了,定是要将今日之仇千倍百倍地还给江婉容!   江婉容不知道江婉媛心中所想,就算是知道了,怕是心里头也不怎么在意,她都与那对母女撕破脸皮,再装什么姐妹情深有何意义?   她这几日过得清闲,突发奇想地让妙菱给她染一个粉色的指甲。这颜色有些挑人,就她手指莹润纤细,染上去倒是更为粉嫩,反倒是说不出的好看。   夏岚将自己的手凑过去比了比,直叫自己心塞,“怎么人和人之间,区别就有这么大。姑娘日后说不定只要摆摆手,姑爷就已经被您迷上了。”   “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净乱说。”江婉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仔细你这张嘴,若是再乱说,我就……就罚你去厨房烧柴火。”   “千万别这样!”茗雪鼓着一张包子脸,说得认真,“上次她转悠到厨房,将我做的包子都吃完了,害得我又重新做了好多。”   “不是你说没多少人吃吗,我也是怕浪费。”   “可你吃了一屉笼,连包子皮都不剩。”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拌起了嘴,听得周围的人直乐,一时间欢声笑语,屋子里也热闹得紧。   春红进来时,就瞧见这一幕,心底生出一点羡慕来。可这种羡慕是她不该有的情绪,她摇摇头,想要将这种情绪甩出去,清醒了以后才说:“大姑娘,我家姑娘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众人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屋子里的温度都冷了下去,春红难免紧张,一时缩手缩脚,磕磕绊绊地说:“东西大多……都在这里了,还有些小物件,要么丢了要么……碰碎了,实在是找不出在哪儿。姑娘,您看?”   绯珠拿了杌子过去让她坐着,见她僵硬着身体,说着笑,“你怎么紧张成这样,像是我们会吃人一样。”   “我……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春红规矩地坐着,半个身子前倾,像是随时要起来。她也不敢乱看,眼角余光瞥见晴安去开箱子,又补了一句,“你看看对不对,若是缺了什么,我回去再找找。”   江婉媛都被逼到这个份上,再做些小手脚也没什么意思。江婉容倒是放心得很,给了晴安一个眼神,晴安也就将箱子合上,让人抬下去送进库房里。   春红见她收下来,才敢问:“姑娘可知道我家姑娘身上的毒怎么解开。”   “她没有中毒。”江婉清有一句是猜对了,江婉容真没有想过下毒的事,这种事太过阴狠,她不屑于这样做。   而江婉媛之所以满身都是红疹,不过是用药的方法不对,又加上有一味千机草的量过重,身体消化不了,才起了疹子。等几天时间一过,疹子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不过她这样说怕是她们也不会相信,就随意扯了说:“回去让她多用艾草煮的水泡澡,几天就能好。”   春红连忙道谢,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大姑娘问了一句“我那天瞧见媛姐儿打了,她可是经常这样做?”   一瞬间,她便如惊弓之鸟般,浑身的寒毛竖起,拼命摇着头,“不……自然不是,姑娘对我很好,那日……那日不过是个意外。”   她是江婉媛的丫鬟,这辈子都改变不了,倘若江婉媛听说她在外面说了什么不好的,最后倒霉的也只是她。   江婉容也能明白,并没有多加为难,让晴安将她送了出去。春红反倒是愧疚起来,她也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晓得大姑娘问这么一句也不过是关心。也不知道她这么说,大姑娘会在背后如何看她。   她叹了口气,犹犹豫豫想要和晴安说话,最后都没能问出口。   晴安的心思最为细腻,拿出一盒散淤膏塞到她手里,笑着说:“这是姑娘让我给你的,她向来是心慈,见不得旁人受欺负。你也别多心,府中什么情况她也知道,不会为难你的。”   晴安长得本身就好看,气质又偏文弱,身上穿戴也比一般的丫鬟也好些,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春红垂下眼眸,暗自将自己同她做一些比对,心中更是难受。同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差别也太大了些。   她凝神收起心思,出门时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我家姑娘……性子急躁些,此次怕是……怕是对大姑娘有些成见,大姑娘也注意些才是。”   晴安听这话觉得有些不对,想要再问什么的时候,春红便急急忙忙离开了,仿佛身后有洪水野兽一般。   她蹙眉看着春红的背影,半天才回去。      ☆、013   依着江婉媛的性子,她不会报复,才是一件稀奇事儿,因此听了晴安的话,江婉容也没有太多在意。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想着怎么将那两大箱的东西处理掉。   让她用江婉媛用过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这么白白扔了又有点可惜。她想了半天,才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扔丫鬟们将金银挑出来,重新融了,做成首饰或是一些精巧的玩意儿。至于其他东西,全都送到永安铺,换成银钱。   绯珠听到她的想法,面上露出可惜之色,“这东西还好好的,就这么典当了还真有些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现在缺的就是银子。过了年舅舅他们可能会过来,我还想给他们准备礼物,少了银子怎么成?我听说永安铺有不少稀奇的玩意儿,正好我们去看看。”   “和大少爷说一声不?最近几天他发奋得紧,每日都学到夜半,也该让他出去透透风,这样一直学着,身体怎么受的住?”绯珠提了一句。   江婉容倒是有心,不过她出去还有正事要办,带上乔哥儿没那么方便。想了想,她还是摇头说,“下次吧,不是和柳朝兴约了时间吗,带他去算是怎么回事?”   绯珠没有再说话了。   因为要办的事情多,她们出发得很早,先去了和柳朝兴约定好的茶馆。柳朝兴早就在里面等着,见到她过来,起身行了一个礼,“姑娘。”   “不必如此多礼,直接说说你都查到些什么?”江婉容将帷帽摘下,交给一旁的丫鬟。   柳朝兴拿出一叠纸来,交给她,“小人跟着魏三有一段时间,奈何他防范心理过重,一开始也打听不出什么,只知道他意外得了一笔银子。后来有次在酒馆旁边的巷子,见他与一男子接触,打听到那名男子是平北侯府陆二爷的随身侍从。小人按照这个方向查下去,发现在小少爷进赌坊之前,这笔银子的确是这个男子给魏三的。”   他拿出来的一叠纸上记录了时间,和在这个时间中他调查魏三都发现了什么。前面只有寥寥数笔,到后面字数才一下子多了起来。   江婉容粗略看了一遍,将柳朝兴说的相信了七七八八,可有一点仍旧想不通,陆家二爷怎么会突然出手对付她?   她在平北侯府也生活了一段时间,自许对陆家的人也有些了解。陆家二爷作为嫡次子,没有顶梁立业的压力,活得恣意,在茶楼赌馆风花雪月之地他都是常客,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平北侯也不知替这个弟弟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就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对一个还没有进门的侄媳妇儿下手,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说他会对付陆谨言她还有几分相信,但是……   陆谨言?江婉容闪过一个念头,顿时脑海中也清明不少,陆家二爷是借着对付她来对付陆谨言呢,怕是他也不想陆谨言娶一个家事清白的女子。   对自己的侄儿就有如此险恶用心,陆家比她想的要乱上不少啊。   可柳朝兴今日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他见面前的女子陷入沉思,不得不小声提醒一句,“姑娘,您不觉得奇怪吗?”   江婉容被这么一句话拉回了神思,“这是何意?”   “您仔细瞧瞧,原本小人调查魏三一无所获,后面有突然能探查出那么消息,这不有点诡异吗?”   仔细想想,柳朝兴说得也不无道理。这种腌臜事情见不得光,陆家二爷应当想办法捂着,怎么就轻易让他调查到。   江婉容手里还拿着那叠纸,问:“有无可能是……巧合?”   柳朝兴抿着唇,“小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那便是有人故意让她知道这些消息,可这人又是谁?   江婉容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想要将思绪理清,却始终不得其法。她难免觉得烦躁,最后索性什么都不去想。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于她而言知道这件事又没什么坏处。   她很快不去纠结,将东西交给夏岚,递给柳朝兴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柳朝兴看了一眼,并没有去接,而是说:“太多了,小人办的事不值得这么多银子。”   五六两就已经够寻常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销,一百两于大多数人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   “不必推辞,你的消息值得这么多。你替我做事又不止这么一回,这便算作我的诚意。”江婉容看向他,目光真挚,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目前我手上也没什么事情,你不必一直留在京城。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离得太远,免得联系不上。”   柳朝兴这才将银票收下,“多谢姑娘。”   得了消息,江婉容便直接带着丫鬟去了永安铺。永安铺的位置有些偏僻,门口瞧着也有些不起眼,可进去之后才晓得,这里面别有洞天。一条宽阔长廊,两边皆是厢房,一砖一瓦,一桌一椅,一草一木皆是不凡,就是随意摆放的小玩意儿都有些来历。当铺这样高调,也不怕来人顺了一两件东西走?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称奇,思量起背后的东家,也不知是何等势力,才能建起这京城第一当铺来。   才坐定没有多久,一个身材略胖些的管事便来了。传闻中永安铺的管事很是倨傲,可她却觉得他的态度很是客气,见到两箱东西他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拱手说:“姑娘,您带的东西实在有些多,估价还要些时辰,不知您可方便在这里等些时候?”   “也好,我正好也要挑些东西。”她首饰是不缺的,送给女眷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想着要买些兵器或是笔墨纸砚,当做给表哥们的礼物,便让管事的带她过去瞧瞧。   管事眼前亮了亮,面上的高兴任由谁都能看出来,喜盈盈地问,“姑娘可是要送给亲近之人?”   江婉容微微蹙眉,“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管事一顿,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情绪,摸着自己肚皮上的那块软肉,“这自然是不同的,送给旁人银钱上计较也多些,轻了重了都是不成。可送给亲近之人,讲究的就是眼缘和心意。我这般起,不过也是想拿出合适的东西给姑娘挑选。”   “贵重些自然好。”江婉容没有回答他的话。   管事没有再多问,领着她直接带上二楼。   二楼做的就是买卖的生意儿,才进门就看见里面已经有其他人在挑选。见到那么熟悉的玄色长袍时,江婉容的身形一顿,直觉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下意识转身,正要离开时,背后就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婉……江姑娘?”   熟悉的声音划破时间到屏障直达耳底,江婉容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扶着晴安的手骤然紧缩,连面色都有些苍白。晴安忍着痛,看见她失常的样子,担心地唤了一声“姑娘”。   江婉容却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理会,她听见脚步声逐渐清晰,面前落下一道身影。她自知躲避不过去,这才转过身,却不敢看来人,心绪难安地见礼。   “果真是你。”男子眉眼上扬,那种愉悦感由心而生,原本刚毅的脸庞柔和下来。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少女,声音都缓和了不少,“许久不见,你像是清减不少,怎么,可是又有烦心事?”   他问得自然,如往常并无二样,如同一个贴心的大哥哥,江婉容却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鼻尖酸酸涩涩,她却不敢轻易出声,生怕自己一张口,出来的不是声音而是眼泪。   面前的人啊,在她努力想护着乔哥儿的时候,也用一个兄长的姿态守护了她那么多年,让她知道她也是有依靠的人。她被逼着嫁入平北侯府,成亲之前他曾来见过她,问她可愿意同他一起离开?   她那时年轻气盛,又存了赌气的心思,仰着下巴说,“我嫁与他便是权臣之妻,为何要同你去大漠吃苦?”   刚正如他,问出这样的话已经付出极大的勇气,被拒绝后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却仍旧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是我多问了。”   他在她面前站立良久,眼中是当时的她读不懂的情深意重,最后才说:“愿你一生顺遂,若是不然,我会带你离开。”   就是死后,她也没有能够等到他,因为那个曾经曾经顶天立地护她一方安稳的男人,在得知她的死讯之后,同万千将士战死于长平。   她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女孩,自然知道他对她的那份心思。可不管前世或者今生,她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那份深情她没有办法回应,就不该耽误他的。   与其其天天扯扯纠缠不清,倒不如直接断了他的那份念想。   这样一想,她是倒是能镇定很多,正视面前的人,“没有烦心事儿,我近来都忙的很,你知道的……我快要成亲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管事敏锐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对,小声提议道:“两位若是认识的话,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江婉容没有说话,徐慕之看着小姑娘颊边垂下的碎发,喉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嗯。”   永安铺旁的没有,供人谈话的地方却多的是。管事的都是修炼成精的狐狸,估摸着这两个人没有亲缘关系,就给他们找了一个半开的隔间。隔间的门口对着后院,少有人来,两个人谈话不会被旁人听到,也不会被怀疑有什么私情。   徐慕之出生武将世家,身形高大挺拔,长相不是当下流行的审美,浓眉锐目,棱角分明,浑身刚毅之气,坐在那儿不怒自威。   他一只手放在膝前,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指尖摩挲着杯盏的边缘,才开口问:“他对你好吗?”   江婉容愣了一会才知道徐慕之说的那个“他”是谁,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同陆谨言只在定亲那天见过一面,她当时不情愿嫁给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匆匆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躲进自己的院子。   他对她好与不好都说不上,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可这话不能同徐慕之说,他原本就放心不下她,说了也不过是让他担心罢了。   “他对我自然是好的,知道我喜欢什么,都特意让别人送了不少过来。我……曾和他私底下见过,待我很是宽和。”江婉容原本还能扯出许多胡话,可看见男人脸上的笑意逐渐消退,终究是不忍心,撇过脸去,话塞在嗓子眼还是说出来,“我头一次遇到在我这样好的人。”   “头一次吗?”徐慕之低下头,将这四个字反复咀嚼着,然后胸口涌起大团大团的难过,心脏的地方抽疼着,最后苦笑出声,“我原以为……你不愿意嫁的。”   “怎么会呢,我若是不愿意,又怎么会嫁与他为妻?”她面上露出浅笑。   徐慕之见过她很多样子,哭着闹着,却很少见到她这样由心里都散发着一种愉悦感。他的小姑娘啊,找到了那个能让她想起都会笑着的人,他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他松了一口气,只是心脏的地方依旧抽疼着,万语千言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你好好的,便是。”   那种悲伤过于浓重,他不愿意在人前失态,狼狈低下头,“我还有些事情,那就先走了。”   还没等江婉容说话,他便站起身匆忙离开,只留下一道高大的背影。   这样亲手伤害了在乎自己的人,江婉容不是不难受的,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她背负着血海深仇,这一世本就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不愿也不该将另一个人拖下水来,他值得更好的人,应该有更美好的人生。   她坐在原地良久,等着旁边的清茶一点点凉下去,这才起身往外面走去,迎面遇见一位男子。   男子穿着淡青色的衣裳,眉目英俊如画,身材挺拔,站在那里如同一颗昂扬向上的孤松,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眼。   若是他不叫陆谨言,那就是最好的。   江婉容默默地想着,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面前的男人时,眼里没有一点同徐慕之说的深情,而是藏着警惕。      ☆、014   陆谨言想是觉察到她的敌意,却也没有多在意,嘴角噙着笑,字正腔圆地念着:“江姑娘。”   他的声音很是好听,低沉淳厚,如同深潭漫过山涧石头,“江姑娘”三个字,无端被他念出一种缠绵的意味。   江婉容却没有心思去欣赏,揣测他是何时站在门外,刚刚的那番谈话又听去了多少?她心上不安着,类似于小动物面对强大敌手时敏锐直觉,扯着一个礼貌笑容,问:“陆公子怎么在这里?”   男人眼里漫过笑意,沉沉说:“我是来看看,我未过门的妻子都喜欢些什么,好准备礼物。”   这个男人,他分明是全都听见了!江婉容脸上都有些发烫,无端有妻子红杏出墙被夫君逮到的窘迫感。可转念一想,她同徐慕之之间并无私情,坦坦荡荡有何好怕?再说了,他们还没有真的成亲,他又有何种立场来指责。   这样想想,她倒是镇定不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年后我的舅舅他们要过来,我想着要挑些礼物送给他们。”   “定西王要来京城?早年听说定西王英勇善战,我自慕名已久。今日不若就趁这机会,我也帮忙挑选几样?”他虽是问句,也没有等她回答,直接走到屋子里坐下来,还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女子,“你也过来坐下,让恕九将东西送来就成。”   管事一听,脸上堆着笑意,身子略微弯了弯,连声说,“小人这就去准备。”   态度恭敬到有些谄媚,江婉容猜想怕是这家永安铺同陆谨言有些关系。今日发生的事情过于尴尬,她原是不想同他来往,偏偏男人又做出一副想要认真替她挑选礼物的样子,倒是叫她推脱不得。   重新坐下来时,她的心境已然不同,觉得哪哪都是别扭。等冷静下来之后,她又察觉到不对劲。   这一世陆谨言只见过她一回,他们都两个人的亲事又不过是一场凑合。外人都说陆家三郎温润如玉,君子端方,江婉容却清楚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这个男人冷心冷情,骨子里都是黑透了,怎么就会突然替她挑起礼物来。   只怕是别有所求。   江婉容心中一凛,不得不将身体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打起精神来应对眼前的事情。   不过陆谨言说替她挑东西也不是说笑,认真选了几样,同她将选好物样的长处说得清楚。他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江婉容见惯了好东西,有时候见到他挑的东西都觉得眼前一亮,痛痛快快让管事将东西都留下来。   除却这些东西的钱,她在临走时还拿到一笔不菲的银子。她对自己典当的那些东西也算是熟悉,明白管事是多给了不少,挑着眉看向他。   管事笑眯眯的,“永安铺不做亏本的买卖,姑娘带来的东西只这个价钱。至于后来挑的,算是送您的。”   “有这样的好事儿?”江婉容了然于心,也就不去深根究底,道了声谢后就直接离开。   陆谨言自然也跟了出来,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不管他心里是怎样想的,到底是给足了她的面子。   她从见到陆谨言开始就变得紧张,等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见男人还没有什么动静,难免有些放松。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别有一番风情,“那些礼物,婉容先谢过陆公子了。”   “不过是几样东西罢了,就当时我对长辈的一些心意,不过……”男子站在阳光下面,长发用玉冠竖起,面庞俊美不似真人,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声音却有些冷意,“在下可否冒昧问一句,江姑娘当初为何同意这桩婚事吗?”   他话说的轻,可她和她身边的丫鬟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丫鬟们都牢牢地将她护在身后,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充满着敌意。   这陆公子是什么意思,她们姑娘还没有进门,就已经开始嫌弃上了?   呸,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即使被人这样盯着,陆谨言的面色没有丝毫更改,低头笑了声,继续说:“我以为姑娘是不愿嫁入平北侯府的。”   不愿嫁入平北侯府,而不是不愿嫁给他。   江婉容脑子像是突然开了窍,终于明白是谁故意让她查到平北侯府那摊子烂事。怕不是就是陆瑾言,他想要用这种方式将平北侯府那块遮羞布扯开,将所有丑陋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问她,既然知道是龙潭虎穴,又为何要进来,又怎么敢进来?   很多人都问过她为什么要嫁给陆谨言,她做尽了娇羞的姿态将少女时的仰慕一一说出来,可这招对于陆谨言来说根本不管用。   江婉容既然想同他做成夫妻,自然不希望两个人是在怀疑当中开始,半真半假地说:“陆公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是夫婿的理想人选。我既有这样的缘分,应允是自然的。”   说什么感情,他们之间哪有感情,还不如将利害摆在眼前说清楚。   “那你可知这平北侯府是什么地方?”还没有等到回答,男子就先笑起来,薄凉又无端有种诱惑,“这世间万种事,不过‘慎行’最为稳妥。这答案不若留到元宵节,姑娘再说可好?”   “陆公子可是怕了?”江婉容仰面,故意问他   女子面庞艳丽,凤眼清澈,眼尾微微上扬,有些倨傲。   陆谨言盯着看了看,在车帘即将放下之际,他慢悠悠说道:“人生如棋,在下不过是希望姑娘落子无悔。”   一道车帘彻底将视线隔离,江婉容才彻底沉下脸,陆谨言可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不少,若是论心机手段,她还真的玩不过他。   这种认知让她有种挫败,她想倘若有一天他真的登上高位,又翻脸不认人将她踹下去,她又该如何自保?扯进陆家那一堆事里,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头一次怀疑起来。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等回了抚芳院,丫鬟们连忙替她将斗篷脱下放在一旁,在她的怀里塞一个手炉,见她沉着脸,晴安才小声试探着问:“姑娘可是因为陆公子的话不高兴了。”   不高兴也是应该的,那有男子这样咄咄逼人地对待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平北侯府三媒六聘来求娶姑娘时,他也未曾反对,现在倒是回过神,找她们姑娘的麻烦。好人歹人都让他平北侯府做完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亏她们原先还以为陆公子是什么好人,她们姑娘嫁过去日子能好过些。   “不是,你们别多心,我不过是在想旁的事情。”江婉容还没下定主意,倘若现在抹黑陆谨言,日后她再嫁过去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她走到炭盆旁边,将手放在镂空缠花罩子上面,岔开话题,“这马上快要过年了,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吃的玩的喝的,都可以说一说,一年到头也就是这个时候自在,热热闹闹的多好。”   “真的可以吗?奴婢想吃肉,还想吃饺子。”茗雪的包子脸越发圆润,于是想到了那肉的味道,眼里都像是有光,“那种一咬开,油和汁水一溅的那种。”   “就你会吃,活像是亏待了你一样。”绯珠拿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到时候叫人看着你,免得你趁着不注意,自己先将东西偷吃完了。”   “冤枉,我可从来不偷吃,您可得评评理。”茗雪过去缠着江婉容,“再说了,奴婢也不是为了自己,也是让其他人尝尝。”   “你们别闹她了,我觉得她说的也合适。改明儿晴安去和采买的婆子说,让她帮忙买半扇猪肉,牛羊肉二十斤,若是碰上了现宰的鸡鸭,也带些来,银子就从我账面上拿。”   “怎么这么多。”晴安是管账的,就提了一句,“买一些就是了,这么多吃不完也浪费了。”   “还有的浪费,他们巴不得有多少吃多少。若是剩下来了,送一点去祖母和乔哥儿的院子。”江婉容搓了搓手,等全身都暖和之后,才站起身,“食材买来以后,也别急忙下手,去院子里问问有谁愿意帮忙的,一人做一两个菜在一起吃,也热闹热闹,不过不许赌牌。还记得叮嘱那些守夜的婆子,那天不许吃酒。本来是个热闹事,别惹的我发火了。”   “我到时候去说。”夏岚将事情揽下来。   这消息同院子里的人一说,顿时就热闹起来。要是说银钱,这么多肉食也不花费几个,主要就是这份心意,主子拿她们当人,她们心里自然也高兴着。   下人之间也有比较,纵观全府,她们院子里的人还是头一份,主子厚道说出去也是她们这些下人的脸面。不少人暗自里想着,日后要死死跟着自家姑娘,将姑娘照顾好了,她们什么好日子没有。   隔天一大早上,就有好几个婆子丫鬟过来道谢,江婉容难免有些抱怨,“早知道这样麻烦,我可是不愿意做这么一出。”   她虽然这样说,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没有消下去。   绯珠还能不明白她的心思,轻拍了她一下,打趣说,“那是她们知道姑娘心善,特意来感激您,您就忍忍吧。”   江婉容没说话,笑意越发深,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除夕前一天,然后“啪”地一下,被江婉媛给打破了。      ☆、015   起因还是因为江婉容买的那些肉食。年底肉类卖得快,再加上城东一家养牛的圈子失了火,肉类就越发紧俏起来,价格自然也是漂亮得很。   李氏这么一盘算,觉得花费过多不值当,就缩减了一些肉类份额。说是缩减也没减多少,只有牛肉却是少买了很多。   江婉媛偏偏又喜欢吃,厨房那边的存货被嚯嚯完了,便给她减了一道菜。她脸上和身上的红疹好了差不多,可性子却越发古怪起来,疑心是厨房的人在糊弄她,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之后,直接冲到厨房去问找麻烦。   厨房管事仔细解释了一遍,她却是不听,恰好看见一块完整的牛肉,火气一下子就上来,破口大骂道:“你不是说没有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旁人欺负我就算了,你一个奴才还想欺负到我头上不成!”   厨房管事的嬷嬷一下子变了脸色,诚惶诚恐道:“不是小人瞒着您,厨房里是真没有。这块牛肉还是大姑娘自己花了银子买的,指明了自己要用,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这么多牛肉,她一个人能全吃了不成!”提到江婉容,她的火气更甚,直接一把掀开管事嬷嬷,头上的金簪擦着肩膀摇摇欲坠,“我今天非要吃不成,你看她能拿我怎么样!”   抚芳院的厨房不够用,这才借了大厨房做几道菜,夏岚和妙菱则在这边看着。妙菱见势不好,仗着身量小,从旁边溜出去,一路跑到抚芳院。   夏岚见江婉媛要闹事儿,她直接挡在牛肉前面,冷声道:“二姑娘,这是我们姑娘的东西,她没有说,您最好还是不要动。”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江婉媛怨毒地看向夏岚,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视,“啐”了一口,“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姑娘说话。”   她还觉得不够,视线在周围人的身上一一划过,“奴才就是奴才,不过是府上养的一条狗而已,还配和主子大声说话吗。”   这下不光是夏岚,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心中发寒。她们是下人不假,可也是活生生的人,承恩侯府向来对下人厚道,哪里听过这样的羞辱。   夏岚死死咬住唇,忍着想要上前将面前的人摁死的冲动,转过身就一把将牛肉掀起直接背在身上,大声喝道:“姑娘没说给您,这肉就不是您的!”   江婉媛被气得浑身发颤,猛得跺了跺脚,嘶吼着:“你们还不快上去,把肉给我拿下来。”   厨房里站满了人,可也没见到谁动弹。开玩笑的,先前才被骂了是狗,谁这么作践自己帮她和大姑娘作对。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当做自己不存在。   “好,好,好得很!”江婉媛气疯了,全然失去所有的理智,干脆直接冲上去自己动手,连掐带打地抢了起来。   她下手又是狠的,夏岚又挨了几巴掌,脸上便见了血,偏偏又要忍着不能还手,最后索性背着肉往外面跑去。   牛肉上还有血,将她半边脸和肩膀都染上,青天白日里窜出这么一个人,将旁人都吓得惊叫。   江婉容过来时就看见这一幕,穿着淡青色裙襦的夏岚朝着她跑过来,浑身血渍和腥气,顶着一张红肿的脸,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拍了拍身上背着的肉块,“姑娘,咱们的肉一角都没少。”   江婉容沉下声音,“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她打的你!”   她的丫鬟,她都没有舍得动一根指头,倒是先叫外人给欺负了。   夏岚还没有回答,江婉媛就已经从后面追上来,尖叫着:“江婉容,你的好丫鬟!”   她丝毫没有一个贵家女子该有的教养,大吼大叫着如同一个疯子一般。   江婉容眸光一冷,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上前一步,对着江婉媛的脸狠狠打了下去。   脸上火辣辣地疼着,这种疼痛将江婉媛拉回现实,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婉容,“你居然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江婉容觉得还不解气,在她另一边脸上又打了一巴掌。   “你居然……”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江婉容又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接二连三被扔了巴掌,江婉媛那点子怒气被直接打散,最后直接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大吵大闹着,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委屈。   这动静不算是小的,很快老夫人那边就来了人,让她们都过去一趟。   夏岚生怕自己会连累到姑娘,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最后视死如归般说:“姑娘,这件事本就是因奴婢而起,到了老夫人那里,奴婢自己会领罚的。”   “这叫什么话,你忠心为主难道还有错处不成。”江婉容看着夏岚脸上的伤口,既气她不知变通站着挨了打,又为她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而动容。她最后放缓了语气,“傻子,待会儿你实话实说便是。”   夏岚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子,听她这样说心上也没有半分轻松,垂着头跟在姑娘后面。她眼眶有些热,觉得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倘若她能忍上一忍让二姑娘泄了火,那还有后来这么多事情。   江婉媛才进了屋子,就直直跪在老夫人面前哭了开来,“祖母,孙女也没法见人了。我同样是承恩侯府的姑娘,知道姐姐性子急躁,处处忍让,可她今天居然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给了我几巴掌。我知道她看不惯我,可我好歹也是府里的嫡小姐,如此不给我脸面,是想要逼死我不成!”   她头发已经是乱糟糟的,金簪挂在发丝上要落不落,两边脸颊已经红肿,眼泪鼻涕都在一处,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李氏坐在一旁,看着心里面都是一阵抽疼,但因为老夫人还在,她还是忍着没有过去将女儿拉起来。   老夫人眉间闪过淡淡的不喜欢,终究忍了下来,沉声问后面跟过来的江婉容,“容姐儿,媛姐儿说你打了她,可有这回事儿?”   “是我打的。”江婉容上前行了一个礼,承认得干脆,倒是叫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   江婉媛眼泪又出来了,哭着说:“祖母,您也瞧见了,她现在可是跋扈的很,孙女真的法见人了。”   老夫人的眼中也划过不喜,眉间的“川”字很深,眼神中含着告诫,“你说说是为何,难不成当真以为没人能管的住你。”   “那是因为她该打。”江婉容回答都理所当然。   李氏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嘴角翘起一个小弧度,又装作了慈母的样子,愧疚地看向老夫人,“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   “母亲不如问问妹妹,今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江婉容略微侧了侧身子,朝着外面说:“进来吧。”   帘子被挑了起来,夏岚从外面走进来。首先让人注意到的,便是她染了血的青色裙襦,浓重的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怕太过吓人,进来的时候还先将脸上的血渍洗干净,露出脸上的巴掌印和血痕。那血痕有些深,若是处理的不好,日后只怕要留下痕迹。   承恩侯府向来对下人们宽厚,这些侍候姑娘的丫鬟比小门小户里的姑娘家还自在,见水灵灵的丫鬟突然毁了容貌,老夫人诧异之余又多了些愤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夏岚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跪下来将厨房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个明白,然后跪在地上磕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受罚。”   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旁人耳里听起来都是可笑的,可却偏偏闹得这样大。老夫人几乎要以为,这府中是不是有什么邪祟,否则怎么片刻都不得安宁。   “祖母,您都听见了,她们这是在故意针对我,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江婉媛哽咽着。   “为何打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身为承恩侯府的嫡女,全然忘了学的那些规矩,没有半点教养和风度,人前失仪,丢的就是侯府的脸面。我不后悔打了你,我只后悔打了还轻了些,不能直接将你打醒!”江婉容凤眼上扬,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字一顿道。   任谁被这样指责自己的女儿心里都不会痛快,李氏脸色也变得难看,“可我还在,老夫人还在,轮不到你来教训。”   “为何轮不到,我是嫡长女,管教底下的妹妹不是我的责任?”江婉容脸上露出疑惑,接着了然笑了笑,神色有些哀伤,“我虽非母亲亲生,可也将你们当做自家人。不过今日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日后我定会牢记本分,不再做着多余的事情。”   她顺势跪了下来,“祖母,孙女也有错,请求您责罚。”   李氏母女快要被这一段颠倒黑白的话气得吐血,李氏脸色铁青,江婉媛更是涨红了脸,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胡说!分明是你有意纵容丫鬟来羞辱我……”   “够了!”老夫人呵斥,不愿她们在人前吵闹起来,她丢不起这个人。   江婉媛却当老夫人是在护着江婉容,委屈又气愤,“祖母,你偏心。”   老夫人真真是被气到了,她递给姜嬷嬷一个眼神,姜嬷嬷很快将丫鬟们都带下去。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瞬间变得空旷起来,江婉媛的哭泣声就更加明显了。   “你还有脸哭!”老夫人猛然将桌子一拍,显然是怒极了,她心里直骂江婉媛蠢材,“我且问问你,你是多馋那一口肉,以至于在下人面前撒泼,又是谁教的你,将下人看作是养的一条狗。”   “是……是她们先糊弄我的。”江婉媛仍旧倔强着,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我为什么不能闹,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因为你是承恩侯府的嫡女,一举一动代表着是承恩侯府的脸面,这丫鬟婆子和外面的人都在看着呢,你又怎么能做的出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老夫人胸口起伏,疾言厉色道:“倘若你有能力去分那块肉,我不会说你分毫。没有能力还惦记着,如泼妇一般当众与一个下人撕打,你所学到那些规矩,都忘了干净吗!”   江婉媛半个身子都瘫软下去,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额头的青筋直跳,老夫人半天才将心里的火气忍下去,“最近一个月,你就不用出来了,好好待在院子,将丢掉的那些规矩重新学起来。容姐儿也是,媛姐儿是你的妹妹,就算有错你也不该当面指责她。来年六月,也是到了你成亲的时候,有些东西也该学起来。”   两方各打五十大板,不论公平与否,这件事情都暂时揭了过去。   老夫人摆摆手,“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李氏,你留下,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李氏从愤怒和心疼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对上老夫人冷冽的目光,心中便都慌乱起来,小声说:“是。”   江婉容觉得奇怪,但此刻又不适合去打探,便没有去纠结,直接出去了。   外面阳光真好,丝毫不觉奢侈地铺了满地。不过屋子里门窗紧闭,也没占到暖阳的什么便宜,昏昏沉沉让人心底生出些恐惧来。   李氏看着闭目养神的老夫人,声音里有细微的发颤,“老夫人,可是有事情要交代?”   “就剩半年的时间,你就这么容不得她?”   李氏乱了神,匆忙解释着,“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容姐儿吗,我自来就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行了,这也没有外人。”老夫人背部佝偻起来,胳膊撑着小几,疲态藏也藏不住,“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而已,你都当了慈母这么多年,如何忍不住。”   她低着头,半天没能够说话。手指一圈圈地搅着帕子,她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她欺人太甚了些。”   “呵,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李氏,有些事情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不能。我也老了,总盼着这个家和和睦睦,最起码在容姐儿出嫁前是这样。”   老夫人见她脸上皆是愤懑之情,顿时明白媛姐儿那种蠢样是和谁学的,心里生出一种无奈之感。就李氏这样,日后怎么能盼着她撑起门楣,而她自己还有多少能帮衬的日子?   声音又干又哑,她轻声问:“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吧?”   李氏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地干干净净,她惊恐不定,“老夫人!”   “李氏啊李氏,你记得就好,日后不要再做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      ☆、016   老夫人虽然下了禁足令,但是除夕还是让她们都过来了。所以就算大家都撕破脸皮了,可还是装作和和气气的样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承恩侯府没有多少人,老夫人格外开恩,让容姨娘和江婉怡也过来了。李氏见到她们过来脸色不怎么好,容姨娘母女一向是谨小慎微,局促地坐在下方,像是只会喘气的两个活物。   容姨娘还好些,在府里呆了这么多年,情绪都收敛起来,让人不得窥见分毫。江婉怡年岁还小,还不懂得遮掩情绪,巴掌大的脸上怯怯地看向周围的人,眼里写满了羡慕,看着都让人心疼。   江婉容起了恻隐之心,想起来之前用金子融了重新做的一批金叶子刚到手,她拿了几片出来放到锦囊里,趁着没人注意,直接塞给小姑娘。   小姑娘生了一双杏眼,有种突然被惊喜砸中后的不知所措,她捏着锦囊的边缘,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大相信,凑到江婉容身边,小声问:“长姐,是给我的吗?”   “嗯,收好,别让人瞧见了。”要是江婉媛知道她送东西给小姑娘,指不定要闹腾起来。她未必敢来找她,但是一定会变着花样去折腾小姑娘,江婉容可不想自己送东西还送出一桩祸事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江乔辞眼尖直接凑上来,“什么东西,你给了她什么东西?我也要看看。”   说着还没等江婉怡同意,长手一拽,将小姑娘手里的锦囊拽过来,往手心倒。   小姑娘也不敢反抗,抿着嘴眼泪汪汪的,细声细气想要同江乔辞讲理,“这是长姐送给我的。”   手中的金叶子式样都不同,可见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心里的老陈醋都翻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可他偏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将锦囊扔进小姑娘身上,盯着自己姐姐看,“喏,给你,这有什么稀罕的,姐也会送我东西是不是。”   “是,你声音小些。”江婉容拍掉他的手。怕纠缠下去,别人都注意到这边,赶忙拉走他。   正好团圆饭也吃得差不多,没规矩说要一直在正厅中守着,她想了想直接将江乔辞带进自己的院子。   抚芳院里热闹得很,丫鬟婆子凑了三桌,桌子上一个炭火炉子,炉子里码着各色肉食,汤汁冒着气泡咕噜咕噜翻涌着,裹挟着白气和香味往上面飘散,空气里全是各色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猩红的碳火映着一张张喜悦的脸,这里没有所谓的规矩,没有高高在上的成见,人们闲碎聊着天,用同样的欢喜期盼着年岁的更替。   “姑娘,少爷。”妙菱先叫了一声,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看见两个人。   晴安就要忙活开,去准备茶水点心,江婉容拉着她,“不用了,你们继续吃就是了,我们这边暂时不需要人侍候。”   就算这样说,毕竟主人家还在,大家都比先前拘束很多。她也能明白自己在这里站着会破坏氛围,便拉着弟弟往屋子里面走。   头一回拉还没有拉动,拉了第二回江乔辞才走动了几步。一走到屋子,江乔辞便压着声音问,“姐,你的那个丫鬟怎么了,我记得她厉害的很,怎么和谁打架了,脸都成了那样。”   厨房里发生的事儿被老夫人下了命令,谁若是传出去了,便直接赶出府去,因此江乔辞不知道也是正常。   他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比起那些早早就顶起门楣的寒门贵子来说,他还是被保护的很好,没经历过勾心斗角,懵懵懂懂的一团。   可人总是要成长起来,倘若有一天她嫁了出去,鞭长莫及哪能事事护她周全。他若自己再没个心思,后面还有苦头吃。   江婉容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将事情说出来,“还算是幸运的,大夫来看过了,夏岚脸上的伤养养就能好,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江乔辞一听却是炸了,薄皮大眼瞪圆了,转身气势汹汹地要冲出去。   “你要去干什么?”江婉容连忙拉住他。   “我去找她们算账。”江乔辞挣开她的手,怒骂,“她们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这样欺负你。我是你的弟弟,我都不替你出头的话,旁人还以为可以随意欺负你。”   “你声音再大些,最好嚷着外面的人都知道,让人家饭都来不及吃完,就过来拉着你。”江婉容高兴他能够这样护着她,可也不得不板着一张脸,将他拉了回来,“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她不是也没有讨到便宜么。祖母已经罚过了,你再去闹到是叫别人看笑话了。”   江乔辞到底是被劝住了,一脸郁闷,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那就这样算了?”   “这已经让你二姐面子里子都没了,还要怎样。”江婉容将他拉到一边坐下,“我之所以没瞒着你,不过是想你也注意些。这府里未必都是好人,而这坏人有时候坏的没有底线。你要多留意些,免得着了别人的道。”   “我知道,可我还气不过。”江乔辞转过身去,趴在小几上,难受道,“有时候我会想,要是……要是还是小时候就好了,那时……那时娘亲也在。”   声音低落下去,都快要听不见,“娘亲已经不在了,过不了多久,你也要去别人家,就真的成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阿姐,你还记得娘亲的样子吗?”他抬起头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是难看,“我发现我已经记不得娘亲长什么样子了?”   江婉容一下子被戳中了泪点,酸酸涩涩,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仰面看着屋顶,无名指按着眼眶,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又逼了回去。   重生这么长时间,她头一次生出退意,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何必掺和进平北侯府的事情里,就留在府里又不是收拾不了李氏母女,还能一直多陪陪乔哥儿一段时间。   “娘亲很好看,细眉凤眼,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的。你那时还小,怕是不记得了,每当盛夏热得不行的时候,她就会抱着你去后院榕树底下纳阴,我就在一旁听她说故事。”   凤眼里有晶莹的液体涌动,她却仍旧是笑着的,“对了,那时候容姨娘也在,娘亲同她的关系倒是好,她大多数的时候也带着怡姐儿在玩。说起来,你小时候同怡姐儿关系倒是挺好,怎么长大了反而生疏起来。”   江乔辞面上有些复杂,半天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日后也离她远些,那丫头有病。”   “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么?”她只当他在骂人,气得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江乔辞捂着头往后面躲,“我是说真的,她是真的有病。小时候同她一起玩,有次不小心她的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试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后怕,“她就流了很多血,抹了药用了纱布,那血都止不住。我还是第二次看见那么多血,被吓住,后来再看见她时,就忍不住想到那一幕,自然亲近不起来。”   这话说的没错,因为年幼时亲眼看见自己的娘亲吐血身亡,他一直都怕血,也从本能厌恶一切红色的东西。   江婉容倒是没有逼着他一定要对江婉怡怎么好,不过有些好奇,“我倒是不知道这件事儿,那她最后是怎么好的?”   “容姨娘那有专门止血的方子,我看着她喝了一碗下去,血就渐渐止住了。不过知道的人应当不多,容姨娘还嘱咐我好久,若是别人也知道这件事儿,保不齐有人捉弄她,到时候酿成祸事就不好了。”江乔辞又叮嘱她一遍,“我答应过不说的,你可千万别将这件事情传出去。”   江婉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恰好茗雪端着一大盘饺子过来,“姑娘,小少爷,你们尝尝这饺子,是大家伙儿一起包的,但是馅可是奴婢亲自调的,你们也尝尝看。”   思绪被打断,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打起精神问,“这么快就下饺子了?”   “时间也不早了。”茗雪很快将碟子放到小几,又摆上了碗筷。   之前才回忆起不好的东西,江乔辞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江婉容亲自替他盛了一碗,将蘸料放在他手边,“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吃了饺子,新的一年也要开始,我只盼着你日后平安喜乐,学有所成。”   江乔辞想,学有所成怕是不行了,他缺了读书那根筋脉,就是学了也一窍不通。可看见姐姐含着笑看他,那些话就不好说出口,转了话说:“我盼着姐夫能一辈子对你好,你也能一辈子快快乐乐没有烦恼。”   江婉容挑眉,她会不会嫁给陆谨言还不是一个定数呢,不嫁倒是也挺好。   姐弟两实在没什么默契,却又诡异得和谐着吃完了饺子。才放了筷子,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能听见丫鬟婆子们的贺声,一片欢闹。   江婉容和江乔辞抬眼看向对面,难得默契地笑了,“新年如意。”   ——   守完岁,江乔辞就回去,江婉容撑不住也去睡了,可半夜的时候又被活生生疼醒,下半身粘湿了的一片。她又唤了丫鬟进来洗漱,将床上的被褥重新换了一套,再躺回床上时,天都快要亮了。   不知是不是换了一个身体的缘故,她这次来月事时格外疼痛,像是有把刀子不停在小腹的位置搅动着,疼得她浑身都在冒冷汗。   绯珠一直在守着,“实在不行的话,就让茗雪去煮点药,瞧姑娘的样子疼得厉害,这样一直忍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点点头。   一连喝了三天的药,她才好了差不多,没有先前那样剧烈的疼痛,总算是能喘一口气。不过也是因为这药性过于霸道,月事一直没走。几天下来,就将她折腾得够呛,脸色比那白纸还白上几分。   茗雪变着花样炖汤,给她补身体,可也不见有什么作用,包子脸鼓鼓的,“要不然就去找大夫,开一副止血的方子,天天这样也不是回事儿。”   “就你瞎说,再说止血的方子也未必有用,不然当年……”绯珠差点不小心将先夫人的事情说出来,生硬转了话题,“不过是要找人来看看……”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坐在窗边,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一张脸显得更加苍白。   绯珠也红了眼睛,先夫人的死至今是姑娘心中的一道伤口,她做的就是在伤口撒盐的事儿。她连忙跪下来,认错,“姑娘,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失言,请姑娘责罚。”   江婉容撑着引枕,十根手指头陷入进去,一字一顿说:“我是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绯珠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心神慌乱地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试探着重复了一遍,“我说止血的方子未必有用。”   她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身形也摇摇欲坠,几乎要昏阙过去。止血的方子是有,一般是仔细调养慢慢恢复,可若是想要快速止住出血,三分靠医术,七分则是看命,她的娘亲当年正是因为咳血过多而亡。   而容姨娘明明有快速止血的方子,当初为何没有拿出来,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娘亲去世,这与害人性命有何两样!   她的娘亲是那样好的人,温温柔柔未曾和谁红过脸,与容姨娘的关系更是融洽,她怎么忍心、又怎么敢在背后这样害人!   心脏的位置钝钝地疼着,疼到她觉得连呼吸都是件困难的事情,血液逆行翻涌,接着眼前一黑。她猛得吐出一口血。   “姑娘!”众人惊呼。   ☆、017   江婉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时已全然记不清,却由中生出一种疲惫之感。   才睁开眼睛,眼前闪过一片玫红色,然后就听见丫鬟哑着声音催促着,“姑娘醒了,你们快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绯珠。”她听出了声音,去唤身边的人。   绯珠一双眼睛已是通红,她强忍着泪水,跪到床边的脚踏木上,轻声回应,“姑娘,奴婢在这里。”   “现在是几时?”   “申时,您已经昏过去一天了,要是再醒不过来……”她的话没说完,便捂着嘴巴哭了出来,“是奴婢不好,奴婢说错话,您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这样吓奴婢。”   “好好哭什么,这原本和你没什么干系。”江婉容脑子里面还是昏昏沉沉,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也多亏你提醒的我,我才想明白一些事儿。”   绯珠没说话,依旧跪在床边守着她。   大夫来得很快,替她把脉之后,才确定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剩余的只要开个药方,吃几贴药慢慢养着。绯珠千恩万谢地将大夫送出去,又将安排丫鬟将消息同其他院子说一说。   江婉容躺在床上,仔细将娘亲生前生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发现有许多疑点。当年娘亲生了弟弟之后,虽说身体虚弱,但是一直精心养着也没生过什么大病,怎么好好就感染风寒,最后咳血过多身亡。还有当年照顾娘亲的仆人,后来一个个消失在府中,就连当年治病的大夫,都被辞退,重新请了一个坐府大夫。   种种事情告诉她,当年娘亲的身故绝对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加害,这个人是谁?得了好处最多的李氏?扮猪吃老虎的容姨娘?又或者是其他人?   可不管是谁,她一定要将真凶找出来,替娘亲报仇。不过她也没着急去找容姨娘但清楚情况,若是真凶是容姨娘,莽撞过去问不过是打草惊蛇。若真凶不是其他人,容姨娘一个依靠承恩侯府生活的女子,又怎么会同她说当年的情况。   她安静在院子里养了七八日,很快就到了元宵节那天,正是她同陆谨言先前好的日子。她从连日来的颓废中走出来,挽发敷面,着一身湖色云雁纹锦裙,端得静女芳华。   因大病一场,她气色有些不好,看着铜镜中的女人凤眼上挑,她拿了桌上放着的口脂,用无名指抹了一些,弯下腰一点一点在唇上擦拭,看着镜子里的女子一点点鲜活起来,然后问一旁的晴安,“这样好看吗?”   “好看,不过这颜色出挑了些,老夫人见到了未必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人喜欢便是。”   江婉容长指划过领子,将领子微微再分开些,露出两指宽的一道缝儿,纤细的锁骨就从缝里冒出了头。   她稍稍满意一些,才说:“走吧。”   她们先去了澄心院,向老夫人请安。李氏母女自然也在,江婉媛不知是不是几次同她作对都没有讨饭好处,难得乖觉地坐在一旁,并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   江婉清见到她来倒是高兴得很,“姐姐,今日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叫我见了都不敢上前认呢。”   老夫人原本同李氏在说府里的一些安排,听了她的话才注意到江婉容得打扮,她眉心微皱,只是委婉地说:“姑娘家素净些才好。”   “可这样不是更好看吗?”江婉容任由众人打量,大大方方站着转了一个圈,才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挽着她的胳膊说:“再者说,难得和忙人见一次面,我也想让他瞧见我好看的样子。”   “你是说……”老夫人眯着眼睛。   她直接接过话,在李氏母女诧异的目光中缓声说,“我先前同谨言约好了,说一起去看看花灯。我正好要来禀报您一声,还请您准许呢。”   老夫人自然对这门亲事看重得很,听到两人私底下有来往,也是高兴,痛快放行,“去吧,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不过可是不许晚回。”   “这是自然。”   李氏看见祖孙俩说得热闹,心里难免郁闷。同样是承恩侯府的嫡女,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江婉容给轮上了,而自己的女儿怎么就无人问津。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门第相同的人的提亲,一心想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找一个比平北侯府家势更好门第。可那些高门大户也有自己的计较,怎么看得上承恩侯府半个嫡出的女儿。   因此江婉媛和江婉清的亲事都卡在那里,李氏嫉妒之余,心里难免酸溜溜的,说着酸话,“现在民风可比我们那时候松多了,年轻人还能有机会见见面说说话,我们那时候都是不能的。”   这话听着都刺耳,江婉容本就不是什么能忍的,又加上疑心李氏同自己娘亲的死因有些关系,便直接丝毫不给面子,笑着回了一句,“想是因为我们定了亲的缘故,三媒六聘做足了礼数,不然在现在,也是不行的。”   她说的是实话,可却狠狠地打了李氏的脸。因为李氏一抬花轿从侧门娶进来,不过就是妾室。也是这么多年当正妻当习惯,没人在她面前揭短,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谁。   李氏变了脸色,连坐都坐不住,窘迫之后都是恼火,刚准备训斥她目无尊长。   她就看见女子抬手,用食指抵着唇边,面上露出歉疚,上挑的凤眼却挑衅地看着她,“还真是抱歉,我一时失言了。”   李氏喉间一甜,半天才扯出一个笑容,“容姐儿可真是会说话,这都是家里人说什么也没有关系,可若是在外面,可得注意一些。”   老夫人听出了二人话中的□□味,不过她倒没有一味的偏袒江婉容,站在李氏一边说:“有些话是该过过脑子。”   认错不过是一句话,于江婉容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她从善如流表情认真地同李氏又道了声歉。   李氏更是猝郁。   她没有在老夫人那里呆多久,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丫鬟直接出去了。   陆谨言同她约定好时间,却偏偏没说在什么地方,江婉容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去了永安铺。   恕九常年坐在柜台后面,见到她过来倒是热情得很,连忙迎出来,“姑娘,可是有约了。”   “他在什么地方?”   “小人领您过去。”   恕九在前方带路,穿过厅堂直接来到后院,最后在一到门前停下。他伸手扣了扣门,立于门前说:“东家,江姑娘来了。”   “进来。”   恕九直接将门推开,江婉容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况。男子坐在桌子前面,捻着香料放进面前摆着的铜三足盛盘香薰炉里,见到她来,直接将炉子拖到一旁,身形未动半分,“江姑娘。”   房间里并无其他人,江婉容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将三个丫鬟都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才进去,她就听见后面关门的声音,也不觉得讶异,主动在男子对面坐下来,“陆公子好雅兴。”   她看上去没有一般女子该有紧张窘迫,沉稳镇定,仿佛千军万马于前仍不改面色。   陆谨言往后靠了靠,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划过那张明艳的脸,往下是纤细白净的脖颈,交领露出一道细缝,包裹得严密的春光便从那道细缝中泄露出一点,不轻浮,无端却多了一点引诱的味道。   这倒是还有些意思。   他错开眼,将视线挪到别的地方,“姑娘可是想好了?”   “我肯过来,不就已经是答案了么。”   “原因呢?”   江婉容想,这世间万种那有那么多原因,若不是她还要借着他的势,只怕这会儿要翻脸,反问一句,“你又为何娶我?”   凤眼慵懒地看过去,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我说我心悦你已久,公子可信?”   “自然是不信。”   “你就对自己这样没信心?这样可不好。”江婉容站起身,慢悠悠走到他的后方,俯身咬着字,像是哄诱,“就当是我心悦你好了,我身为一个女子,都敢将下半生的幸福都加诸在你身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他能够若有若无地闻到那种香气,香气浅淡,像是茶香却比茶香要甜一些。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喝了一口,偏头看向她,像是承诺,“定不负卿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自己找宅斗,日常文,没有找到,自己给自己产粮吃 风格参见第一本娇生,感情线是甜的,但是不会快进 啊,目测会有男主给女主告白,读情诗等桥段,但是还没想好怎么告白, 毕竟小禽兽给明月放了一湖写了情诗的河灯告白 陆持给沈棠点了一个山头的兔子灯笼, 想不出还能怎么告白了   ☆、018   江婉容对于他的选择也不怎么意外,上辈子没有这么多幺蛾子事,他最后不也是娶了她吗?至于原因,她想是也能猜到几分,陆谨言无非看上了她的背景。   她的外祖家驻扎在偏远苦凉之地,却手握重兵,将这国土死守在身后。当今皇帝昏聩,可也对项家倚重。而她的娘亲是项家嫡幼女,她又是她这一辈中唯一的女性,陆谨言娶了她,就等同于得了平西王府的助力,这等划算的买卖他自然是不会错过。   不过她倒是好奇,他是从什么时候有的不臣之心,现在就开始谋划。这些她自己想不明白,要是现在直接去问他,她就和傻子没什么区别,她就没有过多纠结。   两个人达成协议很快,导致还有大把时间去消磨。江婉容都已经做好打算,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坐几个时辰再回去,倒是陆谨言先说话,“不如出去逛逛灯会。”   江婉容也没什么事情做,再加上灯会也是一年一度,她也想凑个热闹,“那就麻烦陆公子了。”   男人听后脚步顿了顿,不过也没停,直接往外面走。   灯会很是热闹,街道两边开满了铺子,各色灯笼高低不一地悬挂着,远远望去,恍若灯河。江婉容已经很多年没有逛过灯会,难得偷闲半刻,饶有兴致地从第一家铺子逛过去,若是旁边没有一个人跟着,她想是会更高兴几分。   一连逛了几个铺子,她越发觉得陆谨言累赘,露出一个假笑说:“陆公子可觉得无聊,不过找个地方等等我,我过会儿再去找你。”   话刚说完,她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见远处的两个人。她以为自己是花了眼,闭上之后又重新睁开,江婉媛和江婉清那两张讨厌的脸仍旧没有消失。   她脸上的笑意消退干净,“还真是阴魂不散。”   “什么?”   “喏,”江婉容示意他往后面看,要笑不笑地说,“那是我的两位好妹妹,怕是等会儿她们看见你,都要过来打声招呼,说不定还要和你说说,我在府上都是怎样嚣张跋扈。”   说完之后,她意味深长地看向男人。   对于承恩侯府的事情,陆谨言也知道个大概,不过还是有些惊讶她直接在外人面前将话挑个明白,丝毫不顾及脸面。   这种惊讶只存在于一瞬,在别人还没看见时,有恢复成君子端方的世家公子,从善如流道:“我自然是信你,旁人说的都做不得真。”   这一句话说得她心里舒坦极了,心里想同陆谨言成亲也不是什么件坏事,毕竟和聪明人相处起来要愉快很多。   远处江婉媛姐妹果然也看见她们,江婉媛本来就同江婉容不对付,一连吃了几个亏,又被自己娘亲告诫一番,压根就不想看见她,恨不得直接拉着妹妹转身就走。   江婉清看见远处两个人现在一起,男子清隽沉稳,女子明艳美丽,远远看上去如果璧人一般。一根针尖般大小的刺戳进心里,她难受极了,可还是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总有一天,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人会是她,她有什么难受的。   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她面上的笑容仍旧乖巧,拉着江婉媛说:“既然遇见了,不上去打声招呼,陆公子还以为我们府上不合,说出去都失了礼数。还是去一趟吧,不过姐姐,你可千万别再和长姐起冲突,不然在陆公子面前,她可失了面子,就算嫁过去也要被别人说三道四。”   江婉媛原本没想那么多,不过江婉清倒是提醒了她。明明是江婉容做错了事情,凭什么她还要像过街老鼠一般躲着她,她非得在她的未婚夫婿面前,狠狠拆穿她的真面目,最好将这桩亲事都搅和掉。   江婉容现在这么张狂,不就是因为有这桩亲事吗,等这桩亲事没了,她还有什么倚仗。   她眉毛倒竖,就要过去找麻烦,江婉清脸色着急地拉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劝说着:“姐姐,你别这样,这样祖母会不高兴的。”   提到祖母,江婉媛就想要偏心的事儿,心中怒火更甚,越发拦不住地直接跨步走到两个人面前,粗声粗气地打招呼,“长姐,陆公子。”   江婉清也从后面追上来,柳叶眉微微蹙起,面上是楚楚可怜。她在背后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身如扶柳般下弯,行了礼数,“见过陆公子。”   她长相偏文弱,这般像是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让人生出保护欲来。   就是江婉容在旁边看着,也觉得不忍心,一把将她扶起来,关心说:“这好好的日子,你哭着一张脸做什么,就像是被欺负了一样,是不是媛姐儿在路上给你气受了。”   “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胡乱冤枉人。”江婉媛气得吐血。   江婉容面上倒是写满了疑惑,自然而然地脱口问,“我见你过来时气冲冲的,清姐儿一脸委屈,真不是你欺负了她?”   她含笑看着她们两,就像是一个长辈看着两个不懂事在闹的孩子,一副“你们不用狡辩,我什么都懂”的样子。   江婉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低下头,咬着唇,“长姐,你误会了。”   “你刻意挑拨我们姐妹俩,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江婉媛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她,“你在家时,就喜欢四处挑拨是非,怎么出来在陆公子面前还是这样,你就不怕让别人笑话。”   江婉容依旧笑着,笑里面带着纵容,“你们姐妹间的事情我不说好了,说了全成了我的错。”   她接着看向自己身边的男子,笑容中有几分羞怯,“不过谨言既然与我定了亲,你们再叫他陆公子就有些生疏了,不如你们就叫他……”   江婉清仰着头,不自觉地看向那个男人,脸上多了一层红晕,心里默念着:“陆哥哥。”   她自然察觉江婉清的异状,勾着嘴角将最后两个字说出口,“姐夫。”   这两个字将江婉清脸上的红晕砸得干净,她瞬间从那些旖旎的心思中清醒过来,转过头就看见江婉容意味深长的看向她。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江婉容自然是“趁他病,要她命”的好手,笑盈盈地看向江婉清,“你先叫一句试试看,免得以后不记得他是你的姐夫。”   她在“姐夫”二字上加重了音,一语双关,让江婉清紧握住双拳。   江婉媛没有她能沉得住气,嗤笑着,“还没有成亲呢,你就这么不要脸?还让我们叫他姐夫,你能不能嫁过去……”   “江二姑娘,慎言。”陆谨言直接打断她的话,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眉眼清冷,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和婉容虽然已经定亲,可毕竟还没有成亲,你不想改口想必也是我礼数不周到,我自不会勉强分毫。但我与家人皆对这桩亲事认真慎重,望你不要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不大合适。”   他声音平缓,却有雷霆万钧之势。江婉媛不管在承恩侯府是如何厉害,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被吓得肩膀耸立,两只手规规矩矩的贴在衣服两边的缝上,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一时失言罢了。”   看着两个小姑娘像鹌鹑一样低下头,连话都不敢说,江婉容心中高兴得很,一不留神又要扮演起恶毒姐姐的角色。   陆谨言倒没有时间陪着她吓唬两个小姑娘,及时拉着她的胳膊,阻止她的动作以后又礼貌收回,对着两个小姑娘说:“你们再随意逛会,要是遇上什么想要的,便算我帐上,当成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偏头朝着后方说:“平安,跟着两位姑娘,务必要将人安全送回。”   江婉容还在想,他是在同谁说话,冷不丁他身后就出现了一个穿一身黑色的男人,如鬼魅一般,她险些被吓了一跳。   陆谨言还没有等两个小姑娘回答,便直接带着江婉容先行离开。   她虽然没能够痛打落水狗,可看见那两个人吃瘪的样子,心里也是高兴。可在男人面前,她不好表现出来,还假装问着,“我今日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毕竟也是我妹妹,我在外人面前这样落她们面子,也不大好。”   虽然这样说,她眉眼弯弯,高兴藏都藏不住。她的身后是星星点点灯光汇聚的长河,眸子里有碎星点点,一张脸明艳亮丽,美得摄人心魄。   陆谨言长身而立,收回自己的目光,缓声说:“这是你的事情,你愿意怎样做都好,况且……我又不算得外人,自然是向着你。”   说得话还真是好听,若不是见识过男人的,那些手段,她自己都差点信了。不过有人愿意奉承,她自然也高兴,再加上如今她同陆谨言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也愿意说好话,“陆哥哥真好。”   “……”陆谨言咳嗽两声,“现在没其他人,你还是将我当成外人罢。”   江婉容一噎,反应过来后,恨不得一刀捅过去。   狗男人果然不配得到她任何好话。      ☆、019   陆谨言也还算是给足她面子,将她亲自送到承恩侯府的门口才走。走之前他倒是正儿八经留了联系的法子,“若是有事情找我,派人去永安铺说一声便是,恕九自会告诉我。”   在京城中做买卖可远比想的要难的许多,尤其是这样一家名气颇大的当铺,背后需要打点的关节不少。江婉容原先就好奇,他是怎么瞒着别人开了一家当铺,现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经济上确实有些周转不过来,可不得想办法弄一些银子。”陆谨言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盏,坦然承认自己很“穷”的事实,丝毫不见当初送她几件古玩时的阔绰。   江婉容知道他还没有对她放心,也就没有多问,这个问题她早晚会知道,也就不在乎这么年不两年的时间。   灯会那天发生的事情,江婉媛出人意料没有去和老夫人打小报告,江婉容过了几天舒坦的日子,就等着柳朝兴打听的结果。   不过府里倒是发生了件大事,容姨娘怀孕了。   这可算得上是承恩侯府一等一的喜事,她的父亲江和豫年轻时莺莺燕燕也不少,可就生了乔哥儿这么一个男丁,和其他世家相比,子嗣方面输得可怜。他也不是没有折腾过,只是折腾许多年也折腾不出一个结果,就淡了这份心思。可这时候容姨娘突然怀孕,无疑就是给了他一份新的希望,老树发新芽,自然欢喜得很。   老夫人对容姨娘肚子里的一胎也是重视,让姜嬷嬷收拾出许多补品,让人送到怡心院,并嘱咐容姨娘最近什么事都不要操劳,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就是。   江婉容赶去前厅的时候,前厅里除了她人都已经来齐了,氛围也还算是热闹。   江和豫对她的姗姗来迟很是不满,哼了一声,“所有人都已经到了,为何你来到这么晚?”   她已经对这个父亲不抱有一点额外的希望,听了也不怎么难过,恭声说:“女儿听说容姨娘有了身孕,想起来手里还有两匹蜀锦,正好送给姨娘,让她做两身衣裳。”   “这如何使得?”容姨娘面上露出惊慌,连忙摆手,“妾身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穿这样好做什么。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小女孩穿得鲜艳些也好看。”   “如何不配,现在你就是最重要的人,什么好东西受不住。”   他的话一出,老夫人和李氏的脸都黑了一层。李氏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到底是女孩,她的脚跟还站的不是太稳。现在容姨娘怀孕了,日后真的生出一个男孩,府里那还有她的位置。老夫人虽然也看重这个孩子,可毕竟是庶出,是男是女尚且未知,她就不喜欢江和豫将这个孩子看得太重要。   李氏不好说什么,老夫人却不一样,软声说:“容姐儿毕竟是小辈,送这么重的礼物也不大合适,容姨娘收了心里也不安稳,还不如还回去。我这里还有两匹苏绣,比不得蜀锦也差不多,你就暂时用着吧。容姐儿,你到我身边来。”   她替江婉容撑势,也算是变相打了容姨娘的脸,容姨娘自然也听明白,低下头一声都不敢吭。   江和豫有些不满,“娘,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说我在干什么?”老夫人变了脸,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夹杂着火气。可毕竟还有这么多小辈在,她不好让他直接没脸,缓声说了一句,“你不是说衙门里还有些事儿吗,现在就去忙吧,府里有我和李氏操心,你不必烦神。”   江和豫到底知道自己身上背着皇差,听进老夫人的话,低声嘱咐容姨娘一番之后,才离去。   李氏看着他对容姨娘温情小意的样子,眼睛都快凸出来,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抓花容姨娘的脸。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怀孕,真生下一个儿子岂不是要把男人的心直接抓走。   江婉容瞧了一眼,便很快低下头盘弄养长的指甲,还有心思去想,等会让妙菱给她染个什么颜色的。这承恩侯府迟早要乱起来,她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她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话,老夫人便借口说自己乏了,让她们都回去,单独将李氏留了下来。她也能猜得出老夫人的用意,不过是怕李氏做蠢事伤害容姨娘这一胎。不过她倒是想看看,李氏到底能不能忍得下这口气,让容姨娘的孩子平安生出来。   她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自己回了院子,夏岚就拿着信件过来找她。   “是俞府送来的,说一定要你亲自打开,不过奴婢猜想,肯定是俞姑娘。”   “姣姣送来的?让我看看。”   江婉容朋友实在不算多的,至交好友不过只有两个,一个是俞姣姣,一个是云霞县主。不过二人后来都嫁得远,她们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渐渐就失去来往。   见到故友来信,她自然也高兴,将信件展开,跃入眼帘的便是比普通人写的字要大一倍的字迹。   信件上控诉她自定亲之后,就很少同她们来往,连平时的小聚也不去,将她们的心都伤透了。不过也是她们脾气好,决定原谅这么一回,约她二十二那天,去法华寺上香。若是这回她再爽约了,她们便绝交。   绝交两个字是单独用纸写了一页,墨迹穿透纸背,诉说着主人不满的情绪。   江婉容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她那种失去所有,又一点点将过往的美好找回来时愉悦又后怕的情绪。   夏岚见她哭时,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可是俞姑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您也知道的,她一向是心直口快,作不得真,您也别往心里去。”   “不是,她和云霞县主约我去上香。你去替我准备好笔墨,我这就给她回信。”   夏岚这才放心,脆生回话说:“是”   ——   江婉容同俞姣姣她们约好了时间,顺便和老夫人说了一声。她来的也是巧,去的时候燕窝刚好炖好了,老夫人让姜嬷嬷也替她盛了一碗。   燕窝被炖得软烂,喝起来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她喝了两口,笑着说:“这味道还真是好,我都想赖在祖母这里不走了。”   “这是什么话,想吃了只管来。”老夫人哭笑不得,让姜嬷嬷去分一半燕窝,等会给她带回去。   因为容姨娘怀孕,府里又买了一批血燕,送了一些到老夫人这里,旁的院子里都没有。血燕价格向来高昂,老夫人这也算大手笔,可见她对这个孙女的看重,也是在敲打府中那些人心浮动的下人。   江婉容和老夫人说着话,将去法华寺的事情说了一下。   “俞家姑娘和云霞县主都去?”老夫人问,说着放下了碗勺。   “是,特意写信过来了。府里的事情多,我原先是不想去,可她们一直在催,我也不好一直推脱。”   “多来往是好事儿。”老夫人沉吟,片刻之后才说,“你的两个妹妹整日拘在府里也无聊,不如你们就一起过去,就当是散散心。等会让姜嬷嬷拿一百两银子给你,算是我们府上添的香油钱。”   江婉容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想让她在中间牵个线,让江婉媛姐妹搭上俞姣姣和云霞县主,往贵女圈子中挤。   她自然是不愿意,觉得刚刚收下的血燕都烫手,委婉拒绝道:“我们就是朋友间聚聚吧,带那么多人去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媛姐儿和清姐儿都是你的妹妹。”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面有怨,但是孩子啊,姊妹情深,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现在看你日后的日子是如意,可还能一辈子都如意。你不如帮衬帮衬你的两个妹妹,日后你有什么事情,她们还能帮你一把。自家人之间不就是这么回事,你真能忍心看着她们日后不如意?”   她真的能,江婉容差点没直接说。别什么感情不感情,上辈子她又何尝没有帮过,最后不过是害了她和她身边亲近的人。这辈子倘若她一点记性都没长,不等同于自己害了自己。   不过她还念着老夫人的恩情,最后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应承下来,话里留了三分余地,“我们一起去玩玩倒是没什么,不过其他我也做不得主,更不敢保证什么。”   能不能攀上关系就看她们的本事,要是非要她在中间周璇,她宁可不去,也不做这么让自己恶心的事儿。   “你有这份心就是极好的。”老夫人远知道分寸,露出满意的笑容。   江婉容心里就是再不高兴,也不得不带上那对姐妹,心里好是郁闷一会。   等到了二十二那日,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又来了,她同江婉清撞了衫,两个人所穿的衣服和式样都相差无几。   江婉清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说:“我同姐姐还真是有缘分,连衣服都穿得差不多,更像是亲姐妹了。”   江婉容原本还能忍住恶心,想着穿一样的衣服就一样的吧,偏偏江婉清还要过来撩拨,这她就没办法忍了。   她仰着下巴,脸色有些冷,“你去换一身衣服来。”   ☆、020   “姐。”江婉清抿着嘴,小脸煞白,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你知道就好,快去换身衣裳来,我不想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她话说的直白,没给江婉清留丝毫情面,直接威胁她们若是不换掉这身衣裳,她就不去了。   江婉媛忍着怒火,低声吼道:“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就喜欢这样欺辱我们是吗?要是祖母知道了,她定然会责罚你。”   “那你就去同祖母说。”江婉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自己率先上了马车,肃静的脸更是冷艳。“你们应该要认清自己的处境,是我带着你们去结交权贵,既然承了这份情,就给我乖一点。”   江婉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忍下来,“这又没什么,长姐不喜欢的话,我去换身衣裳就是了。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会儿。”   江婉媛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一个人生着闷气。   法华寺离这还有些远,三人同乘一辆马车,气氛就有些尴尬。江婉容不在乎这些,自己拿了个话本子看着解闷,江婉媛背过身去谁也不理,余下一个江婉清像个受气包一样坐在一旁,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到法华寺的山脚下,远远的就看见俞家的马车。见到她过来,俞姣姣眼前一亮,跨着大步连忙飞奔着想要扑过来。   俞夫人脸上一黑,不满地叫住她:“姣姣。”   “哦。”俞姣姣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苦着一张脸,迈着小细步慢慢吞吞挪过来,“婉容,你快些过来,不然我娘要一直盯着我。”   “怎么还没学会?”江婉容扶着夏岚的手下来,看见好友时,记忆一瞬间都变得鲜活。   “你是不知道,她现在整日里逼我学那些规矩。规矩又多又烦,我学不会她就跟在我后面一直念叨。”俞姣姣都快哭了,“学管账哪里有武刀弄枪自在,我到时候不能请人帮我管吗,为什么非要学。”   她原本朝着自己的朋友吐苦水,眼角瞥见江婉媛姐妹从马车上下来,一下子就闭嘴,恢复在人前端庄持重的样子,“你们一起过来的吗?”   “见过俞姑娘,姐姐说让我们跟着一起过来,祈求佛祖保佑。”江婉清柔声说道。   俞姣姣一向是不大喜欢江婉容的这两个妹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高贵冷艳地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会她们,直接将头转过去拉着江婉容往前面走,留下姐妹俩站在原地一脸尴尬。   “这孩子。”俞夫人出来打了个圆场,嗔怪着,说话温温柔柔,“你们同我一起走,正好也陪我说说话。”   江婉媛老大不高兴,觉得俞姣姣没有将她当人看,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江婉清心里高不高兴不知道,倒是乖巧地站到俞夫人身边,“婉清见到您便觉得亲近,有机会能陪着您一起说说话自然是好的。”   俞姣姣虽然走在前面,但她自幼习武,耳力比旁人好上不少,将江婉清说的话听个明白。   她对一旁的江婉容小声说:“我说句让你不高兴的,你这个妹妹还真是会说话,像是人精一样。怪不得我娘亲让我多学学怎么看人,不要谁都轻易相信。不然等以后我嫁出去,院子里再有一两个像你妹妹这样最喜欢装可怜的人,我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江婉容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倒是对另一件事感兴趣,古怪地问:“你的亲事定下了?”   “也不算,但我娘觉得我表哥人很好,又是亲上加亲,我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俞姣姣在说这些时,脸上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羞怯,甚至还有些不耐烦,“可我有些不大情愿,外祖家对我是不错,可规矩太多了些,总觉得不大自在。”   俞姣姣的表哥叫梁文皓,她也见过,长相倒是不错,文质彬彬,对俞姣姣也不错。若不是她提前知道以后的事,定是以为他是成亲的好人选。   梁文皓生得人形,做的却不是什么人事,前世将俞姣姣娶回之后,态度一点点变得冷淡十分,动辄贬低自己的妻子,将她说成连烂泥都不是。她那样开朗豪放,不太在意世俗眼光的姑娘,自从成亲之后变得胆小畏惧,天天琢磨着身上有哪些缺点,才让自己的夫君冷落自己。   最后证明了,她的夫君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会爱她,爱的是一个兔儿爷。她撞破自己的夫君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耸动时,就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刀捅过去。   兔儿爷当场毙命,狗男人请了太医医治才保住性命,俞梁两家也从原先的秦晋之好到老死不相往来,梁家又迫于舆论不得不赔礼道歉。   可不管再怎么赔礼道歉,那些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俞姣姣有阵子很是颓废,甚至畏惧在人前出现,花了很长时间,才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下走出来。   江婉容既然知道这些,就不愿意自己的好朋友重蹈覆辙,再踏入火坑中。   她想了想之后,说:“你如果是嫌弃他家规矩多,就该考虑清楚。再说了,最好还是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两厢情愿有感情才好。若是没感情,稀里糊涂地嫁过去,难免两厢生怨。”   “我也知道这么个理,可你看看我,”俞姣姣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苦着脸,“自从我在全盛楼,单手撂倒周将军后,他们见到我便都是躲着的,哪里还有人愿意娶我。我娘现在天天都在家里念叨,说我不该出手的,可我也没想到一个将军会这么弱不禁风。”   江婉容都有些哭笑不得,俞姣姣出身武将世家,又是她这一辈中天分最好的,寻常人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那就再等等,说不定有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去你家提亲。”   “我是无所谓,可我娘着急。”俞姣姣转过头来,朝着她挤眉弄眼,“你现在是不一样了,定了亲之后,也开始说两情相悦的话,你是不是和你的陆状元两情相悦了?”   江婉容原本还想反驳,她和陆瑾言之间充其量就是互利互惠,可转念一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她灌输一下两情相悦的好处,便直接转了话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他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上次听说我舅舅他们要过来,还替我准备好了礼物。前几天元宵节,还约我出去看花灯。我想着他的事情也多,说他不用花这么多时间陪我。你猜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事情一时半会儿不着急,可陪我却是顶重要的。”江婉容说完,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俞姣姣打了个哆嗦,双手擦着胳膊,脸上一言难尽,“我怎么觉着这些都是你编的,这… …这未免也太… …那什么了吧,我没想到陆状元是这样的人。”   她在心里对陆瑾言说了声对不住,硬着头皮乘胜追击,“肯定不是我编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看过去比谁都正经,私底下都会说一些好话哄我。说他心里眼里只有我,一日见不到我都会想我,恨不得我早早嫁过去。”   “… …”俞姣姣面上恢复了镇静,拉着好姐妹的手:“我忽然想通,等几年不算什么,要是让我天天听这些,我宁愿让我娘亲唠叨。你… …你也是真不容易。”   “… …”   上山路途遥远,她们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倒是在中午之前赶到法华寺。在烧香拜佛之后,俞夫人硬拉着俞姣姣去求姻缘,江婉容她们自然也跟了过去。   俞姣姣拿了红绸往上面写字,一边说着:“来了寺庙就要求姻缘,我怀疑这姻缘树上的红绸有一半都是我挂上去的,我娘亲怎么还没死心。”   “许是你心不够诚。”江婉容说完转身,还没来得及反应时,眼前一黑,一个大块头直接冲撞过来。   “小心!”俞姣姣下意识地出手,拽住男人的胳膊往她的方向一拖,然后背过身用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之后,男人躺在地上闷哼出声。   众人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她还在男人腰上补了一脚,忿忿不平,“你怎么走路的,没看见要撞上了吗。”   男人五官极为深邃,眼中凶光一闪而后消失不见。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健壮魁梧的身材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江婉容蹙眉,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还没有想明白时,俞姣姣将她一把护在身后。   她穿着石榴红撒金花襦裙,眉毛倒竖,目光凌厉带着傲气,洒脱如行走江湖的一位女剑客,“给我朋友道歉。”   “对不住姑娘,有急事行走匆忙,无意冒犯。”他的腔调生硬奇怪,说完之后就匆忙离开。   俞姣姣还想要追上去,俞夫人赶忙过来拉住她的手,“姣姣,行了,你一个姑娘家还真的想冲过去和他打架不成。”   江婉容也不想她为了自己出头,等会受了伤,也劝说,“我这不没什么事吗,放过他一次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钮祜禄·发财提醒您,我改文名了   ☆、021   俞姣姣这才肯罢手,被拉着去后院吃了一顿素斋。法华寺的斋饭向来有名,不少人慕名而来,就为了这一顿饭。要不是他们两家添的香油钱够多,还未必能有这么一餐。   这次素斋添了新菜色,用豆腐做的鱼,听说吃起来与真鱼别无二意。   俞夫人对美食颇为感兴趣,尝了尝后笑着说:“传闻不虚,这做饭的僧人心思真巧,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不过难免过度追求相似,还添了腥味,味道就落了下乘。”   “腥味?”江婉容一下就想到了刚刚那个男人身上奇怪的味道,正像是浓重的熏香里掺和着血腥味。   仔细想想也是奇怪,那个男人明显是会武功的,俞姣姣武功虽然高强,可也不至于一招就将人撂倒,除非那个男人本身就是有伤在身。一个受了伤的男人出现在寺庙,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她心上不安,理清思路之后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催促着要离开。   江婉媛嗤笑,“你怕不是患了臆病,以为谁都要来害你。”   “怎么就是来害我,说不定是过来找你的。”江婉容抬眼看了看她,被她不分时间地点的瞎抬杠给气到了,嘴上越发不留情,“我怕站在你旁边,血都溅到我身上。”   “你!”江婉媛气得发疯。   俞姣姣是唯一和男人交手过的,自然能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也觉得刚刚吃过的东西越发恶心,当即立断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   俞夫人没什么意见,安排下人去主持那里说一声,让他们留意下寺里的动静,就跟着一起出去。见两个小姑娘有些闷闷不乐,她还出言好生劝慰,“谁都不希望有危险,可也怕不走运。法华寺随时都能过来,改天有时间再过来也是一样。”   江婉媛哼哼了两声,“夫人您是不知道,我这个姐姐一向如此,一直喜欢大惊小怪还非折腾所有人。”   不说江婉容的母亲生前同俞夫人是手帕交,她是看着江婉容长大的,单说这件事情俞姣姣也拿了主意,听到这样指责的话,她心里怎么能快活。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轻描淡写着:“我们留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刚好我有些累了,回去还能休息一会。”   江婉媛脸上有些僵硬,讪讪地住了嘴,连一旁的江婉清也没有说话。   马车很快就过来,江婉容同俞夫人拜别,“姨母,今日匆忙,等改日有时间我再上门拜访,你可不许我烦人。”   “你这丫头,我几时烦过你。”俞夫人笑着,别有意味地说:“你同娇娇一起长大,我也是将你看成自己的女儿一般。有时间只管过来,我叫人备上几份你喜欢的。”   说完之后,她才转头淡声同江婉媛姐妹说:“你们有时间的话,也来俞府做客。”   两句话将亲疏远近都体现得分明,两个小姑娘顿时有些委屈,觉得受了别人的轻贱,却又不得不挤出笑容感谢,“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拜访。”   俞夫人温温柔柔的笑着,恍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拉着俞姣姣的胳膊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离法华寺,江婉媛找你上了车,就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就差没有将直接指名道姓。江婉容心上慌乱,总觉得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没有功夫理会她。   最后是江婉清听不下去了,在一旁劝说,“姐姐,你少说些吧。”   “怎么,现在连我说话也要管着。”江婉媛气得将杯子一摔,杯子接触到小几时,陡然发出剧大的声响。   那声音很大,大到整个山体都在颤抖。   她吓得回不过神,“我……我弄的?”   “蠢!”江婉容骂了一声。   她掀开旁边的车帘往后面看去,只见山顶上闹哄哄一片,无数人惊慌失措,挣扎着从里面逃出来。紧接着,便是手持长刀的黑衣人冲出来,对这个手无寸铁的人就是一刀,远远地都能够听见那一片凄惨的哭救声。   就是人间炼狱也莫过于此,她心底生寒,连四肢都变得僵硬。   紧接着一个黑衣人站在法华寺门口的巨大石像上,朝着这边看过来,然后用剑尖冲着这边点了两下。   江婉容连忙坐进马车里,她死死地抓着窗子的边缘,半天才找回声音,“快,让马车再快一点,他们要追上来。”   “啊!”江婉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摇头失声尖叫,“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闭嘴!”江婉容直起身,飞给她一个眼刀子,抓着车门往外面看,一边问车夫:“这可有什么近路。”   “有小路,但是马车根本过不去。”车夫手心里攥着汗,对着马背上又抽了一鞭子,拼了命要离开这里。   江婉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想前世的事情,想要从中找出一个破解的法子。可前世这个时候她压根就没和俞姣姣一起来法华寺,也压根没听说法华寺出了什么命案,想不出来一点头绪。   马车里传来江婉媛的惊叫,“他们要追上来了。”   她一边让车夫再快些,一边钻进马车,让江婉媛和江婉清帮忙,将车子里的东西都扔出去,以减少车子的重量,让马车能够跑得再快些。   江婉媛难得没有唱反调,抓着手边的东西就往外面扔,也不在乎什么值钱不值钱。   可仍旧是不够的,黑衣人正在这边追。   江婉清和江婉媛早就乱了神,躲在马车的一角瑟瑟发抖,听着后面的动静越来越近,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江婉容急着想对策,让车夫试着改道,没有注意到两个之间的弯弯绕绕。她直觉有人在后面盯着自己,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见两个人朝自己挪过来,江婉媛还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动作。   江婉媛也没料到她会往后看,一时间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所有恶意,她五官都变得狰狞,将江婉容猛地往前一推,“你给我下去吧。”   江婉容心里是一片骂声,死还不忘记拖上一个垫背的,反手拽动江婉媛的胳膊,将她也拉了下来。   两个人跌入一旁的杂草中,然后顺着山坡滚下去,直到撞在一棵树上两个人才停下来。她浑身都在疼,最后眼前一黑,直接疼得昏了过去。   ——   再说江婉清那边,两个人都滚下马车,她也受到不小的惊吓。不过她的运气真不算差的,在黑衣人要追上来之前,大批的官兵赶了过来,将他们一行人救下。   俞姣姣下了马车,直接想看看江婉容有没有受伤,她直接掀开车帘一看,就看见躲在空旷的马车内瑟瑟发抖的江婉清。   她冷声问:“婉容呢?”   “姐姐……”江婉清乱了神,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生怕被别人知道她想推江婉容下车的秘密,哭丧着一张脸,说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俞姣姣本身就脾气大,见状更是恼火,质问:“我问你话呢,你哭什么!”   “她们都掉下去了… …剩下的我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胡乱摆手,头发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一起,小脸带泪,和气势汹汹的俞姣姣比起来,显得楚楚可怜。   有人忍不住劝说,“江姑娘这样怕是被吓狠了,姑娘您别逼她了。”   “我逼她什么,现在还有两个人下落不明,我不过是问问,就成了逼她?”俞姣姣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二话不说接着去问车夫。   车夫是个老实的,“原先大姑娘还让小人往旁边走些,正说这话,一眨眼人不知怎么突然就落下去,二姑娘也跟着摔下去。”   “在什么地方可还记得?”   “小人记得。”   俞姣姣让他带路就要直接跟上去,刚好俞夫人下了马车叫住她,“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去找婉容。”   “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这里有这么多官兵和护卫,总能够找到的。你若是担心就站在这等着,别过去给他们添乱。”俞夫人说话依旧是慢吞吞的,她转身交代身边的嬷嬷,让她赶着去承恩侯府递个信儿。   法华寺死伤数百,且这种残暴行为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很快就有人将这个消息递到皇宫里。   皇帝虽沉迷求仙问道,对佛家那套很是不信,可在天子脚底下死了这么多人,他便会当成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立即派了京兆府前去调查。   这原本同陆瑾言没什么关系,谁知道官员上报的时候,他正巧在旁边听着,恰好听到承恩侯府的两位姑娘失踪的事情。   想了想之后,他还是主动站出来,自动请缨,“微臣愿意前去,替圣上分忧。”   当初陆瑾言连中三元,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自此官途通畅。但他为人很是谦逊,不沾染朝堂党派之争,只忠于皇帝的命令,因此很得皇帝器重,被一手提拔上来。   皇帝对他有一种微妙的骄傲感,类似于将一个儿子养大成人培养成国之栋梁。现在听他一番话,顿时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一时感慨,“朕准了,爱卿自当尽力而为便是。”   “臣自当竭尽全力。”   皇帝淡声说:“内阁阮大人没过多久便要退下来,朕吏部尚书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少时间,预想让他顶了阮大人的空缺。”   吏部尚书往上走了一步,这尚书的位置自然就空缺下来。皇帝这番话,就差直接说想让他顶上吏部尚书的职缺。   陆谨言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愣了愣之后,立即行礼,“臣不辱使命。”   上头轻描淡写几句话,执行下来却要不少时间,他赶到事发地点时,已经是傍晚,路边上聚集着不少人。   承恩侯夫妇也过来了,侯夫人窝在男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们媛姐儿,那孩子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不会的,我们的女儿福泽深厚,定是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承恩侯轻声宽慰着自己的妻子,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树立起来,似乎全然忘了,这次一起失踪的,还有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俞夫人和俞姣姣心里都觉得恶心,扭过头去不去看这对惺惺作态的夫妻。   恰好江乔辞已经在下面找了一圈后上来,他额头上满是汗,汗水汇集成一小段一小段细流,爬满整张脸和脖子。   他冷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听到自己父亲和继母的对话,眼神暗淡,头颅渐渐垂下,放置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头。   ☆、022   一滴汗水滑下直直砸在地面上, 他盯着土地里突然出现的湿渍,猛然惊醒,往山下窜去。   福满反应慢了一拍, 追不上只得高声问:“少爷,您这是去什么地方?”   “与你何干?我要去找人救我姐姐。”他双目赤红,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朝着承恩侯的方向,恶狠狠说:“自然是找人去救我姐姐!”   承恩侯将这一眼看作是对自己的挑衅, 顿时大怒道:“逆子, 这个时候你还要添乱吗!”   若是平时,见到父亲发火,江乔辞都会听话几分, 可以想到自己的亲姐姐滚落深山下落不明,而父亲却全然不关注,将所有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他气到觉得身体的每一处都疼。   他声音嘶哑,眼神坚定,“我要救我姐姐。”   说着他夺过一匹马, 朝着山下飞奔而去。他要去找慕大哥,慕大哥手底下有那么多将士, 一定可以找到姐姐。   “逆子!逆子!”江和豫一连说了两声“逆子”,胸口起伏不定,见众人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他才收敛一点。   可他心里岂能不气, 先前他只有这个畜生这么一个儿子,还能忍上几分。现在大夫都说容姨娘的肚子里是个男胎,他又不是只有江乔辞一个儿子。   原先的嫌弃都变成了憎恶, 他嘴上不干不净地骂,“他生来就是讨债的,文不成武不就的玩意儿,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下官拜见侯爷”陆瑾言有些听不下去,适时出声,上前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江和豫显然对他的出现很是意外,陆瑾言名义上是他的女婿,实则二人见面不多。他虽有侯爷名头,但只在朝廷上领了闲职,哪里比得上陆瑾言这种天子近臣。   他见陆瑾言恭敬,一时想起自己老丈人的身份,拿乔起来,“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男子站立如松,清俊矜贵,面上多了担忧和焦急,“我听说婉容出了事情,特意赶过来,看能不能帮忙找到人。我曾听婉容提过,乔辞性格耿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您多担待些。”   他说着招手,叫过身边的人,“你去跟着承恩侯世子后面,免得冲撞了别人。”   江和豫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说:“这混小子,你理会他做什么?”   陆瑾言看向他的眼神很冷,“他是婉容的弟弟,我自然不能不管。”   这一番话直接将江婉容连带着小舅子都划进自己人的圈子里,而真正有血缘关系的江和豫倒像是成了外人,对自己的儿女没有丝毫的关心。   江和豫一张脸上五彩缤纷,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这种软刀子割肉最疼,他一时恼火,托着长辈的派头直接翻脸,“我管教自己的孩子,还轮到你一个小辈说三道四!”   陆瑾言哂笑,对江婉容倒是多了几分同情,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父亲,既然他们日后都要成亲,他自然是要在外面维护她的体面。   “晚辈失言,不过天色已晚,我实在担心婉容的安慰,想要下去寻人,在此不能好好向您赔礼,得罪了。”   他也不纠缠,带着官兵就要往下搜去,丝毫不理会站在原地气得涨红脸的承恩侯和即将传出去的风言风语。   ——   江婉容醒过来时,天已经大黑,周围是一片寂静,连鸟叫虫鸣声都听不见。身体上的疼痛将意识收拢回来,她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   腿边有温热的触感,她踢了一脚过去,就听见女子痛苦的口申口今声,她顿时想起江婉媛推她下马车的那一幕。   她承认不是什么好人,可她就算是对两个人怀着恨意,她都未曾起过要将两个人丢出去,自己保命的心思。可她一时仁慈,就落得别人对她下狠手,她心里岂能不生气?   天上没有一点光亮,她摸着黑趁江婉媛还没有醒过来,将她身上所有锐利的东西收走,往山下面抛掉,又检查了一遍周围,确定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坐下来,撕开里面的衣服开始包扎伤口。   江婉媛醒来时,她就坐了过去,冷笑一声,“你终于醒了啊”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提到这个,她心中的怒火更甚,冷笑一声,然后一把攥住她的头发,想也没想的抓着她的头往树上撞去。   女人的惨叫声中,江婉容的声音平静到有些诡异,“这里是地狱,你应该知道呀。你将我推下马车的时候,不就是想着送我去死吗?”   她蹭了过去,附在江婉媛耳旁,一字一顿说,“高兴吗,我也是送你去死的。”   江婉媛浑身抖得像筛子,声音中有本能的恐惧,连哭带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害我。”   “你不知道我是谁,难道也不记得将我推下了马车。”   “我……我叫你推下马车?”江婉媛捂着自己的头,哭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婉容察觉出一些古怪来,伸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摸到一块肿起的地方。   手下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很小还带着沙哑,她小心地问,“你是谁,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地方?”   难不成是失忆了?   江婉容想起这种可能,差点就被气笑了,恨不得对着江婉媛脸上打几巴掌,冷笑着说:“我是你最亲爱的姐姐,你怎么忘记了?”   她刻意放慢了声音,在幽深的树林间,如泣如诉,听得江婉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她要尖叫出声时,江婉容及时捂着她的嘴,低声轻喝,“别出声。”   有风摇曳,从远处传来滑动一林的“沙沙”声,中间夹杂着的脚步声。她都心跳陡然加快,却顶住呼吸不敢大口喘气,用气音说:“他们过来了。”   “呜呜……”江婉媛顿时觉得身体发软,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下像是直接踩在她们的心坎上,再继续等下去,不过就是一个死字。   江婉容咬牙,对着她小声说:“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起来跟着我。”   江婉媛用手撑着地,几次想要爬起来,可腿上疼痛难忍使不上力,声音都发颤,“我… …我的腿好疼,好像已经走不了路了。”   她怕江婉容会丢下她,死死攥着女子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你不能丢下我,我害怕,他们找到我我就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江婉容是不想救她的,对敌人的所有仁慈最后都会化成刀子扎在自己心上。   她回想起前世,想起那母女三人哭惨从她这里拿了不少东西笑着骂她蠢,想起李氏勾结徐氏将她害死时得意洋洋的笑容,想起她们三人侵吞她娘亲嫁妆时趾高气昂的脸… …   就这样的血海深愁,她还做不了圣人去以德报怨,她掰开女子的手,恶狠狠说:“你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不要… …不要,求你救… …”江婉媛本能的想要呼救。   “谁?谁在那个地方!”黑衣人察觉到动静,一步步试探,加快脚步往这边走。   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她双目赤红,温热的液体蓄积在眼底,最后还是拽着江婉媛的一只胳膊将她一把背了起来,咬着牙说。“我现在带你走,可你最好把嘴闭上。”   江婉媛哪里还敢说什么,死死闭着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疯狂点头。   她力气本来不大,背上一个人之后,腿上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可出于求生的本能,速度居然也不慢,也不看路直接往前面逃窜。   额头上出了汗,很快眼睛里也出了汗。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声,是风声,她瞧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她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脚下失去平衡,两个人直接往前面栽去,重重摔倒。   “啧,这里还有两个人。”男人说话生硬,似乎是想到什么绝妙的主意,古怪的笑着,“今日我只想杀一个人,不如你们自己决定,看看要死谁?”   江婉容握住簪子的手都在发抖,她没有说话,这个男人就是疯子,既然都追到这个地方来,又怎么肯放过她们。   没有等到回答,男人直接拔开手中的刀子,阴测测地说:“没人说话,那可就一个都跑不了。”   “哇… …”江婉媛一声哭了出来,直接将江婉容推到前面去,慌里慌张地说:“杀她,你杀她!”   说完她就大声哭了起来,仿佛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   “你是疯了吗!”江婉容眼睛瞬间睁大,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剖开她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黑色的。   黑衣人似乎极为喜欢这种姐妹厮杀的戏码,看够了之后,才开始朝着江婉媛走过去,“我要改变主意,想要从你开始。”   江婉媛尖叫,连腿上的伤都顾不得,不停向后面退去,“你去杀她,不是说好要杀她吗!”   看着黑衣人走近,江婉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手心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匕首寒光一闪,眼见着就朝着江婉媛的方向刺过去,求生的本能极大地激发了人的潜力,她直接跳起来,将江婉媛一脚踢出去。   黑衣人的刀子落了空,插入树干中。   江婉容就趁着这个机会,扑到男人身后,用手中的金簪狠狠刺入男人的咽喉。   男人瞪大眼睛,抽搐着拔出刀子要往身后刺去。   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江婉容拔出金簪,延时腥臭的血液喷出,溅了她一手,她却没有一点知觉,疯狂地将金簪刺入男人的咽喉,直到男人没有一点气息地倒地而死。   她衣服上都是血,手臂上湿淋淋的一片,这无一不再提醒她,她真的亲手将一个人杀死。   那种后怕和畏惧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她孤零零地现在原地,不自觉地将手往身上擦,机械的重复着动作,想要将手上的血迹都擦干净。   陆瑾言赶过来时,就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   少女穿着一身湖蓝色襦裙,衣服上沾满了大块大块血迹。她苍白着一张脸,连原本明艳的五官都像是蒙上一层灰,凤眼有些湿,要哭不哭地看着他,轻声说:“我杀人了。”   声音尚且算得上平静,只是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陆瑾言看了一眼她脚边的男人,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连忙上前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轻轻给女子披上,抿唇说:   “你做得很好,他… …原本就是该死之人。”   披风上还带着一点温度,江婉容原本僵硬的身子缓和了些,听了他的话之后,忽然朝着他笑,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液体,“你不大会安慰人,我还以为你会说些别的。”   她明明是笑着的,陆瑾言却敏锐察觉到她那种满都快要溢出来的难受,似乎就已经在向周围的人求救,“我很难受,请帮帮我。”   他见过江婉容的很多面,沉稳的,明艳的,掐尖斗狠的,可唯独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示弱。她原本坚硬的外壳被打破,柔软的内里鲜血淋漓着。   这样的江婉容看得他心中有些堵得慌,面对朝臣时口若悬河的他,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后面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替你解决好。”   他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又觉得不大合适。犹豫不决的时候,面前的女子缓慢闭上眼睛,摇晃了两下就要向后倒去。   他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023   女子身量较小, 搂在怀里不过小小的一团,陆瑾言拉了拉披风,仔细将她的身子遮住, 然后一把抱起往回走。   平安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卫,自然不能让自家主子做这种小事,挺身而出,“主子,让小人来吧。”   平江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什么怪物, 惊恐地看向他。主子抱着的是他的夫人, 你上去逞什么能?   平安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上前一步双手都快要伸出来,平江站在旁边又给按下去, 将话题给转开,“承恩侯府还有一位姑娘没找到,现在可去找?”   陆瑾言挑眉看了他一眼,“承恩侯府的人不都在这里?哪还要我们操心。想是你们最近也清闲了点,关心起这些事情来,明天去校场练练。”   平江差点就直接哭出来, 平安隐隐察觉到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被迁怒,也要哭不哭的, 回了一声,“是。”   陆瑾言站在原地,眼神从众人面前一一划过,声音森然, “今日我们找到江姑娘,瞧见黑衣人朝她下手,及时将她救下来, 她因为受到惊吓,才晕了过去。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希望从旁人那里听到别的说法,尔等明白?”   “明白。”众人齐声说。   他这才抱着江婉容离开。   在山腰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正好撞见了也刚找过半边山头的慕长文和江乔辞。   江乔辞一眼就看见了陆瑾言怀里抱着个女人,冲上去问:“是我姐姐吗?”   慕长文站在他身后,刚毅的脸上写着焦急,虽知道这样盯着人家女子看不是大丈夫作风,可还是忍不住那边看去,也在等陆瑾言的答案。   “嗯,不过她体力不支,又受了惊吓,这才晕过去。”   江乔辞刚放下来的心,又吊了起来,上前想要去看个仔细。   他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男人抱着他姐姐往后让了让,心里生出疑惑,“为什么不让我看看?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这般心性和他姐姐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陆瑾言微微蹙眉,但到底还是给了面子,随意扯了个理由,慢声说:“等回去之后她醒了再说,她向来在乎形象,若是让人看见了这个样子,只怕要恼火了。”   江乔辞还单纯些,这么一说也就相信了,慕长文却是不信,心里的担忧更甚,看向陆瑾言。   两个男人的视线只在空中交汇了一瞬,有些事情自然就懂了。   男子抱着小姑娘离开时,他就站在原地看着,知道自己早就失去了追上去的资格。明明知道从前那个喜欢跟着自己后面的小姑娘,现在长大成人,也找到另一个人待她如珠如宝,他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只是心里有个地方变得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一块,他握紧手中的长剑,而后带着将士一起离开。   ——   陆瑾言将江婉容带了回去,江和豫见到她们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而是询问:“那媛姐儿呢,你们怎么没有找到媛姐儿?”   “婉容受了惊吓昏过去,我担心她就急忙带着她回来。至于江二姑娘,这一路上都没有碰见。”   李氏在外面一向装作贤良大度,若是以往定是会过问江婉容几句,不给外面的人留话柄。可此刻她方寸大乱,只关心自己女儿的死活,理所应当的指责起陆瑾言来:“你都能救她了,为什么不救救我的女儿。”   承恩侯府的人听到这句话,脸上都有些微妙。   是啊,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失踪的,为什么陆大人只救出来大姑娘。是不是因为他是大姑娘的夫婿,知道大姑娘和二姑娘不对付,故意见死不救的。   看着倒是心善的,可这心未免也太狠毒了些。   俞夫人和俞姣姣等到现在,得知江婉容被找到之后,连忙过来。   俞夫人是个是个笑里藏刀的,听了这话,连忙拉住李氏,眼里全是泪,看上去凄惨惨的,“容姐儿被找到了,说明媛姐儿也应当无事,两个女儿不论谁被找到了,你一个做母亲的难道不高兴?”   “高兴… …”李氏才说了两个字,便捂着脸说不下去。   俞夫人全当做没看见,看向陆瑾言怀中的女子,自顾自地哭着:“这孩子命苦,这一回也不知受了多少罪,赶紧回去找个娘子看看,别落下阴影了。”   她这几句话四两拨千斤,先是责怪李氏将两个孩子区别对待,又暗自指责江和豫夫妇对女儿的不重视。她这个外人都过问江婉容有没有受到伤害,他们为人父母却不管不问。   众人琢磨出俞夫人话里的意思,看向江和豫夫妇时,便多了几分鄙夷。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说的没错,可这在人前一点也不掩饰,可想而知那江家大姑娘在府里的日子有多难过。   江和豫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不仅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反而怨恨上俞夫人来。这是他自己的女儿,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轮的上外人来说三道四。   他又不好同一个妇道人家争执,拉下脸拉着李氏说:“走,我们亲自去找媛姐儿去!”   可以无人理会他,他见没有人拦着,脸色变了又变,袖袍一挥直接离去。   俞夫人拿出帕子将脸上擦干净,让陆瑾言将江婉容送到马车上,安排丫鬟去照顾。   她轻声细语,办事却滴水不漏,嘱咐晴安:“你跟着你家姑娘最久,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要知道明白。照顾人的活最是精细,莫要托别人的手,你可明白。”   “奴婢晓得,奴婢们一定守着姑娘。”   “这孩子身边有你们,也算是她的福气。”俞夫人宽慰。   晴安今日也被吓得半死,可她作为姑娘的大丫鬟,最是不能乱,绷着精神等着找人的消息。现在听了这样的话,眼眶一热:“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   “事发突然谁能想到,嫱嫱这样,你得打起精神。”俞夫人毕竟和承恩侯府没有实打实的姻亲关系,这么晚了不好过去,只能把想到的都交代给晴安,这才放心一点。   要将她们送走的时候,她才找陆瑾言说了两句话,“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陆瑾言料想江婉容同俞家关系应当非同一般,也拘谨些,长袖一挥行了礼,带着敬重,“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何谈客气,只是连累你们跟着忧心了。”   “忧心什么,她自小身边每个长辈周全地看顾,我只是能帮就帮衬些。”俞夫人笑得温婉,刻意提起往事,“我同她娘亲闺中时就是密友,到了她和姣姣,这缘分还续着,我自然待她是不同的。她是个好孩子,我唯一求的不过就是看她安稳喜乐。”   陆谨言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慎重说:“我自会护着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俞夫人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男子面冠如玉,气质清俊矜贵,褪去朝堂上的官威,如同晚生一样带着敬重。可她看人是准的,知道此人深不可测,也不知这种敬重也不知是否掺杂了别的东西。   她自是看不上陆谨言,平北侯府一滩浑水不说,就容姐儿那个性子和手段,是吃不住这匹野心勃勃的狼。   可她此刻又不得不去相信他的话,她笑得温婉,“我便当是真的记下了,先回去吧。”   陆谨言拜别,送承恩侯府的马车回去。他和江婉容已经订过亲,又事发突然,直接就将她送回到抚芳院里,自己在厅堂等着。   江婉容身上有不少的划伤,有的口子很深,皮肤翻卷朝外,血肉里沾着灰尘。晴安和绯珠负责清洗,从耳房走出来时,浑身都在发抖,连站直都没有办法。夏岚请来一个信得过的娘子,替姑娘处理伤口,又写了一个方子让茗雪去煎药。   他沉得住气,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江乔辞在面前走来走去。   江乔辞心里着急,站在外面时不时地探头朝里面看。但是一道屏风挡着,他又看不到什么东西,心里越发着急,抓着进去的妙菱,问:“我姐现在怎么样了?不是说没有什么事情吗,怎么这么大动静。”   妙菱不敢和他说,支支吾吾着,又着急将手里的棉布送进去,一时涨红脸。   “你让她进去,里面等着东西。”陆谨言开口说。   江乔辞不得不放手,心中憋着不知名的恐慌,他窜到陆谨言面前,直接开口问:“我姐姐她到底伤得怎么样?”   “从山上滚下去,想是不会只有几道伤口?”   江乔辞脸色变都煞白,身子往起一站想要往房间里冲。   陆谨言一把将他按下来,沉声说:“你进去干什么,给她们添乱吗?”   “那是我姐姐!”江乔辞激动着要站起来,却发现面前的男子虽然看着文弱,却力气很大,他几乎动不了身。   像这样的人陆谨言向来生懒得理会,冲动易怒,做事莽撞,就是这院里的几个丫鬟做事都比他稳妥,日后指不定会捅出什么大乱子。   可毕竟也算自己的小舅子,他不得不提点两句,“你能做的就是稳住,在需要你拿主意的时候,能做得了决定。而不是现在在这里转悠,别人还要分心照顾你。”   “我……”江乔辞想要辩驳,他没有给其他人添乱,可一想自己的动作,忽然就说不出口。   晴安白着脸从里面出来,匆忙给陆谨言行礼,“陆公子,可否进来一趟?”   这其实不合规矩,毕竟他们还没有成亲,规矩在哪里摆着,若是说送江婉容进来是一时情急,再进去可就是失礼了。   陆谨言微微蹙眉,晴安见他沉默,差点哭了出来,她捂着嘴,努力找回声音,“姑娘不大好,请您拿个主意。我们守在这里的,都是听姑娘的,谁也不会不会乱说什么。”   老夫人得知两位姑娘失踪,已经病倒才睡下,侯爷夫妇又在外面找人还没回来,至于江乔辞自己还是个孩子,能拿什么主意。府中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她们几个丫鬟也不敢做主。   他也知道承恩侯府的情况,怕江婉容真的出什么事儿,到底还是进去。江乔辞在他后面跟着,被晴安拦下来。晴安知道自家姑娘向来不愿意让少爷接触这些,委婉说了,“少爷,您等等吧,里面乱着呢,别冲撞了。”   江乔辞薄皮大眼睁着,出乎意料没有辩驳。他你抿了抿嘴,嘴唇上下翕动,最后说:“好。”   陆谨言才进去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底一沉。   绯珠上来见礼,将眼下情况说个明白,“姑娘发了高烧,又被魇住现在说的全都是胡话,再这样下去真的烧糊涂了。娘子说她也没办法,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可也不知道哪个大夫靠得住。”   他想了想,才吩咐着,“我的侍卫还在侯府门口侯着,你找一个叫平江的,说是我吩咐让他去找个大夫回来。”   他往里走了几步,有丫鬟快速搬了一个凳子过来,他遂坐下。   小姑娘躺在床上,身上冒着虚汗,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旁,显得脸越发苍白,没有一点活色。此刻她眉心紧蹙,似乎梦到极不愉悦的事情,双手攥紧,挣扎着要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样多久了?”   “一直这样。”   陆谨言想她怕是被吓住了,怎么一个看着狠到能杀人不眨眼的姑娘,胆子就这么一点大,被吓成这样。但是将他叫进来有什么用,他同她要真是恩爱夫妻倒是好,还能照顾她几分。可偏偏又不是,两人才见过几面,他就是碰了她的手,回头想起来心里都不自在。   妙菱见姑娘手攥着,怕她的指甲划了手,拿了个帕子想放在她手里。但陆大人在那边坐着,她又不好过去,一时顿住步子。   “这是干什么?”陆谨言看见后问。   “塞到姑娘手里,怕她掐到自己。”   他气质偏清冷,不说话时更是,妙菱见他没让开,一时领会错了意思,双手捧着帕子递到陆大人面前。   看着递到面前的帕子,陆谨言头一次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顿了一会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接了过来。   小姑娘的手攥得死紧,他用了点力气没有掰开,不得已一只手托着,再让另一只手用力。   她的手很冷,像是在雪地里冻着的一块寒铁,许是察觉到有热源的接触,纤细的手指略微松开一些,留了一小条缝儿。然后她察觉到热源往细缝里钻,她下意识地攥紧,想要握住那种温暖的感觉。   陆谨言看着自己被攥紧的手,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红包星期五一起发,不要着急感谢在2020-02-16 21:29:10~2020-02-17 21:3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依旧好颜色 3个;城城、荔枝枝 2个;喵啊喵喵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24   不合规矩。   陆谨言脑子里闪现过这四个字, 试图将手往回抽却没有成功,有些哭笑不得说:“你不会已经醒了吧?”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也知道,若是她真的已经醒了的话, 也许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做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凤眼睁圆了,问他想要干什么;又或者是慢慢挣脱,假笑着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   可哪一种反应都好过现在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正在想着, 他的手突然被攥得更紧, 昏睡过去的女子不知梦到什么,摇着头,小声咿唔:“不要……不要救她, 不能救她,她害过你,你怎么能救她,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眼角有泪渗出来,她像是陷入自己的心魔里,不停地摇着头, “不要……不要……”   陆谨言去的时候,只看见她杀了那个黑衣人, 至于之前她经历过什么却一无所知。现在听她话里的意思,像是将婉媛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原谅的事情,她却在最后救了自己仇人一把,最后还害了自己?   还真的是容易心软, 这样心软的话,日后进了平北侯府说不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此刻有那么一点失望,失望之余心中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类似于怜惜却又不是。罢了罢了,他到时候再看着她一些便是,他最后叹了一口气,看着昏睡的女子说:“还真是个傻姑娘。”   “就是这种人还要放在心上么,救了是你宽宏大量,是她命不该绝。这不过是一时怜悯而已,与你原不原谅她没有干系。你倒是用这个来折磨自己,让别人听见了,还要回过头来笑你,何必呢。”   他附身,将女子汗湿的头发别到一边,声音缓慢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若是你,我便努力爬起来,将那些人狠狠踩在脚底下,让她们一辈子都没办法翻身。那么,一时的怜悯算得了什么?”   她像是听了进去,挣扎的幅度没有那么大,渐渐平静下来,缩在宽大的锦被里,露出来的一张脸显得越发娇小。   陆谨言定定看了许久,趁着女子的手松懈一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恰好大夫赶了过来,他见屋里没有什么事情,便主动走了出去。   屋外,江乔辞终于没有在瞎晃悠,低垂着头颅坐在榻边,像是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见他出来,他立马看过来,问:“我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进去了,想是没有什么危险。”   “哦。”他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盯着那道时不时被掀开的帘子,恨不得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陆谨言是推了不少事情来这边,心里盘算着法华寺的事情该如何交差,也没有多少功夫去理会他,直接坐在一旁的玫瑰凳上。   他一直等到下半夜,等到江婉容的情况稳定下来,这才离开。   这一行为是堵住了许多人的嘴,江家大姑娘遇到刺客失踪,找了一整天才找回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足够别人津津乐道。   人们还想看笑话,想要落井下石的多的是。谁知道传出来说,江家大姑娘只是受了惊吓。人家的未婚夫婿亲自将她找回来,在院子门口守了大半夜,足见其情深义重。   女子多为感性,现实琐碎生活磨去恩爱,就越发羡慕起别人的恩爱来。于是调转了话风,去骂那些嘴里不干不净的男人。   “你们眼里就只有这些东西,所以将旁人想的和你们一样,觉得女子就是下作,被追杀了还能往不三不四的地方想。真要是发生了那事,那平北侯府的陆状元能够忍得了,你又比陆状元聪慧,他都没察觉的东西偏偏被你一个外人知道了。”   她们边说边比对起自身来,越发觉得难受,怎么别人的夫君那般维护自己的妻子,她们的夫君只会不停地抬进新的女人给她们添堵。她们冷眼瞧着对面辩驳,问:“是不是有一日我出了府门,你心里也觉得我去做了不干净的事情?”   哪个男人敢在妻子面前说这些,三言两语就丢盔弃甲,承认道:“原是我想差了。”   外面的风波这才平息下来,不过承恩侯府的下人,比外面多得了消息,自以为见到了真相,私下里也嚼起舌根来。   “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失踪,大姑娘什么事都没有,二姑娘可就惨了,身上都是刀口子,被救回来时奄奄一息,差点连命都没了。听说啊,二姑娘还把脑子给撞坏了,一点记不得发生过的事情。”   “你说这人和人之间,差别怎么就这么大,一个好好没事,另一个这么严重。”   “还能说为什么,就看是谁心狠了。”婆子一脸横肉,豆大的眼睛闪着光,说:“大姑娘本来就和二姑娘不对付,说不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害死二姑娘。”   “不可能吧,大姑娘不像是这种人。”   “怎么不可能,没瞧见二姑娘都失忆了吗,就是大姑娘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故意的哩。”婆子一拍腿,说的是活灵活现,像是自己亲眼见到了一般。   众人原本有五六分相信,婆子又说,“大姑娘这脾气,这种事情又不是做不出来。”   她们一想,这还真的有可能,顿时凑在一起说大姑娘怎么这么心狠,还想要害人,等老夫人好了之后,定是会责罚大姑娘。   “怎么会责罚,大姑娘摊上了一桩好亲事,老夫人最多就说上两句。”   人性从来都是善恶交织在一起,她们善良在于听到这种不公平的事会在背后唾弃大姑娘的这种行为,她们的恶意就在于自以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添油加醋地贬低大姑娘。   瞧瞧,她出身再好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条美人蛇,连她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老夫人病着不管事儿,李氏因为江婉媛的事情都恨死了江婉容,听到这些留言没有去理会,反而加以纵容。   主子们都是这个态度,下人们更加变本加厉。厨房年前换了一个管事,管事是李氏一手提拔上来,最是气愤,自诩是公平正义,对过来拿食物的绯珠说:“府中银子吃紧,肉鸽子就买了几只,匀不开来。”   “我们又不是多要,只想领走我们院子里的那一份,怎么没有了!”夏岚哪里能不知道她们这是在为难,她近日也听到那些传闻,心中郁闷更甚,就要去自己拿,“你们不愿动手,我自己拿就是。”   “还反了不成!”管事嬷嬷往门口一拦,眉毛倒竖,“你去看看哪个院子,有你们这样横的,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抢。”   “我们只是想拿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你们的,写了字不成!”管事嬷嬷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别人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什么样的下人。”   夏岚原还想好好说话,听了火气就上来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背地里议论起主子来。我呸,你敢不敢跟我过去,在老夫人面前将这话重说一遍!”   “我怎么敢哦,我可是怕死的,生怕你们不如意闷头给我一棍子,将我打得失忆了。”管事嬷嬷往后站了几步,用手拍着胸口,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众人小声朝着两个丫鬟指指点点,“大姑娘脾气冲,这手下的丫鬟脾气也冲,我们站远点,免得被打到。”   “打了都不怕什么,要是背地里使坏,那才吓人呢。”   “二姑娘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我们说不定就是将命送了。”   ……   两个丫鬟都被气得眼睛通红,可又不敢真的动手,怕给自家姑娘招来不好听的话。   绯珠还老成些,冷着脸将周围的人都记下来,冷声对管事嬷嬷说:“那你就看着给点吃的,有什么破烂货都拿出来。不过我倒是提醒你一句,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坐上这个位置是让你帮着管着东西,不是让你来嚼舌头根的。你们说了什么话,我都一一记着呢,看最后是谁倒了霉!”   众人慌乱低下头,后悔起一时口快来。   绯珠直接将挡着的管事嬷嬷一把掀到旁边,“你给我让开。”   管事嬷嬷没想到她能够这么硬气,脸色有些发青,索性就破罐子破摔,骂着:“怎么,能做就不能让人说了?背地里害人的还敢这么嚣张,就是去老夫人那里,我也就这么说,你还能堵住我们所有人的嘴不成,还想把事情捂着让别人都不知道不成!呸,想得倒是美,我偏是要说。”   她一副无赖的嘴脸将绯珠都给恶心到,绯珠巴掌扬到半空中,她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又见绯珠忍了下来,她又有恃无恐起来,指着自己的脸说:“你打呀!你倒是打我呀!”   绯珠身子都在发抖,憋着气不去看她。   她越发嚣张起来,“你今天要是不打我,都是……”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管事嬷嬷往旁边倒了几步才站稳,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动手的夏岚,“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打我?”   “我就是打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夏岚还想要冲过去再给她几巴掌,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拦着。   管事嬷嬷见人被拦住了,一下子就坐到地上,抹着眼泪哭天抢地起来,“来人啦,抚芳院的丫鬟要杀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绯珠和夏岚面上都黑了一层,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025   两个丫鬟只觉得无比恶心, 一口气郁结在心口都能让人呕出血来。   夏岚用力挥开拉着她的人,要往前面冲,“你都是讨打。”   “你们可都瞧见了, 这打人的都是这么横的。我在承恩侯府做了这么多年事,可没有违过心,现在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管事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爬起来要往墙上撞,“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这还不如让我死了。”   众人又跑过去拉她, 安慰着:“侯府又不是苛刻的,自然是晓得每个人的好坏,记着你的功劳, 你又何苦去寻死?”   她们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的麻烦都算在夏岚和绯珠头上,不满地看向两个丫鬟:“你们快给嬷嬷道个歉。”   “怎么,还是我们错了不成!”夏岚冷眼瞧着,“现在也不讲究对错,谁闹谁有理是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王嬷嬷这么大年纪, 说你两句怎么了。”   “不是你们先闹起来的吗?还是你们先动手打的人,怎么还说别人。”   “就是, 难不成就因为你们是抚芳院的人,就比旁人要横一些。”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着,活像两个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绯珠和夏岚再怎么泼辣,也抵不过这一人一口唾沫, 拿了东西就走。   她们就闹腾得更欢了,将管事嬷嬷拉下来坐着,继续往抚芳院里的人身上泼脏水。   江婉容这次受伤有些严重, 浑身疼得都睡不着,外面纷纷扰扰自然没有功夫去理会,不然还能任由那些小人乱说。   她养了七八天,精神才好些,闲着无事坐在暖榻上看话本子,看到正精彩的地方,外面突然传出来动静,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让一旁的妙菱出去,将晴安和夏岚叫进来。两个丫鬟进来时都是红着眼睛,像是哭过一回的样子,她拧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去拿食材吗,是和谁发生争执了吗?”   “厨房的管事王嬷嬷说话太难听,奴婢……奴婢没能够忍住,直接打了她一巴掌。”夏岚虽然看着比一般女子高,又生得蛮力,脾气暴躁,心思却最为纯善,说着说着自己哭出来,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奴婢今儿总算是瞧见了,别人是怎么将黑的说成白的,若不是那么多人拦着,奴婢都想冲过去撕烂她的嘴。她都知道什么,就这样红口白牙地冤枉人。”   她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江婉容却还没有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了穿着玫红色裙襦的绯珠,绯珠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绯珠是抚芳院的管事丫鬟,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恶心的事儿,“奴婢们都忍着不想和她冲突,可她说话实在难听。那些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是,全都在背后说咱们的坏话。”   “这是你们头一次听到?”   “之前就听人说过,不过那时您病着,就没敢告诉您。今天那管事嬷嬷像是是有备而来,奴婢怕她还有什么后招。”   她这才病了多长时间,就敢在外面这样造谣,是当她死了不是。江婉容面上露出冷笑,怕是这里头还有李氏的推波助澜,江婉媛和江婉清的帐她还没有算,她倒是先过来招惹她。   “能有什么?最多就是去老夫人那里告状。”江婉容将话本子扣了起来,让妙菱扶她起来,“她想让我吃这个亏,也要看我肯不肯。我病了这么多日,都没有去祖母那里请安,今日正好有空,就过去看看好了。”   江婉容都将李氏的招数估摸得差不多,去了澄心院,果然就瞧见了前来告状的李氏。   李氏这几天一下子老了不少,老夫人病倒了,府中大小所有事情都落到她头上,在这个当口上,她还要去分心去照顾自己的女儿。   她每天都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来处理事情,而她的夫君却丝毫不体贴,见她忙成这个样子,你去安慰的话没有,反而大剌剌地说:“既然你忙着,我便去容姨娘那里。有她照顾我,你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李氏差点都吐出血,咬着牙保持自己正妻的体面,笑着看那两个人恩恩爱爱。   她将自己遭遇的一切苦难,都归结于江婉容的头上,每日想起来都恨不得将江婉容剥皮拆骨头给活吞下去,现在她终于逮到机会,替自己和女儿讨回一个公道,自然不肯放过。   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老夫人,隐瞒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地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老夫人,许多话我都忍着一直没说,今天才敢借着这个事情说出来。她们姐妹俩一起掉下去的,怎么容姐儿就什么事儿没有,媛姐儿不仅断了腿,还摔坏了脑袋什么都记不得。这几日我陪着她,一一认府里的人,您都不知道我一个当娘的心得疼成什么样子。”   老夫人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李氏放下帕子,木着脸说:“我知道您想些什么,可容姐儿再这样无法无天下去,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还能指望她嫁给陆家三郎后,反过头来帮衬底下的弟弟妹妹?”   这话说到老夫人心坎上,老夫人眼皮子轻抬,朝着她的方向看,眼神刻薄凌厉,有些吓人。   李氏打了个哆嗦,抓着凳子的扶手保持镇定,“放风筝得绳子在手里才算是安心,绳子要是断了,风筝就是别人家的。”   屋子里一片死寂,过了半天,老夫人才开口,“姜嬷嬷,去将大姑娘请过来。”   姜嬷嬷还没有往外走几步,江婉容就已经过来了,她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上前给老夫人和李氏行礼。   “容姐儿,你来得正好,你母亲想要问问你,那天你们失踪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婉容做到李氏的对面,立即有丫鬟来上茶,她揭开描花茶盏,淡声说:“那日我们滚我到山下,两个人都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怕黑衣人找过来,背着媛姐儿逃命,不曾想到还是被追上了。”   李氏有些忍不住,“所以你就放下她,自己去逃命了是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做。”江婉容抬头去看她,说得认真。   “老夫人,您可是听见了,她就是心肠歹毒故意要害媛姐儿的。”李氏眼里有泪,此刻到不是装出来的。   还没有等老夫人回答,江婉容先开口问她:“黑人追上来,一刀就是两命,虽然说出去不光彩,但是她的腿都断了,我自己逃命有何错处?”   “她是你的妹妹,你们是血亲,你又怎么能做出弃之不顾的事情,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不会觉得亏心吗?”   江婉容朝着她笑,笑容凉薄还带着嘲讽,“巧了,我也是想问问江婉媛,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亏心?”   她转向老夫人,半坐在凳子上,背部挺直,身体微微前倾,“那天我们根本没逃的掉,黑衣人追了上来,让我们做一个选择,只给一个人活命的机会。我正是念及所谓的血缘亲情,没有开口,不成想就是我的亲妹妹将我推了出去。”   “不可能!”李氏下意识辩驳,可随即又想到自己女儿的性子,知道她还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她也曾问过江婉媛,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婉媛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她就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女儿受了欺负。   现她听江婉容这样说,脸上就有点不自然,“她绝不可能这样做,你不要趁着她没了记忆,就胡乱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没了记忆,是没了摔下山崖前的记忆,之后她可都记得清楚。母亲若是觉得我说得有半句谎话,大可以让媛姐儿过来一趟,问问便知道真假。”   她微微抬着下颌,沉着冷静,有点高门主母的气势和威严。   “我做事从来不无愧于心,救她是我自愿的,为了顾及她的名声没有将事情说出去也是我自愿的,我没有埋怨过半点不是。   我就问问,你们又是怎样对我?将我推出去送死,纵容下人污蔑我名声,让一个厨房管事的婆子都能欺压到我一个主子头上,现在又反过来说是我害了媛姐儿。你就是说说,我该不该后悔救了她,没有自己一个人去逃命?”   李氏心里一沉,顿时明白她是有备而来。面对这一长串的问话,她也答不上来,结结巴巴着:“媛姐儿受伤……”   “所以呢?”江婉容还没有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她的话,眼神冷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寒铁,“所以她受了伤,我非得要有个好歹才证明我没有害她?您是忘了吗,我都是受害者,您该高兴我没有受什么重伤,而不是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受伤,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是不是去害人了。”   她字字都像是砸在人的心坎里,气势过甚,问得李氏毫无招架之力。   李氏的脸色比那墨水还要黑上几分,还没等喘得过来气,讪讪地说:“下人们都这样说,我一时糊涂就听进去了。既然这是误会,解开了就是好事。”   “还有呢?母亲就没有旁得想说?”   李氏手紧紧攥着扶手,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王嬷嬷年纪也大了,厨房管事也不大适合她,我会将她调到旁的地方当差。至于那些乱嚼舌根得下人,也会扣下两个月月钱以示惩戒。”   “就这些吗?”江婉容等了一会,没有等到话,低头勾唇笑着:“既然母亲没有想说的,那我就来说说。”   “当时,我怎么掉下马车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更新啦,明天要去上架子,四女鹅要去见见世面,星期四的更新会很晚 明人不说暗话,我爱你们 推荐基友文 《别枝》by荔枝很甜 都知道当今圣上喜怒无常,朝中无人敢与之相驳,宫中更是无人敢伴君侧,但也有件让人津津乐道的罕见事儿—— 和光大师赠了皇帝一幅美人画,甚得皇帝喜爱,被收于景阳宫。 自那以后,但凡五官有一处与画中女子相似之人,都被纳于后宫。 但也听闻,无人曾被临幸过,甚至还死了好几个。 付家的五姑娘出身不好,自幼胆小如鼠,被传召进了宫,又因坊间对这位帝王的传言,她更是提心吊胆,瑟瑟发抖。 紧张之下打碎了景阳宫的一只白玉杯,吓的魂都没了,一张脸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宫人见状,个个闭眼为她默哀,谁知一向淡漠的君王蹲下身子,将付茗颂的手从那堆白玉碎片中握住。 付茗颂吓的眼泪不止:“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赔给你…” 闻恕抬手擦掉她的眼泪:“你拿什么赔?” 他身音低哑,像在压抑着什么似的:“拿你赔给我,可好?” 一众宫人面上波澜不动,心中却波涛暗涌,唯有一直伺候闻恕的元公公知晓,这付家五姑娘长了一张跟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的脸,连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后来果然不出元公公所料,付茗颂盛宠加身,冠宠后宫。 她害怕,闻恕哄着,她哭了,闻恕哄着,就连晚上做个噩梦,闻恕都抱在怀里哄。 闻恕吃饱餍足后,半弯着唇想,美人都是有毒的,栽了一次,却还想栽第二次。   ☆、026   她的话刚说完, 屋子里便是一片寂静,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   姜嬷嬷惯会看眼色,听着话像是大姑娘掉下马车的事另有隐情, 且牵连不小,朝丫鬟们递了个眼色,一起出去了。   李氏心里也没底,没了刚刚盛气凌人的威风,根本不开口接话。老夫人坐在首位上, 更是没有去询问。   江婉容看着老夫人的动作, 心里隐约明白她的态度,说是不难受都是假话。可她到底念着祖母将她从小养大的恩情,也理解祖母的处境, 将那点不舒服藏了起来,重新恢复起斗志来,“是我两个好妹妹谋划着,将我推下去的。”   “一派胡言!”   这若是承认了,江婉媛和江婉清两个人就要背上心肠歹毒的恶名声,李氏自然不会承认。   她这时倒是找回点理智来, 反将一军,“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 你们想要怎么说都行,可总得拿出点证据来。总不能你说什么是什么,随意毁坏了妹妹们的名声。”   这事发突然,又只有她们三个人在场, 证据自然是不可能有,不然江婉容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李氏手肘撑着玫瑰椅的扶手,眼尾上吊显得十分刻薄, “我看,那些下人说的对也不对,容姐儿,你的脾气是得要改改。”   江婉容一时没有说话,还没有将这点挑衅看在眼里。李氏笃定了她拿不出证据来,越发得寸进尺起来,“老夫人,您可要来评评理,总不能都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就这样差别对待。”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老夫人轻飘飘呵斥一声,却听不出多少责怪的意思。她转过头来,看向江婉容:“容姐儿,既然你说是两位妹妹害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不过三个当事人都在府里,当面对质便是,还需要什么证据?不如直接将媛姐儿和清姐儿叫过来,不就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对质就对质,免得白白污蔑了两个姐儿的名声。”李氏听了这话,心里放心了不少。她可是有两个女儿,怎么算都是掌握了胜算。一想到能重挫江婉容一把,一扫连日来的晦气,隐隐都兴奋起来。   “都是一家人,本就是误会,非要大张旗鼓的聚集起来对簿公堂,你们还怕外面的人没有说嘴的事情!”老夫人猛得一拍桌子,一扫病容,眼睛瞪大了像是要吃人一般。   这话兜头给李氏浇了一盆冷水,将她整个人都冷醒,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嘴唇无意识地出声:“老夫人,明明是容姐儿……”   “不管是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见别人提起。”   江婉容倒是没有多少意外,老夫人向来好面子,不然不会做出让她们对质的事情。她既然说出来,也没想着真的能让那两个人得到什么惩罚,不过是告诫而已。   那天发生的事情她都原原本本记得,所以啊,千万别做什么小动作。   老夫人摩挲着桌子的边缘,像是在思考什么,“李氏,你若是有功夫,不如多出去看看,替两个姐儿想看一个好亲事。再过些日子,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出生,若是个哥儿,你少不得要忙起来。”   这就是点明了,若是容姨娘生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便会记养在李氏的名下。   李氏多年无子,江乔辞又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早就着急等自己老了以后该依靠谁。可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一样,等一出生她就抱回去养着,总能够培养出感情来。   这可不单单是个孩子,还是她日后生活的倚仗。   她原本碍着江和豫对容姨娘的疼爱,歇了这份心思,没想到老夫人主动提起。她突然被这个惊喜砸中,她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再揪着江婉容的事情不放,“老夫人说的是,我正在想着,容姨娘孕中辛苦,还准备送些燕窝去给她补补身子。”   老夫人淡声说:“你有这份心就好,府中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像王嬷嬷那种人不能再用了。我原以为容姐儿负责安排厨房的活计合适,现在想想她到底年轻,李氏还是你管着吧。”   李氏笑容越发畅快。   江婉容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厨房的事情脱手最好。可她原本就在怀疑自己娘亲的死同李氏或是容姨娘有关系,正准备读个击破,现在倒是好,一个孩子就将两个人凑到一起去了。   老夫人这是借着李氏的手,来给她教训呢。江婉容一时觉得憋屈,又不能理解老夫人为什么这样做。心底隐约有个模糊的念头,但是不敢去深思,像是知道答案会让她无法承受一般。   屋子里气氛一冷一热,怪异极了。   姜嬷嬷匆匆忙忙赶进来,她是府里的老人,平日行事一向沉稳,此刻却慌慌张张,直接小步走到老夫人面前。   江婉容还寻思着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见她说了,“老夫人,宫里面来了一个黄公公,说是圣上要见大姑娘,现在在外面等着呢。”   “圣上要见容姐儿?”老夫人惊讶地睁大眼睛,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可说了是因为什么事?”   “没说。”   承恩侯府虽然顶着侯府的名声,这些年已经退为末等侯爵,皇帝都未必记得有这么一个侯府,怎么突然派人过来,点明了要见容姐儿。   老夫人转头看了一眼江婉容,见小姑娘轻微摇了摇头,心中就有数。她年轻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震惊之后就开始安排:“你们两个人都去换身衣裳,等会随我一同出去。容姐儿就不必回去,上次裁了新衣还没派人送过去,你等会换成那个就是。趁还有时间,我同你简单说说有哪些规矩。”   江婉容应了下来,和老夫人去了里间。她有时会在这边歇上一两晚,顺用的胭脂水粉和首饰都还有些。她换了衣裳之后,便有丫头过来替她梳头。   “时间来不及,我也不仔细交代你规矩,只让你记得几点,遇见贵人就是不知道身份也要行礼,礼数周全总没有人会责怪。”老夫人简单换了一身衣服,简明扼要说了几点之后,江婉容就已经收拾妥当。   铜镜中的女子乌发雪肤,五官明艳夺目,尤其是一双凤眼,看向人时水光潋滟,似乎敛着万种风情。   昔日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让她天真的以为,可以不靠娘家的势力就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老夫人自认为是个慈祥的,不介意替她打破幻想,她一边去挑选簪子,一边问:“容姐儿可是对我今日的做法有意见?”   江婉容不是傻的,听出她话里试探的意思,多了警惕,避而不回反正是说,“孙女只是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她们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当真以后都不来往了,有些事何必做得那样难看。”老夫人挑中了一只金簪,缓缓替小姑娘戴上,然后看了看,满意地笑着:“这一笔可写不出两个‘江’字来,祖母望你记着,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父亲待她不好,李氏处处算计她,两个妹妹一个蠢一个坏,江婉容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到底是没有了感情,她受到的伤害再报复回去就是了。   可祖母不一样,她是她最敬重的长辈,可就这么冷不丁地在她的心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告诉她“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   他们配做她的亲人吗?这些年她所受到的委屈,祖母当真就一概不知?   眼睛酸酸涩涩,她微微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孙女明白了。”   老夫人也看出了她的不服气,不过这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去了前厅。   黄公公早就已经在等着,手边的茶水都换了两遍,还没有看见承恩侯府的主子家出来,都快有些沉不住气。这圣上还在宫里等着呢,误了时辰谁能够担待得起。   他见人出来,立马站起来见礼,“拜见江老夫人,想必这位就是江姑娘?可准备妥当了,若是妥当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般急忙的态度让老夫人先是一愣,让丫鬟塞给他一个锦囊后,才问:“公公可知因为什么,我们这也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清楚。”   黄公公将锦囊掂了掂,立即收到手袖中,“奴才只是个干活的,哪里知道到那么多?不过倒是听说俞家姑娘也去了。姑娘快快随奴才一同走吧,这延误了时间可不好。”   也招了俞家姑娘?难不成是为了法华寺的事情。法华寺的命案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一个寺庙无端招惹杀祸,黑衣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今天是法华寺明天会不会是其他地方?   上一世本没有这宗命案,她不得不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中推想,这还真叫她找到一个一点,杀手不是我朝人士。   不过这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处,说出来又会不会将前世的事情都改变了,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她也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勤事殿,黄公公将她引到殿门口,还没有等通传,就走出来另一位公公,见到她拜了拜,就问:“是江姑娘吗?圣上已经在等着了,快进去把。”   江婉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跟在后面。屋子里已经站着几个人,坐在上方的便是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   她飞快看了一眼周围之后,又很快低下头,小步走到中间去,行了跪拜大礼,“臣女承恩侯府江婉容,拜见皇上。”   “平身,咳咳咳……”皇帝才说了一句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息,说话却有气无力,“朕听说你在法华寺,曾见过那贼人一面,寻你来问问当天发生的事情,不必过于紧张。”   江婉容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就不想慌乱,不急不徐地将遇险后的事情说出来,而后才说:“不过臣女有个困惑,追来的黑衣说话很奇怪,有些像在特意模仿京城人的口音,有些……有些不大像□□人士。”   “哦?”皇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连身上的肥肉都抖了抖,“这地大物博,每一方人士说话都不同,学说京城口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又是如何判断?”   陆谨言眉间也闪过惊讶,意外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才知道我时间弄错了,昨天就没更新,不好意思   ☆、027   皇帝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 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身上气势骇人,让人不由心生出畏惧。   江婉容双腿有些发软, 努力保持着平静,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若是□□人,学起京城话虽然乡音浓重,可因为所学文字相同, 容易学且没有那么磕磕巴巴。只有异族人, 因所学文字不同,就算学了一两年,可还是能一耳听得出差别。”   “你可知道是哪族人?”皇帝沉思后便问。   “臣女不知。”江婉容颔首回话。   她虽然这么说, 心里确是有个猜测。异族人进入到京城不易,这中间必定是有人安排,这人还得是有些权利的。将驻守在边界地区的王侯大吏挨个想一遍,也不难知道是谁。   可她身为女子,若是知道太多朝堂之事,反而让人生出不喜, 她索性就没有说话。   皇帝心中自然也有个猜测,怒火中烧, 猛得咳嗽起来,半天都不得歇息。身边侍候的戚公公被吓了一跳,慌忙着说:“快去请贵妃娘娘来。”   戚公公是打小侍候皇上,陪着皇上几十载做到了大内总管的位置, 处事自然有自己一套章程,陪着笑说:“陆大人,两位姑娘, 圣上昨儿感染了风寒,咳嗽不见好,马上要用药了。烦请您们还是去偏殿等一会。”   江婉媛心里纳罕,若是感染风寒为何不请太医,反而去请贵妃?她忍住心里的疑问,同俞姣姣对视一眼一同出去。   毕竟是在皇宫当中,处处都是陌生的宫女,说话都觉得别扭,因此她们都默契没有去提法华寺的事情,免得被人听见又大做文章。   大约等了半刻钟,万贵妃就匆匆赶了过来。万贵妃生过两个孩子,长相极为美艳,穿了一身绯红色的宫装,肤色莹白,竟然连一丝皱纹也看不见,也不知是用怎样的法子保养的。   江婉容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后才低下头,随着众人行礼。不过万贵妃似乎极为着急,敷衍的点了点头后,就直接带着宫女往里面走。   不久之后,里面的咳嗽声便停下来,想必是皇上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戚公公出来送他们离开殿外,皮笑肉不笑着,“陛下忧心国事,生一点小病都硬扛着,不敢叫别人知道,生怕别人又担忧过度,硬要他歇着。今日之事,二位姑娘还是当不知道好,出了岔子可就不美了。”   江婉容和俞姣姣都是知道轻重的,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后来才一起离开。   俞姣姣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可是也知道轻重在宫中没有同江婉容有任何交谈,到了外面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就憋不住了,“你说那天黑衣人到底是谁的人,怎么狠得下心,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惨遭横死。”   “不管是谁,都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事情。”   俞姣姣小时候曾去漠北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受到家风的熏陶,天生有一种正义感和责任感。江婉容怕她去钻牛角尖,宽慰着:“这事儿影响很大,圣上总会调查清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我也明白,只是心里还难受着。”她叹了一口气,沉默地同江婉容一路走到马车旁,要上车前才转头说:“我马上要定亲了,定亲之后想必我娘亲会管我管的更严。所以若是有时间,我们把云霞约出来,一起聚聚。说起来,上次还得亏她临时有事,没有一起去法华寺。不然她向来胆子小,只怕要被吓坏了。”   “你要定亲了?不是说再要考虑考虑吗?”   “考虑来考虑去不还是一个结果,我仔细想了想,表哥他也是不错的。”俞姣姣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出现一对小小的酒窝,“我年岁也不小啦,再不定亲的话,家里人就真的该着急了。”   俞姣姣只比她大了两岁,可也算是定亲很迟的,俞家算是规矩不多的,任由她留到现在,可也不能再留下去,免得遭受别人的闲言碎语。   时下人的观念也是可怕,若是男子不成亲,自然有无数借口去美化。可若换做是女子,则反七八糟的说法都出来,什么不易生育,性格古怪,身体有病等,往死里去贬低。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难不成女子的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成亲。   她心里着急,又不好直说,仰着头热切地看着她,甚至有些哀求,“你再想想吧。”   她生得好看,此时抬头着急的样子,像极了她曾经养过的一只兔子,俞姣姣心里软塌塌的,“好,我再想想。”   江婉容明白这就是一句敷衍,心里更着急,下决心要将梁文皓的真面目给戳穿。   她也要回去,可没想到上马车之后,陆谨言也跟了上来,直接坐到旁边。   江婉容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要笑不笑,“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倒是记得元宵那天,你一口一个‘谨言’叫得顺畅,怎么今日又改了回去?”陆谨言低声浅笑,明明是调戏的话,硬生生得被他说得有七分洒脱,如同一位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   许是靠得那张脸。   江婉容默默别过脸去,又听见男人说,“我今日来没乘马车,劳烦你送我一趟。”   这估摸是有话想要同她说,这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递给绯珠一个眼神,绯珠很快就下了马车。   车轱辘缓缓转动,压过马路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背坐在车窗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退,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窥见不得一点情绪,“你是何时察觉到那群人是异族人。”   江婉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也多了几分谨慎,“当时觉得奇怪,不过事情太多一时没顾得上,我也是前两天才想起来的。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觉得突然而已。”陆谨言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倾去,和女子面对面。他本就生得很高,此时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声音如同在冷水里浸泡过,冷得让人发颤,“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江婉容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脑子里闪现过一个念头,法华寺的事情该不会是陆谨言做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她先将将自己给吓着了。能在背地里下这样的狠手,还能镇定自若地领下调查的差事,他的心是狠到什么程度。她本能地朝后面躲了躲,在骇人的目光中努力保持镇定,“我就只知道这些,旁的一概不清楚。”   “是么?”陆谨言勾起唇角,面色薄凉,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这于我而言还算比较重要,你确定要瞒着我?”   威胁的话一出,江婉容脸色都变了。   她是早就知道陆谨言心狠手辣,以前瞧着他温润如玉的样子还不当回事,现在等他将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时,她就知道其中的厉害。   反正都是躲不过去,她直接就说了真话,“我原先以为和宁王有关系。”   “现在呢?”   江婉容没说话,只用眼睛去看他,就差将答案写在自己脸上。   “以为是我不成?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做出这等轻贱人命的事情。”陆谨言而后坐了回去,脸上挂着散漫的笑意,又恢复了那副贵公子的样子,仿佛前一刻阴鸷的模样只是她的臆想。   “不是你,你为何……”江婉容说不下去。   “因为我原是没准备你会猜到这些,还告诉了圣上,将我所有计划都给打乱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倘若你再瞒着我些什么,再说了出去,怕是你还没有过门,就要成了寡妇。”   江婉容琢磨着这意思不大对,试探着问了声,“真是宁王吗,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不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陛下想让这个人是谁。”陆谨言没有正面回答,“至于我?我自然有我所求的东西,不过手段不怎么光亮,你看看我这不是也躲着吗?”   他这那里有躲着的样子,江婉容心里生气,回想起他的话咂吧出味道不对来。宁王的事情她想不明白,到知道陆谨言心机深沉,又是谨慎的。他若是扯了理由说给她听,指不定她就被糊弄过去了,怎么现在突然开始坦白了,上辈子他可就没这么老实。   她又怕这只是他的一个圈套,身子僵硬到双腿都有些发麻,她怵惕地看着他,“你为何告诉我?”   “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陆谨言顿了顿,再看过来时眼眸深邃,颇有些意味深长说:“因为你是我妻,我倒是不至于枕边人都一直瞒着。”   这句话信吗?   江婉容自然是不信,偷偷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心里想,他这变脸的功夫也是绝了,哪里知道哪句话是真是假。   马车先回了承恩侯府,快分别的时候,江婉容半真半假说了一句,“我们成亲前还是少见面的好,不然我怕我悔婚的心思越来越重。”   “我自是不让你后悔。”   江婉容原本是想听两句软和话,此时被噎住,“呵”地笑了一声,扭头就走。   果然,每见他一次,就越发觉得这门亲事不能成!   ☆、028   江婉容回来地第二天, 宫里就赏赐下东西来,打头的表示一对玉如意,其余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若干, 足足有不少东西,让别人瞧见了都眼红。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赏赐下东西来?”李氏酸溜溜地问着。   “圣上说,姑娘无端受了这样的祸事,体恤我们姑娘呢。”妙菱接了话。   李氏的心思活动开了, 刚刚来人是说给江家的姑娘, 可同时遭难的还有媛姐儿,指不定这里面就有媛姐儿的一份。   她笑着开口:“是了,容姐儿和媛姐儿都吃了大苦头, 这赏赐都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圣上对我们承恩侯府的看重。”   这话都说到老夫人心坎里,老夫人抿嘴笑着,“皇恩浩荡,这个月每个人都剁下一个月的月钱,让每个人都沾沾喜气。”   院子里的丫鬟和婆子顿时就笑开了, 好话一箩筐地往老夫人那边砸去,说得老夫人眉眼都在笑“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会说话, 果然这银子都是好东西,比我的话可中用多了。”   “哪里的,老夫人您这都是在冤枉奴婢们。”姜嬷嬷接话。   “我也有些累了,先去歇着, 你们若是没事儿也都散开,别误了手头上的活儿。”   老夫人说着就要离开,李氏惦记着东西, 在她还没有离开时,就招呼来下人,“你们将这些东西都搬到库房里,好好登记造册,给几位姑娘留着。”   这话听起来倒觉得她像是个慈善的,可这明明进宫的只有姑娘,有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这是圣上赐给姑娘的。合着她确实想将姑娘的东西归并到公中,再补贴给她的两个女儿。   抚芳院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替自家姑娘委屈起来。虽说一个手指头有长有短,可李氏作为当家主母,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江婉容懒得理会她这点小动作,笑盈盈地开口,“东西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对玉如意却不能送到库房里去。姣姣也得了赏赐,原本我同她的都差不了多少,还是圣上听说再过几个月我要同谨言成亲,所以又添了一对玉如意。既然是圣上特意赏赐,我总不好随意让出去,不然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李氏眼界还是小了些,听了这话就被吓住了,可偏偏又是个贪心的,一脸忍痛割舍,干巴巴地说:“那这玉如意就留下吧。”   江婉容笑而不语,老夫人却快要气得呕血,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又不好直接贬斥李氏,只好把这脸提点了一句,“既然是圣上赐给容姐儿的,就让她带回去自己处置。”   “怎么是只给……”   老夫人见她愚不可及的样子,心里都窝火,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板着脸打断她的话,“李氏,你随我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和你说。”   有些人都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瞬间琢磨出写这局势来,这大姑娘怕是又要得势了。   宫里的皇上都派人赏赐下东西来,正证明了她品行有端,皇帝都称赞的人又怎么会做出害人的事。想来之前的事情都是有人故意栽赃,至于是谁做的自然不言而喻。   这个远比什么澄清来得直接,将哪些流言蜚语直接消灭了。当然也有人心里不服气,可却不敢说出来,说了你就是在质疑当今圣上。   抚芳院的人都恶狠狠地出了一口气,恨不得将身上赏赐下来的东西捧在头顶上,天天去府里人多的地方转悠,看看谁还敢在背地里乱说。   夏岚是这样想的,也还真的准备这样做,眼巴巴去找江婉容借个小物件,让她拿出去去厨房给那些人看看,狠狠地打她们都脸。   江婉容听着觉得好笑,可笑过之后便产生一种担忧。她先前觉得夏岚虽然莽撞一点,可为人忠心耿耿,又有自己的长处,将她一直带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所以她也护着夏岚,不管是和江婉媛对上,还是和李氏对上,她都毫不犹豫地将夏岚护在身后。可现在仔细想想,夏岚虽然一心为她,可做法就一点没错吗?在承恩侯府地这点小打小闹,她还能护住她,可到了平北侯府,夏岚再继续这样下去,她还能护住她吗?   她有些不确定,板着脸问:“这件事情好不容易已经过去了,那些人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何必得意洋洋去惹起别人怒火。”   “原就是他们先来撩拨我的。”夏岚委屈地说。   江婉容逼着自己狠下心,“那是谁先动手的?我原先是怎么交代你们,遇到事情要沉着冷静,不要去逞那一时痛快,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这次是运气好,恰好圣上赏了东西下来堵住那些人的嘴。那下次呢,下次别人再想算计你,是不是就刚好被算计得正着?这样的话,我如何敢带你去平北侯府。”   夏岚心思单纯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现在被点出来,又说以后不能跟着姑娘一起,她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她眼里噙着泪水,十指搅和在一起,有些着急地承诺着:“奴婢… …奴婢没有想那么多,下次奴婢一定不会这样。”   她怕姑娘不相信,甚至伸出三个手指头来要发誓。   江婉容自然知道她一门心思护着她,见她这样也说不出多余的重话来,遂说:“行了,我也知道,今晚回去将我的话好好想想,我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怎么样,只是让你多长几个心眼,免得日后被人算计了。”   夏岚连忙点头,也不敢再说什么,没一会便借着机会出去。   绯珠怕她是真的动了气,等了一会才试探着说:“那日奴婢也是在的,说句实在话,这事还真怪不到她头上,那嬷嬷说话也太难听些。”   “我何尝不知道,可她性子是急躁了一点,再这样不管,迟早要出乱子。”   “那姑娘说不带着她去平北侯府是认真的吗?”绯珠凑到她旁边来,替夏岚说着好话,“奴婢以后会多照看她一些,她又不是个笨的,用不了几日就都能学会。”   都是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平日里吵吵闹闹也有摩擦,可真要是离了谁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江婉容犹豫不决,还是松了口,“你愿意管着就管着吧,现在抚芳院里的丫鬟有些不够用,你记得有时间的话,再挑些上来。也不拘着旁的,只要人老实就行。”   绯珠记下来,顺便问了声,“明日要出去同夏岚的表哥见面,要不要将夏岚也带着?”   “算了吧,让她留在府中好好想想。”   江婉容第二天出去的时候,当真没有带夏岚,夏岚站在垂花门门前,等到马车消失不见后,还站在那里等了一会才离开。   她和柳朝兴还约在老地方,一进去柳朝兴也没有说多少废话,向之前一样递给她一叠纸,面上有些惭愧,“小人打听了一番,可能力有限,怎么也打听不到秦大夫在什么地方,只问出来十年前他带着一家子离开京城。”   “这难道不奇怪吗,举家搬迁也是不小的动静,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消息?”江婉容匆匆翻了一下那叠纸,心烦意乱也没有去细看。   “姑娘说得是,怕是有人刻意抹去了消息。”柳朝兴顿了顿,随后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人的错觉,仿佛有另一方的人一直在盯着这件事情,怕是小人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确定?”江婉容皱了眉头,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还一直盯着的话,还能有谁?想必应该只有幕后的主使。   “约有七分确定。”   柳朝兴调查到这里,能力已经是很不错,至于剩下的怕是有不小的风险,让他为了调查一个事情而将命给送就去,这样的事情江婉容做不到。   可她手头上也没有其他能用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线索溜走她又不甘心,一时觉得苦闷,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散发到四肢百骸里,让人难受到恨不得用刀剖开自己,将四肢百骸都挖出来。   柳朝兴见她许久没有说话,抿唇问:“姑娘,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必了,剩下我再想想办法吧。”江婉容开始琢磨,怎么从陆谨言那里借一两个有用的人过来。他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帮这点小忙他应当是愿意的?   不愿意也得愿意,大不了慢慢磨着。   她把这件事情推到后面,让柳朝兴去查梁文皓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就直接离开。   本来府里的事情就多,她原想着直接回去,巧的是路上听见有人在叫卖糖炒栗子。夏岚爱吃这一口,她想着将夏岚训成那样也有些过分,便停下来买了一份。   “先前我们快走的时候,柳大哥还偷摸着过来问奴婢,这次夏岚怎么没过来,还塞了一只簪子让奴婢捎给夏岚。这回去了,又是簪子又是栗子的,她可不高兴疯了。”绯珠掀开车帘子,递给随行的丫鬟几个铜板。   “他看上去对夏岚还不错。”   “是很好了,也就是夏岚自己看不清楚,拿人当哥哥待着。”绯珠刚要将帘子放下来,手腕就被人握住了,她看见江婉容的脸色变得严肃,有些诧异,“姑娘?”   “你瞧瞧外面的人,像不像是梁家的公子?”   “好像是的,不过他旁边的公子瞧着眼生,也不知是谁家的。”   “当然眼生,你若是认识的话,那才是奇了怪。”江婉容眉眼都冷了几分,沉声说:“你去让妙菱往俞家跑一趟,说是我要约姣姣去买些胭脂水粉,等将人请了回来后,按照我们留下的记号过来。”   绯珠不明所以,磕磕绊绊地问:“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捉奸!”      ☆、029   听俞姣姣的意思, 他们两个人都快要定亲了,在这种关口上,他居然没有半分的收敛, 反而敢带着自己养的兔儿爷招摇过市,他可曾有将俞姣姣放在心上过半分。   江婉容一路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进了春满堂,才在不远的地方停一下,等着俞姣姣他们找过来。   春满堂名字好听, 做的却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培养了一大批瘦马和小倌,教他们琴棋书画,教他们房中密术, 教他们怎么讨客人的欢心。   那是风流才子的温柔乡,也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绯珠也是听说过这个地方,顿时变了脸色,“这梁公子……怎么是这样的人。”   “呵,只能说他瞒得太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想到了。”江婉容想了想, 又说:“你去准备两套男子的衣服去。”   “姑娘,您还想进去吗?”绯珠大惊失色, 连忙劝阻,“这可是不行,您怎么还能去这种地方,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您可不能去, 奴婢也不会帮您做这样的事儿。”   顺着她就一把抱住江婉容的胳膊,生怕她一不留神就跑了,“您就在这里等着, 不也是一样的吗?”   “怎么能一样?若是不直接抓个现行,他就会有许多借口。什么他和那个男人不过是朋友,来这儿谈事情为了遮人眼目,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说姣姣不相信他。”   绯珠也不知道姑娘这些想法是怎么来的,只劝说,“您想的也太多些。”   “本子里就这样写的,现实里有些事情比写得还要荒唐。”   江婉容说不动她,被拉着不能走幸好没过一会儿,俞姣姣就已经赶了过来。   俞姣姣今日穿了身玄色长袍,一头秀发用玉冠竖起,眉毛又刻意描粗了一点,看上去倒真像是个走马长安街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是骑着马过来的,还喘着气,夺过小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才问:“你找我来干什么的,我娘亲今日去别人府上做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去校场上转悠两圈,就被你叫过来。”   “我让你来自然是有大事儿。”江婉容将车连撩开一道小缝,朝春满堂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刚刚叫你的那位表哥和一个男人进去了。”   “不能吧,你好好说这种玩笑话干什么。”俞姣姣笑开了,原先没当成一回事,见江婉容一脸严肃的样子,表情也不大对。   她扯着车帘子往外面看,神色不明,“你可确定没看错人?”   “你不信我?”江婉容挑眉,拉着她要往外面走,“等我去换身衣裳,我们进去看看,是真是假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俞姣姣和她做了这么多年手帕交,自然知道她不会说假话,想了想之后也同意了,“等会儿你就跟着我后面,我们进去看看就是。”   “不行,姑娘您不能去。”   可两个有主意的主子都遇到一块去,绯珠哪里能拦得住,急得都快要哭出来。   俞姣姣既然拿定了主意,很快找了一身男装让江婉容换上,两个人带着两个侍卫就直接杀进春满堂。   她自小就在校场上厮混,身量又高,扮作男儿也不怎么违和。江婉容却不一样,体量纤细,眉眼精致又别有一番风情,怎么看都像是个姑娘家。   两个人又带着侍卫气势汹汹,看上去不像是寻花问柳,倒像是来寻仇的,管事的妈妈哪里还能放他们进去。   她摇着精致的木扇,扭着细腰走过来,“二位好是面生,可是走错了地方,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饭馆茶楼。”   走进一瞧,意外发现面前的少年郎很是俊俏,都是往她心坎上长着的,她瞬间又起了别的心思。木扇的扇柄抵着少年的胸膛,然后缓慢下移,将领口的衣服弄乱,她笑着凑了上来,媚眼缠丝,红唇呵气如兰,“若是公子想做点旁的什么,这儿可是有不少人,保管你满意。”   “那让我去看看,到底能不能让我满意?”俞姣姣笑了一声,搂着江婉容的肩膀就要往里走。   管事妈妈扇子往前一打,直接拦住他们,收起了笑容,“公子爷,您能进去,可这位姑娘家进去就不合适了。这各处有各处的规矩,您也别让我们为难。”   俞姣姣没有丝毫慌乱,还能笑着问:“他长的真像姑娘吗,那想必也是我调教的不错。”   她将男子风流的姿态做了个十足,说着指尖挑着江婉容亲上她的脸颊,“就不知道你们这里面的倌儿有没有这样俊俏的?”   有些王公贵族有龙阳之好,偏爱的却是男生女相的倌儿,因此春满堂里特意养了一批,管事妈妈也是见怪不怪。她狐疑地盯着那名身量矮些的公子哥儿看,想看出个究竟来。   俞姣姣扔了一袋子银子过去,有些不耐烦,带着一股匪气,“你们是做生意还是不做?给句准话,多的是地方等着爷。”   “您说这话,我现在就让人去安排。”管事妈妈见了银子,眉开眼笑,给了一个眼神给龟公,让他将他们都带到楼上去。   俞姣姣挑了几个房间,才在一个房间的门前停下,熟练地打发走龟公,“我喜欢话少些的,长得好看,会先温柔小意的就成。酒水什么的,你们看着上点就是。”   “好嘞。”龟公一口应下,转身去安排。   俞姣姣这才带着江婉容去了里面,直接去了靠里面的一方墙前停下,隐隐能够听到对面的动静。男子压抑的喘息声,气力不足的求饶声,肉体相撞的啪啪声,光是听了声音也知道两人战况激烈,俞姣姣的脸色直接黑了。   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想要冲出去找自己那表哥问个清楚,江婉容像是听见有人说话,连忙拦住她,用唇形说:“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边像是才完了事,兔儿爷抽泣着:“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不是说你要和你的那位好表妹成亲,要和我断了来往吗?”   “我的小祖宗唉,我怎么舍得,这不是家里逼着逼着没了办法。”   梁文皓声音有江婉媛些沙哑,对着怀里的人亲了一口,隔着墙她们都能听见那响亮的唇齿交缠的声音。   “美人于侧,你当真能坐怀不乱?”小倌儿又问。   “这你放心好了,我那个表妹长得还过得去,脾气却差到不行,整日在军营里打滚,也不知道被人占去多少便宜,哪有你这样清纯可人温柔懂事。我看中她不过是因为她有些蠢,人又是好骗的,等之后我和她成了亲,我来找你也方便。”梁文皓只是笑。   江婉容觉得一把火将自己的理智都烧完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要脸的男人。不说俞梁两家的关系,单论他是俞姣姣的表哥,还是主动向俞家求亲,又怎么能在背后说出这样诋毁的话。   她看向俞姣姣,见她神色不明,也看不出个想法,就问:“你是什么说法,去吗?”   “去!”俞姣姣磨了磨后槽牙,“他们全都是知情的,唯独来坑害我一个,我还能让他们得了好。”   她们直接杀了出去,龟公正好带着两个清秀的小倌过来,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问:“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去?人我都已经给您找好了。”   “让开!”俞姣姣将他一把推开,朝着门就直接踹了上去。   里面两个男人正在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小倌儿尖叫一声往旁边躲,梁文皓也急忙拿过一件衣服来遮住自己,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想做……”   他看见面前的女人时,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知道你养了个小倌,我特意来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又怎么比我温情小意。”俞姣姣拧着眉头看向屋子里,偏头啐了一口,轻轻一笑嘴角带着不屑,“就这种东西你也养着?几日后提亲你家也不必过来了,我嫌弃你脏。”   春满堂里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梁文皓衣衫不整地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本就觉得丢人,又听了这话,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   他浑身都是戾气,上来就要抓着俞姣姣的手,“这么多人在你也不嫌丢脸,进来我们好好谈谈。”   俞姣姣虽然还没有爱上梁文皓,可对于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男人还是抱着一点爱慕与憧憬,可她所付出的感情最后却像巴掌一样打在自己脸上。她看向面前的男人,像是第一次看清他,有些嘲笑起不久前还曾经心动过的自己。   到这时候,她发而变得格外冷静,淡声说:“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和你说过,我单手撂倒过一个武将。”   “什么?”梁文皓不明所以。   “忘记算了,你很快就知道了。”俞姣姣还没说完,手上就用了力气,将男人往前一拖,抡着胳膊就将他甩了出去。   她还觉得不够解气,又上去对着男人胯下补了一脚,男人立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俞姣姣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愤怒,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我自有人待我如珠如宝,轮不到你这个杂碎来羞辱我!”   少女穿着玄色长袍,雄姿英发,义气畅快,江婉容现在身后,就差直接鼓起掌来。   “来人啦,把这闹事的人给我抓起来!”管事妈妈见到这一幕,都快要昏过去,扯着嗓子尖叫一声。   春满堂里有人闹事是常有的,楼里常年养着一批打手,很快四面八方都窜出人来。俞姣姣武术不错,带来的两个侍卫都曾在战场上厮杀见过血的,这点小打小闹还不放在眼里。   她将江婉容往身后一拉,看着冲上来的人,活动了手脚,叮嘱着:“你往我身后站点,免得误伤你。”   江婉容也没有逞能,躲在后面不给他们拖后腿。   俞姣姣身手自然是不错,与五六个人缠斗在一起,还能一脚踹飞一个。他们三人对上这些打手,就像是用刀切萝卜一样轻松,很快就揍趴下一批人,座椅板凳瓷器摔了一地。   眼见着春满堂里的人占了下风,梁文皓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一把拽着江婉容的袖子,怨毒地说:“这里抓到一个人,你们快拿下!”   江婉容心里将他父母双亲都骂了个遍,眼见这打手就要往这边追,她直接对着梁文皓踹了上去。   也是凑巧刚好她又踹上了男人受过伤的位置,男人疼得脸色剧变,立即双手捂着某个地方,疼得快倒下去。   俞姣姣被缠着没办法过来,江婉容只好朝着前面拼命跑去。这要是被逮到了,她的名声可全都完了。   幸亏春满堂里的布局弯弯绕绕,她还能有逃跑的地方,可她又不是俞姣姣,自然比不过五大三粗的汉子。眼见着再过一个拐角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她没了办法只好赌一把自己的运气,推开一个房间就躲了进去。   谁成想,她进去之后遇到打死她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陆谨言,而坐在陆谨言对面的又恰好是一个男人。两人身上虽然穿戴整齐,中间又隔着一张桌子,可两个男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   她是过来陪俞姣姣抓奸,最后抓到自己头上去了?江婉容面上一言难尽起来,心情十分复杂。   陆谨言也有些惊讶,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又恢复成那副从容矜贵的模样,挑眉问:“你怎么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俞姣姣:我绿了 江婉容:我怀疑我也绿了   ☆、030   “姣姣有位表哥有龙阳之好, 我们跟过来长长见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春满堂的打手就追了上来,隔着一道木门, 还能听到他们的喧哗声,“那个小娘们跑哪儿去了,我明明看见她往这儿走,怎么就没了人影。”   江婉容屏住呼吸,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门看, 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上, 就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将门推开走进来。   打手似乎有什么忌讳,并不敢贸然闯入,逗留没一会就听见脚步声渐渐远离, 也不知是真的走了,还是装个样子等在哪里守株待兔。   陆谨言有些好笑,“你这是将人家的店都给砸了?”   “出了一点意外而已。”江婉容松了口气,暗自打量起坐在陆谨言对面的男子。   男子穿一身青色长袍,长相周正,身材高大魁梧, 看上去像是习武之人,眉眼当中透着一股刚毅。她怎么看都觉得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儿, 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有这种独特的癖好,居然能够容忍自己在男人身下。这么说也不对,万一在下面的是陆谨言呢,毕竟从相貌来看, 还是他偏文弱一点。   怪不得前世陆谨言登基之后,不曾招纳过后宫,她原本以为他总念着几分旧情,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不喜欢女人。   她脑子里都乱成一锅粥,陆谨言要是喜欢女人,不管是谁成亲之后她都能争上一争,保证自己的地位。可他偏偏喜欢的是男人,还极大可能是那个什么的一方,她又没有多长什么,怎么去争。   陆谨言看着她的脸色像是颜料盘一样变来变去,渐渐发觉她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顿了顿之后,明白她想错了什么,清俊的脸上黑了一层,沉声说:“这位是周将军,我同他来这里为了商量些事情。这位是承恩侯府江家大姑娘,我……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可以咬重了话音,就差没直接挑明。   江婉容觉得周将军这个称号有些耳熟,没细想又想到进春满堂之前曾和绯珠说的话——   “怎么能一样?若是不直接抓个现行,他就会有许多借口。什么他和那个男人不过是朋友,来这儿谈事情为了遮人眼目,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说姣姣不相信他。”   心都凉了半截,若不是碍着有人在,她都想捂着自己的胸口喘口气,这都叫什么事情!   气氛正陷入诡异的尴尬中时,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的男人突然开口了,“江姑娘,冒昧问一句,在楼下的可是俞府姑娘。”   江婉容理智回笼起来,女儿家来春满堂可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这位周将军是什么意思,模糊地应了声:“我的一位手帕交而已。”   男子拧着眉头,似乎对她的话有些存疑,看向旁边的陆谨言。   陆谨言点了点头,在旁边补了一句,“应当是俞府的那位。”   男人听后便起身,丢下一句“我先过去一趟,等会儿回来。”之后,推开门就出去了。   江婉容刚想要追上去,忽然自己的领口一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人半拎着到旁边坐下。她原本是想好好同陆谨言过日子,同他说话都存了几分撩拨的意思,自认为百依百顺到不像她这个人。   可今日受到的冲击过大,她早就没了什么迁就的心思,没好气地说:“你拦着我做什么?”   “你们砸了人家春满堂,不得要人去善后。景韦同这家店的东家有些关系,能将你朋友安全带上来。”   江婉容看着他,反而觉得莫名所以,眨了眨眼睛,“可是姣姣带着两个侍卫,就算砸了场子,横着走出去也没问题,不过……”   身体前倾,她压低了声音,“你说那位周将军同春满楼的东家有关系,难不成他就是东家?”   她这么想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说永安铺和他有些关系,最后才知道永安铺就是他的。   一想到两个男人为了分不容世俗的感情,还开了一个青倌掩人耳目,这放在话本中实在是精彩得很,可放在她身上她连笑都笑不出来。   “不是。”陆谨言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又想岔了,难得耐下心思解释了一句,“春满堂东家另有其人,这块儿清净又绝对保密,我们有时候谈事儿都到这边来,把你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给收收。”   “谁知道了,你说话向来不知道真假。”江婉容眼睛往别处看,咕哝了一句。   “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是盼着我和他有什么?”陆谨言险些被气笑,他往身后靠了靠,一只手散漫地搭在小几上,闲适恣意,“这你这么说,刚刚在楼下,俞家姑娘亲了你一口,也是和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江婉容一惊,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他,震惊道:“这怎么能一样?”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珠黑白分明,蒙着一层水光,像是清晨挂在草尖颤巍巍要往下坠的露珠,透着灵劲。偏偏又是凤眼,眼尾往上翘着,无辜又勾人。   陆谨言忽然觉得喉间有点痒,偏头去喝了一口冷茶,将躁动压下去,散漫地笑着,拿出对着朝臣时的能言善辩,“如何不一样?我不过是和人一起来喝杯茶,你们两个都已经亲上了。我两都已经定了亲,我同你连半分逾矩的行为也没有,这样想想,你是不是同俞家姑娘亲密过头了?”   “你强词夺理!”江婉容气得不轻,转而冷笑着:“我果然猜的没错,你这就要倒打一耙了。”   这种狗男人为什么还能活着!   她偏过头去,只觉得委屈,眸子蒙着一层水光,心里想这门亲事还有什么意思。   要感情没感情,要论心计她又比不上他,现在他又和男人不清不楚,以后她不仅得防着女子爬床,还要去防着男人,她哪里有这么多精力。她总不能为了对付李氏,把自己后半辈子都送进去。   她心上闷得慌,咬着字说:“要不这亲事就算了吧。”   陆谨言隐约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知道她说这话都是认真的,顿时有些无奈,“你且说说,我要怎样做你才肯信我?”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在强词夺理。”女子只露出一张白净的侧脸,下颌紧绷,眼睛轻轻眨了下,眼泪便压着睫毛滚落下来。   陆谨言拿过笔也执过刀,是个杀了人之后还能同你谈笑风生的狠人,此刻却也手足无措起来。   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是他即将要娶的妻子,这么多年来的教养也让他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最后拿着帕子递给女子,投降道,“你想说什么便说,能不能不要哭了。”   “我说了你就是肯听的?”   “你且说说看,我未必不会应你。”陆谨言见她眼眶红了一圈,眼泪还在往下掉,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对着女子的脸胡乱擦了两下,“再说了,他心里有喜欢的姑娘。”   “谁了?”江婉容一下子歇住了,睫毛上还挂着眼泪。   “他去找谁,喜欢的就是谁。”   见女子还没有能够转得过弯来,他只好点了一句,“他曾和俞家姑娘打过一次交道,然后就念念不忘了。话又说回来,你应当也是听说过的,俞家姑娘不是曾经单手撂倒过一个男人。”   “是他!”江婉容吃了一惊,心一上一下蹦跶得没停。   她这一天遇到的巧合比她半辈子遇到的巧合都多,她以为要和她抢男人的男人,结果其实是喜欢她的手帕交?   这心情大起大落到她都有些承受不住,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仍旧不敢相信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她原本还想打听点什么,后来一想,那位周将军同俞姣姣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打听了也没用,转而想起另一件事,“那… …你刚刚说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还作不作数?”   陆瑾言真的被气笑了,眯着眼睛看向女子,笑得有些危险,“你刚刚不会都是装的吧?”   是也不是,她虽然是真的生气,那还不至于哭出来,多多少少有点演戏的成分在里面。当然,此刻她是决计不肯承认的。   陆谨言没追根问底,重新坐了回去,“不太过分,我就答应。”   “那若是说… …我们成亲之后,非要我点头之后,你才能纳妾,你是答应不答应?”江婉容试探问。   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若是可能的话,她真不大愿意和别人分享她的夫君。爱不爱什么都不重要,最怕是妾室心思养大了,惦记起她的位置来。与其日后斗智斗勇,还不如在源头上将事情给解决了。   可她真没把握陆谨言能同意这件事情,小心地看向男人,就算他现在不同意,她是日后慢慢磨就是了。   男人恰好也看向她,眼眸深邃,敛着许多看不清的情绪,让人窥见不出分毫想法。   他依旧是笑着的,笑容有些寡淡,手指慢慢在小几上轻点着,淡声说:“给我一个理由。”      ☆、031   这能有什么理由, 答应或者不答应,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这么麻烦。   江婉容刚想要说点什么, 就听见男人笑着说:“到底都是我吃亏,你连个理由都不愿意敷衍吗?”   她原本还在想借口,听了这话瞬间就恼上了,“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你吃亏了。我嫁于你, 便一生一世只跟着你一个人, 那么为了公平些,你不能有那些莺莺燕燕,这不是很正常, 怎么就许我吃亏了。”   这话本是有理的,可放在这个对女子过于苛刻的世道,就显得异类起来。若是让那些封建老者听了,定是要冲上来骂一句大逆不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怎能与男儿做比较?   陆谨言倒是没有那样古板,也不热衷于男女□□, 想着这些事儿本就是嫡妻管着,顺口就应承下来, “听你的便是。”   女子似乎没有料想到他这样好说话,因惊讶微微张开嘴,样子有些像不敢相信自己骗到人的小狐狸。   他又觉得好笑,联想她年纪也不算大, 打趣着:“这么多年,我也就吃亏过这么一回。”   “怎的,不愿意了?”女子微微挑眉, 美目横斜。   手中的茶盏因为捂着生出一点温热的感觉,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戴着面具的假笑,而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愉悦感,连清俊的眉眼都柔和几分,“乐意之至。”   话才说完,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江婉容还没想他是什么意思,就已经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俞姣姣被男子抓着手腕推进来,她因为惯力往旁边倒了几步,站定之后冷笑着:“周将军好是威风,这是还想与我比上一场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周景韦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刚毅的脸不怒自威。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解释着:“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吗,她在这里。”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便看见坐在一旁的江婉容,除了头发乱了些,也没见到有什么地方受伤,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目光注意到一旁的陆谨言之后,她顿了顿,而后将江婉容一把拉起,问,“回去吗?”   江婉容点了点头,没有给陆谨言一个眼风,便起身跟着俞姣姣一起离开。   要出门的时候,俞姣姣偏过头来,对着周景韦说了一声,“谢了。”   春满堂根本就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两个人没有停歇,一路快走出去钻进了在外面等着到马车。绯珠先前听见春满堂有不小的动静,又不知发生什么事儿,等在外面干着急半天,见两人过来连忙迎上来。   江婉容及时打断她还没说出口的问话,交代着:“我们都没受伤,你和妙菱都过来,帮我换身衣服。”   绯珠只好将所有的疑惑都压下去,翻找起马车里备用的胭脂水粉来。   俞姣姣出来时便是一身男装,也不用换,整个人恹恹地趴在小几上,不见来时的意气风发。   “后来有发生了什么?”江婉容瞧了她一眼,一边去帮绯珠将自己竖起的头发给拆开。   “没什么,那些人又打不过我,三两下都将他们撂倒了。倒是后来,我的那位好表哥,居然要教我的身份说出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江婉容有些紧张,“不会他们知道了吧?”   “那倒是没有,我看着情况不对,直接一个手掌刀劈过去,将他给打晕了。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外祖家和他一贯待我很好,可怎么就在背地里这样算计诋毁我?”   俞姣姣是直性子,重情重义,此刻是真的被伤到了,连日来被压迫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口子,她在眼睛上抹了两把,“我晓得许多人家瞧不上我,可我也没去逼着他们娶我或是怎么样,整日只知道在我背后说三道四。我寻思着我没有成亲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情,怎么就这么容不得我。”   “就是缘分没到而已,你在我看来可是最好的。”江婉容过去,一把捧住她的脸,认认真真看着她,笑着感叹说:“你的模样也是我喜欢的,你若是和男儿家多好,那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嫁给你。”   “那陆大人就不要了?”   “不要了,以后你和我还有云霞,我们三个人一起私奔,躲进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江婉容一板一眼道。   俞姣姣知道这事儿没多少可能,可仍旧忍不住掉眼泪,眼泪汪汪地一把抱住江婉容,哭着说:“你可别招我,当心我真的去抢亲,到时候你选我还是选他?”   “自然是选你,刚刚在春满堂,我不也是二话不说就和你走了吗?”   “但是……等会,陆谨言刚刚也在春满堂?”俞姣姣顿时反应过来,她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脸上黑了一层,“他不会也那个什么吧?”   对于这个事情江婉容也快呕血。   说实在的,后来冷静下来,她是相信陆谨言去那里不过是为了谈事情。倒不是被男人的话忽悠,而是自信她对他还有些了解。陆谨言野心可大着呢,心狠手辣,步步为营要坐上那个位置,这样的人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致命的把柄。   她心里将男人来来回回骂了好几遍,可她不想让俞姣姣担心,将火气都吞了下去,说:“当然不会,今日他是看见我们了,怕我会出事情,才跟着过去的。我之前还在和他说,他担心过度了,我和你在一起还不安全吗?他说只有他在我身边,才能放心。”   江婉容捂着自己的脸,生怕自己吐出来,还咬着牙说:“我也是拿他没有办法。”   俞姣姣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像是生吞了一大口蜂蜜,不但不甜还觉得齁人。她一把推开女子,“走走走,去旁边去。”   “还真是无情。”江婉容坐正了身子,让绯珠给她梳妆,“你后面怎么办?”   她被这么一打岔,也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思,“实话实说,我娘再怎么想让我嫁人,也不可能明知道火坑还将我推进去。”   江婉容听她有了主意,就没有多问什么。快要下马车的时候,俞姣姣说句,“云霞最近一直没出来,长公主一直不让她见人。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以前她病着也不是没出来过,这次想必是厉害了?我想着过上几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她将事情应下来。   这一天都过得惊心动魄,她用了晚饭之后,就早早睡下了。许是被窝太暖和,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十里红妆,她穿戴着凤冠霞帔嫁入平北侯府,被女眷们拥簇着进了新房。然后梦境一转就到了晚上,新房里只剩下她和陆瑾言两个人。   一对儿臂粗的龙凤烛燃烧了一半,影影绰绰间,她见男人穿着红色喜服,面冠如玉气质温润,比平时里清冷的样子要好看上许多。   他拿着秤杆,笑着将她头上的红盖头掀开后,一瞬间变了脸色,惊怒道:“怎么是个女人!”   她直接被吓醒,盯着黑漆漆的床幔,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心里将陆谨言又骂了一回。被这么一吓,她也没心思继续睡着,睁眼看着外面的天逐渐亮堂起来后,就直接起来唤丫鬟进来帮忙洗漱。   因为起得早,她也有不少空闲的时间,早上到就穿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得了空闲的时间,就想过去看看江乔辞在做些什么。   结果还没有出门,就先得到一个消息,容姨娘在后花园摔了一跤,身上见了红,有丫鬟看见说,是江乔辞在后面推了一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婉容急忙叫来妙菱,让她先去怡心院看看是什么情况,自己则是和晴安一起,从库房里找出几根百年老参来,预备着等会一起送过去。   怡心院里来了不少人,老夫人和江和豫坐在首位上,其次表示李氏母女三人。李氏对这个孩子表现出极大的热忱来,不时地派人去里面去问问情况,长吁短叹着容姨娘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了。   见到江婉容过来,她抬了抬眼,说话绵里藏针,“你院子里可是又有什么事儿,这姨娘肚子里可是揣着小公子,你不会为了乔哥儿的地位,提前恨上了吧。乔哥儿糊涂,你可不能也跟在旁边糊涂。”   “瞧母亲这话,姨娘的孩子就算是庶出,也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哪里有恨的道理。”江婉容上前见礼,又接过晴安手上的老参,递出去,“我之所以来迟,不过是想起来年前的时候,外祖家送来一根三百余年的老参,我想着对姨娘身体好,特意找出来送来。不过也不知道药性犯不犯冲,还是先让大夫看看。”   她没去接李氏的话,直接走到下方的位置坐下。这时候没头没脑地还嘴,才是蠢人做的事情。   李氏张嘴还想要说什么,老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对江婉容说:“你有心了。”   容姨娘摔了一跤是真的,可身上见了血不过是下人们的以讹传讹,实际上就是受了点惊吓,没那样严重。大夫很快就出来,开了几贴安胎药,嘱咐病人最好卧床休养几天就行。   江和豫也是有了几个孩子的人,此刻却像是个毛头小子,眼巴巴看着大夫,“你可是瞧准了,要不然再看看,我瞧着她的样子,像是疼得厉害。”   大夫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愣了愣神后,拱手说:“小人应当没有诊断错,侯爷若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叫旁人来看看。”   说着江和豫居然真的起身,要往外面走去。   “侯爷!”老夫人眼皮子都没抬,只两个字便叫江和豫的身形顿住了。她淡声说:“容姨娘才出了意外,心里正是没着没落的时候。她毕竟怀着孩子,你进去看看她吧。”   江和豫这才进去,她又瞧了眼站在原地满是尴尬的陈大夫,说:“陈大夫医术是出了名的好,这次也劳烦您跑一趟了。姜嬷嬷,替我送陈大夫出去。”   陈大夫连忙道谢。   屋子里也没了外人,江婉容跟在众人后面,也过去看了一眼容姨娘。   容姨娘气色不错,只有一点憔悴,看不出来之前摔过一次。身前的男人一直嘘寒问暖,听得女子眉开眼笑,时不时地捏着拳头不轻不重地捶着男人的胳膊。   这一幕真的恩爱极了,江婉容看着看着李氏下垂的嘴角,故意感叹了一句,“父亲待姨娘还真是好,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李氏心里拱火,她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到枕边人这样。她那时怀孕到时候,男人也没怎么过问,整日花天酒地。倒是她生产的时候他还记得回来一次,不过见她生的是两个女儿,淡声安慰了几句又很快就走了。这是她心上的一块疙瘩,平日里总是忽略,现在被人戳中了,疼得神经都在突突跳动着。   可她不能翻脸,她可是侯夫人,她得要大度。她挤出笑容走上去,安慰着:“你这次真的吃了亏,怎么好好的你就要去招惹那个人。你得仔细养好身体,吃的用的短缺了,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安排好。”   江婉容脸色变了变,果然就听见李氏开始挑拨,“乔哥儿……乔哥儿也不是故意推的你,他……他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儿。”   江和豫一直担心着容姨娘,差点将这档子事情忘记,现在经人提起,火气就上来了,“那个逆子在什么地方?”   “在他自己的院子里,没敢让他出去。”李氏叹了一口气,“也是底下丫鬟婆子们乱说,说姨娘这胎是男孩。乔哥儿许是怕这个孩子影响到自己的地位,想差了一些,这才推的姨娘。孩子教教就好,侯爷您可别……”   她话还没有说完,江和豫就要往外面走,李氏连忙拦着他:“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府里可只有乔哥儿一个嫡子,有什么话您好好说,乔哥儿虽然犟了一些,多说几次就明白了。”   江和豫一把推开她,“就是因为他是唯一的嫡子,才惯得他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今日他敢对血亲的兄弟下手,下次若是看我不过去,是不是也要对我下手。这嫡庶嫡庶,最后害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他正是在气头上,江婉容知道他本就不喜欢乔哥儿,怕他真的冲过去将乔哥儿打出一个好歹来,连忙站在前面去拦着。   “怎么,你又要拦着。上次给你些脸面,你就当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给我让开!”   盛怒之下的他面目狰狞,男子与女子之间体格的差异就显现出来。江婉容站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弱小,仿佛他挥一挥手臂就能将其一拳打倒。   可她不敢退让分毫,试图理智地同他说话,“这事儿未必就是乔哥儿做的!父亲!他虽然冲动了一点,可本性却不坏,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他现在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关着,那么多人看着您还怕他跑了不成?现在最要紧的是调查清楚姨娘是怎么摔倒的,要真的是乔哥儿做的,您就是打死他,旁人甚至是定西王府都不会说一句话!”   听到定西王府四个字,江和豫瞳孔紧缩,恐惧的情绪从面上一闪而过,而后就是愤怒。他的嫡妻都死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这时候还要怕他项家!   他勃然大怒道:“容姨娘,你说,到底是不是那畜生推的你!”   容姨娘被吓住了,浑身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血色消退干净。她抿了抿唇,几次想要张口说话,最后却说不出什么,飞快地往李氏的方向看一眼。   顶着李氏地目光,她低着头,轻声说:“妾身是觉得有人从后头,推了我一把。”   “你看见是乔哥儿推你的吗!”江婉容厉声问。   容姨娘被吓了一跳,一旁的江婉怡被这样的场面吓得“哇哇”直哭。在哭闹声中,容姨娘的声音越发小了起来,“妾身没看清楚,不过底下的丫鬟看见了。”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江和豫将她一把推开,“你看看!就是这个时候,你还护着这个畜生!”   他说着就冲了出去,朝着闻观院的方向冲过去。   李氏和她几乎都是撕破脸的,此刻更加洋洋得意起来,冲着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之后,又挂上了急切的面容追了出去,“侯爷,乔哥儿还不懂事,您可别冲动。”   晴安连忙去将她扶起来,见她眼眶通红,轻声唤着:“姑娘。”   来自血脉亲人的恶意往往最直接,也最能让人觉得疼痛。她的那颗心呀,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放在油锅里来回炸着。   他当真对她和乔哥儿没有一点感情,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他向来是不怕用最大的恶意去给他们姐弟两定罪,恨不得将他们杀死一般。   所以她才更不能倒下,她怎么能够倒下,哪怕是跌撞得头破血流,她也要将伤害过他们的人。   狠狠踩在脚底下!   她站得笔直,胡乱擦了两下眼睛,“让妙菱去请老夫人,我们先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生活琐碎成一地鸡毛,这本文成绩也不大好,但是我还是热爱生活,热爱这本文 感谢前几天大家的关心啦,我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这个故事我也会写好 爱你们   ☆、032   江和豫气盛之下, 连老夫人都没能拉的住,直接拖着长棍子往江乔辞身上抽了好几下,“姨娘的事是不是你这个畜生干的?”   “不是, 不是就是不是!”男孩十二三岁,初具少年的模样,薄薄的一层皮贴着额头,泛红的皮肤中清晰可见鼓起的青筋,疼极怒极却依旧倔强着。   “到这时候你还要狡辩。”江和豫气得又拖起棍子对着他的身上就是两下, 也不拘打到什么地方。   老夫人也是生气, 最后叫了小厮将他们分开,强硬地将江和豫拉到澄心堂中谈话,具体说了什么也没有人清楚。   江乔辞身上的伤还是严重, 看见自己姐姐过来,仍旧强撑着站直自己的身体,薄皮大眼含着一层水光,睁圆了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要哭不哭,声音小心, “姐,我没有推过容姨娘。”   她的心就像被一把小手攥住, 钝钝地疼着,她上前去将男孩抱住,一手轻拍着他的背部,如同小时候一样, “我是信你的,我的弟弟不会是这样的人。”   被误解指责时他忍着没哭,被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的时候他也忍着没哭, 可就因为柔声的这么一句话,他便有些忍不住,所有的情绪喷薄而出,他哽咽着反反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他们都不相信我。”   江婉容也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哄着他:“我知道的,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她陪着他上了药,又像是小时候那样坐在小凳子上陪他说话,看他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转头的时候,她听见男孩沙哑的声音,他说:“姐,我想娘亲了。”   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人要命地疼着,江婉容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是冰凉的一片。她伸出手,一点一点将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娘亲已经不在了,日后我会护着你。”   这是出于感情,也是出于责任。   江婉容之后回到自己院子里,妙菱打探消息也回来了,“今儿早上姨娘去后花园散步,恰好遇见少爷多说了两句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姨娘就突然摔倒了,醒来的时候就说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是自己人,故意害她又不可能,所以都以为是少爷推的。”   “可有人确实看见了。”   “她们说是有,感觉自己都是瞧着真真的,可奴婢觉得都是以讹传讹,未必就有人真的看见。”   江婉容闭上眼睛。   屋子里燃着水梨香,一缕白烟从镂空的熏香炉中慢慢升起然后消散不见,只留下一股清甜的香气。   她的思绪渐渐慢了下来,而后说:“晚上我去一趟怡心院,你去帮我从绯珠那里拿一套洒扫丫鬟的衣裳来。”   “姑娘要过去?”   “自然,我也想看看李氏究竟是许了她什么好处,自己的地位还不稳,就敢把爪子伸出来。”   江婉容面上闪过一丝狠色,“也该结束了,我还能在府里呆上几个月?”   等入了夜,她才换了衣服,趁着没有人注意直接去了怡心院。容姨娘还在床上躺着,一边刺绣一边同坐在一旁的小姑娘说着话,时不时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来,画面很是唯美温馨。   容姨娘看见她过来,先是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大姑娘怎么来了,您快请坐,来人啊,快上点茶水进来。”   “不必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容姨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情来,面上白了三分,勉强地笑着:“您有什么事情差人来问声就好,何必亲自过来。怡姐儿,你先出去帮我看看药熬好了没,我陪大姑娘说说话。”   江婉怡低着头,纤细的脖颈上有一块凸起,将那一块的皮肤都顶到透明。她没有动弹,抿着嘴眼里含着泪。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容姨娘笑着推了她一把,又唤来一个婆子将她带下去,这才朝着江婉容说:“让大姑娘见笑了。”   “你何必将她支出去,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光彩,现在才知道遮遮掩掩了?”江婉容冷笑一声,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说:“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肯这么帮着她?”   小姑娘明明是笑着的,语气尚且还算得上平静,容姨娘却觉得浑身发寒,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一样。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偏过头去不敢去看小姑娘的眼睛:“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听见她反驳,江婉容也不气恼。屋子里灯火并不明亮,她背着光坐着,脸上更是一片阴暗,像是一袭红衣的厉鬼,美艳却让人心悸。   她缓慢伸出手去,轻轻去抚摸容姨娘的腹部,“让我猜猜,是不是她和你说,这次若是帮了她的话,你的孩子就成了这承恩侯府唯一的嫡子,她会将你的孩子教养长大,将这府里的一切都留给他。”   容姨娘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瞳孔紧缩,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别,直接拍开她的手:“我……我没有,大姑娘,总不能因为这件事牵涉了乔哥儿……”   “你信吗?”江婉容没听她说完,直接将她的话给打断,挑着眉毛又问了一遍,“你信她说的话吗?就算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你要等上十几二十年才能等到他独当一面,在这段时间里,你又能保证他平安长大,又能保证以后他不需要兄长长姐的帮助?”   世家之所以能够百年不倒,靠得又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后辈们齐心协力相互扶持,才能经历得起百余年的风风雨雨。   容姨娘抬眼,问:“您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在帮你呀,我同他同样姓江,你就不希望日后在他困顿的时候,我拉他一把。”江婉容收回自己的手,慢慢俯身,笑盈盈地看着她,“你晓得,我一贯记仇的很,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旁人若是害了他,我能记得一辈子。在别人落难的时候,我可不介意狠狠踩上一脚。”   她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从她对李氏母女的态度中也能够看出一点。   容姨娘不笨,相反的作为承恩侯府里唯一的姨娘,最后还能怀有身孕,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她的儿子需要的可不单单是一个嫡子的位置,他要接触更好的圈子,要有更为辉煌的人生。她之所以答应李氏,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当江婉容给她另一个条件并加以威胁时,她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动摇。   李氏善妒,又没有什么本事,容不容得下她另外说,也不能给她的儿子提供多么好的助力。大姑娘认识的权贵倒是多,可她一个姑娘家又有多少的本事?   她心里在衡量利弊,“姑娘,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一个姨娘,说的不好听和丫鬟也没什么区别,您又何苦来为难我?”   “你难道就不想那个位置,让怡姐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变成正儿八经的嫡出?”   这一句话说得容姨娘心惊胆跳,她立刻坐着了身子,白了脸色,“姑娘,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她可以,你为什么不能?”江婉容自顾自地说着,然后站了起来,“富贵险中求,我向来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我只等到明天,我希望能听到这次滑倒,不过是你身边的丫鬟不小心推了一把,和乔哥儿没什么关系。若是不然……”   她笑了笑,“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让李氏能心甘情愿替你儿子铺路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容姨娘一脸阴沉地坐在榻上。她活了怎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威胁了,可江婉容一字一句都往她心坎上戳,她又不得不多想。   是啊,李氏这种人连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又会真心帮她多久。   “姨娘。”江婉怡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唤了一声。   容姨娘瞬间回过神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怡姐儿,不是让你去看药的吗,怎么又过来了?”   “姨娘……”   小姑娘眼泪往外直冒,一张脸都憋得通红,却抿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容姨娘对这个女儿是真的好,看得心里都难受,连忙招手让她过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小姑娘没有动弹,十指紧紧地攥着门框的边缘,念着:“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是被吓着了吗?姨娘在这里呢,不怕啊!”容姨娘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要将小姑娘往怀里面拉。   江婉怡往后躲了躲,两只眼睛像是兔子一样,抿唇说:“乔哥儿没推你,我都看见了。”   容姨娘一下就变了脸色。   她是有自己的算计,可那都是在背地里。在自己女儿的面前,她永远扮演着一个温柔的母亲,将女儿护在身后,尽可能地给她一个干净美好的世界。   她动作都变得僵硬,说话也不连贯,“姨娘……姨娘也没说是乔哥儿做的啊。”   “可是你也没否认过。”江婉怡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哭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长姐和乔哥儿都对我很好的,你为什么要害他们呢。”   面对女儿的指责,容姨娘说不出话来,很想说一句“我这都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们吗”。   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罢了罢了,儿女果然都是前世的债。   她最后只能将人抱在怀里哄:“姨娘还没来得及解释,怎么就是我故意陷害的。我明天就去和老夫人解释清楚,为了这点小事,你还要恨上姨娘不成?”   “真的?”小姑娘闷声问。   “真的。”容姨娘摸着小姑娘细软的发丝,心里头也是下了决心。   江婉容也不知道容姨娘答应下来之前,中间还有这么一遭,只听说容姨娘隔天早上亲自去了澄心院,跪着向老夫人请罪。她说是身后的丫鬟踩着青苔撞到她,她受了惊吓,就信了丫鬟说的谎,以为是少爷推了她一把。她一直念着这件事情,晚上思来想去,察觉到不对,特意来请罪。   老夫人象征性地说了她几句,就让她回去。倒是李氏听说这件事情后,无端在院子里发火,罚了不少下人。   她也没时间理会这些事儿,琢磨着这府里实在是不干净,她出嫁之后,乔哥儿应付不了这一摊子事,就想替他找个书院,送他出去读书去。她倒是挑中了麓山书院,可麓山书院的要求也高,需要有人专门引荐。引荐人需得是一方大拿,在文学上有些成就,且每年最多只能推荐一个人。   这让她颇为头疼起来,将自己的人扒拉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陆谨言身上。      ☆、033   虽然江婉容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成就, 可三元及第的名头过于响亮,他颇受读书人的推崇,推荐一个人去麓山书院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问题是怎么向陆谨言开口?又怎么确保让他答应下来?江婉容也没想出来, 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念头,先直接将男人约了出来。   还是去的永安铺,恕九见她们过来,倒是很痛快的递了消息,没半个时辰, 陆谨言就匆忙赶了过来。   他前面参加宴会, 都是一起走过来的同僚,推辞不过,也跟着喝了不少。现在酒气少了头, 原本如玉的面庞多了几分薄醉,衣襟有些凌乱,露出一小片胸膛,端得是风流无度,和平日里清冷矜贵沾不上边。   江婉容好奇了:“你这是和谁去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几个认识的人, 以后若是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他直接往后面一靠, 眼睛微微眯起,笑着说:“说起来还是和你有些关系,他们知晓我快成亲了,这才都开始给我灌酒。”   “去的春满堂么?”   他正好去端手边的茶盏, 闻言睨了她一眼,喉间漫出笑意,声音低沉, “我原是不知道你是这样记仇的。”   许是气氛正轻松着,江婉容也没有一开始的防备,也说着笑:“那现在知道了,你准备怎样?亲事已经定下了,现在反悔可是不成。”   “我做什么事,可从来没有后悔过。”陆谨言喝下一口茶,转而问着:“今日找我过来何事,不单单是找我过来喝茶的吧?”   江婉容来之前想了不少措辞,可当男人真的问起时,她又不知道从何开口,面上露出犹豫来。他们本就算不上有多亲密,还没有成亲她就有求于他,日后相处起来难免落了下乘。可若是不说,她现在认识的、能够帮上忙的又确实只有陆谨言一个人。她一时犹豫住,话就越难开口。   “不好说了,该不是顶为难的事情?”男人手指闲散地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猜测,“我能够帮上忙的,要么和你父亲有关,要么就是和你弟弟有关。最近朝堂之上也无职位变化,那是为了你的弟弟?”   江婉容有些惊讶,眼睛微微瞪圆。被他挑明了,再藏着掖着也没多大意义,她索性就说了出事情的原委来,最后说:“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法子帮着乔哥儿去麓山书院。”   不过关于容姨娘的部分,她说得有些含糊,不在乎是觉得自己家这一摊子烂事摆在别人面前有些丢人。可陆谨言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听出了点什么东西。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同样的人,不被家族所喜,却因为各种原因被那些所谓的亲人捧杀,一路跌撞走到今天。可他们又是不同的,她到底还是心善了些,做事留下了三分余地,没有下死手。   可无用的善意最是拖累,他在心底想。   举荐个人去麓山书院,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原本可以直接答应下来,卖女子一个人情。   脑海中却莫名想到那天,女子攥着他的手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手上还留有那种温软的触感,心跳像是跳漏了一拍,原本要答应的话说出口时却变了,“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话说出口,先惊讶的反而是他,索性将错就错顺着说:“总不能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还想要什么好处?”江婉容觉得稀奇了,想了想他又是不缺什么,直接说:“要不然的话我送你些银子,你开个价钱好了。”   “我不缺银子。”陆谨言言简意赅,直接将这个提议否决了。而后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与一个姑娘家为难什么,顿了顿说:“要不你说两句好话给我听听,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答应下来。”   这要求也不算难,可她活了两辈子,真还没说过几句软和话,一时顿住了。她仔细想了想江婉媛想要买首饰时,同李氏撒娇的样子,捏着嗓子娇娇软软地唤着:“陆哥哥?”   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脸上渐渐热了起来,掩饰性地去抓茶盏,却意外碰到男人的手指。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她抬头对上男人深沉的眸子,猛然又将缩了回去。   按照他们两个身份,这样的举动看似合适,实际上有些越轨了,她冷着一张脸说:“这未免也太难些,你还是换个要求吧。”   陆谨言干咳了两声,半天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说:“原就是说笑,不必放在心上。乔辞的事情我去问问看,过几天再给你个准话。”   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当中,某些不知名的因子在空气中躁动着。   她端着素净白瓷茶盏,红唇轻轻抿上杯壁,白与红的对比,却生出一种引诱来。   陆谨言在一旁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妥当,撇开视线去。可脑海中还在不停细致回放,连身体都变得躁动起来。他屈起长腿,遮挡住某些不可言说的反应,偏生脸是清冷的,声音低沉嘶哑,“若是没什么事情,你便先走吧,我还要睡上一会儿。”   许是他脸上疏离的态度明显,她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一时犹豫住。若是换做旁人,她走了也就是走了,可他偏偏不是旁人,是她日后的夫君,两个人也算是达成约定要相互扶持,为了这么件事情拧巴住有些不值得。   陆谨言说她心善,心善就在这个地方,别人生了气,就开始要反思起自己的不对来。她想着男人既然替她办了事儿,听几句好话是应当的,自己扭扭捏捏也不像是回事儿。   所以在起身时,她想了想还是走到陆谨言身边,微微俯身,一把软嗓子里掺和了蜂蜜,软软糯糯,“陆哥哥,你真好。”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裂开来,然后成了一片空白。   那股恬静的水梨香飘进又忽然飘远,直到关门声响起时,他才有片刻的清醒。   这种时候越是清醒,某处便越是难受,多年清心寡欲让他自诩圣人之风,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定是今日的酒喝的有些多了,果然是美色……不,果然是酒水误人,他有些挫败地想,然后默背起孔孟之道来。   男人心里想了些什么,江婉容全然是不知道,只是在出来时,红了脸颊。   晴安还奇怪着,问:“您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这么红。”   江婉容装模装样地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淡声说:“应当是热的,今天的太阳还有些大。”   晴安也没有多疑,替她戴上帷帽之后,一行人乘坐马车回去。   江婉容在三天之后收到准信,第一时间就去了澄心院,向老夫人禀报这件事情。   老夫人有些犹豫,“我听说麓山书院规矩多,夫子也严厉,乔哥儿一个人没在外面生活过,怕是吃不了这样的苦。”   “吃不了苦也要吃,一个男儿被养得这样娇气,原就是疏忽了。他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说要顶起门楣,至少要像个样子。”   江婉容说着,半真半假地掉起眼泪来,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府里嚼舌根子的人多,都说父亲不喜欢他,嫌弃他……”   “这话可不能说,你们都是你们父亲生养的,如何不喜欢?”老夫人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   她想着如何不可能,面上却破涕为笑,“我正是这么想,可他毕竟小我几岁,心性不稳,难免在心里留下个疙瘩。他是个心善的,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儿,难免别人说嘴,我和他都是怕了。不如就送出去求学,好歹也学些东西,就算不能考取功名,多认识几个读书人也是好的。”   老夫人心思动了动,麓山书院出了不少肱股之臣,倘若乔哥儿有幸结识上一两位,连带着侯府也能沾上一点光。   这么一想,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她也就同意下来,“还是你这个做姐姐的有心了,这件事情谨言也出了不少力,改天若是有时间,请他到府上来做客,总得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这都是他应当做的,乔哥儿也是他的小舅子,花上四五百银钱算什么,我们府上可是嫁了一个姑娘过去呢。”   “你这丫头,可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夫妻之间本就是相互扶持,哪有一方付出的道理。”老夫人拧着眉头,不悦道:“我们府上可不能亏了他这个钱。这便算作六百两,让人送去平北侯府还给他。”   上下打点一番,花了六百两银子真不算什么,老夫人也没有去怀疑。   江婉容碎碎念着:“真不用,您这样做不是叫他一个小辈难做吗,这弄得他还不好意思。”   她一直劝说着,老夫人也没改变主意,最后折中送去了不少重礼,价值上可不止六百两这个数。   就算这些东西不是直接进自己的口袋,但是送去给陆谨言,她又要和陆谨言成亲,四舍五入也算是给了她。她自然也是高兴的很,还特意写了一封书信送过去,让陆谨言不要推辞,若是不喜欢送过去的东西,让他留着给她便是。   陆谨言是同时收到承恩侯府送来的礼物和江婉容的书信,看完之后有些哭笑不得。他提笔在信封上写了“斤斤计较”四个字,想了想以后还是将信件收到抽屉里。   这不过是件小事,他想了想还是依着她,将东西都留了下来,随后又准备了一份差不多价值的笔墨纸砚,又回送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半天,男女主居然只拉过一次手,这不大符合我风格,我就改了文。 但是我,真的,真的,发誓 我钮钴禄发财,正经人 男主所有行为,和我没有关系   ☆、034   陆谨言送来的东西正好合上了她的心思, 府里就一个江乔辞还在读书,笔墨纸砚自然全都送到闻观院里。   这种从左口袋掏出钱放进右口袋的事,还博了一个好名声, 她自然是乐意得很。这倒是把李氏又气着了,听人说又在屋子里砸了一对茶盏。   麓山书院已经联系好了,就等着江乔辞直接过去。临走前的几天,江婉容也去帮忙收拾东西,见福满收拾出两大担东西, 都有些不知说什么, 直接让他删减一点。   福满翻来翻去也没找出有什么能舍弃的,颇为惋惜地守着两大担东西,“姑娘, 这些奴才都挑得动,不如都带过去吧。爷都用惯了这些,没有的话怎么生活。”   “如何不能生活,带些笔墨纸砚和换洗衣服,其余的书院都是有的。”   “姑娘,你不用心疼奴才, 奴才能带得过去。”福满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一脸傻气。   江婉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福满, 有些怀疑将让他去做书童到底合不合适。   夏岚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将福满的头都给打歪了,“姑娘还用得着心疼你?少爷去读书的,又不是去游玩的, 带这么些东西也用不上。你是去也不去,不去我替你收拾。”   她快比福满高出一个头,手劲也大, 福满也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开始将东西又收拾了一遍。   江婉容让晴安她们看着,自己则走到里面。   江乔辞身上的伤还有些严重,趴在床上修养着,见到她来咧嘴笑,“福满也是怕我过去不习惯,你别怪他,按照你说的来办就是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些无赖,一张脸仍旧是稚嫩的,也没受过什么挫折。   明明是她先想到要将他送到麓山书院,可也是她先开始不舍得起来,“你确定这么早过去可以?若是想多带上几天也不是不行,让人去书院打声招呼就是。”   “不用了,早晚都要过去,又何必在乎这么几天的时间。”他直接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凑到江婉容面前,“你要是真的心疼我,等有空闲的时候,你记得去看看我。”   “这自然会的,在外面可不比在家里,你得仔细注意着,与人来往也要注意分寸。”她明明年纪也不大,却不知不觉变得啰嗦起来。   她看向少年,不知不觉中他已从儿时的稚童模样,到今天初具成年人的硬朗,止住话头,不由感叹一声:“我们乔哥儿已经长大了。”   江乔辞抿唇,突然说,“姐,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我……我不会去拦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以后,就换我来照顾你好了。”   知道什么?这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   江婉容也没想到他忽然会说这样的话,就愣住了。她也没有去追根问底,淡淡将话题给揭过。   “那我就等着你。”   ——   将弟弟送走之后,江婉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才有空收拾起院子里的牛鬼蛇神。不过这一阵子李氏都安静的很,背地里的那些小手段也没了,甚至见面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上两句话。   江婉容可不相信李氏是突然之间改了性子,只当李氏在背后酝酿着什么大招专门害她。不过她也没有过于着急,静心等着李氏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果不其然,在一日上午,李氏突然将她和江婉媛姐妹突然叫去了前厅。江婉容当时正在染指甲,去得晚了些,恰好和同样姗姗来迟的江婉媛撞上。   江婉媛失忆倒是失忆的彻底,完全忘记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摩擦,还欢喜地凑上来打招呼,“长姐,前几日娘亲给了我不少首饰,有几样我瞧着上次你会喜欢的,便留了下来,等会儿给你送过去。”   江婉容停下脚步,偏过头去看她,眼尾上挑,慢声说着:“你以前可是最喜欢首饰,别人连碰都不让碰,怎么突然送给我?”   “以前?以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江婉媛有些沮丧的低下头,细眉微微蹙起,样子倒是和她妹妹江婉清有些神似,情真意切地说:“那日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后来也是我对不住你,我一直想找机会道歉。”   “呵。”江婉容冷笑一声之后,也没有理她,直接往前面走去。   前厅有不少人在,除了府里的那几位,还多了一个月牙白色长袍的少年。少年个子不算高,模样还算是周正,只是一双眼睛有些小。看见江婉容走进来时,他的眼前忽然一亮,一动不动地盯着女子看。   江婉容也朝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就像是不知名的汁水黏在皮肤上,让人觉得浑身恶心,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少年却会错了意思,只手打开手中的折扇,摆了一个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动作。   李氏察觉到这点小动静,心里骂着李阑瀚果然是小门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却又不得不欢喜地介绍着:“这是我娘家的侄子,名叫李阑瀚,也是你们的表哥。他书文自是好的,现到京城来参加科举,看能不能谋取个一官半职。”   江婉容没有理会她,行了一个礼之后,就站在一旁将自己当做隐形人。   老夫人向来是喜欢读书人,所以李氏说李阑瀚一时找不到住所,要在侯府住上一段时间的时候,就直接答应下来,“都是亲眷,你不必过于客气,若是缺了少了什么,只管让你姑姑安排就是。身边侍候的下人可还够用?”   “够用的,李旭手脚麻利得很,还请老夫人放心。”李阑瀚回话。   老夫人听着意思,像是他身边只有一个侍候的下人,便让李氏派几个小厮过去,“你只管用心学着就是,旁的不用你烦心。”   李阑瀚大为感动,连忙拱手谢着:“多谢老夫人烦心,这叫阑瀚都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都是自家人,何必说这种话。”老夫人摆手,同他寒暄几句之后,便让下人带着他出去安顿。   等没了旁人的时候,李阑瀚同一旁跟来的李氏笑着说:“姑姑,这老夫人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为人和蔼的很,怎么这么多年,你也没能将管事的权利捏在手上?”   “你才来几天,就说这样的话。等你住上几日你就知道了,这老夫人的心窝子比谁都深,为了钱和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有时候真怕她。”   “那应该是我想岔了,不过我瞧着那位大姑娘长得是真真好看。”长相美艳不说,那身段……啧啧啧,可真的是绝了,也不知将她压在身下时是如何的销..魂。   他光是这么想着,瞬间就激动起来,想到李氏让他过来的目的,眼珠子一转,谄媚地笑着:“姑姑,你看她那个样子,等瞧得上我吗?”   “瞧不瞧得上以后看你的本事,等把她伺候好了,不是什么都听你的。”李氏淡淡扫过他一眼,“你别忘了你在长陵都做了什么事儿,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抓住了就一步登天。”   李阑瀚有些才识不假,为人却很是荒唐,沉迷声色犬马当中。若是只喜欢女人也没什么,花街柳巷你一抓一大把,任由他去发泄了。可他偏偏喜欢清白人家的姑娘,想着办法将她们糟蹋了。原本仗着家里的势力,将找事的人家打发走,这次却踢到了铁板,睡了一个武将的妹妹,被人打得差点半身不遂,这才急急忙忙来京城避难。   这是他的一个痛处,没李氏戳到了,面上仍旧是笑嘻嘻的,“那就多靠姑姑帮忙了。”   李氏傲慢地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李阑瀚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都有些怨毒,朝着啐了一口。等他将江家的大姑娘拿下,看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江婉容大致能猜到李氏让她侄子过来是为了对付她,可没想到那些龌龊的事情,还在想她会怎么出招。   绯珠打着络子,说:“那李公子怕是不是什么好人,看着都油头粉面的,眼睛乱瞧着。这得亏是来府上做客,要是在大街上碰见了,指不定就叫人给打了。说来也是奇怪,虽然说是表哥,但看着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有些不搭理他。”   “不是说二姑娘失忆了吗,三姑娘在人前的侍候,一向不喜欢多说话。”妙菱在旁边接话。   “你当真相信媛姐儿失忆了?”江婉容问她。   妙菱一开始是不信的,怎么可能就那么凑巧,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二姑娘又的的确确像是失忆的样子,弱弱地说:“是有些像吧。”   “净被表面东西迷惑了。”江婉容用话本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我问你,夫人和清姐儿本就和我不对付,媛姐儿就算是失忆了,她们会不会在她面前说我不好的?”   “当然会,有次奴婢还听见了一两句。”   “她天天听着我的坏话,还能凑上来主动同我交好,能有什么好心思。退一万步来说,就是真的失忆了,夫人和清姐儿看见她凑到我面前来,怎么就没有一点反应。”   妙菱这下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那她是装的吗?”   “大概率是的,之前将我从马车上推下去,她怕担不了责任,索性来个失忆,一了百了了。”   “那您怎么不戳穿她?”妙菱凑上来问。   “她暂时还没来招惹我,我懒得去计较。”江婉容往身后一靠,声音懒散又充满着冷意,“再说了,我也想看看,她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035   江婉容倒是真的能沉得住气, 躲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闲暇时就看看话本子,去老夫人那里逛逛, 若是突然来了兴趣,就和晴安一起将库房里的东西再重新整理一遍,很少在院子里闲逛。   李阑瀚每日打扮得英俊风流,得了空闲就在抚芳院周围徘徊,试图来一场邂逅。他对自己的长相和哄女人的手段颇为自得, 觉得江婉容一个深闺中的娇小姐, 于他而言不过是勾勾手指头就能将她勾.引的事。   可连续几天他都扑了个空,渐渐挫败起来,这见不到面, 他这一身的本领也没办法施展开呀!   还是李氏看不下去,恨铁不成钢地说:“怎么这么多天,你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真是个废物。”   她是真的看不起这个侄子,文不行武不会,现在连一个姑娘都搞不定。   李阑瀚本就是一个无赖, 听了之后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她几乎都不出院子门, 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闯进院子里去。姑姑,你这可要帮帮我,我要是真的娶了她, 她还不是任由你拿捏的。”   这话也不假,李氏在心里嘀嘀咕咕,难不成是那死丫头知道些什么, 所以才一直躲着不出来?她回想起小姑娘深沉冷静的眸子,心里都在发毛,可是走到这一步了,她真的没有办法。   原本尘封的事情被人掀开一条缝,随时有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危险,她不得不抢先下手,将那条缝再死死盖上。   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金簪尾上的流苏四处晃动,“我再想想办法吧,你也给我争气一点。”   李阑瀚自然应承,一箩筐的好话随口就说了出来,最后嬉皮笑脸凑上去,“姑姑,最近我手头上有些紧,想买些东西来凑凑面子。瞧我如今孑然一身,别说是小姑娘了,就是我都有些瞧不上我自己。”   “要钱?”李氏的声音有些尖锐,“你来的时候,你母亲不是给过了吗?”   “早就花完了,在京城住着,处处都要花银子,可不就没了。”李阑瀚凑上去,“好姑姑”地叫着。   李氏听着都觉得堵心,最后没有了办法,拿出一两百两直接将他打发走,自己一个人琢磨起怎么让江婉容出来的事情。   ——   江婉容在吃梅子,就那么黑不溜秋的一小颗,含到嘴里都能将人的牙根直接酸掉。   她也没有防备,被酸得打了个颤,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又吐了出来,“你这梅子是怎么做的,怎么酸成这个样子。”   “就和往年是一样啊!”茗雪疑惑着,伸手在盘子的边缘捻了一个塞进嘴里,一张包子脸皱在一起,半天才说话,“是酸了一点,难不成腌制的时候奴婢多放了什么,也不应该啊。”   “你做了多少?”   “一大坛子呢。”   江婉容觉得有些头疼,一大坛子怎么吃得完,“你等会匀开一大半送到大厨房里去,让他们做些酸梅汤,也别浪费了。”   “那还剩下好多。”茗雪手指捏着衣摆,声音弱弱的。   正说着话,李氏身边的丫鬟红豆过来了,红豆笑盈盈地说:“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说是老夫人的寿辰也快到了,想同您商量看看怎么办。”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来人,“往年祖母寿辰不都是母亲来办的,我又什么都不会,能有什么好主意了。”   红豆是个机灵的,场面话说得漂亮,“几个姑娘中,就您最得老夫人的喜欢。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宴会您也用了心,知道您孝顺,定然高兴得不得了。”   听听这话,若是不过去,就成了她的不孝?   江婉容有些想知道李氏这么费尽心机地将她叫过去做什么,也就同意了,要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茗雪:“那梅子还是挺特别的,你去装一点,带给夫人去。”   “好!”茗雪抬起头,脆生生地应着话,一扫之前的不高兴,迈着小碎步就往外面走。   这种热忱的态度将小丫鬟吓了一跳,频频抬起头奇怪地看向茗雪,心里觉得奇怪。   她们也没耽搁太长时间,很快往李氏的院子里走。   李氏的院子离得远,过去的时候要经过后花园。现已是暮春时节,后花园的花层层叠叠开放着。花团锦簇的旁边,有一位白衣少年站在桃树下面,手执一卷书文在吟诵,看着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   江婉容不想同他有什么牵扯,抬脚就要从旁边绕过去。   倒是红豆往前走了几步,冲着李阑瀚行礼,“李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红豆一眼,眸光冷淡,像是一只猫用爪子逗弄老鼠一样,红豆忽然觉得浑身发寒。   李阑瀚直接往这边走,脸上适当地表现出一点惊讶,扬声:“表妹怎么在这里。”   “虽说江李两家有姻亲关系不假,可我外祖家可不是李家,李公子得记住了,下次不要称呼错了。”江婉容说得直接了当,没有给他留下丝毫情面。   李阑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风度翩翩的表象差点维持不住,“你可真会说笑。”   “我忙得很,没有时间和你说笑。”江婉容直接拉下脸来,面庞透着一股冷艳,看他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   那种高高在上的劲儿极大地刺痛了李阑瀚,他在想她是谁呀,还敢这么瞧不起他。往常哪个女人不是对他服服帖帖,现在装得三贞九烈的样子,日后还不是要被他压在身下。   将这样一个娇养的贵女压在身下,他想想浑身都觉得刺激,一时恶向胆边生,不由地想要伸出手抓住面前的女子。   结果才往前走了两步,面上突然一黑,他直接被人一脚踹翻在地,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脚底印。   红豆尖叫一声,“表少爷!”   居然被一个女人给踹倒了,他恼羞成怒爆喝,“江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承恩侯府的待客之道吗,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呸,真是不要脸”夏岚小声骂了一句,刚刚她瞧得真真的,这个人模人样的李少爷眼底贪婪,居然要对她们姑娘动手动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做的不错。”江婉容没有搭理他,反而笑着拍了拍夏岚的手,“回去的时候,让茗雪给你做些肉包子,让你吃个饱。”   茗雪做的肉包子可是一绝,咬开一层包子皮之后,饱满的肉汁便飞溅开来,夏岚光是想想那样的画面,就有些忍不住,“那可要现在就去买肉了,免得不够。”   主仆二人恍若无人地聊着天,直接将还摔在地下的李阑瀚给忽视了。   李阑瀚的脸黑得都快要滴出水来,咬牙切齿道:“我会找老夫人好好谈谈贵府的待客之道。”   女子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他自以为拿捏住把柄,眼底更是阴狠,宽和道:“当然,若是姑娘愿意同我道歉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不计较这件事情。”   他面上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笑容,可是脸上顶着一个鞋印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你这是在威胁我?”   “姑娘认为是就是吧。”   江婉容没去理他,转过头认真同红豆说了一句,“你都听见了,这可怪不得我。”   红豆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李阑瀚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看见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给我直接打,打到他什么时候乖了再停!”   “好。”夏岚活动活动胳膊,朝着他走过去。   李阑瀚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府里的贵客!”      ☆、036   “你也晓得自己只是个客人, 为何经常在后花园里徘徊。府中女眷众多,我那三个妹妹又是胆小的,万一今日遇见你的事她们, 她们被吓坏了怎么办?”江婉容冷笑一声,转过头去问红豆,“你可都看见了,是他图谋不轨在先,又威胁我在后, 我一个弱女子受了惊吓, 这才不得不反抗。”   跪在地上的李阑瀚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弱女子?受了惊吓?他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不过红豆是自己姑母的人,他倒是不怕她会说什么不利于他的话, 一时气焰高长起来,骂着:“明明是你在血口喷人!”   “是吗?红豆,也是你先看到李公子的,不如就让你你说说看。”江婉容不慌不忙地问,话里却存了一点威胁的意思。   回答不好了,就是得罪了大姑娘, 回答好了,就是背叛自己的主子。这两个的后果都不是他能够承担的, 红豆都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叫住李公子,就算是没有完成夫人的交代,也远远比现在好多了。   夏岚皱着眉头, 李阑瀚被揍得鼻青脸肿。她也没想到他看着那么大个子,这么不经打,有些不耐烦, 直接说了一句,“你看到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红豆瞧着她的拳头,浑身一个激灵,“姑娘说的是。”   话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可都已经来不及。   江婉容递给夏岚一个眼神,夏岚立刻领会到意思,照着男人就打了下去。   李阑瀚见势不好,捂着自己的头,哀嚎着道了歉,“是我不好,是我冲撞了你,别打了,别打了!”   她见状也觉得差不多了,让夏岚停了手,懒散地说着话,“行了,我今日也受了惊吓,“”   “今日我受了惊吓,怕是要养上好几日,就不过去了。你去和母亲说一声,祖母的寿辰就麻烦她多费点心思。”   红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情愿与否,到底恭声回了一句“奴婢明白”。   李阑瀚最后还是被小厮拖了回去,至于有没有和李氏商量什么鬼点子,江婉容也不清楚。   不过她就算知道,应该也没有多大反应。倒不是她心大,实在是李氏母女的所作所为没有多少能上得了台面,小打小闹就像是闹着玩一样。不过她也深刻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不是,上辈子究竟能蠢成什么样子才会被这种小人算计。这都不是阴沟里翻船,而是平地都能摔倒了。   “奴婢觉得李公子瞧您的眼神不大对,总让人觉得瘆得慌。”晴安在一旁研磨,一边低头说。   江婉容正在写信给俞姣姣和云霞,邀请她们过来参加老夫人的寿辰。她闻言停了停手中的笔,而后有继续下去,问:“你说说看,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说不好,总觉得像是要破坏您的名声,就是今天这事,也是您硬气直接打了,旁人最多在背后说上两句不好听的。可……可要是您和那李公子多说两句,指不定难听的话就都出来了。”   晴安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将旁人想得过于坏了,又补充说,“奴婢只是随意说说,也做不得真,不过多注意些总是没错的。您这门亲事好,夫人和两位姑娘心里早就不痛快,盼着您不嫁过去才是好的。奴婢也不明白,同平北侯府结亲,承恩侯府姑娘的身价也跟着上涨,夫人何必要同您过不去呢?”   这种事情连个丫鬟都想的明白,李氏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太过于贪心,想把别人的姻缘换成女儿的,妄想那泼天的富贵,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欲壑难填罢了。”江婉容将信装进信封里,交给晴安,叮嘱着:“你找人送给姣姣和云霞那里去,不过多留意一下云霞那边。她上次放了我们鸽子,后面又一直约不出来,也不知是怎么了。”   要不是长平长公主府没有一点动静,她都快要以为她是遇害了。可惜她是待嫁之身,这段时间不方便去旁人府上登门拜访,不然定是要过去一趟的。   她这么想着,果然等到老夫人寿辰那天,只有俞姣姣一个过来了。   因为府中有姑娘即将出嫁,这年老夫人寿辰也办得隆重,给不少家下了帖子,还专门搭了戏台子请了京城中的名角来唱戏。   江婉容和俞姣姣向来不喜欢听戏,前面唱念做打声音咿咿呀呀的一片,她们索性就直接到后面躲了个清净。   “你说她们怎么喜欢听这些的,唱得含含糊糊听不清在唱些什么不说,回回听得就是那么几出,也不嫌烦的?”俞姣姣吐槽着,看见有个凉亭便往凉亭的方向走,“幸亏我家人不爱这些,不然我的耳朵可有罪受了。”   “图个热闹而已,真唱了什么都未必知道,也是有几个听戏的行家,不过太少了。”江婉容拿着一柄小团扇,扇了两下,“梁家的事情可已经解决了?”   “别说这件事情了,怪事堵心的。要是旁人大不了就直接撕破脸皮,可偏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外祖母得知我父亲要弹劾我舅舅,亲自上门要给我母亲跪下,说是我舅舅一家一时糊涂。”   俞姣姣面上浮现出烦躁,自己家那摊子事情听起来都有些匪夷所思,“哪里来的那么多一时糊涂,往深处想,我外祖母还没完全放权呢,舅舅舅母做的事情她当真一概不知?里外拿亲情绑架,我们明明是被害的,被这么一逼倒像是害人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束光直击江婉容的脑海,那层厚重的浓雾被剥开。梁家的那位老夫人她也是见过的,是个精明厉害的,小事不知道也有可能,这种骗婚的事情若是说一点儿不知情那就是有些装无辜了。   那老夫人呢?她娘亲的死,老夫人又在中间扮演这什么样的角色?   头顶上是烈烈炎日,照得寒冷了一个冬季的景物也有了热度。可她依旧被遗忘在冬天里,冷意从心脏的地方往身体各处蔓延,冻得她连手指都在发颤。   她苍白着一张脸,眸子也失去了原先的光彩,絮絮念叨着:“是呀,怎么可能不知道……”   俞姣姣很少见到她这样失态的样子,拧着眉头,用手去碰了碰她的胳膊,试探着问:“你是怎么了?怎么看这比我受到的打击都大?这又是没什么的,难受一阵子也就过去,权当没了这门亲人,总不至于为了这么件事情就要死要活的。”   她在时人眼里总是最不着调的那个,洒脱且随心所欲着,此刻难得正经起来,抿唇说:“他们不配我难受。”   “是呀,呵。”   江婉容面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恍恍惚惚继续往前面走,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端着茶水的小丫鬟。茶壶直接被打翻,顿时她的身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小丫鬟瞳孔紧缩,一张小脸变得煞白,豆大的眼珠哗啦啦洒下来,她连忙跪下来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茶水没么热,她自然也没有被烫着,只是样子难看一点。她正心烦意乱着,没有在这种小事上纠结,“我没多大事情,你下次要注意些,别冲撞了贵客。行了,下去吧。”   小丫鬟磕了几个头,然后像怕她反悔似的,一溜烟就跑得看不见人影。   她稍微打起点精神,同俞姣姣说“我回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再过来陪你。”   俞姣姣看出她情绪的不对来,也没强行说要跟着,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她们二人之间也不讲究那些虚礼,江婉容直接带着晴安离开,留下绯珠和夏岚在这里招待俞姣姣。   抚芳院离得不算远,院子的下人被安排去前厅帮忙,只有两三个人留下来。和前厅的热闹相比这里有些过分冷清。她脱去了外衫,就直接在屏风后面都凳子上坐下来,脑海中不停回忆着俞姣姣说过的话,想着她的祖母和母亲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呢,他该要如何面对养育自己的祖母?   她的手上也没有多少证据,想来想去也不过是自己胡乱猜测而已。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胡乱猜测,去误解自己的亲人,心里更是打定主意要一定要将秦大夫的事情调查清楚。   晴安见她一直没出来,有些疑惑,探头往屏风的后面看过去,见她呆坐在那里,就拿着衣服走过去帮姑娘穿衣,“您是在想些什么?得要快些过去,宴席就快要开始,迟到了不大合适。”   她也明白事情轻重缓急,连忙换了身衣服,去和俞姣姣汇合,两个人一起去了前厅。   去的路上因为遇见了李阑瀚。   那天他挨打之后倒是安静了不少,再也没有去花园念他那些酸溜溜的诗文,听下人碎嘴说他关起门来认真读了几天书。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还因为这件事情特意将她叫过去,说的都是那些老生常谈,不外乎她和李阑瀚是表兄妹,李阑瀚那日的行为虽然不妥,但是她的行为难免太过激进。   江婉容不痛不痒地听着,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此刻遇上了也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可男人偏偏就凑上来,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手中执着折扇拱手同她行礼,诚心诚意地说:“那日都是我的错,不该在后花园读书扰了表妹的清净。我一直心中有愧,几次都见不到表妹,不能道歉过意不去,今日才能同你说了声抱歉,还希望表妹海涵。”   男人若是故意吵人就算了,可他也是正儿八经为了学业,她怎么就这么不能容人。这话以退为进指责她的蛮横与强势,他笃定江婉容为了侯府的名声,不敢说出真相来,要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听了这话,再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自以为窥见真相,看向江婉容时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微妙。   若是他不来主动招惹,她还能忍忍。被人欺负到脸上来了,可就再没有忍下去的道理。   她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那希望你下次多读些四书五经,杂书读多了容易让人误会。再着李公子想是没在京城待得惯,不了解我们这边的规矩,下次若是道歉不必在人前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侯府亏待了您。”   这话说得□□味十足,就差没有直接打他的脸。外人琢磨出两个人不对付,这戏唱得比台上的戏还热闹,一时说话慢了好多,竖起耳朵来听这边的动静。   中间不乏宅斗的好手,同府里的姨娘斗了这么多年,还看不出两个年轻人的机锋。她们一边看戏一边笑话着李阑瀚,一个大男人在长辈的宴会上同一个姑娘家挑事,行为小气又过于蠢,但她们有巴不得他再继续蠢下去,好给她们这一两个月的谈资。   江婉容却见好就收,拉着俞姣姣往一边走,“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过去了。”   这戏唱到高潮的部分,突然就哑火,实在让人憋屈得很,众人恨不得替两个人打起来,有偷看了几眼确定打不起来后,又有些失落地回过头。   等到众人的视线都散开,俞姣姣才扯了扯她的袖子在私底下问:“这人是谁,怎么也没听你提过?”   江婉容小声同她将李阑瀚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听完之后将手中的帕子撕成一条一条的,“等会我去会会他,看他有什么样的本事!”   “倒也不必,他连夏岚都打不过,挨不了你几下的,别到时候真出了祸事。”她顺手端起果酒喝了一小口,觉得今年果酒的味道过分甜腻,便就放下没有再喝下去。   坐在对面的江婉清注意到她的动作,很快又低下头去。      ☆、037   今天气温有些高, 屋又有这么多人在,将屋子里的温度又往上拔高了点。江婉容没坐多一会,脸颊就染上了绯红, 额头上也冒出一层汗。   可又有这么多客人在,她不好做什么,只用手往脸上煽风,小声地问一旁的俞姣姣:“我觉得今日这天气还真的热,亏我还回去换了件厚些的。”   “热?我觉得还好啊。”俞姣姣见她脸上红红的, 也觉得奇怪, 伸手去摸她的脸,“你这样子都像是生病了。”   “那应该是我身上火气重吧。”江婉容心里烧着一把火,火势蔓延整个身体都变得躁动起来, 却偏偏宣泄不出去,恨不得将自己的衣服全部脱掉凉快凉快。   一开始她尚且还能控制自己,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态,可渐渐那把火将她的理智也烧没了,想要让自己变得凉快一点的想法愈加强烈。   她自然知道自己都不对劲,叫来身边的晴安, 因为过度忍着声音都在发颤,“先送我回去。”   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 手指都快陷入肉里,晴安瞬间察觉到姑娘的不对劲,心神一凛,“奴婢知道了。”   她这边要离开, 俞姣姣难免多问了一句,“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江婉容懒得将家里的破事都说出来,含糊不清的应声, “可能是吃错了东西,我去外面转转。”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江婉容再她的手上划了几个字,俞姣姣瞬间就明白她的话,眼神多了几分担忧,放下手说:“你当心些。”   江婉容点头,被晴安一路搀扶着从侧门离开。屋子里的人多,众人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点动静,李阑瀚却在一开始就注意着,见她离开之后,随意找了个借口,也跟了上去。   江婉清拿起手中的酒杯,低头看着描花白瓷里盛着的清酒,笑了笑之后一饮而尽。   酒水清咧,有股淡淡的果香味,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她在心底感叹一声。   ——   等后面没了人,江婉容实在没了力气,将自己大半身子都往晴安的身上靠去,飞速交代着:“不知道是谁在我的食物里下了毒,你先扶我回去,然后立即让人去找大夫过来。若是有人问起了,你只说我是身子不舒服。”   “姑娘……”晴安被吓了一跳,但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只好咬着牙将姑娘扶起,沿着最近的小路朝着抚芳院走去。   小路上安静得很,下人们现在也在前厅侍候着,很少有人在这边走动。   江婉容也算是削瘦的,可就算这样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一路扶着她往前面走仍旧是有些吃力的。晴安双腿都有些发软,心中有些自责和内疚,要是她能够和夏岚那样天生神力,就直接背着姑娘回去,那至于这样耽误事情。   正这么想着,头上传来一股剧痛,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缓缓倒在地上。   江婉容也跟着摔了个跟头,直接倒在地上,李阑瀚拿着一根长棍朝她笑得斯文,“表妹,可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她不是蠢的,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又惊又怒,不敢想着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李氏还敢向她下毒,她就不怕事情败露。   “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的。”李阑瀚将棍子丢弃在一旁,蹲下身子玩味地看向面前的女子,“可我爱慕江姑娘已久,偏生得不到你一个眼光,不得已才用这种方法来接近你,你得要体谅我的一番苦心啊!”   将下药猥、亵说得这么深情款款,江婉容差点都被恶心吐了,恨不得直接给他一耳光。   男人自然察觉到她的动作,眼底闪现过一丝狠色,又笑盈盈地开口,“是不是想打我?可是你的手呀,又使不上一点力气,这可怎么办呀?放心,我又不会记恨你,等会呀我会让你舒服舒服,也能体会到这做女人的乐趣。”   这种污言秽语刺痛江婉容的每一根神经,她软着身子往后爬了爬,挺直了背部不敢有半分松懈,“前厅这么多人在,倘若我喊上一声,你以为你还能逃的掉?”   “我何必要逃?就算她们现在不来,等会也有人将她们引过来做个见证。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是真心要娶你,她们过来无非是见证一段佳话的诞生。”   “可我已经定亲了,你就不怕我未来的夫君找你麻烦?”   “我怕什么,你以为你被破了身之后,他还会要你,还能是你的夫君,这承恩侯府可不止你一个姑娘。”   李阑瀚自以为已经掌握了所有情况,看见她就像是看着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难得有闲心说了几句话,“再说了这个婚姻之命媒妁之言,你的母亲都将你交给我,我们自然也是名正言顺。成亲之后,你再写信去你外祖家,让他帮我弄个一官半职的,这样的话你也算是官夫人,多好啊。”   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想象当中,脸上的笑容越发恶心,甚至手要朝着女人的身体探过去,“你也别挣扎了,等你如果做成了这夫妻,我自然会好好疼爱你。”   眼见着一双手就要朝着女子凸起的曲线抓过来,江婉容暴喝一声,“你还不出来吗?”   李阑瀚不明所以,这里除了他哪还有什么人,他疑惑转过头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一个尖锐的物体抵着自己的后背,是刀子。   “我还以为你要多撑上一段时间。”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而后一位穿着雨过天青色长衫的男子从丛林中走了过来。   来人相貌极为优越,眉型凌冽,眼眸深邃,带着从书文里浸养的斯文,偏生又漫不经心,带着矜贵,这便是当初三元及第打马御街前状元郎。   李阑瀚自己有多少学问自己心里清楚,只是装了一副斯文的样子去蒙骗那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闺阁女子,不过底子里的劣根性还是改不了的,装也只能装上六七分。   现在和这个男人一比较,连六七分都削减去大半,深深地被比进去泥中,自己倒是先自惭形秽起来。   男人走到前方站定,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问:“能自己站起来吗?”   “我等会儿还能在院子里跑跑。”江婉容没好气地说。   她从喝那杯酒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想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这才装作是中招的样子赶过来。不过她手边没有什么能用的人,不得已在临走之前让俞姣姣帮忙给陆谨言递个信,这才有了现在的事情。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唯一的差错便是她也没有想到这杯酒都药劲这么大,只尝了那么一小口便浑身酸软没有力气。   “好好的,生气什么?”陆谨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从善如流地伸手将女子扶起来。原本打算放手的时候,女子便软软地倾斜过来。   春夏之际的衫裙没那么厚实,他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特属于女儿家的柔软,这柔软还夹杂着淡淡的幽香,还带着有种让人心神的力量。   他某些事情上算是古板,觉得白日青天里这样有些亲密的举动有些不妥,便往后退了退,只虚虚地让女子的肩膀靠过来,问:“这个人你想要怎么处理?”   只这么一句话,李阑瀚身上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身后的匕首往前推进了几分,他本能地举起双手,“这事和我没关系,都是夫人……对,都是夫人叫我这么做的。我不过就是一个闲散的人,都是她威胁我,我不得不这么做。”   这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李氏头上,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迫不得已得受害者,这幅嘴脸让江婉容差点都吐出来,若是李氏现在站在面前该作何感想?   她现在能站着已是勉强,稳定心神之后,一脸阴恻,“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   男人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件事情,笑得风轻云淡,“还是有几分把握。”   李阑瀚脑子一“嗡”,出于求生本能想要逃走,刚一动作就被身后的侍卫一脚踹在后背上,整个人往前面扑去。   他尖叫一声,“你们不能……”   一块粗布将尖叫声都压抑在喉咙间,他像是一条蠕虫一般拼命挣扎蠕动着,一张脸已经被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凸起,却被压制着不能动弹。   挣扎中,他看见女子慢慢弯下腰,仍旧是那张明艳的脸,面庞多了几分绯红,越显妖娆,可眼神却是冷的。   朱唇轻启,她说:   “我来同你做桩交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9 22:05:45~2020-03-11 23:1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无仙女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38   江婉清兴奋又激动着, 这一举毁了江婉容的名声让她痛快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看看事情办得怎么样。最后没能按耐得住,匆匆找了个借口, 出去了一趟。   宴会还在继续着,都是凑个热闹,正儿八经来吃饭的却没有多少个。见着酒席就被撤下了,可该热闹的还是要热闹起来,李氏提议说:“后花园的景致还算不错, 若是不嫌弃的话, 不如去赏赏花,也是趣味。”   江婉媛才用了点食物,用帕子按了按嘴角, 笑着开口,“我们府上的桃花开的要比别处晚些,前些日子才挂上了花骨朵,现在也开了不少,深红浅红的一片,也算是好看。”   这时候能看见桃花也算是稀罕, 年轻些的姑娘心思就活络开来,闹着要过去, 老夫人自然也是高兴的,吩咐李氏:“你好好招待着,我那里还放着两副金叶子,你们凑上两桌, 打发打发时间。”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往外面走,全都往后花园走去,远远地都能听见笑闹声。   突然, 有个人从一旁的林子里突然钻了出来,李阑瀚满头是汗,衣服上全是褶皱,见到众人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就要逃走。   李氏眼尖立即叫住他,惊讶道,“阑瀚?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众人一头雾水,这个男人和承恩侯府有关系?那为何会出现在后院?今日可是来了不少女眷,也不知道避讳吗?   有些年纪正值妙龄的女孩被家中的长辈拉到后面站着,就是有些已经成亲的年轻妇人都偷偷转过身子去。   “我酒喝多了,有些迷路,若是惊扰各位,在下这向你们赔个不是。”李阑瀚又急又忙,说完之后就要转身离开,任谁都能看出来中间的不对劲来。   可若是主母是个拿得了主意的,任由他先离开,转头交代心腹去查探发生了什么。就是没主意的,也该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   可李氏却偏偏不,她狐疑地看了自家的侄子一眼,又看了看丛林的方向,“迷路了怎么会往林子里钻,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怎么会有人!”李阑瀚矢口否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眼神飘忽不定,往林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就差点没有将干了坏事写在脸上。   众家夫人有些想退场,不想陪着参与到这些腌臜事里。   哪知道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嘤咛,娇娇软软,缠绕着数不清的暧i昧。李氏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眉毛倒竖,指着李阑瀚的鼻子骂:“好哇你,居然在这里面藏了人!来人啊,快进去看看是谁,我们也是清白人家,做不出这等于外男私会的事儿。看看是哪个下人,拖出去发卖了。”   几个丫鬟并着婆子一起往里面走。   她的这番操作直接将众人惊呆了,哪有上赶着将自家家丑宣扬出去的。再说了,她想说,她们还不愿听了。她们就是来参加宴会而已,谁愿意掺和到这些事里?   有人就劝说着:“要我说呀,让嬷嬷管着就是,该什么章程就什么章程,你也消消气。”   “让你们笑话了,只是我气不过,谁这样大胆在宴会上做出这样的事儿,这不是明明白白要把我的脸。”   李氏正这样说话,就看见一个丫鬟神色匆忙的跑出来,好好的一个人像是突然丢了魂一样,直接往人前一跪,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洒出来,嘴巴上下哆嗦都合不到一起。   “你这是怎么了?”李氏假意问话。   “夫人……”丫鬟哆哆嗦嗦只说出这两个字,回忆起刚刚见到的那一幕,她恨不得将自己眼睛都戳瞎。窥见了这等辛密,她还能活着?   “你这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李氏有心要在人前将这件事情揭露出来,直接略过她往里面走。   这一下能够让江婉容彻底名声扫地,她都能够预想她向她跪地求饶的样子,这让她如何不兴奋?所有的血液奔涌着往脑海里涌去,她两颊通红,几乎能听到胜利的喜悦。   可当看清楚林子里自己女儿茫然又害怕的脸时,她双眼都像是要凸出来一样,脑子瞬间发懵,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失神地念着:“怎么可能么……怎么……”   她这几乎完美的计划,为什么会落到清姐儿的身上!不对,不对,一定是有人在中间算计。   她猛然看见站在一旁的李阑瀚,尖叫一声扑过去,“是你对不对?是你!你怎么敢这样做!畜生!”   他是畜生,那她又是什么东西?好好合作,转过脸去却不认人。李阑瀚挨了她几耳光,口腔里都有股血腥味,眼底划过一丝戾色。   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要是将非礼姑娘的事情认下来,他的名声与前途全完了。而将这件事情说成两情相悦,不过是平添了一桩风流韵事,还能能成为承恩侯府的女婿得到助力。   他早就想个清楚,很快跪了下来,掷地有声道,“我和婉清是两情相悦,求姑母成全!”   一片鸦雀无声。   江婉清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处境,脸色越发苍白,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她明明只是想出来看江婉容的热闹,为什么一转眼自己就成了局中人?   而李氏更像是活像要将他吃下去一般,冲上去给了他一巴掌,“你说什么?两情相悦?”   去他祖宗的两情相悦!分明就是他假意投诚却在背后算计。   “姑母,日后我会好好对表妹的,求您成全。”   这几乎是一种挑衅,踩着李氏的痛点不放,她岂能忍得住。还要去撕打时,突然不远处小姑娘的身形晃动两下,最后软软地倒了下去,众人惊呼。   “清儿!”李氏惊呼,连忙上前去将女儿抱在怀里,冲着下人大嚷大叫着:“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姑娘扶起来,请大夫过来!”   丫鬟婆子又急忙忙涌了上来,有个体格健壮些的婆子将江婉清一把拉起背在背上,李氏不放心在后面扶着,站起来时候时,她正好撞上了众人毫不掩饰的目光。   鄙夷,怜悯亦或者是好奇,纠缠在一起化作无数剑刃铺满大地,她连往前迈出一步的勇气没有,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又压得她抬不起头。   完了完了,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大家现在是不是以为是清姐儿和外男纠缠不清?她的清姐儿该怎么办!   她身形晃动了两下,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   俞夫人是位心思玲珑的人物,知道承恩侯府的那堆事情,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怕是李氏一开始存的就不是好心,最后不知怎么还反而害了自己的女儿。也算是恶有恶报,她心里舒畅了些之后,又满是唏嘘。   容姐儿说到底就是个女儿家,到了岁数便要出嫁,了不起就是多陪一些家嫁妆,可时候对承恩侯府也是一份助力,李氏为何就那么容不下她?算计来算计去,倒是将自己女儿的名声给赔进去,江老夫人又是个厉害的,为了府中的名声,怕是江婉清日后也只能嫁给面前的年轻人。   江婉清上头还有个姐姐没有定亲,那孩子养得骄纵,名声也不是太好听,要是仔细挑选说不定还能挑选个如意的夫君。可要是为了遮掩这件丑事,赶着在江婉清前头将亲事定下来,大半的概率会选到个不合适的。   一次将自己两个女儿的前程全都赔进去,俞夫人心底想,李氏在清醒过来的时候,心中会不会生出悔意来?   这些想法在心中一晃而过,她瞥了一眼李氏僵硬的步伐,叹了口气,承恩侯府怕是要出乱子了,她只盼着容姐儿的亲事稳稳当当,不要出什么乱子。   ——   江婉容只喝了一口茶,回来院子之后就立马请大夫过来看了看,开了个药方让妙菱去厨房里熬药,自己则是在偏厅坐着和陆瑾言说话。   就算是喝了一口药,那药性也是实打实的。她的额头渗出几颗汗珠,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像是三月里开得正盛开的桃花。   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一旁,“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情,先离开了。”   “你… …你留下来一会,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说。”   陆瑾言眼中划过片刻诧异,身形却没有动,只用眼神示意问她有什么事情,见女子半天没有说话,他便说:“若是有事,你派人来说一声就是。”   “我… …”她几次要开口,没能将事情说出来,最后抿唇,声音有些软甚至带了些讨好的意味,“你就当是陪陪我,也不行吗?”   午后的阳光最是慵懒,她坐在窗户旁边,一双凤眼含着盈盈水雾,又美艳又无辜。   陆瑾言定定看着她,眼眸深邃,让人窥见不得一点情绪。   江婉容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可她真的没有时间了。这次李氏吃了大亏,定是要想方设法报复回来,她倒不是怕,只是和李氏对上她就没有多少时间去调查自己娘亲的死因。若是现在没能查出来,等她出嫁之后,她的身份就变了,再想插手承恩侯府的事情便要难上一些。   她手上又没有多少能用的人,想来想去只能将主意打到陆瑾言身上去。   她硬着头皮站起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袖,将他推到椅子上坐下,自认为有理由地:“毕竟我也是个女儿家,遇到这件事情害怕也是正常的,你既说是要娶我,陪陪我都是不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我水逆到我怀疑今年是不是本命年   ☆、039   性子使然, 陆瑾言一向对不想干的人没有多少耐心,旁人好的歹的同他有何关系?可想想他两的关系是特殊了一些,当真也就坐了下来, “我看你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那是我强撑着,实在心里怕的不行。”江婉容坐在他对面,亲自替他倒了茶,“我家里的情况你多少也知道一些,有什么难处你还能猜不出来?我若是个男儿, 考取功名也不赖着家里, 可偏偏我不是,在自己的府上还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有时候我宁愿我糊涂一些,睁只眼闭只眼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可以是不如我愿,偏偏叫我发现些有趣的,你猜猜是什么?”   女子说完,便朝着他看过去。   陆谨言身子略往后靠了靠,偏过头去看她,只是笑着却并不接话。   在这意味深长的笑容里, 江婉容的动作越来越僵硬,扯出笑容, “你就不想问问吗?”   问什么,谁家没点阴私事,陆谨言只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清冷矜贵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不染着世俗分毫。他是自私惯了的人,自有自己的考量, 掺和到承恩侯府的事里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得罪小人不说,还会暴露出一些他一直想瞒着的东西。   为了芝麻而丢弃西瓜,这种糊涂事他是不肯做的。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江婉容也隐约能够明白他的态度,不免有些失望。许是今天受了惊吓,她一时多愁善感起来,眼眶中间渐渐起了水雾。   到底是存了世家贵女的傲气,知道被拒绝后,后面都话也没说出来,低着头,声音沉闷,“不问也是应当的,就是些琐事。”   从陆谨言的方向看过去,能看见女子一截白莹的脖颈,纤细而又孱弱。他是知道这两个词,与面前的女子很大程度上没多少关系。但是莫名想到那天,女子攥着他的手,在睡梦中都是悲痛的样子,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   罢了罢了,这应当不算是什么闲事儿。   他这样和自己说,心上有些烦躁,想了想后,含糊问了一句:“你说说,正好最近空闲了些。”   短短时间就改变了主意,她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偏过头去,眼睛划过错愕之后,就弯成了两枚月牙,眼神亮得惊人,笑着给他有添了些茶,“你是忙人,我晓得听我闲话都是有心了。”   陆谨言接了茶,应了声,便垂眸听女子说话。   江婉容是求人办事,知道就算瞒着后面男人自己也会知道,便斟酌着将事情说了一遍,才提了提自己的难处,“我没什么能用的人,秦大夫的事情就算我知道有猫腻,也查不出什么。”   她顿了顿,抿唇说:“可我不甘心。”   凭什么有些人害了无辜的人,还能堂而皇之光鲜亮丽的活着。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查查?”陆谨言问。   江婉容很少求人办事,临到头了抹不开面子张嘴,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行吧,若是有了结果,我知会你一声便是。”男人放下茶盏,隐约察觉到中间的不对劲来,她江婉容什么时候会在清醒的时候向外人示弱?   这些女儿家惯用的伎俩,他向来是有些瞧不上,最后自己却栽了一下,说出来都有些讽刺。想来想去,他将原因归结于上午的戏文咿咿呀呀太过闹人,也没有去深思自己对女子的一再纵容的反常。   他自认为说完了事情,起身要离开。行动中,手上突然传来温软的触感,低头时就看见多了一个莹白的手,女子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灵动,像是只得到了鱼干的猫,“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对我好的。”   现在倒是知道给他戴起高帽来,像是把他当成了小孩一样来哄,也不知先前的难受的样子有几分是真的。   不过答应了她不会反悔就是,陆瑾言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想着她的年纪也没多去计较,松开她的手直接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似笑非笑含着警告,“以后少把这些小伎俩放在我身上。”   他下手的力道不重,不过是女子脸皮子嫩,被捏了一下就红了起来,火烧火燎地红了整张脸。   她是个聪明的,不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蠢事,放软了声音示好,“就这一次,我也是没有办法,知道你门路多才来求你帮忙,下次我也帮你好了。我们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便是冠了你的姓氏,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陆江氏?”他的声音低沉,漫过一丝笑意,说是正经又有些不正经。   这三个字拆开来看都是平平无奇的,偏生他这么一念出,就多了几分让人想入非非的引诱,江婉容红了脸颊,一双眼睛却是水生生的,不躲不避地看着男人。   “也算是好听。”他笑着说。   ——   江婉容喝了药之后,又趴在小几上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听说后花园发生的事情。   当时绯珠被拉去那边帮忙,回来时自然将事情绘声绘色又说了一遍,而后才说:“幸亏当时三姑娘受了刺晕过去,不然由着夫人再说上几句,到时候谁都下不了台。老夫人在前头听戏,等下人来禀报时,脸色直接黑了。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场,只怕要直接发火。不过将众人送出去之后,她老人家就直接将夫人叫去澄心院。”   “江婉清倒是个聪明的,就是摊上了那样的母亲,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按照老夫人的性格,怕是会让她直接嫁给李阑瀚。”   “也不一定,李家确实不如以前风光,不说三姑娘肯不肯,夫人不会答应,老夫人也要考量。”绯珠说。   她心底也明白一些事儿,老夫人对这个姑娘都不错,吃穿用度都不比旁人差,可要是说中间的祖孙情却是没多少。说得不好听些,老夫人就是将几个姑娘当成了待价而沽的货物,精心培养指着攀上一桩好亲事,怎么肯轻易就便宜了李家的公子。   今日的事情虽然丢了面子,可硬要说是表兄妹感情好在开玩笑也说得过去。世人的忘性大,等再过个两三年,事情过去了,再给三姑娘找一桩胜过李家的亲事还是容易的。   江婉容听完之后只是笑笑,“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等着看吧,明日李阑瀚和江婉清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绯珠觉得自家姑娘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料事如神,可这次还真猜错了,“各家夫人离开的时候,老夫人都打了招呼,想是没有那种的专门同承恩侯府过不去,把事情宣扬出去。”   都在京城中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是没有仇谁会做的那么过分。   “等明天就知道了。”江婉容没有解释,让茗雪将晚上的饭菜端上来,吃完之后就要去睡下。   今日本应该是晴安当差,不过她先前挨了李阑瀚一手刀,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江婉容就让她去歇着,嘱咐说:“反正在府里也待不了多少时候,就不用人过来守夜。你去和她说,要是明天早上还疼的话,就去找大夫看看,银子我给出了。”   绯珠应了一声之后,才退下。   江婉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特意让妙菱过来帮她打理妆容,妆容也不张扬但是细看之下却足够精致,可见心情之好。   “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吗,您看起来心情不错。”绯珠想着从妆匣里拿出一对红宝石金丝缠花簪子来,放到姑娘面前让她挑选,“奴婢觉得这个还挺配今天的妆面的。”   “还是算了吧,太张扬。”今日要去澄心堂请安,势必会和李氏对上。虽然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她做得欢快,可府里才丢了面子她就这么张扬,难免会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可不想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她看着绯珠还穿了一身绛红色的衣裙,说了一声,“你最好也去换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裳。”   绯珠不明所以,倒是没问直接去换了一身,跟着姑娘一起去了澄心院,出去一趟她才晓得外面真的变天了,她也快要被气糊涂了。   一大早京城中的大街小巷就传了消息,说是承恩侯府的大姑娘,对就是要嫁给陆侍郎的那位,同自家的表哥有首尾。两个人躲在林子里什么亲嘴、拥抱的事情都做了,说不定早就有了更深入的接触,在宴会的时候被人逮了个正着,陆侍郎的头顶上多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大家以讹传讹,最后居然说成了江家大姑娘和男人私通,江家大姑娘都有了身孕,因为家里不同意,这才找了陆侍郎做了便宜父亲。   一时间,众人看向陆侍郎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你看看,就算是曾经三元及第被圣上亲点为状元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被玩弄感情的可怜虫。   陆谨言一去衙门,就面对众同僚同情又热烈的目光,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高高悬挂的牌匾,这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笑着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某个同僚面上都是一件沉痛,原本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见人面色不虞又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陆大人,我们都知道了,你是委屈了。”   “知道什么了?”陆谨言倒是被说得一头雾水。   那人见他面上疑惑不像是做假,心上但是多了几分同情,你看看多么良善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头上多了一点绿色,偏偏自己被蒙在鼓里。   他脸色沉了几分,低声说,“江家大姑娘和别的男人私通,你……你想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陆江氏这个梗 但是我可以! 陆.无辜被绿.谨言—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疑惑 hahahaha   ☆、040   陆谨言啼笑皆非, 可还不得不出来解释一声,“胡闹,那日我也去了承恩侯府, 对此事略知一二,我知道不是她。”   “不是她?”那人原本还想笑,觉得他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而撒谎,可见他神色笃定,又有些怀疑起来, “真的不是江家大姑娘。”   “你若是有这个闲心, 不如多看看公文。”陆谨言撇了他一眼,没再争辩,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男人留在原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又开始困惑起,承恩侯府那位与表哥私会的姑娘是谁。八卦的心思谁还没有了,从陆谨言这里探寻不到真相,他就去找那天去了江家老夫人宴会的人问问。   这种有关姑娘家清誉的事情,原本大多数人都不想说,可听到外面在传江家大姑娘与人行苟且之事时, 终于忍不住斜着眼睛说出来,“那江家大姑娘是倒了什么霉, 要背上这样的锅给人说嘴。那天被看见的,明明是江家的三姑娘,同表哥私定终身的也是她。”   众人哗然,原来是江家的三姑娘啊。江家三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 最是乖巧,可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儿。   原本要是在流言刚开始传播的时候,有人出面制止, 事情闹得远没有这么厉害。可李氏偏偏存了侥幸的心思,特意放出风声去推波助澜,觉得这样就可以将脏水泼到江婉容的身上去。就算是最后被拆穿,到时候百口铄金,未必就有人愿意相信所谓的真相。   这个主意过于阴损,可也不是行不通的,毕竟比起江婉清来,江婉容这个即将嫁给天子近臣的姐姐名声还是要响亮些。   但是她偏偏忘记了一点,江婉容的母亲项氏,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同京城中诸位夫人多少都有交情。江婉容要是真做错了事,她们不一定会帮,可她们也不会看着项氏的女儿无缘无故被中伤。   几个知情人站出来解释一声后,原本那些脏水又一滴不剩地泼到江婉清身上,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承恩侯府的三姑娘早就与人私定终身。   在自己的生辰宴会上出了这样的丑事,老夫人心里不是不怄的,偏偏这个蠢事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媳妇,心里的火气就成倍放大了。   她吊着眼睛看坐在下面哭得抽抽搭搭的李氏,原本有些皱纹的脸显得越发刻薄,“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他们能听你的解释?年前的时候我替清姐儿相中了淮扬侯的小公子,对方也对清姐儿很是满意。”   李氏猛然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最后一次期盼来。她这几日过得都不好,面容憔悴,两只眼睛红肿的吓人,抿了抿起皮的嘴唇,她的声音干涩,“清姐儿没做这样的事儿,要不我们派人去解释一声,说不定……”   “说不定这件亲事还能成?就算淮扬侯家的愿意听我说,我抹不开这张老脸去说。”老夫人嗤笑一声,“清姐儿和李家的婚事要早些定下来,成亲倒是不着急,能缓上两三年。”   “她怎么能嫁给李阑瀚呢!”李氏大惊失色,险些直接站了起来,话也没有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就李家那个样子,凭什么娶婉清。”   老夫人沉着一张脸,脸上全是郁色,有几分阴沉。她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大多时候虽说有些严厉不苟言笑,可远没有现在这样讥诮刻薄。显然她是被气得狠了,连那层戴着的面具都被直接撕扯下来。   “如何不能,李氏,你怕是忘了你也是李家出来的吧。”她看着李氏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心上才稍微舒坦一些,“这也没有办法,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对清姐儿的名声也不好听。”   “还可以送清姐儿出去……”   “如果不愿意的话,不如就送她去寺庙,承恩侯府不能容忍一个名声有毁的姑娘。”老夫人淡声说。   接二连三的打击差点将李氏给直接击垮,她呆愣地站了起来,还想要辩驳一两句,老夫人变直接摆摆手,对着姜嬷嬷说:“我也乏了,你先送夫人出去。”   “李氏,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你做了什么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同你计较。侯爷整日忙着衙门里的事,已经烦神,莫要让这些小事再打扰到他,你可明白?”   这就算是将她最后一条路给封死,李氏浑浑噩噩地从澄心院中走了出来,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连天都开始变黑了。   她渐渐找回心神,问一旁的丫鬟,“侯爷呢,还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丫鬟将碗筷一一摆到桌面上去。   “你去将侯爷请来,说是我有事找他商量。”   丫鬟顿了顿,而后小声说:“侯爷去了容姨娘那里,而且……”   “而且什么?”   “侯爷说……他最近事情也多,您若是有事的话,找老夫人商量就是了。”   李氏的呼吸一窒,心脏的地方尖锐地疼着,心里的防线在一瞬间崩塌。她浑身都在颤抖,猛地站了起来将桌上摆放的碗碟全都砸了出去,而后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着:   “他是什么意思,清姐儿就不是他的女儿吗,现在出了事情,他就当真一点不管不问吗,全部退给我!我对他这么多年的真心,现在还不如不走你的一摊血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摊上这些事情……”   她埋怨老夫人,埋怨承恩侯,埋怨江婉容,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遍之后,也没了力气,瘫软地靠在椅子上,说着别人不明白的话,“当初我错了,我就不该那么做……”   李氏闹得厉害,第二天的时候就病倒了,至于是真病了,还是有人想她是病着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江婉清和李阑瀚的亲事算是定了下来,江婉清在听说这件事情后,当时没什么反应,转过头却闹起了绝食,似乎要用这种方式逼着老夫人改变主意。老夫人丝毫没将这点反抗放在眼里,派了丫鬟婆子专门在外面守着,等她饿晕了过去之后,强行往她嘴里灌些米粥。   江和豫倒是没有那么狠心,向老夫人求过一两次情。不过最近府里乱糟糟的,容姨娘不知怎么就受了惊吓,他对容姨娘的这一胎很是看重,寸步不离地守着,也没有多少精力去管这件事情,李氏也因此彻底寒了心。   承恩侯府乱成一锅粥,不过江婉容这几日过的是真舒坦,不过碍着府里的气氛,没有张扬就是了。谁知道她不愿意去找麻烦,麻烦倒是主动上门来找她。   午后的一天,江婉清披散着头发直接冲到她的房间里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江婉容,你教我害成这个样子,心里当真没有半分愧疚!”   她本身就偏瘦,这些天一直折腾,身形越发单薄,两只眼睛凹陷进去,眼圈上还有一层浓重的黑影,若是被胆小地看见了,指不定就被吓了一跳。   专门看着她的丫鬟和婆子随后赶进来,一边粗暴地扯住她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回拉,一边面不改色地粉饰着太平,“大姑娘,现在三姑娘身子还不舒服,要静心养着,不方便见人,我们现在就要带她回去。”   江婉容没说话,递给绯珠一个眼神。绯珠这才回过神,笑着上前,给每个丫鬟婆子塞了个荷包,说:“也不是那么着急,既然过来了,就让姑娘们说上几句。我们家姑娘下面就这几个妹妹,听说三姑娘病了心里也是着急。她原本还想去看看,也是心疼她这么小的年纪遭罪,不成想也是没有机会,现在正是瞧了。”   几个人还在犹豫,绯珠又说了,“不过是姐妹之间说几句话的事情,就算是老夫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这话说的也没错,老夫人是让她们过来盯紧三姑娘,可没有说不让人进去探望。主要是这荷包也挺重,几个丫鬟婆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眉开眼笑地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在,江婉容原本的好心情在见到她之后被破坏地一干二净,皱着眉毛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是想来问问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问得颇为理直气壮,江婉容差点被绕进去以为自己是做错的人。可她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把她们对付她的手段又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是你的姐姐,看见你这样心疼都还来不及。”她冷笑一声,轻轻用团扇掩住口鼻,只露出精致的眉眼,眼神冷漠,“祖母说,同李家的的亲事宜早不宜迟,等我和谨言成亲之后,就开始操持你们的亲事。话又说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是你的表哥,又是母亲亲自将人请进府的,这桩婚事亲上加亲,没有比这更好的,说出来我都要羡慕你呢。”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极了话本子中的恶毒女人,不过这种感觉不差就是了。   江婉清死死地盯住她,浑身都是戾气,像是被关进牢笼中的一个恶鬼,面无表情都冷笑着,“发生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我技不如人输了一回,我也认了。可你敢保证你这辈子一直都是赢的,没必要这么奚落人。 ”   “为什么没必要?”她只是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栽了这一回,你可就永远都爬不起来。李家的情况你自己也清楚,嫁出去之后你势必要跟着李阑瀚离开京城,日后你我便是云泥之别,你还不许我高兴高兴?”   她站了起来,走到江婉清面前,微微俯下身子,表情温柔又狠戾,“你害我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就下了死手,又有什么脸让我心软半分?”      ☆、041   江婉容做的事情过分吗, 从来都是不过分。她没有找来李阑瀚,也没有下迷药,就是一开始她也没想过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准备给江婉清留些名声,谁知道李氏早早找人放了风声。   她们算计她的时候但凡留有一丝余地,今天江婉清都不可能落到这个地步。   再者说,她也不是没有心软过,当初她就是一时心软救了江婉媛一回, 转过头就被污蔑成杀人凶手, 去指责,去诋毁。同样的坑她已经掉进过去一回,难不成还要掉进去两次。   她看着江婉清眼中的光彩渐渐流失, 也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快感,甚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重新又坐了回去,“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和你计较,滚吧。”   “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江婉清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赤红双眼。   她将自己所有的苦难都归结到江婉容的身上,心里发誓, 就算付出再多的代价,也绝对不会让张婉容好过。   “行,我等着,我也想看看老天爷究竟会报应到谁的头上去。”   江婉清来了不过是撂了几句狠话, 最后还是被带出去,不过后来听说她院子里看守又多了一些,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说是江婉清身体不舒服却贪玩,谁若是让她出去见了凉,全家人都发卖到庄子上去。   她和李阑瀚不久之后就定了亲,亲事就定在次年的三月。因着长幼有序,老夫人也不得不着急起江婉媛的亲事。   原本因为同平北侯府定亲,江家姑娘的行情往上拔高了一截,临头出了江婉清的事情,有些人家怀疑起承恩侯府的教养来,歇了与之结亲的念头,因此江婉媛的亲事很是波折。   不过这些和江婉容没什么关系,她主要是就是做好大婚前的准备工作,一直很少出自己的院子。   一日消失许久不见的云霞县主突然来了信,邀请她和俞姣姣一起去长平长公主府做客。她原是没多少时间出去,可想想最近云霞的奇怪举动,便知会俞姣姣一声,两个人在约定好的日子一起去了公主府。   她们三个人是从小在一处长大的手帕交,到三个人性格实际上天差地别,云霞病弱偏执,俞姣姣豪爽粗犷,唯一看起来有些像正常人的她,上一世也是嚣张跋扈的主。可就是性格差这么多,三个人打小就是感情好,对彼此都事情都知根知底。   可这次确是不同,快要到长公主府的时候,俞姣姣突然捂着自己的胸口,皱着眉头说:“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弄得我心里都没底,你说说云霞消失这么长时间,怎么突然将我们都叫过来?”   “我也不知道。”江婉容瞧着她捂着胸口的动作实在不雅观,上去将她的手扒了下来,“来都来了,总是要进去看看。再说了这是在长公主府,还怕有什么危险不成?等会见到云霞问问,什么事情?”   说的也是有道理,俞姣姣没有去纠结,两个人一起去了长公主府。   她们先去拜见了长平长公主,长平长公主看上去很是憔悴,见到她们还是打起精神来,勉强露出个笑容,“你们过来了啊,前几次你们约云霞出去,她一直病着我就没敢让她出去,你们也别往心里面去了。她现在还不知道你们过来了,要是知道了定是高兴的。”   听着话她们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这话怎么说得像是云霞重病了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心脏都扑通扑通的跳着,还是江婉容先开了口,“云霞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不问还好,一问长平长公主的眼眶瞬间红了,眼睛一眨泪水就滚落下来。她自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帕子擦了擦,似乎遇上了什么极难开口的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是有些事儿,她相中了一个人,我和她父亲都不肯同意,这才闹了起来。”   她说着说着就捂住自己的脸,“哪有像她这样上赶着要嫁人的,那人还是一个……我都嫌弃丢人,一直替她瞒着。谁知道这丫头发了狠,开始闹着绝食,我是实在没了办法。你们同她一起长大,感情一向是好的,也帮我劝劝她。”   江婉容和俞姣姣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怎么也猜不到是这个原因,顿时面上就有些复杂起来,心中对云霞充满了敬意,果真是个狠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就突然给她们一个惊雷。   俞姣姣不大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安慰长平长公主的事情就落到江婉容的头上。两个人陪着长平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去了云霞的院子。   她们来这里都来了不少次,也没有故作客气,直接推开门进去。   谁知道刚打开门,一个玫红色的迎枕就迎面飞了过来,俞姣姣手急眼快地将引枕抓住,一道娇弱阴沉的女声接着响起,“都给我滚,我说了我不想吃。”   底下的丫鬟被吓了一跳,颤着声音说:“县主,俞姑娘和江姑娘过来了。”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云霞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你们两个人过来吧,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江婉容和俞姣姣见到云霞的第一面就被吓了一跳,云霞是个出了名的病美人,可说实话她一直被精心养着,除了气色差点与正常人实际没什么区别。   可她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个真正的病人,整个人瘦了一圈,厚重过长的刘海遮住小半张脸,脸色阴郁像是个会行走的骷髅。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江婉容忍不住问。   等屋子里就剩了她们三个人,云霞就丝毫没有形象直接往床上一躺,伸着手说:“先别说这个,你们谁带了吃的吗,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谁随身还带着吃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找晴安出去,偷偷送了点糕点过来。   云霞就抱着一盘糕点,坐在床上边吃边聊,“你们你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我懒得再说一遍,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那男人是谁?”俞姣姣皱着眉头开口。   不说是她,就是江婉容也想知道,她们和云霞认识这么多年,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云霞有喜欢的人。   云霞顿了顿,眼神飘忽了一会儿,而后漫不经心地说:“哦,你们见过的,就是我的那个暗卫,叫朱阳。”   两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俞姣姣甚至直接飚出一句脏话,她们顿时理解起长平长公主的愤怒来。先不说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单说那朱阳她们也是知道的,从小被王府收留培养,因武艺高强送到云霞身边保护她。现在倒是好,保护保护着就将人家的宝贝疙瘩勾搭走,忠义全失,算得上什么大丈夫。   俞姣姣出身武将世家,对此更为敏感一些,犹豫着开口,“你还是留心些……看他是不是真心对你的。”   “自然是。”云霞低着头,沉默着往嘴里又塞了几块糕点,将两颊都塞得满满时,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在做些什么,若是你们也是过来劝我的,就先走,我不想为了这个和你们吵架。”   云霞脾气不好,可也很少说这样的重话,俞姣姣有点上火索性就直接闭嘴。   气氛有些僵硬,江婉容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直接坐在两个人中间,“问问也不行,就那么宝贝着,比得上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再说了,姣姣生气也是对的,我们关系这样好,你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全然将我们当成了外人。”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最近才喜欢上的,谁知道生米还没煮成熟饭呢,就直接被发现了。”   云霞没了胃口,将盒子放在一旁,语气有些不耐烦,“你们也别想什么侍卫为了上位,勾搭主子的事,实际上他压根也不喜欢我,全是我两头担子一头热。我娘知道了,直接将他赶了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是我估摸着离了我,他不知道心里有多快活。”   她抬头看向江婉容,笑得灿烂,“我和他说,娶了我之后,他就可以平步青云,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获得旁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和地位,他说他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反正我只是馋他的身子,还没来得及脱衣服呢,就被他裹成粽子送了回去。还真的是恼人,我就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呆子。”   “就那么喜欢么?”   “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我也不会后悔。”她没能忍住,偏过头去哭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们肯定也心里笑话我不知廉耻,笑就笑呗,她们都是这么说,我能怪一个,还能怪一群不成。”   她抱着双膝坐在床边,头发披散开来,越发瘦弱,像是一只烛火面对外面的大风大浪时,依旧倔强地保持那一点微弱的光芒。   江婉容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说到底她也没做错什么,就是突然爱上一个人,这个人同她的身份差距有些大。然后她就要为了这份感情,同家人决裂,不吃不喝将身体糟践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谁笑话你了,净学着给别人扣帽子。”俞姣姣想了想,抿唇说:“那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磨着呗,看什么时候我能出去,然后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云霞听出了她语气的松动,又凑了上来,冲她眨了眨眼睛,“但是你知道啊,我估摸着他会去参军,你回去帮我打听打听。”      ☆、042   “你想都不要想, 回头要是给长公主知道了,定是饶不了我。”俞姣姣想都没想就直接将她拒绝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旁的事儿都好说,这种事让我怎么帮你,出了岔子倒是害了你一辈子。”   云霞没有辩驳,慢慢转过头,眼神幽幽地盯着江婉容。   江婉容虽说也同情她, 可毕竟还没有糊涂, 也直接拒绝了,“我没有这门路,有你也是别想的。”   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掺和, 一个不小心就弄得里外不是人,可她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声,“他也未必喜欢你,你付出这么多代价是值得的吗?”   “不知道,”云霞顿了顿,才缓慢开口, “可我怕现在放弃了,以后一直会后悔。你们就帮帮我, 就这么一次,我又不会做什么,只是想亲口问问他。他要是真的说不喜欢我,我也认了, 老老实实听家里的安排。”   江婉容没有说话,倒是俞姣姣最后被缠得烦了,将事情应承下来, 不过仔细交代了几遍,“我们说好的,只是去看看,问两句话就走。你要是有别的心思,我直接将你打晕了带走。”   云霞达到了目的,这个倒是应得很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保证就是去问问话,不做旁的。”   尽管她这样说,江婉容多少有些不信,出来的时候,她倒是问了俞姣姣,“你真就这么答应了?也不怕她闹了事情。”   “不答应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闹腾下去也没多少意义,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心,大不了我多照看一些就是。”俞姣姣想着这个事情都觉得有些头疼,有些话不好当着云霞的面说,此刻倒是没了顾忌,“她这么没头没脑地陷进去,也不怕是受了哄骗。”   “怎么说呢,个人有个人的主意,强求不来。”江婉容转了话题,“别说这个了,倒是你,云霞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你也没个中意的?”   她突然想到周将军,略微提了提,“上次见到的那位周将军,我觉得还挺好,看起来同你关系也不错?”   “周景韦?”俞姣姣往马车后面靠了靠,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人是还不错,武艺还算可以,倒是个值得较量的对手,我和他私底下还比试过几回,不过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旁的发展。”   “怎么没可能,我可是听说他对你有那么几分意思。”   俞姣姣完全是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消息,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我同他也接触过不少次,他都快把我当成兄弟,怎么就传出他喜欢我来着。这话可是不能乱说,传出去我该怎么面对他。”   江婉容一噎,索性就直接不管,感情的事情她自己还没琢磨明白呢,管别人干什么。   虽然她没有再提起,俞姣姣到时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隔天偷偷溜去马场的时候,再撞见了来练骑射的周景韦,她总觉得哪哪都是别扭,连手脚都摆放都不自然起来。   她一连射空了三件,周景韦这才察觉出她情绪有些不对劲,张弓搭箭,一箭稳稳射中红心后,他才偏头,闷声说:“你今天有些不高兴。”   “没有,只是想起个玩笑而已。”俞姣姣穿着一身劲装,头发被高高竖起,朝气蓬勃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而后如同玩笑般说:“有人说你喜欢我,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联想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对外澄清了一下,总不能污了你的名声。”   周景韦眼帘垂了垂,而后转过脸去,默不作声地对着靶子连射了两箭,每箭刚好从原来的箭身上劈过去,直中靶心。   这不仅需要十几二十年的长期练习,更讲究的是一种天赋,俞姣姣不由地眼前一亮,将之前的那点不自在全都抛在脑后,笑着说:“可以呀,没想到你的箭术这么厉害,等哪日空闲下来,不如也来教教我。”   她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男人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不大方便。”   “怎么,还有什么独门绝技不成?”   “嗯,只教给周家人。”   俞姣姣一愣神,还没能反应都过来,男人便将弓箭递给她,顿了顿才说:“算了,刚刚是玩笑话,还学么,学的话我教你。”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别扭又说不上来,但是箭法对于她来说,有着很大的诱惑力,纠结一会儿便爽快的应下来,“行啊。”   ——   江婉容从长公主府出来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关于云霞的事情只听俞姣姣说过几回。长平长公主是真的发了狠,云霞在饿晕了一回之后,才妥协下来,不过这种妥协是真是假也不知道。   俞姣姣找了那个叫朱阳的几回,都没有找到,倒是外面传出了风声,说她喜欢上一个侍卫。消息被俞夫人听见一回后,又罚了她不许出门,因此寻人的事情就耽搁下来。   不止是寻找朱阳的事情没有进展,就是陆谨言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关于秦大夫的消息,眼见着没有多少日子她就要出嫁,江婉容心里难免干着急起来,几日都着急上火的,嘴角的地方还起了个水泡。   绯珠拿着烫过的银针,替她将水泡挑开,正拿着干净的热帕子敷着的时候,夏岚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惊喜着:“姑娘,定西王府那边来了信。”   江婉容也顾不上疼,连忙招手,“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她的亲事定下之后,定西王府便说会来人参加她的喜宴。她小时候曾随娘亲一起在外祖家住过一段时间,对外祖家也很是亲近,估摸着日子再过个七八天,定西王府的人便回过来,心里也很是高兴,一边拆开信件一边说:   “也不知这次来到会是哪些人,外祖母年纪大了,怕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大舅舅守着西北之地,不能轻易离开,应当是二舅舅带着几个表哥过来,就不知道是哪几位?你明天去看看我手底下有哪些好的院子,下了一个好好收拾一下,等舅舅他们过来的时候,就直接住进去。”   绯珠才应了声,就看见姑娘脸色渐渐变红,突然就兴奋起来,好奇地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外祖母说她要过来,再过上七日便到京城。”江婉容自从重生之后,便很少有这种情绪激动的时候,攥着绯珠的手,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地重复一遍,“外祖母怎么突然就要过来?”   明明上一世,来的人只有二舅和表哥他们。   “外祖母年纪也有些大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一路的奔波。”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已经有太多年没有见过外祖家的人,比起江家的一团遭乱,外祖家给予的关爱和维护更加纯粹,也是她能平安长到现在的原因。   她一直对外祖家的人存着感谢,得知他们会过来才这样激动。   “这是好事呀,您先别着急高兴,老夫人那里也要去说上一声。项老夫人来一趟也是不容易,得提前做好准备好好招待,免得有什么怠慢的地方。”绯珠说。   江婉容想,正是这么个理,收拾一番之后,就直接去了澄心院。没想到李氏母女正好也在,她顿了顿步子,还是直接过去了。   李氏是过来同老夫人说关于江婉媛的婚事,对方是唐侍郎的嫡次子,长相清俊,听说书文也是不错,准备下半年下场,不说三甲,榜上有名却是一定的。   总归来说还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不错到江婉容有些怀疑,那唐家怎么就看中了江婉媛了。   李氏对此也很是得意,对唐二公子也很是赞赏,“我是见过他的,长相俊得很,人也是有本事的,在达观书院里求学,夫子都夸过许多回。我原是还嫌弃他为人过于老实,但是抵不住他对媛姐儿好,吃得用的穿的都送了,彩礼更是给了不少,也是显示了诚心。”   当着三个姑娘的面,这些话都不知道李氏是怎么说出口的。江婉容到底不比姑娘家脸皮子薄,木着脸听完了所有,全当是听了个乐子。江婉清全程低下头,看不见一点儿情绪,江婉媛的脸却红得不行,悄悄扯了李氏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李氏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炫耀,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她蔑了江婉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着:“要是我说,夫婿有没有本事都是其次的,重要的还是要对自己的夫人好,会疼人。不然就算是再有本事,嫁过去也只有受气的份。”   江婉容今日难得乖巧,没想到坐着还是被内涵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母亲说的极对,您见过的事情多了,自然是有经验的。”   有什么经验,有些眼睁睁看着夫婿宠爱妾室的经验。   李氏也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脸色变了变,还准备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江婉容就已经将话给接了过来,“祖母,今儿好事还全都赶在一起,早上的气候定西王府那边来了信,说是我外祖母这次也过来了,她人就在路上,还有七八日就要到京城来。”   “项氏?”老夫人原本神色有些恹恹的,一下子来了精神,直接坐起来,喜怒不辨,“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我也没旁的意思,她也这么大年纪,路上来回也是折腾。”   江婉容在来的路上,将这世和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做了个比对,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一世早前的时候,她曾写信去定西王府,问了一些关于生母的事情。   想是外祖母敏锐,从她的字里行间中觉察出一些不对,所以才改了主意,特意要过来一趟。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只打了个马虎眼,“外祖母对我一向是好,想都别想亲眼看到我成亲,也顺便看看我未来的夫婿如何?”   老夫人合上眼睛,眼角的皱纹看上去像是有深了一点,半天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她招手让江婉容坐到跟前来,语气也很是软和,   “来看看也是应当的,这些都是亲戚,虽然她们也没有看顾过你,就过年过节的时候和我们府上有些往来,可你也要守着规矩。你外祖家本就不大喜欢我们江家人,在礼数方面可不能让他们挑剔。”   她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往深处想想,字字句句都在挑拨,指责项家的人对姐弟两都不重视,送来的那么多金银珠宝也不过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江婉容若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不定还真要被糊弄住,可她偏偏不是,心里复杂起来,祖母为什么要在中间挑拨。   脑子里闪过集中可能,不知怎么指尖就有了些凉意,她面上还是笑意,“这些我自然是懂的,不过一时来了人,我也对他们没什么印象,有些好奇而已。”   “你是没印象,你外祖家的那几个,可真真都是心狠的,这么多年来当真就不过分分毫。”老夫人面上多了几分怒气,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又将话题带过去,“我来同你说说定西王府的事情,免得来了人,你什么都不知道,还闹了笑话。”   江婉容正好也想听听老夫人对定西王府的评价,就坐在旁边一直没有离开。   可坐在下方的李氏的脸色越来越差,眼里甚至还有些惊惧。那年项家找上门来时,长剑抵着喉咙时那种恐惧和绝望仍旧没有消失,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过来,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心上扑通扑通地跳着,却不停地安慰自己,当年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都已经闭了嘴,没人会发现什么的。   ☆、043   李氏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直接踏错了步子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还是江婉媛在旁边扶了一把。   江婉媛见她脸色有些惨白,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 觉得奇了怪,“您这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苍白?”   “没有,可能是今天天气热, 穿的衣服有些多。”李氏面上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 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你别着急我,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想着怎么和唐家的二公子好好培养感情, 等日后嫁出去了,在唐家要能够管事儿,我以后可全都是靠你了。”   江婉清落在后面一步,听了这句话之后,冷眼看着,面上露出讥笑, 内心深处又极度不平衡起来。若是说她和江婉容还有些背景上的差异,可她和江婉媛却是同胞姐妹, 江婉媛脑子空空,行为嚣张跋扈,处处不如她,可最后却能得到这样一桩好亲事, 甚至连自己的娘亲都对她另眼相看。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都苦难折磨都降落到她一个人头上?为什么处处不如她的人,最后都要比她过得幸福?极度都不平衡中,有粒叫嫉妒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 飞速生长,破土而出。   她看向李氏和江婉媛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娘,您说这些做什么。”江婉媛红了脸,她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可想到李氏在江婉容面前夸下的海口,还是有几分后怕。   她没什么大智慧,以前最大的缺点便是贪生怕死,现在反倒是成为一种优点,最起码知道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她是被江婉容整治怕了,从山上捡回一条命之后,也老实很多,根本不想和江婉容作对,甚至还劝起李氏来,“我这门亲事虽然不差,但确实是比不了长姐的,您以后在她面前少说些,左右她都在府里呆不了多长时间,和和气气送她出嫁就是。”   李氏一愣,脸色由白转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我会为了别人说这种话吗,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她自认为是为了女儿付出很多,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多年养育之恩,怎么回头养出来的女儿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她气得用手指戳了戳江婉媛的脑袋,“也不知你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你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出嫁就是,其余都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   定西王府的人要过来的消息本就让她心里乱糟糟的,又被自己生的气着了,生怕再说下去,会被这根木头脑袋给气死,直接气冲冲地走了。   她心上一直不安稳,一面和自己说根本不会有人察觉过往的事,想的再多都是自己是在吓唬自己;可一面又觉得这会不会是一种警示,在告诫她瞒不住了。   内心在天人交战,她连晚上也睡得不安稳,梦里全都是大片大片红色的涌动的血液,而后看见的是待在里面的丫鬟,她软了手脚,哭着问怎么办。   她在梦里看见自己将熬好的药汁倒了,听见自己隐忍平静之下的兴奋的声音,“夫人失血过多,没能熬过去,懂吗?”   然后便是项氏的葬礼,她看着棺材里已经没生息的人冷笑,还没笑得出来,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就突然坐了起来,朝着她伸出手。她惊恐地瞪大双眼,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外面的嬷嬷听见了动静,没有在外面守着,一反常态直接走了进来。   李氏如同经历了一场恶战,整个人都有些虚脱,软软地靠在引枕上,看了一眼以后问,“又怎么了?”   “夫人,秦大夫失踪了。”嬷嬷的声音被压的很低,颤抖的声线中又含着恐惧。   李氏瞳孔紧缩,故意一窒,半天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失踪了,那么多人看着,还把人给看没了。那他的家人呢,在什么地方,还不快把他们给抓起来!”   她的音调逐渐变高,又惊又怒,恨不得直接冲出去问问那群侍卫,她花了那么多银子养了一群饭桶不成。   “也都不见了,一点动静也没,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嬷嬷都开始有些手抖,声音压抑,“如果那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可全都没有好下场。”   “不会的,不会的……”李氏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只重复这么一句话,最后诡异般镇静下来,“不可能是定西王府的人,可除了他们就剩下那个小蹄子会追查那件事。她性子一向急躁,若是已经逼得秦大夫开口,不可能还这么坐得住,只怕我这屋子都要被她掀了。不管秦大夫是不是被她带走的,只要她现在不知道,我们就还有机会。”   “还能怎么办,定西王府的人快来了,大姑娘有了倚仗,再将事情闹出来怎么办?”   “那要是她死了呢?”李氏偏过头,惨白的脸上闪现一丝狠色,阴郁的,像是困在黑暗中的恶鬼,要把所有人拉下来陪葬。   嬷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听说要害人性命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您是说……”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李氏双手攥紧。   ——   江婉容的确还没来得及知道陆谨言将秦大夫带走的事情,离婚事只有月余左右的时间,她怕李氏在中间动什么手脚,所有的事情都要跟在后面重新检查一遍,要忙活的事情也多,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后来还是晴安提议说将妙菱提拔成二等丫鬟,跟在她学管账。妙菱是个聪明的,又肯耐下心来学习,在中间帮了不少忙,后来江婉容才能轻松一点,忙活起外祖母过来时食宿的问题。   定西王府当年在京城也是有产业的,不过当年她母亲出嫁,外祖父将这些产业全都当做陪嫁送了出去。她娘亲逝世后,是说过将这陪嫁一分为二,全都留给她和乔哥儿。祖母感念他们年纪小,暂时代为保管,后来又移交给李氏。李氏将这些陪嫁混着公中一起管理,日子一长就当成是承恩侯府的产业,半点没有吐出来的意思,这也是江婉容为什么要给外祖家的人重新找住处的原因。   她手头上倒是有两处院子,不过地方都有些小,让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老长辈住进去,江婉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寻思着另外租赁一方院子,提前安排丫鬟婆子进去打扫收拾。   可时间有些短,难找到什么合适的,晴安倒是劝说:“府里在别处也有院子,地方也大得很,您这样没头没脑地找着,不如去和老夫人说一声。”   “当年定西王府和承恩侯府差点决裂,若不是我和乔哥儿,两方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外祖母脾气最是耿直,若是知道是府里的产业,就算肯住进去心里也不舒坦。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多花些功夫,让她住得也自在些。”   江婉容是真没打算用承恩侯府的别院,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李氏一反常态,极为热情地在老妇人面前提了出来,说是要收拾出一个院子招待定西王府的人。   “按道理是该这么做,你去选着,再把院子收拾妥当。就算他们家对我们有成见,但礼数还是要做到,免都落了口舌。”老夫人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眼尾的地方藏着不耐烦,也不知是在厌恶什么,“容姐儿,你也帮着你母亲看着点,免得怎么安排项老夫人都有闲话说。”   “要不然就由我来安排吧。”江婉容出声道。   李氏笑着开口了,“那怎么成,你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哪有这个闲工夫管这些。我自然是会安排好,你若是不放心,到时候你再去看看就是。”   她还想要反驳,老夫人直接就说了,“你母亲说的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着那天高高兴兴的出嫁,再去忙活旁的,别人该说我们承恩侯府没人了。你若是真的想要帮忙,就派人去把乔哥儿接回来,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出嫁时总是要在场的。”   江婉容没了话,只好先敷衍着,准备自己再从私底下去找院子。不过她倒是好奇,李氏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反常必有妖,她可不相信她真的会真的好心。   事实证明,李氏还真的有这么好心,傍晚的时候就过来一趟,约着她明天一起去看着宅子。   江婉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将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才慢吞吞的开口,“这里也没有别人,您不必这样,弄得您心里不痛快,我心里面也在担心。”   “担心什么?”   江婉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莞尔一笑,“我担心什么,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李氏有种被戳穿的恐慌,一时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捧着描花白瓷盏,笑容里透着几分讨好,“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你要是出了事,定西王府的人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原本是不想揽下这个事,但你是知道的,媛姐儿不久之后也要嫁出去,她嫁得不如你,但到底还是你的妹妹,我总是希望日后若是有机会,你能够拉她一把。”   江婉容没有说话,嘴角噙着笑,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听她说话。   李氏几乎全程都是硬着头皮说话的,脸上笑的都有些僵硬,说到最后都带着几分火气,干脆也不装下去,都带着几分威胁,“你若是不去的话,便由着我看着办了,不过要是不满意,可怪不到我头上去。定西王府来了人,于情于理都是要过来一趟的,你总不希望两家闹的面子上难看。”   若不是碍着脸面,她都想要凑到前面去问一句,“您怎么不再继续装下去?”,不过这样的吵闹太过难看,她就忍着没问,转而考虑起李氏提议的事情来。   这是一场鸿门宴不假,不过李氏说得也对,由着她乱来的话捡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给定西王府,哪怕定西王府的人不住进去,都会在人前失了面子。而李氏还会在然后挑拨,说是选了院子是经过她的同意,这样的事情李氏绝对做的出来。   在心里比对了一下利弊之处,江婉容最后还是答应下来,“那就听您安排吧。”   李氏顿时露出一个极为舒心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这次的安排你绝对满意。”   在她走了之后,绯珠收拾茶盏的时候,忍不住问:“夫人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您何必要答应她。”   “这次不答应也会有下次,还不如一次就解决了。明天你、夏岚跟着我一起出去,趁着还没有天黑,让夏岚去给柳朝兴递个话,让他找十几个打手,也别计较银钱,只要确保从我们出府就一直跟着,有危险时再出来。”   江婉容想了想,觉得人还是少了点,没能有什么杀伤力,“算了,你还是直接去一趟永安铺,把这边事情说一下,问陆大人借几个人用用。他若是有推托,你就和他说,定西王府的项老夫人快要到京城了,我请他一同前去拜访。”   夏岚不知道为什么姑娘要提后面那么一句,不过看她脸色不大好,就忍着没有问,直接出去传话。   陆谨言一直想搭上定西王府这条人脉,就冲着这一点,她笃定他一定会出手帮忙,保证她的安全。   不过她也没想到,陆谨言的办事效率能这么高,隔天一大早,就直接给她送来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的长相平庸,倒不是说不好看,而是脸型过于大众,扔在人群里很难辨别出来的那种。不过她们下盘沉稳,走路都没什么声音,显然是学武多年之人。   江婉容暗自将两个人打量一番,心中有了一点分寸,才问:“就你们两个人吗?”   “还有其他侍卫在暗地里跟着,不过大人考虑到那些人不方便跟着您进进出出,便派我们两个人过来了。”其中的一个人开口回答道。   女侍卫培养起来代价要高昂很多,江婉容也没有想到他直接就送了两个过来,一面觉得反常一面又生出一种诡异的感动来,“那今日便麻烦你们了,回去的时候也替我给你们大人带个话,就说我承了这份恩情,日后定是会回报。”   两个丫鬟的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犹犹豫豫之后,先前说话的那个人又开口了,“大人说,若是您真想回报的话,明日正巧有个机会,他想请您去别院一叙。”   江婉容还是头一次见到要回报要得这么快的,心里骂上一句,那狗男人当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不过和这样的人相处也痛快,她原先还有的那么一点感动全都消失干净,利索把事情答应下来,“行,到时候他说个时间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李氏完了 啊,我真的好想写婚后,哪怕是 江婉容散漫地趴在软榻上,把玩他的腰带一圈圈地往食指上绕,问着:“你还不睡吗?” “你睡你的便是。”陆谨言将公文放下,颇有些无奈,“你等我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女子往他的方向滚过去,眼里含着莹莹水光,去扯他的衣襟,理直气壮问,“这书文比我还好看些?” “书中自有颜如玉。”男人不动如山道。 女子凑上去,含着唇吮吸,颇有几分挑衅,“现在呢?” “书中自有黄金屋。”声音低沉沙哑。 女子解开腰带,露出那一方红巾,红巾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分明俗气至极,却又艳丽风情。她带着他的手,覆盖上去,声音颤巍巍要滴出水来,“那现在呢。” 手上忍不住握了握,男人眸色深沉,欲色翻涌,喉结上下滚动后,一字一顿道:“自然是你重要。” 我的天!这才是我的水准啊! 给某位大佬的加更,明天我会记得,要是加不了,当我没说   ☆、044   李氏这次几乎是背水一战, 之前自然做足了准备,生怕有一点意外情况出现。   所以当江婉容身边出现两个从没有见过的丫鬟时,多留心了一些, 笑着问,“这两个丫鬟长得真是喜庆,怎么以前没有看过,我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府里来了这么两个人。”   “她们原本是静院的洒扫丫头,我那日看见便觉得合了眼缘, 正好我身边缺几个丫鬟, 就将她们俩调过来了。”江婉容解释了一声。   静院是一处被荒废的院落,只留了一两个丫鬟在打扫,平时也不会被注意到。李氏信了六七分, 可心里总是不安稳,不停地打量起那两个丫鬟来。那两个丫鬟都是能够沉住气的,微微颔首,就任由她打量着。   她看了好一会没看出什么东西,便笑话自己多心,转而和江婉容说话, “那我们就先上车吧,安排的院子离这还有些远, 得要上一些时辰。”   江婉容没说话,沉默地跟了上去,等上了马车之后,她也没有和李氏有过多的交流。   李氏一开始还想着要搭话, 碰了几次冷脸之后,也直接闭了嘴。不过她看上去很是焦躁,都有些坐立不安, 好几次忍不住掀开帘子,要往外面看去。   江婉容自然是察觉到李氏的反常,在李氏再一次挑开车帘往外面看的时候,她笑着试探着:“这外面是有什么吗?”   原本车厢里很是安静,只有马车压过青石板的喧嚣声,冷不丁有人问话,李氏差点被吓了一跳,放下帘子,下意识去遮掩,“没有什么,我是在看路,估摸着还有多长时间到那里。”   江婉容递给夏岚一个眼神,夏岚立即将帘子卷上去,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她也是在京城长大,看见几个熟悉的场景之后,就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是先慢慢落到李氏身上,没了笑意,“这怎么越走越偏,再往前走上几百米,可就要出城了。”   “院子就在城边,只有那里的屋子宽敞。”像是能够预见一会儿发生的事情,李氏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伸手要夺夏岚手上的帘子,生硬地解释,“你若是觉得无聊,眯一会就是,等到了之后我会叫你。”   叫她干什么,叫她起来送死的吗?   江婉容心中起了火,这李氏就将她看成了三岁的孩童不成。她做了准备是一回事,以身犯险又是另一回事儿,冷着脸要将马车叫停,“停下,我不想去了。”   “这都快要到了,怎么又突然不想去。”   江婉容没有理会他,直接上前想让车夫停下马车。   李氏微微瞪大眼睛,顿时清楚江婉容猜到她的打算。既然都直接撕破脸皮,她也不装什么贤惠,一把将女子扯了回来,面露狰狞,“你必须和我一起过去。”   她的力气极大,江婉容一时没有防备,直接往后一倒,头差点撞到车壁上去,紧要关头,原本坐在一旁毫不起眼的春景及时长手一伸,将她直接揽在怀里,才避免了脑袋开花的场面。   李氏筹划了几天,不成功便成仁,她咬着牙拼了一把,对着车夫猛喝一声:“快点!一定要赶到城外去。”   车夫早前已经收买过,听见里面的动静,扬起马鞭对着原本慢洋洋的马抽了过去。马儿吃疼,朝着天空嘶吼一声,撒开四只蹄子不要命的往前跑,连带着车厢颠簸向前。   这一变故让原本跟着的家丁措手不及,被马车冲散队形之后,他们惊呼一声,立刻也跟着冲了上去。   “夫人和姑娘还在上面,快制住马车!”   计划虽然有了一点小变动,但大体还是照着预期的情况进行,眼中迸发出恶意,李氏笑得癫狂,“我劝你不要挣扎,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今日必定是你的死期!”   江婉容一早就知道今日有事要发生,可也没想到李氏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众目睽睽之下就要痛下杀手,她抓住车厢中凸起的一根木柱,问旁边那个陆谨言送过来的丫鬟,“现在怎么办?”   “奴婢可以控制住马车。”   春景只说了这么一句,见女子点头默许之后,便弯着腰从旁边走出去。   “哼,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挣扎,不自量力!”李氏知道她们的意图,得意洋洋的想,一个丫鬟而已,她还能把她给放出去。   她面上闪过恶意,对着春景的小腹一脚踹了上去,正要看着小丫鬟被踹出去江婉清疼得在地板上打滚的时候,突然她的脚腕就被人攥住不能动弹。她瞪大眼睛,“你……”   话还没有说完,小丫鬟手里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绳子来,说了一声“得罪了”之后,利索将李氏捆成了一个粽子,颇有些得意地看向震惊中的江婉容,“姑娘,您现在要抽她两巴掌报仇吗?”   李氏发出一声尖叫。   江婉容确实有点被惊到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丫鬟的武功会这么高强,可被颠得快要散架的臀部及时唤醒她的理智,她急忙说:“先将马车停下来。”   春景看着李氏,面上流露出一丝可惜。   是可惜的是吧!李氏头发散乱,金钗挂在头上摇摇欲坠,还要尖叫。刚张开嘴,她的嘴里便被塞进了一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春景解决了噪声的来源之后,掀开帘子就要出去,才踏出一步,迎面而来一把匕首,她迅速反应过来,抓着车壁往旁边一倒,匕首便擦着她的胳膊而过,空气里多了血腥味道。   车夫明显是习武之人,一身匪气,挥着匕首扑上来,对着她的心窝要补上一刀。春景眼中划过锋芒,腰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下,避开匕首的同时,踹了车夫一脚。车夫用胳膊挡了挡,可还是被震得往后推了推,眼中也多了几分谨慎。   春景抓住机会扑上去,二人缠斗起来。春景原先想,江家姑娘是闺阁女子,内宅的争斗多是软刀子,大人怎么就特意将她和冬时都派过来保护江姑娘。可见这名车夫出手狠辣,招招要人性命,这才明白自己小看了这次任务,又好奇江家姑娘到底是招惹上什么人。   到底是从百人之中厮杀争斗,脱颖而出的好手,春景抓住车夫的破绽,对着他太阳穴的地方挥过去,将人一拳捶下马。   车夫本就是悍匪,同李氏勾搭上策划了这次截杀的事情,城门之外有三十多人等,自然不愿意就这样空手而归,直接将匕首投掷出去,稳稳地扎入马屁股当中。   马突然受了伤,失去了控制,只剩下动物的本性,一直朝着前方奔过去。   春景暗道一声“糟糕”,随即做了跳车的决定,便很快只会江姑娘一声。   江婉容明白现状,当即就同意下来,准备要跟着跳下去的时候,春景一把拉住她,“奴婢等会儿带着您一起。”   她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这个丫鬟一把将夏岚提了过来,直接就问:“你一个人敢跳下去吗?”   夏岚才点了点头底,春景就拽着她的衣服,用了力道到将她推出去。江婉容万万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瞪圆了眼睛看她。   春景对此却毫无察觉,眼神在李氏和她的那个丫鬟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最后直接拽过那个丫鬟将她推出去之后,抱着江姑娘跳了下去。   江婉容只觉得天旋地转,听见一声闷哼之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因为那个丫鬟将她护得死死的,她只受了些轻微的擦伤,缓过来以后就很快坐起来,看着那辆失控的马车突破城门口的侍卫,继续往前面奔跑着,眸光渐渐变得深沉。   春景手臂上本来就有伤,又在地上滚了几圈,伤口上的血不断涌出。但她像是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从地上一跃而起后,还记得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才跪到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掌心向上,“奴婢没能够保护好姑娘,请姑娘责罚。”   这本就不是她的手下,又何来惩罚?江婉容看着她手臂上冒出的鲜血已经将袖子染红了一大片,就要避开她的伤口将她搀扶起来,有些担忧地说:“我应该感激你救了我的命才是,这次多亏你了,我现在就去找人过来,带你去看大夫,你可还能坚持住?”   这份关切真诚不做作,对于习惯了拼斗厮杀的春景来说,有些陌生,她心中生出一些异样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守城的将士便赶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婉容脑子在飞速运转着,深知李氏的秉性,干脆就先下手为强,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李氏头上。她直接用帕子捂着脸哭了出来,慌里慌张地说:“我是承恩侯府的江家姑娘,随着母亲一起出来,谁知那劫匪伪装成车夫,要绑了我们做人质。幸亏我得这个丫鬟机灵,带着几个人跳下马车。但是我母亲还在上面,求求你们赶紧追上去,救救我的母亲……”   她说着说着,越发泣不成声,软软地要倒下去,还是春景在旁边搀扶了一把。   听了承恩侯府这四个字,侍卫态度上多了几分小心,这可是牵扯了一个侯府,若是处理得不好,被人告发到皇上那去,他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皇城之下发生劫匪绑架的事情,这不是摆明了说五城兵马司制下不严。   当即就有领头的侍卫承诺,“我们一定会严查此事。”   “我这丫鬟受了伤,还有一个丫鬟跳了马车,麻烦您派人去寻寻,再帮忙找个大夫来。”江婉容本就生的好看,哭起来时候更是梨花带雨,眼尾通红,比平日的美艳多了几分凄惨。   侍卫原本只要确保她们的安全,至于这些小事,等承恩侯府的人找过来再让他们自己解决便是。但是看着江家姑娘的脸,这话便没能说出来,最后忍不住答应了请求。   夏岚和李氏的丫鬟很快被找了过来,她们受了不同程度都摔伤,但是都没有伤到筋骨。几个人当中,只有春景受得伤最重,请来的大夫留下金疮药,教她们怎么包扎之后,就离开了。   承恩侯府的人随后也赶了过来,有人就劝说江婉容先回去,他们留在这里等消息就是。   江婉容捏着帕子,眼眶又红了一圈,“母亲被悍匪劫走,到现在下落不明,我还有何颜面回去?我要留在这里,亲眼看着母亲平安归来。”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不免对她又高看一眼,这江家姑娘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样蛮横无理,倒也是一位至情至性之人。   实际上江婉容也只是做做样子,李氏既然筹划了这件事,被绑架之后定然也没什么生命危险,她呆在这里没有离开,除了有一定程度上的作秀之外,主要还是因为马车没有过来,她毕竟是没有出阁的姑娘家,总不能就这么抛头露面的走回去。   正好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万里无风,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让人出了一身的汗。   江婉容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又因为一直哭个没停,脸上原本都淡妆和灰尘都糊到一起,虽说不可怕,但是绝对也好看不到什么地方去。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头顶上的太阳,生怕自己真的就这么被晒晕过去。   就在她快要觉得自己被融化了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眼前,她差点要叫出声,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抬手扶着额头,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   她随后陷入一个怀抱当中,这个怀抱比想象中的要宽阔很多,甚至还有些硬硬的。她还在寻思自己身边有哪个丫鬟有这么大的体格,忍不住伸出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对着来人的胸口按了按。   平的……   她身子变得僵硬起来,眼皮子掀开一条小缝,就看见陆谨言那张俊美清冷的脸。   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低头看了一眼她在地上滚过一遭变得黑乎乎的爪子,皮笑肉不笑着。   江婉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眼睛闭得死死的,全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根本不承认刚刚自己那个怪异的举动。   绯珠还以为自家姑娘是真的中了暑,想要跟着一起上马车去照顾姑娘,被旁边的冬时略微拦了拦。   “我先送她回去,你们留在这里,等承恩侯府的人来了,和他们把事情说一下。”陆谨言这才给了晴安一个眼神,“你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吧,该怎么做你看着办。”   说着,他便抱着女子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陆谨言:实不相瞒,我想把这个女子扔下去。 江婉容(好气呀,还是要保持微笑),接着“啪”地一声,面无表情把手又贴了回去,还蹭了两下。 感谢nuo诺璃大佬的票票,感谢夏初大佬的营养液,但是没有加更成功,我果然是废物本废,对不起大佬栽培,要是让我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鞠躬   ☆、045   等上了马车之后, 陆谨言便没有了在人前的温润,直接将江婉容扔到一旁的软榻上,然后才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他的力道不重, 不过江婉容受伤的胳膊意外撞到车壁,剧烈的疼痛袭入大脑,一时没忍住疼,眼睛里冒出泪花来,压着火气指责, “你就不能温柔一些吗?”   她也不是故意矫情要求什么优待, 可他当真也没有半分将她当成未婚妻子的意思,这么粗鲁地一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压根不是什么读书人, 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   可不是莽夫,她扶着自己的胳膊坐起来,心里将人骂了一回,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陆谨言愣了愣,见她抱着胳膊吸了一口冷气,倒是很快道了歉, “下次我会轻一些。”   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总觉得有些像话本子写的, 公子哥和姑娘头一回做那阴阳调和之事,公子哥也是这么哄人的。   这一联想让她脸上有些发烫,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才问, “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这边出了事,我过来看看,顺便有些事情想要对你说。”陆谨言说旁边的车壁抽出抽屉, 从里面拿出一份被打开的信件递过去,“这事情大夫都证词,已经签字画押过,可以直接送到京兆府去。”   “这么快吗?”   事关自己生母到底为何而死,江婉容面上也多了慎重,手指在信件被撕开的那道口子上捏了好几下,正要打开的时候,突然听见男人在说话。   他面上仍旧是清冷的,望过来的时候眼眸深邃,似乎有几分同情,“我建议你想清楚些,有些事情弄清楚了未必是件好事。”   她原先还没觉得有什么,经过这么一提醒,反倒是紧张起来,随后又失声笑了出来,“都已经这样了,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说着便将信件打开来。   信件是以秦大夫的口吻,提到当年他去承恩侯府如何替侯夫人诊治,用了哪些方子又有什么效果。接着便是一块很大的墨点,而后的字迹变得慌乱有些潦草,像是写这份陈词的人在经过很长时间的挣扎之后,才开始回忆这段极为难堪的记忆。   他清楚得写着侯夫人死的那天,他曾被请去见过一面。侯夫人气火攻心吐血不止,原本是重症之状,幸亏府中有人送了份止血的方子过来,他细查之后觉得很是有用,亲自熬了一碗药,让丫鬟送了进去。可侯夫人还是出了事儿,众人慌忙之际,他曾经留意到,他先前送进去的药丝毫没动。   这无异于杀人,他当时就吓得腿软,为了保住性命,装成没事人的样子,等快入了夜,就准备立刻逃跑,不牵扯到这件事情中。他逃跑也很顺利,刚开始坐立难安生怕有人过来杀人灭口,可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他就渐渐放松下来。就在他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时候,承恩侯府的江老夫人派人找了上来,给了他一笔不菲的银子,让他永远离开京城。   江婉容早先的时候,就已经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可亲眼见到这些证词时候,内心还是忍不住愤怒。   李氏她怎么能、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承恩侯府当年落魄,是靠着她娘亲的嫁妆过日子。她的娘亲并没有因此对府上的人有半分苛责,没想到居然会养出这样的白眼狼来。   还有她的祖母,她都想替她的娘亲问问,为什么不替他的娘亲讨回一个公道?为什么又能够让一个杀害她娘亲的凶手,最后还霸占了她娘亲的一切东西?   她们心究竟是什么颜色,当真就没有半分内疚过。   她心里堵满了许多不能宣泄而出的情绪,情绪涌动在身体的每个部分,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准备将信件放回去时,她才注意到秦大夫的证词还有最后一页。   “往后许多年,我一直愧疚难安,不断回想起过往之事,才发现一件事情。江夫人虽然体质偏弱,但照理说经过调养,几与常人无异。可最后一次诊断,江夫人身体隐有亏损之症,乃积年累月所得。我不敢托大说医术如何,可所写滋补方子绝不可能使人身体有损害。当年,江夫人的死,怕是远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有一道响雷直接在头顶上炸开,江婉容觉得自己像是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不死心问了一句,“他说的是真话吗?”   “他的家人都被扣押起来,应当不会隐瞒。”   她听后又哭又笑,甚至都忘记了她和陆谨言没有那么亲密,红了眼眶之后,向起身往前走,一下子跌坐在男人面前。她却顾不上这些,执拗地将那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张递到男人的面前,想笑又笑不出来,干巴巴地说:“我没有看明白上面是什么意思,你学问一向好,那你帮我看看吧。”   李氏不过是个妾室,想要下毒的话不仅要瞒着所有人,还要避开江夫人院子里的嬷嬷和丫鬟。这可是长期的功夫,稍有差池江夫人还没怎么,李氏害人的事情就会败露,远比直接断了江夫人救命的药要困难许多,是当年李氏怎么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承恩侯府人口简单,有这么大能力插手后院之事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江老夫人。   这是脑子稍微转一转便能够知道的事情,她又如何不明白。不过是江老夫人从一个纵凶者到凶者的转变,给她的打击过大,一时不敢相信而已。   陆谨言垂眸看向她,此时的小姑娘看起来乖巧地不像话,泪水积蓄在眼眶中要落未落,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有些茫然无助。她全然没了平日的气势,跌坐在那里只到他胸膛的位置,显得双肩越发孱弱。   他倒是难得多了几分同情,可还是挑开了这个已定的事实,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沉声说:“江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滚烫的泪水压着睫毛,划过脸庞,一颗颗往心里砸,将一颗心砸得千疮百孔,钝钝地疼着。可她怎么能哭呢,她还要替自己的娘亲讨回一个公道,怎么能在现在就哭出来,这不是在和敌人示弱么。   她伸出手,一下一下,用力地擦着脸,可那泪水就像是永远流不完一样,怎么都擦不干净。   可往往崩溃是来自于一瞬间,她也顾不上那些所谓的脸面,抱住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起来,她的身边的人对她究竟还有几分是真的?   陆谨言能够对她的处境有几分感同身受,他当初又何尝不是从这样的局面中走出来。旁人捅的刀子会让你疼,这种疼痛会随着伤口的痊愈消失。可来自至亲之人的伤害却永远也好不了,伤口反而会在时间中逐渐溃烂化脓,愈演愈烈。要是想彻底好起来,那得有割肉剜骨的勇气。   许是因为那么一点相似,他过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哭出来就全都好了,不过得是提醒你一声,这离承恩侯府也没多少路,你得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江婉容抬起头看他,眼眶红了一圈,睫毛湿漉漉地翘着,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   就算是被这样看着,陆谨言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他拿出一方帕子,慢慢俯下身子来,替她将脸上的脏乱一点点擦干净。而后他便看着她的眼睛,声音缓慢有种平复人心的力量,“秦大夫就在我手里,你若是想报仇的话,随时可以。”   他眸色深沉,像是平静的海面之下蕴藏着汹涌的波涛。   江婉容稍微能镇定些,想了想之后,自嘲地笑了声,“哪里有那么简单,若是贸然去指责,怕是隔天你就能听到我病逝的消息。”   “我可以帮你。”      ☆、046   陆谨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不急不迫,似乎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下来。   她不能说是不心动,她筹谋了所有事情不就是为了替自己的娘亲讨回一个公道, 可是她却不怎么相信,陆谨言可以这么无条件的帮助她。   “条件呢?你的条件是什么?”   “嗯……让我来想想。”他一只手撑着侧脸,曲起的食指抵着太阳穴,半天才说:“这便当成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如何?”   “……”江婉容轻轻别过脸去, 间接说明我自己的态度。   “你瞧瞧,说了也不信我,又何必问这么一回?”他直接伸手, 将女子拉到一旁坐着,慢声说:“不是你先提起,说夫妻本一体,我帮你自己也是有好处的。现在我帮你了,你倒是又怀疑起我来,让我有些难做人。不如你帮我拿个主意, 让我是帮还是不帮你?”   他说得有几分散漫,像是开玩笑, 又像不是,江婉容一时拿捏不住他话里的意思。转而一想,她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去算计的东西,顿了顿倒是先把事情答应下来, “那就先谢过你了。”   她刚刚哭过,说话时候瓮声瓮气的,不如平日里的凌厉, 倒是叫陆谨言晃了晃神,想着那个拽着自己的袖子要哭不哭的妹妹,莫名说了一句:“你倒是和她挺像的。”   “谁?”   “我妹妹,你应当也见过的。”他也没瞒着,笑了笑之后,又说:“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想要报答点什么,不如以后我们成了亲,你替我多教教她。”   陆谨言的妹妹叫陆瑾瑶,她还要叫一声小姑子。若是非要说陆谨言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将自己的妹妹教成了一个是非不分、内向阴郁的人。她上辈子嫁进平北侯府后,生活上大多的不痛快几乎都是拜陆瑾瑶所赐,虽说是她年纪小被徐氏荼毒成这样,可她对她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她又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菩萨,一想到以后要教好一个曾经不断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她都觉得有点头疼,心里还在想,陆谨言果真是半点都不肯吃亏的。   可毕竟是欠下了人情,江婉容就是再不情愿,最后还是点头把事情应承下来,不过她倒是记得将丑话说在了前头,“说到底你们之间的关系要比我亲密许多,到时候她委屈了找你哭,你可别反过头来怪我。”   “怎么和她就亲密些,我两好歹是准备过一辈子的人,怎么说我也要帮着你一点。”陆谨言自然知道自己府上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捡了好话来说,最后开着玩笑,“实在不放心的话,你也来哭哭,看谁厉害一点。”   江婉容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有时候这枕边人才是真的陌生人,谁知道她们以后会不会这样。   陆谨言将她送回去,承恩侯府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门童见到江婉容回来,立马让人去通传,最后来了个嬷嬷,说是让大姑娘直接去老夫人的澄心院。   江婉容却是老老实实地昏过去,最后还是被丫鬟背回自己的院子,陆谨言则是替她走了这么一趟去拜见老夫人。不过承恩侯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也不好久留,也没有待多久就直接回去了。   绑了李氏的人是京城一带有名的悍匪,如同春风吹草,朝廷派兵围剿几次又死而复生。不过过往都是些小打小闹,绑了小官,劫了商人,可还是头一次掳走了官家的女眷,一时闹得沸沸扬扬,直接将老夫人气死过去一回。   江婉容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在抚芳院里休息没多长时间,便被找来的大夫“救治”醒。姜嬷嬷就直接在外面守着,她刚醒便被半拉着去了澄心院。   她刚刚得知母亲过世的真相,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承恩侯府的人,怕自己多说两句会忍不住将事情挑出来,就全部都前功尽弃。   想了想她直接将腰一扭,还没有进门就直接哭了开了:“母亲呢,母亲找到了没?”   她哭得肝肠寸断,一张脸都是煞白的,走几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要往底下倒去,丫鬟婆子不得不上前来拥簇着,“您哭成这样做什么,夫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李氏会心疼才是怪事,想要亲手杀了她才是真的。江婉容心里冷笑,可这做戏又不能不做全了,拿着帕子擦着脸,她便直接往地上一拜,“祖母,您说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倒是情愿被掳走的是我,母亲她年纪也大了,那些人……那些人指不定还怎么……”   她似乎是想到什么惊恐的事情,翻着白眼就要往后晕倒。   “还愣着做什么,不快点将姑娘扶起来!”老夫人心里憋着一股火,脸色逐渐发青。   李氏被掳走的事情里,未必没有她这个好孙女的手笔,平日里她能忍着这两个人都来斗去,可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承恩侯府的名声。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承恩侯府的当家主母被掳走,中间就算没有发生什么,李氏的名声也都丢没了。   她原本想要朝着江婉容发火,顺便敲打一番,让她明白什么她到底是姓什么的。可老夫人也没真的想将她逼着生了病,不然传出去这像什么话?   江婉容也明白这一点,被扶起来来喘了一口气之后,仍旧捂着脸哭个不停,只说自己情愿代替母亲去受过。反正就是嘴皮子一上一下的事情,她脸不红气不喘都往脸上贴金,将一个纯孝之人的形象发挥地淋漓尽致,连自己都差点被自己感动了。   老夫人听着脸色越来越黑,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打断她的话,“今日之事,你可察觉到什么异常?”   “我吗?孙女什么都不知道啊!”她之前在马车上哭过一回,眼上的红肿还没有消退,倒真像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原本今天我是不打算出去的,母亲直说找的院子不错,非要我陪她过去瞧瞧,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一桩事。”   她继续用帕子捂着脸,慢慢哭了出来。   那哭声有些小,偏生还慢慢悠悠的,听得老夫人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不得不挥手让她离开,“今日你也受了不少的惊吓,先好好回去歇着吧?”   “那母亲怎么办?”江婉容倒是真的有些好奇,老夫人该怎么对待这个让侯府出丑的儿媳妇。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老夫人摆摆手,缓慢闭上了眼睛,等江婉容离开之后,她又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天已经变黑,从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看过去,像是一只长了深渊之口的妖物,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她的眼底是一片浓郁的化不开的厉色,李氏吗,一个失去了贞洁的女人,自然是死了最好。   江婉容觉得自己对老夫人还是有那么几分了解,揣测她怕是已经对李氏起了杀心,就算李氏最后被找了回来,怕是最后还躲不过一个病逝的下场。   晴安拿了一些冰块,用帕子包裹住替自家姑娘敷眼睛,一边小声说着话,“春景和冬时两个人怎么安排?先前说是过来个几天就走,现在陆大人将她们派过来给您用着,总得要考虑考虑月例和级别的事情,高了低了都有难处。”   “着急这个干什么,她们现在还领着平北侯府的月钱,你还真拿着当成了自己人?你就当时来保护我,好好招待着就是。”江婉容今天是真的有些累坏了,可李氏下落不明,她也不敢真的松懈下来,想了想还是交代一声,“明天让人放出话去,就说老夫人顾着面子,不打算救夫人了,旁人都是无所谓的,保证消息一定让两位姑娘知道就行。”   “啊,怎么……唉,要是老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属鼠   “不好就不好,左右我都在家待不了多长时间,再瞻前顾后像什么样子。对了,容姨娘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进行养胎,谁请都不出门。听说已经找靠谱的大夫看过,这一胎怀的是个小少爷,现在她宝贝着呢,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她倒是个小心的。”江婉容说了这么一句,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她以为自己会梦到从前,实际上并没有,相反一夜无梦到天亮,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不过一早醒来,她就听说江婉媛和江婉清两个人前后去找了老夫人和侯爷,哭着闹着要去将自己的娘亲找回来,但是先后被斥责一顿。   江婉媛对李氏倒还真是有点感情,平日见到老夫人和鹌鹑一样乖的人最后拍着桌子和老夫人吵了起来,扬言说要是母亲找不回来,她就要将头发绞了做姑子去。   老夫人勃然大怒,训斥着:“我叫你养成这么大,就教会你不仁不孝做起威胁长辈的事情来!一个侯府的嫡女,做事没有半分沉稳,反倒是在窝里横了起来。你当真要去做姑子不是?我便再问上一句,只要你应了声,我立即就派人送你过去。”   江婉媛直接被吓了一跳,浑身的寒毛竖了起来,两个肩膀高高耸起,哭都不敢哭出声音来,“我……我只是担心母亲。”   承恩侯府阴盛阳衰,未来多多少少靠着几位姑娘帮衬一番。   老夫人才打了人一棍子,随后又给出了一个甜枣,好生说着:“现在府里除了必要当差实在走不开的,都过去找人了。不只是你们着急,我们大家都在着急,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等着消息。你别在府上闹着闹那的,除了让人分神多照顾你之外,没有一点用。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不如多抄写一些佛经,替你母亲祈福。”   她这么一张一弛,真的就将江婉媛糊弄出,后面也没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江婉容直骂她没用,可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老夫人不要那么快动李氏,从某种方面来说,她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她现在是真的希望李氏能够被找回来,私底下还去找了陆谨言,让他帮忙多看看,承恩侯府这边迫于两个姑娘的压力,表面上也认真找了起来,朝廷那边也是。几方势力混在一起找了两天,居然连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就在所有人遍寻李氏不得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李氏突然完好无损地被人送了回来。   一个在土匪窝里待了三天又回来的人,她的噩梦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047   京城里近来讨论的最多的事情, 便是承恩侯府的侯夫人被悍匪掳走之后,又被安然无恙送回来的事情,这种带有情色的事件极大程度的满足了某些人对于高门大户诋毁与窥探的欲望, 有些传闻便日渐喧嚣。   人们都说啊,承恩侯府的侯夫人失了贞洁,在土匪窝里待了几天,指不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不然那土匪能让她回来?   他们看向江和豫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奚落, 某些恶意都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 “江兄啊,令夫人出了这档子事情,你可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啊, 哈哈哈……”   江和豫整张脸都黑了,忍着火气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没有旁的,你们别乱说。”   “啧啧啧。”来人笑得隐晦,“江兄你心底真的没有过半分怀疑?真是好肚量,好肚量啊!”   接着那个人又笑了起来, 将此当成了一个笑话,将江和豫的脸皮往地上踩了又踩。   江和豫心里本就有疙瘩, 听此更是难忍火气,对着对方的脸一拳挥了过去,啐骂着:“你少给我这样不三不四的说,那是我的妻子, 容不得你这样侮辱!”   那人本就是混不吝的,被打了一拳更是有火,嘴上也不干不进去来, “怎么,你妻子被一群土匪掳走,里里外外都被玩了个遍,现在你倒是将她当成了个宝贝,你还不是就好这么一口!”   “你再乱说我就打烂你的嘴。”江和豫青筋凸起,冲上去还想要打他,周围的人见势不对连忙将他拦了下来。对着空气挥了几次拳头,他心中更是郁闷愤慨,“李氏说过了!那群人没对她做什么。”   “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了?她指不定在糊弄你。她又是个不丑的,那群糙汉子八百年没摸过女人,还能忍得住!”   “我要杀了你!”江和豫用力掀开周围的人,冲上去对着那个人的脸又是一拳,那个人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直接滚到一起缠斗起来。   两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江和豫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去了,在路上不免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这些风言风语直接催生了他心里那颗叫怀疑的种子,滋生了无数阴暗的想法。   李氏回来之后,直接有老道的婆子去检查过她的身体,证明了她身上没有明显的痕迹,确实像她所说的那样没有被人侵犯过。虽然他心里还有疙瘩,可面对李氏的哭哭闹闹,他也只好把心里的疙瘩压下去,装作没有发生的样子。   毕竟他可是一个自诩为翩翩君子的人,怎么会为难自己的妻子,他都快被自己的行为感动了,还有哪个男人能做到像他一般?   可他现在却又怀疑起来,李氏到底有没有往他头上戴绿帽子,这么想着便一身戾气地闯进李氏的房间。   李氏这段时间便像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外面的风言风语便像是刀子一般在她身上刮着,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么多人的侮辱。她的性情也越发古怪起来,也越发想要抓住江和豫的心。   见到进来的男人脸上挂了彩,她先是惊呼,然后连忙迎上去,想要替男人将外袍脱下来,“侯爷,这是怎么了?”   江和豫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眼尾凌厉,透着薄凉。他仔细将李氏打量一遍,沉着一张脸走到一旁的玫瑰凳上坐下。   这种异样的举动让李氏心中惶恐不安,她陪着笑,小心走到一旁,“爷,可是妾身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江和豫后槽牙咬的铁紧,两颊的肌肉鼓起,他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将女人一把扯了过来,咬牙切齿着,“你告诉我,那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他们有没有碰你!”   “侯爷……”李氏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心中不免悲凉,却不得不拉着他的手,匆忙解释,“您要信我,妾身真的是清清白白的。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付出我的所有,您还不能信我吗?”   “我也想相信,那你说说那些人为什么什么都不求,直接教你放回来?”   李氏被问住了,她原本是和那群人有了协议,绑架了江婉容之后,让他们向承恩侯府要赎金,等赎金到手再让他们直接撕票。可阴差阳错最后被绑住的人是她,那群狗杂碎全然不顾同盟的情分,将她绑在山洞里几天。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又突然被送了回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缘由,又怎么能解释得出来。   她支支吾吾,辩解了几句之后只是哭,在江和豫听来,这无异于狡辩。   他都觉得自己头顶上发光,同僚下人奚落的话仍在耳边回响,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对着李氏的心窝一脚踹了上去,羞恼将自己丑恶的一面完全显示出来,面目狰狞,质问着:“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当初为何不直接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来!”   “没有,侯爷,我是清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李氏被踹到之后,忍着心口上的疼痛,连忙又爬了过来,拽着男人的腿,哭得鼻涕眼泪都混在一起。   她一贯喜欢示弱,男人对于梨花带雨的女子总是要格外宽容些,可若是哭成了狂风暴雨,总会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江和豫本就是气头上,更是毫不留情将女子一脚踢开,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留下李氏一个人在留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哭叫着。   承恩侯府几乎藏不住秘密,很快江婉容就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她拿着一把银剪子,剪下一捧洁白的栀子花,转过半边身子说:“还真是狠心,光是听着都让我觉得有些可怜。”   “种了什么因结的什么果,当时要不是您脱险,这所有的难听话可都加到您的头上去。”妙菱小声说,“就是夫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她哪里还有什么以后。”江婉容轻笑了一声,要不是这一两年府里还有几位姑娘要出嫁,只怕李氏早就已经病故了。   他们这么忍着不肯动手可是不行,她将手中的花全都放到妙菱的篮子里,“把这些去送给容姨娘,告诉她这里的栀子花开的正好,再过上几天,话都谢完了,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看的花。”   妙菱抬头看了她一眼,飞快说了一声“是”。   容姨娘倒是个通透的人,下午的时候便让丫鬟提着食盒过来了。   她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鼓起,人却没有胖多少,四肢纤细还多了几分韵味,也怪不得侯爷最近出去得少,反而对这个忽略多年的姨娘重新宠爱起来。   “姑娘,我那边做了一点玫瑰糕,也不知您爱不爱吃,送些过来给您尝尝。”她说着话,就要福下身子来给江婉容行李。   晴安站在一旁连忙扶着她,江婉容顿了顿,才笑着说:“您也算是我的长辈,怎能向我行礼。再者说,您现在还怀着孩子呢,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妙菱,快搬张椅子来,扶容姨娘坐下来。”   她是侯府嫡女,容姨娘不过是个侍妾,称声长辈都是托大了。   容姨娘抬眼去看那位女子,见她嘴角噙着笑,并无任何恶意,也就顺势坐了下来,“那就托姑娘照顾了。”   她接着转过头,对身边的丫鬟说:“你去小厨房帮帮忙,把玫瑰糕重新摆盘。”   抚芳院里的几个丫鬟见状也跟着一起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在。   “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我没听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江婉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她说废话,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出于好奇在她的肚子摸了一把,“还有几个月要出生?”半   “还有两三个月。”容姨娘盯着她,身子往后面挪了挪,“也是因为这孩子折腾,让我哪里还有闲心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那也不想想,日后能亲手带大这个孩子。”她见容姨娘变了脸色,笑了笑,“这孩子生出来便要被抱去给李氏养,您不会以为凭着李氏的手段,还让您能接触到这个孩子?她巴不得您死了,这个孩子完完全全将她当作生母。”   容姨娘写着眼睛去看看她,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打量,而后假笑,“我只是一个姨娘,夫人要做什么,我还能反抗的了?”   “那就要得看看您的本事了。”江婉容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你是能做到的事情,您未必不能。”   这句话不啻于晴天巨响,容姨娘不可置信地看过来,半天才回过神,神色复杂,“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江婉容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笑盈盈地看着她,不肯定也不否认。   容姨娘就突然难受起来,她在承恩侯府生活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被人揪住一点错处。她为了活下去,自然也做过一点不能见人的事情,原本打算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现在突然被人翻出来之后,除了一点难堪愧疚之外,还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请您放心便是。”这是容姨娘娘离开之前留下来的话。   江婉容倒是很相信她的手段,就等着那边闹起来。她倒是暂时没有闲心去管这件事,因为平西王府的人来了。   这对于承恩侯府来说也算是件大事,老夫人一走就派人去城门口守着,等着管家将他们引进来,谁知道等了大半日,管家急急忙忙来回话,“项老夫人说舟车劳顿要休整一番,今日就不便过来打扰了。”   他们诚心将平西王府的人当成了贵客,一早便在等着,现在突然说不过来,这根本就是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看不起承恩侯府。   江和豫连日来诸事不顺,直接黑了脸,一脚踢翻面前的凳子,“不来便不来,倒是像我们稀罕一样。”   说完,他也不管当场人的脸色,直接拂袖而去。   若是他是寻常人,这种举动所以说不合适,但也显示出几分真性情。可作为一个侯爷来说,真的有些上不得台面。   老夫人脸色发青,到底记得体面,吩咐说:“也是这个理,你们派人去看看,他们的住处可有什么短缺,一并补上。来者便是客,千万不能怠慢了。”   平西王府早就和承恩侯府决裂,哪里会要他们送过去的东西,老夫人说的话也不过时装装样子,做给外面的人看。   江婉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在得知真相之后,对承恩侯府的人存在偏见,不管做什么,都能解读出一堆含义来。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急切地想要见到外祖母她们,便提出,“不如我过去拜访一下吧,好歹也是我的长辈,没有不过去的道理。”   探究的目光落了下来,老夫人垂着嘴角,半天才说,“也是,如果今天不大合适了,要去的话明日过去。姜嬷嬷,你去准备些礼物,等会容姐儿一起带过去。”   江婉容抑制住激动,点头说是,回去之后就开始整理以前准备好的东西。临睡之前,她倒是想起来之前陆谨言说的话,又把春景叫了过来,让她去通知一声她的主子,让他明日去一趟平西王府的院子。   春景眼皮子抽动了两下,提醒说:“姑娘,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她上什么地方去找她家的大人。   “我知道啊,怎么了?”江婉容想起了落锁的事情,顿了顿,不确定地问:“你不是会武功,再不济总认识他身边的侍卫,找人通传一声就是。”   可是她家的大人到晚上指不定在哪呢,春景将想说的话压了下去,应一声,“奴婢知道了。”      ☆、048   第二天, 陆谨言那边没什么消息,江婉容也不准备去等,收拾妥当以后便要直接过去了   真要是算起来, 她和外祖家的人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一路上都有些忐忑,一会摸一下头上戴的簪子,一会儿牵牵裙摆,生怕自己有收拾不妥当的地方, 让人看了笑话, 倒是真应了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绯珠晴安也被她弄得紧张起来, 晴安在一旁问:“也不知道项老夫人是什么性子,听说她年轻时曾随平西王上阵杀敌,不怒自威,吓人得很。”   “听谁说的?”   “府里的人嚼舌根子,奴婢听了一嘴。”   江婉容不大知道这样的诋毁有什么意义,只解释了一声, “传闻许多都当不了真,外祖母……外祖母乃真性情人。”   两个丫鬟都不敢做声。   马车很快就到了项家暂住的地方, 她们表明身份之后,上来迎接的嬷嬷立刻欢喜,朗声往屋里递着话:“老夫人,表小姐来了。”   江婉容还在发愣, 就被嬷嬷丫鬟拥簇着往前厅走。   前厅中已经有不少人在,全都是有些陌生,此刻正好奇地打量起江婉容来。她忍着回望过去的冲动, 缓步上前,原本坐在右手边第一个的中年男子忽然站了起来,失神地唤了一声,“繁繁。”   那是她娘亲的小名,自从娘亲过世之后,就很少有人再提起她。   被遗忘是一件极其难过的事情,所以她不敢忘记,甚至在无人的时候,一遍遍去回想。现下猛然听人提起来,那种独自坚守的心酸和感念一起涌了上来,她的眼泪就怎么也忍不住。   她上前去,恭敬朝着那位老人行跪拜大礼,颤着声音,“婉容拜见外祖母,愿外祖母康泰。”   上首的老人穿了一件绛紫色福文锦衣,头发半黑掺白被挽成一个髻,只带了一根碧玉簪子便再无其他饰品。同一般老人的佝偻孱弱不同,她的个子高挑,坐姿笔直,五官深刻带着一点异域人的特点,又显得精神头很好。   见到外孙女时,她湿润了眼眶,“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江婉容忍着眼泪上前,手便被人一把抓住,从不停地颤抖之中,她能够觉查出外祖母的情绪的起伏来。   项老夫人看着现在自己面前水灵灵的人儿,五官举止像极了她的那个小女儿,一时难受起来。   她这一生育有三子一女,小儿子和小女儿是对双生,从小儿子发生意外去世之后,她便将双倍的爱意全部给了小女儿,教她读书习字,教她琴棋乐理,将她如珠如宝地待着。她教她成为一个温柔善良谦让的人,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出嫁,她会以为她会在那个离她很远的地方富足安康地生活,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心尖上长着三十多年的心头肉,一朝被人活生生地剜,鲜血淋漓之后,又是十来年漫长的痛苦,项老夫人拉着江婉容的手,又抹了抹眼泪,“你和你母亲很像,要是她看见你长这么大了,指不定要怎么高兴。”   江婉容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听完之后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外祖母。”   旁边有一妇人走了过来,连忙劝说着:“这可是喜事,怎么又哭了起来。”   她又笑着江婉容说:“我是你二舅母,你小的时候还抱过你,一晃眼就见你出落得这么标致,怪不得老夫人在家时候就一直念叨着,我在京城还有个外孙女和外孙,对了,怎么不见乔哥儿。”   “他进了达观书院,里面先生管的颇为严格,还要有几天才能回来。”   “那应当是以学业为重,原本你这几个哥哥都过来了,打算让他们熟悉熟悉,免得表兄弟间没了情分。”说着,她就给江婉容介绍起周围的人来。   平西王府对她的婚事很是重视,除了大舅舅、大舅母和两房的长兄需要留守西北之外,其余的人全都过来了,中间除了两位长辈之外,还有大舅舅家的两位表哥和二舅家的缜表哥。   三个人的容貌有些相似,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身子挺拔,远远看上去都有些匪气,这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而得的气势。   他们对这个刚见面的都很是好奇,努力地想要表达出自己的善意,露出笑容来,结果面部更是扭曲,笑起来时阴恻恻的,倒是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吓了一跳。   江婉容上前,朝着几个人一一行礼,这才被项老夫人拉着下来坐下来。   项老夫人很是和善,“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可曾受欺负了。”   “没有。”她虽然这么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自己拿着帕子擦了擦,“亏得舅舅年年送的那些东西,知道平西王府还记得我和乔哥儿两个,因此也没受到什么为难。不过乔哥儿学业不好,又可能是和父亲反了型,因此受了不少苦头。府中有姨娘有了身孕,他和个猴子一样,最后索性将他送到书院里磨磨。”   这话透露的内容多,一是说承恩侯府的人待她并不怎么样,二是表明自己清楚这一切,也感激平西王府多年来的照顾,三则是说自己弟弟的处境远没有想象中的好。   能说出这些决不是什么无知懵懂之人,倘若当初自己的女儿能有这一半心机,何至于落得那个下场。项老夫人又是感慨又是怜惜,眼睛一直是湿润的,半天才问:“定亲的那个人,你可曾了解过,待你怎样?人品如何?”   这些她来之前也曾打听过,不过还是想要外孙女亲自说出来,能够让自己安心。   而江婉容也知道这点,她在这个事情上对好几个人都撒了谎,再秀起恩爱来也驾轻就熟,捡了不少发生过的事情美化一番,就差将陆谨言夸出一朵花来。   这种风花雪月对于京城人来说确实有那么几分恩爱夫妻的意思,可对于长期生活在西北,与黄沙战场一起生活的项家人来说,则有那么几分虚浮。对一个人好不好,可不是嘴上说说,做一件哄人的小事就能说明的,而是体现在给了多少嫁妆,送你多少珍贵的东西,愿意分你多少管事的权力。在经历了小女儿的事情以后,项老夫人对这点更是看重。   她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便直接开口问:“当初的彩礼给了多少?”   江婉容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下定的时候,她和陆谨言还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彩礼和嫁妆都是比着两府一般规格定下的,东西也算是不少,可在平西王府的人面前确实有些不够看。   她都马上要和陆谨言成亲,自然要维护他的体面,可这种事情又不好说谎,顿时就难住了。   二舅母长相圆润,做事更是,许是猜出了些什么,笑着说:“我们长久不在京城住,也想听听现在各家办婚事是个怎么规格。我们也准备了一些添妆,怕礼轻了转头让别人误会了。”   江婉容这才将彩礼都说了出来。   有寻常规格挑不出错却也不出彩,连件私人的添头都没有,就差说自己对这亲事不上心,也就是这个傻姑娘,还巴巴地以为别人是对她好。   在场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在气陆谨言不将这门亲事放在心上,对陆谨言的印象更差了一些。   项老夫人刚准备要说些什么,突然有下人来通传,说是平北侯府的陆三郎前来拜访。   陆家三郎?这不是容姐儿的未来夫婿。项老夫人抬眉看了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一眼,见她也有些惊讶,微微蹙眉想要让下人去赶客。   江婉容眼尖,连忙说,“之前他便说,等您来了一定要亲自前来拜访,我原是以为他还要迟几天过来的。外祖母,我们找您还有些话想说。”   “哦?”项老夫人扬声,倒是很能够住气没问他们要说些什么,烦声吩咐下人将陆谨言请进来。   陆谨言今日穿了一身苍青色长衫,头发用玉冠高高竖起,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世家公子,清疏矜贵。他缓步上前,向在场的人行礼,态度很是诚恳恭敬,却不谄媚,妥妥一个进退知礼的后生,很难让人生出什么厌恶之情。   项老夫人不热情也不怠慢,稀疏平常地问了一声,“你就是陆家三郎?”   “小生正是。”   她打起精神来,仔细看了他一眼,问:“为何要娶我的容姐儿。”   江婉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外祖母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问了这么个致命的问题。她在外面侃侃而谈陆谨言对她有多么好,自然多半都是说谎。可毕竟也没人问到陆谨言头上去,这个谎言自然被别人当了真,到现在都没人察觉到有什么。   她没和陆谨言对过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机灵一些,往好了说,好歹不要让她被当场戳穿谎话过于丢脸。   陆谨言也是有些诧异,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过他显然没能够和江婉容想到一处去,颇为“老实”说:“原本是家中长辈定下的亲事。”   江婉容心头一跳,觉得事情有些不好。   果然就听见外祖母沉声说:“那你娶她也是不情不愿?与其日后两相生厌,倒不如现在就作罢这门亲事,你说如何?”   这可真是她的亲外祖母,早先她就听说外祖母做事干净利落,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干净利落成这样。   ☆、049   这个问题陆谨言其实不好回答, 项家人素来护短,说得不好便彻底得罪他们。   江婉容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在中间打个圆场, 小心地扯了扯项老夫人的袖子。   项老夫人就当自己没有注意到这点动静,只盯着陆谨言看。婚礼还没剩几天就要开始,宾客们都已经通知了,现在说要退亲都是假的,无非就是逼着陆谨言拿出态度来, 做出一些承诺。   他们的亲事本就是相互合作, 他被这样逼着割地赔款,她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只好朝着陆谨言歉意地笑着。   陆谨言孤身站在那里, 挺直如松柏,“我娶她自然是情愿的。”   “哦,是吗,一开始不是说是家中长辈做主,现在怎么又成自愿了?”项老夫人冷笑着,“陆大人可别欺负我年纪大, 开始蒙我。”   她周遭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江婉容自以为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可此刻却是被吓了一跳。   陆谨言却没有被吓住,态度越发恭敬,“不敢,原本是家中长辈安排亲事, 可定亲以后,我也同婉容相处过几回,自是欣赏她的聪慧机敏。”   他顿了顿, 朝着女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老夫人慎重说:“心悦之,自当珍重待之。”   江婉容明明知道这里面有一定做戏的成分,可他偏生说得认真,声音低沉如同在酒中浸泡多时,将她灌得晕晕乎乎,她脸上一点一点热起来。   “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以后假使你反悔了,我们远在西北又如何得知?”项老夫人摸着手上的镯子,淡声问。   陆谨言不愧是在朝堂上修炼成精的,单是一个举动就瞬间项老夫人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我名下还有两个山庄,一处别院,京城中的产业有些难管,婉容打理起来也不大方便,不过有个当铺是进钱的营生,便全都交给她充作她的嫁妆。”   “姑娘家都是爱俏的,要这些做什么?”项老夫人不以为意,颇为认真的问。   “珠宝首饰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婚前送和婚后送到是两码子事,前者是姑娘家的陪嫁,后者夫君给妻子的赠礼,前者和离时能让女子带有,后者也是要留在夫家。   陆谨言先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到不是说小气,主要是他觉得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区别,他又不会同江婉容和离。   现在项老夫人提了出来,他便直接说:“等明日我便让人送到抚芳院去。”   项老夫人这才稍稍满意一些,二舅母立即出来说:“老夫人,贵客才第一次上门,您说这些干什么,回头倒是让小两口子心里有疙瘩。”   她立即就朝着陆谨言歉意地笑着,很是慈善,“最重要的还是你们小两口一起好好过日子,这些虽然都当成了她的陪嫁,可要是你们之间有急事,不也是可以用的吗。我们这边也准备了陪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有些,总归到了容姐儿这一辈,就她一个姑娘家,总是不能委屈了。”   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下来,陆谨言不得不承了这份情,恭声说:“我自会好好待她。”   项老夫人大多时候还是一个和蔼慈善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婿同时来看她,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是高兴的,拉着江婉容的手,让他们陪着一起说了许多话。等到中午的时候,她又开口将二人留下来,“你们中午就在这里用饭吧,省得来回跑一趟。”   他们两个人又之好都留了下来。   虽说京城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可西北之地却没有,又因为这里没有外人,最后索性只开了一桌。   项二老爷和项家三个公子对陆谨言有些看不惯,在饭桌上拼命地给陆谨言灌酒,喝到后来他的脸上都多了一层绯红。   江婉容心里想着,平日里多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在今日就犯了傻,来者不拒,让喝多少就喝多少。她想着他被逼着送出那么多东西,还是有些不忍心,在私底下扯了扯他的袖子,劝说他少喝一些。   陆谨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仿佛她扯他的袖子只是一场意外,却在之后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甚至能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手中。她原本以为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他的手也一定是冷的,可事实却是相反。他的掌心温热干燥,甚至有点炙热,那种热度直接从两个人相握的地方,顺着跳动的血管一直延伸到心房里,滋生出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桌面上仍旧是你来我往的说话声,没有人注意到桌下他们的手是紧握在一起,这让她有几分随时被人发现的恐慌和几分不知所措,这些汇集到脸上燃烧起来,她的脸比那些喝了酒的人还要红。   二舅母坐在她旁边,关切地问了句,“你也喝了酒吗,这酒后劲有点大,你还是少喝一点。要是喜欢的话,回去的时候,再带一点回去。”   江婉容猛然回过神来,一下子就将手挣开,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不是,我就是有些热。”   说着她莫名心虚起来,低头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后来又在想自己在心虚什么,仿佛是不服气一般,又冷静下来继续同二舅母和老夫人说话。   陆谨言最后是被灌得烂醉才离开,他们是一起出的门,在他上了马车之后,江婉容还有几分盟友之情,交代着他身边的侍卫,“他喝了许多酒,你们记得喂他一些水喝,也多注意一些,免得他在车子上吐出来。”   平安刚准备要回答,平江在背后给了他一拳,他就将嘴闭上,木着一张脸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平江则是有些担忧地说:“我们不大会照顾人,万一大人不舒服怎么办?”   江婉容有些疑惑的蹙眉,“你们不是照顾他的人吗?”   平江长了一副老实脸,说起话来也是理直气壮,“我们只是武将。”   要是春景和冬时在场的话,定是能够直接戳穿他们的谎言,可江婉容却是不了解这些,听平江说得认真,信了五六分。再加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她便直接说:“不然的话我和他一起走,等先送他回去,你再送我回去。”   “好!”平江应得很快,像是怕她会反悔一般,立即拿出一个矮步木阶来,放在江婉容脚下,“姑娘,您请。”   江婉容要是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那她真是一个傻子。她斜着眼睛撇了平江一眼,笑得温柔,“是个机灵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平江刚准备要说,忽然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话都到了嘴边又被自己吞了下去,说:“平安,小人叫平安。”   “……”现在一旁的平安。   江婉容点了点头,便直接上了马车。   陆谨言今日是喝了不少,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喝醉酒之后也没有多少旁的反应,只是思维和五感要比平时迟缓很多,等了一刻钟,他才突然发现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他睁开眼睛之后,就看见了一旁的小姑娘,略微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她见他往水壶的方向看了几眼,伸手倒了一杯递给他,“你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平日见你倒是很会打太极,怎么今日就像个傻子。”   陆谨言没有回答,喝了两三杯凉茶,才将茶杯放下,面上有些倦容。他额头上渗出不少汗,眉头猝死,眉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像是忍耐着什么。   江婉容原本是不想管,可想想他被外祖家的人为难,多多少少是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也软了心肠,上前去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说,“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你下次少喝些,能躲着就躲着,免得后来自己难受。”   “心疼我?”陆谨言抬头,朝着她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散漫,仿佛只是在逗她说话,偏偏眼眸深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江婉容能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样子,这很容易给人一种情深的错觉,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谨言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不动声色往后面靠了靠,半是玩笑半是解释,“他们是你的亲人。”   在承恩侯府的时候,他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今天任由老夫人刁难,任由他的舅舅和表哥灌酒,又何尝不是对她的看重,不然凭着他陆谨言的本事,哪怕今日硬气到底,也不会让人拿捏住分毫错处。   江婉容不是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相反因为早些年的遭遇,她心肠要比常人更软些。她莫名想到在老夫人面前,男人眉眼深沉,含笑着说“心悦之,自当珍重待之”的样子,猛然发觉陆谨言其实要比普通男子要好看上很多很多。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她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盯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假装着淡定地问了一句,“陆谨言,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好到有些不像你?”   男人还没有怎么样呢,她倒是先脸红起来,盯着他的脸有种莫名的期待。期待什么呢,她也是说不清楚的。   “对你还错了不成?”男人唇边漫着笑,只这么问着。   江婉容微微低下头,握紧手中的帕子,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所以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想看谁先喜欢上谁 5555555我太难了   ☆、050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随心所欲而已。”陆谨言偏偏头,右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将她一把拉起来, 在自己身边坐下,“我们本就是成亲,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待你怎么好都是应当的,何必去探究那么多。”   这么一句话就将她差点萌芽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掐得一干二净, 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甚至还有些羞耻感,她都在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   转过头来她又觉得恼火,觉得是陆谨言故意在引导她, 气得将帕子扔在他脸上,“你自己把汗擦擦吧。”   “怎么好好就恼了?”陆谨言倒是意外的好脾气,见帕子捡起来放在她手边,有些像是在哄人,“我是真心想同你好好过日子的,他们……他们对你很好, 我自然也要好好对他们。”   他凑过来时便离得有些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特别浓重,却不让人厌恶。   江婉容深吸了一口气,念一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又生生转移了话题, “我原先是准备拉着你一起,将秦大夫的事情同我外祖母说,结果中途的时候你喝醉成这样, 白白耽误了我事情,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还没有解决?”男人有些诧异,随后又说:“与其将这件事情告诉项老夫人,还不如告诉项家二爷。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必能承受得住自己亲生女儿被人谋害的事实。你二舅心中也是有主意的,最后说不说全听他好了。”   “话这样说也没错,但是这中间还涉及了我娘亲的嫁妆,我总是要将嫁妆要回来,后面怎么处置都无所谓,我只是不想那群害了我娘亲的人,在我娘亲死后还在吸着她的血。”   听完这句,陆谨言目光沉沉,不知联想到什么,转而问了一句,“我们还有多少天要成亲?”   “快了吧,二十来天。”   “早些解决吧,拖着也不是是回事儿,若是有需要的话,你差人来说声就是。”   说得倒是轻巧,可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就是不知道她的那位好父亲,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忍不住要下手,要是真的忍住了,她还要想办法自己亲自动手。   她一时觉得头疼起来,转身要和陆谨言商量一个主意出来时,就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没有醒来时那么锋利难以琢磨,五官俊朗,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就如同一个普通的挑灯夜读的书生,尚且能称得上一声“温润”。嗯,也不算是普通,毕竟他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好到就能单独靠着这张脸吃饭,这么想想的话,其实她也是赚的。   她轻轻抬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小声地嘀咕着:“让你总坏我的好事。”   江婉容倒是信守承诺,先将陆谨言送了回去,自己再离开。刚到承恩侯府,姜嬷嬷就在垂花门前等着,说老夫人急着见她。   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赶着去了澄心院,谁知道老夫人只是找她过去问问,今日都在项家遇见了什么。   不过末尾的时候,老夫人倒是问了一句,“我听说谨言那孩子也过去了?他倒是个有孝心的,等改日也请他过来吃顿饭,免得让他以为我们这边轻慢了他。”   江婉容觉得老夫人前面说了那么多,重点只是在后面这一句,怕是陆谨言对两府截然不同的态度在老夫人心里扎了一根刺,这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她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她同祖母相处这么多年,情分居然比不上没见过几年的外祖母。   外祖母心疼她,即使陆谨言头次上门拜访,她明知道有些话不合适说,也为她做了一回恶人,替她多争取一点东西。而自从他们定亲这么多日子,祖母对她说的最多的,便是你要好好对待你的夫君,不要忘记照拂承恩侯府的人。   她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难受,像是有人在上颚下了一团棉花,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最后说:“我们都快要成亲了,再让他过来也有些不大合适。左右我和他都在京城,日后经常过来看您也是方便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越发慈眉善目,“在你们这一辈中,我最放不下的便是你和乔哥儿。如今你也快要出嫁了,我这心里也放下一桩事。不过你也要记住,嫁出去之后别亏待自己,受了委屈就多回来看看,我还能活上几年,总是能够替你做主的。”   这话不管是真是假,江婉容都曾有半分感动过,陪着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等江婉容离开之后,老夫人一改之前的温柔,将姜嬷嬷叫了进来。   烛火之下,她的脸色更显阴郁,“你说那丫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总觉得她进来和我不怎么亲近,到底和她那个娘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嬷嬷一阵心惊肉跳,劝说着:“大姑娘也是孝顺的,这不是什么都先想着您,前段时间知道您喜欢翡翠,特意替您寻了一个翡翠堆成的小山,旁人哪有您这样的福气?”   “哼……你不懂,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我原是给了她太多机会,偏偏她不领情,处处同我过不去。前头李氏和她两个女儿遭了磨难,你以为中间就没有她的手笔吗?   这些都不算什么,她那个好外祖母过来了,不用我说就眼巴巴地跑了过去,还带了那么多礼物。哪一件不是价值不菲,哪一件不是用了府里的花销。她就算是嫁了出去,胳膊肘也是往外拐,那我要她又有何用。”   姜嬷嬷想,平西王府早年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大姑娘用的还真未必是府里的银子。可这话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埋着头替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也不需要别人替她拿主意,闭目养神许久之后,才突然开口,“我们府里又不止她一个姑娘。”   “您这是……”   “我就是在想,她脾气不是个好的,迟早都要和谨言那孩子吵起来。与其到时候闹得两个府上都不痛快,还不如多送一个去,帮她固宠。”   “大姑娘不会同意这样的事吧?”   “等她生不出孩子,她自然会同意。”老夫人这时倒是还记起来江婉怡这么个人,“我瞧着怡姐儿倒是挺不错的,你明日去找人,教她学学规矩,学学怎么讨好男人。至于容姐儿那边……有机会就动手吧。”   她两三句话就想自己两个孙女日后的人生给定下来,脸上没有一点愧疚的神情,仿佛这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姜嬷嬷不由觉得后背发凉,最后还是低声说:“是。”   江婉容隔天之后,给二舅舅写了一封信,说她知道一些关于娘亲当年过世的内情,请他出来单独聊聊。二舅的回信也很快,两个人直接约定了时间地点,就赶着见了一面。   她为了这一天做了不少准备,不仅带了秦大夫的证词,还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归纳整理,誊抄一份给带上了。   项则生看这手里的信件,双手都在颤抖,“这上面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不会有假,只是缺了关键性的证据,就是去衙门报案也随时会被翻供。”江婉容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时候也想不知道这些,假装她们都是无辜的。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想象她们到底是要有多狠的心,才能对娘亲下手。”   项则生连杀人的心都有,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当初在妹妹过世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最后没有找到证据,最后只能无奈的离去。   真相迟到十多年缓缓而至,那些愤怒和痛苦却不会随着时间有半分的消减。他坚毅的脸上全都是煞气,将面前的文书信件仔细收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江婉容是想亲自报了母亲的仇,便劝下项则生,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才说:“我想请你们那天过来,我要她们跪在我娘亲的排位前认错。二舅,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情。”   她的容貌像母亲的要多一点,尤其是一双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而这双眼睛里却多了他妹妹没有的坚毅。项则生透过那双眼睛,仿佛看见从前那个缠着自己要偷偷溜出去的小姑娘,心脏就像是被小手一把攥住,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对江婉容说:“你真的很像你的娘亲,她若是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想必一定会很高兴。”   江婉容眼眶有些湿。   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让密切地关注着李氏的动静,谁知道等了五六天,一点儿动静也没传出来。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她被热得更加烦躁,每天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自己直接动手算了。   茗雪端了雪泡玫瑰露来,这还是今年承恩侯府第一次有冰饮,比往年的供应还要早上一个月。   江婉容喝了一碗,觉得浑身的躁动被抚平,问了一声:“今年供冰怎么这么早?”   “老夫人吩咐的,您这边马上要出嫁,容姨娘那边怀着孩子,两门喜事。老夫人就说早点买冰,保证人都是舒舒服服的,我们院子里还是头一份呢。”   江婉容有些贪凉,让茗雪再做一份送过来。她还没有吃上冰饮呢,盯着李氏的人就传来了消息。李氏被江和豫软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探视。   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051   江和豫原本没准备对李氏动手, 这和情爱没什么关系,单纯是因为要是李氏死了,府里几个姑娘的婚事就要往后延,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真正让他动了杀心还是因为容姨娘。   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经大了,前前后后请了五六个大夫来看过,基本上确定她肚子里的是一个男孩。江和豫对此自然很是看重,搬了不少好东西过去不说,还日日陪着, 时间一长就处出感情来。   突然有天晚上, 容姨娘忽然坐了起来,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哭着。江和豫在睡梦中听到哭声,醒来时就看见容姨娘的背影, 连忙去哄着:“我的心肝啊,好好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哭什么?”   容姨娘背过身子去,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   他吃惯了李氏的装哭撒娇,陡然遇上这样的情况都有些手足无措, 顾及她还怀着孩子,他只能不停地哄着, “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会替你讨回个公道。”   哄了大半日,容姨娘终于哭着开口了,“老爷, 我是担心我们的孩子。”   江和豫觉得莫名其妙,“你这是在担心什么,他不是还没有出生吗?”   “是没有出生, 可早先时候您不是都已经说了,要把这个孩子交给夫人养。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可又习惯听您的话。原本我还指望着,夫人能够对他好些,将他培养成人,我难受些就难受些,可现在夫人……她才经历了那些事儿,谁知道有没有存了别的心思?侯爷,我心里真是怕,我怕我们的孩子不能平安长大。”   “什么心思?”   “您说呢,夫人是怎么认识的那群悍匪,又怎么逃回来的。这次我听说,她原本是想对付的大姑娘,差阳错才折了自己。那日后呢,日后要是看谁心里不痛快,也会用上同样的方法,我是真的怕了。”容姨娘一下子就扑进江和豫的怀中,抽抽搭搭地哭着,如同陷入一个梦魇中,“老爷,您救救我吧。”   江和豫倒是想得更深一些,既然李氏一开始就和那群悍匪有联系,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们之前就存在着奸情,这是奸夫在帮着她铲除对自己不利的人。那有一天李氏要是觉得他碍了她的事,是不是也会伙同奸夫一起杀害他?   他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做的坏事多了自然会怀疑旁人是不是会用同样的手段来报复她,所以在安抚好容姨娘之后,他又去了李氏的屋子里,想要问清楚一些事情。   李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人的嘲讽与白眼之后,内心开始变得扭曲。   听完了江和豫的问话,她开口便是一句嘲讽,“是不是那么个小贱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我就知道这个贱蹄子不是安分的,我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将她的孩子药掉,还能让她这般在我头上猖狂。”   江和豫现在最重视的,便是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李氏的话几乎就是往枪口上撞,他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了过去,将李氏如同一块破布般提起,“你不干不净地再说什么,自己生不出来儿子,还敢害别人。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要将你抬成正妻!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外面的那些男人早就有了勾结,你是不是早就往我的头上戴了绿帽子!”   被枕边人质疑自己的贞洁,无异于将她的心整个掏出来,然后一点点碾碎。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和豫,声音凄厉,“你原来真的不肯信我?你都忘记了,当初我为了你都做了什么吗!江和豫,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提到当初,江和豫的脸色更是阴沉。平西王府的人的来到,本就让他的内心有几分不安,现在听见李氏突然提起,他生出了想要杀人的念头。   她本来就该死,一个失去了贞洁,还知道他秘密的人,怎么能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眼睛都是赤红的,凶神恶地盯着李氏。   李氏顿时觉得不好,下意识的要往外边跑,却很快被人攥住了喉咙。她的那个枕边人,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爱她一辈子的男人掐着她的喉咙,眼神阴鸷像在看着死物一般。她出于本能地挣扎着,不断地拍打男人的手臂,可呼吸还是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都出现了恍惚。   她怎么能死,她又凭什么去死,坏事都是她做了,临到头江和豫居然敢做起过河拆桥的事情!她怎么甘心,就是死也要把这个男人拉下来。   一张脸渐渐发紫,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李氏紧攥着男人的手腕,仿佛下一秒就要死过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脚边便是被打翻的铜盆。   她被面前的一幕吓住,转过头往外面跑,大声的吼着:“杀人啦,杀人啦,侯爷要杀夫人了!”   她生怕别人不知道,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仗着会跑趁着众人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直接跑了出去。   江和豫一张脸变得铁青,松开攥着李氏脖子的手,勃然大怒道:“这个丫鬟得了失心疯,你们还不快去把她抓回来。”   ——   前面老夫人正在待客,来人是项老夫人和项家的二房。   老夫人同项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有过节,又因为儿女的亲事不来往很多年。此时项老夫人突然上门拜访,无疑给了老夫人一种对方已经低头的错觉,生出的优越感怎么都遮不住。   所以在项老夫人提出要去抚芳院看看外孙女从小的生长环境时,老夫人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松了口,也算是她给这个手下败将的一点优待。   谁知道她们刚去了后花园,就看见一个疯丫头跑了过来,还在大声地说“杀人啦”。   老夫人面色一沉,嘴角的皱纹又加深了许多,训斥周围的下人,“都是怎么回事,有没有点规矩,还不快把人给我拉下去。”   下人又忙着去拉那个丫鬟,项老夫人笑盈盈地开口,“你们府上还真是热闹。”   “让你看笑话了。”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已经收了赶客的心思,“我这还有些事情,今日就不方便招待你们。”   项二夫人在旁边很快就把话接了过去,“那侯夫人在吗,我们今日过来也是有些事情,想要找她问问情况。”   老夫人心头一跳,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直接回绝了,“那真是不凑巧,李氏近来一直病着,怕是不能出来见你们了。”   谁知道话音刚落,披头散发的李氏就冲了出来。她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踩在鹅卵石上却像没有感觉,飞奔而来后直接跪在老夫人面前,哭着说:“老夫人,求您救救我。”   才说的话就被打了脸,项老夫人还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她脸色黑得都快滴出水来,话语里藏着危险,“李氏,你不是病了吗,怎么突然就跑出来。”   “侯爷他要杀我。”   老夫人听了这话,半分触动也没有,反而是吩咐一旁的姜嬷嬷,“夫人得了失心疯,还需要治疗,你们把她送回去。”   说着就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站了出来,伸出手要去将李氏绑住。   李氏本就是个怕死的,以为老夫人也要害她,立即就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您不能这么对我的,您不能。”   挣扎之中,她撞到了在一旁的项二夫人,这才注意到府里突然多了人。   项二夫人她已经不大认识,可项老夫人她绝对认错不了,她到了今天还记得刀架在脖子上的恐惧感。   对上项老夫人如刀般的眼睛,她脑子一懵,尖叫出声,“不是我要杀你女儿的,是江和豫,对,是江和豫让我这么做的!”   院子里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停滞下来,项老夫人怒目而视,像是要将面前的人活吞下去一般,“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她疯了你们也疯了不成!还不快把她拿下去!”老夫人疾言厉色。   李氏在经过最初的害怕之后,突然又理直气壮起来,当年害死项清繁的又不是她,她怕什么。   她一把抓住项老夫人的腿,“只要您肯救救我,我就把当年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告诉您。”   老夫人还想要有动作,项老夫人一把将她拦了下来,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狠戾,“纪氏,我要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当年我女儿死得不清不楚,我一定要替她讨回一个公道。谁要是敢拦着我,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她砍了!”   说完之后,她便对着项家的丫鬟说,“把她带到前厅去了。”   一行人直接往前厅走。   李氏这次是真的豁了出去,反正她的名声也没了,江和豫那个畜生还想杀人灭口,她就是死以后拉上一个垫背的。   所以跪下来之后,她一点都不带转弯抹角的,开口就说:“当年夫人死了,是因为侯爷指使我,让我断了夫人救命的药,夫人这才大出血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会大婚,之前会预告一下,记得准时看,锁了就木有了   ☆、052   “呵, 你在胡说些什么。”老夫人的脸色有些黑,不过还算淡定,还能情深意切地劝上李氏一句, “你遇上土匪的事情本就说不清楚,侯爷心里有疙瘩也是正常,可这原本就是你们夫妻之间有摩擦,你们还有两个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 再怎么样也不能赌气冤枉他。”   李氏一走就知道老夫人的手段, 可到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呀,她还有两个孩子,她揭发江和豫倒是一时爽快了, 可她的媛姐儿和清姐儿又该怎么办?   她原本就是靠着那一口气撑着,现在这口气被突然打散,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所有的力气,软软地瘫坐在地上,说不出任何话来。   老夫人这才满意一点,吩咐身边的姜嬷嬷, “还不快点去将夫人扶起来,她情绪本就不太稳定, 你去找大夫来给她看看,再开两幅凝神定气的方子。”   “且慢,我说了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她。”项老夫人立即开口,叫停了姜嬷嬷的动作。   姜嬷嬷扶人的手都伸出来了, 僵硬地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江婉容也是这个时候,带着秦大夫赶过来。   老夫人眯着眼睛, 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眼神在划过秦大夫的那张脸时,瞳孔有片刻的紧缩,最后有淡定下来。她双手叠放在小腹前,淡声问:“容姐儿你怎么来了?这个人又是谁?”   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祖母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光是看见这个反应江婉容也会相信她和娘亲的死没有关系。   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掉落下来的阳光,这些阳光多半被屋顶墙壁遮挡住,到室内只剩下暗沉的一片。一明一暗中,站在交界处的她有片刻的失神,再往前一步,那些美好的假象会被直接撕扯开,所有血淋淋的事实真相都会摆放出来,而她也会成为承恩侯府共同的敌人。   哪怕知道如此,她还是走了进去,声音坚定道:“这是当年救治我娘亲的大夫,他能够证明当初我娘亲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   秦大夫已经有六七十岁,这些年被逼着东躲西藏,看上去更加苍老,整个背部都是佝偻着的,被一个年轻人搀扶着往前面走。   全场反应最大的便是李氏,从秦大夫到那一刻,她便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看来人,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发抖。她的身形晃动了两下,然后直接就昏倒过去。   老夫人忙要丫鬟将她带下去,江婉容连忙阻止她,“秦大夫就在这里,不如让她先看看吧。”   闭着眼睛的李氏浑身都变都僵硬起来,春景连忙上前去将她扶起来,一边自荐说:“这个病奴婢会治,就让奴婢来吧。”   说着,她就抬手往李氏的人中上拼命的掐着。她本就是习武之人,力气很大,又下了黑手,疼得李氏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   在她要指着春景的鼻子骂人时,春景欢喜着:“夫人,奴婢终于将你救醒了。”   她的脸上还是一副“我这全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李氏顶着鼻尖下红得快要滴血的指甲印,忍了几次才将想要骂人的话给吞回去。   项老夫人拿出了当年指挥千军的气魄,打断了她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李氏,“既然人都在这儿了,那就开始说说,当年你们是怎么害死我的繁繁。”   她笔直地坐着,如同一把古朴的剑,依旧能见到其锐利的锋芒,震得李氏一时不敢开口说话。   秦大夫眼睛忽然湿润,颤巍巍往前走了一步,深深朝着项老夫人行了大礼,才缓慢说,“当年我是承恩侯府的坐诊大夫……”   他将之前做出的证词又重新说了一遍,说完后已是老泪纵横,“我生平只做过一件亏心事,终日惶恐不安。是我对不起侯夫人,来生我愿意为豕为犬,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白发人送走黑发人已经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更可悲的是多年之后,项老夫人仍旧要承受一遍别人诉说如何杀害自己女儿的痛楚。   她不能哭诉,甚至不能难过,平静地转过头问老夫人,“纪氏,她是江家的人,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李氏浑身一颤,连忙爬到前面来,抓住项老夫人的腿想要求情,“不是,他在胡说,他就只是想陷害我而已。”   项老夫人忍了又忍,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李氏,不要欺人太甚。”   一个杀人凶手的辩解,对于受害者的亲人来说,不是欺辱又是什么?   “您想怎么办?”   “容姐儿成亲之后,我要听到侯夫人病逝的消息。”项老夫人说着转过脸去看她,“如果没有,我也不介意替你动手。”   老夫人脸色阴郁地坐在她的对面,长久没有说话,最后吩咐姜嬷嬷说:“都将他们带下去吧。”   这便是默认了项老夫人的要求。   李氏凄厉地尖叫一声,爬起来就要往外跑,粗使婆子连忙追了出去,三两下就将她按到。   被按倒了的李氏就像突然发了失心疯,对着项老夫人骂着:“你个老娼妇,和你那个女儿一样都是黑心肝的,我都求你了,和你认罪了,你怎么还不愿意放过我。你女儿都死了,你怎么还不死。”   她一把推开身边的婆子,朝着项老夫人抛了个媚眼,笑容美丽妖娆却充斥着恶意,“你女儿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一直在叫你呢。”   说着她就捏起了嗓子,矫揉造作地学着项氏的口吻,“娘,我好冷,我想回家。”   “啧啧啧,你瞧瞧,她一直念着您呢。”她瞬间变了脸色,对着项老夫人面露狰狞,“但是她死了,死了都没有等到您。”   她一字一句都是一把刀,专门往人心窝子里面戳,项则生脸色阴沉的看着她,若不是碍着自小受到的礼教,都想直接撕烂了她的那一张嘴。   项老夫人表现得要平静很多,甚至不愿意分给她一个眼神,“你再多说些吧,毕竟这是你能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了,你还有两个女儿是吗?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们的。”   李氏瞳孔紧缩,还想要说些什么,婆子就直接捂住她的嘴将她抬了出去,随后秦大夫也被直接带走。   才出了这么件事儿,老夫人尚且还能维持住自己的体面,“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就不送了。”   “这才哪到哪。”项老夫人笑了笑,接着伸出了右手。   老夫人心中一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就看见一旁的项二夫人很是有眼力劲儿,从袖中拿出一叠文书来,双手送到项老夫人手上。   项老夫人也不去看,接过之后直接扔在老夫人面上,“这是当初繁繁陪嫁的礼单,当初找媒人看过做了见证。繁繁既然不在了,这份嫁妆应当给两个孩子。但我项家的产业只留给姑娘家,乔哥儿若是短缺就自己去争取,这份嫁妆便全给容姐儿吧。容姐儿过不了几天就要出嫁,你也早点收拾出来,方便我派人过来清点。”   老夫人看着那一叠文书,一口气差点都没有喘过来,鬼使神差地想要伸出手去将那份陪嫁的清单撕得一干二净。   项老夫人一手重重地拍在清单之上,不急不缓地提了一句,“这不过是请人抄录的,你若是眼花看不清楚,回头我让人将这个字写大一点。这里的,哪怕是一针一线,你最好都给我找补齐全,不然你会发现这份清单贴满整个京城。”   近几年承恩侯府亏空得厉害,不说江和豫官场上需要打点,府上人情往来需要维护,就是府上这一大家子的嚼用也是一大笔开销。老夫人是个好面子的,既讲究排场,又要侍候的下人多,偏生手里的几个营生又是不赚钱的,若是没有项氏嫁妆作为补贴,这府上的正常运转都未必熬得下去。   现在让她将项氏的嫁妆还回去,还要把亏空的补贴上,几乎等同于是要了她的命。   她甚至在一瞬间起了邪念,若是李氏直接死了,容姐儿需要守孝三年,这桩亲事就要往后拖拖,那她这个嫁妆还需要还回去吗?   项老夫人和她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也还算是有几分了解,冷笑着将她最后一条路给堵死了,“容姐儿的婚事有意外的话,我不介意去圣前闹一闹,看看我的繁繁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我项家驻守西北,自认为满门忠义,想必陛下愿意给老身几分薄面的。”   真要是计较起来,承恩侯府可远不止出钱这么简单,谋害儿媳妇,谋害嫡妻哪一条罪名都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可项老夫人不能这么做,繁繁的女儿快要成亲了,不能耽误她的婚事。她甚至不能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证据是容姐儿找到的,这一家子就算丧尽天良,也是她的长辈,等事情传出去之后,别人又会怎么看她。   死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还得要继续活着。   项老夫人不顾纪氏如丧考妣的脸色,直接带着项家二爷夫妇离开,江婉容跟着一起送他们出去。   项老夫人先前存了讨回公道心思,看上去平静理智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可出了承恩侯府的门,她便只是一位痛失爱女的母亲。她一把抓住项则生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着,“则生,繁繁说想我,可是我没能来。她从小就那么怕痛,那时候该有多绝望。”   项则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坏到这种程度,他都想返回去拿起刀,将李氏的舌头给直接割下来。他安慰着自己的母亲,“繁繁不会怪您的,要是她还在的话,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么难过。”   “她从小就善良。”所以那些畜生又怎么忍心对繁繁下手?   她转过头,想去看看外孙女在什么地方,“容姐儿呢?”   “外祖母。”江婉容连忙走到她的身边。   她像极了她的母亲,尤其是眉眼,总让项老夫人有再次见到女儿的错觉。   项老夫人心肝都在发颤,眼眶又红了一圈,“你要好好的,先前我托人打听过,陆家那孩子是个不错的,你不要过于在意那些不好的言论,得用心过日子。但是你也要知道,你是他的嫡妻,你和他是平等的,倘若他对你不好了……”   她说到这里几次哽咽,“你也千万不要学……不要学你的母亲,别委屈自己,只管写信过来。只要你的两个舅舅和表哥还在,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会接你过去。我总是盼你能够好好的,孩子啊,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这是一个长辈掏心窝子的叮嘱,纯粹的不要求任何回报的,江婉容也红了眼眶,“婉容记住了,婉容以后还要去西北看您呢。”   “哎,好。”项老夫人不住地点头,最后在项则生的劝说之下,才上了马车。   江婉容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去,良久之后才慢慢往回走,准备好去迎接老夫人的怒火。   ——   项老夫人离开之后,老夫人呆呆地坐在椅子,周身隐匿在阴影之中,整个人越发阴沉,像是被困住的一只恶鬼。   良久之后,她突然就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地对姜嬷嬷说:“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亏得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东西可让她吃下来了?”   “吃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呵,这日子还长着呢,谁能笑到最后还真的不一定了。”她扶着椅子上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要往屋子里面走。   姜嬷嬷伸手要过去扶她,她摆摆手,“你留在这里等着,我想过不了多一会儿,她就是要回来一趟的。你说我身子不好,就先睡下了。离她大婚之日也没有多长时间,让她好好准备着,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过来请安了。”   她没敢说什么其他,只应了一声“好”,只是出门的时候,她忽然有些不明白,怎么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就忽然成了这样?   她不知道原因,也想不明白,摇着头往外面走,但是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   江婉容一开始设想了许多场面,在最后却连老夫人的面都没有看见。   倒是老夫人身边的姜嬷嬷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姑娘马上就要大婚了,老奴先说一声恭喜。不过恕老奴多嘴,这段时间保养可得跟上来,生冷油腻的也少吃些,保证嫁人的那天是美美的。这姑娘家啊,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姜嬷嬷本就不是什么多话的人,突然这么说到时让她有些吃惊,不过她也没往深处想。   她眉眼弯弯,笑着收下了祝福和提醒,“多谢嬷嬷了。”   姜嬷嬷看了她几眼,最后莫名叹了口气,然后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8 23:46:16~2020-04-13 20:0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小小河、清卿、努力吧,少年! 5瓶;阿柴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53   老夫人难得转了性子, 居然在后来的十几天里,半分都没有为难过她,甚至派人过来专门教导有关于平北侯府的常识。   在第七天的时候, 老夫人终于将项氏的陪嫁都收拾出来,不过有些物件不是被折卖了,就是当成礼物送了出去,已经找不回来了。老夫人便同项老夫人商议,用银钱抵了这些。项老夫人冷笑着同意下来, 开口的价钱也略往上提了提, 几乎要了承恩侯府大半边的家底。   于是老夫人就病倒了。   恰好江乔辞从书院回来,去澄心院探望她。老夫人一开始是不喜欢江乔辞的,对于她来说, 成天惹是生非的江乔辞不过是侯府养着的一个废物。可随着江和豫不能生出儿子来,她看这个废物还有那么些可取之处。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她倒是对江乔辞很是不错,因此在江乔辞心里对祖母还是有几分感情。   他看着老夫人瘦了一圈,脸色也变得蜡黄,仿佛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不免觉得难过,问:“祖母, 您这是怎么了?”   “你姐姐要成亲了,事情有些多。原本你们生母的嫁妆我都准备好了,分出一半给容姐儿带走,可没想到你外祖家的那边人非要开口是全部。”老夫人说着眼眶就是一热, 拉着江乔辞的手愧疚道:“那些原本是准备留给你的,是祖母没有本事,连这些东西都替你守不住。”   老夫人是笃定江乔辞年纪还小, 对从前的事没有印象,江婉容又一向护着这个弟弟,不大可能把真相告诉他,所以才这么说。可从侯府大院里长大的人,哪里就真的能什么都不知道。   他垂下眼帘,身材欣长,初初具备少年的模样,“这些应当是给姐姐的,她和我不同,嫁人之后没有正经营生,若是嫁妆不丰厚些,以后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老夫人一口血都快呕了出来,心里骂着,这果然是个傻子,他究竟知不知道项氏的陪嫁有多少。可她还要维持一位好祖母的形象,再多的话也不方便说,草草聊了两句之后,便让他离开了。   江乔辞随后去了抚芳院,江婉容和丫鬟们正忙着收拾东西。她的陪嫁比一等侯府的嫡女还要丰厚不少,明面上抬过去只怕要超过当年太子妃出嫁时的阵仗。可京城人都讲究这些,总不好真的超过太子妃的阵仗,所以要收拾一些东西,提前送到平北侯府去。   他只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没有去惊动任何人。   再过个六七天,长姐就要嫁去别人家,成为别人的正妻,奔赴一段崭新的生活。不过这种生活里,他不再扮演重要的角,而是一个空闲时会出现几次的路人。他有种想要开口将人留下来的冲动,告诉她说“姐姐,你留下来吧,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   可看见姐姐脸上的笑容时,他又停住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他心里也明白的,有些分别是必然的。至少姐姐喜欢她选择的人生,他应当要去祝福,不是吗?   江婉容停下来喝口水,转身时候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江乔辞,又惊又喜,连忙让他过来,“怎么傻傻地站在门边,一直不出声?”   江乔辞现在原地不动,傻乎乎的朝她笑着,“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等会儿出去还有点事儿。”   “什么事?不是刚从书院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   “有些事得要去解决。”少年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然后摆摆手,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他抹了两把眼泪,哭唧唧地想,有些道理你倒是明白,这着丝毫不妨碍自己会难过。呜呜呜,他还是不想姐姐要嫁人。   江乔辞像风一样来了又走,江婉容忙着手头上的事情没那么多心思去猜了,但还是派一个丫鬟去他的院子守着,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到晚上的时候才知道江乔辞跑出去找陆谨言喝酒了,结果没把人灌醉,自己倒是喝到不省人事被陆谨言从酒楼里扶了出来。她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些,看穿了江乔辞的那点小心思。   对于她来说,她成亲不成亲对姐弟两的关系没什么影响。随着每个人都长大,生活中本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出现,姐弟两相处的时间感觉会越来越少。比方说现在江乔辞去了书院,一年到头只能回来两次,他们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   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变淡,因为因此之间还有惦念。总是生活在不同的时空,他们依旧牵挂着彼此,诚挚地祈盼对方的生活能更加如意。   所以她的重点就放在了,她在这边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陆谨言居然还有时间抽空出去和乔哥儿喝酒。   因为很多事情都已经安排好,最后两天反而没有那么忙碌,她开始接待起过来添妆的人。第一天来的都是京城中认识的人家,最后一天才是亲戚和要好的朋友。   话说起来也是赶了巧,俞姣姣和云霞来的时候,正好江婉媛姐妹也过来了。那天李氏的事情闹得大,她们应当是听到了一些什么风声,对着江婉容的态度很是冷淡。江婉媛倒是还好些,随便塞了一份说得过去的礼物,拉着江婉清就要离开。   江婉清则是一脸阴郁,拔下头上的一根空心银簪子往她身上一扔,“送你了。”   她自己倒还算是淡定,因为最后的胜利者是她,那么这些不入流的言语攻击又算得了什么,真要是计较了反而是让别人看笑话。   云霞就有点坐不住,她性子本身就不是多好,又是个仗义的,猛然将桌子一拍,斜睨着江婉清张口就是讽刺,“别人来添妆,你来干什么,给人来添堵吗。要是不会好好做人,就躲在院子里学学规矩,免得出去让别人看见都不舒坦,骂你都觉得在浪费力气。”   江婉清依旧木着一张脸,看向云霞,“那敢问县主,您又学的是哪门子规矩?”   “自然是宫里的规律,圣上金口玉言,让宫里里的嬷嬷教我,你说是哪门子规矩?”云霞冷笑着,专门往人的痛处上戳,“不过我想你也是个拎不清的,不然你几个姐妹中,为什么就你嫁得最差。”   江婉清脸色终于变了,往前走了几步一副想要找云霞理论的样子。亏得江婉媛在旁边拉了她一把,福了福身子同云霞道歉,最后拉着江婉清一起离开,至于两个人有没有在外面吵起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云霞一直看着她们二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你那个妹妹倒是变化挺大的,你注意一些吧,毕竟有人的狗从来是不叫的。”   “等我出嫁之后,那还有那么多见面的机会,对我来说,之后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江婉容给她倒了一杯茶,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们都已经送了,你准备给我送什么,拿出来让我看看。”   云霞忽然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自然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不过你得答应我,等晚上的时候你再看。”   说完之后,她便不肯再透露其他,和俞姣姣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也就离开。   江婉容一时没顾得上看,她们走了之后就去前厅吃了一顿团圆饭,当然李氏是不在的,听说是又病了,至于说真病假病就不得而知了。   她忙到夜里才到床上,想起云霞送的礼物,便拿了过来,趴在枕头上要拆开看。不过才瞄了一眼,她就立刻将匣子关上,云霞居然给她送了一匣子的春宫图。她脸上烧得发烫,将匣子推得远远的,又往里面滚了几圈,心里开始骂云霞不着调。可骂完之后,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前世发生的一些事情。   她是正经成过亲的,和陆谨言自然也做过那些事情,不过只有一次。那次的记忆过于惨痛,她整个人都像是被一把刀劈开,肉和灵魂都疼着。那时她不过是个被养坏了的娇小姐,手脚并用地撕打身上的男人。   陆谨言这方面倒是也算还好,见她挣扎便礼貌地退了出来,撩起一旁的衣服穿上,随后就去了耳房。   那次她流了很多血,几天都没能下床。她本就不是情愿嫁给他的,从此之后她更加抗拒那件事情,陆谨言倒是也没有强迫她。   可这一世是不同的,两个人都存了过日子的心思,这件事情就少不了。或许也是能少的,但最起码要等她生一个儿子之后,不然等她辛辛苦苦陪他打下江山,结果胜利的果实被别人吃了,那她图什么。   她幸亏乱七八糟地想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天不亮,她就被晴安绯珠拉了起来,开始上妆。当她晕晕乎乎坐在梳妆台前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又要嫁给陆谨言了。   屋子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但是不多,比起别的新娘子出嫁,不知道冷清了多少,就差在江婉容身上安上一个亲情缘淡薄的名头。   绯珠趁着她还没有上妆,喂她吃一些汤圆,一面小声地嘀咕着,“老夫人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些。”   一个劲在小事上给人用针捅一下,让人疼了又指责不出来,白白地恶心着。   世人多希望喜事的时候身边能够热热闹闹的,江婉容也不过是个俗人,见身边冷清心理也不太舒服,吃了两口汤圆就没再碰,和绯珠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是一路人,就算是来了,我心里也未必痛快。”   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原来是项老夫人带着一众夫人过来了。项家虽常年不在京城,但也是手握重兵的权臣,想要交好的人家多的是,这才一起过来凑个热闹。   项二夫人看着里面还没忙活开,连忙上前说:“快点准备着啊,今天一个个高兴的傻了不成,到时候要是误了吉时,新郎官可就记恨上你们了。”   她声音利落,话有爽快,逗得一众人笑了起来。   因为项老夫人和二舅母的到来,江婉容眼眶有些红,拿着帕子擦了两下,说,“他才不是这样小性子的人。”   “你这还没有成亲呢,倒是先护上了。”项二夫人走上前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同丫鬟们说:“快点去打些热水了,再去检查一遍,东西是不是放齐全了。”   站在江婉容旁边的是请来梳妆的全福人,张家东府的张二奶奶。张二奶奶是认识项二夫人的,笑着打趣,“怎么多年过去,你这辣性子一点没变。你这次可得好好看看章程,等你嫁女儿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做了。”   “我家全是泼猴子,就婉容这么一个女儿。”项二夫人说的时候,都笑成了一朵花,不遗余力的吹捧着:“这孩子也孝顺,年年送东西去我们那边。也怪不得我们老夫人一直惦记着,就是我见了也喜欢。”   她这是在替江婉容撑场面,在场的夫人多是人精,也乐意捧着个场,顿时就热闹起来。   项二夫人随后让开,让张二奶奶开始替她梳妆。因为前面浪费了一些时间,妆容还没有弄好,就听见外面的鞭炮声,丫鬟冲了进来欢喜道:“新姑爷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呀,这边还没有弄好呢,赶紧过去和前面的说一说,让他们拦着点,别让迎亲的人过来早了。”俞夫人在一旁连忙说。   屋子里的人又开始忙起来,急着替江婉容收拾打扮,当红盖头往下一放时,迎亲的人也刚好赶到。   陆谨言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婚服,长发用金冠竖起,鬓如刀裁,眉如墨画,整个人愈发俊朗,看得屋子里的一片小姑娘脸红心动。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将新娘娶回去。”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女眷们全都笑了起来。陆谨言少有面对这么多女眷打趣的时候,有时有些尴尬,耳朵外圈泛着一层红。   项二夫人立刻让江乔辞过来背江婉容出门。   原本背江婉容的人不是他,无外乎他的年纪还有些小,不是很稳重,怕在半路上摔着了反而闹笑话。而他却梗着脖子说:“她就我这么一个弟弟,不是我送她出嫁,还能是谁?”,这才定下的是他。   可当姐姐趴在自己背上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姐姐要成为别人家的了。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选了这样一门差事,为什么要亲自送姐姐嫁人。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人都在看着,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江婉容伸手,用帕子擦擦他的脸,“好好的哭什么,你日后若是想我了,还可以直接来看我。”   “我没哭……”少年还处在一个变声期,声音粗哑,有点难听。   他背着自己的姐姐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说:“我会好好念书的,等过几年我就下场去考取功名,你不用担心我的。你和……你和姐夫好好的,他要是……欺负你,我会帮你去教训他。”   “好。”江婉容轻声应着,手中的帕子越抓越紧,然后被喜婆扶上了马车。   两旁响起了喜乐声,乐器吹吹打打,一路往前方走着。   在前厅拜堂之后,江婉容很快就被送到新房之中,女眷们怕她一个人呆着害怕,便聚集在新房中陪她聊天。主要是她们在聊着,江婉容头上还有一块红盖头在盖着,又看不清楚她们的模样,聊天也没有办法,就只能偶尔回答一两句问话。   不过有些人的声音她倒是能听出来的,比方说徐氏母女,又比方说陆瑾瑶。   和这些人待在一起,江婉容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比什么时候都盼望着陆谨言能赶快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执念太深,不久之后陆谨言就真的过来了。   她从红盖头底部的缝隙瞄过去,就看见男子朝着自己走过来,她不由地攥紧手中的绿如意,心跳开始加速起来。她自己都觉得纳罕,又不是第一次嫁给陆谨言,怎么比头一回还要紧张。   喜婆朗声笑着:“新郎可以揭开盖头,看看我们的新娘子了。”   男人低头看向对面的小姑娘,接过喜婆递过来的绑着大红绢花的秤,挑起红盖头的一角慢慢往上掀开。时间从这一刻变得迟缓起来,先露出的是女子精致的下颌,然后再是饱满的红唇,高挺的鼻梁,最后才是眉眼。   他一早开始就知道小姑娘是好看的,不过她平日里穿得素净,那种美貌还不具有攻击性。可盛装打扮之下,她的五官越发艳丽,让人忍不住摒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佳人分毫。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有些像凤眼,却比凤眼要圆润些,眸子漆黑透亮,明明无辜至极偏生眼尾上挑,有种明晃晃的风情,山中那些惑人心神的精怪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众人也惊叹着,“咱们的新娘子真真标志,将大半人都比了下去。”   喜婆很快又塞了一碗饺子到男人手里,他也知道这个风俗的,舀了一个送到她嘴边。   小姑娘凑上去,红唇轻轻抿住饺子的边缘咬了一口。   喜婆欢喜地问道:“饺子生的熟的?”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问题,江婉容一下子红了脸,有些羞耻却偏偏还装着镇定,脆生生地回答说:“生的。”   “生几个?”后面有人立马接了一句。   明明问话里没有这些的,她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着。她笑到脸都快僵硬了,前厅才传来要开宴的消息,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地散开。   陆谨言留在了后面,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同她交代了一些事情,“前厅来了不少人,我估计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灌我酒,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会万嬷嬷和秋雨会进来,到时候你想吃些什么就让他们去准备。”   江婉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见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退了回来,微微俯身附在她的耳旁说:“你今天很好看。”   这种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又生出一些隐秘的欢喜。不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呆呆地看向男人。   这种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毛茸茸的生物,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陆谨言悄悄的摸了一下她的头,沉声说:“等我回来。”   江婉容还没应声,就看见他大步离开。   几个丫鬟看见他两“卿卿我我”的样子,心里也高兴得很,几个人凑到一起咬耳朵,时不时地看向江婉容的方向哧哧地笑着。   她也不知道她们都想歪了什么,咳嗽了一两声。原本她是想提醒自己的丫鬟注意些,免得让别人看了笑话,结果倒是将万嬷嬷给引过来。   万嬷嬷长相有点圆润,有些偏矮,说话的时候总是慢慢吞吞的,让听着的人都着急。可她却是院子里的管事,将院子治理得井井有条。   许是之前已经被叮嘱过,她对江婉容的态度很是恭敬,在介绍过自己之后,慢声问着,“夫人,现在想吃点什么那,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江婉容想着自己也算是头一次到这边来,总是要给人留下一些好印象,只说要一点汤就可以。结果万嬷嬷让人准备了很多,除了八珍汤之外,还有四道硬菜和四道水菜,还外加一碗甜粥。   “老奴见厨房里还有食材,让人多准备的,夫人不要嫌弃了。”万嬷嬷慢吞吞地说。   平北侯府的厨子手艺很是好,江婉容都怀疑自己上辈子能忍受平辈侯府这一大家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平北侯府的膳食很对她的胃口。   她一开始倒是还能装装贵女的样子,可今天一路奔波实在饿得有些狠,吃着吃着就有点停不下来,将面前的食物吃了一大半才慢慢停下来。   万嬷嬷有些惊讶,不免看了好几眼,压根不知道她这么纤细的身子都将东西吃到哪里去了。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有点饿。”江婉容盯着桌上剩下不多的食物,尴尬到没有多余的表情,生怕她不信,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的是实话。”   “夫人说的是。”万嬷嬷笑盈盈地看向她,也没有辩驳。   可江婉容却始终觉得她脸上就写着“不信”两个字。不过解释再多也没什么用,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叫来妙菱,让她帮着将头上戴着的头冠首饰都拿下来。   妙菱还是有些犹豫,劝说着:“这样不好吧,要不然先等姑爷回来?”   江婉容只犹豫了一瞬间,便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她和陆谨言这关系有些复杂,没必要一直拘束这些俗礼,“你帮我拆了便是,他先前说晚上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一直带着这些有些难受。”   妙菱这才帮她把头饰卸下来,又扶着她去耳房洗漱。这次她倒是没有急着先睡,想要等着陆谨言回来一起,毕竟是洞房花烛夜,两个人还是有些任务没有完成。   她真的是很认真的在等着了,就是不明白自己怎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个男人坐在床边,她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身子往里面缩着。   男人察觉到这些动静,往后偏了偏头,将手中的书卷了去还握在手中,“你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陆谨言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快到夜半子时。”   江婉容真的有些愧疚了,她也没有想到会差点睡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可她不太是个习惯道歉的人,只好转移了话题,去抽男人手里的书本,“这么晚了你还在看什么?”   她装作低头认真地看书文,随口说了一句,“还挺有意……”   最后一个“思”她还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发现手里的压根不是什么书文,而是一本正儿八经的春宫图。   她手里就像握着一块烫手山芋,直接往男人的身上砸,看着他的眼神很是警惕,就差在脸上写上了“你是变态”四个字。   可不是变态,谁没事看这些东西。   陆谨言失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眼睛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度,眸子发亮,一改往日的清冷和难以捉摸。他应该也是刚沐浴过,发尾的对方还带着湿气,只随意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领口的地方是敞开的,露出一小片精壮的胸膛,更是显得三分风流。   “这不是我的。”   江婉容觉得奇怪了,反口问着:“那难不成还是我的不成。”   陆谨言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冤枉自己,正要反驳的时候,突然注意到陆谨言的身边放了一只小木匣子,整个脑袋“嗡”地一响,整张脸像爆炸一般突然红了起来。   这不就是云霞送她的小木匣子吗,可不就是她的东西。   她出于本能地爬了过去,趴着将小木匣子塞到床底下去,恨不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就因为这么个举动,她几乎整个人都是趴在陆谨言腿上。她是下了苦功夫来保养自己这幅身体的,自然是丰腴的地方丰腴,还纤瘦的地方纤瘦。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陆谨言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那种独属于女儿家的娇软,他的眸色沉了沉,抿唇说,“你先起来。”   江婉容还惦记着解释的事情,动作上便慢了一拍,“这不是我的,是我朋友胡闹,乱送的礼物,我……我没有看过的。”   她挣扎着起来,脸通红通红像是要烧起来,快要直起身体的时候,就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掐住腰,被迫跨坐在男人身上。   两个人小腹抵着小腹,是一种非常贴近的距离。   她是尝过猪肉的,也见过话本子里的猪跑,知道再往下便会发生一些什么,面红耳赤,倒是没有想着要推开。   她本就是他的妻子。   犹豫了一会之后,她试探着将自己的身子靠了过去,双手死死地攥着男人衣领。   陆谨言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仍旧礼貌地问着,“可以吗?”   怀里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他一时说不上心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的在心上挠动着,凭着本能,他对着小姑娘额头亲了上去,然后是眼睛。   小姑娘的睫毛很长,末端的地方有轻微的卷翘,亲上去的时候会有微微的颤动,他有些忍不住,又多亲了两下。   这有些像是在逗弄,江婉容恼他将自己当成了小猫小狗一样气得揪着他的衣领,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她这方面的知识有些匮乏,话本子里也没教得仔细,便以为唇贴着唇便算得上是亲吻,还颇为得意地看向陆谨言,嫌弃着:“你还没有我会。”   陆谨言也没有生气,索性双手撑着床面,整个身子向后仰去,笑着问,“那你还会学什么?”   江婉容只瞪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任何的动作,想了片刻便撑起双腿要离开。起身的时候,她被男人抓住手往下一拉,她整个人便趴在男人的胸膛上。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男人身上特有的香气,混合着酒香,让她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起来,她能够听到彼此失序的心跳声,一下两下,莫名让人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她总觉得有些别扭,挣扎了两下刚要说话,就被男人按住她的颈后,接着唇与唇的接触敲响了战鼓,然后便是千军万马单方面的攻城略地,往深处,再往深处进攻,占有所有的呼吸和思绪。然后慢慢退出来,顶磨着上颚的那块地方。   这是两个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亲吻,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所以感觉也格外强烈,像是灵魂深处都在颤抖。   男人的手顺着脖子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江婉容(震惊脸):原来我才是禽兽!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写到,但是我怕我再不发,你们就真的以为我咕咕咕了, 我钮钴禄发财,真的是感情写手啊 但是文中有关“怀孕生男孩,嫁给一个好人家才是成功”这些理论,都是剧情需要,与本人三观没有任何关系,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幸福   ☆、054   因为是夏天, 女子贪凉只穿了松松垮垮的中衣,手掌往下探的时候,衣服便直接滑落下来, 露出圆润的肩头。   后面的事情全然不是她能掌控的了的。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来到一个雪山之中,雪山通体盈白,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寒冷,反而让人觉得燥热, 浑身置于一个火炉之中。她不得往前面继续走, 行至半山腰时,突然遇见了一潭湖水。   湖的四周稀稀疏疏长了一些杂草,湖水却看见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她不免觉得稀奇, 忍不住上前去用手撩了撩,只觉得湖水粘稠润滑,有种特殊的香气。   还有这样的湖水?   她正思索着,从湖中突然窜出一条巨龙来,龙身通体赤红,青筋虬露, 长相面目可憎。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面缩, 却还是被凶猛的巨龙追了上来,咬了一大口,艳红的血就顺着双腿流入湖水中。   那是一种钻心的疼痛,疼得她眼泪直接飚了出来只凭着本能哭着说“不要”。可面对她的本就是凶猛的兽类, 嗜血是天性,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巨龙碾压那些隐秘的伤口,然后整个被拖入湖水之中, 在湖水中上下起伏着。   那些疼痛也渐渐被忽略,她又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快,连灵魂都在颤栗着。接着小腹不停地抽搐着,一口口地吸入周围的水,然后鼓起一个小弧度。   她接着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恍惚中仿佛听见了有人在说话,在说些什么她就不记得了。   再清醒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伸手摸了摸旁边,才记得这已经自己的屋子里,张口便要去绯珠。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又干又哑,像是用刮刀刮过一样。   陆谨言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放下公文去桌上取了一杯原本就温好的蜂蜜水,扶着小姑娘起来,然后才把水杯递了过去。   他今日穿了一身赤红色的长袍,金线滚边,上面绣着海棠花的式样,却丝毫不显的娘气,更像是富贵堆里打滚长大的公子哥,通身的气度就将周围人比了下去。   江婉容又看了看自己,往日还勉强算得上是一朵娇花,昨天一晚上这娇花也残了。   男女之间的差异此刻也完全凸显出来,她有些有些觉得不公平,偷偷地拧一下男人的胳膊,没有拧动。   倒是惹来男人问了一句,“怎么了,还疼着?”   江婉容联想到昨夜那些冲撞,耳朵有些发红,端着蜂蜜水一饮而尽,特别淡定地说:“还好。”   说着她就要往起站,准备起床去拜见平北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陆谨言的祖母。谁知道刚下地,她的两条腿就变得有些不像是自己的,软绵无力。她差点一脚踩空,直接跪在脚踏木上,幸亏男人及时在后面扶了一把。   陆谨言多多少少是有些愧疚的,对着女子一逞□□不是什么君子的作为,哪怕她是他的妻子也不应该承受这些。   他抿唇,最后说:“抱歉,下次我尽量动作小些,若是你觉得难受直接拒绝好了。”   他要是不说的话,江婉容还没想起来,昨晚她也不是没有说“不要”,结果还不是被按着腰被迫接纳他的进出。她也没有直接说,直接斜着眼睛去看他。   陆谨言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面上也有些尴尬,顿了顿补充说,“昨天是个意外。”   究竟是不是个意外江婉容也没有办法去计较,现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要赶着去给长辈敬茶。她缓了一会重新站了起来,让丫鬟们都进来侍候洗漱。   妙菱过来替姑娘挽了一个妇人的发髻,纤长的脖子就全部露了出来,上面是一片深红浅红的印记,看得她脸颊都在发热,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晚当差的是她和晴安,姑爷过来的时候,姑娘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洞房花烛夜出现这样的情况着实有些尴尬,晴安原本硬着头皮准备将姑娘叫醒,倒是姑爷发话了,“就让她睡着吧,这么一天也累着她了。”   晴安于是没有动作,看着姑爷将姑娘抱到床上去,随后她们便一直在门外守着。晴安年纪大一点,心里有了旁的担心,今夜两个人若是没有圆房,等明日嬷嬷过来收拾喜帕的时候该怎么说?   谁知道大半夜里屋子里就传来动静,声音不算大,陆陆续续持续了好久,最后就听见她们姑娘的哭声。   江婉容身边的丫鬟都是没经过人事的,一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将整个头都埋进地里,还是万嬷嬷最后说,让她们晚上的时候可以不用当差。   妙菱用脂粉往那些红印上盖了几层,却完全遮不住,低头脸色和江婉容说:“夫人,后面有痕迹。”   江婉容正在给自己选首饰,闻言侧过头,从铜镜里去看自己的脖子,这才注意到那些,心里被气得都快要麻木了。当即她选了一套缠金枝红宝石的项链戴上,遮倒是遮住,就是显得更加贵气,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少的家底。   陆谨言见到她的打扮,挑了挑眉毛,倒是没说什么,用完早饭之后,带着她一起去了前厅。   他们来得不算是迟的,可仍旧有很多人在里面等着。   坐在首位的是陆老夫人,左右两边依次是平北侯夫妇和陆家二爷夫妇,陆家四爷前两年调去外地做官,尚未回京,因此四房的人并不在场。再下面坐的便是几个小辈。   见到两个人进来,众人的交谈都停了下来,偏头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好奇地打量着引进门的三少夫人。   男人多是感官生物,先注意的都是长相,可女性多半注意到的是江婉容脖子上戴着的那串红宝石项链,上面的红宝石颗颗都有婴儿拳头大小,在脖子上围了一圈,用金枝连着,就差没闪瞎周围人的眼睛。   平北侯府也是权贵人家,家底也是丰厚的,姑娘们都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两位夫人更是少不了,可谁都没有阔绰到用这么大的红宝石做成项链的,众人难免眼红起来。就连管家的李氏都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心里不是个滋味。   陆老夫人倒是真正的高兴,见一对璧人走过来时,笑容就一直没有停下来,等到他们走到前面时,就开口说:“是婉容吧,待在这里可习惯?”   上一世的时候,陆老夫人也是这么问。那时候她真的就是个不知好歹的混人,直接说“不习惯”。   稍微苛责一点的,只怕要直接给她脸色,那时候陆老夫人却没有,反而宽慰她,“这里离承恩侯府不远,你若是想家的话,可以经常回去看看。”   陆老夫人一直很护着她,就是说一句将她待成了亲孙女也不为过,临走的时候还嘱咐她要和陆谨言过日子。   她见到亲近的长辈,一时情绪上有些激动,笑着回话说:“挺好的,府里的人都待我很好。”   “那就好,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找你的大伯母。”陆老夫人越看越欢喜,笑眯眯地接过新人茶,喝了一口之后,又给江婉容一个红封,交代陆谨言,“你既然娶了她,就应该好好待她,不能欺负他。”   江婉容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回答,忍不住斜着偷偷看过去,正好撞见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头转了过来,就听见身旁的男人说,“我会的。”   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落在别人眼里只觉得小两口子恩爱,不过新婚夫妻这样也正常得很。   可二夫人宣氏心里就是酸溜溜的不得劲。   她家道中落,和丈夫的关系也紧绷,在侯府被老夫人和大夫人压了一头,生活中处处不如意着。偏她喜欢将这种不如意发泄到别人身上,见别人过得好总忍不住要酸一酸。   这不,在江婉容过来敬茶时,她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侄媳妇,你这项链得值不少钱吧。谨言现在没当几年官,底子也不丰厚,你可得省些,日后不能这样大手大脚。”   说完她又用长辈的派头补了一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们不会嫌弃我多嘴吧?”   新媳妇头一天进门就在说这些,几乎等同于给人难堪,宣氏没意识到这些,自顾自地喝茶,倒是徐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准备看看江婉容要怎么办?   江婉容心里也是气的,倒不至于记恨。宣氏这个说好绝对称不上的,可也没坏到什么地方去,顶多就是脑子笨了些,一边瞎掺和一边给人难堪,可也不敢存出什么害人的心思。   这样的人不知道比那些背后阴人的好对付多少,江婉容按住了要说话的陆瑾言,笑眯眯地回话,“婉容记着伯母说的了,不过您也不必替我担心,我是还有些首饰的,够戴上一段时间。”   这么一说倒是让人想起了她的那些陪嫁来,写出的清单都能直接拖到门外,这让哪个女子不在背后嫉妒。宣氏顿时觉得牙酸起来,手指将帕子绞了一圈又一圈,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来。   宣氏碰了一个软钉子,机灵些的都知道,新进门的三少夫人不是什么任由拿捏的软柿子,接下见那些平辈的时候就容易很多,至少还没有人专门给她难堪。就是陆瑾瑶虽然不大喜欢这个新进门的嫂嫂,可也还是接过了礼物,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   老夫人念着他们是新婚夫妇,没留他们多久就让他们回去。江婉容确确实实是身体不舒服,假意推辞了两下之后,就跟着陆谨言一起回去了。   他们两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盲婚哑嫁,彼此的事情都不知道多少就匆忙成亲,所以到了院子第一件事儿,江婉容就向问问他关于平北侯府的事儿。不说其他,她总是要知道陆谨言对这几房的态度,免得她将人对付完了,他倒是在背后埋怨起来。   结果她水还没有喝上一口,万嬷嬷倒是过来禀报,“罗姨娘和安姨娘现在在外面,说是要求见您。”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罗姨娘和安姨娘是谁,就见陆谨言微微蹙了蹙眉头,“她们怎么过来了?”   江婉容突然就想起来了,成亲之前陆谨言就有了两个侍妾,这也是一开始她不愿意嫁过来的原因。可上辈子那两个人一开始就有上位的心思,对她这个正房也每个好态度,怎么突然就找上门了?   她倒是有些想看看那两个人要做什么,便说,“把她们请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姨娘!没有!   ☆、055   罗姨娘和安姨娘据说是陆谨言心尖尖上的人, 尤其是安姨娘。安姨娘是从小侍候陆谨言的丫鬟,两个人之间感情深厚,等她一成年之后就被收做通房丫鬟, 后来位置往上抬了抬,成了姨娘。而罗姨娘则是后进门的,听说是穷苦人家出身,被陆谨言救了一次之后就非要以身相许,跟着进门了。   这些传闻中的风流韵事她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她倒是知道这两位姨娘都没有传闻中那么受宠, 上辈子的时候陆谨言就不怎么搭理她们。   她正乱七八糟想着,两个女子并排往屋里走着。两个人从身高样貌和气度都不相同,很容易就辨别出她们的身份来。   穿着蓝色安静些的是安姨娘, 穿着粉色从一进门就用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陆谨言的便是罗氏。   罗氏长相偏媚,又是一身细皮嫩肉,见到陆谨言后整个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现在就将整个身子都黏上去,娇滴滴地唤着,“大人, 您回来了啊,妾身刚作了一幅画, 正想找您品鉴一番呢!”   所以说她这么大个人直接坐在旁边罗氏就全然看不见?江婉容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陆谨言。   陆谨言微微抿唇,隐有些动怒,声音冷淡, 握住了女子放在桌子上的手,“以后这些事就找夫人吧,后院的事情就是我, 也是要听她的。”   这句话刚落,罗氏脸色变得僵硬起来,不情不愿地开始打量一直坐在旁边的女人。   罗氏自持貌美,往昔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儿拜倒在她的裙下,人一受追捧就飘忽忽忘记了姓名,将眼睛放在头顶上看人。   可今日她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位新来的夫人生的极美。这倒不是说她五官有多么优越,实际上长相出众的木头美人多的是,倒不至于让人一眼惊艳。更难得是那份气度,端庄沉稳,处之泰然,让人一眼就生了畏惧,这样的气质罗氏只从某些贵公子亦或是高门主母的身上看见过。   新来的夫人不是一个好招惹的,罗氏脑子里才有了这个念头,就见旁边的安姨娘弯着腰袅袅拜了下去,“拜见夫人。”   她心里骂了一声这安姨娘真是无耻,没得一点骨气,说跪就跪了下去,可又不甘心落于人后,也跟着拜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开口,“拜见夫人。”   江婉容原是不想做得过分,毕竟这两个姨娘还是陆谨言的女人,该怎么发落还是要看他的。可她还是要维护自己作为正妻的脸面,头一天就被人挑衅上门了,她若是没有一点脾气,以后还怎么镇得住场子。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没有开口让她们起来的意思,侧过身子去问陆谨言,“这是安姨娘和罗姨娘吗,现在在什么地方住着?”   “荷香院?”陆谨言顿了顿,还是有些不确定,“应该住得不远,我也觉得不大清了,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找万嬷嬷问一下。”   “那月例是由公中出?”   男人“嗯”了一声,江婉容却从中间注意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两个姨娘一个是丫鬟出身,一个是穷苦人家出身,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有钱的主。而公中的月例相当于是给每个人的零花,实际上没有多少,这侯府里成了亲的妇人用的是自己的嫁妆,没成亲的小姑娘则是靠着母亲补贴,至于姨娘们和府里的下人,那得要看主人们的心情会打赏多少。   陆谨言能赤手空拳搏得今天的地位,可不像是会沉迷于儿女情长上,所以她们身上佩戴的价值不凡的首饰又是怎么来的?陆谨言是不知道这两个姨娘有问题,还是知道了也要将这两个人留在身边?   这平北侯府还真比她想象中的要有意思多了。   她连着对这两个女人的态度也好了起来,颇为惊讶地让夏岚将这两个人扶了起来,“两位姨娘怎么还跪着?我虽然是正妻,可到底没有你们年纪大,受不得这么大的礼,你们这样倒是叫我心里不安。”   罗姨娘气得都快要晕过去,你要是心里不安倒是别提出正妻的名头来啊,而且什么叫她年纪大,她压根比她大不了几岁好不好!   一旁安姨娘很是温顺的回话,“您是主子,妾身这么做是应该的。”   江婉容点了点头,又看向旁边黑着脸的罗姨娘,认真问了一句,“那罗姨娘呢,罗姨娘可是生气了?”   罗姨娘倒是想点头来着,结果陆谨言一抬眼看过来,她直接被吓了个哆嗦,“没有。”   明眼人都看出来她说得不情不愿,江婉容也不计较,做了一回睁眼瞎,如释重负地笑着,“那就好。你们今日过来可还有事儿,若是没有的话,我身体也不大舒服,就不多留你们。”   这么直接赶人的倒是头一遭,就是安姨娘都有些惊讶,看了看她之后,又咬唇偷偷抬眼去看男人,盼着他会说点什么。   陆谨言却从头到尾没再开口,也算是变相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两位姨娘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江婉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也不是真的在说谎,等人走了之后便悄悄扶住自己的腰捏了几下,皮笑肉不笑着:“陆大人真是丰神俊朗,两位姨娘都是娇俏的,别人看见了,谁不要说一声羡慕。”   这话听起来有些酸,陆谨言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深知这时候讨论这个话题不合适,就没有接话,看了她一眼之后问:“还疼着?”   “可和你没什么关系,近来事情多忙上忙下,给累着了。”江婉容还是有些不习惯和他这么相处,装作镇定将手收了回来。   下一刻就看见男人坐到身边来,手掌握住她的腰部。她整个身子都变得紧绷,惊呼出声,差点直接站了起来,却在下一秒又被男人按了回去,“别动,我替你揉揉。”   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腰间的一双手更是炙热无比,仿佛要将细腰给直接融化。她起初还有些不习惯,戒备着盯着腰间的手,见他确实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后,才趴在小几上。他的手艺确实有几分不错,力道不算太重,腰间的酸痛感却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屋子里的丫鬟见状,都慢慢从屋子里退出去,给两个人流出一点相处的时间。   等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个人,她才向身后的男人问了一句,“那两个姨娘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   江婉容拂开他的手又重新坐了起来,眼尾上挑,又靠了过去,软声说,“你可别糊弄我,成亲前你和我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说的事情太多,我有些不大记得。”陆谨言看了看凑过来的人儿,想了想还是将她推开,浑身多了些刻板,“你先坐正了说话。”   她被推开也没有在意,只是盯着男人说:“你可是答应过我,我点头了,你才能纳妾。”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上回从春满堂的时候,他答应下来的。陆谨言也没有说话,往后靠了靠让两个人之间空出不少距离来,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比耐心这方面,她确实不如陆谨言能沉得住气,自然先将话给挑明了,“可是我没同意,这要为姨娘就已经进门了。虽说是在我进门之前,可我实在膈应的很。你有什么打算都是你的事情,我不敢干涉。但也请你维护我的脸面,我可不希望在我孩子出生之前,有什么哥哥姐姐的。”   这倒不是什么难办的,陆谨言点了点头,屈着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又补充了一句,“你既然是我的妻子,这些自然是听你的,我也没有乱了嫡庶的念头。你若是不喜欢她们,她们过来时你直接打发走好了。”   江婉容一时琢磨不出他是不是讽刺的意思,凑了上去挽着他的胳膊。   因着这个动作,她的领口有些凌乱,凌乱中可见那一片被□□的红痕。她却全然不知,眉眼弯弯地笑着:“真要是赶走了,你不心疼吗?”   陆谨言眸色变深,心中莫名有种躁动,他淡淡撇开眼去,伸手将她的领口往里合了合,捏了一把她的脸,没好气道:“你想听我说些什么,说不心疼你怀疑我在哄你,说是心疼你又会难受。我要是你,我都不会这么问。”   “那要是你你会问些什么?”江婉容倒是好奇。   “要是我,我便直接问是否能一直将你当成妻子,而我的答案也一直没有变过。”陆谨言声音低沉,极为理智地点了出来,“我们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类小事的争执上,你该多相信我一些的。”   这话说的有些重,好好的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这么计较没什么意思,看了男人一眼之后,又趴了回去,心里却在骂着,她原先想的东西也简单了些。   她可不会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与其相信别人,还不如相信自己。别人随时可以背叛你,可只有自己不会。   于是她就开始琢磨,怎么给两位姨娘送避子汤的事情,又觉得这种手段过于阴损,又在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尽快怀上孩子。可是怀上孩子就真的保险,万一生出来的是女儿,她就要一边防着爬床的人生出儿子,一边再不知尽头地生一个儿子出来?   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想着想着就迷迷瞪瞪地直接睡了过去。   陆谨言看她趴着半天没有动静,放慢了动作去看了看,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阳光从外面斜斜地照射进来,撒在女子的手边,原本就纤细盈白的手此刻变得快像是透明一般,有一种很生嫩的美。而他也曾握过这双手,知道它能够有多么柔软,若是握上自己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便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头一次有些质疑自己,当初要娶面前女子的原因。   想了想之后,他将面前的女人抱到床榻之上,替她盖好被子之后,才转身去了耳房。   他走的着急,也就没有看见女子再他离开之后,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江婉容听着耳房里传来的水声,眼睛一直盯着头顶上的撒花烟罗软帐,心里生出一个听上去有些荒唐的办法——让陆谨言爱上她,离不开她。   可陆谨言那样一个小心谨慎,骨子里冷透的人,真的会毫无保留的爱上一个人?江婉容有些不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正直阳光善良,不是封建残余,文中三观为剧情设定,和本人没有一点关系。 还有我要好好做人了,以后尽量日更,中午更新。感谢在2020-04-15 18:22:37~2020-04-19 18:5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霏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缸缸 20瓶;suzuran 5瓶;奶盖 4瓶;南城 2瓶;柳惜090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56   江婉容睡下没多一会儿, 晴安就将她小声叫了起来,要去前厅和大家一起吃饭。   承恩侯府人少,每个人的院子里都有单独的小厨房, 除了有些特殊的日子或是老夫人来了兴致,基本上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平北侯府这一大家子的人,可负担不起那么多小厨房,因此都是聚在一起的。   不过和那么多自己憎恶的人同桌吃饭,她都怀疑自己有没有那个胃口。她在床上装死了一回, 也知道躲不过去, 就坐起来让绯珠帮忙穿戴,问:“三少爷呢?”   “在东厢房呢,之前让平江去前面拿了些东西, 奴婢瞧着有些像公文。”晴安弯着腰将压裙摆的玉石系上,小声地嘟囔着:“爷未免有些不在意您,前头二夫人说话难听也就算了,后面两位姨娘又凑了上来。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现在还不忘记处理自己的公文。”   她是有些替自家姑娘委屈的,在承恩侯府谁敢这样给姑娘脸色看。到了这边反而要受这种委屈, 三少爷还不闻不问的。   江婉容有些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拍拍她的肩膀, “你别想这么多,后院的事他不好插手的,若是真的计较了,别人反而又开始说闲话。你是听见有人说什么吗?这话不大像是你会说的, 要是夏岚说的还差不多。”   绯珠和晴安都是当管事妈妈培养的,心窝子深又知道分寸,来这边头一天就说出这样的话, 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就是有些奴才狗眼看人低,管不住嘴,又管不住手。”   晴安想了想今天早上的事,还是有点生气,小声地说:“这天气热,我这里的冰有点不够用,万嬷嬷便让奴婢去大夫人那里问问。奴婢没见到大夫人,只见到她身边的嬷嬷,嬷嬷让我去管事那里领,奴婢便直接过去了。   谁知道那群人磨洋功夫,爱理不理的,只推说没有,奴婢等了一会儿就要离开。她们就在背后说起了酸话,说夫人您的陪嫁这么多,却不知道拿一点出来打点,还说……说三少爷原就是不喜欢您,冷落您就冷落了,还真有人愿意出来做主不成。”   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么一回事儿,她知道之后在府里大闹了一场,导致名声越来越差,最后还是徐氏出来做了好人,拉着她说:“为了冰块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你若是喜欢,我的那份就送给你。”   其实冰块倒是小事儿,最重要的是那种被人轻视于误解的憋屈感。她那时候年轻气盛,还听不出徐氏话里的挑拨,咬死了要给那些嘴碎的下人一个惩罚。以至于府里的那些下人对她一直有几分怨恨,做事也逐渐敷衍起来。   其实现在想过来,徐氏说得也对,就是些冰块还不值得她为了这点子事生气。而那些下人也只不过是拜高踩低,这样的人什么地方都有,她也改变不了,给个教训让他们不敢犯到她头上就是。   她拉着晴安说了一会儿话,最后又仗着陆谨言不在吹嘘起来,“他待我很好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他那双手瞧见了没,作了多少文章,写出来的字都是千金难求,今日不还是替我按腰了。这说明他心里头有我,只是不好意思表达出来,所以你管旁人是怎么说的。”   晴安点了点头,江婉容也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外面走的时候,发现了不知何时就站在门口的男人,她生出一种被人抓得正着的窘迫感。   这种窘迫感转瞬即逝,她下一秒就笑盈盈的走了过去,上前去牵着他的手,“怎么过来接我了,不去看你的那些公文?”   “再过几天,我便要去吏部任职,不久就要进行官员的考核评选,不得不先准备起来。”他倒是先解释一声,感受了一下手里温暖的触感,停顿了很久之后,又站在女子身旁,喉结滚动着,而后压低了声音说:“下次在外面还是不要牵着吧,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他对男女之事上还是有些古板,觉得众目睽睽之下牵手有碍风化,实非君子所为。   江婉容听了之后,一口气差点没喘得上来,却生了逆反的心思,将手握得更紧一些了,软软地说着,“我身上还疼,你就不能牵着我走?”   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热意顺着手臂往心脏的地方涌动。   她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罢了,也就依你这么一回。”   男人的笑声很是好听,如同夜里山涧的流水,就是说的话不是什么人话。   江婉容差点一口老血呕了出来,她真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有慕强心理,知道陆谨言日后会成为一位开国皇帝,所以在脑海中将他的形象各种美化,这才决定要嫁给他。实际上印象中的哪些全都是假的,真正的陆谨言只是一个想牵他的手,他还能将你的手甩开的狗东西!   她脑海中冒出一堆市井之人的嗟骂,咬牙切齿地发誓,假如时候陆谨言真的喜欢上她,她绝对小拇指都不让她碰。   两个人是牵着手过来的,众人见到了又是一阵打趣,徐氏笑着和老夫人说:“这新婚燕尔的果然都是黏黏糊糊的,看来这两个孩子感情还是不错的。”   老夫人笑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眼睛湿润着感叹了一声,“只要他们感情好,为什么都要强,那我也算对得起老六夫妇了。”   她口中的老六是自己的幺儿陆中宸,也就是陆谨言的父亲。老夫人对这个幺儿很是疼爱,看成了心头肉一般,而陆中宸也很是争气,虽未连中三元,可也曾是名满京城的探花郎,极受当今圣上的赏识。不过他的命有些不好,十几年前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巡游黔州,惨遭杀害被人抛尸在水中,找到时已是全身溃烂。其妻金氏在次年终于受不住打击,自杀身亡,只留下一双儿女。   老夫人自然偏疼陆谨言兄妹两,徐氏原本就为这事心里有疙瘩,现在又听老夫人提了老六夫妇,心里只觉得晦气。   可她不会将这种情绪表露出分毫,反而能真心实意地应和着:“三郎现在也成家了,等后面生了孩子,锦瑶也能定下一门亲事。这后面的日子呀,都会越过越好的,孩子们都会孝顺您的,老夫人呐,您这才是有福气的人。”   哪个人不喜欢听恰到好处的恭维,老夫人笑得都快合不拢嘴,“我哪里要你们的孝顺,只要你们日子过的好就可以了。”   恰好江婉容这时走了过来,老夫人连忙招手,“婉容,来,到我这里来坐。”   饭桌上的座位都是有顺序的,比方首位的是老夫人,两旁便是徐氏和宣氏,再其次就轮到三个孙媳妇儿,最后才是几个未出嫁的姑娘。   徐氏的长媳从生了孩子之后便一直身体不好,很少露面,因此江婉容原本该坐在徐氏的下方。   老夫人这么一说,原本按道理说宣氏要往后面挪一挪。可她就当做不明白,四平八稳地坐着,心里嘀嘀咕咕着,这三郎娶进来的就是个妖精,这才头一天就抢她的位置来。   呸,真是不要脸!   江婉容真没这个心思,原本要在徐氏下方坐下来的时候,被徐氏拉了一把。   徐氏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你就在这里坐吧,你头一次来,老夫人定是想要和你多说说话的。”   老夫人对徐氏颇为赞赏,拉着江婉容说:“你大伯母有心了,以后你若是没事,就多跟在你大伯母的后面学学怎么管家。”   话音刚落,宣氏便是一脸错愕,徐氏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现在平北侯府当家做主的便是徐氏,宣氏不过是偶尔搭把手管着琐碎的事情,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手里更是没有半点权力,偏偏江婉容才进门,老夫人便让她学着管家。   这是什么意思?   宣氏酸溜溜地说:“老夫人,这还早着吧,婉容年纪还小,我像他这个年纪,刚嫁过来的时候,可还是什么都不懂。”   “早什么,你们哪个不是有婆母帮衬,能舒舒服服呆个几年。再说了三郎马上要任职吏部侍郎,她就是三品淑人,少不得要和那些官夫人打交道,若是没人指点,怎么能行。”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一笔账的。   “三郎又升了?”宣氏心里酸到不能再酸,他的儿子也是才华横溢,可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待了多少年没有动弹。   宣氏假笑着:“这消息确定了吗,三郎还没有这个资历吧?”   徐氏心境大抵和宣氏差不多,不过她多了层算计,对这个月消息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笑着说:“这可是件喜事,得好好庆祝才行。”   “庆祝就不必了,三郎现在风头正盛,免得被人拿捏住错处,等过个几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好好好好庆祝一番就是。”老夫人又对徐氏说,“三郎的媳妇你就先教着,让她也知晓府里的情况和各家的人情往来,”   徐氏摸着光滑的袖口,应声说是。   “祖母,还是缓缓吧。”江婉容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徐氏不由地看向她,老夫人也有些惊讶,“怎么,你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婉容先谢过祖母和大伯母的好意,不过我才来这边,什么事情都还不熟悉,学也学不好的。”   江婉容这时候倒是很谦虚,心里则是想她在平北侯府连个能用的人也没有,万一徐氏要为难她,她连苦都说不出来。所以有些东西学着也没有,还不如一开始就推开。   不过她的话倒是说得漂亮,“您和大伯母都在呢,我这个晚辈什么都不懂,还盼着你们多帮衬我一些。现在大伯母将侯府管得极好,我自然也是愿意听她的。您就当是我想偷偷懒,让大伯母受些累了。”   既然江婉容不愿意,老夫人也不会勉强,说:“那就再推些日子吧。”   徐氏觉得江婉容真是傻,好好的机会往外面推,不过她眼里这才有了些真心实意的笑容,“你们过得好就行,我作为长辈,多帮衬些也是应该的。”   傻子才比较好控制,不是吗?   “不过大伯母,我倒是想请教您一件事,府里的冰是从什么地方买的?”江婉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贪凉,用冰用得快,已经将院子里的份例用完了,管事的说没有了,我想去买一些回来用着。”   徐氏的笑容有些僵硬,宣氏听了一耳,惊讶着:“怎么会用完了?你才来了一天,难不成是抱着冰块睡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了   ☆、057   为了防止铺张浪费, 每个院子用冰的数量都是一定的。陆谨言长期不在府上呆着,用不了多少冰块,照理说能剩下很多, 怎么就没了?   江婉容猜了一下,“可能是昨日宴请宾客,多用了一些,所以才没了吧。”   她乖顺地低着头,做出大度体谅的姿态来, “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儿, 我等会去买些就是了。”   一般宴请宾客,准备的东西都要多出一份,以防不备之需。反正都会和商家提前商定好, 一些喜事专用的都能退回去,而日常消耗的府里也要用着,所以准备起来只多不少。   宣氏还有说话,坐在她身边的周氏就将孩子抱给她,“娘,东东一直在哭呢, 这是想您了。”   长孙陆清东是宣氏心尖上的一块肉,立马她的所有心思都转移到小孩身上去, 连忙抱过来哄着。   老夫人看了一眼徐氏,徐氏侧过身去问自己身边的嬷嬷,“府里的冰可是不够用了,三郎媳妇儿说得是怎么回事?”   嬷嬷一头雾水, “冰一直是够用的啊。”   “你去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将三郎可是看得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别因为这点子事情产生了误会, 还叫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是在欺负人呢。”徐氏皱着眉,又加重了语气,“你快点去查清楚,是不是底下有人不规矩,我可忍受不了这种下人。”   这番话说得气派敞亮,还要让人称赞一声治家有方,江婉容忽然觉得上辈子栽在这样人的手上也算不亏。   不过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她可不愿意就让徐氏几句话就将事情带了过去,面上有些纠结地问她,“大伯母,这不过就是件小事,因为这个就严惩下人不好吧。要我真要是有人瞒报了,打个三十大板就够了,何必要将他们赶出去?”   徐氏愣了愣,“三郎他媳妇儿,我没说要将人赶出去啊?”   那管冰的嬷嬷原本就是她的人,她是疯了才要将自己的人赶出府去。   “不是吗,我还以为您说容忍不了他们是这个意思呢,原来是我弄错了。”江婉容不好意思地笑着,去挽着老夫人的手,“大伯母对下人真是宽厚,是我误会了,老夫人可别嫌弃我脑子笨,我以后多学学就是。”   “话不能这么说,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的,日后他们都没了形状。”老夫人摇了摇头,对徐氏说:“真要是查出来有人在中间做害,按规矩该罚的罚,该打的打,对其他人也做个样子,叫他们记得什么叫规矩。”   徐氏垂着眼帘,笑容依旧端庄,“是。”   正说完话,就有丫鬟将菜端了上来,就开始用膳。平北侯府的饭食都很对江婉容的胃口,不过头一天她还是要矜持一些,一道道菜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却能看不能吃,让她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老夫人一向身体不大好,用完饭后说了几句话,精神不济,被扶着回去休息,众人也准备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   江婉容是同徐氏一起走出去的,徐氏不动声色的拉着她的手,绵里藏针,“婉容,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来找我便是了。老夫人身子骨一向不大好,有些小事就不必让她老人家烦心,你说对吗?”   “我知道了。”江婉容答应得很快,面上还有些慌张。   徐氏斜着眼睛看过去,一时不知道刚刚那些举动是她有意为之还是歪打正着。她联想了江婉容过去的那些所作所为,不像是心窝子深的人,怎么好好就突然精明起来。   难不成三郎他还捡了一个宝?   徐氏“嗤”笑一声,不管是什么她都是平北侯府的侯夫人,她一个小姑娘还能逃离自己的掌控不成?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出门的时候,江婉容就看见男人已经在芜廊处等着。他背着光,站姿也有些松散,肩背宽阔,像是一株昂扬生长的松柏。   她正准备走过去,便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小心地提着裙摆从她身边冲了出去,眼神亮得惊人,欢喜地问着:“哥哥,你是在等我吗?”   小姑娘瘦瘦小小,行动中有些拘谨,明明容貌上和陆谨言有六成相似,给人的感觉却全是不同,她兄长的手段没学到一星半点。江婉容觉得她心里没个分寸,头脑有些蠢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怪不得上辈子分不清亲疏远近,和魔怔了一般要找她的麻烦。   宣氏也是这么觉得,抱着孩子从后面走出来,“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锦瑶,你哥哥是在等你嫂子呢,哪里是专门等着你,人家才是两口子呢。”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眼眶,头慢慢低了下去,眼眶中含着晶莹,将眼睛瞪大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眼泪就直接砸落下来。   陆谨言皱了皱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对宣氏说:“二伯母,您别逗她,她年纪还小,会当真的。”   宣氏真是“做啥啥不行,嘴贱第一名”的代表,还想要讽刺一两声,抬眼就对上了男子的目光,冷冽到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把匕首,泛着寒光,让人不由得心悸。她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小孩,能够由着她随意嘲了。   她呼吸一窒,没有再说话,撇了撇嘴之后就直接转身离开。   陆瑾瑶却始终低着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纤细的手指攥得死紧。   陆谨言这些年忙于功业,对妹妹本身就有几分愧疚,见她这样更是有几分不忍心,可到底没糊涂,看向江婉容询问她的意思。   江婉容其实不大待见他的妹妹,但是又觉得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没什么意思,索性卖他一个人情,上前去握住小姑娘的手,“你陪我去逛逛院子吧,我过来没两天,对这里还不熟悉呢。”   小姑娘挣扎了两下,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眼泪一下子就崩了出来,“我才不用你假好心呢。”   话刚说完,她就捂着自己的脸,哭着跑了出去。   陆谨言看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面色不虞,不过还不至于将这火气发到旁人身上,低声问了她“现在要回去吗?”   “你要不然先过去看看她吧,我怕她一个人大呆着会胡思乱想。”   她倒不是假装着大方,说到底也是有点可怜陆瑾瑶。   他们父母双亲离世时,陆谨言八岁,陆瑾瑶也只有三岁,两个没有一点生存能力的人全靠着老夫人的庇佑才活着。可老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好,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陆瑾瑶很多时候都是由几个伯母照顾着。   宣氏不是什么好东西,徐氏更不是,看这几次两个人对着小姑娘的态度就知道了。四夫人宋氏倒是待人宽厚的,可跟着四爷去外地。小姑娘平平安安长到现在,亏得她的兄长握了权,自己还有几分运气在里面。   许是有着相似的经历,江婉容真没有想过要为难她,见陆谨言站在原地没有动,还玩笑着提了一句,“怎么,还以为我说反话不成?”   陆谨言温声笑着,“没有,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等会我再去看看她。”   她没工夫去管这些细枝末节,胡乱应了声,和他一起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往棠疏院走去。   陆谨言将她送到屋子里,呆了一小会之后就离开。江婉容懒洋洋的趴在小几上,忽然觉得有些冷,就唤来晴安过来问话,“怎么,他们这么快就将冰给送过来了?”   “您还没回来,冰就已经送到了,是绯珠收下的。那些人也不要个脸面,全然忘记自己说什么,只说是账目弄错了,以为棠疏院的份例用完了,还为了赔罪,专门又多送了一点来。”   “怎么,多送一点冰,就准备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江婉容气得直发笑。   底下的管事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背后有人指使的,真要是将这一口气咽了下去,往后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暗亏。   她想了想,同晴安说,“你私底下去问问万嬷嬷,看看她认不认识几个嘴碎一点的丫鬟婆子,让她帮忙传一句话出去。做得隐晦一点,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说什么?”   “就说侯夫人要整顿府里欺上瞒下的人,准备将管冰的嬷嬷抓作了典型,好好惩治一番。”   这但也是个主意,逼着徐氏不得不惩罚,不过晴安还是有一点犹豫,“万嬷嬷会帮着我们吗?”   “不是帮我们,而是为了帮她的主子,你放心去说吧,她会有分寸的。”江婉容闭上眼睛,又贪了凉快,“你去让茗雪做点冰饮来。”   她用了点冰饮后,又到床上去躺了躺,陆谨言后来倒是回来一趟,见她还在睡着,便直接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儿,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回来。   江婉容白天睡了很长时间,到了晚上人精神很多,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过去闹腾身边的男人,“你妹妹怎么样了?”   “还在闹着别扭,估计是怕我成亲之后就不管她了。”男人握住她的一只手,捏着手指反复把玩,顿了顿之后说:“她在后院子里没什么能说话的人,年纪小心性不稳,很容易被人唬住了。”   他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低头去看女子的手。江婉容的手生得很是好看,盈白纤细,骨节又小,前端是一层淡粉色,指甲被修剪整齐,在烛光之下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他拇指慢慢地摩挲着她虎口的位置,慢到像是要摸清上面的每一条纹理,然后沿着青色的脉络,朝着她的食指摸过上去。指腹上很是圆润,从下往上看的时候,能明显看到那一道起伏的曲线。   男人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用指尖撩拨两下,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温软的颤动。   他整个动作都很轻,江婉容觉得像是被羽毛刮过,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表面啃噬,痒得钻心,将自己的手又抽了回来,继续着之前的话话题,装作不懂的样子,“你和我说做什么?”   她能明显得感觉男人呼吸的急促来,还在恼火今天上午牵手的事儿,非要凑上去撩拨着。手缓慢划过男人的衣襟,将领口的地方敞开,露出大片胸膛来。   指腹便抵着他心脏的位置,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着,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呼吸间全都是甜腻的香气。她冲男人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嚣张,“不是在说事情,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昨夜才有了几回,明日她又要回门,笃定了男人不会将她怎么样。   她知道,陆谨言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沉着眼睛看她,清冷的眉眼间出现克制隐忍。到底有几分清明,直接握着将她的手束缚在她的身侧,整个人也因为这个举动,几乎半边身子都压在女子身上。   这样的姿势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江婉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只盯着男人凸起的喉结看,看见那喉结上下滑动了一次,便压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去,炙热的吻便落在耳后的位置。那呼吸急促,都是带了火的,将那一块肌肤烧得通红。   最后,她只听见男人沙哑紧绷的声音,“别闹,我怕伤着你。”   陆谨言某些方面确实很是克制,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直接起身,进入耳房。江婉容用手盖住自己的脸,而后摸了摸颈后的位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第二天要回门,两个人起得都有些早,让下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回门礼都装到马车上去。   回门礼都是陆谨言提前定好的,江婉容原先是不知道的,只是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察觉出一点不对来。陆谨言准备的东西不少,且很多都很是贵重。她虽说不计较这点东西,但还不至于白白送给自己的仇人。   不过碍着人多,她不好直接说什么,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回来的时候,要和他所以说这个问题。   两府离得有点远,他们还没有到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有人在门口迎接着,等看见马车,就立刻有人往里面传话,摆出的架势还大得很。不过江婉容知道自己不过是沾了身边男人的光,面无表情地跟着陆谨言一起进去。   正厅里的人来的都很齐全,不过李氏依旧是缺席的。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江婉怡居然也在,老夫人不是想来看不起这个庶女,拘着她在院子里不怎么让她见外人的吗?   江婉容觉得还真是奇了怪了,随后简单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坐在了江婉怡身边,小声同她说着话。   说起来江婉怡性格上和陆锦瑶有些相似,不过更胆小些,也少了很多坏心思,声音细细小小,问着长姐,“姐夫……姐夫他对你好吗?”   江婉容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但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她眉眼都柔和下来,笑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垂下来的辫子,“他人很好的,你呢,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小姑娘实诚地摇了摇头,忍不住说:“之前祖母就让我学琴,看得紧我不得出去,也没人过来的。”   这事江婉容也听说过,“多学一些总是不坏的。”   “我知道。”江婉怡皱着一张脸,纠结好一会才低着头说:“可是最近祖母在替我找教学的女先生,准备让我重新学着。我怕学得东西多,我又不是聪明的,只会让祖母失望。   江婉容心中的怪异感越发强烈,老夫人这是要将江婉怡教导出来,日后好送出去联姻?可高门大户谁不讲究门第与嫡庶?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问自己一遍,为什么不走感情线!感谢在2020-04-20 23:59:46~2020-04-22 16:4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努力吧,少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58   江婉容觉得怪异, 怕老夫人是想将江婉容嫁给一个鳏夫又或者是身体有隐疾的人,用来拿到不菲的彩礼,就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多学些东西是好事,你马上也要及笄了,也可以让姨娘准备起来,替你相看些合适的。”   江婉怡人就是懵懂的样子,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她也不好继续再说些什么, 一是没证据, 二是容姨娘母女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要依靠侯府生活,没有反抗的能力。她只好期盼老夫人还能有点良心,对江婉怡不至于太过残忍。   他们没有留在承恩侯府用饭, 江和豫和老夫人情真意切的留了几回,陆谨言也只是说,“府里还有些事儿急着处理,就不多留了。”   江婉容心里还在奇怪,能有什么事情,不过不用留在这里应付这些人, 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全然不管老夫人递过来的眼光, 直接和男人一起离开。   她没有多想,所以在马车很快停下来之后,还是惊讶的,一边撩起车帘一边问:“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等看见面前的景象之后, 她被吓了一跳,这是项家在京城中暂居的府邸。她今日其实是想过来一趟的,不过不符合规矩, 她也是怕会有人说些闲话,因此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可陆谨言却直接带她过来了,她忽然想起来早上往马车上装的那些礼物,现在想来便是他一开始就拿了主意,这就是将定西王府看得很重。   她这种人说的难听点便是有些不知好歹,她就忍不住去想,陆谨言这么做究竟是因为在乎她给她脸面,还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单纯地想要和项家的人打好关系。其实不管是哪种原因,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是不错。理智上告诉她,不是每件事都要寻根问底,可还是纠结起来。   陆谨言先行下了马车,阳光之下,男人长身玉立,眉眼温和地朝她伸出手,“下来吧。”   她顿了顿,还是从善如流地伸出手,让他牵着下了马车。她后来仔细想了想,决计不肯承认那一时美□□惑到,反而是在心里夸赞自己大度,什么都能忍下来。   项家的人也没有料想到他们今天会过来,婆子欢喜地将他们迎进去,朗声朝着里面说,“表小姐和姑爷过来了。”   项老夫人正在和项二爷说话,谈论李氏的事情到底怎么处理,若是承恩侯府的人一直拖着不肯动手,他们这边也要有个章程。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听见外面有人禀报,说江婉容夫妇过来了,她还是有些惊讶,“今天不是去江家的吗?”   项二夫人是个圆圆脸,想了想便猜到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欢喜说,“您是容姐儿的长辈,这儿左右一算也是她的娘家,她过来也是可以的。她最是像小姑子,是个孝顺的,这是在惦记您呢。”   “我哪里需要她惦记,她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要强。”项老夫人虽然这么说,可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减过。   她在边关生活这么长时间,对京城那些所谓的规矩也不是很看重,自然偏帮着自家说话。现在的时间也不算早,她估摸着两个人会留下来用饭,连忙让下人去多准备一些饭菜。   刚说完,江婉容夫妇二人便已经进来,朝着众人行礼。   项家的氛围要远比承恩侯府的要热闹得多,他们不会费尽心机去打听什么,也不会转弯抹角地让两个人帮忙,最关心的还是江婉容在平北侯府的生活好不好,有没有人会刻意为难。   陆谨言跟着项家的几个男人去了练功的院子,几个人说是要比划比划拳脚功夫。江婉容则是留下来陪着项老夫人和项二夫人说话。   在听说今日是陆谨言拿定了主意过来时,项老夫人多了几分沉思,然后慢声说:“先前在岭南,你大舅舅曾见过谨言一回,称赞龙章凤姿,天之自然,日后必定大有所为。这些天接触过几回,便觉得你大舅舅看人的眼光不错。可这男人要是往上爬,少不得有莺莺燕燕的攀附上来,没本事的家里都有几房姨娘,更何况这权贵。我听说你们屋子里已经有了两房姨娘?你是个怎么打算?”   江婉容是万万没有想到项老夫人会问这些,一时愣住,半真半假地说:“他现在对我好我就受着,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不过先前他是答应过我,他的长子得是嫡出,至于后面他若是真的宠了别人来折我的脸面,那只能怪我识人不清。不过那时我也不怕,我还有孩子,不靠着他过活。”   这是高门里主母多数人都有的想法,情情爱爱的什么,都过于奢侈,能抓在手里的权力和地位才是切切实实的。   项老夫人只笑着,没有说话。   她并且都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我说的不对吗?”   “要是旁人来说,定是觉得你这想法没什么错处,这京城中的夫人,大多数都是这样过来的。可要是我说,这都是下下策,一双人才是正理。我要是你,就寻个借口将两个姨娘都送走,日后也防着别让外面的人进门。”   “他要是真想纳妾了,我哪里能拦得住。”江婉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这辈子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防着枕边人纳妾的事情,那样太苦也太累,她不想这么活着。   “那你就让他,为了你主动不纳妾。”项老夫人看着她,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又不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儿,为什么不试试看,总归也没什么坏处。”   江婉容一开始的时候是有这个念头,当时觉得把握不是很大,将这个念头压下去。项老夫人的一番话,又让她蠢蠢欲动起来。成功了便是她的福气,不成功也没有什么损失,这种不要本钱的豪赌,她为什么不试上一试。   她仔细想了想,这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却也不难。陆谨言这个人心思深沉,让人捉摸不透心思,这缘由于从小的成长经历,让他不得不对别人生出戒心。但是同时他又对身边亲近之人极好,前世同他一起打下江山之人,都封侯拜相,权贵一方。他现在还是为起势的时候,真要是和他培养出几分感情,就算他日后变心了,她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他们中午留在项家用饭,逗留一会之后便打道回府。陆谨言被拉着灌了许多酒,他又是新姑不好推辞,出来时已经是摇摇晃晃,最后还是平安将他扶了回去。   路上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徐氏,徐氏先前得了消息,知道他们去了项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现在寻到了由头,便说:“你们今日去了项家?这从规矩上来说还是有些不妥当吧,怎么没留在承恩侯府?虽然承恩侯府不如平西王府富贵,但是你也不应该……唉,到底是年轻些了,就见到眼前的东西。”   江婉容听了心里有些窝火,她和娘家闹得不愉快几乎是都知道的事情,徐氏这样说也不知是在恶心谁。   她刚想要去反驳,徐氏又大度地表示,“改天我让人送些礼去赔罪,毕竟是你的长辈和亲人,下次不可这样。”   一番话全是指责她拜高踩低,冷血自私,偏偏话说得滑不溜秋,她又不好直接反驳,只提了一句,“是谨言说要过去的。”   “三郎以前可是有分寸得很。”徐氏很是惊讶,也没有给江婉容辩驳的机会,看了一眼醉醺醺的男子,“三郎早些年外面年求学,伤了脾胃,不能如此饮酒。你日后多注意一些,现在快扶着他回去吧。”   她这么一说,江婉容又不好留下来辩驳,直接吃下这个闷亏。不过她也知道那徐氏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口头上吃亏也就算了,没一直放在心上让自己难受,应了一声知道了之后,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越是沉得住气,徐氏越是高看她几分,知道她心中有成见,不是什么软骨头,此刻她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替陆谨言定下这门亲事。   难道他真的是天生富贵骨,贵不可挡了。   徐氏笑了一声,去前厅到时候又遇见陆锦瑶。小姑娘见到她有几分拘束,低着头腼腆打了招呼。徐氏问了一声,“现在准备去哪?”   “准备去前面看看哥哥回来了吗,我有些事情想找他。”   “回来了,和你的嫂子在一起呢。”徐氏笑着牵过她的手,很是和善,“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说,三郎成了亲,已经有自己的小家庭,对于他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外人,何必去打扰他。”   陆锦瑶眼眶顿时就红了,咬着嘴唇倔强地辩驳着,“哥哥说不会的。”   “真是个傻孩子,说肯定是要这样说的,还能真的将实话都告诉你不成。”   徐氏几乎都是在明笑话她傻,小姑娘本身就有些敏感,心里更加沉重,鼻尖酸酸涩涩,就差要当场哭出来。   徐氏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这也怪不到你哥哥,你嫂子是有些厉害的,你哥哥心里面有你,她心里会不舒坦的。锦瑶,你乖些,少去找三郎,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便是了。”   “为什么不可以,就算成亲了,他也是我的哥哥。”   是她唯一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人,为什么她不可以找他。小姑娘捂着自己的眼睛,哭着跑走了。   徐氏面上很是担忧,“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听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我五月要是再断更,第一次断更那天请留言,我给每个人发一块钱红包。   ☆、059   江婉容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被徐氏在背后摆了一道, 全心开始照顾起喝醉的陆谨言。   好在陆谨言酒品很好,喝醉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 除了一身的酒气,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亲自动手替男人擦洗一番,打发丫鬟去前厅说他们晚饭就不过去。她倒是想起来徐氏说陆谨言脾胃不好的事情,怕他半夜醒来饿着了,另外让茗雪单独生了炉子, 炖了一锅海鲜粥。   反正时间还早着, 她一个人闲着无聊,将几个丫鬟都叫到偏厅打络子,用来装饰之前到的一批金子做的动物装饰品。   江婉容对这些手工活几乎是一窍不通, 扯了紫红色的流苏线条,半天都没有做成一个,反而将线都弄得乱七八糟。   绯珠较忙趁着她手中的线还没有变成一团乱麻,连忙拿了过来重新理顺,“您还是看着吧,喜欢什么样子的和妙菱说去, 让她给你打一个就是。您真要是自己动手,回头还要人跟在您后面理线。”   “这不一样, 反正我也闲着无聊,想亲手做一个试试看。别人都不说,偏就你在说我,等会罚你给我理线好了。”   绯珠笑着凑过去问:“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是准备给姑爷的吗?”   猛然被人戳中了心思,江婉容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去捏她的脸, “就你是话多的,在外面可不许乱说。”   “乱说什么?”晴安在旁边接了一句。   她一时没能够答上来,难得的有几分窘迫,几个丫鬟围坐在一起,笑得有些神经兮兮。   “姑爷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感动成什么样呢。”夏岚乐呵呵地找补上一句。   这一群人都围着自己打趣,江婉容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们,便戳了戳夏岚的脑袋,将别人也拖下水来,“她们一群人嘴皮子当时锻炼的利索,你怎么也在后面学起来。前些天柳朝兴还在问我,怎么替你赎身的事儿,你两在私下里可商量好了?”   “奴婢都不知道这件事儿。”夏岚立刻反驳,耳根却突然变得通红。   几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对于情情爱爱的事情还好奇的很,夫人那边又不好多问,就拉着夏岚问一些细节,直接将夏岚闹了个大红脸。   江婉容一边和她们说着话,一边在妙菱的帮助下打络子,好歹也算是成功了一个,就是歪歪扭扭,样子不怎么好看,不得已让绯珠拆了准备重来一遍,她又闲着无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手里的流苏。   陆谨言过来时,正好就瞧见这一幕。   女子坐在塌上,懒散地靠在小几上,偏过头去笑着和丫鬟说话。暖色的烛火斜斜地撒过来,仿佛边缘处都泛着碎金。整个画面都变得柔和起来,连远处吹来的风都变得缠绵。在这样像是被遗落的温柔里,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生得过分好看,身上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过他觉得一直盯着这么看有些不大礼貌,便将视线挪开,不留神就注意到女子拽着流苏的手。   她的手生得很是好看,莹白细腻,骨肉匀亭,前端泛着一层淡粉色。她许是有些过分无聊,嫩白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从流苏的顶端往下捋着,紫红色与白色的极致对比,偏偏带有一点撩人的意味。她却是没有多少察觉,撩起下端的流苏,五指在上面揉弄,贪图那一星半点的凉快。   还是绯珠先注意到他,端着小竹篮子站了起来,行了礼,“三少爷。”   女子听见动静,顺着绯珠的目光看过去,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有些欢喜道:“什么时候醒了,怎么在这里干站着,也不出声,倒是叫我吓了一跳。”   “才过来,想看看你在做什么?”男人说着话,便大步向这边走过来。   几个丫鬟都有些怵他,较忙将东西都收拾起来站到一旁去,给陆谨言让出位置来。   “在做些小玩意儿,打发一下时间而已。”江婉容让夏岚去厨房将熬好的粥端上,同他说:“我让人熬了点粥,你喝一点垫垫肚子,免得晚上难受了。”   陆谨言听后有些意外,倒是也没有拒绝,只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麻烦你了。”   夫妻之间能做到像他们这样客气的,也真的是少见了。江婉容都想直接将他的脑壳撬开,看看他都在想什么东西,就不能表现出那么一丝半点的感动吗?   不过她倒是铁定主意要让陆谨言喜欢上她,心里咬牙切齿,脸上还是笑得温柔,暗戳戳地展现出自己的温柔贤惠:“我猜想你醉酒之后胃会不舒服,所以一早就让人将粥熬上了,你等会儿尝尝看,看是否符合口味。”   恰好夏岚也将粥端了上来,她便让丫鬟们离开,自己动手给男人盛了一碗。   这不大像是她会做的事情,陆谨言虽然在醉酒之后有片刻思维都停滞,可就是再停滞此刻也察觉出一点反常来。不过他挑了挑眉,也没有去追根问底,两个人倒是安安生生地用了饭,安生到江婉容都觉得有些头疼。   她开始回忆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看能不能琢磨出什么诱惑人的手段,想来想去话本子里都是公子哥讨姑娘家的欢喜,心里念叨着自己命不好之后,又只能自己琢磨着野法子。   两个人用完饭后便去洗漱,便直接躺到床上去。男人在这方面的作风很是古板,规矩地睡在里面,没有一点跨越雷池的意思。   她其实也不喜欢这档子事情,主要昨天给她的记忆过于惨痛,但是陆谨言真的老老实实时,她的心中又生出一种微妙的不满。她好歹也算是个美人,美人在侧不乱于心,这不是说明她的魅力不行?   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偷偷将手臂挪过去一点,装作不经意地抬手,不小心碰到男人的手臂,先发制人说,“不好意思碰到了。”   “是想要拿什么东西吗?”男人问了一声。   江婉容纯粹就是临时起意,还没找到一个好借口,手拿了出来对着脸上扇风,假装镇定地说:“就是突然有些热,你不热的吗?”   屋子里虽熄了烛火,但因为月光正盛也能看得清个大概。   陆谨言见到女子抬起了手,宽大的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往上便是纤长的手指。他不知是联想到什么,眸色突然暗了下去,伸手将女子的手紧握在手里,胸膛上下起伏着,淡声问,“我让人去再添些冰来?”      ☆、060   江婉容贪凉, 屋子里已经用了不少冰,睡觉的时候还要搭上一层薄被才不会被冻着。她就不相信男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这样的装傻都像是在捉弄一般。   她哼哼了两声, 小拇指勾着男人的掌心磨着,“不大好吧,这么晚了,也挺麻烦她们的。”   话音才落,她的下颌便被一只长手捏住, 还没来得及反应, 男人便欺压上身,独属于男人身上冷松的香气便铺天盖地灌进来。她被迫抬起头,接着唇上就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比起他有些粗鲁的动作, 男人的吻可真真算得上是温柔的。他先是尝试着在唇瓣上摩擦两下,见女子没有什么挣扎,便含着那圆润的唇珠往深处探寻,强势的不允许任何反驳,在属于他的国度中兴风作浪着。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羞涩中夹杂着微微兴奋, 忍不住想要去索取更多一点的东西。多一点,更多一点, 让两个个体都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来。   潮湿的吻缓慢向下,先是纤细的脖颈,是精致的锁骨, 攀过原本遥不可及的雪峰,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才抵达一个温暖潮湿的地域, 那是吞噬了所有神智的温柔乡。   正值年轻的男子有着常人不能比拟的精力,放肆回挥霍,将沉睡的兽性全都唤醒,以至于最后时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那种类似于巅峰的愉悦之后,便是大片大片躁动的空虚,他下意识地搂紧身下的女人,不知怎么就唤了一声“嫱嫱”。   那两个字说得缠,绵,仿佛赋予了不同的感情在里面,江婉容便像是被拿捏住最为软弱的地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身上紧绷成一张弓,眼尾发红。明明被折腾到没有多少力气,却仍旧死死地含住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比起第一次的惨烈,这一次不知道好了多少,至少她能够从中间得到一些趣味来。让她更觉得舒心的是,陆谨言虽说大多数的时候都不解风情了些,可对她还算是体贴,完事儿了之后,亲自将她抱到耳房洗漱。她还是有些羞耻之心,不过实在是累得不想动弹,便由着他去了。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拉着男人的手臂,含含糊糊说了句话。是什么她都已经记得不大清楚,只能够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   他难得温柔了一次,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好。”   江婉容倒是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回忆了几遍没有一点儿线索,又碍于那晚她勾,引不成,反被男人按住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她就更不可能拿着这件事情去问男人。   陆谨言休了婚假,在府里陪了她一段时间。不过由于他刚上任,手头上积攒了一堆事情,等假期一结束之后,便要开始上朝了。   她还惦记着要做一位贤妻良母,睡得梦里梦张的时候,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也跟着坐了起来,“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收拾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吧。衙门里事情有些多,我歇了这么多天才过去,他们定是要找我处理,晚上或许回来得晚些,你不必等我。白日里若是觉得无聊,找二嫂她们聊聊天就是。”   江婉容停顿这么长时间,也有几分清醒,还觉得奇怪,“怎么你倒是没有让我去找瑶瑶的?”   “能去是最好,不去我也不会勉强,你高兴便是。”   她一时不知道男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客气,不过不管是哪种,她还真不能放着陆锦瑶不管,否则那个性格执拗的,要是听了别人的话非要同她作对,她还有的烦恼。   既然决定要和陆锦瑶好好相处,她也不会口是心非,反而会挑明了向陆谨言卖好,“最近天气热,茗雪做的冰沙味道还不错,等下午的时候我去看看她,顺便送一点过去。”   陆谨言顿了顿,然后点头,“那便么麻烦你了。”   江婉容嗯了一声,准备侍候男人洗漱,不过陆谨言像是习惯了自己动手,做事利落得很,完全不给她插手的机会,她也只能是站在旁边递递东西。等男人走了之后,她也没有躺回床上继续睡着,收拾了一会房间之后,便到前厅去用饭。   老夫人生辰马上要到了,今年虽不是她的整岁生辰,可还是决定要大办,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庆贺陆谨言升任吏部尚书。   这也的确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儿,以这个年纪爬到吏部尚书的位置的,不说在大周,就是往前代扒拉一下,也是屈指可数的。不过也不好太过张扬,毕竟当今的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主,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恼怒了。   徐氏在饭后将这个事情提了提,还主动向老夫人提起,“现在时间还是有些仓促,我总觉得有些忙不过来。我听说三郎媳妇儿以前在闺中时帮着管过家,我想让她也过来帮忙搭把手,拟一份请客的单子,让我也有空去安排别的。”   众人都有些惊讶,二少夫人周氏和陆锦素没继续听,只顾着逗弄周氏的两个孩子。   宣氏则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阴阳怪气地说:“大嫂,你要是真的忙不过来,我不也是能替你搭把手。她们这些小的懂什么,还不如我有经验呢。”   江婉容觉得她这个二伯母真是个人才,不管什么样处境,她不能让场面变得更尴尬,让说话的人下不了台。   她自己却没有知觉,继续问着:“大嫂,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宁可相信小辈都不相信我?”   徐氏就是和宣氏相处这么多年,也被气着一会,不过她的情绪也没有表露出来,柔声说着:“我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不然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再说了我那儿媳妇常年病着,周氏又有孩子要看护,可不就剩三郎的儿媳妇有些时间。她虽然年轻些,但是教教总是会的”   宣氏点点头,将徐氏的解释都忘记干净,只知道自己要掌握一点权力,顿时欣喜不已。她隐约可以看见自己日后耀武扬威的样子,较忙追问:“什么事儿?”   “布置一下府里怎么样?”   “这都是闲散的事儿,谁都能做,显得我还不如江氏呢。”宣氏撇撇嘴。   “那你觉得你负责什么合适?”,   宣氏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不然我负责采买吧,刚好能替你分忧一点。”   采买可是个好活计,主要是里面的油水多,这一进一出可全都是银子,不然大房的生活怎么比他们高出一截,靠徐氏那点嫁妆可不管用。   徐氏先前放了话,现在自然不好反悔,嘴角微微垂下,“那便辛苦你了,三郎媳妇儿,你是怎么说?”   江婉容看见徐氏吃瘪,正是高兴的时候,应了一声,“大伯母只要不嫌弃我愚笨就好了。”   徐氏咬着牙,笑得灿烂,“怎么会呢。”   当事人全都同意下来,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去反对,事情就算是敲定下来,三三两两地就散开来。   江婉容还记得早上和男人说的话,主动去找陆锦瑶示好,“我让丫鬟做了一些沙冰,我听你哥哥说你喜欢玫瑰酱,特意在上面淋了一层玫瑰酱汁,味道还挺好的,我让丫鬟送来,你尝尝看怎么样?”   陆锦瑶低着头,神色不明。她先入为主对江婉容有了偏见,无论江婉容做了什么她都只觉得是假心假意。就是这个女人抢走了她的哥哥,现在还开始在她的面前炫耀,真是可恶至极。   她板着一张脸,直接将面前的女子一把推开,恶狠狠地说:“我才不要你假好心呢,我讨厌你,讨厌你!”   江婉容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夏岚在后面将她扶住了。   这时候众人还都没出院子门,自然瞧见了这一幕,好奇地往这边看,想看看这对姑嫂两会不会直接打起来。   被这么多人盯着,她只觉得尴尬,有些下不来台。   周氏抱着孩子正好经过,笑着替她解了围:“我倒是也爱吃玫瑰冰沙,能不能讨一碗来吃。”   江婉容冲她感激地笑着,“我让人做了不少,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我一个人吃着也无聊,素素和琼琼也在,不如我们一起去湖边赏赏景,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说话,也热闹热闹。”   江婉容正好也有空闲的时间,顺势就答应下来,一群人往湖边走着。   平北侯府后院有个人工挖建的湖泊,面积颇大,听说是引了活水进来,水质还算是不错。老夫人嫌弃单调,后来又在湖边修了一个亭子,造了座假山,在湖里放了鱼,渐渐成为一景。   不过位置有些偏僻,府里的人又是见惯了不觉得稀罕,因此除了下人们来着偷偷懒,也很少有人过来。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江婉容在看见罗姨娘从小路避开人匆忙离开的时候,心里很是奇怪。罗姨娘住的地方离着还有些远,她没事儿到这来做什么?      ☆、061   不过这么多人都还在这里, 江婉容也不好意思去仔细探究,和周氏她们一起去亭子里玩。   周氏有两个孩子,小儿子才半岁尚在襁褓当中, 可看得出来脾气很好,见谁都咧着嘴笑,模样讨喜得很。大女儿就更是可爱,粉雕玉琢的一个奶团子,又正是学说话的时候, 叽叽喳喳跟在大人的后面, 高兴的时候就咯咯地笑着。   江婉容也没觉得自己会像是喜欢孩子的,可周氏的一双儿女实在是可爱,软萌得让她几乎都不能撒开手, 笑着和周氏说:“清禾真可爱,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   “你也要一个孩子就是了,左右你现在还年轻着,府上的事情还不需要你管着太多,还有时间带带他们。等再过上个几年,要是你们重新开府, 那可比现在忙多了。”   “开府的事情还说不定,这全听他的。孩子的事情也不着急, 有的话我肯定是想要一个的,以后就给清禾和清东做个伴儿。”江婉容又伸手去拿手里的玉佩逗孩子,小清禾知道有人陪着她玩,一直咯咯地笑着。   毕竟还有两个没有出嫁的姑娘在场, 周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反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起平北侯府的人际交往来,比方说与哪家一向是交好的, 又与哪家一向是不打对付,不怎么往来的。   她抱着孩子,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平北侯府得陛下佑护,这么多年在京城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同各家的来往不少,中间的关系复杂着呢。每次办什么喜事,夫人都头疼得很,生怕遗漏了谁,又怕同时请了不对付的。也就是夫人有这样的本事,像是我来了平北侯府四五年了,有些事情还弄不清楚呢。”   这是话里有话,提醒江婉容徐氏交给她的差事不是一件容易事,稍有差错就是在众人面前丢脸了。   江婉容有些惊讶她的提点,主要是她和周氏也不是什么关系亲近的,她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还有些不适应。   徐氏的打算她都能直接猜到,逼着她知难而退,又或者是看着她出丑,顺带还在老夫人面前卖了一波好。不论是她直接推辞,又或者是后面没有安排好宾客,她以后再想要触碰管家的权利就难了。徐氏以后甚至还能理智气壮地说,“我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争气怎么办。”   这就是江婉容为什么在知道前面有陷阱的情况下,还要一股脑往前面走。再着说,她好歹也是在平北侯府生活了十几年,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岂不是笑话?   不过她也接受了周氏的示好,毕竟现在大房一家独大,她总是得找个帮手才能与徐氏抗衡,笑着说:“我原本也是想跟在后面学点东西,实在不会了就去问问夫人,只要夫人不嫌弃我烦人就是了。”   周氏倒不是多嘴,喜欢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的,问言之后只是笑笑,捡起了另一个话题来说,“大嫂自从生清放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因此不常出来。我倒是个爱热闹的,去了几回,也不好一直打扰,正愁着没有人说说话呢。你来了刚好,正巧我们院子离得也近,我寻你来玩的时候,可不能推脱。”   “二嫂偏心,我和琼琼也是在场的,怎么就忽略我们了。”陆锦素在一旁说,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单纯的打趣而已,“要是这样的话,我可是要来和你抢人了,我早就听说三嫂琴艺高超,还想找个理由去听听呢。”   陆锦琼听见了她的名字,有些迷糊地回过头问,“刚刚是在说我吗?我好像听见了我的名字。”   她随了宣氏的长相,脸是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年纪也不算小可看上去还是稚气的一团,让人看着都欢喜。众人都笑着,陆锦琼就更加迷糊了,一直追着问她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江婉容心里不禁有些感叹,宣氏为人不怎么样,心眼小却没什么能耐,整天瞎搅和着,可生出来的孩子却都是出色的。陆家二郎有功名在身,现在在京兆府任职,过不了几年又要升迁,两个女儿一个心思玲珑,一个纯真良善,正赶着了平北侯府鼎盛的时候,嫁入高门中日子也过得不错。   所以这人生啊,真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人就算糊涂昏傻,照样福禄双全通泰一生。   她们闲聊好一会儿,两个孩子闹着要睡觉,一行人便都回去了,不过在路上却碰到了陆家二爷。   陆家二爷额头上全都是汗,衣衫也有些凌乱,见到她们也有些惊讶,看了看周氏的两个孩子,将眉头皱了起来,“现在天气正是热的时候,怎么叫孩子也带出来了,万一热着了怎么办?”   一个公公过问儿媳妇怎么养孩子有些不大合适,不过周氏像是习惯了陆家二爷的不着调,回话说:“来的时候还没这么热,我想着让两个孩子多活动活动,身子骨也硬朗些,现在正准备带他们回去呢。”   陆家二爷“嗯”了一声,便又离开了。   江婉容觉得有些奇怪,陆家二爷没有功名在身,因此帮忙打理王府的庶务。听起来像是个简单的活,实际上特别忙,尤其是月底,怎么今日陆家二爷就刚好在府中了。   她问了问周氏,“二伯父近来不怎么忙?”   “听说要收租,应当还算忙的,怕是前几天一直在外面,累着了,今天才歇歇?我也不大清楚。”周氏说。   江婉容也没再多问,回去的时候原本想要去打听打听陆家二爷今日去镜湖做了什么,奈何手底下没有什么能用的人,她又不好把事情告诉万嬷嬷,只能等陆谨言回来的时候再去问问他。   不过这倒是提醒她要在平北侯府找几个眼线,居然做事情束手束脚也足够恼人,于是就和手底下几个丫鬟打了招呼,让她们都学着精明一点,拓宽自己的人脉。   下午的时候她去了李氏那边商量要宴请哪些人,李氏直接丢给她两大本比砖头还厚的册子,抱歉地说:“最近我一直忙着,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一起核对。这里是近几年平北侯府同各家的人情往来,你且自己先看看,给拿个主意。”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说的是真的,立刻就有嬷嬷过来询问老夫人寿诞那天要请哪个戏班子。李氏问了几句,很快两个人就商讨起来,唯独江婉容坐在旁边像个傻子似的。   她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癖好,将两个册子收起来之后,就同徐氏说先回去看看。   徐氏连忙保证,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只管来问她好了。不过这是不是真话,除了她也没有旁人知道了。   江婉容对册子上的内容还挺感兴趣,真的就耐下性子看了起来,一时忘记了时间。   陆谨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点着灯,趴在小几看东西。灯下美人姝色动人,他却没有多少欣赏的念头,走过去捏着女子纤细的脖子让她抬起头。   他刚从外面回来,手上还带着一股凉意,让她一个激灵,笑着往后面躲,“你别闹我,我现在还有正事呢。”   “什么事?”男人将她手里的册子抽了过去,低头看了几眼,问:“你看这些干什么。”   江婉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他简单说了一遍,才将他手中的册子接过来,准备继续看着,“大伯母怕是笃定这件事情我做不到,我也知道不少人在背后等着看笑话,可我偏偏不想如了他们的意。   我总想着将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后面祖母才放心让我帮忙管着其他事情,我也能够好好学着,免得以后我两要顶起门户了,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她说着关于他们日后生活的时候,眸子都是亮晶晶的,脸上的光芒逼人,表情也尤为生动。   这种被人认真规划到以后生活中的感觉有些奇妙,陆谨言手指半搭在小几上,一双桃花眼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女子,倒是没有阻止的意思,主动说:“万嬷嬷在府里待的时间久,原本是在祖母身边侍候的,有些事情你可以问问她。”   “我知道,我倒是不急着这个,就是这样看册子有点累,想着要不要在房里收拾出一块地方,放一张书桌进来。”   “倒是不必这么麻烦,旁边不是我的书房么,你可以直接用那个。”   一般而言,书房都是官员最为重视的地方,有些疑心重的,就是连自己的老子都不让进去,现在陆谨言却让她直接进去?   她多少是有点惊讶,凤眼瞪得有些圆,不确定地问了一遍,“我真的能进去吗?”   “自然可以。”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解释了一声:“这书房还是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用着,里面只有一些书籍,你若是喜欢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原来如此。   江婉容倒是没觉得失望,要是陆谨言真的让她接触那些机密,那她才该真的害怕。   这样都已经是挺好的,说明他也是试着在接纳她。她都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男人的冷淡虐出毛病了,这么一点的进步居然也觉得高兴起来,直接直气身子,隔着一张小几,在男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欢喜道:“你对我真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心,相当于是变相地哄哄男人,希望他下次也能够这么直接干脆。   可眸子里的笑意却是遮挡不住,在灯火下璨若星河,让他有片刻的恍神。      ☆、062   江婉容忙着宴会的事情, 花了五六天的时间将册子都看了一遍,参照只好的记中将名单拟了一份出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提前问了万嬷嬷, 让她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万嬷嬷提前就得了知会,看得更加仔细,最后指着某一处说,“康阳郡王妃和大少夫人有些不大对付,前两年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吵过一次, 后面所有场合两个人都没碰过面。郡王妃还在府上的时候, 同二姑娘三姑娘关系要好,要是长乐公主没有过来,不如让她们坐到一起。”   康阳郡王妃说的是陆锦芷, 徐氏的嫡长女,及笄之后就嫁给了长乐公主的长子康阳郡王,两年之后才生下了一个孩子。徐氏一向以她为傲,参加宴会自觉都高人一等。不过江婉容记忆中这位郡王妃不是个长寿的,貌似来年在生产时就香消玉殒。   她记得清楚,不过是因为前世在陆锦芷死了之后, 陆锦素也就是三姑娘放了一大串鞭炮庆祝,又哭又笑地逢人就说“死了才好”。这事闹得动静不小, 三姑娘宣称是受了刺激,被压到尼姑庵里养病,过了一年之后才被接了回来。   照这样看,两个人之间哪怕没有血海深仇, 也绝对谈不上是关系好的,怎么万嬷嬷的说法与她的记忆截然不同?   她又问了一遍,“郡王妃和素素关系好吗, 我倒是没有听她提起过。”   “好得很,照理说二姑娘和郡王妃才是亲姐妹,可以前郡王妃去什么地方,都喜欢带着三姑娘一起。就是郡王妃出嫁之后,两个人也是常来往,今年若不是府上有喜事,三姑娘就已经去长乐公主府小住一阵子了。”   江婉容意识到这辈子和上辈子是有所不同的,也没有细问,拿着拟好的单子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认真看了看,不住地点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安排的也算是合理,让你大伯母帮忙看看,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按照你这个上面的来吧。”   徐氏很是惊讶,准确地来说她根本不相信江婉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这一笔烂账弄明白,就是她那时候跟在老夫人后面学管家,还是有了一两个月才理清平北侯府的人情往来。   她心里嗤笑,认定江婉容就是那种为了面子而说大话的人,半真半假地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做事情也要仔细讲究,这可算是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   江婉容没有说话,倒是老夫人替她辩解着:“我看着还可以,像是认真安排过,三郎媳妇儿是个做事认真的。”   徐氏是想冷嘲热讽一番,不过这倒是违背了她一向和善的形象,她只好忍了下去,半信半疑地将纸张接过来,心里面还在想等会该怎么样来教训这个侄媳妇。太轻了不行,这样难解她失去一个得力助手的火气,太重了也不行,这样会在人前显得她格外恶毒。   她思索着中间的分寸,一眼暼了开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江氏看上去还有点东西,难不成她是在扮猪吃老虎?   徐氏连忙继续往下看过去的时候,嘴边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变得认真,恨不得逐字逐句地去看,想要从中找出什么毛病来。   可惜的是这样的安排不错,就是让她来起草的话,也和这份单子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还不会认为江婉容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反而是觉得她的背后有高人在指点着。她隐晦地问着,“是不错的,是问了万嬷嬷吗?你也真是见外了,若是不会的话只管来问我就是。”   老夫人也看了过来,倒是有些了然,显然也是不大相信江婉容一个人安排好宴请名单的。   江婉容既然准备和徐氏争权,自然不愿意藏拙,“大伯母还真的猜错了,这个还真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她笑盈盈地看着徐氏,又继续说:“这还是多亏了大伯母给我看的两个册子,我也是在中间学到不少。行。”   徐氏的眼神有些晦涩,老夫人却听得有些迷糊,“什么册子?”   恰好她今天准备将册子还回去,还真的一起带过来了。她刚动了动手,绯珠就将册子递了过去,“这是说平北侯府和各家的往来,记录得也很清楚,对于我来说,用处还是挺大的。”   老夫人顺手翻了翻,发现册子上连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也都有记录。她年轻时过于操劳伤了身体,徐氏进门不久后,就将所有人的事情一并交了出去。这些年她虽然不大管事,可也不是糊涂的,明明三两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情非要让人去翻阅册子,这不是徐氏在故意为难是什么。   她有些弯曲的手指摸着纸张的边缘,一页一页地翻动着。因为室内还算安静,翻页的声音特别明显,让徐氏越发心烦意乱。   就在徐氏的笑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老夫人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记录很是详细,徐氏,你有心了。婉容这么短的时间就看了这么东西,也说明在这些事情上也是有能力的,时候也能帮着你分忧一些了。”   徐氏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面吞血,明明心里不高兴着,还要是笑着,“那我可就省事不少,只是连带着三郎媳妇受累了。”   老夫人将册子合起来放到一旁,“我记得我的库房里还有一匹浮光锦,那颜色鲜艳,年纪也大了,用着也不大合适。婉容,你等会就带回去吧,马上参加宴会,穿得也鲜亮一点。”   浮光锦据说是千金一匹,色泽艳丽表面如同浮着一层光,价格昂贵不说,重要是没有买的门路。老夫人得的这一匹还是那年陆谨言得了状元,圣上赏赐下来,陆谨言随后有转赠给老夫人。   陆锦芷出阁之前曾向老夫人讨要过,老夫人没舍得拿出来,现在倒是轻飘飘给了江婉容,徐氏心里又闷又毒,觉得老夫人这心偏到没边了。他们是长房,为了平北侯府做出来这么多贡献,最后还不如一个新媳妇了。   江婉容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也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对着老夫人说了一箩筐子的好话,哄得老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后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你和三郎好好过日子就成,三郎年岁也不小了,你们也该商量着什么时候要个孩子。我这几年还能动弹,能帮衬你们一些。”   她或许是自己也对新生命有了期待,见人催生也不觉得烦,脆生生地应着:“我们都顺其自然,有了自然也欢喜的。”   徐氏蹙眉,觉得她这样委实不要脸,居然将生孩子的事情都提在嘴边。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而已,她有的是办法让她知道知道这平北侯府谁才是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   江婉容最后将浮光锦带了回去,几个丫鬟没有见过,全都围过来看,可谁也不敢伸手去摸,生怕在上面留下什么印记,这浮光锦就被直接糟蹋了。   她瞧着她们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吩咐说,“看完了之后就收到库房里去。”   “老夫人不是说让您做身衣裳吗,这料子多好看,听说不管过多长时间,一点都不会褪色。等找一个最好的绣娘,给您做一身,您穿上了一定会好看。”绯珠提议说,将浮光锦抱到她面前来。   江婉容伸手摸了摸布,触感比想象中还要软和,且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做成裙衫都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她又很快缩回手,淡声说:“我都多大的年纪,穿这些颜色不合适。我准备留着,等日后他妹妹出嫁的时候,给她带走。”   “您多大年纪?满打满算也才是十六,怎么就穿不得?”绯珠是有些护主的,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自家夫人留着,再加上她不大喜欢五姑娘,就忍不住劝着:“五姑娘像是不大喜欢你,先前还在众人面前推了您一把,您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她干什么,她未必能记得住你的好。”   “她怎么做是她的事,我既然是她的嫂子,长嫂如母,该怎么对她还是要怎么对她。好了,你们的嘴也严实一点,下次我可不想听到这样类似的话。”江婉容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做人可真是难。   她也不想对陆锦瑶好,这还不是看在陆谨言的面子上。陆谨言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虽然他嘴上没说过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比较重视这个妹妹的。将心比心,她不也是恨不得替乔哥儿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既然他对乔哥儿好,那么她也该对陆锦瑶好些。感情这种东西都是相互的,总不能指望着一个人付出。   不过那可是浮光锦,她也不过是俗人,心理多少有点舍不得。心里咬牙切齿着,日后陆锦瑶要是再听人危言,不分敌我来对付她,她绝对要敲烂这个小傻瓜的脑袋。   江婉容没有将浮光锦的事情说出去,可平北侯府就这么多人在,很快大家也都知道了。   他回来得晚,身上还穿着朝服,将乌纱帽脱了下来放在一旁,问:“听说祖母将浮光锦送你了?”   “嗯,我打算之后瑶瑶出阁的时候,让她带走。”   男人很长没有说话。   他半靠在一旁的矮柜上,一只腿微微往前伸,越发显得肩宽腿长。   他整个人沐浴在如血的残阳里,因为光线昏暗,江婉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笑着说:“浮光锦算是难得,千金一匹也是有人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3 23:59:00~2020-05-04 23: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3   “我知道啊, 怎么了?”江婉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上前去替他将朝服脱下,“不过我不准备现在给她, 她身段还没长开,做了衣服也穿不了几年。还不如等身段定型了之后,裁做了衣裳还能穿得久些。”   嫩白的手指搭在腰封上,摸了两下都没能够解开,她就低下头去看看暗扣在什么地方。她才沐浴过, 长发还未束起, 低头之际,长发划过肩膀全部坠落到前方,将视线遮挡住大半。   她就随手将头发撩起别在耳后, 感觉到一股阻力之后,突然动作僵硬住,试探性将头发用力拽了拽。   拽不动。   再拽拽,还是不行。   她都快要泪流满面了 ,胡乱扯了两下,结果发现缠绕得更紧了。   江婉容:……   这个动作委实有些不雅观, 她几乎整个头都埋在男人的胸口,她都有了直接当场去世的心。   还是陆谨言瞧出了不对劲, 问了一声,“怎么了?”   “好像头发缠在一起了。”   陆谨言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见她满不在乎地将头发扯断,还是叹了一口气, “你别动吧,我来就好。”   江婉容想着自己越弄越糟,心理也有点烦躁, 听他这么说,索性就让男人来处理。不过她不好就这么一直低着头,两个人又挪到床边,让她在踏脚木上坐着。   她的头发很是浓密,像上好的绸缎一般,因为刚刚洗过,还带着一股浅淡的不知名的香味。男人就低着头,沿着缠绕的方向一点点将头发捋顺,眼神专注,很是认真,仿佛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江婉容坐下来的时候会比他矮很多,手上也没有事情只好托着下巴看他的脸。   男人长得很好看,她一向是知道的,可是像今天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对他的相貌又有了新的认识。他的骨相极为优越,眉弓凸起,鼻梁高挺,显得眼眸越发深邃,看过来时候让人恍惚有一种他很深情的错觉。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从他的眉毛上慢慢划过,当男人不解地看过来时,粲然一笑,学尽了女儿家的娇态,称赞说:“陆大人,你长得真好看,不知道可曾婚配了。若是没有,您瞧瞧我怎么样?”   顺着,她又极为有暗示性捏着自己的衣领。   不是说她学起来很像,主要是她的相貌过于优越,当一个美人儿斜坐在腿边,明眸善睐朝着你笑着,应当是很难不让人不心动的,尤其他已经见识过内里的风情有多么曼妙。   他不小心将头发扯断了一根,顿了顿将头发直接扔在一旁,又重新理起,一把嗓音低沉,“我已经有夫人了。”   女子软软地依附过来,就趴在他的膝盖上,凤眼微微上挑。纤细的指尖挑着一缕头发,大胆地用发尾扫动他的喉结,漫不经心地笑着,“那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巴掌大的脸偏却媚态横生,还有微微的挑衅,比得是谁先动情了。   夏天的衣服过于单薄,她又是才沐浴过,只穿了一层中衣,陆谨言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份柔软,一时间有什么冲破一个叫做理智的笼子,血液就开始沸腾起来。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但是到底读过几年圣贤书,知晓礼义廉耻,应当做不出什么荒淫无度的事情。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在说,这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发生点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何必拘泥于些死物。   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轻轻将她的头推开,嗓音有些沉,眼神清明,“正经些,让人听见好像什么样子。”   有些时候一件事越做不成,越想去做,江婉容大抵就是这种心态,仍旧有些挑衅地凑上去,对着男人的唇亲了上去,娇娇软软地问:“真的不要吗,我可是什么都可以。”   “当真什么都可以?”陆谨言只笑,眸色深沉,极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江婉容心里一颤,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后面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可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压根就没有想过,陆谨言这厮居然将账一点点攒着,等晚上的时候全都发泄出来。   她被折腾得有些受不住,头几次都差点撞到雕花床栏上,又是惊又是怕,最后有些受不住地求着。男人应当是听见了,却也当做不知,将她往身下一拉,一手护着她的头防着她撞到床栏,继续起来。   她最后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可男人依旧是精神很好的样子,俯身在她耳旁闷笑着:“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这就不行了?”   这分明就是在报复,江婉容气得牙都直痒痒,索性背过身子去不说话。   她隔天早上差点没能够起的来,想着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心里将陆谨言骂了一回,之后匆忙收拾,抄了一条近路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赶。   谁知道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一只大白鹅。大白鹅全身白净,趾高气昂仰着头,像是土地主一般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着。一只畜生而已,居然走出了老子最大的气势。   大周有斗鹅的说法,这也是纨绔子弟之间流行的消遣,因此有人特意将鹅当做宝贝一样养着,将鹅养得凶悍,以能够在斗鹅场上艳压群鹅。而徐氏的小儿子陆谨夏就有斗鹅的爱好,想来这只鹅就是他养的。   江婉容有些怕这东西,还准备绕个远路避开,刚转身走了没几步,那鹅就如同发了疯一般,将脖子贴近地面,伸得笔直,扑棱着膀子飞了过来。   一群人都是没有练过功夫的女子,顿时四散着逃开,她一时没有注意到,不知道是被谁推了一把,那大白鹅就直接扑棱着过来,张嘴就对她的腿上咬去,恨不得直接从上面撕下一块肉来。   幸亏春景及时赶到,她见状上前一步,直接抓住鹅头往后拽了几下。可鹅不知发了哪门子疯,咬得更加用力,江婉容疼得差点叫了出来。   春景也没再犹豫,稍微用了点力气,直接将鹅头给拧了下来,大白鹅甚至连挣扎一下也没有就直接没了生息。   她将鹅扔在了一边,抱拳道:“奴婢有罪,没能够保护好夫人。”   江婉容腿上疼得厉害,很久之后才能缓过神,倒不至于去迁怒她,“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这是谁养的鹅,怎么不关在笼子里,非要让这个畜生跑出来。”绯珠见自家夫人受了伤,恨不得冲上去,对着鹅身上再补两刀。   她弯下腰去要给姑娘整理裙摆,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旺财!”   才听了这么一句,就看见远处有个圆滚滚的肉团子向风一样跑了过来,绯珠怕他撞到自家夫人,下意识得挡了过去。   谁知道这个肉团子根本没有看她们一眼,对着那只已经断了气的大白鹅跪了下去,一把将大白鹅抱在怀里,哭了起来,“旺财,你怎么就躺下了,快醒醒。”   江婉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要是把大白鹅换成一个姑娘,面前的肉团子换成一个俊朗的少年,那就更加熟悉了。   肉团子哭了半天,也没见到怀中的鹅动弹,愤愤地看向江婉容,“是你杀了我的旺财,是不是你!”   “是。”江婉容应了一声。   肉团子怒吼一声,冲上来就要找江婉容拼命,“我要杀了你替旺财报仇。”   可他毕竟只有六七岁的人,萝卜头一点大的孩子,还没有触碰到江婉容的裙边,就被绯珠拦了下来。   绯珠还试图同他讲理,“我们不是故意要杀鹅的,它突然冲过来咬了我们夫人,情急之下才动了手。这是我们不对,到时候会赔你一只。”   “可是你杀了它,你居然杀了她,你有什么资格!你知道我是谁吗!”陆谨夏满身都是煞气,对着绯珠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他这么大人也是有力气,也不知轻重,绯珠惨叫一声,很快就渗出血来。   江婉容下意识地要过去将他拉开,春景拦了拦,“小少爷心脏不大好。”   陆谨夏出生的时候,太医就说心脏不齐全,徐氏便将他当成宝贝一样养着。养着这么多年连太医都说没什么大碍,现在倒是被当成了挡箭牌了。   “让开!”她怒火攻心,直接将春景一把推开,掐着陆谨夏的下颌让他松开嘴。   陆谨夏吃疼,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挣脱又挣脱不开,立马弯着腰对着来人的肚子就用头撞了过去。   江婉容一时不留神被撞得正着,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直接逼出了一身冷汗。   可她却死死地抓着陆谨夏的肩膀不肯松手,语气阴阴沉沉,“你给我站好了,再闹就将你送过去和你的鹅作伴。”   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于吓人,陆谨夏一时真的被唬住了,不敢动弹。   绯珠的手腕还在滴着血,疼得都直不起身还要旁边的人扶着,她立刻让人将绯珠送回去,让大夫直接过来看。   刚要带着绯珠离开的时候,夏瑾言突然意识到什么,“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将大白鹅往怀里面一揣,“我要找祖母去给我去评理。”   春景下意识地要拦着,江婉容冷冷说:“让他去,我倒是要看看,他要评的是哪门子理。”   她一开始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陆谨夏,毕竟还没打声招呼就直接弄死了别人的宠物是有些过分,她是不占理的,也打算好好道歉,给出赔偿。   可他上来就弄伤了绯珠的手,撞了她的肚子,她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她这次不给陆谨夏一个教训,她就不姓江了。      ☆、064   江婉容将绯珠送了回去, 在大夫过来之前,看了一眼她的伤口。陆谨夏一点都没有留情,牙齿咬破了皮肤留下了两排血窟窿, 还在往外面渗血,中间的地方已经变得青紫,一点分不清原本的样子。   “让大夫看看有没有伤到经脉,没有是最好的。我那里还有祛疤的药膏,等伤口好了之后抹上一两个月, 不会留什么印记。”   “奴婢没事的, 您别太担心。”绯珠冒了一身的冷汗,额发被汗湿贴在额头上,几次想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江婉容还想要说些什么, 外面就来了人,是徐氏身边侍候的嬷嬷。   她黑着一张脸,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能夹起一张纸,见了江婉容之后,有些敷衍地行了礼,板着脸说, “三少夫人,老夫人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 你去外面等着,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过来。”江婉容纯粹是没有想到,徐氏来找麻烦来得这么快。   嬷嬷身形都没有动弹,丝毫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依旧杵在原地,声音又尖又细,“您还是快些吧, 毕竟等着的都是长辈,您若是去得太迟了,怕是不好。”   就是再粗心大意的人,都能够听出她话里面的针对,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的。   江婉容冷眼看过去,轻飘飘地问着:“夫人让你来做什么的?”   “请您过去一趟。”   “你也知道是‘请’,不说我还以为是压着我过去认罪的!”她疾言厉色,抄过桌子上的绘花茶盏就直接砸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嬷嬷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嬷嬷,烦请你记着,我虽是才进这个家门的,但也是正经主子,容不得一个下人在我头上指手画脚。我也不是什么软和性子,谁要是让我不痛快了,她也未必能好过到哪去。”   江婉容还想着是不是自己最近太过于低调,谁都想着过来踩上一脚。她冷着脸吩咐一旁的夏岚,“送嬷嬷出去等着。”   嬷嬷僵硬着身体,最后还是在江婉容的怒火中败下阵来,讪讪地说:“那老奴就在外面等着。”   绯珠知道她在气头上,怕她一时冲动和夫人起了冲突,白着一张脸劝着:“奴婢手上的伤还好,吃点罪养个几天就能好,您不必执着给奴婢要个说法。现在平北侯府还是夫人在当家,我们在这边也没个助力。她要是想对付您,弯弯绕绕想要给您找不痛快的机会多着呢,您且忍忍,暂时低下头,别和她起了正面冲突。”   她上辈子就是这么一直忍着,才被徐氏逼着没了性命,连带着这群丫鬟也没什么好下场。重活一世,她还是要走上辈子的老路,还不如找个绳子往梁上一挂,一了百了了,还要什么复仇。   她敷衍着“嗯嗯”两声,去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头发拆乱了些,再由春景将她背着去见老夫人。   ……   在月桂院里,陆谨夏还在哭着,整个一个肉团子,哭得脸颊通红,一身热汗,徐氏的心一阵阵抽疼着。   陆谨夏是徐氏的小儿子,徐氏在怀他的时候正巧是多事之秋,平北侯接二连三遭受圣上训斥,陆家五爷被外放去江城上任,老夫人恰好又在这个时候病倒了。作为一家主母,徐氏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后因操劳过度差点小产。   陆谨夏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徐氏疑心是自己的缘故,对他宠爱非常。平北侯和老夫人心中对徐氏也有愧疚,加倍补偿到他的身上去。他几乎是在所有人都疼爱中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就养成一个混小子。   他还在抽抽嗒嗒告着状:“我的旺财养了好久,平时连一根毛都不会动它的,谁知道那个女人直接把它杀了,她还凶我!”   徐氏心疼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问:“凶你什么了?”   “她说要把我也一起杀了,娘,你要替我报仇!”陆谨夏直接开始耍赖,躺在椅子上,双腿往地上直蹬,“我不管,我不管,我一定要让她给我道歉。”   徐氏看了一眼老夫人,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低声训斥着:“她是你的嫂子,不过是一只鹅而已,你还想怎么样!”   “那不是鹅,是旺财!”陆谨夏瞪了徐氏一眼,一溜烟从凳子上爬起来,往老夫人怀里钻,“祖母,娘亲坏,她不疼我,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   老夫人本就怜惜他,现在见他哭得伤心就更是心疼,对着江婉容的印象也差了一点。   毕竟你一个大人,何苦要为难孩子?   她哄着怀里的乖孙说:“等你嫂子过来,我会帮你问问她,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祖母一定会补偿你,怎么样?”   陆谨夏哼哼了两声,刚答应下来就看见春景背着江婉容走进来,头颅扬着高高的,“祖母,她来了,你得让她向我道歉。”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看着她有些惊讶。   江婉容被春景放了下来,却依旧有点站不稳,摇摇晃晃像是纸做的人,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   就是这样,她还是依着规矩给老夫人行李,语气平缓,“今日走在路上,有只大白鹅冲了过来咬着我的腿了,我身边的丫鬟伸手拽着鹅,拽了几次没让它松口,这才把鹅杀了。”   “可让大夫瞧了。”老夫人连忙问。   “还没来得及,我才回了院子,就有嬷嬷让我过来,这不还没来得及收拾,就立马过来了。”   江婉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朝着陆谨夏说:“夏哥儿,我在这里朝着你赔个不是,不过你下次有什么不满,直接冲着我来,不必为难我身边的丫鬟。你这一口咬得,差点就让绯珠断了手。绯珠是从小就照顾我的,名义上是丫鬟,我心里却是不把她当做仆人,看作是我的姐妹。”   这句话以退为进,听着像是道歉,实际上是来要一个说法。俗话说打狗还得要看主人,你这般伤害我看成是姐妹的大丫鬟,我能饶得了你。   陆谨夏却是个傻的,听不清里面的意思,还翻了一个白眼,“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不分明是她自找的吗?她要是不拦着我,我还不屑和她动手。一个丫鬟而已,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   这话一出,老夫人脸色就沉了下来,他们平北侯府可不是这么刻薄的人家。   徐氏就是再护着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得不大妥当,沉着声音告诫,“不许胡说。”   她又看向江婉容,“江氏你也别和他计较,他年纪小,还是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伤了是哪个丫鬟,快让人请个大夫来。我这里还有些补品,留送给她养养身子。”   这样就当事情没发生,想得倒是美。   江婉容没说话,眼睛轻轻眨动一下,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她似乎是察觉到失态,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咬着唇,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愿说出来的隐忍样子。   她原本是艳丽的长相,扮起委屈来虽然没有梨花带雨的效果,却也有种让人想要维护的冲动,那是一种对强者的同情和对她遭遇不公的不满。   徐氏差点忍不住撕了她的脸,要是正儿八经吵起来,她有的是办法让江氏吃亏。她是长辈,又是牢牢掌握着平北侯府的大权,对付不了一个丫头这不是笑话。   偏偏她什么都不说,把狐媚子那套学了全,只知道装可怜让别人同情!都是千年狐狸修成精,装什么鬼怪。   徐氏气得心肝发疼,却温温柔柔地上前去替擦脸,柔声说:“你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了,说出来我们听听看。”   江婉容拂开她的手,又摸上自己的肚子,忍着说:“不要紧的,我腿没事,肚子也不疼的,缓会儿就可以了。”   “快坐着吧,等会让大夫来给你看看。”徐氏去搀着她的手,扶着她在酸枝木雕花椅子上坐下来,“你这孩子也是,怎么身子不舒服也不说一声,还将我们当成了外人不是。”   她软声细语地说着话,言辞诚恳,外人看来那种担心做不得一点假。   陆谨夏见她安慰起江婉容,恼火极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娘亲要帮着自己的仇人,顿时发起了疯,从老夫人怀里一下子窜了出去,想都没想直接将去推江婉容,骂着:“你这个坏女人,不许你接近我的娘亲。”   他吃得好,长得胖力气也大,江婉容下意识地伸手护了一下身子,可还是被推得往后面退了几步。   她原本是真的没准备要闹大,一个混小子给个教训让他付出代价,犯不着仔细计较。可此刻被人接二连三犯到头上,她也就没有准备忍着,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翻着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惊呼,春景见状立刻将她背了起来,打声招呼之后立刻往回赶着。   徐氏皱了皱眉头,隐约预料到这件事情怕是不好解决了。   ——   陆谨言是下午得了消息,听说江婉容被打晕过去之后,连忙推了所有公务赶回去。   路上的时候,平江将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他只是侍卫,没能在现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说出来的东西还是匆忙听到的,遗漏了不少更加让人气愤的事情。   可这些也足以让陆谨言动怒,他沉着一张脸,眉眼冷冽,裹挟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身上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人都有些窒息。   平江有些不大记得自家主子上次发这么大的火是什么时候,有些害怕地往后面缩了缩脖子,决计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免得被当成了出气筒。   他赶回来的时候,徐氏还在院子里。   徐氏见他回来就站了起来,见到他沉着一张脸,气势骇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就没办法说出口,顿了顿才满是歉意地说:“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江氏一时气火攻心,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弟弟年纪小,莽撞了些可到底也不是故意的,我先在这里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她这么说,已经是低头了,不过原因倒不是真的因为认识到自己错了,心里内疚,单纯地只是因为陆谨言爬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她不好得罪他。   他仍旧年轻,身上以出具上位者的威压,此时让她心生忌惮。她的这个侄子啊,日后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徐氏垂眸,藏住眼眸深处里的嫉妒与不甘来。      ☆、065   “大伯母, 江氏才入侯府多长时间,怎么就急火攻心了?她为人向来和善,不曾与人争执过。我求娶时, 曾说过要护着她一辈子,这才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我该怎么向她的长辈交代?”   徐氏想他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江氏刁钻难缠的很,同和善两个字没有半分钱关系。   原本她还算是占理的那一方, 现在她倒是要低声下气, 她憋着一肚子火,还想要说些什么。   陆谨言就先截断她的话,“有些事情我不想同您争论, 等大伯和大哥回来,我再同他们说。圣上今年要选用新人,吏部的事积攒得也多,只空了这么长时间,我就先进去看看婉容,就不在这陪您了。”   徐氏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记得清楚今年是她的大儿子升迁的关键时期。她见陆谨言阴沉着一张脸,在这个关口上她也识趣地没有多说, 只保证着:“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夏哥儿,婉容这里实在是对不住了,后面缺了什么,只管派人去我那里取。”   陆谨言点了点头, 就让丫鬟送她离开,转身就要进屋子里。   留在偏厅等着的陈大夫连忙走了过来,叫住他, “陆大人,小人有些事情想同您说。”   陈大夫也算是他的心腹,医术出众不说,为人也极其原话,用白话说,就是很会看人脸色。现在明眼人都知道他急着进去去看自己的夫人,却在现在开口将他拦下来。   “很急?”陆谨言偏过头,眉眼冷冽。   陈大夫被这气势压得心头一跳,可还是医德占了上风,拱手回话,“是。”   陆谨言猜想他应当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眼光在墨绿底白萼梅的帘子上停顿良久,步子已经往外迈着,“跟我过来。”   两个人随后去了外院的书房,外面侍卫把守着,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进来。   “发现了什么问题吗?”陆谨言背靠着黄花梨木的圈椅,十指交叉叠放在桌子上。   “夫人原本只是些皮外伤,养个几日就能好。不过在捉脉的时候,我倒是发现些东西。”陈大夫捏了一把还没有剩下几根的胡子,慎重地说:“夫人先前应该是中过毒,身子有损,怕是子嗣艰难。”   陆谨言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双手松开坐直了身体,“你可确定?”   “我行医这么多年,这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不过不是今期中的毒,应当是已经有一段时间。”   那这就是说,在承恩侯府的时候她就已经中毒了。承恩侯府统共就那么几个人,真正能下手的会是谁?   他原本是不想怀疑江老夫人,因为如果是她,事实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子嗣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可若真的是江老夫人动的手,那便是一手将她教养长大的嫡亲祖母给她下了绝子药,生生地要了她大半条命,这个事实她能接亲得了?   他思绪翻涌,问:“这件事情有几个人知道?”   陈大夫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之前不曾透露过口风,“先前众人都在,我不好言明,只对您说了。”   “那就不要告诉任何人。”   “夫人也是?”   “嗯。”他应了一声,之后是长久的静默。   日头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将最后一点光也吝啬地收了回去,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掺了白的暗色,给人以一种逼仄的压迫感觉。   终于,他又开口问了,“可有医治的法子?”   “有倒是有……不过药材难寻,且只有……一成把握。”陈大夫叹了一口气,心想这都是什么事情,“这成或是不成,得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烦请您尽全力医治我的夫人,若是缺少什么药材,我可派人去寻。”   陈大夫点了点头,离开之前,听见那位年少时就已经手握重权的青年轻慢的声音,“若是有一天她问起,便说是我早年中了毒,体内余毒为清,不适宜有孩子,你可明白?”   “老朽明白。”   陈大夫想陆大人对自己的夫人真的称得上是情真意重,只是这份感情经过岁月的研磨不知道最后还剩下多少?   而陆夫人啊,日后没了夫婿的宠爱,也没个子嗣傍身,年老色衰之后有新人进门,她能靠得了谁?   那是一个可怜人,他心里想。   ——   茗雪做了一碗冰沙,浇了牛乳之后,又在上面淋了一层酸梅酱,酸酸甜甜直接刺激味蕾,这大热天气里用上一碗最是爽快。   江婉容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只吃了几口就住嘴,问妙菱自己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在知道陆谨言已经回来了之后,她往外面看过去,“那他人吗?”   “三少爷和夫人谈得不大愉快,后面和陈大夫去了前院,像是有事情谈,估摸着过一会就能回来。”   “夫人那边怎么说?”江婉容抬起头。   “夫人说是会好好管教小少爷,旁的也没提,三少爷说这件事情会直接去找侯爷。”妙菱想了想,凑了上去附在她耳旁将听到的话又学了一遍,才说:“看样子三少爷是真的发了火,就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被人搅浑水,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上她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被人白白恶心了一会,却又不能真的把陆谨夏拉出来打上两耳光,不然就是她的不是,毕竟可没有一个大人真的去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就为了这么件事,她心里一直堵得慌,就连陆谨言过来时,也是冷着一张脸。   陆谨言摸了摸她的头顶,笑了一声,“还生气呢?”   “怎么,你也要来和我说,让我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江婉容转过身子去,用银片拨动烛芯,拨了两次,前端的棉线芯软趴趴地浸在烛油里,她一时心烦,直接将那一撮火苗按灭了。   这一方区域暗了下来,远处燃着的烛火遗落到这已经没剩下多少,只能够供人看清一个大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影影绰绰,却意外让人放松下来。   或许是因为在这种光和影交错的模糊中,所有不满,愤慨和埋怨都有了遮挡,不用她去仔细遮掩,费心算计。   她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我也没那么生气。”   话刚说完,后背便贴上来一个宽阔的胸膛,她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向前方倾去,动作中透露出一种抗拒。   陆谨言应该是察觉到,不过也没有在意,伸过手将女子把抱在怀里,“我管他做什么,你才是我的夫人,旁人又不是。”   他声线偏低,刻意放慢了声音温柔说话时,总让人有一种他在哄你的错觉。   江婉容想今天要不是绯珠和她都受了伤,只是口头上被人打压两句,就冲着这声音,她都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计较。   可偏偏不是,她叹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要我装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我肯定是不行的。”   “我知道,这事不用你来操心,我心里自然是走自己的打算,会给你一个交代。”男人像是有些疲惫,将她抱得更紧些,头自然而然地埋在她的颈间,透露点风声,“他那个性格本身就不是好的,在府里还有人纵容着,可到了外面总有他受罪的时候,你又何必计较。”   “你的意思是……”   “嗯,所以不必着急,也不必怀疑什么,我还没有向着外人的习惯。”   得了这个保证,江婉容倒是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心头的事情落下来之后,她才察觉到男人的不对劲来,“你怎么了,像是心情有些不大好。”   “平江来报信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匆忙赶了回来。”   “我是装的,不然和一个孩子吵吵闹闹有点难看。要是……要是我们有个孩子,之后一定要把他教好。你忙着的话我就多花点时间,不过你也不能省懒,总是要把他教育好,不然以后成了一个祸害,别人还要在背地里戳着脊梁骨骂我们。”   江婉容将事情想得很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和他都没有避讳这些事,很有可能她的肚子里就已经生出一个芽儿,也不知道今天被那个混球撞了一下有没有事儿。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陆谨言忽然难受起来,心上沉甸甸地堵着慌,他不由错开眼去,笑着问:“你就那么喜欢孩子吗?”   “很喜欢,像二嫂家的清禾和清东,软乎乎的,还很香。”   她掰着手指头,慢慢数着小孩子的优点,然后侧过脸去额头抵着男人的太阳穴,亲了亲他的脸,弯着嘴角,眼里都是亮晶晶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呀,不管是像你还是像我,肯定都特别好看。”   而且从私心来说,他们两个的婚事现在看着美美满满,实际上没有感情基础有没有利益的牵扯,谁知道哪天有了什么冲突,会不会脑子一热一拍两散了。而一个血脉相同的孩子,会是联系他们的纽带,也只有有一个孩子,才没够让她感觉到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不是两个在一起凑过过日子的人。   她长久没有听见男人的回答,眼睛眨了眨,笑容也淡了一点,“你……你不喜欢吗?”   “我倒是还好,有了也喜欢,没有也无所谓。”陆谨言不由地将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一些,似乎这样亲昵的姿势才能缓解内心的躁动不安来。   在朝堂上与群臣对峙不落下风的陆尚书,此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天才开口说:“要不我们晚几年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本人:文中三观不代表我的三观,是为了发展剧情需要。 女主就是一个古代人,而且从小家庭不完整,想要一个孩子,利益需求也是情感需求,不要太过苛责。   ☆、066   江婉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之间一直没有避讳过这个问题。   她之前也提过几次,男人都没有否认过,而且在那件事情上, 他都会没有保留地将液体留在她的身体里,之后没有做过措施,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毕竟他这个年纪中很多人都已经成亲生子,他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对于仕途上来说也是一个助力, 她想不出来他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出——他们暂时不要一个孩子。   期待好久的东西突然落了空, 她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揪着男人的袖子,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总得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是我不好。”陆谨言去寻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握着,低声说:“最近朝堂上不安稳,皇上……到底是老了,太子身子骨也不甚硬朗,底下几个皇子虎视眈眈, 这天怕是要变了。   我本不想参与进来,可是在我这个位置上, 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这里面局势不明,指不定哪天我就下去了,有了孩子不过是多了一个累赘。   再等等看吧,等日后局势好了, 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府邸,能让他健康安心地长大。”   若是陆谨言说了旁的理由,江婉容可能还会怀疑什么, 可说了朝中局势,她就不再开口。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对上一世的事情多少有个印象。   对于大周朝的百姓来说,这十年是最动荡的十年年。   先是现在的明德皇帝驾崩,皇子们相互厮杀,还是太子在首辅和威远大将军的支持下登上皇位,定号万宗。不过万宗帝也没能将皇位坐上多久,三年之后宁王赵岑挥师北上,直逼都城,龙袍加身成为新任帝王,定号元和。再然后便是她的这位身边人起兵谋反,战争拉扯两年后以陆谨言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十年江山三易其主,对黎明百姓来说无异于一场浩劫。尤其明德皇帝追求长生之道不理朝政,万宗皇帝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元和皇帝任用酷吏,杀人成性,所以江山到陆谨言手上时,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   可要是她记得没错,当今圣上后年才会驾崩,趁着这一两年时间将孩子养大又不是什么难事儿,越是拖到后面越不是生养的时机,所以她还想要争取一下,“真的不行吗,我也能照顾好他的。”   “你年纪还小,这么着急干什么?”陆谨言避开不直接回答。   江婉容眼睛眨了眨,意有所指道:“可你年纪不小了,旁人可是一直在催着。若是不知道缘故以为是我的原因,说不准还会有后招呢,毕竟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生孩子。”   “不会的,以前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男人这么说,江婉容心里就算是还有不满,也没有再表现出来,毕竟她又不能扒拉着上赶着非要生出一个来,两个人就孩子的事情目前暂时是达成一致。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有了一回,男人似乎知道她心里有气,所以动作间格外温柔。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抚摸,全身仿佛被浸泡在温水中,连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颤抖着达到一个愉悦的巅峰。   她的脑子成了一片空白,双手紧攀住男人的身体,至于后来发生什么,她已经记得不大清楚,隐隐约约记得男人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了句话。   他说话时也很温柔,却隐约有些低落,像是深山里从石上淙淙流淌的山涧流水,自顾自地在月色清辉中吟唱着别人不明白的歌。   她因为受伤的缘故,老夫人特意发话,让她这几日不必过去请安,她也乐得不去见那一堆人,睡到上午的时候才悠悠转醒。   茗雪早上的时候去大厨房拿了一点食物用炉子温着,她用过之后又喝了一碗药,是昨天陈大夫开的方子。   她只喝了两口就觉得有些不对,用帕子抿了抿嘴问了声,“这药是你看着熬的吗,我怎么喝着味道不大对。”   “是奴婢亲自看着熬出来的,中间没有经过旁人的手。对了,早上的时候陈大夫过来送了新的方子,说是里面加了一位温补的药材,应该是这样味道上有些差别。”   她心里觉得奇怪,怎么昨晚陆谨言才和她说不要孩子的事情,今天陈大夫就突然换了药,她有些疑心是避子汤。   避子汤很是伤身体,常年服用容易落下毛病。她虽然同意了暂时不要孩子,可没想过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想了想之后,才同茗雪说:“你找个机会将我吃的药拿一份出去,找个大夫看看,看他怎么说。”   这话就说得有些意思了,茗雪“啊”了一声,包子脸上写满了无措,半天才憋出一句,“您是怀疑这药有问题吗……可陈大夫……陈大夫不是三少爷的人吗?”   要是有问题,岂不是三少爷要害夫人。茗雪想到这个可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江婉容见她这样,瞬间死了将事情交给她去做的心,敷衍着:“我想知道药是怎么配的,以后还能让你们直接去抓药。”   “原来是这样啊,还吓了我一跳。”茗雪拍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用,药也不能乱吃。到时候要是真的不舒服,请陈大夫直接来看看多好。”   江婉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傻子,顺着说了一句“也是”就直接将她打发走,后面交代妙菱去做。不过这也提醒她手上缺人用,让绯珠注意一下院子里的人,准备提拔一个机灵一些的,留着帮帮忙。   她在屋子里几天都没有出门,徐氏派人送来了不少补品,宣氏也过来一趟,府里的几个姑娘也都过来了,独独除了陆锦瑶不闻不问,仿佛没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周氏这几天经常抱着孩子过来玩,怕她不高兴还一直劝了两句:“六姑娘年纪小,之前在府里生活身边也没个亲近的帮忙拿注意,自然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你心放宽些,等过个一两年,她就知道你的好,明白什么是一家人。”   “我哪里真的能和她计较,她哥哥可护着这个妹妹呢。”江婉容那些小鼓去逗清禾,小姑娘咧着嘴笑,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去抓她手里的小鼓。   “他不是也在乎你。”周氏凑了上来,低声耳语,“我听夫君说,最近侯爷在朝堂上被人参了一本,说是恶意侵占田亩,被圣上骂了一回。”   这事她但是没有听陆谨言提起过,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当然她也不肯承认,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否认着:“许是凑了巧,他近来也忙着,每日到深夜才回来,哪有时间去理会这些。”   周氏笑而不语,这事就算不是陆谨言做的,也是他默许的。陆三郎迁升为吏部尚书,平北侯府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再着说,这京城里谁家没有一点扯不清楚的事情,平北侯府这都算是厚道的,谁闲着没事为了件芝麻大点的事来得罪陆家。   不过江婉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提,专心去逗两个孩子。   徐氏应当是真的在乎陆谨夏,补品和首饰都送了不少,愣是没有让陆谨夏过来认真道过歉。   她在私下里问了一回陆谨言,陆谨言在提到他的时候态度有点冷,自嘲说:“不来便不来吧,我们也不缺这一句话。”   他握住她的手,倒是提了另一件事,“衣服可已经做好了,过两天就要举办宴会,别到时候来不及。”   说到这里江婉容的笑意都是止不住的,“都已经送过来了,很好看,我很喜欢。”   那日男人突然带回来一匹浮光锦,纱罗色,远远看上去还浮着银纹,瞧上去像是朝阳升起时不轻不重涂抹在天空的一道云彩,她几乎是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理智的,立刻问着:“这是从哪里寻来的?”   “我见你喜欢,让人留意市面上有没有人出手,总归是运气不算太差,寻来这么一匹。”男人就是轻描淡写,仿佛做的不过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可江婉容知道浮光锦的价值,自然不会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陆谨言才当了里面的官,手头上或许富裕,可早在成品之前交给她不少,他自然也不可能伸手往府里要钱,比起她来确确实实算是个“穷人”。   而浮光锦说是价值千金一匹,虽没有那么夸张,但是相差也不是太多,她都怀疑这么一匹布就掏空了他的库存,还委婉地说:“买这个应该花了不少吧,比起旁人来我是不是有点挥霍了?”   “是有点。”陆谨言故意道。   江婉容:“……”   “挥霍”两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倒是没什么感觉,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就特别刺耳,她被男人的一句话气得半死。   他却仍旧像是没有察觉到,自顾自地给她斟了一杯茶递过去,见她冷冷淡淡地坐在一边,又闷笑着:“我还是有些家底,能够你挥霍。”   江婉容皮笑肉不笑着:“我可是不敢。”   要是再意识不到自家夫人的小情绪,陆谨言怕是真的就瞎了眼。好在和江婉容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多少也能摸得清楚一些门路,难得情商在线了一回,说:   “那就是我请你来挥霍,陆夫人,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十年是上辈子,这辈子会快很多,不会真的写那么长 江婉容(今天也是在生气的边缘徘徊):都是我乱花钱 陆谨言(她可真爱生气呀,还得哄哄):我请你来花钱的 今天六十六章,抽六个红包,大小不一   ☆、067   陆谨言大多数时候都有些不解风情, 但是偶尔那么一两句软和话又能让她有种突如其来的感动,能原谅他之前许多的不解风情。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对她真的还算不错,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老夫人的生辰很快就到了, 陆谨言作为这次宴会的主要人物,早早地就出去招待客人,而江婉容被院子里的一些事儿绊住手脚,一时耽搁住,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她本就是迟到的, 更不好大张旗鼓, 顺着墙壁往里面走着,正是因为这样刚好瞧见了一场笑话。   原先是以陆锦芷也就是郡王妃为首的一群人在讨论平北侯府的事情,多加称赞老夫人有福气, 子孙后代皆是钟灵毓秀、孝悌忠信之人,说着说着就说到陆谨言身上去。   陆谨言三元及第出身,高中状元御街前游行时不知迷了多少女儿家,其中就有人说了一句,“陆尚书还是最为本事,在一众朝臣中就数他最为年轻, 站在一起时能让人一眼就看见了。陆江氏真是好运气,嫁了个如意郎君。”   陆锦芷笑容淡了些, 一旁身着紫色撒花长裙的女子哼了一声,嗤笑着:“这就叫好运气了,你们怕是忘了陆尚书成亲之前养的两房妾室,听说这还不止, 外面还有不少风流债,换做是你们,你们能有陆江氏这样的好忍性。   虽说万家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家, 可若是时候我替我的女儿相看人家,也不会为了攀高枝将她随意许配了。”   说话的是万阁老的长房儿媳妇秦氏,她虽说话张扬,可也是有底气的,毕竟现在宫里最得宠的万贵妃就是她的小姑子。   而她之所以这么针对江婉容,话里话外都在贬低她,无非就是因为当初她想要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陆谨言,最后却被拒绝了,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万家那点事儿又是瞒不住的,众人虽然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可还是恼火她这种嚣张的态度。在座的都是家里有些权势的,不存在谁怕了谁。   立即有人用帕子捂着嘴,笑着往她的痛处上戳,“该不会是您没能和平北侯府结亲,说话才这样酸溜溜的吧?”   “你!”秦氏被戳破了心思,面色一急又冷笑一声,“我酸什么了,你们还当真以为陆江氏嫁进来有多快活?我可是听说了,陆尚书原本也不喜欢她,碍着陆家老夫人开口,才将人给娶进门来。不过他对陆江氏的态度也冷淡得很,毕竟还有两个温柔貌美的妾室,这高低对比一眼就能看出来。白担了一个名头,却没一点嫡妻的底气,我酸她做什么。”   秦氏对江婉容印象不大好,这时候便拼了命的踩低,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陆锦芷,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要是真的说羡慕,我也是该羡慕郡王妃。这京城里啊,若是说恩爱的头一个就要数郡王和郡王妃。”   “您说这样的话,我可是担待不起。”陆锦芷抿着嘴唇笑,好意地说:“我听说三哥对陆江氏也是好,你们不要胡乱猜测。”   “这好不好可不是嘴上说说,大家伙见到的才是真的。比方说吧,”秦氏吊着眼尾,伸手在陆锦芷的袖子上摸了摸,笑着说:“这是苏绣吧,是不是蒋娘子的手艺,没有个两百两怕是拿不下来吧。还有这首饰,这穿戴,这才是实打实的好,旁得说说什么都是虚假的。”   陆锦芷对自己的这桩婚事也是自得,虽说各家都是有家底的,谁都有拿得出手的衣物首饰,可像她这般将银钱用在穿戴上夫家还没有半句不是的,极少。   可当着这么多人,她也矜持地说:“就是一些普通的玩意,穿戴着玩吧,也亏是长乐公主和夫君待我不错,这方面由着我。”   众人也顺着夸赞起来,将她吹得天上地上有的没的,江婉容顿时有些牙酸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着急站出去,真的要是去了那就是明晃晃在打陆锦芷的脸,她虽然为自己是个厚道的人,追根究底就是才进平北侯府她不好得罪太多人,所以准备带着丫鬟一起绕个路。   谁知道她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秦氏就看见她了,问了,“谁在那里站着,怎么也不过来。”   既然被看见了,她也不好就这样走掉,转过身来向众人打了个招呼。   前脚在一起说别人的不是,后脚就看见当事人就站在旁边不知听了多少,众人都有些尴尬,氛围一时间都古怪起来。   秦氏自然也是认得她,见她打扮素净,佩戴的首饰也不是什么昂贵的样子,眼睛珠子一转又想了一个主意,态度立刻亲热起来,“你也过来说说话吧,我们先前还在说你呢。”   她眼里的挑衅只要是个不瞎的,都能够看得出来,众人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隐约预感到有一场大战要发生。   光参加宴会多无聊,就得要这种直接刺激一点的事情来调剂生活。   江婉容恍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命格就是犯小人,她一向是不管背后的闲言碎语,可当是别人挑衅过来,她也绝对不是忍气吞声的。   视线在在场的人面前一一扫过,她牵了牵自己的裙摆,将腰挺得更直一些,笑盈盈地说:“好呀。”   秦氏也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停顿了一会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江婉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类似于“你今年多大了”,“在平北侯府生活得习不习惯”此类的问题,倒是将周围人都听得眼睛发直。   她们都准备好瓜子,想好了等会拉架的方式,结果就……   就这?   江婉容的回答多是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   秦氏喝了一口茶,貌似不经意地问,“听说陆尚书还有两房侍妾,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貌美。”   “万夫人心思真细,连这种小事也记得清楚。她们的相貌吗,应当算是好的吧,不过我不大清楚。”江婉容看了秦氏一眼,露出一个笑容,又很快偏过自己的头去,回答得要多风轻云淡有多风轻云淡,“就算是一个姨娘,也不过是和丫鬟而已,我也就没太在意。”   她一向是嘴巴毒,就差明着骂秦氏,我夫君的妾室我自己都不在意,记得不清楚,你一个外人倒是关心得很,比我还清楚了。说得好听点叫你心细,说的不好听你一个隔着八百里的长辈这么关心我院子里的事打得是什么主意。   在场的真没有几个笨的,这话弯弯绕绕一琢磨,全都明白里面的意思,有些人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声音来,惹得秦氏黑着脸瞪了过去。   那人执着小团扇扇了两下,望着天上说:“今天还有点热。”   秦氏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落下面子,心里自然不痛快,阴阳怪气地说:“都说陆夫人伶牙俐齿,我今天也是见识到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奇怪,今日也是老夫人寿辰,你怎么打扮的这么素净,身上也不带个首饰。”   江婉容想着我最贵的都穿在身上了,还戴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不过她倒是真的懒得争论,为了些穿戴好不好的问题当众和人争论真的有些掉面子,又没什么好处。   她此刻的突然沉默,却助长了秦氏的气焰,秦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凤尾簪,刻意将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露了出来,让众人瞧个清楚,“你若是没有,也提前置办一套,平北侯府家大业大,就独缺了你这么一份吗。”   江婉容倒是诚恳来了一句,“是我自己不爱戴首饰。”   秦氏只当她嘴硬,开始嘲讽起来,和陆锦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最新的首饰,间或朝着江婉容看上一眼。   坐在江婉容旁边的妇人突然惊讶地出声,众人寻声望过去的时候,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了一声,“我瞧着三少夫人这衣裳的料子,有些像浮光锦。”   “别开玩笑了,她能穿的起浮光锦,我就……”   “就怎么样?”   秦氏顺手将头上的金簪拔了下来,得意洋洋说,“看见没,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这颗红宝石还是当初西域进贡过来,比这成色还好的可不多见了。要是陆江氏身上穿着的真的是浮光锦,我就将这根簪子送给她。”   这可真的是大手笔,秦氏虽说人不怎么样,东西可真还是好东西。   有人早就看不惯秦氏,打着擂台般顶了一句,“谁知道你说的是这是假。”   “这有什么假的,这么多人在场,我难道会反悔不成。”秦氏不屑道,她打心里就没觉得陆江氏那穷酸样能穿得起这么好的料子。   秦氏既然这么说了,众人又围过去问江婉容她身上到底是什么料子。江婉容也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闹成这样,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这确实是浮光锦。”   这一声将时间都给暂停住,众人脸上都是惊愕。   她随手将裙摆一牵,让裙摆在空中掀起了一个大弧度,阳光照射上去,银光闪闪如同波纹一般,美得不像样子。   众人这下子是真的都吃惊了。   物以稀为贵,首饰什么的谁家没有一两件,可这浮光锦还是真的没有。   有人眼热起来了,连忙追着问:“这是从哪里买的?”   “我也不大清楚,这还是谨言寻来的,说是刚巧遇上了,知道我喜欢便买了过来。”江婉容也不扭扭捏捏,大方承认:“我也是第一次穿出来,觉得像是在穿金子一样,生怕磕着碰着坏了衣裳。等今天过后,我都恨不得将它捧起来。”   她说着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倒是惹得众人笑了起来,原本发酸的人心里也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说实在的,不管是家中资产丰厚或是入不敷出,没有一个人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明里暗里炫耀,尤其是炫耀自己没有的东西,这和在人的心口上插刀子有什么两样。   有人想起来了之前秦氏的那一番话,又都看着秦氏笑了出来,仿佛已经听见了啪啪的耳光声。   秦氏黑着一张脸,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唐家大夫人连忙叫住她,“你走了就走了,倒是将东西给留下来啊,你知道长辈总不至于赖了小辈这么点东西吧。”   她还是真的想赖,这支簪子价格还是其次的,背后的意义才是最贵重的,这可是宫里头贵妃赏下来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知道要脸,心上滴血一般将簪子扔到桌子上,冷声说,“一根簪子罢了。”   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走了还不算完事,今日的事情说出去,能够人在背后嘲笑秦氏一整年。   先前认出浮光锦的妇人好心地和江婉容提了一句,“这次万夫人怕是要记恨上你。”   就是没有这么一出,秦氏对她的态度也未必能多好,江婉容倒不是很在意,正要同她说话时,陆锦芷就走了过来。   陆锦芷和徐氏的相貌有些相似,只不过过分消瘦,走了这两步路都有些轻喘,精致的妆容之下还是能看出病态来。她闺中时身体倒是健康的,出嫁生子之后,身体一下子就垮了,可江婉容也没想到她的身体会差成这样。   她倒是直接说了来意,“这是三哥送你的浮光锦吗,真是好看。我之前也一直想买一匹,还托了侯夫人帮忙看看,一直没遇上心里还一直遗憾呢。不过我听说祖母将她的那一匹也给了你,你既然有了三哥送的,想必另一匹也不需要了,不知能否让给我?”   她的话倒是温温柔柔,却隐有压迫的意思,不然不会提到了徐氏,只是江婉容不明白,她以为这样她就能妥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修文,推荐修过之后看一下感谢在2020-05-10 00:21:50~2020-05-11 23:3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孙鑫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8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觉得, 因为比比各自夫婿地位的高低就知道了。   虽说现在陆谨言已经做了吏部尚书,可郡王是长乐公主的儿子,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就是为了自家夫君的前程着想,江婉容敢得罪郡王妃?更何况现在平北侯府掌权的人是郡王妃的母亲,要是这点面子都不给,以后江婉容还怎么在府中立足。   “真的对不住了,剩下的一匹布我还另有用途。”   江婉容一开口, 众人都惊讶了, 陆锦芷更是,她也没有想江婉容会这么不给面子,她难道不知道, 得罪了她的后果吗?   她倒是真的想拿到浮光锦,又追着问,“用来做什么,我能知道吗?要是不麻烦,我或许可以帮帮忙。”   帮忙之后,这浮光锦可就是归她了。   江婉容心里觉得陆锦芷没什么城府, 手段和她的母亲徐氏一比较更是差远了,也不知道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 徐氏到底有没有好好教过。   不过她真的懒得同她纠缠,该装穷的时候还是要直接装穷的,“剩下的浮光锦是我给瑶瑶留着的,您是知道的, 我们夫妻二人手头上都不富裕,没能力多给她什么。现在就有这么一样好东西,自然要给她留着。”   陆锦芷还没有没脑子到当众开口要用银钱去买, 已经打算好等会儿找陆锦瑶谈谈话,此刻就放缓了态度,展现出自己的大度,“那倒也是,你有心了。”   接着两个人相互说了一些场面话,等时间差不多之后,一起去前厅向老夫人祝寿。   这是江婉容头一次以尚书夫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多亏了当时秦氏在后院那么一闹,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陆尚书同他的夫人很是恩爱。   这世上一件比较残酷的现实是,一个女子的地位与夫君的地位与尊重密切相关,正是因为这个传闻,所以众人也乐意给她几分面子,还有不少夫人过来主动交好。   这瞧着虽然没什么,可特别累人,江婉容觉得自己都像是一只花蝴蝶,忙得没有一刻是停歇的。直到在送客人离开的时候,她才有空和俞姣姣说上两句话。   “刚刚我听到她们在说你,说陆尚书是怎么对你好,要星星不给月亮,要荔枝不给龙眼,还一掷千金给你买了浮光锦。这里也没有外人在,你和我说说是真的吗?”俞姣姣说话一向是干脆。   “他对我好是真的,不过还没有那么夸张。”江婉容陪着她一起往外面走。   “对你好就成。”俞姣姣面上有些复杂,吞吞吐吐像是心里有话说又没说得出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扭捏了?想问什么便问。”   俞姣姣眨了眨眼睛,凑到她耳旁,“那他有没有去其他人的房里?”   她问完之后自己的耳朵倒是红了,可还是装作了一本正经的样子,顺便看了看周围,确定一下没人能听到她的话。   江婉容也有些尴尬,也不敢保证,只说是暂时没有。   “你也多长几个心眼,别把妾室的心思养大了。”俞姣姣只提了这么一句,就算是朋友之间有些话说多了也不好,她后面也没再说下去,转而有些抓狂地说:“你是不知道,我娘亲原本歇了替我相看人家的心思,今日又听说陆尚书待你极好,估摸着是又受了刺激,怕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又不能消停,我又要像赶场子一样去参加宴会。”   “你这么多天也没相中一个合适的?”   “没有,他们也太无趣了些,还不如和周景韦跑马来得有意思。”   两个人正好走到垂花门的地方,俞姣姣就停了下来,“行了,就送到这里吧,等会我就回去了。我近来怕是没有时间过来找你,你要是有事儿就派人过去说一声,我能知道的。对了……”   她面上复杂,突然伸手去抓住江婉容的手,又叮嘱了一声,“要是最近云霞来找你,不管让你帮什么忙,你都别答应她。”   江婉容被这郑重其事的态度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吗?”   “我听我娘说,长平长公主相中了谭家的三公子,我怕云霞再闹出什么事情。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测,你多注意一些就是。”   江婉容顿时觉得头疼,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送她上了马车之后,便准备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一下。   谁知道在路上的时候遇见陆锦瑶,她和陆锦瑶有些不大对付,心里想着不会是过来找麻烦的吧。谁知道还真的乌鸦嘴被她猜中了。   陆锦瑶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长姐说你要把浮光锦给我,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她伸手要东西的时候很是理直气壮,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仿佛旁人给她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   江婉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不断给自己催眠,小姑娘还小,不能真的和她计较。她睁开眼看向她,只问了一句,“我只想问问你,这是谁教你的规矩,在问别人要东西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自己说要把东西给我。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来要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陆锦瑶斜睨着她,脸上写满了“你在故意为难我”。   “那你说说你要浮光锦做什么?该不会是为了送给郡王妃吧?”江婉容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一定是陆锦芷在她面前说了什么,这个没脑子的才跑过来问自己要东西。   果然小姑娘点了点头,“长姐以前帮过我。”   江婉容只想发笑,“你知道浮光锦值多少钱吗,你说送给她就送给她,你哥哥一年的俸禄都未必有这么多。你要是真的想报答她,我这里还有几套首饰,你挑一副过去当做是给她的谢礼。”   陆锦瑶倒不至于说真的什么都不懂,她自然也是知道浮光锦的价值,可她都已经在长姐面前承诺过,说到自然要做到。如果她没有做到的话,长姐便会不讨厌她,那么夫人也会讨厌她,连带着平北侯府所有人都会讨厌她。   她不想被人讨厌,“可这是祖母送你的,也没用你的银子。”   江婉容的心情类似于给狗送东西吃,反倒是被狗咬了一口的感觉,她真的想上前去把她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都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原先是准备送你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改变了主意,我要自己留着。”江婉容懒得去搭理她,直接略过她走掉了。   陆锦瑶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突然变了卦,拦在她面前不让她离开,执拗地说:“你之前明明已经答应过给我,怎么可以突然反悔。你这个样子,就不怕我去告诉哥哥吗?”   江婉容觉得陆锦瑶虽然年纪不大,可总能精准地将她的火气全给挑上来。她此刻是真的没了好脸色,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轻蔑地笑着,“你可以去试试看。”   她是真的被气到了,回去的时候直接拔了头上的首饰扔了出去,自己赤脚踩到脚踏木上坐到床上去。   晴安一边替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今日万夫人话里话外的奚落你,郡王妃就坐在一旁还帮着腔,明显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六姑娘也真的是的,明知道郡王妃同您不对付,还要在您这边拿东西去送给郡王妃。就是不论亲疏远近,就也没有这么办事的,将您当成了什么。”   “她就是一个小傻子,指不定就是被人忽悠了。我倒是不气她开了这个口,我就是气她怎么一点没有脑子,被别人当成枪使了还不知道。”   她正在气头上,说得话就更是难听,“我也没见着二伯父和二伯母多厉害了,养出来的三姑娘却是玲珑心思,五姑娘单纯了一些,可也是知道好歹。偏她就是个拎不清的,我自认为没有哪一点对不住她,她却是偏帮着外人。”   今日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将她给气狠了,仗着没人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谁知道刚说完,就听见外屋传来茗雪的声音,“少爷,您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江婉容和晴安都停了声,两个人相对一眼,晴安利索地将扔到地上的首饰规整好,很快退了出去。   她随后就看见男人走了进来。   他今日要招待客人,穿得要比平日正式些,越发显得长身玉立,偏又是气质清冷的,恍惚如谪仙一般。   江婉容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在背地里说人坏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也摸不准陆谨言的态度,便强行当做没事发生的样子,上前去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侯爷找你有话要谈吗?”   “侯爷喝多了,我就先回来。”陆谨言看了一眼地面。   早先屋子里铺了一层地毯,后来她嫌弃看着都热便让下人直接撤下了,于是现在她便是直接光着脚踩在大理石上。她肤色偏向冷白,踩在地面上一时受不了大理石的凉气,脚趾是微微蜷缩的状态。   江婉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顿时脸上有些热,牵着裙子往前遮了遮,将自己的脚藏了回去,小声念着:“你在看什么?”      ☆、069   “怎么不穿鞋子, 地上踩着凉,小心冻着了。”陆谨言说了一句。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江婉容踮起月却尖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将大半个身子都依靠过去, 软声说:“反正也没有几步路,不然你抱我回去。”   她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香气,并不浓重,像是花香和果香掺和在一起,软软依偎过来的时候就可以闻到。   陆谨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扑了个空差点摔个正着, 还是他及时反应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才让她没有摔下去。   他不大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无奈道:“你站好了, 我去替你将鞋子拿过来。”   江婉容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再次感叹一声男人的不解风情。她拽着男人的袖子不让他离开,“就这么几步路,你抱我过去就是了。”   说完之后,她便张开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身,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 蹭了蹭说,“我喜欢你抱着我。”   那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直接击中心脏的位置, 心脏的跳动也因为这么一句话陡然加快。   世人表达情感多方式多为含蓄委婉,一句习惯拆散在若干句中等着别人去仔细品味,却很少有人像她一般,将喜欢直白的、不加掩饰的表达出来, 热烈而奔放。   他整个动作都变得僵硬,又很快明白这就是随口之言,并没多少实际的含义, 轮起哄人来,他的夫人也是各中好手。   他直接伸手揉两把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然后去捏她的脸,“要是会说的话,就多说点,我在听着呢。”   江婉容拍开他的手,“你只说要不要抱我过去?”   “请我做事价格是很贵的,你确定要?”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下巴便被抬了起来,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口勿。她被这么一出闹得有些猝不及防,身体后仰想要躲开,却在下一秒被男人掐住了腰往怀里一带,那股熟悉的冷松香混着清冽的酒香便压迫下来,她的头脑就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衣服被拨开,然后便是身体上的简单触碰与摩擦。裙摆顺着月退慢慢下滑,从侧面看过去,只看见月却尖上下摆动着,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可却是飞不起来,身子还被男人牢牢地锁住。   两个人一路纠缠倒在床塌之上,裙摆已经被掀开半截,露出双月退。她的双月退笔直匀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触手却全是软绵。   她觉得浑身都是滚烫的,腹部持续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那痒往人的脑海里直钻,然后吞噬掉躯体,让浑身只成了一个空壳,祈求着身体能够被填满。   一触即发之际,身上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她还在迷糊当中,“怎么了?”   陆谨言伸手将她的衣领合上,缓了片刻之后之后才坐了起来,眼里的炙热还没消退完全,嗓音沙哑,“你身上来了。”   江婉容脸上爆红起来,迅速扯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遮住,一声不吭地躺在原地装死,一边安慰自己,夫妻之间遇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上辈子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上辈子还真没经历过!   刚刚的氛围都那么好,结果伸手一摸,她月事来了,这谁他娘的能想得到。   因为这个意外情况都发生,两个人也没再继续下去,陆谨言去了旁边的耳房沐浴,江婉容则是将丫鬟叫进来将里面的床单被褥换一下。   晴安利索将东西收拾好,在整理另一床被褥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下,小声问:“要收一床被子起来吗?”   葵水被视作是污秽之物,若是女子身上来了葵水,是不适合侍候夫君,男子一般直接去妾室的屋子里。若是非要将人强行留下来,背地里便会有人说三道四,说嫡妻善妒登不上台面。   江婉容也不知道这是谁订的规矩,白白是在恶心人,一时就没有说话。   晴安见状便将被子叠了起来,刚要抱出去的时候,陆谨言就从耳房里出来了。他视线从大红锦被上略过,却也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进来。   这样的举动无非就是默认他今夜不会在这边留宿,江婉容就像是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嗓子眼,虽没有感觉到多疼,可一直不痛快着。   她主要觉得陆谨言的做法委实有些不厚道,在这里洗漱好了,该尝的甜头也尝了,然后再去睡旁的女人,这将她当做了什么。她心里胡乱地想着,伸手去揪小几旁垂下的流苏,就差直接将不高兴摆在脸上,周身的气压也低了几度。   “怎么了,看着你不大高兴的样子。”陆谨言直接走到她对面坐下。   她高不高兴他心里还不明白原因,江婉容假笑着:“我没有不高兴,是你看错了。倒是你,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还留在这里,还没安排好去哪个姨娘的屋里?”   “什么?”   江婉容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今天准备留在哪个姨娘屋里。”   “就不能留在这里?”陆谨言侧过脸去。      ☆、070   “刚刚晴安将你的被子收出去了, 你要是再想留下来,可没有你的地方了。”江婉容说着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套衣服递过去, “我可是不敢耽误您,毕竟还有美娇妾等着,我再敢多留你一会,最后反倒会成为我的不是。”   她虽然这么说,却将衣服抓着不放, 一双凤眼又湿又亮, 就盯着男人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陆谨言伸手将衣服接过放在一旁,揽着女子的腰强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替她将落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凑过去说,“我要是真的去了,还能回得来吗?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只照顾你一个人就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正看着她,眉眼深邃, 给人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   江婉容见得多了,可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差点就真的相信。她只盯着男人的嘴唇看,认真细致,仿佛要看清上面的每一条纹理。   男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尾微微上扬, 眼睛里仿佛在问“怎么了”。   “我是想看看上面有没有抹了一层蜂蜜,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甜。”江婉容一本正经道。   “那看出来了吗?”   “没有。”她正说着话,忽然抬起上身, 用手捧着男人的脸,对着他的嘴唇“吧唧”亲了一口,“现在知道了,是甜的。”   ——   晚上陆谨言还是在这边留宿,江婉容原本是想要晴安再送一床被子进来,后来还是被男人用“一床被子也够睡”的理由拦了下来。   两个人成亲之后,虽然都是在一张床上睡着,但是除了那事能在一起搅和,其余的时间都是各自有各自的被子。再加上他们两个人都睡相都很好,话本子里面说得那些一夜之后就交缠在一起的事情大概率不会发生。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睡到一个被窝里去,为了防止有人盖不到被子,两个人都是紧挨着的。身旁的热源几乎无法忽视,江婉容一时觉得新奇,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小声地去叫男人的名字,还问了一句“你睡着了没有?”   “还没有。”陆谨言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大手摸上她的腹部,问着:“是肚子疼吗?”   “没有啊”江婉容被他突然的举动闹到有些不知所措,小腹传来温热的触觉,连带着耳朵根子都被烫红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听别人说的,女子这个时候很多都会不舒服,我以为这个是常识。”   “可能吧,但是我没有过,祖母手上有养生的方子,府里的姑娘都是从一开始就调养身体,都没有这个毛病。”江婉容想到了从前的事情,眼神一时复杂起来,“若是……唉,她其实对我也好过。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去参加宴会,其他的小女孩都有娘亲给绣的手绢,只有我没有。那时候年纪小也不大懂事,回来就一直哭闹着,老夫人就专门绣了一条帕子哄我。我到今天还记着这件事儿。”   所以呀,她才在后来知道那些不堪的时候才会那般失态,谁能接受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编织的梦境里。   “那要是……”   男人才开了一个头,后面却是长久的停顿,江婉容半天没能等到他后面的话,忍不住去问:“要是什么?反正我现在已经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最恶心的事情都已经经历过了,还能再差到哪去。”   有时候陆谨言觉得江婉容很是精明,手段虽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但是始终没让自己吃过亏,会哭会闹用尽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要是真的说她精明的话,也真的精明不到哪儿去,始终对人性还残存着一点幻想。   归根究底,她的心还是不够狠。   所以有一些事情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他帮忙解决了就是。他将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些,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两个人相拥而眠,这对她来说可是件稀罕事,江婉容原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后来也架不住瞌睡,迷迷瞪瞪睡了过去,直到天亮时才醒过来。   她收拾一番之后,就过去给老夫人请安,徐氏也在场。   徐氏眼底下一片乌青,显然是一夜都没有睡好,她原本像是在和老夫人商量什么,见到江婉容过来之后就闭上了嘴。   “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三郎呢,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吗?”老夫人有些奇怪地问。   “他一早上就出去了,听说是去见朋友了,好像也有安阳侯家的人在。他昨晚就是和我打了招呼,他今天不得过来,让我一早过来陪陪您。”   江婉容笑着走过去,假装有些不高兴地问:“老夫人您这可是偏心,只惦记着他不惦记着我。”   “净你在乱想,你们小夫妻两我想谁不是一样的。”老夫人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昨天荣国公夫人还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你举止进退有度,端庄持重,还让我下次去参加赏菊宴将你带上,你可想跟着一起去?”   荣国公是当今皇后的兄长,荣国公府作为皇后的娘家,近几年来却格外低调,怎么就大肆举办起宴会来。   江婉容不解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解释了一声。   “荣国公府底下有庄子养了螃蟹,现在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所以专门宴请宾客,你到时候只去尝尝东西,旁的又没什么。到时候将几个丫头也都带着。二丫头不是说还要绣一幅画吗,那就留在家里不用过去了。”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和几个姑娘说。”   “正好也到了换季的时候,顺便让绣娘来府里一趟,替她们做身衣裳。”   江婉容在一旁听着老夫人和徐氏说话,奇怪她们两个人为什么对这次宴会如此看重。她开始回想上辈子有什么事情发生,倒是还真的让她想起来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荣国公府的小少爷要娶亲。   荣国公府这两年名声不显,可林四郎也是当今皇后的侄子,太子的堂兄弟,想要与之结亲的人家多得是。怕是这次宴会表面上说是请各位夫人去赏菊品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替林四郎相看各家姑娘,显然老夫人和徐氏都是知道这点的。   她虽然不记得林四郎最后是和谁成了亲,反正不是府里的这几个,也暂时放下心来听老夫人和徐氏都说了些什么。   回去的时候她遇见陆锦瑶了,准确地来说是陆锦瑶一直站在院门口等着她。   她昨天被气得够呛,理所当然她又是过来找麻烦的,正要无视陆锦瑶走过去的时候,陆锦瑶突然站出来,将她拦着了。   小姑娘垂着头,显然是之前哭过一遍,眼睛还是通红的。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嗫嚅着说了声:“对不起。”   江婉容的表情就像是见到鬼一样,后来看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估摸着应该是私下里被陆谨言骂过一遍,这才过来道歉。   她真没有要和陆锦瑶计较的心思,此刻更是大肚,“我也不需要你道歉,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怕是没有那么懂。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是真心拿你和妹妹一样。”   她还想说“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着要去害你”,但是考虑到小女孩的接受程度,她又忍了回去,还邀请她去院子里做客,“刚好我院子里的丫鬟说要做玫瑰酥饼,你既然都已经来了,不如就进去尝尝看。”   陆锦瑶摇了摇头,僵硬而刻板地说:“不必了,我不爱吃这些东西。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江婉容还没来得及就留人,就看见小姑娘一溜烟地跑走了,她静静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陆锦瑶离开的方向,然后才回到自己院子。   ——   陆锦瑶跑出去之后就一直在哭,她甚至没来得及用上手绢,只用两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哥哥来找她的场景。   哥哥说:“她是你的嫂嫂,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试着和她好好相处,她人很好。”   她当时的闹心欢喜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倔强地站在原地,问:“要是我不能呢?”   哥哥抬头望着远方,看见一只小麻雀飞到屋顶上,短暂都停留一会儿之后又飞向远方。   他侧过脸来,阴影之中他的面上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你说我妹妹,我自然不能拿你怎么样,甚至你帮着旁人来让她难堪的时候,我都不能安慰她半分。这一切都因为我是你的兄长,我有责任要保护你。”   陆锦瑶如释重负,刚想要笑着上前挽着他的手臂,就听见他有说了:“可是我也是她的夫君,对她也有同样的责任,我又能维护你多长时间?”   她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很快眼泪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停地抹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是说你不管我了吗?”   “那就因为我要管你所以必须让她受委屈吗?她是欠了我们什么吗?”   陆锦瑶被这么一句话给问倒了,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什么,只是哭着说:“我不喜欢她,我是真的不喜欢。”   “瑶瑶,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我和她永远都是你的亲人,只要你愿意的话。”   她是不愿意的,可她又不得不过来道歉,因为她才不要让哥哥讨厌她,继而让那个女人钻了空子!   陆锦瑶哭得两只眼睛都是红肿的,她又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偷偷摸摸去了厨房,准备拿煮好的鸡蛋敷眼睛。   平北侯府因为人多,直接用一个院子做了厨房,而厨房又被分成了一个大厨房和两个小厨房,还有若干个用来储存东西的屋子。   她直接去了旁边小厨房,这间厨房多是用来炖煮东西或者是煎药,这个活计又不用下人花费很长时间看着,多是到了时间才伸头看了看食物有没有炖煮好,因此若不是府里有什么喜事需要准备大量食物,这里不常有人在看着。   她来的时候,锅里正好煮着一锅鸡蛋,她用竹漏勺杷捞了一个起来。她也没等鸡蛋冷却,便直接上手去抓,结果被烫得手直接松开,圆溜溜的鸡蛋便直接砸到地上滚落到一旁。她盯着鸡蛋看了几秒,最后还是蹲下身子去捡。   罗姨娘就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扫了一眼屋子里,见没有人在,才压低了声音去问身边的丫鬟,“这大夫到底靠不靠谱。”   “靠谱的,不少妇人请他过去问诊,重要的是嘴绝对牢靠,绝对不会将您的事情说出去。”   “那就好,你去煎药吧。”罗姨娘烦躁极了,真想对着自己的肚子来两下,“要是别人知道我怀孕,那就真的全完了!”      ☆、071   她的话才说完, 视线往屋子里一扫,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六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是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   陆锦瑶也很是惊讶,“你怀孕了吗?”   她的声音不算小, 罗姨娘仿佛是被针戳到一般,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她连忙上前去,恨不得将小姑娘的嘴直接捂起来,“你小声一点。”   “为什么要小声?还有,你为什么说要是别人追到你怀孕, 就全完了?”陆锦瑶满是不解, 心里还疑惑,“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要是哥哥知道你怀孕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高兴个……鬼啊, 真要是被知道了,陆三郎非杀了她不可。   罗姨娘心里烦躁得很,偏偏小姑娘还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让她都不知道怎么忽悠过去。   不过这厨房人来人往的,随时会有被暴露的风险,她又软了身段来哀求着:“姑娘,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到时候您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陆锦瑶心思单蠢, 见她着急到泪眼汪汪,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同她一起去了后花园。   一路上罗姨娘都在想用什么办法糊弄过去,等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之后, 她直接对着青石板跪了下去,哭着哀求,“姑娘, 您可千万别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啊!”   “你……你跪着干什么,快起来!”陆锦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拉着罗姨娘的胳膊就要将她拽起来,“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怎么还跪着。”   “姑娘要是不答应妾身的话,妾身便长跪不起。”   陆锦瑶又拉了她好几下,没有拉动,咬着嘴唇,“你总得要告诉我原因吧。”   罗姨娘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松动,眼前顿时一亮,抽出帕子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我不过是个妾室,夫人进门还没有多久,我就怀了孕,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占了一个长字,这不就等同于在打夫人的脸,夫人去能够容得下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自己能活着,所以请姑娘务必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陆锦瑶旁的没有听进去,只听到说若是罗姨娘真的生下这个孩子,就等同于是在打江婉容的脸。   毕竟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也听说了不少庶长子和庶长女的事情,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说江氏要是知道你有这个孩子,她会不高兴是吗?”   这么说也没错,罗姨娘还趁机补上几句,“夫人和爷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感情自然好,爷定是会站在她那一边。到时候我能不能保住这条命都说不好。所以请姑娘一定替我保守秘密。”   陆锦瑶想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好,我会帮你的。”   罗姨娘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陆锦瑶千恩万谢地感激一通。交谈的时候,她得知陆锦瑶对江氏很是不喜,于是又给她上了一层眼药。   临近分别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对小姑娘说了一句,“夫人手段厉害的很,现在府里所有人都挺喜欢她的。姑娘,听我一句劝,好好和夫人打好关系,这样日后你也少吃些苦头。”   她这一番话正好戳到了陆锦瑶的痛处,陆锦瑶顿时白了一张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隔天去老夫人那边请安,因为宴会才结束,徐氏和宣氏整理了账目正要向老夫人汇报,因此人来得倒是挺齐全的。   周氏的小儿子一直在哭,老夫人便发话,“先下去看看东哥儿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怎么一直在哭,万一败了嗓子可不好。”   “来的时候刚吃过,兴许是想出去玩了。”   “那你就带着他出去吧,在这听着账是有些无聊。”老夫人很是随和,“你们几个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出去转转,刚好今天天气不错。”   周氏点了点头,和二房两个姑娘带着孩子一起出去了。   老夫人看见仍旧坐在下方的陆锦瑶,有些疑惑,“瑶瑶,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出去?”   陆锦瑶正在发呆,老夫人突然出声将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朝着江婉容的方向看过去,又很快收回眼神。   她昨晚一夜都未睡好,整张脸都是煞白的,气色差极了。   老夫人觉得更奇怪了,连忙问,“你是怎么了,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陆锦瑶心中在天人交战着,心跳也开始加速,她舔了舔已经干燥到起皮的嘴唇,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祖母,我有事情要同您禀报。”   “什么事?”   “罗姨娘……罗姨娘有了身孕。”   这不啻于是在屋子里扔下一个炸弹,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之后又都下意识地朝着江婉容的方向看过去。   令她们有些失望的是,江婉容的表情平静极了,都像是早就知道这个事情。   宣氏偏偏是不信邪,朝着江婉容意味深长的笑着:“那这可真是一件喜事,这可是三郎的头一个孩子,意义自然是不同的。江氏,你可要好生照看着。”   老夫人面上闪现过犹豫,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不是很喜欢。她考虑得要多一些,更在乎的是小两口之间的感情。至于孩子,老夫人膝下儿孙不少,她还真的没有那么在意。   更何况,一个庶长子,名声实在不怎么好听。   她心中立刻就有了决断,问:“江氏,你准备如何?”   江婉容还没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眼神中具是复杂的神色。陆谨言之前答应过她,长子一定是她所出。现在罗姨娘突然有了身孕,要么是罗姨娘算计他,要么就是这件事情是经过男人默许的。   可不管是那一样,罗姨娘的事已经是她不能够左右的了的,她索性就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下方的陆锦瑶急急忙忙开口,“祖母,罗姨娘说嫂子容不下她,已经喝了滑胎药准备将这个孩子流了。”   宣氏挑挑眉,心里面还觉得有些可惜,老夫人和江婉容却都松下一口气来。   结果陆锦瑶又来了一句,“但是我想着,这是哥哥的第一个孩子,不应当就这么没了,所以我已经将滑胎药给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有没有错,手指搅在一起,不安地看向老夫人,似乎是盼着能从祖母的口中得到一句肯定。   老夫人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能喘得上来,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恼火,板着一张脸训斥,“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管的事情吗!你若是有空闲的时间,不如同姐妹们在一处,多学学《女德》《女戒》,旁的事情也不用你管。   罗姨娘也是没个分寸的,这件事情居然同一个姑娘说。”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意外……”   “行了,你先回去吧,再过半个月便是荣国公府的宴会,这段时间你也不必出来,在院子里好好准备准备。”老夫人开了口。   陆锦瑶只觉得心里都是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小声地说“是”,然后跟着嬷嬷的后面离开了。   宣氏猜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要处理掉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会让陆锦瑶先出去。   她心想,老夫人真是偏心眼儿的,这么多年来二爷里面外面有多少莺莺燕燕,老夫人从来不会体恤她,出面告诫二爷哪怕是一声。她原本以为是老夫不爱管事儿,现在帮江氏倒是帮得起劲得很。   她心里面泛酸,忍不住说:“要是依我看,就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让江氏从小养着,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江氏你也大度一些,不要为了一个妾室拈酸吃醋,不值当。男人嘛,总是这个样子,以后还会有新人进门,你要是真的生气的话,又怎么顾得过来?”   这不是往人心窝子上戳。   老夫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你也少说些,总要有点长辈的样子。”   “我怎么没有了,我这不也是替三郎着想。”   老夫人盯着宣氏看,看得宣氏心里一阵发慌,后面的话也越来越小声。   她这两个儿媳妇心里面都各有自己的心思,老夫人怕到时候一商量,事情反而乱了起来,于是就让她们都离开,只将江婉容一个人留了下来。   老夫人的态度也十分坚决,罗姨娘这个孩子决不能留。她又说了许多的话宽慰江婉容,“这件事情是三郎做的不对,委屈你了,等他回来之后,我会好好找他谈谈。”   江婉容心里面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临走的时候,老夫人握着她冰凉的指尖,提了一句,“你们这年纪正合适,也是时候要个孩子。”   她怎么不想要个孩子,可这又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得了的事情。她原本以为陈大夫给她用的是一些避孕的汤药,可拿出去检查一遍确确实实只是补药,说明男人自己寻了避孕的法子。   要是避孕的法子用在她身上,她还能动一些手脚,可关键是男人自己用着,她还能怎么办?   等等……   要是陆谨言真的自己正在用避孕的法子,那罗姨娘是怎么怀上孩子的?难不成……这孩子压根就不是陆谨言的?   罗姨娘不常出府,想必这孩子的爹就在府中。要是下人的话不大可能,毕竟人来人往,没有一点身份的话瞒不了这么多人。   可要是主子的话……府里的男丁除了两个孩子,剩下的可全都是成了亲的,无论是谁都是一件丑闻。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接着便有一种窥见辛密的兴奋感。      ☆、072   陆谨言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罗姨娘怀孕的事情, 不过也不算是早知道的,听祖母这么一说,他还是有些惊讶。   “婉容是个好孩子, 她既然想同你好好过日子,你也别再做出这些事情来让她伤心。”老夫人劝说着,看向她的视线充满着责备,大有他不答应下来就不罢休的气势。   他只好耐着性子同她说了许久的话,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闹出这样的事儿, 才将老夫人哄好了, 然后才准备回到自己的院子。   进门之前他颇有些头疼,自认为将江婉容的性格摸的差不多,知道她对孩子的事情格外敏感, 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或许会哭,也或许会闹,或许会冲上来动手替自己讨要一个所谓的公道。可不管是哪一样,都有些难看。   可不管怎么样事情的的确确和他有些关系,他也不是习惯逃避的,纠结了一瞬间便直接踏入房间内。   女子正坐在烛火旁边缝衣服, 是他们两个人的贴身衣物。她虽然女红不怎么出众,但是也不偷懒, 他的一些小物件都被包圆了,倒是真的有那么几分贤妻良母的架势。   陆谨言的心倏地一软,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站在门口瞧着。   江婉容像是察觉到什么, 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将手中的针线拉长,“怎么在站着?什么时候回来的, 茗雪炖了一些酸鸭汤,给你留了些,还在炉子上温着。现在让人端上来,你再喝一些。”   自从上次她知道陆谨言胃不大舒服,便一直让茗雪炖各种各样的汤,让男人晚上回来喝一碗。   陆谨言神色微动,倒是也没有拒绝,只是上前去牵着她的手,“你也陪我喝一些。”   江婉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微微抬眉斜着看过去,心里其实明白得很男人这么反常的举动是因为什么,不过也没有去挑明,放下针线陪着他一起出去了。   汤是被放在沙罐里用碳火慢慢煨出来的,汤香浓郁,又加了一点酸酸的口感,很是开胃。   她怕长胖,很少有在晚上的时候用饭,可闻着味儿又觉得勾人,眨着眼睛问了一声,“好喝吗?”   “还不错,你要尝一点吗?”   江婉容摇着头,眼睛却朝着碗里面看,“不用的,我晚上吃过了,又不饿,就是问问你味道怎么样。”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她就差将“口是心非”写在脸上。   陆谨言觉得好笑,“我说了你也不能体会到这味道,不如尝一口。”   “可是会变胖,变胖了就不好看。”她犹豫了一下说。   “就一口,能胖到哪里去?再说了汤里面全是水,难不成喝水也会变胖。”   她闭着眼睛忍了三秒,最后果断地承认男人说的有些道理,然后自我催眠着,这就等同于在喝水,一点不会让人变胖的。   “我让人去拿个碗来?”   陆谨言替她决定了,正准备去叫丫鬟过来的时候,她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我尝一口就行,用不着这么麻烦。”   说着她便用他用过的汤勺舀了一点,喝下去。茗雪的厨艺是极好的,入口便是老鸭汤那种特有的鲜美,中间还夹杂着酸酸的口感,回味的时候还有一丝丝甜味。   她看向男人,莫名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茗雪在里面放了什么。”   不管女人的心理年龄有多大,此刻的她的的确确只是十六岁的相貌,美艳当中带着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一双眼睛望过来时纯情无辜又带着一丝魅惑。   因为刚喝了汤的原因,她的唇也沾到一些,烛火之下泛着一层水光,饱满鲜嫩得像是一只红透的桃子。   她有意无意地舔了舔下唇,软嫩的一点擦着红唇而过,陆谨言的呼吸一滞,转过脸去将眼神放在砂罐上,又替女子添了一点,“那你再喝一点,看看能不能尝出来里面都放了什么。”   这个借口很得江婉容的喜欢,她就这么尝着尝着两个人分享着将汤都喝了干净。   她揉了揉肚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堕落”到这种程度,就将所有的锅都扔到男人头上,控诉着:“全都是怪你,不然我今天肯定要瘦下来一点。”   陆谨言倒是没有真的同她争辩这个话题,某色极深得看了她一眼。   她被吓了一跳,那种感觉类似于被什么猎物盯上一般,叫人心惊胆颤,她还在寻思着,不就是喝了一碗他的汤吗,至于这个样子吗?   还真至于。   今晚的男人兴致意外高昂,也比平日里多了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吻随着血管缓慢向下,隔着一层衣物停留在她心脏的位置,含住衣物上的一小处凸起,就没有动弹。   她有些难受,推了他一把,“你属狗的是不是?”   刚说完,娇嫩处便一疼,全身窜着一种酥麻,接着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有些恼,“疼啊。”   男人的眸色极深,像是一潭染了墨的深水,声音嘶哑,“那我替你揉揉。”   这只是单纯的一句陈述句,却让她的脸突然一下子红了,她结结巴巴,连话也没能够说的利索,“不……不用了……”   这点微弱的反抗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很快便被男人逼迫着分开了双腿跨坐在他怀中。   她是背对着他坐的,身后是一个无法忽视的热源,低头便能够将自己前面的每一处看清楚,包括小衣上两朵粉色的杏花。   小衣中出现了一双手的形状,那双手也不是安稳的,变换着各种模样,那两朵杏花都被挤弄得变了位置,一上一下地颠簸着。   这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她忙闭上眼睛抬头不去看,可触感依旧存在着。她的头高高扬起,脖颈紧绷成一道直线。   男人突然吻上她的脖子,声音嘶哑,只说了两个字,“看着。”   看着什么?   她的大脑里面都成了浆糊,真的被男人摁着头,看完了一整个过程,浑身一点点被烧成了粉色。尤其是某些地方,等男人停手之后便燃烧起来,火热当中又像是缺点什么?   她不知道,只觉得整个人都难受极了,像是中了某些毒,百爪挠心地痒着。她又缺少了自救的本事了,慢慢哼着,磨着,含含糊糊地哭着。   男人却不为所动,身子往床栏上一靠,将女子转过身子来,轻声说:“叫哥哥,叫哥哥我就给你。”   她在这方面没有多少自制力,乖软到不像话,让叫便叫着:“陆哥哥。”   ——   要是时间能够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要穿越到昨天晚上,将自己活生生掐死。   这是江婉容醒过来时,脑子里面唯一的念头。   她看了看旁边还在熟睡中的男人,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昨夜斯闹的种种,气得抓过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恨不得能直接咬下来一块肉。   陆谨言就是这么直接被闹醒的,不过他倒是也没有生气,撇了她一眼,伸手去捏她的脸,将昨晚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你是属狗的不成。”   “你才是狗。”江婉容气得去反驳。   两个人就着没意义的话题吵了一顿,最后以男人的割地赔款而告终。   陆谨言今日约了周景韦有事情要谈,出门的时候同江婉容提了一回。江婉容还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   他不怎么就想起来了祖母昨天同他谈的那些话,说是江婉容听说罗姨娘的事情之后,很是震惊和难过。他没怎么看得出来她震惊难过在什么地方,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看不出丝毫有什么不同。   所以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不在意他?   “我……”话即将要说出口的时候,他忽然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江婉容望过去,问:“怎么了?”   “我今日会晚些回来。”陆谨言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才转身离开。   周景韦同他约在了酒馆,详谈要去黑水城抗戎的事。北方大雪,戎族牛羊死伤数万,偏巧今年又遇上了草原大火,戎族处境更是雪上加霜,生了掠夺的心思。   一开始只是骚扰边境,尝到甜头之后也将他们的野心养了起来,开始攻打周边小城,连下几城之后,朝廷这边也重视起来。   皇帝虽然热衷于长生之道,可也明白若是没了地盘,长生也只是活着憋屈,震怒之下要派人前去收复城池,将戎人赶出百里之外。   但是大周朝以安逸几十年,多年前威风凛凛,血洗戎族的将军如今已经老了,就算是有上阵杀敌的心,身体也已经跟不上了。而后起之辈多是花架子,腆着个大肚子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去战场,还是周景韦主动请缨,领了这份差事。   “你可要想好了,黑水城就在肃州北边,宁王常驻于此。”他意有所指地说。   宁王常驻肃州之北,却眼见着戎人接连攻下三城,未曾出兵救援过一次,这就是一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   “黑水城的情况要远远比预期中的复杂许多,你可想清楚了?”   周景韦依旧坐得笔直,“我所学一切不正是为了保护这山河,此时又岂有退缩的道理。”   人各有志,陆谨言倒也没有一味去劝说,给了一句承诺,“京城这边的事我会替你盯着。”   “那便多谢了。”   两人默契举杯,周景韦注意到他手上的伤痕,多问了一句,“手上怎么了?”   陆谨言抬起手来看了看,上面的牙印还没有消退,有点地方隐隐有出血的痕迹。他笑了声,“院子里面养了一只猫,不小心被咬了一口。”   那明显就是女人咬出来的口子,周景韦面上有些复杂,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谨言倒是想起来他和俞家姑娘的事,“你还没有同她说吗?”   “没有。”   “为什么?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是有些不大像,周景韦心里想。以前没有机会说,现在却是不敢说。像他这种将命悬挂在刀尖下面的人,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又怎么敢说出口。   他灌了一口酒,走出酒馆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凭着记忆摇摇晃晃的走到经常同俞娇娇练功的树林,在梅花台桩上坐了一夜。   天慢慢亮了起来,穿着赤红色紧身长衣的女子踏着清晨的露水,扛着红缨长,枪慢慢出现在他面前。   女子有些意外,接着便是粲然一笑,“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那笑容比晨光还要耀眼,那是他爱的姑娘   他滞滞地看着,伸手抚上自己胸前,贴着心脏最近的位置那里有一根还未送出的沉香木簪。   “我是来同你道别的。”他放下手,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我有be,cp的习惯。 嗯,就是说这一对 ps女孩子健康才最重要的,不是说只有瘦美人,也有丰腴的美人   ☆、073   罗姨娘怀孕的事情也瞒不住, 很快平北侯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了。虽然说老夫人已经发话说府内禁止谈论此事,但是禁不住下人们私下里说嘴。   “三少夫人真是可怜,要是罗姨娘这一胎生了个男孩, 那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生的孩子白白被庶子压了一头。”   “也是说不准,三少爷和少夫人的感情好得很,不然你看罗姨娘这次怀孕,三少爷都没有去看过她一次。都说是母凭子贵, 这子也得靠着母亲才富贵得起来。罗姨娘原本就是那种地方出身, 身子干不干净都不一定,哪里能和少夫人那种大门大户里教养的嫡女比。”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少夫人生不出来儿子, 那可真就成了一个笑话。再说了真要是感情好的话,院子里的两位姨娘是怎么来的?”   “那你就以为罗姨娘这个孩子能生的出来。”那个婆子压低了声音,凑了过去神神秘秘地说:“现在的三少夫人可是个狠的,我听说她将她娘家的继母逼得问去上吊,两个妹妹见到她就和见了阎王爷一样,罗姨娘这种无依无靠的, 哪里能斗得过她。”   这话很快就传扬开来,背地里说嘴的人少不了, 大家伙儿都全部往罗姨娘的肚子上盯着,都在好奇罗姨娘这一胎到底能不能生下来。要是意外小产了,这罪过可不就是推到江婉容的头上去。   宣氏是最见不得别人好,现在江婉容不舒坦了, 她心里才高兴起来。一日晚上同陆二老爷闲话时,就说到了罗姨娘的事情。   宣氏一边往脸上抹着霜,一边说:“陆三郎院子里的罗氏怀了孕, 现在都在说江氏不能容人,要将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要我说,我还真希望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以后稳稳地压着江氏的孩子一头,看她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   陆家二爷显然是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板着一张脸,“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整天要是有这么多时间,还不如多带带孩子。”   “我这不也是好奇么,再说了,现在谁私下里不在说这个事情。”宣氏嘟囔了两声,又继续坐了回去在脸上涂涂抹抹的,絮絮叨叨着:“我之前觉着三郎是个克制的,行事不出错,现在却是觉得原先是我高看了。说了这,我是觉得他比不上我们二郎,至少不会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迷了眼。”   宣氏最为得意的除了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丈夫“老实”。外面乱七八糟的她不去理会,单说二房下面全都是嫡生子,宣氏觉得自己已经将大半的人比下去了。她又看向男人,欢喜地补了一句,“这都是随了爹。”   陆家二爷没说话,将被子往上面一拉,直接背着身子睡了过去。   宣氏就算是再大大咧咧,这时候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将瓶瓶罐罐放在一边,走了过去直接去扯他的被子,疑惑着,“你今天是怎么了,莫名来了火,难不成还是我得罪了你不成。”   “你不是就喜欢学那长舌妇说三道四么,你让我说什么。”陆家二爷依旧是闭着眼睛,将被子往上面拉了拉,脸色有些黑,“你若是喜欢说,对着镜子说个过瘾就是!”   宣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直接在男人的胳膊上锤了好几下,“偏偏就你说的是道理,我有嘴还不让说话了。我告诉你了,要不是都这么大年纪,吵起来被小辈知道了丢人,我非要和你理论理论不成。”   男人没有说话,宣氏恨恨地瞪着他的脸,又说:“你也最好把你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打理干净,要是我没了面子,我也绝对不可能让你有的。”   陆家二爷的眉毛抖动了一下,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   外面人都在猜罗姨娘会是个什么下场,江婉容心里也好奇着,她更好奇的是陆谨言会怎么对待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这可不是一句“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不过罗姨娘的事情定下来之前,倒是承恩侯府那边先传过来一个消息——李氏死了。   消息是一大早绯珠过来说的,那时候她还没有起床,这个消息就迎面砸过来,让她差点都没能够回过神来。   昨夜沉闷得很,早上就开始落雨,细细绵绵落在屋顶上,半天瓦片的边缘才砸下来一个水珠。   雨没有多大,温度倒是直接降了下来,她手脚都变得冰凉,忍不住将被子往身上又裹了裹,“什么时候的事情?”   晴安直接将衣服抱了过来,“报信的人说,是昨个晚上的事情……听说,听说是一冷一热受了风寒,没能挺得过去。三少爷那边也派人去说了,等会他直接从衙门去承恩侯府。”   这也算个说法,就是不知道有几个人相信了。   江婉容觉得心上沉闷,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她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多了几分怅然。她默不作声地让丫鬟们侍候着整理了着装,派人去陆家老夫人那边说了一声,便赶着过去。   承恩侯府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婆子见了她,连忙迎了上来,将她迎去灵堂那边。还没有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哭声,男人女人的混合在一起,仿佛是真的有许多人为李氏的离去难过。   她走进去一看,只见灵堂下面跪倒了一片,可真正难过的只有李氏的两个女儿,其余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人,同李氏未必认识,倒也哭得情真意切。   还是江婉清先发现江婉容过来的,她原本还是在跪着烧纸钱,见到江婉容过来之后,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冲过来,“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要不是绯珠在前面拦着,她只怕要直接冲上来撕破江婉容的脸。   江婉容垂下眼帘,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反问着:“我如何不能来?”   “你敢说我娘亲的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当真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娘亲她会来找你吗!”江婉清瘦得过分,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大得惊人,里面却没有任何神采,黑黢黢地盯着对面的女人,眼里的怨愤都快要漫出来。   她这个状态实在有些吓人,绯珠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将自家夫人牢牢地护在身后。”   江婉容倒是真的想问问她,那她娘亲的死又算是什么。不过这么一问,她估摸着怕是要直接在李氏的灵堂上吵了起来。人死了就是死了,她倒是不至于还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情,便直接绕过江婉清。   “这倒是不劳你担心了,毕竟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鬼神又能奈我何。”   江婉清看着她从自己的身边慢慢走过,低下头去,手背上青筋凸起。   她给李氏上了一炷香,看着那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便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不疼不痒甚至再过一会就能够恢复过来,可现在确确实实是难受着。   在那样多的真情假意里,李氏不是没有对她好过。她小的时候,李氏也会在她哭夜的时候过来陪她,也会在她生病的时候一直在她身边守着,甚至有时候,会在她同江婉媛江婉清争执时候,先过来哄她。后来证明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虚幻,她也恨着的,可随着李氏的死亡,这恨意也被减弱了些。毕竟比起那些真正的凶手,李氏也算是得到了自己的报应。   江婉容已经嫁了出去,严格来说不算是承恩侯府的人,再加上她也没有什么想要装孝顺的意思,给李氏上了一炷香之后,就离开了灵堂。她又不好直接离开,自己的弟弟还没有赶回来,于是去了容姨娘的院子。   容姨娘的月份已经不小了,为了避讳早早搬去了最角落的院子,免得有什么冲撞。她本身不怎么喜欢李氏,现在李氏死了,她心里更是嫌弃。因为她的孩子得要丧期出生,这不是什么好彩头,也更加不能大操大办。   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很是重要,要是得了认可,不说能一跃枝头,就是以后承恩侯老木逢春娶了新夫人,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可李氏一死,所有的计划就全都乱了。   她在和江婉容聊天的时候,暗戳戳地提了一句,“府里还有哥儿姐儿等着定亲,也不知以后新进门的夫人是什么脾气。”   “着急什么,怡姐儿还早着呢。”   “她我倒是不着急,我也不盼着她能嫁到什么高门大户里。就是二姑娘,听说她要同唐家退亲。”   这个消息倒是叫江婉容有些意外,与唐家的亲事江婉媛本身就是高攀。   唐家又是世代读书人,最讲究“信义”二字,虽然李氏去世江婉媛需要守孝三年,但是按照唐家一贯都作风,哪怕就是三十年也绝对会让唐家的公子等着。所以江婉媛好好又是打了什么主意,要和唐家退亲?   她想不明白,但左右也折腾不出什么大的幺蛾子,就又问了问老夫人要让江婉怡学琴棋书画的事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容姨娘面容稍微有那么一点别扭,“不管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落空了就是。”   容姨娘隐约能猜到老夫人的意思,也未尝没有肖想过这中间的好处。只是李氏一死所有事情都乱了,她就没有必要说出来去得罪江婉容。   两个人心里面都藏着事儿,其中又不乏对彼此的戒备,说不了几句话便都散了。   江婉容这些天一直忙着承恩侯府的事情,又因为忌讳没跟着去荣国公府,结果等闲下来的时候,却等到了荣国公府请媒人上门来提亲,而要娶的正好是陆锦瑶。   ☆、074   老夫人对这桩亲事很是满意, 毕竟荣国公府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优越,府中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再者说要娶亲的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 日后荣华富贵还不用顶起担当门楣的重任,这样条件的人家不是能年年遇见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将姑娘嫁进去。   而现在这张大饼正好不偏不倚地砸了过来,心动自然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不过府里出了位权臣,老夫人考虑得就要更多些, 态度模糊不清也没给一句准话, 只说:“六丫头年纪还小呢,这孩子自小就惹人疼,我还想让她在身边多留几年。”   “这又没什么关系, 国公夫人的意思就是先让两个孩子定下来,成亲的事情再往后延延都是好商量的。好姐姐我也就和你说了一句实话,这次是程小郎一眼相中了你们家六姑娘,主动提出来的。不然我今都不会来这么一趟。”   老夫人心里一惊,连忙问着,“程公子是如何知晓我家六丫头的”   男女之间若是在私下有了联系, 传出去绝对不是一个好听的事情。   做媒的人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可她既然是来说媒, 又不是来结交仇,只隐晦地提了提,“在宴会上时,两个人曾经见过一面。程小郎也没说得仔细, 只是略微提了提。”   老夫人的脸色不怎好,勉强笑着,陪着媒人说了一会儿话, 就将人给直接送走了。   等媒人出门之后,她立刻让丫鬟去叫陆锦瑶,想了想又说:“去将夫人和三少夫人也请过来,就说是前面账目弄得有点不清楚,请她们来对账。”   江乔辞这次在书院得了不少假,江家现在一团乱着,江婉容不放心于是就禀了老夫人,让江乔辞在平北侯府小住几日。   她安排江乔辞的住处,得了消息本就是比旁人慢了一些,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陆锦瑶跪在大厅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哭着。   这罚跪可是不常有的,一般姑娘犯了错,禁足、削减月例、抄写女戒都是常有的,总得是要顾及姑娘家的面子,象征性地给点惩罚事情就过去了。所以陆锦瑶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老夫人罚着跪下了?   总是自己的小姑子,她不好装做没有看见,上前疑惑地问着:“这是怎么了?”   “荣国公府的人请媒人过来问话,说要和六丫头定亲。”   “这不是一桩好事吗?”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以后太子继位又被赶下去的事儿,同荣国公府的亲事算的上是顶好的。   老夫人撇了一眼陆锦瑶,才说:“六丫头宴会上遇到程小郎,见他受了伤,上前去用帕子替人止了血。”   江婉容深吸了一口气,没能忍得住直接问了一声,“当时身边没有丫鬟小厮在吗?”   诺大的荣国公府都找不到一个能替他止血的人,非得要你凑上去?就是算是被别人知道了事情,旁人也只会说平北侯府的姑娘没有规矩,而不会称赞这种莫名其妙的好心。   陆锦瑶只知道哭,也不说话。徐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毕竟她也是有两个女儿的人,“要是我的意思,这桩亲事也是好的,老夫人,您的意思呢?”   江婉容眼皮子狠狠一跳,不由抓紧了身边的扶手,看向老夫人。   陆锦瑶的情况还有些特殊,没有双亲做主,是以老夫人才将江婉容也叫了过来,“江氏,你怎么看?”   一个滚烫的山芋扔了过来,她却又不得不接着,心里直骂陆锦瑶是个麻烦精。元和皇帝上位时,可是将荣国公府的人全都发发配边疆了。这一世若是再发生同样的情况,陆谨言到底是救不救自己这个妹妹?   陆锦瑶绝对不能嫁入荣国公府。   “当时可有其他人看见了?”   老夫人看向陆锦瑶,小姑娘头往后面缩着,此刻比鹌鹑还乖巧些,连忙摇着头,哭着说:“没有其他人的,所以我才会上前去……”   “你还敢说!”老夫人喝止。   陆锦瑶一下子止住了眼泪,一口气没能缓得上来,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若是这件事情只有程家小公子和六妹知道的话,那这桩亲事答应也成,不答应也可以。左右就当作了一般的人家来提亲,一家女百家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江婉容这么说。   徐氏不阴不阳地笑了声,“若是程家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日后府里的姑娘在外面怎么能抬起头来?”   “锦瑶就算再不是,对于程家小郎来说,也是帮了他一次。若是他真的不顾这份恩情,将事情宣扬出去毁坏一个姑娘的名声,那便是忘恩负义之人。如此品性,又怎么能让锦瑶嫁过去。”   “呵呵。”徐氏转过头去。   老夫人没拿定主意,只是说:“以后六丫头还是少出去吧,趁着这个时间,正好去请一位嬷嬷过来,教她们都好好学学规矩。”   “老夫人,几个姑娘的规矩都学得好得很,而且都到了快议亲的时候,哪有这么多时间听这些。”徐氏说,“要是专门请一个嬷嬷过来,花费也是不小的,账面上开支有些不好看。”   这还是徐氏头一次这么生硬地反驳老夫人,倒是叫江婉容有些吃惊。   陆锦瑶则是白了一张脸,一动也不敢动了。   老夫人知道徐氏心里有气,这么多年侯府的事务都是由徐氏一手打理,有些事情她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我再想想看,先让人将六姑娘送回去。”   江婉容心里预感有些不好,果然后面她被“商量”了不少时间,“自愿”拿出了请嬷嬷的费用。   钱不钱的倒是小事,她也不缺这点,主要还是觉得憋屈,憋屈中更怕老夫人就真的同意了这门亲事。她到底是没嫁进来多久,不好直接对陆锦瑶的亲事说什么,现在就要看看陆谨言是个什么说法。   她在屋子里等了大半日,等到夜幕已深,才等到男人回来。她今日被气得狠了,别说是煲汤了,就是看见他进门也没有给个好脸色。   陆谨言将披风交给一旁的丫鬟,像是解释地说了一句,“刚刚祖母派人来找我,我去那边一趟了。”   现在听他主动挑起了话头,江婉容就没能够忍住,“那你都知道什么事情了吧,你是个怎么想法?”   夫妻之道,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半道上凑合在一起的,最好是不要指责对方的亲人。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可今日被徐氏挤兑了大半日又不能反驳什么,实在是憋屈狠了,“你妹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安安生生地跟在三姑娘五姑娘后面不行吗?在别人的府里也敢到处乱走了,是当真觉得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人跟在她后面收拾?”   “等明天我再同她说。”男人走到她身边,捧着她的脸俯身就要亲下去。   这种不明不白的亲吻让人恼得很,她揪着他的袖子躲了过去,一双风眼不满地看着对方,质疑,“你这算是在糊弄我吗?”   “想你也算是种糊弄吗?”陆谨言笑了两声,声音低沉,顺势侧过脸,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我先去洗一下,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江婉容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慢慢抚上脸颊,脸颊上有一小块地方热得发烫。   她对自己还是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任何事情和感情掺和在一起,她往往做不出什么正确决定来。所以在男人出来之后,她就已经将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坐在偏厅的椅子上,做好了要长聊的架势。   “你想问什么?说说看吧。”陆谨言也没有回避,到她旁边坐下,拿过小几上的银剪子,将一截烧得漆黑的灯芯直接剪断了。   “荣国公府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你说婚事?”他顿了顿,莫名冷笑了一声,“他们算盘倒是打得挺好的,如不如意就是不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理会,我来处理便是。下次若是祖母找你过去问话,你便说我不让你管这件事便是。”   “谁的算盘?”江婉容一只手搭在小几上,小半边身子都倾过去,“我怎么听着这件事像是另有隐情了?”   “朝堂上一些事情,又或许是我想错了。”他转移了话题。   就算男人不说,江婉容也能猜出来一些大概。上辈子之所以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无非是因为那时候陆谨言的官位不高,没有多少拉拢的价值。而这辈子,陆谨言提前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又是属于纯臣一派。现在朝中各派斗争激烈,谁都想将他拉下水去。可纯臣之所以能受到皇帝的大力提拔,忠心是首要的。   陆锦瑶自己一番好心要去救人,却是将陆谨言推到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上。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对陆锦瑶极为不喜,头一次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你可别去劝我去管你妹妹,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我还没开口,你倒是还先拒绝上了。提前说了,我可是没有这样的意思。”   江婉容撇了他一眼,觉得他说这样的话都违心得很,皮笑肉不笑着:“那可是你的妹妹,你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但是我也不想勉强你去担心。”陆谨言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这话说得敞亮,同时也假得厉害,她一时气不顺,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僵持住,她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缓和的话,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睡吧。”   她说去睡,也没能真的睡得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让她有些精力交瘁。现在借着黑夜一件件重新回忆起,她心上更是沉闷,对未来有些迷茫起来。李氏的死正说明了一切事情未必都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去发展,那是不是这辈子陆谨言也有可能还没来及坐上那个位置,就已经先被政敌给弄下去了。   那她到时候要怎么办?   对于未来的迷茫与恐惧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随时准备扑过来撕咬一口。   “没睡着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江婉容闭着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的样子,可下一刻她还是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能和我说说吗,为了什么不高兴……是因为锦瑶的事吗?如果是,我向你赔个不是,这事是我没处理好。”   ☆、琐过解锁章,勿购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一直没过,修改了很多遍,只能删除,但是是之前的章节,没有太多添加的东西,所以有补章,红包补你们吧   我还没开口, 你倒是还先拒绝上了。提前说了,我可是没有这样的意思。”   江婉容撇了他一眼,觉得他说这样的话都违心得很, 皮笑肉不笑着:“那可是你的妹妹,你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但是我也不想勉强你去担心。”陆谨言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这话说得敞亮,同时也假得厉害,她一时气不顺, 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僵持住, 她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缓和的话,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睡吧。”     她说去睡,也没能真的睡得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让她有些精力交瘁。现在借着黑夜一件件重新回忆起,她心上更是沉闷, 对未来有些迷茫起来。李氏的死正说明了一切事情未必都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去发展,那是不是这辈子陆谨言也有可能还没来及坐上那个位置, 就已经先被政敌给弄下去了。   那她到时候要怎么办?   对于未来的迷茫与恐惧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随时准备扑过来撕咬一口。   “没睡着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江婉容闭着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的样子, 可下一刻她还是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能和我说说吗, 为了什么不高兴……是因为锦瑶的事吗?如果是,我向你赔个不是,这事是我没处理好。”   是因为陆锦瑶,又不止是因为陆锦瑶,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说不大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但是说句实在的,这件事情和陆谨言关系不大,她对他生气里面多多少少有些迁怒的成分,小声地哼哼着:“我不高兴的时候多着呢,上次锦瑶掺和罗姨娘的事情我就已经很不高兴了。不过我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一直针对我,无非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所以才这样卯足劲了同我过不去。”   她说着顿了顿,纤细的手指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直接了当地问着:“你就说说,我到底能不能配上你?”   “自然是荣幸之至。”   江婉容有时候还是挺乐意和他说话的,毕竟是在官场上一路浑水趟过来的人,若是真的想说好话了,都是熨帖极了的。她嘴角微微翘起,又问着:“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的妹妹?”   这几乎是个傻子都会回答的问题,男人也自然而然地说着:“喜欢你。”   “谁喜欢我?”江婉容故作惊讶,又一字一顿重复一遍,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男人忽然就没有说话了。   她直接伸出一条月退,跨在男人的月要上,几乎大半个身子都侧了过去,不依不挠地问着:“你还没有说是谁喜欢我呢。”   江婉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往前面躲,擒住他的手,“你在干什么?你今天要是没有说清楚,我不想要。”   男人有一点是极好的,夫妻之事上从不勉强她,她也笃定了他不会动真格,正有恃无恐着。   可人这种东西是会变的,比方说陆谨言这次就没有将自己的手拿开。   她脸轰得一下全都红了起来,轻轻踹了他一脚,骂着:“怎么以前的时候没看出来,你这么流氓了。”   “你不喜欢吗?”他只是笑,将女子直接揽入到怀中来,“前几次的时候,你反应都很大,我还以为是你很喜欢。”   什么叫她很喜欢!江婉容直接捂着他的嘴,“闭嘴,我才没有,你这纯粹就是在冤枉我。”   她原本想半推半就着从了,可现在被突然这么一问,羞耻心占了上风,反而是多了几分胜负欲。人在冲动之下会做出许多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比方说在下一秒,她也主动去伸手握住男人。   她凑了上去,附在男人的耳边,说话还有微微的喘息,故作不懂地问着:“这是什么?”   男人没有说话,急促的呼吸声都变成了轻喘。他一贯是有些清冷,就算是在那种时候,也是很少说话,仿佛万千情动只是旁人的。就这么一声让她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般,突然就兴奋起来,手上的力道就更重了几分。   “别闹!”男人抓住他的手,轻声喝止。   “那你还没说谁喜欢我呢,唔唔……”她还没能说得完,就已经被堵上了嘴,说不出任何话来。   在他闯进来的前一刻,江婉容就听见男人突然说了一声,“嫱嫱的夫君喜欢你。”   要是真的没有一点喜欢的话,她现在就不会只是生气,而是琢磨着怎么同他合离了。   陆谨言听了这么一句话,心跳陡然加快,一句“我也是”还没有能够说出来,就听见悠长的呼吸声——身上的女子已经睡着了。   她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自己身上,却仍旧没有多少得的重量,就那么小小的一团。她大多时候都是精明强势的,可有时候也软和得不像话,往他心口上撞着。   他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一些,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两个人之间的争执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主要还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因为江乔辞要过来住几天,她觉得还要去添置一些东西,于是便和陆谨言商议好了,准备一同出门去买回来。   谁知道在门口的时候,就遇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荣国公府的小少爷程已清。   程已清今年才十五岁,虽然个子算是高的,可脸还是有些稚气,看得出来是被家里面照顾得很好的少年郎。   他原先正堵在门口同门口的侍卫商量着要进去拜访,门口的守卫早就得了命令,根本不敢就这么放他进去。正在僵持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陆谨言夫妇出来。他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直接走了过来,抱拳行礼,“见过陆大人、陆夫人。”   荣国公府的人后面又派媒人上门来提过一次亲,老夫人在和陆谨言商谈之后,直接将这门亲事拒绝了。   江婉容还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在这里又看见程已清了。不过她对面前的少年倒是没有什么坏印象,微微颔首就当是已经打过招呼了。   “程公子怎么在这个地方?可是过来找人的,要是的话,我倒是能代为通传一声。”陆谨言笑着,笑意却不及眼底,甚至还有些冷意。   以他的身份,这时候来往的人多是荣国公那一辈的,就是程已清的长兄同他也是遥遥见过几面,说到底还是不不够格儿,他升得太快,早就将同辈的人甩在身后。   67   可想而知,程已清在面对陆谨言时,是有些发怵的,也就越发规矩起来,嗫嚅了半天还是咬牙说着:“我过来是想见陆六姑娘一面。”   “你认识她吗?”   程已清下意识地回话,“认识。”   “那她认识你吗?”   他现在才意识到陆谨言话里面的针对,抬头去看面前的男人,正好对上了男人平静中带着审视的目光。那样的气势过于骇人,他一时有些结巴,“不……不认识,但是我和她见过一面,想……想问问……”   “既然不认识的话,程公子就这么直接上门要求见一个姑娘家怕是不好。”陆谨言看着他年纪还小,也没有故作为难,直接将话给挑明了,“荣国公府来提亲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了,什么回复你也是明白了。家妹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不明白,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你误会了,我在这里赔个不是。”   “没有……”程已清想要去解释,陆六姑娘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也没有误会。他只是有些喜欢那个迎着光走来,递给他一块手帕的小姑娘,想要亲自得到一个答案,就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的话,以后程公子还是少上门为好,毕竟姑娘家都顾及名声,像今天这样”他顿了顿,看着面前的少年祈求的目光,仍旧将后面的话一字不错地说了下去,“不大合适。”   这句话对于程已清来说几乎是判了死刑,他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脚尖的位置。   远处有风,飘渺而虚妄,从远处吹来,短暂地停留了一会之后,又很快离开。   他拱手行礼,“是我今日唐突了,打扰了……若是可能的话,请带句话给陆六姑娘,就说是我谢过她那日的帮忙。”   陆谨言倒是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之后,才和江婉容一起坐上了马车。   江婉容倒是有些好奇他今日的好说话,问:“你真的要和锦瑶说程已清来过的事情吗?”   “我答应了吗?”陆谨言笑着摇了摇头,“两个人既然没有可能,何必多说这么一句话多增了烦恼。”   她不得不感叹他糊弄人的本事倒是日渐增长,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程已清和陆锦瑶确实没有这个缘分,上辈子程已清就娶了一个四品大臣的女儿,听说婚后的生活也很是恩爱,就是不知道陆锦瑶以后会嫁给谁了。   不过这件事情她懒得管,陆锦瑶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完全分分不清好歹,她才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们出门去给将江乔辞置办了不少东西,收拾好没有两天,江乔辞就住了进来。   江乔辞在达观书院生活了快有小半年的时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沉稳了许多。平时废话都是一箩筐,现在也不怎么说话,在陆谨言替他找来一份名师的拜帖时,也知道了客气,“谢谢姐夫。”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既然都过来了,就当作是自己家里。”陆谨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姐姐知道你要过来住之后,就一直很高兴,若是有时间的话,就多陪陪她。”   江乔辞点了点头,直说自己知道。   陆谨言对各方面都有些涉猎,两个人倒是不至于没有话题,捡了一些都知道的话题,一起闲谈着。   等到江婉容过来之后,江乔辞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姐夫虽然好是好,但是身上的气势像极了那些罚他抄写书文的夫子,以至于他同他说话时,总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住了几日之后,他在私底下没人的时候,也偷偷问过自己的姐姐,“姐夫看上去有些不不太好惹,他平时和你相处也是这个样子吗?”   “他人不是挺好的,你要过来小住,不也是前前后后安排着。”江婉容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针线咬断,“你在旁人面前可千万别说这些,免得闹了什么误会。”   “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江乔辞连忙点头,犹犹豫豫。   江婉容正在替他做衣裳,一时没有听到他作声,偏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缝着衣裳,“你是不有什么事情要又继续缝着衣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没有……”江乔辞立即摇头,见姐姐真的没有理他,又开始纠结上了,吞吞吐吐着:“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你说吧,只要不说去军营,都成。”   江婉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心中有了预感,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你不会还想着这件事情吧?”   江乔辞没有作声,看向      ☆、076   “都是一家人, 不用这么客气。既然都过来了,就当作是自己家里。”陆谨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姐姐知道你要过来住之后, 就一直很高兴,若是有时间的话,就多陪陪她。”   江乔辞点了点头,直说自己知道。   陆谨言对各方面都有些涉猎,两个人倒是不至于没有话题, 捡了一些都知道的话题, 一起闲谈着。   等到江婉容过来之后,江乔辞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姐夫虽然好是好,但是身上的气势像极了那些罚他抄写书文的夫子, 以至于他同他说话时,总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住了几日之后,他在私底下没人的时候,也偷偷问过自己的姐姐,“姐夫看上去有些不不太好惹,他平时和你相处也是这个样子吗?”   “他人不是挺好的, 你要过来小住,不也是前前后后安排着。”江婉容白了他一眼, 将手中的针线咬断,“你在旁人面前可千万别说这些,免得闹了什么误会。”   “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江乔辞连忙点头,犹犹豫豫地看向她, 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江婉容正在替他做衣裳,一时没有听到他作声,偏头瞥了他一眼, 又继续缝着衣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没有……”江乔辞立即摇头,见姐姐真的没有理他,又开始纠结上了,吞吞吐吐着:“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你说吧,只要不说去军营,都成。”   江婉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心中有了预感,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你不会还想着这件事情吧?”   江乔辞没有作声,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点祈求。   她瞬间感觉脑袋一空,将衣裳直接摔在小几上,语气也不怎么好,“你难道不记得之前都答应了我什么?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你在书院里好好读书,等过上几年就入场去考试。一次不成就多试上几次。”   “我是认真学了的,可还是学不上去,我自己知道的,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江乔辞在达观书院过得有些不开心,对于他来说,那些繁杂的书文远远没有舞刀弄枪来得畅快。他总盼着自己有一天能够骑上高头大马,收执长缨同敌军厮杀,而不是在这里写写画画,读着自己并不明白的之乎者也。   他与江婉容极其相似的一双眸子里写满了祈求,“姐,你就让我去试试看。”   “不许。”江婉容直接黑了脸,同他闹得不欢而散,后来有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陆谨言先发现了异常,问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陆谨言倒是想得比她开一些,“他既然志向不在于此,倒是也不用勉强。说不定他军事上才能不错,日后有一番作为。”   “话是这么说是没错,他要是学武我也没有拦着。但是上战场和学武能是一回事吗?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生命危险。”江婉容抿了抿唇,“那些忠烈之士人人称赞,因为他们为了这个国家牺牲了很多,我自然也是钦佩的。可有多少人去关注他们的亲人,多少人知道他们的的亲人在他们离世之后,心里有多么难过。或许他们连难过也不敢,因为他们的亲人是为了这个国家牺牲,是英雄,英雄的亲人怎么能够难过。”   她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人的离去,他们有的别人的父亲,夫君或着是儿子,可不管是什么身份,最后都成了黄土一抷,什么都不剩下。她也终究不过是个普通人,只希望的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能够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存活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永远不要有战乱,没有流血与牺牲,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以陆谨言的立场,他实际上是不好说什么的。若是劝说得过了,则很容易被人认为江乔辞不是他的亲弟弟,所以他才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他也能够理解江乔辞的想法,男儿总想着能建立一番功业。   不过他同样知道他的这个小舅子就是江婉容的一块逆鳞,说得很了都是要翻脸的。   他最后倒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听说皇城司那边要开始招人了,要不然等明天的时候,我去问问看还有没有空缺。他若是真的对书文不上心,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去处。”   皇城司是负责皇宫大内的安全问题,明面上说是要抵御各种刺杀和捉拿叛臣,是一件危险的事儿。但是现在这种太平时候,谁闲着没事去搞什么刺杀行动,多数时候皇城司里的人就是负责巡逻而已。   陆谨言的提议刚巧撞到她的心坎上,她眼神都是亮晶晶的,不自觉地去挽着男人的手臂,“我觉得还挺好的,但是能行吗?会不会耽误你事情。”   她不过是客气客气,嘴上说说没有往心里去。   谁知道男人却是记下了,眉毛往上挑动着,望向她就没有说话了。   他的眼睛很是好看,有一点内双,眼尾的地方略微上翘,显得有些狭长。但是眸色却是墨色,深邃的叫人窥见不得里面的情绪,却始终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她人生的起始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他算是老天爷给予她唯一的馈赠?应该是的吧。   “谨言,你人真好。”她认真说。   烛火之下,眼神亮得不可思议。   男人看着她,眉眼都柔和下来,“就只是说说的,这样的好话要是你想听了,我都能说一箩筐给你听。”   “那你想如何?”江婉容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委实觉得他这是在得寸进尺了。她伸手去掐他胳膊内侧的软肉,说得倒是不怎么客气,“你应当说能帮上我的忙,是你的荣幸,挟恩图报可不是什么让人称赞的。”   “也就你,让我不要求回报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唇上就传来温热的触感,还带着一种清甜的香气。   女子软着腰身,趴在他的肩膀上,眼中还有几分促狭,“这样行吗?”   他的眸色渐深,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清冷如天上的谪仙一般,从来不知情爱为何物,“就只是这样?”   江婉容同寻常女子相比,还是要大胆许多的。比方说那些方面她的了解未必有多少了,就敢凭着心意撩拨着。她凑了上去,唇珠那一块碰了碰男人的喉结,然后吻了上去。也不是那种一触即分的分,而是含住了那一小块的地方舔舐,想要将男人那溢满在喉间的沉吟声给堵住。   等成功将别人的一身火气都惹了上来之后,她又立马坐了回去,手肘撑在小几上,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笑意盈盈地问着:“这样可还是满意。”   “不满意。”男人的声音都有些压抑。   “不满意也没有旁的了,你便一个人这么受着吧,我要去睡觉了。”她见撩拨得差不多了,立马就要离开,还特别好心地将手中的帕子盖在某处变化特别明显的地方,“你自己去解决吧。”   她起身就要离开,却被男人拽着胳膊又拉了回去,撞入男人的怀中。   下一刻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还是请夫人代劳吧。”   然后她身子腾空,直接被人抱了起来,往床榻上走去。   江婉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若不是早就向老夫人告了假,只怕要惹出笑话来。她昨日被折腾得有些狠,今日原本想是歇上一歇,谁知道半上午的时候,陆锦瑶突然过来了。   陆锦瑶来棠疏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来得那么几次还都是拉着一张脸,活像是她欠了她不少银子。可这次她过来,不但是笑意盈盈的,还带了一碟做好的糕点过来。   她两个脸颊都有些红,说话时仍旧有些不自然,“嫂……嫂子,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尝尝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婉容脑海中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她的目光落在那碟糕点上,糕点被捏成了各种动物的形状,最难得的是每种动物都憨态可掬,看着都觉得有几分意思。   虽然说当中下毒是最为愚蠢的事情,但是陆锦瑶没脑子的事情也做多了,也不差这么一件两件,江婉容看了身边的晴安一眼。   晴安立即将盘子接了过去,笑着积解释了一下,“夫人最近脾胃不大好,大夫先前说要少吃些冷的,奴婢就先将这糕点带下去,热上一热。”   话虽然说得漂亮,可陆锦瑶也听明白了中间的意思,顿时一张小脸都变得煞白,眼眶又红了一圈,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江婉容也没有惯着她,主动去哄,反倒是直接问了,“今天是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小姑娘朝着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看见自己想见到的人,最后低着头,绞着帕子的手指白到透明,嗫嚅着:“我……我来找你说说话。”   行吧……   江婉容装作不知,当真同她闲聊起来。但是她们两个人本来就不怎么熟悉,聊天时她都要费点心思找话题。   一天两天还成,等陆锦瑶连续往这边来了四五日之后,她就有点受不了,私下里和几个丫鬟吐槽着,这陆锦瑶该不会是转变策略想活活把她烦死吧。   妙菱倒是提了一句,“总感觉六姑娘来的时候像是在找什么似的,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婉容经她这么一提醒,觉得还真的有些像,“我这里还有什么让她惦记的东西不成?”   她仔细想了想,要是真的有多半一开始的时候,陆锦瑶就已经提了出来,没有必要一直像这样扭扭捏捏的。要不是陆谨言将自己的弟弟引荐进了皇城司,她对着陆锦瑶怕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   “再看看吧,你们多注意些,要是真的看上什么了,直接给她便是。”   江婉容倒是也想得开,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在第二天陆锦瑶找过来的时候,还有闲情和她一起出去逛了静园。因为没有多少路,两个人都没有带丫鬟。   今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湖水当中,给人一种岁月从容之感。   也许是因为气氛过于放松,她不由提了一句从前的事,“承恩侯府也有一个湖泊,和这个相比应该算是一个小池塘,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去湖边玩。我还有一个弟弟,比我要小上几岁,那时候他就喜欢跟在我后面。有一次我去旁边采花没有和他说,他便以为我是掉进湖里了,趴在边上一直哭来着。”   陆锦瑶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嗓音都是紧绷着的,“听说你弟弟过来了,怎么都没有看见过?”   “他一直在外院住着,很少过来。”江婉容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她:“你们之间应该还没有见过面吧。”   她突然转头将陆锦瑶吓了一跳,她整个人就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身子朝后面仰去,说话都有些结巴,“没……没有。”   这种反应江婉容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这陆锦瑶该不会是看上了乔哥儿了吧。她的脑子里突然闪现过这个念头,要不是时机不对,只怕要直接骂出来。   她上辈子到底是欠了陆锦瑶什么,这辈子至于来这么折磨她。   她正想要说点什么时,湖的对面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她们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就看见湖面上飘着一个人。   ☆、077   这是有人落水了?   江婉容反应过来之后, 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一边大声呼救着:“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静园里还有几个当值的婆子, 听了动静立刻赶了过来。其中有个婆子会水,略微停顿之后就跳入水中,将落入水中的人救了起来——居然是安姨娘。   安姨娘已经是昏迷不醒,脸色发白看不出一丝血色。婆子将一根手指伸到她的鼻下探了探,然后看向江婉容, 小声说:“三少夫人, 安姨娘已经没了呼吸。”   “现在派人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侯夫人,再去将府上的坐诊大夫请过来。”她立即就下了命令,“来几个人和我一起先将安姨娘送回去, 剩下的人给我留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几个婆子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乱了心神。现在能管事的人站了出来,忙不迭应了下来。几个人一起将安姨娘送到自己的院子,但是大夫赶过来的时候,安姨娘还是没有能够挺住, 最后还是去了。   徐氏是和宣氏一起赶过来的时候,徐氏脸色有些不大好, 毕竟死人是一件晦气的事儿,尤其还是在自己管家的时候。她仔细问了一下江婉容当时的场景,略微想想就知道中间的事情有些不简单。   安姨娘不会水,平时绝对不会一个人单独往静园那边去, 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现在一个怕水的人溺死在湖泊,多半就是有人引诱她过去,再将她推入湖中。这要是真的像猜测的那样, 这就是谋杀了,一个杀人凶手藏匿在府中,谁晚上睡觉能够睡得安稳。   宣氏看了一眼江婉容,嘀嘀咕咕着:“这么说是你发现她的,那是不是你……”   她话说了一半,又装作是知道自己说错的样子,“我可没有说是你将她推下水的啊。”   “……”江婉容解释了一声,“当时我和六姑娘在一起,也是后来才听到动静,知道有人落水。”   “那这还真的是凑了巧。”反正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多少关系,宣氏自然能说些风凉话,将责任往别人的身上推,万一就真的成功呢。   江婉容撇了她一眼,没有再应声。宣氏一拳就像是打进了棉花里,没滋没味的时候心里还像是读了一口气,扭头直接在旁边坐了下来。   徐氏黑着脸,自己女儿不久之后就要出嫁,这件事情万万不能传出去坏了平北侯府的名声,她也不得不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所有人都给我记着了,安姨娘是突然感染了风寒才去了的。要是我在外面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了。等会派人去安姨娘家里走一趟,知会一声,给些体恤。我们府上也是厚道人家,后事也要办得体面一些。”   这么说,就是等同于不追究此事,这何尝不是对杀人凶手的一种维护。江婉容虽然是旁观者,可还忍不住心里发寒,到底是一条人命,不明不白没了就是没了,又有谁会去在意。   因为这件事情,她的心情一直不大好,隔天在安姨娘的家人过来的时候,她也过去看了一眼。   安姨娘的父亲早就不在了,过来的只是母亲和哥哥。哥哥倒是生得富态,假模假样哭了两声后,直接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一叠银票,眉眼之间都藏不住笑意,“我这个妹妹命苦,是个不会享福的。”   母亲是个瘦小的妇人,脸上全是老态,浑浊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撕心裂肺地唤着:“儿啊,儿啊……”   “我在这里哩,娘啊,大妹走了是去享福啊。”   江婉容看不惯这些,带着丫鬟离开了。   夏岚在后面嘀嘀咕咕一句,“这种福气给她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要,呸,安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哥哥。”   “等会让绯珠去安姨娘的院子,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值钱的全部典当了,再往上面添一些,送去给安姨娘的母亲。”江婉容吩咐着,权当是成全了自己的良心。   她往棠疏院走,还没有回去,又听说了陆锦瑶高烧不退的消息的,她又不得不过去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陆锦瑶的丫鬟说自家姑娘从静园回来之后,就失神落魄的,到了晚上就开始发烧,喝了不好药都没见好。   “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夫人……要不要请道士过来驱驱邪?”丫鬟小声问。   自从当今皇帝沉迷炼丹,连带着百姓都开始信起了道教,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说是邪祟入侵,要请道士来做法。   江婉容对鬼神之说没有之前排斥,可也清楚知道陆锦瑶这纯粹是心病。   什么心病?多半就是看上了她的弟弟。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苦寒人家换亲都是一件极为让人不耻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的脑袋都开始疼了。   她一早就知道陆锦瑶喜欢折腾人,要是知道这么折腾人,她在一开始就要考虑到底要不要嫁进来。   “不必了,我先进去看看她。”她深吸了一口气。   陆锦瑶原本得坐在床上发呆,听见门口的动静立刻躺了下去,扯过一旁的棉被直接盖过头顶,装作自己已经睡着的样子。   “我都看见了,还装什么。”江婉容直接拆穿了她,走过去将她的被子扯了出来,“有胆子做,现在倒是没胆子承认了?”   陆锦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手捏拳紧贴着身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小姑娘一张脸都是煞白的,额头上和颈间都是汗涔涔的一片,看上去弱小又可怜。可这些都只是表象,就没有人更会比陆锦瑶更能找事情的。   江婉容险些被气笑了,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看上乔哥儿了?”   小姑娘在听见某个名字之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她却没有多少怜香惜玉的情绪在里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先前我还在奇怪着,我两一开始的时候就不怎么对付,你不喜欢我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这几天怎么有时间天天跑我哪里去。不过我也没有多在意,因为我嫁给了你哥,帮他照顾他的妹妹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但是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小姑子居然看上了我的弟弟。”   她半是好奇半是讽刺说了一句,“我和乔哥儿身上流着的是同样的血,你喜欢上他的时候,不会同样觉得恶心吗?”   “他和你不一样,他才不会像你一样恶毒。”听见别人诋毁自己的心上人,陆锦瑶就没再能装聋作哑过去,立即坐了起来,赤红着眼睛反驳着:“你有什么资格能和他比较。”   她是乔哥儿的姐姐,她若是没有资格了谁还能有?   江婉容几乎以为面前的小姑娘是坏了脑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见陆锦瑶情绪激动起来,她反而能够镇定下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直接断了陆锦瑶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你和乔哥儿是不可能的,别说是我了,就是你哥哥哥和祖母,都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这是一个事实。   陆锦瑶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心里还是不甘心。她想起那天她因为小乖跳到树上急到哭的时候,那个少年走了过来。他有着世界上最为干净的眉眼,身姿挺拔,能够轻而易举将猫咪抱了下来交到她的手中,还会温柔地同她说:“不要哭了,已经找到啦。”   他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像是一束光,直接穿过层层黑暗直接来到她的身边。这么好的人,她是真的希望能够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可偏偏她的哥哥已经和他的姐姐成亲了,他们已经成为了亲戚,再也没有那方面的可能,她不甘心的。   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若是哥哥休了江婉容,是不是她和他之间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   她下意识地朝着江婉容看了过去,眼神里流露出怨愤和希冀。   正常人都猜不到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江婉容自然也不例外。她见陆锦瑶默不作声,以为是听进了自己说的话,就要离开,“你先好好休息,旁得莫要多想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人问:“你喜欢我哥哥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不喜欢我哥哥吧,你只是看中了他的地位,想要以后的生活好过一点而已。”陆锦瑶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艰难地说:“你可以和我哥哥和离,以后……以后我和……乔辞真的在一起的话,我会对你很好的。”   江婉容猛然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差点直接骂了出来,问问她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都可以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了。   若是说之前出于相似的经历,她对她还能有一丝怜悯,现在这丝怜悯都消磨干净。   “你放心,就算是有一天我真的和你哥哥和离了,你和乔哥儿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从陆锦瑶院子里出来时,还带着一身的火气,气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有些疼了。晴安见状就让人去将陈大夫找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陈大夫倒是很快来了,看了之后只说是天气炎热又加上气火攻心,才引发的头疼。   妙菱跟着大夫后面去抓药,晴安倒是又提了一回,“也不知道陈大夫看病准不准,怎么回回都是差不多的说辞,要是再过几次,奴婢也能跟着后面看病了。要是奴婢说,干脆明天找济春堂的大夫也过来看看。”   “明天找找看,不过我这不是急火攻心还能是什么?这种事情偏偏就叫我遇上了,我往外面说都没有办法说。”江婉容捻了一块碎冰,嚼得直响,“我现在怕什么,怕乔哥儿还真的看上她了,到时候我更加难做人。偏生承恩侯府的门第低了些,真要是别人知道了,别人只说是我纵着的,就是为了攀上高枝,我连带着乔哥儿都没有好名声。”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更加知道这流言的厉害之处,有时候真的能毁了人一生。   “您准备后面怎么办?”   “再看看,找个机会让她直接死心,不然现在这样算什么。”江婉容还是打算私底下先问问自己的弟弟,后面也要开始留意,将乔哥儿的亲事定下来。   门第什么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性格好,能担得住事情,真要是选了像陆锦瑶这样的,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隔天的时候,济春堂的大夫就进府来了。   ☆、078   寻常人若是没有事情, 不会将自己有病的方向想。江婉容最近身子是不舒服了一些,可也只是以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多,一来二去忙得有些累着了。因此底下的丫鬟说要请大夫时候, 也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补一下身子。   谁知道还没等她问大夫她的身子怎么样了,便只见对面的大夫一脸惶恐,翘起来的胡须都有些颤巍巍的。他吞了吞口水,才小心地问:“夫人,可否换一只手?”   这么一问, 倒是叫她心里开始没有底, 疑心自己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可上辈子她身子一直好好的啊,虽说没有阮娇娇那么根骨强健,可也绝对和病痛没什么关系。她眨了眨眼睛, 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的大夫,等对面放下来了手,还笑着问:“大夫,你看仔细了吗,我……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大夫额头的青筋一鼓, 低下头去没有看她,更加不敢出声。   这时候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明白。   她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了,心里将那些吓得死人的病症都想了一遍,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才让晴安给大夫塞了一个荷包, “有什么您便直接说吧,我也不至于是受不得一点事的人,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大夫听这话便知道她是想差了什么, 解释了一声,“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症。”   接着对面的女子就看了过来,眼里写满了疑惑。   陆家三少夫人他是知道的,今年才成了亲,夫君是朝堂上赫赫有名的吏部尚书。她本人也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五官明艳,举止沉静大方,想必日后也是个不凡的人物,可是却偏偏……偏偏……   “夫人应当是误服了什么,日后子嗣上怕是艰难许多。”他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江婉容仿佛是被迎头的一棍子给直接打蒙了,将这一句话反反复复琢磨半天,最后像是突然顿悟一般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手脚有些发软,不由扶着桌子的一角,“你可能确定了?”   大夫在济春堂有些名气,经常替大户人家看诊,后宅形形色色的事情也是有几分了解,看向江婉容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同情。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将话给说死了,“我只是比旁人多学了几年医术,多少也有走眼的时候。夫人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其他人过来也看看。”   这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明明还没有到冬天,江婉容却觉得冷了起来。她手脚都是冰凉的,不由地抓住手边的一些小玩意儿,神经已经紧绷成拉满的弦,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嗓音都是清清冷冷的,“子嗣艰难是说难了些,还是说以后不能有了?”   “看看有没有医治的法子,或许……或许以后遇上有人正好会这些……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   这点希望不就是等同于没有,江婉容倒是不相信这个。她面上显露不出丝毫情绪来,还有时间去吩咐晴安将大夫送出去。大夫收了一笔不菲的诊金,走时再三承诺不会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分毫。   晴安回去时,看见自家夫人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发呆。   她生得明艳,虽说承恩侯府里一摊子烂事,可她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多半的时候都是神采飞扬的。可此刻却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双肩垂下软软地靠在枕头上看着远方出神,周身笼罩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低沉压抑,让人窒息。   “夫人……”晴安声音又慢又轻,生怕会惊扰到她一般,“大夫已经走了……要不要再找大夫来看看?刚刚那个人不是也说了么,有误诊的可能。”   “不用了,我们府上不是也有大夫吗,不是也给我开了方子。”江婉容说到这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了,“之前被陆谨夏撞了肚子,陈大夫看了一回,后面让我吃一堆有的没有的补药。我还以为是谨言不想让我有孕,在补药里面动了手脚,最后倒是闹了笑话。我疑心来疑心去,偏偏最该怀疑的不去怀疑。现在回过头来去看,怕是他早就知道我不能生育的事情,可却偏偏瞒着我。”   “姑爷也是怕您难受……”   “我知道。”江婉容早就过了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分得清好歹。可有时候就是因为分得太清,心里便更加难受,甚至有一些惶恐不安。他们的亲事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合作,在她看来远远谈不上什么感情。可此刻她却是被人视为珍贵之物,细心妥帖地维护着,她甚至想问问他,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不值当?   “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没什么要紧的,我倒是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就要死要活了。”江婉容摆摆手,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昨天让绯珠去收拾安姨娘的东西,可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这一房人不多,事情做得体面些,别让人说了闲话。”   “可能要上一两天才能收拾好。”晴安说着身子就没有动弹,犹犹豫豫看向她,显然是有话要说。   江婉容也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晴安想说要是真的生育艰难的话,夫人就该早早做好打算替大人纳妾的打算,选一个温顺乖巧、容易掌控的。日后若是姨娘生了孩子,便直接抱过来当成嫡子养着,也是一样的。可现在明显不是什么好时机,她咬了咬舌尖,又将话给咽了回去,“没什么。”   江婉容心里是乱糟糟的,没有多问,便只说自己想一个人呆一会便让她直接下去了。   大夫的话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她难受了一天之后也没时间去难受,反而想的是要怎么去面对陆谨言,要不要将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心里面压着事情,所以在晚上用饭时,她有些心不在焉。   陆谨言很快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不过当着许多人的面,他也没问,等回去了之后才问了一句,“怎么了,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江婉容正要将头上的钗子拿下来,他便斜靠在一旁的梳妆台边,低头看过,眼眸深邃。也不知道是不是烛光之下她的错觉,她居然看出了几分温柔。   她不自觉得握紧了拳头,手中的金簪隔得发疼。她低下头去,眼里覆着一层水光,温声说:“没什么,就是一些事情没想得明白……今天也是稀奇了,你不去看公文吗?我记得前两天的时候你还在说忙不过来。”   “这些都是小事。”   “那什么才算是大事?”   男人突然抬起头来,清俊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自然你的事情才算是大事。”   江婉容的心情就像是正苦闷的时候突然被灌下了一大口糖,正色道:“我发现有时候,你还是会说话得很,也不知道以前哄骗了多少姑娘。”   “会说话不是好事吗?不过陆夫人,你倒是可以放心,这样的话我对旁人从来没有说过。”   江婉容转过身子去,趴在椅背上去戳他的腰,眼尾的地方微微上扬,眼里有点点星河,试探着问了一声,“真的假的,那……那你以前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他成亲的时候年纪也不算小的,之前连中三元时,不知有多少人想将女儿嫁给他,他若是在中间看上了那么一个两个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之前从来没有问过他过去的事儿,倒不是因为大度,纯粹是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所以从来不在乎。可现在她的心境也有一点细微的变化,也不是忧心未来还是因为什么旁的,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以前也有个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陆谨言显然是不喜欢谈论这些话题,一把抓过她作乱的手,低头将她的手指头一个个捏了过去,散漫地笑着:“没事想得倒是挺多。”   江婉容还想要问,自己的脸就突然被人抬起,随后男人俯身亲了下来。   他这次格外有耐心,只是唇齿之间一遍又一遍地触碰、厮磨与安抚,像是一汪温泉般将她完全包裹在中间。   分开时,她的两颊的都染上了绯红,凤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唇上有一层水光,微微张开时候有些像是求吻的动作。   陆谨言心思动了动,胸腔之间横生出一种最原始的躁动。他撑着扶手,弯下腰去,在她的唇上轻碰了下,挑着尾音问,“要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会稳定更新的 前段时间忙着毕业找房子,没说是因为好烦,很多不太好的事情都发生了, 今年有那么一点倒霉, 幸亏现在稳定一点了   ☆、079   这话的暗示意味十足, 她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两颊还是抑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可还是不肯服输的,假装镇定地抬起手抓着他腰带的位置, 她也不动作,只是说:“你要是困了,先去就是了,我也没有拦着你。”   “呵。”男人莫名笑了一声,也不辩驳, 跨步上前反坐下来之后, 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江婉容几乎是整个人都坐在他怀中,热度从后面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某处尤甚。   可男人还是没有认为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之处, 下颌埋进她肩窝里,笑得有几分轻佻,“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一贯在□□上正经到有些古板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她稍微有些错愕,都快要怀疑面前的人内里是不是换了芯子。她伸手去扯他的脸,一本正经问道:“你是从那里冒出来的精怪, 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陆谨言稍微有些停顿,也不知道她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从那里来的。不过他察觉到怀中的女人情绪一直有些不对, 此刻倒是也愿意顺着。长手没入衣襟,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浑圆的边缘摸索,逗弄了两下问,“那他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她能够感觉到他说话时喷洒过来的热气, 潮湿的,炙热的,脖颈的地方立马泛起了一片酥麻。那种酥麻的感觉一直往骨头里渗, 四肢都不可避免地软了下来,不得不紧紧依附着身后的男人。   “也是不怎么好,若是和你比,自然是你好。”   “是吗?那夫人现在是什么意思?”   “若是你让我高兴了,我自然不去揭发你。”江婉容凑到他面前,露出一个带有挑衅的笑容来。   先前玩闹着,寝衣早就散乱开来,露出大半边肩膀和小衣来。   她看着有些纤瘦,多是因为骨架小,身上还是有些肉感。出嫁之前用她专门的方子养过一阵子,肤色越发莹白,像是剥了皮的桃子,颤巍巍的,饱满到看上去都能掐出水来。   陆谨言低头,将唇落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那红色极为耀眼夺目,却不是白雪地里独有的,他知道这一点,手上便不做有过多的停留,一一探索过去,当中妙处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知道。   不大的椅子上坐了两个人,椅角在厚重的地毯上前前后后来回移动着,发出略有些沉闷的声响。中间还有其他声音,愉悦的哼叫声,战栗的闷哼声,还有光影交错中风吹树叶的声音。明明灭灭中,有种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不知道是内里的哪一块软肉被触碰到,女子忽然仰起头,整个身子紧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嫩白的脚尖蜷缩紧绷,然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一直在暴风雨中振翅的蝴蝶。   小腹上是黏黏腻腻的一片,有汗,更多的是男人的东西。   她用指尖沾了一点,看着一时出神。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还有些低哑。   “没什么。”江婉容一把抱住他,几乎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挂了上去,娇声娇气地哼着:“就是突然觉得好累啊。”   人间苦楚万千,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她以为她离开了承恩侯府,就是逃离了一个让自己溺亡的沼泽,但是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从心里剜出一块肉来求生。她原本对和陆谨言的婚事没有什么期待,但是面前的男人啊,那么好,会在她需要的时候一直在身边陪着,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即使没有那么相爱,她也相信她和他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可老天爷又突然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同她说,以后不能有一个孩子了。   她在后院里待着,听说过得事情也是不少,也知道一个孩子对于女子的重要性,有些家的正房因为几个嫡亲的儿子都长大成人,都可以不把当家人当回事。而那些没有孩子的呢,她仔细想了想,多是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和离了。也有那么一个两个没有和离,但是家中的妾室一堆,且妾室多是没有将她看在眼里。不仅是妾室,就连外面的人私下里谈起她们的时候,总是同情而又轻蔑的。   江婉容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在男人要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突然说:“倘若有那么一天,你变了心,只管告诉我,我会痛痛快快给旁人让位置。只是……只是别在我还是陆夫人的时候,还和别人纠缠不清。我没有那么大度的,我很小气。”   “嗯?怎么突然这么说?”陆谨言问。   面前女人的脸颊上还带着残留的潮红,眼睛却是紧紧闭上,可就算是这样,还能说出一长串的话来,可见也还没有睡着。   他伸手,用指尖去碰了碰她的脸,“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自然是不可能有人理他,他也没固执到非要问出一个结果。   不过在第二天,他将春景找了出去,“昨天院子里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江婉容实际上是有些排外的,比方说她对陆谨言派过来的丫鬟虽然好,但是还是比不上对她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因此有些重要的事情都是瞒着的。   春景自然不知道大夫的诊断,以为就是去请大夫来调养身体,这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她回话,“没有。”   陆谨言站在芜廊边看向外面的天空道,身形挺拔清瘦,脸上却是阴沉得吓人。   “你仔细将昨天棠疏院来过的人都说上一遍。”   春景跟着他身后已经有几年的时间,自然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动怒前的状态,说话时更是带着几分小心,将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都说了一遍。   陆谨言在听说济春堂的大夫来过之后,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错愕,“大夫是说了什么吗?”   “不清楚,当时奴婢不在里面。”   他的眸色逐渐变得深沉,像是无边无际的深色海洋,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内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站在原地许久的时间,久到让春景以为是不是时间静止下来。   终于男人转过身吩咐,“好好照顾夫人,不要向别人提起我问过你的事情。”   这是之前他经常交代的事情,春景却敏锐察觉到有些不同,微微颔首慎重说:“是。”   隔天从宫里面就传来承恩侯遭受贬斥之事,原来是一大早有人上书,说是承恩侯爷私德有亏,宠妾灭妻致使先夫人病亡的事儿。这个理由委实由些扯了,世家大族里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谁捅了出来。偏生文人一根笔杆子将事情写得夸张得不得了,仿佛承恩侯就是带坏整个风气的害群之马,若是不加以处置便会让整个大周都岌岌可危。   本来这事难以断定,可承恩侯原配身亡,续弦偏偏是原先的妾室,这就成了一个铁证。   皇帝本就对承恩侯府没什么印象,此时倒是对这种带有□□的绯闻起了兴趣,想看看是怎样的绝色将江和豫弄得五迷三道,还被人捅到朝堂之上来。于是他点了江和豫出列,问:“你现在的夫人呢?”   江和豫已经是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德说:“前段日子刚去了。”   “这样啊。”皇帝后半句没说出来,心里觉得江和豫是个不祥之人,直接大手一挥,褫夺爵位将其贬为平民。   据说承恩侯,不,现在应该说是江老爷,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晕了过去,后来还是被人给抬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晚睡着了,八点的时候,想躺一会然后再爬起来。爬起来的时候就三点了,我就……又睡了一下,五点多才起来,5555555   ☆、080   春景心中暗自猜测, 这中间不知道有没有她们主人的手笔。   不止是她这么想,外面的人同样也在这么猜测着。毕竟陆谨言刚被皇帝一手提拔为吏部尚书,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谁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不疼不痒又没有侵犯任何人利益的理由, 去对他的岳父动手。可他要真的是背后的主使,未免过于心狠手辣,倘若有朝一日他真的大权在握了,在他手底下的人还能得到好处。   正在众人猜测的时候,谁知道陆谨言随后去了御书房替自家岳父求情。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 只知道圣上头一次发了火, 罚他在御书房门前跪着,不过圣上倒是网开一面,虽然没有收回成命, 但是下令让江和豫之子江乔辞提前继承爵位,江家勉勉强强算是保下来了。   人人都在说陆尚书仁义,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冒着惹怒圣上的危险去帮夫人娘家的。这连带着江婉容都在圈子里狠狠出了一次风头,哪个女儿家不想嫁给这样一个人。   江和豫是被人抬了回去,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的爵位让给了自己的儿子,差点一口气都没能喘得上来, “姑爷呢,你们姑爷在什么地方, 快点派人去将他请过来。”   老夫人一直在他身边守到了现在,闻言将桌子一拍,厉声说:“不许去。”   “怎么就不许去了,难不成我真的要把现在这个位置让给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江和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又是个窝里横的,顿时将桌子一拍,“他老子还没死呢!”   “谨言那孩子已经为了你的事情被身上训斥了一回, 你还要让他怎么办!”老夫人的脸色也是阴沉的,眉头的皱纹也深了不少。   但是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当上承恩侯,她都是江家的老夫人,改变不了什么东西。她再往深处想想,江婉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之前她已经不指望她能够为承恩侯府带来多少好处,只要她不在背后使绊子就好了。而现在乔哥儿当了家,江婉容怎么也会拉上这个弟弟一把,那承恩侯府也不至于彻底没落下去。   仔细比较中间的利害之处,老夫人自然不愿意让江和豫过去找人。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儿子,两鬓的头发越发斑驳,“你也有这么大年纪了,身子骨也没有那么好,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养养身体。”   “我身体好得很……”江和豫说着就要直接站起来。   老夫人按住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江和豫觉得自己居然不能动弹分毫。   “我说你得养着身体,你就得养着身体。”   ——   承恩侯府会发生什么江婉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听说了江乔辞被赐下爵位之后,倒是高兴得很,连忙去找陆谨言商议,看什么时候让弟弟来府上一趟。   陆谨言坐在书桌前看书,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瞧着女子忙前忙后进出的样子,一直没有作声,只是在后面被江婉容用收拾东西为由赶出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你今日还真是高兴啊。”   不管是这话还是说这话的语气都怪异得很,江婉容看向他抿着的嘴角,后知后觉问了声:“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说着便直接离开了。   这明明就是生气的样子,可还硬装着没事,她想要是有一样评选的话,陆谨言绝对是阴阳怪气第一名。   可该哄的还是要哄哄,在让丫鬟将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江婉容又亲自去了厨房,看见厨房里有已经包好的饺子,煮好之后便端了一碗去送给陆谨言。   男人罕见地没有在处理他的那些没完没了的公文,而像是在抄写什么,她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佛经。现在已经是晚上,外面的天早就黑了,屋子里虽然燃着烛火,但光线也不怎么好。这时候练字就有些费眼睛,她都快怀疑他脑子有些不清楚。   不过这话她也只在心里面吐槽两句,真正对着陆谨言说话时,声音温柔得不得了,“这是我特意煮的饺子,要不要现在吃一点。”   “怎么空出时间了,我还以为你今日忙得很,毕竟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收拾。”陆谨言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会,又顺手放在了一旁。   这是在……吃醋?但是不至于吧,她就是单纯替自己的弟弟高兴,又没有做什么旁的。但是吧,这事还真不好说。她的小表情有些纠结,犹犹豫豫了半天,“那还是你重要一些,赶快吃点东西吧,免得到时候又难受。”   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各种好听的话张口就来,至于有没有真的走心就不得而知。   但是不能仔细去计较,陆谨言这么同自己说,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今天他被圣上体罚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到了她这里就是连提都没有提到一句。要是没有对比也是还好,偏偏又有了她对乔哥儿的态度在比较着,更加衬得他什么都不是了。   他其实很想问上一句,她心里面到底有没有他。   旁边的女子穿着织锦蝉花长裙,鸦黑的头发被挽起。因为要盛饺子的缘故,她将袖子挽上来一截,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接着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便直接端到他的面前,女子如往常很多次那样将筷子递给他。   以前他也经常在书房呆着,小的时候有学不完的诗书礼乐、治国之道,等到入了官场之后,便有处理不完的公文要务。经常陪着他的便是这满室的烛光,有时候侍卫们也会送来晚饭。他将这一切都当作了常态,没觉得当中有什么问题。   可是和江婉容成亲之后,她有时间便会坐在这里陪他一会,或是像今天一样送来一些吃的。总归是有些不一样,具体有哪些不一样,他想可能是他不再永远只是一个人。   江婉容见他没有动手去接筷子,疑惑地“嗯”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男人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筷子,默不作声地将东西都吃完了。   她便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也就算是过去了,谁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男人突然握住她的手问,“你都不想知道今天朝堂上都发生了什么,圣上是不是真的对我动了怒吗?”   原本她今日有些累,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他这么一问,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知道他今天突然别别扭扭是为了什么。她觉得男人纯粹是将她当成了傻子,“今天突然有人上书状告他,不是你在背后说了什么?虽然我猜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动了手,但你既然想好了,定是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我又何必去问。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不然乔哥儿未必会有这个机遇。改天的时候我让他亲自上门,好好谢谢你这个姐夫。”   她说的话合情合理,找不到一点错处来。   陆谨言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用指腹摸索着她关节的位置,黑夜中也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听见他冷淡的声音,“是真的放心,还是……还是因为没有那么在意?”   握着的手变得僵硬,而后又收了回去。   女子的声音依旧是娇娇软软的,“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我们已经是夫妻,哪里能不在乎你?”   “嫱嫱,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江婉容忽然就没有说话了,她自然知道陆谨言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不是他想要的。要是说她对他一点感情没有也不是,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而他也一直对她很好。但是这种感情也谈不上是爱,轰轰烈烈抑或是细水长流时刻记挂着他,也是没有的。   他们在开始的时候,就掺和了太多了东西,双方都是知晓并且情愿的,偏偏他此刻想要起了一份纯粹的感情。   这世上那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   她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又是在乎我吗?”   男人的呼吸变得浅慢,停顿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慎重开口:“我……”   才说了一个字,江婉容直接将食指抵在他的唇边,“以后在说这些吧,我之前也说过,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有一辈子的时间等着我们找答案是什么。”   她重活了一次之后,旁的没怎么学会,就是场面上的漂亮话学得比谁都好。明明就只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这么一说倒像是句情话。   一辈子啊,时间那么漫长,他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等到那么久。   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完全,才是月初的时候,天际上没有一朵云,全都是散落的星星,像是被打翻的珍珠。   想必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陆谨言侧过身子去,将一旁已经睡着的女子揽入怀中,顺从内心,一字一顿说与这漫长的黑夜听,“在乎。”   ——   江婉容起来得不算迟的,可床边就已经没了人,她问了一旁端着铜盆的妙菱,“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妙菱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铜盆的水大半都往自己的身上一浇。一旁的绯珠连忙将她手中的铜盆接了过来,“你今天怎么走神这么厉害,得亏这水是温的,不然仔细会直接烫伤了。”   妙菱直接跪下来认错,却是一声不吭。   江婉容也觉得奇怪,几个丫鬟要是说稳重的,第一个是晴安,第二个往下数数就是她了。先前的时候她派绯珠和她去收拾安姨娘的东西,后来棠疏院这边要人,绯珠就忙着院子里的事,将安姨娘那边就全交给妙菱一个人了。   不会是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吧。   绯珠应该也是想到这方面,便直接问妙菱。问了好一会,妙菱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奴婢有些不确定……安姨娘的死像是和罗姨娘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以为我发文了,准备看看评论的时候,发现没有,觉得自己糊得彻底,然后发现……我没更新,就……就很……   ☆、081   妙菱撞见这个事情纯粹就是一个意外。   绯珠被调了回去之后, 她还在绘春院里呆了几天。因为安姨娘原先是老妇人身边的丫鬟,因为和府里的人关系好,成了姨娘之后, 待遇也没有被苛刻,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少,处理起来有些浪费时间。   奇怪的是她在绘春院里呆了几天,罗姨娘住的东屋的门就没有打开来过,到了饭点的时候自然有丫鬟将饭菜送进去。她私下里打听了一下, 说是罗姨娘病得挺严重, 一直在静养。   这倒是也说得过去,不过罗姨娘要真的是病得很重,怎么就没有见过她吃药或是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昨日安姨娘的屋子里还剩最后一点东西, 清理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她和丫鬟走到半路,才发现拎着的一个榆木双耳拎盒被落在安姨娘的屋子里,她便一个人返回去拿。   因为东西也好找,也没有点灯,在拿到了之后就要离开。   在芜廊的时候, 她听见罗姨娘压低了声音在和丫鬟说话。罗姨娘的情绪有些激动,激动的时候声音里还拖着哭腔。但是具体说了什么, 她却有些听不清楚,只模模糊糊抓到几个词,什么“落水”、“死了”、“别来找我。”   她心里一惊,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盒子, 手背上青筋浮现。   心脏开始砰砰地跳动着,她踮着脚尖,一步一步地往罗姨娘屋子旁走去, 想要听听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走到门边上,突然院子门口传来动静,守门的婆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回来了,她不得不离开。   妙菱一向是稳重,不会单凭着她听到的几个含糊不清的词就去告诉自家夫人,但是毕竟涉及到一条人命,她内心惶恐不安,精神不济这才被看出端倪了。   “奴婢昨夜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是奴婢手上也没有证据。”她一张都是煞白的,眼睛还有些浮肿,坚持将自己想法的说了出来,“但是不觉得奇怪吗,许多人都知道安姨娘怕水,因此很少往静园的方向走,可这次偏偏就是在静园出事了。罗姨娘说自己生病了避着人,可却从来没见过她请大夫。这……这难道不是她心虚了。”   安姨娘的死确实有些古怪,可要真的说是罗姨娘动的手,那么罗姨娘的动机是什么?她现在身体还怀着孕,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尚不明朗,她至于要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   江婉容想不明白中间的关节,沉思了好一会之后,才说:“让人去安姨娘落水的地方看看,可能那边有什么线索。仔细一点,这件事情别被旁人知道了。”   绯珠和夏岚过去了,要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才回来,交上来一块从湖边找到的粉色手帕。   “帕子在水立泡着有些时候了,不知怎么和水草缠在了一起,要是不仔细的话,就直接忽略过去了。”绯珠将帕子放在漆木托盘里,呈上来给自家夫人看。   帕子质量不错,不像是一般下人能够用得起的东西。帕子一角还绣着粉色的桃花,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标志。但是她能够想起来的,偏爱粉色东西的就只有罗姨娘一个人。   不过就是凭着帕子也不能说明什么,还得有更加有说服力的证据直接证明罗姨娘是凶手。   她为了这件事情烦着,还是陆谨言知道了之后提了一句,“要想知道是不是她,很简单。每个门房那里都有专门登记的册子,记录了什么时候什么人从每个门经过的时间,比对一下就知道了。”   江婉容还是头一次知道有这个东西,顿时有些吃惊,“这不是做了一点事情都会被记下来,那和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有什么区别。”   她都觉得在这里生活着,都像是在坐牢一样。   男人闷声笑着:“每日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册子上都要写上很厚的一层纸。若是没有事情,谁会专门去翻开这些。这要花费的时间可是不小的,你若是真的想要去翻阅,可以私底下问祖母要册子。”   这也算是个主意,但是该用什么理由?   要是实话实话说,安姨娘去世也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当时没说,现在倒是翻过头来说她是被害死的。只怕江婉容自己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要被人乱七八糟地猜上一回,怀疑她是不是借着这件事情陷害别人。   她让身边的男人也帮忙拿个主意,“我总想着弄清楚,好歹是一条人命,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倒不是说我有多心善,就是觉得……觉得有些可惜了。”   陆谨言不由地看向她。   女子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细长的眉头轻蹙着,是真心实意替安姨娘的命运惋惜着。   他有些不懂这种情绪,他在外面再风光月霁,看上去是一位再正直不过的君子,骨子里还是冷的。一个姨娘而已,牵动不了他太多的情绪。可看见她蹙眉的样子,他终究是有些不落忍,牵过她的手,“还有更简单的法子……就等着看吧,有些事情迟早要一并解决了。”   江婉容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追着问了好几遍,“你想了什么主意,也让我听听看?”   “你说给你听就是给你听的么?我头一次瞧见问人是你这样理直气壮的。”他才洗漱过,穿着一袭中衣坐在床边。衣领敞开了一些,露出一小片胸膛,隐隐可以看见底下整齐的腹肌。   “我这不是在求你?”江婉容直接坐着到他的身边去,手搭上他的肩膀,整个人软软地依偎过去。她的下颌就抵着他的肩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极了,近到她稍微动一下,就能够碰到他的脸。   陆谨言的长相是极好的,眉弓突出,鼻梁高挺,眼眶要比旁人深邃些,又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情深的错觉。更让她有些嫉妒的是,他的睫毛很长,末尾的地方有些卷翘,像是小钩子,钩得她的手有些痒。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碰他的睫毛,心不在焉地问着:“我都这样求你了,还是不肯说吗?”   “我更想听你说好听的。”陆谨言握住她的手,然后稍微转身将整个人都抱进怀中。之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拥抱,彼此交换着体温。   她几乎是跨坐在男人的身上,柔软贴着坚硬的胸膛,耻骨抵着耻骨,最为隐秘的地方都交付了出去。   红唇贴进耳侧,说话时上下张合的唇瓣就是擦着耳旁的轮廓,她笑得有些发颤,带着一些引诱,“有许多好听的,你想听什么,陆哥哥?”   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体都极为熟悉,都知道怎么才能挑拨起对方最大的性趣。比方说她只对着他唤了一声“陆哥哥”,男人便不可得抑制地起了冲动。   “你喜欢叫我这个?”陆谨言微微眯着眼睛,目光中有些危险。   “喜欢。”   “那到时候你可以试着多叫几次。”他如是说。   都正是年轻的时候,前段时间才晓得了这事中间的万千滋味,自然要尝上许多回。     硬的,湿的,来来回回碰撞着,碾碎了花汁染了满床的,却还是不知魇足,朝着最深处兴风作浪。可在浪头打过来之前,男人又将自己撤了出去,只抵着门口,眼神烁烁哑着声音说:“叫我。”   两颊泛着潮红,江婉容只觉得全身都是酥痒的,那种痒意侵占了所有理智,水润的凤眼里露出困惑,被哄着从“谨言”叫到了“夫君”,最后是一声颤抖着的“陆哥哥”。   她只有这个时候是乖的,乖乖地让他亲着,让他抱着,任由他摆弄出不同的姿势,软声被哄着说着许多平日里不会说的话。   所谓温柔乡大抵便是这样吧,陆谨言在心中想。   ——   平北侯府开始闹鬼,这是件真事,有好几个人亲眼看见了。   “王大家的可不就是看见了,那东西就蹲在静园湖边上,穿着件白色的衣裳。王大家的还以为是那个丫鬟,问了一声‘你在那干什么?’。谁知道转过来就是一张煞白的脸,问‘我在找杀我的人呢,你可见过了’”   听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死哦,大白天的怎么就说了这种胡话了。”   婆子一下子急了眼,“怎么就是胡话了,王大家的是真的瞧见了那东西,而且那模样和……和安姨娘一模一样。”   这话一说,两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中间一个婆子舔了舔唇,压低了声音问:“该不会真的是安姨娘,来找害她的人吧。”   一开始这样的话只是在小范围里传播,但是随着撞鬼的人越来越大,安姨娘变成鬼来找害她的人这个事情就传得众人皆知,闹得整个平北侯府都是人心惶惶的。   老夫人最后也知道这件事,将徐氏、宣氏并着江婉容一起都叫了过去,“这件事情可有源头,怎么好端端就传成这样?说是遇上那东西的人呢,可问清楚了。”   “都病着,一直发热,有的都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徐氏直觉得头疼,“都问了仔细,都说是自己真的见过。实在不行的话……实在不行的话,就请道士过来看看,总是要把人心稳定下来。”   可请道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夫人一时没有应声。   江婉容坐在下方,见老夫人犹豫之后,缓缓开口,“那要是大家说的是真的呢,安姨娘并不是失足落水,这次过来也是专门找害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可能都是晚上十一点之后更新,就是……就是爱你们呀   ☆、082   世家大族里对邪祟之说都有些避讳, 宣氏捂着自己的胸口,语气有些冲,“分明是她的命不好, 自己掉到湖里去了,现在还想找仇人,谁是她的仇人?”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看着江婉容说得有些阴阳怪气,“我在平北侯府呆了这么多年, 一直没有出过事, 好好就今年出了事。也不知是不是谁命中带煞,连累了身边的人。”   平北侯府一直没有添人,最近一两年也就是江婉容嫁了过来。这话就是等同于在骂人, 说她命里带煞了。   她要是恶毒一些,就直接说二房的陆清东还不满周岁,照宣氏的说法,是不是陆清东生出来就是一个不祥之人?但陆清东毕竟就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她没必要将一个孩子牵扯进来,就低下头没有作声。   老夫人倒是出来替她说话, “怎么又扯到命理上,我看我们府上人的八字都是极好的, 不然几位爷今年怎么都升了官。一个姨娘而已,还能牵扯到主子身上去。要我说,要是真因为这个事,让府里的人心中有了个隔阂, 那就是真的笑话。”   “正是这个理。”徐氏也在旁边接了话。   “安姨娘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真是自己落水的?”老夫人侧身去问身旁的徐氏,交代着:“这件事总要弄清楚, 免得府里的人胡乱猜测着。要是真的发现,是有人下了毒手,那我们府上也容不得这样的人。”   “是。”徐氏点头。   江婉容又陪着听了一会府中的琐事,用了中饭之后,又被徐氏留了下来。毕竟安姨娘是陆谨言的妾室,她也得要出面在一旁看着。徐氏虽说人不怎么样,但是管家却是一把好手,直接让手底下的丫鬟去的将安姨娘出事那天的记录找了出来,一点点仔细比对着。又将当差的婆子都叫了过来,分别让她们回忆那天都见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她虽然不用直接去做什么事,可光在一旁盯着也是累人。等到晚上之后,徐氏才放她离开,她这才带着丫鬟回到自己的院子。   才走进门,就看见春景穿着安姨娘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晴安和妙菱两个人围在旁边替她擦粉。春景本身经常在外面训练,肤色要深一些,白色的铅粉涂了上去,只觉得怪异。要是夜里路上遇见了,准得将人都吓了一跳。   晴安最后在她的唇上点了一点红色的口脂,见江婉容在门口站着之后,连忙招呼着:“夫人,你看这个样子怎么样的,奴婢看着还是觉得不大像,也不知道罗姨娘会不会上当。”   春景和安姨娘的身形有些相似,此刻她已经换成了安姨娘的衣服和发型,有被铅粉糊得看不清原来的面貌,倒是真的有那么几分感觉。   江婉容点了点头,“差不多就行了,她若是着得做了亏心事,慌乱之下怎么会细瞧。这几天府中闹鬼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她只怕也是相信安姨娘会真的会变成厉鬼来找她。这时候只要有个七八成相似的,她自然会下意识地以为是真的。那边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晴安点了点头。   江婉容看向绘春院的方向,也不知道今晚究竟能不能成功。   别看她在丫鬟们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实际自己心里也没有多少底,等陆谨言回来之后,还和她说起过这个问题。   陆谨言倒是淡定得很,“成了是最好的,如果没成的话,左右也没有什么损失,还让大伯母那边开始调查。这都是稳赚不亏的买卖,还担心这些干什么?”   “你说得倒是轻巧,我就不信你没有担心的时候?”江婉容睨了他一眼。   陆谨言食指和拇指捏着茶杯的边缘,看着里面的绿梗上下浮动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突然说了一句话,“再过两三个月,我准备外任到梁平。”   江婉容被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弄得有些发懵,“你不是吏部尚书么?怎么还要外任的?”   底下的官员需要外任几年,等积攒了资历和政绩之后,又会被调到京城中,再一步一步往上面升调。升调的过程中,也有可能被外派到其他地方,但是有些重要位置是很少变动的,更别说他出任尚书之位还没有几天。这么频繁的调动是极为罕见的。   “是我主动要求过去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想要解释更多些,但是涉及到的东西过于重要,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那需要多长时间?”   “说不好,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要七八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陆谨言微微抿唇,将手中的被子攥得更紧些,“梁平苦寒,远远比不上京城道富饶,物资也有短缺。若是你愿意同我一起过去,就要早早安排好。若是留在京城也行,我争取能早些回来。”   梁平她是知道的,地势高险,群山连绵,是往来交通必经之处,被称之为“咽喉要地”。可或许是因为山体过多,梁平人多是分散在各个大山里,虽说依山傍水吃喝不愁,但是经济却难以发展起来。且梁平的天气多是湿热,常年见不到阳光,同这北方的气候有明显的不同,她自然是不情愿陪着去的。   可她同陆谨言是新婚,两个人之间也每个孩子,他这一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两个人分地而居,中间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她一时纠结住,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撕心裂的哭喊声——是罗姨娘的声音。   两个人对视一眼,由着丫鬟掌灯一同去外面看看情况。   “有鬼!是真的有鬼!她都到我面前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你知道吗?”罗姨娘瞪大了眼睛,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散乱开来,像是一个疯子一般,见人就说自己遇见鬼了。   有婆子想要拉住她,她便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拼命厮打着面前的人,“你们都是要来害我的,给我走开!”   这闹出来的动静不算是小的,已经有不少人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宣氏是最喜欢看笑话的,这种场合自然也少不了她,平时不大理会后院的事的陆家二爷也过来了。   她来的时候注意到江婉容夫妇也在,眼睛珠子一转,也就直接走了过来,说:“这罗姨娘怎么回事,你们正好也在,也不去管管吗?”   要是论膈应人,宣氏绝对是当中的佼佼者,江婉容刚想要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罗姨娘突然朝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身边的男人拉到身后,宽阔的肩背将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宣氏就远没有这样得好运气,被罗姨娘结结实实撞了一下,直接一个不稳摔了个屁股墩子。   她疼得眼泪都直接出来了,还没来及发火破口大骂,另一个人的声音直接将她都盖了过去。   罗姨娘直接冲到陆家二爷的面前,哭嚎着抱住他,哭着说:“二爷,安姨娘她来了,她来找我了,呜呜呜……你快点将她给赶跑啊,我害怕,呜呜呜……”   众人从她冲向陆家二爷的那一刻起,脸上就写满了错愕,然后脑海中开始疯狂地回想,这两个人怎么就搞到一起去了。   宣氏的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一般,白的、红的、青的,最后成了比锅底还要黑的颜色。   陆家二爷恨不得一巴掌直接将面前的女人打醒,他阴沉着一张脸要将女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你认错人了。”   可是罗姨娘的力气太大,他扯了两下没有扯开,一时气恼对着下人们呵斥,“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将这个疯女人带下去。”   罗姨娘胆子小得很,早就被今天晚上看见的那张脸给吓疯了,现在全然失去了理智,错将陆家二爷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二爷,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如如啊,你最爱的如如啊,我肚子里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安氏来找我们报仇了,呜呜呜,可是我真不是故意的,谁叫她发现我们的事,是她逼着我动手的。全部都是她的错,二爷……”   周围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陆家二爷死死咬着后槽牙,直接一脚对着她踹了过去,气急败坏则着:“毒妇,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罗姨娘直接被踹到了地上,接着她的身下出现了一小摊血迹。她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又慢慢趴向陆家二爷的方向,反反复复念叨着:“二爷……二爷……”   她也没有念叨多久,很快就被人直接拖了下去。   陆家二爷深吸了一口气,黑着脸反倒是教训起站在一旁的陆谨言来,“忙着事业固然是好事,可也别太过忽略后院之事,不平家何以平天下。你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疯子,胡乱说话。她既然是你房里的人,你就要将这件事情给处理好。”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些话来,江婉容被他的不要脸给直接惊到了。   可陆家二爷还是忽略了一个变数。   宣氏是糊涂了些,但是不至于是个傻的,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陆中乾搞大自己侄子的小妾的肚子,被人发现之后还杀人灭口。   无论是哪一点都是她不能接受的,陆中乾却犯了全,一股怒火直接从脚底板烧到了脑门上。她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众人还没有反应得过来的时候,直接冲了上去抓花陆中乾的脸,“你这个不要脸的老货。”      ☆、083   私通的罪名可是不小的, 一般妇人遇上了这样的情况,多会先默默忍了下来,再私下里和男人掰扯清楚。可宣氏显然不是一般女人, 她怒目而视,恨不得将面前的男人给生吞了下去。   “家里外面多少女人是不够你玩的,我有说过半个不是吗,你现在倒是学起了偷人!”宣氏说着,更加火气上头, 对着陆家二爷的脸上又是几巴掌。   陆中乾用手臂挡着, 可就算这样脸上还是挂了彩,脸上火辣辣得疼着。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会栽在自己媳妇手里,他额头青筋凸起, 攥着女人的手,低声怒吼威胁着:“悍妇!悍妇!你现在给我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呸,你还敢对我不客气!”宣氏直接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去,插着腰叫骂:“我倒是要问问你,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儿子女儿都给你生了, 想要女人我也给你纳了妾,家里我一把手替你包圆了, 现在你还这样来打我的脸。你捂着自己胸口问问自己,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得起谁!”   在场的有不少的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这样夫妻当场反目成仇的戏码可还是头一次见,愣是没有人上前去将两个人给拉开。   陆中乾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觉得丢人, 气急败坏,最后居然和宣氏当场打了起来。   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陆谨言也好心地让婆子去拉开他们。   宣氏这次只怕是真的伤了心, 被拉开之后开始捂着脸,哭嚎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老夫人,我要去找老夫人给我的做主!”   也正如宣氏所愿,这事还是惊动了老夫人。可毕竟是丑闻,还牵扯了长辈,她自然是不够格儿去旁听,倒是头上“绿的发亮” 的陆谨言也跟着过去了。   宣氏今日的举动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也就更加想知道到了老夫人面前宣氏还会说出怎样的话,便一直等着陆谨言回来,准备问问看。   陆谨言等到夜深之后才回来,她原本趴在小几上半眯着,听到的动静之后硬撑着爬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问:“事情怎么样了?”“算是解决了吧,二伯母那边没再闹了,也下令禁止再提起这件事。”   江婉容瞬间清醒了过来,“那二伯母能忍得下去这口气?”   “先前是闹了一会,左右就是说要和离,说是见到二伯就恶心,这日子没有办法过下去。”他说得简要,实际上远不止如此。宣氏在这件事情上异常刚烈,足足哭了一个时辰,言辞激烈的控诉陆家二爷的不是,以及诉说这么多年自己有多不容易。他都算是耐心好的,都被吵得有些头疼。   老夫人先前一直任由她发泄着,还一边陪着不是,说是自己没有将陆家二爷教好。可在宣氏说出和离之后,老夫人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她也没有劝宣氏应该如何如何,只反问着:“要是你真的想要和离,我也绝对不拦着你,这是中乾犯的错,我不偏帮着。可你也要为孩子们想一想,谨实才算是刚起步,两位姑娘都没有婚配。和离倒是一时爽利了,可这让孩子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宣氏便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是呀,陆中乾不值得她留恋,她也早就受够了这气,可她的孩子们该怎么办。谨实倒是还好,还有功名傍身,以后还能有出路。可是她的两个女儿该怎么办?   婚姻之事对女儿家重要极了,若是传出这样的丑闻,以后她的女儿还怎么找一个好人家。   老夫人见她稳定下来之后,才掏出心窝子一点点劝说,“你仔细想想,你刚刚做的事情是不是过火了,闹得这么多人知道。以后传扬出去,别人都是要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的,你说说听见别人骂我们,你心里真的能过得去?”   徐氏坐在一旁听着,心里忍不住咋舌,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特别厚道的人,可和老夫人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她暗自告诫之自己,日后真要是和老夫人对上了,一定要打起千万分的精神,否则说不定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宣氏可不是就连骨头都不剩,原本就是陆中乾做了那种腌臜事情,现在她反倒是质疑起自己的不对来。可是她有什么不对呢?她想不明白,一下一下锤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着:“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可哭闹没仍旧没有什么用,她被人拿捏住七寸,就很难再翻出什么水花来。   江婉容在听到完整的过程之后,心里莫名难受着,有种喘不过气的的感觉。宣氏自私,喜欢阴阳怪气,也登不上什么台面,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在陆家二爷的这件事情上,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妇人,没人去怪罪加害者,反而是对被害者过于苛责,难道仅仅是因为性别的缘故?宣氏这还算是好,娘家还有些权势,闹到最后老夫人少不得同自己的体己里拿出一些来补偿她,那其他和她一样的妇人呢?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往深处想,不然窥见的真相便会让人遍体生寒。   身旁的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那点心思,伸过手揽过她,“你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不用担心。”   江婉容看向他,目前看来他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夫君,家世显耀、天子近臣、相貌优越、那种事情上也尽可能地体谅她。除了偶尔的不解风情,他近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可这种完美能够维持多长时间?   她点了点头,回答他也是在告诉自己,“我知道,我也没有害怕。”   因为天色太晚,两个人匆匆洗漱一番之后,就躺下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睡多长的时间,陆谨言还要去上朝,等他走了之后,她也清醒过来,直接让丫鬟进来侍候洗漱。   晴安告诉她另一个消息,“罗姨娘没了,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江婉容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测,饶是这样,在知道罗姨娘突然没了的消息的时候,还是等了许久才能喘过气来。   “昨夜老夫人亲自发话了,听说是用了一碗毒酒,走的时候也没个体面,直接被拉了出去找个地方埋了。”晴安顿了顿,叹了口气,“也算是报应吧,若是她没有害了安姨娘,也不至于回丢了性命。”   江婉容没有说话。   陆谨言调任的文书下来得急,老夫人就直接将她叫了过去问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明白她也什么都不了解之后,才旁听侧击地问起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梁平。   “你们都还是年轻的时候,趁着这个机会多往外面走走,多好。哪里像我现在,就是离开这京城稍微远些,就开始惦记着家里面的事情。”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依旧温柔得不得了,“你们还刚成亲,分离远了也不好。两个人在那边也算是提前体会一下过日子的感觉,要是合适的话,也要个孩子。你这个模样多好啊,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漂亮极了。”   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劝着她一起去梁平,要是放在昨天之前,她肯定坚定地觉得老夫人这是在为了她好,但是现在她反而不确定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将话给说死,“我再想想罢,这总归是件大事,我得要和谨言商量一下。”   “也是这个理。”老夫人点了点头。   她是想要和陆谨言将事情说明白,奈何他调任之前还有很多事情急着处理,一连几天忙得连人都没有看见。   陆谨言是在四天之后的晚上回来的,才进门还没有将斗篷解下,就开始来找她,“听说今日城外会放烟花,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好好就放了烟花。”   “听炼丹的道士说,今儿是九天玄女的生辰,皇上特意下了命令要给玄女娘娘庆生。”他皱眉看向自己,身上还是几天前的衣服,有些难以忍受,便匆匆走向旁边的房间,“我先去换身衣裳,等会出来找你。”   呆在平北侯府的日子也匮乏得很,听说能去城外放烟花,江婉容还是有些高兴的,连忙也换了身衣裳,等男人也收拾妥当之后,便一同坐上马车出门了。   马车在离城门两百米多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们下车之后就看见一整条摆着小摊的长街。   这条长街上多是卖各式特色食物,炸焖蒸煮,酸甜辣咸都有,香气从街头一直飘到了街尾,却神奇地不会串在一起。他们来得晚,街上早就有不少的人。当中有人在摊位前等着,已经买到自己想要的食物之后,就到中心摆着的一排桌椅前大快朵颐起来。他们脸上都挂着喜悦的情绪,没有什么忧愁,单纯因为面前的食物而高兴起来。   江婉容看着看着也有些饿了,百爪挠心般想要将东西都买来尝一下。陆谨言倒是没有说什么,陪在她身边,偶尔食物递到嘴边了,也会象征性地尝上两口。   他也没有忘记叮嘱,“少吃一些,外面的还是有些……有些不是特别讲究,尝尝就是了。”   江婉容“嗯嗯”点了点头,动作却是不停,虽然每样都只吃了一点,但是耐不住种类多,走到街尾时,她就差不多有些撑了。   不过两百米的路程,他们却花了不少时间,江婉容颇有些不好意思,“走吧,我们现在去城墙上去看烟花。”   她的话刚落完,便听见烟花特有的长啸声,一朵烟花直接窜上天空,直接在天空绽放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嗯……那什么……   ☆、084   这才是一个开始, 后面的烟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相继出现在天幕上,努力地展现出自己最好的样子。   那种转瞬即逝的美丽瞬间惊艳了整个天际,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身边的女人也全神贯注地盯着天幕上。   她相貌极为美艳,额头光洁,边缘处还有一圈毛绒绒的碎发,在美颜当中多增加了几分柔软。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她的骨相要比寻常人优越许多, 鼻梁高而突出,下颌线像是一笔绘成,整张脸上见不到多余的赘肉。   此刻她正捧着一碗刚买的酒酿, 酒酿冒出的热气氤氲了视线,倒是显得更加柔和起来,他不由地将手更握紧了几分。   江婉容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回过头来,笑着问他:“怎么了?”   身后是喧闹的人群在那一瞬间都成了背景,全世界只剩下她笑时的模样, 眼里亮晶晶的,里面有大片大片盛开的烟花, 热烈的,欢喜的,单纯地让人生出许多喜欢她。   长身玉立的男人微微侧过身子,俯身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正好远处传来烟花的长啸声, 一朵几乎占据了整个天际的烟花霸占了整个天幕。江婉容从小到大自然也看过不少次烟花,可远不如这次来得震撼,激动到脸色都有些红, 指着天幕对男人说,“快看!”   当今皇上真是出了大手笔,这次的烟花整整的放了一个时辰,等到结束时,江婉容还有些意犹未尽,玩笑着说:“现在我倒是希望天天都是玄女娘娘的生辰,这样的话就能天天出来看烟花了。”   “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买一些自己放着。”   “那没有多少意思。”江婉容就差掰着手指头来算,“这种烟花得一次放很多才好看,那就不知道要废多少银钱。我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可不得是省上一些。再说了要是真的能天天看烟花,烟花也没有多少意思,还不如留下一点期待。”   陆谨言并没有反驳。   看完烟花之后时间都已经不早了,江婉容在外面呆得自由,还不想就这么快回去,就提议说下人们都先回去,她再和陆谨言在后面慢慢走回去。   陆谨言才听了这个决定,就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一下,反对,“这儿离府上还有不少的距离,要是真的走回去的话,只怕你的这双腿都不想要了。”   “怎么可能,我体力那有那么差。今年和姣姣一起上山礼佛,不也是我自己走上去的。”她还是有些不服气,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地控诉着:“旁的人在成亲之前,都会一起出去逛逛。有些自幼在一处长大的,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多。偏偏我们是什么都没做过,别说是游玩了,就是成亲之后,你在府上的日子都是用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   陆谨言是一位极有原则的人,但是这种原则在自己的夫人面前显然是不怎么管用的。见她搬出了这个理由,他倒是认输得很快,“那就走吧。”   街道的两旁都点着灯,她慢慢吞吞地走在男人的后面,专门踩着他的影子往前面走。虽然已经成过亲,但实际上她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女子,看上去只觉得娇俏。   陆谨言恍惚有一种带着孩子出门的错觉,无奈地将她拉到前面,板着脸说了一句:“好好走路”。   “陆大人,这管天管地还管到了走路不成。”江婉容歪着头看他,故作不解地问。   陆谨言不动声色地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去,“你是我夫人,自然是要管的。”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温度沿着两个人相握的地方传递给了她,连带着也生出了许多异样的情绪。她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背,又想了想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嘴角渐渐沉了下去。   她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忘却那些仇恨与纷扰,如一对普通的夫妇一般,简简单单生活在一起。   可是不能。   在走到平北侯府门前时,江婉容忽然停了下来。   陆谨言走了两步之后,发现身边的女人没有一起跟上来,回过头来,深邃的眼里写着疑惑,像是在问:“怎么了?”   江婉容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又恢复到往日里沉稳端庄的样子。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面退着。   男人发现到她的动作之后,眉心紧蹙,就要走上前去,“你这是做什么”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了,我有话想要同你说。”她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之后,她才停了下来。   分明是夜夜宿在身边的枕边人,此刻却隐隐成了对立的趋势,江婉容心里其实没有多少的勇气,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做出来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假装轻松地指了指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还能笑着说:“你看我们俩中间还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男人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凝重,他孤身站在那里,声音较之平常要更低沉些,“你想说些什么?”   “我就不同你去梁平了。”江婉容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脚尖,“在这京城,我有着许多身份,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这么些,你走过来或者是我走过去都是可以的。可是去了梁平,我便只能是陆夫人……我不希望一辈子依附别人而活着。”   那样到了最后,她便成了另一个宣氏又或者是罗氏,这是她绝对不希望看见的场景。可她知道,陆谨言虽然没有明说,可还是希望她能够一起去梁平。毕竟两个人也才成亲不久,分居两地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听完她的话之后,陆谨言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接着整张脸沉了下来,周身笼罩着一种低气压。他明显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闭上眼睛之后睫毛都有轻微的颤动。等了好几分钟之后,他才缓过来,哑着声音说:“好,我之前也说过了会尊重你的选择。”   他两只掌心朝外,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像是极为难堪地看着她,极为认真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   她没有回答,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般,疼得难受,她分明是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两个人是一前一后回去的,出门时候欢天喜地,回来时阴云密布,任由谁都能察觉到中间的不对劲来。丫鬟们都放缓了自己的动作,比往日要更加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做了两个人中间的炮灰。   江婉容洗漱完之后,便一直坐在床榻上等着陆谨言回来,可是等了许久时间也没等到男人从浴室中出来。   她将今天自己说过的话又回想了一遍,觉得是有些生硬,就算是不想去也可以说得软和些。越想她便越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在很久不见男人出来之后,抿着唇走进浴室里。   男人早就已经洗漱好了,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人却是坐在春凳上,靠着一侧的椅背,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没有睡着。江婉容放慢了动作走了过去,借着灯光仔细看面前的男人。男人容貌依旧是俊朗的,只是眼底有着一层青黑色,整个人也呈现出一些疲惫的神态来。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要放烟花的消息,从府衙里回来之后连片刻的休息也没有,便又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出去。   是他自己想开烟花吗?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想让她高兴一些。   这么一想,江婉容的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愧疚,身后想要摸摸他的脸庞时,原本在浅睡中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抓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折。   江婉容痛呼出声,而他也瞬间清醒过来,看清楚面前的女子才将手放下,嗓音沙哑,“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在做什么。”江婉容捂着自己的手腕,见男人没有继续说话之后,抿了抿唇坐到他的身边去,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谨言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旁边,忽然他察觉到不对劲来,一只柔嫩的小手没入他的衣服中,然后来到小腹,最后在某个地方停留住。   他前面几天一直忙着,不曾有过,所以在这次有反应很快,几乎是手在握上去的瞬间,就已经起了变化。他垂下眼眸,看见女子乖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双风眼湿漉漉的,有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不用了,我有些累了。”他将她的手从衣服中拿了出来,然后站了起来,要往外面走,“已经不早了,睡吧。”   这种别别扭扭的气氛让江婉容心里面也难受着,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女子面上红红的,还带着一丝犹豫,最后仿佛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也没有再犹豫。素白的手搭上男人本就松松垮垮的腰带。   青筋凸起,张牙舞爪着。   她只看了一眼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指尖都在不正常地抖动着,最后脸朝前倾去,红唇张合,带着一点讨好。   生理上明明是愉悦极了的,可越是这样,头脑却越发清醒。   他们是夫妻,可是回顾之前的几次争执,全都是用这种方式去平息,直接粗暴并且有效,可往往问题永远都是摆在那个地方。   他伸手埋进女子浓密的发间,将自己全都退了出来后,扯过一旁干净的帕子,俯身替女子擦拭嘴角。   烛火之下,他的眸色深沉,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今日你在那样问话时,究竟将我当成了何人,夫君?亦或是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  车轱辘超线了,反正就是……就是还挺后悔的 没有了,文档我自己都删除了   ☆、085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 在感情里面也会有自己的计较,想要知道他在她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他甚至是不要求她的喜欢,毕竟喜欢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东西, 他愿意用很多时间去彼此培养。   但是无论怎样都不该像是他们最开始的样子,彼此对立、试探、一点点去探究对方的底线在什么地方。   面前的女人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有些躲闪,咬着唇问:“你不想的吗?”   “那你想我们之间只有这种事情吗?”陆谨言问。   江婉容不知道,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陆谨言对她好的画面, 一会儿就是身边人在谈论夫妻不睦的画面。她自小身边就没有妥帖的长辈,老夫人对她不错却时刻教导她要成为一位名门贵女,李氏就巴不得她什么都不好, 唯一真心实意待她的俞夫人到底也是外人,自然不可能教她感情之事。   而她一开始经历的便是她那个所谓父亲为了利益杀害发妻的事情,后来便看见宣氏百依百顺,最后陆家二爷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很难做到在一段感情当中完全地相信对方,因为爱本来就是虚无飘渺的,若是爱没了, 那到最后她和陆谨言之间还剩下什么。   孩子吗?他们很大可能也不会有。   嫩白的手指蜷缩,然后勾结在一起, 她坐在那里像是被人落下的小孩。分明她是低着头也看不到任何情绪,可看上去却是可怜得不得了,陆谨言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就突然顿住了。   他其实有些分不清此刻是真的,还有只是她的一个手段。但无论怎加, 他都没有办法就这么直接离开。   不大的房间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但是该耀武扬威着的, 还是耀武扬威着。   女子最后还是自己的一只手塞进他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扶了上去,食指的指腹沾着前面冒出来的一点粘液,在光洁处打转,然后微微倾身。   陆谨言只觉得浑身都是躁动的,说不好是因为生气还是其他。他用手抵着她的额头,说话就有些不耐烦了,“你是我的夫人,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可是我想试试。”江婉容抬着头看他,两颊都是通红的,显得一双风眼更是湿亮,明媚又无辜着。   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现在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她说:“陆谨言,我也想让你高兴的。”   缴械投降,俯首称臣。   他顿了片刻,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她的动作是生涩的,有时候还会磕磕碰碰,可就是这样,也给了男人极强的震撼,偶尔泄露出一两句闷哼声。但是他也不至于那么不清楚,在最后时候,还是强忍着将自己退了出来,就抵着女子的锁骨处,连发丝上都沾染了一些。   粘稠的,还带着腥味。   她还是有些发懵,愣愣地瞧着,还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陆谨言低声说,用帕子将她身上的东西都擦干净之后,直接抱着她去了房间里。   两个人之后就只是规规矩矩在睡觉,并没有发生一些其他,其实只是有些不大正常的。睡着之前,她迷迷瞪瞪地想,陆谨言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她晚上的时候坐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她在森林中一直奔跑,而她后面跟着的是一个体格健壮的老虎。她还没有跑多少路,就很快被追了上来。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吃掉之后,老虎整个都扑了上来,缠住她的四肢,将她当成了一个玩具一般不停地舔着。   她的身上都是湿哒哒的,还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一直被老虎捂着,她只觉得浑身都是燥热的,四肢都变得酥软,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缺氧致死的时候,她瞬间从梦中清醒过来,屋子里是一片漆黑。   很快她便又察觉到不对劲,身边的男人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指尖却挑开衣服的一角,滑入进去,四处肆虐。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和这夜色一样温柔,“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又听见男人说“那正好”。接着被抵开的双月退中便被迫接纳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黑夜中因为看不清楚,感觉就会被无限放大,酸软的,饱月长的,还有更多其他的感觉,明暗起伏中恍惚是梦中。   借着遮掩,她比往日更为热情许多,许多平日里不会做的动作都做了,不会说的话也全都说了。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她于情深处,一直唤着他的名字。   等第二日天光大亮时,她醒了过来,昨夜种种瞬间拥挤着出现在脑海当中,她第一反应那场胡闹应当就是个梦。但是掀开得被子一看,她心里又凉了半截,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   晴安将帘子掀开了一道缝,见她醒了之后,才直接进来,“姑爷早上的时候说要让您多睡一会,老夫人那里也派人去说了。但是等会您还得去老夫人那边去一趟,那边有丫鬟过来了说请您过去。”   “没说因为什么事儿?”   “问过了,但是没说。”   老夫人院子里人的嘴一向是最紧的,江婉容也没有说什么,唤了丫鬟进来的洗漱,收拾妥当之后才过去。   徐氏和宣氏都不在,就只剩老夫人拿着针线在缝荷包之类的东西。   她连忙走过去说:“老夫人,这是在绣什么,仔细眼睛了,要是不要紧的叫身边嬷嬷去做就是了。”   “谨言要去梁平,我在给他绣一个平安扣,保佑他在外面平平安安的。”老夫人放下了针线,对着自己绣的东西瞧了半天,招手让她过来瞧,“我怎么瞧着我绣错了,你过来帮我看看。”   江婉容侧过身子去看,老夫人的针线活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有一根线错了颜色。她委婉说出来之后,便自告奋勇地要替老夫人将错了颜色的线给拆了。   “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早上谨言过来的时候也在说,自己不需要这些,只要我把身体养好了就是最好的。”老夫人说起陆谨言时,整个人都变得和蔼下来,“他要是去旁处也是罢了,去梁平的话,我怎么也是要亲手做一个平安扣的。只盼着佛祖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能够让他顺遂一些。”   “梁平怎么了?”江婉容有些好奇。   老夫人脸上没了笑容,眼中多了几分哀痛,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说:“谨言的父亲,就是在梁平出事的。”   江婉容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的表情变了变之后,才说:“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   “这有什么该不该的,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想通了。”老夫人这么说,平静地将江婉容手中的平安扣接了过来,继续说:“中宸出事的时候,我就像是死了一回,问老天爷,怎么那么多人,就偏偏是我儿子出了事。再不济也是轮到我这个老婆子,怎么就带走了我的儿子。我都这样了,两个小孩的日子更是难过,更别说后来金氏走了之后。   早前几年,我还能看顾一些,就是这样两个人的日子也难。等到后来谨言自己考取了功名,他们兄妹两才熬出了头。这么多子孙后辈里,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们两个人,也是你进门之后,我这心里才放心一些。可舒坦日子,还没有过上多久,他又说自己去梁平。”   老夫人说着眼睛就有些湿润,江婉容心里也酸酸涩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得安慰着:“现在日子都是越过越好,您也能放宽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哪里能一点都不操心。”老夫人重新去绣平安扣,如话家常般闲聊着:“婉容,你也别计较他不带你去梁平,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对他来讲也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你在京城等着他回来也是一样的,要是有空了,就来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   什么叫是陆谨言不带她去梁平?   江婉容没敢将惊讶表现出来,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应当是陆谨言怕她不想跟着去梁平的消息传出来,别人会传出不好的话,索性就直接在老夫人面前说是自己不愿意带她去梁平。   虽然她自己是受益者,可还是想说不值得,她真的不值得陆谨言这么对她好。   江婉容心不在焉地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等用了中饭之后才回去。   既然陆谨言去梁平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也要开始替他准备行李,吃的用的,都不能被落下。没过一会儿,晴安倒是先问了出来,“夫人,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去吗?要是去的话,这么多东西是肯定不够用的。”   江婉容正在替男人整理的衣服,她的手停留在布料上很长时间,等了很长时间才慢声说:“先收拾他的吧,我们……我们再看看吧。等过了年天气还算好的话,就……到时候再说。”   晴安瞧着她的神色有些不大对,没有敢继续问下去。   陆谨言的调任急,临走前的晚上,江婉容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她会的菜色也不多,做了几样凑成了一桌。陆谨言倒是也没有嫌弃,让平江去将他年前埋下的一摊梅花酒给取了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让丫鬟在身边侍候,就如一对最平常不过的夫妇,陆谨言给她倒了一杯酒,“我亲自酿的,你尝尝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是真想更新,六点时候我睡之前和自己说,我就睡一个小时,然后醒来天就亮了,就……就很尴尬   ☆、086   梅花酒是用初雪融化的水酿造而成的, 除了酒香、梅花香,还有一种清冽的香气,入口没有丝毫的辛辣, 而是一种淡淡的甜味。这都有些不像是酒,而是一种带着酒味的甜羹。   江婉容觉得奇怪,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喜欢喝这样的酒?”   “喝着还觉得不错,说实话我也是头一次酿这样的酒, 听说女儿家都喜欢这个味道。”陆谨言笑着调侃了一句, “那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订了亲么,我就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顺手酿了一些, 我书房院子里还留下了几坛子呢。你若是喜欢的,改天让人直接去取。”   “你那时候就想好了吗,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一比较江婉容发现自己做的确实少了些,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他一般,想了想去自己的梳妆台旁,从一个盒子中取出一块玉佩来, 递了过去,“送玉虽然俗气了些, 可我身边从小戴到大的也便只有这个了。直接送你便是了,我想买你几坛子酒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都是落在旁处,伸出来的手掌心中却安静地放着一枚玉佩。   玉佩上的花纹很是古朴, 底下还刻了一个“江”字,又是从小戴到大,其意义都是不言而喻的。   陆谨言用手抵着唇边, 笑了一声,伸手将玉佩拿了过来,妥帖地收入怀中,“我会好好保存的。”   两个人喝了不少酒,他暂且还不将这点度数的酒放在眼里,江婉容却早就喝得迷迷瞪瞪,两颊都是酡红的。她手肘撑在桌子上,袖子直接滑落下来,小臂白生生的先是一截脆藕。她却没多少知觉,头轻轻靠了上去,风眼里是湿亮的,她问:“陆谨言,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喝醉之后的她很难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说得也艰难,“明明以前你也是不喜欢我的。”   她说的从前,实际上是指上辈子。上辈了洞房花烛夜那天,他们其实很少有交集。哪怕是在一些公众场合,两个人遇上了之后最多就是相□□个头,感情淡漠得可以。   但是这辈子所有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将清醒时的那些礼义廉耻都抛在了脑后,拉着他的手直接放在自己月匈口的位置,含含糊糊地说:“你摸摸看,我的心是不是跳着的。我怎么一直觉得我已经死了,这些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陆谨言听见了“死”字,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替女子将嘴角的一缕头发拿开,“好好的,说‘死’不‘死’的干什么,一点都不吉利。”   “因为我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啊。”江婉容说完之后,自己反倒是咯咯地笑了,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还知道一个秘密,现在的皇帝啊,两年之后就要殡天了。”   陆谨言原先见她态度认真,心中下意识有一分相信,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之后,心反而是落了下来。他这次前往梁平,表面是贬谪,实际是奉了明德帝的命令,接人驻守在梁平的军队。明德帝深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但太子仍旧不能独当一面,怕自己死讯传出之后,戎族会趁机作乱,更怕狼子野心的宁王会挥师北上。   梁平是最后一道防线,梁平在,则大周在。   “以后这样的话莫要说了,被人听去就是个麻烦。”陆谨言知道她喝醉了,低声叮嘱着,伸手轻轻将她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拨,肩膀前倾,让女子靠过来。   “我不会和别人说,只和你一个人。”她仰头看向他,笑的时候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她说:“因为我只相信你。”   她是巴掌脸,五官精致明艳,笑起来的时候毫不设防,多了几分单纯,却莫名让人心里一颤。   因为才喝了酒的缘故,薄唇上还有着一层水光,看上去更是娇嫩。呼吸间都是梅花和酒的香气,轻微张合着,让人蠢蠢欲动。   陆谨言顺从内心的想法,对着红唇亲了下去,就只是简单的一触即分,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她却觉得有些不满意,哼哼唧唧着:“还要。”   喝醉之后的江婉容就像是小孩一样,陆谨言觉得好笑,问着:“哪里还要?”   她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是脸颊,在脸上胡乱指了一通之后,说:“想要你亲亲。”   陆谨言今晚格外好说话,当真就顺着她指过的顺序一一亲了过去,然后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擦着鼻尖,连呼吸全都交缠在一起。男人的身体开始变得紧绷,嗓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轮,沙哑异常,带着些许诱哄,“还有什么地方。”   她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身子微微上挺,曲线惊人,某处甚至还在轻轻颤着。她尤不自知,傻乎乎回了一句,“你想要亲什么地方便亲什么地方吧。”   羊入虎口,全凭着一份自觉。   陆谨言笑了一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好”。     ——   陆谨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江婉容是全然不知道的,只知道自己隔天起来的时候,身上哪哪都在疼着,特别是某些部位。她怕在丫鬟们面前闹了笑话,曾自己偷偷看过一眼,身上有很多红色的印记,特别是月匈前,还有双月退中间的软肉。   月匈前倒是还能理解,权当是男人突然发了兽性,那处皮肤娇嫩,弄出痕迹来也不怎么奇怪。   可怎么……怎么连那种地方也有?   她木着脸回想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儿,可喝了酒之后早就忘记得七七八八,隐约能回想几个片段,无外乎是她双月退缠着他的月要或者是他闷声进入时的画面。好像之前她还一直让他亲她来着,这……浑身的印记该不会是自己求来的吧?   这个认知让江婉容整个人如遭雷劈,半天没有回过神,后来发誓决计再也不要提及此事。   自从陆谨言去梁平之后,老夫人怕她心里难受,时常将她叫过去说说话,周氏和二房的两个姑娘也过来了几次,但是发生了陆家二爷的那件事,两房也不好走得太亲近,来往要比之前少了很多。   这样江婉容反倒是自在很多,有很多闲暇的时间来打理自己的嫁妆,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也会在想陆谨言在梁平怎么样了。   府中的人和事没有多少变化,就是经过罗姨娘的事情,宣氏对着陆家二爷的态度越发不耐烦,经常在自己的院子里就吵了起来。有一次两个人直接对打起来,闹得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后来陆谨实去找了宣氏,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宣氏没再理会陆家二爷,转而操心起自己两个女儿的婚事来。   说起婚事,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房的陆锦媛的婚事突然提前到年前,徐氏不得不开始张罗。她在私下里想着,或许就是因为整个原因,徐氏才没有功夫来找她的麻烦。   陆锦媛婚事要提前,她的姐姐陆锦芷也专门回来了一趟。   陆锦芷不愧是平北侯府的嫡长女,容貌和气度都是顶顶的好。想来她在长乐公主府的日子应当不错,所穿所戴皆是不凡。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锦芷看上去很是憔悴,不太像是个正常人。   她在向老夫人请安之后,往四周又看了一圈,笑着问:“锦瑶呢,怎么也没看见那丫头出来?”   江婉容不由觉得奇怪,不是说陆家的这位姑小姐同陆锦瑶没什么情分,怎么最近两三次都还专门问起。      ☆、087   老夫人自然不会怀疑, 她巴不得底下的子孙后辈都能够和睦相处,笑着说:“在自己院子里呢,她哥哥不是才去了梁平吗, 她现在心里还在难受着,也就没有出来了。”   陆锦芷点了点头,也在附和,“锦瑶一贯是最爱跟着三弟后面的,也不怪她心里难受, 我这也觉得突然得很。”   她眉心蹙起, 突然想起来一般,提议着:“要不然让锦瑶跟着我一起,去长公主府散散心。长公主府时常有宴会, 也热闹得很,我们姐妹在一处,还能说说话。”   老夫人还没有说话,徐氏先沉着脸反对了,“锦瑶一向是有些怕生,你强行让她过去做什么。锦媛成亲的日子也近了, 府中都是忙乱的一片,还要张罗着给各位姑娘定做衣裳首饰, 她现在出去到时候怎么来得及。”   “到时候我在那边替她做一身就是了,这有什么的。”陆锦芷看向老夫人,眼眶微红,“我出嫁得早, 姐妹们不是常在一处,看见旁的姐妹们说说笑笑的,我这心里都怪不是滋味。这可不是巧了, 有这么一个机会,就让锦瑶去我哪里住上一段时间吧。”   江婉容听着这些话都觉得假,大姑小姐嫁得也不算远,这么多年没体会过姐妹情深,还不是因为嫁得好了反而瞧不上母家这边的堂妹们。再说了,要是真的想感受一把姐妹情深,你亲妹妹不是还在么,怎么就非要找一个年岁相差不少、也没什么交集的妹妹过去。   这明显是中间有什么目的,偏就是他们陆家人真的相信了。   老夫人一脸动容,“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等会去问问看锦瑶,就依着她的意思,你们姐妹们自己商量着,我也就不管了。”   “祖母得管,我还指望着你能管我一辈子呢。”陆锦芷说。   老夫人被哄得笑着合不拢嘴,徐氏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随后陆锦芷去了徐氏的院子,母女两准备说说体己话。   徐氏才进了屋子,便让嬷嬷将门给关上之后在门外守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等进了里间,她便控制不了火气,转过身来质问陆锦芷,“上次我不是已经和你说好了,不能是六姑娘,不能是六姑娘,你怎么就非不听呢!陆谨言虽然调任去了梁平,可在圣上那里还是有了姓名的,随时都能调回来。等他回来之后,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岂能善罢甘休了?”   “到时候木已成舟,我再推说是她陆锦瑶行为不检点,勾引了她的姐夫。我便是一个受害者,谁还会说我什么。”   徐氏看着她嘴硬的样子,气得不轻,猛得将她面前的桌子一拍,“糊涂!糊涂!那有你想得这么简单,难道是将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   “那娘亲,你说我该要怎么办?我好好得了这种病,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陆锦芷没有能够忍住,直接哭了出来,“我走了倒是没什么,可烯哥儿该怎么办?别人瞧着我风光,但是内里是怎样的你还不知道吗?沈琅对我没多少感情,假使后面娶了一个有手段的,烯哥儿岂不是连活着都要提心吊胆的?   锦瑶她不一样,她是我的妹妹,又是比较好拿捏的,日后有您在一旁看顾着,定是不敢苛待烯哥儿的。再说了,这对于她来说不也是个大机遇吗,不然她怎么能够嫁进长公主府,我这不也是在帮她谋求这富贵。”   可这富贵送给别人,有几个人是愿意要的。   徐氏面上闪过纠结,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锦芷便抓住了机会,一把攥着徐氏的袖子,脸上已经全部是眼泪,她苦声哀求着:“娘亲,你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是女儿没用,日后不能在您的身边尽孝了。女儿就烯哥儿这么一条血脉,就求你日后护着些。”   她说着整个身子下滑,就直接要给徐氏跪了下来。   徐氏的心里又岂是好受,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又怎么能不偏帮着。她抱着陆锦芷也哭了起来,“怎么好好的,你就得了这种病。”   这边徐氏母女的的谋算江婉容是一点都不知道,可也猜到她们没有在打什么好主意。陆谨言去梁平之后,他们这一房也只有她一个人做主,要是陆锦瑶真的出了意外,不管从什么方面,她都逃不了干系。   所以即使她心中有些不情愿,可还是不得不去找了二房的两个姑娘,托她们去劝说一下。   陆锦素倒是答应下来,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外面的人都觉得能去长公主府,肯定能结交到不少权贵之家的女眷,三嫂也不怕今天的事情传了出去,旁人会误会你见不得人好?”   要不说这个二房的姑娘是个玲珑心思,哪里真的在说江婉容,而是在问自己。向江婉容讨要个准话,要是别人误会了她该怎么办。   江婉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笑着说:“就是家里人之间说几句话,怎么就扯到了见不得旁人好?你放心,若是外面有这样的闲话传出,我头一个都是饶不了他们。”   她说着让丫鬟去库房里取出一对如意凤尾簪,递了过去,“这刚好是一对儿,原本外祖家以为我会有个妹妹,特意让人寻来的,我倒是没有这样的福分,不如就送你了吧。这东西就是图个吉利,你也不要推辞了。”   陆锦素爽快得很,应下来之后就出了门直接去了陆锦瑶的院子,将陆锦瑶说得答应了下来。   但是最后不知道陆锦芷和陆锦瑶又说了些什么,那个小傻子又临时变了卦,说是要去长公主府。江婉容最后也没有办法,只好让春景跟着一块过去了,并且嘱咐春景,只要保证陆锦瑶的安全就行。要是她真的吃了什么亏,就由着她去,总是要让她长一点教训。   她后来也将这件事情写信去告诉了陆谨言,还吐槽了一下陆锦芷书说场面话的功夫真的是练到了家,也不知道周围的人是真的被感动到还是装装样子。   但是梁平离着也快要有半个月时间的路程,等那边收到这封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江婉容头一次感叹这距离的遥远,看着树梢头上的叶子发黄卷曲落下时,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想陆谨言了。   京城的冬天冷得很,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刀子在割肉一般,老夫人体谅后辈,免了日常的请安,江婉容窝在屋子里就更加不想动弹了。   屋子里升了炭火,几个丫鬟也全都躲了进来,三两个围在一起做着手工活,顺便闲聊着。   中间夏岚莫名说了一句,“就这么一直呆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到了冬天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连吃的都便少了,天天就那些菜色。还是姑爷好,还送来了一些蔬菜解解馋。夫人,你说梁平那边的天气一直是暖和的吗?”   “书上说一年四季都像是春天,但是说不好,我也没去过。”江婉容还能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吗,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说说,你都是在背后收了多少好处,至于这么向着外人说话?”   “这还是沾了您的光,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奴婢倒是真的想去梁平一趟。”   江婉容偏爱素食,喜欢各种各样的蔬菜,可入了冬之后,京城中的蔬菜便少得可怜。梁平因为天气特殊,蔬菜一年四季都有种植。陆谨言也不计较时间和花销,日日让人往京城送着,连带着底下的几个丫鬟也跟在后面吃了不少。   她想了想中间的花销都觉得有些肉疼,听见她这么说倒是笑了,“现在可是来不及了,早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就该让你跟着一起过去。”   “怎么就来不及了。”夏岚自动将她后面的话给忽略掉,坐到了夫人旁边的脚踏木上,掰着手指头,“从这去梁平,要是走得快些,大概十日就能够到了。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到年底,过去收拾一番,不是正好赶上了过年。”夏岚笑得有些贼兮兮的,“这可是你和姑爷成亲之后第一个年头,难道不想在一起过了?”   这么一盘算,倒是真觉得夏岚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江婉容有几分意动,可还没能真的能下定决心。   正想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惊呼声,她扭过头要朝着外面看过去,就看见窗户上一道人影闪过,然后春景背着一个人直接闯进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睡觉把脖子扭了,然后整个脑袋疼了一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操作 留评,红包,我去去晦气   ☆、088   房间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还是绯珠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帮着她将背上的人放到椅子上去。   等看清楚昏睡中的人是谁时,她被吓了一跳, 惊呼着:“六姑娘。”   陆锦瑶现在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不知道怎么她早就昏睡过了,从外面刚回来灌了那么久的冷风,可额头还是一层汗,脸颊还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是怎么了?”江婉容也惊讶地直接站了起来, 走了过来之后, 连忙用手贴着小姑娘的额头,“你们不是在长公主府吗,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先前郡王妃说是要请姑娘吃饭, 谁知道去的时候只看见了郡王。姑娘中了迷药,我将郡王披晕了之后,才背着姑娘逃出来的。”春景说着直接就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请夫人责罚。”   她三两句话将事情说得明白,却听得江婉容心里直拱火, 她陆锦芷到底是想干什么,这样做不是分明想毁了姑娘家的名节, 和要人性命有什么区别。   她仔细看向陆锦瑶的领口处,看见衣领虽然有被拉扯过的痕迹,但是还完好无损,想来那个郡王是没有得手。她心中瞬间有了主意, 当即同夏岚说:“背着六姑娘去老夫人那里,我们去问问夫人,到底她的女儿要做什么。”   晴安瞧着, 问了一句,“要不要先去请个大夫来,看着六姑娘有些不大对劲。”   “让老夫人去请,也让她看看,这丫头到底受了什么。”   出门的时候,江婉容特意将自己的衣服减了两件,一行人往老夫人的院子去时,她在路上早就被冻白了脸。   等进了屋子之后,她直接往屋子中间一跪,顿时就哭了出来,“老夫人求您帮帮我们姑嫂两,锦瑶哥哥这才出去了多长时间。是我没有本事,没能护得住这丫头,只能过来求您了。”   她哭着就要往下面磕头,一旁的嬷嬷连忙掺住她。   老夫人都被吓了一跳,“快些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一向稳重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是……”江婉容才开了口,眼泪就止不住,不停地往外面冒着。   她原本就是明艳的长相,现在白着脸哭出来,虽然没有楚楚可怜的感觉,却还是让人心里揪了一把。毕竟人人都有爱美之心,美人嘛,还希望她永远美艳不可方物。   绯珠倒是跪了下去,在老夫人面前将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夫人从六姑娘去了长公主府,就一直念叨着,生怕姑娘在那边住得不习惯。今天正说起了,就看见春景背着六姑娘回来了。”   她紧接着将春景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又说:“夫人听得都快昏厥过去,但是想着六姑娘的事儿耽搁不住,连忙过来求您给个主意。”   春景老夫人是知道的,原先是陆谨言身边的人,虽然后来跟着江婉容,但说到底还是平北侯府的人,说话应当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老夫人的目光越过跪在堂前的丫鬟,往后面看去,等看见陆锦瑶不正常的面色之后,猛然将桌子一拍,“还不快去将六姑娘扶去偏房,让人快点去找个大夫来。”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旁边哭泣不止的江婉容,又说:“去将夫人也请过来。”   早在春景打晕郡王背着陆锦瑶回来之后,陆锦芷便派人来告诉了徐氏。徐氏慌乱了一阵,倒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想着这件事情事关姑娘家的名节,谅她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不敢将这件事情闹大。   因此在老夫人派人来请时,她也没有在意,直接过去了。等进了屋子,看见黑着脸的老夫人和哭得眼睛通红的江婉容时,她心中“咯噔”一下,察觉到不好,连带着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但是这种不自然只有一瞬间,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向老夫人请安之后,还能朝着江婉容关切地问一句,“婉容这是怎么了。”   就冲着这份不动如山的反应,江婉容都要直接叫好了。   “就是找你问些事情,你先坐下把。”老夫人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其他的。   徐氏挑了挑眉,也顺从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大夫很快也被请了过来,去看过陆锦瑶之后,直接给出了结论,“姑娘这是中了一种迷药,这个迷药中还有些催情的效果。但是姑娘摄入得不多,等清醒之后毒也就被排得差不多。”   “那她怎么一直都没有醒过来。”江婉容连忙问。   大夫回答说:“姑娘应当是受了惊吓,所以昏睡了过去,这没有什么大问题。若是不放心的话,我就再开一副安神的贴子。”   “那就麻烦大夫了。”江婉容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有看向了老夫人,只唤了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黑了,她都多少岁数了,这种腌臜事见得不少,自然猜得明白。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女做出来的,更没想到受害人同样是自己的孙女。   徐氏倒是没有真的傻白甜,在这个关口上还问一句“这是怎么了”,反倒是一副积极配合的样子,“老夫人,想来这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就直接派人去长公主府上,将郡王妃叫回来。锦瑶怎么说也是她的妹妹,既然是在她府上出的事情,她怎么都难逃其咎。”   话说得漂亮,瞧不出一点心虚,江婉容都想给她拍手叫好了。   不过真的拍手是不可能了,她在背地里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可不是说姑小姐,锦瑶是她的亲堂妹,她一向是最知礼,对姐妹们最亲近的,不然这次也不可能直接让锦瑶过去小住。就是不知道长公主府上是出了那个天杀的,才能对姑娘家做这种事。若是找到了叫她活剐了都不够,死后都是要让她一辈子呆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原本陆锦芷就活不了多少时候,徐氏已经忌讳着生死之事,听她这样说,心里就有些不舒坦,“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恶毒了些,这不是你这个身份该说的话。”   “一点也不恶毒,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江婉容眼眶都是通红的,看向老夫人,“我们是哪点不如人了,府上的姑娘要受到这样的侮辱。就近二姑娘的亲事也要办了,底下还有几个姑娘没有说亲。现在得亏是没有闹大,要是闹大了我们府上的名声怎么办?老夫人,现在我想起来都是后怕。”   徐氏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老夫人想了想之后,才阴沉着脸开口,“长公主府是该给我们个说法。”   陆锦芷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就已经有了准备,过来得很快。不过比起上次来的满身华服,这次她只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甚至没有戴多余的首饰。没了这些,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来,一张脸都是煞白的,明显能察觉出病态了。   前短时间好好一个人就成了现在这样,老夫人心里莫不是惊讶的,甚至顾不上一开始的质问,脱口而出的就是:“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最近身子不大好,一直病着。”陆锦芷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没等人问,自己先是提了起来,“六妹妹呢,已经回来了吗?”   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最后点了点头,“已经回来了,你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知道。”陆锦芷在旁边丫鬟的搀扶下,先是跪了下来,“所以我来给您请罪了。”   犯了错的人倒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江婉容这就有些演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用帕子将眼泪擦干净,想听听看陆锦芷到底想说些什么。   不仅是她,就是屋子里的人都想知道,全都往这边看着。   陆锦芷回看了一眼,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老夫人见状,便让屋子里的丫鬟都下去了。   整个屋子都变得空旷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沉闷的寂静,只听见陆锦芷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在胸腔间和喉间划拉,发出类似乎拉风箱般的声音,听得江婉容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陆锦芷的手帕里便全都是血迹。   老夫人是真的被吓到了,“快让人去请大夫啊。”   “没事,最近一年我都已经习惯了。”陆锦芷露出一个笑容来,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我都不知道已经找了多少大夫来看过了,都说是药石无医,我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求老夫人答应我一件事情,在我走了之后,让锦瑶嫁入公主府。”   她刚说完,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江婉容饶是将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都想不到她能这般不要脸,火气上来了之后,直接将这件事情否决了,“我不同意。”   这不是纯粹恶心人吗,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愿意上演二女共侍一夫的戏码。   而陆锦芷用一种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的眼神看着她,冒出来一句,“我就知道你们会不同意。”   “可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管有没有夫妻之实,锦瑶都已经是沈琅的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嫁过去。”她脸上全是泪,用上了对付徐氏的那一套,对付起老夫人来,冠冕堂皇着:“我这也都是为了她,嫁入长公主府,便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我都是一个要死的人,怎么会挡着的她的路,她日后嫁过去,便直接是当家主母,还不快活吗?”   可继室就是比正室低了一头,百年之后到了正室面前,行得都是妾室的礼,这也叫为了陆锦瑶好。   江婉容直接被气笑了,拿着自己的病说事,难不成你要死了,所有人都不活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去工地实习一个礼拜,后面一个礼拜的更新就是很魔性 继续红包,88章节的,希望大家都发发发   ☆、089   徐氏也不知是真不知情, 还是装出来的,过去将陆锦芷一把揽着怀中,哭着说:“你这孩子, 怎么就这么傻,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自己一个人害怕,脑子一昏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小叔和小婶走得早,锦瑶这几年也过的艰难,这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专门捡了没有依仗的欺负。   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的儿, 你说你怎么就偏偏得了这种病。你若是走了,我该怎么活啊。”   陆锦芷眼眶是通红的,扶着徐氏的手在不停颤抖着:“女儿不孝, 锦瑶是个好姑娘。娘亲,以后你就将她当成我,权当是我还在。”   说着,她就要磕头,徐氏不让,两个人拉扯一番, 最后抱头痛哭起来。   江婉容注意到老夫人的神色有些松动,心里“咯噔”一下, 她该不会再这种时候突然心软了吧。   老夫人是有些心软,这种心软一方面是陆锦瑶的名声有毁,但是更多还牵扯了其他方面。先前陆锦芷话里的意思说得明白,让徐氏将陆锦瑶当成自己闺女一样对待。哪怕徐氏心里不情愿, 总是要为了外孙对陆锦瑶好一些,连带着大房和六房的关系也会缓和起来。   有些事情就算不摆在的明面上,老夫人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 比方说随着陆谨言地位的上升,大房和六房的关系就变得得微妙起来,假以时日定然是要撕翻脸皮的。她要是不在了倒是还好,左右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可若是那时候她还活着,子孙不睦,她以后该怎么去见自己的丈夫。   让陆锦瑶嫁去长公主府,或许就是一个契机,让两房重修于好的契机。   将好的坏的在心里一核算,她心里倒是有了一个决定。   见老夫人想要开口,江婉容就先说了出来,“我公公婆婆走得早不假,但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锦瑶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徐氏和陆锦芷止住了哭声,看了过来,她用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语气说:“大姑姐,才知道你身体不好,我心里比谁都难受。但是锦瑶的事还是算了,她哥和我都想让她嫁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以后就是借着侯府的势,想必男方家里也不会亏待了她。   长公主府那样的家世我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她不必大姑姐从小按着嫡长女的路子教养长大,性格懦弱耳朵根子软,以后如何应付得了长公主府上的人情往来。被等到了最后,亲事不成,反倒是结了仇。”   她自认为自己说得有理有据,也不咄咄逼人,但是陆锦芷便像是没有听懂一般,停顿了几秒之后,反而是问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和锦瑶的关系一向不好,你是不是怕她嫁得好了,风头会盖过你。”   江婉容想一口痰直接吐在她脸上,想不明白就凭着陆锦芷这种智商,怎么能在长公主府生存这么长时间。徐氏本就偏帮着自己的女儿,就连老夫人在打定了主意之后,偶尔说那么一两句话,意思也是这门亲事对陆锦瑶实际上是一件好事。   三个人轮番在她耳边念叨着,让她恍惚有一种错觉,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的事儿。   她突然发现,上辈子的记忆也不一定是可靠的,原本她以为很了解的人,突然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在这种认知中,她从一开始的还能说几句话,到后来逐渐沉默起来。   三个人自以为将她说动了,自己倒是商量起来后面的婚事怎么办,她便如一个事外人坐在旁边冷眼旁听着。不过在结束之后陆锦芷要离开的时候,她笑了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其实觉得你挺可怜的。”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光微冷,带着嘲讽,“自己得了病,命都要没了,不想着怎么好好治病,怎么才能让自己活得长一些,反倒是替自己的丈夫张罗起新人来。啧……以后自己的夫君记着别人的好,自己的孩子将别人当作亲娘一样孝敬,自己留下来的一切都被另一个人享用着。”   都这样撕破脸了,她也不介意将话说得更难听些,称赞着:“郡王妃真是好忍性。”   这番话就像是刀子一样,冷不丁在陆锦芷的心上划了一道大口子。但凡是个人,谁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让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的脸更加苍白,像是一个死人般,站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江婉容直接让丫鬟背着陆锦瑶离开,丝毫不管后面丫鬟们的惊呼声和徐氏的哭喊。   等她回了院子之后,立即向身边的丫鬟吩咐着:“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捡出要紧好带的,其余封存起来。晴安和妙菱,你们去清点一下我账上还有多少银票和地契,一起带走。夏岚你出去联系一下安平,问能弄来几辆马车,我们挤挤。等收拾好了,就立马去梁平。春景呢……你进来,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春景立马站了出来,跟着进去了,才关上门就听见自家夫人问:“你主子在京城留下了多少暗卫?”   “没有,奴婢没听懂您在说些什么。”她话刚说出口,就对上了夫人的目光。   冷冽的、严厉的,仿佛能够直击人心,能够看穿所有谎言。   她想了想,该不会是主子在走之前和夫人说过这件事儿。照着主子对夫人的上心程度,也不是不可能的。   江婉容见她一直没有说话,稍微有些不耐烦,“嗯”了一声。   春景就诡使神差地就说了真话,“大概一百六十余人,大人吩咐了他们留下来,保护您的安全。”   “那要是我想现在去梁平,他们也要跟在后面保护我们是不是?”江婉容坐了下来,开始想后面的事儿该怎么安排。   她是一定要去梁平的,老夫人和徐氏的态度让她都觉得有些窒息,再留下来的话保不准就真的强逼着陆锦瑶嫁给沈琅。   春景反倒是犹豫起来,“要不要先去和大人说一声?”   “你觉得这个时候来得及吗?”江婉容反问回去。   春景想了的片刻之后,就应了下来,“奴婢立马去办。”   这一次去梁平,就不知道要呆上多长时间,所以准备的东西要多上很多,江婉容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她正在安排妙菱将首饰打包起来时,就听见有丫鬟来说陆锦瑶已经醒过来了,不过一直在哭。   她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但是想了想之后,还是过去了。   小姑娘双臂环着腿,坐在床榻最里面的位置,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有些可怜。她寻思着才经历了这种事,小姑娘应当还有些的害怕,所以缓和了语气,“我打算去梁平找你哥哥,你也一起去,要收拾什么先去和自己的丫鬟说一下,要是早的话明早就走。”   “为什么要去梁平?”陆锦瑶抬起头,红红的眼眶中全是不解。   虽说心智上陆谨言兄妹两简直不像是同一父母所生,但是外貌上两个人还是有些相似的。比方说小姑娘现在的表情就是像极了她的兄长,江婉容突然就没有那么生气,将之前在老夫人院子里发生过的事情仔仔细细都告诉了她,包括老夫人和徐氏母女想要让她嫁给沈琅的事儿。   陆锦瑶是有些笨,可还是能听得懂人话。一张小脸都是煞白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拼命地忍着,她咬着唇说:“好,我让人去收拾东西。”   听见她这么说,江婉容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还是有些怕陆锦瑶为了和她怄气,又要决定留下来。   可留下来有什么好结果?她也是存了私心的,陆谨言就这么一个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未必不看重陆锦瑶。小姑娘虽然专门给她添堵,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小事也就算了,可这种大事,她若是不帮着些,陆谨言那边就完全交代不过去。   她点了点头,正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小姑娘特别细小的声音:“嫂……嫂子,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真心喜欢我?”   一句话被她说得磕磕绊绊,看向江婉容时,眼里全是茫然和不知道所措。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同样是侯府的姑娘,只有她没有父母亲,旁人待她都“客气”得很。这种“客气”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不在意和漠视。平北侯府明明也是她的家,她却始终活得像是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活着。   在那一瞬间,江婉容仿佛通过她看见了多年之前的自己。在经历了最亲近之人的背叛,在明白身边所有的善意都不过是伪装之后,她也会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她本身就是一个不讨喜的小孩,不然为什么偏偏是她要遭遇种种磨难。   她那个时候特别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来救救她,无论是谁都好,只要来救救她,哪怕是说一句话也好。   可是没有,她在一种极端的负面情绪中,安静地死去,没有一点声息。   多年之后,她却成了能够解救别人的人。   她想了想之后,走了过去,弯下腰去拉着陆锦瑶的手,平和而肯定地说:“不是,是她们不对而已。每个人都会等到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只是你还没发现,或者是她来得有些迟。”   小姑娘的眼睛眨巴眨巴,眼泪就这么落下来,像是小溪一样,哗啦啦也没有个止境。然后她猛得往江婉容的怀里一扑,嘤嘤嘤着:“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江婉容内心(duck不必):我今天应该换身衣服的。 下章就见面了,撒花。顺便治病,做做生娃娃可以做的事情   ☆、090   陆锦瑶说坏倒是也没有多坏, 也许是因为之前被吓着了,性格上就更加粘人,像是一条小尾巴一般, 一直跟在江婉容的后面,片刻都不肯离开。   晴安私下里和江婉容小声嘀咕了一句,“六姑娘改变怎么这么大,现在这表现也太瘆人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上你, 还是又想在背后使坏, 奴婢这心里一直不安定。”   这种可能江婉容倒是也想过,可若是陆锦瑶真的有这份心机,又怎么会被人欺负成这样。她交代晴安说:“你私下里多注意些, 等到了梁平之后同她哥商量一下。”   晴安没有敢多数。   江婉容收拾东西的动静不算是小的,很快徐氏和老夫人那边都得到了消息,所以在她们要离开的时候,一行人就被徐氏带来的人给拦了下来。   徐氏嘴皮上硬,但是害怕江婉容就这么直接离开,为了一桩婚事将自己得侄媳妇和侄女逼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再说, 等她们去了梁平,添油加醋将事情同陆谨言说一遍, 那个黑面的阎王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徐氏拉着江婉容的手,亲热得不得了,“锦瑶的事儿你们若是不满意了,可以坐下来谈谈。我这个做伯母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真心将锦瑶当作自己的女儿,又怎么可能去害她。你们现在年纪小,考虑东西还不全面, 以后你们就知道这样安排的好处了。”   江婉容根本不吃这一套,徐氏哭她也哭了起来,抓着徐氏的手,“我们也不是为了这事儿,就是单纯想谨言了。我们这才是成亲的第一年,就身处两地,就没有不想的。我现在就想着过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一个团圆年。”   徐氏心里犯了一个白眼,江婉容也打心里厌恶着徐氏,在后面有样学样,该哭该闹得一样都没有丢下。两个人明明都知道对方说的是谎话,又不得不继续周旋下去。   随着拉扯的时间越来越长,到底是徐氏落了下风,她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你们今天敢走一个试试。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把各个门都看好了,谁要是让三少夫人出去了,就直接乱棍打死。”   “夫人,这算是威胁吗?”江婉容站在她对面的位置,黑眸冷冷清清,身上气势骇人,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盛怒时候的陆谨言。   徐氏由心底生出恐惧来,而后又挤出慈祥的假笑来,挥手扫过院子里的人,对着她说:“婉容,你总不希望这么多人因你而死吧。”   真的有丫鬟禁不住吓,当即就跪了下来,求江婉容听夫人的话,留下来。   有些人就是很奇怪,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犯下的错事按在别人头上,还用此来进行道德上的绑架勒索。她若是妥协了一次,迎来的不会是事情的解决,而是往后无数次的威胁。   “要真是因为这种小事而迁怒到下人头上去,不得不说,夫人您真是心狠。”江婉容伸手指了指在场的下人们,“他们当中有世代为家仆,他们的先人乃至自己都为了平北侯府奉献了一生,可您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他们的性命。论起这种心狠来,婉容是万万比不过夫人的。”   这番话恰好说到一些奴才的心坎中,他们兢兢业业做事,最后换来这样一个下场谁能受得了,众人看向徐氏的目光中带着一些不善。   徐氏抿了抿嘴,之前也是慌极乱极她才口不择言起来。现在虽然懊恼刚刚的沉不住气,但是也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是,冷笑着:“你如今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我也不管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你今日不能离开。”   江婉容没有理会,想要直接绕过她往外面走,却被徐氏一把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徐氏穿着一身松绿色,这种颜色让她整个人显得苍老几分。她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不要太过分了。”   “陆锦媛快要成亲了吧。”江婉容脸上的笑容极为标准,她微微偏过头去,凑到徐氏的耳边,轻声说:“你总不希望我留下来将这桩婚事给搅和了。别逼我,你知道的,我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徐氏瞪大了眼睛看她,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可能什么都不怕,可几个儿女都是她最为致命的点,用小女儿的婚事来威胁,恰好就踩中了她的弱点。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胸口上下起伏,一副随时都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她一把抓住江婉容的腕子,“真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吗?我知道你也不怎么喜欢锦瑶那丫头,她嫁出去之后刚好不会碍你的眼。”   “这是我自己的事。”   江婉容直接带着人离开,刚出了府门,就听见后面有人在惊呼,“夫人晕倒了。”   她没有管,反而是催促着后面的人快些,生怕中间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在快要出城门的时候,她们一行人被拦了下来,夏岚将车帘掀开了一道口子,脸上的颜色五彩缤纷,小声说:“是郡王沈琅,说是有话想要同您说。”   陆锦瑶原本捧着一盒桃酥在吃,听到了沈琅的名字之后,整个身子都往后面缩去,一张脸都变得煞白,视线不自觉地往下方看去。   江婉容也觉得意外,但是还没有打算去见,“去和郡王说一声,今日我们急着要离开,就先离开了等回来之后,若是有时间的话,再见也不迟。”   夏岚将话原原本本同沈琅说了一遍,沈琅却仍旧没有让开,执着得要得见上一面。江婉容想了想之后,在丫鬟们的拥簇之下,还是下了马车,只剩下春景一个人在马车上陪着陆锦瑶。   沈琅的今年二十有四,正是一个男子最好的时候。他长相俊美,糅杂了中年男子的成熟稳重,又保留了少年的朝气,看着要比实际的年龄小上不少。他同陆谨言是同一类的长相,不过陆谨言久居官场多了许多严肃,他则是通身的富贵,也难怪当年无数女儿家倾慕,就是不知道陆锦芷是凭着什么才嫁了过去。   不过他的外貌再怎么出众,也改变不了他是差点侵犯小姨子的禽兽,就是这个禽兽比其它的过了一层鲜亮的外衣。江婉容皮笑肉不笑着:“不知道郡王找我来何事,我不过是个无知妇人,认识的也多是后院之人,可不记得和您有什么交集。”   面对江婉容的刁难,沈琅也面不改色,慎重行了礼,“昨日之事我也不多辩解,不管有什么原因,都是我犯下了错事。沈琅在这里向陆六姑娘、陆大人和您赔个不是,也定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江婉容笑了一声,有些轻蔑。说是交代,又能交代什么。陆锦芷本身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再多的惩罚在死亡面前都无关痛痒起来,这才是真正让江婉容觉得憋屈的事儿。   沈琅也明白她的意思,不经意抬头的时候,看见前方的马车窗口上探出一个脑袋来。因为距离遥远,他也看不清小姑娘的脸,只看见了发髻上绑着的一段绸带,鹅黄色的,鲜艳明亮,恰如她这个年纪一般。   他轻轻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再三承诺着:“日后若是陆大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沈琅必竭尽全力。”   江婉容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话,直接离开,这次倒是没有再遇到得什么困难,马车一直朝着远方行驶。   一路上因为条件简陋,她都是直接和小姑娘睡在一起的。某一天晚上小姑娘突然抱住她,小声说:“他……他应当是不知情的。”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又停顿了很长时间,“我一开始去长公主府的时候,长姐就一直让他过来吃饭。他……他知道我在,只在一开始来了一回,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直接走了,后来到出事前都没有再来过一次。要是……要是一开始他就是……就是知情的,就不会这样。”   她应该是怕江婉容会生气,在后面急急忙忙补充着,“我不是说原谅什么的,那天他那个样子,我还是害怕,但是不能将所有事情都归罪到他身上去。”   江婉容有点想吐血,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恨不得直接摇着她的肩膀,让她立起来一些。哪有一个受害者去体谅加害者的?再将这件事情掰开揉碎了来说,真的和沈琅没有关系吗?做局的人是他的妻子,得利的人是他,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就陆锦瑶的这个性子,还真得要再好好教教,不然以后怎么得了。这么一想以后她的婚事就更加头疼了,也不知要给她寻上哪一门亲事才好。   去梁平只有半个月的路程,她又怕在路上出事,紧慢赶着用了十日的时间抵达了梁平。才进了城门口,就看见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迎接了上来,说:“大人昨天夜里去了底下的乡县,怕是等到晚上才能回来,特意派小人在这里迎接,夫人先随着小人一起去府上吧。”   “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听说有人得了痨病,不过不用担心,梁平先前也出过这样的病情,大夫早就研究出应对的法子,经验也丰富着呢,不会出什么岔子的。”管家说起来时,脸上还带着笑,说明情况确实没有那么严重。     江婉容稍微放下心来,随后跟着管家后面一起回去。   陆谨言原本没准备江婉容会过来,想着自己一个人,便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实际上比起客栈来,他更多时候是直接住在衙门里。前几天听说她们要过来,才临时买了一处院落,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刚添加的。不过院子的前主人是梁平的一位富绅,原本是准备用来自己住的,因此院落的装饰很是精美,可这种精美在京城也远算不得什么。   陆锦瑶一路走来,有些惊讶于院子的简朴,忍不住问她:“嫂子,我们要在这里呆上多久?”   “不清楚,可能要一两年。”她可能是天生心态好,倒是还能够接受这种落差,反过头来安慰着:“现在一家人平平安安聚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一家人”三个字极大程度上取悦到小姑娘,本身又是喜怒不加掩饰的年纪,顿时又欢喜起来,寻了一处靠近主院的院落,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来。没过一会又打发人来说,她晚上要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就不过来了。   这时候江婉容不怕麻烦带了许多下人一起过来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身边都是用惯了的人,她也放心让丫鬟们去归置东西,自己则是和茗雪一起去了厨房,准备起晚饭来。   因为知道家里有人,陆谨言回来的要比平常早很多。檐上早早就点着灯笼,明亮而又温暖,不像往日一般阴沉冷暗。他停顿了片刻之后才走进去,一路上遇上很多人,他都认得,是他夫人身边的丫鬟。在见了越来越多熟悉的人之后,心底便生出许多期待来,也莫名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手心都有了些汗,他推开门进去。   女子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裙衫,金线绣成的海棠花层层叠叠,一路从裙摆延伸到腰间,衬得纤腰楚楚。背后是泛着碎金的烛火,她于暖色的烛火中粲然一笑,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欢喜,“我过来陪你了,高兴吗?”      ☆、091      “高兴。”陆谨言定定得瞧着她, 忽然上前两步,伸手直接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下颌就抵着她锁骨的位置,热气直接喷洒在她的颈间, 有种酥酥麻麻的痒意。她被闹得一直往旁边躲,笑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是不是特别特别的想我。”   陆谨言真的很少有这么情绪外泄的时候,也只那么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回了一句说:“想或者不想, 你都不在身边,不是全凭着我想怎么说吗?”   虽然这么说,他的手却是一直牵着她的, 没有放开。   “那我等吃完饭之后可是要好好检查一下子,若是院子里你给我添了什么妹妹们,那就是不想的。”江婉容同他一起坐了下来,开始给他盛汤,“你尝尝看,这次时间不够, 火候不够,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倒是也没有推辞, 两个人在一处用了饭,简单收拾一番之后就去洗漱。   在平北侯府的时候,因为地方大,因此主卧都有两间用做沐浴的耳房, 两个人就算是同时要用,也是来得及的。可到了这边之后,却远没有这样的条件, 两个人互相推辞着,最后还是陆谨言先说了话,“要不然就直接一起吧,还能够节省些热水。”   他刚说完,江婉容就瞬间红了脸,理所当然地拒绝着:“那怎么能行呢……还是……分开比较好。”   这句话直接被忽略过去,男人长手一撩,便直接将她抱了进去,理由自然也是充分得很,“为了买这个院子,我已经花了不少银子,我们还是节省些才是。”   不过陆谨言该正经的时候偏偏不正经,在以为他要做什么坏事的时候,又偏偏比谁都要正经。比方说他抱着女子一起去了浴室,也真的只是规规矩矩想沐浴。   江婉容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心大,在经历一开始的羞涩之后,很快就淡定下来,同他说起府中的事儿。在她眼中但凡过去的都不叫大事,便直接从他离开那天开始说起。说徐氏为了陆锦媛的婚事怎么折腾,宣氏同陆家二爷一起又闹出什么笑话,又说了老夫人的偏心,最后才是陆锦瑶的事儿。   她感概了一句,“她真的是容易心软,还替沈琅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只针对我来着。不过我也着急,等明年的时候,她便要及笄了,也要开始说亲,不知道要挑什么样的人家才合适。”   陆谨言正在替她洗头发,如藻的长发用水沾湿之后,打了胰子便慢慢地揉搓,已经起了一手的泡沫。头发有的地方已经打了结,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耐心,一点点地将缠绕在一起的地方捋顺,听了之后接了一句话,“不着急,她才多达一点年纪,等上几年都可以。”   “等上两三年都是迟的,还能几年?”江婉容瞪了他一眼,忍不住转过身子去,细白的腕子就搭在木桶的边缘,“仔细想想,我嫁给你的时候年纪也小得很,怎么就没听见你说年纪小了。”   这次沐浴并没有在中间加草药,虽说上面加了一层花瓣,可水汽缭绕中该看清楚的还是能看得清楚。脖颈纤长,锁骨精致,两边的胳膊没有一丝赘肉,可该道丰盈的地方还是丰盈的。上面一层花瓣半遮半掩着,倒是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意味。   他只扫了一眼,便凑了过去,“不小了。”   江婉容这方面的反应还是有些迟钝的,顿了半天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用手去捂住他的眼睛,告诫着:“不许看。”   这话说得真的有些迟了,都到了这时候,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早就已经看了完全。他的脑海中还有些残存的印象,细腻莹白的,曲线惊人,周围还能闻到独属于她的好闻的香气。离远了闻到只是一种冷香,只有凑得近了,才能闻到一种甜腻的香气。   视觉和嗅觉都有了,心上反而是空荡起来,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他莫名觉得燥热,连声音都低沉沙哑,说出来的却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说;“嫱嫱,我很想你。”   她听过不少的情话,话本子里、现实里,可都不如他这么一句来得震撼。   就像是一粒种子于尘土中修行,历经风雨之后才生出一朵花。她的心上也开出一朵花,占据了心上所有位置。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还有男人的睫毛划过手心时带来的酥痒的感觉。   手缓慢下滑,直到捧着男人的脸,她的额头抵了上去,风眼里全是光亮,“我也很想你。”   你想念的人,同样在想念你,这是一件多么难得而又美好的事情。   陆谨言轻轻吻了上去,只是唇瓣贴着唇瓣,能够在彼此的眼中看见彼此。这是一个挺奇妙的体验,江婉容忍不住笑了出来,手指抵着男人的胸膛,让两个人之间拉开一些距离,“这可是不行,不是说好了只是洗澡吗。”   “也是。”男人跟在后面也是在笑,然后拿起一旁的帕子,朝着她招手,“水都快要冷了,坐过来些。”   他神情认真,举止中没有意思扭捏,光明磊落地不得了。江婉容自然装作自己已经相信的样子,慢慢吞吞坐了过去。   帕子是用棉布做成的,先前浆洗了一次,上面还有些粗糙,从锁骨处往下滑时,沿途的肌肤都开始翻起来粉红色。她拍了一下他的手,两颊都是红彤彤的,“你轻些,疼。”   “那我换一个……”他的声音又轻又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帕子滑落进水中,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男人的手抚了上去,沿着后颈那一块突起的骨头,顺着沟壑缓慢下滑,分向侧边,再往上的攀爬着。他的掌心处还覆着一层薄茧,每次行一寸,身前的女子便战栗一分,最后还是忍不住握着他的手,告诫着:“不许胡闹。”   她许是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带着一股媚意,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陆谨言的眸色渐渐沉了下去,然后低头,吻上后颈那一块突起的骨头,慢慢地用牙齿去啃噬、吮吸。   疼痛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她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空空落落的,也没有依靠,像是一叶漂浮在热水之上的小舟。在男人挤进来的时候,她莫名觉得心慌,高高仰着脸,十指陷入到胳膊中,她本能地去叫他的名字。   一声一声,于情义正浓时。   长腿被迫分开,嫩白纤细的小腿便直接挂在男人的胳膊上,脚尖上下起伏,就紧挨着水面上下点动。在某一个时刻突然紧绷成一条直线,隐约能够看见脚背上的青筋。未干的水珠便顺着脚背飞落下来,水面之上泛起圈圈涟漪,在暖色的烛火之下,美得惊人。   江婉容在昏睡过去之前,能够感觉男人将她抱了起来,擦干身上的水之后,才抱着她一起上了床。   梁平虽说是四季如春,可温度却不高,又不适合点炭盆,因此屋子里有些湿冷。她侧过身子去,朝着热源又靠近一些,最后整个身子都挂了上去。等全身都暖和和的之后,她才陷入到沉睡当中。   隔天醒来的时候,她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梁平。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她听不清楚,觉得有些难受,索性直接披了一件外衣朝着外面看,赫然是陆谨言兄妹在说话。   也不知道陆谨言说了些什么,小姑娘低着头一声不吭,只用了帕子默默地抹着眼泪,样子不知道有多委屈。   说到底她和他们也不是一个姓氏,现在出去也不合适,直接当作不知道,又回去呆着。等早上用饭时,外头晴安进来叫了一遍,她才出去。兄妹两面上都正常得很,丝毫瞧不出之前男人之前将小姑娘训哭的样子。   江婉容怕这么一来,小姑娘的性子会被养得更加怯懦,便想着带着小姑娘一起出去逛逛,就在饭后主动提出,“正好也快要过年了,等会我和锦瑶一起出去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加的。虽然人少,可这年也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陆谨言一反常态地没有应声,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开口,“再等等看吧,现在梁平不是很安全。若是短缺了什么,直接去和管家说一声,他会安排好的。”   “怎么了,我一路过来也没有瞧见什么不安全的。”   “绥化出现了瘟疫。”      ☆、092   “不是说只是痨病吗, 怎么又成了……瘟疫?”   自古以来,但凡有瘟疫的出现,定然死伤无数, 这是天灾。前世的这时候,好像也是出现了一场瘟疫,让梁平无数人数月间就失去了平生的所有积蓄。而皇帝一心求仙问道,丝毫不顾这些人的死活,反而在这个当口上增加了赋税, 惹得怨声载道, 这也是后来宁王篡位成功的原因之一。所以她在说起这两个字的时候都有些,语气都有些严肃。   她那时候只顾着风花雪月,要不就被李氏挑拨得和平北侯府的人作对, 对这些都没有很关注,只听说有了瘟疫,没想到就是梁平。   陆谨言才上任就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情,也颇为头疼,“已经在城外找了一处院子,将得病的人安置在那边, 派了大夫专门守着,城中也在排查有没有人已经被染上。目前来说, 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也没有办法保证,只能说尽量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其实更为棘手的远远不止这些,现在已经确定病人的妻儿已经被传染上了。妻儿在城中有一家卖鱼的摊子, 正好是年底生意正好的时候,一条到晚也不知接触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会被传染上。而要不要像百姓公布真相也是一个问题, 公布之后怎么应对后续的慌乱,要不要限制人口出入,限制人口出入之后城中百姓的食物供给又该如何。   问题简直是数不完的,每天衙门里都为了这些事情争论。再加上陆谨言才到梁平来没有多久,在这个地盘上虽说他的官位最大,但是强龙南压地头蛇,事情处理起来,也有很多阻碍,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   江婉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应了声,“那我和锦瑶只在院子里转转,刚好也要过年了,就将院子布置一下,看起来也要喜庆一些。”   男人点了点头。   他出门的时候,江婉容替他整理了衣服,叮嘱着:“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问问大夫有没有什么预防的药物,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陆谨言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之后,就离开了。   这场灾难江婉容既然的知道了,自然做不到什么都不管,等回了房间之后就开始拼命回想关于这场瘟疫的事情,隐约记得最后是被一个山间隐居的大夫治好的,但是这个大夫姓甚名谁则全然不知。   她来了梁平之后,手上能用的人的几乎是没有,最后只能靠着陆谨言的关系。但是这样以来的话,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个大夫,有如何确定这个大夫真的能治瘟疫。难道说她是重生的人,这样虚无缥缈的话能有几个人会相信。   这几天她也有些发愁,陆锦瑶应该是察觉到她和陆谨言都在忙着,没有过来打扰,闲暇时候跟着绯珠她们一起玩,倒是比往常省心很多。   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十来天,很快就到了腊月三十。   陆谨言早早就出了门,但是承诺晚上的时候会回来早一些。陆锦瑶因为第一次在外面过年,显得很是兴奋,早上换了一身新衣裳之后,就过来找江婉容,“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烟火棒,我有很多年都没有玩过了,这次想要买一点过来放一下。”   “在府里的时候,没有吗?”   “有倒是有,但是祖母和夫人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不再适合。”陆锦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低下头来,有些失落地说,“但是二姐她们都会在私下里,偷偷找人拿一些。”   至于她,虽然也是侯府的嫡小姐,吃穿上面从来没有遭遇苛刻,但是这种超出吃穿的要求,就很少人去理会。   江婉容也是这么过来的,倒是能够体会到那种心酸,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会就找人买过来,你想要放多少,就放多少。”   “嗯。”小姑娘腼腆地点了点头,脸颊都是红扑扑的。   这样的欢喜很是真实,也很简单,单纯干净没有一丝烦恼,她在一旁看着不由地有些羡慕。   因为在外面过年,一切都从简,但是给下人的赏钱倒是一个都没有少。江婉容在这方面本来就有些大方,因着今年手下的丫鬟婆子也是跟着她背井离乡来了梁平,因此又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到了晚上,又给每个人分了肉馅饺子和一碗热乎乎的骨头汤。众人在这个陌生的地界聚在一起,也当真有了那么点年味。   因为要等陆谨言回来,主桌还没有开饭,陆锦瑶好奇,跟着后面尝了不少,最后将自己撑着了之后,又小酌了两杯酒,小脸红扑扑的,嚷嚷着要去庭院吹风。   江婉容含笑看她,叫来丫鬟婆子跟在她身后,嘱咐过三两句才放心让她走。   因此真正吃饭的,最后只剩下江婉容和陆谨言两个人。   陆谨言回府的时候,带了一身外头的寒风,解了大氅方才走近,却见厅前只江婉容在,抬了抬眉头,又无甚情绪地问道:“锦瑶人呢。”   “和绯珠在前面,院子里开了很多花,我说不上名字,但是还挺好看的,她说要摘下一些,放在屋子里。”江婉容含笑看他,伸手去够不远处的瓷白色酒壶,兀自添了杯新酒,低头小小抿了一口,眉头扬起,道:“这也勉勉强强算是我们第一次过年,陆大人,不喝上一杯吗?”   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江婉容的口吻比平日里轻松不少,这般仰头含笑,那双眸子流动着碎金,叫人望着就要陷进去。   至少陆谨言看来是如此,眼前这个女子,媚人得很。他这个年岁在官场上过了不少日子,该见识的早就见识过一遍,一度觉得自己再清心寡欲不过,到头来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凡人。   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他行至桌前,低头对上江婉容的目光,却并未有要斟酒的意思。   半响,他隐隐笑道:“自是要的。”   说这话时,男人垂眸,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姑娘握着杯盏的手,以及因微微上抬而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腕。腕上扣着一枚红色手钏,将她的肤色衬得更白皙。   他眼眸微阖,喉结不动声色地上下滚动一番,动作无处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杯盏,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疑地在挠过她的掌心。   江婉容一顿,就见他双唇抿在了杯口那抹红色唇印上,仰头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随即又神色自然地将杯盏搁在桌前,仿佛做了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儿。   她故作镇静地添了杯酒,明明邀他饮酒的是她,可不知怎的,竟还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耳尖微烫。   正低头抿酒时,就听头顶上传来一声笑,江婉容抬头瞪了他一眼,那神情似娇似嗔。   屋外寒风凛冽,风过树梢传来一阵沙沙声。陆谨言已落座,三两杯酒下肚,将方才在外头生受的冷意消去了大半。   甚至看着面前的人,他还觉得有些燥。   尤其见江婉容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撑在侧脸上,男人眯了眯眼,终于还是忍不住捉住她的手腕。   这酒初饮时无甚感觉,但后劲极大,江婉容方才贪杯多饮了几杯,这会儿脑袋昏昏沉沉的,见陆谨言的动作仅微微一愣,并未有挣扎的意思,只定定地盯着他瞧。   不得不说,陆谨言这张脸当真是生得极好,像是老天爷精雕细琢而成,没有一处是多余的。   江婉容的视线从他的眉眼滑至鼻梁,又往下至那两瓣薄唇,一一打量过去,好似在品鉴什么稀世珍宝,认真地不得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谨言好笑道:“看什么?”   半醉的姑娘微微一叹,唇瓣微微一抿,口吻甚至还有些嫉妒,她道:“陆大人,你怎就生得如此好看……”   陆谨言叫她这话逗笑,定定地看她一瞬,将她的手反复在掌心中揉搓,身子微微前倾道:“好看?”   这样一来,二人的距离一下拉近,男人精致的五官就在江婉容面前放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痒痒的。   陆谨言的目光灼人得很,一寸一寸,最后落在姑娘嫣红的唇上。   江婉容下意识要往后退,一只手忽然压住她的后颈,力道甚至有些重,让她避无可避。   陆谨言倾身过去,呼吸愈发滚烫沉重,两张唇瓣的距离仅一线之远。   正此时,外面突然传来陆锦瑶雀跃的声音,“哥哥,嫂子,你们快点出来啊,我们要开始放烟花了。”   “咯噔”一声,江婉容手边的酒壶被碰倒,二人如梦初醒,维持着这动作半响,江婉容的醉意忽然散去,隐隐见陆谨言抿唇神色不大好。   江婉容轻轻咳了声,笑着将他推开,被他握住的指尖微屈,挠了一下道:“陆大人,出去看烟花了。”   男人无奈地松了手,神色郁郁地起身。   屋外,陆锦瑶很是兴奋,老远就见她在台阶上串下跳的。她直接在手中攥了一把,随后用火折子点燃,那五彩斑斓的烟火霎时间在她手中绽开。   陆锦瑶更兴奋了,挥着手中的烟火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整个园子都是她的笑闹声。   好半响,她嫌弃一个人放有些冷清了,就给绯珠她们一个人分了一些,齐齐点燃时,一园子的五彩斑斓,丫鬟们互相你追我赶的,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   此般情景,倒当真有些许年味儿。   江婉容只是远远望着,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并没有参与,冷不丁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才一回头,就看见陆谨言就站在她的身后。   男人生得一副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此刻手握烟花棒立在她面前,那稍纵即逝的花火将他整个五官都衬得柔和不少。   他眸中印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将燃着的烟花棒递了过来,轻声道:“陆夫人,这是你的。”   江婉容一时有些晃神,眼前一切似是都失了颜色,陆锦瑶的笑闹声、烟花的燃烧声,一切的一切,她仿佛都听不见。   她眼前只有陆谨言。   江婉容笑起来,眼底像盛满了星子,亮盈盈的,她扬起嘴角道:“陆大人,新年快乐!”   二人相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江婉容接过烟花棒,忽然觉得这个冬日,也不算太冷。   ——   新年快乐,这个在往常再寻常不过的四个字,到了今年反倒是成了一种奢侈。   正月初一的清晨,一切都在睡梦中的时候,就直接有人过来敲门。一声又一声,沉闷而又压抑,在空旷的巷子里让人有一种心里发慌的感觉。外院的人得了消息,一路小跑着将消息送到了的内院。晴安知道事情严重,也没敢耽搁,直接开始敲门。   昨晚守岁,江婉容睡得很晚,模糊中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开始起身,强撑着也坐了起来。   陆谨言低头便看见她抱着被子坐在一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的样子,轻声哄了一句,“时辰还早着,你再睡一会。我先要出去有事,若是晚上不回来的话,会提前派人回来通知你一声。”   因为这么一句话,她彻底清醒过来,“疫情很严重吗?”   “已经出现了五十多个病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若是真的难以控制的话,便只能封城了。”陆谨言倒是没有什么内院不能干涉外院之事的想法,简要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江婉容瞬间沉默下来,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和自责,整个人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她若是能知道那个大夫是谁,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谨言当她只是在为自己担心,宽慰着:“我们已经尽力去治疗每个人,也尽量不再让事情恶化下去。三天之前我已经写信给了朝廷,想必朝廷会派太医过来,到时候所有事情都会好的。”   “那要是太医也拿这场瘟疫没有办法呢。”江婉容抿唇问道。   男人此刻是低下头的,眼眸低垂,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轻声开口说了一句,“那便是命了,既然是命,不得不认。”   他多数时候都是意气风发的,从容不迫,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住他。可此刻他身上的气势全部退却,极力控制着一种叫无能为力的情绪。   在这种灾难面前,多数人渺小到不值一提。   绯珠又在外面敲了一遍门,陆谨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江婉容下意识地去拉住他的手,“我……”   “怎么了?”   话到了嘴边,她仍旧没有说出来的勇气,一句话千回百转最后成了,“我等你回来。”   “好。”   ——   江婉容陷入了一种焦躁当中,这几乎是她身边所有丫鬟都能够察觉到的事情,最后就是连陆锦瑶也知道了。   陆锦瑶还特意过来问了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为了哥哥的事情着急?”   “就是我的身体不舒服,之前打听到梁平有一个大夫很擅长治这个病,但是连这个大夫叫什么名字,具体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所以心里面有些着急。”江婉容没有说真话,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但是陆锦瑶就信以为真,还认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你身体不舒服吗?直接告诉哥哥就好了啊,让他帮忙去找找。”   “就是不方便告诉他,不然我为什么着急。”她想着叹了一口气。   “不然……不然就重金酬谢,看看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既然都不想要陆谨言知道,再重金酬谢的话,不就是更闹得满城风雨。她刚想要笑,突然笑容就直接停顿住,想到如果她不能重金酬谢话,那换成别人可不可以。   这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   之前她一直陷入一个死胡同当中,一直想着怎么告诉陆谨言山林当中有个大夫能治好瘟疫。但是她完全可以先不说,只要提出重金悬赏能够治好瘟疫的法子,剩下的事情就让陆谨言自己去慢慢解决就是了。   等陆谨言回来之后,江婉容便将这个办法告诉他,“这个办法还是锦瑶想出来的,我觉得还是可行的。现在信件加急去京城,就算是圣上重视,立刻派了太医过来,这一去一回也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再说太医也未必刚好就会治疗这种瘟疫,研制方子还要花上一段时间。还不如先的悬赏看看,万一当中有人刚好会医治瘟疫,就省了很多时间。”   陆谨言坐在一旁,背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当中。   这当然也是个办法,但是前提就是会将这种病宣扬开来,让所有人都知道。   人们对瘟疫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心理,这是本能,那又会有多少的人凭着本能要远离梁平这个地方?如果离开梁平的人当中又刚好带着这种病症,是不是其他地方也会被传染上。倒是可以封城,但是梁平可没有这么多的物资了。   陆谨言想了很久之后,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同江婉容说的第一句话的便是:“你们准备准备,等明天一早的时候,我就送你们出城。我会派一队人保护你们,若是不想回京城的话,就直接去找周景韦,他会安顿好你们的。若是你不喜欢住在那边,便让他派人护送你们,你们直接去你外祖家,之前你不是说想要过去看看吗,正好回去。”   封城之后,谁也不能预料到瘟疫是能够被控制住,还是会更加严重。他所希望的是她被排除在风险之外,能够平平安安。   这是他唯一的私心。   江婉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你呢。”      ☆、093   “我没有办法走开, 得要留在这里。等再过一段时间,疫情结束之后,我自然会去找你。”陆谨言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镇定自若,甚至还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想是用不了多久,梁平的百姓不少,想必朝廷很快就会派人下来, 那时候情况就会缓解很多。”   江婉容看着他, 眼里分明写着两个字“不信”。   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上辈子在知道梁平疫情损失惨重的时候,还能增加赋税的皇帝这辈子就突然转了性子, 关心起百姓疾苦来?上面可能会象征性地发下来一些物资,可层层剥削之后到了梁平还能有多少就是完全说不准的了。除非能够一下子找到那个大夫,否则梁平的状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陆谨言只怕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说这些话来,只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够安心。   她撇过脸去,“送锦瑶出去吧, 我要留下来,我想要陪着你一起。你放心, 我也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不会出去半步。至少我在这里,你想休息的时候还能有一口热饭吃。”   “衙门里都有,我在这不会缺人照顾。”陆谨言抚上她的脸, 声音又温柔了许多,“你在这里一日,我便会不放心一日, 听话。”   眼眶有些发热,她不知怎么忽然就哭了出来。她想要仰头将眼泪给逼回去,最后眼泪只是顺着脸颊流入到脖颈里,“真是个傻子。”   若不是一个傻子怎么会不愿意她留下来呢。   江婉容没有一直的犟着,最后还是选择暂时先离开。虽然只在这里住了很短的时间,但是一开始就打算在这里长住,因此来这之后又添加了不少东西,走的时候收拾起来就很是头疼,忙活到大半夜才将东西归置好。   到在梳妆台前坐下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恍惚,怎么来了没多少天就要离开了?她由心中深处一种无力感,觉得重活一世自己的生活依旧过得乱七八糟,就算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情,她也没有让生活都顺风顺水,比方说她阻止不了这样瘟疫,她也没有办法彻底解决陆锦瑶的事儿所以不得不来梁平,甚至在一开始她就多了一个不能生育的毛病。既然这样的话,她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将受过的苦痛再重新经历一遍。   她陷入到一个极深的自我厌恶当中,周身都陷入到一种低气压中。   陆谨言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一幕,上前一步从后面拥住她,“怎么了,我会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得去见你的,你要做的就是等上我一段时间。”   江婉容没有出声,反而是看着面前的铜镜。铜镜中出现了一对男女,女子五官妖艳,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无悲无喜。男子眉目俊朗,此刻将所有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克制隐忍却任由谁都能瞧得出当中的温情。   她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很好,但是脸上僵硬起来,笑容也变得不伦不类起来,“陆谨言,我是不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人?”   她各方面都没有那么优秀,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京城中比她出色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陆谨言虽说当时因为侍妾的原因在京城中的名声不好听,但是就凭着这张脸以及三元及第的名头,若是用些手段,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先前她一直以为,他只是贪图她外祖母家的势力,以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顺便做上一点改朝换代的事儿。但是仔细想想,他若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大可不必选择她。远了不说,就是云霞和姣姣,谁都不比她合适几分。   有个答案几乎是脱口欲出的,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一直都是一个不太讨喜的人,她从来都知道的,她敏感自私,重生之后更是防备着所有人,就算是现在她都不敢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出来。所以这样的她,怎么会配得上别人真心实意的喜欢。   眼睛里有了种温热的感觉,她这时候倒是能笑得自然了,“我自己有时候呀,真的是讨厌极了自己。”   陆谨言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问了声:“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突然觉得我其实什么都帮不了你。”她侧过身子去,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将自己的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像是是一只受到伤害的小猫,本能地去寻找一个让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我一直觉得我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会打理府中庶务,会平衡各种人之间的关系,会足够强大到与你匹配,成为一个可以站在你身边的人。那是我的追求,我也是为了这个而一直努力着。但是,我一不小心将生活过得一塌糊涂,有时候想想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陆谨言揽着她的手臂不由地缩紧了几分,起初有些震惊她这样的想法,很快又镇定下来。除非真正强大到如仙人般,正常人在心里都会有自我厌弃的这个过程。他自诩比她要年长几岁,此时倒是多了几分感慨,低声问着:“生活一帆风顺得少,一塌糊涂才是常态。再说了,一塌糊涂也有一塌糊涂的过法,熬一熬总是会往好的方面走,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可我也不知道到后面的路要怎么走?”她往后的人生都是黑茫茫的一片,其中还有一直张着深渊巨口的兽类在暗中潜伏着,就等着她踏错一步之后就扑上来,将她撕咬干净。她恐惧着每一个选择,更恐惧选择之后可能会带来的结果。   这些都堵在心上宣泄不出来,因为她的身份和经历都是不允许的。可是扛了太久之后人也是会累的,她现在就是有些累了。   陆谨言感觉到胸膛的位置上有温热潮湿的感觉,也没有过多长篇大论地劝说着,只是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肩膀,示意自己的存在。   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没有任何声音,后来哭声渐大。女子抵着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双肩都不可抑制地抖动着。   后来还是男人将她抱回了床上,他又拿了一个干净的帕子过来,温柔地替她擦拭脸庞,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江婉容在很久的后来一直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外面的月亮并不是满月,可月光依旧温柔,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轻柔的面纱。他的声音比月光还要温柔,一字一句地落到她的心上去。   他说:“别怕,以后的日子,你还有我呢。”夏目   即使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尤佳相随,风雨无悔。   ——   江婉容一行人是趁着天还没有亮的时候连夜出门,出门之前已经有大夫替每个人都检查身体。趁着这个时间,陆谨言才能抽空同她们交代一些事情。   尤其是陆锦瑶,他不得不板着一张脸教训,“回京城暂时是不行,在外面也多注意些。外面可比不上是自己府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好人,莫要轻易相信别人,有事的话,多问问你的嫂子。”   陆锦瑶眼眶都是通红的,仰着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哥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陆谨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就直接去找你们。”   小姑娘一听,眼泪就直接下来了。但是她怕自己哭出声音来惹人厌烦,就只是小声地哽咽,哭得一张脸都是通红的。   江婉容想亏得是之前的时候,该难过该纠结的早就过去了,不然这时候她怕是也有点忍不住,要是因此哭了出来,那还真的有些丢人。她倒是能够理解陆锦瑶,哄了一阵之后,直接让晴安将她先送上了马车。   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她抬头看着男人,看得认真,眉眼、鼻梁、嘴唇和凸起的喉结,都看得十分清楚,像是要刻在脑子里一般。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催促,陆谨言看着时间也不算早,便将她扶上了马车,叮嘱了一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是有解决不了的,直接找周景韦便是。他和我还有些交情,你不必怕是不是麻烦他了,我自有章程。”   江婉容已经走到马车前踏板的位置,听他说了这么多,突然转过身来来,眼尾上挑着:“你就没有其余的话想要和我说吗?”   她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裙衫,可依旧明艳逼人。因为突然回头,簪子上垂下来的流苏在脸颊旁边微微晃动,快要晃花别人的眼。她笑着问:“你就没有其他想要和我说的话吗?”   陆谨言看着她,一时愣住,没有说出话来。   她瞧他呆愣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弯下身子去,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梁平虽说四季如春,可早上还是冷的。她的身后是晨光,嘴角还带着一点寒气,却莫名有点儿甜。   “我等你回来,有话想要和你说。”   ——   江婉容一行人被护送着去找周景韦,可在路上的时候,却先是遇上了一个不该遇上的人——沈琅。   沈琅赶了几天的路,脸上身上都是一层厚重的尘土,见到她们一行人出来,倒是有种意料之中的了然,“是谨言让你们出来的吧?现在梁平情况如何?”   江婉容对他实际上没有什么好印象,原本是不想回话,但是看了看他后面一长串的物资,倒是给了个好脸,“情况应该有点严重,从今天开始,就要封城了。郡王爷,你怎么也过来了?”   沈琅下意识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礼貌回话,“说来话长……正好遇见了,我便请你们吃一顿便饭吧。”   她刚想说不用,免得耽误了运送物资去梁平的时间。谁知道他说完之后就已经转过身离开,不知同前面领队的说了一些什么话,运送物资的人先往前面走去,他这才折返回来,主动请她们去了酒楼。   沈琅瞧着文质彬彬,做事却是个滴水不漏且带着一些强势的人。江婉容想了想没让陆锦瑶出来,让绯珠定了一些饭菜直接送上了马车。   这种防备的姿态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沈琅却神色如常,瞧不出一点恼怒的意思,平静地和江婉容说了一番此行来的目的。   皇上听说病得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太医说要静心休养,现在是太子监国。梁平爆发瘟疫的事儿传了回去,先是被内阁的几位阁老压了几天,才递到太子手里。太子先前也瞧不出是什么态度,倒是底下的人为了要不要救济梁平的事儿吵了起来。   有些人说得冠冕堂皇,梁平地大物博却人口稀少,得病的人就那么几百个,完全能够自己救自己,处理这次的瘟疫。如果再投加很多人力物力进去,只会造成国库的亏空。现在各地都时常有的灾害发生,要钱的地方多着呢。户部尚书万照宗直接桌子一拍,直说两个字“没钱”。   万照宗如今也六十岁的人了,算得上是高龄,其长女正是盛宠不衰的万贵妃,还有两个是皇子的外孙。才开始试着掌管权力的太子在他面前就像是嫩姜一般,根本都不起劲儿。   双方僵持了几天,还是万尚书退让下来,扣扣索索准备了这么点物资。可梁平真要是封城的话,这点东西怎么够。   沈琅自认为愧疚陆家这一房,主动请缨走了这一趟,“旁人我是不知道,但是我能保证,我在户部那边得了多少东西,便一样都不少全都送了过来。朝廷那边我也一直在关注着,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也会立即送消息过来。”   能做到这点,就已经是不容易了,对梁平现状无异于雪中送碳。   江婉容一时心情复杂,微微颔首,真心实意地道谢:“这次麻烦你了。”   沈琅摆摆手,“是我应当做的,只当我在为之前的事儿赔罪,不必多想。”   两个人其实都没有的多少用饭的意思,草草用了一点之后就各自离开。离开之前,他递过来一个盒子,“路上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便宜处理些小玩意儿,我就买了一些。现在带着倒是有点不方便,就送给你好了。”   她还没来及推辞,沈琅便直接往前面走,在路过马车时停顿了一下,便像没事人一样路过,翻身上马。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说一下啥情况,我失业了,出差回来第一天被公司开了,并且因为合同有点不正规,不能得到任何赔偿 然后就是那几天人生特别迷茫,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目前是被迫全职 还说一个很玄学的事情,但凡是我想坑,我都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比方说病娇那本因为榜单有点恶心到我(那时候年轻),停更不写,然后挂科了 江春写不下去,又做课设加考试,然后我就胆结石了 这本写不下去了,然后过三天我被炒鱿鱼了 就是我想去算命,真的 还有某个可爱的果香大人,感谢砸雷,五体投地的那种感谢,爱心   ☆、094   江婉容等上车之后, 才将盒子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是一整盒粉色的珍珠,各个方圆足有铜钱那般, 且饱满圆润瞧不出一点瑕疵。这可都不是什么能够随意买到的“便宜货”,应当是想借着她的手转交的给小姑娘的。   她倒是越来越看不懂沈琅的是什么意思,若是说赔礼道歉,这样的礼物未免也过了。   陆锦瑶安静坐在一旁,默默数着珠子到底有几颗, 最后有些惊讶地说了一句, “居然刚好是六十三颗。”   六十三听着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数字,江婉容看了她一眼,“六十三怎么了?”   “我生辰就是六月初三……”小姑娘咬着嘴唇, 有些不好意思,细声细气地回话,“可能就是凑了巧,也可能是收拾的时候被落下几颗……”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显然是自己都不大相信会这么凑巧。她便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一般,直接将手中的盒子都推了出去, “我之前和他真的没什么交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   这句话江婉容是有些相信的, 一来是两个人年岁相差太大,在沈琅成亲之前,小姑娘还是一个半人高的孩子,两个人不存在会有什么交际。在沈琅成亲之后, 陆锦芷那个手段厉害的,断然不会看着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妹妹在眼皮子底下有什么来往。   江婉容想了想之后,还是将珍珠收了起来, “等你哥回来之后,再让他还给沈琅,你觉得怎么样。”   陆锦瑶连忙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要他的。”   这样是最好的,江婉容怕她犯了糊涂,当真看上沈琅。沈琅城府很深,随便用上一点手段就能够将她吃得死死的,两个人在心计上都是不对等的,能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这就是当中的一个小插曲,她们很快前去黑水城。周景韦之前应该是收到了消息,早早就派人在黑水城附近的城镇里等着。来接她们的人,因为黑水城经常会发生戎人袭城的事,也就周围安全一些,所以暂时让她们安顿在这里。若是缺少什么,直接吩咐就会有人送来。   江婉容不是多事的人,直接就在梦川留了下来,并吩咐随行的人,在半个月之内,不得轻易离开梦川的住宅。等两天之后,周景韦倒是过来了一趟,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就坐在厅堂前的凳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到要中午离开时,才干巴巴问了声:“京城现在怎么样了。”   “我走的时候都还好,现在什么样子却是不知道了。”江婉容觉得这话问得奇怪。   而对面男人的动作更加扭捏起来,不自在地转了转身子之后,“你朋友们都还好吗?”   她这下才明白周景韦的意图,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了过去,故作不解地说:“我的朋友勉强还算是挺多的,就是不知道你问得是谁?”   周景韦身高同陆谨言差不多,但是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体型更为健硕些。此时他正板直了身体,僵硬地坐在那里,放在膝盖前的双手紧张地攥了起来,然后又分开。反复重复了几次之后,他才开了口,“我想问俞姑娘怎么样了。”   他看着有些严肃,但是在说“俞姑娘”三个字时,会不自觉地放缓了语速,有种别样的轻柔。   这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姣姣还不错,不过家里面催促得紧,总是想将她的亲事定下来,但是一直没有遇上什么合适的。”江婉容没有故意为难他,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末了时,她难免好奇多问了一句,“姣姣知道你……你对她不一样吗?”     她甚至没用上喜欢两个字,就怕会被别人觉得是冒犯了。   周景韦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她就没有必要知道。”   他不准备继续说下去,站起身之后朝着她抱拳,“我还有些事情必须要赶回黑水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派人去找我。”   江婉容点了点头,周景韦也就没有多留,很快就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梁平的疫情却更加严重起来,那怕是往来极为不方便的时候,都听说梁平这次死了不少人。一日她去酒楼时,就听见大厅两个人在说话。   “梁平现在的人几乎就是在里面等死了,你们是不知道,城里的人差不多是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得病的。等到了晚上之后,你站在梁平的城门外,都能够听见里面的哭声。你说现在梁平刺史心怎么就这么狠,就把人关在里面让他们等死呢。”   “呵,要是不关了城门,病人跑了出来,将其他人也传染上怎么办。”“好歹里面有吃有喝,还有大夫照顾着,有什么不好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在梁平,你就知道了。”胖子喝得醉醺醺的,突然眼眶红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我大哥一家全都在梁平,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好歹里面有吃有喝,还有大夫照顾着,有什么不好的。”对面的人说。   胖子彻底就绷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就哭了出来,“我才从梁平回来,在城门外等了好多天,压根就没见着有粮食送进去,他们在里面日子得有多不好过啊。”   他看着也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此刻却哭得都抬不起来,锤着桌子,哭喊着:“这老天爷哦,简直不给人活路。”   可不是不给人活路。   江婉容见不得这些,总觉得下一刻她也要跟在后面哭出来。   她心爱的人何尝不是也被困在梁平,时刻忍受着被传染的风险。   可是梁平真的物资不够吗?不是说朝廷后面又派人送了不少过来,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怕自己是道听途说,最后做了以讹传讹的人,最周找了周景韦准备打听打听情况。   黑水城离梁平还有些远,周景韦关注不多,等两天之后才给了消息。   梁平现在的情况比传闻中还要严重很多,朝廷在早先派沈琅运送过一次物资之后,后来只送了一次,便直接说国库不足,让梁平自给自足。陆谨言没了办法,亲自去找了周围地界的刺史,匀了不少过来,倒是能够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梁平真正紧缺的,是延缓瘟疫的药物和大夫。病人的数量增长得过快,而大夫只有那么多,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朝廷应当也是知道这件事情,太医院也有不少太医主动请命前往梁平,可中间不知出现了什么差错,全都被拦截下来。   上头隐隐有要放任梁平自生自灭的意思。   梁平里生活着一百多万人,是一百多万条鲜活的生命,可现在朝廷却因为自己内部的斗争,而放任梁平中的百姓去直面死亡?   这是一件说出去谁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江婉容在震惊之余,便剩下满心的愤怒,“这些人只要自己好好活着,就可以全然不顾别人死活是吗?”   周景韦没有接话,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说了出来,“皇上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   江婉容眼睛瞪圆了,一把扶住身旁的椅子在勉强稳住身形,“是真的吗?”   但凡是能下得了床,就算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处理政务,皇上都要露面参加早朝。这是为了稳定局势,告诉天下众人自己尚且还能动弹,有些小心思都给我往肚子里收收。   而当皇上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无外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重病到没办法起身,要么就是已经……,但是朝中局势并不明朗,所以没有昭告天下。不论是那样,梁平的局势都不容乐观。   她看向周景韦,周景韦轻轻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可上一世皇帝分明是两年之后才驾崩,怎么这一世形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她心里难免乱糟糟的。   现在重要的,就是要的筹集到一批草药送去梁平,人命当头,江婉容也没有去计较银钱,找人大量收购草药。但是缺了一味诀要子。诀要子原本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所用的不多,价格不算高昂还要冒着风险去开采,因此药农们很少采集,各个药店储存的数量也不多。   江婉容让人去打听,后来从一家存储了不少诀要子的店家那里打听到,梦川地界的娘子山上有一位李药农会经常采集诀要子,倒是可以去找找他。   夏岚快言快语道:“管事,要是您同他熟悉的话,不如您从中间搭条线。”   管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他现今住在什么地方。他的儿子是个不孝顺的,吃喝嫖赌占全了,有时候还得靠着老李掏钱。就是这样他也不让老李住在家里,直接将人赶到山上。你们要是去找他,也是好认得很,他是个坡脚,采药比不过旁人,这才不得不采集诀要子。”   江婉容得了消息,便带着侍卫去了娘子山,侍卫上山找人,她便一直在山脚的地方等着。   夏岚还没有从店家的那番话中走出来,仍旧在愤愤不平着:“李药农的儿子是什么人,都能做出将自己亲爹赶出门的事情,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要不然找人去教训他儿子一顿,不然这钱也到不了李药农的手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见马车外面有些动静。   坐在窗边的夏岚掀开帘子去看,就看见了一个男人手拿一根长棍,对着地下的老人用力抽去,嘴上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就这么一点钱,还不够我喝一顿酒的。你这个老不死的,是不是还把钱偷偷藏了起来,给我全都拿出来,不然你今天别想走了。”   打人的男子身材高大,穿着还算是体面,但是一身肥膘,让人看着就有些作呕。而被打的老人匍匐在地,蓬头垢面身上还套了一件看不清楚颜色的衣服,露出的胳膊上都起了老茧,一点点往前面爬着,想要避开殴打,无力地哭着:“真……真没有了……就这么些。”   ……   男子听了之后,气得往老人的身上又踹了一脚,“你个老不死的,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这番对话被清晰地传到车厢中,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夏岚看了江婉容一眼之后,下了马车,带着两个侍卫一起,将打人的男子一脚踹飞了。   男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嚷嚷着“你们是什么人”之类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夏岚哪里管这些,捂住了耳朵之后,侍卫直接从男人身上撕下一块布堵住他的嘴,然后对着他的肚子又是几拳。   男子疼得的眼睛珠子都要凸出来,脖子被涨红,上面的青筋都快从厚厚的一层皮中凸出来。   老人捂着自己的脸,最后还是不忍心,伸着满是裂纹的手,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就这样您还忍着吗?”夏岚气愤,且不理解着,这种违背父子纲常的畜生,放在京城一人一口唾沫就能直接将他淹死。   老人慢慢朝着夏岚的位置跪下,干涸的眼中涌出了眼泪,一下一下往地上磕头,“姑娘行行好吧,是小人没有教好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您这是做什么!”夏岚气得跺了跺脚,连忙上前去要把他扶起。   老人却是不愿意,一声一声让她放了男子。夏岚最后没了办法,只得将人放开。   谁知道男人被松开之后,又指着老人叫嚣起来,“你这老不死的还挺有本事的,现在居然还找外人来打我。你倒是打啊,直接把我打死算了,这事你不是最会做吗?要不然的话我娘怎么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红包,红包去霉气, 感谢寶尼、21061165和努力吧,少年的地雷 也万分感谢33337077、霏雪、谷稚茹凉、徐妞妞、云歌儿阿荷、lanccc、锦鳞、加加子和MIRU的安慰 评论都会认真看的,也看到很多熟悉的ID,也有几个熟悉的ID可能因为我神出鬼没的更新没有留言,很感谢你们在这个时候陪着我,后面会好好更新的。   ☆、095   老人听了之后, 佝偻着身子,捂着自己的一张脸,一声一声地道歉, “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救人都能碰到这么恶心的事儿,夏岚的脸上也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那个男人顿时趾高气昂起来,要不是身边有两个侍卫守着,只怕要直接跳到夏岚的面前, “你瞧瞧你救的都是什么货色, 他原本就是该死的,不知道你同情他什么。”   “他是你爹,要是真的害了你娘, 也是由官府来处置她,你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动手,你也不怕遭了天打雷劈。”   谁知道男人只是笑了笑,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谁告诉你他是我爹,呸, 这个老不死的也配。”   这一出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夏岚有些傻眼了, 就是在一旁听着的江婉容也闹不明白。左右在等着也没有事情做,她让绯珠下去将两个人带到前面来问问情况。   男子看见马车车身所饰之物皆是不俗,绿豆大的眼睛中冒出精光来,捂着自己的肚子, 一个劲儿说:“我现在肚子好疼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打受了内伤。哎呦,这都要疼死我了。”   这种伎俩江婉容见得有些多了, 冷哼一声之后,男子身后的两个侍卫就上前两步,一左一右地站在男子的两边,身上的气势都吓人。   男子顿时头也不疼,眼睛也不花了,老老实实地站直了身体。但是骨子里的劣根性还是改不了的,他朝着老人吐了一口唾沫,“就是这个老东西,当年是我家隔壁,和我娘关系还不错。这老东西以前是个赤脚大夫,听说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所以我们都挺相信他的。谁知道有次我娘生了一场小病,请他来看看,他就直接把我娘给害死了。他现在就只是在赎罪,我娘都被他害死了,我想怎么报复这个老东西不都是应该的吗?”   妙菱倒是问了一句,“那你是由谁养大的?”   男子见问话的是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顿时变得谄媚起来,“嘿嘿,当然是这个老东西,但是这不是他应该的吗?”   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彻底将江婉容膈应到了,老人犯了错是不假,你可以恨他可以报官抓他,但是不能在接受补偿之后还理直气壮地将人当作牲口一样使唤。这和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有什么区别。   她原本是不爱管闲事的,可既然知道了又做不到当作看不见,“你要多少银子才可以将过往的事抹掉,以后不再虐待他了。”   男子听了这话,小眼睛转得飞快,想着自己要怎么咬下来一块肉的时候,就听见中间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这钱啊,也要小心多了之后没命花。”   那声音清冷,像是三九天里湖中的水,兜头就朝着男人浇了下去。男人浑身打了个哆嗦,后来伸出五个手指头,颤颤巍巍地说:“五十两?”   晴安见状直接扔过去一个钱袋子,男子颠了颠,五十两肯定是没有了,至少要少上一半。他心里得寻思着有钱人还这么抠门,要不要现在说出来闹上一闹。   结果身边的侍卫将剑一拔,寒光一现,他几乎都有些站不稳,干笑了两声之后转身就跑了。   江婉容也没有去在意,反而是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老人,“是李药农吗?我想从你这边买诀要子。”   被点出了身份之后,老人先是吃惊了一会,然后不住地点头,磕磕绊绊地说:“不……不买……我送你们……”   李药农将他们一行人带到得落脚的山洞里。山洞里出了一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干草之外,便只剩下几根木头搭成的简易的晾药杆,杆子上整齐地挂满了各种草药,但是因为晒干的缘故,她也根本分不清这草药到底是什么。   李药农拖着一条半残的腿,一点点将草药都挑了出来,摆放整齐之后用干草绑好递给侍卫。他站在原地显得十分局促,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舔了舔已经起皮的嘴唇,“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药材,要是……要是这里……没有的话,我可以去山上采去。”   “要是你知道什么地方还有诀要子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自己派人上山就行了。”   “有倒是有……”李药农脸上有些迟疑,“不过……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你们要来干什么?”   “梁平出现了瘟疫,就缺这一味草药呢,所以你这边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我们肯定都是要去采的。”夏岚快言快语道。   梁平瘟疫的事儿虽然早就已经传扬开来,但是李药农常年住在山上,消息闭塞,完全没有听说过,所以此时也有些震惊,“发生瘟疫了吗?唉……”   他叹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江婉容莫名想起前世治好瘟疫的就是一个山野大夫,她眉心一跳,该不会说得就是面前的这位李药农吧。她试探着问了声:“你可知道瘟疫该怎么治疗?”   李药农仿佛是受到惊讶一般,立刻将头缩了回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的反应很大,感觉特别违和,这样倒是忍不住叫人有所怀疑。江婉容看看着她,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又重新问了一遍,“真的不会吗?不是说你祖上都是行医的吗,那可有遇到过相似的能够传染的疾病?”   李药农没有出声,绯珠得了指示,将梁平病人的症状仔细说了一遍,又补充着:“梁平因为这场瘟疫,已经有百余人失去了姓名,感染者更是不少。您仔细想想,这样的病症您可曾见过。”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头就没有抬起来过,畏畏缩缩地回话:“没有……我不过就是会些小病,哪里会救人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倒是红了起来,眼泪纵横,“我救不了人。”   这剧情江婉容在话本子见了不少,应当是李药农以前的时候有一个喜欢的女子,然后女子生病了他去医治,中间不知出现了什么差错,导致女子病亡。李药农因为愧疚和心理压力,再也没有行过医,一心一意将自己喜欢女子的孩子拉扯大。   她虽然是猜测,事实估计都是八九不离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抱歉,临时有点事情,明天双更   ☆、096   这个故事听起来倒是挺感人的, 要是闲暇时候,江婉容说不定要为此拘一把同情泪。可梁平的疫情刻不容缓,她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其余的心思来, 只想知道这个李药农到底是不是当年治好瘟疫的大夫。语气中不免染上了一些焦急,“能不能请你去梁平看看,若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治疗,也算了,我们不会勉强你什么。”   李药农只是摇头, 推脱说自己不会, 让他们再往别处找找看。   江婉容直觉告诉自己,面前的李药农就前世那个能医治瘟疫的人,就是不知道上辈子他怎么突然同意去梁平的。要是能够知道的话, 她也用不着在这里和他磨蹭。   说到后来丫鬟们都看向江婉容,用眼神询问现在该怎么办。   她纠结了很久之后,最后还是做了一次恶人,“先将他直接绑走,然后一起去梁平。”   李药农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强势,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 要往外面逃走。身边的侍卫都是好身手,岂会让他这样离开, 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身后一扯,用随身带着的绳子利索地将他绑了起来,顺便将他的嘴也给直接堵上了,只能听见呜呜的反抗声。   晴安还有些犹豫, 迟疑着:“夫人,这样……这样不好吧。”   “非常人,非常事, 自然有不同的对待方法。等到了梁平之后,我再奉上厚礼,亲自赔礼道歉。”江婉容看了一眼山洞里摆着的药材,想了想就让侍卫一起带走了。   江婉容决定亲自去梁平一趟,但是这次不是去常住,根本带不了这么多人一起过去,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绯珠、夏岚和春景带上一起,其他人则是全部留下来跟着陆锦瑶后面。   她怕身边没有人跟着,陆锦瑶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就专门叮嘱了晴安,“几个丫鬟中,便只有你行事最为稳妥。锦瑶年纪小,之前又被徐氏有意地养得性子怯懦了些。你在梦川就多留心些,免得她闹出什么事来。”   晴安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眶都是通红的,没有如往常一般应了声好,反而是问着:“姑娘可是嫌弃奴婢没用,所以不愿意将奴婢带着一起。”   “你怎么会这么想?”   晴安往后退了两步,直接跪了下去,“姑娘,您带着奴婢一起吧。奴婢虽然没用,但是寻常的琐碎事儿也是会做的。奴婢自小就在您身边照顾您,都已经是习惯了,奴婢不想和您分开。”   说完之后,她就开始磕头,一下下的都能够听见声音。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留在自家姑娘身边,能够一辈子照顾自家姑娘。   可去梁平哪里是什么好事?江婉容连忙要去拉她起来。   晴安一般管着库房和她的衣服首饰,不常在外面走动,是几个丫鬟当中皮肤最白的。而此时她的额头上被磕得渗红,有些地方还有被擦破的迹象,看着触目惊心。   江婉容心里也难受着,几个丫鬟中说忠心都是有的,但是晴安是唯一那个将她看得比任何事务都重要的。所以在面对这样的晴安时,她说不出任何的重话来,“我知道你担心我,我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照顾,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是梦川这边不同,我总是要留一个我信得过的人在守着,你就当是帮帮我好了。再说了,我怎么会把你丢下,以后到了京城,我也替你选一门你满意的夫婿,送你出嫁。”   “奴婢要一直陪着姑娘。”晴安说,目光中全是认真,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说不定那时候你的想法就能变呢。”江婉容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承诺道:“日后你若是遇上合适的人,成亲之后如果还想回来,就可以回来。总之我还在,就永远不会放下你。”   她等到晴安的情绪缓和了之后,才带着一行人离开。   从梦川到梁平也有四五日的距离,一开始是将李大夫绑起来的,等出了黑水城的地界确认他不会独自离开之后,才给他送了榜。   李大夫换了一身衣裳,因为不习惯的缘故,总是忍不住用手摸衣服的边边角角,似乎要将上面的每一处褶皱都抚平。因为极度不情愿着,一开始他并不同身边的交流,到了饭点就躲到人少的地方,捧了个馒头细嚼慢咽,身上的每一处都写着不情愿。后来知道自己逃不走了,倒是没有反抗,偶尔那么一两次,也能出来和众人一起用饭,不过还是会一再强调自己,早就将医术忘了干净。   江婉容这次的行程之前没有同任何人商量过,所以在到达梁平的边界时,他们一行人都被拦了下来。守城的说是要和刺史取人过身份之后,才能让他们进去。但是刺史去了外地,怕是这两天都不能回来。   春景上前交涉,点明了江婉容的身份,又将身子侧过来,露出后面的药材,“这都是防疫要用到的药材,我们夫人准备全部捐献给梁平,但是她必须要亲自交到刺史手里。所以快些让我们进去,我们后面还有要事要办,如果因为你而耽搁了,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侍卫犹豫了一会,但是很快又挺直了身体,“刺史大人说过了,让我们守好城门,不允许任何人通行。这是命令,我们必须服从。”   “真是呆子。”绯珠瞪了他一眼,侍卫仍旧不为所动。   江婉容做不出硬闯的事儿,最后决定先让侍卫们将药材送进去,他们则是去城外的郊林里歇息一晚,等着陆谨言明天回来。   刚刚那个拦着不让她们进去的侍卫也过来搬药材,趁着这个时候他才小声地说:“你们现在还是赶紧回去吧,现在梁平有很多人得了病,进去被传染的风险很大。被人巴不得都离这远远的呢,你们来干什么。”   绯珠瞪了他一眼,“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既然能留下来,我们为什么不能。”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侍卫突然将自己的身体挺得笔直,本能地回应着:“这是我的故乡,我必须在这。”   未消退干净的残阳柔和坚硬盔甲上的冷光,可他的眼神坚毅得如同一柄没入峭壁中的长剑,外在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他分毫。   绯珠嗫嚅了两声,没再说话,停顿了很久之后才转过身子去,跟着众人一起离开。   梦川酒馆里的传闻有些还真的是真的,到了晚上站在梁平的城门外真的能够听见梁平人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声,混着风声一起,不断地徘徊中。声音中混合了沉痛、哀伤和绝望,那怕是旁观者都会喘不过气来。   不少人都红了眼眶,李药农也没有睡着,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江婉容身边,嗓子眼里像是被一块东西堵着,三番四次想要开口说话都没能说出来。   江婉容察觉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梁平真的有这么严重吗?真的有,而且情况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李药农垂下头,干枯开裂的双手都在颤抖着,缓了半天,“那个大人说了,进去就会被感染上,你不怕吗?”   危及生死,她当然也会本能的恐惧,也会有想要退缩的念头。   篝火在跳跃着,发出的光和热慢慢驱散这梁平夜里自来的寒冷。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怕,我喜……我的夫君在里面,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他的话,你应当也听说过,就是梁平刺史。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在全力拯救梁平的百姓。我就没有他那么大的家国情怀,但是我想能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   李药农年纪大了,那样的脸红心跳的日子早就在大半辈子的愧疚当中,忘了干净。但是突然听人提起这些,他原本以为忘却的回忆又冒出来了。他也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叫巧儿。巧儿很爱干净,总是打扮得轻轻爽爽,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在栀子花开的时节,她总是会在头上别上一朵栀子花,然后他的整个初夏,都全是栀子花的甜味儿。   可是巧儿最后还是走了,他当时是医治她的大夫,但是却没有办法救回自己心爱的姑娘。后来,他就再也没有闻过栀子花香,也再也背不起医箱救人了。   夏岚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巧儿和她儿子长得像吗?”   原本李药农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符号,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不像,大牛不会长,没有一点像巧儿的。”他陷入了回忆当中,颇为自豪地笑着,“她是我们那里最好看的姑娘。”   笑完之后,他整个人也沉默下来,叹了一口气,当中有思念、惋惜,也有其他。   周围人都沉默下来。   在沉默当中,像是听见城门处传来喧闹声,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移了过去。   远远地就看见城门的一侧的小门打开了,一辆马车从当中缓慢驶出。赶马车的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暴露在空气中。从城门出来之后,车夫对着马抽了一鞭子,车速突然加快,后面一直跟着的小女孩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小女孩年岁不大,一边追着马车,一边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她说的是梁平地区的方言,江婉容听不明白,只听到了她喊着“娘”,用尽所有力气去拼命追逐。不知道她绊到什么,整个身子往前一跃,重重地扑到地上,整个下巴在地上狠狠地一擦。再抬起头时,她的下巴上便全都是血,可还是想爬起来,朝着马车的方向追过去。   侍卫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去将她一把抱起,送回到城中去。   当中有人知道点内情,解释了声,“因瘟疫而死去的人,身上还带着病可以传染给周围人。所以为了防止传染,死去的人必须立即送出去,连带着她生前所有接触过的物品,一起烧了。”   现在的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尸身都烧毁会导致亡魂不得安息,徘徊世间不入轮回之道,是一种极为不体面的做法。   这种直面死亡与分别的冲击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压抑,对于江婉容来说,感触就更为深刻。一瞬间就像是有人掩住她的口鼻,压抑地让她差点都喘不上气来。   这是一个人的死亡,但是一场瘟疫之后,这样的死亡将一直上演着。   她回头看向李药农,又重新问了一遍,“梁平是什么情况你也见到了,如果你真的对这种病症束手无策,我也不会让你进去,增加一个可能感染的人。”   她仰头,将眼泪都逼了回去之后,语气更是严肃几分,“你到底会不会医治这种病?”   李药农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泪,最后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看,很早之前我跟着我爹见识过一次,可比这得病的人少多了,但是能不能治好我也不知道。”   江婉容都能确定,面前的人就是前世那个结束了瘟疫的大夫,梁平有救了。   她对着李药农按着正制行了一个大礼,“陆江氏在此谢过您救了这一城百姓。”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李大夫原本是要伸手去扶她,但是看着自己分不出颜色的手,又缩了回去,受了这个礼,“唉……这原本就是我应当做的,先前犹豫了才是我的不该。”   ——   他们一行人没有办法进城,便在外面等着陆谨言回来,等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将人给等到了。   陆谨言在见到他们的时候,很是惊愕,而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他攥紧了手中的书信,视线从女子身后的一群侍卫身上划过,声音又冷了的几度,皮笑肉不笑着:“看来我现在说的话,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是我要来了,他们也奈何不了我,只能也跟上来保护我的安全。”江婉容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赶在他动火之前,赶忙便介绍起李大夫来,“他之前医治过相似的病症,也有点经验,不如就让他试试看。”   瘟疫现在是重中之重,果然陆谨言的注意就被全部吸引了过去。   他抬着头,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这个所谓的李大夫,心中有了一个大概之后问:“有多少把握。”   “五成!”李大夫也没有什么底气,“我尽量而为。”   陆谨言稍微站直了些,“今天之前我也问了不少大夫,所有人给我的答案都是至多一成。想来是您已经有了些发现,不管结果如何,先生尽力便好。”   李大夫忙不迭地应了下来,陆谨言便很快安排侍卫带着他进去,而江婉容一行人却始终被拦在城门外。   陆谨言下意识地要抓她的手腕往旁边走去,动作做了一半,他的手便停留在半空中,然后收了回来。他低头看向面前的女子,眉心蹙得很紧,颇为无奈,“不是说好了在的黑水城等我吗,怎么又过来了?梁平真的有些不安稳,我让他们再送你回去。等之后,我再去找你。”   “我担心你。”江婉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上前一步想要去拉他的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准备后面就暂时先留在梁平,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还能帮上一些忙。”   在手快要牵上去时,男人及时抽了回去。望着空空荡荡的指尖,江婉容在惊讶之后,心里多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她面上没了任何表情,盯着面前的男人将自己的猜测问了出来,“你是不是也被染上了瘟疫”   问完之后,自己心肝反而都是在颤抖。   男人长久地没有回答。   京城的事儿他一开始就得到了消息,原本最坏的打算便是新帝借着机会,让他在梁平多留几年。等将权力都收集到自己手中之后,再显示一番皇恩浩荡将他召回进京。但是他没有想到,新帝为了政权的巩固,居然要直接放弃梁平。   梁平这一城百姓又该如何?   陆谨言承认自己远远没有那些千古名士“达则兼济天下”的情怀,可也不是奸恶之徒,这么多人的生死摆放在他面前,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梁平缺粮,他这次出去除了同别人商量调借粮食以及草药,还要去同商行商谈后续供给。两件事情都没有很顺利,最后也周转到只够梁平十日供给的粮食。在离开之际,一个从梁平潜逃出去的病人猝不及防地扑了上来。   ☆、097   这是当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原先只是以为那个男人只是普通人,不过是不满梁平的安排才找了上来。谁知道后面的调查结果,让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次瘟疫的传染主要还是靠着人和人之间的直接接触, 且有很长时间的潜伏期,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能及时控制的原因。所以现下没有一个人敢说陆谨言就真的没事。   她见过很多灾民,也看见过很多人因为这场瘟疫而家破人亡。她自然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会怜悯会难受,也会跟着大多数人一起骂着老天爷, 为什么要给梁平带来这么重的惩罚。   但是这些都没有在知道陆谨言可能会染病时来的冲击大。   她脑子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身体都没有一点力气,满脑子都在想要是陆谨言染上瘟疫了该怎么办?   她的一张脸都是煞白的,汗湿的头发被粘着在脸边, 明明也是茫然失措的,但是还是强装着镇定,过来安慰陆谨言也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大夫我都已经找到了,现在这个病是能够治好的, 你一定会治好的。”   陆谨言从接手梁平的事儿,早就预想过今日的场景,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尚且还能保持着镇静。可看见女子发红的眼尾和挤出来的笑容时,他又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某个瞬间,他也曾有冲动,将人直接抱进怀中, 告诉她一切事情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在说笑。   话在喉间滚了几次,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说:“你现在回去,你也说了这里有大夫。我既然是一方刺史,他们更是不敢轻慢我,你放心离开便是。”   “不要。”江婉容转身去和身边的绯珠说话,“东西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等会都一起带进去,之前的院子一直不在住着,肯定落了灰,我们过去还要重新打扫……”   “婉容,听话,先回去。”   “我才不要听你说的,你嘴里都没有一句真话!”她也不顾有这么多人都在场,如市井中人一般毫无形象地吼了一句。   这一句倒是将周围的人都给镇住了,谁都没有想到一向端庄和善的夫人也有这么一面。   江婉容也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掩饰性地转过身子去,低声说:“你说了要好好地来接我,不也是不算数的,我还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身后就像是绑了一根长直木棍,消瘦的背部挺直没有丝毫的松懈,她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等交代完了绯珠之后,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男人,直接带着自己的人往城门走去。   守城的侍卫看着刺史变幻莫测的脸,就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放人进去的时候,江婉容就已经进去了。   梁平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大夫上门诊治,也只肯将房间留出一条小缝,等将人请进去之后,“啪”的一声就将门关死了。整个梁平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一座死城般。   江婉容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期盼这老天爷睁开睁开眼,让这座城市赶紧恢复过来。   陆谨言疑似染了瘟疫,不得不留在府中,隔离观察。就算是这样,一开始他也没有办法闲下来,每天平江都会将要处理的公文放在门口,等他批阅完了之后,再由别人拿走。江婉容虽然也留在了梁平,但是实际上压根都见不到他,也就每天能在李大夫这里得到些消息。   李大夫见她这几日心神不宁,忍不住劝着:“大人的身上还没有出现瘟疫的症状,大约再过个几天就能好,您现在这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她自己也懂,可陆谨言一天没有从院子中出来,她便一天都没有办法放下心。结果陆谨言那边都还是好好的,反而是她先倒下了。   看诊的还是李大夫,李大夫号完脉之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将绯珠和晴安她们都吓了一跳。但是要是问他到底有什么病症,李大夫却是一言不发,说是要等夫人醒过来。   到底还是绯珠机灵些,想起了之前的事儿,惦着脚尖走到他跟前,小声问:“能治好吗?”   “有上一些把握……但是不确定。”   就凭着这么一句话,绯珠死死地握住双手,激动地都快要哭出来,差点就要给李大夫直接跪下来。李大夫连忙摆手,“还是要看看具体情况,我……我多年都没有行医了,到底还有几分本事,我自己都不清楚。只能说要是夫人同意的话,我愿意试上一试。”   绯珠是贴身照顾自家姑娘的,自家姑娘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为了这个病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零零散散看了不少大夫,该喝的药方子一个没落下,可是总不见好。姑爷虽然体谅,可两个人之间长久没有孩子又怎么成。这是因为姑娘成亲没有多长时间,说嘴的人少,可时间一长,别人怎么可能不在背后说道。旁的不说,就是陆家老夫人和侯夫人哪里就是头一个过不去。   虽然李大夫说只有一些把握,但是绯珠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家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因此,她对着李大夫就更加热情,去小厨房转悠一圈,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端了上来,“这些天您也累着了,多吃些东西补补。若是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端上来。”   绯珠突然的热情将李大夫吓了一跳,他涨红了脸,一直推辞着。翩翩绯珠就是个实诚的,一定要他吃点好的养足精神。一来一往,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等到江婉容醒了之后,便看见两个人互相推脱着   李大夫则是舒了一口长气,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连忙走了过来,“夫人。”   江婉容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病还有能治的时候,不过在李大夫说了弊端之后,她又沉默下去。   “这几乎就是等于说换血,风险是有一定的风险。如果真的成了的话,后面也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李大夫斟酌着字词,“这还算是比较重要的事情,身边最好有能拿个主意的人,免得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   李大夫的意思是用一种药方配合上针灸,将腹部的毒素和淤血全都排出来。就光是听着这话,都知道中间存在风险,若是中间一个不小心,引发了血崩,救都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您大概能有几成把握?”   “七成。”李大夫叹了一口气,“要是药物都是齐全的,大概有□□成的把握。但是这种东西,真的失手了,对于个人来说就是十成的。若是您膝下有个一儿半女的,我是断然不会说出来,毕竟就算是成功了,对身体的损伤挺大的。但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江婉容也明白,一个孩子对于她来说的重要性。她仔细权衡了一下这件事情的优劣之处,犹豫不决,“让我再想想吧。”   她的确是想要一个孩子,但是不论是自私也好,她不太能有那么多的勇气去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生育一个孩子。说白了她是她自己,她就算为了孩子牺牲所有,最后享福的也未必是她。别到了最后,她辛苦生了孩子,自己倒是身体垮了,另一个女人过来睡着她的夫婿,听着她的孩子叫娘亲。   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都要气活了从棺材里爬起来找人算账,毕竟一回生二回熟,这事情她也熟练得很。   “再等等看吧,求您对这件事上心些,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了。”江婉容顿了顿,原本攥紧的手又松了开来,“明天若是去见刺史,您也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他,只说我是愿意的,让他给拿个主意。”   “这……要是大人后面问怎么时候治疗,我该怎么说?”   “那就说是下辈子。”江婉容突然笑了出来,笃定道:“他不会问这句话的。”   李大夫想说人心莫测,比方说大牛,以前是那么乖的孩子,最后也变得面目全非起来。但是看着刺史夫人一脸笃定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的劝告有些多余。   他随后收拾了东西离开,等第二日听从夫人的话,将所谓的事实告诉了刺史大人。   因为在隔离中,男人并没有穿官服,一袭青衫端得是风华无双,却仍旧不敢叫人抬眼细瞧。此时他坐在圈椅上,一只手盖在茶盏上,凝眉细思,长久地沉默着。   这种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李大夫难免有些失望地想,夫人怕是真的高估了感情这种东西。   “若是没有事情,我就……”   李大夫刚想要说告辞,男人便打断了他的话,“麻烦你同夫人说一声,就说是的药材没有找到,还不适合治疗。”   “我有九成的把握……”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何必在子嗣上过于纠结。”男人笑了声。   因为在隔离中,门窗都是紧闭的,只有少量的光线透过纱窗爬进来,停止在他的脚边。他整个人便坐在阴影里头,目光平静而又深邃,像是要将所有东西都吸引进去,“我什么时候能确定自己没有染上瘟疫。”   “怎么?怕还是要上几日。”   “无碍。”陆谨言只是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就只是我有些想她了。   ——   熬过了前面十日,陆谨言每日的检查都十分正常,所有人都觉得这就代表着没事,等着他出来。   最起码江婉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有天夜里她得到男人突然高热的消息时,险些有点回不过神来。她连忙从床上起来,换了身衣裳就和来报信的绯珠一起往偏院赶去。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不是今日早晨还说都是正常的吗?”   “平江过来取公文,一直没有人应声,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进去看了看,就发现大人已经发热,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绯珠提着一盏灯,在前面带路,一边说:“消息还没传出去,现在请您过去拿个主意,您……您可得振作些。”   “我晓得。”江婉容这么应声,脚下却是一软摔倒,膝盖直接砸在青石地面上。   那种瞬间的疼痛直接往人的心里钻,她差点整个人都站不起来。   “姑娘! ”绯珠连忙将灯笼随手放在一旁,要将她扶起来,但是拉了几次都没能拉得起来。她立即蹲了下去,借着灯笼的光亮,才看见膝盖处已经有许多血。   “我们先去请个大夫过来。”绯珠眼眶都红了。   “先过去,那边有大夫。”江婉容试着往起站,试了几次都没有能行,最后还是让绯珠将她背了过去。   陆谨言所在的院子里面,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他的几个手下全都聚集在厅堂中相互争执,也拿不出个结果来。   看见江婉容带着丫鬟过来,众人先是惊讶,而后上前一步,“拜见夫人,你们怎么过来了。这边比较危险,夫人最好还是离开。”   他的语气不大好,显然觉得江婉容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完全就是过来添麻烦的。   “我的夫君就在里面,你让我去哪儿?”江婉容瞥了他一眼,眼神轻飘飘的,透着一股寒意。   一瞬间,侍卫恍惚以为看见了自家主人。还没有回过神,他就看见对面的女子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但是我只要还是陆夫人一天,这里除了他就是我说了算。”   男人还想说什么,平江在后面一把攥着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平江是陆谨言的心腹,自然知道自家大人对着夫人的态度不一般,上前一步将江婉容迎到主位上,将现在的情况大概都说了一遍,“李大夫的方子之前已经有人用过了,只能延缓瘟疫,但是病情仍旧会一直恶化。一定要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研制出瘟疫的方子,而且……而且大人染上瘟疫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他的语气极为慎重,江婉容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可是发现了什么?”   “之前扑上来的病人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为之。”现在能够代表大人的,就只有夫人一个人,平江自然不会瞒着,“之前就已经查到了,和京城有些关系,但是不确定是谁。毕竟不在京城,消息没有之前灵通。”   是人为!   江婉容怎么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他们有没有想过,要是谨言就这么倒下去,梁平便群龙无主,瘟疫还怎么能控制得住。他们是不是想着,梁平跟着一起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抽奖,啊,明天双更 推荐基友文,真的羡慕我基友!!!超级超级会写人物 《娶将军》by唤云 谢连衡觉得自己挺倒霉。几经蹉跎,三十岁出头终于中了个状元。花了两年好不容易混到从七品正言,为官生涯才刚刚开始,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被惊马当胸一踏,死了。 谢连衡又觉得自己挺幸运。因为他死后一睁眼,发现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二十一岁那年,自己刚刚拿下扬州解元,春风得意,正将往燕京赴考的时候。 他心想:梦里南柯,一枕黄梁。此等神异之事,是上天垂怜,要令我一补前生遗憾?又或是大景天命所归,天公惜我经天纬地之才,欲令我辅佐圣上开那太平盛世? 上天:都不是,主要给你发个媳妇儿。 得知要尚公主——那个大名鼎鼎的昌平公主的时候,谢连衡的内心是拒绝的。 前世今生,他所期待的妻子都是那种温柔小意、红袖添香,能与自己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闺中秀女。如果识点字,最好还有点才情,会弹弹琴作作画,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满以为,这辈子年少登科,总也可以有位合意娇妻。 万万没想到,娶了个将军。 谢连衡x李止戈。 初见时未必喜欢,岁月里你将我折服。 架空朝代,拒绝考据。   ☆、098     陆谨言在梁平背负了不少骂名, 却将瘟疫严格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去守住梁平,守住这一方城池。但凡是有些良知的,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手?   “若是大人将瘟疫的事情解决了,便是大功,会碍着别人的路。”平江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声音有些隐忍,“在有些人眼里, 这城百姓又怎么比得上功名利禄, 大人……大人他不值。”   江婉容也替陆谨言觉得不值,殚精竭虑最后却是被自己人捅了刀子,这样的事有几个人能接受的了。可她又了解陆谨言, 倘若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旧会选择相同的道路。他本质上还是心思纯善之人,真真正正想为百姓谋求福利,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她其实不大能理解,但是她尊重他,同平江说:“他会觉得值得。”   不知是不是前面的潜伏期太长, 陆谨言的病来得迅猛,一天里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这种情况下, 李大夫也不敢出去,留在府中守着生怕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   这么一来,陆谨言染上瘟疫的事情就有些瞒不住。一是因为日常批阅的公文换了个字迹,二则是原本在外面诊断的李大夫反常的没有出去。但是因为之前刺史大人就在自我隔离很少露面, 底下的官员也不敢确定,所以在第四天的时候约着一起找上门来,要求见刺史大人一面。   “夫人, 下官这里确实有要紧的事要禀报大人,不得不亲自问大人拿个主意,大人现在在何地?”   “想必你们也是知道,刺史现在还在隔离当中,不方便见外人。如果是有事可直接写成公文,等批复之后再交给你们也是一样的。”江婉容笑容不变,甚至还让丫鬟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盏茶水,“你们先坐下来好好说话,不然这么多人站在这,要是叫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是专程上门来欺负我一个妇人。”   为首的是黄大人,和朝廷中有那么些关系,也是他先怀疑陆谨言已经染上瘟疫,撺掇这么多人一起上门来。他本就是梁平的二把手,好不容易把梁平上一任刺史熬走了,准备风风光光上位时,突然陆谨言就空降过来了。他年纪本身就不小了,这么以来几乎是等同于将他往上爬的路都给切死,他岂能甘心。   现在陆谨言出事,他比任何人都要心里痛快,因此说话更是强硬几分,“不了,我现在就必须见大人一面。”   “我说了,他现在不方便见外人。”   “夫人,该不会是你将大人软禁起来了吧!”黄大人捧着一个大肚子,暴喝一声,后面的侍卫便一拥而上,直接准备硬闯,“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大人,如果确认没事,我再亲自来给夫人赔礼道歉。”   江婉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招,脸色变了几变,看向黄大人身后的一众官员,声音就像是在冰水里萃过一般,“你们都是一个意思吗?”   站在后排的官员都是黄全召集过来,多多少少心里都存了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或许是觉得这么逼迫一个女流之辈,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中间有个人咳嗽了声,装模作样地回话,“我们这也是因为担心大人。”   “来了梁平这么多日,我竟然不知道还有人这么关心我。”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后面响起。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男人穿了一身玄色长袍站在影壁之前。他的长发用玉冠竖起,脸色苍白,但是胸前的猛兽活灵活现,张牙舞爪要冲着众人扑过来,反倒是叫人忽略了他苍白的脸色。   黄全神情一变,差点惊讶地叫出声来,即使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生忍住,愣是将自己逼成了一张大红脸,怎么都觉得声音里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原来大人是真的没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在外面谣传,倒是叫我们好生担心。现在见到您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怎么看着,你知道我没事,反而是不放心了?不过你也别着急,我这可还不是没确诊么,说不定就真的染上了瘟疫。”陆谨言笑着,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众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完往后面退了几步。老天爷哦,可千万别叫他们也传染上了。   陆谨言像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作,仍旧笑着,眼神却像是刀子一般,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黄大人,你先来说说看吧,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让你非见到我不可。”   黄全明明是收到了消息,确认陆谨言是得了瘟疫,连床都下不了,这才急急忙忙找了过来。至于理由,他才没想好呢,他就会做梦怎么取而代之。现在被这么一问,当时脑袋就是空空荡荡的,脸红脖子粗地才挤出一个问题来,“在底下的县城里,又发现了一例聚集性的病情,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所以过来请示您。”   “瘟疫发生时,你可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什么流程都忘记完全了吗?”陆谨言讥笑一声,觉得他这个借口也太敷衍了些,问了句不太相关的话,“你做了几年官了?”   一股热血从脚底板一直往脑门上冲,黄全只觉得这张脸被人扔在地上踩了一遍又一遍,羞臊地浑身都发起抖来。   丢人,是真的丢人,丢人到极致时,他又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勇气,直接挺直了肩膀,“已经三四十年了,比你的年纪都大。”   “所以呢,都做了这么多年官,这点小事还来问我,朝廷就养了你们这群人?是不是后面,你们吃饭睡觉的事,都要过来问我。”陆谨言脸上的笑容消退干净,眸色沉郁,那种在天子近旁养出来的气势就全都放了出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面前的这帮蝼蚁。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仿佛在丛林中孤身行走却突然被猛兽盯住一般,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知道你们都存了什么心思,但是都把心思往回收收,我还没死呢!”他说着缓步上前,周身气压低得像是要冻死人,“滚!”   众人心里将黄全骂了好几遍,要不是他消息出错,他们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人当成孙子一样训着。不少人都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以后绝对不要跟着黄全一起瞎掺和。   他们此刻都没了来时的气势,比鹌鹑还要乖巧几分,灰溜溜地说了声“下官先行告辞”垂着头从两旁都出去了,甚至都没有勇气抬头再多看一眼。   倘若有人再多看那么一眼,定然会发现,男人的脸色更加苍白,身形也有些晃动,显然是在病中强撑着到现在的样子。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往后踉跄两步,抵着影壁剧烈地喘息着。   江婉容连忙站了起来,一路小跑着过去就要去扶他。   “别过来!”男人的背后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在女子离她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就出声阻止。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差,始终是低着头不让人瞧见他的脸,“李大夫等会就会过来带我回去,你不必担心。”   “你……”江婉容才说了一个字,眼中就有了温热的液体,然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尽量用一种比较正常的声线,说:“我听李大夫说,他苦快要配出方子来,你再坚持几天,一定会没有事的。之前你说要带我去江南,去塞北,我可都是记着呢,我再等你好起来。”   “你哭了?”男人抬起头,脸上全都是汗,整个人显得更加狼狈。他抬了抬手,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了下去,无奈道:“别哭了,我现在没有办法抱你。”   就这么一句话,瞬间戳中了她的泪腺,眼泪瞬间失去了所有控制。她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就从手指的缝隙里渗出,“我……我就是在担心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我。”   院子很空,她就孤零零站在院子的中间,双肩都在发抖。看着可怜得很,却努力地想要安慰她。   心上又块地方开始酸疼,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很想告诉她说:“我会好起来的,所以你别难受了。”   可是他不能,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闯过这么一遭,要是不能的话,她又该怎么办呢?她看着沉稳淡定,但是实际上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也会怕黑、怕打雷,会犟嘴,会在热的时候贪凉吃很多冰但是在晚上不肯吃东西,会明明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爬起来要服侍他穿衣……   还有好多好多,他都以为自己不记得了。   原先他还能在一旁看着,但是他现在似乎没有办法能够一直陪着她了。她以后那么漫长的人生又该怎么办?   不止是头疼,连心脏都开始变得有些疼痛。陆谨言看着李大夫从一旁的侧门中走来时,扶着墙壁慢慢直起身,想让自己尽可能地体面些。   “若是……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不要难过。先离开梁平去黑水城,不要再回京城,直接去你外祖家。很抱歉之前答应你的,说不定就不能实现了。”陆谨言搭上李大夫的肩膀,要被搀扶着离开之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要是时间能够重来一次的话,我应该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会告诉你,我想娶你,不是被胁迫,也不是想要利用什么,而就只是因为我想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神仙太太的文,真的好看,当时看的时候就是觉得女主很飒,推给你们,hahahha 《娶将军》by唤云 谢连衡觉得自己挺倒霉。几经蹉跎,三十岁出头终于中了个状元。花了两年好不容易混到从七品正言,为官生涯才刚刚开始,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被惊马当胸一踏,死了。 谢连衡又觉得自己挺幸运。因为他死后一睁眼,发现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二十一岁那年,自己刚刚拿下扬州解元,春风得意,正将往燕京赴考的时候。 他心想:梦里南柯,一枕黄梁。此等神异之事,是上天垂怜,要令我一补前生遗憾?又或是大景天命所归,天公惜我经天纬地之才,欲令我辅佐圣上开那太平盛世? 上天:都不是,主要给你发个媳妇儿。 得知要尚公主——那个大名鼎鼎的昌平公主的时候,谢连衡的内心是拒绝的。 前世今生,他所期待的妻子都是那种温柔小意、红袖添香,能与自己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闺中秀女。如果识点字,最好还有点才情,会弹弹琴作作画,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满以为,这辈子年少登科,总也可以有位合意娇妻。 万万没想到,娶了个将军。 谢连衡x李止戈。 初见时未必喜欢,岁月里你将我折服。 架空朝代,拒绝考据。   ☆、099   江婉容哭到后来, 发现自己已经一点儿都哭不出来。她抱着个汤婆子痴痴地坐在位置上,听李大夫给出的诊断。   “先前大人强行起来去了前院,这么一折腾, 病情比之前更严重些……还是,还是要做好打算才是。”李大夫说到后来,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就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抬起头,眼眶都是通红而又浮肿的。手上的汤婆子是灌了滚烫的热水的,她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之前不是听您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方子,不能试一试吗?”   “方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而且……而且里面都是些烈性药材,要是弄不好的话……”李大夫见她的眼里突然闪烁起光芒来,后面的话就全都咽了回去,“我再用其他的药拖上几日,看看还有没有新的发现。要是真的到了最后一步,就用用吧。”   “那一切都拜托您了。”江婉容吩咐绯珠先将李大夫送出去休息, 随后又寻来了平江,想要问清楚梁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底下的官员有小半数以黄全为首, 本就对大人颇有微词。大人没出事之前,他明面上倒是不敢做什么,可现在看来,也是心里面憋着一肚子坏水的。倘若大人染病的事情被传了出去, 他绝对是第一个发难的。”平江心里盘算着,将自己这百年带着多少暗卫,能够在近期调动多少侍卫过来全都说了出来。   江婉容听完了之后, 只是摇了摇头,“这不够的,最好还是有人来帮忙。”   离这里比较近的、能正好解决燃眉之急的,便只有周景韦一个人。但是周景韦驻守黑水城,倘若无昭离开,真要是追究起来便是叛乱之罪。江婉容只好写信过去,请周景韦代为想个法子,借调一些将士过来镇守梁平,顺便让人将陆锦瑶一起接过来。   她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看着男人躺在床上日渐消瘦下去,直到后来开始呕血,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背地里躲着众人不知哭了多少回。   可眼泪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并不能阻止病情的恶化。在她的极不情愿中,李大夫还是给出了最后的通告,“方子我已经改了改,比之前的要我温和许多,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上一试。”   连日来的压力让她都直不起腰来,她沉默地坐在偏厅堂的暖塌上,开口时声音就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锦瑶什么时候到?”   “大概还有半天左右的时间。”   她点了点头,“那就先去熬药,尽量等锦瑶过来,要是等不到就算了。”   说完之后,她要去拉身边绯珠的手,扬着脸去问她:“你帮我看看,我现在脸色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变得没有那么好看了。”   这段时间她就没有睡安稳过,眼下的淤青极为醒目。白天的时候她还要忙着府中的事情,原本就瘦了一圈的脸上更是没有多少肉,颧骨处就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看着都极为吓人。   绯珠鼻头一酸,笑着说:“很好看,和之前都差不多。”   “那你陪我去换身衣裳吧。”她扯了扯裙摆,看着上面的褶皱,皱着眉头说:“这个裙子太素了,我不喜欢。”   “好。”   江婉容重新梳妆打扮,她来时候特意将成亲后第一天穿的那条石榴红的衣裙带过来了,想了想之后选了这条裙子。因为这段时间瘦了不少,绯珠不得不拿出了针线,替她将腰围的地方收起来些,“姑娘,瘦了些。”   “瘦了才好,之前在京城,再怎么折腾都没有瘦下来。”她对着镜子,细细地在唇上涂了一层口脂,整张脸顿时生动起来,她的骨相是极为优越的,那怕是瘦得有些脱形,依旧还是明艳好看。   她满意地回过头,问绯珠,“这样可以吗?”   绯珠总觉得她今日的举动有些怪异,心上发慌,“好看……可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要是他真的挺不过去,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我,我总是想让他记住我好看的样子。”她说这句话时候,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到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原本以为自己难受,会不知所措,会抱着身边人哭天抢地。但是这些都没有,她变得越来越麻木。   扶着绯珠站了起来,她说:“你不必担心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梁平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不会怎么样的。”   两个人相扶着,赶到了偏院,一直等到天都擦黑,都没有等到陆锦瑶赶过来。   李大夫端着已经熬好的药,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最后才放缓了声音说:“夫人,药都已经要凉了。”   “是吗?”江婉容长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早就变得僵硬的身子,伸出手要去接他手中的碗,“还是我来吧,不管结果是好还是坏,我都想自己承担。”   从一个大夫的角度上,李大夫觉得自己不该同意,毕竟让一个没有经验的普通人直接和病人接触,无非就是增加感染的风险。但是他又能很能理解她现在的情绪,倘若是自己的话,他应该也会想最后陪在巧儿身边的是自己。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将手中的药碗交了出去,并嘱咐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再三交代着:“倘若后来大人吐血了,你千万不要用帕子去擦,我会过来处理的。”   江婉容这时候倒是好说话得很,点了点头,没有一点犹豫。   可就是因为这么干脆,李大夫反而是不能放心,提议说:“要不我跟着你一起进去。”   她也没有反对,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事情都有点无所谓了,她率先走进房间。   房间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条封死了,屋子里光线很暗,有用一种浓重的药味。男子就安静地躺在里间的床上,看不出一点儿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以前常听人说,一场大病几乎就是要去了大半条命,她那时候对着这句话其实是存着疑惑的。可现在她却是真的体会到这句话。   陆谨言虽是文人,但是在京城时管的东西都是比较杂的,经常要在外面奔波。比较起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体格不知好了多少。可此刻他昏睡在床上,眼窝凹陷下去,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孱弱到那怕是稚童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倒。   她的嗓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这东西随后落到她的心上,沉闷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真正要将药喂下去之前,她又问了一遍李大夫,“您这边能有多少把握?”   李大夫手心也攥着一把汗,“不清楚……但是试试的话,还能有些机会。”   要是不试的话,现在的情况无异于让他直接等死。   江婉容手上抖了抖,平稳的碗面上晃动出波纹,很快又趋近于平稳。   她低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那脖颈过于纤细,像是刚发出来的一截嫩藕,随时有折断的可能。昏暗的室内也瞧不出她任何表情,只是声音泄露出慌乱和无助来,“我知道了。”   李大夫忽然意识到,这对她来说是多么一件残忍的事,她开口的时候又要付出多少的勇气。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直面亲近之人随时离开的勇气。他撇开头去,不忍见到这一幕。   江婉容用勺子,将手中的药给他一点点喂下去,然后就呆愣着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   李大夫将她手中的药碗拿了过来,劝说着:“夫人,你去外面等着吧,剩下的我留在这里看着就好。”   明明屋子里也不热,她却出了一身的汗水,脸色更加苍白。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够看见她浑身都在颤抖着,“我在这里等着,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小气得很,要是醒过来看见我不在的话,以后都是要一直念叨的。我……我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吝啬的人,吝啬到有时候哄哄我都不愿意。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肯定不愿意就这么容易嫁给他。李大夫,他……他会醒过来吗?”   她最后一句的声音放得很轻,轻到像是一只风干了很久的蝴蝶,只要来了一阵风就全然湮灭。   还没有等李大夫回答,原本睡着的男人突然有了动静。   他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整个面容都变得扭曲,胸膛上下欺负着,片刻之后便直接开始吐血。血口腔中漫出,染红了衣裳和被子,红得张扬,红得刺目。   江婉容下意识要伸手去碰,李大夫此时也顾不上许多,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了出去,顺带着将门也给关上了。   偏厅里还有不少人在,见她出来全都围了上去,“夫人,里面怎么样了?”   江婉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上面白白净净没有一点污渍,她却觉得上面有好多好多的血。手上似乎还有那种粘稠的触感,还能够闻到那种腥味,很多年前也是这个样子,然后她的娘亲就永远离开了她。   现在又会轮到谁?   她眨了眨眼,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轻声说:“他会好起来的。”   陆锦瑶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她一路小跑着走进门,走到门口要往里面看,可什么都看不到。小姑娘紧张地拉着江婉容的手,“我……我哥哥呢?”   “大夫在里面呢。”她的目光越过小姑娘,落在了随后进门的沈琅身上。她拿出帕子将眼泪擦干净,问,“郡王怎么也过来了?”   “我在黑水城停留过一段时间,从周将军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就顺道过来一趟。若是有事需要帮忙,您这边便直接说。”沈琅说辞委婉。   但是梁平现在就是一趟浑水,若是没有过硬的交情,谁肯掺和进来。   不管沈琅的目的如何,他在这时过来,便就是恩情。江婉容俯身要给他行礼,陆锦瑶站在一旁咬着唇不知所措,倒是沈琅上前来拦着她,“这是我应当做的。”   陆锦瑶撇开脸去,眼眶又红了一圈。   ——   这天晚上,偏院的烛火一直燃着,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大夫的结果。陆锦瑶长这么大都没经历过什么事,此时却是被吓到了,窝在江婉容身边一直哭个不停。   不知道是不是眼泪也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她看着陆锦瑶一直哭着,自己反而会冷静很多,还能一直去安慰小姑娘。   沈琅在呆了一会之后,便跟着平江一起出去,准备接手梁平的事务。幸亏是他身份原本就高出一截,所以梁平的官员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只有敬着的份儿。   最痛苦的应但是黄全,见过沈琅之后回家倒在床上就在哼哼。他心里那叫一个懊悔啊,他都知道陆谨言生病的事,再坚持那么一会儿就能抓住把柄,他当时怎么就那么不坚定。现在倒是好了,一个陆谨言倒下了,另一个“陆谨言”又过来了,难道这辈子他都是升官无望了吗?   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梁平的风波算是暂时平定了,沈琅没有休息,接着又赶到了偏院中。   偏院中只有几个人在看着,江婉容仍旧在暖塌上坐着,她的身边是已经睡过去的陆锦瑶。江婉容见到他来,突然抬起头,怕吵到身边睡着的小姑娘,她的声音放得很轻,“郡王,我有些话想要同您说。”   沈琅目光微动,像是察觉出什么,点了点头,“好。”   “这次真是多谢您了,日后回了京城,我们自会备上厚礼。我们在京城附近,还有几处山庄,不说是顶好的,但是也说得过去,您若是喜欢的,随便挑些。”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生疏。”   江婉容看了他一样,低头去摸小姑娘的头发。小姑娘的头发细细软软,像是小动物一般,毛茸茸的没有一点儿攻击力,倒是能和她的性子对得上。   “亲兄弟都明算账,虽然一个姓氏,可大房和六房还是隔得有点远。真要是说起来,只有我夫妇二人和这丫头才算是一家的。您又是大姑姐的夫婿,更是不能这么含糊着。”   沈琅更加确定她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不能确定是小姑娘自己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发现的。不管是那种,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他颇为头疼,此时也只能装着糊涂,“到时候再说吧。”   江婉容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咄咄逼人,“也行,只要您说,我们能够做到的都尽量会做到。”   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打开,一脸倦容的李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难掩激动地说:“夫人,成了!”   一时间兴奋、庆幸多种情绪扑面而来,江婉容立刻站了起来,“已经安全了是吗?我想进去看看。”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大人还在昏睡当中,您若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进去看看。”李大夫突然激动起来,“这个方子是有用的,其他病人都有救了。”   说着,两个人一起往屋子里走。   陆锦瑶是被李大夫的声音吵醒的,还在迷迷糊糊中的时候,抬头问了句,“哥哥好了是吗?”   绯珠也激动得很,“是的,姑娘要过去看看吗?”   陆锦瑶点头,猛然往起站时,眼前一黑。   “小心。”站在她身边的沈琅连忙扶了她一把。   她缓了很久才看清楚面前,在见到沈琅时,猛然缩回手,咬着唇,“我自己可以,不用你扶我。”      ☆、100   陆谨言虽然没有生命之忧, 但是一直昏睡着。听李大夫说,是因为之前身子受了亏损,养上几日就会好。   江婉容就把所有事都放了下来, 每天很专心地等他醒过来。但是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梁平的一场雨都下完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她过去问李大夫,李大夫只说让她再等等,只是她还要等上多久呢?   院子里移植的迎春花开了, 张扬而又醒目。她觉得这个意头很好, 特意让绯珠剪下来一束,摆放在偏院的屋子里。   她摆弄着花枝,絮絮叨叨地念着:“今天的花开得好看, 但是估计开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不然的话就真的错过花期,要是再想看见的话,就要等到明年了。明年我可不想再留在梁平了,李大夫说已经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方子,所以你也可以放下心,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们还是回京城比较好。锦瑶也快及笄了, 要开始留意起人家来,姑娘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可得要好好选选。”   更多时候,她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着, 长久地和空气说话,她也会有觉得累的时候。她坐在杌子上,认真地看向仍旧在昏睡中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呢?你要是快点醒过来的话,我就去和李大夫说,要接受治疗,然后我们要个孩子。也可以是两三个,有儿有女是最好的。我们相貌都是不差,不论像谁应该都好看。”   “所以你要快点醒来才是……”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男人的手指有了细小的移动,她没有察觉,低低地念着:“我其实也想偷偷告诉你,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就比你的喜欢少那么一点。”   她刚想用手比划一下子给他看,手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一时间她像是丧失了所有言语能力,只呆呆地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他的手很白,因为瘦了不少,上面青色的筋脉很是明显,但是意外地不显得孱弱,仍旧是温暖而有力量的。   “真的会比我的喜欢少一点吗?”   男人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嘶哑有些重音都没有咬准,话里面却隐隐透露出几分愉悦来。   她就像是带上了枷锁很长时间,在这一刻枷锁被拿走,心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明明是一件喜事,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嘴唇上下张合了几次,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陆谨言看着面前的女子红着眼眶,抬起手将她颊边的眼泪擦干净,“我不是醒过来了吗?怎么还哭了。”   江婉容只是用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他,没有说话。   她这段时间瘦了好多,陆谨言也能够想象在这段时间里她吃了多少苦头,而原本这些苦头是她不该受着的。他去拉着她的手,妥帖地放置在自己的胸膛上,慎重说:“这次我绝对不会在失约了。”   手掌心下,是心脏强劲而有的力的跳动,这一切都切切实实地证明着,面前的男人是真的醒过来了,而不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她突然一把抱了过去,鼻端能够闻到男人身上的药香,她像是赌气一般,拖着浓重的哭腔说:“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一定不会再等你这么长时间。”   ——   江婉容在陆谨言醒过来之后,很快也生了一场病。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病,纯粹是先前忧虑过重导致的,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而陆谨言也刚好是大病初愈需要静心养着,两个人索性就直接住到了一起。理由也正当得不得了,方便下人们照顾。   外面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了沈琅,院子里则一律让绯珠管着。绯珠倒是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在江婉容昏睡又醒过来之后,两眼泪汪汪地开始“谢天谢地”。   江婉容准备等回去之后,就要着手替她相看人家,再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倒是沈琅那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在私下里告诉陆谨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沈琅和锦瑶之间像是有些什么。沈琅这个人怎么说呢,先不说他合不合适,就是平北侯府那一团乱的关系,也不能让锦瑶和他有什么。不然外人该怎么看锦瑶?”   原本这件事简单得很,以后处处避开沈琅,两家的不打交道就是。可这次若不是因为沈琅在中间周旋,就未必能有现在的局面。他们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儿,那怕沈琅日后真的提出要娶陆锦瑶,他们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回绝。   陆谨言倒是想得更深些。   他们这个年纪再去谈什么情情爱爱也不太可能,沈琅怕是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长公主府考虑。先帝在时,长公主能凭着过往的从龙之功风光不可一世,可这份功劳在新帝这里可没有什么用处。如果想要保住过往的荣耀,就必须再找一个强有力的合作者,而合作最常见的方式自然是结为亲家。   他倒不是对这种方式有什么意见,可是虽然之前都听说了陆锦芷病重的消息,可到底人还在,沈琅就开始的接触陆锦瑶,怎么看都过于薄情。他倒是不至于为了前程,真的去牺牲自己妹妹的幸福。   “等明天的时候,我再找他谈谈。”   “我先前和他提了一次,将我们在京城外面的山庄给他。等回去之后还要准备一份厚礼,也不知道他缺什么。”江婉容说着,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之前也看过你名下的产业,怎么看着都是最近几年才置办的。你父……公公婆婆之前都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吗?”   “留了不少,我母亲出身商贾之家,当初嫁入平北侯府,我外祖父和外祖母为了不让她被其他人看轻,陪嫁之物不少。母亲走之前,说过这些东西都留给锦瑶。我父亲当时还没有分家,产业虽然分配好了,但是现在还是在平北侯府的下面,我娘亲的嫁妆倒是由祖母在打理。”陆谨言没有瞒着她,还特意说了具体有什么比较有价值的。”   江婉容当时的陪嫁多,手头上也宽裕得很,可听了之后还是忍不住惊讶,笑着说:“原来锦瑶西现在就是个发光的宝贝,谁若是娶了她,往后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先前陆锦芷做出的事儿,问了声:“那陆锦芷一开始也知道锦瑶的陪嫁会有多少是吗?”   “侯爷和夫人这一辈的都清楚得很。”陆谨言笑了声,声音却冷了好几度。   江婉容忽然说不出话来,陆锦芷要是一开始就知道陆锦瑶的陪嫁有多少,未曾不是没有想攀上去让自己孩子吸血的想法,徐氏同意她的做法她也不会意外。但是当时老夫人,又是有着什么心思放任了徐氏母女的行为。   她先前还在奇怪着,要是老夫人真的很重视陆谨言兄妹两,为什么处处帮衬着陆谨言,却将陆锦瑶养成了一个性格怯懦,到今天连怎么管理中馈都不会的人。   承恩侯府的人很坏,但是坏得都直白,放在明面上或是很容易都能猜得出来的。平北侯府看着光鲜亮丽,才真是一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当时两个还没有多大年纪却已经有一笔不小财产的人,到底是怎么才能在平北侯府生存下去的,走到今天这般样子又要比常人付出多少努力。   江婉容有些替他难受,轻轻将身子靠了过去,搂着他的腰,“没事,以后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的,我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家。”   陆谨言走到今天,很多事情早就变得麻木。可现在被比他小上许多的女子这么安慰着,哭笑不得之余,心上又多了很多触动。他吻了吻女子的额头,多了一种庆幸,庆幸他的身边还有人在,庆幸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两个人之间很久都不曾有过,渐渐地这种亲吻就变了味道。   轻柔地顺着眉心往下,而后是眼睛、鼻梁,然后是唇瓣的位置。   一开始只是短暂的触碰,就只是这样,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的急促的起来,连心脏的跳动都开始加快。两个人之间有过很多次,照理说该见过的见过,该碰过的也没少碰过。可此时她居然有些紧张,像是一夕之间忽然回到成亲那个夜晚,多了几分隐秘的羞耻感。   两颊渐渐变成了绯红色,她别开脸去,轻轻地推开他,“你还没有好完全呢,别闹了。”   “好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边,将她困在自己和暖榻这么一点大的空间里。   呼吸交错,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子的唇上,她的唇形很好看,颜色也是好看的粉色,但是每次亲吻之后,颜色的都会加深许多成了绯色。   而他现在正是想将她的唇色变成绯色。   他的眸色渐渐深沉,却还是问了一句,“可以吗?”   江婉容极为认真地问了一句,“如果我说不可以的话,就真的不亲吗?”   男人笑了出来,笑声低沉像是浸泡在酿造多年的美酒中,露出来的一小片胸膛都在震动,“不是,这只是在通知你。”   很快,江婉容的眼前便是一黑,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zhang   他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带着小心和珍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温柔,温柔到有些像是羽毛轻轻扫过,然后就是舔舐、反复碾磨和吮吸,最后往深处进去,掠夺所有呼吸后又反过来,像是胜利者般再同她分享。   ☆、101   口勿辗转往下, 沿着脖子往下,停留在锁骨的位置。他在上面咬了一口,热气全都喷洒在颈边, 疼痛中伴随着一种酉禾麻的的痒意。江婉容有些受不住,月要肢更加软上几分,笑着往旁边躲,“疼。”   “疼么?”陆谨言看向自己作恶的地方,纤细的锁骨上多了两排牙印, 不深但是也足够明显, 足够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的指腹在上面慢慢抚过,低下头去,沿着印记留下一串湿热的口勿。   他的唇很是炽热, 被口勿过的地方都会发烫,然后不受控制,一路流窜。   江婉容觉得整个身体都变得滚烫,头颅往后仰去,后背紧绷起来,像是一张未拉满的弓弦。心中多了几分躁动, 希望更多的触碰。她自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很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手却往上抬起, 宽大的袖口滑落下来,露出莹白圆润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男人的肩膀。   口勿逐渐向下,她只要一低头, 就能看见男人埋首在她被剥开的衣襟中,粗糙的舌很容易掀起一波波浪潮,而中间更多的羞耻。   她脑子都变得昏昏沉沉, 身体像是被火燃烧着。火苗一开始就只是烫出了一个小洞,这个洞越来越大,关不住里面的一种叫做情-谷欠的怪兽。那怪兽便破牢而出,将理智撕得七零八落。   男人的动作放缓了许多,力道却比之前还重,他亲口勿着她耳后的地方,说话时还有微微的喘气声,“一会,一会就好。”   这时候说的话自然不能算数的,江婉容也不知是听到了多少个一会儿,最后沉沉睡去。   她的生活很是荒唐了一阵子,后面陆谨言的身子已经大好,便又要开始接手梁平的事情,沈琅也因为京城中来了急件,不得不提前赶了回去。   沈琅出发之前,江婉容和陆谨言商量了一番,便摆下一桌请他过来用饭,算是替他送行。   江婉容一直怀疑沈琅和陆锦瑶之间有什么,怕小姑娘在私底下吃亏了,因此也没避着,将陆锦瑶也叫了出来。但是全程两个人都客气得不得了,除了一开始见面相互打了招呼之外,再也没有丁点的交流。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更加怪异。陆锦瑶是跟着沈琅一起来梁平的,两个人之间就算不是认识这么多年,但是好歹不会这么生疏,生疏到就像是刻意做给他们这些外人看的。   她不怎么放心,私下里去问小姑娘,“沈琅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陆锦瑶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她,原本还想说自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对上嫂子仿佛已经洞察一切的眼神,之前想好的说辞就说不出口了。她不敢看江婉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说了……”   “说了什么?”对面的小姑娘没了声音,江婉容伸手强迫她抬起头,发现小姑娘早就是泪流满面。也就是她最近闲了些,暂时没觉得烦,拿着帕子替她将眼泪擦干净,“哭什么,你哥哥和我不是都在吗,还能当真让别人欺负了你不成?”   听见她这么说,小姑娘哭得更凶了,眼泪就没有止尽。江婉容带着她到一旁坐下,哄了好一会儿才从陆锦瑶那里听到了事情经过。   原来她离开梁平没有两天,沈琅有事经过梦川,遇上了同在梦川的陆锦瑶。陆锦瑶才多大的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上了一个认识的人,心理上就先依赖几分。再加上沈琅收手头上的消息灵通,也肯同她说梁平的现状,两个人就渐渐有了些来往。   但是这种来往都是在正常范围之内,陆锦瑶知道自家哥哥嫂子不愿意她同沈琅来往,因此她只说过几次话,还特意挑着人多的时候。可是有次沈琅突然同她说,若是再等上几年,她若是还没有定亲,他还有没有机会。   陆锦瑶是蠢了些,但是和傻还是有区别的,“我一直觉得那天的事是堂姐一厢情愿的设计,同他没有多少关系,可他问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我心里不舒服。”   听了这话,江婉容就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又挑明了问一遍,“那你是什么想法?再过几个月你便要及笄了,现在你哥也在盘算着回到京城。若是真的能回去,我们也只有你一个妹妹,定然不能委屈你,要好好操办一下。可后面什么事你也明白。”   对着江婉容意味深长的目光,陆锦瑶的脸渐渐红了起来,稚气未脱的脸上还透着一股傻劲,最后轻声说:“什么样都好,但就是不要和堂姐们有什么关联。以前我一直挑着她们剩下的,但是以后我不想了。”   小姑娘难得有这样的志气,江婉容看了一眼,恨不得直接说好好保持。咳嗽两声之后,她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都是侯府的姑娘,你不比任何人差,后面我和你哥都会留意一些的。”   总之是不能指望平北侯府的人,另外自己弟弟也到了年纪,也要开始留意。还有自己身边这群丫鬟,除了夏岚早早和自家表哥成了一对,其他人都还没有着落。这么仔细想想,她要操心的事还有不少,回京城的事也要早点谋划起来。   等晚上的时候她在陆谨言面前提了提,陆谨言旁的没怎么说,只问了一句,“你确定你的丫鬟都没点情况吗?我上次还在门口看见,有个将士还给她送东西来着。”   “不可能。”江婉容下意识反驳,绯珠最近一直跟在她后面,哪里来的时间和别人接触。她又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你看到的应该是唐宋吧?”   唐宋就是那天在城门外将他们一行人拦下来的将士,她来了这边之后,院子里正好要加派守卫,他就阴差阳错被借调过来。他勉勉强强算是认识的人,所以采买一些物件的时候,绯珠都是找他。这么一来二去,江婉容也知道他的名字。   “你也知道他的名字?”陆谨言的语气有些微妙。   江婉容担心绯珠和唐宋之间真的有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是一直追问他细节,“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有没有可能是看错了?我觉得你就是看错了,绯珠做事仔细地很,应该是和唐宋说要买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又恰好被你看见了,这可不就是误会上来。”   她越说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的理由。   陆谨言有些忍无可忍,将她按到了怀里,“要是有这么多精力想这些的话,不如我们来做些别的事情。”   江婉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也就随着他去了。   就是不知道今晚男人又是怎么了,格外不饶人。摘了花朵之后小心培育着,以手,以唇舌,以花露,很是荒唐。   但正是的年轻,这时候不荒唐又轮到什么时候。   那种激烈的感觉迅速的积攒起来,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涨满,最后在某个瞬间炸裂,只留下极致的感觉。   她最后都是懒洋洋的,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最后还是男人将她抱了回去。   陆谨言看着她两颊潮红,明明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想要问他更多细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用低到近乎呢喃的声音说:“真是傻子。”   江婉容也觉得自己挺傻的,自己感情都不清不楚还去管着别人的感情,可有些傻事还必须要办。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将绯珠单独叫了过去,询问着:“你觉得唐宋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绯珠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虚,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他就是个傻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上次让他给我们捎上一盒手油,居然还能买错。”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陆谨言的话的影响,她总觉得绯珠在提起唐宋时,表情都比之前丰富许多。   她思索了一下,说:“我觉得他人还不错,晴安刚好还没成亲,要是两个人都有意思的话,我看还行。”   绯珠错愕地看向她,双手都不知道该要往那里摆,将衣角捏了又捏,一向直爽的人此刻也有几分别扭,“奴婢瞧着……瞧着晴安同她来往不多,应该……应该没有多少可能吧。”   “那唐宋和你来往多,你觉得怎么样?”江婉容放下茶盏,看向她。   “当然也没可能!”绯珠立即大声反驳着,后见夫人脸上全是认真的神情,顿时明白了这次夫人为什么将她单独叫过来的原因。   “你们都是从小跟着我的,我肯定也不愿意真的将你们留成了老姑娘,遇上合适的人,就把卖身契还给你们,让你们风风光光嫁人。”   “姑娘,奴婢想要……”   “你得要想清楚。”江婉容打断她的话,“当了奴婢,子子孙孙都是奴才,比着别人总是要矮上一截。可要是除了奴籍,日后做些小生意,有了钱之后还能送孩子去读书。不说中个秀才,就是认识两个字也好。”   这是实话,绯珠明白,可这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她以前的愿望就是一直跟着姑娘,等以后空出手了,就帮着照顾小少爷,小小姐。可现在姑娘给她指出了另一条路,路上阳光灿烂花团锦簇,她似乎没有任何要拒绝的理由。   她犹豫了一会,又说:“奴婢还是要跟着姑娘。”   “那唐宋怎么办?”   “他就是个呆子,和他又什么关系。”绯珠咬唇说。   江婉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意思,心里却难受起来。唐宋是梁平人,要是绯珠真的嫁给他了,多半也是要留下来的。京城和梁平之间横隔着小半边国土,她们日后还能有多少相见的机会?   现在是绯珠,下个是谁呢?晴安、夏岚、妙菱,茗雪……   她已经尽力想要留住身边所有人,但是无奈地发现,随着年岁的增长,分别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这是一件让人耿耿于怀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她伤感是有些伤感,可还是帮着打听了唐宋这个人怎么样。陆谨言是不管这些的,叫来了平江。   平江正好是管着侍卫的调度,同唐宋也接触过几回,想了一会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人不错,做事也特别实诚,手上拳脚功夫不差,听说副将想把他往上拔一拔。听说家里就这么一个,娘老子都是好说话的。”   江婉容谈不上什么满意不满意,只要人品过得去,绯珠自己情愿便成。可这种事情总不能让姑娘家主动,只让平江私下里去摸摸底,问一下唐宋是什么意思。      ☆、102   “我在想唐宋那小子是走了什么好运, 得我们这些人一起帮着在中间张罗。我也是不差的,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平江见自家大人现在心情还不错,大着胆子上前说:“我瞧着夫人身边还有好几个姑娘没有定下, 大人,您觉得我怎么样?”   “我让你去办事,你倒是往姑娘身上看?还好几个,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这么三心二意的人。”陆谨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平江立马否认着,他就瞧中了那么一个。到底是半大的小子, 平时没怎么和姑娘家接触, 先前装腔作势,现在倒是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就觉得……那个叫茗雪的姑娘挺好的。”   茗雪是管着厨房的, 有时候想买些新鲜东西,还是要找他们这些在外院当差的人,这么一来二去可不就是熟了。他觉得小姑娘长得好看,圆圆脸又白白的,像是一只软和和的包子,经常喜欢笑, 也不怎么和别人生气。有时候厨房里还剩下什么,还会带一些给他。   他是孤儿, 被大人看中才有幸学了点本事,能够跟在大人身边当差,心里面也是想找个人成亲,组织成一个家, 过起孩子老婆炕头热的日子。   先前没有机会说,现在逮到了机会,可不就想争取一下, “我就觉得她好,以后会好好对她的。”   陆谨言瞧着他那股傻样,有些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带出来的人,“滚下去,自己的事自己去说。不过有一样,要是真的成了,就好好对她,别闹出什么不好看的,我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这就是同意了。   平江傻乐着,连忙点头,“我知道,我就先下去了。”说完之后,倒是没了人影。   陆谨言说是不管,但还是提前将事情告诉江婉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平江倒是不错,人也机灵,我原本是想将他提出来,去兵马司那里待上几年。”   这样听起来,最起码日后的前程错不了。人又是从陆谨言身边出来的,日后就是两个人闹了矛盾,他也不敢欺负茗雪。江婉容觉得倒是可以,“我去问问看茗雪的意思,要是她也愿意的话就行,”   她沉默了一会之后,又觉得有些不高兴,“怎么这么突然,就赶到一起去了。”   陆谨言知道她对自己这几个丫鬟都看重,丫鬟嫁人之后都要搬出去,现在是提前难受上了,安慰着:“要是真的成了,我再寻个机会,将唐宋再调到京城。左右都离得不远,若是想她们了,再让她们过府来说说话就是。出去嫁了人,总是要比现在好些。”   “道理都是懂的,就是有些舍不得。”江婉容靠在他身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没怎么分开过。唉,以后我们最好还是要个男孩吧,要是女孩的话,我肯定舍不得她嫁出去。”   陆谨言身子动了动,去牵她的手,十指紧扣,“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不着急。”   “李大夫的方子,我想试试看。”江婉容惜命得很,也怕疼,一开始也想过这辈子就这样吧,没有孩子也挺好的。   可陆谨言染上瘟疫时,的的确确将她吓到了。那段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一直在想,要是他真的没有挺过来怎么办。他这辈子过得也不怎么如意,也就这两年生活好些,成了亲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以前她身体不好也就算了,现在有治好的机会,她总是想试试看,将他们的血脉延续下去。   “我对孩子真的没有多大执念,他们总要和我们分开,过自己的生活,也不能陪着我们一辈子。像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挺好的,不要想太多。”陆谨言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没有孩子傍身对于女子来说多多少少会没有安全感。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有一个孩子,男女都好,都是她和他的宝贝。但是大夫也说过,治疗付出的代价很大,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怀中的女子依旧纤瘦,汤汤水水的养着脸上却仍旧没有多少肉,可一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不要想太多了,看看你的丫鬟那边是什么说法,要是愿意的话,不如就趁着这个空挡,将事情给办了。”   绯珠那边倒是好说,两个人都有意思,等着唐宋那边过来提亲,就能够将事情定下来。   茗雪活得依旧懵懵懂懂,起初很惊讶。后来一想,平江是姑爷身边的侍卫,肯定不会离开京城,要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她也能一直留在姑娘身边。这是一笔再合算不过的买卖,她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了。   梁平的瘟疫过了一整年,才彻底平息下来,年底的时候,陆谨言的调任也下来了,江婉容想着,要等绯珠出嫁之后,再回京城。   唐宋对绯珠的亲事很是看重,聘礼也是管着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去置办,金银首饰和布匹衣裳的都有,还有些衣橱妆箧,林林总总也是不少。   晴安她们去添妆的时候,还一直在笑,“平时唐宋看着也能说会道的,怎么就来下聘的时候,就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是看我们的绯珠生得太美啊。”茗雪从后面冒出头,笑嘻嘻着。   “你现在倒是拿我打趣,等你成亲的时候,看我饶不了你。”绯珠脸上红红的,做势要去掐她。   众人笑作了一团,可笑过之后,都默契般地沉默下来。   “你和唐宋好好相处,若是……若是后面有机会来京城,一定要来看看我们。”晴安才说了一句话,众人的眼眶全都红了起来。   她们在一起相处了十几年,早就将彼此当作亲人一般,冷不丁的她们当中有人要出嫁,还是嫁到这么远的地方,谁的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绯珠用帕子擦着眼角,“我一定会回去的。”   绯珠成亲那天,天气不错。唐宋是个着急的,早早就过来接人了,众人又是哭又是笑地将她送出了门。晴安她们倒是跟着一起去吃了酒,江婉容碍着身份,不好过去就一个人留在府中。   平时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倒是觉得格外孤单。陆谨言回来的时候,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旁边,上前去拉她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还没来得及难过,就已经跟着一起坐上了马车。男人神神秘秘的态度让她觉得好奇,问了好几遍,就只听见他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一直到山脚下才停住,此时已经是晚上,大山在微薄的星光中更像是浓墨重笔的山水画,庄严肃穆又带着一点神秘,可仍旧瞧不出丝毫欣喜来。   江婉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男人,见男人忽然朝着他伸出手来,“陆夫人,我想请您去上面看看风景。”   这大晚上的,哪里有什么风景?   她捂着嘴笑,但是也不去戳穿,手自然而然地覆了上去,“好呀。”   他们才走了没两步,山间小路的两旁突然亮起了灯笼。灯笼的光并没有多亮,只勉强照亮一段距离,却在这夜间多了几分的朦胧的美感。她有些吃惊,手指勾着男人的掌心,“怎么回事?”   “你去看看便是。”陆谨言只说了这么一句,不肯透露更多的东西。   江婉容见问不出来,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将要看不清前面的路时,两旁又亮起了灯笼。就这么她一直走到了山上,再回头往后看时,那些亮着的灯笼组成了一条丝带,蜿蜒着到脚下,一路上她始终不曾接触过黑暗半分。   “你就是来带我看这个的吗?”江婉容笑,眼底水光盈盈,宛若里面有万千流火。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让她高兴,这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情。   “高兴吗?”   “高兴。”她没能够忍住,直接往前跳了一步,双手攀上男人的肩膀,仰头认真说:“陆大人,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我一直这么好,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他只是笑,一手揽上女子的细腰,俯身在他的眉间落下一个吻。   吻是炙热,几欲要烫伤额头。   “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融于这夜色当中,温柔得像是星辉,是她的星辉。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头却依旧向上仰着,这是一个很容易就亲吻到的姿势。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动作,只听见男人的笑声。   这笑声听起来像是奚落的意思,她只觉得陆谨言是在故意骗她,气得她直接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刚准备要理论时候,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无数盏升起的孔明灯。一盏孔明灯的光亮不大,可无数的孔明灯在一起,将整座山都照亮。   孔明灯缓缓上升,带着光和热,是烛火,也是浩浩星河。   陆谨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拿出一盏孔明灯来。灯身描绘着蔷薇花,下面还有小字,是她的小名,“嫱嫱”。   烛火映着他的脸,原本清俊的面容也变得温柔,里面有着一丝罕见的紧张。   他看着女子莹亮的眸子,咳嗽了两声之后说:“听他们说,成亲之前男子要替喜欢的女子做很多事情,要待她如珠如宝,要讨她欢喜,这样女子才会嫁给他。我们……我们成亲是有些仓促的,别人有的你都没有。”   可我想给你补上,现在不够,还有明年,明年不够,还有一辈子。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想给你。   望你余生,满是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天修文,肯定都是因为我在修改琐章,别点,我又被锁了六章,六章……生无可恋   ☆、103   江婉容的眼泪都没有停止过, 她伸手托着孔明灯的边缘,指尖碰到男人的。   孔明灯在两个人中间缓慢上升,她直接上前一步, 扑进男人怀中,灿然一笑,“愿你余生,也多欢喜。”   “那你一定是我的欢喜。”他眉眼都带着笑,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头发, 与灿灿灯辉中说。   他们留在山上, 一直等所有孔明灯都看不见踪迹之后,才牵着手慢慢从山上往下走,两个人商量着以后的生活。   因为爬上爬下, 到了后半程她就没有了力气,最后还是男人将她背了回去。   她趴在陆谨言的背上,凑在他耳边小声问话,“今儿的事情是谁想出来的?”她还是有些不相信陆谨言这么古板的人能想出这种哄女儿家的东西来。   陆谨言将她往上掂了掂,“你不是喜欢孔明灯么,我就让人在山下放了些, 左右都不是什么难事,还用得着别人去想。”   “谁知道呢, 说不定你就是在哄我。”她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停下来过。   “陆谨言。”   “嗯。月月”   “陆谨言”   “嗯?怎么了?”   她亲了亲他的脸,“就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很高兴。”   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   很快就到了离开梁平的日子, 听说陆谨言要离开,不少百姓专程出城相送。   为首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翁,他的头发已经花白, 走路都需要别人的搀扶,却坚持过来,将万名书交给陆谨言。   “大人,谢您救了梁平,我们这条命都是您的。”他说着眼眶都红了,干枯的手指都在轻微发颤。那些苦难虽然过去了,可还是给经历过的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若是以后有时间,您再回来看看。就算我们这些人不在了,可我们的后人都记得您呢,您是好人。”   陆谨言的情绪也有些激动,点头说:“好。”   百姓们一直送了他们三四里路,才渐渐散去。   江婉容留在梁平也快有一年的时间,看着这座的城池从最初的恐慌、绝望和惶恐不安中走出来,发展成今天稳定和平的样子。守城的将士,奔波的官员,夜不能寐的大夫,甚至卖货的店家、饭馆、药铺……   无数人为了它的今天付出所有心血,也之后经历过的人次才知道中间的心酸。   陆谨言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握着江婉容的手,“我们以后再回来看吧。”   “好。”   他们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时,已经是腊月,老夫人早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外迎着。等回到府上,老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了,一直拉着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们是不知道,这一年老夫人都惦记着你们,天天念叨着你们在外面怎么样。要不是谨言写信回来说,梁平已经安稳了,老夫人只怕一天都睡不好。”徐氏说话温温柔柔,仔细看了江婉容的脸,才说:“瘦了不少,得好好补补。想吃些什么只管说,我让厨房去准备着。”   她的态度亲和得不得了,让江婉容几乎要以为一年前的那场算计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但是见众人高兴的样子,她不好直接翻脸,只抽出了自己的手,并没有应声。   徐氏被当中打脸,脸上的笑容没变,眼角的皱纹却加深了许多。   宣氏是个喜欢挑事的,巴不得看见所有人都不快活,笑着问了声:“大嫂,你这么偏疼三媳妇,不会还是想让六姑娘嫁到长公主府上去吧。要是我说,这也合适,刚好六姑娘也回来了。”   诺大的厅堂内突然没了声音,老夫人面色不悦地看向宣氏。   一群虚伪的东西,宣氏算是看了明白,冷笑一声后看向陆锦瑶,“要是这事成了,你可千万不能忘了你大伯娘的好。快,就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谢过你大伯娘才是。”   宣氏说话都是专门剜人心窝子,陆锦瑶浑身都在抖,红了眼眶,吼了出来,“我不谢她,她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把侄女都往火坑里推,我凭什么谢她。”   她眼睛都瞪圆了,像是要吃人,“你就欺负我双亲和亲人都不在,没人护着我。”   小姑娘就像是牛犊子一样,猛然发火将周围人都吓了一跳,江婉容连忙搂住她,生怕她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徐氏也红了眼眶,眼泪都止不住往下流。她看向老夫人,“您瞧瞧,您瞧瞧,这么多年我待她哪点比别人差了,她要这样子来戳我心窝子。你虽然是我侄女,可我都是将你当成了自己女儿一样对待,有什么事情都是想着你。那门亲事,你不同意就不同意,我要是真的想要勉强你,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你若是不愿意就不愿意,可你也不能这么揣度。”   她先是用长辈的身份压下来,然后颠倒黑白,反过头来说陆锦瑶目无尊长。   小姑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江婉容和她做这些无畏的争执,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当初我为什么带着锦瑶离开您也是知道的,我年纪小,许多事不大懂。您麻烦些说给我听听,要是中间真的误会了,我再向大伯母道歉。”   她今天就是要听听,她们能不能将这件事情说出一朵花来。   陆锦瑶却有些紧张,怕祖母真的同意了这桩亲事,在后面扯了扯江婉容的袖子。   江婉容倒是比她淡定一些,这个家里,老夫人的心思她最是摸不透。陆谨言这次入京,官职还没定下来,但是他调任之前就是尚书,在梁平有了自己的政绩,只会更上一步。老夫人如果还想笼络住这个孙子,理智上是断然不会再有这个念头,但是就怕人老了之后脑子也不清楚了。   她倒是希望老夫人现在糊涂了,趁着这个机会分家。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老夫人身上,只有陆谨言像是个事外人一般,坐在一旁端着热茶慢慢饮着,窥见不得一点想法。   老夫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事是徐氏做得欠了妥当,不管是不是好心,之前总该说出来让人知道。但是幸好也没出什么岔子,你同六丫头道个歉,好好赔个礼,大过年一家人别闹得太过难看了。”   她说着伸手,唤了陆锦瑶的名字,“六丫头瘦了委屈了,都瘦了许多,这次回来要好好养养身体。祖母这里还有些血燕,最适合的滋补身体,等会你带些走。”   陆锦瑶站着没有动,咬着唇眼泪一直往下面流。   老夫人看着虽然是在责怪徐氏,但是何尝不是大事化了,重拿轻放了。要是她没有带着陆锦瑶离开,那陆锦瑶赔上的就是自己的一辈子,现在徐氏说声道歉就完事了?   这口气江婉容有些咽不下去,她拽了身后的小姑娘一把,两个人一起去了老夫人身边,“主要是六姑娘也没经历过什么事,这次被吓得狠了。要是我说这样不行,她也这么大岁数了,账目和营生总是要学起来。听说婆婆给她留下了一笔嫁妆,我也不想她靠着这个大富大贵,但是总不能将上人的心血败了完了。不然就将她的嫁妆交给她,我刚好能在旁边教教她,见识得多了,自己总该知道好坏了,您说是不是?”   徐氏面色不大好,陆锦瑶的嫁妆在她面上管着,她虽然没动,但是中间的一些铺子和田亩本就是生钱的东西,她从中间得了不少好处,不然就是靠着平北侯那边俸禄,大房一家人怎么过得这么如意。她扯着笑容,“她年纪还小,我倒是怕她才接触这些,会出错。”   这钱反正也到不了自己的口袋,大房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往自己口袋里把拉多少,宣氏心里酸得不得了,阴阳怪气着:“大嫂,你帮着张罗亲事的时候,可没说六丫头年纪小,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徐氏的笑容僵硬了。   江婉容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不会正好,大伯母那边想是有铺子和田亩之类的账簿,正好这次清账,也让锦瑶在旁边学学。”   这下子徐氏彻底笑不出来了,只看向老夫人。   “三郎,你是个什么意思?”老夫人捻着紫檀木小佛珠,态度还算是平和。   听人问起了自己,他也不好再置身事外。他将茶盏放下,陶瓷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祖母,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也不去想了。我只想问一个,为什么我不在府上就发生这么事情?又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连写封书信告知我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徐氏一下子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就按照婉容的意思,将金氏留下的东西给锦瑶管吧。她也是个大姑娘了,有些东西确实要学起来。”老夫人说着抚上自己的额头,“现在我也年纪大了,管不了太多了,只盼着我活着的时候,一家人能够和和睦睦。行了,你们也忙着,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先走吧。”   在众人都离开的时候,老夫人单独又将陆谨言留了下来。   陆锦瑶眸子藏着惊慌,出门之后就拉着江婉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这次祖母和夫人是不是都生气了?”     就是到了这种快要翻脸的时候,她先想着的还是别人会不会因此厌恶她,卑微又让人觉得可怜。   江婉容犹豫了一会,才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挺胸,认真说:“不管有没有生气,都没有关系,因为你活着就不是为了她们的喜欢。”   小姑娘似懂非懂,过了半天才在心里念了一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江婉容也不盼着她能立马立起来,只能以后慢慢教会着,自己则是回去收拾了一下屋子。等陆谨言回来之后,一同进了里屋,问问老夫人私下里都同他说了些什么。   他将披风解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听到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坐在一旁。烛火映着侧脸,另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眸色深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平静,“没什么,就是问问朝廷对我有什么安排,京城中该走动的人家有没有联系,问了问我们在梁平怎么样。”甚至在后面说,让他不要忘记拉上两个堂哥一把。   说来说去就是没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含糊着将陆锦瑶的事情带了过去,   老夫人含含糊糊的态度,对他来说就等同于一种伤害,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被含糊了多少次,江婉容忽然觉得ta有些可怜。她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笑着说:“看来以后我们还是得靠着自己,往后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也不知道你这学问是跟着哪个先生学的。”陆谨言无奈着,却搂着她的腰没有松开。   “忘记了是谁,陆先生要是觉得看不下去,可以重新教我。”   因为京城的冬天冷,她在衣服的领口上加了一圈狐狸毛,一张脸就显得更小了。可一双眸子依旧亮得惊人,   陆谨言抵着她的额头,嗓音微哑,“如果要拜师的话,总是要给点束修才是。”   后面整夜,她都在准备束修,被逼着潮红了脸,先生、夫君和哥哥胡乱叫了一通,才被人掐着腰放过。   她后来觉得不服气,在男人腰间的软肉上捏了一把,听见男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才满意地松了手,哼哼唧唧着:“不许再欺负我。”   此刻的男人倒是很好说话,笑着将她搂进怀中,“好。”      ☆、104   陆谨言要等年后调任才下来, 虽然不用去上朝,但是该要参加的应酬都不能落下。江婉容除了要收拾院子,还要清理这一年来铺子和庄子的账簿, 还有各种年礼都要备下。因此两个人都忙得很,有时候连着几天,就晚上的时候能见上一面。   等到三十那天,才终于闲下来一些,江婉容忍不住说:“早知道的这样的话, 还不如在梁平过完年才回来。”   “都是一样的。”陆谨言顿了顿, 忍不住交代一遍,“今天大嫂应该也会出面,若是见到了, 她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你也别在意。”   他口中的大嫂说的是大房的长媳施定柔,施定柔的祖父是施太傅,她当年也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但是后来家人之后,她就鲜少在众人面前出现,就是江婉容嫁进来这些时候, 也只在第一天认亲时匆匆见上一面。   她曾经听周氏得提过,说是施定柔生产时伤了身子, 所以在院子中静养。江婉容却是不相信这样的说辞,又不是病得那么严重,怎么会完全闭门不出不与人来往。   “她到底是怎么了?”她忍不住好奇。   真要是说起来这事脏得很,陆谨言怕污了她的耳朵, 就直接含糊过去。江婉容不由地就更加好奇,在晚上吃饭时,特意瞧了一眼施定柔。   施定柔是个美人, 这种美不止是皮相上的,更是气质上的。她只穿了一件素纹锦裙坐在那里,气质清冷都像是要入画一般,一下子就和所有人区分开来,让人过目难忘。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施定柔像是察觉到什么,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笑一下打声招呼,就看施氏转过脸去,闹得她有些尴尬。后来她就主动远离施氏,免得闹出什么事情来。   等过了年之后,陆谨言的调任也就下来,直接入了内阁,成为大周最年轻的建极殿大学士,仅次首辅之下,一下子平北侯府又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家,江婉容的邀约也随着多了起来。   但是她只挑着几个去了,挤出空闲的时间将李大夫找了过来问话,“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想试试看。”   “已经准备好了。”李大夫有些犹豫,“夫人已经决定好了吗?这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大人若是在的话比较好。”   陆谨言是不会同意的,她心里清楚得很,这还是挑着他去城郊督查矿场进度这两三天都没有办法回来,她才将李大夫请了过来。她不大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病,就挑了年后不忙的时候好调养身体,此刻自然是下了决心,“我身边有晴安在,等会什么事情听她安排就是。”   李大夫不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说治疗的时候会很疼,千万要忍住。   饶是江婉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等喝下汤药,药物开始发作的时候,她还是疼得有些受不了。这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小腹里慢慢转动着,在上面刮下一层肉来。等到傍晚的时候,她的身下开始出血。血一开始都是黑色的,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味。李大夫说要等到出血全都变成了正常颜色之后,才算是治好。   约莫等到了后半夜,她好不容易有些血色的脸又变得煞白,身体极度虚弱时候,疼痛仍旧存在着,不断挑动着神经。她的身子开始发虚,起了一身虚汗,晴安看着都觉得害怕,从库房里拿出一根老参来,切了片让她含着,“姑娘,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嗯。”她只应了这么一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熬过了一夜,她的思维都有些涣散,同晴安交代:“我先睡一会,等会你再叫醒我。”   晴安见状,心里一沉,一边做了手势让人去将李大夫请过来,一边温声安慰着:“别睡了,茗雪熬了粥,等会我们吃一点。”   “嗯……”她只哼了一声,眼皮子却不停下坠,最后昏了过去。   李大夫过来把脉,最后皱着眉头,“我先施针,看看情况。”   晴安忙不迭应声,一直在旁边守着,见施针之后依旧没有动静,彻底慌乱起来,一咬牙还是让人去找大人回来。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晴安便看见大人一身寒气地赶了回来。   男人的脸色极差,原本淡漠的眸子更像是覆了一层寒霜,扫过晴安时,晴安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夫人怎么样了?”   “之前昏过去一次,现在醒了,李大夫还在看着。”晴安咬着牙,头抵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   “这种大事,竟无一人劝阻。要是这样,我要你们有何用。”陆谨言扫视她一眼,“跪着,什么时候夫人好了,什么时候起来。”   才进了屋子,他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之前为了防止受凉,窗户都已经合上了,血腥味散不开,反而是更加重。他手上也是见过血的,可这种事情放在自己亲近之人身上,还是有些受不了。   “晴安……”江婉容伸手想要去摇床头的铃铛让晴安进来,虚抓了两下,手就被人握住了。她看向来人,眸子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若是不回来……”陆谨言心里是有气的,可看着女子脸色煞白地躺在这,又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来,“放心,我在,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先前疼成那个样子,她都咬着牙忍了过来。但是可以依靠的人在旁边时,她却又委屈起来,“我的肚子疼……真的好疼……”   女子的声音很小,近乎是哼哼,眼泪却不断涌出,分不清是眼泪更多还是虚汗更多,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得很。   陆谨言的心又酸又软,“我去问问大夫,看看有没有什么止疼的法子。”   他刚要起身,女子握着的手却没有松开,他低声哄着:“乖,我先去找大夫。”   “别走,我不想你走……”   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只能一直在她身边陪着。   之后女子又昏过去一次,他坐在一旁手不停地在颤抖,眼睁睁瞧着李大夫在她的手臂和头上扎满了针。   但万幸的是,最后江婉容的病情还是稳定了下来,脱离了危险。   李大夫看着面色比墙面还要苍白的男人,叮嘱着:“后面只要好好调养就成,但是怀孕的事情千万不能着急,最起码要养上大半年。”他顿了顿,极为隐晦地提了一句,“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分房睡,免得打扰了夫人休息。”   陆谨言端坐在一旁,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拳,喉间有些发紧,“对她的身体伤害大么?”   “好好养着,情绪上不要有太大起伏,后面没什么太大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他这才稍微放心些,亲自送李大夫出门,之后便一直留在屋子里照顾女子。   这么大动静不可能真的能瞒住众人,很快平北侯府的人就都知道江婉容生了场大病,出了不少血,差点就没能救回来。众人连忙打听到底是什么病,也没打听出更多的,于是都上门来探望。   徐氏心里则是觉得可惜得,怎么出了那么多血,人还一点事没有。虽然心里嘀嘀咕咕着,但是看在陆谨言又要升职的份上,她不能也不敢计较太多,还是挑了礼物主动前去探望。   但是她也没有见到江婉容,在外间的时候就被陆谨言拦了下来,“她还没有醒,这几天精神不大好,多数的时候一直在睡着,就不请您进去了。”   徐氏不大高兴,抿嘴勉强笑着:“她这是生了什么病,我还认识几个有名的大夫,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不必了,就是一些小病,养养就能好。”   被连着拒绝了两次,徐氏也不大高兴,呵呵笑了两声,敷衍两句之后就离开。在穿过影壁时,她突然瞥见了江婉容身边的大丫鬟在和别人说话,不由步子就放慢了几分,想听听看在说些什么。   “大人也太过分了些,这件事情明明不是你的错,可还是罚你跪了这么久。这冬天里,大夫说要是再久一点,这双膝盖都保不住。”   “闭嘴,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了。大人说得对,是我没有劝住姑娘,应该受罚。”   小丫鬟犹犹豫豫,还是没有敢顶嘴。   这么含糊不清的两句话倒是叫徐氏想得有些多了,什么叫是这个丫鬟没有劝住江氏,难不成这个病还是江氏自己弄出来的不成?她给了身边丫鬟一个眼神,丫鬟随后地点了点头,等到没人的时候去找了一开始那个替晴安打抱不平的小丫鬟。   徐氏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据说是江婉容不能生育,急着找了大夫吃了不靠谱的补药,差点将自己小命都给送了,这才瞒得死死的,一点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她手下的人还是有些能耐,找到了当初替江婉容诊断的大夫,彻底确认了。   这是这段时间,徐氏听过的最好的消息,她笑容里面多了几分真情实感,“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事怎么都不说出来,不是白白地让人担心么,老夫人那边怕是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身边的丫鬟是个机灵的,立马接话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定是要告诉老夫人的,老夫人盼着三少爷有后盼了这么长时间,三少夫人这么瞒着不是伤了老人家的心。”   “是啊,就是我这做伯母的心里也着急。”徐氏想了想,然后拍了下手,“我倒是记得依柔好久都没过来玩了,我还真的是有些想她了。”   “那正好,接表小姐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徐氏垂眸,轻笑一声,“我想也是。”   ——   江婉容完全没有想到徐氏那边又准备算计她,这段时间她就负责养好自己的身体,顺带着哄哄还有点生闷气的男人。   俞姣姣听说她病了的事情,特意下了帖子,说是要过来看看她,她便一直看着送过来的书信,好了解这段时间京城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走了过来,抽走她手中的书信,“看了一会就成,这么仔细盯着,小心眼睛。”   “我还有后面一些没有看完。”   陆谨言当作是没有听见这句话,端过刚熬好的鲫鱼汤,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先把这些喝完,后面我念给你听。”   这段时间男人一直得温柔体贴,将她得当作了一个易碎的瓷器,妥帖保护着。但是这种妥帖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心里面有些别扭。   喝完了鱼汤之后,男人用温热的帕子替她将脸擦干净。见她仍旧坐着倒是也没说什么,弯着腰探了探她颈后的体温,觉得有些凉了替她将被子拉高了一截。   江婉容从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再往上便是紧绷的下颌,高挺的鼻梁,英俊的眉眼。他做这些时候,脸上都是温柔没有一丝不耐烦,她就突然问了,“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男人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会,拉高了锦被,直起身来,“没有的事情,你别想那么多,先将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虽然这么说,她怎么都能听出话里面的勉强来,伸手一把抱住男人,将头埋在他腰间蹭了蹭,语气娇软,有些讨好,“陆大人,我特别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啦,所以才想治好身体。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就原谅我这么一次好啦。”   她说话时都有点小心翼翼,眸子明亮干净,里面全部是他。   也就是因为这样,陆谨言才更加难受。他能够猜到她为什么对孩子的事那么执着,除了考虑同他的感情之外,也害怕没有一个孩子作为纽带,他们以后的感情会发生变化。   他生气她的自作主张,又何尝不是在自责自己没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那天看着女子毫无生气地躺在床塌上,他的心脏有片刻的骤停,而后便是尖锐的疼痛,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身来,生怕她发生一点儿意外,乃至于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会有一阵后怕。   在看着女子放下身段的讨好之后,他内心酸软地一塌糊涂,弯下腰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微哑,“我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没有?”她仰着头,眼神中还有些怀疑。   “嗯。”他应了声,喉结上下滚动着,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来,“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就交给你啦。”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很是明媚。   陆谨言应了声“好”。   江婉容将心结解开之后,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上许多。俞姣姣来看她时,见她能吃能睡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照顾着,也放下心,“比我想得是好多了,之前也没听人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是手帕交,她也没有瞒着,将自己得病的前后都说了清楚。   俞姣姣听了半天,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之前不是没有诊过平安脉,从来都没有什么问题,怎么突然就得了这种病?”   江婉容垂眸,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看了半天,“我知道是谁,我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但是乔哥儿还没有成亲,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污了他的名声,再等等吧。”   “你心中有数便成。”俞姣姣没有再提了,反倒是轻描淡写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可能要再过上一两个月,我便要定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 《参加恋爱综艺后我爆红》by鹿热热 一句话:我靠综艺躺赢娱乐圈!    慕酥酥跟程少青都是娱乐圈的当红流量,一个是女团出身,一个是男团出身。   不过两人的区别就在于,一个人骂名在外的花瓶,一个是家喻户晓的实力派。   谁都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两个人‘官宣’了!   参加了恋爱综艺节目,组成了cp。   粉丝们纷纷哀嚎。   “不,我不信!”   “我拒绝这门恋爱!”   “她不配!!!”   节目播出之后。   “嗷呜,真香。”   “甜甜甜。”   “我把民政局搬来了。”   “快,给我官宣!” #主综艺# #无脑甜#   ☆、105   江婉容惊得直接坐直了身子, 被子上放着糖盘一歪,雪花酥滚落得到处都是,“怎么这么快?”   俞姣姣替她将洒落的雪花酥装进盘子里, “也不快了,你走了都快一年时间了。再过上几个月,我便是十九了。若是换作了旁人,只怕都已经成亲生子了。我娘为了我的亲事,这些年没少委屈, 我也不想让她一直担心下去。”   “那个人你见过吗?人怎么样?”   “斯斯文文的, 家里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觉得挺好的。”她说着将瓷盘放在床边的雕花木柜上,“改天要是有时间的话, 我带你去看看。”   江婉容想起那天周景韦从黑水城特意赶到梦川来,只为了从她那边得到一两句俞姣姣的消息,她就觉得手里的雪花酥也不甜了。她其实不大明白,周景韦分明也是在乎俞姣姣的,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出来?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替周景韦挑明。但是一想, 挑明也没有多少用,人都不在这个地方, 靠着别人表白算是什么。还是写一封信去黑水城,至于周景韦后来会怎么做,她也管不到了。   因为被子被打翻的雪花酥弄脏了,丫鬟们进来重新收拾得, 江婉容趁着这个机会说:“不如我们一起出去逛逛,见天都留在屋子里,我都怕自己被憋出一身毛病来。”   “你现在这样能出去吗?”   她的身体好得差不多, 不疼不痒,就是气血不足,要比往常更怕冷一些。就是陆谨言有些不大放心,让她一直在屋子里养着。   “可以的,就出去一会,到时候我衣服穿得多一些就行。”   这么说着,就让妙菱过来帮着梳妆,等收拾好时,外面的天气也稍微暖和一点。   路上的时候俞姣姣顺便说了下云霞的事情,“她原本也要过来看你,但是和谭家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她又闹了两回离家出走,长公主怕中间再出现什么意外,禁止她再出门了。谭家的人原本是要退亲,但是谭家三公子没同意,现在两家就这么拖着,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长公主府现在比不得从前,谭家三公子年前被圣上提了大学士,想必后面也是要进内阁。我倒是同云霞说过,要是不情愿的话,干脆就退了这门亲事,免得以后成了仇家,云霞也没愿意。像是之前两个人见过,结了仇,互相这么拖着。”、   “她出去是去找那个暗卫吗?”   “说是这么说的,可那个叫朱阳的早就被谭家那位弄出京城了,她离家出走也只出了城门,就被谭家三公子找了回来。”俞姣姣说起这件事情都觉得得头疼,“我是觉得两个人都有点那个意思,不然就不会耗这么长时间。”   江婉容听得晕晕乎乎,等自己捋明白之后,也只能感叹一声,“感情这种东西,自己都未必清楚,更何况是别人。”   “是啊,自己都未必清楚。”俞姣姣也跟着念叨了一句,低着头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想打听一下现在宫中是什么情况,眼角却瞥见徐氏带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在后花园中逛着,转个弯之后就正好迎面撞上了。这种情况她又不好躲过,还是主动打了声招呼。   徐氏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仔细打量了江婉容的脸色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拉着旁边小姑娘的手,“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叫做依柔,要过来陪我住上一段时间。”   小姑娘站在站了出来,笑盈盈地行了一个礼,“见过两位姐姐。”   她面上乖巧得很,又是笑眯眯的,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可江婉容出于直觉,本能上对她喜欢不起来。   俞姣姣扬着眉头,皮笑肉不笑着:“你叫我姐姐是对的,但是你该叫她嫂子。”   徐依柔惊讶地,眼睛圆溜溜的,“我看着嫂子便觉得亲切,一时失言了,您可千万别见怪。”   “没事,下次记得就行。”她倒是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点东西不高兴,点了点头之后,就找个借口和俞姣姣一起离开了。   等到彻底看不见这两个人的人影时候,俞姣姣才叮嘱了一句,“看着像是冲着你过来的,你后面注意些。”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愿是我猜错了。”她摇了摇头,李大夫可是叮嘱过了,让她精心修养,她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烦神。她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惹不起我总是躲得起,我后面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和她接触就是了。”   谁知道她最后连躲都没有躲过去,隔天上午,徐依柔就直接上门拜访。   她在老夫人那边告了假,早上一般起得很迟,晴安进来时说:“徐家的姑娘过来了,说是来看看您。先前奴婢说了,您最近身体不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她就一直在外面等到了现在?”   “就她一个人?”   “就她过来了。”晴安见状,在自家姑娘的背后塞了两个软枕,询问说:“您要不要见上一面?”   这一看就知道是来者非善,江婉容不想出去给自己惹麻烦。但是这个府上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在住着,她总是要顾及一下自己的名声,思忖之后便说:“等会请她进来吧。”   徐依柔在等到丫鬟来请时,笑着点了点头,顺手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塞到晴安手中,“我也没什么好给的,就是个小东西,姑娘戴着玩罢。”   镯子的水头很好,是上等货色,可不是什么小玩意。晴安板着一张脸,根本就没有沾手,“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夫人还在等着您了,快些过去吧。”   徐依柔多看了她几眼,才将手收了回来,“那就麻烦你了。”   她跟在晴安的后面往里面走着,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的物件,心里暗自吃惊,就这屋子里的摆件,随随便便卖出去都是几百两银子。她也见过富贵人家,比方说她的姑母,好歹也是侯夫人,也未必能有这房阔绰。倘若她以后过上了这种日子……她迅速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看向半靠在床边的女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姐姐。”   江婉容没有来的突然想到了江婉清,要是真的说起来,面前的这位倒是和江婉清有些相似,都是温温柔柔看着天真烂漫,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可她就是厌恶极了这样的人,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先前才是说过的,按照常理来说,你得叫我一声嫂子才是。我家妹妹就那么三个,也不怕你笑话,我同她们关系都不怎么好,自然也是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   徐依柔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可随即也缓了过来,很快认错,“我见你便觉得亲切,所以这么叫着,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换个称呼也行。”   也没有丫鬟过来看座,她自己倒是先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打开了手中的盒子,熟稔地说:“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我特意带了些红参,专门是补气血的,等会可以叫丫鬟掺到茶里,你试试看有没有用。若是觉得好的话,我到时候再带一些过来。”   参是好参,虽然年份浅了些,但是品相不错,价格自然也是美丽得很。她为了这份礼物也花费了不少,现在挺着腰杆自认为也不比人差些什么。   怪不得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冲着这的一番话,正常人少不得要迎合两句。若是放在之前,就算知道她不怀好意,江婉容也会配合着将这个戏给唱下去,想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到底是身体不好,精力不如从前,她也不想招惹是非,“心意我都是领了,但是东西我不能收。”   “怎么了……嫂子,可是不喜欢我?”徐依柔眼眶泛着红,却也没失态,一副受到了打击却又不得不坚强的小白花模样。   江婉容却觉得她这招还没有江婉清用得好,江婉清好歹脑子还正常,不会凑上去惹人烦。   她心里盘算着,反正都已经和徐氏撕破脸皮了,也就不要和一个外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保持着面子上的情分,说话更加直接,“是不大喜欢,至于什么原因,你可以回去的时候问问你的姑母。对了,你到这里来,你姑母知道吗?”   徐依柔足足有一刻钟都没有回得了话,涨红着脸坐在那边,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直接扯碎。   茗雪正好炖了鸽子汤送进来,一边皱着眉头抱怨:“上次那根老参明明放在厨房了,奴婢今日怎么也找不到,今天临时切了几片两百年的人参,您就将就喝上一些。”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着,都不敢抬起头,只觉得周围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笑话自己,比被剥光了站在人群中间更让人难堪。   屋子里是一片死寂,茗雪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不对劲来,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徐依柔便再也忍受不了,直接哭着夺门而出。   “扑哧”晴安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没什么。”   ——   徐依柔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的侮辱,一路哭着出去,路上的时候却意外遇见了陆谨言。   男人不知道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没有穿着朝服,而是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袍子,面容俊美,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配得上她。   徐依柔在心里想,然后灵机一动,埋头往前冲,在快要撞到男人的时候,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摔了过去。   她已经在心里计算好了,摔倒男人的怀里之后就有了亲密的接触。凭着她的本事,有了接触之后她就能让这个男人拜倒在自己的脚下,到时候再生一个儿子,她就能够狠狠羞辱棠疏院里的所有人。   她正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幻想中,结果眼睁睁看着男人往旁边让了两步,她便重重往地上一摔。   真疼!她哭得更厉害了,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向男人,活像是在看着一个负心汉,娇滴滴的抱怨着:“我疼。”   陆谨言眉心微蹙起,瞥了一眼之后,就直接忽略过去,绕过她往自己院子走去。   平江倒是好心,见她身边没有丫鬟,还想要伸手扶上一把。谁知道女子黑着一张脸,眼神里全是怨愤,“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扶我?”   好心还被当成了驴肝肺,平江一摊手,心里想,还是茗雪可爱。      ☆、106    陆谨言回去之后, 提了一嘴路上遇见徐依柔的事情,当然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我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江婉容原本还在生气, 觉得徐依柔不要脸面,明明知道男女大妨,还刻意往一个有妇之夫身上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就是徐家的教养。但是听了男人最后一句话, 又笑得喘不过气来, “真的要是看了我也不知道,你何必解释,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过年的时候, 江乔辞送过来一批炒货,当中有一种杏仁她爱吃得很,偏偏又懒得自己动手。男人就坐在了床边,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便剥出一个完整的杏仁,递到她嘴边, “你是最最最讲理的人,从来都是不吃醋的。”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 可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怎么听都像是在嘲笑。   她有些生气,所以在下一颗杏仁递过来时,张嘴就咬住他的食指。   咬得没有多重, 也不怎么疼,更多地像是被蚂蚁叮了一口,指腹的地方还能碰到的女子柔软的舌。   他的眸色逐渐变深, 吸了一口之后语调才正常了不少,“松开。”   她自然是不肯松开的,还加重了一下力气。   下一刻便觉得下颌被人拿捏住,嘴巴微微张开,男人便其身而上,吻了过来。   她才吃完杏仁,口中还有一种杏仁独有的甜味和奶香味,浅淡的,味道出乎意料地和合乎心意。男人忍不住去探寻更多,单膝跪在床榻边上,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将吻更加深入进去。   分开时候,她的脸颊都是通红的,凤眼里蒙着一层水光,唇上也要比平日里红肿一些,微微张开,小口喘着气。   陆谨言只是笑,“你要好好锻炼一下,免得跟不上。”   江婉容气得在他的腰侧拧了一把,两个人闹了一阵才说起了正事。几乎是出于直觉,她小声说:“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夫人可不是什么蠢人,感觉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   “随着她闹吧,要是真的……”他顿了顿,惆怅地感叹了一句,“祖母年纪大了,我们这一辈也都起来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打算,这平北侯府可远不如昔日一般团结。”   她琢磨听这意思不大对,试探着说:“难不成还会分家不成?”   男人没有说话,面上冷淡,气质就更加清冷,“再看看吧,总不会是我们提出来的。”   江婉容不敢再说了,真想分家也是他们陆家人的事,她才不跟着掺和,免得到时候落下了话柄。   她养了一个半月才大好,能正常生活,只是平日里还要多加注意,免得坏了根子。她在屋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徐依柔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一直凑上来,后面一直没来过。听说和她和自己的姑母吵了一架,很快就回到自己府上。倒是周氏和二房的两个姑娘经常来看看她,陆锦瑶原本也是要过来的,但是她刚接手了自家娘亲留下来的嫁妆,江婉容怕她把这么一大笔银钱砸在自己手上,特意请了账房去教她,倒是很少有空来。   她能随意走动之后,就去了老夫人那边请安。   老夫人见了她很是心疼,拉着她坐到身边,“怎么病了这么久,也瘦得厉害,后面要好好补补。你们还年轻,千万不能伤了根子。”   “大夫看过了,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多谢老夫人挂念。”江婉容还特意将自己的手腕露出来,笑着说:“我还得真没瘦,您瞧瞧我这腕子和从前差不多。”   “那也要注意。”老夫人一脸不同意。橘子   徐氏喝了一口茶,在旁边说:“是该注意身体,你和谨言成亲也快两年了吧,也是该要个孩子。现在身子若是不养好了,后面还有吃苦的时候呢。”   老夫人经这么一提醒,倒是也想了起来,嘴角慢慢垂下。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后辈,好不容易看到他成亲,自然更希望他能有一个孩子。像陆谨言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的孩子都能四处跑动了,只有他成亲快两年了,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她自然不会认为是陆谨言有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出现在江婉容身上。她不由得想到她生病的事,顿了顿说:“你前段时间生了什么病?刚好我这里也有不错的大夫,不如也让他过来替你看看?”   江婉容有些不愿意,不宜有孕就算是治好了也不是什么的好事,被知道了无非是增加了别人在背后的谈资,“就是小病,请的大夫是在梁平时治好瘟疫的那位,他的医术很是高明,就不麻烦其他人多跑一趟了。”   老夫人这就有些不高兴了,但是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过分的来,只说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她因为不能久坐,就先离开了,倒是徐氏留了下来。徐氏不知在背地里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隔天老夫人塞过来两个丫鬟,“这就放在谨言身边侍候吧,你身子刚好了没得多久,不方便侍候人,这两个刚好补上了。两个都是家生子,卖身契都放在你这边。”   两个丫鬟长相都标志得很,身段更是前凸后翘,看着就让人浮想联翩。此刻两个人都规规矩矩站到前面来,跪在江婉容面前磕了头,“见过三少夫人。”   这侍候自然是贴身侍候的那种,连床上都要管着。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江婉容脸色不怎么好。她在这方面素来是小气得很,陆谨言是她的就永远是她的,任何人都染指不得。   谁知道她还没怎么样,倒是老夫人先红了眼眶,浑浊的眼眶中全是泪水。   她也不怕人看见,拿出帕子拭了拭,然后等到没人的时候,拉着江婉容的手,“我便是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谨言的父亲是我的小儿子,我多少是偏爱一些的。可惜他走得早,就留下谨言这么一个儿子,谨言也必须要有个孩子才能将这房的血脉延续下去。七出之条里面有一样是无子,可我知道那孩子看重你,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所以我也不说什么。可这两个丫鬟我必须要安排,她们卖身契都攥在你手上,碍不着你什么。”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是为了她好,可也是字字句句往她心上戳,为了防寒,早上出门时男人硬逼着她多加了一件小袄,可现在她仍旧手脚冰凉。   江婉容想,倘若自己的病没有治好,听到这番话心里该要多难受。难道她嫁给陆谨言所有的意义,便是替他们将所谓的血脉延续下去。   她觉得荒唐,也觉得恶心。她愿意生孩子是一回事,被人逼着生孩子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同意,要不要孩子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他也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我不也是为了你们好。”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这么大年纪都不能看见曾孙?”   江婉容也不论她说什么,就是咬死了一句话,“我不会同意的。”   老夫人倒是没有真的做出强行给棠疏院塞人的举动,只是沉着一张脸,让江婉容直接回去。   结果她离开没有多久,老夫人就直接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急火攻心,以后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再受到刺激。   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身子骨也不如之前硬朗,后辈们都战战兢兢侍候着,生怕她出现一点意外。毕竟现在新帝才上位没有多久,正是底下的官员冒头的时候,要是因为丁忧耽误下来,那里还有他们冒头的时候。   听了徐氏的话,平北候沉着脸没有开口,但是表情也能看得出内心是极为不喜。陆谨宣年纪轻,也正是往上爬的时候,更加焦虑,“三弟也不管管他夫人吗?对着长辈这么不尊敬,甚至将长辈气得病倒了,这样的妇人怎么配留在我们府上!”   “你三弟以前最是的看重长辈的,也就这两年突然变了性子。”徐氏在一旁劝说着,“不过你也别怪他,你三弟妹……她是个聪明人,不要为了这点事情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徐氏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与其在棠疏院里塞一个姨娘进去,还不如直接将江氏修了。当初陆谨言娶了江氏就是一个错误,那么她现在就要努力修正这个错误。   “毒妇!”陆谨宣气得摆手,直接出去了。   徐氏怕他真的和陆谨言起了争执,还想要追上去,平北候便在后面说:“让他去,他们兄弟两都是从小一处长大的,要比我们好说话多了。”   理是这个理,但不知为何,徐氏这心里就一直砰砰跳着,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   陆谨言这几日忙着矿场的事,听说在城南发现了一座铁矿,现在还在勘探,目前的消息是这个铁矿足够百余年的使用。先帝求仙问道,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大周正是资源匮乏的时候。这个消息无异于是大雪天里发现了一屋木炭,圣上重视得很,底下的官员自然也是重视起来。   等江婉容身体已经大好了之后,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直接留在矿场,老夫人怕他分心出了意外,根本没有叫人去递自己生病的消息。   因为他一回来,便遇上了满面怒容的陆谨宣,“你可知道,你的媳妇将祖母直接气得病倒。”   “祖母病了?”陆谨言也很是诧异,不想同他做过多的纠缠,“我现在去看看。”   这样的态度在陆谨宣看起来反而像是一种敷衍,感觉到自己都受到了轻视。他是平北侯府的世子爷,自小都是顺风顺水,活在万众瞩目当中。人们提起平北侯府,总是会说平北侯府的世子爷是个极不错的。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就开始渐渐变了。他这个的从小不着五六的堂弟一跃成为三元及第的状元,后来也逐渐受到先帝的倚重,成为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们再提起平北侯府时,没人再记起他这个世子爷,更多的是“陆家三郎啊,那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明明他才是嫡长子,本就应该由他接受所有人的称赞,可这一切全都被陆谨言抢走了。   他心里生出一种极度不满来,上前去一把攥着陆谨言的手腕,咬牙切齿,“就是你的媳妇将祖母害成的这样,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休了她。”   陆谨言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扫过陆谨宣一眼,语气淡漠,“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情侣七夕快乐,至于单身的人,就把我送给你们好了,嘻嘻   ☆、107   “你当真要被这个夫人蛊惑?”陆谨宣恨铁不成钢道:“连抚养你长大的祖母都不在乎?”   自入了官场之后, 很少在有人在他的明前指手画脚,陆谨言在人前一贯温润持重,此刻也有火气, “我的婚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婉容不管如何,都是我的夫人,我自有定论。”   “她算什么夫人,连个孩子都不能生出来, 还阻止祖母要替你纳妾的事情。”陆谨宣嘲讽道, 觉得这个弟弟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将自家人看得很重的少年了。   正这么想,他抬头便对上男人的眸子。   眸子的深邃漆黑, 没有一点儿情绪上的波动,淡漠到极致让人忍不住心里生出恐惧来,像是被猛兽盯住一般。他打了个哆嗦,很快又镇定下来,他是平北侯府世子,他陆谨言还当真敢对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 他的腰杆挺直了,“谨言, 你变了。”   “呵。”他喉咙里漫出一种古怪的笑意,“不能生子便算是错吗?就算是不能生子又是如何,抱养一个照旧是我的孩子,这事你也有些经验不是吗, 大哥!”   他将后面两个字咬得极重,有些像是威胁。   陆谨宣瞬间白了脸,甚至手上都开始出汗, 他心虚到甚至不敢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陆谨言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做的这么隐蔽,别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完全想不起来要去找陆谨言的麻烦,强撑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说着就转身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已经被处理地差不多了,现在还活着的便只有自己那位“好夫人”,难不成是施定柔说了出去?   陆谨宣来了火气,直接闯进施定柔的房间。   那个在外人面前一向淡漠的女子,此刻倒是温柔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细声细气地哄着。见到他来了之后,她脸上的笑意也全都消失,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背过身子去不说话。   “来人啊,将小少爷抱下去,我有事情要同你们大少奶奶说。”   屋子里丫鬟见他脸色不好,也是屏气敛神,见到施定柔点了点头之后,这才带着孩子下去。   等房间的门一关上,陆谨宣便露出自己丑陋的面貌来,面容扭曲地抓着女子的手腕,“说!是不是你把事情告诉陆谨言的!”   男人的力气很大,施定柔觉得腕子都快要被人捏碎,她皱着眉头,“你又发了哪门子疯,没有事情就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那你想见到谁?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男人?”陆谨宣额上的青筋凸起,双目都是赤红的,“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有忘记他是不是!他就是一个低贱的奴才,要不是我的话,他连看见你的资格都没有。你就是为了他,所以才将事情告诉陆谨言的是不是,你现在心里面就是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你疯了!”施定柔觉得面上这个人面目可憎,丝毫没有当初的风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甩开面前的人,“谁都有资格提他,只有你没有资格。”   “我是你的丈夫,我怎么没有资格!”陆谨宣已经全然失去理智,大步上前将女子一把搂进怀里,就要往床榻上倒去。他手上的动作越发粗鲁起来,不顾施定柔的反对,胡乱撕扯着她身上的衣服,“定柔,我是爱你的,我会好好爱你,爱我们的孩子。”   施定柔反抗不过,如同一具尸体般躺在那里,仍由身上的男人胡作非为着。可当身体被打开的那瞬间,她还是不能抑制地哭了出来。   ——   陆谨言丝毫不知道对自己的一番话造成了什么结果,不过就算是他知道了,他应当连眼睛都不会眨动一下。   此刻他正坐在老夫人面前,垂下眼眸静静听着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哭了太久,声音都沙哑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年纪了,该要一个孩子了,这样我就算是下去了,也能对你的爹娘有个交代。”   陆谨言就一直静静听着,等她不说话时,才开口,“我和婉容也准备要个孩子的,您不必着急。”   “你们都成亲多长时间了,都没有一点儿动静。我说请大夫来替她看看,就是真的有什么,也能及时治疗。就是这样,她都是不愿意。”老夫人说着又哭了出来,“我自认为没有半点亏待她,她现在这样不就是欺负我上了年纪?”   “之前她年纪小,大夫说了不适合有孕。后来她便同我去了梁平,那地方您也是知道的,每天那样忙着,哪里有心情想这些。她才生了病,心情也正是不好的时候,有什么您也担待些。”   说到了后面,老夫人也明白了,自己这个后辈是在护着自己的媳妇呢。她也做出了自己的让步,“一年,至多一年,要是再没有一个孩子,你必须要纳妾。”   今日天气不好,屋子里也不亮堂,他垂下眼帘,也瞧不见脸上的神色,只是良久之后应了声,“好。”   老夫人也算是变相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堵在心口间的气的散开,心中多少也是满意陆谨言的态度的,这么受到后辈的敬重也是她的一种能耐。   陆谨言替她将被角掖了掖,手指过分白皙,是一种冷白,“祖母,过往的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感念着您抚养我长大的恩情,我不想去说什么,毕竟这是我欠下来的,欠您的,也是欠了平北侯府的。但是婉容不一样,她嫁给我不欠任何人的。”   老夫人刚想要做坐起来,他便在一旁扶着让人躺了下去,“我知道您心疼我,心疼我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了,我已经有她了,您也可以放心了。您年纪也大了,等着后辈孝顺就是了,要是因为这种小事伤了身体,大家都会着急,大伯和大哥也会难受。现在新帝上位没多久,他们也着急,想要手中多点实权,这是关键的时候,可是不能分心。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变相的威胁。老夫人缓慢闭上了眼睛,却仍旧能够看出眼皮子在不断震颤,“你和祖母说句老实话,你心里面是不是一直都有怨的?”   有怨愤吗?自然是有的,他永远忘记不了那时候像下人一般活着。那种屈辱不管过了多少年岁,总是一直跟在身后。   他不至于为人着想到将自己的过去抹杀,不轻不重地回话,“您该休息了。”   陆谨言从老夫人屋子里出来之后,便一直沉着脸,自己一个人跑去书房许久都没出来。   江婉容原先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准备找他谈谈,她可不是什么能忍气吞声的人。结果等到了外面的天都快黑了,也没有等到男人回来,便让人问了之后直接找了过去。   书房里没有点灯,她推门进去时,借着微光才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情况。男人便坐在屏风的后面,五官隐匿在昏暗当中,瞧不见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书房过于安静,她总是觉得气氛沉闷,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她踮着脚轻轻走了过去,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的他没有平时的锋利,在昏沉的光线下多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书生意气。   他一向是好看的,俊朗无双,可在睡梦中眉心仍旧是微微蹙起,眼下的乌青很重,不知在烦心什么。   她轻轻抬起手,抚上他的眉,才触碰上便看见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被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既然困了的话,为什么不回去?”   “我在想些事情。”男人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顿了顿,略微清醒了之后便握住女子的手,“外面有些冷,你怎么就这样过来了?下次直接让人来找我就是,冷天里不要出门了。”   “那里有这么娇气。”北北   男人的手很大,掌心温热,能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也一点点热起来,“在想什么?是不是祖母和你说了什么?”   “嗯。”   男人只应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江婉容估摸着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争执,也不敢去细问什么,只是充当着一个陪伴者的角色,将话题给带开了,“姣姣说她也快要成亲了,周将军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听他说,他会回来一趟。不过他这个位置不好明目张胆进京,也是瞒着,写信让我帮忙遮掩一二。”   “他是回来同姣姣表明心意吗?”   “不知道。”陆谨言细细将她的袖子抚平,卷折了之后确认严严实实之后,才又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不会,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现在时局不稳定,战场上刀剑无眼,在不确定他能活着回来,想必他不会得开口的。”   有些爱都是隐匿在黑暗中,不能宣之于众。   这么一对比,江婉容觉得自己不知道是幸运了多少,她伸手去搂住男人的肩膀,“要是一开始有个什么阴差阳错的,说不定我们现在都不在一起。这么一想的话,我还是挺高兴能和你成为一家人的。我家里人你是知道的,对我不怎么好,你家里人对你也不怎么好。这样一看,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她将男人抱得更近些,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女子骨架不大,就那么软和的一团,全都粘了上来,说着最简单的话。   可心跳还是会加快。   他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些,几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是呀,我们是一家人。”   其他人不是。   ——   江婉容最后还是没有问陆谨言那天老夫人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老夫人没再提起纳妾的事,而徐氏也难得的守口如瓶,外面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她倒是能安安生生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   六月尾上的时候,云霞突然传出了和谭家公子成亲的消息。她和俞姣姣都被吓了一跳,趁着添妆的机会,两个人约着一起去了公主府。   云霞的状态倒是要比她们想象中好了许多,一改往常的病容,身段都丰腴了不少。她们去的时候,她正捧着一罐子话梅在吃。   那话梅也不知道是怎么腌渍的,老远就能闻到得酸味,江婉容看着都觉得牙酸,倒是多嘴问了一句,“你不是不爱吃这些么,怎么又吃上了,也不怕牙疼。”   “突然改了胃口。”云霞顿了顿,将瓷罐直接丢在了一旁,撇撇嘴,“没办法,肚子里揣了一个,口味都变了不少。”   饶是江婉容和俞姣姣对云霞的反叛程度都有些了解,此刻仍旧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看向她尚且平坦的肚子。   俞姣姣一贯清冷的表情皲裂掉,小声问:“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怎么愿意成亲。”云霞冷笑了一声,“我原本是不想要的,是他无耻,找了我双亲主动认错。就为了这个宝贝疙瘩,才亲事匆匆定了下来。”   江婉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这不是在胡闹么?   要是说这两个人相互有情谊的话,这两年双方都是拖着,谁也不肯服软。可真要是说两个人不对付的话,两个人都没有解除婚约,现在更是闹出一条人命来,谭家的那位也认错,负起责任。   她连劝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是祝百年好合,还是劝说她忍一步海阔天空?   “算了,你想好了便是。”江婉容也放弃劝说,云霞向来自己主意正,她说什么都像是多余的,也就坐了下来。   可她心理上总是觉得别扭,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云霞的肚子上,她其实也想要一个孩子了。   她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两个人之间也没有避讳,该发生的也正常发生的,可还是没什么动静。她实在是被自己的病弄怕了,私下问了大夫,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让她顺其自然。   陆谨言也说要顺其自然,但是她不大能做到,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俞姣姣有些事情先离开了,江婉容留到了最后,吞吞吐吐见她不排斥,便问是怎么怀上了。   不想怀上的倒是怀上了,想要怀上的却一直没动静。云霞一时觉得牙酸起来,分不清是她命苦还是自己的手帕交命苦。不过这中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想了想之后低声同江婉容说了几句。   江婉容红了脸,但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于是当天晚上,在男人要抱着她去洗漱时候,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她一贯是爱干净的,就是累极身上也是要清清爽爽的才能入睡。陆谨言觉得有些诧异,“怎么了?”   “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女子脸上还没有消退完全的酡红又爬了上来,汗湿的头发粘在颊边,眸子又湿又亮,视线却一直飘忽,甜甜腻腻又粘着了上来,“再试试看?”   再试试便试了好久,不过依旧没有多少用处,该不成的事还是不成。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没去纠结。   正好陆谨言近来也忙着,经常是早出晚归看不见人影,大抵是因为新帝又病了。   新帝在做太子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以至于先帝一直在犹豫最后让人来继承大统。她倒是记得上辈子新帝登基没几年就病逝了,也就有了后来宣王的上位。   现在离新帝病逝还有些时候,不过她也不敢肯定,因为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比方说先帝就比记忆中早死了一两年。   这京城的天终究还是要变的。   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先被拿来开刀的居然是陆谨言。   一日云霞直接拿着一封信件找上门来,脸色阴沉,“这是我在谭卓宏书房里发现的,是和你们府上世子爷来往的书信,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要道摆陆谨言一道,应该是从梁平的事情上下手。”   当初陆谨言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守住梁平,自然也是用了一点非常的手段,不过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谭卓宏同他来往密切,自然是了解内情的。   不过谭卓宏居然在这个时候出卖自己的好友?   江婉容错愕地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立马就清楚了事情的严重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修文修到没脾气了,555555   ☆、108   云霞承认自己性子不大好, 当初和谭卓宏见到的第一面,单纯就是因为他是陆谨言的朋友而陆谨言是她手帕交的夫君而多给了几分面子,也就有了后面那些牵扯。之前她同意成亲, 除了因为肚子里装了一个,也是觉得谭卓宏这个人还不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容忍她的坏脾气。   可现在她发现了什么,她以为还不错的人在背后给了自己朋友一刀,这样的举动让她觉得恶心。   她扶着桌子, 忍住来自肚子上的阵阵疼痛, 歉然地看向自己的朋友,“是我对不住你,谭卓宏手里的证据应该已经交出去了, 你现在就去和陆谨言说一声,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江婉容点了点头,看她面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犹豫住,让晴安先去将李大夫请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等会就回公主府。”云霞摆摆手, 让身边的丫鬟扶着,先往外面走。   江婉容先是找来了平江, 让他去递个消息。可消息还没有递出去,外面就传来陆大学士在朝堂上遭受贬斥的消息。说是平北侯府的世子爷,也就是陆谨言的堂哥亲自向皇帝检举,说陆大学士在梁平担任刺史时, 公然违背圣令,抽调兵队,勾结军中, 以职务之便威胁下级官员。皇帝大为震怒,直接革职命其在家悔过。而陆谨宣因检举有功,擢升为户部侍郎。   梁平的情况明眼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大臣在外本就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皇帝这次发火,不过就是寻个由头发作。先帝在时,对还是太子的新帝很是不满,几次有改立太子的念头。因此皇帝对先帝没有多少好感,连带着也不喜当时先帝重用的官员。可像是陆谨言这般,将官职一撸到底的却是少见。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天看来是要变。   官场本就是拜高踩低的地方,不少人将陆谨言划入了不可结交的范围内。   下朝之后,陆谨宣主动找到了陆谨言,看着他摘了乌纱帽,这才有了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摆起了一个兄长的谱子来,“三弟,你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要伸出手,不然盯着的人多了……”   他手上做了个手势,“这手可就没了。”   即使没了乌纱帽,只穿着一件的朝服的男人依旧底没有丝毫的狼狈,依旧底淡定从容,甚至还能笑着回话,“那就愿你事事顺心了。”   话是好话,可陆谨宣总觉得不得劲,他想看到的是陆谨言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认输,而不是现在这般衬托他反而像是输了的人。他咬牙切齿着:“走着瞧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陆谨言得瞥了他一眼,没有同他做过多的纠缠,转身就直接离开。他心里冷笑一声,那陆谨宣果然是蠢的,不然怎么会做出自己上奏的蠢事来。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大义灭亲,朝堂上谁没有一两门亲家,就是私底下两家有小事不愉快,可大事上还是相互帮衬。以后同陆谨宣打交道的人,都要想想这是一个连自己的堂弟都能检举的人,更何况是自己。这样一来,谁愿意同他真心来往,他在仕途上也就这个样子,不能更进一步。   不过这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可是一个底扶持兄长最后却被捅了一刀的可怜人。   江婉容得了消息之后,便一直着急着,生怕男人会这样一蹶不振。所以她都提前想好了的措辞,等会儿该怎么安慰他,怎么能让他高兴一些。   接过等男人进门之后,她发现情况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男人看上去情绪不错,甚至在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一包荷花糕,扬着眉同她说:“正巧路上遇见荷花糕刚出炉,刚好趁热你尝尝看。”   她心里就更觉得陆谨言可怜了,看看他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为了怕她担心,还要在人前强颜欢笑。   真的是太难了。   作为他的夫人,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在必要的时候维护一下男人的脆弱心理,强装着没事人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甚至有兴致让茗雪端上来一壶茶,凑在一起将整包荷花糕吃了干净。而江婉容装着装着,居然真的淡定下来底,一点都没去问陆谨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晚上的时候,男人还是主动提起了,“最近我想要休息一阵子,短则一年,长的话长的话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一同去了,当作是散散心。”   “决定好啦?”江婉容忍不住往他那边挪了挪,靠在他的肩膀上,“也行,去一趟我外祖家吧,我都好多年没有去过了。不过……你真的有的这么多时间吗?”   “时间是有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没有官职,闲赋在家丢人。”   “我是嫌弃得很,现在你可是没有办法给我买许多好看得首饰了,说不定还是要靠着我养。”江婉容拍了拍他的胸膛,笑着说:“你现在可是要把我侍候好了,不然哪天我不高兴了,说不定就不高兴养你了。”     “还要怎么侍候?”男人的一只手已经搭在衣襟的边缘,轻轻将束好的长带解开,滑入进去,“看来你是真的不怎么满意,我也要努力努力才是。”   成年人了,努力的方式自然有很多种。   粘湿泥泞的花地开了一朵花,颤巍巍在风中摇摆着,从浅红变成了深红,最后化成了一滩水,涓涓流淌着。   江婉容喘着气,酡红着脸踢了过去,就是位置不大对,几乎是踩在男人的就肩膀上,骂着:“无赖。”   娇声娇气,反倒不像是在骂人。   陆谨言往前动了动,倒是觉得可以将这两个字做实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迟了,江婉容还想着要给老夫人请安的事儿,连忙将男人也推醒了,“等会去了迟了,夫人又该在背后说闲话了。”   男人仍旧是不慌不忙,因为是刚起来,声音听起来都是懒洋洋的,“最近两日我不必过去了,我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总是要失意几天的。”   江婉容昨天是才得了消息,情急之下没有在意太多,现在回过神来,倒是琢磨出不对劲来。   陆谨言这个反应也太冷静了些,冷静到像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   她也不着急,只坐在床边,推了推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分家。”他顿了顿,最后还是说出来了,“我之前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正好趁这个机会,就这么分开。”   早些年他就想过,不过一直顾及同祖母那么一点情分,一直没有提起过,也就忍而不发。可是隐忍之后的结果不是想象中的和睦,而是得寸进尺。从自家妹妹的亲事到自己夫人被逼着点头纳妾,在他心里当初的那点情分早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老夫人能同意?”   “祖母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手中没了权势,侯爷和世子爷也容不下我。”陆谨言这点倒是清楚得很,提到他们时,深黑的眼眸里都透着一股冷意,“要不然的话,卓宏将那些证据交给他们时,他们也不会急急忙忙去上奏。”   “你知道是谭卓宏同陆谨宣的事儿?”   “自然知道,若不是我知道,卓宏又怎么会拿到那些,我向来是不喜欢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陆谨言将她往怀中揽了揽,“也就是这几天,我就会和祖母提起。我在朱雀街那边选了一处宅子,风景不错,地方也宽敞,等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不行。”江婉容直接就拒绝了,将之前云霞来找过她的事情说了出来,焦急道:“我得先去和云霞说声,总不能因为这个误会,真的让他们夫妇离了心。”   陆谨言原本想告诉她,谭卓宏可不是什么能坐得住的人,说不定这时候两个人早就已经和好了,她现在去了反倒是妨碍了两个人。但是一想若不是让她亲自去看看,怕是会一直不放心,于是直接就改了口,“那等会我陪着你过去。”   两个人决定好了之后,便先让人去公主府递了帖子,没多一会就直接过去了。   江婉容原本以为自己来得算是早,没想到谭卓宏都已经在了。   昔日那个在京城里不着五六,可打声喷嚏地界都要抖上一抖的人物,此刻安分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他一只手拿着一个盛满了葡萄的碟子,另一只收拿着个的银色签子慢慢喂身边的女子,还不忘了提醒,“姑奶奶,你少吃些,一会又该说不舒服了。”   云霞正靠在软榻上,拿了一本画册在看,不耐烦地皱着眉,“你若是不愿意就直接回去,换个人来做,我也不稀罕。”   “是我稀罕,我就稀罕在你身边。”谭卓宏是真的没了脾气,但还是怕她吃多了,手上的动作慢了许多。   见到他们过来之后,他也不觉得尴尬,刚好顺手将葡萄给端走了,笑着打了声招呼,“你们过来了啊。”   江婉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云霞先是白了他一眼之后,让江婉容过来坐,“庄子上送了葡萄过来,都是刚摘下来的,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等会你回去的时候,带一筐子走。”   “我是过来看你的,最后自己拿了东西走,像是什么样子。”   “你这时候倒是客气上了,往年再也没有这样。”云霞笑她,然后看向谭卓宏,“我有些事情想要和嫱嫱说。”   谭卓宏点了点头,刚好他们两个男人也不好一直留在这里,随后便一同出去了。   昨天晚上谭卓宏就赶了过来,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但是云霞还是不不放心,仔细问了江婉容现在的情况。   “我听他的意思,是最近留在家中歇上一段时日,旁的以后再说。不过,我们倒是想着要从平北侯府搬出来了。假如事情真的定了,我们来往也方便,等孩子出生了之后,你常来坐坐。”   “这样也好,那平北侯府的世子爷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云霞说完之后停顿住,面上带着一点犹豫和为难。   江婉容见状就直接说,“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云霞看了一眼四周,才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病了。”她努嘴指向某个方向,“原本没在意,毕竟请太医是常有的事。但是杨家近来一直在搜罗让女子易受孕的偏方,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也是巧了我娘亲和杨家找了一个婆子问保胎的事儿,无意中知道了。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你们……你们也注意些。”   杨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皇后同皇帝成亲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一儿半女,这方子是给皇后用的?皇帝病了,皇后急着求子,分开来看都是正常事,可连着看却让人忍不住心惊。   江婉容心跳快了一步,嗓子都紧绷绷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谭卓宏同陆谨言那边刚好也在说这件事,谭卓宏锤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感叹声:“你这正挑了个好时候,朝中的事情正好都推了干净,我在想之前你是不是都算计好了。”   皇帝病了的消息虽然瞒着,但是还是有不少人都得了消息。皇帝并无子嗣,倘若真有了意外这位置不知是给谁坐上去。现在朝中各种势力蠢蠢欲动,都指望着能吞下这口肥肉,闹得朝堂都是乌烟瘴气,只是陆谨言这个被贬斥的人得了清净。以后不论是谁上去了,总是会缺人手,人自然是从科举中选拔上来。而他这个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也自然而然会得到重用,给天下读书人一个甜头。   “巧合罢了。”陆谨言端过面前的茶杯,不紧不慢地用茶盖刮去上面一层茶叶,却也不喝,“我也是被逼无奈,想要家中安稳些。”   “确定了要分出来?”   “不然我都是为了什么?”杯盖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男人偏头笑着,“这次也麻烦你了,有机会再谢你。”   “没什么,”谭卓宏想了想,又改了口,“你要是真的想要谢我的话,让你夫人多过来陪陪云霞,她……一直心情不大好。”   “还没有说好?”   “没。”谭卓宏看向远处的女子,平时不大正经人也严肃起来,眉目中带着几分寂寥和自嘲,“她就是个没心的人。”   他想,她的心不在我这,早就给了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我快要完结了 征求一下意见,我是打算说后面会写陆谨言成为皇帝这一块,把这个当作番外,因为可能有些人不愿意看,番外还有奶孩子日常(这个我一定要写,谁都别拦着我!) 还有番外,我想写云霞和谭卓宏,还有一个两个人现代的短番,和我之前某一本的民国番外一样。 还有什么你们可以说一下。   ☆、109     陆谨言在棠疏院呆了两天之后, 趁着中午大家都在的时候,提出了分府去单过的事情。   老夫人的反应最大,差点砸了面前的茶杯, 震怒着:“我现在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了是不是。我还没怎么样呢,现在就开始闹着分家?”   底下的小辈都被吓了一跳,周氏看情况不太对,同自家婆婆说了一声之后, 就带着两个孩子和两个小姑子先行离开了。江婉容却是不能走的, 看着坐在旁边的小姑娘身子开始发抖,就拍了拍她的手,趁着没有人看见的时候, 小声安慰着:“没事,我和你哥都在呢,一会在旁边不要说话就是。”   小姑娘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些。   “祖母,就是大哥做的这些事情,我也不想在府里呆着了。”陆谨言语气倒是十分平静, 低眉坐在老夫人身边。   徐氏听他要将脏水泼到自己儿子身上,顿时有些不高兴, 柔声在一旁说:“话不能这么说,谨言你年纪轻,走上了岔路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谨宣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偏, 他这也是为了你好。”   就是到了这么一步,徐氏仍就能不要脸地说出这一番话来,江婉容就不得不说佩服了。就是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 就是十个宣氏都不能比上的。   陆谨言嗤笑一声,没有回话,反倒是看向老夫人,“祖母,我心意已决,只求您能成全。”   老夫人是真的不想分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你现在没有官职在身,在外处事要更加艰难。留在府上最起码吃喝不愁,也有叔伯兄弟照应,你何苦现在去外头受那种苦。再者说,想想婉容,之前不是说你们今年会要一个孩子么,你们两个年轻人在外头怎么能担得住事,可不是要一个长辈在旁边看着。锦瑶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要相看人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你可是都考虑清楚了?”   平北候夫妇面色都不怎么好,照着老夫人的意思,还要他们出钱出力费心去帮衬这小两口子。以前陆谨言还有官职在身的时候,虽然仗着官职对他们也不怎么尊敬,但是毕竟得了好处,他们也不是不能帮衬。但是现在他就是一个白身,还是被皇帝厌弃的那种,对侯府来说毫无用处,甚至还会拖累到他们,他们就有些不愿意了。   “想好了,我们早晚都是要搬出去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还能帮婉容分担一些,她也不至于太累。”陆谨言微微抿唇,双手放在膝盖上,“幸好之前她和小妹也去过梁平,也有了一点自己生活的经历,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江婉容和陆锦瑶为什么会去梁平,老夫人心里门清,也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被伤到了,连呆在府中也不愿意。   她眼光向来毒辣,知道这几个后辈当中,谨宣野心太大而能力不足,谨实踏实上进却过于迂腐,只有谨言能力和野心都有了,心机和手段更是不少,时刻清楚着自己想要些什么。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官场上走得长远。而先前的一切,又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老夫人不明白,大房怎么就因为一时之气,就将谨言这孩子拖下水来。倘若没出这事,他日后肯定能走得更加长远,于平北侯府来说也是一份助力。   大房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老夫人一时觉得难受,为了后辈彼此之间离了心,也为了平北侯府不明朗的未来,闭着眼睛痴痴地念着:“糊涂啊,糊涂……”   徐氏却是以为这是在说陆谨言,怕老夫人再这么说下去,陆谨言真的改变了主意,也在一旁劝说着:“老夫人,按照我说,要是谨言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不如就听了他这一回。左右都是在京城,后面真的有事了,也能及时派人过来通传。”   不过那时候她会不会帮忙就不一定了。   她在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却说得漂亮,“就是以后他们向您了,也随时能够过来。血缘关系都是变不了的,日后一定还来往着。”   老夫人眼皮子掀开了一道缝,瞧了她一眼,差点没能按得住火气。然后她再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平北候,男人沉下脸不发一声,显然也是同意将陆谨言这一房分出去的事情。   她日后到底是要跟着大房生活的,内心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情愿,最后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分家的事情也简单得很,江婉容的陪嫁算是自己的私用,陆谨言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归了陆锦瑶,这些都可以全部带走。   至于他父亲留下来的那一份,是和主家并在一起,很多也是没有办法拆分开来。江婉容就提议说,将这部分折算成银钱和铺子,差不太多就成。   一下子要拿出那么多钱来,徐氏和宣氏都老大不高兴,互相针对了大半辈子的人,自此刻倒是站在了一条线上,“平北侯府看着家大业大,可府中开销也是不少,出了这么多主子的吃穿嚼用,还要养活这么多下人,哪里剩得了那么多东西。”   宣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讽刺着:“侄媳妇,这么多钱我们倒是可以省吃俭用补给你,但是老夫人都这么大年纪了,可不能亏待喽。”   这就在道德层面上开始绑架了,要是她真的要钱了,那就是对长辈的不孝顺。   江婉容也不生气,“银钱也可以省些。”   还没等宣氏脸上的笑容露出来,她又在后面补充着:“多给些田地铺子也是成的,总要是保证府中的日常开销,我们也不可能做出那种占便宜的事来。也实在是我们手头上也拘谨,才开府生活,处处都是要银子。而有些又是不能省的,总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说我们像是被赶出来一样。”   宣氏一口气差点没能喘得上来,都想骂一句不要脸。铺子和田地那都是会生钱的东西,也亏得她敢开口要。   平北候倒是听出了里面威胁的意思,到底陆谨言要分府去单过的事情里,他们大房做的不厚道。他们现在正是上升的关键时候,可不能落人话柄了,于是也同意下来,“再补些田亩和铺子给你。”   他到底还是一家之主,这种大事拿定了主意之后,就连徐氏也不敢站出来反对,咬牙拿出了一大笔银子。   田亩和铺子也可了,不过她可舍不得给什么好的,专门挑了那些产量不丰的田亩和地方偏僻赚不到多少银钱的铺子出来。第二天将地契交给江婉容手上的时候,还欺负她年纪轻不懂中间的弯弯绕绕,说:“老夫人怕你们在外艰难,特意挑出来的,这下我可是没有亏着你。”   江婉容拿到地契之后稍稍看了几眼,便觉得不对,又给塞了回去,“这铺子这么好,我倒是有些不敢收。要还是这样,我们还是要银钱。”   “你当真就要做事这么绝?”徐氏捏着一叠子地契,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很是阴沉。   她的东西被人侵占了,还有被说做事太绝,江婉容有些被气笑了,“夫人,我是不想分家的。要是出去了之后我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那还不如就直接留在府上,老夫人想必也是乐意的。”   老夫人乐意,可徐氏心里不乐意,现在也明白了,她要不是拿出一点好处来,怕是这两口子还真就会赖在府里不走了。相互比较了一下利弊之处,徐氏坚定地认为平北侯府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得要把这三个人尽快分出去,免得被拖累。   这么一想,拿点好处也不是不行。   徐氏黑着一张脸走了,之后再送地契的时候也没有出面,而是让一个丫鬟直接过来的。   分家的事情还是定了下来,她们这一房分到的东西虽然少,但也没有太吃亏。带着东西离开那天,徐氏还过来冷嘲热讽一番,“现在京城地价也是不菲,你们在外头还是要省着些,早日买个院子才是正理。”   这么一比较,宣氏就显得可爱很多,连面都没有露。   江婉容其实不大明白,以往徐氏虽然坏,但是面子上还是保持着主母的气派来,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么尖酸刻薄的一个人。   等搬到新家之后,她还同陆谨言说起过这个问题。   陆谨言的回答倒是很哲学,“人总是会变的,说不定在再过上一两年,又是另一个样子。”   “也是,不过我倒是想起另一个事情来。”江婉容说着直接翻了一个身,双月退分开跨坐在他身上,逼问着:“先前你同我说,将大部分的银钱铺子交给我保管,这宅子地段繁华,又有这么大的面积,你哪有那么多银钱?”   说起来还是徐氏提醒了她,她揪着男人的衣服,不满地说:“我发现你有些不老实。”   “成亲之前买的,地契也一并给你了。”陆谨言扶着她的腰,突然笑了声,总觉得有几分不怀好意,“我给你的东西,你是不是都没有仔细看过?”   江婉容一下子没了之前的威风,侧着身子想要下来,囫囵着说:“我改天去看看……其实我都看见过,但是这不是一直忙着,突然就忘记了。”   她的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被迫继续坐在男人身上,挣扎了两下之后,发觉到有些不对,僵直了身子不肯再动了。   男人的眸色深沉,声音也变得沙哑,缓慢说:“没事,我可以帮你加深一下印象。”      ☆、大结局   陆谨言选的宅子很大, 他们现在住着的就是主院,后面有一片很大的荷塘。荷塘引了活水进来,里面还养了几尾鲤鱼。   现在正是盛夏季节, 荷花开了不少,白天的时候在安置新屋,到了晚上她便将陆锦瑶也叫了过来,去荷塘边上的亭子里纳凉。不过陆锦瑶也不是经常过来,应当也是怕打扰到他们, 推说自己要学账簿, 顺便将自己的院子重新整理。   她也没有勉强,只让晴安也跟了过去,帮忙看着。   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他们才勉强将府里上下都整理好。陆谨言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条小船,带着一壶清酒和三四样凉食,带着她去游湖。   说是说游湖,实际上等船划到湖中间时,两个人就并排坐在了船头,没有再去管。   她的身旁是触手可及的莲叶荷花, 有些花朵已经凋零,露出比巴掌还大的莲蓬来。她一时觉得新鲜, 摘了一捧荷花和莲蓬在怀里抱着,后来觉得烦了,随手放在裙摆上,只拿着一个莲蓬剥着莲子。   头顶上是繁盛的星空, 远处有长风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叶,送来夜色的温柔。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有时候我都觉得现在的日子像是偷来的一样, 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统统都是按着自己高兴来。每天一睁开眼,你就在我身边,推开门就有阳光,看见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说着她捂了捂自己心口的位置,“ 就是觉得不太踏实,感觉像是自己的梦一样。”   “这不是梦,都是真的,以后每一天我们都像现在这样生活。”   江婉容看着星空,有些不大能确定。这辈子虽然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但是她还清楚地记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曾是三朝权臣,最后还起义造反,成了九五至尊。不管是哪一件事情,都伴随着无数的流血和牺牲,都会给百姓带来长期的动乱和贫寒肌饿。   刚回到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她有很多很多想法,想要复仇,想要陪着身边的男人一起赌一个未来,至此风光无限。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反而是想安定下来,就这么简单而平静地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江婉容问,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她头一次问这个话。   “等有机会,应该还是会回到朝堂吧,还有些事情我想去做。”周围的环境让人很容易就放松下来,他说这句话时,也有几分散漫,听着总让人觉得有些不靠谱。   江婉容推了他一把,“你说得正经些。”   “怎么就不正经了。”男人笑声低沉,“我真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近来不会。早些年我着急往上面走,锋芒太盛,终究不是件好事。”   要是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夫人,以后还会有孩子,总是要更稳扎稳打一些,最起码要为他们考虑。   江婉容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直接问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造反?只怕真的问出来了,陆谨言都要将她当成傻子一样看。   但是这种犹豫在男人眼里就变成了一种排斥,他侧着脸低下头去看她,“你不喜欢我入仕吗?”   “也不是不喜欢。”她自己还没有琢磨清楚,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是觉得那时候你会都很忙,以前你就是经常看不见人。”   话是糊里糊涂说出去的,等说完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觉得自己过分矫情。   刚想要说些什么将话给找补回来时,就看着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歉疚,“我以后会抽出时间,尽量多陪陪你,但是我还是要入朝的。”   星光之下,他面容清俊,眼眸深邃,眼里虽有歉疚,可眼神一直是坚定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入朝为官?”江婉容其实不太明白。   男人顿了顿,而后才开口说:“因为我有能力去做这些事情,有能力去让更多人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所以我必须去做。”   他转过脸去,看着水中的繁星点点,抿了一口酒。   “我先前在书院时,也曾遭受过排斥,当时那些世家公子都不大能瞧得起我。因为我 寒门没有多少区别,都是无权无势的。我自然只能和无权无势的人走在一起,中间也有几个关系要好的,也曾拜访过他们曾经的住所。那是城郊一带的地方,地方不大,却住满了很多人,有贩夫走卒,有店里跑堂,也有孤寡孩童。   他们都认真努力地活着,可有时候有人让他们活不下去。大约是万宗十七年,京城附近出现匪乱,五城兵马司为了维持京中稳定,要将所有租住人员赶走。他们大多是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有稳定的营生,等攒钱安家落户,跪着求官兵通融些。闹得人多了,自然有的胆子大的留下来。于是兵马司的人趁着白天没多少人在时,一把火将房子烧了干净。许多人所有人的家当都在火里,有些人那怕知道抢不回来了,还是往火里冲,最后自己也没了。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大周的每一刻钟都会有人死亡,可这种死亡却不是自然的,有些人会连生存都成为一种奢侈。既然我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自然是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活着,好好地活着。”   江婉容和他比起来就少吃了很多苦,可在梁平看着那么多人在眼前死亡之后,她也能够体会到他说这句话时侯的心境。   她的手反握回去,“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一个极了不起的人。”   她的眼睛很好看,虽是凤眼可还是有些圆圆的,看向别人时风情又无辜。   陆谨言能够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心头上忽然多了些悸动,他轻轻靠了过去。   酒是前些年酿的梅子酒,酸酸甜甜的,醇厚的酒香里面全是梅子特有的香气,回口的时候就全都是甜味。分明喝酒的人不是自己,江婉容却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紧张地攥着男人的衣襟。   微风吹来,平静的水面开始晃动,泛起一圈圈涟漪,从船边开始往远处蔓延,将水中的星河撞得七零八碎。   躺在平坦的船板上时,她抬头便能从掩印的荷叶空隙中看见漫天的星星,星星也落在了水里,落在她的身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空气是潮湿的,男人炙热的呼吸就落在耳边,轻声唤着她的小字,“嫱嫱……”   她想,他应当就是自己不愿醒来的清梦一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