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大人宠妻如命(重生) 作者:草莓酸甜   文案:   上辈子,苏染染是一个粘人精,缠着自家顾大人看不够,人家却嫌弃她娇里娇气,丢下她去搞事业,任她独守空房。   可能执念太深,她死后,就被拘在顾大人书房中的一幅画中,狠狠的看了一个够本,然后重生了。   自认对少年顾大人早就不稀罕了的苏染染,这辈子不当粘人精了,只想过好自家的小日子,结果那个少年却天天在她眼前晃,还把她捧在手心里疼,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疼,恨不得将她揣在兜里,走到哪儿都带着。   她还偷听到顾策和笑话他的人说:“她疼我也疼,她是我的命。”   苏染染:顾策这么爱我的吗?看他怪可怜的,要不然,就再看一辈子吧。   多年之后,当她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排雷:   1、主家常里短,日常温馨向,后期会有男主身世揭秘,科举及官场涉及很少;   2、男女主前世都不完美,性格都有问题,且待今生共同成长吧!   不喜勿入,勿喷哈,玻璃心,皮儿嫩!   一句话简介:她在家学绣花,他在外也挨针扎。   立意:家国天下,爱小家才有爱大家!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主角:苏染染,顾策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大修) 画中魂画外人。   太成三十四年初夏,青州府安县青阳镇,苏家。   苏染染昏昏沉沉间,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头也疼的厉害,不舒服极了。   她强撑着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挂碧色绣着荷塘鱼戏图的帷帐,床边坐着的圆脸少女见她醒了,立刻惊喜的凑上前来:“染染,你可算醒了,你已经昏睡一天了,可把我和阿策吓坏了。”   苏染染震惊的看着还是少女模样的邻家姐姐石青,心中啊啊啊惊叫连连,这是什么情况?突然遇到多年不见的故人鬼,有点害怕怎么办?   她想开口,却发现喉间火烧一般,只得伸手指了指自己,意在询问石青是不是真的在和她说话。   石青一拍脑袋起了身,跑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端回来作势要喂她喝。苏染染迟疑的望着那杯水,再看看面色红润,看着和正常人类没两样的石青,一狠心就埋头喝了,心说都是鬼,谁怕谁。   等到温水入喉,苏染染傻眼了,她竟然能喝到东西了?开心的想尖叫。   她还在震惊中,就听门外传来少年清冽好听的声音:“阿青姐,可是染染醒了?”   石青打量了苏染染一番,快速替她理了理衣衫,然后才跑去开了门:“阿策快进来,染染刚醒。”   房门口挂着的珠帘被人轻轻挑起,一个白衣美少年走了进来。那张脸,分明是她家夫君顾策少年时的模样。苏染染越发震惊,怎么顾策也来了,他也死了?今天是鬼魂大聚会吗?他们是怎么进到她的画里的?   她忍不住去想这次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苏染染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她死后,没能入地府投胎转世,反而入了自己少女时在顾策相助下所绘的一幅村居图中。   那幅村居图,在顾策搬离武安侯府自立门户之后,便一直被置挂在他的书房之中,混在“书画双绝”备受文人推崇的顾策顾大人满墙字画中,这幅意境尚可却笔法稚嫩,一看就是初学者的练笔之作,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每有外人到此,必要“欣赏”夸赞一番,那些睁眼说瞎话的夸赞之词,羞的苏染染一只鬼都听不下去。   还好,顾策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孤僻,他这间书房,访客甚少,除了他的几个心腹还有至交,就算偶尔有人来拜访,呆不了多久,也会被他的冷脸给吓走了。   苏染染被拘在画中许多年,出不去,离不开,无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无人知晓她的存在。要不是书房中的一切,她还能看得见听得到,可真就要寂寞死鬼了。   她所栖居的这幅画极不寻常,画内已经自成了一个小世界。小世界中,有与外面同步的春去夏来,月落日升,山是真的,水是活的,鸡能打鸣狗会叫,苏染染却依然觉得寂寞,只能时常对着书房中埋首公文的顾大人喋喋不休,反正他也听不到。   时光荏苒,一魂一人,画里画外,相伴了许多年。   苏染染身在世外桃源,耳中听的却是大安的举步维艰,眼中所见是顾策的日日伏案殚精竭虑。他日日不敢懈怠,恨不得一枚铜板分成几半花用。刚安排好了南方水患,北边又有雪灾,方安排好了秋收,又要操心明年的春耕开荒,国库的银子就没有够用的时候,偏偏边境不稳,常有战事发生。   一日复一日,虽然心中仍然有许多遗憾不甘,对他的怨怪倒是淡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敬佩。   自从这一年入冬,苏染染突然就开始虚弱起来,常常一睡就是多日,意识也渐渐模糊,甚至魂魄不稳,渐有消散之势。   上上次她一觉醒来,才发现顾策病了,告病在家,倒是难得有时间,能悠然坐在窗边,品茶读书,一派轻闲模样。只是人消瘦的可怕,夜里还常常咳醒,咳的苏染染一颗鬼心都提了起来,忍不住又对着他喋喋不休起来:“顾大人啊,你以后可长点心吧,好好保重自己,若是病的都爬不起来了,还怎么为你那些百姓谋福利呢?还有,你这书房,也实在太冷清了,那些丫鬟小厮也不机灵,你咳了这么久了,都没人进来给你倒杯热茶。以后要是连我也不在了,你得多寂寞呀。哦,我忘了,我在你也不知道。”   上一次醒来,她是被人吵醒的,一向冷清的书房突然热闹起来,你来我往,有许多人在说话。她好奇的倚窗向外张望,等弄明白这是府中被遣散的管事下人来拜别主人,不由大惊,不解为何不过几日光影,如今竟要人去府空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一群人散去,只余下了诚伯和顾策的心腹顾全顾满。她听见诚伯向顾策辞行:“老爷,老奴这就带着少爷回老奴母亲的家乡去了,从此隐姓埋名生活下去,老奴会尽力护少爷周全的。至于秋姨娘那边,自出京之后,便没有了消息,可要顾全再派人去找?”   听到他们提及顾策的那个白月光,苏染染立刻精神起来,恨不得将身子都钻出画外,好能听得更清楚些。   顾策突然起身,走出来抱了抱陪伴了他多年的老人家,难得肯多说几句叮嘱的话:“如今天下乱象已起,路上肯定不太平,您此去一路小心。念哥儿已长大成人,该学会照顾自己了,您看着提点一二,让他以后安安生生的做一个富家翁就好。至于秋姨娘那里,不必理会,她逃出京去是我默许的,本官替他们钓了这么多年的鱼,自然有人去收尾。”   诚伯听了这话,突然老泪纵横:“老爷,您说您当初管那个闲事干嘛?还为了保密不肯提前与夫人通气,害得她就这么带着伤心突然去了,连一日团聚的日子都没过上,您想解释也没地方说去了。要是夫人还在,您这么多年,又何至于如此孤苦伶仃的。还有皇上那里,您就进宫去解释解释吧,您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有不轨之心呢,都是韩江那个恶人诬告啊。皇上就不能看在您多年的苦劳上,放您告老归乡吗?”   顾策此时已经回到桌案后,正在铺纸研磨,一边构思要画些什么,一边道:“韩江倒也不算诬告,我当初的确以为念哥是那位的后人,才会心甘情愿的受她们算计,将人带回府中的。”   诚伯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老爷呀,这可是杀头的大事,咱能不能不要认得这么痛快。   离的这么远,苏染染都能感受到老管家身上的怨念。她正在偷笑,就听顾策突然道:“这件事我并没有打算瞒着染染,只是事关重大,书信不便,本想着回府之后亲自和她说的,谁知……。”   苏染染笑不出来了,闷闷的替顾策接了下句:“谁知道她会笨到不看路把自己摔死了呢。”   不对,她好像不是摔死的,她记得自己死后第二年还是第三年,顾策一个人在书房里喝酒,喝的大醉,一直在说什么替她报仇了,害她的人都得到报应了。可这呆子说了半天,也没说是谁害了她,又是怎么害得她。偏偏她死的太突然,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在陛下眼中,有心和那位沾上关系,就是罪无可恕。反倒是那个女人和念哥,陛下反而不会明着追究,你们赶紧走吧,我会安排人给你们扫好尾隐去行踪的。”   诚伯离开之后,顾策便专心作起画来。他有一个习惯,每遇大事难事,或是危急关头,反而会静下心来画一画写一写。   苏染染听到初闻让她痛彻心扉的秋姨娘母子之事另有隐情,半点也不吃惊,她又不是真的傻。   当年她在顾策带着她们母子回京那日出了意外去了,顾策就一直担着宠妾灭妻的骂名,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人这些年都宿在书房中,一步都不曾踏入后院,对她们的态度也不像面对心上人和自己儿子。   顾策此人,看着冷漠,骨子里却有一腔热血,常常闷不吭声的做一些抱打不平的惊人之举,她早就猜出此事另有隐情。只是不知这一次他又做了什么,竟连龙椅上那位都招惹到了,那位可不是什么明君。   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顾全带了一个老和尚进了书房,顾策一脸惊喜的起身,唤他了空大师。   顾全上了茶,禀报了一句:“老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召老爷入宫。”   顾策摆了摆手:“等。”   言下之意是让宫里来的人等着,苏染染心说您可真能耐,这是生怕惹火不了人家呢?   那和尚显然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他进了书房,第一眼就望向了苏染染所栖的村居图,目光如矩。待他与顾策相谈之时,又不知使了何等神通,苏染染竟然半个字也听不到了。   等那和尚解了神通,苏染染只听到顾策含笑向他道谢:“这本就是我亏欠她的,多谢大师成全。”   不等苏染染好奇他们做了什么约定,那和尚已行到村居图前,声如洪钟喝道:“画中的施主,可偿了夙愿吗?往事已成尘,且放下执念,早日归去吧。”   苏染染愣住了,画中的施主自然是她,可她哪里还有什么执念?她心中想着,就将这话问出了口。   “既言放下,还不归去?难道要等着魂飞魄散吗?心之所向,既是归处。”   念经声起,声声如洪钟,响彻小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画中世界开始崩塌,苏染染的身影也越来越淡。   她环顾这间书房,想起以为早已遗忘的从前种种,忆起这些年的无声相伴,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并未明白,眼中泪滴落,心中一轻,眼前有光,又渐渐暗了下去。   心中所念的归处,是那方小院。   最后所见,是如狼似虎的兵士破门而入,直奔背手而立凝视村居图的顾策。那一刻,苏染染突然有一种被他凝望的错觉。   苏染染以为会被送入地府等着投胎,或是魂飞魄散,却不想,还能有再一次醒来的机会,还是在如此奇特的情形下。   明明前一刻,已经人到中年,不过四十鬓边就有了华发的顾大人,竟然变回了美貌少年,还能看到自己了。   她忆起了空大师所言,心中震惊茫然又隐有猜测,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这才慢慢坐起身来,转头去看四周。   这间屋子果然已经不是她住了十多年的那画中草屋,这摆设分明是她年少时在青阳镇的闺房。不远处的梳妆台上,一柄小巧精致的镜子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的她出了神。   跟在顾策身后的石青见她如此,赶紧将那镜子拿了过来,笑着塞到她手里,打趣道:“染染别担心,你现在除了头发乱点,哪里都挺好看的。”   她比苏染染大三岁,一直把这个娇气的小姑娘当自家妹妹看,此时见她身子不舒坦还不忘臭美,忍不住背过身笑了。   顾策眼中也有笑意,他立在床前,见苏染染苍白着一张小脸,先是盯着他看,又眼神茫然的朝四下看去,一副睡迷糊了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的可爱模样,看着乖的不得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突然有一种想去人家头上揉一把的冲动。他赶紧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按下去,关心的问道:“好点了吗?”   苏染染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没好。”   顾策:“……,再吃两副药看看,不行明天我再去请大夫。好好养病,明日下学给你带陈记的绿豆酥。”   陈记的绿豆酥是苏染染年少时最喜欢吃的点心,没有之一。   苏染染:“……。” 第2章 (修) 让鬼都要感叹一句人生无……   此时绿豆酥却没有顾策这一大串话来得有吸引力。   眼前的少年表情生动,眼中满是关切之意,最重要的是,还没有惜字如金到只剩下“嗯、啊、可以、不行、没空、忙”这些单调的字眼,这可是多少年不曾见的那个鲜活少年顾策啊。   而且刚才阿青姐姐递镜子给她时,手分明是温热的。她自己也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   阿青姐姐早在成亲第二年就去了,她亲眼见到过她脸色青白瘦骨伶仃满身伤痕没了声息的模样,还在她坟前哭了好几场。不只阿青姐姐,还有她自己,也是做鬼许多年。   所以,现在的情形是她猜想的那样吗?她是又活过来了?   一旁的石青见这两个谁也不说话,便伸手拉了顾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着道:“你在这里守着,陪染染说说话吧,我去热饭端药。她的病还没好呢,你好好哄哄她,可别惹她哭啊。”   在石青眼里,这一对兄妹就是欢喜冤家,今日和好明日闹脾气的,没一个消停的时候。   这姑娘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忙活去了,只余顾策和苏染染相对无言。   顾策见苏染染只是低着头不出声,以为小姑娘还在因为之前的事不高兴,叹了口气,无奈又无辜的开了口:“昨日我并不是故意失言的,原本是要留在家中教你作画的。只是夫子家中来了几位贵客,要去游青阳山,徐夫子年纪大了,无法作陪,这才让人唤了我们几个过去帮忙。不想刚下山就赶上了雨,那几位贵客盛情相邀,这才搭了他们的马车回来。韩师兄他们原也是一起的,只是咱们家最远,最后才只剩下了我一位。至于那位小姐,是随兄长一起出游的,男女有别,人家赠伞赠点心,不过是代兄表达谢意罢了,并无他意。”   少年言辞恳切,望向苏染染的目光中也是一片真诚,脸上分明还写着“搞不懂你到底在气什么”。   这桥段听着如此耳熟,苏染染想装作不知道都难,顾策说的分明是他那位曾经的白月光秋雪梅秋大小姐第一次出现那天的事。此时,人家的身份还是高高在上的学政大人千金,隐瞒了身份出来游山玩水。   从前,这件事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伴随着秋雪梅的消息在她心上扎了许多年。那是她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顾策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今迎着少年澄澈的目光,再联想起两人后来的几番相遇,还有顾策最后提起秋雪梅时的漠然和两人之间她不知情的狗血,倒是让她这只鬼都要感叹一句人生无常。   苏染染家情况有些特殊,她爹爹陈大勇是苏家的上门女婿,因此她随了娘亲姓苏。   她爹与她娘成亲之后,正不知做何营生,就赶上了安县那边一家镖局招人,想雇佣一些临时的镖师,在自家人手不足的时候,跟着出几趟短镖。   陈大勇曾经在寺庙中住过许多年,跟着里面的和尚学过一些功夫,因此被选中了。他为人老实肯干,话又不多,万事不打听,慢慢的就得了管事的赏识,转成了长工,如今大部份时间都在周边府县转悠,一年也会出一两次长镖。   顾策就是陈大勇有一回护镖归来,在路上捡回来的。   那时顾策不过三四岁,不知为何与家人走失了,一个人躲在破庙里饿了好几天,后来被路过的陈大勇发现,带他去官府报了案。   当时顾策年纪小,只知道自己姓顾,家中人都唤他“策哥儿”,却说不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府衙的人便只是草草备了案,就将他们打发了出去。陈大勇便在官府留了档,将顾策带回家中,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养大。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窦初开时,苏染染便对顾策生了情愫,一心要嫁他为妻,顾策会点头,却只是想要报答家中对他的恩情,只可惜终究黯然收场,她魂断京城,他孤独半生。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苏染染记得那一年夏天,她爹娘难得一起出门,要去府城喝喜酒。   她家爹爹昔日一起走镖的朋友发了财,搬去了府城,赶上家中儿子成亲,特意让人来接这些昔日同僚过去喝杯喜酒团聚团聚。当时,他爹说参加完婚宴,还要带她和娘亲一起去逛府城,在那边呆上几日再回。   顾策要去私塾,自然去不了,去府城要坐两日的马车,她从小就不爱出门,再加上与顾策的休沐日之约,便也执意留了下来。   爹娘临走时十分放心不下,对着顾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她。他应的好好的,结果,爹娘刚走,休沐日他就爽了她的约,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家里。   当时她虽然生气,却也知道那是顾策的夫子让人来传的话,他是一定要去的。   顾策一去就是一天,到了傍晚,突然就下起了雨。苏染染担心他,拿了两把伞便往外跑,去徐家接人。到了那里才知道,他已经返家了。   她返程的时候,雨下的又急又大,手中的伞没了作用,等她跑回到家门前,身上又是泥又是水的,一身的狼狈。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顾策正站在后面那辆车前,一脸笑意的与车内的少女说话,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一个替他举着伞挡雨,一个提着食盒侯在一旁。   一行人看到她,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与顾策说话的少女衣着华贵,满头珠翠,艳若明珠,施恩般的对她点了点头,便缩回了车中。   那两个丫鬟要将伞和食盒递给顾策,被他笑着拒绝了。明明隔着雨,苏染染却奇迹般的听清了车内传出来的吩咐:“上来吧,不必为难顾公子,来日方长。”   苏染染当时就心中不悦起来,谁要和她来日方长?好好的一个大闺女,也不知道害臊。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秋雪梅,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彼时,她尚不识情滋味,望着他们在雨中对视,就莫名难过的不得了。   等两辆马车离开,她心中堵的难受,在雨中傻站了半天,还借着顾策爽约的事朝他发了一通脾气,说了一通胡话。等回了自己屋,又狠狠哭了一场,连晚饭都没有吃。   结果因为没有及时换下湿衣裳,当晚就发起了高热,一病许多天,直到她爹娘被救归家,还没有彻底康复。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是苏染染不愿意忆起的。   苏染染不说话不回应,屋子里便寂静下来,好在,石青很快提着食盒进了屋:“染染,吃饭了,今天时辰不早了,我就只熬了点粥,你想吃什么,明天姐姐再给你做。”   苏染染闻到食物的香气,眼睛都亮了,立刻把那些疑惑和回忆都丢在了脑后。   石青准备的晚饭很简单,一大碗青菜粥,一个荷包蛋,还有一小碟拌豆丝,一小碟醋黄瓜。苏染染吃的心满意足,一粒米都没有剩下,她实在是太饿了,毕竟十多年没有吃过饭了。   那画中世界哪里都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明明那仓中的粮食是满的,鸡鸭肥嫩,鱼儿就在眼皮子底下游,她这个鬼魂却什么也吃不到。这样只能对着肥鱼肥鸭流口水,可比满目荒凉还要折磨人。   所以,当那些以为永远放不下的情与爱,恩与怨,湮灭在了漫长的时光中,当她终于放下了对顾策的执念,能再美美的吃上一顿,就成了苏染染最大的愿望。想不到,这个愿望今日竟然实现了。   深知苏染染平时饭量的顾策看的目瞪口呆,石青却喜笑颜开:“太好了,能吃得下东西了,就是要大好了。”   顾策又陪坐了一会儿,等苏染染喝完汤药,就回屋温书去了。   石青是一个勤快又会照顾人的姑娘,她忙完,进屋扶着苏染染下床走了一小会儿,消了消食,又端了热水进来,让她擦洗了一番,这才扶她回床上躺下。   这一番忙碌之后,这实诚姑娘才歇下来,在窗前的小榻上给自己铺起了被褥,还不忘叮嘱她:“染染,今晚我还睡在你这里,你夜里若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苏染染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舒服的不得了。这些年,她在那画中世界虽然也是睡在床榻上,也盖被子,却只是一种形式,其实半点温暖都感受不到。   大概是因为太温暖了,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梦中依然回了那间书房,却只见空荡荡的桌案,任她如何呼唤等待,书房的主人都不见踪影。   “染染,染染,醒醒,怎么哭成这样,是做噩梦了吗?”   苏染染在石青的呼唤中睁开眼,脸上泪痕未干,侧头望去,有光温柔的投射到窗内,地上光影点点。   石青一脸担忧的望着她:“染染,你觉得怎么样?可要请大夫?你这丫头怎么如此能睡,昨晚吃了东西睡下,就一觉睡到现在,唤你也不醒,这会儿都快申时了,你再不醒,我就要找人去给阿策送信了。”   耳边有阿青姐姐温柔的唠叨,巷子里传来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有妇人路过她家门口,在大声交谈,说着晚上要准备的饭食,远处有小贩的叫卖声,屋檐下小鸟叫声清脆,这是人间独有的热闹喧嚣。   她竟然还在这里?   苏染染闭上眼睛,一颗心狂跳着掐了自己大腿内侧一把,结果痛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从小就与别人有些不一样,对于疼痛特别难以忍受,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道小小伤口,她却是真的疼的不得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因为这个倒霉的体质,她上辈子特别不喜欢出门,大半时间都宅在家里,因为出去了特别容易受伤,小的时候上街常常都是哭着回来的,她的爱哭在整个青阳镇都出了名。   这疼痛如此真实,让苏染染满心欢喜,她想起了空大师那句响彻画中世界的“早日归去”,终于敢确定,她真的归来了,重生到了年少时,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家。 第3章 古怪。   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看呆了石青,弄得她慌了手脚。   苏染染起身扑了过去,流着泪抱紧了石青:“阿青姐,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好想你,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好可怕好可怕。”   石青闻言,松了一口气,又笑又叹的拥紧了她,拿她当小孩子一般,哄了半天。   苏染染痛快的哭了一场,这才擦了眼泪,有些忐忑的问石青:“阿青姐,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了?”   石青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却还是如实回答:“今儿已经六月初九了,如今是太成三十四年。”   苏染染忍不住在心中感谢漫天神佛。太好了,一切的苦难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染染又问她:“我昨日可醒过?我还梦到自己昨日醒了之后,吃光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一个荷包蛋,撑的肚子都要破了。”   石青听了忍不住的笑:“那可是真事儿,不是做梦。你那是睡太久,饿的狠了,再加上身体恢复了许多,有了胃口。怪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没能拦住你,下回可不能再吃那么多了。你再躺着歇息一会儿,然后看看能不能起来活动活动,我先去帮你煮碗面。”   石青出了门,苏染染又呆坐了片刻,才爬起来洗漱了一番,推门走了出去。   记忆深处那个干净整洁的小院,再次出现在眼前,要不是顾忌在灶间忙碌的石青,她恐怕会再大哭一场。   这座小院是苏染染的外祖父外祖母留下来的。她的爹娘住在正房,她和顾策分别住在东西厢房,倒座房的位置改成了灶间和杂物间。   如今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院中每扇窗下面都摆着几盆花,她的窗下还有一口陶瓷小缸,缸中养着睡莲,还有几尾小鱼,院中摆了石桌石椅,这些都是娘亲的巧思。   苏家房后还有一块空地,一半的地方都被种上了时令菜蔬,如今已经青翠一片,想吃的时候直接过来摘就行了。这都是爹爹的手笔,爹爹出自乡间,最爱侍弄这些。   苏染染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假作浇花,东瞧瞧西看看,摸摸这里,碰碰那里,一颗心慢慢踏实下来。   她曾发狂一般怀念在这里度过的快乐时光,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这一次,她要守护住这个家,守护好家中的每一个人,守住这座小院。   刚才苏染染去房后看的时候,石青也跟了过去,摘了不少油菜菠菜小葱回来。苏染染转悠的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煮好了一碗热汤面,上面依然是一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   苏染染看了看,去灶间找了一副碗筷出来,将汤面和荷包蛋都分了石青一半,拉着她一起坐下,自己先埋头吃了起来:“姐姐快吃吧,你一直守着我,肯定没吃午饭呢。”   她猜的一点没错,之前她没醒,石青只是早上匆匆垫了一口,便一直守着她了。   两个人吃的一头汗,畅快极了。吃饱喝足,苏染染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几分力气,不再走几步路就要气喘吁吁直冒虚汗了。   她这边吃饱喝足,觉得满足的很,学堂中的顾策身上却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有些坐立不安。   刚才他正专心听徐夫子讲课,突然就觉得有人狠狠掐了他一把,猝不及防之下,疼的他痛呼出声,差点跳了起来。   待一屋子的人看过来,他只好借口不小心磕到了腿,遮掩了过去,却心中惊疑,再也无法专心。   刚才那感觉实在清晰,过了半天痛感才消失,可偏偏那疼痛的部位靠近大腿内侧,根本不可能是这学堂中的人与他恶作剧。难道是被什么虫子叮咬所致?感觉实在不像啊。   虽然理智上觉得不像,但有了这样的猜测,顾策越发坐不住了,总觉得身上有虫子在爬,偏偏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些小东西了。一时间,自己吓自己,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顾策是徐夫子的得意门生,一向最得他关注,他如此不专心,夫子忍不住关切,还叮嘱他若是不舒服可先行归家休息,一向严厉的夫子这一番关怀,可是惹的有些人嫉妒的红了眼。   顾策心中赧然,这才收敛了心神,强迫自己专心听起课来,可是那种古怪的感觉却一直萦绕不去。   吃完饭,石青快手快脚的收拾完,陪着苏染染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就要扶她回去歇着,被苏染染拒绝了:“阿青姐,我可不能再回去躺着了,睡了这两天,骨头都要僵了。”   石青莞尔:“那就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再透透气吧。染染,你这病了一场,看着吃饭倒是比从前香甜了,这样才好,你这小身板太瘦了,就要多吃点补一补才行,以后也要这样啊。”   苏染染从前吃起东西来,那是真的食量小又挑食,如今一改常态,难怪石青要觉得惊奇了。不过换了谁有过她那一番奇遇,什么挑食啊,什么吃不了几口呀,这点小毛病统统都能消失。   在民间,可不兴大家闺秀纤纤弱质杨柳细腰那一套,老百姓都喜欢将自家闺女养的白白胖胖的,太瘦的姑娘可不受欢迎,尤其是像她现在这样,看着风一吹就倒的,想找婆家都有点难。   苏染染倒不怕这个,难也挺好,最好就不嫁了,她主要是这些年饿怕了馋怕了,如今重活一回,自然要多吃点美食好好弥补一下才行。她狠狠的点了点小脑袋:"阿青姐,你说的太对了,以后我不但要多吃点,还要多活动,把身体养的棒棒哒,再也不要淋点雨就生病了,生病实在太难受了。"   石青是一个闲不住的,见苏染染不用她照顾,便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灶间门口摘起了晚上要炒的青菜,还一边摘菜,一边感叹:“还是这现摘的青菜新鲜,我看你家房后还空了一块地方呢,要是围上栅栏养几只鸡才好呢,起码自家吃鸡蛋不用去外面买了。陈叔肯定也想养,可惜婶子是一个爱干净的,怕是不能同意。”   在这方面,镇上的人家就不如人家村里住着的了,人家到了季节,吃什么直接去园子里摘,新鲜还管够,她们却是样样都得掏钱买。这平安巷的住户,家中有地方的,有不少养几只鸡鸭的。石青家里没地方,她还专门弄了一个笼子养了两只鸡呢。   苏染染笑了,这个家里,爱干净的可不只是她娘,她和顾策现在也矫情的很,爹不在家,她们三口人连这菜地都伺候不了,更别说养鸡喂鸭了。要不然她爹也不会每年都只种这点菜了。从前她不耐烦这些,如今重生归来,却爱极了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温馨感觉。   苏染染也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石青旁边,一边有目的的闲聊着,一边学着她的样子动起手来。   石青看她动起手来,就笑:“染染想学这个?简单的很,将菜摘回来,像我这样,先将上面的土抖干净,然后把不好的叶子摘下去,把根去了,再用水冲洗干净就行了。”   笑过之后,她眼中闪过一抹艳羡和黯然。   染染命真好,家中条件好,爹娘宠爱,又有一个会读书的养兄将来可以依仗,她都十二了,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的跟千金小姐一般。这样的姑娘家,真真是平安巷独一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娘孙氏常在家中偷偷嘟囔,说像染染这样的懒姑娘,将来婚事肯定愁人,嫁不出去不说,怕是连上门女婿都招不到,石青却不知道有多羡慕,这是有娘疼的姑娘才有的任性权利,像她这样亲娘去的早的,是没有的。   这些年,孙氏对她虽然有些刻薄,日子过的辛苦劳累了些,却也让她吃饱穿暖了。只是她自己总觉得不自在,自从她爹另娶,孙氏生子,她就觉得,那个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常常觉得,在那个家里,自己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她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将来能找一门不错的亲事,有和善点的公婆,能一起努力的夫君,能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到时候再怎么也不会比现在辛苦,还能自在许多。   石青正胡思乱想,就听苏染染问她:“阿青姐姐,麻烦你这两天照顾我了,伯娘会不会不高兴啊?家里她能照顾的过来吗?可别因为我又害你挨骂啊。”   两家就住隔壁,是老邻居了。   石青现在的娘亲是她的后娘,亲娘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她爹便娶了现在的孙氏。孙氏进门没多久,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从此就了不得起来。自己懒得很,每日除了抱孩子,什么也不肯做,却整日将石青指使的团团转,片刻不得闲。家中的事忙完,还要做绣活贴补家用。   而且这孙氏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又喜欢贪小便宜。从前苏染染想找石青玩,都要带两块糖或者一块糕过去,才能换得她乐呵呵的放石青出门偷得片刻的轻闲。   苏染染家出事之前,孙氏最喜欢往她娘亲苏娘子跟着凑,妹妹长妹妹短的叫的亲热,也是因为苏娘子手松,她时不时能占点便宜的缘故。可是等她家出事,孙氏却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这次石青过来照顾她,家里的一堆活计就都要孙氏自己动手了,那个女人怎么会凭白这么好心,还忍了两天都没上门?这里面怕是有她上辈子没有留意到的事。   想起上辈子孙氏变脸之后的那副作派,苏染染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冷意。 第4章 孙氏上门。   石青低着头,看着自己一双满是茧子的手,苦涩的笑了笑:“没事的,阿策和我娘说定了,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几日,等苏婶子她们喝完喜酒回来了,我再回去。而且我这帮忙也不是白帮的,我娘可是讹了阿策一条二斤多的猪肉和一壶好酒呢。”   男女有别,苏染染这一病,顾策照顾起来多有不便,便去隔壁请石青过来帮忙。当时那种情况,就是孙氏要的更多,顾策也是要给的。苏染染平时宅的很,又怕生,换成别人来贴身照顾她,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如何闹呢。   苏染染皱眉,原来如此。上辈子,她病的很厉害,并没有这么快好起来,印象中阿青姐却只是在这里照顾了她两三日,就被孙氏叫回去了,可没有等到她爹娘回来。   因为她一直不见好,一直高热不退,顾策只好请假在家照顾她,又让人捎信去了县城镖局,说她病了,请爹娘从府城回来后,早点回家,这才有了后面的祸事。   后来家中一团乱,顾策不知为何,根本没有提及孙氏索要酒肉才让石青来帮忙的事,她们更是从来没有因为孙氏将石青叫回去的事多想,人家肯帮忙,那是情份,不想帮忙或者帮不上,她们也不能强求人家。可要是那孙氏先要了报酬,又中途反悔,就是另一码事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可以回头再说。   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想办法去一趟安县,她要去接爹娘回家,不只因为她想他们,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们,还因为那一场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的灾祸。   石青还在嘀咕孙氏朝顾策索要东西的事,越说越难堪,脸都红了。   苏染染心中一动,一脸不解的道:“伯娘一向与我娘要好,伯父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姐姐家里其实也不缺那一条肉一壶酒。再说,就算伯娘不开口要这些,姐姐来照顾我,等我爹娘回来也是要去答谢的,依他们的性子,只会给的更多,真是不知道伯娘在着急什么?”   石青苦笑,一脸歉意的看向苏染染:“染染,真是对不住了。我娘就是这样的性子,我回去换衣裳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就劝过她了。以咱们两家的交情,帮点忙怎么还能朝你们要东西呢?可是我娘她实在不是一个听劝的,东西又不知道被她藏到哪里去了。”   巷子口隐隐传来一阵妇人的笑声,苏染染望了望那边的方向,撇了撇嘴,对石青道:“不知道那帮婶子又在说谁的坏话了,笑成这样。她们整日这么轻闲,还好意思说咱们懒?说我也就罢了,姐姐这么能干,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能做绣活补贴家用,怎么她们还要胡乱编排?我娘说,姐姐这个年纪,就要相看了,要是这些闲话被人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影响姐姐的婚事?人家想保媒下聘的,也不能天天守在你们家里,看看姐姐勤快不勤快吧?这些人真是太讨厌了,下次姐姐做家务的时候,就把大门敞开,让她们好好看一看。”   上辈子,就是因为那些不真不实的闲言碎语,不知怎么被人传扬开来,害得石青婚事艰难,拖了两年才由孙氏帮着说了一门亲事,却不想就此入了狼窝,丢了性命。   那些闲话石青也是知道一些的,如今被苏染染直白的道出,她神情尴尬的低着头不说话。她心里明白,要是没有自家人在外面乱说,那些婶子们又怎么会凭白无故造谣说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   苏染染嘟着嘴不高兴了一会儿,又有了新主意:“阿青姐,你的绣活做的好,一定给伯父做过不少衣裳鞋子吧?我爹前几天笑话我,说要是等我给他做衣裳,他都要老的走不动路了。其实我才没有那么笨呢,我从前只是不想学而已。阿青姐,趁我爹娘不在家,你陪我去逛一逛如意绣坊,买些布料绣线回来,教教我怎么做衣裳呗?等做完了,我一定要让我爹穿着去巷子里走上几圈,给那些碎嘴妇人好好瞧一瞧。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   她从前也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一会要玩这个,一会要弄那个,石青已经习惯了,半点没有怀疑,只是担忧的劝道:“染染,你还病着呢,你要真想学,不如等婶子回来,我的绣活还是跟着婶子学的呢。”   “那哪儿还有惊喜呀?我感觉好多了,说不定出去走走透透气,还能好的更快呢。咱们就去如意绣坊转一圈,等转完了,顾策也要散学了,到时候接上他一起回来。”   石青这才弄明白这丫头的真正目的,原来是想去接顾策。她知道苏染染平时好说话,跟顾策有关的事却出奇的执著,只好无奈的点了头。   苏染染欢欢喜喜的起身去洗了手,就进屋换衣裳去了,她在屋子里找了半天,才从箱笼里面翻出了自己装压岁钱的钱罐子,将里面攒下的三两多散碎银子都拿了出来,放到了小包包中。去逛如意绣坊和接顾策都不过是她的借口,她真正想做的,是要出去找一找车马行,租一辆去安县的马车。   收拾好了,她向院中望去,见石青还在发呆,不由在心中叹气,也不知道阿青姐姐会不会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有些事,可以在发生之前想办法去阻止它,有些事,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比如名声这东西,都是日积月累的。   她如此着急,一是想让石青早日看清早做改变,二是她心里没底。   接下来她有好多事要做,她甚至不知道努力过了,能不能帮自家避过那些不好的事。她怕接下来没有时间顾及石青,又不能将前世的事道出,只好先旁敲侧击多说几句,希望她能自己一点点想清楚。   石青将摘好的菜送进了厨房,就坐在院子里发起了呆,苏染染刚才的话,让她也开始担心起来。   孙氏常在巷子里与人闲聊,兴致起了为了衬托她自己带孩子在家的辛苦和不容易,难免就要变着法的抱怨几句石青的不争气呀偷懒不干活呀,石青也听过两耳朵,却落不下面子去与她争辩,又想着自己天天忙碌,街坊邻居肯定会看到的,便也没有太在意,如今被苏染染一说,她再细想,就是一身的冷汗。   苏染染原本已经要出门了,看到梳妆台,又停下了脚步。   年纪小的时候,她是极爱美的,宅在家里不出门,一天也要换两身衣裳,梳好几次头,还常常溜到娘亲的房中偷抹胭脂口脂。   后来家中出了事,一片愁云惨淡,她自然没有了这样的心思。等嫁了人,虽然也会梳妆打扮,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单纯的快乐。   苏染染看着自己现在这张水嫩嫩的小脸蛋,忍不住美了半天,又重新绑了头发,还找出了两根鹅黄色的发带扎上,这才出门。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将门环扣的震天响。石青出去开了门,见来敲门的人是孙氏,就走了出去,在巷子里和她说起了话。   孙氏先往石青身后看了看,然后才笑眯眯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半天才来开门,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晌午觉呢?阿青呀,你在染染这儿呆了两天了,今儿就和娘回去吧,成不?娘家里有一堆的活计呢,这些活你不熟,帮不上忙,好歹能帮娘看着点二宝,跑跑腿呀。一会儿你就先跑一趟腿,去潘家买只烧鹅回来,再切一斤肉,打一壶酒,然后在家帮娘看着点二宝就行。”   不远处正有几个妇人围坐在阴凉处闲聊,听了这话,一个胖妇人便扯着嗓子嚷起来:“哎哟,石家嫂子,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呀?这伙食够丰盛的。”   孙氏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大声回道:“孩他爹今儿回来,我不得给好好操持操持?”说完,她又转身对石青道:“阿青呀,染染家后院种的菜都能吃了吧?你去帮娘摘一篮子,然后带二宝一起去买肉吧,娘先回家收拾着,等你回来娘再做饭。”   石青满脑子都是刚才苏染染和她说过的话,心中正惊疑着,这边孙氏就来这么一出,感受到那边几个妇人的目光,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终于鼓起勇气,一脸惊讶的扬高声音道:“娘,你说啥呢?平常家里那些活不都是我在干吗?哪有什么不熟的?咱们还像往常一样吧,二宝还是你看着,娘你先把铜板给我,我陪染染出去一趟,回来正好把烧鹅捎回来,那肉和酒昨天阿策不是才送来过?就别买了吧?我回来就做饭收拾屋子,我动作快,一会就完事了,来得及。等家里忙完了,我再回这边来照顾染染,她的病还没好呢,夜里我也得睡在这边,咱们答应了人家的,不能失言。”   那些闲聊的妇人正一个个竖着耳朵听这边说话呢,听了石青说的话,便互相笑着打起眉眼官司来。 第5章 受伤。   孙氏没想到石青会反驳她,意外的挑了挑眉,只当没听到前面的话,笑道:“你这孩子,这帮忙的事,哪有什么失言不失言的?你能来帮忙,那是情份,家里有事不能来帮忙了,和染染说一声就好,也不欠谁什么。行了,你赶紧进去摘菜,然后去买东西,娘还着急回去收拾呢。”   说完,她还冲着那些妇人解释道:“这几天苏妹子两口子不在,我就让阿青时常过来看看,帮着照看一下。”   苏染染听到这里才走了出来,先跟不远处的那几个妇人打了招呼,又与孙氏打招呼。   孙氏看见苏染染,立刻笑着嚷道:“哎哟,染染呀,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病了?伯娘看着挺好的呀,看这小脸嫩的,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你来的正好,今天你石伯父回来,阿青得跟伯娘回家去了,改天有空,伯娘再让她来找你玩啊。”   从前,苏染染特别怕和孙氏这样不要脸的市井妇人打交道,每次宁肯被她占了便宜,也不愿意和她纠缠,遇到她这样满嘴胡说八道的时候,也只会嘟嘴生闷气,转身走人了。   这次她却不愿意让孙氏避重就轻把事情岔过去了,便板起了小脸,不高兴的道:“那可不行,若是阿青姐只是来帮忙的,自是伯娘刚才说的道理,但这一次,可是伯娘自己开口说定的报酬,说好了让阿青姐姐在这儿照顾我到我爹娘回来的。我师兄说了,他给伯父买的可是好酒,那肉也是肥瘦相间的一条,做红烧肉最合适了。那酒肉伯娘可是已经收了,可不能反悔。“   苏染染眼尖的看到石大富那矮胖的身影从孙氏身后不远处的巷子交叉口拐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赶紧再接再厉道:“再说,阿青姐还答应从明儿开始,就教我做绣活呢,我学会了,就能和她一样赚钱补贴家用了。不过若真是伯父回来了,我也不能拦着不让姐姐回家,姐姐可是天天念叨着伯父呢。只是我还病着,吃着药呢,又不会做饭,要不,伯娘把那壶酒退给我,再切一半的肉还我,我再去别人家请人来帮忙吧。”   这话惹得后面那几个妇人激动起来:“哎哟,这孙氏口口声声与苏娘子要好,遇到事了可真不客气,这一壶好酒加一条肉,加在一起,得值七八十文了吧?这么大一个姑娘,说是照顾,也不过是陪着说说话,再做几顿饭的事,半条肉加一壶酒也值,这事儿我家二丫就能干好。”   石大富早就看到了苏家门前的几个人,还将苏染染的话听了大半,一张白胖的脸都变了颜色,正想带着客人绕开,一眨眼的功夫,又出了变故。   孙氏听她一再提起那酒肉的事,还将石青做绣活补贴家用的事儿都张扬了出来,心中便慌起来,顾不得细想,飞快的弯腰提起了地上的篮子,扯着苏染染的手腕就往院子里去:“这孩子是不是烧糊涂了,咋满口胡言上了呢?走,伯娘送你回屋躺着去,我顺便摘几把菜。”   孙氏看着干瘦,手上力气却一向不小,她可是能一手抱着四五岁的石二宝,一手提着满桶水满院子跑的人。此时她怕苏染染多说,心急让她闭嘴,劲儿就更大了一些。   苏染染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攥住了手腕,只觉得手腕被铁钳夹断了一般,疼的撕心裂肺的。旁人只听到小姑娘一声惨叫,再看过去就见她一脸的泪,疼的直打颤,拼命的想要挣脱开来。   石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了过去,去掰孙氏的手:“娘你这是干啥呀?有什么话你好好说,你弄疼染染了,你快松手呀。”   挣脱间,苏染染的肩膀又不慎撞到了院门,伤上加伤,疼的差点晕过去。   石大富见状,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正要上前,就有人抢先了一步。   与他一起回来的那个少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拿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孙氏的手腕,疼的她哎哟一声,手一松,苏染染这才得救。那少年还狠狠瞪了孙氏一眼,转身一脸关切的看向苏染染:“染染姑娘,可伤到了?”   苏染染正疼的厉害,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听到有人唤她,她只是本能的摇头,扶着胳膊转头问石青:“顾策回来了吗?”   刚才一直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一位婶子立刻凑上前道:“丫头啊,你别怕,婶子这就去学堂,唤你师兄回来。”那位婶子也是一个心急的,不等苏染染回应,小跑着就拐出了巷子口。   那锦衣华服的少年心疼的看着苏染染,冲着身后的小厮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个小厮便飞快的跑走了。   学堂中,正在执笔做文章的顾策突然手腕剧痛,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他忍住了没有痛呼出声,快速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不想转瞬,肩膀又是一痛。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可是比上一次严重许多,竟似在与人打架一般,一会儿差点被人扯断了手腕,一会儿又撞到了肩膀,疼的很,等他缓过劲来,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松开手,那手腕看着却一点异常都没有,惊的少年早熟的他也是一颗心狂跳。   徐夫子看过来,顾策这次没有逞强,直接告病早退了。   石大富早就追在这个少年身后跑上前来,这会儿上前,别的先不说,只是哄苏染染跟着他去医馆检查,苏染染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说话,倒是那少年皱眉打断了他:“不用了,染染姑娘还受着伤呢,还是别让她辛苦了。我已经让人去医馆请大夫了,染染姑娘不如回去坐下来等吧?若是疼的厉害,我这里有一瓶上好的外伤药,就麻烦这位姑娘先帮染染涂一涂止止痛吧。”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了过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苏染染的右手腕已经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上面还印着五个清晰的指印,看着吓人的很。她却没有接那瓶子,还往后退了退:“不用涂药了,我先缓一缓。”   这会儿,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就是痛觉比别人厉害,皮肤又娇嫩,其实并没有伤到骨头,若是上药,难免碰到手腕,倒要多挨一回疼,她才不要再受一回罪呢。   石大富看到这位少爷脸上的焦急担忧,心思转了又转,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丫头哄好了才行。   他平时在外奔波,做的是牵头人的行当,只能搭线一些小买卖,赚些糊口的钱。若是能攀上金家这位小贵人,随手甩给他几桩生意,那他今年下半年的营生就有着落了。   今日他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位金少爷的马车坏了,借着上前帮忙的机会才好不容易攀上了一点交情,能请动人家上门做客更是意外之喜。这大好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被这个蠢婆娘给破坏了。   石大富气的狠狠瞪了一眼孙氏:“你这个疯婆娘,你什么手劲儿自己不知道吗?还敢和人家染染动手动脚的,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又转向苏染染:“染染呀,让石青扶你进去坐吧?一会儿伯父就把这婆娘收的东西都送回来,还让石青在这照顾你,你想让她陪你多久就陪多久。你先把药上了,等大夫看过了,就来伯父家里吃饭,好不好?等阿策回来,让他也一起过来,伯父今日可是让人去酒楼叫的席面。”   那席面自然是他为了招待贵客准备的。   孙氏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越发慌了神。她上哪儿变出东西来还给这丫头呀?那酒和肉都被她爹拿回去了。刚才她就是不想让这丫头多说,才想把人拉走的,谁知道她会如此娇气呀。   苏染染拿着帕子擦了眼泪,气呼呼的道:“我才不要吃什么席面,也不用看大夫,我要去安县找我爹我娘,我要和他们说你们欺负人,他们会带我去看大夫的。等顾策回来,我们立刻就走。”   对面的人被她小孩子告状的语气逗的扑哧一乐,苏染染不好意思的看过来,这回才真的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个少年长的有些娇小,而且唇红齿白的,秀气的像个女孩子。她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身影,有些迟疑的打了招呼:“金家表哥?”   那少年很激动的样子,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是如意的七表哥金子洛啊,许久不见了,想不到染染妹妹还记得我。”   想到好友,还有她那一大堆表哥,苏染染又是怀念又是想笑:“刚才的事谢谢你,如意她在庄子上还好吗?”   她记得,好友这会儿应该在安县附近的庄子上陪她外祖父外祖母避暑呢。   金子洛笑着摇头:“那丫头还在镇上没有过去呢,我这次过来,就是奉祖母之命来接她去安县与家里人会合,再一起去庄子上的。今日天晚了,染染姑娘若是想去安县,倒不如等上两日随我们一起走。不过这件事,要等大夫看过你的手之后再说了。” 第6章 莫非她还在生气?   石大富擦着额头的汗,尴尬的劝道:“染染呀,你爹娘出门办事去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到哪儿了呢,你去了也找不到他们啊。而且你这手还伤着呢,还是不要乱跑了,在家好好养着,让阿青照顾你几日,等你好些了,你爹娘也该回来了。再说,你这小身板,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啊,咱们这镇上想租马车可不容易,要提前定的,有时候好几天都搭不到要去县里的马车。”   金子洛斜着眼睛看他,手中的折扇啪啪的敲打着自己的掌心,吓得他赶紧加了一句:“要不你再养几日,等金公子他们出发的时候搭个车?”   苏染染肯定是等不了几日的,她明日一早就要走,只是这话就不会和他们说了。她仍然板着小脸道:“这事儿伯父就不用操心了,我等顾策回来和他说,他肯定有办法的。”   金子洛听了,笑眯眯的看着苏染染,没有再说什么。   正好这时他的小厮带着大夫上门来了,来的是镇上永安堂的冯老大夫,之前苏染染高热不退就是他老人家给看的。   老大夫进门给苏染染做了检查,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一些皮肉伤,活动时会有些疼,养几日就好了,瘀痕却要过些日子才能消退。又叮嘱她,这高热虽然退了,她的身体却还虚弱,要注意休息,饮食也要清淡。   石大富抢先付了诊金,又一路笑着将老大夫送出了门,那金家的小厮一路跟着,奉命原路将老大夫送回去。   大夫要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自然要碰到伤处,这一疼,苏染染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弄得她尴尬的背转了身。她可不是真正的小姑娘了,哭成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顾策回来的路上就遇上了去报信的婶子,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他担心苏染染,又心有猜测,是一路跑着回的平安巷,还以为她在家已经哭成了泪人,没想到,进门就看到她正在和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说话,还笑容满面的。   顾策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虽然大安朝是历经乱世之后建立起来的,不太讲究男女大防,可是这丫头也不能随便让陌生人进院子呀。   院中此时只有金子洛和石青陪着苏染染,其他人都被金公子打发走了,连石大富也没让他留下。金公子半点没有客气,直言让他先回去将家事处理明白吧。   石青又是愧疚又是担忧,坐在一旁盯着苏染染受伤的手腕看,金子洛则在与苏染染说他那位表妹金如意的趣事,逗的她满脸的笑容。金如意是苏染染打小结识的闺蜜,是一个特别特别爱臭美的小姑娘,家中是经商的,除了钱财多还有成打的表哥。   顾策走过去,第一时间去看苏染染的手腕,见了那红肿之处,不自觉的握了一下自己手腕当时疼的位置,竟然一模一样。   苏染染见到他回来了,忙起身介绍起客人来,又提起了这位金公子刚才帮忙的事。   顾策收回视线,一本正经的拱手致谢:“多谢金公子刚才仗义出手。”   金子洛轻咳一声,打开扇子摇了摇,还偷偷惦了惦脚,觉得自己身高上不输气势了,这才笑道:“顾兄不必客气,染染妹妹是我表妹如意的至交好友,自然就跟我的妹妹一样,遇到这样的事,我怎能坐视不理?”   苏染染记得,如意的这位七表哥,要比她们大个三四岁的样子,今年应该十五六岁了。只是个头小,又长的面嫩,看着和他们差不多。现在被这样的一个孩子气的少年一口一个妹妹的,总感觉有点怪。   两个少年寒暄了几句,金子洛就告辞了,临走前执意留下了那瓶药膏。   他的小厮刚才去永安堂送老大夫的时候,被他家姑老爷也就是金如意她爹撞了一个正着,金子洛哪还敢在外面继续逗留,急着去拜见他的姑父姑母呢。   石青也找了借口出去了,说要先回家看看,一会再过来帮忙。   明明在画中看了这人十多年,如今得此奇遇再相见,苏染染却发现自己连先开口都做不到,明明刚才有人在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好顾策开了口:“今日吓到了吧?我看看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   苏染染立刻听话的将受伤的手腕递到了他面前,缓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害怕,有好多人在呢,大夫说了没有大碍。”   顾策盯着那红肿的手腕,一个大胆又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上下打量了苏染染一番,小心翼翼的问道:“可还有其他的地方伤着了?”   苏染染指了一下左肩的位置:“还有肩膀这里也撞了一下,不过不严重,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又对上了。   顾策一颗心嘭嘭嘭的狂跳起来,赶紧借着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做掩饰。   在顾策回来之前,苏染染其实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就把他当成伙伴和盟友,一起守护这个家。   想起那些必须要做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顾策,我想爹娘了,他们不在家,我心里不踏实。我想让他们早点回来,咱们租马车去安县接他们,行不行?”   顾策无奈的摇头:“染染,咱们也不知道师父和师娘哪日回来,说不定这会儿他们还在府城呢,我们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人,还无处落脚。最晚三五日他们就到家了,咱们还是在家里等吧。你若是因为今日的事,咱们以后就不麻烦石青姐过来帮忙了,咱们这几日就出去买着吃。我先帮你把手腕涂上药包扎了,肩膀上的你自己看一看,涂点药。”   苏染染心里知道,爹娘明天就要到安县了,可惜她不能说啊,她一脸苦恼的将手缩到了身后:“没伤到骨头,就是看着吓人一些,药就不用涂了。如果爹娘还没回来,我们就找客栈住一晚等等他们呗。顾策,你就告假一日和我一起去安县呗。”   顾策打开桌上的两份药膏分别闻了闻,最后勉为其难的选了金子洛留下的那一瓶,招呼她过来坐下:“你先涂了药再说。”   他想了想,哄她道:“前几日你不是央我帮忙画花样子?一会儿涂完药你就好好想一想要画什么样的,等我抽时间多画几幅,你看着也送给那位金小姐一些,算作感谢吧。”   若是从前的苏染染,肯定会被他成功转移了话题,如今自然不会啦,却也不能对人家的话置之不理。   “不用了,你若有空还不如多写几篇文章呢,等我自己学会画了,我再送她,我亲手画的才有诚意,等我接了爹娘回来就学。”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顾策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他皱紧了眉头,一脸苦恼的盯着苏染染看。   难怪他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莫非她还在生气?从前她若是受了委屈,见到自己肯定会扑上来扯着他的袖子哭一场,再央他答应这样那样的要求才肯罢休的,今日非但没有如此,连师兄也一次没叫过,她每次生气时才会这样顾策顾策的唤他。那日的事也没什么啊,她到底在气什么呢?   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症结。   苏染染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如何说服他,就听他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啊,这件事是我失言了,今日听说你受伤了,回来的急,就没顾得上去陈记买绿豆酥,明日下学回来一定补上,你要实在想吃,我一会儿就去买。还有,我和冯兄说定了,等他下次休沐回家,骑马捎我一程,我和他一起去县里一趟。听说那边书斋请人抄书的价格高一些,如果我能接下来活,以后每月都请师妹吃一次绿豆酥。”   苏染染:“……。”   上辈子每次顾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或者惹她生气之后想要赔罪,就只会买绿豆酥这一招,现在还是这样,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我已经不喜欢吃绿豆酥了,有那钱,还不如割些肉,让娘给咱们做红烧肉吃呢。”   苏娘子的厨艺一般,但是红烧肉却是得了苏染染外婆的真传,做的那叫一个好吃,连顾策听她提起,都有些馋了。   他笑起来:“好,都听你的,等师父师娘回来,我就去买肉,绿豆酥也买。”   苏染染:“那去书斋的事,就别等你们休沐了,咱们去接爹娘回家的时候,你不是正好可以去看一看?一举两得,早接活早吃肉。赶紧走吧,银子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小包包,里面可是装着她现在所有的财产呢。   顾策看着那个小包包,对她的执著起了疑心:“你早就打算去租车了?”   苏染染:“……。”   从前她觉得顾策就是这世间第一美男子,面对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的,如今她却觉得自己错了。   顾大人永远是该聪明的时候,他像根木头似的,不该聪明的时候,他脑子就灵光起来,简直气死人了,还好她刚才已经想出了对策。 第7章 揭她的老底。   还好,她从前别的本事没有,拿眼泪威胁自家人最厉害。   苏染染决定故技重施,她背着手,低着头,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狠狠拧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很好,眼泪听话的来了:“师兄,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噩梦,真的,特别可怕。我就梦到自己手腕受伤了,还梦到爹爹和娘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到了安县连歇息都顾不上,连夜就往回赶,结果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暴雨和山石阻路,被困在了山上。我原本也只是害怕,可是谁想到,好好的呆在家里,就真的受伤了,师兄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在向我们示警?所以,我们得想法子阻止这件事发生。”   这话有真有假,真的却是上辈子发生过的,苏染染也不知道顾策能信几分。   顾策刚才分明感觉手臂疼了一下,然后就是这么凑巧的,这丫头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盯着那特意伸到自己面前的纤细手腕,一时间心情复杂的很,又气又笑又有些猜测成真之后的不知所措,半天没有出声,直到苏染染忍不住抬头看他,他才叹着气拿了帕子递给她:“快擦擦吧,眼泪鼻涕糊一脸,都成小花猫了,去县城的事等你涂完药再说。”   轰的一声,苏染染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烧起来了:“反正不管你去不去,我肯定是要去接我爹娘的。”她咬牙切齿的丢下这一句,就一把抓过他手中的药瓶,转身跑回自己屋子了,留下顾策一脸懵。   顾策打了水帮她端了进去,又去找了细棉布过来,剪成长条,拉着人坐到了桌前,给她涂起了药。   苏染染一开始还因为他的靠近有些不自在,后来就光顾惊奇了。   顾策板着脸,一脸的郑重,托起她手腕的时候看着比苏染染这个怕疼的人还紧张,涂药的动作却特别的温柔,温柔到苏染染根本没有感觉到一点疼,那总是不请自来的眼泪也没登场。   这简直太神奇了,她的体质什么样自己清楚,怎么可能一点不疼呢,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苏染染忍不住又是惊奇又是敬佩的盯着他看起来。   等将她的手腕缠好,顾策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子不语乱神怪力,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陪着别人一起疼这种离谱的事,肯定是他这两日练字累到了手腕,才会将巧合当真。   这样想着,他才踏实下来去关注苏染染说的事:“你刚刚说梦到了近日会有暴雨?你将那梦里的情形详细与我说说。”   “梦中的情景,就和那天一样,本来阳光明媚的,结果突然就下起了暴雨,还连着下了好几日,街上到处都是水,还有人嚷着哪里的粮仓进了水,反正挺乱的。”   苏染染斟酌着用词,大致说了一下“梦”中的场面。   顾策皱着眉头,一脸的凝重。   他长着一双凤眼,再加上那天生的薄唇,青年时他每每板起脸或皱起眉头时,就会给人一种薄情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如今同样的表情放到少年时,脸上尚存的几分稚气冲淡了那种距离感,感觉就截然不同了,会让人有一种想上前哄哄这漂亮少年的冲动。   “我一会就去找夫子告个假,回来的时候再去找那些商户问问,看看明日有没有去进货的车能捎咱们,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送你去隔壁呆一会吧。”   苏染染:“……。”   她正觉得这呆子又犯傻了,顾策就盯着她受伤的手腕幽幽的道:“我家染染就是心善,受了这么大委屈,不过是隔靴搔痒,让那人头疼一会,这可不行。”   苏染染:“……。”   “染染,你是不是想帮一帮石青姐?”   苏染染也没想瞒着顾策,被他发现了立刻老实点头,还一脸期盼的看着他:“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顾策:“……。”   总觉得被小师妹这样看着,不拿出点主意来,就有点丢面子。   他故作深沉的道:“石青姐的事,最大的症结并不在她爹娘身上,而在于她自己,想要改变她的处境,还要她自己肯放下心结胆怯,真正立起来才行,这点别人是帮不上忙的。不过,……。”   给孙氏多添点堵还是可以的。   平时邻里那些占点便宜的小事,他和师父都没在意过。师娘平时在家中寂寞,难得那孙氏能哄得师娘开心,她得的那点东西,就当报酬了。可是如今看来,这样一味的惯着她也是不行的,反倒让她成了师娘师妹身边的隐患。   再说,她敢趁着染染一个人在家,害得她受了伤,总要吃些教训才行。   顾策想了想,提点苏染染:“不过这点东西,收了也就收了,她却如此着急,肯定是要遮掩什么。我记得,那日二宝的外公好像来过。还有,她向师娘借银子的事,师妹知道吗?咱们这一去,说不定要在县里等几日呢,路上的花销,你我这点银子怕是不够,等我回来去石家接你,就去和伯父商量一下,让他先还一些。”   苏染染看着笑的一脸狡黠的少年,有点愣神。   上辈子,孙氏借钱的事,她还是家中出事搬去了乡下之后才知晓的,除了阿青姐的婚事,这也是苏染染厌恶孙氏的原因。   她得了自家不少的好处,还陆陆续续从她娘这里借了二十多两银子,却在自家出事之后落井下石,拒不承认欠了她娘的银钱,还一副趾高气扬说她娘要讹人的无耻模样,逼得娘亲为了能拿回些银两,不得不对她点头哈腰苦苦相求,结果最后也只拿回来了二两银子。那日娘亲在巷子口捧着那二两银子痛哭,悔恨自己识人不清被人所骗的情形,苏染染一直忘不掉。   所以她重生回来,就打算好要一点点让两家疏远起来,一点点揭开她的脸皮,顾策的打算却是直接要揭了她的老底。   两人很快商定好了分工,便一起去了石家敲门。开门的是石青,她看到这两人一脸的意外,还有点不好意思:“阿策染染,你们来了,我想着把菜炒完就过去的。”   因为出了苏染染的事,贵客又走了,那席面自然就泡汤了,石大富夫妻两个进了屋子就一直没有出来,石青看着天色便准备起了晚饭。   顾策压低了声音道:“阿青姐,让染染在你这儿坐一会呗,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最好就别惊动伯父伯母了,这丫头脸皮薄。”石青正炒着菜呢,听了这话也没有多想,将苏染染让起来,就风风火火的进了灶间。   苏染染一脸笑的走到独自在院中玩耍的石二宝身边,示意他不要出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坐到了地上,拿起了地上的土块,陪他搭起了房子。   屋子里隐隐传来听不真切的说话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这次孙氏可真是费了好大力气,又哭又求又认错的,还打了孩子们的名义,才将事情糊弄了过去,见石大富脸色好些了,她赶紧凑上前去表决心:“当家的,这次的事儿是我不好,我这也是苦日子过惯了,一时鬼迷了心窍,小家子气了,还好有你指点我,我以后肯定改,我家相公是有本事的,咱们家里不缺孩子那几块肉,我以后记得了,肯定不犯糊涂了,你就放心吧。”   石大富板着脸点点头,又特意叮嘱她:“那苏家的人,你以后只能交好,不能交恶。不为别的,就单看她家那个小子读书读的好,说不定将来能提携提携大宝,咱们也得高看人家一眼。还有染染那个姑娘,随了她娘的长相,将来说不准也是一个有造化的,能找一个好人家。”   说到顾策读书好,孙氏只有羡慕的,说到苏染染,她却忍不住偷偷撇嘴,谁家会那么想不开,愿意娶那样一个祖宗回去当摆设?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心里想想,嘴上答应的利索着呢。   “当家的,你这一路也累了,先躺下歇会吧,我这就去给你买烧鹅,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我陪你喝两杯。”   孙氏在石大富面前一向知冷知热,这一点是他最满意的:“嗯,烧鹅买回来,给那两个孩子也送点过去。”   孙氏推门出来,看到院子里的苏染染吓了一大跳:“哎哟,染染什么时候来的?阿青这丫头真是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苏染染依然席地而坐,一脸的别扭模样:“我师兄有事出去了,我就在这呆一会儿,马上就走了。”   孙氏偷偷撇了撇嘴,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心说这丫头也是一个傻的,没心没肺的,竟然就这样上门来了,她乐呵呵的出了门,去给自家男人买烧鹅去了。   等孙氏走了,苏染染才逗着石二宝说起话来。   石大富在屋子里听到动静也是暗笑,心说这苏家二口子是不太会教孩子,弄的两个孩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竟然刚闹了一场就来串门了 。不过这样最好,也省得他费劲去圆这次的事儿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走了出来,推门出来,就看到苏染染正摸着自家小儿子的头,笑眯眯的和他说话:“二宝,肉肉好不好吃呀,阿策哥哥记得二宝最喜欢吃红烧肉啦,特意给二宝选的哦,小馋猫这次吃的开心了吧?” 第8章 好友登门。   石二宝已经四岁了,早就听得懂话了,被她这样一问,小家伙委屈的嘟起了小嘴:“没有肉肉,二宝想吃肉肉,娘亲不给买。”   苏染染想引他多说一些,故意逗弄二宝:“阿策哥哥不是送肉肉来了?二宝没有吃到吗?难道是被大耗子(老鼠)偷走吃掉了?好孩子不可以说谎哦,说谎夜里会被妖怪吃掉的哦。”   二宝害怕的左右看了看,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二宝没有说谎,妖怪不要来吃我。不是大耗子,是舅舅,舅舅要吃肉肉,外公要喝酒酒,二宝也想吃肉肉喝酒酒,娘亲骂。”   苏染染没想到会把小孩子逗哭了,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哄石二宝:“二宝乖啊,别哭啊,姐姐逗你玩呢,没有妖怪,就是有妖怪也不敢来找二宝,咱们二宝是好孩子,妖怪可不敢找好孩子。”   石大富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只以为苏染染是在提醒他之前答应还东西的事,赶紧笑呵呵的出来表态:“染染呀,你放心,伯父既然说了要将东西退给你们,就一定会退的,明儿一早伯父就去割肉买酒送过去,以后这事就别提了啊。”   苏染染红着脸不说话,她已经后悔了,一码归一码,大人的事,她不该把小孩子扯进来的。   石大富抱起还在哭的小家伙,越过出来要哄孩子的石青,向主屋走去:“好儿子,别哭了,爹回来了,还能让我儿子吃不上肉?明儿爹就带你一起去买肉。爹和你说啊,你娘去买烧鹅了,这烧鹅可比肉好吃多了,一会咱们先吃烧鹅,明儿再吃红烧肉。”说着,他还不忘回头叮嘱苏染染:“染染别走,一块吃饭啊,喊上阿策一起。”   苏染染心说,等顾策来了,你怕是就没有心情请我们吃烧鹅了。   石二宝听了他爹的话,知道有好吃的,立刻不哭了,还拍着手笑起来:“吃鹅鹅,吃肉肉。”   石大富逗笑了儿子,心里却起了疑心。   现在看来,这次顾策给的酒肉就是被他那不争气的岳父和小舅子拿走了,他有些生气,却不是因为舍不得这点东西,而是生气孙氏让他在邻居那里丢了脸面又瞒着他实情,但这事他训过了,就不准备再提了。   现在他更关注的是另一桩。   他每个月给家里留四两银子,孩子们什么肉吃不得?怎么二宝还会为了几口肉哭鼻子?是孙氏管家有问题,还是她在家用上动了手脚,胆大包天到敢把自家孩子的口粮都克扣下来去贴补娘家了?   顾策出门没多久就折返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客人,正是苏染染的好友,满头珠翠能闪瞎人眼睛的金如意金大小姐。   金如意见了她,眯眼看了看她那缠上了的手腕,双手一叉腰,就站在石家院子门口开始兴师问罪:“我说苏小染,你越来越本事了啊,婶子不在家,你病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不告诉我你倒是照顾好自己呀,怎么还被人欺负成了这副模样?你给本小姐说说,是谁欺负你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的,敢欺负我金如意的闺蜜,是觉得我金家的婆子巴掌不够重呀,还是觉得我金家的家丁不够壮啊?”   苏染染看到她那得瑟的小模样,就忍不住扑了上去,惹的金如意又叫又笑:“哎哎哎,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你慢点啊,要是撞到手我可不负责任。这是想我想成什么样了呀?我就说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苏染染紧紧的抱着金如意,心中的万千思念,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句:“如意,你今天好漂亮呀,这裙子是……。”   金如意被她一夸,整个人都发光起来:“染染,你今天眼光天下第一好,这裙子可是我外祖母从府城给我带回来的,是那边的最新款式。“   顾策轻咳一声,笑着插言道:“染染,你先带金姑娘家里坐吧,我找石伯父说点事。”   金如意一把拉起苏染染的左手,欢快的道:“对对对,走走走,咱们去你家细说。我听表哥说你家里现在没有人照顾,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好吃的菜,咱们边吃边说。”   苏染染回头对着石青歉意的笑了笑,然后就被金如意拉走了。   到了石家,几个丫鬟婆子熟门熟路的将食盒送到了苏染染的房中,将里面的菜一一摆好,就告退回马车上等着去了,只留了一个大丫鬟远远的侯着差遣。   顾策那一份是单独备好的,送去了灶间。   金如意原地转悠了两圈,难得没有第一时间显摆她的新衣裳新首饰,而是双手插腰,故作凶恶的道:“苏染染,你老实交待,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一向不耐烦搭理那个女人的吗?怎么好端端的为了那丁点东西把自己弄伤了?你说,是不是为了那个石青?你赶紧老实交待,要不然,要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赖在这里和你挤着睡。”   苏染染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又起身过去抱了抱她:“那可太好了,我巴不得呢,就怕你家伯父会找上门来,管我要女儿。”   金如意一脸嫌弃外加狐疑的推开了苏染染:“老实点,说话就说话,别总是动手动脚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啊。苏染染,你今天有点怪怪的,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今天受伤不会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为了帮那个石青?还有,你这两天生病在家,怎么不让人通知我,如果不是表哥正好撞上这事儿,你是不是受伤了也不打算让我知道?”   大概是性格不合,金如意一直不喜欢石青。   苏染染一脸的冤枉:“没有没有,这个真的是意外,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再说这次也不是为了石青姐,是我不想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拿我们当回事的小人嘴脸。我没约你的事,更不能怪我了,我不是以为你已经去庄子上避暑了吗?上次你不是说要和你家那位表哥一起走吗?怎么改了行程?”   金大小姐撇撇嘴,摆了摆手:“别提了,那个呆子有事去府城了。”   她总算没有继续纠缠之前的话题,而是拉着苏染染,开始了她的展示,从头上的新钗子,到手上的金镯子,再到身上府城带回来的裙子,脚上的绣鞋,一一显摆到位。   苏染染双手托腮,一直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还时不时的配合着点评几句,可惜说出的话却十分气人,钗子太贵重不适合她,镯子有点老气,只有那件裙子,苏染染真心实意的夸好看,惹得金如意气的跺脚:“你这是赤祼祼的嫉妒。”   苏染染诚实的点头:“是有点,可惜没钱,买不起这么流光溢彩的裙子,只能过过眼瘾,赏裙赏美人啦,人美裙美,若是美人能把那满头的珠钗摘掉几根,就更美啦。”   她这样坦然的说出来,金如意不但不生气,还认真的思考起她的意见来。   要说这人和人之间,真的很讲缘分。   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家境却相差巨大,性情也不同。最初能成为好友,还是因为两人的爹爹都是上门女婿,有同病相怜之处,后来却是全凭对心思了。   当年,是小小的金如意主动跑来敲她家的院门,吵着说要和她交朋友,还放言说以后只和上门女婿的女儿做朋友,再不要搭理其他人了。   许多年后,顾策出了外任,她被独自留在顾家,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也是如意常常上门来探望陪伴她,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等到她去了,又是怀着身子的如意,双手叉腰将顾策和那个秋氏骂的狗血喷头,又年年拜祭她们一家三口。   这边顾策目送两人进了自家院子,转身对石青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径直进了院子,高声唤道:“伯父在吗?小侄顾策,有事叨扰。”   石大富一脸笑的迎了出来,顾策也不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小侄要带染染去县城接师父师娘,租车的银子和路上的花费没有着落,只好过来叨扰伯父,想与您商量一下,先前伯娘从师娘那里借的银子,您能不能先还一些,不用多,三两足矣。小侄可以立下字据,等师娘回来,咱们再一起将那借据上的钱数改了。”   石青端了炒好的青菜从灶间出来,就见她爹黑着一张脸递了三个银锭子给顾策,连客气客气留饭都不曾,就甩上门回屋去了。   她爹做这个行当久了,习惯了见到谁都笑脸迎人,如今却不知被什么事儿气的狠了,连习惯性的笑脸都维持不住了。   她吓的不敢做声,端菜端饭出来都踮着脚尖。却不想,石大富又特意出来将她喊进了屋去,问她家中平日饭食花销的事,多久吃一次鱼虾肉蛋,什么时候做新衣裳,还有孙家父子多久上门,每次上门都有何事。   石青想起刚才顾策在门外问她想不想掌家,想不想把做绣活赚的钱自己攒着当嫁妆时提点的那些话,一颗心砰砰跳着,将自己知道的都如实说了出来,因他问的多是钱财之事,她便壮着胆子道:“是最近生意不好做吗?爹爹不必忧心,这两年我卖绣活的钱都在娘那里攒着呢,回头我就和娘说,让她拿出来做家用。” 第9章 孙氏被打。   顾策从石家出来,回家就去见了苏染染,将银锭子交给她,又悄声给她透露了几句他与石大富的交谈,最后拜托金如意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便回屋匆匆忙忙的用了饭,又出门去了,说是突然想起有问题要向夫子讨教。   金如意看着他出了门,叹了一口气:“原来天下书生皆呆,脑子里除了那点文章就没别的了,看来竟然是我冤枉了某人。”   金如意口中的某人,说的是她的表哥冯哲,是她外祖母娘家那边的晚辈,也是她之前口中的呆子。   金大小姐美够了,这会儿也饿了,终于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吃饭了。   金家家风极好,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家中在吃食上却从不允许铺张浪费。金如意这次带来的菜式多,每样却都没有多少,两个人吃刚刚好。   “染染,我家这个厨子是外祖母特意给我娘找的,做的菜式口味比较清淡,正适合你这种病患,你多吃点。我听子洛表哥说,你要去县城找你爹你娘?”   苏染染点头:“嗯,算着日子,我爹我娘明天应该就能到安县了,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他们,接他们回家,所以我想明天一早就去,到城门那等着。”   “行,那就明天一早出发。”   金如意立刻拍板,定下了行程:“我来之前已经让人收拾东西了,阿朱,你出去让她们派个人回去给表哥报信,就说咱们明日吃过早饭就走,染染和她师兄与咱们一起走。”   那个唤阿朱的大丫鬟得了吩咐,立刻出去传话了。   金如意一直想带好友去给外祖父外祖母看一看,可是她每次邀请苏染染去县城玩,她都不愿意,如今难得有了一次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等到了安县,我先陪你去一趟镖局,看看有没有叔叔婶子几时能到的消息,顺便给他们留个口信,若是到了就来金家找我们。我再让人一直在城门口守着,肯定不会和他们错过了的。咱们去完镖局,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可是一直想见见你呢。等陪他们吃完饭,咱们就去逛街,晚上我带你们去逛夜市,那里有好多小吃,保证你吃到之后就迈不动步了。这次你可得都听我的安排,不许说扫兴的话。”   苏染染眨了眨眼睛,到底没忍心现在就扫了好友的兴致,没有将那傍晚之前就要赶回来的话说出口。   两个人饭吃到一半,隔壁院子里终于有了点动静。苏染染冲着金如意比了比手势,两个人一起悄悄的溜到了院子里偷听。   孙氏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没察觉出异样,还大嗓门的唤石青出来帮忙:“阿青,青菜炒好了没有?快来给娘帮把手,把这烧鹅切了,再把酒摆上,娘去唤你爹出来吃饭啦 。”   石青应声出来,低着头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又回了灶间。   没等孙氏去唤,石大富就听到动静出来了,他盛怒之下,上前一把扯过孙氏,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孙氏直接被打懵了,他还要再打,就瞄到乐颠颠跑出来嚷着吃肉肉的石二宝,只得忍着气对着灶间喊:“阿青,把那烧鹅端着,带二宝去你屋里吃去。”   等两个孩子进了屋,石大富不知怎么孙氏了,疼的她嗷嗷的叫唤起来,一边叫唤一边认错:“当家的,这回的事我真的错了,我明儿就去找那个丫头认错去,我认错,我赔他们还不行吗?”   石大富听了这话更气了,一边揍她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你这个败家的娘们,到现在还想着糊弄我,你在家用上动手脚贴补娘家不算,你还给我丢人丢到外面去了,你还敢出去借银子供给他们,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孙氏的声音像被人掐断了一般,没了动静。   这边家家户户都是独门小院,有院墙隔着,石大富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能听着说话声却不真切,只有孙氏那杀猪一样的叫唤声最清楚。等石大屋扯着人回了屋,就一点动静也听不到了。   两个小姑娘只能一脸遗憾的回了屋,将饭吃完了,便窝在一起说东说西,苏染染也没瞒着金如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讲了一遍。   金如意立刻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了呀,苏小染。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你家顾策也不是书呆子,人家厉害着呢。我看隔壁这家人没一个好的,以后不管他们老不老实,你都离他们远点。”   苏染染心有同感,孙氏固然有问题,石大富这样一个天天笑的弥陀佛似的男人,却是一个会打老婆的,也让她心惊。   石家这边,最后孙氏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倒是石大富出来,带了两个孩子痛快的吃了一顿,还喝了不少的酒。他酒足饭饱正要回屋,石大宝吊儿郎当一身酒气的进了院子,石大富见了,火气又涌了上来,对着自家儿子就是一顿臭骂。   像石大宝这样大的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自然不会乖乖听训,顶了几句嘴,惹的石大富满世界找棍子要抽他。   两个小姑娘很不厚道的躲在院子里又听了一场热闹。   顾策迟迟没有回来,苏染染便催着金如意回去休息了:“你一个姑娘家,太晚回去不合适。这边治安好得很,等你走了我就把院门锁上,不会有事的。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好好检查检查你喜欢的那些宝贝裙子有没有被落下的,然后美美哒睡上一觉,我还等着你明日招待我呢,你可别到时候一路打瞌睡。”   金如意虽然被劝走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好友一个人在家,特意留了一个小厮守在旁边的巷子口,一直等到顾策回来才离开。   顾策回来的时候一头的汗,却神采飞扬:“师妹,明日你先和金姑娘坐马车走,可好?我明日有些事要办,走山路过去,到安县与你会合。”   如今的苏染染早就不是当年的小黏人精了,自然应允,顾策立刻笑着对她施了一礼:“多谢师妹,改日一定……。”   顾策的“买绿豆酥答谢”与苏染染的“不要绿豆酥”同时出口,两人怔住,又齐齐的笑了。   “我央了如意的丫鬟帮忙烧了一锅热水,师兄洗漱一番,早点休息吧,我先去睡了。”   顾策看着苏染染转身,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次生病之后,小师妹与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有主意了许多,胆子大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   “染染。”在顾策自己都没想明白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开口叫住了苏染染:“你今日做的特别好,对付孙氏这样的妇人就得这样。有了这次,她以后就不敢随便算计咱们了。”   “还有,这次还要谢谢你与我提起你的梦境。”   她今日如此懂事,还知道关心体谅人了,他便忍不住想要和她多说一些:“徐夫子爱好观测天象,我与他学了许多,本已观测推断出近日要降大雨,却不曾想过要做什么。今日听了你的话,我才鼓起勇气去寻夫子,不想夫子与我判断一致,还愿意带着诸位同窗以锻炼之名与我一起努力,看看能不能在暴雨来之前做些什么,减少一些灾祸的发生。明日我就带着几位师弟去山中看看,若果然有危险,便想方封了两边路口,免得真有百姓走了山路被暴雨所困受伤。”   苏染染的心一颤,赶紧双手合什道:“若是真能提前做些什么,那真是太好了,明日师兄且去忙正事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师兄说话可要小心,不要把我告诉你的话说出去,要不然人家会笑话你的。你也不要说的那么肯定,万一那只是梦呢。”   两人分开之后,苏染染回到屋中,抱膝坐在啵啵床上,心情很是复杂的反省了一下自己。   看看人家顾策,再看看她自己。   刚才顾策与她说那些打算的时候,她差点以为那个忧国忧民的顾大人也和她一样重生了。   现在是太成三十四年六月,她十二岁,顾策十三岁。   看看人家顾大人,十三岁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心胸和智慧了。再看她自己,上辈子只想着自己的小家和谈情说爱,这辈子重生归来,也只把心思放在了改变自家命运上,不曾想过其他。   苏染染敬佩上辈子的顾大人,也欣赏现在的少年顾策,却并不打算改变自己要走的路。她这点能耐自己心里有数,能守好这个小家就不错了,救国救民的本事是半点没有的。   这次想借着孙氏索要东西又出尔反尔的事发作一下,帮一帮石青,再借机疏远一下两家的关系,清除一下身边的隐患,最后还是在顾策的帮助下实现的呢。   不过,以后她倒是可以少扯一点顾策的后腿,还可以想法子多赚些银子,帮爹娘好好的将顾策早日培养成才,让他能不再蹉跎多年,也照样是功德一件啊。   前一夜睡的晚,第二日苏染染却醒的很早,醒过来左右张望,确信自己还在这间闺房,她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苏染染的爹娘就是这一日到达的安县。   他们夫妇到达安县时,已经是临近傍晚了。陈大勇在镖局有住处,又有同僚夫妇约他们去家中用饭,二人便准备在县里先歇息一晚,第二日采买一些东西之后再回青阳镇。   二人到了镖局,却收到了顾策托人送来的信,知道苏染染生了病,家中无人照顾,夫妇二人便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临时决定要走,一时雇不到马车,两人便决定走回去。   从安县到青阳镇,若是乘马车走官道,要半个多时辰。若是步行,因为下了官道还要绕行一段才能到镇子上,走下来要将近两个时辰才能到。可若是从山上抄近路,却只要一个时辰就够了。 第10章 安县。   陈大勇夫妇选择了走山路。   结果行到半途,暴雨突至,又有山石坠落阻断了前后的路,两人被困在了山道上整整一夜,第二日下晌才脱险归来。要不是爹爹有功夫在身,反应的快,在时不时仍有落石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能回不来了。   苏染染不知道暴雨倾盆下爹娘是如何苦熬过来的,她不敢想,却忘不了他们被救回来的时候一身的狼狈,浸湿衣衫的除了雨水还有血,爹爹的血,还有娘亲的血。娘回来的时候,下身的裙子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彼时的她还不懂,后来偷听到爹娘的对话才知道。因为这次意外,爹娘失去了他们好不容易盼来却无缘的第二个孩子,娘本就体弱,子嗣艰难,经历了这一次劫难,再也没有了当娘亲的机会。   从那以后,娘亲就心病难解,很长时间都没有了笑颜,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身体也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每到换季,都要缠绵病榻一段时日。   她被娘亲当时的样子惊吓到,本来就不见好转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家里一下子倒下去两个人,爹爹身上也有皮肉伤,还没等养好就被召回了镖局。   那段时间顾策突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天天忙里忙外,眼见着就瘦了下来,功课也耽误了不少,时常被徐夫子训斥。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在安县截住他们,到时候雇一辆车,一家人赶在雨前赶回来,或者直接在县里住下来,等这场暴雨过后再返程。   因为金如意计划了一大堆行程,金家的马车辰初就到苏家门口了,金子洛骑着马护在车旁。   将人接上了车,金如意将丫鬟打发到了后面那辆车上,拉着苏染染一起坐下,好奇的看着她带的大包袱:“这是什么?”   苏染染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怕路上颠簸,就自己带了两件厚斗篷,想铺在马车里,没想到如意这么心疼我,都安排好了。”   其实她这斗篷是为了返程时以防万一带的。   她从前不是一个细心的,在青阳镇时唯一坐过的马车就是金家的,根本不知道普通车里的样子,所以根本不曾发现如意的用心。后来她自然知晓了,金家的马车每次都特意为她做了一番布置。   今天也是这样,车上原本有的座椅和小桌子都撤了出去,车厢里还多铺了两层锦被,连车厢壁上都不知道包的一层什么,靠上去软软的,人靠上去,哪怕真的颠簸起来也无碍。   她忍不住上前,抱了抱金如意:“谢谢你。”上辈子,她从来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如今回来了,再不想将一切闷在心中。   苏染染那个娇气怕疼的毛病,金如意自然是知道的,昨日去苏家之前,就早早吩咐人提前做了布置。   如今她的用心被好友发现,立马笑的跟捡到金元宝一样:“哎呀,谁让我带了一个小娇气包出门呢,要是不布置好了,磕碰到哪里,你还不得水淹我这马车呀?你若真心谢我,就乖乖唤几声姐姐,让我美美。”   两个人的生辰只差了三天,金如意比苏染染大三天,因此她一直以姐姐自居,只是苏染染在亲近的人面前也是任性的小姑娘,她不肯认,偏偏如意如意的叫着,让金大小姐十分意难平。   说到这个,苏染染立刻松手,假装没听到一般,跪坐起来去看车窗外的景致了,嘴角却带了一抹止不住的笑意。   金如意拉了她一把:“你快坐下吧,小心呆会磕到碰到。”   苏染染盯着青阳山外侧那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山道又看了看,这才坐了回来,与金如意手拉手说起了话,满心的忐忑惶恐渐渐退去,只剩下了坚定。   金如意怕她没吃早饭,特意准备了不少点心,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吃喝喝,再加上车外的金子洛时不时的掀开帘子来凑凑热闹,时间过的飞快,感觉没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安县。   在县城门口排队入城的时候,金如意就特意安排了认得苏染染爹娘的一个小厮和一个婆子守在城门口,她们的马车则一路向前,到了扬威镖局不远处的路口,就停了下来。   苏染染戴好了帷帽,拒绝了金如意相陪,自己下车去寻人打听,后面车上立刻下来一个婆子,远远的守着她。   镖局门口停着一个小型车队,一辆马车,还有五六个背着行囊的人,加上一小队镖师,苏染染还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人。   苏染染向门房老大爷打听她爹回来了没有,门内正好走出一个镖师打扮的男子,这个满脸胡子的魁梧大汉热情的凑过来道:“哎哟,这是大勇兄弟家的闺女呀?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张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咋找到这里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苏染染赶紧行礼问好,只说爹娘离家了好几日,她甚是想念,便搭车来了安县,想早点见到他们。   这大胡子听了一脸羡慕:“怪不得老话都说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呢,看人家闺女想念爹娘,都找到这里来了,再看看我家那个小子,我也离家这些天了,昨儿我从府城回来,臭小子唤了一声爹就连影都找不着了。”   苏染染眼睛一亮:“张叔也去府城了吗?您是昨天到的?那我爹娘呢?他们没和您结伴回来吗?”   大胡子挠了挠头:“你爹你娘没和我们一起走,他们被一个老头拉去家中做客了,说了住一晚再回来,我估摸着,今儿下晌就能到了。不过大勇兄弟最是顾家,他是先来镖局报到,还是直接送媳妇回家去,就不知道了。我看丫头你要白跑一趟了,不如直接回家等着去吧。”   苏染染发现这个大胡子说话的时候,总偷偷往门里看,像是在等什么,后面的话说的也有点不对劲,便回道:“那我一会儿再来吧。我爹到了,肯定会先来镖局报到领任务的,他去接我娘的时候就说了,老板体恤准了假,他得早点回来,免得镖局忙起来人手不够。”   那大胡子看看天色,哈哈笑了两声,站到那要出发的队伍中去了。   苏染染向后退了退,站到了一个不碍事的位置,一脸好奇的看着整装待发的镖队。   镖局的大门突然大开,镖队中的镖师一个个都精神抖擞起来。一队人骑马出来,门外的镖师齐齐行礼,还喊起了扬威镖局的旗号。为首的黑衣少年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并未停留,被人簇拥着纵马而去。等那行人走远了,一直等在门外的镖队才出发。   苏染染看他们不见了踪影,这才跑去央求那门房中的老大爷:“烦请您老人家帮帮忙,若是我爹陈大勇来了镖局,烦您捎一个口信,请他们务必在这里等我,我去办点事,晚些时候再过来找他们。”   她说着,借着身形的遮挡,悄悄将袖中包好的点心递了过去,小声道:“劳烦您了,这点心是我好友家中的大厨做的,比陈记的还好吃呢,您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那门房老头接过了点心,笑呵呵的应了,苏染染这才好奇的问道:“刚才那少年是谁呀?怎么他们都要向他行礼,看着很厉害的样子。”   “那可是咱们扬威镖局的少主人,连安老大见了,都得毕恭毕敬的。”   安老大是扬威镖局安县这边的头儿。   苏染染板着小脸往回走,她知道那个少年是谁了。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少主胡说八道,给了他爹最差的评等,才害得她爹重伤之后只拿到了最低等的抚恤银子。   “丫头,你怎么还没走?”一个又丑又矮的汉子突然挡在了她面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见了你爹转告他,少主来了,要整顿镖局,这几日千万别再请假,也别惹麻烦。”   这矮子说完,箭步冲进了门去,还多此一举的对门房大爷嚷了一句:“落下点东西。”   苏染染心中一暖,立刻明白,对方是寻了借口,特意跑回来给她报信的。   这个人她认识,他姓周,人称周矮子,就是刚才镖队中那个熟人。这位伯伯从前她没见过,却是他爹爹出事之后,唯一一个时常来探望帮助他们的人。   周矮子的话让苏染染想明白了不少事。   上辈子爹娘出事之后,是托人来镖局告的假,后来大概过了七八天,就有镖局的人找上门来,她爹一脸愁容的将人送走,转天就托人打听,雇了一个婆子天天来煮饭打扫照顾她们母女,然后他便带伤回镖局去了。后来她爹比从前出去的次数多了,拿回来的银子却少了许多。想必这些事都与这位少主的整顿和自家爹爹两次请假的事有关。   苏染染回到了马车上,一路胡思乱想的,就已经到了金家。   金家老夫人看着就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见了苏染染十分喜欢,当场就摘了手上的一个镯子套在了苏染染的手上。 第11章 配合顾策。   苏染染一进屋就被老夫人左手金右手银满手腕的镯子惊到了,如今被套了一个镯子在手上,心中还小小的慌了一下,等看清那只是一个细细的绞丝银镯的时候,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看了金如意一眼,起身落落大方的道了谢,然后回身拜托阿朱帮她将提前备好的画轴呈上去,笑着道:“多谢老夫人,染染也给您带了一件礼物。我曾听如意姐姐提起老夫人信佛,便与家中兄长一起准备了这幅他亲手绘的观音图,献给老夫人,祝愿二老平安康健,福寿绵延。”   这画轴是苏染染悄悄拜托阿朱帮她收着的,金如意根本不知此事,面上便露出了惊讶之色。   金府是经商世家了,家大业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个小辈的画,老夫人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看到自家外孙女意外的表情,再想到刚才小姑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由有了几分好奇,便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一片心意,李嬷嬷,快带人打开来,咱们瞧一瞧。”   那嬷嬷听了主子吩咐,便捧着画走到老太太的对面,阿朱很有眼色的上前,两人一起将画轴一点点展开来。   待那栩栩如生的观音画像一点点展现出全貌,满屋的人都吃了一惊,金老夫人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唤人将画拿到近前来,细细端详起来,越看越喜欢。   这幅画是苏染染早上特意去找顾策讨要时,他左挑右选选定的,这观音图与多年后有书画双绝之称的顾大人的画作自然不能相比,以他现在的年纪,却是足够让人惊艳了。   金如意眉开眼笑的凑过去,依在老夫人怀里,一脸得意的道:“外祖母,这画不错吧?我看着可是比您小佛堂那幅半点不差。您别看顾策才十三岁,人家可是徐光照徐夫子的心爱弟子,他的字画可是连徐夫子都赞不绝口的。”   这位徐夫子人称“至斋先生”,虽然只是一个私墅先生,在这安县却很有声望。原因无他,因为他会教学生。   自从这徐夫子来了青阳镇,五六年不曾有人中秀才的青阳镇,一连三届童生试都有人得中,且全出自至斋学堂。   至斋先生徐光照自此声名大噪,连身在内宅的金老夫人都听过他的大名,这安县中就有不少富商子弟特意跑去至斋学堂求学的。只可惜这至斋先生挑选学生极其严格,过不了他的考问的,别管是谁送来的,都一概不收。这顾策能得他的青眼,又能画出这样的画作,倒的确是天资不俗。   一瞬间,金老夫人想了许多,却只是乐呵呵的拍了拍金如意:“又不是你画的,你得意什么?”   “我替染染得意的啊,她家兄长书读的好,她平时就是这副得意样子,可没少和我显摆,今儿在您这儿,她不好意思自己开口夸,我就帮个忙呗。”   苏染染被她逗的脸都红了,这些话还真是她以前和金如意吹嘘的,那时她是怎么夸顾策都不觉得过份,如今被提起来,还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看她一脸害羞,金如意倒是美得很。   这一屋子人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小小姐和这个小姑娘是真的要好,往常可没见小小姐和谁在一起这么开心的。   金老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让人仔细收了那画,拉着苏染染的手,问起了她家中的情况。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隔壁府里的七少爷带着一位小公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这七少爷自然就是刚与她们分别不久的金子洛了,随他一同前来的就是顾策。   苏染染和金如意对视了一眼,低着头摆弄起了手中的绣帕。   今日顾策比她出门的早,原本说好与同窗一起去走山道,寻找机会设法拦路的,结果她们的马车一出镇子,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顾策,他拜托了两人一件事,如今这是依约上门了。   金子洛带着顾策给老夫人请了安,落座后忍不住偷瞄了苏染染好几眼。可惜苏染染一颗心全在顾策拜托的事上,并未留意到他的目光。   刚才老夫人已经从苏染染这里得知了顾策与她家中渊源,又知晓他在跟着至斋先生读书,这会儿见了真人,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孩子长的好看,气质也好,明明是一身最普通料子的白衣,却愣是被这少年穿出了几分仙气,看着不像市井中出来的,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只是如今年纪尚小,尚不能完全遮掩自己的情绪,让人一眼望去,便知道他此时心中藏了事儿,脸上有犹豫焦灼之色。   落座后,喝了一盏茶,又陪老夫人说了些话,顾策便起身道明来意,说是来接苏染染回去的,这就要告辞了。   金家兄妹都起身挽留,尤其是金如意,拉着苏染染不肯松手,一脸不满的瞪着顾策:“好端端的,你这么早来接人干嘛?那镖局的人都说了,叔叔婶婶最早也要下晌才能到呢,你们去早了也要苦等,再说我不是派了人在城门盯着呢嘛?这懒丫头平日里都缩在自己窝里,这次难得肯出来,我还想带她逛一逛呢。”   苏染染原本是有些紧张的,直到她看到顾策那紧紧攥着袖口的指尖,这才惊觉,此时的顾策还不是顾大人,他也只是一个会紧张会惶恐的少年。她突然就有了身肩重任的感觉,反倒不紧张了。   “师兄怎么来的这么早?你不是说还要去书肆,晚上回去就行吗?”   顾策看了看她和金如意一直拉着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对着老夫人解释道:“原本昨日是答应了师妹在金姑娘这边多叨扰一会儿的,只是今日与几位师兄一起出门的时候,夫子说这几日可能连降暴雨,傍晚前就会下,嘱咐我们办完事就都早点赶回去帮忙。夫子对天文气象颇有研究,他老人家既然这样说了,我便想着早点带师妹去城门候着,接上师父师娘就往回赶,回去要检查一下家中是否有漏雨之处,还要赶去夫子那边帮忙。“   他看了看老夫人的神色,继续道:”雨季一来,县衙这边就已经开始应对了吧?青阳镇是小地方,到底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只能临时准备了。夫子说是要去找里正商议一下,组织人手检查一下应急粮仓各处是否有漏雨的,再查探一下各处排水口,青水河和入山口也都要让人留意。若是今日真下起了暴雨,不但能避免损失和伤亡,里正的考核政绩也能添上一笔,若是这暴雨没来,也没什么损失,全当是做防汛演练了,照样可以记录在案,供人做应对参考。”   苏染染听了,赶紧起身:“那咱们赶紧走吧,我记得爹好像是说咱家装粮食那间屋子房顶该修了,墙角也要看看有没有老鼠打的洞,有没有漏雨的地方。爹娘出门的时候可是叮嘱过了,家里的东西,什么也没有粮食重要。”   金如意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起来,附在金老太太耳边道:“外祖母,顾策说的话有些道理耶,管它今天下不下暴雨呢,反正是到了雨季了,提前排查一下,总是没坏处的,说不定还能捞点政绩。要不,您派人也给我三表舅送个口信,提醒他一下?他不是正好管粮库的吗?”   话说到这地步,金老夫人再不明白几个孩子的用意,那可就是老糊涂了。   她以为这是至斋先生自己不好上门提醒,这才借了几个孩子的口来求她帮忙转达的,想了想便应下了,悄声吩咐李嬷嬷去将自己那做主簿的侄儿请来坐一坐。   顾策见事儿成了,悄悄松了口气,他给苏染染使了一个眼色,再次带着她提出告辞。   这一次,金老夫人和金如意都没有拦,金如意还把马车和车夫一起借给了他们:“你这小身板,可不能再淋雨了,外面的车你也坐不了,反正我在这边出行也用不着自己的马车,就让车夫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满场的人,只有金子洛一脸的迷糊:“顾兄,这外面的天儿看着挺好的,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呀再说若是下雨了,你们别走就是了,反正伯祖母这里也不缺住的地方。”   金如意看着自己这个表哥直想叹气。   离开金家,苏染染拉着顾策一起上了马车,悄声问他:“这事儿金主簿做得了主吗?咱们这样把话递过去真的有用吗?”   顾策进了车厢,见了里面的布置就是一愣,等盘膝坐下,他才解释道:“会有用的,这安县的县丞前几日回家丁忧了,两个主簿这会儿都盯着这个位置,正是拼本事拼人脉也拼政绩的时候。这事对他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若是今晚真的下了雨,那没功劳也能写出功劳来了。再说我刚才悄悄去看了,光那排水口,就有好几处不通的,若真有人查看,可是能发现不少问题的。”   因为怕被金家的车夫听到他们说的话,两个人是紧挨着坐的,苏染染侧着身子听的认真,顾策说完一侧头,嘴唇就不小心擦过了苏染染的额头,把他吓的呆住了。 第12章 少年挥笔,一气呵成写了四个……   苏染染凝眉细思,努力回忆着上辈子这次暴雨之后的事,压根没有留意到这短暂的接触。   其实她从昨夜就开始努力回想了,可惜她从前不爱出门,消息闭塞,那段时间家里又出了事,除了山道会有危险,还有偶然听人在巷子里议论粮仓漏雨粮食被淹的事,其他真是半点不知了。   就算知晓,她也不敢插手太多,重生本就是逆天之事,若是被人察觉,她怕是就活不下去了,会被当成怪物烧死的。   苏染染有些后怕,有些担忧的凑上前去,附在顾策耳边问他:“你突然去说要下雨的事,徐夫子真的不会怀疑吗?还有刚才咱们在金家说的事,他们将来会不会去镇上验证真假呀?那边徐夫子能搞定吗?”   顾策见她没留意到刚才的事,刚松了一口气,悄悄的向旁边挪了挪,就见她又凑了上来,还越发的近了,不由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染染瞟到他紧紧攥着的袖口,猛的醒悟过来,坐直了身体,一派稳重模样的拍了拍顾策的肩膀,安慰他道:“没事的,师兄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已经尽力了,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让他们大人去操心吧。”   顾策:“……。”   他现在心中乱的很,一会儿觉得这样装小大人安慰他的师妹很可爱,一会儿又头疼她的心粗,再想起刚才那不经意的碰触,心中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偏偏纠结的只有他一个人,气的他忍不住说出实情吓唬她:“关夫子什么事?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我来金家的事。”   苏染染果然吓了一跳,心说这家伙年少的时候怎么这般胆大包天?偏偏这扬着眉头一脸得瑟的小模样,让人都不忍心教训他。想想现在少年顾策的敢想敢做,再想起后来那个当官当的心累的顾大人,苏染染又觉得有几分心酸。可惜她不太会安慰人,只好再次伸出小爪子,拍了拍顾策的肩膀。   有马车经过的声音,苏染染立刻费力的挪到了窗口,从车窗悄悄往外看,因为他们还没有给车夫指示,马车还停在金家前面的路口没有走远,她正好能看到那辆马车在金家府门外停了下来,一个穿着九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进了门。   “顾策,顾策。”   苏染染一脸的兴奋,冲他招手,想想又觉得在这说不妥,又叹着气的往回挪过来,这车里空荡荡的一片,连一个支撑都没有,她挪起来简直慢的和乌龟一样。   那笨拙又偷偷摸摸的小模样,看的顾策哭笑不得,只好放下之前要保持距离的想法,伸手示意她别动,自己凑了上去。   苏染染立刻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果然派人去传话了,那个金主簿来了,这回你不用担心了。我听如意说过,她这个三舅舅还在老夫人膝下养过一段时间呢,最听她老人家的话了。”   苏染染觉得,如今力所能及的事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该办自家的事了。   “顾策,我和你说件事。”   顾策:“……。”   少女的心真心搞不懂,好端端的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又从师兄变成顾策了呢?   苏染染抓紧时间和顾策说了今日周矮子和她说的话,说完,苦着小脸叹了一口气:“这回爹爹肯定不能和咱们一起回家去了,留在镖局肯定很快就要出任务了,最近雨下的这么勤,若是他接了任务出去护镖,肯定要吃不少的苦。”   她这是在提前做铺垫给自己争取盟友呢,等回头提起让爹从镖局辞工的事,起码顾策要和她站在统一战线才行。   顾策听了这话,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扬声吩咐车夫起程:“劳烦送我们去古家书肆。”   到了地方,顾策本来想让苏染染在车中等他的,等到跳下了马车,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带上了她。   这古家书肆竟然是一幢独门独栋的二层小楼,门前挂满了题了字词的灯笼,立于繁华街市的一角,格外的引人注目。   顾策会选择这一家,不只是因为这家书肆是安县最大的一家,还因为他家在青州府各处都有分号,传说已搜集到了大安一半的书籍。   所有的喧嚣热闹都被隔在了大门外,所有进了门的人,都自觉的安静了下来。这是苏染染第一次逛书肆,她跟在顾策身后,一双大眼睛只觉得不够用的。   顾策带着她径直到了二楼,楼上一分为二,东西两侧各自立了几个大书架。   在这个书籍稀缺的年代,二楼西侧那些原装书册吸引了许多读书人驻足,可惜价格着实昂贵,驻足的人多,买的人少。这书肆中卖的最好的,还是东侧对应的那些手抄本。   顾策上了二楼,先在东侧细细看过了书目,这才去了西侧,等对比过了,他才去找掌柜的商谈抄书的事。   那掌柜模样的人穿着一身锦锻衣裳,抄着手,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想接抄书的活?可带了什么拿手之作吗?我们家一天找上门来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可不是人人想来抄书都可以的。”   顾策微微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抄起了手:“今日出门办事,顺道过来的,没带什么作品,那边的笔墨可否借来一用?”   书肆入门处靠墙摆着一条长长的桌案,桌案上放着一套笔墨纸砚,顾策抬了抬下巴,点了点那边的方向。   那掌柜的眼神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应了下来,跟着顾策一起走了过去。   苏染染抢先一步到了桌案前,想帮顾策铺纸磨墨助助阵,却被少年一把扯到了身后:“别乱动,扯到了受伤的手腕怎么办?好好呆在我身后,一会儿就好。”   在掌柜的盯人的目光中,少年束好了袖子,铺开纸张,慢条斯理的倒水研起了磨,等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挥笔,一气呵成写了四个大字:“书香满屋”。   顾策一落笔,那掌柜的立刻就变了脸色,笑出了一脸褶子:“好字,好字,小公子请随我来,这边是备选的书目,您可以从中选一本自己喜欢的回去抄,价格视书的薄厚字数难易程度而定,笔墨纸砚都是我们提供,您只需交一份押金在这里,等交书的时候再退给您。咱们这里也就是头一年这样,以后熟悉了,就不收您的押金了。”   顾策并不看那书目,自己说了一本书名。   那掌柜的笑的更亲切了:“小公子已经下过场了?这本书一般都是过了院试之后才会读到的,听说里面的内容晦涩难懂,抄起书来出错率也比较高,您确定选这一本了?”   顾策淡淡一笑:“所以抄书的价钱要比寻常的高两成,纸张也会多送一成的量。”   掌柜:“……,看来小公子是一个内行的,就依您,就是这本书的押金贵一些,得五两银子。”   苏染染偷偷扯了扯顾策的衣摆,示意他到一边说话,实际就是偷偷把小包包里的银子给了他。   两人凑够了押金,顾策便去掌柜的那里签了抄书协议,交了押金,让掌柜的将那书和纸张都用油纸仔细包好,便带着苏染染离开了。   出了书肆,少年脸上才忍不住露出了得意模样:“还好我提前托冯兄帮忙打听过了,知道这个掌柜的德性,要不然一上来就被他唬住压了气势,得少赚不少银子呢。”   “我之前进城的时候,遇到了金家的小厮,给他留了点茶水钱,若是看到师父师娘,他一定会把话带到的,不过我觉得还是去镖局外面等更稳妥些,咱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去镖局门口等师父师娘。你想吃什么,师兄请客。”   因为苏染染手上有伤,吃东西不太方便,最后两个人只买了几个肉包子,在车上吃了一顿。   吃过了东西,顾策这才想起之前吓唬苏染染的事,又细细的给她解释了一遍:“你做了那样一个梦,不过是凑巧,估计是被那日的暴雨吓着了。我虽是受你的话启发,却也是因为今年雨季来的太早,天气的异常夫子早就留意到了。要不然,夫子怎么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给我们放了一天假,放任我们去折腾呢?他老人家许多事不方便出面,陪着我们去山上看了一圈,只说直接拿巨石封路不妥当,就回家去了,其他的全凭我们发挥。最后,我们只是在两边的进山口立了警示牌,只说山道年久失修,前方道路断裂,无法通行,又留了人换班去守着,免得有不识字的执意走那条近路遇到危险。”   苏染染眼睛亮晶晶的递了水袋过去,顾策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我说服了冯师兄帮忙,他与里正有亲戚关系,两家往来密切,粮仓又是大事,他应该能说服对方行动起来。只有金家这边,是我后来的临时起意,但做不做全在他们自己,也问责不到你我身上。”   顾策说到最后,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苏染染偷笑着转过头去,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倒是越发坚定了要和顾策做盟友的心思。   一直坐在马车中等着有些闷,顾策更是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模样,两个人便下了车,直接站在外面等起来。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见到了人。 第13章 喜讯。   “爹,娘。”   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陈大勇夫妇,苏染染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哭着跑了过去,快要扑到苏娘子身上了,才停住了脚步。   陈大勇看到女儿,赶紧迎上来,笑呵呵的道:“闺女这是怎么了?可是想爹爹了?还是阿策欺负你了?”   刚刚接过师父手中包袱的顾策,赶紧摇头以示清白,苏染染也摇头:“他没欺负我,是我想爹娘了。”   苏娘子一眼就看到了女儿缠上的手腕,他们刚才遇到金家小厮的时候,可不知道女儿受伤的事。   她想起女儿那特殊的体质,一颗心都紧缩起来,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娘这才出去几天啊,怎么就伤到了?怎么伤到的?大夫怎么说的?”   苏染染看着苏娘子年轻的脸庞上掩不住的疲惫神色,赶紧擦了眼泪,仰头笑道:“娘,我的手没事,你和爹爹光顾着赶路,还没吃饭呢吧?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吧,我也有点饿了。顾……,师兄,咱们先把包袱放在马车上,顺便喊上赶车的师傅一起。爹,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啊?你请我们尝一尝呗。”   明明刚刚投喂过自家师妹的顾策,莫名觉得一口锅从天而降,这照顾不利的罪名,看来他是躲不过去了。   苏娘子拿指头点了点她的脑门,笑叹:“都是大姑娘了,还又哭又笑的,也不知道害臊。”   宝贝女儿饿了,夫妇两个哪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车夫说什么也不肯随他们过来,陈大勇便领着一家人去了镖局后面不远处巷子里的一家小面馆。   他熟门熟路的寻了座位坐下,大声唤老板煮四碗面,苏染染赶紧出声更正:“三碗三碗,师兄刚才给我买过包子了,我吃不了一碗。”   苏娘子这几日出门在外,有些水土不服,胃口不太好,便笑道:“就三碗吧,我和染染分吃一碗就够了。”   一家人点了三碗牛肉面,陈大勇一碗,顾策一碗,苏娘子和女儿分吃一碗。   得到平反的顾策站起身,默默的拿着热水给大家烫了筷子汤匙,又去端了两碟小菜过来,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陈大勇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家人介绍:“这家的牛肉面味道特别好,尤其是这汤头,熬了许久,牛肉味足,还可以随便加,呆会你们都喝两口尝尝。往常我们若是走镖回来晚了,就会结伴来这里吃上一大碗面,要是冬天,就再添一碗汤,热乎乎的下肚,整个人就都暖和过来了。”   等一家人吃饱喝足,苏娘子再次问起女儿的事,苏染染这才开始委屈巴巴的告状,还表演了一番,把孙氏演的格外的凶神恶煞,末了扑到苏娘子的怀里,娇娇的举起了受伤的手腕:“娘,手疼,要去看大夫。”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的对着顾策眨眼睛,怕他说破自己早就看过大夫的事。   顾策:“……。”   陈大勇听了这话,也顾不上生气了,立刻起身去结了账,回来招呼他们:“走,爹爹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   结果到了医馆,她却耍起了性子,把手背在身后,说什么也不肯让大夫看了:“我这会儿不疼了,我不看了,我们也不白来,照样付您诊金,您给我娘诊诊脉吧,我娘不舒服。”   “你这孩子。”   苏娘子这才明白为何最不喜欢看大夫的女儿突然主动说要来医馆,她不忍心辜负女儿的心意,便依言坐了下来,伸出手让大夫给她诊脉。   那大夫诊好脉,收回手斟酌了半天,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他的小徒弟,让他去抓药,然后才一脸不悦的对陈大勇道:“尊夫人身体娇弱,先天本就有些不足,如今有了身孕,怎么还让她如此劳累?这是累着了,动了胎气,回去一定要让她好好休息,注意保暖,不要贪凉,不要做重活,多吃点好的,安胎药按时吃,一个月后再来复诊,到时候我再给她开些滋补的药调理调理。若是不遵医嘱,出了差错,小心后悔莫及。”   这大夫说了一大通,对面的一大家子却只有小姑娘最先反应过来:“伯伯是说我要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陈大勇一脸不敢置信结结巴巴的嚷道:“安胎药?安安安什么胎?”   医馆里的人都被逗笑了,还有年轻的夫妇指指点点,若是换在从前,苏染染早就羞的满脸通红去扯她爹了,此时却一脸笑咪咪的搂着她娘,只等爹爹自己反应过来。   那大夫也很惊讶:“这位夫人的身孕已经二个月了,你自己和家人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吗?这可真是。”   遇到这样的,那大夫也只好多说一些,叮嘱了一些安胎养胎的注意事项,尤其是日常要切忌贪凉,又道女子皆是如此,若寒气入体,对子嗣方面不利。   苏染染点着小脑袋听的认真,顾策在一旁也是脸色凝重,跟听夫子训诫似的,半个字都不敢遗漏。   倒是陈大勇夫妇一坐一站,对着犯起了傻。看那模样,估计听了也没能记下几句,把那大夫弄的哭笑不得,干脆挥手赶人:“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这都儿女双全的人了,怎么还乐成这样。”   顾策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难受。   还是那小药童拿来了药,苏染染扯着陈大勇要银子,才把这被惊喜砸晕的爹爹唤醒。   陈大勇正高兴着,出了门刚要追问那大夫都叮嘱了什么,就被苏染染扯进了旁边的小巷子,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爹,时候不早了,徐夫子会观天象,说今晚上有特大暴雨呢,这雨还要下好几日呢,我们送您回了镖局,就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遇上雨就走不了啦 ,您也得回去上工了。”   陈大勇挠了挠头:“没事的,爹再晚两日再回去销假,我先跟你们一起回去,将家里安顿好了再来。”   “那可不行。”   苏染染赶紧将周矮子的叮嘱说了出来,又拉了顾策过来一起劝人:“家里有我和师兄呢,以后我们来掌家,保证把家中安排的井井有条,把娘亲照顾的好好的,你现在可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大儿子还要上京考状元呢,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在这里赚钱养家吧,等轮休了就可以回家看望我们了。”   这家镖局管理还是挺人性化的,每次出长镖回来,都可以回家休个小长假,若是短镖,则每两次可以轮休一回,休的日子长短都是有标准的。   她说完,又眼巴巴的看向顾策,示意他也说两句。顾策刚升起的惆怅已经被她那句“大儿子要进京考状元”给震没了,这会儿还真细细想了,叮嘱了自家师父几句:“师父还是回去上工吧,正赶上少东家来巡查,一同请假的人都回来了,您却一直不归,总归不好。周叔特意找了借口跑回来报信,要么是那位少东家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要么就是有人要借机给师父下绊子,总之师父要多留心。至于家里,您看咱们在镇上雇一个稳妥点的婆婆过来帮忙行不行?让她负责一日三餐,和家中的洒扫洗涮,这样师妹也能专心陪师娘,还能好好养养手伤。银子的事,师父不必忧心,我以后多抄点书,多接点活,就能填补上雇婆子的钱了。”   陈大勇立刻表示赞同:“没错没错,请婆子来帮忙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苏染染原也有这样的打算,听了自然点头,点完又摇头,板着小脸对顾策道:“咱们请婆子就是为了让你和爹少操心家里的,你若为了她的工钱,光顾着抄书赚钱,弄得耽误了功课,不是事得其反了吗?你以后就是咱家的长兄了,可得好好读书,给我和弟弟做榜样呢。”   苏娘子直到走出医馆,整个人都还是傻掉的,这会儿才有了真实感,赶紧出声拦着他们继续讨论:“行了行了,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该回家的回家,该上工的上工,我手里有银子,其他事等你爹回家再讨论啊,不是说要下雨吗?我感觉这风是有点湿气。”   一家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陈大勇不让她们送,自己回了镖局。   临行前,苏染染还扯着陈大勇的袖子让他做保证:“爹啊,最近天气不好,你凡事以安全为重,别接什么危险的活啊,就是那个少主让你去,你也别去,咱们不怕他,大不了不在这干了,爹你一定要记得啊。”   回去的时候,苏染染娘俩坐在车厢里,顾策坐在外面,和车夫一起。因为走的是官道,倒是一路顺畅,总算是赶在天暗下来之前回到了青阳镇。   已经回到了镇上,苏染染心里踏实下来,掀开帘子和那车夫说话:“这位伯伯,烦劳你在正街给我们停一停,我想去买点东西。”   现在家里一个孕妇一个病号,这一路上顾策都紧张的不行,听了这话赶紧请缨:“师妹要买什么,告诉我吧,我下去买,你和师娘就留在车上吧,店里人多,省得冲撞到你们。”   苏染染便板着手指头,说了一长串的东西,有刚才那个大夫说的对孕妇好的吃食,也有饼子面条,鸡蛋熟食豆干等等,这都是她为了接下来几日的暴雨准备的容易做的吃食。   “再买一只鸡,多备一把伞,看到卖柴的,多买两担让他们送到家里去。” 第14章 提买地。   三口人回到家,苏娘子就被苏染染扶回屋休息去了。   她看着自家娘亲换了家常衣裳,躺到了床榻上,依恋的靠在苏娘子身边赖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起身:“娘,你先歇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我唤你啊,我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放一放。”   苏娘子哪里肯让她去:“你的手还伤着呢,那些东西等一会娘起来收拾,你先和娘儿说一说这几日家里的事。”   苏染染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来得及,就坐在床边,轻声细语的和苏娘子说起了这几日家里发生的事,之前讲过的几句就略过了,这回专捡了顾策去要回了三两银子还有昨夜里隔壁院子里的动静说了,又给她娘讲了她去金家做客还有之前书肆里那个掌柜的变脸的事。   “那老夫人和书肆掌柜的真的那么看重阿策的字画?”   “那当然了,他们还是很识货的,回头我得叮嘱如意几句,那观音像她可得让老夫人好好收着,等将来顾策名扬天下的时候,那画可就特别值钱了。说到这个,娘,回头咱们就和师兄说,以后每年都让他送我们每个人一幅画一幅字,留着以后换银子用。”   苏娘子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家女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好走到门口,来送热水正好听到这话的顾策,默默决定以后每天晚上再多抄半个时辰的书,正好练一练字,画画也要勤练习。   晚上的汤面是顾策煮的,味道竟然还不错,饭后的碗筷也是他收拾清洗的,半点没让母女俩伸手,收拾完了,他还顺手把苏娘子的安胎药熬上了,看的娘俩一脸称奇。   尤其是苏染染,她可是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家中出事之前,顾策真的是和她一样,半点家务不会,连灶间都没进过的。   她绕着顾策转了好几圈,心说厉害了啊顾大人,会写文章还能进灶房。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学的呀?总不能夫子还教怎么生火做饭吧?   她转悠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出来。   顾策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小时候看到师父经常不在家,师娘一个人照顾我们两个很辛苦,我就想多学一些帮帮她,就常常躲在后面偷看师娘做饭,看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了。至于熬药,大夫今日教过了,我记下来的。”   只是师娘并不许他插手,只是让他去读书或者出去玩耍,可是比起那些,他更渴望像巷子里的那些孩子一样,被爹娘吆喝着为家人做些事。   自认脑子变灵光了许多的苏染染难得读懂了顾策眼中的黯然,反思了一下从前自家人对顾策的态度,好像是有些客气了?印象里除了她,好像爹娘根本不会指使顾策做什么家事,让他帮忙跑个腿的时候都是少的。   她决定知错就改:“那就劳烦师兄了,我和娘就先回屋去了啊。”   苏娘子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倒是不客气。”   “一家人客气什么?师兄又不是客人。”   一句话把苏娘子说的愣住了。   等到顾策去送熬好的汤药时,就觉得自家师娘看他的目光有点不一样了,慈爱是越发的慈爱了,还比从前多了一点什么。   这一夜,果然暴雨倾盆。   苏染染早早就抱了被褥枕头去了主屋,娘俩依偎着躺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心情都有些平静不下来。   苏染染紧紧挨着苏娘子,感受着身边的温暖气息,眼前却总是浮现出上辈子娘亲一身血被救回来的情景,她有点不敢闭眼。   苏娘子则是激动的,今日这喜讯来得太突然了,她到现在摸着肚子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前可是不只一位大夫说过她身子骨弱,想再怀上不容易,早些年调理的汤药她不知喝过了多少,都没有什么用,月事反而越来越不准了,这两年更是两个月不来的时候都有过,这才不得不放弃了。想着好好将染染养大,再给她找一个稳妥可靠的女婿,也是一样的。   因为有过先例,这次月事没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哪里会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惊喜。   这一夜,母女两个都是夜深了才睡,顾策房中的灯也是很晚才熄。   第二日,雨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等到傍晚顾策下学回来的时候,路上积水深的地方已经过膝盖了。徐夫子这次倒是很干脆的给学生们放了假,说等天彻底放晴了再恢复上课。   顾策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喜气,晚饭的时候特意和苏染染说了昨日的成果:“我今日听冯师兄说,里正带人去检查的时候,竟然真的在镇上的应急粮仓发现有破损的地方了,还好昨日发现了,赶在雨前修补好了,要不然,里面的粮食怕是就要遭殃了,里正也得受牵连。”   苏娘子看着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等她开口,顾策和苏染染同时起身去拿杯子,想给师娘/娘亲倒水。   苏娘子:“我不喝水,你们两个赶紧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再说。染染你往娘这边坐过来一点,省得挤到阿策。”   苏染染听话的挪了椅子,凑到了自家娘亲身边,美滋滋的吃了大半碗饭,还吃了不少青菜和小葱炒鸡蛋,还跟着她娘蹭了一碗鸡汤喝,带动的苏娘子都跟着多吃了好几口。   等到一家人都吃好了,放下了筷子,她突然一本正经的道:“娘,师兄,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想和你们商量。”   苏娘子被她严肃的小模样逗笑了:“你这丫头这两天怎么想法这么多?这次又想干什么了?“   苏染染看了一眼苏娘子的肚子,得意的扬着小下巴:“没办法,谁让我已经是当姐姐的人了呢,家里的事自然要多操点心啦。我都向爹爹保证,要好好管家啦 。娘你以后就安心养身子,其他的事只管交给我,和师兄,去办。”   苏娘子被逗笑了,打趣道:“那以后就辛苦你们两个了,娘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啦 ,只是小管家可要算好啦 ,不能再像昨日似的,把娘身上带的银子都花光了。”   昨日她一个没留神,这两个孩子就买了一堆的东西,这雨就是再下个十天八天的,她们都不愁吃的了。   “娘,我这回说的是赚钱的法子,当然,银子还是要先花出去的。”   苏染染要说的果然是大事,她竟然想要去乡下买地。   苏娘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咱家没人懂这个,也没人去耕种,这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你见过陈家的人了?”   苏娘子平时脾气很好,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有,这次却板起了脸,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苏染染却不准备退缩,这件事可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自从成功接回了她家娘亲,避免了曾经的遗憾发生,知道了上辈子的事是可以改变的,她就一直在琢磨下一步要做的事,今日听了顾策带回来的好消息,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这才会在此时提出买地的想法。   而她娘反应这么大,连理由都不听,也是有缘由的。   苏染染的外祖父外祖母只有一个独女,为了女儿将来有人照顾,还不用受婆家的磋磨,便想给她招一个上门女婿,最后相中了苏染染的爹,来自乡下的穷小子陈大勇。   陈家日子过的苦,一家子连饭也吃不饱,兄弟五人,陈大勇行三,属于家中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对于他去镇上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事,苏染染的祖父一家应的十分爽快。   为此,苏家出了二十两银子,做为给陈家的补偿。   当时就说好了,收了银子,陈大勇就是苏家人了,与陈家就没有关系了,户籍也要迁到苏家,他改不改姓可以婚后再说,两人的孩子无论男女却是一定要姓苏的。   陈家当时一口就应下了,两家还签了契约。   老陈家儿子多,二十两银子到手,给了陈大勇二两银子做成亲的衣裳,又留了来年种地的钱,余下的钱给二儿子娶了媳妇,又买了几亩荒地,就一文钱不剩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家人还是穷。   没办法,老两口儿子太多,好不容易攒点银子,都用来给儿子娶媳妇用了。儿媳妇进了门,开始生孩子,孙子孙女生了一大堆,田地粮食却没增加,日子自然越过越穷。   这一家子明面上倒也遵守承诺,从来不曾寻上门来。   要不是后来出了事,陈家人求上门来,苏染染根本不知道爹爹私下里常常接济祖父一家,他们也常常趁着镇上有集市的时候,偷偷摸摸来镇上与爹爹见面。而娘亲,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假作不知罢了。   上辈子,祖母是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带人求上门来的,为了救人而来,血淋淋的几条人命摆在眼前,娘亲别无他法,为了爹爹,她也得掏银子。   那一次,娘亲拿出了近百两的银子,掏空了一半的家底。 第15章 摔蒙了。   还好那一大家子人与孙氏还是不一样的,他们还是知道感恩的。   后来她们一家无处可去时,还是她祖母得了消息,带着呼啦啦一群人将他们接回了村里,甚至后来她不在了,外祖父外祖母还有爹爹娘亲的坟冢也是陈家人在费心。她在画里曾听老管家和顾策汇报过,说那一大家子尽心得很。   想起自家后来和祖父祖母一家的那些交集,苏染染真心头疼。   不过那些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如今她娘一听到买地的事就炸了,应该还是她爹偷偷与陈家人见面,还暗中赔补他们的事被娘亲知道了,才会如此火大。   苏染染一点点蹭过去,眨着大眼睛问她娘:“娘啊,咱家怎么没人会耕种呀,我爹不是就会嘛?爹以前没事就给我和师兄讲他的种田经呢。”   苏娘子白了她一眼:“你爹六岁就被送到庙里了,后来回到陈家也不过住了几日就被送到镇上打工了,他哪里学的种田?”   “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爹种菜种的那么好,怎么可能不会种田呢。”   苏染染是真的吃惊,买几亩地,再有个自己的小园,种些粮食菜蔬,养头猪喂些鸡鸭,自给自足,一直是她爹的执念,临终前还一直念叨着呢,她爹怎么可能不会种田呢?   苏娘子默然不语,她是知道自己枕边人的那点心思的,他哪里是真的喜欢种田,不过是因为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了庙里,心中对家的记忆就停留在了一家人一起下田耕种忙的热火朝天的景象上。他那点种田经都是自己一点点学来的,天天挂在嘴边上说,其实不过是对家的执念和遗憾罢了。   她越明白,越是不敢放手让他与陈家人走的越来越近。只是这些,却是不能与孩子们说的,如今弄清楚是谁给女儿出的主意,才是最重要的。   她刚才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家相公要借女儿的口和她说的这事儿,这才有些失态。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们回来了之后一直在一起,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女儿说啊。   苏娘子看了女儿一眼,又问了一遍这主意是谁出的。   苏染染在心里双手合十对好友说了一声抱歉,为了增加可信度,只能借她家的名义了。   “我是在金家听人家聊天说的,有两个年轻夫人在园子里聊天,说是官府鼓励开荒,头三年免税,她们正好手里有些闲钱,放着也不能生出银子来,就想派人去买些荒田租种出去,养上几年就能收租了,还说到时候手里有了存粮,再遇上什么动乱和灾年心里也不慌了,等将来地养熟了,想出手也容易,还能赚不少差价。我就想着,要是咱家有银子,也买几亩呗,等养几年能收上来租了,娘肚子里的小宝宝也能吃饭了,我和师兄还在长身体,以后饭量肯定也要涨的,家里的粮食耗费的快,自己收租子总比去外面买粮要合算。对吧,师兄?”   顾策本来就在看苏染染,这会儿突然被点了名,他在桌下捏了捏袖口,斟酌着开了口:“师娘,我觉得师妹说的有道理。若是有条件,您和师父可以考虑置办点田地,交给信得过的人家租种,每年有些出息总是好的。之前徐夫子也曾说过这件事,自从官府免税的政策出来,他老人家已经陆陆续续在小石村附近买了十几亩荒地了。”   老百姓对读书人都是十分敬仰的,苏娘子一听说连人家有大学问的徐夫子都买地了,赶紧坐直了身子细问起来,顾策很有耐心的给她讲了夫子买的地都是什么样的,好一点的有多少,次一点的有多少,又说回头去问一下价格。   苏娘子听着倒是有些心动。只是她还是心有顾忌,怕因为这件事与陈家人扯上关系,现在不过是搭些小钱,要是以后走近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纠缠不清呢。   苏染染自然知道她娘担心什么,却不敢多说什么,知母莫若女,知女莫若母,说的多了她娘怕是要起疑心了。再说这是大事,她也没想着一次就能说服她娘,等她爹回来倒是可以商量商量。这么想着,她就打算收拾桌子了。   顾策却又在这时开了口:“这买地是大事,师娘不如等师父轮休回来一起商量商量,再打听一下现在的行情。主要还是要银子趁手,这几年还没有大的花销用不上,若是要买荒地,一时半会的是收不了多少东西的。其实我们夫子买了这么多亩地,不只是为了每年有些出息能给家里人改善改善伙食,给夫人女儿添些脂粉钱,也是为了帮助学生。我有好几位同窗都是乡下来的,家境贫寒,来读书不过是为了多识一些字,将来好能在农闲的时候出去多打几份工。夫子觉得他们资质不错,是希望他们能读下去的,可是人家家里的确是没有这个条件,夫子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苏娘子感叹:“徐夫子真是一个好人,他是想把地租给那些学生家里?”   苏染染眼睛一亮,已经预感到顾策接下来的话能帮她解决大难题了,只觉得小心肝都跳的欢快起来,赶紧起身倒了两杯茶来,分别放在了苏娘子和顾策面前。   顾策喝了一口热茶,笑着道:“正是师娘想的这样,夫子已经将买下来的荒地租种给了两位家在小石村的同窗,头三年不收租,后面的租子也是比外面低一成,他老人家说,这样就是互惠互利了,租种给他们,肯定会比别人用心,既帮了人,他也得了实惠,可比他将来要时不时的借银子帮助他们读书要合适多了,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听了夫子一席话,觉得受益良多,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是学问太大了,咱们平时和亲戚往来谁又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呢。”   他这话,就是特意说给苏娘子听的了。   “时候不早了,师娘早点休息吧。”   因为还下着雨,两个孩子便体贴的把饭桌摆到了苏娘子房中。顾策说着话,就起身将桌上的东西往食篮放,苏染染赶紧起来帮忙,还用左手挎了一个食篮,非要帮他送到灶间去。   “阿策辛苦了,一会忙完你也早点回屋歇息吧,别再熬夜了,昨天晚上我睡的时候你屋里还点着灯呢,从明天开始,这些事还是我来做吧,要是有什么力气活我再唤你。染染你的手还没好,把食篮送过去就赶紧回来。”   苏染染满口应下,帮着把食篮送到了灶间,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门边,看着顾策忙碌。天可怜见,就是她做鬼这么多年,也没敢想有一天能看到顾策洗碗刷锅掌勺煮饭呀,果真是活的久见识多呀。   她昨天第一次跟进灶间亲眼所见时,震惊之余,心里真是莫名的舒坦,就有一种没白重活一次,有种解气了的感觉。   今日再看,却感觉分外不同。   人家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她是灯下看美少年一身白衣,挽着袖子用那双能写会画的手洗碗刷锅,突然就有了一种自己是那恶毒的地主婆,在欺压美少年的感觉。   苏染染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笑着道:“师兄,等雨停了,咱们就去请人来家里帮忙吧,总不能一直让你受累。”   顾策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抬头,专心的模样好像她家的碗是什么名贵古董似的。   苏染染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少年认真做事的身影,仿佛回到了从前。一时间,小小的灶间安静下来,连外面的风雨声好像都听不到了。   苏染染重生回来的这两日,顾策助她护她良多,遇事两人有商有量,还有默契的让人意外,她内心里其实一直觉得很不真实,这会儿这样,她反而踏实许多,这才是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   从小到大,她都是顾策的小尾巴,不管他做什么事,她都要跟着,和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据说这事儿从顾小策来到苏家就开始了,当年他刚到苏家,就被苏小染一眼相中了,原本天天赖在她娘身上不肯下地走路的小姑娘,从此就开始了迈着小短腿,跟着顾小策转悠的日子,哪怕摔跤了哭的凄惨无比,也不肯放弃,这一转悠,就从幼时转悠到长大成亲。   小的时候,苏小染对这位捡回来的小哥哥独占欲不是一般的大,恨不得自己能时刻霸占住顾小策的所有目光,还单方面认定了,这是她的小哥哥,不能分给任何人,小哥哥只能和她最要好,最疼她,最喜欢她,别人都只能排在她的后面。   那时候,别说是外面的野小孩来找顾小策出去玩了,就是她自己的亲爹亲娘来抢人,她都要闹上一闹,哭上一哭。到长大了,这毛病没好,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   等到长成少女初识情滋味,就更是恨不得时刻跟在他的身边了。   当年,陈大勇夫妻两个都觉得这孩子的出身不简单,说不定哪一日他的家人就会寻上门来了,便商量着只当是亲戚家孩子养着,让顾小策唤他们师父师娘。   这一声师父也没白叫,陈大勇从小就教顾策一些自保的功夫,算是他的武师父。   顾策每日练武的时候,苏染染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墙根下避阳的地方看着,他上学堂了,回来坐在窗前读书写字的时候,她就找了借口留在院中偷看,看了一眼又一眼,怎么都看不够。只是光这样看着,到底不能满足,所以总是忍不住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凑上去,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时间长了,顾策就被锻炼的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能淡定的做自己的事,对她各种刷存在感的行为视而不见,就好像现在一样。   成亲之后,苏染染也曾经是一个爱黏人的。顾策没有侯到差事赋闲在京时,只要他在府中,走到哪里身边也都会有苏染染这个小尾巴。   因为这个,她没少被自己那位“婆婆”责骂,可大概是因为有回房之后的美少年夫君支撑着,一向温顺胆小的她依然故我,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后来顾策出了外任,将她留在了京中,两人相隔千里,分别六年,只能靠鸿雁传书,饱受思念折磨的苏染染便想,等到夫君归来,从此以后,无论他去哪里,自己都要跟随,她别无所求,哪怕扮成丫鬟随从,只要能日日相见,时时陪伴,就足够了。   谁想,顾策两任期满,归来时苏染染却发现她那个从此日日相伴的夙愿已经成了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笑话。   曾经,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盯着顾策看上五十年一百年,也不会厌烦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执念太深,她死后才会入了那幅画中,不得不日日与画外的他相伴。   苏染染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前世的迷障中,赶紧警醒的甩了甩头,准备走人:“师兄辛苦了,我回屋陪我娘去了,谢谢你刚才帮我劝她。”   “苏染染。”   顾策唤住她,重新打水洗了手,擦拭干净,这才走了过来。   “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她惊诧回眸,茫然的摇头。   顾策低着头,轻声道:“师妹,金府二房现在不是只住了两位老人家吗?我和金兄进府的时候,他还特意和门房聊了几句,怎么没听说府上有别的客人,不知师妹遇到的是哪两位夫人啊?”   苏染染眨了眨眼睛:“师兄干嘛突然问这个?就是来串门的呗,也许门房正好换人了,我也不认得。”   “苏染染,你一紧张,就会不停的眨眼睛。”   顾策拿起了门边的伞一点点打了开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可以来找我。”   少年站在门内,将雨伞伸到了门外,看着水流在伞面上滑过。   苏染染一颗心砰砰跳着,打了一个哈哈:“哈哈,我天天连门都不出,能遇到什么事啊?我先回去了。”   苏娘子坐在窗前,看着站在灶间门口说话的少男少女,摸着还没有变化的肚子,神情有些纠结。   苏染染被顾策的话吓到了,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伞,就跑了出去。   结果,顾策只听扑通一声,再抬头,就见苏染染已经摔坐在了地上。   苏染染都摔蒙了,蒙过之后只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连臀部传来的疼痛都顾不上了,忍着疼爬起来就一瘸一拐的回了主屋。   在她身后,顾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进了屋,这才一点点挪回到自己屋去。   回屋之后,苏染染换了衣裳,找出了上门看诊的老大夫留下的药膏,一个人躲在帐子里给自己上了药,然后唉声叹气的趴着睡了一晚上,把苏娘子弄的又气又笑,恨不得照着她受伤的地方再拍上一巴掌。   可怜的顾策却是没有药膏的。   苏染染摔的结实,不知怎地就那么巧是臀部先着地的。   顾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部位受伤的时候这么难受,坐不得站不得,不敢走路不敢动的,唯一舒服点的姿势就是趴着,他身上难受,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事,让他再也无法心存侥幸,这一夜心中惊涛骇浪,一夜未眠。 第16章 筷子在一个盘子里相遇都要迅……   第二天早上,苏染染不好意思和顾策打照面,就故意赖床不起来,说昨夜吃的多了,不吃早饭了。   苏娘子心知肚明她是因为昨天摔那一跤,也不说破,由着她赖在啵啵床上,自己换好了衣裳,说要去做早饭。   苏染染吓的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哎哟哎哟的开始穿衣裳:“娘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院子里路滑。”   苏娘子被她委屈巴巴哼哼唧唧的模样逗笑了,走过去伸手轻轻在女儿身上拍了一巴掌:“你和我一起去干嘛?再摔一次屁蹲儿,我还得扶你回来,不是还疼着吗?老实在屋里趴着吧。”   苏染染脸红的都快着火了,差点没跳起来。她都多大的人了,娘怎么还能动手打那里呢?   “不行,我得陪你过去,就是迈腿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疼,一会儿就好了。”   外面的雨比前两日小了许多,娘俩挽着胳膊出了屋,正遇上顾策也打伞出门,少年看见她们一脸的不好意思:“昨天多看了几页书,睡的有些晚,今日就起晚了。”   苏娘子一脸的慈爱:“昨儿不是说好了吗?这几日还是我来做饭,整日闷在屋子里,我也不舒坦。你回去再眯一会儿吧,熬夜熬的脸色都不太好了,饭好了我让染染喊你。”   顾策看了苏染染的头顶几眼,谢过苏娘子,便听话的回屋去了。   苏染染从始至终一直垂着头,盯着地面上的雨水,恨不得看出一个花儿来。   去了灶间,苏娘子主厨,苏染染给她娘打下手,像模像样的洗了米添了水,就要蹲下添柴烧火。苏娘子赶紧拦住她,看了看门口,悄声道:“烧火娘自己来就行,这柴扎手,伤到手指有你难受的。”   苏染染这个特殊的体质,陈大勇夫妇一直尽力瞒着,连在顾策面前都没提起过,就怕被人传了出去,影响女儿的婚事。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谁家乐意娶这么一个磕不得碰不得这也做不了那也干不了的小祖宗回去养着呀?   苏娘子的早饭做的简单又丰盛,熬了一锅粥,煮了三个鸡蛋,烙了几张油饼,又拍了两根黄瓜凉拌了,还切了一小块回来那日买的酱肉。   这边苏染染正因为她娘烙饼时浪费的那些油心疼,那边苏娘子就一边切肉一边嘀咕上了:“你说说你们两个,人不大,花起银子来可不手软,我一不留神,你们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呀?还好这几日下雨天气凉放得住,还有那木耳,你咋想起让阿策买这个了?”   苏染染偷偷往外面看了一眼,见顾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放心的开口:“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吃木耳对人身体好,那书上都说了做法了,改天我做给你们吃。”   苏娘子多少认得一些字,都教给了女儿,苏染染又跟在顾策身边学了一些,常见的字还是认得许多的,她这样说了,苏娘子也没有怀疑。   等到吃饭的时候,两个小的都只顾埋头吃饭,不禁没有交谈半句,连眼神都没对上过,连筷子与对方的筷子在一个盘子里相遇都要迅速撤回去。   苏娘子自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却只做不知,只是心里纳闷,往常都是自家闺女单方面耍小性子,不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连阿策都这般起来。   这一天,苏染染都老老实实的躲在她娘的屋子里,除了吃饭都不肯与顾策打照面,不好意思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主要是担心顾策又要问她什么,她想先想好对策。   顾策哪有心情问她什么,他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突然遇上了这样离奇的事,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如何对待苏染染了,干脆躲在屋子里画了一天的画,想借此平复心情。   等到吃完晚饭,苏娘子提起了上次说过的请人上门帮忙做饭的事,还和两个孩子商量起人选来。   苏娘子的意思是就在这巷子里找一户家里困难需要贴补家用的,干活麻利不传闲话的妇人就行,这一家子都不是爱热闹爱交际的人,找了不认识的人来,怕是会觉得不自在,她心里也不踏实。   这样盘算下来,倒是有两个合适人选。   一个是姓陈的小妇人,她家男人前几年欠了赌债,丢下妻儿一个人跑了,那追债的天天上门,陈氏带着孩子连门都不敢出。后来还是她的公婆看不得孙子孙女受苦,一狠心卖了自己的院子帮儿子还上了赌债,一家子才能过上安静日子。如今两位老人和陈氏母子住在一块,靠她公公婆婆卖菜和陈氏帮人浆洗衣裳或者打些零工过活。   还有一个是姓白的婆子,这白婆子的儿子儿媳早年出门的时候出了意外没了,只留下了一个孙子,就靠着她给人洗衣裳缝补再做点绣活,又天天带着孙子去山上砍柴拾柴卖,一点点把孙子拉扯成了半大的少年。从去年开始,白婆子的孙子就开始出门打工赚钱了,她才轻闲了一些,只在附近做些缝缝补补的零碎活计补贴家用。   苏娘子想了又想:“我想着,要不就让小朵她娘来吧,她家又是老又是小的,实在不容易,白婶子家里自从刚子在外面找到了活计,倒是宽松了不少。你们两个觉得呢?”   这还是苏娘子第一次和他们商量家里的事情,两个小的都不由挺直了腰板。   苏染染:“娘,咱们得找一个做饭好吃的,这样娘才能多吃点,不让弟弟饿肚子。我听那些路过的婶子说过,白大娘做饭的手艺可好了,说是每次饭点从她家门外路过都流口水。”   顾策快速看了她一眼,赞同道:“我每次从白大娘家门外路过,她家门口都是干干净净的,小朵她家外面却经常有污水。不如这样,咱们假装请她们帮忙洗衣裳,上门去这两家看一看再做决定?一个人在家中的样子,才是最真实的。”   “那等雨停了就去,早点将人请回来。”   苏娘子爽快的应了,她这一胎来得实在不容易,这一日进进出出的,她自己和两个孩子都紧张的不行,指望两个孩子操持家里的事也不靠谱,倒是早点将人请回来是正事。   这事儿定下来第二日雨就停了,顾策早起之后先去夫子那里转了一圈,没到晌午就回来了。   三口人提了两篮要洗的衣裳,分别去这两家转了一圈,回来苏娘子就拍板定了白大娘,又请顾策跑了一趟将人请上门来,说了想请她来家中帮忙的事。   苏娘子请了白大娘坐下喝茶,笑着与她商量:“想请婶子每日上门来,主要就是一日三餐加上之后的收拾,还有洗洗衣裳扫扫院子,这屋子里的事都不劳烦您,我们自己就能弄。”   苏染染在旁边补充道:“主要是照顾我娘,别的您要是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忙的。”   这样的差事,对白大娘来说可是意外的惊喜了。   她满脸笑的应下,因为苏娘子总是不自觉去扶腰摸肚子,她便猜出了几分,连连说请她们放心:“老婆子别的不敢夸口,灶间这点活还是有一手的,保证把娘子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因为有怀孕头三个月不外传的习俗,白大娘很谨慎的没有将话直接说出口,这让苏娘子越发满意了几分,两边定了每日的工钱还有结算的日子,这事就彻底定了下来。   白大娘当天就上工了,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做饭有一手,干活也麻利,还能与苏娘子聊几句育儿经,苏染染见了,又放下了一件心事。自从回到家,她就在犯愁这事儿,她上辈子没生过孩子,这方面顾策更指望不上了,她真怕自己照顾不好娘亲。   如今苏娘子这边安排好了,苏染染就开始琢磨起别的事来,顾策也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   只是两个人依然默契的躲着对方,谁也没有先迈出一步。 第17章 勤奋上进苏染染,无辜挨针顾……   苏娘子对两个小的之间的别扭全当没看到。她从前是抱着一些特别的想法,才会时时关注家里两个孩子的相处。如今有了身孕,想法就有了一点变化,再看这事,就平静多了。谁家孩子多了,没有吵吵闹闹的时候?大人哪里判得过来那么多的官司,还不如随便他们自己折腾呢,还能和好的快一些。   苏娘子回来,做为隔壁邻居的石家自然马上就知道了。先登门的是石青,还下着雨,傍晚的时候,她打着伞送了一碟肉包子过来。   一打照面,苏染染就感觉到了石青的变化。虽然仍是那一身孙氏旧衣裳改的秋香色衫裙,整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坐在桌边,在苏染染要伸手倒茶的时候抢过了活计,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和苏娘子说话:“知道婶子回来了,我早就想来看看婶子,心里又惦记着染染好了没有,只是家里来了客人,我娘又病了,我一直在忙,没能脱开身,婶子可别怪我。”   苏娘子平时脾气好,女儿和夫君却是她的逆鳞,这次的事,她是真的生孙氏的气了,但却不会牵连到石青身上。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尤其是知道女儿生病的时候,都是石青在身边照顾的,自然是越发的和颜悦色,还拉着石青聊了一会儿家常。连客人都问到了,却对孙氏的“病”一字未提。   石青眼中没有了从前的愁绪,一直笑意盈盈的:“这次来的,是我爹一个跑商的朋友,他路过青阳镇,特意过来看看我爹,结果雨太大走不了,这几日一直住在家中。这位伯伯家里那边爱吃驴肉,给我爹带了一块过来。我腌了一块儿,下晌蒸了两笼包子,做好了给你们送来尝尝鲜儿。”   苏娘子爽快的收了包子,回了内室一趟,再出来就塞给石青一个荷包:“这是婶子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好好收着,谁也别给。”苏娘子绣功精湛,这荷包又用了心,做的特别精致,若是拿出去能卖好几十文呢,若是想去绣楼买一个这样的,价钱说不定要翻倍。   石青红着脸收了,拉着苏染染问了半天她的手伤,知道已经活动自如了,这才放了心,临走时便约她过几日一起做针线:“染染不是想帮陈叔做衣裳做鞋吗?我正好想在我爹走之前给他做双鞋,等这两天客人走了,我就过来找你啊,我爹这次能在家多呆几天,说是过了二十才走呢。”   苏染染听了这话,心中有些高兴,看来阿青姐姐是真的将她那天说的话放在心上了,正抓紧时间和她爹修复关系呢。她正要点头,就被她娘狠狠瞪了一眼。   苏娘子笑着婉拒道:“阿青啊,你别听她的,她这是还没会走呢就想跑了。你爹难得回来一趟,你有空还是多帮他做点东西吧,也让你爹享享你的福,知道知道他家闺女多能干。染染想学,我来教她。这丫头娇气的很,还说想给她爹做鞋呢,我看纳鞋底的针都不一定拿得起来,到时候哭起鼻子来,你可没办法。”   石青捂嘴偷笑,拎着食篮往外走,苏染染送她出来,硬是拉着她去屋后摘了一篮子的青菜黄瓜。两个人手拉着手,一直将人送出了门。   等回屋了,她才知道,原来她娘是怕人知道了自己体质的秘密,这才拦着她和石青学针线的。   苏染染也有些后怕,这件事的确是她疏忽了。虽然她相信阿青姐姐,但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因为她的体质,上辈子苏染染在娘家的时候根本没有动过针线,白白浪费了她娘的一身好绣技。后来顾策出了外任,她一个人被留在顾府,日子憋闷又委屈,这才学起来,想着借此打发时间,顺便还能帮顾策做几身衣裳。   可惜她是一个愚笨没有天赋的,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回,也只学会了一点粗糙活计。最后就是因为院子里还有丫鬟婆子,她一被针扎到就要落泪,怕被人发现她的秘密,也怕人笑话,才不了了之的。   她懊恼的拍了自己脑门两下,明明动作已经很轻了,还是疼的她直咧嘴,这一高兴就放松警惕的毛病,真得赶紧改掉才行啊。   对面屋子里,顾策正在专心致志的抄书,就感觉自己额头好像被人拍了两下,痛倒是不太痛,就是有点让人想叹气,搅的他心绪乱的差点写废了一页纸。   等到白大娘开始上工了,一家子都觉得日子不一样了,悠闲从容了许多。   因为苏家这母女俩都是喜欢睡懒觉的,且一个厨艺一般,一个压根不会做饭,所以从前顾策的早饭都是在外面买着吃的。   白大娘接了活计,知道顾策早起要上学堂,便每日早早的就来,将早饭做好,让顾策吃完再走。   等顾策走了,她就扫院子洗衣裳。等忙的差不多了,家里的娘俩也起床了,白大娘每次都会呆到她们吃完早饭,将灶间收拾干净再走。   而且这吃饭也成了特别让人期待的事。明明都是最普通的食材,大多数都是自家种的菜,白大娘就是能变出不同的花样,味道还都好吃的不行。   她还会侍弄菜园子,屋后的菜被她照顾的长势好极了,这一夏天家里的青菜是不用出去买了。   自从白大娘来了,苏染染的日程就更加丰富起来,不是跟着她娘转悠,就是跟着白大娘学这学那。   她依然陪着娘亲睡在主屋,早上,娘俩都是睡到自然醒,然后起床洗漱吃早饭,这会顾策已经去学堂了。   吃过早饭,苏娘子会在院子里浇浇花喂喂鱼散一会步儿,苏染染就开始跟着白大娘转悠,看她如何侍弄菜地,如何收拾灶间,和她商量午饭要做些什么。等白大娘走了,她们娘俩就一起回屋,一个教一个学,做起了绣活。每日上晌学半个时辰,下晌学半个时辰,偶尔她自己还要多练习一会儿。   苏染染学的很认真,每天都被针扎到掉眼泪,也不打算放弃。   反正现在是在自己家里,又只有她们娘俩在家,她怎么掉眼泪也没人知道,哭完洗洗就好了。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一学,学会了不只能为家人好好做几身衣裳,弥补前世的遗憾,说不定还能卖点绣活贴补家用。毕竟如今日子舒坦了,花销却也大了,她可是时时刻刻将赚钱记在心上的。   她以为这事儿没人知道,却不知她每次被针扎的掉眼泪的时候,还有人陪着她同甘共苦。   前几日顾策是被这离奇的经历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苏染染,有意回避,后来整日不见踪影,却是因为学堂复课了,两个人的时间错开了。   早上他起床离开的时候,苏染染还在睡。   因为以前他在家做功课,苏染染常常来闹他,他便习惯了在学堂将所有功课做完,交给夫子点评之后再回家去。这几日课业繁重,他留在学堂,和几个要参加明年童生试的师兄一起温习做功课,效率还高一些。   只是等他在学堂做完功课回来,自家师妹和师娘已经睡了。   哪知不过几日没有打过照面,师妹那边就有了新的状况。这时不时的要被针扎上一下,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好处,让他这几日连着被夫子表扬了好几回。   这原因还是因为徐夫子这几日在加紧补前几日因雨放假落下的功课,进度比平常快了许多,给他们留的功课也多,基础差一点的都肯定要熬夜。   几天熬下来,学堂里的师兄弟们都青着眼,白日里也是一个个呵欠连天的,只有顾策清醒的很,半点困顿都没有。徐夫子每每骂人的时候,都要将他拎出来表扬一番,殊不知顾策心里苦,却不能说。   这样一直忙了四五日,放假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满学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顾策难得回来的早,见师娘屋里还亮着灯,就想先去灶间打点水洗一洗,然后去师娘那里问安。   他走到灶间门口,就看到苏染染将饭菜放到锅里,盖上锅盖,然后在手上戴上了一个厚厚的棉套子,小心翼翼的往锅下添柴。   苏染染看到他,还吃了一惊:“师兄今日怎么这么早?饭菜我刚热上,热水倒是好了,要不你先洗洗?”   顾策这几日晚上回来,灶间里都会有专门给他温着的饭菜和烧好的温水,有时还会有汤羹,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白大娘准备的,没想到竟然是苏染染帮他准备的吗?   “饭菜一会就热好了,到时候师兄就把火熄了吧,碗筷白大娘明天早上会收拾的,我先回去了啊。”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苏染染摘下那厚厚的套子,从另一个锅里舀了热水出来,又添了点凉水在里面兑了兑,就打着小哈欠,准备端着盆回屋洗洗睡了。   她现在白天忙的很,要跟着她娘学做绣活,要跟着白大娘学习怎么过日子学习做饭煲汤,还要琢磨给如意准备礼物的事,又要留心照顾好她娘,心里还惦记着买地和赚钱的事,日子真是忙碌又充实。   白天太忙了,晚上就睡的早睡的好,刚重生回来时那夜夜不断的梦境,竟然也没有了,也是意外的惊喜了。 第18章 拼兄长这次也想赢。   顾策上前,接过了苏染染手中的水盆:“我来端吧,正好陪你一起过去,我去看一看师娘。”   苏染染也没有和他客气,先他一步去通知娘亲了:“娘,师兄回来了。”   苏娘子听到动静,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顾策一脸的笑:“阿策回来了,今日总算早了一些。”   顾策进了堂屋问了安,就被苏娘子拉着坐下来问起了学堂里的事。他们这边在说话,那边苏染染就拿着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美滋滋的看。   顾策早就猜测到这几日的手疼是怎么回事了,如今见了那帕子越发肯定了,他笑着问道:“师妹在和师娘学刺绣吗?这么快就会绣帕子了?”   苏染染听了这话,果然如少年预料的那样,骄傲的扬起了小下巴,又很快坐直了身子矜持的点了点头:“也不算太快吧,主要是娘教的好。等我学成了,给师兄做一个荷……,做一个扇套吧。”   她本来想说荷包的,又想起两人这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太容易惹人误会,立马改了口。   苏娘子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心情很好的开起了玩笑:“染染这份心意难得,阿策你可要耐心等一等啊,师娘估摸着,要是你师妹不偷懒的话,明年夏天你那扇套就能用上了。”   顾策想起自己陪着挨针扎的次数,灿然一笑:“不急,师妹慢慢做,正好我也需要时间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做出一把漂亮的扇子来,再配一个好扇面,这样才能配得上师妹辛辛苦苦做的扇套。”   顾策根本没有扇子,大概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和身世的原因,他对自己有些抠门,除了读书上的花销和给家人买东西,别的方面都很少花费钱财,尤其是像扇子这种附庸风雅的非必须品,更是从来不感兴趣。   现在为了师妹承诺的扇套,他倒是愿意浪费点时间去学一学做扇子了。   苏染染自己可是真的对现在的学习进度满意的不得了,都说名师出高徒,这话果然有道理,她不过是跟着娘亲学了这几日,绣出来的东西就比上辈子自己在身边婆子的言语指点下折腾一两个月的有效果了。   她正转身要抗议她娘的取笑,就被顾策这笑容晃了满眼,一时间觉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吓的她赶紧在心中默念“长点记性长点记性长点记性,长的好看当不了饭吃当不了饭吃”。   虽然上辈子对着这张脸许多年,她对顾策少年时的漂亮长相还是没有多少抵抗力,若是此时在她面前的是人到中年的顾大人,她觉得自己就能淡定如水心无波澜了。   苏娘子听了顾策的话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忍不住将坐在下首的少年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这孩子那身一成不变的白衫和空荡荡没有任何配饰的腰间,再想起他一直以来的规矩懂事,心中突然就有了浓浓的愧疚感。   她向来不是一个会过日子会照顾人的,除了对自己的女儿娇养了一些关注多一些,对顾策甚至是自家夫君平日里都有些疏忽,一直都是他们照顾自己多一些。现在想来,她做为妻子和师娘,真的很不称职,以前还因为一些自私的念头,对顾策多有挑剔之处,甚至不希望他太过出众,还是这几天和女儿聊天时才突然想通了许多事。   女子孕中多思易感,苏娘子越想越愧疚,越想心中越难过,差点落下泪来。   顾策心细,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给苏染染使了一个眼色,笑着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师娘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屋去了,明日下学再来陪师娘说话。”   苏娘子看了看他眼下的疲色,突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满是心疼:“你还让我早点休息呢,看看你自己,黑眼圈都熬出来了。难得你今日回来的早,晚上看会书就早点睡吧,咱们不急着下场,不用这么拼命。还有,银子方面,你放心,师娘早有准备,你不用为了这个总是熬夜抄书,万一小小年纪就将身体熬坏了,可不值当。我和你师父还年轻着呢,还干得动,等将来我们老了,没银子了,就等着享你们兄妹的福了。”   一番话说的顾策和苏染染都愣住了。   顾策刚开始很惊讶,后来看出苏娘子这一番话说的真心实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忍不住求助的看向苏染染。   苏染染看着他的眼睛,却是脑子一抽,就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娘啊,谁说不着急的?我可着急了,要是师兄中了秀才,我可就是秀才老爷的妹妹了。”   苏染染觉得,若是顾策明年就能下场才好呢,早点考一个秀才回来,家里就多了一些依仗,若是再有什么变故,也能多几分底气。   差点相对泪两行的苏娘子和顾策:“……。”   什么感动呀愧疚呀,莫名伤感的气氛就这样没了。   顾策不知怎地就又想起了苏染染那句“大儿子要上京考状元”的话,合着师妹是认真的?   他忍不住认真的纠正了一句:“师妹,中了秀才也不能称老爷的,要中了举人才行呢。”   被两个人用怪异的眼神盯着的苏染染:“……。”   她在椅子上动了动,重新坐好,一脸理所当然的道:“这不重要。师兄啊,我从前比衣裳比首饰都比不过如意姐姐,就拼兄长稳赢。如意姐姐可是说了,她就等着她家表哥中了秀才,好让她当秀才娘子了,我就说,那我就等我师兄中了秀才,让我当秀才妹妹了。师兄啊,这一次,我也会赢吧?如意姐姐的表哥明年下场考童生试,你考不考啊?”   终于将重生以来最纠结的一件事说了出来,苏染染心中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就一脸紧张的盯着顾策看,把顾策都看愣了。   苏娘子站起身走过去,举起手作势要拍她,吓得顾策赶紧出声:“师娘别打。”   苏娘子一愣,搂过苏染染就笑了起来,笑的顾策红了脸,她才强忍着笑道:“你们爷俩就天天护着她吧,我还能狠狠打她一顿不成?阿策你别听这丫头胡说,如意那是两家口头定的娃娃亲,那位表少爷过了年就十六了,着急考取了功名好和如意正式订亲呢。你年纪还小,还是听夫子安排吧。你赶紧回屋吃饭吧,还有甜瓜,放到你书桌上了,在井里冰了一天,晚上吃太凉的不好,就提前给你拿出来了。还有一碗莲子羹,是染染跟白大娘学着做的,我尝着味道淡了一些,染染说你不爱吃糖,就没给你额外加,你自己尝尝,糖罐子在灶间的架子上。”   苏染染简直急死了,这些天她可是没少旁敲侧击各种变着法的和她娘说顾策若是出息了对家里的好处,娘怎么还是扯她后腿呀?   顾策刚才的迟疑她可是看的明明白白。   这说明什么?   说明顾策参加明年的童生试是有可能的呀,要是不行,他早就一脸无奈的给她们掰扯其中的原因了。   小姑娘从她娘怀里挣扎出来,急呼呼的道:“就是年纪小去考才好呢,考上了谁都要高看一眼,考不上也没关系呀,年纪还小,再读两年再试呗。娘,师兄,你们想一想,十六七岁的秀才多得是,什么多了就不稀罕不值钱了,那十四岁的秀才郎可没有几个吧?那能一样吗?”   她紧盯着顾策的脸色,越看越觉得有门,大眼睛转了转,把上辈子听来的那些什么时机不等人,时势造英雄之类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个角度劝说起来:“你们想啊,若是明年师兄下场真的中了,将来卖字画的时候,人家怎么说,这可是十四岁就中举的顾策顾秀才的真迹呀,要是去抄书,那价格都得翻几番。”   这回连苏娘子都被她忽悠的有些心动了。   苏染染又去摸她娘已经有点显怀的肚子,还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弟弟呀,到时候你刚满周岁,就有一个秀才兄长当靠山了呀,可真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呀。”   苏娘子和顾策都被她逗笑了。   苏娘子已经醒过神来,又气又笑,舍不得拍她,只好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调皮了,这满口胡说八道的,差点把我都绕进去了,还敢说什么十六七岁的秀才不值钱,狂的你,你以为秀才是那地里的大白菜遍地都是呢?徐夫子来之前,咱们镇上可是连着好几年都没有人考中过了。再说这秀才是想考就考的吗?阿策才多大,该学的怕还没有学完呢,拿什么去考?”   顾策凝眉,有些迟疑的道:“倒也不是不能下场。”   母女两个闻言,都眨着大眼睛一脸惊喜的盯着他看,吓的顾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夫子每天都给我加课,我从去年就开始和明年要下场的师兄们做一样的文章了,只是夫子说我年纪还小,想让我再多读两年,等再下一场童生试再下场,争取搏一搏靠前一些的名次。”   其实顾策已经隐隐猜到了夫子的心意,夫子现在不缺能考中秀才举人的学生,缺的是能一鸣惊人让他再次名声大振的学生,而顾策就是他选中的人。   听了这个理由,苏染染反倒不敢胡乱说话了。这个她还是懂一些的,同样考过了童生试的人,名次成绩不一样,将来得到的待遇可是大不一样的。 第19章 送上门来还钱的。   原本一脸兴奋的小姑娘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挥着小手无力的道:“唉,这种大事,师兄还是听夫子的话吧,反正早当晚当,这秀才妹妹我是一定要当上的。”   顾策吃过晚饭,又抄了两页书,本来计划再背会书的,想到师娘今日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就早早的熄了灯。   此时不过亥初,他许久没有这么早上床了,虽然累了几天,躺在那里却睡不着,便闭着眼睛将夫子今日讲的内容又重新温习了一遍,然后才放飞思绪,胡思乱想了一番,脑中浮现的大多是他家娇气包师妹的影子。   有她小的时候漂亮又乖巧,天天拉着他的手不肯离开的模样,有她寻不到他哭鼻子的模样,有她一天天长大,每日等在巷子口或者门边迎他归家的模样,有她得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冲进来与他分享的模样,有她蹲在灶间帮他热饭时额前汗湿的笑脸,最后定格成了小姑娘今日耷拉着小脑袋挥着手委屈巴巴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她有没有因为这件事被师娘训,有没有哭鼻子。   最后,他一边觉得自家师妹着急当秀才郎妹妹这件事有点让人头疼,一边又忍不住暗自思量要如何和夫子提一提明年想下场一试的事。   苏染染却没有顾策以为的纠结,她虽然有些失望,却很快就释然了。   她能有此奇遇,能帮亲人避过一次劫难,能救下母亲腹中的孩子,已经是上天恩赐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哒,这也要那也要,想要事事如意,天上的神仙看到会生气哒。这样想着,小姑娘临睡前在心中默默忏悔了一会儿,就将事情抛下了。   第二日顾策回来的比前一日还早一些,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晚饭,院外就响起了叩门声,来的是石大富和孙氏。   按说苏娘子回来了,这两口子就应该上门来致歉,对人家孩子受伤的事给一个说法的。   之所以一直没露面,全是因为那日石大富盛怒之下动了手,将孙氏狠狠的打了一顿,孙氏脸上有伤,没脸出门,石大富也不想传出打媳妇的名声,就没出面,只让石青没事过来转一转,先帮着缓和一下关系。   等孙氏能出门了,顾策却连着几日都回来的特别晚,家中只有苏娘子母女,石大富不方便登门,只好拖到了今日才上门。   两口子来的时候也没空手,不但带了之前许诺要退回来的酒肉,还带了一包点心和一篮子甜瓜。   石大富态度诚恳的不行,对着苏染染都能俯小做低的,对着苏娘子就更是道歉的话一篓筐了,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家这边,又回忆了一番两家多年为邻的交情,孙氏又上前一顿抹眼泪,骂她自己猪油蒙了心,不该贪便宜还误伤了苏染染,接下来又是各种保证,连愿意做牛做马的话都说出口了。   毕竟是多年的交情了,苏娘子也是一个不爱出门的,巷子里的妇人从前也就和孙氏走的近一些。如今过了这几日,她的气也消了一些,两口子再轮番上阵,说的苏娘子也不好再板着脸,到底松口请人进屋喝了一杯茶。   孙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又盯着苏娘子的肚子看了又看,恭喜了半天,还说要不是她“病”了,早就上门道喜了,又说等苏娘子生了,要亲手给小孩儿做两身衣裳。   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言行间总是不自觉的去打量石大富的脸色,与从前咋咋呼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可见这些日子是真的不太好过。   苏染染见了,却半点没有同情。   自从孙氏进了屋,她就毫不掩饰紧张的守在她娘的身边,此时眼见她娘要被打动了,立刻笑眯眯的插了一句嘴:“给我弟弟妹妹做衣裳就不用了,伯娘还不如将从我娘这里借的银子都还了呢。最近家里花销大,以后还要养孩子,我娘这几日正在为银子发愁呢,连着算了好几天的账了,每次都皱眉头。”   她这话一说,孙氏立刻白了脸,避着石大富的视线,满脸的哀求,拼命的给苏娘子使眼色。   她到如今都没敢和自家男人说实话,只说一共就和苏娘子借了五两银子。今日上门,自家男人可是把剩下的二两银子也带来了要还的。她本来是想找机会去内室和苏娘子通通气的,谁想到竟然被这个死丫头先把话说了出来。   难得的好机会,苏染染生怕她娘心软,把孙氏欠的银子帮着瞒下了,立刻一脸担心的看向孙氏:“伯娘的眼睛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眼睛不舒服可是大事,得找大夫看一看才行。”   石大富转身瞪了孙氏一眼,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银锭子放在桌上,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日上门原也有这个打算,银子我都带来了,弟妹收起来吧,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咱们两家的感情。以后我把家用留足了,省得这个婆娘心里没有一个算计,花超了又要来麻烦弟妹。”   大安的银锭子有大小之分,小的一两一个,中的十两一个,大的有二十两也有五十两的。如今石大富拿出来的,分明是一两的小银锭。   苏娘子面色古怪的看了看孙氏,又看了看那两个小银锭子,到这会才明白孙氏刚才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她沉默了。   苏染染和顾策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顾策抢先一步起身,一脸严肃的劝苏娘子道:“师娘,我觉得伯父说的有道理,这欠债还钱,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伯父如今诚心诚意要还,您不如就当着他的面,和伯娘把账好好对一对吧。上次我带师妹去镇上,手里的银子不够,伯父已经还过三两了,您记得减下去。等账算清了,银子也都结了,这事也就能翻篇了,也省得他们心中总记挂此事,上门来也不自在。”   石大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脸尴尬的道:“是应该算算,应该算算,弟妹你算一算,看看还差了多少。”   话说到这份上了,苏娘子看了孙氏一眼,起身去内室拿了账本出来,当着石大富的面和孙氏一一核对起来,最后算出,这几年孙氏断断续续的已经从她手中借过十五两银子了,扣除还给两个孩子的三两,还剩十二两。   这个数目已经超出了苏染染的预想,对于自家娘亲敢在不知道孙氏真正用途的情况下就借她这么多银子,她也是真心佩服,而且她娘竟然连借条都没收,只让人家在自家账本单独那页上印了一串手印,上辈子这个本子不知所踪了,人家孙氏要赖账,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上辈子了,就是人家现在要赖账,也是要扯皮一番的麻烦事。   石大富倒没有赖账的打算,他的家底可比苏家丰厚多了,十两二十两的根本伤不到他的根本,只是那些都是有数的银子,孙氏要贴补娘家,自然是不敢动的,这才跑到苏娘子这边来借,然后一点点从家用和石青卖绣品的钱上往回扣。   石大富盯着孙氏一一核对清楚了,立刻回家取了银子过来,又看着苏娘子将那一笔笔划掉,写明已还清,这件事才算了结了。   要是换了别人,这会儿早因为尴尬告辞了,偏偏石大富还能坐得住,拉着顾策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出了目的。   他探着身子,搓着手一脸的不好意思:“阿策啊,我回来那日,在路上有幸遇到金小少爷,本来说好要请他和你们兄妹一起来家中吃席的。谁想到二宝他娘莽莽撞撞的伤到了染染,这事就耽搁了。我这些日子想起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人不能言而不信啊,是不是?阿策啊,你能不能帮伯父捎个话给金少爷,看看他最近哪天有空,伯父请你们去酒楼吃席。”   顾策自然不会傻的应下,只说和金子洛不熟,联系不上对方,又建议石大富直接去县里金家去找人,又说自己和师妹无功不受禄,就不跟着掺和了。   石大富又拜托了几句无果,被少年了然的目光盯着,到底不好一直纠缠,就先告辞了,心里却并没有放弃。   县里他自然是去过的,只是连金家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到金子洛了。再加上他也只是想借机和金家攀上关系,哪里好日日上门讨人嫌,这才又想到苏家这边。   他可是听自家女儿说过了,说是染染这丫头和金家那个小姑娘关系好着呢。只要他盯紧了,说不定哪日那金家的人就要上门来了。   顾策将人送走,回身看了看自家一脸乖巧给师娘奉茶的师妹,在心中又加了一句:“真不是我不帮忙,我和他真的不熟,我们全家都和他不熟。”   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位在顾策心中和他们全家都不熟的金家小少爷金子洛,第二日傍晚就带着一箱子的礼物登了门。   开门的是正好要回家去的白大娘,她老人家一听是来找顾策的,立刻颠颠的跑进去送信:“阿策呀,有一个长的好俊好俊的小公子来找你啦。” 第20章 送礼蹭饭蹭文气。   顾策一脸疑惑的出了门,就看到了某个他特别不熟的小少爷笑容灿烂的跟捡到金元宝一样迎上来,刚热情的和他打完招呼,就自顾自的大手一挥吩咐自家的下人:“把箱子抬进去,先放到院子里就行了。”   顾策不在意的看了那箱子一眼,倒是在金少爷那张“好俊好俊”的脸上打量了半天,才将人迎进了门。   金子洛看着下人将箱子放下,挥手将人打发了出去,然后一脸紧张的正了正衣冠,对顾策道:“叔叔婶婶在家吗?劳烦顾兄带我先去拜见一下长辈吧。”一边说,一边第三遍理袖口正头冠。   顾策心中莫名警惕起来,开口便问他前来有何事。   金小公子:“这个不急,呆会再说,顾兄快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   顾策心说,你这副样子,哪里都不妥。   家里来了客人,苏娘子没等他们进屋拜见,就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冰镇过的甜瓜,准备用来招待客人。   顾策迎上去,将盘子接过来放到了石桌上,又要去扶苏娘子,被她笑着拍了一下:“我又不是笨重的走不了路了,这位是?”   不等顾策帮忙介绍,金子洛已经一脸乖巧的跑到了苏娘子面前,礼数周全的做了自我介绍,又做出虚扶的手势,要扶苏娘子坐下。   苏娘子还以为上门来的是顾策的同窗呢,本打算出来露个面打声招呼就回去了,免得孩子们不自在,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金家的小少爷。她想到上次金如意的盛情和金老夫人对两个孩子的招待,就笑着坐了下来。   三个人围着石桌坐了下来,金子洛就惊奇的左右打量起来。   夏季蚊虫多,这苏家的小院竟然不受困扰。他仔细打量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小院四围都新种了一圈艾草,空气中也有淡淡的艾草燃过的味道,这是提前熏过院子了,这石桌下面还奢侈的挂了一圈的香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苏娘子见他往桌下看,便笑着解释道:“阿策喜欢在院子里背书,正好这几日晚上屋里有些闷,我和染染便做了些香包挂在这里,又提前熏了院子,想着他可以在这里凉凉快快的读会书,一家人乘凉也不用担心被蚊子咬。”   金子洛在自己府中就是一个惯会在长辈面前讨好卖乖的,顺势就夸起了这小院中的布置又雅致又让人觉得舒服,又赞了这番巧思,还和苏娘子聊起了窗下的那些花,说的头头是道,没一会儿,就把苏娘子哄的眉开眼笑的,先是亲手递了甜瓜给他吃,又关心的问起他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在这吃口便饭。   金子洛偷偷往苏娘子走出来的堂屋看了一眼,摸了摸肚子,一脸的不好意思:“婶婶唤我子洛吧,正想厚颜和您讨口饭吃呢。我下了学刚回府就往这边来了,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这会肚子正饿的咕咕叫呢。”   苏娘子听了一脸的笑,就要去唤白大娘帮忙炒两个菜,幸好她老人家见有客人上门就没走,正在灶间帮忙烧水泡茶呢。   顾策拦下了苏娘子:“师娘,这会儿家里怕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菜了,还是我请金兄出去吃吧。”   苏娘子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这两日天气热起来了,家里人都没有什么胃口,晚上她就请白大娘做了几样清淡的菜式,一碟凉拌茄子,一盘炒鸡蛋,一盘炒青菜,唯一的肉菜是早上买回来的一条鱼清蒸了,已经被自家人吃的只剩尾巴了,自家闺女这会儿还在饭桌上没下来呢,可能这会儿连鱼尾巴都没有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阿策想的周到,那你们快去吧,别让小少爷饿着。”   金子洛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挑食的,随便有一口剩饭就行。还有,婶婶还是叫我子洛吧,可别叫什么小少爷。”   哪成想,顾策竟然回了一句:“家中人多,哪有什么剩饭?”   苏娘子听了这话忍不住惊诧,惊诧过后,又觉得这样难得孩子气闹别扭的阿策有几分可爱,又笑了起来。   这边正推让着,那边苏染染隔着窗子探头往外看了看,见是熟人,这才放心的跑了出来。   金子洛立刻站起了身,笑着打起了招呼:“染染妹妹,你的手好了没有?染染妹妹的裙子好漂亮啊。”   苏染染听了这话,忍不住得意的看了她娘一眼,这裙子可都是按照她的想法改的,当时她娘还笑话她呢。   这些日子,眼见苏娘子的脸色越来越红润,早没了刚被接回来时的憔悴之色,胃口也越来越好,家里又有白大娘帮忙,日子过的悠闲,苏染染紧绷着的心弦也放松了许多,消寂多年的爱美之心就一点点冒了出来,又开始琢磨起了自己的衣裳首鉓,没事就在箱笼里翻腾。   前日她从箱底翻出了两条去年做的裙子,因为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两条裙子今年都短了一截。苏染染将裙子自己洗了晾干了,又寻了相配颜色的布条,磨着苏娘子帮她在裙摆处加了一截出来,樱粉色的那条加的是绣满花的裙边,月白色那条加上的裙边处别出心裁的绣了几尾小鱼。   她早就吃完晚饭了,磨蹭了这么久才出来,其实是重新去梳妆打扮换衣裳了。她重新洗漱之后,就换了那条月白色的裙子出来,走动之间,那些小鱼好像活了一般,在裙摆之间游动,看着又好看又有趣,连苏娘子都佩服起女儿的巧思来。   听到金子洛如此直白的夸起了师妹,顾策的眉头皱了又皱,心中更加警惕了几分,再次直言道:“金兄今日上门,可是有事?”   金子洛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说起了正事。他今日上门来,是奉长辈之命前来送谢礼的。   “我今日来,是给顾兄送谢礼来的。上次的观音图伯祖母喜欢的不得了,那日顾兄和染染妹妹走的匆忙,伯祖母给你们准备了礼物都忘记给了,今日特意让我送上门来。还有一份是我爹准备的,他看了顾兄的观音图,又听说你是至斋先生的学生,就满嘴夸赞,说你前途无量,特意让我捎了一套笔墨纸砚过来,说是愿你好好读书,争取早日高中。”   金子洛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箱子。只见那箱子里装有两套文房四宝,布匹若干,虽是细棉布却是上好的,看颜色有深有浅,分明是按照苏家人口准备的。   顾策和苏染染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这猜测不过瞬间就得到了证实。   那金小公子完成任务一般将箱子里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过了,又坐了回来,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这才往前探了探身子,悄声道:“其实这就是我爹和伯祖母给你们的谢礼。上次得了你们的提醒,伯祖母就将我爹叫了过去,让他早早做了准备。结果因为这次的暴雨,邻近好几个县的粮仓都有损失,街道和商铺也有不少被水淹的,只有我们安县因为早早做了排查,安然度过。因为这个,知县大人还受到了嘉奖呢,”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我爹也因为这次的功劳升官了,所以,就派了我过来,一是谢谢你们的提醒,二吧,咳咳,是想请顾兄帮忙问问徐夫子还收不收学生。”   顾策挑了挑眉头,询问的看向他。   金小少爷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见顾策露出为难之色,反倒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着顾策眨了眨眼睛:“顾兄不必觉得为难,什么时候方便顺便帮我问一句就行,我不会为难顾兄帮忙说情走后门的。这其实都是我爹的一厢情愿,我们金家人若说打算盘,那是连后宅的女娃娃都会的。若说读书,祖上就没传下这根筋,这许多年了也只出了我爹一个举人,他偏偏还要天天逼我读书,这不是为难人吗?”   正抱怨着,就听得小少爷的肚子叫了起来,他立刻捂着肚子红了脸。   顾策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还以为没吃饭是借口呢,原来是真的。他赶紧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咱们先去吃饭。”   金子洛抱着肚子可怜巴巴的:“我太饿了,我走不动了,随便给我弄点什么吃的吧,有一个馒头也行呀。”   苏染染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笑的不行,站起身道:“今日实在不巧,家中只有一些青菜了,我去拿点干虾皮,请白大娘帮你煮碗面吧。只是外面那几位,……。”   “染染妹妹不用管他们,我来的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先去找东西吃了。”   原来这位早就打算好了要在这里蹭饭的?   一家子人都看过来,金子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了起来:“这不是我爹说了,让我以后多和顾兄来往来往,看看能不能蹭点文气吗?”   话是这样说,他的眼睛却忍不住去看苏染染。小姑娘却已经转身去灶间安排他的饭食了,走动间,鱼儿在裙摆前若隐若现。 第21章 别妹妹长妹妹短的。   金家一共三房,金如意的娘亲是二房的独女,金子洛他爹则是大房嫡幼子。   金家大房三房都人丁兴旺,偏偏二房这边,老两口就只有金如意她娘一个独女,后来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结果也只得了金如意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之后再未开怀。   不只二房,金家这一辈中就只有金如意一个女娃,她在金家有多受宠可想而知。从小,她就是在众位长辈和表哥们的宠爱中长大的,是金家小辈中有名的女霸王,让表哥们对她又爱又恨,金子洛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因为他的亲祖母过世的早,那时他爹年纪还小,就被抱到了伯祖母膝下养了许多年,因此,他家里和金如意一家一向走的近。他从小就喜欢来青阳镇,因为他在金家根本抢不过哥哥们,根本凑不到表妹跟前去,想过当哥哥的瘾只能借着来姑姑姑父家的机会。   他是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苏染染的,那年苏染染五岁,他对这个漂亮娇软爱哭的小妹妹简直是惊为天人,恨不得直接将人抱回家去,实在是这样的小姑娘几乎满足了他对妹妹的所有幻想,让他过足了当哥哥的瘾。   他回去金家,还念叨了许久在青阳镇遇到的天仙妹妹,被他哥哥好一通嘲笑。那是他难得聪明的时候,从此就只在心中偷偷惦记,再也不曾在家中提及了,因为他怕哥哥们知道了,又要来和他抢染染妹妹。   只可惜苏染染不爱出门,也很少去金家,如意又不肯带他一起来苏家做客。自从他上了学堂之后,不能常往这边跑了,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苏染染了。前几日意外到了她家门前,他真是激动坏了,想不到如今不只能见到人了,还能登门做客了。   小姑娘长大了许多,越来越漂亮了,让人见了还想见,见了面哪怕一句话不说,他也很开心。   金子洛是一个藏不住话的,心中感慨,便将话说了出来:“我早就想上门来做客,来找染染妹妹玩了,可是如意不让,我好可怜,要不是正好遇上,我还找不到门呢。”   这话惹得苏娘子哭笑不得,顾策则只想将人丢到门外,真是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还好此时院门被敲响了,拯救了金小少爷即将被丢出去的命运。   敲门的人是石青,她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与顾策打过招呼,刚迈步进了院子,抬头就看到了坐在石桌旁的金子洛,这姑娘把小篮子往顾策手中一塞,扔下一句“我明天再来”,就转身跑走了。   苏娘子本来已经起身,又无奈的坐回去了:“阿青这孩子可真是,怎么这么害羞。”现在早就没有从前那么多讲究了,哪里就到了见到有客人就要避开的地步了。   金子洛笑眯眯的接了一句:“染染妹妹也特别容易害羞。”   顾策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回没有客气:“知道我家染染害羞,就别妹妹长妹妹短的,你的君子礼仪呢?”   金子洛:“……,我比染染大呀,那我要叫什么?”   顾策:“大街上比你小的姑娘多了,你都唤妹妹?不怕挨打?你那日唤石青姐什么?”   金子洛:“石姑娘啊。”   顾策:“那以后你只能唤苏姑娘。”   金子洛委屈的转向苏娘子:“婶婶,我与染染妹妹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叫苏姑娘太生分了吧?”   苏娘子但笑不语,最后还是帮忙转移了话题。她转身打开石青带来的篮子,见里面是两颗又大又红的石榴,笑着摇头道:“这孩子就是一个实心眼的,重感情,吃什么都惦记着染染,这东西不便宜吧?明儿好像是赶集的日子了?我得约白大娘去逛一逛,顺便买点桃子,正好你们兄妹两个和阿青都喜欢吃。”   别看苏娘子毫不客气的收了石大富退回来的东西,但其实她早就在那日给石青的荷包中放了两对从府城带回来的银丁香(耳钉),算是对她照顾染染的感谢。   石青那丫头大概是收了这礼物心中不安,这几日没少过来,每次来都不空手,吓得苏染染都不敢收她的东西了,生怕她回去挨爹娘骂。   顾策听了这话,看了隔壁一眼,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面终于煮好端上来了,还配了一碟白大娘自己腌的小黄瓜,好吃的不得了。   白大娘看着人家小公子毫不扭捏大口吃面的模样,越发稀罕,临走时还在嘀咕这小公子好俊,感受到顾策看过来的目光,还哄孩子一般加了一句:“阿策长的也俊,以后多笑笑就更俊了。”   顾策:“……。”   金子洛吃完面,顾策正要轰人,苏染染就眨着大眼睛迫不及待的问金子洛:“要是金表哥来至斋学堂读书了,是不是就要搬到青阳镇上来住了?是要住在如意家里吗?”   金子洛被这声表哥叫的笑容满面,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道:“以我的水平,恐怕是进不了至斋学堂的,所以染染妹妹说的事,我还没有想过呢。要是侥幸能进的话,我家长辈们肯定是要让我住在姑姑家的,我自己嘛,自然是想自己在外面租院子住的。”   说完,他生怕苏染染误会似的,又解释道:“姑父节俭惯了,家里人口又少,生意做起来之后,一家人也还是住在姑姑陪嫁的二进院子里,我要是过去住,地方有些不够。再加上我听说至斋学堂的功课重,学生每日都要学到很晚的,总不好让姑姑姑父天天为我操心。”   他笑了笑,又加了一句实话:“住在外面的话,和同窗出去玩的话,也方便一些。”   “那你要是租院子,会租哪里的呢?”   “呃,应该也是在富贵巷吧。”   金如意家就是住在富贵巷。   苏染染的大眼睛转啊转,又去问顾策:“师兄,你们学堂有没有从外地过来求学的呀?他们都住在哪里呀?”   顾策看着她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就知道这丫头又有新主意了。他算发现了,自从上次做了那个“怪梦”开始,自家师妹就与从前大不一样了,胆子大了许多,有主见了许多。她从前可是一个连穿哪件衣裳都要问问家人意见的小姑娘。   顾策从小到大没少被她追着问哪条裙子更好看,哪条发带更好看,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种可怕的感觉。天知道,在他看来,那些裙子除了颜色和上面绣的花不同,几乎都是一样的,偏偏她们还要分出各种花样的说法,发带就更不用说了,实在让人头疼。可是现在,他许久没有听过这种询问了,小姑娘奇奇怪怪的想法倒是多了许多。   而且他突然想起来,最近他下学归来,竟然也没人等门了?   终于注意到这一点的顾策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半天才慢悠悠的答道:“倒是有几位师兄是从安县过来的,学堂没有住宿的地方,他们都在镇上赁房子住,像冯兄这种家境好的,就在富贵巷那边自己租了一个小院子,也有师兄在那边和人合租或者只租人家一间屋子的。”   “富贵巷哪有我们巷子好。”   小姑娘说着,就站起身,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院门,在外面逛了一圈,然后两只手很夸张的提着裙摆,蔫头巴脑的回来了。   金子洛一脸关切的问:“染染妹妹,啊,不是,苏姑娘怎么了?”   苏染染摇着头不肯说,这可是一个大计划大梦想,现在还不能说。   顾策终于找到机会,准备赶人了,赶人之前先要安排一下礼物的事。   他从箱子里的两套文房四宝中选了一套,对金子洛道:“劳烦金兄帮我谢过老夫人和令尊的美意,顾策无功不受禄,其他东西金兄都带回去吧。这套文房四宝我就厚颜收下了,正好回头转赠给夫子,夫子最心爱的砚台前些日子摔坏了。”   他一看到这两套文房四宝,就知道这套是为夫子准备的,别的不说,光这块上等的徽墨就不是他能用的。因此他特意说了这些话,结果对面的小公子却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这可不行,这些东西你都要收下才行,我要是带回去了,我爹肯定会骂我的。再说长者赐不可辞,除了你选的这套文房四宝,其他都是伯祖母精心挑选的,如意还帮着参谋了半天呢。”   左说右说,金子洛都不肯将东西带回去,倒是终于识趣起来,主动提出了告辞。   顾策将人送到了门外,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金兄刚才说,下暴雨的时候,附近几个县的粮仓都漏水了?”   金子洛回忆了半天:“我听我爹是这么和伯祖母说的,说是有一个县的粮食损了大半,主管的官员还因为这个被撤了职呢,我爹还说好险,幸好他得了提醒,亲自去粮仓查探了一番,明明前不久刚修补过的,墙角愣是被老鼠弄出好几个洞来。”   顾策看了看一点没有察觉到这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小公子,默默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哎哟,这不是金少爷吗?真是好巧呀?”   石大富来的比顾策以为的慢了许多,一过来就缠着金子洛说起了话,顾策丢给金子洛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自己脱身回了家。 第22章 辛辛苦苦养肥的鱼被野猫叼了……   顾策进了院子,苏娘子已经回屋休息去了,只有苏染染坐在石桌旁在弄石榴。她喜欢把整个石榴里面的籽都弄到碗里,然后再捧着小碗慢慢吃。   她的面前摆着两个小碗,里面都装着小半碗挑出来的石榴籽。见到顾策,她便招了招手,还将其中一个小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顾策先去洗了手,然后才过来坐下,先将自己面前小碗中的石榴都倒在了苏染染碗中,又很自然的伸手接过她手中未弄完的半个石榴,开始干起活来。   苏染染没去动面前的小碗,反而盯着认真的少年看了起来。   这一刻,她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也曾默默陪伴照顾过她的顾策。奇怪的是,少年时这样的场景其实有很多,她却偏偏想起了他们新婚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顾策刚刚认祖归宗,他们也才搬到顾家,一切都在适应中。   她这个市井之中长大的新妇,夹在两个“婆婆”和府中那些身着锦衣满头珠翠的女眷之中,分外的尴尬难熬,常常回房之后偷偷哭泣。顾策发现之后,就尽可能的陪在她身边。   那段时间,她去请安的时候,有他陪着,她被唤去伺候“婆婆”吃饭,他会出现,席间她不敢动筷,他就亲自给她布菜,还将她身边不尽心伺候的下人发卖了,震慑府中的下人,甚至她被“婆婆”带去逛街,也有他骑马护在车旁。   在他侯到差事之前,一直这样默默的守护着她,也在努力教导着她。   可是后来,又是什么让这些被遗忘了呢?   顾策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疑惑的看过来,苏染染笑了笑:“等你一起吃。”   如水月色下,两个人无声的分吃了一个石榴,然后一起动手收拾好了桌子,又不约而同的站在了那个箱子前面。   “这箱子里的东西怎么办?就这么收下不妥,再退回去也不合适,如意肯定第一个和我急。”   小姑娘皱起了小脸,咬牙切齿的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进门。”   顾策顺应内心,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无碍,他还会上门的,日后自有还人情的地方。咱们先把箱子抬到师娘屋子里,明日你们看看这些布料,有喜欢的就裁了做新衣裳穿吧。”   如今也只能先收着了。   两个人抬着箱子走走停停,将东西放到了主屋外面的堂屋中。   临分别前,苏染染想了想,还是多嘴道:“师兄,你要不要帮他和夫子说说情呀?就给他一个能和你一起读书蹭文气的机会呗。说不定你们将来还能同科中举呢,要是他不争气,再将人轰走就是了。”   上辈子,她与如意在京城重逢之后,曾经听她提过,说是金子洛后来是中举了的,虽然比顾策晚了几年。他中举之后就谋了一方知县,竟然干的像模像样,后来好像还高升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大年纪了都没有娶妻。   顾策上辈子做官做的孤独,身边助力极少,好像常常被人合起伙来欺负排挤,如果能趁年少时多结几份善缘,说不定将来就会大不相同呢。   苏染染一片好心,可惜顾策听不到她的心声,更不知她是在为他的将来着想,所以他难得耍脾气的扔下了一句“不给蹭,我自己还嫌不够呢”,就径自走了。   苏染染看着那气呼呼的背影,只觉得新奇不已。往常也有这样的情形,不过都是她生顾策的气,今日倒是稀奇,竟然反过来了。   刚才一起吃石榴的时候,她感慨过后就觉得还是这样当兄妹好,相处自在,还不会患得患失,如今越发肯定了这样的想法。要不然,遇到这种时候,她早就诚惶诚恐,不知道要如何哄他开心才好了。   顾策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就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在那个梦里,他变成了一只傻猫。它的主人是一个爱哭的小姑娘,还给它起了一个奇葩的名字,叫顾小猫。   主人赏给顾小猫一条小鱼,它舍不得吃,就将小鱼养在了鱼缸里,还为了这条小鱼,太阳懒得去晒了,老鼠也不去抓了,只一心一意守在鱼缸旁,盼着小鱼变成大鱼,能让它美美的饱餐一顿。结果眼看鱼要长大了,这一日,顾小猫挨不住饿出门寻了次食,回来一看,鱼缸竟然空了。   它辛辛苦苦养大的小鱼被隔壁那只野猫叼走了,顾猫猫实在太生气了,喵喵叫着就扑了过去,结果小鱼又突然变成了苏染染的脸,他又气又吓,一下子就醒了。   顾策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便干脆起身点了油灯,拿起画笔画了一幅画。画上一只小傻猫费力的用爪子圈着一个小鱼缸,鱼缸里一条小鱼欢快的游着,不远处的花盆后面一只金黄色头顶三撮毛的野猫偷偷摸摸的望着这边,腮边留下了可疑的水滴。   他拿着这幅画看了半天,临出门前,就将这幅画托白大娘带给了苏染染,说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让她试试看能不能变成绣品。   连一朵能被人认出的花还都没有绣出来的苏染染听了这话,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唉,顾策原来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怎么就学坏了呢,还会为难人了。”   苏娘子正好从旁边经过,又气又笑的轻轻拍了她一下:“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   苏娘子没有记错,这一日的确是赶集日。白大娘一早就去逛了一大圈,买了不少东西。   自家娘亲想去逛一逛,苏染染虽然有些畏惧出门,却放心不下,到底鼓起勇气,决定一起去。   为了避开人流最多的时候,娘俩个一直等到吃完早饭,又做了一会绣活,这才跟着白大娘一起出了门。   这会儿集市上人流虽然比之前少了许多,却仍然热闹非凡。这一天是大集市,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过来买卖东西,只要你仔细溜达,总能找到心仪的东西。   苏染染上次逛集市,还是很小的时候了,这一次难得出门,她特意带上了帷帽,还多带了几块帕子,到时候若是不小心与人碰上了,有帷帽在,擦眼泪也方便。   三个人一路逛下来,出乎苏娘子意料之外的是,自家女儿路过从前最喜欢的卖脂胭水粉和绢花的摊子时,竟然只是看了半天,最后一样没买,倒是拿她自己的小金库买了好几样外边传来的种子。   小姑娘还十分认真的给她解释:“这是给我爹准备的,爹喜欢种地,就让他种呗。等将来咱家买了地,我就把这些给爹爹,让他随便鼓捣去,万一哪一天种出一样来,咱们就要发财了。”   苏娘子爱怜的拉住了她的手,只觉得自家女儿这阵子懂事的让人心疼:“你这孩子,想的倒够远的,买地这事儿,等你爹回来再说。”   苏染染很高兴,她娘能这么说,这事儿就成了一大半了。   她扳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自家爹爹这些时日应该没跑长镖,要不然会提前捎信回来的,短镖的话,估摸这几日就能归家了。等爹爹归家,她好好劝一劝,说不定买地的事就能拍板了。   这些日子光花钱了,总算要有一件能赚钱的正事提上议程了。   “娘,咱们再买些绣钱吧,我觉得自己这几日进步了不少,说不定过几天就能绣帕子卖了呢。”   苏娘子自然不忍心打击女儿,只是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这集市上卖的绣针绣线质量都一般,给苏染染这种新手用绰绰有余了,苏娘子这种绣工好的却是不用这种的。   等逛完了集市,她想要去金家的如意绣庄买绣线,结果被苏染染劝住了:“娘啊,你还是再歇一段日子吧,等把这个月的安胎药喝完了,请那个大夫复诊了,他若同意,您才能复工。而且你都是当师傅的人了,咱们以后也不能随随便便接绣活了,等我回头问问如意,让她帮咱们接几件大单子。”   一趟集市逛下来,苏娘子点了点,除了女儿买的绣线和那种子,其他都是家中常用的,针头线脑,调料油盐,还有像鸡蛋豆腐这样的吃食,半点多余的钱都没花。   唉,她们娘俩可真是会勤俭持家过日子啊。   只是她心疼女儿,临走时又问道:“染染啊,你要不要买盒胭脂,或者买点吃食?娘陪你去陈记买绿豆酥啊?”   苏染染刚想说不用,她没有什么想买的,就被不远处偷偷摸摸冲她招手的人惊住了,立刻改口道:“娘,我自己去陈记,你上次答应过要给我做红烧肉,还一直没做呢,你和白大娘去买点肉,再称两根排骨呗,我想喝莲藕排骨汤了。”   苏娘子立马忘了什么勤俭过日子,点头应下,白大娘还在旁边打保票:“染染呀,你放心吧,有我陪着你娘呢,我和老张家的肉铺熟,保准让他给咱们切最好的那一刀肉,排骨也挑最好的。”   苏娘子痛快的拿了银子给女儿,自己跟着白大娘走了。   苏染染直到自家娘亲拐弯了,这才转身,面带迟疑的朝躲在旁边小巷子里的老太太走过去。 第23章 到底咋回事。   不过五十多岁, 看着却特别显老的陈老太太笑眯眯的冲她招手,示意她再往小巷子里站一站:“孩子,你是染染吧?你戴着这么一个东西, 要不是刚才我正好看到你把它摘下来试发带, 我都不敢认。这些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老太太见苏染染不说话, 猛的拍了一下大腿, 声音都拔高了:“哎哟,你这孩子,不会几年不见, 就不认识你奶了吧?我就和你爹说,让他多带你回来见见亲人, 他偏不听, 看看现在怎么样。孩子呀, 我是你奶,你爹陈大勇的亲娘,想起来没?”   苏染染嘴角抽了抽,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呀。亲祖孙两个见面还得先介绍一下自己,还偷偷摸摸弄得跟土匪接头似的。   她自然认得自己的祖母, 上辈子她们可是相处了好几年呢, 还一起熬过了她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光,让她对这个老太太的感情复杂的很, 又爱又恨。   只是她们熟悉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到这会儿,她总共也没见过老太太几回, 上次她还是六七年前在乡下见过她老人家一面呢,现在,她表现的对老太太越陌生才越正常。   苏染染摘下帷帽,盯着她们两个打量了好半天,先对着那小妇人笑了笑,然后装出一副有些迟疑胆怯的模样唤了一句:“祖母?您唤我?我娘她刚走,买东西去了,您……。”   陈老太太一摆手:“我不找她,我就是想见见你,从前我来集上也没看到过你。”   苏染染害羞的低头:“我不喜欢出屋,我娘也不让我出来乱跑,说是外面坏人多,有拐子专门抓人去卖。”   老太太看着自家孙女那比纯白面蒸的馒头还白嫩的小脸蛋,心说还真是这样,老三救回来那孩子,不就是被拐子偷出来要卖掉的。   不过她可不会说苏氏做的对这样的话,反而望着苏娘子离开的方向撇了撇嘴,神情有些复杂的问苏染染:“那你们今儿咋出来了?你娘那肚子都快要显怀了,这里人这么多,要是撞到了可咋办?这都是第二胎了,咋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呢。”   这老太太有一个习惯,她要说起什么事来,就得跟那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气说完才行,你可别中途打断她,打断了她,她噎的难受,非得怼你几句才行。   苏染染知道老太太这毛病,就站在那里没应声,只等自家祖母说完。   果然,老太太将手中的包袱往旁边人家门前的台阶上一扔,就一屁股坐在了包袱上,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还越说越起劲,手上都开始比划起来:“要我说,还是你外婆去的早教的少,这家里没有长辈指点着哪行。就说你娘吧,挺大个人了,这么多年了就得了你一个,这咋还不知道留意呢?这好不容易怀了身子竟然不知道,还敢出远门。我一听说她是动了胎气累着了,吓了一大跳,这事可是可大可小,这要是在乡下,养不好说不定孩子就保不住了。对了,那县里的大夫不是说让她回家安胎,她这胎养的怎么样了?这是身子骨好了,都敢出来晃悠了?”   苏染染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祖母怎么对自家的事这么了解呢,难道她爹今天回来了,已经和祖母碰过面了?   她心中高兴起来,忍不住冲着外面的街上张望,还大胆的出声打断了老太太:“祖母见过我爹啦?啥时候见到的?是刚才吗?我爹是已经回家去了吗?”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就要骂人,话还没说出口,就反应了过来,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连忙否认:“我没见过他,我天天在家干活,上哪儿见你爹去。倒是他一个大男人,要赚钱养家糊口,哪能天天回来。”   “那祖母咋知道我娘怀了身子还累着了?对了,祖母刚才就看到我们了,咋不出声叫住我和我娘呢?”   苏染染本来觉得老太太这事办的太奇怪,她不愿意上门来,路上遇见了,也不至于不说话吧。她若刚才就喊住她们,她娘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装作不认得自家婆婆呀。   不过如今得知她爹回来了,苏染染就全明白了,这是怕她娘知道他们母子见面的事呢。   老太太有些慌张的站起来,拎起包袱拍了拍,一副着急的不得了的样子:“我和你娘说不到一块去,叫住她干啥,见了她我不自在,我就想看看自己孙女。行了,我忙着呢,你赶紧回去吧,也别和你娘说见过我了。”   见苏染染还要说话,老太太一着急,就把脚边的篮子提了起来,往她怀里一塞:“这都是自家鸡下的蛋,你拿回去煮给你娘吃吧,让她好好补补,没事就在家养着,少出门去人多的地方,省得你爹在外面也不安生,天天瞎担心。”   跟在老太太身边一直没出声的的小媳妇看着那篮鸡蛋,惊的张大了嘴,一脸不舍的被老太太手脚麻利的给扯走了,边走还边回头。   这小媳妇苏染染也认得,是她二堂兄的媳妇刘巧儿,名字叫巧儿,人却和这个字不怎么搭边,不过为人很好,就是有些害羞,还有点嘴笨。   苏染染站在原地,回忆着祖母刚才的神情,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咬了咬下唇,抱着那篮鸡蛋顺着旁边的巷子抄了近道,往那两人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走远了一点,老太太才松开孙媳妇,还伸出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看你没出息的小气样,我送点鸡蛋给你三婶咋了,昨儿我从县城带回去的好吃的,你们没吃着咋地?那可都是你三叔给的。”   刘巧儿赶紧解释:“不是的,奶,那鸡蛋你给了妹子,我……。”   “咋地?怕你婆婆训你?你回去了就照实和她说,她要是舍不得,等我从县城回来,你让她来找我,我把鸡蛋补给她,只是这样,以后你三叔让人捎啥回去,可都没你们的份了。”   刘巧儿急的直跺脚:“不是的,奶,鸡蛋拿回去三婶就知道了。”   “哎呀,奶你不是不让妹妹告诉三婶她见过你吗?那鸡蛋哪儿来的呀?她咋说?”   老太太:“……,你咋不早说?走,快去要回来。”   走了几步,老太太又停了下来:“不行,我不能去,那丫头现在好像变机灵了,我刚才不过说顺嘴了,就被她追问了半天。我这要是回去了,她说不定还要问我啥时候见过老三的事儿,我怕说漏了,老三可是再三叮嘱不能让她们娘俩知道这事的。不管了,就这样吧,我得走了,你三叔那边可是离不得人照顾的。”   老太太重新背起包袱,冲刘巧儿挥了挥手:“行啦,我走了,你也赶紧和你男人会合,回村里去吧。”   “奶,刚才那家店不是说有车去县里吗?您不搭他们的车了?”   老太太翻了一个白眼:“搭啥车,总共才几步路?我走山路过去,快着呢。我就是打听打听价,回头好找你三叔报账去,你可别给我说漏了啊。”   老太太一甩包袱,健步如飞的走了,一边走一边还要嘀咕几句:“这老三也是在镇上住的金贵起来了,这点路算点啥,还让我搭车回去,那么贵,有那铜板干点啥不好,真是一个败家子。”   青阳镇靠山环水,空气清新,民风淳朴,是一个宜居的好地方,就是交通不算便利。   镇上的有钱人家出行都有自己的马匹或者马车,绕行去走官道,倒是很快就能到县城。   像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要从安县与青阳镇之间往返,基本都是靠走的。穿山路过去,也要一个时辰多一点。若是身体弱或者年纪大走不了远路的,大多会去找那些商铺,提前和人家定好了,在他们进货的日子付些车资,搭车过去,可是这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今儿她们一到镇上,老太太就拉着刘巧儿陪她一起把这镇上的店家打听了一个遍,问人家今天有没有车去县里,搭车多少个铜板,啥时辰走,问的那叫一个清楚明白。   结果她老人家却是打算走着去,问搭车钱就是为了找儿子报账要钱的。   刘巧儿:“……。”   她是真的服了这个太婆婆了。   她这边感慨完,打算再去集上逛一逛,买点针线回去,结果转身就与抱着鸡蛋篮子的苏染染对了一个正着。   苏染染又将帷帽戴了回去,刘巧儿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是莫名的紧张起来,悄悄在心里祈祷,不要问她问题呀,不要问她问题呀,她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   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染染开口了:“堂嫂,祖母是去安县了吗?她干嘛去了啊?是去照顾我爹了吗?我爹他现在好点了吗?”   刘巧儿大惊,拼命摇头:“这事儿堂妹还是问祖母吧,她老人家的事儿咋会和我说呢。”   苏染染到这会儿,已经确定她爹肯定是受伤了。只是看陈老太太的态度就知道,她爹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确定了这一点,她劝自己镇定下来,咱可是连鬼都做过的人了,遇事可不能慌。   苏染染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出来找刘巧儿的,她打算从这位堂嫂身上入手,先把事情弄清楚,等过去找她爹的时候好做打算。   她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想到了两个有些笨拙的法子,想要让堂嫂和她说实话。   苏染染低头看着自己怀中抱的鸡蛋篮子,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堂嫂,你说这篮鸡蛋得有好几十个吧?”   刘巧儿反射性的回答道:“四十个。”   “呵呵,早上出来的时候,我婆婆特意数过的,本来是想在集上卖了的。不过咱家大事都是奶说了算,她说送给三婶吃了,就送给三婶了。”   原来在陈家,四十个鸡蛋就是大事了。要是平常,苏染染肯定要被这话逗笑了,此时她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也不抬头,就盯着那篮鸡蛋看,看了又看才幽幽的开了口:“这么多的鸡蛋,这能吃上好久了吧?这鸡蛋真是怎么做都好吃,不过比起煮和蒸,还是炒着吃更香,只要少放一点点油,就能炒的金黄,出锅前再洒上点葱花,那味道实在太香了,吃一盘子都不觉得腻。”   刘巧儿早上只喝了两碗粥,又是好些日子没吃到鸡蛋了,这会儿被苏染染一说,就一边点头一边馋的不行。   她娘家条件还行,平时在家吃个鸡蛋不是啥稀罕事。可谁想嫁了人,到了陈家,想吃一个鸡蛋竟然都成了大难事。   倒不是陈家日子真的穷到一个鸡蛋都吃不起了,就是这一家子穷怕了,太能精打细算了,尤其是她的太婆婆和婆婆,两个人看那鸡蛋跟看自己眼珠子似的,恨不得一个不落的都攒了卖钱。自家十天半个月能舍得做上一两回都不错了,基本都分给男人和孩子吃了。像她这样的小媳妇,能抢到一口都算幸运的了。   这人吧,就是这样,越吃不到啥越馋啥。若是从前没吃过还好,也就看着别人吃着的时候馋一会儿,可若是你以前经常能吃到,突然吃不到了,那就是两个字,真馋,听人提起都要馋的流口水。   刘巧儿现在就是这样。   苏染染见她这样,就笑道:“要是堂嫂和我说说祖母和我爹到底是咋回事,我就把这篮子鸡蛋都送给堂嫂,怎么样?堂嫂现在住的地方有单独的灶间吧?”   陈家几房早就分了家,她这堂嫂是大房的,是她二堂兄的媳妇。   大伯家光儿子就生了三个,还有两个女儿,家里人太多住不下,就定了一个规矩,儿子成了亲都搬出去住。   已经成亲的两个儿子的新房,都是大伯提前带着自家的三个儿子还有其他三房的子侄辈,趁着农闲的时候盖起来的,连土坯都是自己打的,最后给两兄弟在村子两头分别盖了两间房,圈了两个小院。   他们成了亲,就带着媳妇出去住了,只是吃饭干活还是和大伯大伯娘他们一起。   至于为啥是在村子两头,上辈子苏染染听大伯娘和她娘说起过,说是离的远了亲香,挨在一起住说不定没几天就要掐架,她不耐烦去劝架。   因此,这篮鸡蛋要是她偷偷给了二堂嫂,她是一定有办法偷偷带回家藏起来慢慢吃的,就看她舍不舍得了。   刘巧儿:“……,我不敢,要是婆婆知道了会抽我的,堂妹还是把鸡蛋带回去吧。”   刘巧儿这话说的有点可怜巴巴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苏染染也不纠缠,只是叹着气道:“那就算了吧。唉,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心里就不能惦记什么事情,一惦记上我就要一直想,想得都不能好好走路。你说这挺好的一篮子鸡蛋,要是因为我在想这件事到底咋回事被摔了,你说它们可怜不可怜,死的冤不冤,而且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摔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一会能不能管住自己。”   刘巧儿一副要晕了的表情:“啥?你这孩子,你……。”   苏染染也不管她,转身就晃晃悠悠的走了,走路还不老实,那篮子也不肯好好抱着,吓的刘巧儿紧紧跟着她,不敢松懈,就怕她真的一个不高兴就把那篮子摔了。   眼看都要到平安巷了,刘巧儿还不肯松口,苏染染就有些急了,只得改换了策略。   刘巧儿走着走着,就听到了旁边小姑娘的低泣声,苏染染一边哭一边问她:“嫂子你就告诉我吧,是不是我爹出什么大事了,所以你们都瞒着我和我娘?我都听出来了,最近祖母见过我爹,她今天也是去找我爹的。我爹往常不出镖都会回家来住,这次为啥不回来?他到底出啥事了呀?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我们母女。你要是不说,我一会就和我娘去县城找我爹去。”   “别别别,你可别告诉三婶,再惊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三叔的腿已经快养好了,他就是怕吓到三婶,这才不敢和你们说的。”   可惜刘巧儿只知道她爹伤了腿,自家祖母被找过去照顾了三叔这些时日,其他具体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三叔受伤的事,奶不让我们往出说,要不是她要离开家这么多天,估计连我们都不会告诉。我倒是偷听到她和爷说话,说是看来三叔这些年也不容易,赚的钱都是拿命换的,以后要少麻烦三叔一些。”   刘巧儿到底是新嫁过来没多久的,对自家和陈大勇家的渊源知道的不多,因此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遮掩,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了。   苏染染自然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她将那鸡蛋篮子递给了刘巧儿拎着,自己走到了平安巷,就在巷子口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带着鼻音催刘巧儿早点回去:“时候不早了,堂嫂快回去吧,你提着鸡蛋得避着人,得自己先回村吧,路上小心点。”   刘巧儿站在那犹豫了半天,最后才拿定了主意:“算了,这鸡蛋我还是不拿了,我不敢。堂妹,我刚才和你说的事,你可千万别和我三婶说呀,也别告诉奶是我告诉你的,成不 ?”   这小媳妇也是一个胆子小又嘴馋的,到底没敢拿那一篮子鸡蛋,只是红着脸用帕子包了两个藏到了她自己的篮子里,最后又叮嘱了苏染染一番,才急匆匆的赶去和家里人会合了。今天来赶集的可不只她和陈老太太,陈家来了七八个人呢。   等到白大娘和苏娘子买完东西回来,就在约定好的巷子口看到了苏染染和她脚边的篮子。   这会苏染染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一脸欢快的跳下石头,挽住了她娘的胳膊:“娘,我刚才碰到祖母和堂嫂了,她老人家问我家里的情况,我一不小心就把娘亲怀宝宝的事说了。祖母听了,就把大伯娘要卖的鸡蛋抢过来送给我们了,说是给你补身体的。”   苏娘子盯着那鸡蛋篮子,只觉得这事太稀奇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问苏染染:“你说的都是真的?这鸡蛋真是你祖母给的?她真的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了。娘啊,我看堂嫂盯着鸡蛋流口水,就趁祖母不注意,偷偷塞给了她两个鸡蛋,她可高兴了呢。娘啊,祖母家里是不是特别穷呀?”   苏娘子想起了和自家婆婆仅有的几次见面,一脸的一言难尽,快到家门口了才答了一句:“早些年是挺穷的,现在嘛,哼,怎么也不至于连鸡蛋都吃不起,不过是你祖母舍不得罢了。”   苏染染听了这话,越发肯定爹爹偷偷帮衬陈家的事,娘亲早就知情了,只是一直没有揭穿而已。她再想到爹爹这次受伤办的糊涂事,竟然莫名期待娘亲知晓之后能和爹吵一次,她可真是一个不孝的女儿呀。   自从那天苏娘子和顾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想了想,就和夫子报备过了家里的情况,最近几日都是直接将功课带回家做的,这样也好能多照顾家里一些。   今日因为要向夫子汇报金家的事,还要转交那套文房四宝,他就特意在学堂多留了一会儿,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去了徐夫子那里。   等他从夫子屋子里出来,就有一个小学弟跑了过来:“顾师兄顾师兄,外面有姑娘找你,已经等了你好久了,就在门外。”   顾策一听,还以为是苏染染来了,他怕是家中有什么事,赶紧往外跑。   刚刚过来报信的另一个师弟一脸疑惑的问前面那位:“那位姑娘不是刚到吗?还是我给她带的路呢,怎么就等好久了?”   顾策到了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门外大树下站着的一主两仆三位姑娘,被护在中间那位见了他,立刻摘下了帷帽,一脸笑容的冲顾策招手,来的人竟然是上次来过夫子家的那位秋小姐。   顾策疑惑的往她那边看了看,却没有马上过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中就浮现出上次苏染染不高兴和他在雨中大闹还有后来生病躺在啵啵床上虚弱的模样。   他正犹豫,就听街对面传来苏染染的声音:“顾策,顾策,师兄,师兄,我在这里呢。”   爹爹的事苏染染不能直接告诉娘亲,就想着等顾策回来和他商量一下,他们先偷偷去县里看望一下爹爹再做打算。   可是她在家里等了又等,这几日都回来挺早的人,今日却偏偏一直不见踪影。她干脆就借口要去巷子口买米糖,偷偷跑来了至斋学堂找人。   苏染染满心焦急,压根就没留意到对面树下站着的三个人。   顾策一见苏染染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有事,立刻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她跑了过去。 第24章 不用谢,不去,有我师兄一半……   苏染染见了顾策, 立刻迎了上去,还不自觉的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师兄,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我今天……。”   顾策安抚的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腕, 悄声道:“师妹别着急,有事咱们一会回去说, 这里人多不方便。”   苏染染向左右看了看, 不说话了, 只是小手依然扯着顾策的袖子,这是她从前遇事不安时的小习惯。   顾策看了那边树下一眼,那位秋小姐身边的绿衣丫鬟已经气呼呼的往这边来了。他立刻翻转手腕, 反手扯住了苏染染的袖子,向她求助起来:“请师妹助我, 那边的几位姑娘, 上次不过一面之缘, 不知为何今日突然找上门来,男女授受不亲,师妹陪我去见一见呗。”   苏染染顺着顾策使的眼色望过去, 总算留意到了不远处树下站着的少女和她身边的大丫鬟。那少女一身月白色衫裙,戴着帷帽,她身边的丫鬟倒是穿的挺鲜艳的。   苏染染看了那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几乎是瞬间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上辈子她知道顾策与秋雪梅有来往的时候,已经是顾策去府城参加院试之后了, 那时候她虽然察觉出他们之间很熟悉,却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缘分”原来开始的这样早。   如此, 她倒不确定要不要多事的陪顾策一起过去了。   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倒把早就侯在一旁的绿衣丫鬟气的够呛。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唤了一声:“顾公子。”   顾策这才正眼看她:“姑娘有事?”   刚才顾策就对她们主仆视而不见,却急急忙忙的来见一个小丫头,这丫鬟心中就十分气愤,如今见他仍然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那火气更是蹭蹭蹭的往上涨,语气中忍不住带了质问:“顾公子这是不记得奴婢了吗?”   苏染染立刻不高兴起来,真是仆效主,一样讨人厌,她立刻改了主意,正要说话,顾策却先开口了:“姑娘哪位?”   这丫鬟气的一叉腰:“顾公子,你再好好想想,上次同游青阳山,奴婢可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后来送你回家,奴婢还曾为你打过伞呢。”   “绿柳,不得无礼。”   大概是发现了自己派出来的丫鬟办事不利,秋大小姐终于肯移步过来了,正好及时喝止住了自家丫鬟的无礼。   “顾公子,失礼了,绿柳平日里被我宠坏了,她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顾公子海涵。”   秋雪梅对着顾策款款行了一礼,然后才轻抬素手,将帷帽上的面纱掀开,如上次那般,端着架子对苏染染点了点头。   不想,苏染染也学着她的样子,扬起小下巴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娇声道:“那大姐姐可要当心了,像这种光会给主子添麻烦,还要别人海涵的丫鬟,大姐姐还是管一管的好,要不然,可是会让人误会你这个当主子的也是骄横无礼的。再说,若是哪一日遇到了像我们这样心胸狭隘不想海涵却身份高贵的人,大姐姐又该如何是好呢?”   顾策挑了挑眉,心中暗道好险,一遇到这位秋小姐,师妹果然不高兴了。他表态一般的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苏染染的身后,这才停下。   苏染染:“……。”   秋雪梅面色一冷,一副不屑与她纠缠的模样,越过苏染染,直接与她身后的顾策说话:“顾公子,上次因是从家中偷溜出来玩的,不方便透露身份,有所隐瞒,还请见谅。小女子姓秋名雪梅,家父是青阳州……。”   苏染染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大姐姐,我师兄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让你们有事直接和我说。大姐姐今日来找我师兄,可是有事?”   她才不会让这个女人报出身份呢,要不然她和顾策说话就要有所顾忌了,哪能像现在这样痛快,而且她也是真的有些好奇这位来找顾策有何事。   秋雪梅眼睛一瞪,也不端着了:“这位姑娘,没人教导过你,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吗?”   苏染染眨了眨大眼睛,冲着身后的顾策甜笑了一下,这才转身娇娇软软的道:“师兄没教过,他只教我不要和陌生人多说话。大姐姐你找我师兄到底有没有事呀?没事的话,我们要回家吃饭啦。”   苏染染就是想气人,她为什么要这么乖,一口一个大姐姐叫着呢?因为她知道秋雪梅不喜欢这个称呼,秋雪梅比顾策大三岁,她上辈子可是最讨厌自己在顾策面前唤她姐姐了,因为她觉得,那会让人联想到她比顾策大的事。   如今看来,没有了顾策这个原因,秋雪梅对这个称呼也不喜欢,既然如此,那她更要多唤几声了。   顾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师妹,他在后面偷偷点了点她的背,示意她不要真的把人惹急了,然后才出声道:“这话是师妹替在下问的,不知秋姑娘来寻在下,是有何事?”   秋雪梅气的也不想和他们绕弯子了,干脆直接说出了来意:“我这次出来玩,带的人手有些少,他们还都被我派出去办事了。没想到有人认出了我的身份,竟然敢生出妄想,一直对我纠缠不清,所以我想请顾公子假装成我表哥来接我,护送我去青州府。等我归家,必有重谢。”   苏染染很干脆的答道:“不用谢,不去,我师兄忙着呢,也假装不了你家表哥,他有我师兄一半好看吗?”   秋雪梅瞪了她一眼,恨声道:“那个纨绔又不认识我表哥,我只是借表哥的名义让他不敢上前罢了,又不会真的让顾公子去做什么。”   苏染染翻了一个白眼:“那也不去,回头你脱身了,我师兄倒霉了,你口中的纨绔知道了至斋学堂,我师兄还能安生吗?再说他又不是你的护卫。你若真的害怕纠缠,就去报官吧,不想报官,安县有一家扬威镖局,你去那花些银子,自然有人护送你回家。”   苏染染有些骄傲的挺了挺小身板,看她已经厉害到能替爹爹那边招揽生意了。   顾策觉得自家师妹这一番话说得有道理又漂亮,他皱眉思量了一下,冲着不远处在学堂门口探头探脚的小师弟招了招手:“劳烦师弟去向夫子报一声,就说有故人之女前来求助,请他一见。”   那小师弟好奇的左右看了看,就脆声应下,撒丫子往学堂跑去了。   “这事儿姑娘还是向夫子和师母求助一下吧,事关姑娘的安危和清誉,顾策实在不敢应,二老一定会妥善安排姑娘回家的。”   兄妹两个说不管,却也是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将秋雪梅主仆三人丢在学堂门口就不管了。还好徐夫子一家就住在学堂后面的小院里,他们亲眼看着秋雪梅被徐家的下人领入了后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苏染染干脆扯了顾策到一旁,和他详细说了白日里她的那些发现,又问他明日能不能请假,陪她去一趟安县。   顾策看了看她曾经受伤过的手腕,没有迟疑的点了头。   这丫头平时就是一个不注意的,若是没有他跟着,还不一定惹出什么事,或者又哪里受伤呢。他与其在学堂提心吊胆一天,时不时的还要疼一下,还不如他请假跟着呢,功课回头再补就是。   两个人商量好了明日偷偷去县城的事,顾策这才折返回去,直接和夫子告了假。   徐夫子听说他们是要去县里接受伤的父亲,立刻就应了,还主动借了马车给他们,末了还叮嘱顾策:“正好你去县里,就去金家跑一趟吧,就说你提的那个人要是想来我的学堂读书,就过来考试,若是过了,就早点过来上课,省得以后跟不上。”   顾策倒是没有想到夫子这么快就松了口,看来夫子对金家已经有了结交之意。   回去的路上,苏染染想着秋雪梅在她和顾策离开时那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心中就觉得畅快不已。要不是还不确定爹爹现在的情况,她都恨不得去买点鞭炮来放了。   “师妹放心,师父那边应该没有大碍,要不然镖局不可能不来送信,祖母也不可能还有心情省那几个搭车的铜板。”   苏染染也是这么判断的,所以虽然依然担忧却并不慌张。   回家之前,她悄悄去了石家,见了石青一面,求她明天帮忙打一个遮掩。   他们一进自家院子,苏染染就被自家娘亲扯着一通骂。她赶紧上前抱着人诚心诚意的认起错来。她去学堂前,真没预料到中间会插进来秋雪梅这么一件事,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对不起,让娘担心了,我就是等得肚子实在饿了,就想去学堂将师兄扯回来。”   “我看你那不是饿的,是馋的。”   苏娘子哪里真舍得怪她,没一会儿娘俩就和好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吃过饭,石青就上门来寻苏染染去逛绣庄,顺便陪她把这段时间攒下的绣品卖了。   如今石青可是彻底大变样了,在家里也彻底翻身了。   石大富帮着孙氏还清了银子那日,回家倒是没再打骂孙氏,只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剥夺了孙氏的管家权,以后他出门,家用银子会交到石青手里,一切归石青掌管。   不过后来孙氏还是挨了一顿打,起因是石青借着给石大富做衣裳的事,暗示了好几次她卖绣品的钱都在孙氏那里,甚至那绣品都是孙氏去卖的,她连到底卖了多少银子都不知道。   石大富这才惊觉这些年孙氏到底从家里倒腾了多少出去,忍不住还是动了手,还不许她再插手石青的任何事,又许诺石青,以后卖绣品赚的银子都由她自己收着,攒着将来做嫁妆。   因为这一连串的事,石家整个都变了天,孙氏与石青的待遇竟然完全颠倒了过来,让人看着解恨不已。   石青是在绣庄门口和苏染染分开的,顾策早就在马车里等着了。   师兄妹二人到了安县,一点没有耽搁的直奔扬威镖局,却被人告知,她爹并没有住在镖局,而是搬去了镖局后面的巷子养伤。   正在操练的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跑了过来,主动提出给他们带路:“陈叔的住处我知道,我最近天天去呢。”   因为距离不远,马车便留在了镖局前面,他们两个则跟着那个青年走过去。   这青年听说他们是陈大勇的孩子,态度热情的不得了,一边走一边就和他们聊起天来,半路上遇到卖桃的竟然买了整整一筐。   看两个孩子看他,他便哈哈一笑:“这都是给你们买的,安县这边的桃特别好吃,鲜嫩多汁的,一会儿到了地方,把桃给陈叔留点,其他的我再背回来,给你们放到马车上去。”   “陈叔爱吃这个,我每回过去都要给他买点。他每次吃桃都要念叨你们,说你们都随了他,都好这一口。”   合着这位就是一个喜欢说话的,这一路上连说带比划的,都是他的声音:“陈叔这人特别好,他平时在镖局里不太爱说话,但是谁要是有事言语一声,他肯定会帮忙。而且大家伙都愿意跟陈叔一起出镖,但凡走过的路线他都能记熟,下次再走,提前就能把许多事都打点妥当了。我刚开始跟着队伍出去的时候,就是陈叔一直带着我,手把手的教我,我当时都想认他当师父了。”   一直微笑倾听的顾策立马板起脸来,警惕的看了那想和他抢师父的青年一眼,可惜对方毫无所觉,倒把苏染染给逗笑了。 第25章 小心手疼。   她这边被顾策盯着人家后背瞪的模样逗的一声轻笑, 身边的少年立刻红了脸,转咳一声,收回了视线, 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走在前面的青年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什么也打不断他说话的热情:“唉,可惜陈叔不肯收我, 他说他有徒弟了, 那孩子是他徒弟更是他大儿子。还说他家大儿子聪明着呢, 悟性特别高,学什么都快。读书读的好,总是被夫子夸奖, 连功夫也练的好,基础打的特别扎实, 还说要不是他常年在外面跑, 不能好好教儿子, 现在他那徒弟儿子的身手早就超过他了,最厉害的是,那孩子连长的都比别人好看。每次一说起这个, 陈叔就难得话多起来,可得意了呢。”   顾策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的打断他, 转移话题道:“还一直没请教兄长高姓大名呢, 您怎么称呼?我叫顾策,我妹妹……。”   “知道, 知道,你是阿策,这个小姑娘是陈叔的宝贝女儿染染嘛。”   那青年总算回头看了看他们, 还伸手拍了拍顾策的肩膀,一脸的羡慕:“小兄弟是长的挺好看的,陈叔没说瞎话。你可真有福气,摊上一个这么好的师父。哪像我,有爹还不如没爹呢,难道丑孩子就不配让爹疼了?”说着,他又呵呵笑着挠了挠头:“ 我姓童,你们唤我一声童大哥吧,名字就不说了吧,一言难尽,以后来了县里就来找哥哥玩啊,哥哥请你们吃饭。”   等青年转过去,顾策突然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眼神亮的像天上的星辰在发光。   苏染染看到他这一副少见的模样,立刻决定以后要多夸夸他,再拉上爹娘一起,大家排班夸。主要这位笑起来怪好看的,还好哄,夸几句就能笑成一朵花。   这县城里的巷子也不知道怎么建的,又窄路又难走,苏染染便把帷帽摘了,一手扯着顾策的袖口,一路走的小心翼翼的。   陈大勇住的是一户独门小院,在巷子最里面。   那童大哥上前敲了门,没一会就有人隔着挺远喊了一嗓子:“谁呀?”   青年一脸笑的应声:“婆婆,是我呀,我又来啦。”   “铜钱啊?那你先等会儿啊。”   里面的老太太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中气十足的喊了这一句,就没音了。   这位童大哥哪是甘于傻站着苦等的人啊,这一会又想到了新的话题,先给他们介绍起来:“里面这位老婆婆,是陈叔隔壁村的,是陈叔托了家里人雇来照顾他的婆子,手脚麻利着呢,又性情直爽,就是吧,咳咳,不说这个了,说来也是缘分,老人家也姓陈。”   苏染染简直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我爹花钱雇来照顾他的婆子?”听这声音,分明是她祖母陈老太太呀。   “对呀,不过不用陈叔自己付她工钱,工钱啥的都有人出。”   苏染染和顾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无语。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了。其实苏染染已经隐隐猜出老太太闹这一出是为哪般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罢了,这要是哪天被人说破身份,这也太尴尬了。   几个人又站了一会,总算有人来开门了,老太太隔着门就开始和人聊上了:“铜钱呀,又来看你陈叔啊,你今儿咋来的这么早啊,不用操练呀?”   这边说着,老太太打开了院门,看清楚站在外面的人,立刻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三个人:“……。”   常客童大哥真是一脸懵:“婆婆,您老关门干啥呀?您不认识我了?我前日才来过的呀?咱们不是还一起吃花生米喝小酒了吗?您老还喝多了。”   顾策苏染染:“……。”   不管祖母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隔壁村出来做工讨生活的婆子,他们做为晚辈都必须孝顺遵从长辈的心愿,这秘密必须得保住,这亲人绝对不能在这里认。   门前的青年已经说到上上次来这里发生的事了,那门终于打开了一点,老太太探出半个脑袋出来,生怕被人打断一样,噼里啪啦就先丢出来一堆问话:“铜钱呀,你在外面瞎叨叨啥呢?这外面还有别人,你咋不说一声呢?这吓了我好大一跳。这两个是谁家的孩子呀,我咋不认识呢,长的还怪好看的,他们也是来看大勇的?”   老太太真是挺紧张的,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都有汗滴了。   顾策和苏染染此时的心声特别的一致:“这老太太谁家的,还挺会演的。”   那位童大哥笑嘻嘻的和老太太认了错,陈老太太看两个孩子没有揭穿她的打算,这才开了门,让他们进了院子,还偷偷背着姓童的青年给苏染染使眼色。   那丫头竟然不理她,偏偏铜钱这臭小子还给她指派活计:“劳烦婆婆挑些桃洗一洗端上来,我在路上买的,个个保甜。”   苏染染此时的心思,早就在靠坐在窗下,傻乎乎张大了嘴,惊讶的看着他们的陈大勇身上了。   陈大勇靠坐在一个类似木板床的东西上,身下铺了厚褥子,下半身严严实实的盖着一块单子,看不到腿伤如何了,脸色看着倒还好,好像还比前些日子见面时胖了一点。   他见了自家的两个孩子,先是惊讶,接着就心虚又慌张起来:“阿策,染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你娘呢?你娘也知道了?她没吓到吧?”   两个孩子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苏染染松开顾策的袖口,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爹身边,等到了她爹前面,那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顾策迅速的把早就备好的帕子递了过去,还冲想开口哄人的陈大勇摇了摇头:“师父就让师妹哭一会儿吧,师妹从昨天知道消息了就一直强撑着,生怕被师娘发现不对劲,心里估计害怕极了,就让她哭一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陈大勇听了这话,又是自责又是心疼,被好几个人看着,苏染染泪眼朦胧的瞪了顾策一眼,嘀咕了一句“才不是呢”,就蹲下身子,伏在陈大勇身边痛痛快快哭起来。   她心里说,她才不是被吓到了呢,她只是觉得刚才的情形和前世看到的太像了,心里难过罢了。   上辈子爹爹是在明年秋天出的事,他受的伤实在太重了,腿骨都碎了,最后也没能治好,只能瘫在床上,眼神愧疚的看着他们一家人忙碌。   她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她爹那几乎与前世一模一样可怜巴巴心虚内疚的模样,一下子就刺激的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事,连原本打算好的兴师问罪都忘记了,心里堵得慌,只想哭上一哭。   那位童大哥等了一会儿,见苏染染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就一点点凑到顾策身边,碰了碰他,小声问道:“女娃娃都这么爱哭的吗?你家这小姑娘平时是不是经常在家里水漫金山啊?”   苏染染猛的抬起头来,恶狠狠的擦了眼泪,哭过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有点可爱有点像在撒娇:“我才没有,童大哥,我可是听到了啊。”   陈大勇赶紧讨好的给女儿帮腔:“我也听到了,铜钱,不许胡说,我闺女平常才不爱哭呢。”   那青年也是一个爱凑趣的,赶紧弯腰道:“小的错了,都是小的胡说八道,小的这就去帮婆婆洗桃,给姑娘端桃赔罪。”   苏染染被他逗笑了,等他往灶间去了,才猛的反应过来:“等会儿,爹,你刚才叫童大哥什么?”   陈大勇见闺女笑了,心里才踏实下来:“爹唤他铜钱儿呀,这小子姓童名前,小名就叫铜钱儿。”   童前又凑了回来,着重的解释道:“是前方的前,可不是铜钱的钱啊。”   苏染染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突然问道:“童大哥,你老家是哪里的呀?”   “我啊,我陉县安家村来的,陉县有一种烧饼可有名了,等我什么时候回去了给你们带。”   童前去了灶间,苏染染盯着他的背影,惊的张大了小嘴,心里尖叫不断。她竟然见到了将来鼎鼎大名的“铜钱将军”,而且他真的是家中故人,当初并不是找错人了。   可惜现在她爹的伤势要紧,苏染染收回思绪,板着小脸仔细听顾策询问她爹的伤情还有大夫的医嘱,知道大夫打了包票,这腿只要好好养着,很快就能痊愈了,两个孩子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陈大勇为了证明自己马上就好了,还特意将单子掀开,给他们看了一眼还包扎着的左腿:“最近就是那些皮肉伤,伤口痒的厉害,腿早就不疼了,这几日都能自己拄着拐挪出来晒太阳了,再养养就能下地走路了。”   苏染染嗔了她爹一眼:“既然都快好了,那爹怎么还不让人去家里给我们送信?爹不会是打算等彻底养好了再当没事人一样露面吧?我们有那么好骗吗?”   小姑娘越说越生气,突然站起身来瞪着陈大勇,为了增加气势,还要伸手朝摆在旁边放水的小桌子上拍一拍,结果那手还没挨到小桌子,就被顾策一把握住了:“师妹别生气,小心手疼,我来替你拍。”   他说着,还真的哄孩子一般拿手轻轻拍了两下那小桌子。   苏染染呆立了片刻,才小脸通红的将手抽了回来,发现自己刚才辛苦积攒起来兴师问罪的气势早就没了,她只得坐下来,装成气呼呼的样子看着她爹:“算了,这事还是等你回家,自己和我娘解释去吧。这位隔、壁、村、陈、婆、婆的事,咱们也等没人了再说,爹先给我们讲讲这次是怎么受伤的呗?” 第26章 求助,下句骂点啥?   听到闺女提到“隔壁村的陈婆婆”, 想到这个自家老娘办的糊涂事,陈大勇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都红了脸,还好他长的黑, 脸红了也看不出来。   比起老娘干的糊涂事, 他受伤的事倒是简单的很,虽然有些愣头青, 可能会被闺女唠叨几句, 却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他正要开口, 苏染染想到自家爹平时的性子,又特意加了一句:“要详细的说,不能一句带过, 受伤之后的事也要说。”   正准备一句话把事情讲述完的陈大勇为难了,那么简单的事, 还能咋详细说呀。   顾策想到师父背地里对自己的夸奖, 他忍着笑难得贴心的开了口:“师妹, 我看师父有些累了,不如让他先喝杯茶歇一歇,这事咱们问童大哥吧?”   依照那位的性子, 估计就算当时不在场,也早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陈大勇立刻赞同的点头:“没错,没错, 还是让他给你们说吧, 要爹来说,那不就是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砸到了吗?铜钱儿, 铜钱儿,你过来一下。”   “下山的时候被石头砸的?”   苏染染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爹你是在哪里被石头砸到的, 你最近上山了?不会是下大雨那几天吧?”   “这个我知道,我来给你们说吧。”   被陈大勇唤出来的铜钱兄都不用人招呼,就自告奋勇起来:“陈叔这次啊,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而且救的还不是一般人,救的是我们少东家。”   等到童前开始讲了之后,陈大勇在一边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两句,两个人算是一起把这事儿讲清楚了。   事情就发生在陈大勇从府城回来那日。   那天镖局的少东家应几个富家少爷的邀约,进山打猎去了。走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谁知傍晚返程的时候却突然下起了暴雨。   少东家那日出门带的都是自家随从,只从镖局里选了一个年轻人带路。   当时雨下的太大了,几家的下人都忙着护着自家主子找地方躲雨,那少东家一行人都是第一次进山,带路的年轻人也有些经验不足,跟着大队人马走着走着,就与其他人走散了。还好后来那带路的找到了一处山洞,一群人才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陈大勇平时在镖局里人缘不错,他一回来就有不少人提醒他,说是少东家来镖局整顿人手,之前那些请假回来的人都挨了训,说是他们不务正业,一群人跑去府城喝喜酒耽误了镖局的生意,连安老大都因为这事挨了骂。   大家背地里都说,这位主儿这次来,就是专门来找茬的,要是调派不开,安老大能放人去喝喜酒吗?   陈大勇是一个老实人,除了暗暗庆幸还好自己今日回来报到了,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想法。他觉得自己毕竟是给人打工的,东家不喜欢伙计请假也正常,再说平日里,因为这差事危险,镖局给的假期已经够多了。   到了傍晚雨下起来的时候,他在饭堂听人说少东家带人进山打猎还没回来,当时就觉得不妥,想到对方也不过是一个比自己家两个孩子大了没几岁的少年,就主动去找了安老大说了这事,请示带人进山去找一找。   安老大当即就允了,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了他一通:“大勇啊,你总算开窍了,你要是早有这份觉悟,早升成一队的镖头了,哪还用得着我在这边费力给你举荐。原本这事儿都要定下来了,谁知道少东家突然来了,这几日张海那小子可是没少在少东家面前使劲。你找到人,可要好好表现一番啊。”   陈大勇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好好表现,他也就是一片好心,怕那少年在山里出点什么事,没想到这一去,还真是表现上了。   他带着几个相熟的上了山,这越走眉头就皱的越紧。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外面跑的,对危险的感应就特别敏锐,他当时就感觉不太好,这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因为这个,路上遇见了两拨同样是上山打猎的,他还特意分出了两个人将他们护送下了山。   等陈大勇他们在山洞里面找到人,里面的人正舒舒服服的围在火堆旁烤鸡呢。看到他们,人家还都挺吃惊,吃惊过后就接着吃了起来,连一个让让他们的都没有。   这位童大哥还挺有说书的天份的,说到这一段的时候,院子里的听客都跟着气愤起来,尤其是本来躲在灶间不肯出来,后来却忍不住出来偷听的陈老太太,差点拍着大腿骂起来。   童前讲的更起劲了:“哎哟,你们是没看到,当时陈叔说那个山洞有危险,让他们赶紧出去的时候,那群人那副看傻子一样的愚蠢嘴脸,当时有多得瑟,后来就有多丢脸。我们刚从那山洞出去,走了没有多远,就听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巨响,一下连着一下,不一会儿身后的山洞竟然塌了,吓得我们赶紧跑。要不是当时陈叔发了火,强行把少东家扯了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得埋在里头。那些家丁当时就差点吓瘫了,一个个的腿都软了,一路跑一路摔跤。倒是少东家有点武人的样子,一直跟得上我们。”   一行人跑到山道上,原本已经没事了,就都停下来歇歇气,也实在是跑不动了。   谁知道就是这时候出了事,山上突然有落石滚下来,陈大勇和他带过去的人,一个人要护着好几个,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其中就属陈大勇的伤最重,他当时为了救那少东家,躺避不及,就被那石头把腿砸了,还好骨头没碎,镖局这边又有人上山去寻,才将他们一起救了回来。   “当时那情形惊险着呢,这也就是陈叔带人去的,换了其他人,不是交待在那山洞里,就是交待在那山道上了。”   那童前本意要夸奖他陈叔的,却不小心吓到了人家闺女。   陈大勇看着自家闺女吓的雪白的小脸,狠狠瞪了他好几眼:“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你在说书呢?有事说事,加那么多没用的话干啥?”   童前看着小姑娘那掩饰不住的害怕,不由缩了缩脖子:“妹子呀,刚才都是我瞎说的,我这不是想把陈叔讲的神勇一点嘛,当然,我陈叔本来就神勇。”   苏染染这会儿是又气又吓,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气的是,这是什么孽缘啊?她爹救谁不好,偏偏要救杨家那个黑心肝的。   上辈子就是那个不是人的少东家,那个混蛋杨大少爷害了她爹,就是他明明知道有危险,还非要派人走那趟镖,自家爹爹和几位叔伯才会出事,偏偏事后那黑心肝的还推卸责任,硬把责任往他爹身上推,害得自家只拿到了二十两的银子,还被其他人家闹上门来。   想不到这辈子因为她的提醒,她爹早早回了镖局,结果却巴巴的去救了那么一个混蛋玩意,还把自己弄受伤了。   苏染染真是气的不行,气她这老好人的爹,也气她自己。   气过之后她又害怕的不行。   明明她已经成功接到了人,明明娘亲此时还带着肚子里的宝宝安然呆在家中,明明她已经改变了这件事,避免了爹娘在山道上被困,为什么他爹还和上辈子一样,在同一天,同样在山道上受了伤,甚至还比上辈子伤的更重,直接断了腿,上辈子明明她爹只是皮肉伤。   她越想越怕,最怕的,是她重活一世,最终却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后所有不幸的事情依然会发生。   苏染染害怕起来,又悄悄扯住了顾策的袖子,还一边扯一边扭,把那袖摆折磨的没了模样,扯着扭着,心中越发憋了一口气,只想冲谁吼两声,可惜左看右看,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合适。   老天爷欺负老实人,干什么这么吓她?她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她只是想救自己的家人,又没碍着谁的事。   吓唬她,她也不会放弃的。她那些年的鬼可不是白做的,在顾策书房学到的那些东西也不是白学的。   苏染染抬头看了看天,心说且看着吧,她会一直努力的,一件事一件事的做下来,总有改变命运的一天。以后这破老天要是再吓她,她就要去做坏事啦。   顾策感受到那小手的动作,面上一派淡定,还掩饰的端起了茶杯喝了几口,然后才凑过去小声劝道:“师妹别着急,今日最重要的,是咱们要先将师父接回家去,这里再有人照顾也没家里舒服,等回家了,咱们请上次那个大夫去家里出诊,给师父师娘一起看一看,让他们亲耳听大夫说说对方的情况,师父师娘也能安心,在家里他们能做伴,咱们照顾起来也方便。”   苏染染点着小脑袋表示赞同:“对,就这么办,先把爹接回家再说。”   今日先把人接回家,等她爹好了,她就算撒泼打滚,也要哄得爹来镖局辞工,等辞了工,就算一时找不到营生,起码还能让爹回乡下种田去,只要能让爹远离镖局这个危险源头就行。   顾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你别急,这件事我来说,一会咱们就去帮师父把东西都收拾好。”   苏染染找到了下一步要做的事,立马松开了手,端端正正的坐好,又变身成了小淑女。   陈大勇看着两个小的头挨着头亲密的说着话,一脸的习以为常,童前在那边一脸的恍然大悟模样,只有陈老太太心里的咆哮差点冲上天了。这两口子平时咋教孩子的,这两个小的相处的也太亲密了,若是被别人看到,她这孙女将来还嫁不嫁人了?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童前跑去开了门,见到来人吓了一跳,立刻高声问起了好:“少东家好,我给陈叔的家人带带路,正要回去了。”   他口中的少东家连一个眼角都没赏给他,直接就奔着陈大勇去了,结果还没走到陈大勇近前,就被一个小姑娘拦住了。   苏染染学着前几日前街豆腐西施和人吵架的样子,两只小手叉着腰,扬着小下巴,自以为凶巴巴的问道:“你就是扬威镖局的少东家?我爹就是为了救你受伤的。”   这少年今日也是一身黑衣,进来时一张俊脸上阴云密布,这会儿被小姑娘责问了,却努力缓和了脸色:“正是,对不住。”   苏染染冷哼一声:“现在说对不住有啥用?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傻?你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没事跑山里头干啥去?你是怕山里的野猪吃不饱肚子吗?安县这么大,还装不下你了?”   黑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站着,半点反应没有。   其他人:“!!!”   苏染染:“???”   她求助的看向顾策,眼神有点无措。这个人咋回事呀,他怎么还不发火啊?她下句骂点啥啊?她没词了啊。 第27章 陈婆子你不想要工钱啦?……   苏染染跟对面的少年对视了片刻, 突然就变了脸色,惊慌的提着裙摆,嗖嗖的跑到了顾策身后躲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的伸出小脑袋, 对举着一把扫帚站在她刚才位置的老太太喊了起来:“陈婆子,你不想要工钱了是不是?你拎着一个扫帚这是要干啥?“   陈大勇:“???”   闺女刚才喊了啥?   陈婆子:“???”   被苏染染的突然跑掉弄懵了的陈老太太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扫帚, 这才想起来, 她刚才为了偷听铜钱说事情, 拿了一把扫帚在他们旁边装模作样,还一直没有放下来呢。   老太太这突然冲过来,自然是来阻止苏染染乱说的。   老太太的想法很简单, 少东家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说的?你把他得罪了,他给我儿子穿小鞋咋整?他让我儿子丢了差事咋办?   她哪里知道, 这正是苏染染主动上前挑衅的目的啊。   她这边酝酿起情绪往前冲了, 结果先是这丫头跑了, 接着一句“陈婆子”把她给吼懵了。老太太还真忘记了,现在她可不能来硬的,她的身份现在是假的呀, 她要是直接抽这丫头一顿,万一少东家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给她工钱了, 她可就白忙活了。   苏染染现在这警觉性可是高着呢, 她自从上次受伤之后,就怕别人往她身边凑, 或者彼此有什么肢体接触,所以刚才一看到老太太的动作立刻就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老太太正进退两难,想着该说点啥, 苏染染觉得安全了,又笑眯眯的从顾策身后出来了,开始胡说八道:“婆婆你也别激动,我知道,你这是心疼我爹,生这位的气呢,但是咱气归气,嘴上说两句就完了,可不能打他啊,人家大少爷这小身板,一看就……。”   她这一打量,实在说不出来人家弱不禁风的话来了,只好转移话题道:“咳咳,事已至此,您就是打他一顿也没有用,爹爹的腿也不能马上好起来,咱还是让他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救命恩人吧。报恩这事儿吧,你得抓紧啊,我们可是准备今日就把我爹接回家去了,最好这事就一锤子买卖得了。”   陈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啊啊呸,心说我打你一顿还差不多,这会儿却愣是找不到机会反驳这丫头的话,尤其听说她们今天还要把儿子接回去,眼看这财路都要断了,别的她哪里还顾得上,立刻丢下这个臭丫头,转过身去找她儿子歪缠去了。   这边苏染染狠狠瞪了一眼不知道被她哪句话逗笑了的少年,心中却觉得实在奇怪,这家伙不阴沉着脸的时候,还挺阳光俊朗的,而且那身板一看就是常锻炼的,看着实在不像那个据说只知道沉迷酒色,万事不懂却偏要瞎指挥害了不少人的杨家大败类呀。   就在这时,拒绝了陈老太太的陈大勇出声了:“染染啊,你过来,少东家也请过来坐吧。”   苏染染看到她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坐到了她爹的旁边,还伸手帮陈大勇倒了一杯茶,然后一脸讨好的递了过去。   陈大勇却没有接,只是看了看客人的方向,还一直用眼神示意,苏染染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帮着他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   苏染染感激的看了顾策一眼,陈大勇却是直摇头:“你呀,你就惯着她吧,早晚把她宠坏了。”   顾策笑而不语,理了理衣摆,坐到了苏染染的对面。这宠坏不宠坏的都是自家的事,可没有让外人捡便宜的道理,他平时都不敢劳动师妹给自己倒茶呢。   那黑衣少年大马金刀的坐在童前特意搬出来的椅子上,看着苏染染这副“乖巧”的模样,不由轻笑了一声,将自己的杯子往前推了推。   “这茶水不够热了,劳烦姑娘帮忙重新沏一壶吧。”   说着,还大爷似的翘起了二郎腿。   其实他来的路上,还在因为收到的消息满怀伤心,也满腹的不甘怨愤,只觉得上天对他实在不公。结果到了这里,被这群人这样一闹,心中的阴霾竟然散了。尤其是喝了一杯温茶,更是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竟然有了逗弄人家小姑娘的心思。   顾策正要开口,陈大勇却对着童前摆了摆手,童前立刻上前端起茶壶,跑到灶间去了。   那黑衣少年也不在意,干脆转向陈大勇,问起了他今日感觉如何,还问他可还有什么要求:“陈叔,我今日过来,是来辞行的,我一会儿就要回府城去了,这院子我租了三个月,您只管住着,若是到期了,我再让人来续租。您这边要是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陈大勇一脸严肃的摇头:“少东家,劳烦你总是过来看我,我这腿真的没啥事了,再养些日子就能下地活动了。这丫头是我闺女,平日里被我们两口子宠坏了,她之前被我受伤的事吓到了,刚才胡说八道的那些,少东家别介意啊。”   那黑衣少年自嘲的一笑:“陈叔别这么说,小姑娘活泼真爽,挺可爱的。再说这次的事,要不是陈叔前来相救,我怕是没有回府城那一天了,本就应该好好答谢才是。”   陈大勇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的笑道:“你这孩子,这是在说啥呢?当初上山的时候,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怕你们被雨困在山上,找不到回来的路。我想着你也就比我家儿子闺女大不了两岁,还是个孩子呢,这万一真遇上了点事,心里不知道多慌呢。至于救了你的,也不只我一个人,铜钱他们也都出力了。而且,我受伤之后,这些事都是少东家安排的,这住的吃的,每天喝的药敷的药,都是你出的银子,甚至还请了人照顾我,这还不够啊,还想要啥呀?我又不是图你啥才去的。”   “染染说的对,我今儿就准备和她们一起回去了。原本是怕吓到你婶子,这才瞒着家里的,如今也快好了,不碍事了。我们一会收拾收拾就走了,您也赶紧把这个院子退了吧。我在这养病,这一天天的可都是银子,一想到这个,我就不自在,回自己家里住着还能更舒坦一些,还什么都是现成的,不用多花啥银子。所以你也别多想啊,这事就过去了,以后别提了啊。”   那句“还是个孩子呢”,说的黑衣少年一愣,接着眼就睛就红了,低头猛灌了一杯茶,这才掩饰着异样开了口:“陈叔这么说了,我也不和您客气来客气去的,主要是我现在处境有些艰难,囊中羞涩不说,在家中也没有话语权,就是这会儿想承诺您什么也做不到,但我杨元贺不会忘记您的救命之恩,待将来一定涌泉相报。”   苏染染心中的不对劲越发浓了,这位怎么从大败类改成小可怜的剧本了,别是不想出钱了吧?   陈老太太深知儿子的德性,生怕他真的什么也不要了,赶紧开口:“大勇你咋不跟少东家说实话呢?你要地没地,要啥没啥的,家里连个菜园子都没有吧?就是吃根葱都得去集上买,咋不用多花钱了。那买药不得用银子,那吃喝不得用银子?你家这还供着一个读书人呢,这回你得好几个月上不了工吧,家里一点进项没有,到时候喝西北风去呀?”   哎哟,老太太这一番话说完,苏染染高兴的差点没有扑上去捧着自家祖母亲一口,这可真是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原本是无忧无虑长大的,哪里知道这些。还是后来家里出了事,她才知道过日子有多难。   她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狮子大开口讹他点什么,但也不打算打肿脸冲胖子,毕竟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不管爹爹辞不辞工,最近都不可能有工钱了,家里开销多了,入账少了,肯定是要艰难一阵子的,要是这事主能给出一部份,总是要好一些的。   小姑娘便也开口帮腔道:“就是的,爹,你忘了,咱家可马上要多一口人了,而且你好几个月都不能往家里交银子啦。像这医药费呀、误工费呀,养伤费呀,伙食费呀都需要钱,师兄的毛笔都要用秃了,也早该换了,还有家里的秋装冬天的棉被,什么什么都要早早准备起来,这都是要银子的。而且,你的腿到底能养成什么样谁知道呢?要是将来留下残疾,您哪还走得了镖?再说,人家杨大少爷可是要继承家产的人,家大业大财大气粗的,还能差咱们的这点银子。”   杨元贺双手环胸,十分肯定的点头:“不会,陈叔的腿不会留下毛病,我也继承不了家业。”   他身后的小厮见少爷说到这里就不肯多说了,急的跳脚:“我们少爷可是专门从府城那边给陈叔请的大夫,他治骨伤最拿手了,单是为了从府城把那位请来,就花光了我们少年大半年的积蓄。我们少爷是庶出,平时领个月银都得看嫡母脸色,要不也不会有了这破差事就想到我家少爷,如今少爷得罪完人了,老爷就换了大少爷来接管镖局,我们少爷回去了,想再接触到家里的事就更难了。”   “等会儿,你把我都听糊涂了,你们少爷?还有大少爷要来接管镖局的事,怎么又来了一个大少爷,他不是你家大少爷你们的少东家吗?”   那小厮被这话问的也是一愣:“不是啊,这是我家三少爷呀,那不是之前以为这边的镖局就归少爷管了,才让他们这么叫的嘛。”   苏染染:“……?” 第28章 这不是来报恩的,是来报仇的……   小姑娘大眼睛眨了又眨, 最后尴尬的说了一句:“哦,那你们也,也挺可怜的。”   她低头对着手指, 时不时的瞟对面一眼。说什么以为这边的镖局以后就交给他管了, 其实就是这家伙自己想过瘾,才骗大家喊他少东家的吧?真可怜, 这么快就被拆穿打脸了不说, 还替人家正主遭了一通白眼挨了一顿骂。   做为那个骂错人行错“凶”的, 苏染染有些心虚的伸出两根手指,悄眯眯的将桌子上那盘桃子向着对面推推推。   因为是在院子里,这桌椅都是大家刚搬出来的, 摆在他们中间的说是桌子,其实就是一个小几。众人就眼见那盘桃子在小小的桌面上向前挪啊挪, 最后险险的停在了对面的边缘地带。   然后小姑娘就一脸没事人一样左看右看起来, 就是不看对面的主仆。   端茶出来的童前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了声, 顾策留意到苏染染一直不安对手指的小动作,却是面上含笑,眼中若有所思。   那黑衣少年不客气的伸手拿了一个桃子啃了起来, 一边啃一边又拿起了一个,甩手丢给了他自己的小厮,又压低声音叮嘱了他一句:“你少说两句吧, 还嫌本少爷不够丢人?”   那小厮年纪不大, 心思纯朴,又是一个忠心护主的, 听了这话就捧着桃委屈的红了眼睛:“少爷,我不是故意的。你做事从来都是闷声不响的,什么都自己往肚子里咽, 我要不说,大叔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给人家请的是多有名的大夫啊?要是将来腿伤有了什么变化,人家说不定还以为是咱们小气给请了庸医呢。再说,……,”那小厮抬头看了陈婆子一眼,眼睛一闭,声音大了起来:“再说我这不是出银子出怕了吗?这一天一个肘子一只鸡的,我要不说,人家不得当咱们是一只肥羊,可着劲的宰吗?谁又能知道咱们身上只有不到十两银子了,这回去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夫人发的月银可是没有一次按时到账过的。这姑娘说的真是太对了,少爷你真是太可怜了。”   杨元贺腾的站起身来,吓的那作势要抹眼泪的小厮嗖的一下跑走了。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陈叔你别听他的,我手里还是有一点积蓄的。”像是为了证明一样,他从怀里拿出了几张银票,放在了桌上。那小厮看了银票,立马又跑了回来:“少爷,你又去当东西了?你把什么当了?”说着,他就在自家少爷身上找了起来。然后就是一声尖叫:“少爷,你把姨娘留给你的玉佩当了?”   直到他主子做出一副抬脚要踹的凶狠样,那小厮才闭上了嘴,只是仍然可怜巴巴的站在他家少爷身后,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张银票。   杨元贺因为这次被亲爹利用了的事,心中本就觉得难堪的很,如今被身边人拆穿了老底,更是恨不得马上就跑出门去,再也不在这些人面前露面了。   接管镖局的事若只是他自作多情,今日落得如此处境是他活该,可却偏偏是他爹曾经亲口承诺,还叮嘱他说这些镖师都是江湖习性,野性难驯,让他来了之后要好好来一个下马威,还让他挑几个不听话的弄走,省得将来正式接手的时候服不了众。   他傻乎乎的信了,在这边劳心劳力的整顿了一番,把几个刺头也都弄走了,结果却被他爹以此事为由,收回了他手中的权利,还在信中骂他“毫无宽容之心,不知善待下属,伤了人心,损了杨家的名声”,又责令他好好呆在这里,等着帮他大哥顺利接手之后再回府城。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已经给人做了嫁衣裳,他是不会再留下来等他大哥到来的了,所以他准备今日就走,大不了回去再被他爹臭骂一顿,反正他心里对什么父子情也早就不期待了。   只是恩人这边的事,他总要先安排好,少年将那五张面额二十两的银票向前推了推,忍着心疼道:“这一百两银票,是我的一点心意,应该够陈叔养伤的花用了。镖局那里,安老大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我与他又有些渊源,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陈叔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他左右看了看,认出童前那日也在救他的人之中,这才放心的开了口:“我大哥那个人心胸狭隘,又一向喜欢欺压和我关系亲近的人,若是知道你们曾经救过我,怕是会找你们麻烦,童大哥这些日子要当心一些,陈叔若是腿养好了,最好也等他走了再回镖局。”   最后是陈大勇拍了板,银票只许收二十两药费。   苏染染之前听他们主仆说的可怜,早猜到会如此,因此并不吭声。她清楚自己爹爹的性子,今日这银子若是收多了,他爹肯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连养伤都不踏实。所以甭管这两人是真的日子难过还是演戏,她对爹爹的决定都没意见,顾策对陈大勇一向孝顺,更是二话没有。   还是杨元贺觉得这样不妥,主动写了一张字据留下来,约定若是将来陈大勇的腿伤有变故,花费超出了二十两,多出的部份可以去找杨元贺报销。   “到时候您就悄悄托安老大,让他想法子给我送个信。”   杨元贺又主动提出让童前帮着将这院子退了,找回来的租金也送到陈大勇家里去。   陈老太太对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乐意的,可惜她现在说话没人听,老太太坐在那里苦着脸琢磨了半天,最后赔着笑脸开口道:“杨少爷啊,你看你住在府城,离的远,这院子里添置的东西拉回去也不值当,就送给我们成不”   杨元贺自然应下了,老太太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因为很快就要分别,一行人又坐了下来说了些话。   苏染染趁着这会功夫,去了一趟灶间,将那桃子挑了一些好的出来,拿布口袋装了,出来递给了那个小厮:“给你们带着路上吃,又甜又能消暑解渴。”   本来两边就这样分别也挺好的,偏偏那杨元贺和童前交待退租的事时,又和陈大勇多说了几句:“陈叔,我记得您说婶子最近身子不好,我看这位婆婆手脚还挺麻利的,照顾您也有经验了,正好这租金还能退回二两多银子,陈叔不如再雇她干两个月,这样您和婶子都有人照顾了。”   陈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在身后一直扯她儿子的衣裳,想和他商量这件事。   她一个当婆婆的上门照顾儿子儿媳本就不妥,若再收钱说出去就更不好听了,但是她可以派两个小辈过去呀,这样银子赚到了,家里还能省两口人的饭菜。   “不用了,我爹娘有人照顾。”   苏染染生怕她爹一时犯糊涂点头应了下来,也顾不上老太太高兴不高兴了,几乎跳着脚的直言拒绝了。   她狠狠的瞪了黑衣少年一眼,心里那点愧疚嗖的一下就没了,心说你这倒霉孩子,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没事少管点闲事,听听这给她爹出的什么馊主意,这是想报答她们吗?这哪是要报恩的,这简直就是在报仇,是要坑害他们,人这么笨,难怪没人疼。   瞪完这个,她又眼巴巴去看她爹,要是她爹敢答应,她就当场撒泼打滚。她娘还怀着身孕呢,老太太要是去了,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她娘那里可是半点闪失也不能有,她本来就生怕再来一次她爹这样的意外,这会儿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允许出现的。   陈大勇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闺女的紧张,这次倒是明智的很,任他老娘如何在身后鼓捣都不搭茬。   苏染染气这少年多嘴,又想起那素未谋面的杨大败类,她是连骂几句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有些不甘,大眼睛一转,大着胆子,决定送他一些临别赠言。   她起身倒了一杯茶,笑眯眯的递了过去,杨元贺刚被瞪的一脸懵,接茶水接的那个小心翼翼。   苏染染看着他喝了茶水,伸手将杯子接了回来,这才一脸担忧的挥着小手赶人:“三少爷啊,趁着天还大亮,你们快点出发吧,记得一定要走官道啊,尽量挑人多的地方走。要是赶上天黑,就往那县衙附近凑凑,找一家安全的客栈住。唉,你说这事多奇怪,青阳山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啥事,怎么就那么巧,就你在山洞里躲会儿雨,那山洞就塌了?你从那儿经过,老天就掉石头雨?真稀奇。你这回去的路上,还是小心点吧,下回可没有我爹这样傻的老好人,拼命去救你了。也不知道你那几个随从可不可靠,遇到事有没有那忠心护主的。”   小姑娘从袖袋中拿出了杨元贺刚才写的保证书,捏在手中,一脸郑重的叮嘱道:“你们千万一路小心,若是平安到家了,就让人报个信,我们也能安心点,总算不枉我爹救你一回。”   这话说的有点吓人,那小厮抖了抖,一脸惊恐:“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苏染染一脸神秘的招手将他唤了过来,低声道:“自己想,话本子没看过吗?说书没听过吗?吕大人破案的故事不知道?人家吕大人可是说了,这凑巧发生的意外,背后十之八九都是刻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她又拉着那小厮偷偷问了几句话,这才放人离开。   苏染染这话都是胡说的。   她不过是一点私心,想让这小可怜少爷起点疑心,以后面对那杨大败类时能少吃点亏,多给对方添点堵。她自己倒是没多想,毕竟那山上落石上辈子就发生过了,还不只一处山道有。   等说完了,她还转身偷偷冲顾策眨了眨眼睛,结果却见她家师兄一脸的凝重,她再去看其他人,除了她家祖母,人人如此。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他们不会都当真了吧? 第29章 祖孙相争染染胜。   其实这件事, 陈大勇和童前也曾觉得奇怪过,童前还想去山上再看看,只是一直还没有找到机会。   苏染染说的这个, 倒是一个新思路, 童前不由惊叹:“大户人家兄弟相争这么可怕的吗?还要追杀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炸山?”   杨元贺却坚信这件事不可能是杨家人动手的:“真没必要,我一个爹不疼娘不爱,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连竞争者都谈不上的庶子, 实在不值当费这么大的劲,我那个嫡母和大哥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顾策一脸凝重,却是已经联想到另一件事情上面去了。他提议道:“这种事还是宁肯信其有吧, 我倒是建议三少不急着回府城的话,可以先假装离开安县, 然后暗中上山去看看。”   童前看了看杨元贺:“三少去恐怕不行, 他们连山里的路都不认识, 再说万一像小姑娘说的,他身边的随从里有对方的奸细呢?可别到时候真相没查出来,再把自己弄丢一次。”   顾策:“三少今日先出城吧, 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还要劳烦童大哥帮忙带路,不知道方便吗”   “方便呀, 我就和安老大说要去送三少, 今日就和他一起出城得了。”   “这样也行。”   苏染染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知道现在认错还来不来得及?   苏染染:“……, 师兄,你确定明天还能请得下来假吗?”   顾策想到自家严厉的夫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凑过去和那两位商量了起来。   最后定了杨元贺主仆先回镖局收拾东西,顺便帮童前请假,两边傍晚在约定的地点会合。   杨元贺主仆一走,陈老太太都顾不得铜钱还在场了,立马就拉着儿子打起了商量:“大勇啊,你媳妇还怀着孕呢,这两个孩子连桶水都拎不动,你就这么回去,可是不行,娘不放心。我看不如这样,我让三娃子和五丫头去你家里帮着操持两个月,三娃子力气大,五丫头做饭手艺好,有他们在,你们的日子也过的舒心。”   苏染染斩钉截铁替她爹做了回答:“不行,没银子付工钱。”   陈老太太当时就火了,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刚才有客人在,我这当奶奶的不和你一般见识,这会儿我可得和你说道说道,教教你孝道了。”   苏染染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可是我爹说你现在是陈婆子呀?让我们不能管你叫奶唤祖母,不能说漏了你的身份,现在可以说了吗?”   她看了看童前的方向,小伙子这会机灵起来了,轻咳一声,朝屋内指了指:“那个,你们一家人聊啊,我去把陈叔从镖局那边带来的行李收拾收拾,一会背回去。”   陈大勇到了这边养伤之后,用的一些东西像被褥枕头杯子脸盆这些,都是从他在镖局那边的住处挪过来的,当时就是童前帮着收拾好送过来的。   等陈大勇点了头,他立刻以飞快的速度窜进了屋,一边咋舌惊叹老太太的身份,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偏偏手上的活一点也不耽误。   等他进了屋,苏染染立刻先发制人:“祖母您怎么和我爹爹在一起啊?昨天咱俩碰到的时候,你不是说没见过我爹么?您还不告诉我爹受伤了,要不是我实在想爹爹找了过来,我们一家子还被蒙在鼓里呢?”   小姑娘说着,已经委屈的要哭了,一脸指控的看着陈老太太。   老太太眉毛一挑,一脸无赖样:“瞒着你们可是你爹的主意,这你可怪不着我。”   苏染染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歪着小脑袋问道:“那好好的,您是我亲祖母,怎么就变成了隔壁村的陈婆子,连相认都不能了?还有三少刚才说的那雇婆子的工钱,是给祖母的吗?怎么觉得哪里这么奇怪呢?”   陈老太太再一次被噎住了,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问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呢。   她为啥变成了隔壁村的陈婆子,当然是为了被雇来洗衣做饭照顾病人的陈婆子有工钱,她这个当亲娘的干活没工钱啦。   那日她接到镖局这边托人捎回去的信,知道儿子受了伤想请她过去陪伴几日,她可是毫不犹豫就收拾了包袱,丢下了家中的一堆活计赶了过来。   老太太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有些复杂。   因为家里穷,陈大勇小小年纪就被狠心送到了庙里寄养,后来被接回来没几天,又被送去了镇上打工,最后他去苏家当了上门女婿,也是老两口点头应下的,所以,面对这个儿子,陈老太太心中是有愧疚又有心虚的。只是这点愧疚和心虚吧,在每回看到他过的比他们好的时候,就会被选择性的遗忘掉。   比如这次,她原本是真心想来照顾儿子的,结果刚到镖局,就被人误认成了杨少爷给她儿子找来的照顾生活起居的婆子。她一听说雇一个这样的婆子一个月能领一两银子的工钱,立刻心动了,来巷子的路上就想到了说辞,摇身一变,就成了隔壁村可以领工钱的陈婆子,而不是陈大勇的亲娘。   陈老太太被人提到了心虚之处,决定暂时不和这丫头一般见识,便道:“我现在和你爹说正事儿呢,你一个小孩子就别跟着掺和了,先一边玩去吧。”   “那行,那祖母先把三少爷给的伙食费给我吧,一共二十两银子,刚才我已经问清楚了。”   陈老太太立刻跳脚:“什么二十两?我哪有那么多银子?那人是给了点伙食费,那我们这些天不吃不喝,光喝西北风呀?”   苏染染:“祖母真会说笑,我当然是已经把您和我爹这些天的吃喝都扣掉了呀,要不然就不是找您要二十两了,人家杨少爷明明先后拿了二十三两银子过来,还买了一堆的东西送过来,您这里可就只有您和我爹两口人,别说你们一天一个肘子一只鸡的补了,猪都能买多少头了。”   她早就和杨元贺的小厮打听好了,知道自家这老太太厉害着呢,不但回回要银子,还让人家买这个捎那个的,当然也是不付银子的。老太太这可真是碰到一个人傻钱多的了,可劲的搜刮了。   陈大勇刚才能在老太太的歪缠下不松口,也是因为听了那小厮的话,这会儿他也沉下脸来开口道:“娘,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天天一个肘子一只鸡的呀?这是啥时候的事呀?”   苏染染一脸的震惊:“祖母,您收了银子,还要克扣我爹的伙食?他可是您亲儿子,他还受伤躺在床上呢。”   那震惊的小表情,仿佛陈老太太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怎么没吃?哪天短了你的肉,哪天少了你的补汤?我是你娘,咱们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我多收点他的银子怎么了?要我说,你们刚才傻不傻,那主仆两个一看就是在演戏哭穷呢,这你们都看不出来?明明可以有一百两,你们竟然只收了二十两,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这话可是触到陈大勇的逆鳞了,他气的直拍身下的榻板:“娘你干脆把我这条腿砍折了,然后带着我去杨家赖人家一辈子得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人家给咱治伤,供咱住供咱吃,还给您工钱,这还不够?”   苏染染一口咬死了,要是今日老太太不给她那讹回来的二十两银子,她就让人去把杨三少爷请回来对账还钱,到时候还要把老太太的身份如实说了,连她收的工钱都给人家退回去,而且以后,老太太也拿不到陈大勇的孝敬了。   “我家现在是我管家,以后我爹用银子也得从我这里领,您要这样耍赖,那我爹以后可是去不了集上和您见面了,您和祖父每年的三节礼和每年的孝敬银子可是也都归我管的,到时候我就从这里面一点点往回扣了。”   威胁完了,她才许诺给了陈老太太一点好处:“祖母把银子给我,灶间里的东西还有这些日子添置的东西都归你。”   最后,陈老太太还是忍着肉痛,将二十两银子给了苏染染。倒不是她吵不过,而是她算得明白账,看得清形势。这次的事,儿子明显和这丫头一样的想法。比起这生不了蛋的二十两,自然还是儿子更重要。   只是这样一笔巨款,到她怀里还没有几天就要拿出去了,老太太真是心疼的心口都疼,干脆也不收拾了,直接坐在那里哎呦哎呦的喊起疼来。 第30章 被听到了。   老太太这副模样, 陈大勇看在眼里,就想起模糊的记忆中,他娘牵着他, 背着四弟下地干活的情景了。老太太这心口疼的毛病, 就是年轻时太过劳累落下的病根。   想着这些,他又有些心软起来, 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女儿, 苏染染咬着下唇, 板着小脸冲着他摇头。这二十两的伙食费,就当是那位少爷补给他爹的工钱了,她早有打算, 真的是一两也不能分给老太太的。   陈老太太多了解自己这个孝顺的傻儿子呀,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 心里又升起了希望, 干脆连椅子都不坐了, 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捂着胸口就开始诉苦。   其实像这种“恶人”,苏染染也是第一次做, 她刚才和老太太据理力争了半天,自从如了愿将银子收进了自己小挎包里,心就一直怦怦跳着, 有点小兴奋。   她竟然从自家祖母手里把银子要回来了, 实在太了不起了。要知道,从前陈老太太在她心里, 在陈家所有人心中,那都是绝对招惹不得说一不二的权威大家长。   但是就这样让老太太坐在地上抹眼泪,也不太像话, 苏染染又皱起眉头想对策,她得在她爹顶不住之前想法把老太太弄起来。   她想着老太太的性子,琢磨了半天,直到老太太的忆苦史已经说到陈大勇被从庙里接回来了,才想出了一个法子。   小姑娘小心仔细的把装银子的小包包又系紧了一些,然后蹬蹬蹬的跑去灶间看了看,又钻了出来,站在灶间门口叉腰喊人:“祖母,您这灶间还收拾不收拾了呀?这里面东西这么多,怎么收拾呀?我看好多没用的,让我师兄和童大哥找个麻袋装了抬出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又回身探头往灶房里面看了看,然后一脸的嫌弃:“我看就没啥有用的,师兄师兄,你快过来帮忙,把多余的东西都扔出去,收拾完了就让童大哥去叫房东来收房。”   顾策应了一声,一边慢条斯理的挽袖子,一边和苏染染说话:“师妹你过来陪师父吧,小心一会碰到你,扔东西我来弄,我先找找拿什么来装。”   陈老太太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下去了,胸口也不疼的,腾的一下起了身,奔着灶间就冲了过来。   “你们这两个败家孩子,你们想把啥扔了?刚才可是说好了,这些都是我的,那里面件件都是过日子要用到的值钱东西,一样也不许给我动,不然看我不抽你们。”   老太太说着,人已经到了灶间门口,苏染染早就机灵的躲的远远的了。她可是大姑娘了,要是真被老太太打一顿可是太丢人了。   顾策演戏演全套,慢悠悠的跟在老太太身后走了过来:“祖母,咱们借到的马车地方小,还要坐这么多人,您少装点东西,看着没用的就别带了啊。”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回了一嗓子:“装不下我就走回去,又没多远的路。”   等顾策到了灶间门口,苏染染又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探头往灶间里看:“祖母,这里面到底什么是您说的值钱东西啊?也分我家一份呗。”   回应她的,是陈老太太啪的一声关上了灶间的门。   顾策回身,伸手摸了摸苏染染的头发,笑着夸了一句:“师妹真聪明。”   苏染染愣了一下,然后就红了脸,像被烫到了一般,猛的松开了不知何时紧抓着人家衣裳不放的双手。   童前收拾好行李走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由借着倒茶的动作,偷偷和陈大勇说了一句:“陈叔好眼光,您这徒弟选的好,选的好,两个小的挺般配,挺般配。”等这小子将来成了陈叔女婿,帮着他们一家支撑起门户来,就更好了。   他以为陈大勇听了这话会高兴的合不拢嘴,不想这位老实汉子却是看着两个小的皱起了眉头。   陈老太太记性那叫一个真的好,但凡是他们搬过去之后添置的东西,就连一根针都没落下,全装上了。   回去的时候,一行人先将陈大勇安置好了,再装好了东西,车厢内也就勉强能挤下一个人了。陈老太太是长辈,这个位置自然要留给她。   正好车里的东西太多,苏染染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会当场露出异样,就乖巧的陪顾策坐到外面去了。   顾策将提前备好的垫子拿出来,放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然后才扶着苏染染坐了上去。车厢里,陈老太太看到这一幕,觉得这两个孩子实在太不避讳,有点不像话,一路上就拉着陈大勇小声唠叨起来。   苏染染戴着帷帽,坐在顾策旁边,一脸新奇的四处张望。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坐过车,只觉得坐在外面,视野好了不知多少,看什么都有意思。   童年是跟着他们一起出的县城,一路上也是说个不停,主动给他们当起了向导,一会儿介绍从这条街拐过去,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会儿说说那条巷子里住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苏染染听的津津有味的,到了城门外分别的时候,还替她爹邀请了这位未来的“铜钱将军”有空去家中做客。   童前爽朗的应了,与他们分别,去约定好的地点找那位杨家三少爷去了。   接下来的路程上,顾策一直沉默,只专心赶车,苏染染也没觉得奇怪,也专心的看起了风景。   其实她现在很多时候还不能很好的把自己从上辈子的记忆中抽离,许多时候,不说话默默做事的顾策反而让她觉得更熟悉更安心,就好像又回到了那间书房中,一人一魂画里画外相伴的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冲淡了她心中的隐忧。   他们这边安静,车厢里却是一直不消停。   陈老太太唠叨了半天,见陈大勇没有反应,就有些急了,干脆直接问道:“老三,你和娘说实话,你当初收留阿策,是不是就抱着让他给染染当上门女婿的想法?我说呢,当年那么劝你让这孩子改姓入咱们家族谱,你不愿意,我寻思那也行,让他入苏家的族谱也行,将来出息了,一样少不了你们这养父养母的好处,结果你也不愿意,还傻乎乎的跑去给人家单独立了一个门户,原来你是这么打算的?”   大安朝男丁满十岁,就可以自立门户了。   陈大勇在顾策满十岁那年,就替他单独办了户籍,还偷偷去过一趟府城衙门,打听顾策家人的事,可惜依然一无所获。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人来找顾策,也不知道他的家人还在不在。   陈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忍不住给自家儿子出主意:“老三啊,若你真是这么想的,那可得早做打算。要么在他赶考前就将两个孩子的事儿办了,要么就干脆别再供他了。要不然万一哪天人家真的中举了,谁知道还认不认你这个师父,认不认这门亲事?”   陈大勇听了这话,又惊又气,他朝车外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娘你胡说什么呢?染染才多大呀,什么上门女婿不上门女婿的?再说,就算将来要给染染招上门女婿,又关阿策什么事?我不是说了嘛,阿策就是我大儿子。这些话娘以后别再说了,免得两个孩子听到了,以后不自在。我有感觉,阿策早晚要回家去的,我不想他因为改了名姓被家人错过,也不想他将来归家后被咱们的身份拖累,被人笑话,就这样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就挺好的。”   这两位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却不知隔着一层薄薄的门帘子,他们的话车外的两个小的早就听到了。 第31章 逼婚。   陈大勇的话说完, 坐在外面的苏染染就猛的咳嗽起来,车厢里这才停止了争论,没了声音。而咳嗽完的苏染染脸红如火烧, 恨不得马上跳车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种感觉比当初在顾府撞见别人偷情时还让她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悄悄擦去了手心的汗, 偷偷去看顾策的脸色。   她看过去的时候, 正好前方道上有一个大坑, 顾策正神情专注的赶着马车躲避那个大坑,他看着一脸的平静,半点看不出别的情绪。   苏染染看着不知是真淡定还是假淡定的他, 不由想到了上辈子顾策被家中长辈逼婚那日。   同样的话,上辈子陈老太太也说过, 甚至她的婚事, 就是老太太这样半逼半闹促成的。   那是太成三十八年初, 她已经十六岁了,虽然算不上老姑娘,却也该谈婚论嫁了。   她们家的小院没了之后, 一家人被祖父祖母收留,住到了乡下陈家的老院子,一住就是三年多。   刚搬到乡下的时候, 爹爹瘫痪在床带来的绝望, 生活上的不适应,贫穷带来的各种悲哀, 让一家人差点疯掉。那时候,娘亲常常趁爹爹睡着了躲起来哭,苏染染也是只要有人来, 就要躲回自己屋子里掉眼泪。   全家人中,只有顾策一个人在默默的承受着学习着适应着,然后是苏娘子,为了夫君和女儿,终于一点点坚强起来,最后才是苏染染。   等到了太成三十八年初,她总算能在顾策离开时照顾好家里的一切了,顾策去县城交抄书活回来,宣布了一件大事,他报名了当年的童生试。他攒够了童生试所需的大半银两,差的那部份是爹爹用陈家几房还回来的银子补上的。   从三十七年入冬开始,爹爹的病就已经很重了,夜里总是睡不好,白日也没精神。   娘亲每日守在爹的身边,连门也不出,天天手边放着一个绣篮,爹醒着的时候,她就陪着爹爹,爹睡着的时候,她就埋头做绣活。本就纤弱消瘦的人,越发瘦了,就好像那即将凋零的花儿一样,在深秋来临之前最后的绽放着。   那段时日里,她家爹爹反而精神起来,每天都是笑眯眯的,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让她们把他移到窗前晒太阳。直到顾策报名回来,她才知道,原来爹爹是为了这件事高兴。   顾策因为家中的变故,没能赶上上一科的童生试,一直是她爹心中的遗憾,尤其是那一届,徐夫子的三个学生都中了秀才。   爹爹还偷偷的和来探望他的村长说,他知道家里人都害怕他突然就不行了。他却知道自己没事,他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呢,可舍不得走。   他还没看到闺女找一个好人家,还没看到闺女盖上红盖头,还没看到大儿子中举,还没听到那报喜的来了会说些啥词,他还想让人到时候帮忙在自家院外放鞭炮庆贺。还感慨说要不是因为他出了事,这两个孩子,闺女怕是都当娘了,儿子说不定都是举人老爷了。   她爹一向怕说这些亲近的话,那大概是他上辈子唯一一次将儿子两个字说出口。村长出来就把这话和顾策说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顾策掉眼泪。   本来家里因为这事难得有了生机勃勃的模样,结果陈老太太听说了这件事没几天,就带着她的伯娘婶婶跑到了家里来,跟陈大勇说了与今日差不多的一番话,把陈大勇气的不行,就要和老太太争论起来,苏娘子却又开口了,她竟然是站在陈老太太一边的。   按老太太的意思,她儿子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要助顾策去考试,顾策必须有所表示才行。可是这会顾策连考场都没进过,能不能中秀才还不一定,他能拿出什么表示。   陈老太太想的法子很简单,她想让顾策娶苏染染为妻。她觉得只有这样,顾策才算真正和她们成为一家人了,只有这样,他将来才不会抛下老三一家子一走了之。   说白了,这就是不信任顾策。   陈老太太怕儿子家中这唯一的指望将来出息了,会抛下这一家子,一个人飞黄腾达去了。   其实不只是陈老太太这样想的,自从顾策要重新去考秀才的事传了出去,满村子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说的最多的,就是顾策要是真考中了,陈老三家能不能有好处,他会不会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被人招了女婿,再也不回青石子村了。   村里人是这样想的,陈家人是这样想的,甚至连苏娘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老太太这个主意一说出口,她第一个开口表示了赞同,为此,还和陈大勇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两口子这边吵着,那边陈老太太就带着几个儿媳妇孙媳妇去围攻顾策。   那日顾策在自家房后被祖母带人围着逼婚,他被困在一群妇人中间,低着头,一言不发,等身边的妇人都说完了,这才一脸平静的应了下来,还说自己早就向师父求娶过了,是师父一直在考虑,还没有同意他的求亲。   陈老太太达到了目的,心情很好的呵呵笑着感叹:“还算你小子知恩图报,还是这读书人会说话,以后和别人也这么说,这话听着顺耳。大家伙都听到了吧,这都是顾策自己想要求娶咱们染染的,我们可没逼他。”   在乡下呆了这么久,苏染染已经被生活折磨的没了脾气,甚至心中早就没了斗志,只觉得就这样一直窝在乡下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嫁给顾策,与他一起操持家里家外的事情,苦也不觉得苦了。   她一直以为顾策和她是一样的,直到他偷偷去县城报名回来,直到她看到有人来给顾策送书,句句提及这都是秋大小姐的心意,她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她才害怕起来。   她想留住他。   于是,那天她自私的看着顾策被围攻,却没有站出来说半句话,反而一心只盼着他能答应。因为她想嫁给他,她盼着这一刻不知道多久了。   可惜爹爹固执,不知为何说什么也不肯成全她,还说什么顾策重情义,等他将来出息了,有他这个兄长撑腰,她不管找个什么人家都能把日子过好,嫁给顾策却是不合适。   等人都散去了,躲在不远处的她看到了顾策紧紧攥着袖口的苍白指尖,还有那溢满了悲伤的眼睛。   他孤零零的在那里站了许久,她躲在不远处陪了他许久,却不敢上前。她怕听到他的拒绝,怕他让自己出面取消刚才说好的定亲一事。   后来,她和顾策还是在他出门赶考前定了亲,因为那份说不出口的心虚和愧疚,得偿所愿的她却半点没有感受到那份应该有的欣喜和娇羞。   两个人成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是心虚不安的,也是因为如此。她总觉得是自己强迫了顾策,才得到了顾夫人的位置。   直到许久以后,她才知道,他那日说过的话竟是真的,他真的早早就向爹爹提过一次亲,只是爹爹没有答应。可惜等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苏染染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的挪动着自己的位置,就要往车厢里钻。她得去和祖母说清楚,让她以后别再犯糊涂,不顾场合的说这些话了。   顾策看的心惊肉跳,赶紧阻止她:“有什么事都等到了地方再说,好好坐着,别乱动,这段路不好走,小心掉下去伤着。”   苏染染心中有些感动,顾策听了那样的话,不但不生她的气,还如此关心她。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让他安心才好。要不然像他这样喜欢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不知要忐忑纠结多久呢。   于是,她仰着小脸,一脸认真的向顾策保证道:“师兄,你别怕,我不会强迫你的,也不会让别人勉强你的。”   听到这话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皱紧了眉头,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苏染染想了想,觉得这样空洞的保证,不太有说服力,便补充道:“你安心读书,等将来高中当了大官,好能给我撑腰,若是那上门女婿对我不好,师兄就帮我收拾他。”   顾策一下子就怒了,师妹小小年纪,这都想的什么?哪里来的上门女婿?他这关就先过不了。   马车下了官道,并没有直接回镇上,而是先拐了一个弯,绕了点路,先去青石子村送了一趟陈老太太。   马车到了村口,就没再往里去,顾策只是帮着陈老太太将东西卸下了车。苏染染也还没有做好旧地重游的准备,于是趁着顾策和陈老太太搬东西的空档,爬进车厢里躲了起来。   分别的时候,小姑娘倒是没忘和老太太说顾策的事,为了让老太太听得进去,她还改了口:“奶啊,你以后可别乱说话了,尤其像今天这些话,我师兄听了会寒心的。师兄他将来可是要当官老爷的人,若是传出了差点给咱家当了上门女婿的瞎话,他就算考上状元了,这官也是当不成的。到时候,你可就当不了官老爷的奶奶了。”   苏染染若是拉着老太太讲道理,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这样说的直白又与老太太有关,陈老太太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竟然真的闭上了嘴,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顾策看着陈老太太打发了一个小孩去家中报信让人来接,就没有再等,直接驾车走了。   等到苏染染一行人折腾到家了,已经下晌了,三口人都是又累又饿,苏染染路上就在嘀咕,到家就要让白大娘把昨天没舍得做的五花肉赶紧红烧了,她要多吃一碗米饭。   马车在家门口停下,白大娘就听到了动静,过来开了门,见到苏染染和顾策,就不停冲他俩使眼色。 第32章 声名初起。   苏染染往院子里一看, 家里竟然来了客人。   才分别没两天的金子洛和一个陌生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正一起坐在石桌旁喝茶呢,她家娘亲不见踪影, 肯定是因为家中没男丁避到屋子里去了。   苏染染一看到他们, 就知道她和顾策的私自行动在自己没回来前就暴露了。她和顾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默契十足的分开来, 顾策去守着马车, 苏染染先进屋去给她娘通气, 免得呆会爹下车了吓到娘亲。   她跑进了院子,先是朝着金子洛和那个陌生人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就一路跑进了主屋, 一进门就喊:“娘,娘, 我回来了。”   苏娘子正坐在桌边做绣活, 听到她进屋了, 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东西丢在了桌上,压低了声音质问道:“苏染染,你长能耐了啊?你出门前怎么和我说的?你不是陪石青去逛如意绣庄了吗你这一路逛的挺远啊?你这孩子, ……。”   苏染染一脸心虚的走到她娘身边,先蹲下身来朝着苏娘子的肚子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才仰起小脸对着苏娘子一脸讨好的笑, 还抱着她的腿不松手:“娘, 对不起,是我错了, 您别生气。我和师兄听人家说爹在外面受了一点小伤,想到您现在不能受惊吓,就想着我们先过去看看爹的伤到底严重不严重, 然后再回来接您过去,结果这一去,就直接把我爹给接回来了。”   因为苏染染自从进了屋,就全程都是嬉皮笑脸的,说到陈大勇的伤也是一副轻描淡写不当回事的样子,苏娘子听到自家男人受伤了,倒是没有惊慌,只是有点惊讶:“你把你爹接回来了?他人呢?”   苏染染笑眯眯的往院外一指:“爹怕您生他的气,不敢下车,特意指派我先回来帮他说几句好话。”   苏娘子冷哼一声起了身:“等晚上再一起找你们算账。”   陈大勇在顾策和金子洛的帮助下进了院子,因为家里来了客人,便没有直接回屋,而是被安置在了顾策搬出来的躺椅上。   自家男人回来了,苏娘子也不用在屋内回避了,便也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金子洛十分真诚的对着陈大勇一阵嘘寒问暖,然后才带着几分得意的对顾策道:“顾兄,我这次来,可是带人上门来给顾兄送银子的。只是来的不巧,去了学堂,那边说你家中有事告假了,我这才寻上门来,又……。”   他想到因为自己多了几句嘴惹出的麻烦,果断的闭了嘴,唤了那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一起说起了他们这次登门拜访的来意。   那管事的上前行了一个礼,便开门见山道:“小的今日是上门来向顾公子求画的。”   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去看顾策的表情,却见那漂亮少年一脸淡定,只是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管事的心里有了估量,态度比刚才还要热络了几分,接着道:“小的是府城来的,是铜锣巷贺家七少奶奶的陪房。我家少奶奶前几日去庄子上给金老夫人请安,在她老人家那里看到了顾公子绘的观音图,甚是喜爱,所以特意派了小的过来,向顾公子求画。不知顾公子能否再画一幅不一样的观音图?”   他见顾策没有出言打断,心知有门,便赶紧将要求也一并说了:“ 不瞒公子,两个月后是我家老夫人的生辰,我家七少奶奶是想收到观音图后,就亲自送到灵隐寺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再请回府中奉给老夫人做生辰贺礼的,所以这时间上,就要求的有点紧,只能给顾公子半个月的时间作画。”   他说着,就弯腰拿起了一个小箱子,放到了石桌上,打开来往顾策的方向推了推:“现在外面寻常画师画一幅常见的观音图,十到二十两银子不等,小的这次带了四十两银子,算作是您作画的酬劳。箱子里还有作画要用到的东西,正好家中有笔墨铺子,七少奶奶特意吩咐了,这些东西都由我们来出,考虑到时间紧,还特意给您多备出了一些纸润笔用,等画成了,装裱之事也由我们来做,都不劳您操心。顾公子,您看,这样成吗?”   顾策留意到,那管事的与他说话时,却是一直在看金子洛的脸色,他便猜出这事怕是金子洛在其中出了力,说不定这户人家就是为了攀上金少爷才来求画的。   他心中有些别扭,情不自禁的皱紧了眉头,眼角却瞟到了师父师娘一脸震惊盯着那银锭子的神情,再想到师妹最近常常挂在嘴边念叨的“有饭吃最重要”,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就没了。他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若是有了这三十两银子,就算师父再在家中多养上半年,吃喝也不愁了,师娘正怀着身子,也能多吃一些好的。   想到这些,他就要开口应下,却听自家小师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他立刻闭上了嘴看过去,就见小姑娘搬着自己的小凳子挪了过来,与他“耳语”起来:“师兄,我知道你很忙,不想接这些活,怕耽误了功课。可是这家不一样啊,这位大叔可是金大哥带上门来的,他是你的好兄弟,这家的少奶奶又是金老夫人的客人,老夫人上次还送了礼物给我们呢,师兄,这一次你就答应了吧。”   顾策耳根有些红,端坐着“犹豫”了半天,这才点头应下。   那管事的不放心,临走时又叮嘱了一遍交画的时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若是能比半个月再早一些就更好了。   顾策倒没什么,金子洛先炸毛了:“老张,你再这么啰里啰唆的,就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平时府里请画师画一幅风景画,他们还得酝酿一个月半个月的才能交上来呢,顾兄那幅观音图你也看到了吧?你觉得这样的画作没有一两个月能完成?你们还偏要指明要什么和伯祖母不一样的,这光构思就得多少天?顾兄答应你半个月交画,肯定都要废寝忘食了,你若是再得寸进尺,这事就算了啊,就当我今日没带你来过。”   金少爷平时是一个好脾气的软少年,不高兴起来却是连理都不讲的,那管事的直接就被他轰走了,当然,他也没真傻的让人把东西和银子拿走,那他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嘛。   等人走了,他帮着顾策将还处在震惊中的陈大勇夫妇送回了屋,这才坐下和顾策解释起来:“刚才他说的贺家七少奶奶是我家一个远方表姐,是贺家的小儿媳妇。我那表姐夫是家中庶子,管事轮不上他,平时就靠领些月银和爹娘填补,再加上我表姐的两个嫁妆铺子的出息过日子。这两个囊中羞涩,倒还算有骨气,前日来庄子上做客,说起她家婆婆今年过整寿,要准备贺礼的事,发愁的很,却只是求伯祖母帮忙出出主意,东西和银子却是不肯要。还是如意机灵,提到了顾兄那幅观音像,我正好在,就好好替你显摆了一通。我那表姐就起了心思,去小佛堂看了,然后就一眼相中了。顾兄,这次的观音像,你可要用心画,那贺家家业大人口多,平日里各房爱攀比又讲究捧场,来往的人家又多,听说这次也是要大摆宴席的,到时候我提前和表姐夫通通气,让他找机会让你的画亮亮相,只要有了机会,顾兄的画肯定会名气大震的,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   顾策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不用等那时候了。那日你说的事,我已经帮你和夫子提过了,他老人家同意见你了,让你尽快去他那里一趟呢。金兄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夫子的考较可不太容易过。”   金子洛差点尖叫起来:“什么?顾兄真的帮我问了?”   苏染染这会正好帮忙端了一碗面送到顾策面前,兄妹两个齐齐的看过去,金子洛赶紧改口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徐夫子真的同意见我啦?是顾兄帮我求的情吧?这样会不会太为难夫子了?其实不用这么为难的。”   “不会,他老人家只是答应见你一面,至于是去是留,还要看夫子考校的时候金兄的表现呢。”   金子洛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脸“那就好”的模样。   苏染染听了,一本正经的劝道:“那金大哥呆会吃完饭,就赶紧回家用功去吧,徐夫子的题目可不简单,这几年镇上有想读书的孩子,哪个不想进至斋学堂,可惜想考进去却实在不容易,能像我师兄这样得夫子喜欢的,就太少了。”   金子洛本来只是打算走了过场,糊弄一下他爹得了,此时看了苏染染一副以兄为傲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不得劲,想了想,竟然真的起身告辞,准备回去用功去了。   苏染染看了看吃面的顾策,再想想有高人不知道请教的金少爷,有心想提点他,最后却没说,她觉得师兄好像不太高兴,再想起之前马车上的事,就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   金子洛临走时,还不放心的叮嘱顾策:“怪我提前没问清楚,不知道他们这画要的这么紧,只有半个月时间,实在是太为难人了,半个月我还没构思好图呢。顾兄姑且一试吧,要是不成,我就去找他们把这事儿推了,你可千万不要为了这个熬坏了身体啊。”   他这话说完,兄妹二人再次齐齐看过来,那眼神都有些奇怪。   苏染染心说:“师兄一天就能画一幅的事,就别让这位知道了吧,要不然怪伤人的,那画听起来也不值钱了。” 第33章 大姑娘了,照样挨打。   顾策吃完面, 先去见了师父师娘,向他们报备一声,说是晚上得借住在夫子家中补一补今日的功课, 又去找了白大娘, 请她今日留宿一晚,若是有事给师娘搭把手, 然后才提着书篮子急急忙忙的赶车走了。这会赶去学堂, 还来得及上最后一堂课。   到这会儿, 家里总算清净下来了。   苏染染估摸着这会,她家爹娘已经沟通完了,便去了正屋, 一进屋就被苏娘子唤了过去,然后就被她娘出其不意的拿出鸡毛掸子打了好几下。   苏染染眼泪劈里啪啦的往下掉:“娘你不疼我了, 人家都是大姑娘了, 你还打人家, 太丢人了,呜呜呜。”   苏娘子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她这心里一直压着火呢, 能顾忌着苏染染的面子等客人走了才动手,已经很不错了,这丫头还敢挑三拣四的。这肯定是因为被她打了屁屁, 觉得丢人了。她倒是想打别的地方, 可是碍于这丫头的特殊体质下不去手呀,倒是上次看她屁股摔疼了, 好的挺快的。   苏娘子今天真的是被吓坏了。   那金家少爷上门来找顾策,说是学堂那边说他家里有事请假了,苏氏当时就觉得奇怪。   后来金子洛神神秘秘的和她说, 他刚才看到石青一个人哭着回家了,可能是又受继母的磋磨了,苏娘子这一颗心就狂跳起来,前后一联系,就想岔了,自己就认定是染染和石青一起出门的时候出事了,顾策得了信才从学堂离开的。   她急急忙忙的去了石家找石青,这么短的路愣是联想到了好多不好的事,比如染染是不是被车撞了,是不是被拐子抓走了,吓得她迈进石家门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石青没想到会因为自己这么快就穿了帮,她回来的时候明明还特意绕了路的,她见苏娘子吓的不轻,只好说了实话,却也只说苏染染是和顾策一起去县里逛街去了。   苏娘子哪里会信这话,心知家里的两个孩子是有事瞒着她呢。自己女儿自己最清楚,除了最近这段时间,染染那是连门都不肯出的,怎么好端端的会贪玩到跑去县城逛街的地步了?   不过知道了她是和顾策一起去的,苏娘子总算安心了许多,也没追问就回自己家了。   如今提起那时的惊惶,苏娘子也直掉眼泪,娘俩对着哭了半天,这才破啼为笑。   苏染染一边依偎着苏娘子认错,一边看着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连给闺女求情都不敢的陈大勇,撺掇她娘道:\"娘啊,我以后再也不犯傻了,自己傻乎乎的以为是为了你好,就什么都瞒着,结果反倒差点把娘吓出毛病来,我这事儿办的太不应该了,以后我改,不过娘你以后可得一视同仁,要是爹和阿策犯了错,你也得一同对待啊,我爹也不能破例哦,这回你可得好好问问,看看爹有没有什么事瞒着咱们的。\"   陈大勇瞒着的最大的事,不就是有关陈老太太和陈家的嘛。苏染染觉得,她爹还是早点把这事交待清楚为好。   她也是到家了才知道,陈老太太这次破天荒的还给她家留了点东西。苏染染早就发现老太太偷偷摸摸的把井里镇着的两只肘子两只鸡收起来了,却没想到她还能大方的给自家各留一只。   苏染染见了篮子里装的东西,立刻心生警惕起来,这会便给她娘打打预防针,免得老太太哪天突然找上门来吓到她娘。   苏染染昨晚惦记着她爹的事,一夜都没有睡好,今日又哭了一场,眼睛就肿了起来。   晌午都没吃饭,晚饭就吃的特别早。   因为顾策说了晚上不回来了,那鸡和肘子就又吊到井里去了,白大娘蒸了蛋,又炒了两个青菜,苏娘子亲自下厨,做了她唯一拿手的红烧肉,就开饭了。   苏染染肿着两只大眼睛,吃着她娘亲手做的香喷喷的红烧肉,觉得这一天经历的所有都被治愈了,连小屁屁的疼痛都可以假装不存在了。   三口人吃着饭说着家常话,自然会提到顾策。   苏染染听到顾策走的时候说今晚要住在徐夫子家补功课,就猜测到,他为了明天能上学堂,应该是约了童大哥他们今晚就一起上山查探了。   她想到自己今天因为说谎和胆大妄为挨了打,再想到更胆大妄为的顾策,忍不住在小垫子上动了动。这小垫子是她特意找出来垫在椅子上的,坐在垫子上能稍微舒服点,疼痛多少能缓解一些。   苏染染夹起一块红烧肉吃进嘴里,一边品味着那唇齿留香的美好感觉,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要请白大娘帮忙再缝两个小垫子,她有一种预感,以后家里的小垫子可能不太够用,最起码也得给顾策也备两个才行。要是哪天他露馅了,就能用得上了。   陈大勇回家了,苏染染自然就搬回自己屋里住了。   等吃完饭,回到自己屋,她立刻翻出了记账的秘密小本本和画花样子用的炭笔,然后脱了鞋就趴到了床上,她决定今天剩下的时间就用这个姿势过了,谁来也别想让她换。   她的秘密小本本,是最近几天准备的,上面记录的,是她给自己和顾策定的不同的小目标,里面的内容只有她自己能看得懂。   她这边主要都是和家人有关的,如今顺利接回爹娘已经做到了,让爹爹从镖局辞工的事,因为爹爹还要在家养伤,可以暂缓,她拿着炭笔重重的勾画了下一个小目标,又将自己读书识字提上了日程,还准备将每日做绣活的时间增加一些,要不然按照她现在的学习速度,等到她能给家人做身衣裳,估计顾策都要去京城赶考了。   至于顾策那边嘛,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考上秀才,然后中举中进士,其他的都可以放下不提。如今让顾策早日下场没能实现,倒是他的画有人上门来求,算是一大进步,应该记一记。   苏染染这边在写写画画,那边又有客人上门了,是石青一家。石大富带着孙氏去了主屋,石青则直接来找苏染染了。   苏染染刚刚收起她的小本本,正在看那日顾策送给她的那幅画呢,那傻傻守着鱼缸的小猫,她越看越喜欢。   石青明显哭过,眼睛肿的比苏染染还要厉害呢。她一进屋就直冲苏染染说对不住,要不是今日她回来的时候被金子洛看到了,苏娘子那里根本就不会发现。   苏染染趴在床上,翘着两只小脚,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哎呀,没事的,阿青姐不要再想了,不过是早发现晚发现的事儿,我们都把我爹接回来了,我娘早晚会知道的啊。”   石青道过歉,自然而然的就诉起了委屈。   她今日去了如意绣庄,多了一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去交活,而是找了一个伙计,打听绣庄收绣品都是什么价钱。结果这一打听才知道,这帕子荷包的价钱都比孙氏告诉她的要高好几文。   等到她去交绣活的时候,收到铜板时发现对方给的价钱比外面小伙计说的还要高,那管事的听她问,一脸的惊讶:“您是石青姑娘吧?我认得你的绣活,怎么你家长辈回去没说吗?掌柜的听她说了你是我家小姐的好友,定价的时候便每样都比正常收的价格多了一些,像帕子这样的小玩意就一件多两文,像上次那种小绣屏,就一件多二百文。”   石青当时臊的脸都红了,也顾不上和苏染染的约定了,揣着铜板出了绣庄的大门就哭着回了家,找孙氏对峙去了。她回去的时候其实还是抱着一些幻想的,希望能从孙氏那要回一些银子,她爹可是说了,那些都给她做私房钱呢。   可惜,孙氏竟然真的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之前的都被她拿去贴补娘家了。   悔恨于自己从前的懦弱和眼瞎,石青又躲在屋里大哭了一场。   如今提起来,石青的眼睛又红了,苏染染看她这副模样,便直言道:“姐姐哭的再伤心,从前的那些也回不来了,有这个时间,姐姐还不如多绣两块帕子,多赚几个铜板呢。”   劝完石青,她自己倒是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想靠做绣活赚钱这件事,一时半会是实现不了了,我得想些别的法子才行。”   石青听了这话也没在意,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家,除了绣帕子赚几个小钱,哪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两个小姐妹聊着聊着,石青就问起了金子洛登门的事,苏染染只说他是来找顾策的,其他的一句没有多说。   石青看她的目光却有些古怪起来,先是莫名其妙的问苏染染对金子洛的看法,接着又旁敲侧击的问起了金子洛的家人还有他有没有定亲的事。   苏染染听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委婉的道:“金大哥定没定亲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如意说过,说她们金家人结亲,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   石青愣了一下:“哦,大户人家都这样吧,那他的亲事,……。” 第34章 这忙帮不了。   苏染染飞快的回道:“他的亲事自己可做不了主, 估计他家中早有打算,是不会放任他自己胡来的。”   这话可是半句虚言没有,要说从前金家只能算是家底丰厚的外来户, 如今金子洛的爹爹当上了县丞, 虽然只有八品,却也算得上小官之家了。   而且苏染染听顾策说过, 这安县的县令是京城来的一个世家子弟, 到这里不过是来添笔好看的政绩的, 等任满就会离开了。如果这两年金子洛他爹能好好表现,再打点好和上官及府城那边的关系,将来说不定还能再升一升, 成为这一县的父母官呢。   苏染染说完,就一直盯着石青看, 石青满眼忧愁, 欲言又止了半天, 硬生生扯开了话题,苏染染心中松了一口气,赶紧捧了之前的小垫子过来, 请教起石青做法来。   其实这种小座垫做法特别简单,连图案都不用配,会些针线就行。苏染染听了一会就明白了, 不由跃跃欲试:“真的这么简单?那我明天找齐东西就开始动手。”   等石青一家走了, 苏染染就慢腾腾的挪去了主屋,直接凑到了陈大勇面前, 笑嘻嘻的打听石家夫妇过来干嘛。   陈大勇的为难都写在了脸上,嘴上却哄闺女道:“没啥事,你石伯父之前听到动静, 知道爹回来了,过来看看我,顺便串个门。”   苏染染也不追问,就是一眼又一眼的看她娘立在桌边的那把鸡毛掸子,话说这玩意从前家里可没有,这一把又是从哪来的?   苏娘子坐在桌前含笑看着这爷俩,顺着闺女的小眼神,好心的给她解了解惑:“白大娘送我的。”   陈大勇最后还是架不住闺女的小眼神,将石大富的来意说了。   石大富这次没有急着出门,一是想借着金子洛攀一攀金家这边的关系,二是前不久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活。   石大富从前是做中间人,给人家牵头各种生意,有时候自己也接一些跑腿的活赚一些辛苦钱。   他这次接的活就是后者,是帮新主顾打理货物和联系押运货物。就是他要以货主的身份去找镖局雇佣镖师,然后还要跟着镖局的人一起将货物送到目的地,给镖局的银子由真正的货主支付,石大富也能赚到一笔辛苦费。   如今石大富想将货物委托给扬威镖局,这本是一件好事,却让陈大勇十分为难,因为石大富那所谓小小的“请求”。他想托陈大勇帮忙安排,让他的货物能和金家的货物一起走。   对于镖局来说,主顾分大小,货物分贵重轻贱,不同的主顾不同的货,收的银子不同,派的人手多少身手高低自然也大有区别。   金家名下的铺子多,他家是扬威镖局的老主顾了,每次他家有货,镖局这边都会在最好的几个小队中选人手。   石大富的货不多,只有两个大箱子,一箱装的是书籍,一箱是瓷器。这两样都是金贵的东西,他打的主意,却是花便宜货的价钱,蹭一蹭金家的车队和镖师,把货物送出去,省下一笔多赚点。   其实这事也不少见,平时镖局里的人互相帮忙捎点东西,顺带点小件的货物,赚点酒水钱,只要做的别太明显别太过份,领队的看到了也会假装不知道。   这件事换成别人来办,其实很容易,对于陈大勇这样守规矩的老实人来说,却是十分为难。   苏染染一听这事儿,就觉得不对,立刻板起了小脸,一脸认真的对她爹道:“爹啊,这事儿咱们可帮不了。这可是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坑镖局的银子,被镖局发现,爹丢了差事都是最轻的,那可能有的麻烦多着呢。万一他的东西路上出了闪失,却没有如实在镖局留档,这事算谁的?万一因为他的货,连累金家的货出点什么问题,这事儿又算谁的?不说爹腿还伤着,没那个本事躺在家里指挥别人帮咱们冒险,就是能做到,这种忙咱们也不能帮,任谁来,任他说什么都不成。”   “爹啊,咱家穷的很,你可是要养儿子养闺女的人,娘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小妹妹呢,咱们做事得稳妥些,咱可不陪他玩这个冒这个险。”   苏染染又将石青刚才打听金子洛的事说了出来:“阿青姐肯定不会凭白无故这么问的,估计石伯父是打算如果爹不答应,就直接去找金家人帮忙呢,所以这事儿咱们就别管了,反正石伯父也不是不认识金大哥。”   苏娘子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等她走了,才对陈大勇道:“这丫头最近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说懂事就懂事起来了,还会照顾人了,也不去闹阿策了,说话办事还跟小大人似的,就刚才劝你那一番话,我都说不出来,弄的我这心里还挺不踏实的,”说到这里,她自己先笑了,接着道:“谁知这丫头装大人没一会,就露了底,这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该不懂的还是不懂,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我看阿青打听人家金少爷,可未必是为了借人雇的镖队运货的事,说不定是那两口子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故意派阿青来打探消息呢。”   陈大勇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我说你这当娘的,说的这是什么话?咱家闺女从小就懂事又贴心,哪是什么突然这样的?我闺女出口成章都不奇怪,有阿策教着她呢,她天天跟在阿策身后,就是每天学上一星半点,那也不是外面那些寻常姑娘能比得了的。啊?娘子说石大哥他们起了什么心思?不能吧?”   苏娘子白了他一眼:“反正这事咱们得留意了,他们想做什么可以,但是不能拿咱家当跳板,等阿策回来我得给他提个醒,让他以后尽量和那孩子约在外面见吧,省得哪天被人钻了空子,咱们说不清,平白因为别人惹了一身臊不说,可不能让他们连累了咱家染染的名声。”   苏娘子这段时间和孙氏疏远了,从前看不清的一些事反而看清楚了,对隔壁心里就多了一分戒心和不待见,到现在也没有缓和的意思。   苏染染给爹娘提了醒,就回了屋抱着她的小垫子研究起来,研究完了偷偷给自己上了药,然后搂着小垫子,趴着睡着了。   在学堂的顾策就没有想趴着就趴着的苏染染那么好运了,自从苏染染挨了打,他这最后半堂课上的就有些辛苦,甚至起了将来要把这学堂的椅子都换掉的荒唐念头。   若是平时,熬到下课就行了,大不了回家之后再像上次那样趴一晚,偏偏他今晚的行程已经定了,那两人都早早的出发,就等着他去会合了,最要命的是,为了时间来得及,他只能骑马去。   这一晚的青阳山之行,顾策还意外多了一个跟班,就是去而复返的金少爷。   金子洛已经出了青阳镇,这才反应过来,他就这么回去不行,他回家了也没用呀,他爹又不知道那位至斋先生会考什么,这事他还是得问顾策啊。   于是,他将自己的小厮打发回金家,去给他爹报信去了,自己则骑马回了青阳镇,他走的时候听顾策提了一句,说要赶着回来上最后一堂课,于是直接跑到至斋学堂外面守门待顾策去了。   顾策并没有瞒着徐夫子,直接将他要上山查探的事说了,只是没说还有别人一起去。   徐夫子不但没有拦着他,反而对顾策可能查探到的结果十分期待的样子,对顾策要借马之事也是欣然应允。   经过上次防灾的事,还有帮金家传话的事,顾策已经发现了,自家夫子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样淡泊名利,他老人家会选择隐居在此教书为生,可能真的是如传言那般是受了身世所累,想入仕途却不得其门。   顾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自己也是少年雄心,盼着将来能学成文治武功报效国家的,自然也希望恩师能早日得偿所愿。   因为时间紧迫,金子洛死活要跟着他的时候,顾策也没有拒绝。唯一的问题是,本就是山路,再加上他受苏染染所累,骑马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下马的时候走路的姿势都不正常了,惹得金子洛频频看他。   上山的时候,其他两人也发现他的别扭劲了,却谁也没说什么,一路上只听得金子洛一直在不识趣的叽叽喳喳:“顾兄这是第一次骑马吗?我第一次跑马回来,也是颠的屁股疼腿疼,下马的时候差点摔了。不过我看顾兄不像是才学骑马呀,我刚才都差点没跟上你。是不是那马鞍做的不好不合用呀?改天我送顾兄一个好点的马鞍吧,免得顾兄下次再颠到屁股。”   顾策闭了闭眼睛,深悔不该对这位起了利用之心,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回身刚说了一句“闭嘴”,就警醒的一把冲过去捂住了金子洛的嘴,然后扯着人躲去了树后。   杨元贺和童前都是有功夫的人,反应只比顾策慢了一点,等到他们也躲好了,刚才听到的奇怪声音又没有了。 第35章 山中惊魂夜。   金子洛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赶紧一把扯住了身旁顾策的袖子。   童前与杨元贺对视了一眼,用手势示意顾策和金子洛小心跟着,他们两个打了头阵, 寻着刚才声音响起的方向一点点摸了过去。   四个人小心的向前摸索了许久, 却一无所获,之前听到的奇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   金子洛长长的松了口气, 扯了扯顾策的袖子就要说话, 却被童前和顾策同时出手捂住了嘴。这两个人面色凝重, 神色丝毫未见放松,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们来的方向。   童前是一个镖师,常年在外行走, 对危险的感知自然要比常人敏锐许多,他总觉得今夜这山上不只他们, 还有什么隐在暗处。顾策这么警觉, 却是让他高看了几分。   他们站在那里半天半动, 直到顾策做出了决定:“既然现在下山可能撞上,咱们就直接去那日的山洞看一看。”   这话竟然是笃定他们后面有人了。   不知何时,月光被云层遮挡住了, 山林中好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其他一点声响都没有, 连山林中那些活泼的小动物都没了踪影。   等到月亮再次出来的时候, 四个人的队形已经变了,改成了童前在前面带路, 顾策和金子洛走在中间仔细查探,杨元贺断后的队形。   顾策手指紧紧的攥着袖口,一边留意着四周, 一边想着家中的事缓解紧张,他一会想到师父的腿伤,一会想到师娘的身体,一会又想到今日苏染染的第一次挨打。   他也是快放学的时候,看到夫子拿戒尺敲桌子,才想明白突然疼的那几下是怎么回事。看来师娘这次是真的气得狠了,竟然都对师妹动手了。小姑娘第一次挨打,不知道会委屈成什么样子呢,这会儿说不定正趴在床上哭鼻子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顾策倒是不紧张了。   童前熟悉山里的路,他们很快就到了之前杨元贺他们差点出事的山洞那里。   童前到了地方,一看就肯定的道:“有人来过,有人动过这里。”   将人救回去之后,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自己偷偷上山来查探过,当时没有发现什么,回去就和谁也没提,现在他却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里乍看起来,和那日一样,就是洞顶塌陷下来,砸到了地面,甚至将周围地面都砸出了深坑的感觉,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区别。   顾策查探了两圈,也肯定的点头:“这下面有东西,被人挖走了,那些人挖到了想到的东西,又将这些土石堆了回去。”   金子洛压低了声音道:“阿策,那怎么办?我们就四个人,也没办法再挖一回呀?要不我回去找点人过来?”   顾策摇头,问杨元贺:“你好好想想,那天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有没有在山洞里看到什么?”   “没有,当时下着雨,那个带路的小子带着我们绕了几圈,就找到这里了。山洞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挺干净的,还备了一缸水,好像经常有人在这边歇脚,其他的就没有了,要是还有什么,我们那么多人,早就发现了。”   苏染染睡到半夜,因为胳膊被自己压麻了,就醒了,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她若有所感,披着一件衣裳站在窗前,望向了青阳山的方向。   午夜时分,青阳山靠近安县附近的山峰,隐有轰隆声传来,接着又有浓烟升起,守城的士兵立刻被惊动了,将可能发生了山崩和起了山火的事一路上报到了县衙。   县太爷立刻召集了人手,一等山上没了动静,就准备带人上山查探组织灭火,却被匆匆赶来的金县丞拦住劝下了,最后是金县丞自己带人上了山。   这一夜对于许多人来说,格外的漫长,对于毫不知情的人们而言,却没有什么不同。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青阳镇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苏家的院子里也飘起了粥香。   白大娘昨日宿在了顾策那边的堂屋,里面有一张榻,睡一个人正好。   她早早就起了,忙忙碌碌的准备好早饭,这会苏娘子已经帮着陈大勇打理好了,白大娘便和苏染染一起将人扶到了院子里坐着,呼吸呼吸清晨清新的空气。趁着白大娘摆桌的空档,苏染染已经陪着她娘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了,完成了娘俩每天的固定活动。   如今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苏娘子怀着身子,比平常还要娇气几分,每日除了早晚,都是能不出屋就不出屋了。于是,早晚陪着娘亲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就成了苏染染的任务。   吃过饭,苏染染便去主屋拿了一包安胎药,要亲自给苏娘子熬药:“我看娘脸色不好,估计是昨日吓到了,夜里又要照顾爹,没有睡好。”   白大娘拗不过她,便教了她一遍,又在旁边看了半天,见她做的有模有样的,这才去忙别的,口中还将苏染染一顿夸。   这一日苏染染特别的勤快,这边要伸把手,那边主动帮个忙的,光茶水就烧了好几壶。   安县那边的消息,是晌午的时候传过来的。   苏娘子自从有孕,就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今天却突然犯起了恶心,还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点酸的,白大娘就出去给她淘去了,最后还真给她找到了,是在一个老邻居那里淘换的枣干。   白大娘提着篮子进了院,就提起了昨夜山里发生的事,老太太又是感慨又是担忧:“咱们守着这青阳山多少年了,哪里发生过这样的事,又是山崩又是山火的。外边好多人都在传,说是要有大灾了,这是老天爷在给咱们预警呢。听说县太爷急的不行,还要去灵隐寺拜见主持方丈呢。还有人说山道已经全封上不让走了,说是县太爷怕有人不知情误入山中发生危险,要我说这是正事,想不到咱们这位县太爷还挺爱民如子的。”   苏娘子听的一脸惊奇,还跟着凑起了热闹,连要不要提前囤点米粮都想到了。陈大勇听的皱起了眉头,到了学堂放学的时间,就有些坐不住了,非要拄着拐杖去院子里走几步,被苏染染给劝住了。   苏染染趁着她娘对年景担忧的时机,就重提了买地的事情,还拉她爹做同盟:“爹啊,你从前不是总说,老百姓手中有田有粮心不慌嘛?那咱也买几亩呗,到时候租出去,只等收租。”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冲着她爹眨眼睛,陈大勇自然赞成买地的事,又听说要租给人种,心里更是有些激动,忍不住偷偷去瞟苏娘子的脸色:“买地是好事,就是在哪买,买多少,租给谁种,可是一门学问,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还有,咱家的银子够吗?”   苏染染认真的道:“买几亩地,就得爹来算一算了,反正收的租子够咱们一家吃,再有些结余就行。”   苏娘子接话道:“银子够不够,得你们把要用的银子数目算出来,我才能知道。至于这地在哪买,租给谁,那还用想吗?自家有人手,难道还去租给外人吗?地买好了,你只管扔给老太太去分配,别的我不管,只要按时给我交租,别缺斤短两就行,我可就是奔着那粮食去的。”   苏娘子这是把顾策上次劝她的话听进去了,也想开了,干脆自己先把话说出了口,她也做一回能得到好名声的好人。   这么大的事,多少转移了陈大勇的注意力,他立刻闷头算了起来,却还是不肯进屋去,非要呆在院子里,直到天彻底黑透了,顾策和金子洛进了院子,亲眼看着他们两个吃完饭,陈大勇才回屋,苏染染也终于不再满院子转悠找活干了。   顾策回来了什么也没说,只说答应了帮金子洛补习,这几日放学都要带他回家来呆一个时辰,看看能不能帮他一把,让他能顺利通过夫子的考问。   关于青阳山的事,外面依然传的沸沸扬扬的,到处都能听到有人议论,各种传言都有。过了好几天,,才总算消停了一些,除了偶尔有人抱怨山道封了出行不便,就再没有后续消息了。   苏染染家里却早就一切如常了。   顾策每日按时去上课,放学就带着金子洛直接回屋补习,一连补了三日才开始忙自己的事。   苏染染这几日也没闲着,她那日坐着小垫子看画的时候突然有了灵感,这几日正拉着苏娘子一起研究她的小猫枕头呢。   不只如此,她还额外给苏娘子找了一个活计。为此,她还特意去找了顾策商量,让他早点把画画出来,又与他商量:“听那日金大哥所说,买画的人手头也不宽裕,出了这些银子,却还觉得只送这一副画像礼簿了,只是苦于惬囊中羞涩,才只能如此。我那日听了,就想着,不如我们卖金大哥一个人情,帮她多送一份礼物。师兄,你觉得,让咱娘照着你的画,绣一幅观音像送给他们,怎么样?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我不想让娘再绣那些普通的绣品去卖了,又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娘的绣功好,我想以后都让她绣这种大幅绣品,咱们靠娘的绣功和你画中的意境赚钱。”   她一说完,顾策就开始铺纸磨墨了:“给贺家的画我早就画好了,如果想让师娘绣一幅同样的绣像,我之前根据佛经故事画的这几幅就不行了,我再重新画一幅。”   苏染染朝桌上插画的瓶子看去,里面果然多了好几幅画。   顾策果然心中有事。 第36章 (大修) 顾策吃醋。   顾策做事喜欢自己动手, 不愿意别人插手,做起事来又一向认真,这会儿却是磨着墨就走起了神。   苏染染看他磨墨磨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还不自知, 再看了看那瓶中积累起来的画轴, 不由心情很好的偷偷感叹了一下,原来顾大人也有如此年轻沉不住气的时候啊, 真是让上辈子猜他心思猜到心累的自己十分的开心又解气。   顾策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忙忙碌碌, 在人前努力表现的和从前没有两样, 却不知道他那个笨队友金小公子,每次听到有人提青阳山上的事,就一脸的紧张和激动, 差点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不能告诉你们”写在脸上了, 早就把他们的秘密泄露了。   陈大勇和苏染染自然猜出来, 他们那天晚上是上山去了, 只是谁也没有去问顾策上山之后发生了什么,反正看这两个少年的模样,就知道应该不是坏事。   苏染染虽然装作什么也看不出来, 还帮他们在苏娘子和白大娘面前遮掩了好几回,心里却是好奇的很,跟有一只小爪子在心里抓啊抓似的, 于是逮到机会就会去逗金子洛, 故意和他说些巷子里关于那场山火的传闻,然后想法旁敲侧击的去套话。   可惜顾策对金子洛的“保护”太好, 每次她才找到机会,还没说上几句话,人就被叫走了, 让她甚是遗憾。   顾策总算回了神,很快磨好了墨,提起笔来开始作画。   苏染染看了一会儿,想起一事,就问顾策:“金大哥以后还来跟着你读书吗?他这两日见过夫子考过试了吗?你觉得他能留在至斋学堂读书了吗?”   顾策听了这话抬头打量了苏染染一眼:“师妹有事找他?他回安县去了,过两天会来见徐夫子。”   苏染染心虚的摇了摇头:“我这不是看他有两三天没来了吗?就好奇问一问。师兄觉得他能通过徐夫子的考问吗?若是他能留下来的话,会不会搬到咱们平安巷来租房子住啊?那天他不是说以后都要过来找师兄一起读书吗?”   “他还是先过了夫子的考问再说吧,过了也不让他来,我忙着呢,没空天天给他当夫子。而且咱家也不是开金矿的,可供不起他天天吃肉。”   最不要脸的是,那家伙竟然还敢和他师娘点菜,说什么下次来还想吃师娘做的红烧肉。   这话里真是满满的嫌弃,说完,顾策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以后他上门,师妹别搭理他,不用把他当客人招待,想点菜更是没有,想吃什么让他自备。”   少年一副吃醋又小气的模样,真是惊呆了苏染染,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顾策吗?   顾策可是从小就喜欢板着小脸,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天天摆出一副“我是这巷子里最乖最懂事最聪明的孩子”,“我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的臭屁模样,看到人家小孩子玩泥巴,都会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调皮的惊讶表情。   就是这样爱干净又傲娇的小屁孩,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副模样。要不是小小的苏染染最喜欢缠着他,他一躲起来就要各种找,还发现不了他的小秘密呢。   这家伙在人前一副不屑于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玩泥巴的臭屁样,背地里却是沉迷于此,高兴了得意了要躲起来玩一会庆祝,伤心了难过了打架输了也要躲起来玩一会,每次玩之前还知道把身上的干净衣裳脱下来,免得弄脏了被师娘发现。   这件事在很长时间,都是小顾策和小染染两个小家伙自以为只有他们知道的小秘密。   不过这都是顾策读书之前的事了,等到他会读书写字了,人家排解情绪的方式就突然变成了写字画画这样高大上的活动了。   现在想起来,两个人小时候她追他躲她猜他藏的日子,也挺快乐的。   可是突然间,家里就变故一桩接着一桩,顾策彻底给自己带牢了沉稳可靠的面具,从那一刻起,她莫名就觉得他变得遥远了。   那时候,她常常有一种无力感,她越是在意越是想要关心他,越是猜不出顾策在想什么,等到后来他入了官场,越发喜怒不形于色,她甚至连他到底是欢喜还是强颜欢笑,是平静还是怒火中烧都分不清了,那是一种特别无力特别挫败的感觉。   直到她栖身画中,与他日日相对,不用忐忑会不会说错话,不用担忧会不会打扰到他的公务,更不用害怕会被请走,她想怎么观察就怎么观察,想看就看个够,除了顾大人不会回应她之外,其他一切都是她梦中祈求的那种相处。   对于顾策的答案,苏染染惊讶过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金子洛上门那几日,石青可是一日不落的跑过来,说是家中不忙,来陪苏染染做绣活,实际上眼睛却一直盯着顾策他们那屋呢,这可把苏染染给吓坏了,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守着石青,就怕她跑去找金子洛,做出什么糊涂事。   若是以后他不会经常登门,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苏染染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苏染染这边松了一口气,那边顾策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一想到前几日师妹和金子洛两个人笑哈哈聊天的模样,顾策心中就别扭又警惕,突然就有些后悔之前教了金子洛那么多东西,甚至在想,他明天去了学堂,要不要去和夫子说一说这件事,请夫子考问那家伙的时候加深点难度?   因为这件事,顾策这画也作不下去了。画画这事其实就是如此,灵感来了,构思画图都特别快,要是感觉不对,下不去笔的时候也是常有的。   顾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后者,他也不纠结了,干脆的放下了笔。   苏染染见他放下了笔,便赶紧将今日过来寻他的另一个来意说了:“咱家终于要买地了,爹娘这几天一直在等你有空呢,咱们赶紧走,去爹娘屋里商量商量这事儿要如何操作。”   买地的事是苏染染一心盼着的,这会就有点小兴奋,顾策却是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从前家中的事,都是师父师娘一起作主的,怎么这次却要找他们两个也一起过去商量了?   他哪里知道,这全都是苏染染的主意。   小姑娘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惑道:“师兄呀,你以后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些事自然要多操心才行啊。咱家以前没买过地,第一次买自然要谨慎,你书读的多,有学问,一会多帮着爹娘出出主意啊。”   苏染染这话说的其实有些心虚,此时的顾策不过十三岁,从前这个时候还是只知道读书的无忧少年呢,如今却要被她拉着提前成长了。   这还是一家人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聚在一起商量一件事。   首先是买地这件事,全家人都是赞同的,尤其是苏染染,就差把脚都举起来了。   陈大勇靠在床头,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对顾策道:“我和你师娘准备把这次杨少爷补的四十两银子都拿出来,咱们自己再添十两,先凑五十两出来。你好好算一算,怎么能多买点,要青石子村附近的,地尽量连在一起的。”   其实这个时候,不是买地的好时机。毕竟今年的谷物已经种下了,却还没到秋收的时候,一般人家是不会在这时候卖地的,不然就要损失一年的收成了,尤其是他们还要尽量买连在一起的。   从前家中大事小情,都是陈大勇夫妻两个一手操持的,苏染染是不感兴趣,顾策却是不好意思去掺和。   如今突然被如此重视,顾策不由挺直了腰板,捏了捏自己的袖口,斟酌了许久,理清了思路才开口:“如果师父师娘是为了自家吃用,咱们就得买几亩良田,余下的买荒地,若是家中尚有余银应付日常开销,短期内不着急有出息的话,我倒觉得全都买荒地更好。“   他解释道:“如今官府为了鼓励开荒,已经将免税的年份延长到了三年。荒地要靠养,头一年没有多少收成,我们也不收租,让佃户多少攒下些粮食,他们也能有干劲。等到第二年的时候,我们再正常收租。之前夫子家里买地,都是通过的牙行,我明日午休的时候先去找他们打听打听价格,若是买的多,我觉得咱们不如直接去找村长谈价钱,将牙行的佣金给他,选地办手续和往外租地的事也托付给他,这样将来咱们可是能省不少力的。”   陈大勇一脸得意的点头:“我就说阿策脑子聪明吧,我看这个法子行。”   苏染染一句话没说,只是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给顾策倒了一杯茶。   和将来在家中也沉默是金的顾大人相比,现在这个明明更喜欢一句话把事情说完,却仍然为了让他们听的明白些一点点细致讲解的顾策,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苏娘子笑着拍板道:“行,阿策,这几日你就辛苦点,好好张罗张罗,我是半点不懂这些的,这事儿就按你说的办,师娘只管出银子。” 第37章 官差上门。   事情定下来了, 苏染染心情大好的去洗了甜瓜,端上来一家人分着吃了。除了苏娘子那份,其他人吃的甜瓜都是在井水里冰了大半天的, 吃进肚子里又冰又甜, 感觉一身的暑热都被驱散了。夜里苏染染还做了一个美梦,梦到了她自己坐在田里, 四周堆满了粮食。   盛夏时节, 人们起的都比往常早了许多。   顾策自从读书之后, 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无论寒暑。从前他起床的时候,家里人都还在睡, 院子里一片寂静,他做什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段时日却是与从前大不同了。   不只是这点, 顾策能感觉到生活中有了许多他说不清不曾留意到的改变, 让他离开时脚步越来越轻快,归家时心情越来越迫切。   因为午休的时候要去牙行,这日他特意早起了一刻钟, 准备多背一页书。   他起床洗漱之后,按照习惯到了屋后的空地,先背了两页书, 然后练了一会拳, 练完拳又将之前背过的两页书温习了一遍。等他再回到院子里,师妹已经陪着师娘在院子里溜弯了, 白大娘已经帮他打好了水送到了屋里,早饭也开始往桌上端了。   顾策练拳练出了一身的汗,和苏娘子打过招呼之后, 便先回屋重新擦洗了一番,然后才出门去主屋帮忙将师父搀扶出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起了早饭。   他发现今日师妹心情极好,浇花端饭的时候,口中都在哼着欢快的小调,猜到她是因为昨日商定的事,觉得好笑之余,心中一动,试探着提出了邀请:“师娘与师妹若是有时间,等我午休的时候回来接你们,咱们一块去牙行打听打听如何?就当出去散散心了。”   苏染染立刻心动了。   上辈子她总听陈老太太念叨要攒钱买地,可惜直到她和顾策离开青石子村老太太也没能如愿,后来她在顾家,也曾听那几位妯娌一脸骄傲的说起她们陪嫁过来的庄子田地都有哪些收成,还要拿这些出息再置办多少田地等等,也是听得一脸羡慕。上次她劝苏娘子时假借金家妇人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上辈子在顾家听到过的。   可是光听人家说要买地买地,她还真的不知道这田地到底多少钱一亩,要如何买卖呢,她想去听一听看一看。   难得女儿想出门,陈大勇立刻二话不说就应了,还说一会要拿银子给他们,路上买东西用。苏娘子却是摇头说她不想去,只是叮嘱了顾策几句,要他到时候留意时间别耽误了下晌的课,又说天热,让苏染染提前备好伞。   和苏染染约好了回来接她的时辰,顾策这才提着书篮出了门。   苏染染上晌的时间,就一直兴致勃勃的缠着陈大勇说种田那点事了,父女两个都是一知半解的,凑在一起说的还挺热闹,苏娘子先是被逗的不行,后面盯着自家男人满面笑容的模样,却是慢慢的不说话了,一脸的若有所思。   因为知道苏染染吃完晌午饭就要出去,白大娘早早的做好了饭。   一家人吃完了饭,苏娘子叮嘱了女儿几句出门要小心的话,就和陈大勇回屋午睡去了。   苏染染换好了衣裳,就坐在窗前,一边画绣样一边等顾策回来接她,结果没等到顾策回来,却先等来了官差上门。   老百姓对官府之人都是敬畏的,白娘子一开门,见到两个衙役打扮的人站在外面,当时就慌了手脚,声音都有点发颤了,半点没有往日的爽利劲。   “两、两位、两位官爷有事?”   那两位倒是挺客气的,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还冲着白大娘笑了笑:“大娘,至斋学堂的顾策是住在这里吧?”   白大娘赶紧点头称是,那人便道:“那就好,我们奉县太爷之命来请顾策的家人,请他们随我们走一趟。”   白大娘想到怀着身子的苏娘子,大着胆子对外面的两位道:“劳烦您二位在这等一等,我先去和主人家说一声。”   说着,她就将门关上了,一路小跑着就要往主屋去送信,被走出门来的苏染染拦了一个正着。   苏染染的厢房离院门近一些,刚才又坐在窗边,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几句,立刻拿起了帷帽和荷包往外走。   她让白大娘先别进屋送信,自己戴上帷帽开了院门,出了门去,向那两个衙役行礼问好,一边将手中的碎银递了上去,一边笑着问道:“劳烦二位大人指点两句,不知知县大人传召我们一家是为何事?可是兄长那边有什么事?不知道能不能请两位通融一二,让小女子一人代表前往?非是我等不敬,实在是爹爹有腿伤在身行动不便,娘亲怀有身孕身子虚弱一直在家中静养。”   这两位听了苏染染的话,都面露惊讶,显然之前并未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两人凑在一起低声合计了几句,也不接苏染染的银子,矮胖的那位更年长一些的,呵呵笑道:“小丫头倒是挺有胆色,与你那兄长有几分相像,你家爹娘倒是好福气。既是你家长辈都行动不便,便多给你们一些时间,我们先回去复命,你快去想法子雇辆马车,让人送你们过去至斋学堂拜见大人吧。”   苏染染听到这里,便放下心来,知道这次多半是好事了,她谢过二人,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回了院子,亲自去主屋和爹娘说起了这事,又拿了银子给白大娘,劳烦她去前街商铺那边寻人租辆马车,过来接一下他们。   还没等白大娘出门,就有金家的人赶着马车上门了。那车夫还是苏染染熟悉的人,就是上次金如意打发赶车送他们一家回来的那位。   一家人半点不敢耽搁,连问一句都顾不上,赶紧换了衣裳上了车出发了,路上苏染染才问这位大叔怎么会知道她家要用车的。   那车夫憨厚的笑道:“是我家老爷得了舅老爷让人过来送的口信,这才吩咐我套车过来接你们去学堂的,听说那边今日来了好多贵人,不只知县大人来了,我家舅老爷还有好几位官爷都过来了,这会儿都在学堂呢,说是过来嘉奖什么人的。”   这车夫应该是得了金家人的吩咐,故意透露消息让他们宽心的。   苏染染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便去关注爹娘的情况。   陈大勇还好,毕竟是走南闯北过的人。苏娘子却是一直绷着一根弦,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软软的向后靠去。苏染染一摸她的手,竟是一手的汗。   这会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至斋学堂外面,此时却是围了不少的人,一个个顶着大太阳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可惜除了守在外面的衙役,什么也看不到。   苏染染他们一来,立刻成了这些人瞩目的焦点。她这会儿却半点也顾不上紧张了,一边要顾着爹,一边要安抚娘,等下了车,她立刻跑去和衙役说明了身份,巧的很,去她家送信那两个衙役也在外面,见了她还好心过来帮了忙,一起将陈大勇搀扶了进去。   至斋学堂里面有一个小礼堂,是每月月考之后,夫子集合所有班的学生宣读成绩,和诵读优秀文章的地方,今日知县大人就选了这里召见众人。   苏染染他们到的时候,刚刚上任不久的金县丞正在讲话,话语慷慨激昂,全是鼓励学子们要好好学成文武艺,将来好报效朝廷报效国家的话,等他讲完,知县大人才出场。   因为知县一行人坐在高台之上,其他人都是在下面听训,苏染染也没敢抬头窥探知县大人的长相,只是听声音,竟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   知县大人半点架子没有,闲话家常一般的就开了口,直接说明了来意,他是来给几位少年义士送赏银来的,顺便见识一下至斋先生考问学生,涨涨学问。   他们此次前来,果然与前些日子山里的动静有关。   据知县大人所说,那夜风大,有上山打猎的生火之后没有熄灭,不小心引起了山火。幸好那夜有至斋学堂的学子和好友一起相约登山夜游,发现了险情,这位学子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带着伙伴们一起成功阻止了山火蔓延和山体继续崩塌,救下了青阳山和山中的无数生灵,立下了大功。   知县大人查明了此事,感叹这几位的少年义气,智勇双全,就起了亲自一见之心,正好听闻今日其中的一位也要来考至斋学堂,知县大人起了好奇之心,便干脆选了这一日过来青阳镇凑个热闹,顺便将赏银送到。   那个立下大功的至斋学堂的学子自然就是顾策了,他的那几位一同做了好事的好友今日也被宣召了过来。   苏染染抬头看过去,就见童年和杨元贺两个人,一个吊着胳膊一个拄着拐杖,虽然都受了伤,却是都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反倒是完好无损半点伤没有的金子洛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四个人中,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顾策一派淡定,应对自如。 第38章 本官等着看你的选择。……   有些人就是这样, 明明站在人群中,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强壮的, 不是衣着最华丽的, 却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顾策就是这样的人。   儿子如此争气, 陈大勇夫妇站在人群中, 腰板都挺的直直的, 尤其是陈大勇,那脸上的笑都没法看了。   苏染染则是趁着大家都看向几个少年的时候,做贼一般往知县大人那边看了几眼。这位大人长的浓眉大眼, 身高腿长,十分英武, 笑起来却像变了一个人, 看着就是一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哪怕穿着官服,也让人畏惧不起来。   一般人会这样觉得,有心人却不会被这表象迷糊住了, 眼睛稍微利一点的,就能从外面那些衙役的状态和下属官吏们对知县大人的敬畏之中看出端倪,推断出这位也是一个有手腕的。   苏染染不敢多看, 看清了长相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只觉得这位有些眼熟,似是曾经在顾策书房见过与他长相相像的人, 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可知不是常客。   她收回了视线,那位知县大人却是光明正大的往这边看了好几回, 引的他身边的人也一直往这边瞟,想看看这边站了什么人。   知县大人慢悠悠的夸赞了一番四人所为,又夸刚才金县丞所言字字珠玑,勉励在场的学子要将那番话铭记在心,这才进入正题,让人将赏银端了上来。   赏银一共二百两,每人五十两。除了赏银,知县个人还送了这四人每人一张他自制的名帖,上面已经分别写好了四人的名字,言明若是将来有事,可以持此帖直接去县衙求见。   若说那五十两银子让人羡慕,这名帖就让人眼红了。   此时在场的,除了至斋学堂的夫子学生,镇上有点头脸的人家,甚至附近消息灵通的乡绅都赶了过来,此时一个个的,看着顾策他们的目光就都不一样了。   该夸的夸了,该赏的赏了,知县大人这才点头让四人离开,转身与前来拜见他的众人寒暄起来。   四个人转身就看到了苏染染他们,顾策立刻一脸紧张的快步跑了过来,其他三个互相看了看,也跟在了他身后。   顾策刚走到近前,陈大勇就伸出一只大手,啪啪的拍了两下少年的肩膀,虽然什么也没说,那自豪之情却已经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了。顾策却是一脸的紧张,眼中还有警惕之色,悄声问他们怎么来了。   陈大勇看他这副样子有点懵,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有官差上门,说是知县大人要见我们,我们就过来了,是金少爷他爹安排的马车去接的我们。阿策呀,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来呀?可是大人传召,我们不来也不行呀。我看大人忙得很,也没空见我们吧。那要不,咱现在就回去吧。”   顾策听了这话,不由皱紧了眉头,苏染染赶紧伸手扯了扯他,提醒道:“师兄,大家都在看着你呢,有事回去说。”   金子洛挺着小胸脯,豪气的拍了拍顾策的肩膀:“没事,有我爹呢,既然他知道这事,还派马车去接人了,那肯定不是坏事。”   顾策闪身让了让,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很无情的提醒某人道:“你要不要躲墙角去背会书?刚才最后那题你答的实在是……。”   金子洛立刻飞扑过去要捂顾策的嘴,童年刚要伸手去拦,人家自己就站住了。原来是有衙役搬了几把椅子过来,放到了众人身后。   领头的传话道:“这是大人的吩咐,念及几位有伤在身,特意赐下座来。大人还说了,让诸位再等一等,待会他还有事要说。”   一群人落了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着了。   那边散的很快,特意赶来拜见知县的人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告辞了,这其中就有金如意她爹。紧接着,至斋学堂的学子们也被打发了出去,连此次随行的人也只留下了几位,知县这才让人又唤了他们过去。   陈大勇被知县大人点名夸赞教子有方,激动的脸都红了,连连摇头摆手的,半天才憋出了一番话:\"草民可不敢当,我这人嘴笨,被您一夸,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不瞒大人,我就是一个大老粗,平日里也就是出把子力气赚点辛苦钱,别的事可是半点力没出。家里孩子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娘子辛苦,在家尽心尽力。学业上更是全靠夫子费心,再加上我家阿策自己聪明又懂事,这才有了今天,今后还要恳请各位多多提携,多帮帮这孩子。\"   他说着,就一手拄着拐杖,开始给知县和他身边的人,还有徐夫子甚至苏娘子鞠起了躬。   金县丞感叹道:“如此拳拳爱子之心,已经足矣,足矣,顾策呀,快扶你爹起来。”   话音刚落,还不等顾策上前,已经有人抢先了一步。   金县丞看着自家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对自己这个亲爹,连一个眼角都没看过来,却一脸殷勤的扶着别人家的爹,简直一脸的懵。   顾策见了金子洛这毫不掩饰的模样,立刻心生警惕,先将苏染染往自己身后圈了圈。   金子洛被他爹瞪的没办法,只好带着几分心虚解释道:“阿策家的饭好吃,我这不是得打好关系,以后才能常常上门蹭饭去嘛。”   知县大人听了这话大笑,笑过后意味深长的对着陈大勇说了一句:“你能将他视如己出,还送他来读书,就很了不得了。”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转向了徐夫子,笑着问道:“本官刚才心血来潮,考问了几句,发现阿策这孩子才思敏捷,基础也打的扎实,听说先生已经让他开始做应试的题目了?这是打算明年让他下场试一试吗?”   徐夫子笑着抚须道:“顾策年纪还小,老夫倒是不打算让他这么早下场,老夫打算让他再学两年,把学问做扎实了再说。”   那知县大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意味深长的道:“年纪小才好啊,就是要年纪小有灵性的时候多去尝试才好,阿策明年就十四了吧,十四的秀才郎可不多见,若是再过几年嘛,那可就……。”   苏染染听到这里,心中一跳,立刻竖起了小耳朵,听起了下文。   可惜知县大人话说到这儿,就没有下文了。   但这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明白了,对于听的人来说,这样的暗示已经足够了,偏偏徐夫子是一个固执的,一心想让顾策多学几年考出一个好成绩,帮他打一个翻身仗,竟然开口就要拒绝。   金县丞看出他的意思,心中叹了一口气,竟是有些后悔非要将儿子送到这里跟着这位至斋先生读书了。可别回头,再给他教出一个小呆子来。   他抢先一步开了口,提点道:“咱们大人一向最关心读书育人之事,前些日子刚向府城那边递了折子,上报想要修复县学校舍,扩大县学规模,若是知府大人那边准了,大人这次可是准备从民间选拔举荐几位学问扎实的夫子到县学任职的,大人说了,这次不拘身份,只要得过举人功名,有真才实学和教书育人的真本事,就有机会。”   徐夫子听了这话,惊的不小心扯下了好几根胡须,竟然也没感觉到疼。   那金县丞看了看知县的脸色,知道自己猜对了上官的心思,便继续道:“至斋先生这几年,可是教出了好几位秀才郎吧?我记得早几年有一位还被府学录取了?这眼看明年又是一场童生试了,大人对本县的学子可是寄予厚望啊,若是明年能再传佳话,就再好不过了。”   徐夫子这下是真的听明白了,忍不住也是一阵激动。要知道,本朝的教谕可与前朝没有官阶未入流的不同,本朝教谕训导可都是有品级了,哪怕是区区八品从八品,也算入了官场的门槛了。想他这辈子受身世所累,空有功名,却只能避居此地另辟蹊径,不就是为了这个为了一份不甘心吗?   想通了这些,他当即点头:“大人一心为我县学子着想,破格提拔人才,实在让人敬佩,也是我等读书人和这些年轻人的福气,我等自然应当支持。老夫回头就勤加督促他们好好读书,像顾策这样的,就都让他们下场试一试。”   知县大人笑而不语,又招手唤了童年和杨元贺上前,对他们二人道:“我观你二人的身手都不错,以后勤加苦练,定能大有作为。不知你们对将来要走的路可有何打算?可曾想过要投身军中报效国家,或者凭着一身本事为老百姓做些事?”   这两个被问话的都有点发愣,急的金子洛隔着顾策就去扯杨元贺的衣裳,结果还没碰到人,就被顾策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小动作拦了下来。   那知县大人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爽朗大笑,笑过之后又道:“看来几位感情好得很,难怪在那凶险境地,能彼此相助一起安全抽身。本官一向惜才,见到这样的少年人,忍不住就想出份力。哈哈,正好本官身边还缺几名身手好的护卫,你二人若是有意,改日可来寻本官,若是不愿在县衙做事,想要投军,也可来寻本官代为引荐。这事不急,你二人且回去好好想想,哪天想好了,直接来县衙找本官就是。”   这一通话砸下来,众人就都有点发晕,就好像大晚上的走在街上,突然被金元宝砸的发晕,结果发现那金元宝还不只一枚的感觉。   别人晕,金子洛也晕,他等了半天,见知县大人都已经准备走了,却半点没有提他,不由心急的一点点往前蹭了过去,那小模样看的他爹眼角直抽,忍不住喝道:“你这小兔崽子,有话就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金子洛被他爹吓了一跳,忍不住拍着胸口委屈的道:“爹你注意点形象,这又不是在我的院子,大人还在这呢。我就是想问问,大人身边还缺不缺端茶倒水研磨的呀?您也直接给我安排点差事呗,这样我爹就不用天天逼我读书考功名了。大人可不能偏心呀,我可是比他们长的都好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已经自动把顾策排除到了“他们”之外。   知县大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大笑,对他道:“行,你这差事本官先欠着,等你把书读好了再来寻我吧,本官的书童起码也得会些文章吧。”   像是特意为了让人知道他对顾策的格外赏识一般,这位知县大人一直将顾策带在身边,直到上轿之前,才转身拍着他的肩道:“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好好努力,若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管来寻本官,本官等着看你的选择。” 第39章 她把顾策堵在了灶间。   顾策自然听懂了这位大人的言下之意, 他在告诉顾策,如果顾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以去找他帮忙。   今日知县大人一见到顾策, 就一脸惊讶, 后来言谈之中几次有意提及顾策的家世。顾策心中隐有猜测,就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   他被陈大勇救回来收养之事, 这镇上人都知道, 他们自己也从未想过隐瞒, 要不然也不会让顾策连名姓都不改,还给他独自立户了,因此顾策提及此事, 神情落落大方,毫无悲凄黯然之色, 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知县大人听了他的事, 当时并未多言, 后来却寻机特意将他叫到身旁,直言相告,说顾策的长相与京中一户人家中的男丁很像, 尤其是和其中的一个长辈特别像,那家很可能与顾策的身世有关。   顾策听了,沉默的退了下去, 竟然未曾再上前出言询问, 因此知县大人临别之时才会再提此事。   顾策眼中纠结之色一闪而过,还是领受了这份好意, 低声问道:“大人说的那位长辈,他和家人可都安好?家中还有别的子嗣吗?”   知县大人显见与那个和顾策相像的人不太熟悉,凝眉想了想, 先挥退了身边人,又招了一个心腹过来问了几句,这才道:“算是挺好的吧,恩荫之家,子嗣不多,除了后宅热闹些,其他还好。”   顾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起身道:“那就好,这样学生就放心了。多谢大人,此事学生就不再去叨扰大人了,若是有缘,他日学生进京,自会相见。”   知县大人闻言有些意外:“哦?为何?你不想寻回自己的身世吗?就没有其他想知道的了?万一那家家世显赫?”   顾策没有解释,只是侧身望了陈大勇一行人的方向一眼,眼中满是温情。   知县大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进了轿子,队伍蜿蜒而去,直到拐的不见了踪影,顾策这才收回目光。   童年和杨元贺一直侯在不远处,此时方上前来,与他告辞。   顾策笑道:“师父这几日一直念叨你们两位呢,既然来了青阳镇,就到家中坐一坐,一起吃顿便饭吧。”   旁边特意过来找顾策打探消息的两位学子听了这话,都羡慕的看了童杨二人一眼。   他们这位小师弟平时看着温和有礼,待人接物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其实却时时都与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很少与人走近,更别提邀人去家中作客了,他们两个在至斋学堂,已经算是与顾策极为相熟的了,就从来没有过这份殊荣。   童杨二人可不知道这两位学子在想什么,他二人应了邀约,就先去马车上等着了,留下顾策与那二人说话。   陈大勇出来的时候,是金子洛唤了他爹身边的随从帮忙将他搀扶上马车的,半点没让苏染染操心。   苏染染扶着她娘走在人群的后面,慢慢的走到了马车旁,苏娘子捧着那五十两银子,神情恍惚的上了车,苏染染却立在原地没动,而是不放心的看向远处的顾策。   因为隔的远,她听不到那边的人都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位知县大人拉着顾策说了一些话。她还看到县衙的人离开后,顾策紧抿着嘴唇站在那里,身影看着格外孤寂,直到童杨二人与二位学子上前与他说话,他身上的萧冷孤寂才退去。   苏染染心中因为那位知县大人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带来的不安越发的浓了。   官差上门的突然,她直到知县大人话语间点出了顾策只是爹爹养子身份时,才想起了这位大人的来历。据说这位大人可是从京城来的,到了安县这样的小地方,不过是来混政绩的。   她立刻想到了顾策的身世。   京城来的人,家世又好,那十有八九是见过后来的武安侯现在的武安侯世子顾明远的,这顾明远就是顾策的亲爹,她上辈子的公公大人。   偏偏顾策与他那位糊涂爹长的太像了,像的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父子俩。   就是因为这份相像,上辈子顾策得中之后,才会被人怀疑上了身份,还报信到了武安侯府去。而她那位糊涂的公公也是听了人言,又凭着长相,连调查都不曾,就急呼呼的赶在殿试前跑来认亲了,压根都没想过那些“好心”人急着让他认回顾策抱着的是什么居心。   可怜上辈子的顾策,顶着这张脸,在青州府晃悠了十多年,府城去过,府衙进过,县衙进过,竟然没有遇到过识得顾明远的人,偏偏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白白受了那府中人的拖累。   这辈子,明明她改变的都是自家的一些小事,怎么如今不只身边人的命运变了,连顾策的身世也要提前被揭露出来了吗?   那他会离开她们,提前回到京城去吗?   这是苏染染从未想过的,想到顾策若此时回去将会面临的窘境,她的心就揪紧了。   顾策和来打听消息的两位师兄分别之后,就来寻金家的马车了。   他还未走到马车旁,远远的就看到自家师妹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不安,好像迷路的小动物一般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眼巴巴的朝他看过来。   他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先帮苏染染将帷帽上的面纱摘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小声问道:“师妹怎么还不上车?”   “我等师兄一起走。”   苏染染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不舍和担忧。   顾策听出了苏染染的语气不对,可惜他自己刚才手欠,将那面纱放了下来,这会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得暂时放下疑问,让她先上车。   “我与童大哥他们一起走,他们雇了马车过来的,我邀了他们去家中用饭,你们先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苏染染她们坐的那辆车先到的平安巷,后面那辆车中途转了方向,比她们晚了一些。   马车到了巷子口,苏染染就看到了伸长着脖子在那等着的白大娘和石青两个人,两人都识得金家的马车,都凑了上来,白大娘见三口人都坐在车上,平安的回来了,这才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挥着手道:“家里说,家里说去。”   巷子里大榕树下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好奇的跟在马车后面,一路跟到了人家家门口。   一家人下了车,立刻有那好事的凑上来问长问短的:“大勇兄弟,不是说你们被官差带走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没事了?那些官差找你们干啥呀?”   陈大勇听的脸都黑了,不顾自己一条腿还没痊愈呢,就倚在门口,扬高了声音一脸自豪的和人家讲起了顾策被知县大人点名夸奖的事,还说了他自己被大人称赞了教子有方的事。   陈大勇话没少说,却聪明的半点没提赏银的事,就这已经把半信半疑的街坊邻居听的一愣一愣的了,一群人围着他,惊呼声不断。   陪在陈大勇身边,虚扶着他的石大富也听的入了神,满脸的羡慕。   这可真是儿子都是别人家的好,同样都是读书人,他却不敢奢求他家大宝能像顾策这样出息,帮他在知县大人面前露露脸,他只盼着他能多学几个字,将来能做个账房啥的就知足了,毕竟自家知自家事,自己家的孩子没有人家的天份,再羡慕也白搭。   石大宝比顾策大两岁,却是和顾策同年上学的,两个孩子还是一起去的至斋学堂,结果一个被夫子视如至宝的收下了,另一个却被拒之门外。因为这个,头两年孙氏时不时的就要酸上那么一段时间,这两年才算认了命,不再自己没事找事了。   陈大勇这一说,就说了许久,直到顾策他们到了家门口,拎着酒菜的三人下了车,那些人才一步三回头的散了。   苏染染早就陪着她娘先进了院子,苏娘子捧着那五十两银子,直到进了主屋还恍惚着呢,就有点做了美梦还没醒的感觉。她一遍遍在心里惊叹,这才几日的功夫,阿策那孩子就又赚了五十两啦?这年头银子这么好赚的吗?   直到外面那些人的嚷嚷声传进来,她才警醒过来,抱着那装银子的匣子一溜烟的进了内室,将银子藏了起来。   苏染染没跟着她娘进屋,她在院子里拦着探头探脑的孙氏呢。   孙氏自然听得到陈大勇说的那些话,这会就凑到了苏染染身边,打探道:“染染呀,你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呀?那县太爷就光嘴上夸夸你们,没给点实惠的?我看你娘怀里抱着东西呢,那是啥呀?县太爷赏的?”   苏染染摘下帷帽,伸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觉得舒坦了一些,这才反问苏氏道:“伯娘,你问这个干嘛呀?别管是什么,是我们刚才街上买的还是得的赏,伯娘都别想了。石伯父可是说了,让我们以后不能再借银子给你了,借别的也不行。对了,伯娘,好好的,外面那些人为啥说我们被官差带走了呀?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孙氏脸一红:“你这丫头胡说啥呀,谁想找你们借东西了?我怎么知道他们为啥这么说。”她说着,一甩手,有些心虚的就往主屋走去:“我去看看你娘,陪她说说话,她怀着身子,猛的经历了这一遭,别再惊吓到了。”   白大娘也想到了这一点,跟着进屋去了。   苏染染却一直盯着门口,眼看着顾策将她爹扶了进来安置到躺椅上,又安置了客人落座,看着他接过了童杨二人手中的酒菜,送去了灶间,她立刻跟在顾策身后,悄悄走了进去,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灶间的门,将人堵在了里面。 第40章 姿势不对和青阳山上的真相。……   顾策是习武之人, 耳聪目明的,苏染染一跟上来他就听到动静了,这会放好了手中的东西, 回身一看, 就被自家师妹这偷偷摸摸的小模样逗笑了。   小姑娘一脸严肃,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板着小脸快步走上前来, 一副很凶的架势, 凑近了他,问道:“师兄,那个说话怪怪的知县大人拉着你都说什么了?”   小姑娘大概是怕被人听到, 声音小小的,还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让她刚才撑起来的架势瞬间破了功。   顾策盯着小姑娘那小扇子一般眨个不停的眼睫毛, 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每次他要出门, 都会伸着小胳膊拦在院门前,总想装作凶巴巴警告他不许丢下她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苏染染被他的一言不发弄的心又沉了几分,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 追问道:“师兄,他到底说什么了,我看到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顾策此时正好站在灶台前, 被她步步紧逼的只能一手撑着灶台向后仰着身子了, 他觉得自己再不回答,估计就得进锅里去了。   他眨了眨眼, 想了一个借口:“墨大人嘱咐我要好好读书,争取明年考个好成绩。”   苏染染明显不信,但是她已经听到了有人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只能急匆匆的道:“师兄,人心险恶,你长的这么好看,在外面可千万不能轻信……。”   她话还没说完,灶间的门就被人一把拉了开来,吓得苏染染跟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一伸手就推着顾策躲到了厨柜和墙角之间。   被小姑娘压着委委屈屈缩在墙边仿佛见不得人的顾策:“……?”   从刚才到现在,他怎么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呢?他看了看抵在他胸前的小脑袋,觉得可能是他们的姿势不太对,说话的人也颠倒了,两个人的位置也不对。如果对调过来,换成他把小师妹压在墙角,……。   顾策偷偷想了一下那样的画面,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扼制住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万幸的是,苏染染一直紧张的盯着门口,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这边。   白大娘拎着一篮子刚摘回来的菜,刚拉开灶间的门,就被窜过来的童年热情的拉走寒暄去了。   苏染染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刚想直起身子出去,就被顾策一把搂住了腰,带着她往厨柜后面又躲了躲。   折回来的童年把从白大娘手中接过来的那篮子菜,顺手放到了灶间的窗台上,然后就一不小心喵到了一点什么。   可怜的十八岁还没娶上媳妇的孤家寡人童年脸上一红,心里发出了灵魂三连问,现在的弟弟妹妹胆子这么大的吗?还是现在想娶媳妇都得要趁早了?这就是他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冷炕头的原因吗?   短短的几步路,童年胡思乱想完了,已经在心里呸呸呸的骂了龌龊的自己一顿,人家两个还小呢,他在这里想什么有的没的呢。   这回没人了,苏染染也终于意识到,是她太慌了太心急了,今日根本就不是问这件事的好时机,外面还有客人在呢。   她是真的太慌了,比当年知道顾策决定一个人去外地上任,决定把她一个人留在顾家的时候还要惶恐。因为她知道,若是这辈子顾策就这样回了顾家,那就和她们再也不是一家人了。   她到今天才发现,她自以为的放下,只是放下了对顾策的男女之情。可他除了是她曾经的夫君她深爱过的人,他还是她的家人。   她重活一世,畅想了许多未来,不自觉的把未来每一项安排中都加入了顾策的身影。在她的设想里,从来没有天各一方,慢慢淡忘,不复相见这一项。她甚至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可能会先离开这个家。   最后,在这光影照不到的角落,她还是将心中的忐忑问出了口:“顾策,你会走吗?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找上门来,你会不会头也不回的和他们离开?如果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和爹娘了,还有没出世的弟弟妹妹,他们还没见过你这个大哥呢。”   她倔强的咬着嘴唇,好像他说一个不字,她就会扭头就走,再也不理他了。她甚至心中发恨的想,要是他就这样无情的走了,她就带着爹娘和弟弟妹妹一起把他忘掉,一家人重新开始,假装他没出现过。   顾策很确信苏染染不可能听到他和知县大人说的那些话,就是听到了,也不应该会联想到他找到家人的事。他按捺住心中的震惊,斩钉截铁的答了一句:“不会。”   童杨二人和后来赶过来的金子洛都带了酒菜过来,白大娘的晚饭准备起来,比平日里还简单省事,只是炒了几个青菜,蒸了一大锅米饭,又额外蒸了一锅馒头备着,其他的硬菜和酒都是这些客人自带来的。   要摆桌的时候,金子洛看了看隔壁石家的院子,小声问:“咱们在院子里说话,那边能听到吧?咱们还是把桌子摆到屋里去吧,说话还自在,我还有大消息要说呢。”   童杨二人也是连连点头,一脸赞成的模样。陈大勇看这几个孩子神神秘秘的,笑的不行,这是有啥天大的秘密要说呀,还得躲到屋里去。   最后那席面摆在了主屋的堂间,苏染染母女在隔壁屋开了一个小桌。   白大娘是一个有眼色的,把席给摆好,就摘下围裙准备先回家去了,还说等晚点席散了再过来收拾。   苏娘子娘俩一起去了灶间,给她装了满满的一碗肉菜回去,又装了同样一碗,让苏染染送到隔壁石家,算是答谢石大富刚才让石青送过来的那壶酒的。   石青过来送酒的时候选的有点巧,正好是金子洛骑马过来到了门口,她正好推门出来,两个人直接在苏家的院子外面就遇上了,还一起进了门,看的苏染染小眉头直皱。还好石青送完酒就走了,没有多逗留。   等众人动了筷子吃了一会儿,每个小的都讨了一杯酒喝,金子洛的大消息就来了,砸的陈大勇晕头转向的,连苏娘子在隔壁屋听了一个开头,都惊的和苏染染一起跑过去听了。   陈大勇惊的连话都要不会说了,不停的扒拉着自己的耳朵,小声嚷嚷:“金少爷,你刚才说啥?我这是一杯酒下肚就喝多了?啥钦差?啥银矿?你们立的啥功?知县大人不是说,是你们发现了山火,及时扑灭了,这才赏你们的吗?这咋就出来银矿了呢?”   苏染染也是听的心肝发颤,这又是和上辈子不一样的事,上辈子直到她和顾策进京,这青阳山也没听说挖出什么银矿来呀,倒是后来因为总出事故,听说官府把一部份山头封上不让人进了,难道是因为那时候才发现了山上有银矿。   顾策板着小脸看过来,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显眼是在怪金子洛多嘴把事情说出来了。他家师娘和师妹一向胆子小,回头吓到了怎么办。   哦,他家师妹现在胆子不小了,都敢把师兄堵墙角了。   顾策这样想着,心情又好了几分,起身去搬了椅子过来,扶着苏娘子坐下了,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这才示意金子洛继续说。   金子洛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忖顾策,明明对方年纪比他小,人家一瞪他,他就不敢往下说了。   如今顾策眼神示意他继续了,小少爷倒先委屈上了:“阿策你刚才瞪我干嘛呀?我又没去外面乱说。我这不过是让伯父伯母提前知道几天罢了,只要咱们别再往外面传就行了。再说这青阳山上有银矿的消息,等钦差和围山的驻军来了,慢慢的也得传出来。”   顾策故意吓唬他:“官府要公布消息,那是官府的事,要是事情提前从咱们口中传出去了,那就是罪过了,不但今天的赏赐都得收回去,说不定还得被治罪呢。”   金子洛撇了撇嘴:“我说来找你们,我爹都没拦我,还让我以后多跟你来往呢,他们说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爹也没叮嘱我不许说,那肯定就是能说的。你别打断我,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先给他们讲讲那晚的事。”   喝了几口酒的小少爷脾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立刻绘声绘色的讲起了那夜的惊险,说到激动处,人都站到椅子上去了。   苏染染他们这才知道,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策他们又立的是什么功。   原来那日,顾策他们上山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他当时就起了疑心,等到了山洞那里又发现了一些痕迹,还发现山洞塌了之后埋上的地方都被人重新挖开过,就怀疑这下面有东西了,于是就带着人一路往前找去,果然又找到了不少痕迹,最后在那片山头兜了好多圈子,终于发现了一处刚挖开还没来得及掩藏好的银矿矿脉。   顾策半点没敢迟疑,当机立断就找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放起了火。情况危急,他怕那些偷偷跟着他们的人狗急跳墙,这才放火想引起安县那边守卫和等在山下的金家随从的注意,同时又能借着这火起掩护自己人下山。   至于这山上的护林人,他是不敢指望了,顾策当时就猜到,这护林人如果不是被这些偷偷来挖矿的人收买了就是已经出事了。至于那山崩的动静,却是之前偷偷在这里挖矿的人故意炸的,为了将露出痕迹的银矿再次掩埋。   还好顾策决定带着金子洛上山之前,就偷偷示意他的一个小厮回金家报信去了,说是他家七少爷执意要以身涉险,上了随时会有落石塌方甚至还有可能藏着火、药的青阳山,县丞大人得了信,这才能及时带人赶到,还顺便将那几个和他们缠斗在一起的歹人抓了一个正着。   至于后来传出来的山火山崩上天示警什么的,都是县衙为了后面的封山借机放出来的借口。   童年拿起几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边吃边道:“早知道那果真是银矿矿脉,咱们当时就该挖一些带出来,到时候娶媳妇的银子就有了。也不知道对咱们动手的那些人,之前挖了多久了,不会已经挖的七七八八没剩多少了吧?那几个也是练家子,亏了当日他们留在山上的人少,要不然咱们几个怕是都得折在那里。”   金子洛学着他的样子,也往嘴里扔了两粒花生米,一边嚼一边道:“童大哥你可别逗了,那直接挖出来的,可没法直接拿出去花用,咱们要是真的弄了,还得想法子找地方藏呢,不够费事的。大人不是给咱们赏银了嘛,你就当是那天自己赚的吧。那山上的银子应该还多着呢,要是被挖的差不多了,墨大人带人上山查探之后,就不会立马往京城递折子了。那要来接手银矿的钦差,可是皇上派过来的。等他们到了,这周围的几个山头都得封了,别的还好说,我爹说那些靠山过日子的人家要受影响了,不只周边这几个山头不能上去了,别的地方说是也要派人勘探,要是也有矿脉也得围起来,派军队的人过来驻守。”   金子洛又摇头晃脑的道:“不过这些都和咱们没关系了,你们还是好好想想今日墨大人说的提议,看看将来要选哪条路吧,这银矿被人偷挖的事,说不定会牵扯出多大的案子呢,咱们几个的事肯定不能说出去了,能得的赏也就这么多了,倒是将来的前程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最起码可以趁着此事和墨大人交个好。这位你们别看年轻,那可是折子能直接递到御前的人。”   对于知县大人所说的两条路,童杨二人都很心动,都表示还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倒是顾策,明年下场的事,就这样突然定了下来,也算意外之喜了。   话题自然而然的就从山上的事转到了顾策要下场的事上,苏娘子被吓的惨白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阿策啊,现在距离明年的童生试,可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可得好好准备呀,我爹说了,让你好好考,借着这次立功的东风,多积攒点好名声,如今风向不一样了,考官排名的时候,除了真才实学,考生的品行声名也会考虑在内的。唉,可惜了,你这次找到银矿的事不能往外说。哦,我爹还吓唬我呢,说你那火放的好,就好在提前让我们挖了隔断了,要不然真的全烧起来了,咱们就不是功臣,反而都要挨板子了,而且说不定自己都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提到顾策明年要报考童生试的事,陈大勇夫妇和苏染染立刻顾不上震惊后怕了,都竖起了耳朵听着,这可是家中接下来最大的事了,马虎不得。   不过这事今日刚定下来,顾策除了表示愿意下场一试,从此要更加刻苦之外,其他的还要再找夫子商量,现在倒没有别的要注意的。   就算是有,家里人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倒是把银子备足了,才是正事。毕竟这头两场还好,最后一场还要去府城考呢。这么一想,还好顾策这次又得了五十两赏银,让陈大勇夫妇的底气足了不少。   他们可想不到,这五十两赏银苏染染已经惦记上了,这一会功夫,她可不只想买地了,还有了更大的主意,只是她要再确认一下消息。   “金大哥,你刚才说的封山之事,已经确定了吗?到时候咱们都不能上山了,那山道怎么办?也不能走了?”   金子洛连连点头,就差拍着胸脯向小姑娘保证了。   苏染染觉得,她这些日子苦思冥想想给她爹找的能赚钱的营生有了。那山道不能走了,大家伙想去县里可就要绕远还不方便了。   这可是一个赚钱的机会,她家可以买辆马车,每天来回往返安县、青阳镇及周边的村子呀。   不过这事,还得回头和家里人商量,更要先留出顾策要用的银子才行。   这会儿,她倒是还有一个疑问,想让金子洛这个有爹万事通的给解惑呢。   “金大哥,你还没说那天师兄他们上山要查的事呢,那山洞塌了到底是不是意外呀?是真的凑巧赶上了还是有人要害杨大哥呀?还有我爹他们遇到的那场落石呢,也是意外吗?”   顾策听着她这一口一个金大哥杨大哥童大哥的,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些后悔将这几个家伙请到家里来了。下次再有这种时候,还是在外面打发了他们得了。 第41章 醉酒的顾小夫子。   热闹的席间因为苏染染的话突然一静, 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这话问的太唐突了,这事若是与杨家也有关系, 岂不是问到了人家的隐私, 让杨元贺不自在吗?   她正想转移话题描补一二,童年已经挥手道:“我们那日在山道上遇险, 我事后就去查探过了, 应该就是意外。”   金子洛点头:“落石应该就是暴雨导致的, 但是应该也和那帮人在山上这挖那挖有点关系,不过这个就得懂行的人来看了。倒是杨兄那边嘛,挺让人无语的。“   他看了看杨元贺那边, 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示意他继续说,这才把事情说了, 听的众人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凑巧了。   那日给杨元贺带路的镖师, 还真的被人收买了, 想在他们下山的路上设点绊子,让杨元贺受点伤。   那人选来选去的,就把他们带到了那个山洞躲雨, 他自己趁着大家躲雨的时候,借口出来探路,在山洞前面那条下山的路上动了手脚。   他哪里知道, 这山洞可不只表面那点地方, 那里可是挖矿那帮人的一个据点。那山壁上有一扇隐蔽的门,门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山洞, 里面装着的都是还没来得及运下山的银矿石。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有人在暗处守着,杨元贺他们一靠近就被人发现了。   那个镖师动的那点手脚都被人家看在眼里, 对方就误会了,还以为杨元贺他们是发现了什么过去抢夺矿脉的,要不然怎么会找来找去,一路寻到了那个山洞据点的?   对方思来想去,就决定先下手为强,想着直接将山洞炸了,连人带东西一块埋了得了,谁想到陈大勇突然带人找来,还将人强行带出去了。   那个带路的镖师见来了人接应,怕暴露了自己,就引着他们绕过了自己设的几个陷阱,离开了那块地方。   暗处的人一路跟着他们下了山,这才发现自己这边可能弄错了,等确定陈大勇他们真的下山走了,就折返回去,冒雨带人过去将被埋住了的那些银矿石挖出来弄走了,也算毁灭了证据。   说到这事,童年有些懊恼:“是我大意了,那日去山上查看,竟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陈大勇拿起一杯酒,一口干了,拍了拍童年的肩膀,一脸后怕的道:“还好你那日没有发现什么,撤回来的快,要不然怕是就下不了山了,那些人心狠手辣的,手上说不定沾着多少人命呢。要不然,怎么能瞒了这么久都没被人遇上过?是我大意了,才歇了没几日,就失了警惕性。那日我该拦着不让你上山的,还有你们,还好你们这次都没出什么大事,这是比什么赏银都重要的。”   他此时想来是真的后怕,尤其是几个孩子约着上山的事,他当时就应该拦着的,虽然现在的结果看着是好的,却实在是太凶险了。   杨元贺此时站起身来,给陈大勇敬了一杯酒,再次道谢:“多谢陈叔带人上山找我,救命之恩不言谢,日后再报。”   陈大勇摆了摆手,憨厚的笑道:“这事儿小少爷以后就别提了,就让它过去吧,不开心的事总记挂着他干啥呢。你们几个年轻人,都是好的,以后若是不嫌弃,就常来家中找阿策玩吧。我家阿策人很好的,聪明又重情义,就是总爱闷在屋子里读书,不爱和小伙伴出去玩。今儿难得你们来了,家里这么热闹,咱们再喝两杯,阿策年纪小,本不该再让他喝,但是这次你们都算历劫归来,就破一次例,阿策也再来一杯。”   今日有喜事临门,又有好酒好菜,刚才他们就已经干了好几杯了,连从来没有饮过酒的顾策都破例喝了一小杯尝了鲜,喝完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大家,很少说话。   直到这会儿,金子洛拿起酒壶又要给大家倒酒了,他才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酒杯,一本正经的道:“不喝了,一会儿还要背书抄书呢。”   金子洛毫不在意的道:“夫子都给你们放假了,你就不能歇一日,今日就别背了呗,明早醒来再说。”   顾策挑了挑眉:“不行,业精于勤,荒于嬉。”他说着,歪着脑袋看了看金子洛:“一会儿你和我一起背,今日夫子的考问,你答的不好,我明明都给你划定范围,帮你猜题了,你听听你答的都是什么?简直太给我丢人了。”   扎心了的金子洛:“……。”   没等他说话,顾策拿起一支筷子,在碗沿上啪的敲了一下,突然就生起气来,那模样和徐夫子发火的样子有点像。   严厉的顾夫子斜了金子洛一眼:“给你一个机会,再答一遍夫子出的第三题和第五题,还答不好,就和我去抄十页书。”   金子洛悄悄的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一脸着急的模样:“哎呀,我怎么给忘了,我来的时候,我爹说了,让我早点回去呢,说有事吩咐我。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喝吧,我就先告辞了。”   可惜,他现在说要走已经晚了,人家顾夫子已经考问上了。   童年忍着笑,背着那两个偷偷和众人眉来眼去:“喝、醉、了?阿策兄弟这酒量,就那么一小杯,啧啧,……。”   苏染染这会儿也是哭笑不得,顾策可不是喝醉了嘛,他这个人,哪哪都行,就是酒量不行。   顾策的酒量不行,喝多了之后,没人招惹的话,却是特别的安静乖巧,看着跟没事人一样,任谁也发现不了端倪。但是就怕有人在他面前提和读书有关的事,要不然就立马露馅,还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好像现在这样。   当年她们成亲的时候,一杯交杯酒进肚,她只是被辣到了,眼泪汪汪的,脑子却是清醒的很。顾策却是正好相反,看着面色如常,半点变化没有。其实却是已经醉的厉害了,只是强撑着等着散场呢。   偏偏顾策这个读书人在乡下人眼里,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平日里可高攀不上,如今难得找到了一个机会,就有人起了头,闹腾着让顾策这个新郎倌作首和成亲有关的诗给他们听,他们才能走人。   结果没成想,酒醉的新郎倌作起诗来就停不下来了,直到把所有人都吓跑了,还在继续。   于是,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苏染染就被那起哄的人拖累的,听了几乎一夜的诗,直到快天亮了,顾策自己写累了背累了,这才消停下来。   等到金子洛被顾策揪着去了他的书房,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阵大笑。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散场。   童年临走前,单独进屋找陈大勇说了一会话,这才捎着杨元贺一起回安县去了。   苏染染这会儿才知道,自从那日上山之后,杨元贺就回了之前陈大勇租住的那个小院子养伤,一直躲着没回府城。她想起被陈家老太太搜刮的没剩什么的院子,就有点脸红,人家杨少爷决定不退租回去住时得多么的惊讶呀。   那两位走了,金子洛还被顾策扣在书房抄书写字呢。   苏染染正收拾着,石青就过来了:“我过来帮你收拾收拾,省得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等两个人收拾完灶间,那金子洛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总算从顾策的书房脱了身,见了苏染染就凑了上来:“染染妹妹,顾策睡着了,我就先回去了。我估摸着,他晚上得醒。他第一次喝酒,醒了肯定难受,你和伯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帮他煮碗醒酒汤备着吧。”   石青闻言,上前了几步,站到了苏染染身边,接话道:“别麻烦婶子了,这大半天的,她肯定也累坏了,醒酒汤我会煮,还是我来吧。”   其实苏染染也会煮,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她便没有出声,只是笑着冲金子洛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就算和他道别了。   金子洛说是要走了,却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没有动步。   石青看他眼睛也不眨的一直盯着苏染染,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就上前一步道:“金大哥,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能和我到后面一下吗?”   “不行,”苏染染一把拉住石青,撒娇道:“阿青姐姐,你要和金大哥说什么呀?我也要听,你就在这说吧。”   石青要说的话,当然是不能当着苏染染面前说的,便只好冲金子洛使眼色。   金子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并不搭茬,而是对苏染染道:“染染妹妹,初十那日你有空吗?那日学堂休沐,我和如意想邀请你和阿策去庄子玩一天。”   苏染染自然知道七月初十是什么日子,那天是她的好友金如意的生辰。如意过生辰,她自然是愿意亲自去向她道贺的,只是顾策那边,她却不能代为答应。   她想到从前金如意庆贺生辰时候的安排,有些意外的道:“如意那天要在庄子上过吗往年不是都在安县吗?”   金子洛放柔了语气,解释道:“这阵子伯祖母身体有点不舒坦,如意便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了,说是要一直陪伯祖母在庄子上住着,还说谁要有心,就去庄子上陪她。我这次过来,她特意让我提前和你说一声,过几日她再让人送帖子过来。”   苏染染先是问候了金老夫人的病情,然后才笑道:“哪用这么麻烦,还要再送一次帖子,劳你帮我传个信给如意,就说那天我一定过去陪她,师兄那里我要问一问他才能知道。”   金子洛心中欢喜,忙道:“那就这么定了啊,到时候我过来接你们。”   说完,他就转身欢快的大踏步出了苏家的院子,竟然是连问都没有问石青找他有什么事。 第42章 如此出人意料。   金子洛就这样走了, 可是让苏染染松了好大一口气。她还真怕他又想起了石青之前的邀请,然后跑出去和她单独说话呢,到时候要是被巷子里那些碎嘴的妇人路过看见了, 石青就算没什么别的想法也说不清了。   两个人一起目送着金子洛出了院子, 听着马蹄声响起,苏染染才叹着气转身, 对石青道:“阿青姐, 去我房里坐会儿吧, 我有话和你说。”   石青点头:“正好我也有话想和染染说,”她左右看了看,见此时院子里没了别人, 又道:“咱们还是去灶间里说吧,我正好帮你把醒酒汤煮了。”   苏染染觉得这样也行, 两个心事重重的小姑娘一起往灶间走, 还边走边偷偷打量对方的脸色, 谁也没发现苏娘子也出了屋,正从屋檐下往这边走过来。   苏染染一边在心中斟酌用词,一边偷偷打量石青, 这一打量才发现,石青这会儿明显是特意打扮过了,不但穿了一身新衫裙, 还涂了胭脂水粉, 甚至戴上了一直藏着不舍得戴的那对苏娘子送她的银耳钉。她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改了之前想要再委婉暗示劝解一番的打算, 决定直接把话说开了。这种事情,拖的越久越有问题,该劝的话还是早点说出口最好。   她打定了主意, 进了灶间,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阿青姐,你是不是喜欢金大哥呀?”   偏巧石青也在这几步路的纠结之后,与苏染染同时开了口:“染染,你是不是喜欢金少爷呀?”   两个人说完,都被对方的话惊到了,一时间,都瞪着眼睛张着嘴看着对方。   苏染染:“……。”   苏染染真是太震惊了,她脑子里闪过金子洛还带着少年稚气的模样,吓得赶紧摇头。石青姐真是太敢想了,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去喜欢人家一个小少年呢,这老牛吃嫩草可是要不得。   这会儿她可是忘了,在别人眼里,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刚要长开的小姑娘呢。而她总是不自觉去信任依赖的顾策,此时比她口中的小少年还要小好几岁呢。   石青想了想,先开口解释道:“染染,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我怎么会喜欢金少爷呢?”她低垂着眉眼,有些心虚的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高攀得上人家,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石青说着,拉起苏染染的手,一脸恳切的道:“染染,姐姐今日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那金少爷家世好,人也长的一表人才,又会哄人开心,我看你和他总是有说有笑的,待他十分亲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他,这才想问一问,劝一劝你。”   在大安,姑娘家说亲有早有晚,像石青这样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好,十七八岁的也有,但也有好多人家早做打算,双方谈拢之后先把亲事定下来,只等姑娘家及笈之后再成亲的。所以石青这会和苏染染说起这个,倒也不算过份。   门外的苏娘子听了,却还是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陈大勇今日多喝了两杯,席散了就被扶回屋了,躺了没一会就一直说热,苏娘子这才出来,想要去灶间打点水给他擦擦,顺便再烧壶水,再给他们爷俩煮点醒酒汤。   这会明明已经是傍晚了,天气却还是有些闷热,苏娘子就没从院子里走,而是一路沿着厢房屋檐下走了过来。她倒不是故意偷听两个孩子说话,只是正巧碰上了,正好听到两个姑娘互相问对方的话,这一听,就吓的停住了脚步,不敢发出声音了。   灶间里,石青还在言辞恳切的劝苏染染:“染染,金少爷哪儿都好,就是他的家世,和咱们实在不相称。你那日也说了,他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他家里肯定想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姑娘。”   她见苏染染神色古怪的盯着她,也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听不进去不高兴呢,不由急的跳脚:“染染啊,这话若是前几日说,等顾策高中了,你家也算书香门第了,你又与如意要好,这事还说不定真有可能。可是我听我爹说,那金少爷他爹前阵子刚升了官,正是前途大好的时候,以后有人想和他说亲,光是有钱或是书香门第怕是不行的。再说你想想,今年阿策才多大呀,就算他将来能出息,能给你做依仗,也得要几年时间呢。你能等,那金少爷的年纪,他家能让他等那么久吗?”   她说着,心疼的拍了拍苏染染的手,最后劝道:“染染呀,我这些天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来劝劝你,这金少爷看着虽好,却不是良配,以后你就远着他一些吧,省得被人看见了,传出什么话去,对你不好。还有他说接你去庄子上玩的事,要是阿策去不了,你可不能单独和他去呀。”   苏染染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不由笑道:“阿青姐,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刚开始她其实整个人都有点懵,她一个要劝人的,怎么反倒就成了被劝的那一个了呢?   不过她听石青说的这么明白,再观她此时提到金子洛的语气表情,倒是放下心了。不管石青对金子洛什么感觉,不管她这阵子的异样和今天的刻意打扮和几次上门是为了哪般,她都选择相信阿青姐心里有数,不会办什么糊涂事的。   她亲热的凑上去,挽着石青的胳膊,一脸不好意思的道:“阿青姐,你放心吧,在我眼里,金大哥就是如意的哥哥,我对他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倒是你,最近一直怪怪的,而且金大哥每次过来的时候,你都一直盯着他看,我还以为你是特意过来见他的呢,这才多心了,你别生气啊。”   石青自己也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误会,脸一下子就红了,小声的解释了一句:“我那不是怕你年纪小,想不到这些嘛,又怕一个不注意你们就走的太近了,这才特意过来陪着你的。”   她没说的是,那位金少爷天天穿的比她们这些姑娘家还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会哄小姑娘靠不住的。   苏染染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简直哭笑不得。   她假装没看出石青脸上闪过的心虚,转移话题问起了醒酒汤的事。   这醒酒汤有好多种,一般都是就地取材。苏染染家今日正好有童年他们带过来的生梨,石青就选了这一种。   把醒酒汤煮上,石青就走了,她怕苏染染回头想起来会追问她问题,比如她怎么那么巧能和金子洛一起上门,还有她今日要找金子洛说什么。   她劝苏染染的那些话,是真心实意的,却又心虚的不得了,这才会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苏染染留,一鼓作气的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石青心虚,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而是因为她爹石大富。   结亲讲究门当户对这样简单的道理,她一个大门不出没什么见识的姑娘家都知道,都能想的明白,可惜她爹石大富却想不透。人家金少爷好心,给他爹介绍了两笔小生意,她爹竟然就生出了将自己和那金少爷凑一起的妄想。因为这个,她爹连门都不愿意出了,还时不时的就要出来盯着人家染染家里,恨不得时时守在门口,专门等人家金少爷上门过来“巧遇”了。   石青想到今日她爹和孙氏让她过来送酒时背地里叮嘱她的那些话,通红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了。没人知道,这一天,她虽然一直是笑着的,心却仿佛被浸在了苦水中。   她从前一直以为,她和她爹不亲近,都是孙氏的原因,其实她爹心里是在意她的。尤其是这段时间,石大富将家用交给了石青来管,又大力支持她自己卖绣品攒私房钱,前两日还主动拿出了银子给石青做了两身新衣裳,石青对他也格外的孝顺,父女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让石青十分开心。   直到今日,她爹石大富神神秘秘的把她叫了过去,叮嘱她好好打扮一番去苏家送酒,还让她一定要找机会和金少爷攀攀关系说上话,石青立刻就明白了她爹的打算,心里当时就冷了。   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一直是石青的执念,她想不到先给她波冷水的,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爹。   石青想着这些,在巷子里站了好半天,这才推门进了自家院子。   这会儿,石大富正坐在自己屋里,配着闺女给他特意准备的两个小菜,一边喝着小酒感叹隔壁苏家的好运道,一边满怀期待的等着石青回来呢。   门当户对这么简单的道理,石大富不懂吗?   他当然懂,他可没有想要将女儿嫁到金家当少奶奶去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是那大户人家,除了正妻,不是还有妾室吗?他家阿青这么温柔乖巧,从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吃了不少苦,他怎么也要给她找一个好归宿。如果她能进金家,伺候脾气好的七少爷,从此吃香的喝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是最好的日子了嘛。   孙氏坐在一旁,满腹酸气的说着今日苏娘子对她爱搭不理的事。   石大富瞪了她一眼:“这还不是你自己作的?我可告诉你,这隔壁,你可一定要交好,千万不能再将人得罪了。你知道我今日在那学堂门口看到什么了吗?我可是亲眼看到,那县太爷临走的时候,特意将顾策叫到身边说了半天的话。”   孙氏听了这话惊了,刚进屋的石青也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隔壁院子,苏娘子空着手回了屋,直愣愣的站在床榻前问了陈大勇一句话,把他惊的一下坐了起来。 第43章 丈母娘和慈母不一样的心呐。……   石大富最羡慕隔壁那两口子的, 就是他们养大了顾策,人家怎么就那么会捡呢,出一趟镖就领回了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养子。   两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 他到底是做买卖的, 怎么说家底也要比隔壁厚上许多,可再等几年再看, 恐怕就不一样喽, 如今读书人可是又金贵起来了。   前朝末代皇帝暴虐嗜杀, 主张愚民政策,大兴文字狱,残害读书人, 焚毁书籍,百姓再不敢送子弟去读书识字。   一直到数十年的动乱结束, 新朝初立, 这一切才开始有了改变。   开国皇帝登基之后, 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恢复科举,重新开设太学府学县学,还令官员起带头作用, 带头送家中子弟去官学读书,大兴读书风气,如此过了百年, 情况才有所好转。   只是到底经历过那样一段黑暗岁月, 民心可以唤回,读书人的热情可以拾起, 可是丢失掉的还是缺失了。   如今的大安,读书人金贵着呢,只要你能考上举人, 别的不敢说,在地方上谋一个小官职是稳了的。   只是要想供出一个读书人不容易,那笔墨纸砚的花费不算,经过前朝那一通焚烧,如今的书籍连手抄本都昂贵的不是普通人家能担负起的,可是真要是谁家能咬着牙供出来了,那不说大富大贵,人勤奋点,光抄书就能让家里变成小康之家。   所以石大富哪怕再心疼,也想将儿子供出来,可惜他舍得没用呀,他家石大宝不是那块料也没用呀,可是顾策却不一样了。   现在看着他们还是一样的,可只要顾策将来出息了,这一家子就起来了,染染那丫头的婚事也绝对错不了,陈大勇两口子将来可是要享福了。   想到这个,他又想起了金家那位小少爷对苏染染的在意,不由皱了眉头,对着刚进屋的石青招了招手,一边问着今日的进展,一边叮嘱她要多留意,小心别让染染那丫头抢了先。   石青低眉顺目的站在窗前,柔顺的应着,夕阳的光照进窗内,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苏娘子站在陈大勇床前问了一句:“你觉得金家这位子洛少爷怎么样?若是咱们染染能嫁给他,是不是挺好的?”这话把陈大勇吓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连酒都吓醒了,坐在床榻上傻呆呆的看着苏娘子满屋子踱步。   苏娘子自己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倒是冷静了下来,坐到床边上,自言自语道:“算了,这事儿不着急,现在说这话还是太早了,若是被人听了,还以为咱们贪图人家有钱呢。石青那丫头说的对,这事儿要想有眉目,怎么也得等阿策中了秀才之后,不行,光中了秀才还不行,恐怕得等阿策中举之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归家养伤的日子听的次数多了,如今陈大勇再听到媳妇说这种中秀才举人好像买白菜一样的话,已经很淡定了,再也不会急的去扯她,不会急着去关窗了。   眼见媳妇已经自己把自己劝好了,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的动了动腿靠回到了床头上,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这不过是出去打盆水的功夫,这怎么还把染染和金少爷凑上对了呢?染染年纪还小呢,这说亲的事儿不着急吧?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到时候要让闺女在家多留几年多享几年福嘛。”   苏娘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我也没着急呀,我这不就是和你闲聊呢吗?咱们是不着急,那不也得慢慢寻摸着么。要不然等咱们想给闺女说亲了,哪有合适的人选去。这阿策眼看越来越出息了,我从前那不靠谱的想法是不成了。就算将来阿策的家人不来找他,这孩子也不会留在青阳镇过一辈子的,等他将来有了前程,自然会有好的姻缘找上门来,让染染嫁给他是肯定不成了。可是染染这孩子那样的体质,找一个寻常人家嫁过去也是不行的。这嫁过去了,忙里忙外的,她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万一磕了碰了得受多少苦呀。若是她将来能嫁一个家底殷实的人家做少奶奶,不用自己洗衣做饭肯定是最好了,若是金家这小少爷不行,别的人家也行啊,这镇上做小买卖的也不少,只是这事说一千道一万,还得等阿策出息了中了秀才举人才行,要不然人家谁能认识咱们呀。”   这话可把陈大勇高兴坏了,他自从知道苏娘子有让顾策娶自家闺女的想法,就劝了又劝,都没成功。哪想到,这莫名的,自家娘子就想通了呢。   他一高兴,就夸了苏娘子半天,还叮嘱她以后多关心关心顾策,对两个孩子要一视同仁一些。   苏娘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自己心里清楚,从前她待顾策,是和待苏染染不一样的。   一开始,她是担心顾策的家人随时都会找上门来,不敢在他身上放太多感情,怕分离的时候自己受不住。后来,她以为自己生子无望了,想着女儿的将来,又知道染染对顾策的在意和依赖,就动了将两个小的凑成一对的心思。   这女人看自己的孩子和看未来的女婿,那能一样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那也得到了一定时候才行,在这之前该挑剔还是要挑剔的。自己就能在那纠结的不行,一会儿觉得顾策品性好,哪哪都好,一会又觉得他长的太好看,读书也太好了,让人不放心,诸如此类,就挺神经的。   如今她是怀了身孕之后,底气足了,再加上苏染染时不时的敲边鼓,有意识的在他们心中种下顾策是这个家中将来要顶门立户的长子的形象,苏娘子受了影响,再加上最近的事,让她越发意识到了顾策的优秀,潜意识里就知道让顾策娶自己的女儿是在耽误他的前程,因此就把这个想法放下了。再看顾策,倒是多了几分慈母之心。   说到这事,苏娘子就想起了她被瞒着的事。她挑眉问陈大勇:“阿策上山的事,到底是咋回事?你早就知道了?我看染染的样子也是知道的?”   陈大勇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结果也是好的,没什么可隐瞒的,就把事情如实和苏娘子交待了一下。   顾策半夜就醒了,他第一次喝酒,难免有些头疼不适,起来之后看到桌上的醒酒汤,喝了之后又去打水洗漱了一番,这才觉得好了一些,只是想再读会书是不成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酒果然不是好东西,太误人,以后可不能喝了。   饶是顾策再早熟,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还意外得知了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心绪也难平静,呆坐了许久,这才合衣睡了。清晨依然早早醒来,洗过脸之后就如往常一样,去屋后背书然后锻炼身体。   吃早饭的时候,苏娘子也来了,她这段日子有些怠懒,好多时候都起不来,连散步的时间都改成了傍晚,今日好不容易爬起来,也是止不住的哈欠连连,坐在那里也不动筷子,就看着其他人吃饭。   从前苏染染也喜欢赖床,一年大半日子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自从重生以后,她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懈怠,要时时警醒,就把睡懒觉的毛病改了,每日早早的就爬起来。   顾策聪慧,见苏娘子早早打发了白大娘,还时不时的往他这边看两眼,吃完饭放下了筷子,就主动问道:“师娘找我有事?”   苏娘子点头:“嗯,阿策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顾策起身,乖巧的站了过去,结果苏娘子竟然伸手从身后拿出了她那把鸡毛掸子,冲着顾策抽了起来。   陈大勇被她吓了一跳:“孩儿他娘,你这是干什么?”   苏染染也吓得站了起来,却突然想到了顾策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没有去拦,又坐下了。   苏娘子手下没停,还回了陈大勇一句:“我管教孩子,你别插手。”   苏娘子打这几下,根本没怎么用力,上次苏染染吃了些苦,都是因为她自己怕痛的体质问题。   顾策倒是没感觉到多疼,就是被打懵了。   苏娘子打了十下,就收了手,本想严厉些,结果看到自己这个养子难得傻眼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倒是转身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身正色道:“阿策,上次染染撒谎骗人,我打了她十下,这次你犯了错,也是一样。”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你给师娘说一说,好好的宿在夫子家补习功课,怎么就补习到山上去了?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明知不对劲还跑到山上查探不说,遇到危险不及时抽身还敢往前冲。你可想过,要是那天金家小少爷没有非要跟去,官府的人还会搭理你们吗?官府的人没来救你们会怎么样?你若出了事,让我和你师父怎么办,你是想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活生生疼死过去吗?”   苏娘子后怕了一晚上,这会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攥紧了手中的鸡毛掸子,又朝着顾策身上打了几下,这次可是用了些力气,打完了她自己眼中就先有了眼泪。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就是不知道当爹娘的心呐,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了,结果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扔到危险堆里去了。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稳重省心,我虽然欣慰,背地里却不知道多犯愁,哪有男娃子乖成这样的,男娃子还是要皮一点才好。只是我想让你调皮一些,是想让你忘了那狗屁身世,还有那不知道在哪躲懒的家人,好好的当一个孩子,把日子过的开心点,可不是想你天天出去冒险逞英雄的。你有抱负可以,可不能在这种事上立功。” 第44章 还在感动的傻孩子。……   苏娘子抹着眼泪进屋去了, 陈大勇拄着拐杖站起来,看了顾策半天,却嘴笨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和。倒是顾策先笑着开口道:“师父, 我没事, 这次是我太自以为是,太冒险了, 师娘骂的对打的对。您快进屋看看师娘吧, 这次是我让你们操心了。”   等陈大勇进屋去哄媳妇了, 顾策站在院中突然灿然一笑,原本留下来准备安慰他几句的苏染染正好看到了,一颗自以为历经沧桑心如止水的小心肝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她暗道不好, 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清醒清醒,赶紧丢下一句让顾策先别走的叮嘱就转身跑回了屋。   苏染染回屋去拿的东西, 就是她早就做好的小垫垫。这还是她上次挨打之后特意和石青学着做的呢, 你看, 顾策这不就用上了嘛。   顾策接过那小垫子,哭笑不得的出了门,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又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已经感觉到苏娘子终于放下了心结,开始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从前苏娘子也不是不关心他, 只是那关心中总带着一分客气, 就好像他与外面的人交往时虽然礼貌,却总保持着一分戒心和距离一样。   小的时候, 他常常为此偷偷难过,后来有一次偷听到苏娘子与孙氏说话,听到孙氏劝苏娘子说她这是在给别人养孩子, 说不定哪天就让人抱回去了,可不能太亲近了,苏娘子听了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反驳,他才隐隐明白了她的想法和顾忌。   这两年,他能感觉到苏娘子时不时的就会冒出点挑剔和审视的目光,常常看得他不知所措的,甚至连他写了好文章得了夫子夸奖,她也是高兴一阵不高兴一阵的,总是一副有心事满腹担忧的模样,心情变化之快常常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曾经求助陈大勇给他解惑,陈大勇自己也是一脸茫然,一直感叹这女人的心思实在难猜,反正弄不懂就对了。这一对师徒父子,哪里能弄懂苏娘子那自诩丈母娘的复杂心情呢。   苏染染看着他脚步轻快的离开,也忍不住笑了。   要不是她在画中时就知晓了他的心结,今日又亲眼所见,怕是不会相信,别人家的孩子天天都因为挨打和爹娘离心,她们家这个竟然会为了没被爹娘收拾过,没有总是被吆喝着干这干那,又是羡慕又是难过的,如今挨了打,还笑的跟捡了一个金元宝似的。   今日苏娘子闹这一出,连苏染染都没想到。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她娘这也算歪打正着解了某个呆子的心结了,要不然某人还总是觉得自己像个客人呢。   她关上院门,脚步欢快的去灶间收拾去了,收拾完了就直奔主屋:“娘,娘,快来帮忙啊。”如意的生辰就快到了,她的秘密礼物还没准备好呢。   苏娘子这会的脾气,就是风一阵雨一阵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好了,正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呢,就被苏染染给央求着出来帮忙了。娘俩忙忙碌碌,再时不时的歇息溜达一会儿,转眼间一天就过去了。   在苏染染的不懈努力之下,现在苏家晚饭之后的时光都很热闹,大家放下筷子也不离桌,就那样围坐着闲聊几句,说一说今日发生的事,聊一聊明天的打算。   有时白大娘也会留下,和他们聊一些邻里趣事,傍晚的时候还常带着苏娘子一起去外面大树下纳凉,倒是让苏娘子多了几位能说得上话的街坊,笑容都多了起来,平时里话也多了许多。   今日是顾策先开了口,直接丢下了一个重磅消息。因为知县大人那一番话,徐夫子经过一夜的思量,已经决定让他明年下场一试了。   一家人听了这话,都十分激动,一个个眼睛放光的盯着顾策,想让他多说一些,顾策便耐心的给他们讲了一些基本的常识和童生试的流程。   大安的童生试开考是在三月末,报名则在二月初开始。童生试总共分三场,分别是由知县主持的县试和由知府主持的府试,最难的是最后一关,由朝廷派来的学政主持的院试,只有院试录取者县学,才能称秀才。   陈大勇听了,不由感叹:“怪不得读书人那么多,中的人却少得可怜。”   顾策这时候决定跟着师兄们一起下场应试,时间就特别紧迫了,他又得恢复到以前那种早出晚归的状态了。   “我和夫子说好了,这两天先把手中的事处理一下,然后就专心跟着他老人家备考了。”   顾策手头现在着急的事有三桩,一是那幅观音像,二是当初从书斋拿回来的那本书还没有抄完,三就是家中买地的事。   观音像不碍事,他耗上两晚就能完成,抄书的事也不急,他选的本就是与科考有关的书籍,完全可以边抄边学一举两得。只有最后一件买地的事要抓紧时间打听了。   陈大勇听了,就要将买地的事揽过来:“我正想和你们说呢,我这腿好的差不多了,这拐杖也可以撤了,我原本准备等铜钱来送信,就回镖局去呢。阿策你的时间金贵,那买地的事还是我来打听吧。”   因为杨元贺那个大哥还在安县呢,陈大勇就和童年约好了,等那位大少爷走了,童年就让人来给他送信,到时候他再回去复工。   顾策想了想:“这事还是我先去打听打听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师父您别着急复工,还是多养些日子吧,我就每日晌午出去跑一跑打听打听消息,不碍事的,等有合适的地了,咱们再一起去看地谈价钱。”   苏染染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那个,嘿嘿,要不然,买地的事先放一放也行,我有一个新主意,要不咱们商量商量?”   苏娘子还没等她开始说,就先捂起了胸口:“哎哟,你这孩子,你干脆还是别说了。从前让你动一动脑子,比什么都难,现在倒好,这主意一个接一个的,简直要成败家女了。”   她一看苏染染对着她那一脸谄媚的小模样,就知道这丫头的主意肯定要花不少银子。   苏染染笑着凑上前去,搂着苏娘子的胳膊摇了摇:“娘,你先听听呗,我保证,你听了之后也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陈大勇也给自己闺女帮腔:“成不成的,你先让她说说,咱们先听一听呗,你要是不让她说,我看这丫头得跟着咱们回屋闹腾去。”   顾策虽然没说话,却也是一脸纵容。   苏娘子无奈摇头:“行行行,你说吧说吧,我看看你这败家丫头,这次又准备干点啥。”   苏染染就把昨天听到金子洛说青阳山要封山的消息又说了一遍,然后才说想要家里买一辆马车的事。   陈大勇夫妇一脸不解,顾策却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她的用意:“师妹想让师父做租车的行当?不对,能租车的人不多,也不合适。要是山道封了,大家就都只能绕行走官道了,这路程就远了,倒不如咱们每日固定来往镇上和安县,要是收费合理的话,肯定不缺愿意花钱坐车的人。”   他的头脑灵活,立刻举一反三:“人少也不怕,咱们趁着现在还没封山,可以先收点山货囤着,等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再拉去安县卖,反正自家的马车,来回也方便,等以后还可以再想点别的营生,比如从县城捎些货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殷切的看着苏染染,等着她的附和。结果小姑娘听完,就趴苏娘子身上,嘟着嘴不说话了。   陈大勇听了这个主意,立马就心动了。他看着晴转阴的闺女,不解的问道:“咋了?你师兄说的不对?闺女是不是有更好的主意?爹听听,我觉得阿策说的这些就够好了。”   苏染染扬着小下巴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们了。   顾策说的可不是够好了嘛,简直太好了。她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她没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弄的她都没话说了。可怜她一个在人家书房修炼多年的,竟然还比不如现在的一个半大少年呢,别问,问就是伤心。   苏娘子听了自然也心动。不说别的,若是这个营生可行,自家男人就不用出去东奔西跑了。他在家,她也有主心骨了。要不然,她一个怀孕的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阿策日后能不能天天回来住还两说呢,她这几天想到这些,正心里不踏实呢。   她正想着,苏染染就依着她道:“娘,我不想让爹再去走镖了,我害怕爹会受伤,以后就让爹在家陪我们吧,咱们再想法子赚银子就好了,等我学会绣活了,我也能帮忙赚钱的。”   苏娘子轻咳了一声,没有打击闺女的积极性,转向顾策道:“那阿策你明儿再顺便打听一下,看看买马买车要多少银子?要是花费太多就算了,毕竟这东西买回来,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本呢,关键时候又当不了吃喝。”   她最担心的,还是家里的生计问题。   苏染染也没有再劝,毕竟她也不知道买一辆马车的银子是不是家里能支付得起的,不过她倒是又想到了一个有说服力的点:“若是家里有马车了,将来师兄去应试,就不用租车了,让我爹陪他一起去,顺道再捎几个同窗,这样说不定出去考试一趟的花费都出来了呢。”   这事就先这样了,做决定还要等顾策打听完消息回来。   商议完这些正事,苏娘子又说了一个想法:“ 我想等阿策月底放假的时候,全家一起去趟灵隐寺上上香。” 第45章 丢人了。   苏娘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妇人, 安于家中,过惯于了平静如水的日子,每天发愁的无外乎今年的米价又涨了, 孩子又长个子该扯布做新衣裳了, 诸如这类的小事。   最近家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她的心情常常七上八下的, 明明最终结果都是好的, 她却心中十分不安, 连夜里都睡的不踏实,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这才想要去寺里烧烧香。最重要的是, 她曾经在菩萨面前求过子,要不是得知有孕的消息之后怀胎不稳, 又遇上后面的事, 早就去烧香还愿了, 只是这话她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就只道:“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多亏菩萨保佑, 让你们都能平安归来,正好阿策打算下场了,这一次, 咱们就全家人一起, 好好去拜一拜。”   苏染染第一个表示赞成,自重生归来, 她就一直惦记着去拜谢佛祖赐予的这机缘呢,只是不敢贸然开口,如今有了机会, 她自然要跟去好好拜一拜的。   其他两人自然也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当晚回去,陈大勇夫妇就商量着,把每月的伙食费又加了二两银子,又额外拿出十两准备给顾策。他要用功,笔墨纸砚肯定耗费的快。   苏娘子看着那银锭子直叹气:“这些年咱们攒下的这点银子可是没剩多少了,还是得想法多赚银子才行啊。等明年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花费更大,染染也眼看是大姑娘了,嫁妆多少也要备一点。这两天我去绣庄再接点活,可不能再听染染那丫头的,光等着做什么精品了。”   陈大勇将人揽过来,伸手帮她揉了揉肩:“染染的嫁妆不着急,咱们别的方面都紧一紧,先可着阿策应试的事来。以后有什么打算再说,过段时间我先回镖局,我去和安老大商量商量,多接几趟长镖,趁着你还没生,多赚点银子。闺女说的对,那些零散的绣活你还是少做点吧,赚不了多少,又费眼睛又累身子的,你这个年纪怀了身子,本就要比别人多吃一些苦头,更要好好养一养。”   陈大勇一向是一个笨嘴拙舌多做少说的,如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是不容易,苏娘子一颗心跟浸在蜜水里一般,愁绪都散去了不少,反而劝起了陈大勇:“出长镖的事就算了吧,你受伤这次这么凶险,都把我吓坏了,咱们以后还是安全为上吧,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家里的顶梁柱呢,家里没你不行,银子可以慢慢赚。你放心吧,实在不行,咱们就把爹留下来的救急银子拿出来。”   陈大勇知道这笔银子的事,却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听了这话,他赶紧摇头:“这可不行,爹说了,那是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动不得。”   这边两口子有商有量的,那边顾策聚精会神的画着那幅观音像,而苏染染,却在偷偷摸摸的做坏事,躲在屋里偷偷喝起了小酒。   这几天下来,苏染染已经清晰的意识到,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   很多的不同很多的改变,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有些也许依然会发生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些再也不会发生。她会继续带着家人避过知晓的那些不幸,前方却可能有新的艰辛在等着他们。她脑海中关于上辈子的记忆再也不能成为依仗,以后的路要重新走,这也许就是她重生的意义。   苏染染很感慨,感慨着感慨着,她就有点馋酒。好吧,不是有一点,是很馋很馋,其实自从家里来了客人当着她的面一顿豪饮之后,她就特别馋了。   于是,她决定趁着夜黑风高,没人打搅,偷偷喝两杯解解谗。   这酒都是现成的,是她那天收拾桌子的时候特意收起来的,打的是怕她爹不顾身上的伤偷喝所以由她来保管的借口。   苏染染有一个小秘密,她是一个小酒鬼,这事连顾策都不知道,唯一知道这个小毛病的,就是她上辈子那个谁也想不到的酒友。   她盘腿坐在床上,捧着一个小杯子,一边美滋滋的抿着那日金子洛带来的梨花白,一边怀念上辈子在酒友那里蹭过的那些美酒。   上辈子她第一次喝酒,是和顾策成亲那一日,再后来,她再碰到酒,就是和顾策回了顾家,他侯差使的那段日子,她陪着他躲在两个人的屋子中偷偷饮酒,帮顾策锻炼酒量,结果他的酒量没练出来,她的酒量倒是大涨。   后来顾策出了外任,她一个人被留在顾家,思念若狂,心中憋闷时,也会打发掉丫鬟婆子,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小酌几杯。   再后来有一次,她被几个小姑子联手欺负,在席上输了行酒令,被罚了许多杯酒,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出丑,结果她却是咬牙撑着自己走回了院子,因此意外得了她那个酒友的青睐,有了第一次假作巧遇的亭中的对饮,后来两个人便时不时的偷偷摸摸相约对饮,成了酒友。   苏染染还和人家学会了品酒,知道了淡酒有淡酒的喝法,浓酒有浓酒的喝法,各有各的好。她后来的酒量,那可是相当了不得,本还想着要等顾策回来,找机会吓他一大跳的,可惜她后来入了画中,就再没有碰到过一滴酒了。   苏染染喝了两小杯梨花白,就停了下来,换了家中的烧酒。毕竟这小老鼠偷灯油,都知道不能可着一盏油灯偷呢,她也得小心着点,一壶只尝一点,这样才保险。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苏染染喝的高兴,早忘了她上辈子的海量,很大一部份也是后面练出来的了,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醉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人已经坐在了屋檐上,赏起了一弯小月牙。   别问她是怎么上去的,问就是不知道,大概乘风而上。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要怎么安全的下去。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一低头,就看到了对面厢房中,顾策正站在窗前,仰着脸望向她。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他此时脸上的震惊表情。   苏染染自我安慰了一番,她肯定是喝多了眼有点花,顾策那么忙,肯定早睡了,哪有空大晚上的站窗前发愣呢。   巧了,一开始顾策也震惊的以为自己已经累到眼花了,直到苏染染转身,颤颤巍巍的踩着木梯要往下爬。   顾策被她吓的连门都来不及走,直接从窗户跃了出来,跑过去及时帮她扶住了木梯。结果人家还不领情,还敢松开一只手挥呀挥的,嘴里还嘟囔着:“没事,相公你不用管我,我都一个人爬了多少回了,就没摔到过,也从来没被人逮住过。”   这边话刚说完,小姑娘头一晕,就脚下一滑,向后仰去,被顾策险险的接了一个正着。   这一下子,苏染染头更晕了,仅存的那一点点清醒全都被夜风吹跑了。她很自觉的伸手搂住了顾策的脖子,一脸害羞的小声哄他道:“相公我最近好像变胖了,你还抱得动吗?胳膊累不累啊?一会回屋我帮你捶背啊。其实我现在酒量可好了,海量,就是今天的酒不太好,醉人。”   顾策胳膊不累,只是被这一声相公吓得有点站不住。要不是怕吵到师父师娘,他估计早就把人丢下落荒而逃了,结果这会儿却只能硬着头皮把小姑娘抱回了屋,安置好了。   好在小姑娘酒品好,被放到床上之后也不吵不闹,任他帮着盖好了被子,还主动松开了他的袖子,乖乖的说了一句“谢谢相公”,就歪着小脑袋睡了。   可怜顾策却睡不着了,他回了自己的屋,好几次都想再跑到对面去摇醒苏染染,问问她那个奇特的“梦”里,到底都梦到了什么。   毕竟是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再没有人比顾策更清楚苏染染那些看似不显眼一点一滴的改变了,聪慧的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藏在心里,默默将一切归咎到了苏染染那个“梦”上面。   第二日苏染染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醒来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宿醉后的头疼,然后记忆回笼,感觉就是丢人和胆战心惊。   海量啊,不会摔呀,呵呵。大意了,丢人了。   听说有人喝酒之后醒来会把醉后的事都忘光光,不知道她现在忘记还来不来得及?可能是来不及的。   顾策到了学堂,眼底的青色把徐夫子吓了一跳。   一堂课结束,徐夫子立刻把人叫了过去,好一顿训,训完之后又开导他,让他不要因为明年要下场的事太过紧张,不要把身体熬坏了,还是要劳逸结合的。   顾策一脸羞愧的连连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眯了一会儿,刚好一些,又头疼起来。这种感觉他还挺熟悉,他喝醉之后醒来不就是这个感觉嘛,看来是家中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醒了。   顾策一边懊恼忘记让白大娘给那丫头熬碗醒酒汤备着了,一边又觉得这样才好,头疼的厉害了才能知道错了,小姑娘家家,年纪不大竟然学会偷酒喝了,就该让她吃点苦头才好。   就这样矛盾的过了半天,直到晌午他出门去了牙行,头疼才算好了。   买地的事,很快就有了消息,比一家人预想的要快了许多。   顾策去了牙行打听消息的第三天傍晚,就有人上门来送信了,来的是镇上一个富商家里的管事,那管事的说了,他家主人正好在青石子村附近置办了不少的地,有良田也有荒地,都是连成片的,请顾公子尽管去挑。   被从学堂特意叫回来的顾策一脸的客气,礼数周全,却一口咬定自己已经和牙行的人约定好了,定金都已经交了,一事不烦二主,然后客客气气的就将人送走了。   这一幕看的来串门的石大富眼红不已。 第46章 突然的嫁妆。   那管事的走的时候真是一步三回头, 要多“依依不舍”有多“依依不舍”,还一个劲的强调他家主子说了,价钱好商量, 就差直接说要白送了。   可惜顾策半点不为所动, 还是将人送走了。   石大富从旁看着,暗暗心惊顾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力, 忍不住出言试探陈大勇道:“我说大兄弟呀, 这么大的事, 你就这样让孩子自己作主了?你都不管的吗?”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顾策全权作主应对的, 陈大勇除了一开始招待了那管事两杯茶水又陪坐着说了几句话外,都没有再开口过, 还不如石大富和人家寒暄的多呢。   陈大勇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人家进门就说要找阿策了, 明显是冲着阿策来的, 阿策自己作主就行了,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大老粗,跟着掺和什么?”   石大富:“……, 这明摆着有好处的事,阿策就这么推了,你真的不管管?他去打听的时候, 那牙行的人不是说现在手头没有特别合适的地吗?难得人家这又有良田又有荒地的, 还是主动找上门来的,我听着那管事的意思, 还能比外面便宜不少,这大好事送上门,你们怎么不要?”   陈大勇一脸“你是不是有点傻”的表情看着石大富, 大着嗓门道:“非亲非故的,人家为啥要上赶着送好处给咱?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家只是想安安生生的买几亩地种,有连在一起的就买连在一起的,没有就分散着一年买一点,有良田就买两亩,没有就买荒地养着,反正买粮吃也饿不着,干啥要让孩子欠下这人情债?这将来孩子出息了,人家找上门来有事相求,阿策是理还是不理?要是理的话,到时候要还人家的,就不止省下的这点银子了吧?再说,读书人的好名声那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我宁肯不买地了,也不给孩子扯这个后腿。”   这话可是让石大富对这一家子都刮目相看了。他又坐了一会儿,就满腹心事的告辞回家了。   对于陈大勇想的这么明白,顾策倒是一点不惊讶,自家师父只是看着有些大大咧咧的,其实好多事心中都明白着呢,再加上对他的在意,才不会被这点好处迷惑呢。他原本倒是有点担心师娘那边,如今看来,也不用担心了,师娘连门都没出,根本一点想要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明白归明白,其实陈大勇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一家人又商量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要先买些地。这事本来是悄悄进行的,哪成想,顾策因为知县大人来了一趟,成了镇上的名人,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他不过去了一趟牙行,不少有心人就打听到了消息,这消息就传开了。   石大富消息灵通,立刻带了孙氏来串门打听消息,陈大勇夫妇一听,干脆就将话说开了,就说顾策得了赏银,不想在那干放着,所以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们觉得这事可行,这才让孩子去打听消息的。   有人会好奇来打听消息,家里倒是想到了,像这样还有人主动上门来送便宜的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那管事的上门的时候,陈大勇还挺高兴的,这个家里如今对这事儿最积极的就是他了。结果那管事的上来就说要见顾策,还一直强调价格绝对便宜,地买哪亩还随便让他们挑,陈大勇又不傻,自然知道对方是有目的而来的,根本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是因为急着卖地才特意找上门来谈的。   等石大富走了,一直在屋里忙碌的苏娘子才出来,半句也没问刚才的事,先问顾策:“阿策还要回学堂吗?我先摆饭吧?”   顾策被叫回来的时候已经下课了,就不准备再回去了,剩下的部份在家学也是一样的。   苏娘子就去灶间和白大娘一起忙乎了起来,往日这会儿都会出来帮忙的苏染染却不见踪影。   顾策往师娘出来的屋子看了看,知道苏染染这是还在躲着他呢,心中无奈极了。   苏染染偷酒喝那日的事,他根本没打算再提,更没打算让师父师娘知道,甚至那晚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帮她收了收尾,散了散屋中的酒气,结果这没良心的小姑娘,从第二天开始就一直躲着他到现在。   其实这一点他倒是冤枉苏染染了。   头一天,苏染染的确是因为那日丢了人,又怕他追问那些话才一直躲着他不露面。   但是自从顾策前一日将那幅观音像完工,还交给了她们一幅复刻版,苏染染就忙起来了,她这会儿在屋子里没出来,就是在忙着帮苏娘子分线呢,根本脱不开身。   原来苏染染就觉得刺绣是一门学问,对她这个初学者不太友好,等到苏娘子开始绣观音像,她帮着分线打下手才知道,她从前接触那些简直太小儿科了,都不好意思再说辛苦。   等到开饭了,苏染染走出来,觉得整个人都是晕的。   顾策等到吃完饭,才和家里人解释了一下那个找上门来的富商的事。说白了,还是因为那日知县大人对顾策青眼有加的原因,走的时候还许诺顾策可以随时去找他,这才让一些人动了心思,想通过顾策搭上那边的关系。   陈大勇一拍桌子,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还好我半句话也没和那个人多说,什么也没让他打探到。阿策,那箱子笔墨纸砚真的是知县大人让人送给你的?”   昨日顾策去了学堂之后,突然就有官差上门来送东西,说是知县大人派他们来的。   来人丢下一个箱子,只说了一句“大人让顾公子好好读书,其他的先不用多想”,就甩手走人了,吓得陈大勇守了那箱子一天,就怕出点什么闪失,等顾策回来打开一看,才知道那位知县大人送他的是笔墨纸砚。   这礼物送的就格外贴心了,可是能帮他们省下不少的银子呢。   顾策无奈点头:“是真的,不只墨大人送了,金县丞也送了一份,直接让人送去学堂了。”   顾策明显能感觉到,金县丞送的东西到了之后,关注他的人越发多了。学堂里的人就不说了,如今连下学回家的路上,都能遇到不认识的人上前来打招呼。这对顾策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更愿意有一日,凭自己的本事得到这份名气。   一直安静得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苏染染这才想起来,关于那位知县大人的身份,她一直有一个问题还没有问顾策呢。只是经历了那晚的酒后失言,她有点被吓到了,不知道现在问的话会不会引起顾策的怀疑。   顾策这两天什么也没问,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苏染染如今自认十分了解他了,知道这恰恰说明了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或者已经有了什么猜测,正在观察验证中呢。   因此,她偷偷往顾策那边瞄了一眼,就又装起了小哑巴,决定什么也别问了,她还是等下次见到金子洛的时候去问他吧。   如今,她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好好帮着娘打下手,她还指望着这幅绣品能帮她娘打出名声呢。   接下来几天,苏娘子将家里的活计都拜托给了白大娘,母女两个一心扑在了那幅绣品上。   顾策也没闲着,牙行那边没消息,他干脆趁着午休自己跑了几个村子打听消息,有了结论之后,这才趁着晚饭之后,把打听的消息说了。   如今青石子村附近能买到的,就只有荒地了。那荒地倒是有连在一起的,却不多,价钱也要贵一些,分散的几亩几亩的,倒是有不少。顾策的意思,是想尽快去看一看,选好了地方就直接买下来。   他早就打听好了价格,之前就和陈大勇他们说过了。   现在田地的价格比他们原本的预想贵了许多,良田要十二三两一亩呢,就是荒地,好一些的或者连成片的也要四五两一亩呢,差一点的也要三两一亩呢。   陈大勇当时听到这个价格都被吓到了:“这现在的地咋这么贵呢?我记得早些年很便宜啊,好像那时候荒地也就一二两银子啊。”   顾策耐心解释道:“这已经不算贵了,若是州府那边还要更贵呢。牙行的人说,主要还是因为咱们这边山多,适合耕种的地少,再加上这些年官府鼓励耕种,老百姓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许多,攒下余钱就会置办一些田地,合适的地就越来越少了,价钱自然就涨了一些。我估摸着,要是青阳山真有封山的一天,这地价还得涨,所以咱们这地还是要买一些的,还要趁早。”   陈大勇也是这么想的:“唉,那咱是下手晚了呀。这次不能再晚了,那咱们就等你旬休那天去看看,那咱们准备的银子,就只够买十亩的了。”   “师父师娘,要不咱还是直接买二十亩吧,我倒觉得咱们不一定要买连在一起的,四五亩连在一块的就行,这样还能便宜一些,七八十两银子应该够了。之前您和师娘准备了四十两,再加上我这次得的赏银就够了,就是马车还没打听到,不知道余下的银子够不够。”   陈大勇自然也想多买一些,却说什么也不肯动顾策得的那些银子。   顾策当时没说什么,转过头却又特意去找了他们夫妇一趟,提了一个所谓折衷的法子。   他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想的主意,而是先说了一番话来劝他们:“如今街坊邻居都关注着咱们家呢,那赏银的事又传的人尽皆知的,弄的好像咱们发了好大一笔财似的,没准哪天又惹出什么事来,倒不如趁此机会把银子都花出去。至于师父师娘的银子,还是留着买马车吧。其实考童生试,就去府城那趟花钱多一些,但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银子,我手里这两年抄书赚的钱,就有十多两了,足够了。以后要用的,再慢慢赚呗。师父师娘养我这么多年,为我花了多少银子,算都算不过来,怎么如今就花不得我赚到的银子了?”   顾策到底年纪小,要先打好基础练好字,因此这两年才开始接一些抄书的活,扣除花销之后还能攒下这些银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别说他去了县城书肆接的活,价钱已经涨了许多,以后也只会赚的越来越多。   陈大勇这会却倔强起来,怎么也劝不通,一门心思认准了,家里又不是没有银子,怎么能用孩子得的银子去买地呢,这不是占孩子便宜吗?   一家人推来让去半天,顾策这才假装退了一步,提出了他早就想好的法子:“师父师娘不肯用这银子给家里买地,那不如这样吧,我把赏银拿出来买地送给染染吧。这次买地,我买十亩,师父师娘买十亩,我买的那十亩都记在染染名下,将来给她做嫁妆,染染也是大姑娘了,这些也该准备起来了。这是我做为兄长的一份心意,师父师娘就别拦着了吧。至于家里的地,以后再慢慢攒,一年买点,积少成多吧,正好现在也不适合买太多,太扎眼了,再说三年后也是要缴税的,还不如等我中了举之后可以免税的时候再说。”   这话说的陈大勇夫妇都傻眼了,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策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在那些有钱人家,自家妹妹成亲,当兄长的添一些嫁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咱们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别人有的,我又有能力为染染做到的,自然也要让她有。”   苏染染拿到那地契的时候,更傻眼,尤其是知道这是顾策以兄长的身份为她准备的“嫁妆”的时候,她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可真是活久见,这世上除了她,怕是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收到曾经的夫君给自己准备的嫁妆了吧? 第47章 灵隐寺。   人一旦忙碌起来, 时间就过的特别快。   苏染染帮忙打下手,石青有空也会过来帮忙,苏娘子只管埋头绣, 总算险险的把那幅绣品在和人家约定好的取画的日子之前完成了, 那管事的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捧着画匣子和绣品走了。   解决了这件大事, 就到了顾策每月的旬休了。   原本说好是一家人一起去上香的, 结果石大富两口子听说了也想去, 石青以前也没去过,被苏染染说的也想去佛前拜一拜,白大娘听说了也想去, 最后就变成了一群人结伴出门。   顾策的学堂每十日才休一日,有什么事都要等这天去办, 他便把办地契的日子也约在了这一天。   天还没亮, 他和陈大勇便赶车先走了, 他们还要去青石子村接村长,然后再赶到安县县衙。两边定好了若是他们回来的早,就去灵隐寺会合。   石大富也笑眯眯的跟去凑热闹了, 还扯上了自己的儿子石大宝,说让他也见见世面。   剩下一群女眷,早起吃了早饭, 也慢悠悠的出发了。   她们要去的, 就是这附近最附盛名的灵隐寺,离青阳镇不远, 走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和安县却正好是一南一北两个不同的方向。   一行人出了镇子,说说笑笑着往前走, 远处青山翠柏,近处路旁都是良田,这副景致让人看了就心旷神怡。   苏染染扶着她娘,和石青边走边惊奇的指指这边望望那边,竟然还没怎么感觉到累,就到了灵隐寺。   上辈子苏染染是她爹出事之后来过灵隐寺一次,当时是满心的凄惶,后来顾策赶考的时候她又随陈老太太和苏娘子来过一次,那时她虽然如愿以偿嫁给了顾策,当时陈大勇的身体却已经不太好了,苏娘子也是日渐消瘦,她本身又因为家人逼迫顾策娶她心虚不已,所以当时她站在这门外,心里虽怀着一分顾策能一举得中的希望,却也很是惊惶。   如今故地重游,她心里倒意外的没有了预想中的感慨,反而因为这几日一直闷在屋子里帮忙憋坏了,刚才又看了那样一番自然的美景,有一种笼中鸟被放飞的欢快。   灵隐寺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座庙宇,一年四季香客不断,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却也有不少香客一脸虔诚的拾级而上。   苏染染扶着娘亲一步步往上走去,心中一片虔诚。到了寺里,就由苏娘子打头,带着她们一路朝正殿走去。   苏娘子是灵隐寺的常客了,除了这里灵验,还因为陈大勇当年就是靠在这里当挂名弟子熬过了家家缺粮的那几年,保住了一条小命。两口子因此一直怀着感恩之心,逢年过节都要来寺中拜上一拜,还会给当年照顾过陈大勇的几个老师父捎着吃的用的,聊表一下心意。   苏娘子早就和孙氏白大娘她们提前打了招呼,说了她今日是来还愿的,一会要去的殿比较多,她们可以在正殿拜完,先去后山逛逛,不用一直陪着自己,结果白大娘她们都不愿意分开走。   苏娘子也不再劝,进了正殿,上了香之后,就在蒲团上跪了下去,虔诚的拜了下去,等正殿拜完,出来又在门口添了一些香油钱。   苏染染跟在她娘身后,一个殿一个殿的跟着拜过去,每一次叩头的时候都特别实诚,心中虔诚的拜谢了这里供奉的所有神佛,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许了一个一家平安的愿望,她怕佛祖觉得她贪心,别的愿望半个都没敢许,连顾策的事都没敢为他求上半句。   生生死死,画中多年又死而复生,苏染染心境早就大不相同了,自是懂得人生在世不能奢求太多,这世上本也没有真正的圆满,惟着活着平安就好。   灵隐寺后山种了许多的果树,寺内也有不少,不知是这个缘故,还是真的应了那句“心静自然凉”,一行人拜完在寺中逛着,只觉得舒适惬意,连暑热都退去了一般。   苏娘子特意带着众人到寺后几个有景致的地方转了一会儿,这才找了一处凉亭休息。   等到从亭中下来,往寺前走的时候,苏染染兴奋的劲头过了,就有些累的迈不动步了,缀在后面磨磨蹭蹭的。   苏娘子见了她这副模样,笑着对孙氏道:“嫂子,染染这丫头走不动了,我看大家也都累了,不如我们两家凑个份子去尝一尝这里的素斋吧?这丫头在家已经念叨好几次了,咱们正好也跟着尝一尝。”   苏染染听了,又是惊讶又是感动。   当时她正分线分的辛苦,只一心盼着早点到吃饭的时辰,一听说她们竟然是要来这里上香还愿,立刻就想到了这里的素斋。这灵隐寺的素斋特别有名,她从前总是听人说,却从来没有尝到过,所以当时就和石青念叨了起来,说等将来她赚到银子了,一定要来灵隐寺尝一尝这素斋,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美味。   这边孙氏听了这个提议就眼珠转个不停,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里的素斋名气那么大,肯定是好吃的,可是贵呀,听说一桌就要一两银子呢,按人头算,自家也要半两银子呢,她可舍不得。   她正盘算着想要像从前那样,去哄苏娘子几句,等她被自己说的不好意思了,就让她请客。结果她刚要说话,那边石青就突然插嘴道:“行,就听婶子的,我家出一半银子。”   孙氏气石青竟然敢自作主张,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苏染染这边正劝她娘说等下次一家人齐了的时候再来吃吧,就听到石青爽快的答应了,一时间,倒是不好再说不去了。   孙氏接下来的路上一直板着一张脸,好好的气氛都被她破坏掉了,惹得白大娘在她背后偷偷翻白眼。   石青开始并不搭理孙氏,直到快走到前殿了,这才找机会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娘,咱们就留下来一块吃吧,要不然多尴尬呀,难道说我们花不起这银子要先回去了?这也是我爹的意思,出门的时候爹就叮嘱我了,说让我遇事别小气,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来和咱们会合了,若是知道因为咱们这素斋没吃成,爹不得发脾气啊。”   她这样一说,孙氏想到现在自己连银子的边都摸不着,更气了,狠狠瞪了她一眼,瞟着前面的几个人走远了一些,这才恨恨的小声道:“你这丫头长本事了,自己嘴馋还学会拿你爹当幌子了,你可少糊弄我,你爹才不会和你说这些呢。他昨晚还说要跟着那爷俩去蹭席面,顺便找机会看看能不能结交到县衙里的人呢,他们可不会回来的这么早,你爹说了,到了那样的地方,晌午不请人吃一顿是办不成事的。”   石青竟然没有反驳她的话,还笑盈盈的挽住了孙氏的胳膊:“娘那么认真干什么?咱们难得来一趟,这灵隐寺的素斋这么有名,难道娘就不想吃?正好婶子都说了,咱们就花点银子借此机会尝一尝呗,就算娘不想吃,二宝还想吃呢。不过,娘要是实在舍不得银子,要不然您先带小宝回去?到时候随便您和我爹说啥都行,反正我是要在这边吃完再回去的。”   石青说着,就去追苏染染了,这次连石二宝都没领。   孙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继女跑远了,更生气了。又气石大富夺了她的管家权,让她摸不到银子了,又气苏娘子小气,连顿素斋都舍不得请,更气石青小人得志。   于是等到众人坐下来等着素斋的时候,所有人都乐呵呵的,就她还是满肚子的气,感觉都提前气饱了。   这灵隐寺的素斋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到的,你要是来得晚还定不到呢,这还是幸好管膳食的大师父认识苏娘子,额外给加了一桌,她们这才能定上。   等着上菜的空档,顾策他们终于赶过来汇合了。苏染染见了他们,立刻高兴起来,也不心疼这顿饭花的银子了,喜滋滋的就迎了上去。   苏娘子却是吃了一惊,拉着陈大勇悄悄问他:“那个村长不是和阿策说手续办起来挺麻烦的,还得请人吃饭嘛?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大勇红光满面一脸的笑容道:“赶巧了,今日正好遇上了那日来替顾大人送东西的那两位,人家直接把咱们带过去的,那负责办地契的书办可不就给咱们办完了嘛。我们说请吃饭,人家说什么也不肯去呢,后来还是阿策聪明,去向金县丞道谢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把他们夸了一通,也算没让他们白帮忙。”   按礼节,顾策本应该去当面拜谢一下知县大人送的那些东西的,不巧知县大人今日不在县衙,倒让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小的时候,顾策天天盼着他娘能找上门来寻他,恨不得天天搬着一个小板凳守在门口,现在却早已经没了那份执念了,甚至打定主意在他能回报照顾现在的家人之前,他不会离开,也暂时不想得知所谓“家人”的消息。   大家刚吃完饭,就有小和尚过来请陈大勇一家:“主持方丈听闻施主来了,特意命小僧过来请施主带着夫子公子小姐过去一叙。”   灵隐寺如今的主持方丈慈恩大师就是当初作主同意收留陈大勇的人,他听了立马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回道:“劳烦小师父带路了,我正想过去探望师父呢。”   此时慈恩大师的禅室中,知县大人很是自来熟的烹着茶,问旁边与他同来的大和尚:“大师确定没有看错?殿下的转机真的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第48章 有缘人。   慈恩大师听到这里, 赶紧借口出去迎故人,避出去了。   那被人称作大师的青年和尚等他走了,才双手合十, 念了一句佛号, 直视知县大人道:“施主贪心了,贫僧未曾说过这话。贫僧刚才在亭上说的, 分明是觉得那个女娃娃似是太子殿下的有缘人之一, 只是这缘分却似有若无, 所以才想请他们一家人过来悄悄看一看。”   墨玉书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请大师见谅, 是我太心急了。实在是我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却一件对殿下有益的事都没有做过, 我们派到各地的人, 对大师说的可助殿下破解死劫的那些有缘人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那和尚听了这话却笑了:“大人并不知那些普通人是谁, 也不知道他们哪一个不经意间改变的决定会对殿下有用,怎么就知道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还没有遇上这样的人呢?”   他转头, 看着茶壶上的蒸腾热气,又道:“当年恩师曾与皇后娘娘说过,天意难违, 逆天改命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万不能从大处着手,否则不但我等会为此付出代价, 连大安和殿下也不能幸免。所以,我们才改变了思路,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到民间来,寻找一些有缘人,希望依靠他们实现一点点的不同。大人不要小看这一点点不同,许多普通人不经意间一个不同的选择,汇聚在一起,就可能改变天下大势。只是如今我们难在,我们并不知道到底该去找谁,该做些什么,有缘人都在哪里。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做好自己应做的事,也许转机就在其中呢。以大人的身份,本可以有更好的起点,却为恩师口中可能存在的一个契机,甘于在此做一个小小的知县,这不已经是一个不一样了吗?”   墨玉书听了这话,不说话了。   这院中一共两间屋子,等到陈大勇一家到了,慈恩大师亲自带着他们去了另一间屋子说话。那边的情形,墨玉书和青年和尚在他们这边,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那边却是看不到他们的。   慈恩大师请了他们一家过来,倒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听说这次陈大勇带了两个孩子一起过来,所以请他们过来见上一面。   上次慈恩大师见到他们,还是许多年前,当时两个小家伙年纪还小,好像一对金童玉女一般,手拉着手一起进了院子。   如今再见他们,大师便感慨的提了几句,又一脸慈爱的问了顾策读了几年书了,如今读到哪里了,读的怎么样,何时下场,又问苏染染多大了,在家都做些什么喜欢什么,总之给人的感觉,他们过来不像拜见一寺方丈和爹爹的救命恩人的,反而像是来这里走亲戚,被长辈唤过去问话一样。   问完了两个孩子,慈恩大师又与陈大勇闲话了几句家常,听他提及尚未出生的孩子,似是吃了一惊,还盯着他和苏娘子看了半天,然后才笑着说了几句当年照顾过陈大勇的几个老和尚的事。   那边闲聊着,这边墨大人就亲眼看着刚才还一脸沉稳的和尚见了那家人之后,满脸的惊讶不解。   等到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慈恩大师特意让人取了三串佛珠过来,分别送给了顾策、苏染染还有苏娘子,这佛珠在佛前供奉了许久,不仅能凝神静气,让人头脑清明,还能保平安去灾厄。   苏娘子接过佛珠道了谢,然后问道:“求问大师,多年前民妇过来所求之事,可还有转机?”   慈恩大师笑着将佛珠递给了苏染染和顾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所谓转机,有很多种,可能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但却是的确有的。”   若是日后有肯护能护住她之人,让她不再受体质困扰,这也算一种转机吧。   顾策离开的时候,似是不经意的停了一下,回身往墨玉书他们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追上了家人的脚步。   墨玉书忍不住抚掌而笑:“这小子倒是敏锐,是一块好料子。”   那青年和尚仍然一脸震惊,等慈恩大师过来,立刻起身道:“大师,我想在贵寺借住一段时间,劳您行一个方便。”   慈恩大师欣然应下,离开前又似不经意的闲话家常道:“大勇这小子倒是傻人有傻福,也不知最近得了什么机缘,我观他一家人的面相,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许是因为他家小子明年要下场了?倒是好事一桩。”   墨玉书与那青年和尚对望了一眼,心中惊讶之后各自有了打算。   这一趟灵隐寺之行,除了孙氏,大家都很开心。   回程的时候,石大富很有眼色的主动提出他和石大宝就不坐车了,一起溜达回去消消食。   于是,顾策赶车,陈大勇和他一起坐在外面,女眷孩子都挤在车厢里,先回了家。   孙氏下了车,抱着已经睡着了的石二宝,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脸气呼呼的就往家走。石青不好意思的对众人笑了笑,跟了上去,帮她开院门去了。   因为刚在灵隐寺吃了素斋,家里也没什么活计,白大娘就先回家歇息去了。   一家人进了主屋,苏娘子这才一脸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她这又是怎么了?那脸拉的都没法看。”   苏梁染:“娘没帮她们家付吃饭的银子?”   顾策:“马车坐不下,所以只能让石伯父和大宝走回来了?”   苏娘子愣了一下,然后赶在陈大勇前面霸气的开口道:“我一个要给女儿攒嫁妆给大儿子攒银子赶考的人,凭啥请她?不请。马车也是我花银子租的,她舍不得自家人走路,那也花银子租一辆去呗。”说完,她就没事人一样,扭头催促顾策给她们讲一讲今日去县衙办地契的事。   那霸气样,让苏染染忍不住捂嘴偷笑。   等拿到地契,苏娘子稀罕的不行:“这就是咱们的了?这么简单就办成了?真好啊。你说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要是我早几年趁着价钱低的时候出手,说不定现在都成地主婆了。”   没能成为地主公的陈大勇含笑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媳妇你喜欢,咱们以后赚了银子每年都买一点,争取早点让你当上地主婆。”   苏染染听了又笑,真难得,她家爹娘竟然有如此靠谱的目标了。不过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从前这时候,家中现在境况也还好的,勉强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却是一经变故,就难支撑了。   大安朝到如今,其实一直在艰难前行,前朝遗留下来的许多问题仍待解决,却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根除,比如这治安问题。如今虽然不像前朝末年那样,到处都是吃不起饭的拦路土匪,却也不算太平。官府能力有限,像青州府这种远离京城的偏远之地,若要远行,离了城镇,也是时常会有危险。于是,镖局的生意便兴盛起来。大户人家出行、经商之人出门、甚至那进京赶考的学子们,但凡有些银钱,都会选择请人护送一程。   从前苏染染对家中的收入并不了解,如今通过这段日子的旁敲侧击,心中已经有了数,却有了更多的疑问。   她家爹爹一年起码能有三十两左右的银子入账,这还是他放心不下家里,很少出远门的情况下所赚,再加上她娘一年卖绣品,怎么也能赚个十两八两的。这些银子若是放在普通人家,也是一笔巨款了,在她家上辈子竟然少有结余。   苏染染自己琢磨过原因。   她家娘亲是家中独女,她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是过日子的好手,偏她娘被爹娘娇宠着长大,尚未学过管家,双亲就去世了。外祖父外祖母的精明头脑,她娘是半点没有继承到,单看她握着几百两的嫁妆银子多年,一点生息都没有,就可以知道自家娘亲有多不擅长经营了。所以后来自己过日子,便有些随心所欲,一边发愁完花销大,一边依然没有个成算。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还有家中供着一个读书人,开销也不是一般的大。再有一个像她这样从前爱美喜欢添置不省心的女儿,爹爹又是一个宠媳妇宠孩子对她们有求必应的,加上爹爹时不时的还总想着接济一下陈家人,这日子想要过起来是有点难,便也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被掏空的那么快啊。   苏染染总觉得,这其中还缺了她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一环,她得把这件事找出来才行。   她这边正思量着,她娘就笑眯眯的将那十亩地的“嫁妆”地契递到了她的眼前,还给她解释了一下缘由,震惊的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等到她将那地契丢回给了她娘,自己回屋“冷静”了一会之后,就有点委屈了,只想揪着顾策问一问,他这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好端端的送这个,这是着急将她嫁出去了?她自认,这段日子可是表现良好,半点没有纠缠过某人啊。   顾策自认办了一件两全其美的大事,可是之后两天却发现,小姑娘怎么没有半点喜色,看向他的目光,还有点冷嗖嗖的?   顾策疑惑不解之下,就想找机会和苏染染探一探,可惜她这几日正忙着给金如意准备生辰贺礼呢,天天窝在自己屋子里,神神秘秘的不露面,顾策自己又回来的晚,这一拖就又过去了四五日,才寻到了机会,将去灶间洗梨子的小姑娘堵了一个正着。   小姑娘咬了一口水嫩多汁的甜梨,疑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顾策有点心虚的往身后院中看了看,然后小小声道:“师妹,我有点事想问一问你。”   苏染染见了他这幅模样,立刻十分了然的退到了上次的角落,然后一边吃着梨,一边冲着他点了点小下巴:“说吧。”   顾策:“……。”   他其实就是想解释解释那十亩陪嫁田地的事,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地,心思就转到别的上面去了。   他这边不说话,那边苏染染却自己想起了那莫名其妙的嫁妆的事,就有些不高兴的幽幽的说了一句:“师兄觉得我多大开始说亲好一些呢?有师兄送的嫁妆,肯定会特别顺利吧?”   小姑娘心说,别想美事啦,多少岁也不合适,我就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不嫁人了啦,你就发愁去吧。   顾策如临大敌:“染染你年纪还小呢,咱们不着急这个啊。你看,外面的那些臭小子,哪有一个好的?不是矮就是丑,要不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尤其是那些指望姑娘家嫁妆的,就更不能搭理了。这事你小姑娘家的不好操心的,等以后时候到了,师兄自会替你张罗的啊。那田地哪是什么嫁妆,那是师娘逗你的,那是师兄送你,让你当私房的。” 第49章 人在学堂坐,锅从天上降。……   “阿策, 是你在里面吗?”   苏染染还没答话,她娘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然后她就看见顾策猛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脸一下子变红了, 连耳朵都变得红通通的,还反应极快的俯下身, 掀开了锅盖, 装作在看锅里的东西, 嘴上答道:“师娘,是我,我有点饿了, 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抄起了锅中温着的一个红薯, 向外走去。   苏娘子站在窗外, 猛的一拍脑袋, 摇着头道:“哎呀,看我,前些日子我还和你师父说呢, 你这阵子睡的这么晚,以后得让白大娘天天给你做点宵夜备着。我本来记得好好的,想转天和白大娘说的, 怎么转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呢?还好白大娘想着你, 给你留了红薯充饥,不过你光吃这个可不行, 师娘再给你煮碗面,要不你一会该觉得胃口不舒坦了。”   苏娘子说着,就要进灶间。   顾策哪敢劳烦她, 主要他也不敢让师娘进来啊,自家小师妹还在里面躲着不敢出来呢。   他赶紧转移话题,哄着劝着将人送回屋了,结果就被陈大勇拉着,说起话来,半天才脱开身,可是那会苏染染已经不在灶间了。   苏娘子和顾策都走了,苏染染这才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站姿,然后就那样靠在墙上,继续慢悠悠的啃她手中的梨,啃着啃着,就笑了起来。   原本两个人只是躲在这里说几句话,并没有什么,怎么现在反倒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大人抓住了似的呢?都怪顾策,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害得她脑子也不好使起来,竟然傻乎乎的躲着不敢出去了。   她躲什么呀?   苏染染站在那里,想着这事,越想越笑,越想越觉得这种经历还挺新奇有趣的。重生可真好呀,从前可没有这么好玩的事儿,顾策也没有这么好玩的时候。   这样一对比,她再去扒拉了一下从前的回忆,就发现上辈子他们两个人都够没意思的,一个又哭又闹又作,事事觉得委屈,一个天天苦大仇深的,不是冷着脸就是在皱眉。   好好的检讨了一下自己,小姑娘洗了手,就回屋睡觉去了,根本没想过顾策还会回来找她。   有了这一回,苏娘子总算没有忘了,第二日就和白大娘说了请她准备宵夜的事,她想着家里的活计越来越多了,等到她的月份大了,身子越来越重,麻烦人家的地方更多,还主动给白大娘加了工钱。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初九,苏染染总算准备好了给好友的生辰贺礼,可以歇一歇了。   吃过早饭,她就拿了苏娘子给她特制的毽子出了门,想要去找石青一块出来活动活动手脚,这几天总是低着头,她觉得浑身都不舒坦了。   结果到了隔壁才知道,石青去集上买东西了。   自从石青掌了家用之后,每次提到和银钱有关的事,孙氏都要阴阳怪气的说上一通,这一次不知为何,竟然难得没有摆出那一副嘴脸,反而还心情挺好的样子。   苏染染回了自家院子,自己玩了起来。她这毽子是特制的,踢起来脚不会痛。这些时日,随着心境越来越开阔,她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索性就再当一回小孩子了,突然想踢毽子,就缠着苏娘子帮她特制了一个。   她开着院门,正玩的满头大汗,就看到石青提着菜篮子一脸笑的从她家门前走了过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竟然连这边的动静都没听到。   苏染染赶紧喊了她一声,收了毽子跑到了门外,挽着石青的胳膊撒娇道:“阿青姐,你一会忙完了,要不要来我家坐一会儿,和我一起踢毽子玩?”   石青笑着摇了摇头,只说家里还有活计,不能陪她玩了,却跟着苏染染进了院子,自己熟门熟路的去灶间拿了一个小篮子出来,然后从她自己的篮子里倒出小半篮的红通通的小果子,和苏染染道:“这是山上的野果子,又甜汁又多,给你们尝尝鲜。这果子皮薄,不能多洗,用水冲一冲就行。”给了果子,她说惦记着家里的活计,就匆匆忙忙的回家去了,走的时候答应了吃过晚饭来陪苏染染玩。   苏染染也没在意,转身去洗果子去了。她将果子分做了两堆,一堆洗了放到井水里冰着,准备等傍晚家里人齐了再端上来一起吃,另一堆洗过之后,只在冰凉的井水中过了一遍,就端到了主屋去。   那小果子也不知是什么品种,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苏娘子吃的停不下来,追着苏染染,让她去问一问石青这果子在哪买的,多少钱一斤,她们也去集上找一找,再多买一些回来。   这会儿白大娘已经买菜回来了,听了这话,特意过来看了看,笑道:“你们娘俩不用去了,这果子集上可没得买,这可是人家专门赔给石青姑娘的,据说只在人家村里后山那一块有,别的地方找不到的。”   白大娘一说,她们才知道怎么回事。   今儿是赶集的日子,前两天石青过来的时候,就约过苏染染一起去逛,结果她因为忙着准备礼物的事就拒绝了。   正好白大娘听到了,就喊了石青到时候和她们一块去,石青笑呵呵的应了,早早的就和白大娘还有巷子里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一起出了门。   一行人逛了一会儿,看人太多,大家买的东西又不一样,中途就分开了。石青就跟着白大娘一起,往卖蔬菜瓜果的地方走,结果半路上就被一个挑着扁担的男的给不小心撞了一下。   那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撞到人之后,石青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就紧张的不行,一个劲的给石青赔不是,还表示愿意赔她一些银子,让她去医馆检查一下。   不过是人多被撞了一下,哪里用得到赔什么银子,石青说了没事就要走,偏那人是一个较真的,又要拿他今天要卖的猎物赔给石青,石青不肯要,拉着白大娘就走了。   结果等她们买好了菜,去逛肉铺子的时候,竟然又遇到了那人。那人见了她们还挺高兴,趁着她们选肉的空档,不知从哪儿买了一个篮子,倒了一堆这个小果子给她们,还顺带说了这果子的由来,说是他们家后山那块特有的,别的地方就是有味道也没有这么好,让她们只管放心吃。   那人怕她们不收,将篮子扔到了二人脚边说了几句就跑了。   后来白大娘她们还是听那肉铺的老板娘说的,说那人是董家村的一个猎户,是一个有本事又肯干的,常来镇上的酒楼和她家铺子卖猎物,为人老实憨厚,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苏染染本来听着,就觉得这事有点巧了,再听是董家村的猎户,当时脸就沉了下去。   “哎呀大娘,这哪是什么好人啊,这人一听就是一个骗子嘛。你们说的这件事,和小话本上说的一模一样,那小话本上的骗子就是这样骗那些大家小姐的。这人八成就是从那上面学的,他肯定是要骗阿青姐的。那个肉铺老板娘肯定收了他的东西,帮他撒谎了。哼,等下回赶集的时候,你们可得喊上我,看我怎么拆穿他。不行,我晚上阿青姐来了,我就得和她说一说。”   苏娘子和白大娘被她吓唬的一愣一愣的,她们哪知道小话本上到底写没写过这种故事呀。   苏娘子将信将疑,干脆去问陈大勇。陈大勇也没看过小话本呀,但是他家闺女说了,那肯定就是有的呗。   他想到自家闺女那漂亮的小模样,立刻不放心的叮嘱道:“这外面的骗子太多了,以后两个丫头出门,你们可得盯紧了些,再不能让这些骗子们有机会凑上来了。倒是阿策那里,不知道这小话本多不多,他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咱们得找机会和他说一说,劝着孩子可不能沉迷那些话本子,耽误了功课。”陈大勇越想,越觉得这事才是最要紧的,便准备等顾策一回来,就亲自叮嘱他。   可怜顾策,连小话本的样子都没见过,就人在学堂坐,锅从天上降了。   苏染染听了她爹的话,为了能提前和顾策通通气,早早的就拿着她的毽子出了门,跑到巷子口去迎顾策了。   她等了许久,结果顾策放学回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了一位。来人正是已经正式搬来了青阳镇,开始跟着至斋先生读书的金子洛金七少爷。   他月初就来了青阳镇,因为自己出去租院子的请求暂时没有得到批准,只好住进了他的姑姑姑父也就是金如意家里。这几天忙着适应新环境新同窗,又要在姑姑姑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争取能早日搬出去住,这才拖到今日才上门蹭饭来的。这话是他自己说的。除了蹭饭,他还准备和顾策定一下明日出发的时间。   苏染染生怕顾策回去说漏了馅,直接叮嘱金子洛在一旁等着,她自己拉着顾策到旁边,将事情这般那般说了一遍。然后不自觉的撒娇道:“反正我怎么听,怎么觉得那人是一个骗子,师兄你一定要帮我啊。” 第50章 你喜欢染染吗?   苏染染说着话, 不自觉的又去扯顾策的袖子,手刚刚挨上袖边,就回过神来, 猛的收回了手, 羞红了一张脸。   哎呀,这两天当小孩子上瘾了, 差点丢人了。   顾策将她的动作瞧在眼中, 神色一暗,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伸出手指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的开口道:“你这丫头, 这次可害苦我了,若是师父师娘骂我, 你可不许站在旁边看热闹。”   可怜他自从上了学堂, 就一日不敢懈怠, 哪里有那个闲心看什么才子佳人还是骗子佳人的小话本啊。再说,本朝纸贵,那小话本都是有钱人家少爷小姐的消遣, 他要是有那个闲钱,还不如拿来买点有用的书呢。   顾策想到这里,脚步一顿, 心中更是一跳。他尚且如此, 那他家师妹又是为何会拿了话本中的故事当借口呢?她从哪里看到的话本听到的故事?   等在不远处的金子洛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先是一愣, 接着就想到了金如意以前说过的那些“苏染染眼里除了顾策也就能看到一个我了”,“染染啊,她在家里给顾策当跟屁虫呢呗”, 这样的话金如意说了很多次,从前他没有在意,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莫非染染喜欢阿策?   不会不会,他安慰自己道,染染还小呢,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他们二人一起长大,兄妹间亲近了一些罢了。   他转念又想,染染还小,那顾策呢?顾策是拿染染当妹妹,还是拿她当别的什么人呢?   因为这一段插曲,金子洛今日格外的安静懂礼貌,一路跟着他们回了家,和长辈打过招呼之后,又与顾策定好了明日一早过来接他和苏染染去庄子上的时间,就不再多话了,尤其是席间看到顾策与苏染染配合默契,一起躲过了陈大勇的询问唠叨,更是连饭都少吃了一碗,吃过饭就主动提出告辞了。走的时候,那背影看着竟然有些垂头丧气的。   就是这么巧,他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石青来找苏染染,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两相对望,都有些惊讶。   石青先反应过来,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出道来,示意金子洛先走。金子洛冲着她点头示意之后,就与她擦肩而过,往巷子外走去了,石青转头就进了院子,两个人都没有回头看对方。   等到她随苏染染进了屋,还心大的问道:“那位金少爷怎么了?怎么看着可怜巴巴的?”   苏染染一脸茫然的摇头,然后就一脸神秘的拉着石青,和她说自己前几日偷偷在师兄的书房看到了一个小话本,里面的故事特别有意思。   她观察着石青的反应,把之前给苏娘子她们编的故事又润色了润色,讲了一遍,然后又煞有介事的和石青说,她家师兄说了,外面的骗子可比这小话本上写的还高明,人家的花招多着呢,比如还会雇佣坏人来欺负小姐,他再出现英雄救美,或者同样假装不小心撞到了人家小姐,从追上门来要赔偿人家改成顺手把对方的东西偷走又送回来,假装说是自己捡到的,借此和小姐相识,等等等等,所以呀,她们姑娘家出门,可要随时提高警惕,尤其是对那些莫名其妙凑上来的人。   石青听故事入了迷,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还催着苏染染多讲一些,一时倒是没有联想到她自己遇到那个猎户的事,   苏染染可是讲不出来了,她能编出这些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又拉着她石青去院子里踢了一会儿毽子。   两个人踢的满头大汗,这才停下来。   石青今日过来,除了和苏染染玩耍,还有一个目的。她也给金如意准备了一件礼物,是一个十分精美的荷包,做工样式与苏娘子送她的那个有些相像。   她落落大方的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荷包还是我仿着婶子送我的那个荷包绣的,用的丝线都是从她家绣庄买的呢。你帮我转交给如意吧,就说我祝她生辰快乐。”   苏染染笑着接过了那个荷包,表示一定会把东西和话都带到的。石青也不再多说,知道苏染染明日要出门,又留下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   苏染染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很怕石青会像上辈子那样露出一脸渴望想要随她一起去的神情。   好在,现在两个人都与从前不太一样了。她学会了拒绝,石青的性子也变了许多,她终于不用再左右为难了。   上辈子,她竟然曾经天真的以为,石青是她的好姐妹,金如意也是她的好姐妹,两个人自然而然就是朋友了啊。因此,每次如意来她家,或者邀请她去金家,只要石青露出想要去的意思,她就会帮她想办法贿赂了孙氏,带她来自己家里一起玩,甚至带她去过金家,结果却每次都弄的不欢而散。   这辈子,她可不会做这种傻事,折磨自己,也折磨她的两个朋友了。   第二日,金子洛依约上门,苏染染因为石青昨日问的话,还特意多打量了他几眼,除了觉得他今日的衣裳一如既往挺好看之外,别的什么也没发现。   金子洛长的其实有些稚嫩,但配上他那些颜色鲜亮的衣裳,再加上头上的玉冠腰间的玉饰做点缀,这少年公子的派头就出来了。   但是什么都怕对比。   今日因为是去参加聚会,苏娘子母女便格外帮顾策打扮了一番。   他难得的穿了一身浅碧色的锦袍,上面绣着雅致的暗纹,腰间只挂了一个同色系的荷包,上面绣的竹子正好与衣摆上的暗纹还有手中折扇上的图案同出一脉,再配上顾策这张脸和通身的气度,不像一个市井出来的穷书生,反而像是哪家出来游玩的贵公子。   他这幅模样,连苏染染都有些看愣了,更别说其他人了。   最高兴的自然要数做衣裳的苏娘子了。   这身衣裳,是苏娘子用上次金家送来的布料做的,给顾策做衣裳的主意却是苏染染出的,而她有这想法,还是拜了金子洛所赐。   顾策这个人,年少时偏爱白色,衣衫里十件有八件如此,剩下两件也是不张扬的深色系。后来搬去了乡下,他又穿起了黑色衣裳,说是耐脏好洗又省钱,于是哪怕后来身居高位,也是喜欢一袭黑袍束腰,清冷如仙,却终究还是单调了些。   在苏染染的记忆里,似乎除了两人大婚时的红色喜服,他也只是在初回顾家时为了顾及生母心意,穿了几次颜色鲜亮的衣裳,后来便总是一袭黑衣衬着孤寂的背影,着实无趣又可惜了一些。   如今已经重来一世,不如变上一变。   正好她要给金如意准备生辰礼物,打起了那箱子布料的主意,就顺带着和苏娘子提了给顾策做身新衣裳的事。   金子洛今日多牵了一匹马来,出门之后就邀请顾策和他一起骑马过去,苏染染则坐了马车。   一路上,金子洛盯着顾策瞧了又瞧,看了又看,越看越不是滋味。这人比人,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怎么有人就能长了一个聪明脑子,写起文章来如有神助,却又长的如此好看呢。最气人的是,他占了这么多的好事,偏偏还有染染那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妹妹,真是让人嫉妒。   这样想着,金子洛就一挥马鞭,向前冲去,狠狠的将顾策的马甩到了后面。结果跑了半天,才发现顾策根本没跟上来,只好又自己折返回来,然后发现顾策竟然一直守在马车旁,这会儿正隔着车窗给苏染染指着什么,两个人正说的高兴呢。   金子洛见了更气了。   过了安县没多远,就到了金家的庄子。   远远的,苏染染就看到了等在庄子口的金如意。两个小姑娘见了面,就开心的抱在了一起。   苏染染抱着抱着,看着好友那越发重的满头珠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这才手拉着手上了软轿。   金如意兴高采烈的道:“今日庄子上没有旁人,只有外祖父外祖母,我爹我娘,还有咱们几个。我和其他人说了,外祖母最近喜欢清净,让他们都不要过来了,就咱们清清静静的过一个生辰得了。咱们先去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然后我再带你逛庄子,我今日准备了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今日是金如意的生辰,自然是她怎么说怎么是。   金老夫人比上次见面时,看着消瘦了许多,精神头却很不错,还拉着苏染染的手说了半天话,才放她们两个出去玩,又在外面连声吩咐金如意身边伺候的人要跟紧了,好生照顾着。   金家的这个庄子很大,里面还有一个小湖,两个小姑娘在湖边钓了一会儿鱼,金如意就带着苏染染和两个会水的婆子一起上了船,那小船就一路往湖中心划去了。   有了苏染染的陪伴,金如意玩的十分开心,金子洛拉着顾策远远的在岸边站着,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金子洛拿着手中的扇子碰了碰顾策,待他转过头来,便盯着他的脸问道:“阿策,哥哥问你,你喜欢染染妹妹吗?你真的是苏家为染染养的小夫郎吗?” 第51章 晕了。   小夫郎是青州府这边对上门女婿的另一种说法。   金子洛昨晚回去时, 他的姑夫金宏兴正在院中喝小酒,见了侄儿回来,连忙拉他过去陪着喝了几杯。爷俩闲聊时就提到了那日知县大人对顾策的欣赏, 当时金宏兴也在现场, 他的女儿又与苏染染相熟,他自然对顾策也很熟悉, 不由摇着头叹起了可惜, 和金子洛说起了苏家有意让顾策做他家上门女婿的传闻, 听得金子洛差点没当场折回去找顾策问一问。他能忍了一路,现在才开口,真的很不容易了。   金子洛问的郑重, 顾策听了,却是脑中轰的一声, 耳朵火烧火燎的热了起来, 眉心直跳, 强忍着手中的扇子才没有朝着他敲过去。   金子洛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一步,讪笑道:“阿策你别激动, 我就是在外面听了一耳朵,随口一问,随口一问哈。要是真的, 也挺好的, 染染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懂事。”他嘴上说着这样挺好,却是一脸紧张, 眼巴巴的盯着顾策看,就怕他点头。   顾策皱着眉头看了他半天,这才恍然大悟, 总算是弄明白这家伙问这些话的用意和狼子野心了。   他忍不住冷哼一声,一边拿扇子敲着自己的手心,一边用极端鄙视和谴责的眼神看着金子洛道:“金大哥,我家染染还小呢,你觉得你问这话合适吗?倒是金大哥的年纪,家里该给你张罗婚事了吧?这可是大事,金大哥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婚事吧,我和染染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金子洛撇了撇嘴,心说你倒是先回答我的两个问题啊,你转移什么话题啊?他仰起脸得意的道:“我的婚事自然不着急。好男儿都是先立业再成家的,我可是一个读书人,现在连一个功名都没有,哪好意思提成亲的事呀,我家中的长辈开明着呢,我爹都答应我了,同意我晚几年再谈婚事。”   这倒是实话,金县丞是一个有成算的,自然知道等过几年儿子考取到了功名再说亲,和现在就给他谈婚事,哪个好处更大。   金子洛自己想的也挺好,正好现在染染妹妹还小,他先好好读书,争取等过几年她能谈婚论嫁时自己能有一个功名在身,到时候顾策估计也出息了,两家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到时候他就央求他爹上门提亲去。   金子洛自觉已经向顾策表明了心意,足够坦荡了,也不着急追问那小夫郎的事了,挥了挥手道:“我看表妹她们还要玩好一阵子呢,走,哥哥带你去后面的练武场玩去。”   他说着,就带路向庄子后面走去,走着走着,才发现顾策没有跟上来。   金子洛又巴巴的折了回去,就看到顾策站在原地,冷着一张脸盯着一株兰花不做声。   他突然就有了一种欺负了人家小孩子的罪恶感,赶紧上前碰了碰顾策的胳膊,不好意思的道:“阿策,你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我没有恶意的,就是听人提了一句,这才想着当面问一问你,若你说是,或者你也喜欢染染,我以后就……,要不是,咱们是好兄弟,等将来染染要说亲的时候,你不是也能帮我走一个后门嘛。”   顾策瞟了他一眼,心说那是不可能的,面上却似是不相信的问道:“金大哥说是听别人提起的,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说的?”   金子洛听了这话,却是大喜,阿策竟然不知道那些话,那不是说明,他的师父师娘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个意思?   他赶紧将从姑父那里听来的话说了,顾策听了不知该喜该忧,一颗心怦怦的跳着,突然就明白了师娘以前那样对他是为了哪般,可是他还没等高兴,就又想到了师娘如今态度的改变,心又凉了半截。   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的心意,金如意她们的船就靠了岸,苏染染被扶下了船,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她竟然晕船了,苏染染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金如意不敢耽搁,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吩咐婆子去抬软轿过来送她们回她的院子。她身边的人领了吩咐,却是有些为难。   今日可是小姐的生辰,这时候请大夫是有些犯忌讳的。   苏染染也想到了这一点,强忍着晕眩感拦住了她:“不用请大夫了,我就是刚才看水里看的时间太长了,这才有点晕,歇一会就好了。”   金如意多少明白好姐妹的心意,也没让她为难,只说若是开饭前还不好,说什么也得请大夫过来。   为了安抚她,苏染染自然满口应下,转头却看了顾策一眼,打定主意若是一会不好,就让顾策带她离开,等出了庄子再去请大夫。   晕船的事,是苏染染自己也没想到的,她明明做鬼时常去湖中玩耍的,早就已经不怕水不晕船了呢,怎么如今再世为人,水是不怕了,却还是晕船了呢,这毛病竟然也能跟着回来?   说起来,她原本是没有这些毛病的,这都是她被顾策独自留在了京中,在顾家被她那个恶毒的小姑子推下了水落下的心病。   要说上辈子,为什么苏染染死后执念都在顾策身上,却对秋雪梅这个登堂入室的女人并没有那么恨之入骨深入痛绝的执念呢?   原因有三个。   第一是因为她知道顾策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如果他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他纳了这个女人,所以冤有头债有主,她怨的恨的怪的都是顾策这个臭男人;第二点就是,虽然秋雪梅这个女人的影子无处不在,让她膈应了许多年,但是她们还没有来得及面对面交锋,她就一命呜呼了。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了她那个小姑子顾新雅做对比,苏染染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她更讨厌更恶毒更恶心人的女人存在了。   顾新雅当初推她下水的原因,她是后来在画中随顾策另立新府之后才知道的。   顾新雅会推她下水,竟然是因为她大哥顾策升官了,她想要一个能配得上她大哥还能给她带来一门好亲事的出身名门的大嫂,所以才想让苏染染这个占了她大嫂之位的乡巴佬去死一死,给新人让让位子。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苏染染只想穿回去狠狠的抽那个死丫头一顿巴掌,再把她丢在顾家的祠堂让她跪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苏染染被安置到金如意的闺房躺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些儿,就不肯再躺着了,让人将她带来的包袱取了过来。   她这次给好友准备的礼物有两样,一身她自己设计又请了她娘亲手缝制的衣裳,两张首饰的图纸。   这衣裳样式好看新颖,却并没有多么让人惊艳的地步。苏染染虽然脑中有不少京城那边将来要流行的裙子款式,却不敢做的太打眼了,因此只在现在流行的款式上动了点手脚,加了些收腰的设计,又重新设计了裙摆和袖边。   真正让人吃惊的是那两张图纸,一张是用来打造银饰的,一张是用来打造玉饰的,都是成套的,头上颈上耳上腰上戴着的,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用料省,款式新颖,从前市面上不曾有过,独一份。   苏染染将那包袱打开来,就先拉着金如意的手说了一番心里话:“你我二人至交,我家中的情况你也知晓,我就不在姐姐面前硬充面子了。这身衣裳用的就是上次老夫人让人送去的布料,我定的样子,我娘亲手缝制的,你和我各一套,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   金如意光听了这话,就高兴了,打断她道:“那等我回去了,咱们两个就穿上一样的衣裳逛街去,你可不许说不去。”   苏染染笑着应下,又给她指了那两张图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是坦坦荡荡的道:“这里面是我的一份心意,是我想了许久专门为你画的样子,最适合咱们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佩戴了。我知道姐姐最爱这些,可惜我送不起成套的银饰和玉饰,只能将这图纸送给你,劳烦你自己备了东西送去给你家的师傅打造了,以后要用来自己戴还是送人或者交给店里售卖,全凭你作主。”   这两幅图纸都是为金如意量身打造的,最适合她不过了,这是苏染染重生归来见到金如意那满头珠翠时就有的想法,只是一直磨蹭到现在才完工。   看图纸对金如意来说最简单不过了,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早就跟在爹娘身后了解家中的生意了,而她家最赚钱的产业可不就是那绣庄和银楼嘛。   她将那两幅图纸打开看了看,立刻就被惊艳到了,不舍的又看了两眼,就将它们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又唤人拿了两个锦盒过来装好,亲自抱在怀里去锁了起来。   金如意收好了图纸,一脸凝重的禀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坐到苏染染旁边盯着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许久才故作疑惑的开口道:“奇怪,这就是我的染染,不像哪里来的妖怪假扮的呀?我家娇气的小哭包,怎么突然就生出了这样一颗玲珑心一双巧手呢?速速招来,这图纸是谁帮你弄的?婶子还是顾策?”   苏染染学着她没正形的样子回道:“自然是那个叫苏染染的又漂亮又善良的姑娘啊,为了让她爱臭美的好姐妹有新首饰戴,她白日里也画,夜里也画,熬了许多天,才终于画成了。你看看,累的她都成什么样了,连船都坐不得了。”   这话说完,她自己就先笑了。 第52章 格外称职的师兄。   金如意也被她逗笑了, 笑过之后,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一脸不相信的模样道:“你这丫头, 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了?那图样真是你一个人画的?”   苏染染知道, 好友这是起了疑心了。她倒不害怕,她从决定画这两幅首饰图样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好友疑心的准备。   因为, 她这设计首饰和画图纸的本事, 就是上辈子金如意手把手教给她的。哪怕她刻意画的粗糙,只把大致样子都画好了,还故意犯了几个小错误, 这样的图纸也不是她一个外行人该有的水平。   苏染染这样做,也是下定决心, 要让家人朋友一点点接受她的改变了。   她毕竟换了一个芯子, 哪怕她愿意装做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有了变化的样子, 有些变了的却是回不去了,假装的总会有痕迹,真正亲近她的人怎么都会察觉, 比如她爹她娘,比如聪明如顾策和金如意。   更何况,她已经不愿意一点点长大了, 更不愿意在这些最亲近的人面前装模作样。   她在顾策的书房中, 听到过很多,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人要居安思危,比如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护住你在意的人。   她要变得厉害一些, 好保护这个家,她还有好多愿望想要实现。她想要家里的日子过的更好,想让爹爹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想顾策能顺顺利利的一路考入京城,想将来弟弟出生之后,也能读书习字,想他能快乐长大,想爹娘能身体康健平安到老,甚至想有一天能带着爹娘弟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顾策口中那个幅员辽阔的大安。而这一切,都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   她总算给自己想好了赚钱的路子,画这两张图纸,既是真心想送好友一份合她心意的礼物,也有想借好友的眼光为自己把关的意思。刚才金如意的反应,已经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她迎着金如意的目光凑了过去,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画虽然是我一个人画的,顾策和我娘也都功不可没。我去借用过娘的钗环耳饰,还和她学过怎么画花样子。我还去拜托顾策教了我临摹的画法,又练了许多天,才画出这副模样。主要还是我太笨了,要是我能学得快点,这会儿你的首饰都戴上了。不过他和我娘还都没有见过这图纸呢,我想第一个拿给你看。”   这件事,到底还是要把顾策推出来当挡箭牌才行。她要是想让自己的这个本事能见天日,就得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出处。她总不能说是在金家偷的师吧,因此才特意去拜托了顾策,趁着他读书之后休息的空档,请他指点自己作画,学了一些东西之后,又做出一副日日躲在屋中练习的模样,最后才敢拿出这两幅“作品”来。   上辈子,顾策和如意都说过,真正学到自己手里的才是本事,比如读书写字,比如绣花作画。   可惜她从前不曾在意过这些,都是为了多一些能缠着顾策的借口,才央着他教自己画画的,人家教了,她却又不肯好好学,只学了一个皮毛,连那幅勉强拿得出手的村居图,都是顾策帮忙润色修改过的。   那时她会如此,自然是有些自作聪明的小心思的。她是想着,若是她学会了,以后又拿什么借口来书房找他,又拿什么借口央他帮忙画花样子呢。   苏染染说完,就等着金如意问她什么。   金如意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这种不对劲并不是因为小伙伴在她不在的时候,突然就学了新本领,也不是因为那首饰图上外行人不应该知道的一些比例细节。这就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苏染染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心中有疑惑,最后却什么也没问,而是突然伸手捏了捏苏染染的脸蛋,看她瞬间就疼的掉了眼泪,这才松手,一脸郑重的叮嘱她道:“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记得和我说。要是没什么事,小姑娘就应该有小姑娘没心没肺的样子,你还小呢,不着急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突然摆出一副大姑娘懂事的模样来,看的我怪不习惯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是比苏染染大三天,而是大三年似的。   金如意说了这次要一切从简,还叮嘱了满府的人都不要过来凑热闹。因此,她提前就收了礼物一箩筐,这一日的家宴,人却并不多,且都是金如意往日里最亲近的。有金老爷子金老夫人,金如意的爹娘,金子洛,苏染染和顾策,还有一位风尘仆仆从府城赶过来的,金如意那位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冯家表哥冯哲。   这位冯公子是金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一个小辈,家世不错,长的也挺周正,而且果然如金如意所说,是一个书呆子。席面上,隔着屏风,都能听到他扯着顾策和金子洛讨论学问的声音。   这位和金如意可是一对欢喜冤家,上辈子直到苏染染死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两个孩子的爹娘了,还天天床头打架床尾和呢。从前苏染染对他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隔着屏风见了,忍不住替好友感到高兴。   金如意她娘前阵子去府城看铺面了,这次也是为了给女儿过生辰,快马赶回来的。这位夫人独挑一房,是一个有手腕的,对着金如意和几个年轻人,却是和颜悦色的,还特意唤了苏染染过去说话。   苏染染看着她疲惫的神色下掩不住的几分虚弱,想到从前这位婶子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苏娘子被接回来那天,心中一跳,席上就格外留心她。   她留意到,金夫人席上除了给母亲和女儿夹菜,自己基本没怎么动筷,偶尔吃几口,还都避开了那些鱼肉荤腥之物。   苏染染心中那近乎荒谬的直觉越发强烈,忍不住更加留意那边的动静,后来还是金夫人察觉了,笑着看了过来,她才收敛了一些。   晌午吃过饭,几位长辈都去休息了,金如意也带着苏染染回房去小憩。临走的时候,她这个寿星直接和金子洛约好了,等晚些时候日头降下去一些,五个人一起去后山玩。   苏染染心里惦记着金夫人的事,哪里睡得着,睁着大眼睛躺在那里,拼命的回忆着上辈子的事。   她记得,如意后来是没有兄弟姐妹的。   她与如意虽然要好,却因为家世和平日里所接触圈子的不同,她们并不是总能相见的,如意一年之中,有许多时候是住在安县陪外祖父外祖母的,再加上还要和她的爹娘学着做生意,一起外出巡视铺子,每次见面都会相隔一段时间。所以她对金家的事其实了解的不多。   她记得大概是半年后吧,因为生意做到了府城,如意家里在府城置办了院子,举家搬走了,在那之后,两人见面就越发难了。   当年她家出事的时候,如意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她和顾策去县衙报官想为她爹讨公道时,顾策却被那贪官打了板子,她当时六神无主,曾去安县的金家二房求助,当时没能见到两位老人家,他家的管家却是帮了忙的。   那管家倒是说了一嘴,说是府中的主子都不在,有事去了府城,他做不了别的主,却帮忙雇了马车将他们送回了青阳镇。   后来她家搬到了乡下,如意才得了消息一路找来。   见了她,如意还愧疚的不行,说是因为外祖母的身体不好,她们一家出门求医去了,刚回来,这才错过了这件大事,没能帮上什么忙。临走的时候她执意给苏染染留了一张银票,让她留着应急用,那张银票后来苏娘子病重的时候,还曾帮忙拖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是她成亲之后,如意匆匆的露了一回面。   等到两人在京城重聚,她因为日子过的不好,不愿意提从前的事,如意倒是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却也很少提家里的事,因此,她现在回想起来,竟是想不起来什么了。   小憩醒来,金如意果然拉着苏染染去了后山玩耍,同行的还有那位冯公子、金子洛和顾策。   几个人玩了一个多时辰,摘了果子采了蘑菇,还一起去河边摸了鱼,这才打道回府。摸鱼的自然是少年们,苏染染她们两个只能远远的看着。   苏染染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次也玩的满头是汗,小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开怀,惹得金如意一脸的得意:“我就说你从前太闷了,应该多和我一起出门玩几次,你看,今天你那毛病都没犯过吧。”   苏染染笑而不语,她今日还不是舍命陪君子,为了陪好友好好过一个生辰,弥补一下从前的遗憾,也给两个人多留下点美好回忆,这才跟着一起疯的。   不过今日她倒是真的没吃什么苦,顾策这个师兄今日实在是称职贴心的很,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照顾的十分周全,远远的看到一个石子,都会先帮她踢开,省得她硌了脚,惹得两个小姑娘连连称奇,不知道今日这位大才子是怎么了。   因为顾策第二日还要去学堂,他和苏染染回了庄子,就告辞了。金子洛得留下来住一晚,陪陪伯祖父伯祖母,等明日一早他再骑马赶回青阳镇。   苏染染走的时候,特意拉着金如意的手躲到一旁,羞羞答答的附在她耳边说了一通关于金夫人的悄悄话,还教她可以明日借口自己不舒服请大夫过来顺便给金夫人看一看。   金如意听了她的话,强忍了半天,还是破了功,扑上来抱着她捏了又捏,一边还叫着:“哎哟,我家染染可真是太可爱啦。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回头就让人做一个匾,上面刻上送子小娘娘几个大字,敲锣打鼓的给你送家里去。”   她越说笑的越厉害,直把苏染染惹生气了才罢休。   苏染染气的直跺脚,瞪她道:“你就试试怎么了?我当时就是因为看我娘脸色不好,才坚持去医馆的,结果怎么着。你就试试呗,就当关心关心婶子了呗。”   金如意这才不敢笑了,赶紧点头应下。   苏娘子有了身孕的事,她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她虽然一直陪外祖母住在庄子上没回去,却有金子洛这个传声筒,家里的下人知道她关注苏家,过来的时候也会带来一些消息。   她想起自己当时听说染染要有弟弟妹妹时的羡慕心情,不由盯着远去的马车叹了一口气。 第53章 有媒婆上门。   冯哲听她叹气, 赶紧过来哄她:“表妹,今日是你的生辰,要开开心心的, 可不能叹气。你要是舍不得那个小姑娘, 改天再邀她过来做客就是。”   金如意摇了摇头,回头逗她这个不解风情的未婚夫:“你到底什么时候改口啊?天天表妹表妹的叫, 和别人有什么两样?我表哥可太多了, 不缺这一声表妹呢。”   她口中的“别人”, 她的正牌表哥金子洛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示意她自己还在呢。他可爱的染染妹妹走了,亲表妹还嫌弃他, 就很忧伤。   金如意转头,一副你怎么还在这里的表情, 不客气的赶人:“子洛表哥, 玩了这么久, 你不累吗?你要不要先回去歇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我让人去唤你?”   被迫“很累了”的金子洛叹着气,一脸忧伤的摇着扇子回去陪伯祖母说话了。   冯哲正在偷笑, 金如意已经目光炯炯的回头看他:“我要骑马,两个人骑一匹那种,今日可是我的生辰哦。”   冯.最特别表哥.哲能说什么, 再不好意思也得应下呀, 谁让人家小寿星最大呢。   回去的时候,顾策将他骑来的马交给了车夫, 打发车夫先回去了。   他自己赶着马车,带着苏染染走了一段与来时不同的路。夏日天长,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顾策似是也不着急回去读书写字,一路走的慢悠悠的,赶车十分小心,恨不得把所有坑坑洼洼的地方都避过去,中间还带苏染染去路边的亭子那里歇了歇脚,赏了一会景。   苏染染这一天过的十分开心。   她今日陪好友过了一个生辰,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又送了一份好友喜欢的礼物,这是其一;未来赚钱的事有了思路,还将此事在好友面前过了明路,在她的铺垫之下,家里人估计知晓了她的打算也不会太吃惊,这事大有可为,这是其二;今日有了新的尝试,跟着大家一起在后山脚下玩的很开心,这是其三;再加上回程这一路的美景,这简直堪称完美的一天了。   就是顾策今日实在有些奇怪,她实在猜不透他今日突然这般细心体贴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哄人只会买绿豆酥,礼尚往来只会送字画的男人啊。当然啦,人家的字画很受欢迎啦,收到的人除了她之外都是一脸的喜出望外。   苏染染直觉这样的顾策很不对劲,偏偏她无论怎么想都猜不出来原因,心里的高兴劲都莫名的散去了不少,她甚至有些小心眼的希望顾策赶紧变回他本来的样子。   回程的路上,为了透风,两个人就把马车上挡着的帘子挂了起来,然后苏染染就那样坐在车厢里,托腮盯着顾策的背影,猜测他今日是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觉得他身上这身衣裳有点碍眼起来。   顾策这张脸本来就够招蜂引蝶的了,再配上今日这一身打扮,就有些太招人了。早上去庄子的路上,苏染染就注意到了,那但凡是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停下脚步来看他两眼。   说起来,这事是她失策了。这人本来就因为上次得了嘉奖的事出了一回名了,如今又如此招摇,这要是哪天再中了秀才,她家门槛还不得让人踩破啊?   顾策当然想不到苏染染在想什么,他还以为她这么安静,是玩累了呢,便叮嘱了她两句,就专心赶车了,一边赶车一边琢磨起了金子洛今日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句特别让他在意的“你喜欢染染妹妹吗”。他当时忙着打消金子洛那不该有的心思,避着没有回答,这会却要好好想一想答案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一路回了家,顾策将苏染染送了回来,就转头去还马车了,这车是租来的,过了时辰要加钱的。   等到顾策再回来,就发现迎出来端饭端菜的白大娘时不时的看他两眼,笑的一脸神秘。   他往堂屋去见师父师娘的时候,正好遇上苏染染换好衣裳,出来去灶间帮忙端菜,小姑娘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啪的一下把小脑袋转了一个方向,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就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顾策被这情形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正想拉住苏染染问问,就听到苏娘子唤他:“阿策快过来,师娘有事和你说。”   还是傻乐着的陈大勇将人拦下了:“你急啥?一会儿吃完饭再说,两个孩子还没吃晚饭呢。”   顾策这一顿饭,因为某个小姑娘板着的小脸,吃的可是忐忐忑忑的。   等到大家都放下了筷子,他还来不及找机会问苏染染这是怎么了,就被有媒婆上门向他提亲的消息给震住了。   苏娘子才刚放下想让顾策当女婿的执念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向这孩子提亲了,她的心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一件大事,不管她怎么想的,这前因后果还有对方的情况肯定是要向顾策传达清楚的。   按说这事儿,不该让苏染染一个姑娘家留下来听的,可是这丫头却一直假装看不到她娘使的眼色,非要留下来凑热闹。苏娘子再一想,反正她进门的时候已经听到那个朱媒婆的话了,现在避着她也晚了,爱听就听吧。   今儿来家里替人提亲的媒婆姓朱,就住在镇子上。她来的时辰可是有点晚了,家里的晚饭都准备妥当了,就差上桌了,这人才来敲门。   让她来提亲的那户人家,就是镇上开粮食铺子的刘老板,朱媒婆这次是替那刘家二姑娘来向顾策提亲的。   据说那个二姑娘是一个有福气的,她一出生,就被祖母接去了县城大伯家里,一直养在她的祖母和没有女儿的大伯娘身边,是由她家祖母和大伯娘一起教养着长大的。   人家那大伯娘可是秀才娘子,用朱媒婆的话说,人家秀才娘子教出来的姑娘还能差了?刘二姑娘不但人长的清秀,性子好,还识字,知书达理的,和你家小公子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至于那朱媒婆今日着急上门来的原因嘛,说起来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一样了,也和苏染染回来路上的担心正好对上了。   那位刘家二姑娘不是随祖母住在安县嘛,这两天说是想家了,老太太疼她,就收拾了东西,陪她一起回镇上住了一些日子。今日祖孙俩是坐了马车回安县,行到半路就遇到了顾策和金子洛骑马而过。   据说是刘家老太太一眼就替孙女相中了顾策,老太太看中了,就问自家来护送她们的伙计,那伙计自然认得顾策,就把他的事说了。老太太听说这还是一个读书好的,更加喜欢了,当时就改了主意,连县城也不回了,直接转道又回了青阳镇,到家开口就让刘老板请媒婆上门来提亲。   那刘老板先是被自家老娘吓了一跳,后来一听相中的是顾策,就有些心动起来,这不,就急匆匆的请了媒人上门来了嘛。   人家朱媒婆肯定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也不像苏娘子讲的这么无趣,那婆子可是说的比说书先生还精彩,听得苏染染好几次想掀桌子。   她心里腹诽,心说你骗谁呢,什么刘老太太,这一听就是那个刘二姑娘自己相中顾策了,要死要活的想要嫁给他,连一天都等不了就派媒人上门了。   就这还知书达理呢,您可别埋汰这几个字儿了。还再般配不过了,脸咋那么大呢?我们家顾策未来可是朝廷栋梁之才,你拿什么和我们般配的?   反正吧,这事她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听怎么生气,如今又听她娘说了一遍,感觉更生气了,偏偏还没有发火的理由。   苏娘子说完,苏染染不等顾策说话,就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气呼呼的对她娘道:“娘,我看你也别再扯布给他做衣裳了,这明年就要下场的人了,以后就老老实实躲在屋里看书吧,少出点门,省得没事招惹人家小姑娘。”   苏染染说完这话,就气呼呼的跑回屋去了。   苏娘子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有些多想,赶紧去看顾策的反应,还好顾策好像没多想。关于媒婆上门的事,他倒是马上给了答复:“劳烦师娘明日帮我回绝了吧,就说我现在年纪还小,一心考取功名,这几年不考虑成亲的事。若是有别人问起,师娘也都这么说。”   正因为有姑娘家主动上门向自家的崽提亲傻乐的陈大勇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阿策说的对,咱们不急,还是考试重要,考试重要。”   还没走回屋就发现自己忘记了正事的苏染染,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听了这话,感觉心气又顺了一些,就又板着小脸挨着苏娘子坐了下来,挽着她娘的胳膊道:“娘啊,上次说的买马车的事,您想的怎么样了啊?顾策不是都打听好价格了嘛,要是银子够,咱们早点把马车买回来呗。咱们家以后要用车的时候多着呢,总不能每次都去找人借或者租车吧?多不划算呀。”   苏娘子这回可没有爽快的答应她,主要是那马的价格实在太贵了,一匹就要四五十两银子,据说这还不是什么好马,要是好马更贵。再加上车,全下来得七八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平时养马的花费。   苏娘子一想到这些银子,就没了买马车的心思。   “咱家又没有什么生意要用车,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买这个太不划算了,这么多的银子,光靠每天送人去县城,得多少年才能赚回来呀?这事我看不行。”   “娘啊,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我为了给如意准备礼物,不是画了好久的首饰样子嘛,那两张图样,她都说好呢。娘,我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琢磨这些,我想去安县的银楼转一转,看看人家都有什么,回来再琢磨一些新奇的首饰样子,看看能不能把图纸卖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第54章 陈.贪心.大勇。   苏娘子觉得不怎么样, 她真是被自家闺女这大胆的想法惊到了。不过是给小姐妹画了一副图样子,还不知道人家照着那个能不能做出首饰来呢,这就想着要靠这个赚钱了?   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却又想到了自家闺女这段日子的懂事, 闺女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也是为了家里, 想替家里赚些银子, 想让她和自家相公能轻省一些。   这样想着, 她就收了脸上的笑,说出来的话也委婉了许多:“闺女啊,那银楼里都养着好多大师傅, 他们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人家不从外面买图样的。毕竟画的再好, 也要有相应的工艺能将图样上的东西做出来才行啊。你要是喜欢这些, 不如帮娘画几幅花样子?或者给自己做几朵花戴?”   苏染染嘟了嘟嘴, 也不争辩,起身就跑回自己的屋去拿她之前额外画好的图纸了。等那图纸拿回来了,她第一个先递给了陈大勇:“爹, 这是我帮我娘画的,你看看若是有好木头,你能不能做出来?”   苏染染知道, 她爹刚成亲的时候, 身无分文的来了苏家,送给她娘的第一件礼物, 就是自己亲手做的木簪,那簪子她娘现在还一直留着呢,所以苏染染这会才把这份简单易懂的图纸先递给了她爹。   陈大勇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看了看,惊奇的道:“咦,这个簪子和街上那些妇人带的有些不一样啊,你娘戴了肯定能好看,等我明天就去后山那寻摸寻摸,给你娘做一根戴。”   这话说的苏娘子也好奇起来,忍不住也凑过去看了看,看完也是一脸惊讶之色。   苏染染心说,那可不是不一样嘛,这可是她仿着后来京城那边流行过的木簪款式画的。   现在民间妇人买不起金银的,就有戴木簪代替的,但是款式都很普通,商家们的心思也都在金银玉饰上。   直到后来思齐太子骤然离世,端敏皇后悲痛欲绝,从此除钗环着素服表达哀思,连挽发也只肯用木簪,据说那根木簪是太子幼时亲手为皇后娘娘所做。   皇后娘娘自己不着华服华冠,也不许宫中嫔妃浓妆艳抹盛装打扮,甚至以集军资为名,亲自带人搜宫,将宫中几个妃嫔的首饰都搜出来捐了军资,最后一人给了一根木簪,说戴这个好,清爽,天然去雕饰。   太成帝心怀愧疚不敢管,不但不敢管,收到那些军资后还得公开表示,让京中女眷以皇后娘娘为楷模。   一时间,银楼的生意都大受影响,木簪却就此盛行起来。那些商家恨不得将一根小小的木头雕出花来,发展到后来,除了工艺比较难的,但凡金簪银簪有的款式,木簪都能做出差不多的,甚至恨不得给一根木头配上最好的珠子玛瑙。   等几年过去,皇后娘娘出了心里那口气,这才松了口,金银玉又盛行起来了,木簪依然很流行。毕竟这天下,还是老百姓居多。   苏染染笑眯眯的看着她爹娘道:“爹,娘,光这木簪子我就能想出好多花样来呢,更别说常用的金银了。我还想着若能卖出图纸赚了银子,咱们就去县城开一间小铺子,专门卖这些老百姓用得起的穿的戴的。租不起铺子,我还可以做些头花发带,爹帮我做些簪子,娘绣点荷包手帕,我去县城摆摊卖去。”   陈大勇一脸不解:“闺女呀,你说的这些东西本钱不大,试一试倒是行。可是为啥非要去安县卖呀,这种小本买卖还不够折腾的呢。”   苏染染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我们将来要开铺子,肯定是要去县城的呀,那里人多,最重要的是,师兄考中了之后,不是得去县学读书吗?到时候娘生完了弟弟,咱们一家过去开铺子,也不用分开,我先过去探探路,要是能聚集一些回头客就更好了。”   陈大勇叹气道:“对啊,明年阿策就要去县学读书了,不能天天回家了,考中了的话,就必须得去,肯定不能再在镇上读了,是吧?”   这老实人一脸的遗憾伤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中秀才是啥坏事呢。   顾策原本因为苏染染的话是又感动又有压力,被陈大勇这样一打岔,就只剩下哭笑不得了,他想了想,又耐心的给家人讲了讲,如果他能考中秀才的话,会有什么变化,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大安的科举制度大多沿袭了前朝,秀才也是分等的,成绩最好的称“廪生”,由官府每月发粮食,还有可能被府学录取,去府城读书。次一等的就没有粮食了,也只能留在县学。还有就是,不管是在县学还是在府学读书,都不用自己置办文房四宝了,光这一项,就能省不少银子呢。   陈大勇:“那要这么说,阿策以后还可能去府城读书了?那不是更远了?在府城租铺子得多少银子呀?”   他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三口人齐齐看了过来,苏娘子一副“你咋这么贪心呢”的表情,顾策一脸无奈,苏染染却是面带疑惑。   上辈子顾策考的就是一等,直接去了县学读书,每月都会送米粮回来,。   后来思齐太子力主兴学,为学子们争取了不少福利,除了笔墨纸砚和指定的教材都免费之外,每月成绩考得好的学员,还能领银子,顾策就是那批每月都能领到银子中的一员。   那时候两个人新婚燕尔,每次顾策回家,苏染染都要缠着他问这问那,陈大勇活着的时候,也最爱听顾策说这些事,听得多了,这些事苏染染就都知道了,甚至知道思齐太子在顾策他们这些学子心中的地位。唯有一等禀生有机会去府城读书这件事,上辈子苏染染从来没有听说过。   苏娘子瞪了自家相公一眼,回头安抚顾策道:“阿策啊,你年纪还小呢,尽力就行。咱们不争那些啊,能中最好,不能中将来再考。本来你们徐夫子不是也说不想你这么早下场吗?你这次,就当去熟悉熟悉环境了,别听你师父和染染瞎说,他们爷俩哪懂这些呀。”   顾策含笑应着,又试着把跑远的话题拉回来:“师妹有这样的本事,倒是可以试着先存一些首饰图样,等回头找金大小姐聊一聊这件事。这事的首选还是金家,听说她家在府城也要开铺子了,要是师妹能给他们设计出几款镇店之宝,那才是双赢呢。至于咱们自己拿着图纸去找银楼肯定是不行的,人家的眼睛利着呢,万一看几眼就把样子学了去,咱们不是要吃亏嘛。”   顾策这么说的时候,苏染染莫名有些紧张,总觉得顾策看她的眼神不对。   买马车的事,又一次搁置了,毕竟除了苏染染,别人都不赞同,连顾策都倒戈了。   顾策顾虑的倒和银子没关系,而是因为金子洛说的那个钦差大人迟迟未到,他觉得封山这事将来怕是会有变故,如果不封山了,那这拉人去县城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倒是苏染染说的卖图纸和卖簪子的事,大家都鼓励她尽管去试一试。   其实这会儿,一家人都是抱着哄孩子的心理,放任苏染染去尝试的,尤其是苏娘子,在她看来,两件事都挺不靠谱的。   等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陈大勇突然公布了一个决定:“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这两天都出门转悠好几趟了。反正现在也没寻到什么合适的营生,我想过两天就回镖局去了,起码再干几个月,再出几趟镖攒点银子,等你娘要生了,我再回来。”   苏娘子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显然也是同意这件事的,看来是两个人昨晚就商量好了的。   苏染染左看看右看看,也说不出什么能说服爹娘的理由,只好叮嘱陈大勇道:“那爹你回去了,可不能接长镖,别走远了,有危险的地方也不能去,多想想我们四口人,路上遇到事别总想着往上冲,保护好自己,等咱们找到合适的营生了,你就马上辞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陈大勇被闺女说的眼睛酸酸的,赶紧笑着点头:“行,听闺女的。”   他其实是一个很恋家的人,以前留下家中的三口人出门去,每次心里都很不好受,在外面的时候都牵肠挂肚的不得了,尤其现在苏娘子还怀着身孕,他就更不愿意走了。可是为了生计,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了,时间不等人啊。   因为陈大勇的这个决定,苏染染又是担忧又是沮丧,本来和苏娘子说了今天一起去如意绣庄买东西的,也没心情去了,闷闷的回屋画图纸去了。   她其实记得许多花样款式,却不敢画的太快惹人生疑,也不愿意一味的按照记忆直接借用别人的,提前就把所有款式弄出来。她只打算卖其中的一两种,慢慢的画,加上一些她自己的点子。   不想这边她刚提笔,那边院门就被人拍响了。家里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客人,竟是陈老太太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上门来了。   陈大勇见到自家老娘,先就是一阵心虚的去看苏娘子。苏娘子虽然心中也吃惊,面上却是一脸的微笑,直接将老太太请到了正房堂屋去做,苏染染也赶紧去烧水待客。   陈老太太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她和苏娘子这对婆媳,可是许多年不见了。   除了两人成亲那会,其实顾策和苏染染小的时候,一家四口也曾一起回过青石子村探望两位老人,可惜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后来苏娘子就再也不肯露面了,逢年过节也只是让陈大勇把礼带到,倒是老太太常来镇上偷偷见儿子。 第55章 和母鸡比可怜。   苏娘子坐在老太太下首, 想起从前的旧事,有些头疼,更多的是警惕。   她这个婆母可不是省油的灯, 当年爹娘还在世的时候, 见过她的公公婆婆一面,回来就有点发愁, 说她这样的性子, 将来要是能一直和陈家保持距离还好, 要是到了老太太身边,那十个她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她这些年对陈大勇补贴陈家的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体谅自家相公对爹娘的孝顺之心, 二也是不想因为那点小钱和自己婆婆纠缠起来,她觉得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挺好的。   没想到, 从来没有登过门的老太太今日却来了。   老娘和媳妇都不说话, 陈大勇只好先开口:“娘, 您咋儿今天过来了呢?今儿也不是赶集的日子呀?”   这话一说出口,老太太立刻瞪了他一眼,心说你是不是傻, 怎么什么不能说,你偏要说呢,这要是扯出从前咱们在集上接头的事咋整?   苏娘子也笑着看了她家相公一眼, 倒是没说什么。   老太太轻咳了一声, 先描补了一句:“咳咳,我平日里就喜欢赶个集, 卖些地里园子里的东西,赚点小钱补贴一下家用。大勇记性还挺好,这么多年了, 还记得呢。”   她说着,就起身蹲了下去,将脚边放着的两个篮子上面盖着的薄布揭开,然后把篮子往苏娘子这边推了推,这才又坐了回去。   那两只篮子里,一只装满了鸡蛋,另一只里面竟然是一只活鸡。那鸡一见了天光,立刻咕咕咕的叫了起来,想往篮子外面挣。   苏娘子被那活鸡吓了一跳,不自在的往椅子上又挪了挪,又向椅背上又靠了靠。   陈老太太可没看到这些,她又清了清嗓子,冲着自己儿子道:“那啥,咳咳,大勇啊,娘今儿来也没什么事,主要就是来给你们送点东西的。这不是你两个嫂子还有那小四媳妇,她们听说染染娘怀了身子,就七凑八凑的凑了这一篮子鸡蛋出来,非要央我帮忙送过来。咳咳,我一想,我一个当奶的,也应该过来看看,这只母鸡是我养的,你们养着下蛋吃吧。老三你一会儿就赶紧把这鸡丢到房后去,散养着就行,先找个破碗给它饮点水。”   苏娘子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起来,赶紧给陈大勇使眼色。   陈大勇也头疼极了,他还不知道自家媳妇闺女是啥样的人嘛,她们哪是能养鸡喂鸭的人啊,更别说媳妇现在还怀了身子了。可这到底是娘的一片心意,老太太那么会过的一个人,能让她舍得出一只鸡来,可不容易。   他纠结了一会儿,到底硬着头皮道:“娘啊,你这鸡养这么大不容易,怎么能给我们呢,你还是提回去吧,家里没地方养,染染娘又爱干净,这东西还闹腾,你看,……。”   苏染染提了水壶食篮走到门外,正好听到了这几句,她当时就心说,坏了,她爹这可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果然,陈老太太立刻就不乐意了,当时就落下了脸:“老三你说啥呢?这送出去的东西,咋能往回拎呢?我要是把这鸡再拎回去,还不得那村口的那些八婆笑话死?知道的,是竟然有人连鸡都不会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老婆子小气,舍不得真给呢。不行,这鸡你必须收着,还得好好养,不能养死了,我和你说,我给你们挑的,这可是下蛋最勤快的一只老母鸡。现在养着吃蛋,等染染娘生了,就杀了给她炖汤喝。”   骂完儿子,老太太又转向了苏娘子,笑道:“染染娘呀,我跟你说,养鸡这活计最容易了,没啥会不会的。你只要每天按时按点给它喂点食添点水就行,别的时候你都不用管它。这点事儿呀,就我这小孙子都会干,是不是,小虎?”   那叫小虎的男娃子听了他奶问话,立刻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大声喊道:“小虎会养,小虎会捉虫子,喂小鸡。”   苏染染母女:“……。”   苏娘子被这孩子说的头皮直发麻,又想到了那次去乡下,家里两个孩子,小染染因为被鸡啄了一口哇哇哭,回来还发了高热,小顾策因为新鞋子踩到了鸡耙耙,气的好几天都没露出过笑模样。她想着就皱起了眉头,有了直面陈老太太的勇气,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只鸡拒收。   老太太说着,见苏娘子皱了眉头,似乎还有点紧张,眼睛就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苏染染在窗外见了,心道不好,老太太这是发现娘的弱点了,这若是被她确定了这事,以后哪天若得她不高兴了,老太太还不得今日送鸡明日送鸭后日送鹅的来闹事呀,用的还得是她爹贴补的银子。   苏染染可是太了解自家祖母了,她不敢耽搁,提前东西就迈步进了堂屋。路过那只破坏了和谐气氛的老母鸡时,还偷偷的瞪了一眼。   小姑娘热情的扬起一脸的笑:“奶,一路走来热坏了吧?快喝点水吧。”   老太太路上带的水早就喝完了,这会儿还真是渴了,便看着苏染染倒起水来。   苏染染从那食篮里拿出了一大一小两个碗,分别倒了白水进去,又当着老太太的面,用勺子从一个小罐子里面盛了好几勺白糖加了进去冲开了,这才递给了老太太,旁边那虎头虎脑的小娃娃见了,立刻凑了上来。   苏染染又给他冲了一小碗,怕他淘气摔了碗,她亲自端着一口一口喂给了他。   老太太喝着白糖水,心里舒坦了,这可是她亲眼看着加的那么多糖,在她们村儿里,这可是贵客的待遇了。老太太心说,到底是老陈家的血脉,别管姓了什么,孙女都和她一样亲近。   她这样想着,就一边喝着糖水,一边打量起了这屋子。   苏染染家这堂屋虽然挺宽敞明亮的,屋子里装饰的却很简单。   除了一套桌椅和墙上的一幅画,就只有窗边的几盆花,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就连那幅画都是顾策自己画的,时不时的就会换一换,这会儿挂的是一幅百子图。   这样一个屋子,可是和老太太心目中的富贵日子不太一样。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坐着的椅子,这倒是好木头的,可光有一把好椅子也没用呀。   老太太迟疑的看了看儿子,喝完白糖水,先放下了母鸡的事不提了,说起了正事:“那地分下去,你爹就带着他们哥仨挨片去看过了。现在咱们地里的庄稼也是要紧的时候,倒不出人手去开荒。他们合计过了,说是等收完庄稼立刻就动工,争取赶在最后能种点豆子红薯,第一年这收成恐怕指望不上,但至少能肥肥地。你爹的意思,是让我过来和你们知会一声。”   拿到地契的第二天,顾策就趁着午休的时间,借了夫子家的马车,拉着陈大勇去了一趟青石子村,在村长的见证下把地租给了陈家。   地是分开买的,都是五亩五亩连着的,一共四块,正好陈老爷子,陈老大陈老二陈老四每家五亩。   当时签好了契约,陈大勇只说了这地头两年不收租,第三年看收成,要是收成好,随便他们给点种的作物就行,不好就算了,再养一年,其他也没多说就回来了。   他没想到,老太太还特意跑了一趟,就为了说这点事。   “娘,我那日回村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这头两年不收租子,你们种什么都成,主要是好好养养地。我爹和大哥他们都是老庄稼把式了,这个比我懂,不用特意来和我说的。”   陈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那可不成,咱们可是签了契约的,当时我和你爹决定租种这地的时候,就给他们几家也说好了,租了你的地,就得拿你当东家看待。别的租地的人家怎么做的,咱们就得怎么做,只能把地种的比别的租户好,绝不能比别人差半分。不管收多收少,到时候那租子也是半点不会差你的。我们几家商量了,你头两年不收租,我们也收不了多少东西,就占你点便宜了。但你以后也是有一大家子要养的。,我听说你们这镇上的房子,那后面种菜的地方都小的和茅厕似的?想种点东西都按棵数的?正好,别的咱没有,家里菜园子都大,后山的蘑菇啥的也不少,等以后若是哪家来赶集来,就轮着给你们捎点菜来。你看成不?”   让村长当见证人,和陈家签正式的租地契约这事儿,是苏染染和顾策一力主张的,陈大勇当时心里是有些不愿意的,总觉得这样弄的一家人反倒成了地主和佃户的关系了,如今陈老太太这样一说,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哪里还能再收家里的东西。可是说不收吧,好像又显得太见外了?   苏娘子自然是不想收的,她一想到以后陈家人要轮番来敲自家的院门,就头皮发麻,紧张的不行。   两口子都在想要怎么委婉的拒绝这事,那边苏染染已经笑眯眯的应下了:“真的呀,那太好了,我爹总是念叨爷奶种的菜好吃呢,说和我们在镇上买的不是一样的味儿,说的我都嘴馋了。那奶等玉米熟了,你能不能送我几棒子呀,我爹说爷种的玉米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呢,又甜又好吃。”   陈老太太看了儿子一眼,爽快的答应了。   苏染染又指着地上那只母鸡道:“奶,这只鸡也是送我们的吗?”   陈老太太点头,正要开口,苏染染就一声惊呼,凑上前去打量起了那只鸡:“哎呀,奶你这只鸡养的也太好了,这么大这么肥的一只,杀了能吃好几顿吧?爹,咱们今天杀鸡吃吗?”   苏娘子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老太太当时脸就垮了下来,却不好开口骂人。   陈大勇赶紧道:“这只不能杀,这是你奶养的下蛋鸡,你要是想……。”   苏染染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蹲在那篮子前面愁眉苦脸的道:“唉,我真是太可怜了,这鸡来了咱们家,也挺可怜的。”   众人:“……。”   “爹啊,我看这鸡,你还是让奶带走吧。奶带回去养着,下了蛋说不定我还能吃到几个。它要是留在咱们家里,我也可怜,它也可怜,说不清谁更可怜了。你看,我天天盯着它想吃肉却吃不到,可怜不可怜?它好好一只鸡,没地方撒欢,只能关在笼子里,还不一定有人给喂食,最重要的是,还不能叫。师兄要用功怕吵,娘肚子里的小弟弟也怕吵,就只能委屈它了。不过不让鸡叫怎么办呀?把它的嘴堵上?堵嘴管用吗?是不是得把舌头割了?”   陈老太太:“……。” 第56章 怎么孝敬也是一门学问。   陈老太太这会也想到了, 这家里一个读书人一个胆小的孕妇,养鸡好像是不太合适。只是老太太这么好面子的人,哪里会承认自己想的不周全呢。   还是苏染染见她面色松动, 立刻起身凑过去, 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呀,你就再受累帮我们养几年呗, 等弟弟长大点了, 满地跑了, 我就告诉他,他还没生呢,咱奶就给他养了一只鸡, 专门养着下蛋给他蒸蛋羹吃,到时候我带他去看你们。”   老太太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 有了这个台阶, 立马“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她其实心里也有点怕三儿子会真的听了这丫头的话, 把这只鸡杀了扔锅里炖了呢。这个傻儿子就是一个宠孩子没边的,她这个当娘的常年不在他身边都知道。   因为之前在县里没在苏染染手里占到便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其实是有些芥蒂的。没想到上次儿子回村, 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租地给她们这事儿,都是这母女俩的主意,老太太是不怎么相信这话的, 今日见苏染染对她十分亲近, 倒迟疑起来,看着孙女也亲近了许多。   苏染染搞定了老太太, 偷偷冲她娘眨了眨眼睛。   闺女这么疼她,苏娘子心里一暖,之前那些突然涌上来的不好的情绪就都散了。人不钻牛角尖了, 心就明眼就亮了,自家男人的为难和紧张还有激动她也能看到眼里了,就有些心软,想着就为了孩子爹退一步吧,来往就来往吧,老太太还能吃了她不成。   因为这个,这接下来的气氛就融洽了许多。   老太太突然起身说要走的时候,苏娘子第一个起身拦了,说让老太太吃了晌午饭再走。毕竟是自家婆婆第一次上门,怎么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去呢。   老太太却一直说家里还有好多活呢,离不开人,她得早点回去。陈大勇哪里能让他娘就这样回去,就一直拦着。   苏娘子见了这情形,就回屋拿银子去了,苏染染赶紧跟了上去。   苏染染见她娘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说是要去请人送一桌席面过来,吓的赶紧将她娘拦住了,悄声道:“娘,你信不信,要是我奶知道你置办一桌席面花了这么多银子,她这边吃了席面,转头回去却得骂你好几年,说你不会过日子。在我爷我奶眼里,这些钱可是够买一亩最次等的荒地了。”   苏娘子为难道:“那你奶第一次来,咱们也不能小气呀,得帮你爹把老太太哄好了呀,要不然你爹今晚就得难受得睡不着觉,好久都得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再说,这银子也不都是订席面的,还有给你祖父买酒买点心的呢,那要不娘去买菜,你去请白大娘早点过来操持一下?这样多少能省点。”   “娘,那也不行。”   苏染染抚额,她娘要是这么大方这一回,那她之前暗戳戳的哭穷都白费力气了,要是让她奶误会家中多富有,那就连这租地给陈家的人情都得没了。   她可是上辈子就摸清外面那个小脚老太太的想法了,这一屋子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懂了。   在老太太心里,已经悄悄给她的儿女们排好了顺序,就好像是那五个手指头,按照日子过的好坏,分出了长短,老太太心里自有一本帐。   老太太觉得,这里面哪个落在了后面,她和其他兄弟家就都得多帮帮,要是哪个过得好,那自然就是能搜刮就得搜刮,你有能力不帮衬家里,那还得了,我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像她家,现在就是老太太眼里的富户,理应被劫富济贫的,她正努力想法子改变老太太的想法呢,可不能让她爹娘主动凑了上去。等他们有那个能力了,帮衬一些是可以的,但是这事得是他们自愿的,帮多少怎么帮也得他们说了算,绝对不能像从前那样,让老太太一手操控逼迫着来了。   上辈子她爹出了事,家里垮了,老太太也曾尽心尽力的帮过她家,但可不只是因为觉得她家需要帮助了,更主要的原因是老太太心里门清,她自个从前对自己家搜刮的太狠了,光那救命的一大笔银子,就把自己家拖垮了。   所以,这辈子苏染染从租地给陈家开始,就不准备给老太太额外的好处了。吃的穿的他爹想孝顺可以,但也得正大光明的,还得和她娘好好商量,更不能像上辈子那样,银子出了不少,半点好名声没得着。   还有像这一回,老太太第一次登门,她们这银子肯定是省不了的,但是怎么花,却也是一门学问。   这银子得花在明处,花在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能让老太太得了真正的实惠,她们也能得了孝顺的名声,而不是像她娘想的这样,关起门来吃上一顿,银子花了,却和从前一样,连一个响都没听见。   她凑过去对着苏娘子这样那样耳语了一番,苏娘子听了,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家闺女,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苏染染迎着她娘的目光,斩钉截铁的道:“娘,你要是想让我奶在这大吃一顿,然后回去还要天天骂你不会过日子,出力不讨好,就按你的想法来,要不然,你就得听我的。你放心吧,我选的东西,我奶只有更喜欢的,而且还能让娘这银子没白花。”   苏娘子:“……。”   很明显,她不想出力不讨好,也不想银子花了听不到响,所以她听了闺女的建议,自己揣了银子出门去了。   她家离正街不远,所以没一会儿苏娘子就回来了,果然一直嚷着家中有事要走的老太太还在正屋坐着呢,正抱着小孙子一脸稀奇的看着手中的小册子。   老太太见了苏娘子回来,立刻抬头看了过来,见她手中既没拎鱼又没提肉,脸色一暗,扭头听到小孙子跟着苏染染识字的稚嫩声音,又忍不住笑开了,由阴转晴了。   苏娘子走的有些急了,一脸的汗,陈大勇立刻凑过去,给媳妇递了一块帕子擦汗。陈老太太见了,那脸又差点晴转多云了。   苏染染也凑过去,给她娘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苏娘子慢悠悠的喝完了水,这才在老太太灼灼的目光下,放下了手中的碗,笑眯眯的道:“娘既然家中有急事要赶着回去,我就不强留您了,省得耽搁久了,日头更毒了。”   陈老太太的脸色一僵,板着脸不说话,陈大勇也傻眼了,他还以为刚才媳妇是去买菜买肉了呢,怎么这会又说不留饭了呢?   苏娘子拿出了一直夹在胳膊下面的包袱,将那包袱放到了陈老太太旁边的桌子上,笑着道:“我刚才去街上转了转,也不知道您和爹都喜欢什么,就自己做主,买了两块布给您带回去。正好要过节了,您二老一人扯一身新衣裳穿吧。”   苏娘子眼光好,选的料子做工样式都是上乘的,老太太看了心中就喜欢的不得了,嘴上却一直埋怨她乱花钱。   等老太太看完了,苏娘子将那包袱捆好,苏染染早在一旁将那鸡蛋篮子腾了出来,接过包袱装了进去。   苏娘子又拿了一包糖出来,先从里面拿了两块递给了捧着画册不撒手的小家伙,剩下的都给老太太放到了篮子里。   “我这连个园子也没有,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这糖您带回去分给孩子们吧。”   苏染染给孩子们准备的礼物,是她和顾策一起做的识字小画册,里面都是生活中最常见的字,上面有代表字义的简单图画,还有书写的笔顺,肯学的孩子照着学就能会。不只孩童,大人想学的话也没问题。陈大勇这段时间在家养伤,就翻着这小册子,学会了不少字。   苏染染自然是早识得这些字了,不过这辈子这会她认识的字还没多少呢,为了将来不露馅,她之前就三五不时的央着顾策用他写文章的纸张空白的背面或者边角,还有一些专门从铺子买的裁下来的纸张边角订成了一些小册子给她。   苏染染摸了摸小虎的脑袋,将那小册子也给他包好了,叮嘱他道:“回去好好学,好好教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啊,等你们都学会了,姐姐再让顾策哥哥给你们写一本。你们好好用功,将来都像顾策哥哥一样。”   老太太听了这话,笑的合不拢嘴,领着小孙子心满意足的走了,临走时才从来时挎着的包袱里给陈大勇拿出来一坛子酱菜。   一家人送她出去,老太太走到门口又回身笑眯眯的拍了拍苏染染的手,一脸满意的道:“这丫头你们教的好,是一个懂事的。丫头呀,你以后就叫我奶啊,可别像从前那样祖母祖母的唤我,我觉得还是叫奶好听,那祖母祖母的,老婆子听不习惯呢,感觉听着不亲近,还是叫爷奶听着亲近。”   陈老太太走了之后,苏娘子这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这才觉出累来,准备回屋躺一会儿去。她走到一半,看到自家捧着一坛酱菜傻乐的男人,停住了脚步,也笑了。   陈大勇见了她,立刻放下坛子,主动过来扶她回屋休息去,还一边走一边道她出去跑一趟辛苦了。   苏娘子边走边笑,等躺到床上了却是一脸若有所思,满脑子都是之前的事。   等到晌午,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陈大勇就十分珍惜的把那酱菜摆了一小碟出来,邀请母女两个一起品尝,一直说陈老太太手艺好,还说以前小的时候,他配着这酱菜能喝好几碗粥呢,又夸苏娘子今天的安排好,夸苏染染懂事孝顺,说到高兴处,不爱酒的男人还自己喝了一小杯。   娘俩陪在一旁含笑听着,苏娘子看到他这副欢喜的模样,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苏染染却很开心。有了这一回,自己家和陈家的关系不一样了,她爹的遗憾又少了一个,真好。 第57章 少年们的选择。   陈大勇定下来要回镖局复工了, 收拾好了行李,想了想,还是托去县里的人悄悄给童年捎了一个口信, 想问问他“贵客”走了没, 他是不是可以回去复工了,结果捎口信的人还没回来, 童年就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杨元贺。   两个人特意选了顾策下学的时辰, 去学堂外接了他,然后一起拎着酒菜上了门。   这两个年轻底子好,上次在山上受的伤早好了, 如今又都是健步如飞的好儿郎了。因为前两次的共患难,再加上性情相投, 他们如今的交情十分好。   这次过来, 二人一是特意过来探望陈大勇的, 知道他终于康复了都很开心。二是童年想和陈大勇说一说他对将来的打算,是关于之前知县大人奖赏给他们的选择机会的。   当初知县大人曾经特意留下他们,许诺了可以推荐他们去从军或者招他们去他身边当护卫, 这两个机会可以任二人选。想不到这两个呆瓜,竟然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有决断。   苏染染正好端菜上来,想跟着听一听他们说话, 就磨磨蹭蹭的不肯出去。   顾策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笑着招了招手,借口有事问她, 将她叫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和他一起过来的金子洛立刻笑着要凑上来,被顾策瞪了一眼,不敢动弹了, 只嘀咕了一句“没大没小的”。   童年和杨元贺的选择,和苏染染猜想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是童年,竟然选择了去县衙给知县大人当护卫,真是差点惊掉了她的小下巴。   童年端起酒杯,敬了陈大勇一杯,一脸郑重的道:“陈叔,虽然你当年没认我这个徒弟,但你在我心里就是我师父。我爹是一个狠心的,和我那后娘继弟一家和美着呢,估计都快忘记他还有我这个儿子了。这些年在镖局里要不是您照应我,我这条小命早就交待了。也是有了您和婶子逢年过节给我捎吃的穿的回去,我才觉得这人世间还有点热乎气。您放心吧,等我到了大人身边一定好好干,争取能混出一个名堂来。我都打听过了,墨大人是从京城来的,好像还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的远亲,跟着大人,我说不定还能拼出一个前途来呢。”   童年说到这里,笑着看了一眼顾策,故作神秘的道:“听说墨大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走一个过场,将来肯定是要回京城的。我跟在他身边,若是能一起去京城,将来等顾兄弟一路考到了京城,我就能在那边接应你们了。就算不能,大人在这边任职的时候,我也能照应照应你们,咱以后好歹走的都是县衙的大门啊。”   这位想的倒是够远的。   连椅子都还没有坐热的顾策听了这话倒是一脸淡定,毕竟之前家里人把去县里和府城的事都考虑到了,如今再加上操心他去京城的这位哥哥,正好全了。他一个没有话语权的,除了谢谢大家对他的信心,然后回去多背两页书,多写几篇文章,还能怎么办呐。   虽是如此,他还是瞟了一眼那个所谓“据说”的消息来源金少爷,看的对方一脸心虚。   苏染染听了这个“据说”的小道消息,脑子里灵光一闪,倒是有了一些猜测。这位墨大人的“墨”,不会正好就是端敏皇后那个“墨”吧?她还真的认识一个姓墨的老头,总是偷偷摸摸的去顾策书房找他,就是不知道那老头和这墨大人是什么关系了。   童年选择了去给知县大人当护卫,杨元贺则选择了去军中。   苏染染听完,出了堂屋就皱着小眉头直犯嘀咕:“这两个不是弄反了吗?”   跟着她出来的顾策一脸不解:“怎么反了?”   苏染染大眼睛转了转,扯着顾策的袖子到了她的窗下,悄声道:“我觉得,童大哥去参军不是更合适吗?他长的那么魁梧。杨少爷看着就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他去了军中能行吗?”   顾策笑道:“怎么不行,这不是正合适?像杨大哥这样的性子,正适合去军营那种地方,身边都是磊落的汉子,大家凭实力说话,没有那么多花花绕绕的。”   苏染染心说,唉,顾大人现在还是太稚嫩啊,谁说军营就没坏人,就都是磊落汉子了?要不是那些为了军功无所不用其极的败类们,大安的边关也不会频频出事了。   顾策笑着帮她正了正头上的绢花,解释道:“放心吧,回来的路上我听金大哥说了,说是墨大人将杨大哥举荐到了镇国公的麾下。镇国公治军严明,麾下都是铮铮铁汉,他去了那里,虽然要从一个小兵做起,但只要他有本事又肯努力,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这可要比留在家中陷在后宅风波中要好得多。”   上次的事,兄弟相残丢脸都丢到官府了,那意图残害兄弟的杨大竟然没受到什么惩罚,据说只是挨了几板子,又扣了几个月的月银就完事了,可见那杨家现在的当家人有多糊涂了。   所以顾策也是赞同苏染染的想法的,得早点让师父从那镖局辞工才行。   苏染染歪头想了想,如果是去镇国公卫旭麾下,那倒是一个好去处。起码这十几二十几年的,卫旭一直都是大安屹立不倒的定海神针。   顾策又笑着往屋里看了一眼:“至于童大哥,说不定真的能在墨大人身边博一个前程呢。”   童年这个人,看着大咧咧的,有啥说啥,其实心中有数,会看眼色,懂规矩,又细心能干。更重要的是,因为常年走镖的原因,他对青州府的各方势力十分熟悉。那位被外派至此的知县大人,身边可不是正缺这样的人才嘛。   苏染染不知道人家这样的选择是好是坏,未来会如何,她只是有点可惜,这样,那个以悍勇著称的铜钱将军,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前世,她在后宅都听过铜钱将军的大名。   这位悍匪出身,弃暗投明的将军大人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曾率两万大军消灭了敌军的五万人马,接连夺回了两个被蛮军占领的城池,从此声名大噪。   可惜童年当初找到顾策面前的时候,她早已经不在人世,而是寄居画里多年了,要不是后来听顾策和身边人提起,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只在茶馆酒楼说书先生口中存在的大将军,还曾和自家爹爹有过这样的渊源。   不过这样好像也挺好,这人看着重情重义,当年爹重伤之后却没有出现,后来还不知为何成了悍匪,怕也是经历了什么变故吧。   如今选择不同了,前方的路不同,起码不会经历那一段黑暗了。   顾策看她想的出神,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师妹赶快去给师娘帮忙吧,呆会儿不许再来凑热闹了啊。”   金子洛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就偷偷溜了出来找这兄妹俩来了,听了顾策叮嘱苏染染的话,立刻道:“阿策,染染妹妹年纪还小呢,你不要管她那么严啊,我们几个又不是外人,再说不是还有你和伯父在呢吗?”   顾策一脸惊奇的看着他:“你怎么不是外人了?”   金子洛假装没听到顾策的话,问苏染染:“染染妹妹想好明日的生辰怎么过了么?”   明日就是苏染染十三岁的生辰了。   她只觉得重生以来时间过得飞快,至于生辰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好吃上一顿饭就是她想过的最好的生辰了。   金子洛又转身碰了碰顾策:“明日染染妹妹生辰,你想好怎么帮她过了吗?总不能只是吃一顿饭吧?”   顾策心知他这是有了主意,却故意逗他道:“明明是吃两顿啊,早上要吃长寿面的。”   金子洛一脸得意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鼓起勇气邀请苏染染:“染染妹妹,明天傍晚咱们去河边玩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到了夜里特别漂亮,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一看呗。”   “如意也能去吗”   苏染染和金如意早就约好了,金如意明天一早就回来,要在这里陪着苏染染过完生辰再回庄子上。   金子洛自然没有奢望过能自己带着苏染染出去玩,赶紧点头:“如意自然也要去的,到时候你们两个和叔叔婶婶坐马车去,我和顾兄骑马去。”   苏染染听了,倒是挺想去的,却没有马上应下来,而是有点为难的看向了顾策。   虽然大安民风开放,少男少女一起出游也没什么,但最好还是有兄长或者长辈陪同。可是顾策现在功课繁重,今日家里来了客人,他不得不回来待客,已经又耽误一天了,这样一天天耽搁下去,会不会影响他下场考试呀。   想到这个,苏染染就改了主意:“算了,明天不去了吧,等哪天你们休沐了再去吧。”   顾策瞬间懂了自家小姑娘的担忧,不由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手:“不碍事的,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咱们就明天去。”   苏染染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神色间并没有勉强之色,这才高兴起来,应下了此事,然后就高兴的跑去了灶间,和苏娘子分享这事去了。 第58章 这热闹精彩的一天呀!   她到灶间的时候, 苏娘子和白大娘已经将菜炒好了,只等着往堂屋里送了。这次苏染染没再露面,都是白大娘将菜端过去的。   听苏染染说了她明天晚上要出去玩的事, 苏娘子犹豫了一会儿就应下了, 反正有顾策跟着,就让她趁着年纪小, 多出去和小伙伴一起玩一玩吧。   “出去玩可以, 要听你师兄的话, 也不能乱跑。”   苏染染满口应下,又邀请她娘一起去:“娘,你和爹也一起去吧, 咱们也不走远,到了河边, 去金大哥说的地方看一看转一转就回来了。金大哥和如意他们也都去, 到时候再叫上石青姐, 人多热闹。”   苏娘子哪里肯应,一堆孩子出去玩,她和相公若是跟着, 孩子们哪里还能玩的自在。她想到自家丫头那奇葩的体质,有些担心她在外面磕了碰了伤到了,也怕她在外面哭鼻子, 传出一个娇气包的名声, 这边叮嘱完,又准备晚点找机会叮嘱顾策几句。   因为杨元贺这次回去就要启程去边关了, 下次相见不知要到何时,陈大勇就想留他们再住两晚:“等明儿给我闺女过完生辰,后日一早咱们一起走。”   金子洛听了生怕把他落下, 立刻主动表态:“那我也要留下来住,咱们一起秉烛夜话,抵足而眠,说不定等将来,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陈大勇夫妇自然满口应下。   苏娘子看着金子洛一脸欢喜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一看就是性子好的,就是不知道他家爹娘是什么性子。还有两个孩子到底差了好几岁,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有这个缘分。   这些全是她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原也没想做什么,只是自己想想,因此面上待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顾策却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看着金子洛帮着师娘抱被子打下手忙碌的背影,不由皱了眉头。   这还是家里第一次留宿除了金大小姐以外的人呢,就连陈大勇都带了几分新奇,一家人忙活了半天,打扫房间,铺床换被,添烛加水,折腾了半天才歇下。   几个生活各不相同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竟是格外有话说,最后秉烛夜话还真的实现了,就差抵足而眠了,主要是苏家没那么大的床榻能睡得下他们几个。   转天就是苏染染的生辰。   一大早,顾策房里那一帮就呼啦啦的起了床,打水洗漱,习武读书,热闹极了,惹的左邻右舍纷纷关注,石大富还特意过来溜达了一圈。得知陈大勇好了,马上就要回镖局了,又莫名一脸的喜色,乐呵呵的回家去了。   今日白大娘来的早,煮了一大锅粥,又蒸了一锅大馒头,还用小锅烙了一小盆的烧饼,配上凉拌小菜,脆爽的腌黄瓜和咸鸭蛋,招待客人也足够丰盛了。   苏染染的早饭是一碗长寿面加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是她娘亲自下厨做的,久违了的熟悉味道,吃的苏染染差点掉眼泪。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家,孩子过生辰,没有那么多花样,最多也就是晚上全家一起吃一顿好的,就算庆贺了,其他时候该干嘛干嘛。   所以吃过早饭,顾策和金子洛一起去了学堂,陈大勇则带着两个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跑山上去砍柴了,顺便找几根能雕簪子的好木头。   苏染染看着换了他爹旧衣裳的两个“壮丁”,止不住的笑。本来她爹还说担心他备的柴少了,她们在家不够用,后面要从集上买一些呢,这回可是不用担心了。   童年他们两个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就去帮忙呗,顺便还能过去逛一圈。   他们出门后,苏娘子就喊了苏染染过去,一边换出门穿的衣裳,一边和她商量:“你爹的意思,想让我给童年他们两个备点礼贺一贺,他们这以后也算是有了正经的前程,你看娘买点啥好呢?我本来想着这两个都是没人操心的,就想扯点布,给他们一人做一身衣裳,可是他明儿就要走,这时间来不及了呀。”   苏染染想到杨元贺要去的地方离青州府路途遥远,就有了主意,帮着她娘参谋了一番,苏娘子就拿了银子,挎着篮子,和白大娘一起出门买东西去了,只留了苏染染看家。   苏染染趁着自己在家的时候,偷偷跑到她娘供奉观音像的屋子拜了拜,然后回屋眯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外有动静了。   金如意到了。   大小姐一来,就指挥着人搬了好几个箩筐送去了灶间,然后又让人送了一个箱笼到苏染染屋子里,就开始打发她的丫鬟婆子回去。   “你们都回去吧,今儿我这不用人伺候了,我今晚就住在染染这儿了,明儿过了辰时再来接我吧。”   苏染染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附在她耳边,说了家里来了客人借住的事情。   金如意听了,撇了撇嘴,一脸的不高兴:“我特意回来陪你过生辰的,还好心留下来陪你住一晚,你竟然先让别人留宿了?”   苏染染总觉得这话说的哪里怪怪的,没想明白,只好一脸无奈的上前哄人:“这不是我之前不知道今日还能有这个荣幸吗?”   金如意可不管这个,俏眉一竖:“我不管,我今晚就要和你一起睡,那天你没呆一会就走了,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要不,你和我去我家住吧?”   苏染染不答应:“这次不行,明日我爹就要出门了呢。”   金大小姐叹了一口气,回身继续撵人:“你们都赶紧回去吧,和刘管家说一声,就说晚上表哥要带三位客人回家借住,让他好好安排安排,好好招待。”吩咐完,大小姐一脸得意的回头看了苏染染一眼:“行了,解决了,走吧,进屋说话去。”   苏染染看着那几个丫鬟婆子委委屈屈一副不敢不从的模样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细心的回身帮她们关好了院门,不由笑了起来,上前挽着好友的胳膊道:“行吧,你厉害,不过这事我可做不了人家客人的主,回头你还得和你表哥商量去。要是人家客人不愿意,你可得多担待啊。”   金如意瞟了她一眼:“那我也不走,我住你屋里,又没碍着谁。”   好友能在这里留宿,苏染染也很高兴,笑眯眯的道:“嗯,我们也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两个人进了屋,金如意就突然扑上去搂住了苏染染,然后哈哈哈的自己傻笑了半天,笑的苏染染一脸莫名其妙,她才松开了手,去捏苏染染的小脸蛋。   苏染染赶紧侧头躲了过去,还一脸怕怕的表情,躲到了桌子另一边,伸手做阻止状:“你别过来啊,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好好说话。你刚才傻笑什么,来的路上捡到金元宝了?”   金如意很没形象的双手叉腰做凶恶状:“胡说八道,我的笑那么不值钱,区区一个金元宝就能换到?”   两人闹了一通,一起坐到了床边,金如意这才笑眯眯的语出惊人道:“染染呀,以后你就不叫苏染染啦,你得改叫金口玉言送子小娘娘啦。”   苏染染又是震惊又是欢喜:“婶婶真的有孩子了吗?”   金如意开心的点了点头。   苏染染有点懵。   那天回来,她把这事和苏娘子说了呢,结果被她娘好生训了一通,说她不该胡乱猜疑还和如意说了。金家夫人这么多年都没再有孩子,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哪可能现在说有就有了。她好端端的什么也不知道就乱说,万一传到金家夫人耳中,这不是戳人家伤口嘛,人家会不高兴的。   苏染染当时被她娘训的十分后悔,还想着这次见面要向如意道歉呢,哪想到她竟然猜对了,金家夫人竟然真的有身孕了。   她心里替好友高兴,嘴上却道:“那你也不能乱说话哦,天上的神仙都听着呢,会不高兴的。什么送子小娘娘,这事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金如意想起她爹娘当时欢喜的样子,笑而不语,心里却认定了,她家染染就是一个能给人带来福气的一个好姑娘呢。   两人正说着话,陈大勇他们就担着柴回来了,每人背上都是好大一捆,陈大勇和童年怀里还抱着两大段木头,杨元贺负责拿工具。   苏染染赶紧迎了出去:“爹,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怪她惊讶,实在是这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吧?   陈大勇和童年齐刷刷的看着杨元贺,看的他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一直看我干嘛?这柴就在那里,一大片一大片的,刷刷刷砍完回来就完事了呗,这天怪热的。”   童年幽幽的说了一句:“我是有点心疼你那把宝剑。”当然,他更羡慕人家的力大无穷,上次他在山上时就见识过了,却是见一回惊一回。   杨三少爷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别担心,这剑是我和一个朋友比武赢回来的,削铁如泥,区区一点柴禾,不在话下。要不是带着它,我就直接上脚踹了,那样也挺快的。陈叔,这点木头够吗?要不咱再回去拉一棵大树回来得了。”   陈大勇赶紧摆手:“那可不用,够了够了,我就是帮闺女做两根簪子,还不知道这种木头行不行呢。”   金如意躲在窗后,听了这对话,忍不住一声轻笑,惹得窗外的人都看了过来,吓得她难得羞红了脸躲了回去。   陈大勇笑呵呵的和小姑娘打招呼:“如意来了啊,染染天天念叨你呢。你们两个进屋玩吧,我带他们去后院洗一洗,累的一身的汗,这天儿是真的热了。”   杨元贺莫名介意这话,张嘴申辩道:“我没累啊,我力气大着呢,主要是天热。”   窗子里又传来一声轻笑,杨元贺脸突然红了,大踏步的向后院走去。   苏染染进了屋,嗔怪的看着金大小姐,结果人家一脸的无辜:“你看我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个呆子太有意思了嘛。”   苏染染白了她一眼,叮嘱她道:“你先在屋里歇一会儿啊,我去灶间把刚才烧的水拿出来晾着,一会你也喝点润润嗓子,这天气是太热了。”   苏染染从灶间提了水壶出来,又拿了几个碗,一起放到石桌上,正要进屋给金如意送水,就听门外传来石青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跟着我干嘛?我都说了,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赶紧走吧,不然我就喊人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姑娘你别怕,你别跑啊,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第59章 渣男出现。   苏染染听到这对话, 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前几日白大娘说的事情,她拎上水壶和刚擦过石桌的抹布, 悄悄的将院门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阿青姑娘, 你别走啊,哎, 你的荷包……。”   苏染染家大门外不远处, 石青脸色通红, 又羞又气,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冲着那人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你不是说捡到了我的荷包, 特意来还我的吗?那你赶紧把荷包给我,然后赶紧走吧。还有, 你别乱叫啊, 我可不认识你。”   那人放下了一直担着的担子, 有些紧张的扯了扯衣角,这才道:“ 阿青姑娘,我, 我就是想多和你说几句话,我听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都这么叫你的。我,我那日回去之后, 就一直忘不了姑娘, 我……。”   “闭嘴,别说了。”   要是从前遇到这种事, 石青可能还会羞涩欢喜,如今却是已经察觉到不对,又悔又怕, 今日她见了这个人,就该马上掉头就走的。   她那日见这人看着挺老实憨厚的,说起话来比她还紧张,不像一个坏人,这才收了他的果子。后来她回来听了苏染染说的那个故事,回去也没在意,还想着,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呢,就是有,大概也只会去找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   谁想到,人心险恶,就是有人这样莫名其妙就缠上她了呢。   今日是苏染染的生辰,石青本来想早点上门的。结果石大富一早过来之后,回去说苏染染家里有客人,还都是男的。她想着现在过来也不方便,就想等金如意来了之后,她再过来,到时候她们几个姑娘家,也好有个伴。   原本收拾好了家里,石青准备做会绣活的,谁知孙氏不小心打翻了油瓶子,中午做菜都没油了,把石青心疼坏了。可是人家是长辈,自己也是一脸心疼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的模样,石青还能怎么办,只好收拾收拾出门去买,结果到了粮油铺子就碰上了这位。   原本这人的表现也还算正常,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旁边,先是搓着手一脸紧张的问她那日回去之后伤到没有,要是伤到了可得去医馆查一查,又问她果子好吃吗,还说他这几回来镇上,都特意装了一些果子,就想着能再遇到她表达一下歉意,谁知直到今日才好不容易遇上了。   这个时辰,那粮油铺子的客人一点点多了起来,就有那妇人盯着她和这人莫名其妙笑个不停,石青面薄,再不肯搭理他,甚至连油也不买了,就往回走。   谁知没走多远,这人就追了上来,说她丢了荷包,特意给她送过来的。   石青一摸篮子里,荷包果然不在了,可她这篮子盖的严实,下面铺的东西也好好的,肯定没有可能掉出去,而且她连油都没买,根本没有往外拿过荷包,这荷包又是怎么掉出来的呢?   她想到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个人在她身边转悠过,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莫名就想起苏染染讲过的那个话本小故事了。那里面可是有书生拿着“捡”到的小姐的贴身之物,翻脸威胁人的。   她当时还好言相商,说要看看他捡到的是不是自己丢的荷包,想趁机把荷包拿回来。谁想这人借机凑了上来,却一直扯些别的,就是不肯把荷包给她。   石青觉出不对,这才赶紧一路跑了回来,哪想这人竟然还敢纠缠,竟然一直追到了家门口来了。   苏染染等那个男的抬头,看清了他的脸,一股火就涌了上来,果然是姓董的那个一喝酒就打媳妇的贱男人,她上次一听白大娘说董家村的猎户就有些猜到了。   上辈子苏染染去送石青最后一程,是见过这个混蛋的,如今自然认得出他来,而且绝对不会认错。   苏染染推开了院门,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那个男人其实早就发现有人在看他们了,如今终于等到有人出来了,又听到另一边的路口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不由露出了一抹笑,也不演戏了,也不紧张了,反而慢悠悠的将石青的那个荷包从怀里拿出来举了起来,然后突然对着石青大声喊了一句:“多谢姑娘的荷包,我很喜……。”   石青到这会儿哪还有不明白的,一看他拿出荷包就赶紧扑了上去:“还给我。”   苏染染比石青快了一步,她几乎是在他开口说话的同时跑了过去,直接将那壶半烫不烫的水冲他就兜头浇了下去,然后转身拼命的往自己家院子跑,口中还喊着:“爹,救命啊,有人抢东西啦,爹快来啊。”   那个男人一心在石青身上,没有提防苏染染,一时被浇懵了,后来听她乱喊,这才反应过来。他等人出来,是给他做见证的,可不是让来人胡说八道的。   这人有些着急,就去追苏染染,一边还不忘解释:“小姑娘你误会了,你别喊了,听我给你解释。”石青哪里能让他靠近苏染染,这会连避嫌也顾不上了,赶紧护着苏染染,门外一时间就乱成了一团。   后院中,陈大勇刚打了水上来,正要让两个小子过去冲一冲,就听到了自家闺女的求救声,三个人几乎同时如箭一般的冲了出去,童年直接就从院墙跃了出去,上前一脚就踢向追着两位姑娘的男人,结果竟然被那人反射性的躲了过去。   童年眼神一厉,又补了一脚过去,那人这次没躲开,被他一脚踢飞出去,正好撞上了石家的院墙,然后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童年收住脚站定,苏染染已经扑到了陈大勇的身上,扯着他小声道:“爹快去把他手里的荷包抢回来,顺便堵住他的嘴。”说着,就把手里的抹布塞给了陈大勇。   陈大勇二话不说,就过去将人拎了起来,一把扯过了到这时还被那人紧紧攥在手里的荷包,然后用苏染染的抹布将他那句“阿青”堵在了嘴里,童年赶紧上前帮忙,将人按在了地上。   这边厢,苏染染眼泪汪汪的安慰石青:“阿青姐别怕,我爹帮你把银子抢回来了,没有让他得逞。敢抢到我们家门口来了,爹,揍他一顿。”   石青:“……。”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苏染染的用意,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就觉得有些腿软,要靠扶着院墙才能站稳。   杨元贺此时姗姗来迟,后面还跟着戴上了面纱的金如意。   杨少爷凑过去拿脚踢了踢地上趴着的人,笑着问童年:“一个只敢抢姑娘家的小毛贼,你用那么大力气干嘛?一看就没打架的经验,小心出人命。”   童年低头看了一眼被他压住动弹不得的男人,就凭这人躲过了他那一脚,他可不觉得这只是一个小毛贼。   陈大勇紧张兮兮的过来问闺女伤到了没有,知道没事又去问扶墙站着的石青:“丫头,没伤到吧?”   石青摇头,金如意皱着眉头看了看她们,然后径自走过去,拿出一块手帕,温柔的帮苏染染擦了眼泪,又拿一块面纱给苏染染遮上了小脸,这才将她搂了过去:“没伤到你哭什么?腿疼?他踢到你了?”   苏染染摇头,小声的道:“我自己跑的时候扭了一下。”   这人光使坏心,想扯阿青姐过去,根本没有防备她,后来倒是想抓她,可是苏染染早有准备,哪里会让他碰到自己。这脚踝是她自己跑的时候小小扭了一下,现在虽然疼,却应该并没有伤到骨头,活动两下缓一会儿就好了。   金如意还是很不高兴,直接对杨元贺道:“你不是很会打架吗?去把这贼的腿踢折了。”   那被压在地上的男人惊讶的抬起了头,似是不相信这是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话,接着就拼命仰头,可怜巴巴的去看石青,嘴里则呜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杨元贺则是站在那里一脸纠结,不知道是该把这位大小姐的话当真呢还是当真呢?他要是不去踢一脚,会不会让人家姑娘看不起?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旁边路口的人早就拐了过来,看起了热闹,又有邻居听到动静跑了出来,都凑上来问怎么回事。   苏染染一脸气愤的道:“这个人抢了阿青姐的篮子,差点就被他把装银子的荷包抢走了。”   苏染染说完,发现那姓董的混球竟然一点不紧张,只是依然挣命抬头往石青这边看,吓得石青躲到了苏染染和金如意的身后。   童年洞穿了这人的小心思,冷哼一声,蹲下身将他的头压了下去,这人才老实了一些。   苏染染也冷哼了一声,冲着他道:“你看什么看?你抢人东西还有理了?”   小姑娘说完,看了看自家威武的爹爹,再看了看童年和杨元贺,然后才狐假狐威的道:“爹,这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明抢,背地里说不定干过多少坏事,抢过多少人了呢。咱们报官吧,把他送到官府去,让大人打他板子,好好查一查他。”   那人一听这个,神色间闪过一抹慌张,立刻挣扎起来,嘴里又开始呜呜呜个不停。   这时候,平时哪里有热闹跑的比谁都快,今日却一直没有动静的孙氏终于开了院门走了出来,一脸疑惑的问道:“哎哟,这是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我家二宝胆子小,你们小点声,可别吓到孩子了。”   苏染染一直盯着那人看,见这人听到孙氏的声音,才老实下来,就知道今儿这事和孙氏绝对脱不了关系。 第60章 要不送官吧。   苏染染现在想起来, 觉得当初的自己和阿青姐真是够单纯的。   她家虽然搬走了,娘亲和孙氏也不再联系了,她和阿青姐却还是很要好, 会偷偷约好在某个赶集日找地方碰面。   她记得阿青姐成亲之前, 她们见面的时候,阿青姐还一脸甜蜜娇羞的对苏染染说起她要嫁的人, 说他为人很好, 又老实肯干, 家里条件也好,光聘礼就给了她爹二十两银子呢,定亲之后还会时不时的往家里送东西。   她还说, 她和他还挺有缘分的,早在孙氏带着她去相看之前, 两个人就曾在街上偶遇过, 那时她丢了荷包, 急的不行,一路找回去才知道是他捡到了,还一直守在原地等着失主, 当时她就觉得他是一个实诚人,所以相看的时候见了面,她就点了头。   那时候, 苏染染看的出来, 石青对于婚事艰难的自己能找到这样一门亲事,真的很满意很开心, 整个人都一改从前的畏缩,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那时两人谁也没有想到,等待她的不是一个她期望中幸福的家, 而是一个狼窝。   后来还是在画中,她回忆旧事,才一点点想明白了,所谓的偶遇和巧合,恐怕都是孙氏和这人里应外合演戏骗阿青姐的,就好像今日一样。不同的是,上辈子阿青姐因为深信不疑,顺利拿回了荷包,也因此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   而这辈子,大概是因为自己的那个“捡”荷包的故事,对方没有得逞,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一时间,苏染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帮了倒忙,不过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先把这门亲事搅和的一点可能都没有才行。   她看到童年制着姓董的渣男很轻松的模样,再想到他昨日说已经去知县大人那里报道过了,连腰牌都领完了,就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偷偷冲童年眨了眨眼睛,然后突然大声对他道:“童大哥,我们要报官,你把这人押回县衙去吧,这人抢了东西还追着打我,凶的不得了,说不定是哪里来的江洋大盗呢,你把他抓回去好好审一审,再找到他落脚的地方搜一搜,说不定还能搜出一个土匪窝来呢。”   周围的人听了小姑娘这话,一阵哄笑,童年却感觉到了被他制住的男人瞬间紧绷的身体,这个人在紧张?   石青没想到苏染染竟然想要报官,那样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嘛,她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靠过去扯苏染染的衣裳,紧张的道:“染染,你说什么呢,报什么官呀?算了,还是赶紧让他走吧,以后别来缠着我就行了。”   苏染染神色复杂的看了石青一眼,没说话,金如意站在好友身边,当时脸就落了下来,正想开口,就被苏染染拉住手制止了。   苏染染这样的举动,听着似乎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却是有缘由的,想吓一吓这个人,让他以后别再来纠缠阿青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苏染染真的巴不得能有人上门查一查这董大山呢。   上辈子,她和顾策参加完阿青姐的葬礼,她实在伤心,就跑到了后面的小树林里好一通哭。   结果凑巧听到一对婆媳在偷偷议论,说董大山这喝了酒就打媳妇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这个说是得急病死的,前头那个也说得急病死的,谁知道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头一天可都有人看到董大山在外面喝的满面红光的回来的。   苏染染听了这话,赶紧冲出去想多问几句,结果那对婆媳听她提了一个开头,就一副吓得不行的样子,连连认错说是她们瞎说的,然后就飞快的跑走了。   那时候,石家伯父在外地,阿青姐的丧事都是董家的人一手操办的,孙氏连面都没露,顾策又一心读书,连话也不怎么和她说,苏染染心里有了疑问,却无人可诉,只能把这事藏在了心里。   其实要不是苏染染的大伯母正好听邻村的妇人说起,告诉了她们,苏染染她们也根本没有机会过来送阿青姐一程,当时董大山看到她们,还吃了一惊的模样。   她后来在画里没事就琢磨这些,真是觉得这个董大山甚至董家村的人都怪怪的。最起码,他那个据说得急病死了的原配妻子的事,就应该好好查一查。   童年瞟了一眼石青,轻咳了一声,配合苏染染演起戏来,一本正经的道:“也好,我正好有事要回去向大人禀报,就一并将他押回去吧。”   童年的确已经领了腰牌,只等回去就要开始跟在知县大人身边护卫了,但他那腰牌可和县衙三班六房半点关系没有,而是知县大人直属的护卫腰牌,目前最多也就是能在县衙出入无人阻拦吧,捉犯人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小老百姓哪知道这些呀,大家伙看着童年二话不说,板起脸来就将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反剪住双手就要带走,都被唬住了,连石青都吓了好大一跳,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退。   偏偏杨元贺还在旁边帮腔道:“你这样不行,我去找条绳子帮你把人绑上,一会你骑马回去,把绳的一头提在自己手中就好。”   这人说着,就真的返身进院去找绳子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都一脸惊讶的看向童年,怎么这位竟然是官差吗?可是他也没穿官服呀。就有人将这话问出了口,陈大勇就一脸骄傲的把他家铜钱被知县大人选中当了护卫的事说了。   早躲在自家院子听了半天的孙氏,这会才假装和旁边的妇人打听好了事情经过,一脸懵的凑上前来,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看了看同样被吓住的石青,立刻凑过去扯了扯她:“你傻呀,你还不再去拦一拦?你一大姑娘家,闹了这么一出好听吗?你还想让事情闹到县衙去,是嫌光在青阳镇出名还不够吗?”   孙氏看石青低着头不动弹,不由恨恨的推了她一把,讪笑着上前道:“哎哟,这位小兄弟,这件事其实都是误会,主要是我家这丫头胆子小有点认生,这旁边随便走过来一个路人,她都能把人家当贼人,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可不敢为了这点小事就惊动青天大老爷。”   童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铁面无私状:“那可不行,刚才这人可是人赃并获,这事你我可说了不算,这逮到拦路抢劫者要如何处置,自有律法,是要打板子还是要搜、家,都凭大人论断。”   他故意把搜家两个字说的重重的,被他抓着的人果然又是一阵紧绷,然后就开始暗暗蓄力。   刚才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吗?   童年这会儿才认真起来,他板起脸来对围观的众人道:“大家伙都别围着了,都回去吧,以后上街的时候也都留意点,钱财轻易不要外露,小心被人盯上。”   围观的人被他一个个看过去,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家去了,最后只剩下了孙氏母女和陈大勇他们一行人。   杨元贺这家伙,还真的从置物间找了两条粗粗的绳子,这会拿了出来,就要帮着捆人。   孙氏眼看没了转机,再不说实话这人真的要被带走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拦:“小兄弟使不得,这人不能捆呀,这人我认识,是来我家做客的,这事真的是误会一场。”   那董大山狠狠的瞪了孙氏一眼,这才收了浑身的力道,却仍然警惕着杨元贺的动作。   童年皱眉:“那刚才是在闹什么?怎么还抢人家姑娘的东西呢?你可得想好了再说,要不然下次说不定就得去县衙大堂说了。”   孙氏苦着脸看了董大山一眼,心说我怎么知道呢,我好不容易将人弄到粮油铺子去了,说好的你想法子接近她把人哄住,这怎么还抢上荷包了呢?   她最后也只能实话实说:“这事说来怨我了,我家阿青年纪不小了,也该相看人家了。我娘家兄弟心疼他的外甥女,就给介绍了大山这孩子,说这孩子是一个老实能干还知道疼人的,我们就想着让他们见个面相看相看。可是阿青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小还认生,我怕直接带她过去吓到她,这才想着让他们两个提前偶遇一下,谁知道大山这孩子这么实在呢,直接就找了上来,这不就闹出误会和笑话来了吗?”   杨元贺听了这话,盯着孙氏嘲讽的笑了笑:“就他这年纪,还这孩子呢?你这眼神得多不好呀?而且不光眼神不好,脑子也不行,这想出来的主意可比直接相看要吓人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故意败坏自家闺女名声,逼着她生米煮成熟饭,不嫁也得嫁呢。”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孙氏。   孙氏一脸的冤枉,她还真没有这个想法。她又不傻,自家男人还在家呢,这会儿只是出门访友去了,若是石青出了事,自家男人知道是她从中牵的线,她还不得被打断腿。   她不过是想要先斩后奏,先哄得石青自己相中了,她再和石大富提这门亲事罢了。 第61章 顾策VS金子洛。   金如意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们要是真的那么好心, 弄的这么偷偷摸摸的干嘛?还找了这么一个人?唬谁呢,还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吧。”   孙氏一脸的心虚,她的那点小心思还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要是搁在从前, 孙氏可不会这么好心的帮石青相看人家, 她巴不得让石青再在家中呆几年呢。   有石青在,她的日子过的多舒坦呀, 饭有人做, 孩子有人哄, 屋子院子有人收拾。石大富在家的时候,她还要装装样子,若是石大富不在家, 她可是天天无事一身轻,天天吃完饭擦干净嘴巴就出去找人闲扯, 半点活计不用做, 过的跟大户人家的奶奶似的。   等石青嫁出去了, 这些不是全都得她自己来做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这两年石大富提了两次要她帮石青留意留意合适人家的时候,她都借口石青还小呢来得及, 她舍不得孩子,还想让石青在家再享几年福,再加上二宝也舍不得姐姐啥的, 拿这些鬼话给糊弄过去了。   可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   孙氏现在在石大富面前露了原形, 不敢明目张胆的偷懒了,又没了管家权, 接触不到银钱了,日子就难过起来了。这难过的还不只她自己,还有她那个习惯了受她接济的娘家, 她那好吃懒做的老爹和弟弟,大家日子都不太好过。   董大山的这门亲事就是孙氏娘家弟弟孙二给牵的线,那孙二没了姐姐的接济,上门来找了好几回,都没能在石大富眼皮子底下讨到便宜,正愁的不行,就听说了这董大山要找媳妇的事。董大山因为从前喝酒打媳妇的事,名声不太好,周围知根知底的人家,都不肯把闺女嫁给他,这亲事谈的不太顺利,就许诺谁帮他说成了亲事,就额外给十两银子。   那孙二立刻打起了石青的主意,跑过来给孙氏出主意,说这石青到底只是一个闺女,咱们想法子给她找一门亲事,早点把人嫁出去不就得了,到时候这家不还是孙氏说了算了。   姐弟两个一拍即合,孙氏想早点把石青嫁出去,又贪图那五两的银子,明知道这董大山是一个鳏夫也应了,又心知石大富好面子,为了名声怕是也不肯将亲闺女嫁给董大山这样的人,更何况石大富还抱着想让石青嫁到金家去做妾的幻想呢。   关于这事,要是从前的石青,她可能还挺乐意的,石青手中有钱了,她不是也能借上光嘛。可是现在这个早就不怕她的石青,那还是算了吧,她不乐意这个死丫头从此去享福了。   为了这些,最后姐弟两个就想出来了这样一个主意。上次石青在镇上与人家撞上,那就是她那便宜舅舅孙二带董大山来相看石青,过来认人来了。   董大山见了石青之后特别满意,又急着娶媳妇回去暖被窝,这才有了今日的事。   孙氏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都不能说,便只好拿董大山是一个鳏夫说事。石青听了气得浑身发颤,其他人则是一脸鄙夷。   童年皱眉问她:“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说一说,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干什么的?”   孙氏立刻答道:“他叫董大山,家住董家村,是一个猎户。”   童年询问的看向石青,见她只是一脸羞愤,没有额外的表示,犹豫了一会儿,竟然松了手,放开了董大山。   董大山得了自由,对着地上连着呸了几声,冲着石青说了一句:“真是晦气,装什么清高?”就弯腰担上自己的东西,一溜烟的跑远了。   杨元贺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童年:“你怎么把这人放了?怎么也得把他拉到镇外揍一顿吧?这人胆子也够小的,他跑什么?”   童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心说跑了才好呢,他看这人有问题,跟着他说不定真能发现点啥呢。   金如意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今日是她家染染生日,结果却这么莫名其妙的闹了一通,她怕苏染染心里别扭,一路都拉着苏染染的手。   苏染染不放心石青这么和孙氏回家去,石青自己也不愿意回去,就跟着苏染染直接去她家了。   孙氏回家之后,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的呆了一会儿,又牵着石二宝出了门,往她娘家去了。   她办砸了自家兄弟交待的事,这亲事成不了,好像还把人得罪了,这事她得赶紧回去和弟弟说一说才行。顺便让他帮忙想想,等回头自家男人知道了问起来,她怎么应付过去。   就在她带着孩子走了没一会儿,她家门口就停了一辆马车,石大富指挥着人,悄悄的抬着几个箱子进了院子,然后紧紧的关上了院门。   童年回到苏染染家,就说有点事要向知县大人禀报,先回去一趟,晚饭的时候再回来,然后就骑马走了。   莫名被丢下了的杨元贺,看着三个姑娘手挽手回了屋,又跑到房后看了一会儿陈大勇选木头削木头,实在觉得无聊的不行,干脆自己跑去后山继续砍柴去了,走的时候还特意背了一个大箩筐。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柴没砍回来,却提了两只山鸡和两只野兔,这次他倒是挺细心,将那鸡和兔子都在外面收拾干净了才拎回来的,大概是怕吓到几个姑娘。   这会儿白大娘和苏娘子已经回来了,白大娘见了他手中的东西,赶紧过来要接过去灶间收拾,杨元贺一样给了她一只,自己拎着剩下的两只往后走:“这两只我来弄,我去房后找一个阴凉点的地,架点柴火把它们烤了,这种鸡和兔子肉嫩,烤出油来味道更好。”   金如意在屋子里耳尖听到了,立马扯着苏染染跑了出来,嚷嚷着要和他一起烤着玩,苏染染担心没有跟出来的石青,想回去看她,却被金如意拉住了。   “你让她自己呆一会儿吧,今儿是你生辰,她不好当着你的面落泪,你让她一个人哭一会儿吧。”   苏染染想想这话有些道理,偷偷溜到窗外看了一回,见石青果然趴在桌子上,就没进去打扰她,又回去找杨元贺和金如意去了。   石青一个人躲在苏染染屋里哭了半天,起身之后才发现身旁放了一个水盆和擦脸的布巾,心里一暖,赶紧收拾好了自己出来陪苏染染了。   这一下晌,苏家院子里的笑声就没断过,杨元贺站在一旁指挥,金如意和苏染染动手,石青在旁递佐料,总算在顾策和金子洛进门前将那山鸡和兔子烤好了。   因为晚上要出去玩,开席比较早,桌上摆了昨日没切的半只烧鹅,再加上烤鸡烤兔子和金如意带来的鱼肉,还有家里种的菜蔬,前所未有的丰盛,都能赶上过年的时候了。一群人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的,唯一的遗憾是童年没有赶回来。   陈大勇在旁边一边削木头,一边看着她们玩闹,他并没有忙着雕簪子,而是削好了不少小段木头,准备带走,等在外面空闲的时候再一点点雕。   吃完饭,除了杨元贺为了避嫌,只拿了那山鸡野兔凑数,其他人都送了生辰礼物。   金如意送了一个漂亮的锦匣,和苏染染说好了,等到晚上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再打开看,据说有惊喜。   石青送给苏染染的也是一个荷包,和送给金如意的颜色样式有点不一样。   金子洛送的礼物挺别致,竟然是一套精美的绣针绣具,堪称豪华版。   苏娘子见了,眼前一亮,立刻拿过去看了起来,发现有好多都是在外面不好找到的,就问金子洛:“子洛你这套绣针在哪买的,这个号的我之前一直想找,都没有找到。”   金子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啊,这个是我家里一个从府城绣庄退回来的老师傅帮忙打造的,染染妹妹生辰,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想着她在学这个,就请老师傅帮忙做了一套。”   金子洛这个礼物可不只用心了,还带了一点他的小心机。   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就想送一个不会引出歧义被拒收,又能让苏染染日常能用到的东西,后来还是看到金如意收到的那身衣裳,想到苏染染正在跟她娘学着做绣活,这才请老师傅帮忙做了这套绣针全套版。这样,以后染染妹妹每次做绣活,可不是都能想到他嘛。   顾策看了他那隐藏着小得意的表情,不知怎地,就觉得自己手中的绿豆酥有点看不上眼了,就算再加上晚上的小惊喜,这礼物还是有点单薄。他想了想,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又拿了一幅画出来。   这边苏娘子还在拉着金子洛说话,旁边苏染染看起来却有些可怜巴巴的,她刚被娘屋里那些分不清色号的绣线折磨过,难道还要被这些不同的有些还带弯的奇怪绣针折磨?   她看到顾策,眼睛立刻亮了,扬高了声音,强行转移话题道:“师兄,你是回屋去给我取礼物了吗?”   苏娘子笑着拍了她一下:“不害臊,哪有人主动要礼物的?”   顾策难得有些紧张的把手中的绿豆酥和刚取来的画轴递了过去。   他这两样礼物,苏染染还都挺喜欢的。   这绿豆酥的确是苏染染喜欢吃的,以前嫌弃,只是觉得顾策这礼物送的太敷衍不够用心了,不过如今她放下了高要求,自然就没这种想法了。   那幅画上,画的是家中的小院,一景一物,都与这庭院一模一样,连画里的那些侧身忙碌的身影都和家中人对上了号。   活泼俏丽的少女在院中浇花喂鱼,少年在窗前读书,男主人正在砍柴,女主人在灶间忙碌,有炊烟升起。   这画上所呈现的,就是上辈子苏染染想用村居图记录下来的温馨,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不只苏染染,一家人看了都喜欢的不得了,顾策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师妹若是喜欢,等我休沐装裱完了,你可以挂在屋里当装饰。”   苏染染连连点头,捧着那画不肯撒手。   顾策难得孩子气的,很得意的看了金子洛一眼,他准备的可不只这个,还有另外的惊喜呢。   晚上出门的时候,苏娘子和陈大勇都没有去,只是每人给了他们一个装了药草的香囊,嘱咐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就又去忙了。   人多热闹,好像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小青河边上。   小青河上,水光粼粼,在月色下一片璀璨,宛如一条银河。   苏染染忍不住说了一句:“好美呀。”   还不等金子洛高兴,顾策就接了一句:“就是蚊子太多了,师妹小心一些。”   金子洛:“……。”   苏染染:“……。” 第62章 顾策,你变坏了呀。   顾策说完这话, 也不管众人的脸色,沉默的走到苏染染身边,从身上摘下来苏娘子给他的装满药草的香囊, 低头帮苏染染挂在了腰间, 帮她戴好之后还往后退了退,看了看才满意的点头, 还柔声叮嘱了一句:“师妹留意着些, 你从小就怕这些蚊虫叮咬。”   若是从前, 他只会觉得小姑娘娇气,如今知道了她的苦楚,却只剩下了心疼。   苏染染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 一颗自认已看破红尘的小心脏,又偷偷的挣动了几下。   金子洛一脸哀怨的看着这一幕, 心说顾策这家伙真是心口不一, 还说他不喜欢染染妹妹呢, 不喜欢他跑过来献什么殷勤?   不对,金子洛又回忆了一下,那日顾策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是他大意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等顾策帮苏染染戴好那个香囊,立刻开口道:“咳咳, 好了, 咱们别停在这里了,这边的景色回来还能看到, 还是再往前走一点吧,马上就要到我说的地方了。”   金子洛带她们去的地方,是在一处小河蜿蜒处, 那里长着许多叫不出品种的花草,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上面飞舞,好像满天星辰下了凡间,将这里妆点的好似仙境一般。   所有人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三个小姑娘。   这一次是金如意脱口而出:“真美啊。”她一边赞叹着,一边情不自禁的拉着苏染染的手向着那些萤火虫走去。   她们看这一切美不胜收,却不知身在萤火虫包围中的她们更是美的让人心跳不已。   顾策寸步不离的守在苏染染身边,替她时刻留意着脚下,回程中经过蚊虫多的地方,更是直接甩开了手中的折扇,帮她轰起了蚊子。   金子洛张大了嘴看着这一幕,再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把花了好几两银子买来耍帅的折扇,心说又输了一局呀,自己真是小看阿策这家伙了,哄起姑娘家竟然如此有一手,突然就感觉自己费心寻到的这处美景是为了人家做了嫁衣呢。   他心中不甘,却也知道自己是凑不到苏染染身边了,又见表妹不停的拿眼瞟他手中的扇子,只得认命的学着顾策的样子,帮着自家表妹轰起了蚊子。   杨元贺是一个粗神经的,才不管他们谁给谁扇扇子还是轰蚊子呢,自己东瞧西看,也得了不少乐趣。   只有石青,一直微笑不语的看着身旁的苏染染,心中却第一次涌起了嫉妒的情绪。   为什么呢?   苏染染她明明除了撒娇什么也不会做,却有一直疼爱她的爹娘,从前顾策虽然对她的纠缠很不耐烦,却也每每都选择了容忍。而她自己,一直这么努力,却始终捂不热家人的心。   还有,明明从前她们都是一样的,名声不好,都是懒丫头,没什么朋友。她忙着的时候,苏染染就要等在一旁,等自己空闲了和她玩一会儿。明明这样两个人互相陪伴的日子也挺好的,可是偏偏金如意出现了,但还好她只是偶尔的出现一次。   可是现在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自己拼命努力,却还是老样子,甚至难得有一个献殷勤的,还是一个带着目的而来的鳏夫,今日还闹成这样,让她如此难堪。而苏染染什么也不用做,身边围着的人却越来越多。   爹爹想让她去做妾的金少爷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却喜欢这样一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这次来苏家做客的这两个男的也都哄着她。   最让石青难受的是顾策面对苏染染大变的态度。   她知道他读书好,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所以根本就不敢奢望能高攀他,如今甚至连和他多说几句话都不敢,就怕打扰了他的学业。可是他却愿意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陪苏染染过一个微不足道的生辰,甚至还专门为她画了一幅画。   顾策将苏染染照顾的越周全,一旁的石青就越难受,他怎么就不能看一看旁边的自己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又怎么会忍着难堪厚着脸皮和他们一起出来呢?   经历了白天的事,她其实晚上不应该来的。   可是她实在不想在家面对爹爹的反复盘问,也不想听那个女人的狡辩,更害怕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去联想一些不好的事,比如今天染染要是没有及时出现,那个人一通胡说八道之后,她的名声就要毁了,到时候不想嫁也只能嫁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顾策也会来,她想多一些能和他相处的时间,这才厚着脸皮跟上了。   石青如何难受嫉妒,如何反复的开解自己又因为顾策破了功,别人都是不知道的。   这一晚上,大家都玩的十分尽兴,回去的时候还有几分意犹未尽。苏染染在马车上更是高兴的拉着石青和金如意的手,哼起了自编的欢快小调,听得窗外的少年们也是一脸的笑。   等到了苏家,童前也回来了,金如意看着这一圈的少年,才想起通知他们,她今日要在这里留宿,他们只能去金家住一晚了。   结果杨元贺听了,第一个不同意:“不去,我们现在就回屋去,也不出屋,也不往你们跟前凑,你怕什么?这天都快黑了。明日一早我和陈叔还要赶路呢,快别折腾了。”   金如意扬着小下巴道:“神气的你,就你明日一早要出门呀?不知道我和染染也要去吗?我们早就约好了明日要一起去县里逛街的。”   苏染染:“……。”   她们是约好了要穿着一样的衣裳去逛街,但是这个“明日”是何时定下的呢?   金如意凑过来,悄声道:“你上次不是说婶子要去县里复诊吗?咱们明日一起去呗,先陪婶子复诊,然后送你爹去镖局,最后咱们再去逛街。”   苏染染心动了,正好她也想去县里转一转,看看那边现在卖的头花饰品都是什么样的。   石青这时候插话道:“染染,我看就别让阿策他们折腾了,他们明日还要上学堂呢,还是你和如意来我家住吧。”   金如意自然不愿意:“不去,去你家还不如我带着染染回家去住呢。算了,就这么住吧,反正有叔叔婶子还有我表哥呢。”   苏娘子听说明日可以跟着金家的马车去送她家相公一程,立刻就应允了下来。   苏染染和金如意两个欢欢喜喜的回了屋,就开始拆礼物。金如意送的竟然是一套银首饰,用的就是苏染染送她的图样。   苏染染又惊又喜:“怎么这么快?这样子比我想像的还要漂亮许多。”   金如意笑道:“那是,大小姐要戴,我家银楼的师傅们还不得抓紧点呀?我可是天天派人去催他们呢,就等着你过完生辰,咱们两个一起戴出去啦。”   她见苏染染看过之后就将那首饰一样一样的往锦盒里面放,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开口道:“你可别说不要哦,我爹可是说了,这套将来是要做出来放到银楼售卖的,我们用了你的图纸可是不付钱的哦,再说你设计的样子精巧,全套下来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好友已经这样说了,她自然要收下了。只是,苏染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她:“伯父真的决定在银楼售卖了?这个和现在外面卖的不太一样,大家会喜欢吗?”   金如意挑眉:“这么漂亮还不喜欢,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嘛?话说你这丫头长本事了啊,我爹可是夸了你半天呢。他还说让你能画多少就画多少出来,他愿意和你买图纸呢,先买两套,二十两银子一套,如果卖的好,立马加价。”   苏染染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想到了那个她暂时做不到的生意,便对金如意道:“我再能画,也画不出百八十套的,伯父的店里肯定还是以卖现在的样子为主。你不是说,你娘送了你一间铺子做嫁妆,让你拿来练手,你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呢吗?”   她将自己之前想的开一家店专门卖一些没嫁人的小姑娘家穿的戴的用的东西的想法告诉了金如意,听的她大喜,乐的抱着苏染染不肯撒手了。   “染染,你怎么这么聪明呀,我要是一个男的,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去当旺家娘子。不过我表哥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给我当嫂嫂呀。”   刚要敲窗的顾策听到这里,挑了挑眉,以指叩窗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唤了苏染染过来接东西。   金如意率先探出头来:“行啊,顾策,你变坏了呀,你这都学会半夜敲小姑娘的窗户了。”   顾策压根不理她的调侃,面不改色的隔着窗子递了一个小篮子给苏染染:“还有一份生辰礼物,回屋再看吧。”   两个小姑娘回了内室,打开篮子一看,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小瓶果酒,闻着香香甜甜的,还有一小碟的鸡脖子和两只鸡爪子,一只大大的鹅腿。   金如意看着这与众不同的生辰礼物,陷入了谜之沉默。 第63章 找顾策占他便宜去。   在金如意的沉默中, 苏染染笑弯了眼睛,跑去外间洗了手回来,拿着一只鸡爪子美滋滋的啃了起来, 还不忘挥着自己的小爪子招呼好友:“如意, 快来,一起吃。”   金如意:“……, 我不吃, 里面的骨头都没剔除呢。”   苏染染又美滋滋的啃了一口:“你傻不傻?就是要这样自己啃味道才好呢, 骨头都有人帮着剔除了,吃着还有什么乐趣?”   “真的?”   金如意看她吃的那么美,终于忍不住诱惑拿起另一只尝了一口,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等到她慢悠悠的一口接着一口,终于啃完了人生第一个鸡爪, 拿起酒瓶要尝一尝那果酒什么味道时, 才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大小姐柳眉一竖:“苏染染, 你竟然把酒都喝光了,一口都没给我留,说好的永远好姐妹呢?”   苏染染一脸无辜的打了一个小酒嗝, 然后接过小酒瓶晃了晃,眨了眨大眼睛,讨好的冲着金大小姐笑了笑:“哎呀, 这瓶子也太小了, 小气顾策。如意啊,饮酒伤身, 姑娘家还是少喝点酒才好。更何况你可是名门淑女,就不要碰这玩意了吧。来来来,你再尝尝这个鸡脖子吧, 可香了,这几块都给你,我再馋也不吃。”   她屁颠屁颠的把小碟子推到了好友面前,自己眼巴巴的看着。   “苏小染,你竟然怂恿一个名门淑女啃完鸡爪子又啃这个,你真是太过分了。”   金如意一边笑骂,一边很不淑女的吃了起来。   苏染染果然没有动手,只是看着她吃,看着看着就突然长叹了一声,有些苦恼的道:“唉,如意,我完了,我快忘记初心啦,我变得贪心啦。今日这么多开心事,你能留下来陪我,大家还能一起出去玩,还有喜欢的吃食和美酒,我应该做梦都笑醒的,怎么就突然不甘心起来了呢。”   “你说,顾策那个呆子怎么突然就不呆了呢?他怎么能就不呆了呢?他不是送礼只会送绿豆酥的嘛,怎么突然就会这么多花样了呢?这家伙不好好用功,到底是在哪里学的这些点子,又是帮人挂香囊扇扇子,又是画我喜欢的画,还送我最喜欢吃的鸡爪子和小酒,这不是祸害人嘛?明明是从前人家摔倒了都不知道过来哄一哄的笨蛋。”   金如意有听没有懂:“这样不好吗?你以前不是总闹人家,嫌弃人家这个嫌弃人家那个,一会说人家不会哄人,一会说人家不会送礼物?现在会送了也不对?苏小染,你现在有点难伺候呀。”   其实金如意这一天也挺疑惑的呢,从前好友口中的顾策可不是这样的呀,这明明就是一个体贴会哄人的美貌少年呀,哪里是她东嫌弃西嫌弃却偏偏又喜欢人家喜欢的不得了的呆子少年呢?   金如意觉得,八成是她这个好友事儿太多了,难哄,如今她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莫名都有点同情顾策了。   苏染染得不到她的回应,不由急了:“哎呀,如意,你怎么这么笨,就是想不明白呢?他要是一直呆下去也就罢了,以后他家娘子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可他如今会哄人了,那等他将来成婚了,岂不是要去这样哄别人了?不行,那我不是吃亏了嘛。”   要是真有那一天,她这个上辈子每次都被他一盒绿豆酥就打发了,一哭二闹之后也只是回回把自己气得倒仰的可怜发妻,岂不是亏大发了?她还不得被活生生气死?   金如意看着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更加莫名了,顾策那家伙现在这副模样,明显是对染染有点小心思了,再加上婶子想撮合这两个人的想法,哪里还有别人的事呢?再说,有了别人的事,苏小染怎么就吃亏了呢?   金如意觉得,她这没喝酒的人,这会脑子也有点晕了。   这边,苏染染想想上辈子的顾.木头疙瘩.策,再想像了一下顾策将来成亲后对着别的女人花样哄妻,说不定两个人还会对饮小酌的情景,立马坐不住了。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行,绝对不能让人占了这个便宜,我得找顾策说道说道这件事去,读书人就应该有一个读书人的样子,天天不用功,净琢磨这些可不行。”   金如意看她竟然是来真的,已经往外走了,吓得赶紧擦了手追了上去,将人拦了下来,她这会才发现,苏染染这丫头竟然是已经醉了。   得了,她能和一个醉鬼说什么呢,这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金大小姐认命的搂着人往床榻去,嘴上还得应和着她:“好好好,那就不让顾策娶别人,你就自己嫁给他,咱们不让别人占这个便宜啊,顾策的便宜都是你的,只有苏小染能占。”   小醉鬼这会儿倒挺明白:“不行的,说好了这辈子不嫁他了,也不缠着人家了,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呢?我就是想和他说说为夫之道。”   金如意将人扶上了床,吹熄了灯,总算松了一口气,敷衍的道:“好好好,不嫁不嫁,你都不嫁了,还和他探讨什么为夫之道?苏小染你乖哦,咱们睡了啊。”   苏染染很乖的瞪着大眼睛躺了一会儿,又不甘心的坐了起来:“那也不行,那我还是吃亏了,我不能吃这个亏,我得占点便宜回来补偿一下自己。”   上辈子也回不去了,要是不占点便宜回来,那她可是太可怜了。   金如意:“……。”   她倒是挺好奇这丫头想怎么占点便宜回来,也知道这丫头要是不闹一通估计是不能安生睡觉了。所以,小醉鬼哼哧哼哧的爬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她想了想,就没有拦着,而是跟了出去。   苏染染出了门,直奔顾策窗下,敲了敲窗,小声道:“顾策,你睡了吗?你出来一下呗,顾策,师兄,你快出来,我和你探讨一下为夫之道,你……。”   追出来的金如意抚额,扑上去捂住了好友的小嘴,搂着她向后转身,让她看石桌的方向。只见四个少年齐刷刷的围坐在那里,桌子中间还摆着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   金如意不用看,就知道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在忍笑,尤其是她家表哥,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连遮掩都不遮掩。她此时无比后悔,刚才就是用绑的也应该将苏小染留在屋里的。   苏染染:“……。”   苏染染挣开好友,蹬蹬蹬的跑了过去,直奔顾策:“这么晚了,阿策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这几天夜里风大,你快和我回房去吧,小心着凉。”   另外三个大活人:“……。”   金如意的后悔就别提了,她一边又去捂好友的嘴,一边一本正经的对另外三个被无视的可怜鬼道:“你们困了,困的睁不开眼听不到声音,困的需要马上回房去睡觉,起身,走吧。”   三个人:“……。”   童前:不,我们不困,我们想看热闹。   金子洛:有点心酸。   杨元贺:……。   顾策看了苏染染这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亏他还特意准备的那么小一瓶酒,这丫头怎么还是醉了。他红着脸起身,示意金如意松开苏染染,正要开口说话,就被苏染染一把拉住了手。小姑娘还凶巴巴的瞪了另外三个人一眼:“都不许过来啊,我要占点便宜。”说完不顾其他人的目瞪口呆,又转头温柔的对金如意道:“姐姐,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啊,你要是等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   苏染染你是想干点啥?   众人:“……。”   顾策:“……。”   苏染染拉着顾策去了她的堂屋,先是讲了读书的重要性,又说了一通读书人应该专心致志,不该为外物所扰,听得本来脸红心跳等着被占便宜的顾策都清醒了过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不知道小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讲完这些,苏染染又迷迷糊糊的给他讲了一下大丈夫好男儿要先立业再成家,不能沉迷后宅,哄媳妇这事偶尔适度就好,等等等等。   顾策一脸若有所思:“师妹这是让他早日考取了功名再来求娶吗?”   最后,苏染染才小声逼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顾策点头。   苏染染又问:“那你以后还会这样哄别人吗?”   盯着苏染染灼灼的目光,顾策这会总算恍然大悟,十分懂的摇头兼保证:“肯定不会,不哄别人,只哄你。”   苏染染满意了,心满意足之后就觉得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顾策看她转头要往外走,心里莫名有点委屈,说好的占便宜呢?这就完了?   苏染染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转身盯着顾策看了半天,这怎么占点便宜好呢?上辈子两个人当夫妻时做的那些羞羞事,也不能和顾策做啊。   最后,她只好遗憾的摇着头,一脸感叹的说了一句:“唉,你现在还是太小了。”然后就丢下风中凌乱的顾策,要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又转头,晃晃悠悠的回了内室,扑到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苏染染醒来,想起昨夜的事,只想永远躲在被子里不出去了,结果被金大小姐毫不留情的揪了起来,堵在了床上好一通教训:“看你喝的那个豪爽,我还以为你背着我练出海量来了呢,结果就这点出息,丁大点小瓶就醉了。这平时胆子看着挺小的,这酒壮怂人胆呀,便宜占的挺开心的吧?这亏了昨天没有外人在场,要不然我看你怎么办,直接和顾策把婚礼办了吧。”   关于酒量的问题,苏染染自己也很疑惑,明明都是自己的身体,怎么这酒量就差这么多呢?她上辈子没练过之前也挺能喝的呀。这可真是,像晕船这样不好的毛病都跟着回来了,偏偏能喝这点好本事却没跟回来,都留给上辈子的自己了,就觉得,这事有点欺负人呢。   她们收拾妥当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好了,金如意听着外面的动静,哈哈笑着点了点苏染染耷拉着的小脑袋:“别怂了,拿出你昨天占顾策便宜的本事来,赶紧的,出去吃完饭准备出发了,记得和我穿一样衣裳啊,昨天那套首饰也要戴上。”   苏染染想到今天要出门,到底爬了起来,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怕什么,咱上辈子实打实的占了顾策多少便宜呢,这点事,嘛也不算。这么一想,她倒觉得,自己上辈子也不算太亏了,赏了那么多年美男,占了那么多便宜呢。 第64章 少年心事与喜事盈门。   苏娘子昨天忙了一天, 直到很晚才熄灯,还请了白大娘帮忙,总算帮着杨元贺赶做了两双鞋出来, 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一双厚实的鹿皮靴子。   她一边招呼杨元贺试鞋,一边对童前道:“这两天婶子也抽空给你做两双鞋, 等你过几日来拿, 或者让你叔给你捎去。元贺急着出门, 婶子就先顾着他了。”   童前听了,也不推拒,大方的笑着道了谢, 心中暗自想着下次过来要带点什么,才能表达一下谢意。   苏娘子又叮嘱杨元贺:“这双是给你路上换着穿的, 那靴子是留着到了地方穿的, 我听你叔说, 等你到了,北边早就入秋了,这靴子保暖好, 到那边就能穿了。”   杨元贺也笑着点头,将鞋子收到了包袱里。他的眼下有点发青,一看就是没有睡好。金如意不小心瞟到了, 莫名有点心虚。   昨日苏染染拉着顾策说话去了, 这人突然起身,说是有话对她说, 结果被她家表哥以一句“我表妹可是有未婚夫的姑娘家,单独和你说话不合适”给挡了回去。   她们这样的人家,孩子都是从小被培养的, 尤其她还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将来是要掌家的,所以许多事,爹娘早就已经教过她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人要和自己说什么,但看到他突然就黯淡下去的眸光,心里也多少猜出了几分,有几分别扭,又有几分心虚和歉意,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感觉,一大早上心里百转千回的,连话都少了许多,更是看都不敢再看杨元贺的方向。   杨元贺却是一直在偷偷看她的。   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家里面后宅又乱得很,他对感情的事开窍的比较早,却一直没有动心的姑娘。家里的嫡母几次往他院子里塞人,他也从前没有碰过。他觉得自己是厌恶这些的,心里想着以后自己说了算了,就打一辈子光棍得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喜欢一个姑娘的一天。   他喜欢她,从见了面开始,从她大大方方的和他们来往说话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了,他的心跳第一时间告诉了他。   他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在离开前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她,结果昨晚被顾策和他家小师妹之间的气氛刺激到了,就打算勇敢一次,可惜他的喜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这样被金子洛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回去之后,他想,还好没有一时冲动把话说出口,要不然人家小姑娘多尴尬呀,也显得他这个只会空口许诺待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如何如何的行为有点渣。   杨元贺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可是今日见了一身蓝裙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想再看她几眼。   他倒是也没想做什么,就是心里难受,想着自己也快走了,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呗,等他到了边关,日日行军操练,说不定就会慢慢把她忘记了。等有一日他归来了,说不定她都已经嫁为人妇了。   一行人准备妥当,就一起出了门,顾策和金子洛也在,他们为了送杨元贺一程,今日特意请了一节课的假。一路将他们送上了官道,顾策他们两个就回去了,剩下的人也不过是一路同行到安县城外,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这回,连苏娘子和两个小姑娘都下了马车,和杨元贺道别。   杨元贺这次决定去军中,也算是破釜沉舟的选择了,他从家中离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离别的伤情,除了有些惦记他娘之外,更多的则是解脱了,这会儿却突然红了眼睛。   每个人都和他说了道别的话,金如意是最后一个,杨元贺看着她,想到金子洛说她早就定了娃娃亲,有一瞬间,他特别想冲动的问一问她,问一问这亲事她自己愿意吗,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却到底还有几分理智,没有把话说出口。功未成,业未立,连偷偷护着她都不能,问了又有何用呢?   大家伙停在原地,看着他一骑快马绝尘而去,心里都满是离别的愁绪。   童前护着金家的马车一路到了县城门口,护着他们排队进了城,他也笑着告辞了:“昨日回来,大人交待了一件公务,需得出门几日,我就先行一步了,待我回来,再去家中叨扰。陈叔若是有事找我,可去县衙给我留信。”   他这边刚出发不久,一个和尚来了县衙说要见知县大人。   那个衙役报上来的时候,墨玉书正在听下属汇报调查之前被挖走那些银矿去向之事的进展。   汇报的人一脸惭愧:“大人,之前追的几条线索还未出青州府就断了,显然是有厉害的人物在断后扫尾,阻挠我们的追查。这青州府知府是陈家那边的人,您看这件事会不会与那边有关,咱们要不要送信回京,报给太子殿下知道?”   墨玉书轻飘飘的看了这个下属一眼,没说话。   这件事哪里还需要他刻意汇报,从上面派来勘探银矿的人半路上出了事,龙椅上那位和殿下应该就已经知道了。   这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对方为什么要冒着惊动龙椅上那位的风险也要动手?   要知道,他们如今这位陛下,可是一位野心勃勃疑心重又心狠手辣的帝王,这世上,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是他相信的了。   对方竟然冒着惹怒那位的风险,敢对人家派下来的心腹动手,那图谋一定不小。   他之前一直没想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直到昨日童前来报,说是恰巧发现了一个董家村的猎户有点可疑,一路追查过去,发现那个村子有些古怪,竟然关卡层层,不知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或东西。童前没敢靠近,就折了回来,向他禀报来了。   墨玉书听了这话,突然醍醐灌顶,自己解了之前的疑惑。   那些人着急动手,极力阻挠京中的人到来,是因为他们挖出来的银矿,根本没有像自己之前设想的那样,早早的被运了出去,起码有很大部份还没有运出去,而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他们不想前功尽弃,不愿意放弃那些东西,他们需要时间把那些银矿运走。   想明白了这些,他自然有了主意。   他已经另外派了精锐跟着童前去了董家村侦查,这边的调查也不能停下。   他想了想,吩咐道:“之前被运走的矿石,就算是一直在分批运送,按说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官府一直没有察觉,周边的百姓间也没有这方面的传闻。这说明,他们借用的身份,一定是大家都觉得运什么东西出去都是理所当然的,往这个方向查一查。”   这边刚吩咐完,听说有大师上门,他就立刻迎了出去。   青年和尚见了他,也不废话,身边的人都退下去之后,就直接问道:“你做了什么?殿下的命盘总算有了一丝变动。”   等童前一走,金家的马车就直奔医馆去了。   到了医馆,先请那大夫给陈大勇看了腿,确定恢复良好,一家人都放了心。   等轮到苏娘子了,那大夫又是一阵沉吟,然后语出惊人道:“恭喜恭喜了,这位娘子和腹中的两个胎儿皆安,只是等将来月份大了,身子会比别的妇人重一些,家里人要多照顾,孕妇自己也要注意,多休息,多吃点好的,少思少虑……。”   这回轮到苏染染被这个惊喜砸晕了,走出医馆,她就对金如意说:“你掐我一下。”   金如意一脸的羡慕,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放心吧,你没听错,也不是在做梦。染染,这可真是太好了,你一下子就要有两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你这还真是送子小娘娘呀。哎呀,我今日回庄子上,得赶紧找大夫来也给我娘也看一看,万一我娘怀的也是两个呢。”   这话惹的她们身后的两个妇人笑个不停,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道:“ 这傻姑娘,那双胎又不是路边的白菜,说买就买说中就中的,这可是百个千个里才能出一个两个的,哎呀,这位娘子可真是有福气,一双女儿如花似玉的,若是这次一举得两个男娃,就更圆满了。”   在大安朝,怀上双胎,家里能添丁进口不说,还是大大的吉兆,有着许多美好的寓意,也难怪这两个妇人也是一脸羡慕了。   听这两个妇人将她们误认成了姐妹,原本因她们的话有些不快的金如意总算高兴起来,和苏染染一左一右的扶着苏娘子上了马车,先一起把犹犹豫豫的陈大勇送去了镖局,又一起去了县里几家卖首饰的银楼逛了逛。   两个穿着一模一样裙子的漂亮小姑娘,手拉着手,身上的耳饰项链还有手腕上那一模一样的造型别致缠成一圈一圈的细银手链,都格外的引人注意,走在银楼里,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有好几个姑娘忍不住心动,直接上前打听起了她们身上的首饰,金如意站在别人家的银楼里,一点也不脸红的给自己家的银楼打起了广告。   苏染染转了一大圈,心里已经有了底,她前几日闲暇时画好的那几套图纸,应该就够用上一阵子的了。   金如意将母女两个送回了家,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最后到底又赖了一晚上。   隔壁院子里,石青听到苏家回来人了,那边很快就是一团热闹的声音。她咬唇站了半天,最后还是转身回了屋。   金如意走的时候,问起图纸的事,苏染染不敢表现的太打眼,便只说心中有了一些想法,明日就开始动笔尝试着画一画,若是有了能拿得出手的图纸,再去金家找人给她捎信。金大小姐这才磨磨蹭蹭的上了马车,回庄子上和她娘商量开店的事去了。 第65章 姐妹离心。   苏染染送走了金如意, 先去隔壁看了石青,头一天晚上她和金如意一起来过,听说石青身子不舒坦已经睡了, 就没有进去。   她过去的时候, 孙氏正在扫院子,看到她, 还一脸笑的和苏染染打招呼。   懒婆娘突然勤快起来了, 还真是稀奇, 可惜苏染染一想到她办的那些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愣是板着一张小脸, 绕过孙氏就跑到石青屋去了。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石青神情恹恹的躺在床上, 手边放着一个绣篮, 却是一针未动, 正盯着窗外发呆。   苏染染赶紧跑上前去,盯着石青看了又看:“阿青姐,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馆看一看?”   石青摇了摇头, 勉强提起精神和苏染染聊了几句。   看着苏染染一脸真切的担心,想起自己那日的嫉妒,她心里有一瞬间的羞愧, 更多的却是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别扭和难受, 反正如今她一见到这个自小玩到大的妹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欢喜亲近, 反而只能想到那日她自己被董大山逼迫的狼狈不堪和巷子里众人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和议论,还有那夜苏染染的众星捧月和自己的无人问津。   苏染染察觉到了石青的异样,却只以为她是因为那日的事受了惊吓和打击, 绞尽脑汁的劝了她几句,又小心翼翼的问了石大富知道这事之后的态度。孙氏做出这样的事来,总不能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这样被她糊弄过去了吧?   石青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只是示意苏染染看向窗外。   孙氏在这件事上先斩后奏,惹怒了石大富,这不就主动表现上了。石青正好也有些心灰意冷,懒得动弹,就趁机借口不舒服,直接摞了挑子。   “左不过就是这两招,一边哄着我爹,一边好好表现呗,要不然还能怎么样?人家可是给我爹生了两个儿子呢。随便吧,正好我也想歇歇,就让她好好表现去吧。”   她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就转移话题道:“染染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呀?好漂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是新式样的镯子吗?是在县里买回来的吗?”   苏染染一进屋,石青就留意到了,只是这会才顾得上仔细打量。那是一条漂亮的细长的银链子,松松的在手腕上缠绕了几圈,只留了末端小巧别致的银叶子坠在下面,那叶子一分四瓣,看着又别致又好看。戴上这个,越发衬得苏染染手腕纤细肤白如玉。   她再看苏染染的衣裳,就发现这丫头最近越发会打扮了。她身上的裙子虽然是改的前几年的,如今不过腰间加了些装饰,又添了布料加长了裙边,就比自己刚做的新衣裳还要漂亮了。石青看着苏染染那纤纤细腰,又想起了那日顾策低头在她腰间系上香囊的动作,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石青问了手链的事,苏染染就笑道:“这是如意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是她家银楼做出来的新式样。这坠子是四叶草,是南边特有的,据说能给人带来幸运。”   她没有说这款式是她设计的,倒不是信不过石青,而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必要到处去说,她也怕石青怀疑,毕竟从前她可是没这个本事的。这件事除了苏娘子顾策和金如意,连她爹和白大娘都不知道的。   石青笑了笑,心道:“是啦,除了金大小姐谁还能有这手笔呀?和人家比,她送的那个荷包简直让人看不上眼了吧。”   可惜这么大方阔绰的朋友,也是苏染染的呢,和她没半点关系。每次一起玩的时候,都是她主动凑上去的,就算这样人家金大小姐还不愿意搭理她呢。   苏染染见她人没事,只是情绪不太好,总算放下了一些担忧,只笑着和石青道:“阿青姐,若是你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就说出来,咱们大家伙一起想想解决的办法,可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想不开。既然她要干活表现,你就趁机好好歇一歇,再趁这段时间,多做点绣活,没事多琢磨点花样子出来,你绣的东西与人不一样,卖的价钱自然能高些。”   因为金如意的店还没有开,苏染染也不好多说,心里却打算若是石青能做出些新奇东西,她就帮忙送到如意的店里寄卖去,肯定能比镇上多卖点铜板。   石青笑着应了,心中却颇不以为然,那花样子总共就那么多,不过就是花鸟鱼虫罢了,有什么可想的。   苏染染惦记着她娘一个人在家呢,又陪石青聊了几句,就起身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邀请石青好些了一起去她家里做绣活,石青没说应还是不应,苏染染走的时候她也没有起身。   等苏染染走了,她躺在那里盯着院子里孙氏一脸怨气的忙来忙去,心里总算痛快了一些,这才打点起精神,琢磨起了她爹那奇怪的态度。   那日她爹回来听说了发生的事,一开始还气的不行,狠狠骂了孙氏一通,结果等孙氏提了那人的名字,她爹的态度却变得奇怪起来,一直拦着她们盘问那个男人的事,突然就暴跳如雷,狠狠的踹了孙氏一脚,然后就急匆匆的揣上了钱袋子,出门去了。   等到她跟着苏染染她们一行人去看过萤火虫回来,却发现她爹正在院子里满面红光的喝小酒呢,见了石青笑容满面的,还豪爽的给了她二两银子,说是这次她受委屈了,这银子是让她买胭脂水粉的。   石青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她爹上次这样,还是起了心思想让她去接近那个金少爷的时候呢,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呢?她心里忐忑,只觉得那二两银子都烫手起来。   果然,第二日早上石大富清醒过来又提了董大山的事,话里话外竟然是说昨日之事就是一个误会,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还说那个小伙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又说让她放心,以后她的亲事他这个当爹的一定会帮她把好关的,一定替她找一户吃穿不愁能吃香喝辣还能当上正头娘子的好人家。   石青听着他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就试探了一下,提了前一日和众人一起去了河边的事,还故意将话说的含糊,让人听了好像她和金子洛已经能说上话了,关系亲近了不少。   其实人家金少爷的心思都在染染和自家表妹身上,半点目光都没分给她,她也没有去金家做妾的想法,光顾留意顾策了,根本没有往金子洛身边凑过。   可是这次,她爹却没心动,也没往金子洛身上扯,但是也没再提那个姓董的男人。   石青心里却是一直没来由的慌,直到过了好几日,那日的事也没什么后续,她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一些,又开始拿起了针线,却一直没去过隔壁,反倒是苏染染又来了两次。   苏娘子怀了双胎,是一件大喜事,娘俩却都没打算张扬,只告诉了白大娘,左邻右舍还都不知道呢。因此石青也不知情,就觉得隔壁半点没有因为她差点出事少一点热闹,让她心里有些不得劲,见到苏染染,态度就冷淡了许多。   苏染染多少有些察觉,再加上她家里因为她爹离家还有她娘怀了双胎的事,事情也多,来的就不那么勤了,却一直暗中留心着石家的动静,就怕那董大山还会上门来闹,还好那人再没出现。   要说苏染染为啥这么热闹呢?   自从陈大勇出门上工去了,苏娘子哪怕知道肚子里怀的是双胎,也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夜里睡的不好,白天就没精神。再加上天热,胃口也不太好,每次吃饭都是为了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在勉强下咽,愁的白大娘都不知道再换点什么花样做吃食好了。   苏染染眼看这样不行,她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平日里虽然尽量时刻守在她娘身边了,却依然心里不踏实。   她就偷偷和顾策商量了,就想给白大娘再涨些工钱,想请她搬到家里来住,帮着照顾苏娘子。苏娘子那主屋地方宽敞,两边的侧屋都能住人。   顾策觉得这样可行,两人就一起先和苏娘子请示了,又去白大娘说了这事。白大娘回去和孙子商量了一下,就爽快的应了。   就这样,家里又要收拾屋子,又要帮白大娘搬些常用的东西过来,再加上多了一口人,可不是就热闹起来了嘛。   白大娘搬过来之后,帮着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活上没了后顾之忧,两个孩子的日常起居也不需要苏娘子操心了,她人闲下来了,就更加没有精神气了,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拿着陈大勇给她雕的钗子发呆。   苏染染又开始琢磨起来,开始变着法的给她娘找活干。   她先请顾策帮忙,给苏娘子设计了一个梅花内含苏字的标记,做为苏娘子以后绣品的独有标记,还借着这个给苏娘子画了一个大饼,空口描绘了一番等苏娘子日后有了名气之后,所有人看到这个标记都会识得的情景。   然后她又缠着顾策出借了他从前画的所有画作,苏染染将那些寓意好的尤其是能和中秋团圆沾上边的挑了出去,让苏娘子从中选了两幅,追着赶着要她娘绣成了两个一大一小的绣屏摆件,拿到了如意绣庄去寄卖。   苏娘子勉强打起精神,将那两幅绣屏完工了。   结果苏染染又有了新花样,打着她们要多赚银子养弟弟妹妹的旗帜,把顾策的其他画作都拿出来摆到了她娘屋里,这回不让她娘直接绣了,而是让苏娘子研究新的绣法,让她试着把不同的画作用刺绣的手法完美呈现。 第66章 夫子助扬名。   临摹画作绣大幅绣品, 是苏染染想了许久,为她娘想出来的一个出路。   对于苏娘子的绣艺来说,和人家一样去绣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太可惜了, 让她自己来设计特别的花样子, 绣出不同风格还要精致的绣品又太难了。而借助现成的画作,把不同风格的画变成绣品相对而言就容易多了。   现在的世道, 好的书画难求且昂贵, 这种尝试对于别人来说, 光找到合适的画作和样图就太难了,对于家有读书人且这读书人还可能是将来书画大家的她们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她这个新奇的想法,引起了苏娘子的兴趣。苏娘子看着顾策那一幅幅由简单到复杂, 由稚嫩一点点成长起来的画作,心里隐隐的有了一些灵感, 顺着这个想法琢磨下去, 真是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   一个人作画的笔法不同, 颜料不同,渲染的方式不同,作出来的画作就大不相同。同样的, 如果用不同的针法,不同的颜色搭配甚至只是不同的顺序,绣出来的东西也可以千差万别, 比那些千篇一律按步就班绣出来的东西要生动多了。   苏娘子有了喜欢的事做, 精气神有了,笑容也多了, 两个孩子看在眼里这才放下心来。   顾策为了表示支持,还特意去徐夫子那里借了几幅山水人物的临摹版,拿回来给苏娘子研究。   苏染染则跟在她娘身边帮忙出谋划策, 当然,她是光动嘴动不了手,实力不够。但是她在画中多年,跟着顾策学到了不少作画的技巧和理论,虽然重生之后没有实践过,自己仍然不太会画,但是帮助苏娘子是足够的了。   娘俩刚开始研究没几天,如意绣庄安县那边的掌柜的突然登门拜访。   苏娘子绣的那两幅屏风图,一大一小,大的是按最常见的单扇立式屏风尺寸绣的,小的是按桌上的小台屏尺寸绣的,两幅绣的都是月圆人团圆,应了中秋团圆之意,可放到一起售卖。   这两幅绣图送到镇上的如意绣庄,就被掌柜的送去了安县那边。正好赶上有一个富商夫人来订屏风,一眼相中了上面的绣图,就两个一起给买下了。由绣庄这边按照客人指定的材质做成了屏风,加快赶工出来给那位夫人送去了府上。   这位姓王的掌柜的上了门,先不说合作的事,直接把先前的那笔银子结了,一共给了十五两银子。光看两幅绣品,这个价格给的很有诚意了。   结了银子,这人才提想要长期合作的事,他想长期从苏娘子这里订制成套的屏风绣品。   这王掌柜的一脸诚恳,说是苏娘子这边只需要负责绘图绣图,其他的包括绣布绣线都由他们绣庄负责,连货也不用她们去送,店里派人来取。又说到时候根据屏风扇数和尺寸,每套价格分别从三十两到一百两不等,月底结钱。   这样听着,这买卖实在划算,苏娘子差点就应下了。如果这掌柜的没有提后面的附加要求的话,他的附加要求是这绣图要由顾策来画。   苏染染听了这话,立马不高兴了,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扯她娘的衣裳,阻止她娘应下,却被同样站在苏娘子身后的顾策一把抓住了手,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附耳道:“别闹,这事儿让师娘作主。”   苏染染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动了,只拿眼神去示意他,偏偏顾策只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去。   苏娘子不知自己身后动静,听那掌柜的说完,竟然连犹豫都没有,就直言拒绝了:“劳您走一趟了,只是这事儿我不能应。若是掌柜的看中的是我的绣活,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若是您想求的是阿策的画,那肯定是不行的。我家阿策明年就要下场了,别说您这拿他的画当附属品的了,就是那些专门上门来求画的,我也是都要推了的,多少银子也不如让孩子专心读书,求一个好前程重要,您说呢?”   那掌柜的呵呵笑着,一边夸着顾策了不得,一边不停的说着和他们绣庄长期合作的好处。顾策见苏娘子一脸为难,就要开口,却被苏染染扯了一下袖子拦下了。   小姑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扬起了小下巴,一脸傲气的道:“掌柜的不用多说了。就是我师兄有空,我们也不会应你的。你这个价钱给的也太不公道了,就你说的那点银子,想求一幅我师兄现在的练笔之作,都得是我看在如意的面子上给你打折之后再打折了,您还想一百两就得到一组十二幅?还要加上我娘的刺绣?你是来打劫的吧?这生意我们做不了,能做也不和你做,等回头我就直接找你家大小姐去。”   那掌柜的听她又是如意又是大小姐的,一脸的不以为然,压根就没相信,只是一个劲的冲着苏娘子这边使劲,想要说服她赶紧应下来。他可是怕再晚一点,就要有其他家找上门来了,毕竟这顾策顾公子这几日可是太有名了。   最近至斋先生因为成了知县大人的座上宾,再次声名大噪。   听说有一日知县大人向他求画,至斋先生所赠的就是他这位得意弟子顾策顾小公子的画作,知县大人得了那画,赞不绝口,顾策的名字也就传开了。   有心人自然知道这是至斋先生要给他的小徒弟造势了,可那又怎样呢?人家不只是至斋先生的爱徒,最重要的是还能得知县大人的赏识,这就不是一般人了。   这事刚传出来,又有消息说贺家老夫人贺寿的时候,收到的一份贺礼就是这位顾公子亲手绘的观音像,那画像惟妙惟肖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说有仆人夜里打扫小佛堂见了,还以为是观音显灵了,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这话明显夸大了,可是架不住那些女眷一蜂窝的跑去贺家看,把这事儿就给闹的沸沸扬扬的。   这王掌柜原本不知道那屏风上的绣图是顾策画的,卖掉之后还觉得挺满意的。结果昨日镇上的宋掌柜去送货,问起了屏风的事,又说了苏娘子家里有一位读书极好的小公子,要不然人家能光是绣图就比别人高了不只一个档次?   两人这一聊,王掌柜才知晓,那绣图竟然就是近日在知县大人面前大出风头的顾策顾小公子画的,他顿时就后悔的不行,觉得他那两架屏风卖便宜了。   这位越想越悔,一夜都没有睡好,想起宋掌柜话里话外的意思,这镇上的人还不知道顾公子现在的名声,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早到早得,先下手为强,借着和苏娘子签下订货合同占点便宜的打算。   如今被人家点了出来,他倒不觉得尴尬,只是恼这妇人竟然如此坚定,说什么也不肯松口。他暗悔来的不是时候,应该选在顾策不在家时来的,说不定这会连契约都签了,如今却只能再加些银子了。   没想到,他银子加了,苏娘子依然不为所动,还端起了茶杯,一副送客之意。   这人虽不甘心,也不好一直赖着不走,只得磨磨蹭蹭的起了身,告辞而去。结果刚走到院外,就遇上了骑马而来的金子洛。   那掌柜的见了七少爷,这才信了这家人真的认识他家小姐少爷。熟人好办事,他觉得今儿这事又有了眉目,赶紧上前这般那般的将来意和金子洛说了。   哪想到,金子洛很干脆的一甩扇子,直接回绝了他:“你来晚了,这会儿想求顾策的画,没可能,明年考完再说吧。昨儿至斋先生就在书会上放过话了,你不知道?你这消息不太灵通呀。”   他心里暗叹,姑父这掌柜的不行啊,像他们这种大家大业的,这最重要的就是消息要灵通了。   他们那个惯会以古板形象示人的至斋先生,这阵子打的一手好牌,借着知县大人相助,已经为他们至斋学堂几个要下场应试的学子都造好了势,尤其是顾策,现在正是名声正盛之时。   原本这会好多附庸风雅的商贾和想巴结那两人的,都要蜂涌上门来求书画墨宝了,结果人家至斋先生昨日在文会上发话了,说是等他这次回来,就要闭门谢客,带着一众弟子苦读了。还请众人高抬贵手,在他家弟子们考完明年童生试之前,千万勿扰。偏偏知县大人听了,也是一副爱惜良才的模样,连声赞同。   这话一放出来,谁还敢来打扰?没看知县大人一副渴盼本县学子明年能得佳绩的模样嘛,你还敢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人家?   金子洛大眼睛转了转,心中暗自琢磨开了。   顾策的书画他见过,的确很不一般,再经过如今这么一折腾,若是明年他再考中了,名次再稍微靠前一点,那这才子之名是跑不了了,他的画要值钱呀。   他见那掌柜的还没走,赶紧轰人:“你快回去吧,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在这时候从顾策手里讨到画。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预定一下放榜之后的吧。”   这掌柜的一走,苏娘子就悄悄叹了一口气。她做绣活这么多年,哪里遇到过这么大的单子,说一点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心疼银子是一方面,她的身价从此涨起来了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值钱的不是她的绣品,为了孩子的学业,她只能咬牙抵抗住诱惑了,但心痛飞走的银子却是控制不住的。   顾策见了她的神情,便借口出来倒茶,想要出门重新和那掌柜的谈谈条件,不想正好听到了这一番对话。   他挑了挑眉,快步走过去,刷的一下打开了院门,吓了金子洛一跳。 第67章 倍儿有面的金少爷。   顾策见了站在门外说话的两人, 一副十分无语的表情看着金子洛道:“你来了不进来,在外面折腾什么呢?你想要我的画,书房里自己挑去呗。赶紧进来, 师娘唤你进去喝绿豆汤呢。”   金子洛眼睛一亮, 惊喜的道:“阿策,你书房里有画好的?有几幅啊?你真舍得让我去挑?”   他心说, 你敢点头, 我就敢去挑, 我可是奸商之后呀。这明摆着白送上门来的好处,我是不可能放过的。   顾策眼中也满是笑意,心说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上了枕头, 送他一幅画没什么,只看他身后那人开不开窍吧。   金子洛身后的王掌柜听到这里, 猛的拍了一下他自己的脑袋, 哎哟一声, 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钻了牛角尖了呀。非盯着人家给画新的干嘛呀?之前那位娘子送来寄卖的两幅从前画的,不是就已经够好的了嘛。   这边苏娘子正心疼着排队飞走的银子, 就见顾策领着金子洛进了屋,后面还跟着刚才离开的那个掌柜的。   最后,顾策很大方的送了金子洛一幅画, 然后在他的促成之下, “勉强”同意拿出了四幅珍藏的得意之作,以及一个“日后苏娘子有了新品会优先与他们合作”的许诺, 与如意绣坊达成了初步的合作。   四幅绣图最少每月交付一幅,最晚腊月初全部交付完成。苏娘子所需的材料都由如意绣坊出,价格却比之前的高了两倍。   王掌柜是咬牙应下的条件,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定下的四幅都是大幅绣品,他再放出顾小公子的名声,还是很有赚头的。   金子洛觉得这家伙一脸肉疼的模样真真是丢了他的脸,人家顾策将来随便一幅画说不定都要比这四幅的价钱还高了,要不是凭着他和顾策的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如意绣坊能抢到这优先权嘛?真是不知足。   七少爷不高兴了,回去自然要和他姑父说一说,给这掌柜的上一上眼药了,害得这掌柜的被金老爷叫过去,好一番教导。   不过这事儿就和苏家没关系了。   因为接下来几个月家里都会有银子入账,苏娘子摸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心情好的不得了。   答应人家的绣品,她并没有着急动手绣,而是先将顾策那画翻来覆去的研究了许多遍,每次有了一些想法,才会动针尝试。这样绣绣停停,等她觉得自己总算摸到了一点门路,这才真正动起针来。   这一忙碌,转眼就到了中秋。离家一个多月的陈大勇终于在中秋前日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和家里人过了一个团圆节。   这是他回镖局上工之后,第一次归家,当初走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分别这么久。   他这般忙碌,都是拜那位胡作非为的杨家大少爷所赐。那人在安县这边呆的那段时间,半件正经事没做,光顾着将镖局弄的乌烟瘴气了。   要不说,人傻就是无敌呢。这位少爷自己不了解内情,就光听着凑上来的几个人的馋言,和他自己所谓的“火眼金睛”,就遣走了一批“偷奸耍滑”之流,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镖师都被他给弄走了,连周矮子都在其中。   那个混蛋把事情弄的一团乱之后,就因为他让人去山上暗算杨元贺的事被揭穿了,被他爹派人提溜了回去,把乱摊子直接扔给了安老大。   安老大第一时间就想找回从前的老伙计,却被主家否决了这事。人家杨老爷说了,他儿子千不好万不好,将来也是要当家主事的人,这种摆明了下他面子的事不能做。   安老大当时就寒了心,只能据理力争,给还留下的人涨了工钱,涨了工钱之后,他好歹算是有脸请他们帮忙再支撑一阵子了。   镖局里严重人手不足,像陈大勇这样经验丰富的老镖师,都被派了出去,带着一队新人,不停的奔波,争取早日将他们历练出来。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就瘦了不少。苏娘子看了心疼的不行,很是霸气的说让他直接回家来,家里现在不缺他这点银子了。   陈大勇却只能一脸歉意的安抚自家娘子,请她再给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安老大从前对他有恩,他答应了要帮着他支应到年底的,自然不能失言。   苏娘子知道自家男人一向最重情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了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厚衣裳晾晒,又张罗着和白大娘一起做了不少好菜,和他讲了最近家中的高兴事,还主动提了陈家人。   自从那日陈老太太登门之后,陈家那边果然时不时的就派人给他们捎东西过来。有鸡蛋,有她们房后没种的菜蔬,甚至还有山上的果子和菌菇。   不知道是不是怕彼此见面尴尬,陈家的几个年长的都没有露面,每次来的都是苏染染那一辈的年轻人,偶尔还会带着上回的小虎来跟苏染染讨画册。听说因为那画册,现在陈家的几个孩子都识得了不少字,那个小虎还是其中学的最好的呢。   除了这个,陈家人还让刘巧儿上门说了一次。他们竟然已经将那荒地都开出来了,秋种的时候准备分别种点豆子玉米红薯这三样养养地,看看哪样效果最好。   陈大勇听了这个就笑:“爹那个人,没别的喜好,就是爱种地,那些地搁在那里,他哪里能容许一直荒下去,肯定是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地都开完荒,都给种上作物呢。”   苏娘子也看着他笑,笑过之后突然道:“明儿你回去看看吧,我节礼都备好了,原来准备你要是不回来,就让阿策去一趟的。等明年阿策考完之后,若是手里还有余钱,爹他们若是忙的过来,咱们就再买点地给他们种。不为别的,就当帮着小家伙们攒点去学堂的银子吧。”   老实男人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搂着自家媳妇不肯撒手。   过节的时候,巷子里走的近的人家都会互相串门子,我送你两块月饼,你送我一碟子炸果子,就是图一个热闹和喜气。   虽然两家不比从前走动的勤了,这样的节日,苏家和石家也是会互相送点吃食,走动走动聚一聚的,许久不曾出门的石青这回也终于露了面。   前阵子她不知怎地就钻了牛角尖,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平日里连门也不出,说是怕别人提起那日的事笑话她。这会再露面,这姑娘总算又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了,应该是已经放下那件糟心事了。   苏染染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阿青姐的劫可算是平安的躲过去了,这辈子再也不会和那个恶心男人扯上关系了。从此以后就会和她家一样,越来越好了。   倒是石大富一直在打趣陈大勇,说他可真是一个大忙人,他几次去镖局寻人都落了空,最后只好寻了另一个朋友帮忙押运东西。   苏染染立刻警觉道:“伯伯干嘛一定要等我爹在的时候才能运呀?您就直接找镖局登记呗,镖局那边又不会拒收。”   对于她的插嘴,石大富笑呵呵的,也不生气:“哎呀,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伯伯这不是想着找你爹帮忙,他能赚到银子,我也能少付点押送费嘛?再说我这次联系到的货物,都是一些精贵的书呀纸呀的,自然是交给熟人更放心一些。”   石大富最近虽然没出远门,却一点没少赚银子。托了之前金家管事给介绍了几个同行的福,再加上他自己也找了不少老朋友帮忙,最近他手里可是接了不少跑腿的活,像帮人联系镖局发货,以货主委托人的身份全程跟着镖局监管这样的活,他最近没少接,手里的确有一些货源,可以和镖局一起赚钱。   说着说着,他就兴致勃勃的凑了过去,一脸神秘的对陈大勇说道:“我最近接了两个大生意,都是年底的活,大兄弟,你回去和你们安老大说说,让他押运费给咱算便宜点,你亲自押送,咱们一起赚一笔过年钱怎么样?”   哪成想,陈大勇一脸憨厚的挠了挠头,竟然劝他道:“那你还是找一家稳妥的镖局为好,我们那里现在有点乱,又新手多,一时没盯住就要出点岔子。而且现在主家那边派了专门的人过来管账,押送费连安老大都说了不算,我更是帮不上忙了。倒是你怎么还运起书来了?哪里接的活呀?没听说咱们附近有书坊呀?你那些书有没有我家阿策能用得着的?”   自从他家顾策读书之后,陈大勇就得了这么一个毛病,对书格外关注,好像什么书都对他家顾策有用似的。   石大富听他问这个,就有些得意:“唉,这个不算啥,就是一个搬家的活计。有一家的老太爷,说是在府城住腻了,要搬到这边的庄子上来住几年,清净清净。人家府上都是读书人,还有人在府城开书铺子,家里那书多的呀。那老太爷爱这个,非要把书房也搬过来。哎,你这样一问,倒还真是有你家阿策能用到的,我记得有一箱就是专门给科考的人看的书,说是哪个进士的手轧啥的,要不咱先拿出来给阿策抄一份让我家大宝也抄一份,跟着学一学。”   顾策见师妹像一个小尾巴似的粘着师父,还一直支楞着小耳朵,听着他们说话,便也十分留心。   听到这里,他吓了一跳,赶紧出声阻止:“不用不用,我用不到。夫子留的功课多,也不许我们乱看书。还有,伯父回去可不要乱开箱,书籍保存不易,人家装箱的时候都是要经过特殊处理的,你这边打开了之后不会处理,回头受潮了虫蛀了,可就麻烦了。” 第68章 顾.被抓包策.和苏.小叛徒……   石大富听了这话, 吓了好大一跳,讪笑道:“阿策说的可是真的?你可别吓唬伯父。那书不就是给人看的吗?不过是开箱拿出来借读几日,就能有这么大的闪失?那我看我家大宝的书平日里就是直接丢在桌上呢, 也没见他多珍惜。”   顾策无奈抚额, 一脸严肃的对他道:“自然是真的,伯父可千万要听我的, 不要开人家的箱子。押送途中也一定小心, 为了稳妥, 最好在箱子外面再加一层防护。我和大宝平日里常用的手抄本,也要一二两银子呢。我们天天翻开来读,自然无碍, 人家的藏书却不一样。而且听伯父刚才所说,你这货主家中的书恐怕有不少都是珍藏的原版, 最差也是印刷版, 那价格可就大不一样了。若是真有珍贵书籍的原版, 或者中举前辈的详细手轧,那价格高到百两银子都有可能。”   石大富傻眼了,要是顾策说的是真的, 那他接的这活,可就不是被他捡到的馅饼,而是烫手山芋了。一本不说百两, 就是十两, 听说那家光书就有十几箱子。这要是有了一点差池,他不是要把命都赔进去?他再也坐不住了, 抖着手喝了一碗茶,就晕乎乎的回家去了。   被吓住的何止是他,这一屋子的人都惊的合不拢嘴了。   苏染染皱着眉头,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再细想,却又找不到头绪了。   石青坐在她旁边,拍着胸口,一脸的后怕:“哎呀,还好我家大宝只用得起手抄本,要不然我真是要吓死了。他自己不知道留意,二宝又正是淘气的时候,昨天还将茶水洒到了他桌上,弄湿了书角呢,以后我可得盯紧一些才行。”   苏染染猛的转头看向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她娘和孙氏的聊天打断了思路,最后还是没想起来。   因为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吃过午饭绣帕子的时候,她又被针扎了好几次手。   对面的厢房中,顾策在又一次感受到手指被针扎的疼痛之后,无奈的放下了笔,去对面窗下将苏染染唤了出来。   顾策主动唤的人,等苏染染出来见他了,他却先不好意思起来,弄得苏染染也红了脸。   她生辰之后,两个人再碰面的时候,就都有些小心翼翼紧张兮兮的。   苏染染多少有些猜出了顾策的少年心思。她一边不敢相信,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毕竟上辈子这时候他一直视自己为洪水猛兽的,一边小心肝又总是不争气的狂跳着,暗骂自己没脸没皮,竟然又有了一点想老牛吃嫩草的冲动,虽然她这“老牛”外表看着和“嫩草”一样鲜嫩。   小嫩草顾策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屋内桌上的绣篮,然后不自觉的将手背在了身后,摩挲了一下手指,这才开口提出邀请:“师妹不是说画图的时候遇到点问题嘛,要不要到我书房来,我帮你画。”   苏染染自然很乐意,蹬蹬蹬跑回屋,直接抱着她的宝贝大盒子,跟着顾策去了书房。那盒子里装的都是她这段时间做出来的小东西,都是一些姑娘家用的饰品,最上面就是她的图纸。   到了书房,她把东西放下,又跑出去,拎了一壶凉茶回来,这才将盒子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摞图纸,放到了桌上,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顾策。   顾策:“……。”   原本只是想找借口和师妹多呆一会儿,顺便解救自己不被针扎,这会儿却只能拿起炭笔,帮着小姑娘画起了图纸。画着画着,他就忍不住目光惊叹的夸赞起了身旁的小姑娘。师妹这个小脑袋是怎么长的,这同样都是一朵头花,怎么就能这边加一点就变了模样,那边加一点又变了模样呢?   其实现在一般简单的东西,苏染染现在自己就能画出来,只有一些细节比较多的地方会卡壳,她一直盯着顾策帮她将想要的样子画出来,因为又学到了不少东西,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   顾策看她欢喜,自己也莫名觉得欢喜。   直到苏染染收拾好东西要走了,他才装作不经意的问起了她怎么最近又拾起绣活来了。   苏染染听到这个,就是满腹的苦水,对着他可怜巴巴的伸出了手:“别提了,一提这个我就手疼。还不是我娘,这阵子又要拉着我帮她参谋,又嫌我绣活做的太差,对刺绣懂的太少,就开始给人家布置功课。娘竟然还说,要等我什么时候能给家里人一人做一身衣裳了,才能停下来,简直要命了。我这段时间没绣,前面学的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是一动针线就挨扎。你看,我的手都被扎红了,拿筷子都疼。”   顾策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感受呢,每次她挨针扎的时候,他也陪着疼了呀,最可怜的是他还要拿笔写字呢。   他鬼使神差一般的低下了头,像小时候一样,捧着她的手吹了吹,然后安慰道:“没事,吹吹就不疼了。要不,一会师兄陪你去和师娘求求情?”   他这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就是苏娘子的声音传来:“那阿策打算怎么帮这丫头求情呢?你又不能替她绣。”   顾策听到师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整个人都僵住了,本能的松开了苏染染的手,然后一点点的转过身,面对着站在门口的苏娘子低下了头,红着脸一副做坏事被抓包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苏染染也有些不好意思,眨着大眼睛看了看她娘,也跟着低下头乖乖站好。   苏娘子看着两个小的这副模样,不由一阵头疼,只觉得儿女都是债这句老话说的真是太对了。   从前她有心的时候,这两个一个缠一个躲,自家相公也不看好。   如今阿策这孩子越来越出息了,她也越来越认同当初自家男人说的话,心知这孩子注定是一个有前程的,这个小镇留不住他了。虽然在她眼里自家闺女也是好的,却还是歇了这门心思,不想替闺女强求这份姻缘了。   偏偏这两个孩子非要和她反着来,她放下了,他们反倒亲近融洽起来,两人越来越有话说,举止也有些亲密了。   刚才她在自己屋里做绣活,隔着窗子看到自家闺女美滋滋丝毫不知道避嫌的跟着阿策去了书房,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这才挺着大肚子找了过来,结果就正好看到听到了这么一段。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多说,便只招手让苏染染过去:“染染来,和娘回去了。你师兄天天忙的快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了,你以后不要有一点小事就来打扰他。”   顾策赶紧道:“师娘,不碍事的,是我主动要帮忙的,我也不能一直读书,总要歇一歇脑子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镇定下来了,果然开口帮苏染染求起情来:“师娘,学绣活要吃不少苦,师妹年纪还小,又一向娇气,您能不能让她再玩几年?那绣活不如晚几年再学,或者干脆别让她学了?”   年纪不小了的“老牛”苏染染没想到顾策真的帮她求情了,脸更红了,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顾策却还在试着说服苏娘子:“家里的情形只会越来越好,咱们以后也不指望师妹靠这个赚钱,也不是非要自己做衣裳穿。师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好好挣一方前程的。这样,不只师妹不用自己动手做这个,您也可以歇歇,不用再绣下去了。毕竟做这行,又累眼睛又伤身的,年纪大了怕是会有各种苦楚。所以,师娘,您就让师妹再玩几年吧,再说师妹虽然不擅长这个,做起那些小东西来,却是再灵巧不过了。”   苏娘子听了这话,心情复杂的很,真是又气又笑又感动。   要不是这丫头最近一直借口忙偷懒,之前学的那点针法都快忘光了,她用得着做恶人给她安排活?难道她这个当亲娘的不知道心疼?但心疼也得忍着啊,总得为这丫头将来打算。   当娘的对女儿的未来总是有无数担心的,这该会的总要多会点,将来过日子才不会缩手缩脚直不起腰板来。   就算她将来能嫁一个好人家,样样都能花银子置办或者有下人代劳,难道自己就能真的一点都不做?起码得能自己动手给相公孩子做点贴身衣裳绣个荷包吧。   苏娘子把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一说,苏染染更是羞的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了。   她现在就无比后悔刚才竟然一时脑抽,和人家一个半大少年撒起娇来,还被人家当了真。   她忍着羞涩,赶紧开口阻止他们继续讨论下去,自己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道:“娘,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听你的,我以后天天绣,再也不躲懒了。其实绣着绣着就好了,要不然将来再重新学,还要像现在这样,再挨几次针扎才能学会。”   顾策:“……。”   就很心塞,这个小叛徒,还很头疼以后还要捱一阵了。 第69章 生意开张。   陈大勇回来这一趟, 呆了三日就又出发了,走的时候那叫一个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如今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连他家老爹老娘都越活越年轻了,天天吵着要想法赚银子供孙子们读书呢, 他还有什么理由懈怠呢。   从前苏家与邻居走动的少, 自从白大娘来了之后,苏娘子倒是多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妇人。这过节大家彼此一走动, 巷子里的人家就都知道了苏娘子怀了双胎的事, 毕竟那肚子一看就比寻常妇人大了许多, 因为这事家里又热闹了好几日才重新清静下来。   中秋节过后,天气一天天变凉了,巷子里的人家都忙碌起来。   有银子的, 买了棉花开始做被子冬衣,没有银子添置的, 也要将旧棉衣旧棉被都拿出来拆洗晾晒, 里面的棉花也要重絮一遍, 要不然年头多了,棉花就会发硬不暖和了。另外,还要准备过冬的干菜腌菜, 备足柴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费功夫的活计。   苏家今年的活计还要更多一些。别的不说,光衣裳被子就是一项大工程。   苏娘子扳着手指头算了好几日, 愁的不行。   这两年家里花钱的地方多, 她们两口子今年就都不做新衣裳了。两个孩子却都是长个子的时候,秋衣冬衣都不合身了。阿策明年还要下场, 不能穿的太差了让人笑话,自家闺女也要成大姑娘了,也得打扮打扮, 再加上肚子里的两个小的出生之后要用的。   过年的时候陈家两个老人也要孝敬一点,说不定还得是一人一身新衣裳,别的她真不知道准备些什么啊。还要再买点棉花把被子都添一些。哦,还有,金夫人生的时候,她肯定正忙着照顾两个小的脱不开身,给人家小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和鞋帽也要提前备好了。   这么算起来,真是好大一笔银子,却又都是省不了的。她咬咬牙,决定干脆趁着现在布匹棉花还没涨价,一次性买齐得了,买的多价格还能便宜一些,买回来她慢慢做。   苏染染被她娘唤过去,让她陪着去绣庄选布,听了她娘的打算,就劝道:“娘,您如今的身子可做不了这么多活计。我今年也不做新衣裳了,箱子里那两件棉衣还挺新的呢,咱们再添点棉花,寻些好看的布头,回头你教我改一改就成了。师兄的就直接买成衣,被子我去求大娘帮忙和我一起弄。有空的时候,您只管给我弟弟们多做两身衣裳得了。您还欠着人家绣庄四幅绣品呢,早点交工,咱们也早拿银子不是。至于我爷我奶那里,先不着急,您让我再想想,衣裳布料送一回就行了,可不能再送,价格贵不说,还容易惹麻烦。”   棉花和布匹买回来了,娘俩加上白大娘开始忙的团团转。   顾策就更不用说了,自从过了中秋,他便越发刻苦了,回来的倒是不算晚,甚至有时比之前还早,但是睡的却是越来越晚了。   还好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能聚在一起说说话,看着顾策精神头还不错,娘俩才算安心,却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考试的事,就怕给他增加压力。   因为卖了绣品有了入账,苏娘子现在为了改善伙食,掏起银子来眼睛都不眨了。苏染染为了她娘和顾策,也是每天忙完就要和白大娘凑在一起研究一日三餐加夜宵都做点啥。她从前在顾家还有后来的尚书府,也是见识过不少的,那些昂贵的食材咱吃不起,就把吃得起的鸡鸭鱼肉青菜豆腐多换几个花样做。   家里的事刚忙的差不多,准备猫冬了,金如意就登了门,给苏染染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就是她一直挂心的金家要搬家了的消息。金家果然如上辈子她所知道的那样,因为在省城开了两家新店,就准备把这边的生意都交给下面的管事,他们举家搬迁过去。   不过现在,这件事因为金夫人怀了身孕的事被暂时搁置了。   金夫人这一胎怀的十分辛苦,孕吐的厉害,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各种不舒坦,被折腾的连门都不肯出了。天热的时候她就赖在庄子上,天凉下来,就随金老夫人去了安县养胎,连镇上都不肯回了,更别说搬去府城了。   一家人也不敢折腾她,再加上有老人说,家中有孕妇不宜搬家,这搬去府城的事就一直给推到了后年孩子大点了再说。   金如意孩子气的抱着苏染染假哭了半天,哼唧唧的道:“染染,我们差点就被分开,许久都不能见面了。我要是搬去府城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常常过来看你。你赶紧和你家顾策说,让他好好用功,明年一定要好好考,争取考到府学去,到时候咱们两家一起搬过去,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苏染染笑而不语,这个她可没想过,更不敢说这样的话给顾策增加压力。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如今已经比上辈子早下场了好几年,能考中就已经很好了。就算不能中也没什么,现在家里的条件比上辈子好了不知道多少,怎么也能让他从从容容的继续读下去了。   苏染染没接这个话题,反而引着金如意说了不少她娘的事,变着法的给她提了不少注意事项。上辈子她没有听说过金夫人怀孕的事,如意也一直没有弟弟妹妹出生,苏染染担心金夫人是出了什么意外,孩子才没保住,便格外不放心。   这几条意外降临的小生命,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喜悦,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的重生越发有意义起来,没有白活这一次。   两个人腻在一起,幻想了半天弟弟妹妹出生后的情景,金如意这才说起她过来的主要目的。   她回去和金夫人说了想开一家专门卖姑娘家饰品衣裳的店铺,金夫人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给了她一个考验。   金如意眼神发亮的道:“我娘在安县的如意绣庄给咱们拨了一块地方,让咱们想卖什么就卖什么。以正月结束为限,只要咱们能略有盈余,娘就让我自己在安县或者府城挑一间小铺子,随便我去折腾。若是赔了银子,就没戏了,咱俩就只能背着包袱一起去集市上摆摊了。所以,准备开工吧,染染。”   苏染染听了这话,转身就去把她的大盒子捧了过来,和金如意一起研究起了她最近画的首饰图样,还有那些小饰品。   她这次一共拿出了三套图纸,再加上她和金如意戴的这套,一共凑齐了四套首饰,准备金银各备两套做样品,她专门为金如意设计的那款玉饰,就先不拿出来了。   至于那些小饰品,她每款都只做了三件,这会要卖了,她本想自己先赶做一批出来的,金如意却不同意,直接拿走丢给她家专门做这些东西的作坊去弄了。   两人最后商定,苏染染拿图纸和这些样品还有二十两银子入股,金如意负责其他的,两人五五分成,盈亏各承担一半。   两人心里都有数,这生意就算不成,也赔不了什么。   铺面是金家的,没有租金。她们要卖的那些小东西本钱都不多,又都是做点卖点再做再卖的。那些贵的成套的金银首饰,就只做两套样品供人试戴,等有人交了订金才会做。荷包香囊团扇手帕这些东西都是从绣庄里调的,卖完再结钱。金如意还和苏染染一起设计了几款适合姑娘家穿的袄裙出来,也是直接让绣庄里的绣娘做出来,卖完再结账的。   最后算来算出,唯一需要出本钱的,就是一些她们出去选购的适合姑娘家用的脂胭水粉,还有被金如意派去卖货的大丫鬟的月银和奖赏。   万事俱备,金如意就选在了冬月初九开张了。   忙忙碌碌的,好像转眼就进了腊月,要开始置办年货了。   原本定于腊月底收工回家的陈大勇,腊月初十就赶了回来。那日正好赶上大雪,他背着大大的行囊,风尘仆仆一身雪的进了院子,把苏娘子吓了一跳,之后就是惊喜。   陈大勇换了衣裳,吃了点东西,又和苏娘子说了一会儿话,这才问起自家闺女:“染染这是又去石家找阿青玩了?”   苏娘子摇了摇头,笑的一脸神秘:“这回你可猜错了,她去县里了,这事还是等她明儿回来自己和你说吧。”   陈大勇看她一脸的笑,就知道是有好事。只是他实在太累了,没来得及细问就倒下睡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一看就是累的狠了,人也比上次回来的时候瘦了好几圈,把苏娘子心疼的掉了好几次眼泪。   等他睡饱了起来,吃了两大海碗汤面,一碟子腊肉,四个馒头,在院子里都溜达了好一会儿,苏染染才回来。   苏染染进了院门就看到了她爹,激动的就一边喊着一边扑了过去,逗的陈大勇哈哈大笑。   苏娘子看了他们父女这样子,不禁摇头,想着回头可得偷偷说说这丫头,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不注意这些了。   吃晚饭的时候,苏染染就眉飞色舞的和家人说起了她和金如意的小生意,上个月净赚了三十多两银子,她们自己都吓了好大一跳。   苏染染笑眯眯的道:“这个月争取再多赚点,等过了正月,有钱人家的小姐们都光顾过了,就赚不了这么多了。”   上个月赚的那些,基本都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来定那几套衣裳首鉓,让她们赚的银子。等这个月,卖得最多的应该是那些小饰品了。 第70章 顾策离家。   原本她们只是打算靠腊月这一波赚点小钱, 先把考验通过了再说的。可是这三十两的惊喜,让两个小姑娘的“野心”又膨胀了起来,毕竟腊月才是一年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啊。   老百姓有句话, 叫有钱没钱, 先过个好年。   不管穷富,爱美的小姑娘都想过年的时候买两朵花戴。那些小东西, 她们都定价不高, 但是如果有人买花的时候再捎点脂胭水粉荷包香囊回去, 这一来二去的,积少成多,就能有不少的赚头了。   当然, 要是能多赚点就更好了。   这次金如意特意接了她去,就是商量这件事的。她想去府城, 从那边进点货回来卖, 却被苏染染否决了。   小姑娘昂首挺胸, 在家人面前摆出了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比划道:“我有了一个新点子,我们这回要争取赚上百八十两的。”   她这个新点子, 来源于好友不经意间的报怨。金如意最近有些头疼,进了腊月,县里有不少人家又开始宴请了, 正月里更不用说了。她一想到接下来好些天都要这样吵吵闹闹的过, 就觉得烦。   苏染染可不这样觉得,她听了这话, 就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招手。   这所谓的宴请,对男人们来说是拉关系谈事情的好时机,对女眷们来说, 可就是大型的攀比会啦。不管你愿不愿意,到时候是一定要被拉着比一比,看看谁的衣裳更漂亮,谁的首饰更好看,谁的妆容更亮眼的。   上辈子,在顾家,因为她的出身,出去参加宴席的事一般是和她没关系的。但是她还记得,每逢宴请,都是府里热闹的时候,她的那些妯娌小姑子们都是个把月前就要开始准备的,哪次衣裳首饰都得两套三套的买。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她们怎么能错过呢。苏染染已经决定,这几天要废寝忘食的画图,多设计几套衣裳首饰,再找金如意商量,配上合适的妆容,让她穿到宴会上亮亮相,多给她们的生意做做宣传。   苏娘子听了女儿的话,却给了她一个不同的建议,让她设计的时候,不要想着自己和金如意,而是尽量去想一下大街上那些普通姑娘家的样貌体态。等衣裳首饰做出来了,也不能由金如意穿着,而是要另外找一个姑娘家穿戴出去亮一亮相。   以金如意的容貌气质,属于那种穿什么都好看的类型,由她来穿戴这些,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能引起惊艳。这世间,到底还是样貌平凡普通的姑娘家更多一些,也只有这样的姑娘穿戴出去,前后有了对比,才能给人惊艳的感觉。   苏娘子这样一说,苏染染就明白了,她激动的凑上前去,抱着她娘腻歪了半天。   陈大勇看着这一幕,又是欣慰,又是感叹,总觉得才不过一转眼间,两个孩子就长大了,一个比一个出息,如今连娇气包女儿都能赚银子啦,反倒是他这个当爹的,要成家里吃闲饭的喽。   他故意长叹一声,趁机将自己已经从镖局辞工了的事说了出来,又将这几个月赚的十五两银子交给了苏娘子,其实一共赚了二十两,有五两银子被他借出去了。   让他意外的是,他家媳妇一脸淡定的接过了银子,只是抱怨了几句他这几个月太拼了,以后不管干什么,都要以身体为先,不能再这样了,就没别的话了。   陈大勇往年就比别人休的少,跑的多,一年却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如今五个月就赚了将近从前一年的银子,可想而知吃了多少辛苦了,整个人都明显的瘦了下来。   苏染染笑眯眯的凑过去,豪气的道:“爹,你别上火,你以后就安心在家呆着,帮着娘照顾弟弟们吧,我养你们。”   这话把两口子逗的不行,笑过一场之后,陈大勇才叹着气将辞工的原因和借银子出去的事说了。   自从那日苏娘子诊出怀的是双胎,陈大勇心里就有了要辞工的念头,只是因为将来的营生还没有着落,他又答应了安老大,无论如何也要帮着支应到年底,上次回来才没和家里人说。   没想到,自从中秋节回去之后,他就发现镖局又变天了。   东家突然派了好几个人过来,不但全权接管了账目,还把接镖的事也收过去了,连安排镖队护镖,那几个管事的都要插手,安老大彻底被架空了。   要只是这样,大家也能勉强接受,可是那几个人几乎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不管什么镖都接,不顾行程危险等级,不顾人手不足,压榨的镖师们连一点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被安排了行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过两个多月,镖局里就有不少人受伤。安老大为此去找了东家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陈大勇觉得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更让陈大勇胆战心惊的是,他无意间发现,东家从府城派过去的人,偷偷开了一条去府城的线,用的都是府城那边调来的人手,运的什么连安老大都不知道。   前几日,安老大去找东家帮之前被赶走的兄弟和受伤的兄弟们要安家费,并请求过年的时候让大家歇一歇,结果竟然被杨大少爷派人打了出来,而东家竟然毫无阻拦。至此,安老大与东家彻底闹掰,当天就离开了镖局。   陈大勇走镖回来,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刻毫不犹豫的收拾了东西辞了工,领了银子,先去周矮子和其他几个关系好的老伙计那边探望了一番,这才回来。   周矮子离开扬威镖局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去。他家媳妇摔了一跤,伤了腰,一直在啵啵床上躺着下不了地呢,家里孩子还小,支应不了,他就留在了家里照顾。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年节就不太好过了。他家原来两个老人在世时,就都是药罐子,周矮子赚的银子,除了养活一大家子,就是给他爹娘看病了。偏偏他从镖局离开,是被杨大少爷赶走的,被赶走的人,都被扣着不少银子没给呢。陈大勇那五两银子就是借给周矮子了。   其他几个人也不太好,说是别的镖局嫌他们年纪大,又逢年底了,不太好找活,都在家歇着呢。   陈大勇说到这里,又是庆幸又是伤感,庆幸的是他成功避开了杨家那个混蛋,这才能多挣这些银子,伤感的是呆了这么多年的镖局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只是他的愁绪才刚涌上来,就被顾策开口提起要搬去学堂的事,给惊的一点也不剩了,只顾着和顾策说话了。   “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咋好好的要搬出去住了呢?这住在外面没人照顾,哪里比得上家里呢?”   顾策笑道:“夫子说了,今年春节我们几个就只能放两日假,其他时候都要跟着他一起学习。他老人家就住在学堂后院,这回特意把几间厢房都让人收拾出来了,专门腾给我们五个明年要下场的人住。其他师兄弟上个月就搬过去了,连金大哥都被他爹给丢过去了。咱们家中只有女眷,我不放心,怕有事自己顾及不到,这才特意请夫子通融,仍然住在家中的。这回师父您回来了,师娘她们有人照顾,我打算明日就搬去学堂住了。”   让人意外的是,顾策要搬出去住,最不放心的人反倒是苏娘子,本以为会闹一闹的苏染染却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眼见她娘竟然抹起了眼泪,苏染染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要下场的学生都搬过去了,金大哥跟着凑什么热闹?他爹想让他和你们多学学?”   顾策明白她的用意,立刻把事情惟妙惟肖的学了一遍,尤其是金子洛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学的最像,终于成功的把苏娘子逗笑了。   金子洛原本是打算晚两年再下场的,结果徐夫子教了他一段时间,上次去安县的时候突然就给他爹提了建议,说是观他资质不错,基础也算扎实,只是以前过于懈怠了。若是趁着最近这段时间突击一下,未尝不可下场磨砺一番。   晴天一个霹雳,金子洛就这样被他爹亲自押送着送到了夫子家中,和他们几个一起同甘共苦起来了。   苏染染有些好奇:“徐夫子真的那么厉害呀?”   顾策但笑不语。   童生试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若是押准了题,找对了方向,试卷答的不算离谱,再逢上一个“和善”的考官,金子洛想要考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件事,对于金县丞和夫子来说,算是双赢的好事,彼此心照不宣,就试上一试呗。   因为这个消息,一家人立刻准备了起来。   顾策走的时候,陈大勇和苏染染一起送他过去的。家里给他带的都是新做的厚实被褥,衣裳也带了好几套,一应生活用品都备的齐齐的。   苏染染之前想的通透,到了分别的时候,心里却又空落落的。她想起金如意说过,金夫人经常让人往学堂里送吃食的事,便小声问顾策她以后能不能来送东西。   顾策心中酸软,自然连声道可以。他从来都是不喜欢给家里添麻烦的人,这次却为了想见的人,自私了一回。   金子洛和顾策住在一个屋,旁观了全程,心里酸的跟吃了一盘酸梅子似的。   等陈大勇又特意折返回来,给他们送了几斤干果子,说是留给他们晚上学习太晚饿的时候垫肚子的,金子洛眼中的羡慕都藏不住了。   等陈大勇走了,他就坐在那里感叹道:“真应该让我爹来看看,这才是慈父呢。哪像我爹,我说今年不下场,就要追着我打,好像我是一个什么不孝子一样。我怎么这么可怜呀?我该不会不是我爹亲生的,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吧?” 第71章 添丁和怪梦。   偏就是那么巧, 就在金子洛说话的时候,守门的小童正好带了一个婆子进来。那婆子是奉了金夫人之命来给她家这位七少爷送吃食的。两个人正巧就听到了金子洛这一番话,那小童被逗的捂嘴笑, 婆子却是吓的差点撞到了门上, 将食盒送到,就火烧火燎一般的跑走了。   金子洛将食盒打开, 里面是一钵汤和几样点心。他这时早已经反应过来刚才那番话的不妥, 赶紧屁颠屁颠的将吃食都摆到了顾策面前, 还打了自己一巴掌:“阿策,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你别生气哈,我请你吃东西赔罪。”   顾策如今对这话倒是半点感觉没有, 他家师父师娘待他如亲子, 他又何必在意这个呢。不过, 金少爷的讨好他还是毫不心虚的接受了。   他自己吃喝完了,还故意逗弄金子洛道:“金大哥,你还打算继续吃呀?你不是还有一篇文章没写?还有好几页书没背?夫子可是说了, 让我监督你,完不成可是不许你上床睡觉的。”   金子洛见他没生气,这才唉声叹气起来, 一会指责顾策比夫子还严格呢, 一会又对夫子留的功课提出了质疑。   “阿策,夫子今日留的这题目是不是有点超前了呀?我怎么记得这几日练习的这些, 好像不在童生试考试范围呢。”   “这样不是挺好的,到时候你看到了卷子,发现比夫子让你写的还要简单, 是不是立刻就信心百倍了?”   金子洛:“……。”   并没有。   这话听着好像还挺有道理,但是他仍然强烈怀疑这是夫子给顾策开的小灶,他们都是被牵连的,只是他没有证据。   苏染染回去之后,就和白大娘商量,每日做些夜宵给顾策送过去。   顾策这个人有点挑食,还喜欢重口味一点的饭菜,喜好更偏向京城那边一些,与她们这里有些不同。只是他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在外面从来不会表现出来。苏染染担心他白日里在学堂饭菜不合口吃不好,所以每次的夜宵都备的份量十足。最开始她也陪着陈大勇去过两次,后来因为设计新衣裳首饰的时间紧迫,大多时候就都是陈大勇去送了。   转眼间,新年到。   这一年的春节,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新年,白大娘和她家孙子也被陈大勇请了来,大家一起吃的年夜饭。从初一开始,家里就开始来拜年的人不断,一直热闹到了正月初六才停歇。   苏娘子是在正月初九夜里发动的,在初十清晨生下了两个男孩。比产婆预料的早了半个月,不过还好家里准备充足,产婆也来的及时,母子三人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大概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两个小家伙都个头不大,小脸皱巴巴的,小小的两只,挨在一起睡着,时不时的哼哼两声,跟两只小猴子似的。苏染染看着稀罕的不得了,眼睛都舍不得多眨。   陈大勇简直要欢喜傻了,守着娘仨不肯动步,连报喜的红鸡蛋都是白大娘和苏染染一起去街坊邻居家里送的。   这时候正是青阳镇这边最冷的时节,孩子还小,最怕受寒。因此,人们上门道喜都会等到小孩子满月那一日。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子,苏染染亲眼见证了自家的两个弟弟,从刚出生的时候丑的像两只小猴子一般的模样,一点点长开成白嫩漂亮的好像小仙童一般,满月这日不知得了多少夸赞。   外边大风呼啸,苏娘子和两个小家伙呆的屋子里却是暖洋洋的,穿着一件薄夹袄都觉得热。   来贺喜的人接二连三的登了门,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家聚到一些,互相打量,都惊讶的发现,对方的礼都比自己预想的要厚一些啊。   寻常人家生孩子,左邻右舍一般也就是送几个鸡蛋一把面条这样的。这回来的人,可是没有少于两样礼的,鸡蛋面条之外,有配了精贵的红糖的,有配了早前就存下的核桃榛子的,还有一家,拿了十几个柑橘,那一进门,那股清香味真是飘满了屋。   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说了一会话,正要起身告辞,金如意兄妹就一起登门了,身后还带着四个下人,抬了两个筐子进门,上面盖着草帘子,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反正都堆的满满的上了尖,看得人眼热。   这次,陈家也来人了,依旧是陈老太太做代表,带着刘巧儿和小虎子,拎了一大筐的鸡蛋,还有两只母鸡。这鸡蛋是几房一起凑的,母鸡一只是陈老太太出的,一只是大房出的。老太太临走还在嘱咐儿子,让他回头就把鸡杀了,给苏娘子补身体。   小虎子之前是陈家这一辈最小的孩子,这会儿趴在小床边,盯着床上的两个弟弟,看的惊呼连连:“奶,奶,你快看,弟弟看我了,弟弟把拳头放嘴里了。”   两个小家伙的名字是顾策应陈大勇要求,早早就帮着起好了的。一个叫苏麒,一个叫陈麟,小名分别叫平平和安安。   名字起好之后,顾策用从前抄书攒下的银子,偷偷给他们两个打造了一对麒麟长命锁,背面刻着两个小家伙的名字,苏染染则给两个弟弟各备了一对银手镯,手镯下面坠着一个小铃铛,每次小家伙挥舞胳膊,都被那小铃铛逗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脸憨态。   陈老太太听了两个孩子的名字,人前笑的合不拢嘴,转身却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当初家里穷,两次三番的舍了这傻儿子,她其实心中是有愧的。如今他终于有后了,当爹娘的为他高兴,却莫名的有一种不敢凑上前去的胆怯。   孩子小时候是最招人稀罕的。自从两个小家伙出生,一家人每天最大的乐事,就是在他们醒着的时候,凑过去围观逗弄他们。这添丁的喜气弥漫了整个正月。   顾策本来已经搬去学堂住了,每天晚上徐夫子要带着他们一起破题解题,他是回不来的。等到两个小家伙过了满月,他为了看两个弟弟,就常常晌午不吃饭,跑回家来看一看他们,然后再依依不舍的离开。那模样看着,跟不得不起床去学堂的稚子小童一般,看的一家人直发笑。   当然,顾策想看的,不只两个小家伙,还有某个为了赚银子和照顾弟弟们好久没去给他送夜宵的没良心的姑娘。   白大娘见了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偷偷和苏娘子感慨:“你这两个孩子养的好,都是重情重义的,又有出息。早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操持家里,其中一个还不是亲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说你傻。如今再看呢,哪个路过咱们门口都要羡慕的往里看两眼。这是什么?这就是好人有好报,人做的好事还是坏事,老天爷都看着呢。你且等着吧,以后你的福报还多着呢。”   苏娘子听了这话,嘴上谦虚着,等白大娘走了,却是躺在啵啵床上偷着笑了半天。   现在家里条件好,顾策得的赏金,加上苏娘子年前交了四幅绣品得的一百多两,再加上陈大勇拿回来的工钱,还有从前剩的积蓄,再加上她爹娘留给她的私房钱,苏娘子数了数,自己手里竟然有五百多两银子了。   荷包鼓鼓的没了后顾之忧,连顾策将来去赶考的银子都不用发愁了,苏娘子一颗心无比的踏实,天天喝好吃好的,日子过的轻闲,只管逗弄两个孩子,等到出了月子,才发现自己丰满了许多,看着也越发丰韵十足了。   等苏娘子这边出了月子,童生试的报名也开始了。   大安朝的童生试是二月末开考,应试的学子要到安县去考试,连考五场,考中者可继续参加四月的府试。   开考前五天,徐夫子给所有人都放了假,让他们回家放松放松。   顾策回到家里,不再像从前那样挑灯夜读了,只是每天白日里,自己写一套卷子,再练练字,闲暇时就去逗弄两个小家伙,或者帮着苏染染画一画图。   两个小姑娘的小生意,如今可是做大了,光新年这两个月,就一人赚了将近一百两的银子。如今年节过了,苏染染又开始忙着准备春装上市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衣裳首饰可是要比冬天漂亮多了,她每天画起图来,都是灵感迸发。   顾策归家的第四日,一大清早的就一脸焦急的跑去敲陈大勇夫妇的房门,说是好端端的连着三日做了同一个噩梦,都是梦到他离家考试去了之后,家里人一个个都在他出门之后出了事。陈大勇出门买米被马车撞倒了,苏染染出门逛街之后就不见了踪影,苏娘子去寻人却遇上人打架被牵连到了,总之就是各种不好。   顾策说,他第一日做这个梦还没当回事,可是连着三晚都做了同一个梦,却是吓坏了。他擦着汗就要出门去,说是要趁着这一日买齐了米面粮油菜蔬,全家人在他回来前就别出去了。尤其是苏染染,除了哄孩子外千万什么也别做,连根针也别碰,灶间也别进了。要不然他这心里不踏实,怕是在考场上都要惦记着家里这边。   陈大勇还好一些,苏娘子却是被这话吓的不轻,连声应下,扯着苏染染就列起了单子,竟然真的准备买齐了这几日所需的吃食,不准备出门去了。   苏染染总觉得顾策的这个梦做的有些古怪,但是看他一脸的认真,也辨不出真假,更不敢冒险,只能宁可信其有,乖乖照办了。 第72章 得不到的真相和一战成名。……   顾策搞定了家人, 就跟着徐夫子还有另外三位同窗一起,被金家的马车提前一日接走了。   金子洛早早就放下话来了,说是临考的时候让至斋学堂的学子都去他家借住, 他娘早已经让人备好院子了。徐夫子自然也跟着去了, 还准备留在县里一直等到县试放榜。   开考那天,一家人果然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家里, 哪里也没去, 但凡能和危险沾点边的事都不干了。   虽然没有陪同顾策过去, 却是都没睡好,早早就起床了。除了苏染染和两个小家伙,连白大娘都紧张的不行, 隔一会儿就要双手合十,朝着四方拜一拜。   一家人食不知味的吃了早饭, 孙氏就带着石青和石二宝一起上门了, 进来就道:“我猜你这几日怕是心里乱得很, 过来陪你说一说话。”   她这次倒是难得靠谱,拉着苏娘子就聊起了家常。孙氏这个人爱溜达呀,东家长西家短的, 前排巷子哪家又生了一个闺女,后排巷子谁家小子要娶媳妇了,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苏娘子有她陪着, 倒是真的好了许多, 苏染染也跟着听了半天的热闹。   孙氏呆了大半天,要走的时候才劝苏娘子道:“你也别一直想着这件事, 坐这儿干等着了,忙活起来就好了,再说你家阿策年纪还小呢, 早一年晚一年也不差什么的。”   苏娘子也赞同这话:“就是这么一个理,原本徐夫子也觉得我家阿策年纪小,想让他晚两年再去考的,这回让他去了,夫子也说是让他跟着师兄们提前见识一下,等将来正式考的时候就不慌了。”   石青本来是要再多留一会儿,陪苏染染做一会绣活的,被她婉言拒绝了。顾策走之前可是跟哄小孩子似的,让她千万这也别动,那也别碰,尤其别拿针线了,省得走神的时候挨针扎。   等人走了,苏染染就把两个弟弟丢给了她娘,自己回屋画图去了。她什么也不做,就拿支笔画幅图总没问题吧。可是笔拿起来了,她却是啥也画不出来。   她只能认命的丢下笔,跪坐在啵啵床上,双手合十的拜了又拜。漫天神佛保佑,千万让顾策这一次能马到功成,能顺顺利利的一举拿下秀才功名吧。   只有她知道,机遇不等人,今年能得中,和以后再中,境况可是大不相同的。   她从前曾听顾策说过,他当年是一步错过,步步错过。等到他最后一步一步考到了京城,朝堂之上早已经因为思齐太子之死和太成帝的日渐老迈昏庸大变了模样。   困在画中的那些年,苏染染也不止一次听顾策和同僚友人谈起提携新人之事,说是希望他们这些小辈能一路走的顺遂一些,不要像当初的他们那样艰难。   每每此时,那些人就会为顾策惋惜,说他当年若是能早几年下场,说不定就能赶上先帝大力提拔寒门人才的机遇,后来也不会如此艰难。   再者,当年父亲拿不到补偿银子,还被那镖局把罪责都推到了身上,家中小院都赔了出去,顾策是受刺激最深最自责的那一个。他不只一次说过,若是他没有因为一心读书而疏忽家里就好了,若是他能早日下场考取功名,哪怕只中了秀才,那些人也不敢如此轻贱他们。   熬过了第一日,家中人总算淡定了一些。苏染染为了有事可做,就拉着苏娘子一起,商量着要给金夫人腹中的孩子再添一份礼,还要给金子洛一家也备份礼的事。这次顾策他们考试这几天,都是住在人家家中,多蒙金县丞和金夫人照顾,省了这几个赶考学子许多烦忧。放榜之后,不管成绩如何,她们也要有所表示才好。   苏染染觉得,金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所以她们要送,还是送一些自己擅长的,比如绣品和衣裳首饰,最为合适。至于金县丞父子那份,就等顾策回来再定。   因为和如意绣坊合作的事,家中好的绣线等所需用品都是现成的,最后就定了由苏娘子给金县丞的夫人送一扇桌屏,再附一套银饰。   苏染染自己不敢碰针,就在旁边给她娘打下手。   石青上门来的时候看到了,接连两日都主动过来帮忙,到了第三日,苏染染竟然委婉的开口劝她还是先忙自己的事要紧,不用再过来帮忙了。   石青笑而不语,下晌的时候又来了,苏染染没有再说什么,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因为石青在这里,就事事都顾及她的感受,甚至连自己手头的事都放下了。   苏娘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越发疑惑。知女莫若母,她早就发现了,最近女儿与石青不像从前那般亲密了,虽然也会说说笑笑,但就是感觉不太一样了。之前她一直以为两个人闹了什么小别扭,现在看着却是不像。   这一日,等到哄睡了两个儿子,她就特意去了女儿房中,开门见山问了苏染染。   苏染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还是娘厉害,这都看出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觉得阿青姐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有的时候,她看我的目光还怪怪的。我能感觉到,她心里和我已经不像从前那般要好和亲密了,我试了几次,也不愿意一直上赶着凑上去了。”   因苏染染也说不出具体事例来,苏娘子便只泛泛的说了几句诸如两人一起长大情谊难得,要好好相处的话,就回屋去了,还当做笑谈一般跟陈大勇提了几句,自己却下意识的受了苏染染这些话的影响,忍不住留心起石青来。   苏染染会下意识的与石青疏远,是因为她终于想起了那件被她遗忘了的事情,也终于解开了她一直觉得上辈子家里银子对不上数的谜底。   上辈子,大概就是年底的时候,她爹有一段时间和石家伯父走的挺近的,两人常常一块出门,还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后来,她爹有一天就拿回来一本书放到了顾策的书房,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偏巧那几日她一直缠着顾策教她画画,顾策被她缠的烦了,就找了借口在徐夫子家住了好几日才回来。   顾策回来之后,自然发现了那本书,也发现了那本书被人弄湿过,有几页墨迹都污损了,看不清原本的字迹是什么了。   苏染染看他气的发抖的模样,吓了好大一跳,赶紧站出来承认了错误,说是那本书是她去他书房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湿的。   她想起来,那日顾策咬着牙瞪了她许久,然后才慌慌张张拿着那本书出门去了,又是好几天没有回来。   其实那本书不是苏染染弄湿的,而是石青弄的。   那段时间她总是趁顾策不在家,跑到他的书房中看画。有一日石青来的时候,她正好也在书房,石青就进去找她,两个人一起在书房呆了大半天。结果石青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发呆,还失手打翻了茶杯,弄湿了那本书。   石青看到弄湿了书,当时就吓坏了,一直哭着说对不起,还苦苦哀求她不要将事情说出去,最后是苏染染答应了她,若是有人问起,她就说是自己弄湿的,石青这才不哭了,肿着眼睛回家去了。   后来,石青还因为这件事,送给了苏染染一个绣工特别精致的荷包,还顶着被孙氏骂,主动上门来陪她玩了好几天。   这件事,原本苏染染早就不记得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本书有多珍贵多值钱。   直到石大富年前的时候上门来,和陈大勇说他将那搬家的大活给推了,就因为害怕中途出了闪失赔不起,然后顺嘴提了一句什么青山居士的名号,被顾策听到了一脸羡慕,说那是当代一个大儒,人家的随便一本文集都值上百两的银子。   顾策还夸了石大富有大将之风,拿得起放得下,语气里对他推拒了这笔生意的做法满是赞同。   苏染染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对方这样的人家,会找人帮着运送东西,这事本身就有点奇怪。按说这样的人家,自己府里就有家丁护卫,根本犯不着出去找人护送啊。   她当时听了这番对话,就愣在了当场,终于想起了那本书的事,还有那本书上青山居士的印鉴,更想起了石青来找她玩那几天,她爹娘好像都正好去了石家串门,一呆就是好久。还有那年春节,一家人除了她连新衣裳都没做,她娘还不让她再靠近顾策的书房了。   她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经过,也猜出了她算出来的家里莫名少了的至少一百两银子哪里去了。   上辈子,石大富应该是接了这搬家的生意,还和她爹一起开了人家的箱子拿了那文集给顾策和石大宝。然后,因为她替石青认下了弄湿书的罪名,她爹娘替她赔了这笔银子,却瞒着她这件事没有说。   从前的她,真的是又蠢又无知又不懂事。   从她记起这件事起,每次见到石青,就情不自禁的会想,这一切阿青姐是不是都是知情的?关于那本书的价值,还有后来她家赔付银子的事,她都是知道的吧?她天天上门来陪她,其实是怕她知道这件事,会说出真相来吧?甚至爹娘瞒着她这件事,会不会也是阿青姐和他们说了什么。   可惜,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不会再发生了,一切都只能是她的猜想,永远也不会有人给她解惑了。   因为这件事,苏染染情下意识的与石青疏远了许多,却不会因为上辈子一件无法证明的事就给这辈子的石青定罪。   终于等到三日放榜,就有人前来报喜,说是顾策中了县试的案首。   这边陈大勇刚刚给了喜钱,晕乎乎的正要关门,又有金家的小厮上门,说是来替顾公子拿行囊来的。   原来这次不仅顾策过了县试,至斋学堂这次参加考试的五人,竟然全部都通过了,连金子洛这个最后决定应试的都过了,只不过几人名次各有不同,不如顾策耀眼罢了。   因为这个喜讯,顾策几个连家都没机会回,直接就被徐夫子带走了,据说是徐夫子向金家借了一处僻静的小庄子,带着他们闭关读书备战府试去了,最早也要旬末才能归家一次。   顾策一战成名,至斋先生更是名扬青州府了,连学正大人都被惊动了。   苏家这几日来客不断,有街坊邻居来打听消息真假顺便道喜的,有问顾策亲事的,甚至还有镇上富商登门来送贺礼的,这些人都被陈大勇态度坚决的拒在了门外。 第73章 石青的请求。   苏家闭门谢客的态度坚决, 那些想上门的人吃了闭门羹,再一打听,知道顾策根本不在家, 也就消停下来了。   陈大勇和苏娘子都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可是把他们为难坏了。   这事儿是苏染染提出来的,说是顾策不在, 她们不但不能收人东西, 干脆连客人都别招待, 免得让人看了觉得自家太过张扬,影响了顾策在学子中的声名,还可能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圈套。   两口子听了女儿的话, 觉得有道理,这才闭门谢客。   只是这两个都是老实人, 好好的客人上门来, 却连门都进不了, 连碗水都喝不到,两个人心中别扭得很,浑身不自在, 连高兴都顾不上了。   这回两个人总算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醒来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了自己养大的孩子考了第一名的真实感。   两个人对着傻乐了半天, 还是旁边的小平平不甘寂寞, 嗷嗷大哭起来,两口子才醒过神忙碌起来。   两个小家伙, 老大苏麒,也就是小平平,长相随了苏娘子, 性格却不像他娘,简直活泼的不像话,还特别粘人,一会没人搭理他,就要闹出点动静来。老二陈麟,也就是小安安,长的浓眉大眼的,像极了他爹,那性子也老实乖巧的不行,没人搭理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那里盯着床幔也能乐上半天。   当然,他那个活泼的哥哥是不会允许他一个娃安安静静的独乐乐的,隔一会儿就要伸着小胳膊小腿过来骚扰他。   伺候完了两个小家伙,吃完了饭,陈大勇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就开始该干嘛干嘛了。不管干什么,他都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他这些时日赋闲在家,可是一点没闲着。每日除了帮着媳妇照顾两个宝贝儿子,接手了家里的打水劈柴打扫院子这些力气活,还要忙碌他的新事业,就是帮着女儿雕簪子。   之前他走的时候,就带了一些做簪子的木头和苏染染画的图样,在外面就趁着每日歇息的功夫练熟了手。等到腊月回家,他做的簪子给两个小姑娘看过之后,第一批簪子立刻就被拿到店里售卖了,还引发了一阵戴木簪子的热潮呢,毕竟买不起银簪子的人家还是很多的。   再说,那银簪子就算买得起,也不能常常换花样,可这木簪子就不一样了。价格便宜,款式还多,光簪头就有许多款式,有各种花的,还有小动物的,还有坠了流苏或者珠子的。小姑娘们看了,这个也喜欢,那个也爱,等有钱了,忍不住就要来买一根不一样的。   苏染染吃完饭,就跟着她爹娘去了正屋,一边帮着分线,一边和她娘商量提前帮顾策做春衫的事,还要留神榻上的两个小家伙。   苏娘子逗她:“你去年的时候不是还说,让我以后不要给他做新衣裳了嘛?你不是说要让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上街去?”   苏染染:“……。”   这话的确是她说的,那次某人穿了一件漂亮衣裳陪她去给如意过生辰,结果就招惹了一个刘二小姐上门提亲,她一时生气,就说了这话,没想到会被她娘说出来调侃她。   苏染染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笑道:“唉,没法子,人家现在了不得了,可不敢让他穿着摞着补丁的衣裳上街了,再说,估计这会就是给他穿乞丐服再把脸涂上泥也没用了。”   顾策这次考的这么好,其实最震惊的是苏染染。   因为上辈子顾策虽然也考中了,最后还取中了一等禀生,但县试时的名次却一般,还为此挨了徐夫子一通骂。   当时是徐夫子亲自去村里给她家送的信,大家都在为顾策过了县试高兴的时候,他却是被徐夫子骂惨了。   徐夫子那日似乎气的狠了,说话很不客气,他骂顾策不过在乡下困了几年,就束手束脚起来了,连答题时的格局都没了,一味的畏畏缩缩,只知道顾及考官的喜好,把自己骨子里的东西都给丢了。县衙张贴出了所有考生的试卷,要不是他识得顾策的笔迹,绝对不会相信那题都是顾策答的,简直连他十三岁的时候都不如。   那一次,没有人带着彷徨不安茫然无措的顾策避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继续攻读。家里一堆事等着他去做,一群爱凑热闹没事就要上门来的村人要他应对,她只会一脸担忧无措的站在一旁,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他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静静的疲惫的垂头坐上一会儿。   苏染染如今回想起这些,真是又羞又愧又心疼,突然就想去看一看顾策,给他送些东西,再和他说说话。   她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她爹娘都觉得可行,顾策当日一走就再也没见着人,他们心里也惦记着。   陈大勇有些担心夫子会不高兴,苏娘子嗔了他一眼:“咱们就是过去给阿策送点东西,再和他说说话就回来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夫子难道还会不允?就是咱们不去,难道还不让孩子们吃饭歇息片刻了?”   说完这话,苏娘子立刻起身去拿布料,准备裁布先给顾策做衣裳。苏染染正要去给她娘帮忙,金如意就上门来送消息了。   她昨日出门才回来,今日是她爹特意让她过来和苏染染聚一聚,顺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知苏家人的。   原来这次顾策他们能借住在金家的庄子上闭关读书,是知县大人和徐夫子他们早早就商定好的事。徐夫子上阵子请来了两位族人到他的至斋学堂任教,就是为这件事做准备的。   知县大人更是一个爱才的,其实这次金家只负责出借庄子和几个下人,其他一应费用包括这些人的工钱都是知县大人出的。   知县大人还当众承诺,只要是本县通过了县试的考生,四月去府城考试的费用,都由县衙来出,到时候甚至还会派衙役一路护送他们去府城。   听了知县大人这一番作为,一家人都十分感恩。   虽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让人安心,苏染染却还是坚持要去看一看顾策。   金如意盯着她就是一阵笑,笑的苏染染都不自在了,只能转移话题道:“金大哥现在读书辛苦,你做表妹的也应该关心关心他。你一会回去,要不要也帮他收拾点东西,我帮你带过去。”   金如意一脸的莫名其妙:“那庄子他比我还熟呢,身边还带了小厮,三舅母更是一日恨不得三过问的,他哪里用得到我关心?”   这话说的苏染染都开始同情金子洛了,这表兄妹估计不是亲的。   她毫不客气的笑道:“哦哦,这话说的好有道理。金大哥有人照顾,就不需要关心,某位表哥明明住在自己家中,就得有人上门探望道喜了?”   金如意这会儿才过来,就是因为她跟着爹娘到邻县的冯家去做客贺喜去了。   冯家在隔壁常县,冯哲这次也过了县试,名次还很靠前。不过他一向读书好,得了这个成绩也不算稀奇,其实还是金子洛这次的成绩更让人吃惊。   金如意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决定回去之后也替她家七表哥准备点东西,到时候就托好友带过去。   两个小姑娘约好了,金如意又和苏染染说了一会儿府城要开的铺子都卖哪些东西的事,就起身告辞了,她得早点回去帮她娘对账呢。   苏染染送她到了门口,正好遇上石青提着绣篮过来。石青见了金如意很高兴,立刻迎过来道谢。   过年的时候,金如意通过苏染染送了她一对银耳饰做新年礼物。那耳饰是流线型的,是现在安县那边最流行的款式,也是金如意她们卖的最好的一款,石青特别喜欢,之后就一直带着。   金如意却是神色淡淡的,听她说了一大堆表示感谢和喜欢的话,也只是笑了笑,回了一句:“没什么,就算是你送我荷包的回礼吧。”   今日有几个掌柜的要来金家向她娘报账,金如意急着回去帮忙,说完这话,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石青站在苏染染身后,目送着金家的马车离去,悄悄的退了几步,站到了院墙的阴影里。苏染染唤她一起进院子的时候,她正垂着头,那侧颜竟有几分阴郁的味道。   不过等到两人一起进了院子,苏染染再看过去,石青已经一脸笑的往正屋走去了,说是要过去给苏娘子帮忙。   苏染染先回屋去将刚才给金如意看的图纸收了起来,又将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这才过去主屋,石青已经走了。   苏娘子正在一边帮两个臭小子换尿布,一边叹着气的和刚买菜回来的白大娘聊石青的事:“我说石青这孩子怎么天天来帮我分线,我拒绝了好几次也不管用呢,原来是抱着想要拜我为师的念头来的。可是我这两个孩子还小,我要顾着他们,还要照顾阿策和染染,连王掌柜递过来的绣活都推了不少,哪有精力再带徒弟啊?更别说我这绣法也是刚刚有点头绪,自己还没琢磨明白呢,就算要收徒弟也是以后的事啊。而且阿青现在的手艺,做些小物件还行,想绣这些大件可是正经要再练上几年的。”   苏染染这才知道,就在刚才她回房的这一会儿空档,石青就求了苏娘子,说她想拜苏娘子为师,和她学习绣大件的绣品,结果被苏娘子委婉的拒绝了。   白大娘笑着劝了苏娘子几句,这才有些迟疑的道:\"不知道是不是老婆子多心,我总觉得这几日阿青这孩子看着怪怪的,有时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眼神还挺吓人的。而且前儿我上街去,还看到……。” 第74章 短暂的相聚。   白大娘话说了一半, 看到苏染染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疑惑的看向她,赶紧收住了话头,转移话题说起了做衣裳的事。   苏染染坐在床边, 任由小平平攥着她的手指玩了一会儿, 听着她娘和白大娘不一会就又说起了石青最近有些刻意的讨好和刚才的变脸,脑子里闪过她在院外无意间瞥到的那一幕, 想要上门去安慰石青几句的心思就慢慢散了。   过了两日, 一家人收拾好了要带给顾策的东西, 便租了一辆马车,等到日头高照就出发了。   之所以没有起早赶路,是因为他们这次还带上了两个小家伙, 这个时节早晨还是有一点冷,怕出来太早冻到了他们, 再加上那庄子也不算远, 时间完全来得及, 便特意出来的晚了一些。   这一日天气不错,一丝风也没有,日头也刚刚好。马车行了一会儿, 苏娘子见怀中的苏平平有些不老实,便拿被子将两个小家伙裹的严严实实的,然后将车窗打开, 她和苏染染一人抱起一个, 让他们往外面看了一小会儿。   这么小的孩子,其实看不了多远。但是路边这点不一样的景致, 已经让他们新奇的瞪大了眼睛。   让他们看了一小会儿,苏娘子就赶紧关上了车窗。两个小家伙在马车的晃晃悠悠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直到一家人到了那庄子外都没醒。   顾策听到有人来探望他,又惊又喜,赶紧跟徐夫子告了假,迎了出来。   刚刚出了临时学堂的门,他就看到了不远处大树下停着的马车,他昨日还梦见的小姑娘一身粉色的衫裙,怀中抱着一个包袱,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马车旁。   顾策快步跑了过去,先冲陈大勇行礼:“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陈大勇伸手拍了拍顾策的肩膀,爽朗的笑道:“好小子,真有出息,考的这么好。那天报喜的人来了,我和你师娘可是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忘了给人家拿喜钱,还好咱们染染想到了。”   顾策听了这话,这才借机看向小姑娘,这一看就有点舍不得移开眼了。   不过十几日不见,却是两个人从小到大最长的一次分别了。那段住在学堂的日子,他隔几日就会想办法回家一趟,这回却是被徐夫子拘的半点动弹不得,还好她来了。   苏染染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道:“咱们还是去车上说话吧,省得吵到了里面上课的人,再说娘还在车上等着呢。”   等上了马车,顾策发现不只师娘来了,连两个小家伙都抱来了,就更惊喜了,等身上暖和了一会儿,立刻迫不及待的抱过了其中一个。   说来也巧,他刚将小家伙接过来,就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几日没见,苏平平小家伙可是半点也不认生,笑呵呵的就伸手去抓顾策的手指。   顾策先和家人汇报了考试那天的事,又说了一些考完之后来了庄子上读书时遇到的趣事。   三口人看着顾策气色很好,精神头也足,就知道他这些日子被照顾的很好,这才放下心来。   等他说完,苏娘子才笑着将顾策夸了一顿,顾策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压低了声音道:“师父,师娘,这才是第一场呢。这县试是童生试里最简单的,夫子说了,后面的就难了。”   陈大勇大手一挥:“没事儿,我家阿策这么厉害,管他多难的题,咱都不怕,等下回再考一个第一回 来,师父的鞭炮都买好了。”   顾策:“……。”   不等两个小的说话,苏娘子就先拦着他不让再说了:“你以为那案首是街上的大白菜呢,能说中就中呀?你别在这里给孩子压力,阿策只管好好考就行。”   陈大勇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这才惊觉自己一高兴,可能说错话了。   其实这次来之前,闺女就给他们上过课了。说是这次得了案首,对阿策来说是喜讯,却也是压力,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他身上,等着看他下一场的表现呢。这时候,他一定也很忐忑很害怕,所以家里人说话要注意,可不能再给他压力了。   顾策不在意的笑了笑,还安慰陈大勇:“没事的,师父师娘,我没那么脆弱。夫子之前就教导过我们了,让我们要保持平常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吃一碗饭,然后再背一会书呢。”   苏娘子听了觉得有道理,又叮嘱了顾策一些要保重身体不要睡太晚的话。   她前几日刚听白大娘说过,说是这次县试,就有一个考生,才进考场就晕倒了,是被人抬出来的,那人就是因为之前天天学的太晚,熬坏了身体,再加上进考场之后太紧张了,这才会晕。   陈大勇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想到哪就嘱咐到哪,不管他们说什么,顾策都认真听着。   苏染染也含笑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来之前,她觉得有许多话要说,等到见了面,却又觉得见到他挺好就可以了,没什么需要叮嘱的了。   等长辈叮嘱完,顾策才问起了两个小家伙的日常,还有家里人的情形,听到苏染染闭门谢客的主意,他忍不住夸赞道:“染染真聪明,比我在家还要做的更好。”   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家人挤在车里说了一会儿话,又将衣裳吃食都交给了顾策,就要回去了。   这次他们来,带的东西可不少。   有给顾策带的衣裳,有他常用的东西,有顾策爱吃的馅饼还有筋饼酱肉蘑菇酱,还有给徐夫子他们带的自家做的肉酱蘑菇酱酱肉和酥饼,帮着金如意家里捎给金子洛的东西。   顾策见了那许多吃食,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担忧,赶紧让他们宽心道:“这里的伙食很好的,墨大人出银子,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都管,也不用花钱,只有自己想改善伙食点几个菜换换口味的时候,才需要额外付银子。”   直到临走的时候,顾策和苏染染才有机会说了几句话。   苏染染拿出了一个绣着鱼跃龙门的笔袋送给顾策,最后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宽慰他道:“师兄,你不要有压力,也别害怕,尽力就好。也不要太尽力了,要保重身体,我和爹娘还有平平安安最盼着的其实是你平安归来,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顾策接过那个笔袋,就发现了里面有东西。他不知为何,就有些心虚,飞快的将笔袋收了起来。   等到下课,金子洛第一个冲了出来,却连马车的影子也没看到,不由一阵失望。   等到晚上回到房间,顾策趁着金子洛去隔壁房间找师兄们闲聊的空档打到了那个笔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里面的纸张,不由愣了片刻,然后才失笑着摇了摇头。   是他想多了,染染还小呢,哪会送些什么不适宜的书信过来,笔袋里面装的不过是一幅用细细的炭笔勾勒出来的简笔画罢了。画的内容也很简单,里面一个少年正在奋笔疾书,旁边的小桌子上,一个少女也在低头画着什么,桌子前面,两个小娃娃拍着巴掌在给他们鼓劲。   顾策明白,这是苏染染在说,她们都在陪着他呢。   他盯着这幅画看了半天,直到听到金子洛的脚步声,才小心翼翼的将那不大的画纸卷了起来,转身开始收拾家里送来的东西。   收拾了一会儿,他就又在装肉酱罐子的篮子里发现了一个绣袋,里面装了十两银子,是十个小银锭子,还有一张小纸条,也是苏染染留下的,上面俏皮的写着这银子是她奖励给顾案首买肉吃的,都是她辛辛苦苦卖饰品赚的私房钱,请他要好好珍惜。   顾策捧着那银子难得露出了傻笑,金子洛正好瞧见了,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苏染染在回去的路上,才和她爹娘说了那十两银子的事,那是她特意找金如意提的分红银子。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两人的账上支银子呢,从前赚的银子,都被两人进货用了。   陈大勇和苏娘子听了女儿的话,连声夸奖她想的周到。其实苏娘子也准备了两张小额银票,就缝在了顾策那件新衣裳的内侧,之前已经悄声告知顾策了。   一家人见了这一面,心里越发踏实了,又开始了干劲十足的各自忙碌。   日子过的飞快,等到顾策参加府试前夕归家,过了百天的两个小家伙都已经能在榻上翻身了。   顾策进屋去看他们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竟然好似还记得他一般,远远的就冲着他笑,被他抱起来也一点不眼生,小安安甚至还很聪明的扯着他的手指往外面指。   如今天气暖和了,家里人便常常抱着他们出去晒太阳,两个小家伙习惯了,一到这时候见到人就想往外面去。顾策哪里抵抗得住,立刻和苏染染一人抱着一个去了院子里。   顾策这次回来,只能在家里住五日。   这五日他仍然和从前一样,按部就班的该干嘛干嘛,读书累了就出来陪家人一起呆一会。   大多时候,他都是和苏染染一起陪在两个小家伙身边,聊一些他们身上的趣事,或者抱着他们去院子里走一走,赏赏花看看鱼。   每到这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不一样,可能是这情景实在太像两个年轻的爹娘带着娃玩耍了吧,总是会惹得人情不自禁的产生联想。连苏染染都忍不住幻想过,若是上辈子她和顾策能有一个孩子,日子会不会不一样。   临出发前,顾策最头疼的自然还是苏染染这边,他总不能再把上次编造的梦拿出来糊弄一次吧。 第75章 陪他一起   受苏染染当初那个示警的“梦”的启发, 顾策在县试前想出了编造梦境的法子,成功哄得苏染染在家人的陪同下,做了好几日安安静静什么也不做的小美人, 他才得以心无旁骛的考完了试。   其实这次也不是想不出其他法子, 只是他在家里呆了几日,面对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克服一颗怕疼的心, 愿意踏出院门的小姑娘, 他舍不得为了自己这点事又要骗她将她拘在家里。   小生意红火起来之后, 苏染染鼓起勇气,趁着天冷穿得厚,将自己穿的圆滚滚围的严严实实的, 跟着金如意出了几回门,去了几次安县。有时是一起去选货品, 有时是去看布料, 有时是去各家银楼了解现在的流行和行情, 给自己的设计提供灵感。   这几次出门,有金家的丫鬟婆子跟着,苏染染自己也格外注意, 出去了几趟都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一来二去的,她心里那根深蒂固的出门会受伤的恐惧就消了不少,不但愿意出去走一走了, 有时还会主动提出, 这段时日就和白大娘一起出门买了好几次菜了。   顾策见了她每次回来时的欢欣模样,越发开不了口了。就在他离家前两日, 金家兄妹上门来了。   上次在庄子里没有看到苏染染,金子洛心里就一直挺遗憾的。这一日正巧听到金如意说有事要来找染染商量,他立刻巴巴的跟了过来。   这家伙一进门, 正事不干,就先夸起上次苏家送去的东西好吃,说什么大家伙都喜欢,还说他要不是因为跟顾策住在一个屋,根本抢不过师兄们,就只能干看着流口水了。   顾策斜眼看他把自家师娘和白大娘哄的眉开眼笑的,还一点也不知道避嫌的借着讨好两个小家伙的机会,一直往师妹身边凑,就下定决心,下次就要让他知道知道只能干看着流口水是什么滋味。   金如意这次过来,是来邀请苏染染和她一起去府城看铺子的。   之前金如意和她娘打赌赢了,金夫人立刻毫不犹豫的丢给了她两个小铺子让她选,这两个铺子一个在安县正大街上,位置比较好,另一个在府城,位置略偏一些。   金如意几经犹豫,选了府城的铺子,管事和伙计也早早就选好了,甚至连要卖的货品都研究的差不多了,她却一直没有机会过去看一看。   金夫人是二月底生的孩子,生了一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这可把金家几房人高兴坏了,这可是二房这边的第一个男丁啊。   金夫人这次怀孕生子吃了不少苦,金如意心疼她娘,为了让她娘好好做一个月子,这些日子,她除了来见过苏染染几次,其他时间都是窝在家中,帮她娘打理大小事务。   如今金夫子早就出了月子,恢复的也很好,已经把事情都揽回去了,金如意便打算跟着金子洛他们一起去府城,亲眼看一看那边的铺子,然后就要正式备货开张啦。   金子洛听了,眉开眼笑的上前帮腔,力邀苏染染同行去府城看一看,为了这个,他简直要把青州府夸出一朵花来了。   苏染染不等金子洛忽悠完,就笑着点了头。   她早就和爹娘说好了,上次县试她们顾忌顾策做过的那个梦,没敢陪他去安县,这次再也不能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进考场了。   她这次要陪顾策一起去府城备考,还要和爹爹一起在考场外面等他出来。   顾策站在旁边,朝着某人冷哼了一声,却因为看到了小姑娘一脸的向往和渴望,到底没有出言反驳金子洛,甚至最后犹豫了半天,还忍着心底的担忧,主动出言帮苏染染和他师父师娘说起情来。   一家人其实早就商量好了这件事,只瞒着顾策呢,陈大勇两口子哪会不应啊。倒是苏娘子临时改了主意,突然提出也想带着两个小家伙和他们一起去。   这是那日定下来这件事之后她就有了的想法。她如今的新绣法研究进入了瓶颈期,听女儿一脸向往的说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学习学习别人的好东西,苏娘子就起了这个心思,她也想去府城的绣庄看一看学一学。   她唯一的顾虑,就是两个孩子还小。   陈大勇很快就做了决定:“行,那就全家都去,带上平平和安安一起。咱们租马车去,到了那边就不住客栈了,自家找一个离阿策他们近点的地方租一个小院子,住上一个月。等阿策考完试,咱们再一起回来。”   这次的府试是在四月十五,顾策他们定的出发日期是三月二十九。   从青阳镇到府城,最多两天的路程,这次走的这么早,一来是想让他们熟悉熟悉那边的气候环境,二来是徐夫子有安排,想在考试前,带着他们在府城转一转,看一看一府之治。   这是徐夫子一贯的主张。他一向不愿意自己的学生死读书,之前住在庄子上的时候,还特意带着他们跟着农户到田里去学习春耕了。   至于出行和花销的事,知县墨大人早有安排。   租院子派马车这些小事自有人提前打理好了,墨大人一一过问之后,又特意派了一个熟知流程的书办陪着他们一起过去。有了这些提前的准备,顾策他们是万事无忧,只一心备考即可。   陈大勇听说了这些,十分感慨,连连称赞这墨大人是一个好官,夸完他便拍着胸脯道:“这其他的事都有大人操心过了,我也出一份力,去府城的路我熟悉,到时候咱们的马车就跟在你们的队伍后面走,保证把你们平平安安的护送到地方,还能少绕不少路。”   金子洛自告奋勇提出要帮苏家租院子,被陈大勇笑呵呵的婉拒了,却是夸了他好几句,又要留他们在这一起吃饭。结果还不等人家应下,顾策就因为苏染染说了两道金子洛喜欢的菜打翻了醋坛子,毫不客气的以金子洛还要回去温书为由,送客出门了。   无辜受了牵连的金如意出了门,就对她家表哥直言道:“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就趁早打算,早点想法子说服了舅舅舅母。要不然,你这样磨蹭下去,等顾策先中了举,恐怕就没你什么事了。”   金如意早就看出了自家表哥的心思,却是第一次把话挑明。   她这是受了家中要搬去府城的刺激,舍不得和苏染染分开,就忍不住对这个不争气的表哥抱了一丝幻想。要是他能将染染娶进门,让她们成了一家人,那以后就不用分开了。   等到傍晚,苏染染去顾策书房还东西,顾策忍不住有些吃味的对她道:“师妹你怎么那么信他?你不是不喜欢出门吗?其实府城也没有他说的那样好,路途这么远,一路上还要舟车劳顿的。”   苏染染:“他?金大哥?这事和金大哥没关系呀,就算他们今日没来,我也早和爹约好了,要陪你去府城考试的。”   她说完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上辈子顾策就特别不愿意她跟着去府城,嫌她碍手碍脚的,凭白给他添乱,是她吵着闹着非要跟过去的。   她试着揣摩顾策的心思,解释道:“你放心吧,我们这次过去,只是送你进考场和等你考试的时候出来接你,平常你和徐夫子他们一起用功的时候,我和爹娘也都有事做,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听了师妹的话,心中正美滋滋的顾策:“……。”   苏染染眼尖的发现,自己的话一说完,对面的少年就变了脸色,先是傻愣了一瞬,接着就有些委屈,好像她说了什么特别不应该的话。   苏染染:“……。”   算了,她还是赶紧回房去吧。   她脸色尴尬的刚刚迈步,手腕就被人轻轻握住了,她回头,身后的少年脸上的委屈之色更浓:“师妹为何说这种说?你愿意陪我去府城,我心中甚是欢喜,怎么会怕被你打扰呢?”   苏染染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有些慌张又有些欢喜,难得调皮一回:“可是我突然觉得,路途是挺远的,还要舟车劳顿,要不我还是再想想吧。”   她说完这话,就笑着飞快的跑出了顾策的书房,结果刚出门,就被苏娘子碰了一个正着。苏娘子瞪了她一眼:“不是让你这几日别去打扰阿策嘛?赶紧回屋收拾东西去。”   石青是苏染染她们出发前一日知道这一家子要去府城陪考的消息的,这消息还是孙氏带回来的。   孙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然难得的只有羡慕没有尖酸刻薄,说完这事之后她还一脸憧憬的和石大富道:“要是将来咱们大宝也能去府城考试,咱们一家也陪着去一次府城呗,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石大富皱着眉头没搭理孙氏,却转头对石青道:“染染要出门了,你还不过去看看人家,再问问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石青心里不愿,却又好奇苏家一家出行的事,到底不情不愿的收拾了最近做好的荷包,装在绣篮里往苏家走。到了地方,还没等进门,她就听到门内热热闹闹的一堆妇人说话的声音,这是街坊邻居有知道消息的上门来打听消息了。   石青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却无端的觉得心里更加烦闷,干脆又转身回家去了,等到吃了晚饭才再次登门。   她去的时候,苏染染正在洗头发,就请她先坐一会儿。   石青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都被人家拒绝了,还这样主动上门来,脸上烧得慌,就起身在屋子里溜达起来,很快就被桌子上的那张画纸吸引了注意力。 第76章 同乘。   那画上是一支簪子, 正是这段时间最流行的木簪的款式,只是簪头处略有不同。   石青想到苏染染年前天天摆弄头花手绳这类小东西,再想到后来街上流行的东西, 突然就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想。   她原来一直以为, 染染也是和她一样,不过是做些手工送到金大小姐的店里去赚点辛苦钱, 如今看了这支簪子, 却有了一点不同的想法。   石青心中有了怀疑, 等苏染染洗好了头发,就主动迎了上去,要接过布巾帮她擦头发, 苏染染有些不自然的躲了过去。   从前她们亲密无间的时候,常这样帮对方, 可是如今两个人心中都有了芥蒂, 再这样亲近, 她心里会觉得别扭。   石青笑了笑,没有再上前,坐在桌子另一旁问起了她们一家要去府城的事, 还特意拜托苏染染:“要是方便的话,染染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看看府城那边现在流行什么花样子?”说着, 她还将自己带来的荷包手帕都拿了出来, 有些苦恼的道:“这阵子总也想不出新样子来,有点头疼。”   苏染染许久之前就和金如意商量过, 得了她的同意,就和石青打了招呼,让她多绣些荷包帕子, 到时候直接卖到金如意那里。后来生意变成她和金如意合伙的了,苏染染没有特意和石青提过这件事。只是她们给的价格比青阳镇这边高了不少,一点点积累起来,石青能多赚不少铜板。   石青将她这次要交的货拿了出来,想了想又和苏染染商量道:“你们明日是要租车去府城吧?若是路过安县的话,能不能捎我一程?我想去买点东西,顺便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新花样,这些荷包我直接捎过去吧。”   苏染染想了想,自己家的马车倒是能坐下,便应了下来,还叮嘱她:“你一个人去可不行,回来的路上不安全,你得让伯父或者伯娘陪你去。”叮嘱完,她又和石青说了过去之后去找哪个管事的交货,回来了要去哪里找人拼车。   石青到这时才惊觉染染这一年真是变化太大了,从前那个只知道天天撒娇耍脾气的小丫头,如今竟然办事如此周全了。   石青离开的时候,在院子里碰上了苏娘子,她没有像从前那样亲昵的靠过去闲话家常,只是不好意思的和苏娘子打了一声招呼,就转身跑了。   母女俩盯着她的背影,齐齐叹了一口气。   出发那日,石青早早就过来了,还提了一篮子她为苏家人做的吃食,里面有她起早煮的鸡蛋,还有一摞现做的油饼,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将吃食放到了车上,就绕开一群来凑热闹送行的邻居,进了院子,径直去找顾策。   她早就给顾策绣好了一个笔袋,想送给他做县试得中的贺礼,也有祝福的含义,上面的蟾枝折挂四个字,还是她特意央了石大宝才绣出来的。之前她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来,如今却不想再耽搁了。   石青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她总有一种预感,这一趟府城之行后,苏家与她们会越发不一样了。   她满心忐忑的将笔袋递上前去,顾策却往后退了一步,笑着婉拒道:“石青姐太客气了,这笔袋你还是拿回去给大宝用吧,别浪费了这好料子。我的笔袋染染已经帮我准备了,我可不敢舍下她的东西,去用别人送的,要不这丫头回头肯定要闹我的。”   顾策嘴上无奈的说着不敢用别人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那欢喜是瞒不住人的。   石青满心酸涩的将东西收了起来,心里又多了一分不甘,不明白顾策怎么就变了态度,他从前明明恨不得躲着苏染染十万八千里的。   石青很有自知之明,以顾策的才学,将来肯定是要出人头地的,她对他从来都是暗暗喜欢,甚至连考虑亲事的时候,都没有敢奢望过。在他心中,顾策要娶亲,也是要娶那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的,不能是她,自然也不该是苏染染。   眼看要到了约定的时辰,一家人锁好院门,陈大勇赶着马车,捎着孙氏和石青便出发了。   他们在镇子口汇合了金家兄妹和徐夫子等人,众人一起行到安县,接应上了另外三名学子和县衙书办,就一路直奔府城而去。   石青娘俩在城门外下了马车,排队等着入城。   孙氏一边往前走一边感叹:“看看人家这出门的排场,这可真是要发达了,都能和县衙的老爷一起出行了。我说阿青啊,你可得和染染处好了,到时候人家随便拉扯你一把,都够你享受一辈子的了。”   石青没说话,闷头想着心事,孙氏撇撇嘴,也不吱声了,四处看起了风景。   等石青娘俩下了车,金如意立刻换了马车,跑到苏染染这辆车上来和她们挤着坐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再逗逗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的苏平平小朋友,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安县的城楼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次出行,除了马车,墨大人还让人备了几匹马,少年们哪里愿意被拘在马车里,都跑出去骑马了。   金子洛骑马行在最前面,时不时的就跑的看不到踪影了。好在除了同行的学子,还有金家的下人跟在后面护着他,大家倒是不担心。   顾策没和他们一起骑马,而是被徐夫子留在了身边,陪着夫子和那书办聊天了。   苏染染不会骑马,却很羡慕那些能在马上驰骋的人。等到金子洛带人调头回来,她远远的见了,就露出一脸赞叹。   金如意立刻趁机给自家表哥加分:“七表哥骑术很好的,你别看他长的秀气,其实他箭术也不错的。”   很快,金子洛就带人到了马车旁,隔着车窗一脸兴奋的提出邀约:“表妹,染染妹妹,我在前面发现了一个桃花林,景色美极了,就是需要绕点路,我骑马带你们过去,咱们赏完景就回官道上和大家会合,怎么样?”   金如意立刻来了兴趣,连连点头:“我的马车上有骑装,正好染染也能穿,你等我和染染换一下衣裳。婶子,我们去一去就回,我让春桃过来帮您看孩子啊。”   苏娘子看出女儿也想去,就摆了摆手:“你们去玩吧,注意安全啊,你不用让春桃过来了,安安还得再睡一会儿,这个淘气猴子疯了这么久,也要睡了。”   陈安安这个小家伙,是自从马车动起来就开始睡,苏平平却正好相反,从出发一直兴奋到现在,这会儿总算是打起小哈欠要睡了。   苏染染跟着金如意去了金家的马车上换好了骑装,金如意身边最稳重的大丫鬟春桃领命去了苏家马车上帮忙。   等到要出发时,金如意站在马前却“犯难”起来:“染染,我这骑术有点一般,呆会跑起来怕摔到了你,要不然,让我表哥带你吧?他的马骑的好。”   金子洛听了这话,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凑上前去就要表态,却有人抢先道:“不用了,染染和我同乘,就不劳烦你们了。”   顾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本来还一脸期待的金子洛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你怎么出来了?夫子不是让你陪着吗?”   顾策:“有美景,自然是要邀请夫子他们一起共赏呀,难道你不是这样打算的?”   金子洛:“……。”   出去玩的时候,带着夫子还怎么能玩得痛快?   原来是有和金子洛一起发现桃花林的学子,一回来就颠颠跑去向徐夫子和那书办汇报了。徐夫子当即拍板,大家都去,骑马的先行,马车随后。   顾策在马车里看到小姑娘换了一身骑装,就立马和徐夫子打了招呼,下车换马过来接人了,来的刚刚好。   苏染染上了马被顾策拥在身前,顾策怕她第一次骑马害怕,等她坐稳了,先让马慢悠悠的小跑了几步,然后才稍稍加快了一点速度,却依然不紧不慢的,被落在了最后面也不着急去追赶前面的人,急的苏染染拍了拍他的手臂。   “师兄,快一点,你太慢了,金大哥和如意都跑远了。”   随时准备安慰她的顾策轻笑一声,这才加快了速度,策马驰骋起来。   风迎面吹过,路边的景物在飞快的倒退,只有蓝蓝的天在远方呼唤着行人继续向前,让人突然间就神清气爽,豪情万丈,仿佛所有的烦忧都被风吹散了。   苏染染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顾策,等你考完院试,教我骑马吧?到时候咱们家里也养一匹马,以后等平平安安长大了,我们一人教一个。”   顾策的回应在她耳畔响起:“好,到时候也给染染做两身骑装。”   顾策本来是最末的,因为自家小师妹的争强好胜之心,他是和金家兄妹一起到的桃花林。   这片桃花林占地面积极大,这个季节,桃花刚刚绽放,满林的芬芳,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片花的海洋,身在其中,更是如在仙境一般。   如此美好的景致,让人沉醉,也让人诗兴大发。几个同行的学子纷纷做起诗来,只有辛苦一场却给顾策做了嫁衣裳的金子洛心情不太美好的埋头前行,再次探起了路。   他走着走着,七拐八绕的,就发现了不远处似有一处凉亭,便又折返回来,招呼众人一起过去。   金如意和苏染染手拉着手,最先到了那凉亭背面。隔着一排花木,就听到那亭上有人说话:“冯公子的诗做的真好,公子的才华风度,也让人……。雪梅在此,以茶代酒,祝公子接下来的府试院试能更进一步。”   这声音苏染染听着十分耳熟,仰头望去,那亭中的女子可不就是她猜想的秋雪梅嘛? 第77章 上赶子给人做妾丢人。   秋雪梅手捧茶盏, 正在递给背对着苏染染她们的少年,那少年起身接过了茶。两人接茶递茶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做的那个慢悠悠呀, 慢的让人不得不怀疑那衣袖遮掩之下有些猫腻。   如此美景, 却遇上了坏人心情的“故人”,实在有些败兴, 苏染染也没有看戏之心, 见亭中有人了, 就想拉着好友换条路走。金如意却不肯走,还一脸严肃的对着苏染染和她身后的人比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秋雪梅已经从称赞人家的诗作到请人在她的画作上题诗了, 明明话都说出口了,偏偏还要故作忐忑, 装作不好意思唐突了, 又有身边的丫鬟捧场说什么“小姐的这幅梅花图与冯公子的诗正相配”云云, 那公子哪能不应。   等苏染染跟着好友一起看过去,凉亭里,一袭素白长裙的秋雪梅已经凑了过去, 一脸温柔的低垂着头,站在那位“冯公子”的身旁,亲自动手给人家磨起了墨。   苏染染看的瞠目结舌又恶心无比, 这一幕实在熟悉。   当年顾策在府城备考的时候, 出门时经常能“偶遇”这位秋大小姐,苏染染去客栈门口迎他, 好几次都遇到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那时这位秋大小姐就是这般一脸娇羞的模样,让人看了特别膈应。   有一次, 秋家兄妹办文会,顾策因为曾经欠了人家的人情,就应下了邀约。苏染染哪里能愿意让他独自去见秋雪梅呀,当日死缠烂打的也跟着去了。   结果到了地方,她的装扮如何被人奚落就不说了,她的衣衫很快就被人“不小心”弄湿了,这位大小姐还好心的让人带她下去整理,等她回来就见到了类似于亭中的这么一幕。   还好顾策一向不喜与人太过接近,这位大小姐凑过去要帮她磨墨,他直接就拒了,还直接往旁边让了好几步,弄得秋雪梅面子上很是下不来,为此顾策还被旁边那些人奚落了一通,尤其是在秋雪梅故意说出之前“接济”过顾策,对顾策有几番派人给他送书的恩情之后。   此时,这位背对着她们的“冯公子”可是半点没躲半点没让,看着很是乐在其中。两个人站在一起,那距离近的若是两人同时侧头,怕是就能亲上了。   秋雪梅此时心中很是得意。   哥哥之前统计名单的时候,还担心这个冯哲是一个性情坚韧之人,说什么只看他为了一个商户出身的未婚妻,到现在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就怕是比那个顾策还要不好笼络。   她当时就很不服气,刚才故意借着递茶的时候碰了碰他的手,以作试探,没想到这人竟然胆大到偷偷握住了她的手,这明明就是一个胆大经不起撩拨的,兄长这次可是看走眼了。   这位公子一落笔,旁边秋雪梅的几个丫鬟就一脸很懂的开口夸赞,有夸冯公子字好诗好的,有夸秋雪梅画好的。   秋雪梅待他写完放下笔,这才笑道:“你们可别夸我,我这画再普通不过,都是靠冯公子的字和诗帮着增色了,如今我都快不认识这是自己画的画了。等我让人装裱了这画,再邀冯公子一起共赏,可好?”   这话就说的很有意思了,那冯公子似是很为难,等到秋雪梅又靠近了一些,描着他写的诗中那个“拂”字道好时,他才侧头应下:“好,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亭外金如意火冒三丈的接了一句:“可是本姑娘觉得不好。”   苏染染在那位“冯公子”侧头过来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那人竟然是金如意生辰之时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冯哲,金如意自小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呆子表哥。   苏染染赶紧招手叫过金如意的大丫鬟,示意她赶紧去找金子洛他们过来,她自己追着金如意往凉亭去了。   金如意上了凉亭,就盯着那两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后很不客气的道:“你们两个站的那么近,是嫌这亭子不够大,摆不下你们的两双脚吗?男女授受不亲,长辈没教过你们吗?”   秋雪梅蹙了蹙眉,委屈又疑惑的先看了冯哲一眼,然后才转向金如意道:“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么不懂事?说话这么无礼,家里长辈没有好好教你吗?”   金如意冷笑了一声,抬头去看冯哲。   冯哲见了她,愕然之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心虚,悄悄往旁边移了几步,被秋雪梅一看,又不敢动了,面上做出一副无奈模样道:“如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了最近要备考,过段时间再去看你吗?还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我与秋小姐不过探讨几句字画,怎么让你说的如此不堪,你赶紧和秋小姐道歉。”说完,他还对着金如意使了使眼色,又转身对秋雪梅无奈的解释道:“这是我亲戚家的一位小妹妹,从小就喜欢缠着我,她年纪小,平时被家人宠坏了,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金如意听了他的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差点没气晕过去。要不是苏染染拉着她,她就要冲上去揣这家伙一顿了。   苏染染听了这话,心中也是冰凉一片。她上前搂住了好友,扬着小下巴开了口:“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这林子里的美景,谁都能赏,怎么我们路过就是要来找你的了?还有,什么你亲戚家的小妹妹?自小定了亲见过万八千遍的表妹,这就不熟了?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不守夫道的人,还敢让我们道歉,真是丢死男人的脸面了。”   这话说完,她们身后就有人扑哧一声笑了。一群学子簇拥着两位锦衣公子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笑的那位还冲苏染染打了一个招呼。不守夫道这种说法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苏染染可不管来的是谁,继续演她的。   她又看向秋雪梅,痛心疾首的道:“怎么又是你呀?上次娇滴滴的来缠着我师兄送你回家,这次又缠着人家帮你题诗,题诗就题诗吧,你站的离他那么近干嘛?我娘说了,好姑娘要矜持,是不能随便与男子接触的,尤其是已经有婚约的男子。你说你长的也挺好看的,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妾呢?怪丢人的。再说,这人都订过亲了,就跟别人用过的杯子,你再捡起来用一样,多恶心呀。我看这里就有好几个长的比他好看的,你要是着急嫁人,就从他们中选一个没定亲的呗。上赶子做妾可不是好出路,听说妾室对于主家来说,是可以随便发卖的玩意,你回头去了冯家,是要吃苦的。”   刚上来的众人听了这话,立马兴奋起来。发生了什么?谁要给人家做妾了,秋大小姐吗?虽然明知是不可能的,他们还是看向冯哲,这小子艳福不浅呀。   不对,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姑娘的师兄呀。这秋大小姐身上的故事有些多呀,这样的女子,他们还是离远一点吧。这样想着,他们再看向冯哲的目光,就不是羡慕,而是一脸同情了。   这些人是和冯哲秋雪梅一起来的,只不过刚才陪着贵客去了别处,这会发现有热闹看,一个个都伸长了耳朵。这里面还真的有人不知道这冯哲是定过亲的,这会听说了,看向离的不远的两人的目光就有些古怪。   秋雪梅被众人的目光盯着,才想起她还和冯哲站在一处呢,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她最听不得别人提妾这个字眼,因为她的娘亲就是妾室扶正的,此时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却因为这些人回来了,连让人掌这死丫头的嘴都不能,只能把这小白花继续演下去了,做出一副又气又委屈简直要晕倒的模样,训斥道:“闭嘴,小小年纪就满口胡说八道不学好,再不悔改,别怪我替你爹娘教训你。”   众人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一个衣衫陈旧的少年却是一脸伤心的看了秋雪梅半天,然后垂眸向后退去,悄悄离开了凉亭。   苏染染一脸好怕怕的表情,金如意却半点不忖她的冷脸,直言道:“你喜欢,也不用做妾了,这人我不稀罕了,你自己嫁去吧。”说完,她拉着好友的手就跑下了凉亭,转身间,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秋雪梅哪里能让她们就这么走了,赶紧让婆子拦人,又催促冯哲追上去把话解释清楚:“都怪我,不该与你讨论诗句,谁想到说几句话就惹怒了那个小丫头呢,你快去哄哄她吧,要不然人家当了真,回去不知道要怎么哭呢。这事也有我的不对,实在不行,我改日再登门,帮你解释一二吧。”   秋雪梅这会儿倒是着急与冯哲撇清关系了,她可没想和这人真的怎么样,不过是一时兴起逗弄他罢了,谁想到会正巧被那两个小丫头撞见了还闹成这样。   秋雪梅盯着苏染染她们的背影,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   先有婆子去帮忙拦人,冯哲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也听话的追了出去,却都没有来得及拦住人,他们追上去的时候,金如意已经扑到来接她的金子洛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苏染染听到身后跟下来的脚步声,却是不假思索的扑了上去,一把捂住了顾策的眼睛:“师兄别看,师兄快走,小心又被缠上。”   她这会儿已经认定了秋雪梅是水性杨花之人,心里无比同情上辈子的顾策,这人纳了秋雪梅之前,那个坏女人说不定已经给他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呢,顾策真是太可怜了,她得拯救他才行。   苏染染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这话被身旁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金如意原本正哭的伤心,听了这话猛的一滞,莫名就哭不下去了。 第78章 青梅竹马最不靠谱。   金如意站好了, 接过了丫鬟递过的手帕擦了眼泪,红着眼睛看了看金子洛,又看了看顾策和正一脸担忧看着自己的好友, 瓮声瓮气的道:“染染说的对, 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你们这一个个的柔弱书生, 长的还都怪好看的, 别回头都让人捉了做上门女婿去。”   装作一脸无奈无辜凑上前来的冯哲:“……。”   他先朝金子洛拱手见了礼, 这才哄金如意道“如意,快别闹了,秋小姐可是官家嫡女, 她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可不能再使小性子胡说, 否则若是她怪罪下来, 我也护不住你。再说, 刚才的事真的是一个误会。今日是我来晚了,大家都去林子里闲逛了,我要等他们, 才与秋小姐在亭中讨论了几句诗句,你也看到了,当时丫鬟婆子都在场的, 能有什么事。”   金子洛没搭理冯哲, 往那凉亭上遥望了几眼,皱眉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误会不误会的,还是改日你亲自去和姑姑姑父解释吧。”   冯哲心中暗恨金子洛拿长辈压他,面上却仍然一副诚恳模样, 一副被冤枉的模样盯着金如意看。   金如意红着眼睛回视着他,半点不为所动的道:“有没有丫鬟婆子对你们来说有区别吗?我早就在了,从你们两个深情对望,递杯茶用了半刻钟那手都没分开开始,我亲眼所见,没什么可解释的,你也不必去见我爹娘了。我也不耽误你攀高枝,且等我爹娘派人上门退婚吧。你放心,从前给过帮过你冯家的,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我们不会讨要,只求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以后大街上遇见了也当不认识。”   冯哲见秋家的婆子诧异的看过来,觉得十分难堪,暗恨金如意不给他面子,还要提及她家帮扶自家之事,因此也冷起了脸,没有再拦人,还甩出了一句:“清者自清。”   他目送着金如意一行人走远,立刻转身赶回了凉亭,却发现上面已经空空如也,人都走了,刚才的茶具笔墨更是半点不剩,不由愣在了当场。   不止这样,等他回神去找,不只亭上的人,连之前跟他过去看热闹的几个学子,还有秋家的那个婆子也不见了踪影,冯哲不由心凉了半截。   一行人上马,待金子洛从苏染染这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不由面沉如水。   “我已经决意退婚了,你们谁也不要劝我,到了府城我就让人往家里送信。”   金如意丢下这话,就一扯缰绳,纵马向前跑去,金子洛赶紧追了上去。   因为这一插曲,几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金如意回到了马车上,又狠狠的哭了一场,哭完了等不及去府城,就让人在小几上铺了纸笔,开始给她爹娘写信,说了要退婚的事,和此间的缘由。   她写完就把信丢给了金子洛,让他派人送回去,然后接着哭自己的眼瞎,从前人家爱搭不理,她还竟然一直都以为那人是读书读傻了书呆子作派不解风情呢,原来根本不是,看他今日摸人家的手摸的多快。   她哭着哭着,竟然还劝起了苏染染:“你看到了没有?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假的,屁用没有,你也长点心吧,可千万不能草率的定亲,省得将来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被金子洛拉来帮忙安慰人却无辜躺枪的青梅竹马兼两小无猜顾策:“……。”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自从上车自家师妹眼神怪怪的看了他两眼,就再也不肯瞧他了,这会竟然还出来一个挑拨离间的,那没良心的丫头听了竟然皱着小眉头点起了头。   其实苏染染那会儿看他眼神怪异,只是在想他上辈子到底知不知道秋雪梅是这样一个见人就想勾搭的性子,若是原本不知道,将人纳了之后才知道,那岂不是要怄死。想到这些,她不同情顾策了,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   原本她觉得前世纳妾的事,都是顾策的问题,对秋雪梅只是有些膈应,这辈子只打算远离,并未其他想法。如今秋雪梅却是悔了自己好友姻缘的元凶之一,苏染染的想法自然就变了。   金如意与冯哲这一对,上辈子虽然偶尔会吵吵闹闹,却也算和美,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冯哲更是连一个妾室都没有。苏染染今日撞见那场景的时候,其实比金如意更要震惊。往亭子里跑的那一点路,她的脑子里就不知闪过了多少想法,甚至连秋姨娘生的念哥儿会不会是她和冯哲偷情生的都怀疑过了。   只是再不相信,今日的事已经发生了,她们还要早做打算,多想想以后的事才行。   因此,苏染染等好友唠叨完,就蹙眉道:“我怼完那个秋大小姐,我看有几个穿着不太好的人一直在担忧的看着咱们,是不是那秋大小姐家世不一般啊?咱们要不要让人先去府城打听一下,弄清楚了,免得他们回去使坏,影响了你们的府试,而且以后,如意家里还要去府城做生意呢,这事会不会有影响?”   金如意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瞪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看向了对面。   金子洛和顾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顾策轻咳一声,对金子洛道:“染染说的对,通判大人若是知晓了今日的事,恐怕不会觉得有错的是他自己的儿女。儿行千里父担忧,不如你也写一封信给令尊,说一说这些途中遭遇?通判大人的惜才爱才之心,我觉得墨大人也会感兴趣。墨大人对我等一向关爱有加,这么大的事,也不该瞒着他,若是因为咱们,连累了安县考生的名次,那可就是罪过了。”   金子洛与顾策对视了半天,也不知是懂还是没懂他的言下之意,反正他是听话的也拿笔写起信来了。   苏染染又提点道:“今日那里的学子好多啊,他们好像都关系很好的样子,只有一个人提前走了,他穿的衣裳有点破旧,那些人都不和他一起呢。”   顾策也皱眉道:“还有刚才那些人,你看清楚了没有?好几个我都觉得眼熟,应该在文会上见过,如今竟然聚到了一处,倒是巧了。”   金子洛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如今经过提醒,想的就更多了一些:“何止是巧了,那亭上亭下可是齐聚了这次县试中的佼佼者,青州府治下除了咱们安县的头几名,应该都在那里了。你觉得眼熟的几位,都是奉阳县的,之前文会上见过。听说他们县这次的头名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弟,叫孔文宣,极有才华,这次府试会是你的劲敌。染染妹妹说的那个提前离开的,应该就是他。听说他因为家中有病人要照顾,一向不参加这些聚会的,没想到这次竟然也来了。”   原来她刚才真的没有认错,那人真的是孔文宣啊。   苏染染听到孔文宣的名字,激动的手一歪,差点把茶水洒到小几上,吓得顾策感觉伸手将茶壶接了过去,苏染染十分自然的松了手,又看向金子洛,盼着他能多说一些。可惜他光顾着写信,根本没接收到苏染染的信号。   这边顾策倒完了四杯茶,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这通判大人家的公子小姐带着这帮人赏花,却独独漏了我们,是因为咱们知县大人吗?”   “咳咳,可能吧?咱们是墨大人治下的嘛,这青州知府似乎与那边有些亲近,下面的官员八成也都站了队,自然与咱们不是一路的。”   金子洛这话说的隐晦,苏染染却听懂了。   苏染染到底在画中陪了顾策多年,有些事听得多了,慢慢就懂一些了。   墨大人出自墨家,是天生的太子一党,与他不是一路的“那边”说的应该就是二皇子党了。   这青州府的官员竟然都是二皇子一派的?   不对呀,她分明记得,上辈子青州府这边是太子的派系呀。青州府更是率先响应太子殿下大力提拔寒门学子举措的,上辈子顾策也是受益之人。尤其是秋雪梅她爹,好像还因为这个升了一级呢。后来太子殿下来了青州府,都是宿在秋家的,可见对他们很是信任。   如今怎么不一样了呢?   还有墨大人,他身为太子的表亲,却偏偏来了这里当了一个小小的县令,这事儿也有点奇怪。   苏染染的一颗心呯呯呯的狂跳起来,总觉得她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等金子洛和顾策又聊了几句那些学子的事,这才歪头疑惑的道:“那戏文里不是说什么官员不能和学子们走的太近吗?不然就是结什么党,这位秋大人这样,没关系吗?尤其你们马上就要考试了,他是大官吗?他家里人能不能看到考题呀?要是说漏了嘴,可怎么办呀?”   金子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傻乎乎的看着苏染染,连磕到头也顾不上了。   顾策扶额,伸手去拉他:“你先坐下,染染不懂这些,你也不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府试,哪里用得着泄题漏题这样冒险的。今日的事,多半只是秋大人让人来探一探那些学子的虚实和口风,看看可能笼络一些人才为他所用呢。不过以后,倒是可以留意一下这些人的前程如何。”   苏染染虽然知晓一些将来要发生的事,现在却不敢说太多了。   她今日透露这些,也不是指望顾策他们两个连秀才都不是的小小少年能做些什么,她是想让金子洛将这事传到那位墨大人耳中。   墨大人知道了,说不定就会去查一查呢,若是有什么不对,京中的太子说不定也会知道,几年后说不定就不会来青州府了。   上辈子,思齐太子就是在离开青州府回京途中出的事。 第79章 不能便宜了渣男。   这一会儿的功夫, 苏染染想了许多,却都是不能对人言说的。   等两封信写好,派人送了回去, 队伍就加速赶路了, 一直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无论坐车的还是骑马的, 都赶紧下地走一走, 伸展伸展腿脚。金如意也被苏染染拉着下了马车, 为了遮掩哭红的眼睛,她还特意带了帷帽。   原本以为歇息一会儿就该走了,毕竟还得趁天黑前赶去下一站能住宿的地方呢。没想到, 徐夫子拉着人商量了一会儿,就宣布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他们今日不再赶路, 就在这里露营了。   这些少年少女还从未有过这样夜宿野外的经历, 惊讶之后都有些兴奋。连金如意都不提要回马车上了, 拉着苏染染一起,跟在陈大勇身后转来转去,听他一边做事一边给那些学子讲解在野外露营要注意什么。   这一路行来, 陈大勇话不多,却默默的做了许多事,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信任。   他让众人先拴好了马匹车辆, 然后拿出了提前备好的防蚊虫的药粉, 仔细的洒在四周,尤其是马车的周围, 又带着大家拾柴生起了几堆篝火。   他们露营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水源是野外生存的根本, 因此陈大勇才会选了这里来露营。   陈大勇当场削了几把木叉,带着少年少女们浩浩荡荡的去了河边叉鱼,还率先给他们表演了一把叉叉不落空的神技,惹的大家惊呼连连,连徐夫子和那书办都被吸引了过去。   等到晚上要吃的鱼叉的差不多了,陈大勇才把地方让了出来,换上一帮小的疯玩了起来。   这边玩上了还不够,还有少年提出想去山上打猎,被陈大勇拒绝了:“天不早了,你们不熟悉山上的情况,这会儿上山太危险了,不如留下来烤鱼吧。”   这些人倒也听话,不让去就都叉起鱼来。鱼虽然没叉到几条,却是欢声笑语不断,金如意也露出了笑颜。   顾策没有动手,注意力都在苏染染身上,怕她伤到自己,也怕人多误伤了她。   趁着这会儿功夫,陈大勇带着一个金家的护卫上山去了。他们不敢走远,只在周围转了转,好在这边远离城镇,人烟稀少,野物很多,没一会儿两人就抓了几只山鸡野兔,折返回来了。   大家都自带了干粮,配上这烤鸡烤鱼烤兔子,还有两大锅野菜汤,一顿饭吃的美味无比热闹无比。   其实那些烤鱼都是少年们抢着动手烤的,有些味道其实不怎么样,可是大家吃起来还是觉得十分美味。   苏娘子带着两个小姑娘和丫鬟婆子一起用的餐,娘俩吃的烤鱼都是顾策亲手烤的,味道十分不错。要放在平时,苏染染早就夸他了,可是如今金如意在旁边盯着她,她都不敢和顾策多说话了,生怕勾起好友的伤心事,却不知金如意如今皱着眉头吃着鸡腿,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金如意兄妹的吃食,都是她家下人料理的,味道其实也不错,她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味道,反正就是和染染生辰的时候吃的那种没法比,不知是心情不同,还是烤的人不一样。想到那日教她做烤鸡的人,金如意眼前就浮现出了那个背着行囊独自远走的少年的身影。   这边热闹非凡,宿在客栈中的一行人却是各有心思,心中不那么爽快了。   当时果断走人,是秋家大公子的主意,秋雪梅自然是不愿意这样半点好处没得到,却惹了一身腥就走人的。只是秋大公子态度强硬,她又顾忌着一起同行的那位从京城来的夏公子,只得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等到晚间,到了住宿的地方,她消了火气,却又扮起可怜来,主动去找了秋大公子,先为自己辩解了一番,又求他帮忙瞒着自家爹爹今日之事。   秋大公子一脸无奈的应了,借机刺了她几句:“你一个姑娘家,在家好好绣绣花不好吗?偏要帮爹做事,又总喜欢招惹那些学子,小心事情办砸了,惹了爹不高兴,连累了二夫人。妹妹可要记得,你是爹的女儿,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不是那些狐媚子肚里爬出来的,以后还是矜持点吧。”   秋雪梅被他这话气了一个倒仰,原本想请他帮忙教训教训金家的话,这会儿也说不出口了,扭身气呼呼的走了。   她们兄妹二人同父异母,一向面和心不和。   秋大公子是原配夫人生的,秋雪梅她娘却是她爹的远房表妹,当年借着在府中借宿的机会爬上她爹的床,当了多年的妾室,等到原配夫人病逝了才被扶正的。虽然秋雪梅的娘亲早已扶正,她也成了嫡女,当年的事却被那善妒的原配夫人闹的人尽皆知,一直是她娘身上的污点,也连累了秋雪梅多年。   秋大公子见她走了,才冷哼一声。他的心腹小厮见了,上前试探道:“大公子,依小姐的脾气,今日那两个女娃娃怕是要倒霉了,倒是可惜了。”   秋大公子沉吟了片刻,问道:“今日来接那小丫头的人,就是那个两次打了妹妹脸面的顾策吧?当哥哥的如此,当妹妹的也挺敢说,倒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你让人盯着点,若是发现不对,就让人护一护他们,省得大小姐没分寸,把事情闹大了连累了家里的名声。”   他从小就讨厌这对母女,至今还一直唤那个女人二夫人。打她们脸面的人,他都喜欢,自然要好好帮上一把。   秋大公子不知道的是,在隔壁的房间,也有人正提起顾策,却是那位从京中来的夏公子。   他远远的见了顾策,就觉得有点眼熟,如今和心腹聊起白日里的笑话,就又想起了顾策来。这位蹙眉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便随口吩咐道:“你派人去查一查今日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扑上去抱住的人是什么来头,别惊动了人,悄悄的查一查。”   苏染染心里藏着事,起的很早,怕吵醒好友,就下了马车,想去河边走走。顾策也早就起来背书了,见了她,便陪她一起去了河边。   顾策见她一直皱着小眉头,仿佛有无数心事的样子,不由劝道:“染染别担心,金大小姐也不见得有多喜欢那个人,如今这般,可能是觉得丢人更多一些。你多为她找点事做,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自然就好了。”   苏染染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对顾策说了实话:“我是担心如意家中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牵连,还有你们,这次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可要十分小心才行。”   顾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别担心,这些墨大人收到信,都会解决的。至于金家那边,你想到什么,不妨与她直说。将来金家二房,到底还是要她先担起来的。”   他一直有一种感觉,墨大人守在这里,就是盼着有一天出点什么事,才好让他有用武之地呢,因此这回遇到事,他立刻就指使金子洛去麻烦人家了。   原本前一日玩的时候还好好的,睡的也还算安稳,第二日醒了,金如意却又是一副恹恹的神情,连两个小家伙都没法逗得她开心起来。   苏染染细心观察,发现好友果然如顾策所说,更多的是因为被背叛而伤心难过难堪,并非是真的识得了情滋味。   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也不劝她,更不会刻意避过冯哲不提,甚至还提醒金如意,让她和家里问一问,她昨日说的什么也不要冯家还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金如意这才和她讲了,原来是当年两家订了娃娃亲没多久,冯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差点倾覆,是金家出了一大笔银子帮忙摆脱了那场危机,后来又多有提携,冯家的生意才重新有了起色。   当年金家借出的银子,冯家已经还了,但是后来因为周转,却又是向金如意家挪借了好几次,如今尚有一些未归还的,除了这个,还有一些货物。   苏染染听她说了这些,面色有些古怪:“咳咳,那还真是挺巧的哈。要是你们没有订了这门娃娃亲,那你家和你外祖家还会出手相助吗?”   听了这话,金如意垂下眼睛没说话,倒是金子洛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还真不好说,毕竟冯家虽然是伯祖母那边的姻亲,却也不是一直走动的,帮还是会帮一些的,却不会拿出那么一大笔银子来了。”   苏染染凑上前去,伸着手指头点了点金如意的额头,又拉着她的摇了摇:“所以你昨天是不是傻,好好的做什么说那些话?以前的事已经不可考究了,现在可不能再亏一次了。这些年冯家找你们周转的那些银子,要是存在银庄怕是都有不少生息了吧?你赶紧去给伯父伯母送信,让他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该要银子就要银子,该收东西就收东西呀,若是冯哲拿你昨天说的话搪塞,你就说自己说的是你送他的那些,就不往回要了,可和家里的生意没关系。”   金如意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苏染染,你俗不俗啊?人家现在正伤心呢,你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我就是故意那样说的,这样我才能一痛到底,以后要是想原谅她了,就想想那些银子,也会死心了。”   这话可是惹怒了苏染染,小姑娘坐直了身子,也不说别的,就是坐在那里掰着手指头和金如意算她们那个小生意的进账,算完了双手叉腰问她:“你做一辈子这种小生意,也赔不起伯父伯母亏的那些,凭什么要便宜了他家?别说你们以后不能和好了,就是和好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宁肯心里疼,也不能让荷包疼,以后你再难受了,就把从他家要回来的银子搬过来,坐在那数银子。我就不信了,有人数着银子还能不高兴的。”   金如意被她说的歪头想了半天,竟然又觉得这话有道理了,竟然真的写起信来。   苏染染还在她身边说着:“这青梅竹马什么的果然不太靠谱,还是多赚点银子存着最重要,等咱们这次去府城,可要好好把那生意做起来,多给自己攒些私房钱。还有那冯家,你要真想退亲,也要和伯父伯母说一说,虽然大家都是亲戚,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冯家生了什么坏心,再真的被他攀上了秋家,说不准以后会做出什么事呢,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她见好友和金子洛都把这话听进去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苏染染说这些,主要还是为了转移金如意的注意了,顺便提醒她们防患于未然,不想日后发生的事还真是应了她的这些猜测。 第80章 谁更不靠谱?   自家师妹这些话, 让顾策刮目相看,就是某些观点让他觉得实在冤枉。   顾策轻咳两声,直直的看着苏染染, 觉得她非常应该给他正正名。结果对面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看了他半天, 什么也没领悟到,最后只是敷衍的把茶杯往他这边推了推, 就又转身听金家兄妹探讨生意经了, 让顾策十分无语, 这会儿倒是莫名的赞同了苏染染之前的话,他这个青梅竹马就是一个不靠谱的。   安县和青阳镇周边多山又有水,一路向青州府而行, 走了大约一半路程,就没有了山, 道路两旁放眼望去, 皆是连成片的良田。   苏染染隔窗望去, 想到再过几个月,那田里就都是沉甸甸的粮食了,再想到自家新年之后, 又偷偷置办了五亩地,早晚有一天,也能攒上百亩良田, 成为家里有粮心不慌的小地主, 便心中生出欢喜来。   她自己欢喜,还将好友拉过去, 指着车窗外的田地与她说悄悄话:“如意你看,这青州府治下良田无数,一定十分富庶, 老百姓日子富足,咱们的铺子开张了,肯定能赚许多银子。到时候咱们也凑了银子,在这城外买些良田让人租种,去当地主婆去。”   金如意被她逗笑了,索性放下了自己的心事,和她一起赏起外面的景致来,苏娘子一脸疼爱的看着两个小姑娘,还时不时的低头给两个沉睡的孩子掖掖被角。   时近傍晚,一行人总算到了青州府城外,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有种解脱了的感觉,苏染染却正好相反,小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她上辈子来过两回府城,两回都没有留下什么美好回忆。 第一回 是她陪着顾策来府城赶考,当时顾策被她闹得没法子,不得不带上了她,路上便有些生闷气,再加上多了一个人就多了一份花销,两个人各种节省,搭的车都是那种没篷的牛车,路上的辛苦就不用说了。   等到了府城,顾策没时间陪她,她每日都只能窝在那间小小的旅舍中,听着许多陌生人在门外来来往往的动静。除了傍晚下楼去接顾策,平时连去茅厕都不敢,去秋家参加文会和去考场接顾策,是她唯二的两次出门。 第二回 是她随顾策上京,当时她爹娘已经不在了,她觉得天都塌了,自然会更加抓紧顾策,而陈老太太也怕顾策这一去京城,就如戏文中那些负心汉一样,高中之后就一去不见踪影了,便做主替她收拾了,将她和顾策一起送出了门。唯一比从前要好一些的,是县衙那边给了仪程,他们路上的花销不再那么捉襟见肘了。   苏染染是想起从前的那些事,心情就有些受影响。   城门外,已经这个时辰了,竟然还有不少人在排队入城。几个骑马的少年观察了半天,发现这些人都挑着担子,里面装着不同的吃食和货物,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天气变暖之后,城里开了夜市,允许周边的百姓入城卖货,只要亥初前离开就行。   学子们一时间都对知府大人的仁政赞不绝口,顾策却发现周围的百姓看着他们的表情十分古怪。他再仔细观察,就发现队伍行进缓慢的原因,竟然都在那些守城的士兵身上。   那守门的兵士检查放行的时候,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在慢悠悠的东翻西捡,明目张胆的拿了不少老百姓的东西,而那些老百姓,竟然也没什么反应,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径。   顾策看的眉头直皱,那几个高谈阔论的学子也总算发现了这一幕,闭嘴不说话了。   等候的时候,顾策想起自家小姑娘蔫蔫的样子,特意下了马,去旁边一个挑着玩具担子的大婶那里买了好几样小玩意,递到了车上哄她开心,还给两个小家伙买了两个拨浪鼓,逗得苏平平兴奋的苏娘子差点抱不住他。   因为有县衙的人随行,苏染染一行人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刁难,十分顺利的入了城。   进了城,就是宽敞平整的大道,街边是林立的商铺,还有不少返家的人群。苏染染瞧着,竟是比上辈子她几年后来的时候还要欣欣向荣,不由暗自惊奇。   马车经过了最繁华的地段之后,一路向西城而去。行了没多久,那道路就大变了模样,许多地方都坑坑洼洼的,坐在马车里很是颠簸,骑马也极不好行,让第一次来府城正兴奋感叹着的几个学子目瞪口呆。   考生们的院子是早就租好了的,陈大勇先护送着他们一行到了事先租好的院子。那巷子位置有些偏僻,据说周围住着的都是一些在外面打工的人家,白日里这些人都出去做工了,十分清静,这会却很是热闹,许多小孩子都凑过来看热闹。   那书办见大家打量这小院子,赶紧解释道:“这地方是徐夫子亲自选的,原本咱们是想把院子租在学子聚集的状元巷的,可是徐夫子说他自有打算。”他这是怕有人觉得他不尽责,租的院子不好,回头去找知县大人告状呢。   众位学子哪会有什么意见,有人替他们安排的如此妥当,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陈大勇看着他们安顿好了,就先一个人出去了,到街上找了一间之前在镖局时就打过交道的牙行,很快就租下了一间附近的小院子。   只是金如意却不肯让她们在这里住,执意要将人带走,说是等房子收拾好了,再将人送回来。   苏娘子带着两个小家伙,哪好意思去麻烦人家,最后推来让去,就选择了折中处理。金如意留下了两个婆子帮着打扫,自己带人回了金家在府城购置的院子。   因为路上发生的事,金子洛不放心她,特意和徐夫子打了招呼,也陪着她回府去了。   就在顾策一行人进城之后不久,秋家兄妹与那位夏公子也一起回了城。   青州府通判秋实早早的就侯在了府里,听说人回来了,立刻就迎了出去,一脸热情的将那夏公子迎进了书房,屏退了左右,亲自倒了一杯茶,笑问道:“小公子这次出去,玩的可还好这青州府周边的景致还是不错的。那些学子可还识趣?”   那夏公子进了书房,就很不客气的仰躺在了秋实的主位上,促狭的笑了笑:“还好,那些学子倒没什么特别的,还不都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绝世奇才,一入朝堂就能指点天下的模样?倒是贵府的千金,是一个妙人,本公子以前竟然没有发现。”   秋实心中一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惜不等他露出喜色,那夏公子就收了笑容,很不客气的道:“我看秋大人是忘记了家父的吩咐了,竟然把如此重要的正事,用来满足你家千金的玩性了。看来秋大人是还没想明白这事儿的重要干系啊?那在下就代家父给秋大人解释一二,如何?”   秋实不明所以,只能一边擦着汗一边聆听。   那夏公子拿出折扇,轻敲手心道:“大人可知道二公子和家父让您抓紧时间,好好笼络一批寒门学子的用意何在?”   秋实抚了抚须,笑道:“自然是让他们将来能为二公子所用,与我们一起……。”   他的话说到一半,看到那夏公子脸上的讥笑,立刻收住了话音。   夏时锦心中暗骂愚蠢,不得不给他将话挑明了说:“最近东宫那位几次露出要提拔寒门学子上来和世家打擂台的意思,圣上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事秋大人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心里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二公子打探到,圣上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东宫做先锋官,试行此事。当今陛下可不是能听得过去别人想法的性子,咱们要想阻止此事,可不能明目张胆,需另辟蹊径,先下手为强。太子殿下想要提拔寒门学子,总要有合适的人选可用吧?他要找人,咱们就替他提前培养几个。不但要好好培养,还要让他们眼中只记得太子殿下的恩德,惟东宫马首是瞻,所以以后秋大人可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别忘了自己是太子殿下忠实拥护者的身份。”   秋实赶紧表忠心:“臣这些年虽然谨遵吩咐,站在了那边,却一直忠心不变,心中只有咱们二公子啊。”   夏公子轻笑了一声:“秋大人不必紧张,二公子自然知道你的忠心,只是秋大人今后还要多多表现才好,这可是一件又有趣又能立大功的好事啊。秋大人试想一想,等这批人进了朝堂,皆对东宫感恩戴德,马首是瞻,你猜咱们仍然英明神武的陛下看到这些会做何感想?”   秋实听了这话,面上跟着一起哈哈笑,身上却出了一身冷汗。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真是高人。   天家无父子,如今这位太子殿下是好的,无论品德才干都极好,可就是太好了,这就是最大的不好了。毕竟他们的皇帝陛下可是很不服老的,一直觉得自己还能再在位百八十年的。这样互相提防的情形下,若是有一日,民间的学子到了朝堂,只知太子不识陛下那岂不是又一场血雨腥风的开始。   他听了这样的秘辛和布局,赶紧又是一番表忠心。   那夏公子又道:“再好的兵马,也要有粮草先行,本公子这次可是仔细勘探过了,那山上的东西,看守的人极少,并不是没有法子运出来的,你们这动作有些慢了呀?还是要抓紧呀,只有到了口袋里的银子,才是自己的。” 第81章 好借口就得多用几次。   听这位提起山上的银矿, 秋实赶紧道:“已经在抓紧弄了,只是山里那边说是墨家的人最近盯的紧,路上也不太平, 这才不敢动静太大, 只能一点点的往出运。”   这夏公子自然也知道墨玉书来了,也不为难他, 想了想道:“你们只管运你们的, 早运完早踏实, 记得和宋知府说一声,让他的人把那存货的地方守好了就行。等我这两天想想法子,争取把那姓墨的先弄走一段时间, 我记得八月份就是墨家老太太的生辰,我看看能不能想法让人把他弄回京中一趟。”   等到一起商量培养和笼络名单的时候, 那夏公子先根据家世情况圈了几个人, 又恶趣味的把冯哲的名字去掉了, 最后才圈了顾策。   秋实试探的提了提冯家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被夏时锦似笑而笑的看了一眼,便一头雾水的不敢多说了, 原本质疑为何要选一个墨玉书治下小书生的事,也只得放下了。   等到夏时锦离开,秋实立刻派人叫了秋家兄妹过去, 询问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的“逼问”之下, 秋大公子这才一脸歉意的将那场“意外”说了出来,秋实听了, 才算明白了那夏公子“令千金真是妙人”的言下何意,一时间脸胀的通红,破天荒的毫不顾忌秋雪梅的脸面, 破口大骂,骂的秋雪梅都蒙了。   她正要为自己诉委屈,秋大公子就抢先一步道:“父亲息怒,妹妹贪玩惯了,这次也是一时性起,想戏耍那人一番,和那人就是逢场作戏罢了,哪有什么?只是没想到今日会正好被那人的小未婚妻撞见了,她身份低微,哪里认得出妹妹的身份呀,这才闹了这一出。好在今日在场的,除了夏公子咱们管不到,其他的都是聪明人,他们不敢出去乱传伤了妹妹的闺誉的。此事应该没有大碍,爹爹不必忧心。”   秋实被他这样一劝,越发生气了,又骂了秋雪梅一顿。他给自己找的钱袋子都没了,还在夏大人家公子那里丢了脸面,怎么没有大碍?   秋雪梅到这会儿才有些慌了,她眨了眨眼睛,就落下泪来。   她这才上前搂着她爹的胳膊委屈的道:“爹,你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啊?你别听哥哥胡说,他就是嫉妒您疼我,女儿与那人当然没什么了,区区一个商户子,女儿之所以搭理他,同他说了几句话,还不都是为了爹爹,女儿知道您想收拢冯家嘛。爹,您还不信女儿嘛?今日的事,都是那两个莫名其妙冲上来的小丫头,满口胡说八道才惹得大家误会了。女儿心里正委屈着呢,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们。”   秋雪梅一向有好几副面孔的,秋实虽然一向宠这个女儿,却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德性的,要是从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次却因为夏时锦的刻意提及和敲打,没敢松口,直接下令将她禁了足。   秋雪梅听了这话立刻急了,掉着眼泪不肯听话回房:“爹,女儿在外面被两个野丫头欺负了,您不帮我报仇,还要将我禁足?女儿要伤心死啦,就这样放过她们,女儿心中不甘。”   话是这样说,其实她心里早想好了法子对付那两个死丫头,对付她们哪用得着自己动手啊。她现在不想被禁足,是因为另有目标。   她昨日在那桃林中见到了顾策那个家伙,就派人去查了,原来他这一次也来了府城赶考。真是天赐良机,她正准备去找他好好“聊一聊”,扳回颜面呢。   秋大公子等她又闹了一会儿,这才上前劝道:“妹妹还是听爹的吧,爹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昨日在场的学子有些多,还都来了府城,你还是在府中避一避的好。那两个丫头哥哥已经让人盯着了,她们不是敢纠缠不清之辈,再加上今日之事不少人都看到了,他们同行的也有不少应考的学子,现在做什么太明显了,不如先放下此事,先招待好夏公子再说。”   他看了看秋实的脸色,又笑道:“这阵子夏公子在这里,妹妹就让爹省省心吧。那可是吏部尚书的嫡亲公子,爹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绞尽脑汁,连夜市都重新开放了,这时候可不好出点什么事坏了爹的打算和名声的。”   秋实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嫡子还是靠谱的,不由瞪起了眼睛:“行了,别说了,赶紧回屋去,这段时间没我的吩咐,不许出门。”   秋雪梅心中不甘愿,却也没奈何,只是她素来是一个胆大的,走之前竟然偷偷把那桌上的名单默记了下来,想着要怎么从这些人身上入手,让她爹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她能如此受宠,她娘不过是一小部份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她一向表现的比兄长还要聪明能干,能帮她爹排忧解难。   在苏染染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场马上到来的危机暂时与他们擦身而过了。   到了府城第二日,徐夫子就带着学子们恢复了学习的日常,下课之后,还多了一项四处闲逛的行程。   徐夫子带他们出去逛,可不会带他们去那些热闹繁华的街市,反而喜欢往那些小巷子里钻,说是要带他们看一看真实的民生,还让他们看过之后,要好好想一想一府之治和一县之治一村之治的不同。   正式住下来之后,苏染染自然也没闲着,只是她的日子过的可要比顾策惬意多了。   她和金如意先去看了那间铺子,那铺子的位置其实很不错,金夫人之前说的什么位置偏僻,不过是逗女儿的。   那铺子位于南城,南城虽然不如东城那边人家的富庶,住户也都是小有积蓄的人家。且铺子正好在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周边又有不少住户,也是一个好位置。   两个小姑娘见了这铺子,信心暴增,立刻投入到了繁忙的准备工作中。   只是忙归忙,难得有机会和好友一起来府城,一方面为了让好友没空再为那个冯哲伤心,一方面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苏染染拉着金如意一起,抓紧了一切空闲时间,在府城到处闲逛游玩,品尝美食,顺便选购合适的货品。两个人吃美了玩美了,还替她们在府城和县里的生意都选购到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   大概是为了弥补上辈子在这里连一碗加肉的面都舍不得吃的遗憾,这次苏染染花起银子来可是不手软,每次在外面吃到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带回一些给她爹娘,还会偷偷给顾策送去一些,惹得金子洛连连感叹为什么总是别人家的妹妹最贴心。   苏娘子这次也是大有收获,她在陈大勇的陪同之下,走遍了府城的大小绣庄,看到了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甚至是连听都没有听过的新东西,眼界大开,关于做绣画又有了许多灵感。   忙碌的日子总是特别快,转眼间,就到了顾策他们考试的前夕了,一家人的目光又都专注在了顾策身上。   顾策他们那个小院子里的氛围也是越发紧张起来了,跟来的书办甚至天天盯起了饮食,生怕这些考生还没进考场,就出点什么差错。   苏染染见顾策几次来找自己,都是一副有话说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太过紧张,费尽心思的想要安抚他,后来发现顾策还是一脸愁容,不由疑惑又不解。   后来想到县试那几日的情形,苏染染突然福至心灵,试探的说道:“要不然,等你进了考场,我就不出门了?正好这边的事情我也忙的差不多了,干脆把如意找来,一起在家窝几天,就让人送些布料来选选,别的事情就都不做了,师兄觉得如何?”   苏染染就眼见少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显然她家师兄觉得她乖乖在家呆着这事特别好。   只是少年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又叹起了气:“我一想到自己在考场的时候照顾不到你们,心中就慌的不行,心都跳的厉害,……。”   苏染染:“……,你没进考场也没空照顾我们吧?说实话。”   顾策一脸无奈的搬出了用过的借口:“既然师妹你已经猜到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这几日又做了上次那个梦,这才发现,那梦里只说那些事都是发生在我进了考场之后,却根本没有说是哪一场考试。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师妹你能不能帮我和师父师娘也说一说?”   苏染染:“……。”   不,她什么都没有猜到。   她第一次对顾策的说法产生了怀疑,可是看着少年一脸真切的害怕担忧,那怀疑就说不出口了,只能帮着顾策和她爹娘说了这件事。   这种时候,自然是宁肯信其有的,一家人再次决定闭门不出,在家中陪顾策同甘苦。   只有苏染染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又偏偏想不出顾策这样做的原因,便装作十分难过的样子道:“那我们这次还是不能去送你接你了?我们等你进了考场之后就回来也不行吗?等你考完再去接你?”   顾策心说,只要小姑奶奶你乖乖的,在我考试的时候别让自己受伤,就什么都行。   他也知道家人这次过来,就是想亲自接送他去考试的,哪里舍得不让他们去,只是不放心的叮嘱道:“我那梦中人多的地方都有危险,咱们早点出发,接我的时候,你们晚点过去,我在考场外面等一等不碍事的。”   顾策解决了心中难题,不敢多呆,就要赶回去温书了。   临出门的时候,苏染染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问他:“师兄,按你的说法,那你以后每逢考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我们是不是都不能出门了?” 第82章 染染救了一个俊书生。……   顾策倒是想点头, 小师妹要是真能这么想,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以后都不用绞尽脑汁想借口了。   可惜他也只敢心中想想, 他和苏染染从小一起长大, 如今又越发亲近,自然看出小姑娘已经起了疑心, 哪里敢应, 只能含糊的道:“应该不用吧?总不会每次考试前都会连做同一个梦吧?”   顾策考试那天, 一家人齐齐出动,连还在熟睡的两个小家伙都被抱上了马车,真真正正的一家人齐聚, 将顾策送到了考场。   徐夫子当初执意将院子租在了南城这边,除了方便他时不时的带学生们出去体察民情, 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这里离考场比较近。   顾策到了之后, 与早到一步的金子洛会合了,就要去找同窗一起排队入场了。   金如意睡眼朦胧的与他们告别,还不忘叮嘱道:“拜托你们两个这次争气点, 都要考一个好名次回来,也不用太好,只要比那姓冯的考的好就成了, 等到放榜的时候, 我准备鞭炮来给你们庆贺。”   她这话说完,金子洛很是心虚的左看右看, 全当没听到,顾策却是一本正经的冲她点了点头,还笑着冲车中的苏染染挥了挥手, 这才和金子洛一起去前面排队去了。   他们离考场近,出发的又早,就排在了比较靠前的位置,呆会儿能够早点入场。   金如意看着他们入了队伍,提着裙摆就往苏染染家租的那辆马车走,刚要上车,就听身后有人唤她。   冯哲跑了过来,一脸惊喜的道:“如意,你也来了?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能在进考场前见你一面,我真是太高兴了。”不过一段日子没见,他看着竟然憔悴了许多,完全没有了县试放榜那段日子的意气风发,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金如意愣了一下,车里的苏染染就催促起来:“如意姐姐,你快点上车啊,晚了咱们就买不到陈婆婆那里的灌汤包啦。”   金如意回过神,回了他一句:“你不用高兴,我来这里和你半点关系没有。”   说完这话,她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苏平平这个精神的小家伙,刚才马车一停就醒了,这会儿见到她,立刻张着手讨抱,被金如意接过去抱在怀里,就开始对着她傻乐。金如意将小家伙抱紧了一些,也笑了起来,再不看车外的那人。   回去的时候,陈大勇就没有走大道了。他顾忌着顾策做的那怪梦,早早的就探好了路,赶着马车抄了一条近路回小院,结果行到半路,就遇上了一桩事。   巷子里,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殴打一个少年,那少年被狠狠的推倒在地,还不忘护着怀中的考篮。一个满脸横肉的见了,立刻上前抢过了那个考篮狠狠的丢在了地上,还上去踩了好几脚,里面的笔墨散了一地。   陈大勇看到这里,怒火中烧,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竟然敢在这里动手。”   他不是鲁莽之人,在不知事情原委的情况下,自然不会真的伤了那些人,因此那鞭子只是抽在了他们脚下,却没有打到人。可就是这样,也吓了那几个家丁一跳,惹得他们纷纷看了过来。   苏染染透过车窗看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探头冲着跟在车后的两个金家小厮招了招手。她先吩咐了其中一个几句,那小厮听了立刻朝着外面的大路跑去,另一个则是快速记着苏染染要的东西,接过她手里的银票,就跑向了后面自家的马车。   那几个家丁显然是横惯了的,上下打量了陈大勇一番,就围了过来:“这是哪里来的不识相的,敢管我家少爷的闲事,这是找抽吧?”   陈大勇坐在车上,看到了他们袖口的标志,却是紧皱起了眉头,只是与他们冷冷对视,也不动手。等那几个围上来想要动手的时候,却有声音传来:“官爷,就是这里有人故意伤害路过的参考学子,想要扰乱科考呢。”   那几个人当时就吓了一跳,见真的有衙役进了巷子,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就跑。   金家小厮带着几个衙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指那些人的背影:“官爷,就是那些人伤人的。”   几个衙役只留了一个带头的人在原地,其他的都追了上去。   留下的这一个和陈大勇一起扶起了那被伤到的学子,一问之下,这学子竟然完全不认识那些人,人家好好的沿街走着路,就被人架到这里来打了一顿。   那衙役听了这话脸色就沉了下去,心中狂跳。   今日可是府试的重要日子,竟然有人敢在离考场这么近的地方公然闹事,还与他们只有一街之隔,这不是在向官府的权威挑衅吗?若是真有学子在今日出了事,他们这班当差的可是要倒霉的。可若是有心怀不轨的人在这里团伙作案,若是他们能在这些人再次作案前抓到人呢?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想到这里,他问了那受伤学子的姓名籍贯和伤情,知道这人没有伤到要害,还能参加考试,就有些心急要离开。   陈大勇看出来了,主动提出愿意帮忙将人送去考场,那衙役听了,就飞快的离开去抓人了。   一行女眷下了马车,要转去金家的马车上。   苏染染也是那少年被扶起之后才发现这次救的是一个她认识的人,这人竟然是那日金子洛提到过的孔文宣。她想了想,凑上前去,和他爹一起问了这少年的伤情,知道他除了左腿磕到了,手心有些伤外,其他没有大碍,还能坚持着考试,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染染看了看他的考篮,安慰他道:“你先随我爹爹去考场排队吧,这些东西和吃食都不用担心,我回头让人帮你送过去。”   孔文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衫,却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陈大勇赶着车带人回考场,苏染染立马又拿了银子,差遣了金如意的一个大丫鬟帮着跑腿。   孔文宣在路上执意问了陈大勇的名姓,又报了自己的姓名籍贯和家中住址,下了马车,又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拎着那快散架的考篮一瘸一拐的排队去了。   他身上的狼狈十分明显,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排队的学子纷纷看过来,孔文宣却没空顾及其他。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他现在身上疼的厉害,连头都有些发晕了,更要命的是,他到这时才想起来,他刚才根本没有告诉那个好心的小姑娘,他都缺些什么。   他心中觉得十分悲凉,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就要因为一场飞来横祸倒在这里了吗?家中的母亲和弟弟妹妹还在期盼着他得中呢,要是错过了这一次,又要等一年多了,家里又要受他拖累了。   他胡思乱想着,忍着疼痛随着队伍向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少了,他以为终于轮到自己了,抬头望去,却发现是有衙役带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给他送东西了,这些人才往旁边避让了一下。   那小厮见了孔文宣,赶紧点头哈腰的谢过那衙役,那衙役却避开了,还一脸暧昧的悄声叮嘱了一句:“赶紧送东西去吧,耽搁了这位的事儿,小心你家小姐发火。”   那小厮一头雾水,这事是苏姑娘拜托他帮忙的,还给了他赏钱,和他家小姐没关系呀。   不过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上解释,赶紧凑到孔文宣身边,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指给他看:“这都是苏姑娘让人准备的,这个药粉是消炎的,这药膏是止血生肌的,这药是治内伤的,这是防发热的,这是醒脑丸,这是热水,这千层饼和熏鸭炒酱都耐放,原本家里给我家公子和顾公子准备的还有一些,苏姑娘怕不够,又帮公子多买了一份,还有这个,是防蚁防虫的,这是笔墨……。”   苏染染怕来了别人,孔文宣不认识,特意拜托了之前去找衙役的小厮过来送东西。   那小厮说了一大通,原本是要把东西都往孔文宣的考篮里放的,结果发现那篮子因为刚才的摔打,已经有点不堪重负了,干脆就连篮子一起给他留下了。   “您自己倒腾吧,小的先走了,公子是一个有福气的人,正巧遇到了苏姑娘一家,您可要好好考啊。”   那小厮见带他过来的衙役催了,赶紧和孔文宣说了一声,就猫着腰跑走了,去苏家小院给自家小姐还有苏姑娘报信去了。   苏染染听了他的回话,又从爹爹那里知道顾策和金子洛也顺利入场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好险,亏得她机智,要不然大安这次可是要错失了一个良才呀。也不知道上辈子这人有没有遇到这事,反正他后来是中举的了,还成了鼎鼎大名的孔青天呢。   她这边正美着,金如意就笑眯眯的凑了上来,盯着她左看右看,看够了才打趣道:“苏染染,你怎么回事?你认识那个人吗?”   苏染染摇头:“不认识呀。”   她的确是不认识的,只是那少年和衙役自报了姓名,她自是知道没有认错人的,这就是未来鼎鼎大名的孔大人。   金如意狐疑的看向她空空的荷包:“不认识人家,你这么舍得?又是替人家买药又是让人送考篮的?不会是看人家长的好看吧?”   苏染染:“……。”   她的大眼睛转了转,笑道:“他和我师兄有点像,我爱屋及乌呗。”   金如意翻了一个大白眼:“哪里像了?这事儿我得说句公道话,要说长的好看,还得是顾策,这人是比不上的。”   苏染染无奈抚额,她其实说的是实话,只是孔文宣像的不是现在意气风发的顾策,而是极像上辈子孤冷清傲,对周遭的一切都冷眼待之,对靠近的人本能警惕的那个顾策。   可惜这话也没法说,她只能抛出了最真实的理由:“我有一日在书肆门口,看到那个秋雪梅的大丫鬟往他怀里塞包袱,他愣是没收,还把人气走了。那丫鬟送东西的时候,那个姓秋的就躲在不远处的马车里看着呢。我看了心中高兴,今日遇上了,自然要助一助他。”   金如意愣了一下,傻乎乎的问了一句:“我现在再让人给他送只烧鸡过去,还来得及吗?”说完,她自己又摇头:“唉,还是算了,那人看着就是一个会读书的,万一因为吃的好,发挥好,抢了顾策的案首,咱们就罪过了。”   已经罪过了的苏染染:“……。”   两个小姑娘在这边有说有笑的,却不知正有人因为苏染染的横插一杠坏了人家的计划,气的发疯呢。 第83章 气晕的渣女破财的渣男。……   考生依次入场之后, 考场大门就封禁,不许任何人进出了。   秋家的马车隐在暗处,又等了好一会儿,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才回来:“小姐, 小的找咱们提前打点好的那几个衙役打听过了,他们说, 孔公子已经入场了, 没有缺考, 还说,还说……。”   秋雪梅自认导了一出好戏,结果起了一个大早偷溜出来, 却在这路口空等了半天,根本没有守到被她设计的人, 心中正积着一把火, 见了这小厮吞吞吐吐的样子, 气的一甩手,就将茶壶从车里砸了出来。   那小厮虽然没被烫到,却吓的不行, 立刻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这才心惊胆战的道:“那个衙役大哥说了,说是孔公子的确受了伤, 是有人用马车将他送来的, 那车夫抄了近路,没走咱们这个正路口, 所以小的们才没守到人。而且,而且他还说,后来有小厮去给那孔公子送东西, 他们误认成了您派去的人,就给痛快的放行了。孔公子收拾好了东西,正好赶上那一批入场,因此咱们的人才没看到他。”   秋雪梅听了这话,捂着胸口气的差点喘不上气,合着她这是白忙活了?   她被禁足之后,就一直在研究她爹划定的那份名单,发现那个在她刻意嘘寒问暖之下,已经对她有些好感的孔文宣是里面被选中的头一个,立刻就有了一个能拉拢他还能顺便助自己从禁足中脱身的好主意。   她自己不便出面,就让丫鬟去给她的一个爱慕者送了信,让他安排人在今日将那孔文宣打一顿,然后再把他的考篮毁了。   她自己则早早守在了去考场必经的路口,准备到时候就装作刚送完兄长回程偶遇的样子。她连考篮和伤药都准备好了,连借口都是现成的,就说是怕有万一,她特意给兄长多备了一份。   如此精心的准备,竟然就这样让他避过去了?不对,那给他送考篮的小厮是谁派去的?这是被人截胡了啊。   秋雪梅越想越气,气的心口疼。   哪想到这还不算完,等到她回府,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她了。   这小厮是帮她办事的那个爱慕者派上门来求救的,说是他们派去打人的下人都被府衙的官差抓走了。那些官差还说什么他们是要图谋不轨欲破坏科举大事,给他们府上的人安了好大一个罪名。   那小厮慌的不行,不顾还在大门外,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哭喊道:“求大小姐快想想法子吧,我家少爷让我赶紧过来找您求救呢,他已经被那些官爷带走了。”   秋雪梅慌张的将人带进去,细问之后,又惊又吓,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直直的倒了下去。   她那个爱慕者姓杨,家中是开镖局的,手下镖师众多,天南海北都有。按她的打算,他直接派一队要出门的,打完人就出城了,到时候就算孔文宣报了官,官府也找不到人,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更绝对不会牵扯到她的身上。   哪想到,那个蠢货竟然直接派了府中的家丁过去动手,那些家丁被官府的人抓了一个正着不说,连他自己都被带走了。秋雪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被供出来是早晚的事。   她现在连真晕过去都不敢,赶紧急匆匆的去了府衙找她爹帮忙,如今只能先把人捞出来再说了,要不然此事传出去,她日后就没法见人了。   苏染染可不知道她和爹爹的好心之举不但给秋雪梅惹了一个大麻烦,还将她一直暗恨的人送到了牢房中。   陈大勇却是猜到了一些的,还早早做了防范。   他送完孔文宣到考场,回来的时候就去车马行换了马车,将原先租的那辆退了,又重新租了一辆,这才回来。   再加上他们一家人因为答应了顾策,立马闭门不出了,那秋雪梅的人和杨家的人在街上找了两天,愣是没找到坏他们事的人。   苏染染虽然答应了顾策不出门,在家可是一点没闲着,两个小姑娘正在金夫人派来的老掌柜的指导下,为开业做最后的审核准备呢。   苏娘子自从受了启发,就已经在小院中闭关多日了,等到顾策从考场归来那日,她正好绣完了一幅顾策从前的练笔画作《神女下凡》。   即使是陈大勇这样不懂绣品的人,都能看出眼前这幅比从前那些的水平又提升了许多,那画上下凡的神女栩栩如生,看着就跟真人的似的。   苏娘子没有被众人的夸赞冲昏了头脑,她觉得,只要给她时间,待她再研究研究,还能绣得更好。   她看两个小姑娘喜欢这绣品,就十分慷慨的表示,要找人加急将它做成屏风,送给金如意贺她新店开张。   金子洛绕着那绣品转了半天,直接替金如意拒了这份礼物,还振振有词道:“她那个小店铺,逛一圈下来用不了一刻钟,哪能摆得了这么好的东西,那不是暴敛天物吗?您容我研究研究,给这绣品找一个好去处。”   金如意懒得和他计较,也不贪图苏娘子辛苦这些日子的成果,反而亲自动手,铺纸研墨,勒令顾策他们两个一人给她写了一幅贺词。   “我觉得染染之前说的非常有道理,以后我们两个的每一家新店开业,你们都要送上这样一份贺礼,表示恭贺,知道吗?我可是等着你们将来出人头地了,拿这些当镇店之宝呢。”   苏染染站在她旁边,一边欣赏一边点头,还提了一句:“要是再凑上那个孔公子的字,就更好了。”   孔文宣的字画上辈子也是很有名气的,当然,比顾策还是差了一些。   顾策听了这话,立刻不满的看了过来:“师妹怎么知道那人字写的好?他来找你显摆了?”问完,他还作势伸手,要把自己写的那贺词收回来。   苏染染赶紧摇头:“没有啊,是金大哥那日说的,说他是你的强劲对手,无论文章字画都不惶多让。我就想着,师兄的字画这么好,他但凡能赶上你的一半也不错了,这不都是为了银子嘛。”   金家兄妹在旁边听了她的小马屁,都被逗的哈哈大笑。金子洛笑过之后,脑中有疑惑一闪而过,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他没见过那孔文宣的字画啊?   顾策满意了,上前对着小姑娘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一脸宠溺的道:“算你聪明,笔墨伺候,我替你们研究一下牌匾上的字体用哪种好。”   新店开张定在了放榜前一日,店名起的简单极了,就叫美人居。   因为早就放出了开业大酬宾,买就送的噱头,这一日店中真是香风不断,大姑娘小媳妇俏妇人,你来我往,好生热闹,金如意带来的丫鬟都跟着下场帮忙卖东西了,可见红火的程度。   本来十分喜庆的一天,偏偏有人不识相非要上门来。   冯哲是故意选在这一日登门的,他之前去了好几次金家在府城的住处,都没进去门。   今日是新店开张,有不能往外赶客的忌讳,他便腆着脸上门来了。   冯哲这段日子可不好过,金家人行事都不喜欢拖泥带水,金如意和金子洛的信前后脚的送到了青阳镇,金家夫妇二人立刻派人给冯家送了信,退了两人的订婚信物,解除了婚约,还说月底会派掌柜的上门清算债务。   冯老爷哪里肯,好话说尽了,还差点派人过来直接将冯哲绑回去认错。还是冯夫人又哭又求,才允许他在府城留到考试之后。   只是这边冯哲很快就收到了他爹派人送来的密信,说是通判府回信了,路子断了,不用指望了,让他好好哄一哄金如意,一定要求得她回心转意,免得金家真的上门讨债。   其实冯哲对金如意这个漂亮的小妹妹还是挺喜欢的,他那时不过是因为县试考的不错,正春风得意,又得了通判大人千金主动示好,这才会一时昏了头,回去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尤其是来了府城之后,几次上门求见,都没能进了秋府的门,托人给秋雪梅送信还招来了一个丫鬟的喝骂,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才真的收心来想主意,想着要如何挽回金如意。   看到他上门,还让人带了贺礼,金如意就要将人赶出门去,被苏染染拦下了。   开张头一日,可不能往外赶客,这在场的人,再也没有比苏染染更迷信这个的了。不过她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这个让好友伤心的渣男,自然要狠狠的宰他一顿才行。   于是,苏染染便亲自上阵,引着他往最贵的首饰那边走,一会介绍这套适合老人家,建议冯哲应该给家中长辈买一套,一会介绍那套适合贵夫人,建议冯哲给他娘买一套,至于那些适合小姑娘戴的,不用苏染染说,冯哲也要买两套送给金如意啊。   冯哲心知苏染染的意思,却不得不买单,好在这点银子他还不看在眼里。   可惜他买了一堆的东西,等付完银子再转身,就发现金如意已经离开了。原来是调来帮忙的掌柜的带了人手过来,自然就用不着金如意这个东家亲自出面招待客人了。   两个小姑娘在傍晚的时候去和掌柜的对了账,发现光这一天就净赚了五十多两,有几套首饰甚至卖断货了,还要急调过来,苏染染的小下巴都要惊掉了。   金如意倒是挺有经验的,提醒她道:“今日卖了这么多,主要是因为打折力度大,还赚了绢花香囊水粉这些东西,等过了前三日没活动了,就不会如此了。”   就算如此,这些银子也是赶上县里那个柜台两三个月的收入了,苏染染怎能不咋舌。 第84章 顾策好哄吗?   第二日就是放榜日, 一大早,做了一整晚数银子美梦的苏染染就精神抖擞的起床了,帮着苏娘子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然后就一起留在家里, 眼巴巴的等着消息传来。   金子洛一马当先的带着几个同窗和自家的小厮一起去看榜了,走之前还安慰顾策, 让他别着急, 好好在家等消息, 说的好像他自己不是考生之一似的。   徐夫子也带人来了苏家,有他们在一旁谈天说地,等待的时间总算不那么难熬了。   没多久就有马蹄声响起, 金子洛喜气洋洋的冲进了院子,带来了两个喜讯。一个就是顾策这次又争气啦, 喜得了第一名。第二个就是安县这次一共来了九名学子, 竟然有七人都通过了府试, 实在难得。   金子洛也过了府试,他这次的名次就有些靠后了,属于比较惊险的那一批, 但他依然喜滋滋的,还提出要请大家去酒楼庆贺,这个提议却被徐夫子否决了。   徐夫子是担心这帮孩子年轻气盛, 如今考场得意, 若是去了酒楼肯定要饮酒庆祝,倘若到时, 一时兴奋之下闹出什么事来,或者招了人嫉妒,落入了什么圈套, 那从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这样的事,可是年年皆有,让人防不胜防的,他哪敢放他们出去。   想到这里,徐夫子大手一挥,做了决定:“行了,都先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等晚点有想买东西带回家的,就一起上街逛逛,待明日拜见了知府大人之后,咱们就返程回家去了,早点回去,和你们的家人一起庆祝去。到时候想怎么庆贺就怎么贺,别在这里表现的好像中了状元似的,让人见了笑话。”   正兴奋着的学子们听了徐夫子的话,都消停了下来,一个个装作淡定的模样,结伴回小院去了。只是到底年轻,有两个实在太兴奋了,走起路来一直同手同脚的,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两个没过府试的学子走在了最后,徐夫子伸手搂住他们,各自宽慰了几句,带着他们回小院了。   苏染染通过徐夫子和他们说的话,才知道这其中就有一个叫韩江的。她暗暗将这个与将来背叛顾策的人同名的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头找金子洛先打听打听,然后再想法给顾策提提醒。   既然要打道回府了,她们自然也要买些东西带回去。一家人便关了院门,一起上街去了,金家兄妹也和她们一起同行。   大家依次去买想要的东西,正好苏娘子要买绣线的绣庄与顾策要去的书肆临近,便将那里当作了最后一站。   到了地方,一行人约好会合的地方,苏娘子夫妇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绣庄,金家兄妹去了隔条街的金家铺子。   苏染染原本也想去绣庄,她之前帮石青搜集了不少花样子,这次想去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花样子,却被顾策央求着陪他一起去了书肆选书。   两个人进了门,苏染染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孔文宣正蹲在地上一页一页的捡书稿,一个一脸尖酸样的伙计站在一旁嘀嘀咕咕:“这世上可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些人看着文质彬彬的,谁能想到竟然是一个白眼狼呢?我们掌柜的好心收留他住在后院,只让他抄书抵住宿费不说,如今还为了帮他凑回乡的路费,主动说要出银子买这人的书稿,哪成想人家还拿起乔来,竟然狮子大开口,想要讹人,真是让人生气。”   苏染染斜眼打量了那个伙计一眼,那人看有人围观,越发来劲了,甚至大声嚷嚷起来:“我说孔公子,你捡完了没有,捡完了就赶紧走吧,你这奇奇怪怪的书稿呀,还是爱去哪卖就去哪卖吧,我们买不起,也没人爱看,写的什么呀,哪有那狐仙和书生的故事有趣。”   苏染染看了那伙计一眼,问顾策:“师兄,这书肆怎么还带唱戏的呀?好生奇怪。”   说完,她就要蹲下身子,帮着孔文宣一起捡拾地上的书稿,却被顾策一把拦住了。   “我来吧,你站远一点等着。”   孔文宣认出了苏染染的声音,赶紧起身,正要打招呼,就看到说话的少年拉着她向后退了退,退的挺远了,这才停下:“你就在这等着啊,别靠太近,小心踩到人家的东西。”   安置好了苏染染,他才重新走过来,指指地上的书稿:“咱们得动作快点,省得一会来买书的人多了被踩到。”   两个少年一起,快速的将地上散落的书稿都收拾了,苏染染见状,立刻好奇的凑了上去,问孔文宣:“这都是你写的吗?我可以看看吗?”   这可是帮了自己大忙的恩人,要是没有她的帮忙和那些准备周全的吃食药品,自己怕是要晕在考场里了,哪里还有这后来过了府试,还得了第二名的好事,孔文宣心怀感激的直接将整摞书稿都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套书稿足有上百页,苏染染哪里拿得住,顾策赶紧上前接过了大部份,只给她留了最上面的几页。   孔文宣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小声道:“这是我为了补贴家用瞎写的,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才子佳人的,你可能不会喜欢,而且刚才弄散了,顺序是乱了,不过下面标了页码。”   苏染染看了几页就呆住了,这不是三水书生的名作之一《小县城中的芝麻绿豆案》的内容吗?   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没有错,这真的是那本书的内容啊。   三水书生可是她上辈子那位酒友最喜欢的小话本作者了,每逢出新书必买一堆到处送人,她也有幸得了一本,看过之后就上瘾了,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此人最擅长写的就是这种民间生活中的破案题材小话本,哪怕一个小小的偷鸡案都能被他写的有趣又一波三折,让人看了哈哈大笑之后又忍不住深思。   这书是成套的,当时分成了五六册刊印,书后来特别出名,据说是因为里面的一个案子,帮着一个知县破了县里一桩多年悬案的缘故。   难道这孔文宣就是三水书生?   苏染染忍不住跑去顾策那里翻找首页,找到了之后发现上面果然有她熟悉的三水书生的印鉴。   猜测得到了验证,她的小脑袋瓜快速转动起来,一边将那书稿全都塞给了顾策,让他看一看,一边示意孔文宣和她一起到旁边的角落说话:“你这书稿打算怎么卖?”   孔文宣亲眼看到了小姑娘对他写的书稿的喜爱,只觉得满腹的挫折感一扫而空,心中十分欢喜,连连摆手道:“若是苏姑娘喜欢,这书稿就赠与姑娘做谢礼了。我本来也是打算今日卖了书稿,上门去答谢顺便还银子的。只是如今这书稿没卖出去,那银子只能先欠着了,书稿姑娘只管拿走。”   苏染染:“……。”   刚才那个伙计一直跟着他们,就站在不远处,一副深怕他们偷东西的模样,这会再次阴阳怪气的出声道:“哎哟,刚才还要卖四十两的书稿,转眼就送给人家小姑娘了?还说不是想坑我们掌柜的银子?”   苏染染闻言惊呼:“才卖四十两?这么好的书,买下了就可以随便处置可以刻版印刷那种卖吗?那你千万别送给我,你卖给我吧。”   伙计&孔文宣:“……。”   低头翻着书稿的顾策听了这话,抬头惊诧的看了看苏染染,却没有提出异议。   一个不肯卖只肯送,一个不肯收只肯买,两个人在那里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顾策冷冷的说了一句:“我家师妹可不方便收你的东西。”,孔文宣才半卖半“抵债”,二十两银子将书稿转给了苏染染,两方还签订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协议。   苏染染深觉自己占了他的大便宜,心中十分不好意思,便盛情邀请他一起同行返乡。   奉阳县位于府城和安县之间,苏染染她们回程的时候,正好路过奉阳,因此她才会开口想邀,还坦承道:“你和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要不然,若是独行再遇上上次的那帮人,可如何是好?”   孔文宣闻言一怔,深深的看了小姑娘一眼,这才谢过了她的美意。原来他已经托同乡送信回家去了,自己却是想留在府城,等把答应这边掌柜的两本生僻字特别多的书抄完,就要去重新找一个住处,多打两份工,等过段日子赚些银子再回去。   府城到底比青州府别处繁华许多,哪怕只是抄书,这边赚的扣除食宿也要比奉阳县多上不少。   知道他是有事要办,且这两日还要留在这书肆后院抄书,苏染染便没有多说了,转身陪顾策上楼选书去了。   顾策全程冷着脸选好了书,结果去付账的时候,发现那书肆的掌柜的一脸看冤大头的模样看着他们,他家小姑娘竟然较起真来,直愣愣的回以人家十分同情惋惜的目光不说,还对着人家啧啧啧的摇头叹气,这难得的调皮让顾策简直又气又笑,只得出手把人拉走,不想理她的打算就这样破了功。   苏染染心中偷笑,总算不再冷着脸了,这辈子的顾大人可是好哄多了呀。   虽然陈大勇夫妇也是宠孩子的,得知苏染染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一本书稿,还一副得了宝贝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生怕她是被人骗了。   金子洛倒是猜出了几分,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道:“染染妹妹,你不会是想把这书刊印出来吧?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有资格刊印的书坊实在不多,又抽成极多,手续还很繁琐。我们金家一直没涉及这块,就是有所顾虑。”   苏染染正对着书稿右下角的标记排序,闻言抬起头,神秘的一笑,惹得金子洛好奇不已,缠着她追问不停。 第85章 闹别扭   苏染染被他缠的没办法, 只好透露一二:“咱们自己想去刊印不容易,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了。等我把这书稿整理好了, 你们也帮我看看, 我觉得那位可是很有眼光的,他看了这书稿, 很可能会帮咱们的。”   只是她想见到那位, 还得靠自家师兄帮忙才行。小姑娘有些心虚又讨好的看向顾策, 还冲他笑了笑,结果这位不知道又怎么了,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脸色冷了点, 苏染染却能看出来,这会顾策简直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处处写着不高兴, 弄得她简直一头雾水。她刚才不是已经偷偷和他解释过了吗, 这些银子她有办法赚回来的, 他这是又在生什么气呀?   金子洛听了她的话,倒是对这书稿的内容越发好奇了,干脆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苏染染旁边, 想要帮忙被拒之后,就老老实实的等着看书了。   结果他这边等了半天,人家小姑娘把书稿排完了, 却直接越过了眼巴巴等着的他, 屁颠屁颠的将那书稿先送到了顾策的手上。还十分谄媚的奉送了一壶热茶。苏染染做了这些,却没换来某人的一个笑颜, 她立马就知道了,得了,这是她又惹着人家了。   最近苏染染就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她和顾策两个人的角色颠倒过来了呢。亏得这位上辈子还总嫌她矫情能作,他自己现在可是比她厉害多了,她从前要作的时候,好歹会告知一下他的罪名,他可倒好,竟让自己猜了。   小姑娘腹诽了半天,想起了一件正事,便趁着顾策和金子洛看书的时候,悄悄拉着金如意去了她的房间,和她商量道:“之前你不是说要让那个掌柜的帮忙找一个晚上住在店里看东西的人吗?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就是那个孔文宣,咱们让他住在店里,就和他说,让他晚上有空的时候帮着理理账就行,就算抵住宿费了,你看怎么样?”   金如意有些迟疑,只答应让掌柜的见见人考量考量再说。   她觉得苏染染对那人太上心了,不由有些忧心:“这人你又不认识,还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呢,就这么帮他,不太合适吧?这帮他准备考篮,是当时情势逼到那了,可是你现在又巨资买他的书稿,又操心他在府城的住处,苏染染,你这有点不对呀,你不是真的对他有什么想法吧?你可别犯傻。”   苏染染严肃着一张小脸,义正言辞的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怀着一颗爱才之心呗,咱们力所能及,能帮一把是一把呗。再说,人家说不定还是我将来的财神爷呢,我可不是得把人照顾好了嘛。”   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苏染染知道,这人将来会是一个好官,一个和顾策一样,历经坎坷仍然一直在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这事暂时就这样定了下来,金如意回去之后,当晚就吩咐了人去那书肆给孔文宣传话了,让他若是有意的话,可以明日去店里见见掌柜的。   这件事情顾策原本是不知道的,结果第二日傍晚,青州知府宋大年设宴招待这次府试高中的学子,孔文宣见了顾策,特意拜托他帮忙向苏染染转达谢意,顾策这才知道两个小姑娘背地里做了什么。   他原本就因为入席的时候被那个秋雪梅撞见纠缠了半天,心里窝着一股火,这会儿简直是气的太阳穴都突突的疼。回到家里再看到金子洛赖在师妹身边,偏偏她还一点不妥都没觉出来,气的当场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把两个小姑娘一通臭骂,什么胆大包天引狼入室的话都说了出来。   金子洛的成绩,自然是参加不了知府大人的宴席的。他是顾策发火之后才知晓了这一回事,也难得冷着脸训了两个小姑娘一通,训完之后看到苏染染红红的眼角,又不自觉的放柔了语气,给她们讲起了道理。   苏染染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是有口难言十分委屈,明明孔文宣说什么也不可能是坏人的,后来被他们两个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轮流摆道理举事例教了许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草率,人心易变,一句不经意的话,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善恶,更别提升米恩斗米仇的例子比比皆是了。   上辈子的孔文宣当然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官,这辈子一切却都还是未知。   她总以为自己早就警醒,知道一切不一样了,也会提醒自己不要迷信从前的经验,可是每每遇事却还是不自觉的以自己上辈子的听闻为准了,这次的事,也算给她敲了警钟。   苏染染认错态度很诚恳,还因为连累好友一起挨骂内疚了半天,金如意转头就让人去叮嘱那掌柜的在适度范围内多留意一些,这件事到这里也就算过去了。   谁想到顾策这次却是气性大着呢,一直生着气,哄也哄不好,最后惹得苏染染也不理他了。   两个孩子许久不曾闹别扭了,如今突然如此,倒是让陈大勇夫妇意外的很。   回程的时候,因为车上多了不少东西,再加上已经考完试了,大家心中少了几分忐忑,多了许多欢欣,一行人走的就比来时慢了许多。   苏染染在路上和金如意提了回去之后想和她学骑马的事。   金如意知道自己的水平,心虚的没敢应,干脆直接打开车窗,唤来了顾策,说是苏染染要学骑马,让他带着多跑一跑,让她多感受感受。   顾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竟然一勒缰绳跑走了,还不忘丢下一句:“学什么骑马?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多捧着人家的书稿读一读吧。”   金如意撇了撇嘴,心说这位这次醋性够大的呀。她回头正要和苏染染吐糟几句,却发现好友已经委屈的掉眼泪了,慌得她赶紧去哄,心中深悔自己刚才的多事,她不久前自己才刚说完青梅竹马不靠谱,要苏染染远着点,这会儿怎么又找顾策呢,就应该找她表哥来教,管它什么男女之防呢,气死那个醋坛子。   等陈大勇知道了这件事,心疼的不行,立刻请了金家的下人帮忙赶车,他自己要去教女儿,可是这会儿苏染染已经不想学了。她满脑子都是顾策那个和上辈子一样的疏离的眼神,还有上辈子他拒绝教她骑马时说的那些嫌弃她娇气的话,心中赌气,想着以后也都不要学骑马了,不会骑马又不是出不了门,就算要学也不和他一起学了,看把他神气的。   这回不是顾策单方面生气,而是两个人互相闹起了别扭,接下来的行程,两个人都刻意避开了对方,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哪还有来的时候那开心的模样。   至于金子洛,因为沉迷在了那摞书稿之中,几次拒绝了金如意的相请,生生错过了一个大好的与苏染染亲近的机会而不自知,后来知道了简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一行人快到安县的时候,遇到了陈大勇的几个熟人,是以前一同在镖局做事的两个老镖师还有周矮子。   几人都愁眉苦脸的,陈大勇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也是刚从府城回来。   这次去府城,他们是想去找东家要一个说法的,想着最起码也要把辞退他们之前没给的工钱给了吧。哪成想,去了几日,根本没有见到东家的人,说是东家公子出了事,被官府抓走了,东家正忙着救人呢,没空见他们。   他们等了几日,始终找不到人,只得先回来了。   陈大勇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那日在巷子里救孔文宣的时候,就认出了那些家丁是杨家的了,估计杨大公子挨板子就与此事有关,只是不知那位倒霉的孔公子是如何招惹到这个混世魔王的。   经过这趟府城之行,他心里那个模糊的想法清晰了许多,只是还有一些细节要考虑,便只安慰了他们几句,又单独和周矮子说好,这几日上门找他商量事情,两边人一起到了安县,这才分开。   一家人走的时候,拜托了白大娘帮忙看家。   他们回来的时候,白大娘正在扫院子,见了他们不由喜出望外,迎上来一阵嘘寒问暖,然后就是忙着烧热水煮饭。   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又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到了床上,苏染染这才觉得踏实了。   白大娘是一个细心的,家里到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像快一个月没住人的样子,连屋后的菜地,她老人家都帮着收拾出来了。一家人回来之后,省心得很。   到家第二日,一家人还来不及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顾策就被徐夫子派人唤去学堂复课了,来人还叮嘱他带上换洗衣裳,看来是徐夫子又有了新的安排,不到休沐日是没空回来了。   顾策走了之后,白大娘才小心翼翼的问起了这次考试的结果,得知又考了头一名,她惊的张大了嘴巴,一脸不相信的道:“昨儿你们回来的时候,我明明看着阿策和染染一点欢喜的样子都没有,还以为阿策这次没考中呢,吓得我连问都没敢问。回家路上遇到张家小娘子她们要来看你,我都借口你们要休息给拦了下来。你说,这么大的喜事,这两个孩子是咋回事呀?害得老婆子我跟着揪心了一晚上,心说这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呢,阿策都这么努力了,这可真是,这误会可大了,我一会得出门转转去。”   苏娘子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不由失笑,她偷偷往苏染染那边看了看,见她没留意,这才冲白大娘使了一个眼色,凑过头去小声道:“两个小的正闹别扭呢。” 第86章 帮阿青姐一次,可好?   白大娘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笑道:“怪不得呢,我说今天染染怎么一点精神头都没有呢。我看没事儿,这两个孩子感情好着呢, 没两天准和好。”   苏娘子笑了笑, 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再看哄两个弟弟玩的苏染染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不由有些心疼, 主动开口道:“染染呀, 今儿天气好,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你之前不是说帮阿青寻了不少花样子,要不你去找阿青玩一会儿?”   苏染染这会儿有些懒得动弹, 她倒不是因为顾策,而是一种忙碌之后的倦怠, 听了这话, 便对她娘撒娇道:“娘, 我歇一天再去,累得慌。”   白大娘站起身,特意往外面看了看, 然后才坐下道:“染染晚两日过去也好,你们可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 隔壁就因为阿青相看人家的事闹起来了, 把阿青那孩子都气病了,好些日子没出门啦。我上次见到她, 还是她过来,说是有东西落在染染房里了,后来进去找了, 又说没有,说是她记错了,那会儿我就瞧着这孩子神神叨叨有点不对劲的,估计是被她家里人给气的。”   白大娘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也是后来和巷子里的几个小媳妇一起去集上买东西才听说的,说是前段日子,阿青她爹偷偷带她出去相看人家了。孙氏那个嘴上没一个把门的,闲聊的时候就把这事给显摆了出来。阿青知道了这事儿,可不是不依嘛,就和孙氏闹起来了,估计这姑娘是因为那相亲人选面子上挂不住呢。你们绝对猜不到石青她爹带她去相看的是谁,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这有了后娘啊,自然就有了后爹。”   听到和石青的亲事有关,苏染染立刻凑了过来,惹得榻上的苏平平不满的叫唤起来。她又赶紧去拿了拨浪鼓塞到他手里,这才算安抚住了这个活泼的小家伙,陈安安也得了一个,躺在那里也不出声,两只小手费力的捧着拨浪鼓玩了起来。   “阿青爹带她去相看的,就是上回追到咱们巷子里纠缠阿青,差点被送官的那个姓董的猎户,”白大娘一边说一边撇嘴:“这样的人,阿青她爹竟然也能看得上,真是眼神不好,只是可怜了阿青,你们是没看到孙氏那副得意的样子,到处嚷嚷说什么她给找的那肯定是条件好的人家,能让阿青嫁过去就吃香的喝辣的,要不然她相公怎么能点头呢?这会儿可不是当初被大家指点她祸害继女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了。不过我在院子里听到阿青和她吵,听那意思,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只是男方托了人求上门来相看,阿青是不愿意的,这搁哪个正常闺女也不能愿意。"   苏娘子愕然:“不能吧?阿青她爹平时说话做事不像这样的人呀,会不会是他打听过了,发现那家条件真的不错,那日的事也是一场误会?”   苏娘子这人,总是不想将人想的太坏。   白大娘一边帮苏娘子分绣线,一边摇着头道:“误会不误会的,咱不知道,但是老婆子就知道,那个死过老婆的猎户肯定不是一个好的。董家村那边,我略知道一点。早些年穷的很,后来靠山吃山,说是从山里挖到了不少好药材,日子才好过起来。那村子人家多,村里人倒是挺团结的,还有点排外,好多闺女小伙成亲都喜欢在自己村子找,这事可是出了名的。那地方可不缺没成亲的姑娘家,那姓董的要真是像隔壁两口子说的那么好,那村里的人都眼瞎,能放过这个好人选去。依我看呀,这事背后怕是还有点什么,阿青他爹走南闯北的,竟然愿意将闺女嫁到村里去,还是一个年纪比她大了好几岁,死过老婆的,这事本身就挺奇怪的。”   苏染染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上辈子石青可是和她说过好几次,说这门亲事是孙氏一手操办促成的,她爹只知道孙氏替她找了一户不错的人家,回来的时候还嫌弃过那董大山,红着眼睛说委屈了自家闺女,还说孙氏后娘心狠,家里为此还闹了一场,最后还是石青自己说,这事是她相中了点头同意的,石大富这才勉强应了。为此,石青出嫁前,和孙氏的关系还缓和了不少呢。   现在想来,这些话破绽重重,原来石伯父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不知情追悔莫及的慈父。那阿青姐说的那些,到底是她爹在演戏呢,还在她在自己骗自己呢?   这会儿的天,暖和极了,苏染染却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知道了这件事,苏染染哪里还歇得住,赶紧回房拿了那沓帮石青寻到的花样子,就往石家走。   等她走了,白大娘才偷偷和苏娘子劝道:“大娘知道你们两家走的近,两个姑娘玩的好,只是该留意还是多留意一些吧,有些事还是得防着点。能对孩子这样的人家,现在关系好的时候还好,万一哪天闹僵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阿青那孩子也是一个奇怪的,这么大的事,竟然闷声不吭的,要不是孙氏把事情说了出来,她之前可是就和没事人似的,不哭也不闹的,连和她爹吵两句都没有,后来闹起来,也都是朝着孙氏去的,怪她不应该把没定的事说出来。他们一家子这事办的吧,给人感觉就是怪别扭的。反正你让染染多留点心吧,这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事,……。”   苏娘子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两家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不来往吧。唉,阿青那孩子其实是一个好的,只是从小就被孙氏吓怕了,是一个胆子小的,却不记仇。从前孙氏那样对她,她都对孙氏孝顺着呢,更何况是她亲爹呢?这孩子也是一个可怜的,这会儿怕是正躲在屋里哭呢。"   苏染染过去的时候,孙氏正苦着脸坐在院子里洗衣裳,那一大盆衣裳,一看就是攒了好些日子的了。她看到了苏染染,眼睛一亮,立刻擦了双手过来问东问西的,恨不得把她们去府城的事打听一个遍,听说顾策又得了府试第一名,她更是羡慕的不行。   石青在屋里听到孙氏问起顾策考试的事,立刻起了身,坐到了窗边跟着听了起来,听到顾策考的这么好,她摸着袖中那个顾策不肯收的笔袋,轻轻笑了。   她就知道,他肯定能考好的,他从小读书就是最棒的。   石青这次是真的病了,越发瘦了,下巴尖尖的,一双大眼睛也没了从前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   苏染染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忍着复杂的心情将那摞厚厚的花样子递给了石青,对她道:“这些都是府城绣庄里现在最流行的,这些花样子许多咱们这边现在还没有呢,阿青姐你好好研究研究,若是能早点绣出来,能多卖不少价钱呢。我娘看了你上次带过去的东西,觉得你的绣技长进了不少,可以练习一下比现在大幅一点的东西了。不过还是要一步一步来,不能着急。”   石青接过那摞花样子,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这不过是她随口一提的借口罢了,没想到苏染染还真用了心,可是这用心对比着她在其他事上对自己和金如意的区别对待,石青又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了。   她将东西放下,拉着苏染染的手,问起了她们在府城的事。   苏染染听着她毫不避讳的事无巨细的打听顾策的事,想到刚才她倚窗那个笑容,不知怎地,心里就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不敢再答她了,干脆转移话题问起了她关心的事:“阿青姐,我听说伯父带你出去相看人家了?真的是上次那个人吗?那人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我听他们村上来赶集的人说,他背地里经常打人,他以前的媳妇说不定就是被他打死的。咱们去和伯父说,不要嫁他好不好?”   石青盯着她心虚的模样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的啊?没错,就是那个人,他托人求到了我爹那里,说想求我们再给他一个机会,相看一次。我爹都同意了,我能怎么办呢?再说,我去之前根本不知道是那个人呀?你看,连你都知道那个人不是良配了,可是我爹总担心我嫁不出去呢,你说怎么办呢?”   不管石青与她现在的关系如何,这门亲事关乎着一条人命,她都不能不管的。苏染染蹙眉凝思,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桩亲事有结果之前,想办法将那人打老婆和他原配死的奇怪的事闹出来,可是要怎么办呢?想办法去一趟董家村?   石青似是被她认真思考的模样逗笑了,笑了好一会儿,笑够了才道:“我和我爹说了,说什么都不会嫁给那个人的,只是不嫁他,我又能嫁给谁呢?我心里喜欢的人,他的前途那么好,他会愿意娶我吗?我不奢望做他的妻子,做妾就行,只要能常常见到他就可以了,染染,你会帮我吗?”   她说着,就直勾勾的盯着苏染染,见她显然是明白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谁,紧张的小脸都白了,突然就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的暗恋看到了希望。   她立刻做正了身体,在苏染染起身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快速的把袖中那个笔袋拿了出来,强行塞到了她的手中,放低姿态哀求道:“好染染,你帮阿青姐一次可好?这是我替阿策绣的笔袋,我不好意思给他,你帮我送给他,好不好?” 第87章 让人操心苏染染。   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石青只觉得心中一松,再也没有了顾忌一般,只想拼一把, 给自己挣到一份机会。   万一染染对她心软了呢, 若她肯帮自己,自己一定能搞定那一家子人的。   因此, 她死命的抓着苏染染的手腕不肯松开, 生怕她逃跑一般, 流泪道:“染染,从小咱俩最要好,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奢求过别的, 只想和喜欢的人有一个家。我有秘密也从来不瞒你的,只有这一件。染染, 我喜欢阿策, 很喜欢很喜欢。你帮一帮我吧, 我不想嫁给那个董大山,你说的对,我若是嫁给他了, 被他发现我心里喜欢别人,我真的会被他打死的。染染,我知道我配不上阿策, 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我不嫁给他,我只给他做妾好不好?你帮我和阿策说一说, 帮我和叔叔婶子说一说,好不好?到时候我们成了一家人,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帮帮我救救我好不好?”   苏染染手腕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她疼的满脸是泪,咬紧了下唇,猛的用力,好不容易才挣开了石青。   她向后退了又退,退到安全距离了,才扶着手腕看着石青道:“不好,阿青姐,我觉得不好。这些事你不该和我说,你该去和伯父伯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不会帮你,我也帮不了你。至于顾策,我更帮不了你,他又不是一件衣裳一件首饰,是我能说了算的。我不会帮你给他送东西的,你去不去找他,他愿不愿意收,我管不着,反正我不愿意帮你们牵线搭桥。”   石青拿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一脸伤心的问苏染染:“苏染染,你怎么这么自私呢?从前用得到我的时候,就阿青姐长阿青姐短的,如今巴上金如意了,就把我扔在脑后不管不问了。我都说了,我此生只有这一个请求,你怎么就不能帮一帮我?你连试一试都不肯,还说什么关心我,说什么好姐妹,太虚伪了。亏得我像一个丫鬟似的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你生病我顶着挨骂也要去照顾你,你就连回报我一二都做不到吗?”   孙氏听到动静,一脸八卦的冲了进来,看到两人这个架势就是一愣,惊呼道:“哎哟,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吵架啦?”   苏染染本来就不会吵架,见了她进来,更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可是等跑出了石家的院子,她又停下了脚步。不对,统统都不对,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拒绝了别人,为什么又要不战而逃?她要回去,最起码要把话说清楚,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把委屈都藏在自己心里。   苏染染又转身跑了回去,孙氏正在那追问石青为什么和苏染染吵架。   苏染染敲了敲窗子,等孙氏从里面打开窗子,她也不哭了,一脸认真的对石青道:“你刚才说的话不对,这些年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丫鬟了?我又什么时候因为如意对你不管不问了?这些年,我们两个之间,真的只是你在照顾我吗?我就没有付出吗?我什么时候不是有了好东西都要留给你一份?”   苏染染自问对石青真的是无愧于心。上辈子她拿她当亲姐姐一样对待,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她留一份,时刻关注着她的生活,陪她一起哭一起笑,为了她去讨好贿赂孙氏。也许她的能力有限,但是她自问已经尽力了。这辈子,她哪怕发现了石青上辈子骗她顶罪的事,也依然在为她的将来操心。   石青被苏染染认真的目光盯着,有些心虚的转过了头去。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些年她占了人家不少的便宜,从小的时候开始,孙氏不给她饭吃,她饿肚子饿的受不了了,就会跑到人家门口去蹲着,每回都是小小的苏染染拉着她进屋,苏家婶子会叹着气给她准备吃的。可能她这些年,吃过人家的鸡蛋都得有几篮子了。因为这个,这些年她也是真的拿隔壁一家人当亲人了的。   也正是因为她拿她们当亲人了,被她们如此对待,她才会特别的伤心。她们既然要对她好,为什么就只能给一些这样的小恩小惠,等到了真正赚钱的事上,就都对她避之惟恐不及了呢?   她自从第一回 帮苏娘子分线之后,就对她绣的那种大件绣品很感兴趣,有心想跟着苏娘子学一学,却体贴她怀着身孕,一直没有开口。   原本苏娘子生完孩子之后,她也是准备晚些再提的,那日会一时冲动,就将要拜师的话说了出来,却是有缘由的。   那日她出门之前,刚因为她爹偷偷带她去见了董大山,和她爹吵了一架,石大富生气之下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让她十分伤心。等到她出门遇到了金如意,又被人家大小姐瞧不起了,人家连搭理她都懒得搭理,竟然直接上车走了,她这才激动之下找了苏娘子,想着要早些将手艺学到手,早点赚银子给自己当依靠。   她是真的没想到,苏娘子竟然会拒绝她,是彻底拒绝,不是那种“我这段时间忙,过段时间教你”那种,虽然最后也说了什么有不会的地方可以找她指点之类的话,石青却知道这不过是托词,越发的伤心和难堪了。她觉得自己之前一厢情愿的把人家当亲人,真的特别傻。   后来苏染染在做头花饰品,她也是知道的,却没把这些小东西看在眼里。   直到这次她起了疑心,特意去了安县一趟,才发现这娘俩的东西有多赚钱。   她亲眼看到一位夫人买了一个放在桌子上的小绣屏,就花了十两银子。她当时就被惊到了,这么小的绣屏就值十两的话,那苏婶子绣的那么一大幅观音像得卖多少银子呀?还有苏染染那些小饰品,也比她想像中要赚钱太多了,可是这些,她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可见对她并无半点真心,还处处都在提防她。   她的绣活好,那些小东西她看了就会做,苏染染一定是在怕这个吧?   不过是瞬间的功夫,石青已经给她自己开脱好了。她的这种想法,真真是应了那句“升米恩斗米仇”了。   她见石青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后悔之前说的话了,不由放柔了语调对她道:“倒是阿青姐你,你想一想,你明知道我喜欢顾策,却还要逼我帮你送东西,是不是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如果明明心里不愿意,却还是答应了,那才是虚伪吧?再说,如果我答应了,他不肯收,他拒绝了你,你是不是又会埋怨我,又会觉得是我从中作梗呢?所以这件事,我是肯定不能应的。”   石青回过神来,听了她的话冷笑了一声:“什么好的都留给我一份了吗?那你和金如意那些一模一样的成套的首饰,你怎么不说给我一份呢?你娘不肯教我绣屏风赚钱,你有帮我说过一句好话吗?你偷偷画图做饰品赚钱,你怎么不带我一份呢?不带着我也就算了,还自己心虚,非要装什么好人,说是帮我把荷包绣品卖到县里去,我可是去看过了,你们在如意绣庄卖我绣的东西,价钱可是比给我的工钱高了好几文,你这是在帮我?你这明明就是为了自己赚钱。这就是你的姐妹情?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是喜欢吗?你除了天天哭哭啼啼拖阿策的后腿,你能为他做什么?你能像我一样把他照顾的妥妥帖帖吗苏染染,你就是自私,一点也不肯为我着想。你才多大,你再等个三五年嫁人也不着急,我呢?我难道要再等三五年再求你帮忙嘛?”   孙氏听得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大变了模样的继女,一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模样。什么叫人家的饰品应该给她一套,还有为什么人家要一点差价都不赚给她白做工?人家给的价钱不是已经比镇上的绣庄高了好几文了嘛?这话连她这么不要脸的妇人都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这丫头倒是厉害,说得理直气壮的。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还敢肖想顾策,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苏染染被石青气的说不出话来,那些原因和解释的话,她已经不想说了。   小姑娘擦了眼泪,板着脸看向孙氏:“今日这些话,伯母应该不会往外乱说的吧?要是我在外面听到了有人八卦,我就去告诉石伯父,说你又搬弄口舌。”   说完,她再也没看石青,转身就跑走了。   晌午休息的时候,金子洛就发现顾策心不在焉的,一直往自己的手腕上看,不由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顾策摇头。   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与苏染染痛感相连久了,偶尔的小疼痛,他都已经习以为常,当成自己生活的一部份,甚至一个小乐趣了。想家的时候,他就会通过这种时不时的传递过来的感觉,猜测师妹又在忙碌些什么。   这一次他却想不明白了,她好端端的呆在家里,怎么又受伤了,受伤的位置还和上次一样,是孙氏又欺负人了?   等吃完了饭,他准备按照计划先温一会书,然后再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结果翻开书本,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得放下挣扎认输了,准备回去看一看那个让人操心的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8章 顾.木头棒子.策。   顾策刚起身往外走, 就有小师弟跑的气喘吁吁的过来唤他:“顾师兄,顾师兄,衙门来人了, 夫子让我唤你过去呢。”   顾策无奈, 只得先随那小童去了,原来是墨大人派人来给他们送嘉奖来了。   这次安县的学子们可是大大的涨了脸, 去了九人, 只有两人没过府试, 这成绩实在让人羡慕。   不差钱的墨大人十分得意,自掏腰包让人给这几个学子准备了奖励,每人二十两银子加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还让来人传话,让他们继续努力, 若是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他还有嘉奖。那两个没过府试的墨大人也没有落下, 只是没有银子,文房四宝也是准备了的。   这位知县大人还特意叮嘱了这班来的衙役,让他们找到学子, 就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将嘉奖都送到各家去,也让那些辛苦供养孩子读书的父母都涨涨脸,更让老百姓看一看读书人的受重视。   金子洛:“所以我还得和你们回县里一趟?”   有衙役笑着上前回话道:“小公子就不用麻烦了, 金大人说怕您下回院试, 咳咳,发挥的不如这回好, 到时候反而……,咳咳,所以金大人特意嘱咐了小的, 将东西给您都带过来了。”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金大人生怕儿子过不了院试,到时候他反倒要跟着丢人,都笑了起来。   金子洛板着脸接过了他的那份东西,捧着就往他住的屋子走,一边走还一边催促这些偷笑的同窗:“你们还不赶紧走?送完东西赶紧回来上课,别想偷懒。”   徐夫子听了这话也笑了,既然是知县大人的吩咐,他哪能这么不识趣,便大方的给大家放了半日假,让他们趁机回家聚一聚,明早上课前赶回来就好。   顾策回去之后才知道,今日陈大勇赶车去了青石子村看望陈家二老了,家中除了他都是女眷,他又挂念着没露面的苏染染,无心陪他们出去吃饭,便解释了家中的情况,又给两个衙役每人塞了一两银子,算是请他们打酒吃的。   这对两个衙役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了,比起一顿酒菜,他们当然更喜欢银子。其中一个谢过顾策,故意大声说了几句他们知县大人对顾策的赏识和关注,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外面巷子里挤着不少来看热闹的邻居,听了这话真是人人羡慕。   顾策将那两个衙役送走了,又回屋拿了一些从府城捎回来的糖果,和苏娘子一起送给了那些来凑热闹道恭喜的邻居,打发走了这些人,才进院问起了苏染染。   苏娘子叹了一口气,朝着女儿的屋子看了一眼,悄声道:“早上去了阿青那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吵架了,回来就哭的泪人似的,正在屋子里躲着呢,手腕还肿着呢,我去给上药,刚碰到她就躲,说是疼的不行,这会儿连我都不让进去了。阿策,你快想想法子吧。”   顾策想到刚才还跟着来凑热闹没事人一样的孙氏,脸色一冷,往隔壁看了一眼,便接过苏娘子手中的药膏去看苏染染了。   苏染染将门锁的死死的,谁也不想见。   她哭了许久,现在心里是又乱又伤心,因为石青,也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石青对她来说,就是另一个亲人,哪怕她发现她曾经做了不好的事,也舍不得真的与她不再来往。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们两个人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真的是她忽略了她的感受,还是因为顾策?都是,也都不是,也许只是因为她们都变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眼里只有家中的这一方小院,自然也就不会像从前那样恨不得天天与石青形影不离一起玩耍,又因为石家人的地位改变,她也不用再如从前一般总是下意识的迁就保护石青了,两个人的相处自然就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而石青,她过的日子也不再是每天都要在孙氏手下艰难求生,只求能有一门差不多的亲事。现在的她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和依仗,手里有了私房钱,却也有了更多想要的。   如今她们越行越远,经过了今天的争执,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苏染染伤心之余,决定要为石青做最后一件事,她要想办法帮石青解决掉董大山这门亲事。   现在让苏染染最难为情和最为难的,是她对顾策的心意。   石青开口求她帮忙给顾策送东西的时候,她内心的强烈抗拒和可能会失去顾策的恐慌,那种清晰的感觉骗不了人。让苏染染不得不正视起自己对顾策再次心动的事实。   苏染染很困惑,她明明早就想明白了,这辈子她若与顾策再次纠缠到一起,绝对是一笔亏本的买卖,不但可能消耗掉恩情和亲情,换来一双怨偶,还少了一个少年得志的娘家“兄长”做靠山。   要是她和他只做亲人,就正好相反了。她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兄弟,有私房钱,有良田做嫁妆,还有顾策这个大靠山,本人不算貌美如花,却也清秀可人,下半辈子,日子还不得美上天?而她做为亲人,依旧能凭借自己所知,竭尽所能助他青云直上,这多合算?   利弊如此明显,她的心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关于未来的路如何走,苏染染十分纠结,假装不知道自己的感情,还是像上辈子一样胡搅蛮缠一番,硬着头皮把这笔赔本的买卖做下去,成了一个摆在她面前的最大难题。   偏偏在这时候,顾策却回来了,苏染染哪能给他开门?在她想明白了之前,她都不想让这个“祸水”在她眼前晃悠乱她心智。   “师妹,你让我进去,我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帮你涂完药就走。”   顾策在门口哄了半天,仍然没得到进屋的许可,头一次受此“冷落”的少年,一脸的茫然,最后只能归咎于他上次的发脾气惹怒了自家师妹。   心虚的某人最后在征得了师娘的同意之后,选择了不顾脸面的跳窗户进去了苏染染的房间,看得苏染染一愣一愣的,简直怀疑这个顾策是别人假冒的。   顾策看到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又气又心疼,强忍着才能说到做到,没说话,只是去给苏娘子开了门,接了水盆和帕子进来,又坐下无声的帮她的手腕涂了药,绑上了干净的布巾。   苏染染肿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动作,却怎么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可就是一点都不疼,明明连她自己上药都疼的。   顾策本是打算收拾了东西就走人的,可是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心疼又不放心,只得厚着脸皮坐了下来,一副要推心置腹的模样,苏染染立刻向后退了又退,摆明了不想合作。   顾策试探道:“石青因为师娘不肯教她,朝你发脾气了,还是因为你和金大小姐做生意没有带上她?”   苏染染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人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吗,怎么这也能猜到?   “贪心不足,”顾策冷哼一声,他早就看出了石青的阴阳怪气嫉妒不甘,偏偏自家这个傻丫头还要自欺欺人。   不过这会儿,他更生气苏染染把自己的眼睛哭的肿成了桃子一般,忍不住打击她道:“别瞪了,再瞪眼睛也肿的只剩下一条缝了。就因为这个吵架?她还说什么了?”   苏染染眼神闪躲,有些心虚的不吱声了,好半天才自以为偷偷的狠狠的瞪了顾策一眼。还说什么了才不要告诉他呢,这个祸水,她说了岂不是就帮他们搭上线了?   顾策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啊,见苏染染瞪他,瞬间就想到了去府城那天石青要送他的那个笔袋,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有些人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就算了,竟然还敢去师妹面前胡说八道?这不是故意破坏他在师妹心中的形象吗?   他越想越气,怕吓到苏染染,就起身先走了出去,去找白大娘给她要热鸡蛋和水了。   苏染染却误会了,气的又哭了起来。她为什么要喜欢这么一根木头棒子,她真的是眼睛都肿没了,脑子也进水了吧。   从前每次他们两个人吵架,或者他不想听她唠叨了,就总是这样丢下她就走,留下她一个人伤心。偏偏转头人家又和没事人一样,该说话说话,该干嘛干嘛,她还总是不争气,舍不得真的不理他。   一个人坐在那里越想越生气,苏染染眼泪越发掉的劈里啪啦的,等顾策拿着两个热鸡蛋和一壶温水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帕子都哭湿一条了。   顾策:“???”   他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去给她洗帕子擦脸,一边叹道:“你就这么舍不得她?巷子里那么多小姑娘想找你玩,你怎么就认准这一个了呢?你要不就去找她再吵一场,把话说清楚?或者干脆打一架?我帮你递棍子行不行?你说你一个人躲在这里水淹自己家算怎么回事?要是她肯好好道歉诚心认错,以后愿意一起玩就还一起玩,不愿意就算了。”   苏染染听了这话更气了,明明是他刚才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就走把她气哭了,往别人身上扯什么。   她一把甩了手中的帕子,说出口的却是:“我找不到玩伴怨谁呀?那些小姑娘是想找我玩吗?她们找的明明是顾策的妹妹。”   话说出口,苏染染就一把捂住了嘴,这难听的声音是谁的呀,简直好像鸭子在叫。   一杯水被递到了她的面前,顾木头棒子策忍着笑道:“赶紧喝了润润嗓子,然后躺下,我帮你敷眼睛,一会鸡蛋要凉了。” 第89章 想快点长大。   苏染染从小最讨厌那些小姑娘问她关于顾策的事了, 那种感觉真的不好,而且她们都是疯丫头,还嫌弃她娇气, 她才不要和她们一起玩呢。   更气人的是, 现在长大了,那些人更过份了, 自从顾策得了案首之后名声大噪, 她偶尔和白大娘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总会遇到一些凑上来妹妹长妹妹短和她搭讪的姑娘家,没说两句话就想利用她帮忙送个荷包帕子什么的给顾策,简直再烦人不过了。   想到这个, 苏染染又想起了石青的那些话,心里又难受起来。   “干什么呢?再喝几口。”   温水入喉, 苏染染才感觉到了喉咙的干涩, 喝完水, 她不想让顾策帮忙敷眼睛,却被顾策鄙视了:“不怕烫?帕子给我,放心吧, 不直接挨到你。”   终于等到小姑娘乖乖闭上了眼睛,顾策松了一口气,手里拿着鸡蛋, 神态认真的帮她敷眼睛。   苏染染紧张的呼吸都乱了, 顾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还开始调侃小姑娘:“明明比谁都怕疼, 怎么不知道小心点?这要是打架厉害些还好,偏偏和谁打架都打不赢,估计见了石二宝都得甘拜下风, 可真是愁人。不是刚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吗?以后要记得,哪怕是你再信任的人,就算是我,也要时刻保持警惕之心和安全距离。”   苏染染理亏的嘟了嘟嘴,没说话,却在腹诽,刚才不知道是谁进来之前说的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的,呵,男人的嘴呀,真心信不得。   顾策看她这副乖巧的样子,心里有点后悔上次凶她还拒绝教她骑马的事,其实他是有原因的,只是那理由有点羞于启齿。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顾策咬咬牙,没解释,继续叮嘱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就是火烧了房子,你也只管先跑出来,你的安全最重要,知道吗?要不然,疼的是你自己,别人可替不了。以后打不赢就跑,跑回来找师兄,师兄去帮你报仇。”   他的一番话说的苏染染彻底愣住了。   从前两人夫妻一场,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感受到最多的,大概就是他对她的失望。他教的最多的,是他不在的时候,她要坚强,要努力,要上进,要学会靠自己,要学会融入别人,要会争,打不过蛮干也要冲上去,不能退缩……。   可惜她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哪一样也没学会,哪一样也没能做到,甚至最后连命也丢的稀里糊涂的。   如今说出这样截然不同的话语的顾策,是她陌生的,是与从前不同的。   直到顾策走了好半天,苏染染才哀叹一声,把自己滚进了床榻最里侧。   唉呀,真是太讨厌了。这个木头棒子好好的干什么要变得这么会说话,这不是故意让她为难吗?   因为有了顾策这一桩心事,她的注意力多少被转移开来,总算没那么难受了,胡思乱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连苏娘子来看过她都不知道。   苏染染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顾策即将出外任离开的前一日,她刚刚因为被小姑子顾新雅捉弄,一身狼狈的回了院子,被他堵了一下正着。   顾策那天特别生气,训了她好一通,她趴在枕上哭的不行,他却转身就出了院子。   梦中,苏染染好像一个看戏人一般,抛下了正在哭泣的自己,转身跟在顾策身后,想看看他那夜到底去了哪里,却一路跟到了顾新雅的院子,看着他一路亲自押着顾新雅去了祠堂罚跪,还跟闻讯赶来的虞姨娘大吵了一通。   祠堂重地,她靠近不了,也不知道顾策和那母女二人说了什么,只能远远的看着,就觉得虞姨娘的脸实在白的吓人。   更让苏染染震惊的是,后来顾策回了书房收拾完东西,还特意回小院看着她。她亲眼看着他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哭得睡了过去的她,疲惫的揉着眉心自言自语一般道:“此去艰难,朝不保夕,必定是不能带你的。染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保护自己?”   苏染染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心揪着发疼,竟然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她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才起身洗漱了一番,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苏染染,这一次你要快点长大,陪他一起走。”   她推开房门出了屋,想去主屋和自家娘亲说一说刚才的事,她哭着从石家跑回来,却什么也不肯说,娘亲肯定担心坏了。   顾策正好从隔壁回来,与苏染染碰了一下正着,见她的眼睛已经消肿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怕苏染染问他为什么是从外面进来的,就借口温书先回房去了。   苏染染虽然没问他,心中却莫名有了猜测,悄悄往石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石二宝平时在院子里玩耍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顾策之前哄好了苏染染,就回房抓了几块糖果,去了石家。   “伯母,石青姐在吗?我有点事找她。”   石青在屋子里听到顾策的声音,慌的不行,赶紧起身,将镜子拿了过来,理了头发,又拿出胭脂水粉拍了拍。等她将自己收拾好了,这才笑着出了房门,亲热的招呼顾策道:“阿策来了?今日学堂放假了吗?早上听染染说你已经回去上课了,我还说你们真是太辛苦了呢。快到堂屋坐吧,我爹前日刚刚带回了一罐好茶,我这就给你泡茶去。姐姐还没有恭喜你这次再得案首呢。我们阿策真是厉害,将来说不定还要中状元呢。”   短短的一段路,石青激动的口中的话就没停过,一直到了顾策的面前,她才有些紧张的看向了他:“阿策,是染染让你来的吗?她是怎么和你说的?你,你这次来是?”   顾策轻笑了一声,回答她道:“这事儿她说可不合适,有些话还是要自己亲口说才算数,石青姐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石青抬头去看面前的少年,少年眉目如画,身体却不单薄瘦弱。不知何时起,他就长的比自己高了,成长到在她彷徨无助时能帮她指点迷津,可以让她依靠的模样。   石青心中纠结的很,有些话,她冲动之下能对苏染染说出来,面对顾策,却实在说不出口,可是她又舍不得错过这次机会,便小声道:“阿策,那些话在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去屋里说吧。”   孙氏这人其实很会看人眼色,要不然以前也不会哄得苏染染一家对她的各种占便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刚才顾策冷着脸进了院子,她就知道这位今日是来者不善了,收了他的糖果,立马很识相的抱着石二宝躲得远远的看起了热闹,心中还在暗笑石青看不清形势。结果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顾策这回竟然点了头,跟着石青去了待客的堂屋。   堂屋的门一直开着,也不知道顾策说了什么,孙氏远远的只看到石青拼命摇头,最后跌坐在地上,抱膝哭了起来,顾策却连看都不看她,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往孙氏这边看了一眼。   明明只是一个半大少年,孙氏却被那眼神震的愣是没敢上前胡说八道。   苏娘子听了自家闺女说的事情,又惊又气,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才叹气道:“罢了,人与人之间也要讲究缘分。我之前还因为不能教她,心里内疚了好久,还想着等平平安安大一些了再……,唉,没想到……。染染,没有帮忙递东西这事儿你做得对,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掺和的,再说,你师兄现在用功要紧,这些事还是等他自己有想法了再说吧。”   之前有人上门向顾策提亲,他可是郑重和陈大勇夫妇表过态了的,这几年都不会考虑亲事,要一心考取攻名。   苏染染低头扯了扯她娘的袖子,小小声道:“娘,我没答应,才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呢,我就是,就是不愿意看到师兄和别的姑娘家亲近。”   苏娘子:“……。”   到了晚上,陈大勇从青石子村回来,说起家中的事,满面的笑容,扳着手指头说个不停。   家中二老身子越发硬朗了;大哥家的小孙子和三哥家的四小子说是明年开春都要送去学堂启蒙了;一帮识字了的小家伙懂事得很,都让他帮忙谢过阿策和染染呢;还有今年因为家家多了地,多忙了好一阵;刚忙完大哥他们就幸运的接到了新的活计,过几日就要进山干活去了,这一去又能多好几两的收入,大嫂都开始计划等到过年要杀年猪的事了。   苏染染今日格外懂事,上桌之后就时不时的用公筷给家人夹夹菜,尤其是苏娘子那里,得到了她的重点孝顺。那谄媚的小模样,连顾策都看出她的心虚了。   她正边吃边忙,听到陈大勇说的陈家男人要上山干活的事,立马紧张起来,瞪着大眼睛问道:“爹,那山都封上了,进山会被官差抓走的,大伯他们进山干什么活去?”   她本能的联想到了上辈子祖母哭着讲述一家子男丁上山打猎遇险的事,直觉不妥,赶紧放下筷子很认真的又问了一遍,把陈大勇问愣了:“是上山帮忙挖石头搬石头的活计,说是府城一个有钱的老爷相中了咱们青阳山上的一种石头,要弄回去一些雕出形状来装饰院子。有钱人的想法咱们不懂,不过对方出的工钱很高,不少人想去,你大伯他们能被选中还是因为村长高看一眼呢。现在官府只是封了山道,还有西山头那一片不让人去,别的地方应该没人管吧?他们去干活的地方离那边远着呢。” 第90章 到时候还不一定稀罕他了呢。……   苏染染立刻反驳她爹道:“爹, 这可是搞不好就要蹲大牢的事,不打听清楚可不行。您明日不是要去县里还马车吗?不如去县衙寻童大哥问一问?这事儿没人比他们这些官差更清楚了。”   顾策听得也起了疑心,青阳山上能装饰院子的石头他不知道, 倒是那银矿有不少, 他出声附和苏染染的话:“村子里的人偷偷去采点蘑菇,摘点果子, 官府那边可能不管, 这种大张旗鼓的上山恐怕不行, 要不然官府那禁令不是就形同虚设了。”   陈大勇:“没大张旗鼓呀?村长说了不让他们往外说,我是自家兄弟,你大伯才告诉我的, 别人都没告诉。你奶还说了,等他们进山了, 家里就对外说是去了县城打闲工。”   苏染染:“……, 那就更不对了啊, 爹你明天还是去找童大哥打听一下吧。”   顾策:“染染说的对。”   苏娘子:“……。”   自家的两个孩子都是有出息的,他们的意见陈大勇一向很在意,立刻就决定明日去县里的时候, 去找童前打听一下。说起来,他也许久没见到那小子了。   陈大勇因为晌午的时候在家里和几个兄弟喝了点酒,这会儿酒意还没散, 吃完饭就直接回屋歇着顺便逗儿子去了。   苏平平看到老爹很兴奋, 被陈大勇高高举起逗着玩,不害怕还笑的咯咯的, 陈安安却嫌弃他爹身上的酒气,小巴掌直接不客气的拍到了他爹的脸上,小身子还直往后挣。   陈大勇被两个儿子不同的反应逗的哈哈大笑, 把不情愿的小儿子送了回去,一边又抱起了大儿子逗他玩,一边和苏娘子说:“我看安安这小子,怎么跟染染小时候有点像,咱闺女小时候我一喝酒,她就嫌弃我不让我抱。”   苏娘子拿他没办法,叹着气让他将两个小家伙放回床上,嗔道:“一身的酒气,还怪别人嫌弃你。我可告诉你,你又带他们两个玩的这么疯,到时候半夜惊了你起来哄啊。你赶紧坐下,我有话和你说,你知不知道染染今日和我说了什么?愁死人了。”   陈大勇见媳妇一脸严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老老实实的坐到了她旁边。   苏娘子将石青的事和苏染染说不想顾策和别的姑娘家亲近的事说了,愁得连连叹气,陈大勇却很是不以为然:“阿青那丫头的事不算啥,这事有啥稀奇的,等咱们将来日子过的更好,眼热的人更多。还有咱闺女,她不是一直这样吗?她小的时候连那些皮小子和阿策玩都不乐意呢,现在已经出息多了。”   苏娘子被他这话气得倒仰,恨不得踹自家男人一脚好帮他清醒点:“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这染染和阿策一天一天大了,我这不是怕两个孩子真的看对眼了吗?这不是两个孩子不合适吗?”她现在都后悔下晌的时候让顾策去跳染染窗户了,这要是被人看到了,多不像话。   苏平平被他爹老老实实的抱着,立马不乐意了,不停的拿小手拍着陈大勇,示意他动起来。   陈大勇只好用胳膊将他圈住了,荡了起来,哄好了小祖宗,他才一脸诧异的看向苏娘子:“要是两个孩子看对眼了,有啥不合适的?若是只有一个愿意,另一个没看上,那要硬凑才不合适呢。要是他俩都愿意,你怕啥?再说你这事儿操心的有点早啦,咱家又不是养不起闺女,我可没想让她早嫁人,怎么也得等到十六七,等咱们给闺女多攒点嫁妆再说。到时候染染还不一定稀罕(喜欢)阿策了呢,说不定又稀罕谁去了呢。”   苏娘子被陈大勇这振振有词却和从前大不相同的论调,给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拿着二十两银子过来,正好听到了这“亲师父”说话的顾策心情就十分的微妙。   倒不是他有意偷听,而是天暖和了,这正屋的房门和内室的门都开着,他师父那大嗓门又没遮掩,他走到了门口,想听不到都难。   他这次过来,是拿了今日的那二十两赏银,和陈大勇夫妇商量事情来了。   他将银子放下,先抱起了看到他就一直伸手的陈安安,这才道:“师父师娘,如今咱们家里人多,出门要办的事情也多,总是租车也不是办法,还是自己买一辆马车吧,这样出门也更方便一些。今日徐夫子还说,等院试考完,要带我们出门游历去呢,到时候我们恐怕都是要骑马的。”   原本就起了几分心思的陈大勇听说顾策有用,立刻就点了头,也没和他推让,直接把银子收了起来,这样的举动,倒让顾策更加开心。他又笑着建议道:“师父明日不如直接带齐了银子,先在县里把马直接买了,车要是有合适的就直接买回来,要是没有就和人订做着。”   陈大勇是一个宠孩子的,看顾策一脸笑意,还以为他是因为家里要买马车了,立刻满口应下。   顾策和师父商定好了,出了主屋,就想去陪一陪传说中“过不了几年可能就不稀罕他了”的小姑娘。   他过去的时候,苏染染正对着她的宝贝画稿发呆,见了顾策,就和他说,好像有人翻看了她的东西。两个人都想到了白大娘特意提起石青来找东西的事。   苏染染心中别扭得很,忍不住嘟囔道:“怪不得今日她会说出我画首饰图纸的事,还好新设计的那些没在这里。”   顾策第二日一大早就回学堂了,陈大勇正好顺道送他。   苏染染昨晚要睡了才想到有事忘了和她爹说,也早早爬起来送他们,顺便叮嘱她爹道:“爹,这事儿估计童大哥也要打听之后才能答复您,您让他有消息了,来家里给咱送个信呗。我们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还没见过平平安安呢。等他来了,咱们给他炖肉吃。总之,您请他有空来家里一趟呗。”   顾策站在一旁,瞟了苏染染几眼,没吱声。   苏染染是想着,若是童前能来一趟,她正好可以请他帮忙调查董大山的事,若他不能来,过几天她就要想法子去一趟安县了。   董大山的真面目她是一定要想法子揭穿的。就算不是为了石青,只为了让他少祸害一条人命,为了她上辈子无能为力的遗憾,她也要试一试,恶人就该有恶报。   不过,她也没有一味的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也在想法子,准备找机会先去见一见石大富。   送走了自家爹爹,苏染染就被白大娘喊过去喝冰糖梨水了,白大娘还说了,这是顾策昨晚特意叮嘱她熬的,他怕苏染染早起嗓子疼。   苏娘子:“……。”   这边三个人闲聊了几句,白大娘就问了昨日染染哭着回来的事,苏娘子只挑了石青对她们不满的事说了,就把白大娘气得够呛。   白大娘这回也不避着苏染染了,当着她的面就和苏娘子说道:“你看看,我昨天怎么提醒你的来着?被我说中了吧?那一家子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正说着,就有人来敲院门,来人竟然是孙氏。   孙氏慌里慌张的敲开了院门,先不说她有什么事,而是探头往顾策那屋看了看,问了一句:“阿策去学堂了吧?”   她这是怕和顾策碰上呢。她这回可真是服了,难怪都说读书人的嘴是什么刀啊剑啊的呢,她这回可算是见识到了。也不知道顾策昨天到底说了什么,愣是把石青说得哭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就发起了高热。   昨天晚饭的时候,因着石大富在家,石青没来吃饭,她自然要去叫人的。她去敲了门,没人应,推门进去一看,才发现人晕在地上,吓得她赶紧把石大富叫了过去,两口子一起把人扶到了床上,这才发现石青发起了高热。   她灵机一动,觉得这是自己恢复家庭地位的好时机了,就主动留了下来,在那里照顾了石青一晚上。原本以为用水给她擦洗过了,就没啥事了,结果到了早上再一看,那丫头都快烧糊涂了,一会哭一会叫的,可见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吓得她今日来借点酒,都生怕遇上顾策也被骂上一顿。   白大娘板着一张脸,压根不让孙氏进来,就堵在门口问她:“阿策忙着念书呢,我说石家的,你到底有事没事呀?”   孙氏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有事有事,阿青那孩子发高热,都烧迷糊了,我来借点烧酒。”   她想着先用酒给石青擦擦降降温,要是能好就不用花去医馆的银子了。   苏染染对她的心思门儿清,直接走过去站到了白大娘身后,板着小脸道:“我家没有烧酒,有也不能借你,你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吧,别回头病人烧坏了脑子,出点什么毛病,你再讹上我们。”   孙氏被噎住了,心说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讪笑道:“染染呀,看你这话说的,石青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去医馆呀,还是这些老法子管用。伯娘知道你还在生她的气呢,她昨天不是发热犯糊涂了吗?这才说了一些胡话,你走了她就后悔的不得了,烧的迷迷糊糊的还念叨你的名字呢。你就借伯娘一点酒呗,我以后还你。”   孙氏这话其实也不算撒谎,石青迷迷糊糊的还真是唤了好几次苏染染的名字,可惜苏染染对她打的这张感情牌一点也不买账。   “我家里没酒,至于伯娘去不去请大夫,我可管不了,反正就算人烧傻了,也是你养活。”   说完这话,小姑娘就毫不迟疑的关上了院门,直接将孙氏关在了门外。 第91章 顾策的残忍。   孙氏多少被苏染染的话唬住了, 她想了想,算了,还是出点钱去请大夫给那个蠢丫头看一看吧, 要是真烧坏了脑子嫁不出去, 赖在家里,她才真的是亏大了呢。   赶走了孙氏, 娘俩谁也没提要去隔壁探望的事, 各自回屋忙碌去了, 只是心里都有些别扭,好端端的,这叫什么事呀。   苏染染听到巷子里传来的动静, 知道孙氏有带着大夫上门,就开始专心画起图来, 一忙就是半天的时间。   府城和安县不一样, 同行业之间的消息灵通得很, 她和如意小店生意好,估计很快就会引起同行的注意,用不了多久, 卖得好的几套首饰就会有相似的款式出现,就好像安县这边一样,有两家仿了她们的首饰样子, 甚至只是在那金银的份量上和那装饰的大小上做了一点变动。   这一回, 苏染染准备每个月只出一种新样子。等到过了五月,婚嫁多了起来, 她准备开拓一下这方面的新业务。这会儿她画的,就是适合给姑娘家做嫁妆的一套首饰样子,待完工了, 她还准备再设计一些适合做聘礼的款式。   嫁妆都是像苏染染那款手链一样的年轻款,款式新颖,年轻的姑娘家戴着好看,用料轻,价格便宜。而聘礼嘛,自然要不一样了,这可是男方彰显诚意的时候了,自然要往厚重上靠拢。   这边画好了一版,她就去找苏娘子帮忙参详。   苏娘子看着女儿的图纸也有了灵感,请白大娘过来帮她看着两个孩子,她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画出了一对枕套的花样子草图,灵感来自于苏染染的图样,又不完全相同。   苏染染看着她娘的作品,又有了新主意。   “若是这样设计出一套喜被用品,再配上我的嫁妆首饰,嫁衣也设计成能配套的花样,就可以成套出售了。其实可以单独开一家铺子,专门卖成亲要用的各种东西。”   苏娘子和她认真合计了一下,发现这个想法虽好,在镇上或者安县不行,毕竟年轻人就那么多,怕是养活不了一间铺子,得去府城才行。   苏染染倒是不纠结,笑眯眯的道:“没关系,我先好好画图,做出样子来先在府城的铺子里试卖,卖出名声来了,将来有钱了再单独开一间大铺子,让全城的人都家喻户晓的那种。”   苏娘子看到这样的女儿,觉得真好。   安县县衙这几日来了贵客,县衙内外看着与寻常没什么不同,却是外松内紧,墨玉书调了不少精锐过来暗中守卫。   这次来的贵客是从京中来的,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特意来协助墨玉书的,起因是他让人送回京中的一张兵器图。   上次童前发现了董家村的异样,墨玉书就一直派人暗中盯着那村子,一直没让人动手,是因为他怀疑之前挖掘出来的银矿还没有都运出去,这事儿很可能和董家村那边有关。   谁知道童前带人盯着盯着,竟然意外发现那村里不少人家都有私藏兵器。童前没敢打草惊蛇,只带了一个擅画的溜进去将那带编号的兵器绘制成图。墨玉书派人将那图送回了京中,殿下的人查到,这批编号的兵器,一年前已经由兵部运往了前线,前线给兵部的回档也显示这批兵器被正常接收了。既然如此,它们此时出现在董家村,这事太不寻常,可能牵扯到弥天大案上,因此东宫那边才派了人来协助墨玉书。   墨玉书这边因为想顺藤摸瓜抓藏在后面的大鱼,还不能抓人,追查起来束手束脚,一直没有进展,急得他满嘴大泡,只得又跑去灵隐寺求助。   陈大勇到了安县,先去探望了周矮子和几个老伙计,快到晌午的时候,才去还了马车,又去了县衙找童前。他一到县衙附近,就本能的警惕起来,暗中观察了半天,这才上前请了守门人帮忙唤童前。   结果他来的不巧,童前不在,说是被知县大人派去外地办差去了,已经走了好几天,不知道哪天能回来呢。   陈大勇听了有些犯愁,听他大哥的意思,他们最多三五天就要进山了,他总要在这之前帮他们打听到确切消息才行。童前不在,他尝试着和那守门人描述了一下之前去过家里的两位衙役,想找他们打听打听能不能进山的事,结果那守门的却不肯搭理他了,还让他赶紧离开。   陈大勇正想塞点碎银子过去,就听到马蹄声响起,一行人由远及近,到了衙门口下了马,为首的竟是那知县大人和一个和尚。   墨玉书自然认得陈大勇,见到他特意停下了脚步,问了他的来意。   陈大勇还是有一种附近隐藏着许多视线的感觉,他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站到了墨玉书的一侧,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大人,草民有点事想向您请教,能不能进去再说?”   墨玉书身边的大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墨玉书立刻笑着点头,率先进了大门。   陈大勇有意落在了最后面,见他们都安全的进了门,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刺客啥的,就是有,估计也没有胆子大到跑到衙门前刺杀朝廷命官的地步。   墨玉书让人备座上茶,就将厅中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陈大勇,那大和尚也陪坐在一旁,他这才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不方便在外面说的?现在但说无坊。”   陈大勇心中这个感动呀,这位知县大人真是太好了,竟然是以为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还为了他清了场。   他赶紧起身行礼,十分不好意思的将自己总感觉县衙外面有人躲在暗处,怕他们对大人不利的事说了。   墨玉书一脸吃惊的坐直了身子,与那和尚对视了一眼,哈哈一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倒是又问了一遍他的来意。   陈大勇就把要打听的事儿说了,还不忘解释道:“家里人不知道这活能不能接,就托我来问问,您要说不行,我们就不干了。”   墨玉书听了他的话,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看他们要去哪里挖石头,我让人先去看看,若是无碍就让人给他们一块牌子,他们在规定时间内下山就行。你可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挖石头?”   陈大勇赶紧将大概范围说了,特别具体的地方陈老大他们也不知道呢。   墨玉书点点头,叮嘱他道:“此事你先不要给家里人回复,也别说来了我这里的事,等我让人给你回信再说。”   那大和尚突然开口道:“施主家里最近可是刚有添丁之喜?可是喜得一双麟儿?”   陈大勇一脸惊讶的将自己得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的事说了,那大和尚却不再说话了,紧闭双目,转起了佛珠。   陈大勇本该起身告辞了,这会儿却是踌躇了片刻,再次起身行礼道:“草民还有一事,想求大人指点。草民想自己组建一支镖队,做些护送百姓来往安县和府城的生意,不知都要在官府这边办些什么手续。”   这个想法,陈大勇从年前辞工回家开始就有了,如今总算下定了决心。他想自己出资组建一支小镖队,将没找到活干的老伙计都组织起来,专门做安县与府城之间来往的生意。   墨玉书对他这个想法十分感兴趣,与他聊了许久,还问了他许多扬威镖局的事和他之前行镖的趣事,最后唤了一个书办过来,让他给陈大勇讲解了私人镖队如何在官府备案之事。   等陈大勇走了,墨玉书这才一拍桌子,哈哈笑道:“大师果然神机妙算,这有缘人果然出现了,还帮我解了之前的疑惑。”   他立刻吩咐人去查有人暗中雇人要去山上挖石头的事,又派人去查现在的扬威镖局。   陈大勇是天擦黑的时候骑着一匹白马回来的,回来自己顾不上喝一口水,先好生的伺候了他的“新宠”吃饱喝足了,这才美滋滋的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给留在家里的娘俩讲今日遇到的事。   隔壁,孙氏正扯着大儿子和她一起送冯老大夫出门。   这一天过去了,石青还不醒,高热也没退,还时不时的要说上两句胡话,孙氏不由有些慌了,赶紧又让石大宝将冯老大夫请了过来。   老大夫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她夜里要细心照料,千万不能离人,最后还和石大富直言道:“老夫看这位姑娘的病来势汹汹,怕是心病,若是明儿还不醒,你们就得想想法子了,老夫这药只能治身体上的病,这心病还得心药医。”   孙氏苦着脸应了,心说她的心病是顾策,我可没法替她求来。   她送了人回来,经过苏家门口,隐隐约约的就听到了人家家里热闹的声音,那是苏染染一家人吃过饭一起去屋后看马呢。   孙氏回去之后,一边守着石青,一边和石大宝嘟囔:“这一家子可真是心狠,阿青病成了这样,没人上门来探望不说,还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有说有笑没事人一样。”   石大宝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怼他娘道:“娘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我姐昨日刚和人家吵完架,把人家闺女气得哭着回去的,人家凭什么来探望她?再说我姐病了,和人家有什么相干,她又不是苏家的人,人家凭什么不能有说有笑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谁知就在这时,石青竟然醒了,还疯了一般冲石大宝嚷了起来:“闭嘴,闭嘴,不要说了,求你了,闭嘴。”   石青突然的出声吓了母子俩一跳,齐齐看了过来。   其实石青在孙氏进屋的时候就醒了,只是意识还昏昏沉沉的,眼皮子千斤重一般,半天睁不开眼睛,这一番对话她却都听在了耳中。   石大宝这一番话,听在她耳中,与顾策昨日那些话重合在了一起,不停的在她脑中回响,句句像刀子一样,扎的她鲜血淋漓,愣是把她从一直循环昨日之事的无边噩梦中刺激的醒了过来。   可是她睁开眼睛,为什么看到的还是昨天的一切呢?   她和他一起去了堂屋,她站在那里,心跳的飞快,想说出愿意嫁他的话,他却一脸的冰冷无情。   他说:“不方便说的话,就埋在肚子里好了,不要说出来,污了别人的耳朵。”   他说:“石青姐是在生染染的气吗?气她什么呢?气她没有捧着银子送到你手里吗?凭什么呢?染染靠自己才华赚的银子,凭什么要分给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她想说,她气的不是银子,气的是苏染染不拿她当回事。可是顾策却不肯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那些伤人的话一句句的砸下来:“哦,石青姐一定觉得很委屈吧,你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对染染特别好,特别温柔体贴,特别照顾她,所以她得对你好,补偿你,有什么好的都要像从前那样,先捧到你面前来?”   她想说难道不是吗?从小到大,难道不是她一直在照顾苏染染,在迁就她的任性不懂事吗?她的话依然没有机会说出口,他已经再次将她扎的体无完肤,将她的自尊都践踏到了地上。   他靠近她,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却是为了伤她:“石青,你忘了吧?你对她好,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忘了,小时候每次你饿肚子饿的要晕倒,是谁一次次拉着你的手带你回家吃饭,让你没有被饿死?你发高热晕在家中,是谁想你了过来找你,才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这些年吃了我师娘多少米?吃了多少我师妹的糖果点心?忘恩负义的人有什么资格怪她们没有给你更多?” 第92章 庙会遇险。   顾策说的这些, 其实石青都能接受,因为她的确受过苏家的恩,她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哪怕她心中有许多委屈, 哪怕这些日子,她为了苏染染只能躲在家中, 连门都不敢出。   让她心碎的是顾策后来说的那些关于将来的话, 他许给苏染染的美好的她连嫉妒都不配的将来。他还说让她好好想想, 如果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差距,不能真心的对待苏染染,就赶紧远离他们的生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不过是说了苏染染几句,他为什么就会不顾这么多年的感情, 对她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石大宝端了一杯温水过来, 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姐, 你好点了吗?我去帮你请冯老大夫,让他再给你看一看。”   孙氏撇了撇嘴,嘟囔道:“这不是醒了吗?还请大夫来干什么?不用花钱呀?”石大宝看了她一眼, 她才不出声了。   石青接过水杯喝了几口,轻轻的摇了摇头,勉强对石大宝笑道:“大宝, 我没事了, 用不着请大夫过来。我就是最近一直睡不好,总是做噩梦, 这才病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其实之前明明能听到你们说话,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说完, 她又对顶着一对大大黑眼圈的孙氏笑了笑,开口道:“娘,我没事了,你回去睡一会儿吧,辛苦你一直照顾我了。”   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孙氏一直守着她,给她擦洗降温,她是知道的。   孙氏打量了她两眼,叮嘱石大宝一句“锅里有粥”,就回屋睡了。她真的是太困了,这一天一夜的,可折腾死她这把老骨头了。   灯下,石青靠坐在床头,勉强吃了半碗粥,就推开了碗,叹着气道:“等我好了,得去灵隐寺上上香。我之前在佛前许了一个愿,如今愿望实现了,却没来得及去还愿,你说是不是佛祖生气了?我才会做噩梦生病的。”   石青对自己说,没错,她只是为了还愿才去的。   她上次和苏家人一起去了灵隐寺,除了给自己求姻缘,还为顾策求了考试的事,如今他府试再次取了头名,她是该去还愿的。   要是从前,石大宝听了这话肯定要笑她,说佛祖才没空搭理你这个小人物呢,这会儿却别别扭扭的主动提出要请假陪她去,石青心中总算有了一些安慰。   她谢过了自家弟弟的好意,笑道:“大宝你功课要紧,还是等你休沐日再陪我去吧,我等过几天好些了,先和巷子里的婶子们一起去还愿。”   石青病好之后一直没闲着,时常出去串门,和巷子里的妇人还有几个小姑娘打得火热,看着日子过的倒是比从前还热闹了。   她生病的事大家都知道,有人问她,她就说不知怎地突然就噩梦缠身,还病了那一场,后来去灵隐寺上了一回香还了愿,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还说过些日子庙会的时候还要再去一次,听得人啧啧称奇。   灵隐寺山脚下的空地上,每月逢八的日子都有庙会,十分热闹。她这样一说,就有不少人心动,约了等到二十八有庙会时一起去烧香逛庙会。   苏染染的日子倒是过的平静如水。   金如意因为退婚的事,被金家二老接去了安县小住,苏染染便一直没有出门,却时常关注隔壁的动静。这一次,她关注的是石大富什么时候能回来。   石大富这段日子又接了活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苏染染在自家院子里听到他和邻居说话,立刻跑了出去,将人拦了下来。   她还是借口之前在集上听到了董家村的妇人议论,说是上次想欺负石青的男人是一个爱打媳妇的混蛋,一本正经的劝石大富不要答应这门亲事,见他一脸笑呵呵不在意的模样,苏染染有点生气了,忍不住双手叉腰,板起小脸来警告石大富:“伯父要是真的给阿青姐找这样一个婆家,我就天天跟着你,到处宣扬你是一个不管女儿死活的没良心爹,我看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石大富这回是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了才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小姑奶奶,你还小呢,可别听那些妇人传的那些不着调的闲话。上次的事就是一个误会,人家大山已经给我家阿青道过歉了。至于他回家打不打媳妇,我可管不着。人家只是我的一个主顾,只要按时给我银子就成,我哪里管得了人家的家务事?”   苏染染不敢相信的问了好几遍,石大富都十分肯定,让她疑惑的皱起了眉头,难道石青姐说的话都是骗她的?   石大富回家之后,又把孙氏骂了一顿,都是这个臭婆娘什么也不知道就在外面胡说八道一气,弄得现在苏染染一个小丫头,都把他当成了不管女儿死活的人。   到了庙会这一日,石青早早的就出了门,与约好的邻居们会合,一起往灵隐寺走去。路上有那好事的姑娘家就问她:“石青姐,你怎么不再等等,到时候坐苏染染家的马车去呀?和我们一起走多累呀?”   石青一脸的惊讶,问道:“染染她们也要去吗?”   那姑娘家一脸的无语,嗔道:“石青姐你可真是的,前儿王家婶子不就说了嘛,说是白大娘不和咱们一起走,她坐苏染染家的马车去,你忘记了?唉,看看人家,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呢,如今连马车都买了,出行都坐车,跟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   石青满腹心事的样子,没搭茬。   苏染染她们的确也要去灵隐寺,因为这回是自家的马车,出发的就稍晚了一些。   苏娘子现在每月都会去灵隐寺上香,苏染染也会陪着,她心中对神佛的敬畏比她娘还要深重。   这次出发去府城之前她们还特意去了一趟,如今回来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出门去,喜气洋洋把家还,自然是要去上上香谢谢菩萨保佑的。   原本早就想去的,因为定做的车厢还没送来,再加上白大娘回来一直在说邻居们都要去赶庙会的事,苏娘子听了就心动了。正好天气暖了,两个儿子也能出门了,一家人那天一起去,烧香完还能逛一逛。于是,就也赶在了这一日去灵隐寺。   平安巷的一行人到了灵隐寺上完香,正要去逛庙会,石青就肚子不舒服,只好先和大家分开了,去了茅厕。   等到她从茅厕出来下了山,不等去和大家会合,就被人拦了下来。石青吓了一大跳,认出了对方,立刻心虚的垂下了头,小声道:“今天染染没来,她病了,出不了门。”   董大山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道:“我说丫头,老子可是在这庙会等你三回了,第一回 你说她出门了不在家,行,老子打听了,你说的是真的,那上回庙会呢?她没来不说,你也放老子鸽子。这回又变成她病了,怎么地,你是不是觉得老子是傻子好忽悠呀?”   石青被吓得想哭却不敢哭,她急于脱身,眼睛一闭,干脆实话实说:“我和她闹掰了,她现在连话都不和我说,我怎么骗她出来见你?我真的没办法,你别逼我了,要不然我就告诉我爹去。”   董大山身后跟着的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董大山更是哈哈大笑道:“哎哟,那感情好,到时候我正好顺道向你爹提个亲,没有那个小美人,我只好拿你凑和了。”   石青羞红了脸,眼泪一直打转,却倔强的不说话,心里却急的不行,一直往苏染染她们来的方向看,十分害怕她们正好与董大山这伙人碰上。   董大山看了她这副模样,突然就不为难她了,直接放她走了。   石青跑离了这伙人的视线,立刻四处寻找起苏染染一家的身影来,她得去提醒染染一下,让她小心董大山他们,千万不要落单。   那日她爹突然带她出去吃饭,请客的竟然是董大山,当时她吓得手脚都冰凉了,可是那人桌上竟然只是诚心诚意的赔礼道歉一番,半点没提要上门来提亲的事,却又趁石大富喝多了去茅房的时候,威胁了她一件事,说要是她不照办,就要闹的她身败名裂,再也嫁不出去,只能嫁给他,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她。   石青做梦也想不到,那人那日被染染坏了好事,竟然怀恨在心,转头就打起了染染的主意,还威胁她想办法将染染骗到庙会去。石青自然不肯应,她又吓又气,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差点被那人捏断了手腕。   偏偏她爹对这事毫无察觉,还一副拿人家当财神爷的模样,羞的石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石青想不出好办法,就只能用了一个最笨的法子,就是不出门,董大山总不能找到她家里去吧。偏偏她又不能总不出门,还好上个月苏染染一家人陪着顾策去了府城,她才勉强给应付了过去,哪知这次又被逮了一个正着。   她在山下转悠了半天,都没找到苏染染,就又返回灵隐寺去找,总算找到了在大殿磕头的苏染染一家。   她躲在远处看着她们一个殿一个殿的拜过去,却一直找不到过去示警的机会,直到苏染染她们上完香,陈大勇夫妇遇见了一个熟人,说上了话,苏染染自己去了茅厕,她才跑了过去。   苏染染在茅厕门口遇到石青,正不解她为何会在这里,就看到了她身后走过来的男人。   苏染染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阿青姐快跑。”   她自己却还没来得及迈步,身后有人一掌就击在了她的后颈,苏染染软软倒下去的瞬间,竟然看到董大山走到石青身边,笑着给了她两块东西。 第93章 营救(一)。   突然有人出现袭击苏染染, 石青不知为何竟然连尖叫都不曾,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连董大山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银锭子都没反应。   那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她不是在这里目睹着这一切,而是仍然在自己家的堂屋中, 她又听到了顾策的声音。   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石青姐竟然连现在的染染都要嫉妒?那将来你可怎么办呢?染染她那么好, 我们都视她为珍宝, 她的日子自然只会越过越好。若有一日,我能功成名就,我会把一切好的东西, 她想要的、喜欢的、哪怕只是多看两眼的,我都会捧到她的面前。而她不喜欢的, 我会帮她赶走, 她不愿意做的事, 任何人包括我,都不能勉强她,你听明白了吗, 石青?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切,就不要再靠近她。”   石青还听到有人在说:“她那么好?若是她不好了呢?如果她的名声坏了呢?阿策,她还是你的珍宝吗?你还会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吗?”   阴暗的心思在这一刻疯长, 她闭上了眼睛, 握紧了手中被董大山塞过来的两个银锭子,这是一锭十两的大元宝, 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大山轻声笑道:“这是之前答应你的报酬,多谢你为我们带路了。”   石青睁开眼睛瞪向他:“你别胡说,什么带路, 我可没有,明明是你们跟踪我。”   她眼见那两个男人将被打晕过去的苏染染藏到了箱子里,就要抬走,赶紧扯住了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董大山,你不是说只想吓唬吓唬她吗?你想把她带到哪去?”   董大山一甩胳膊,轻蔑的看了石青一眼,嘲讽道:“别装了,你心里巴不得我这么做呢吧?别当别人都是傻子。你要是真不想我把她抓走,早就喊人过来了,我又没捂着你的嘴。要不然你现在喊吧,我不拦你。不过我们要是被抓了,可就只能指认你是我们的同伙了,路是你带的,报酬你也收了,这可赖不了账。哦,还有,这小丫头刚刚可是看到你收我的银子了,我还挺好奇你救了她之后,她会说什么的,你赶紧喊人吧,不喊我们可要走了。”   石青被他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到人家真的走了,她踌躇了半天,抖着手把银子藏到了篮子底下,却又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董大山他们跟没事人一样,就那样大摇大摆的抬着货箱子下了山。   抬着箱子的胖子一边吭哧吭哧的走,一边怂恿董大山道:“大哥,那姓石的丫头在找咱们呢,干脆把她一块带走得了,要不然若是她回去乱说,不是要给咱们惹麻烦吗?”   董大山斜了那胖子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忍着。一起丢了两个这里岂不是要闹起来?留下这个帮咱们打掩护不是更好?”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了山脚下,这会儿箱子搬到了车上,鞭子一甩,马车就跑远了。   因着今日是庙会,来的人特别多,路上骑马的赶车的都不少,那马车汇入其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留石青呆立在路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这边陈大勇他们却已经发现苏染染不见了,苏娘子一直留意女儿的动静,见她半天不回来,就过去找人,把茅厕和附近都找了一圈,就开始慌了。   陈大勇安慰她:“没事,估计是遇到巷子里的小姑娘,被拉去逛了。你刚才不是也看到她们了?我先安顿了你们,然后去找一找。”   苏娘子心知相公是在安慰自己,因为还有外人在,就没说话。   白大娘到了寺中就遇到了老姐妹,和她们走了,这边就只剩下自己家人,苏染染还要帮她一起照顾两个弟弟,她那么懂事,怎么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自己乱跑呢?   她假作不知,主动道:“我请那边的小师父带我去后面禅房休息,你别管我们了,快去找那个调皮鬼吧。”   陈大勇手中握着刚才拾到的女儿手链上的珠子,就知道她是出事了,他点点头,伸手招来了两个负责给人带路的小和尚,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陈大勇和这灵隐寺有渊源,以前常来,寺里的小和尚都认识他。   其中一个立刻带着苏娘子她们往后山去,另一个则跑去找主持大师了。   之前和陈大勇夫妇说话的,是镖局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镖师和他家娘子。这会儿那位大婶子也跟着苏娘子一起去了,好方便帮她照顾孩子。   陈大勇又回到了茅厕附近查探一番,这里人来人往,脚印杂乱,可是他们还是发现了一点线索,有人曾经停在这里往一个方形箱子里装货。   “许叔,你帮我去寺门处问问守门人,看看之前有没有人挑着箱子出去?那些人长的什么模样,他们之前可曾见过?路上再留意一下,您还记得染染今日穿的衣衫吧?我去找一个高处看一看。”   嘱咐完,他就飞快的向寺院后山的凉亭赶去。那里是一个很好的观望点,可以俯瞰这寺中情形。他速度飞快,立刻引起了暗中守卫的一行人注意,微服来此的墨玉书几乎是立刻就得到了消息。   墨玉书知道今日灵隐寺这边有庙会,就打着招待京中来客的借口来凑热闹,这会儿已经带人穿着便装在山下逛了好大一圈,刚刚回到凉亭中品茶歇息。   他这边一壶茶还没煮开,就听到了手下报说陈大勇的事,心里就是一激灵,赶紧让身边的侍卫去迎他。这一家子可是事关太子殿下的那一线生机,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之前大和尚就和他说了,陈大勇此人本是无子早逝的命格,如今却因至亲之人命格改变,这家人很可能就是能助太子殿下的真正有缘人。   陈大勇见到墨玉书,就像见到了救命的菩萨,立刻就将他请到一旁,悄声将事情说了,直言恳请他帮忙救人。   墨玉书哪有不应的,先过去将事情和大和尚说了。大和尚皱眉,当场拿出了卦盘卜算起来,墨玉书问明了陈大勇他家女儿今日的穿着打扮,安排人手,一一吩咐下去。   “记得,你们这次是官差查案,追查盗匪的,其他的事不得泄露半句。”   这边陈大勇一直站在亭边往寺院各处看,远远的就看到之前替他给主持送信的小和尚找过来了,他赶紧下了凉亭迎了过去,抱起他一起往凉亭走,羞的小和尚脸都红了,等到了凉亭中,立刻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汇报起来。   “小师叔小师叔,主持问到了,师兄们说,刚刚只有三个董家村的人挑着货箱子出寺去了,其中有一个人叫什么山的,因为上一次庙会他们卖山货的时候与人吵过嘴,师兄们听香客提起过,就记住了这几个人。还有还有,他们是赶着马车来的,好像是往回董家村的东南方向走了。”   “哦哦,还有,我小师弟还说,之前和染染姐姐一起来上香的石家姐姐认识那些人哦,他看到他们一起说话了,他是给香客带路就没停下,只是看到了一眼,而且当时他没看到染染姐姐,只看到了三个男人,石家姐姐,还有一个箱子。”   “主持让青远师兄去找人了,一会师兄们陪你一起找。”   陈大勇不由捏紧了拳头,他这会儿没空搭理这事和石青有什么关系,急道:“大人,那人应该是叫董大山,他这是报复我女儿来了,详情草民回头再禀报,求大人助我去董家村救人。”   墨玉书点了点头,不等说话,京中来的那位却开口道:“且慢,此事不可,大人还是大局为重吧,咱们努力了这么久,就这样前功尽弃,大人要如何向殿下交差?”   此人姓潘,这两年很得太子殿下的青眼,自他来了安县,墨玉书一直对自家表弟的这位下属十分礼遇,如今他却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此人,冷冷的道:“这话,本官会原封不动的禀报给太子殿下的。”   那人脸色一白,一旁一直在盯着卦盘的大和尚却猛的站起了身,催促墨玉书道:“小姑娘暂时没事,是化险为夷之卦相。东南方向,我们也追过去,传讯把精锐都调过来,让咱们的人报一下位置,先不要动手,盯好了就行。咱们救不了她,要等她的有缘人才行。”   墨玉书一时想不透话中意,却对大和尚极其信任。他来之前,皇后娘娘就叮嘱过了,此行能否找到改变太子殿下命运的那一线生机,全要依仗这位了空大师,因此,墨玉书对他的话执行起来从来不打折扣,大和尚话音一落,他立刻就派人分别传讯去了,还让人暗中将石青找到,审讯一番。   另一边,因为马车行走时的动荡,苏染染在箱子中硬是被疼醒了过来,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她立刻冷静下来,想起上辈子顾策教过她的那些,先仔细听动静,然后才小心的忍着全身要被撞散了一般的疼痛,悄悄动作起来。   而此时,顾策已经骑马离开学堂,带着金子洛一路疾驰到了灵隐寺山下。   金子洛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忍不住开口打趣顾策:“哎哟喂,我说阿策,你刚才头疼成那样,把我吓得跟什么似的,结果却是为了逃课,哎哟哎哟,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呀。”   他这话刚说完,顾策就闷哼一声,从马上跌了下去,还好他反应的及时,在最后一刻险险的着了地。 第94章 营救(二)   金子洛吓得赶紧下马去扶他, 看到他脸色刷白,吓了好大一跳:“阿策,你这是怎么了?咱们先去寺里找间院子歇一歇, 我帮你去找一个大夫过来。”   顾策甩了甩头, 推开他站直了身体,哑着声音道:“我没事, 快点, 咱们上去找人打听打听, 看看我师父在不在这里。”   顾策与苏染染痛感相连,这会儿走路都觉得晃晃悠悠的,仿佛被人困在一页扁舟上, 被颠簸的恨不得下一刻就能晕过去,他身上每痛一次, 心就要痛上百倍千倍, 这时候不用和任何人确认, 他就知道染染出事了。   他告诉自己,不能慌,没有方向乱找一气的话, 反而会错过救人的好时机。   顾策进了灵隐寺,立刻就有和尚过来,主动带他去了后山亭中与陈大勇等人会合。   这时候, 大家也顾不得他怎么会在这时候赶来, 陈大勇快速的给他讲了苏染染被董大山等人抓走的事,一行人便赶紧出发了。   苏染染被撞的七荤八素,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等到马车停了才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让她惊喜的是,可能是碰撞中扯动的, 绑着手的绳子竟然已经挣开了。   只是她不清楚外面的形势,没敢乱动,还悄悄把那挣开的绳子又缠到了手上,将绳子一端暗中握在手心。   马车停下来,胖子最先跳下了车,在下面蹦跶了半天。这一路为了安全,下了官道就净找没人又难走的小路走,可颠簸死他了。   董大山下了车,吩咐道:“行了,马车先拴在这里,瘦刘你回村里去探探路。”   那被唤做瘦刘的很快就回来了,报信道:“大哥大哥,府城那边来人了,村长正带着那位大人在你家等着呢,你快回去吧。大哥,这箱子怎么办?现在拉回去吗?”   董大山有些迟疑,上头前几日才发了消息过来,说是马上要运货出山,这段时间让他们都安分点,绝对不许出去惹事生非。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正事要紧,忍痛做了决定:“我把你们送到半山腰岔路口那里,然后赶车回村,你们两个把箱子送到那边去。”   他朝山上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叫瘦刘的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大哥,这事不行,若是被上面知道咱们带了外人进去,肯定不会饶过咱们的。”   董大山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现在带她回去,若是被那位大人发现了,咱们哥仨马上就得没命。你们将她送到山洞就赶紧回村,别被人发现了。记得把箱子留条缝,别把人憋死了,等那位走了我再上去将人带下来。”   董大山眯了眯眼睛,又加了一句:“还有,这丫头你们都不能动啊,就关在箱子里抬过去,谁也不许乱碰她。”   他自那日在平安巷丢人了之后,回去之后不知为何,就对这小丫头凶巴巴的样子念念不忘,惦记到了现在才得手,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   胖子和瘦刘都被他吓唬住了,到了地方就下了车,听话的抬着箱子又吭哧吭哧的往山上去。这两个人压根不懂什么叫配合,这可苦了苏染染了,为了不痛呼出声,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她一边强忍着疼痛偷偷顺着木箱的缝隙往外洒了一点金粉,一边分神听他们说话,判断着何时是脱身逃跑的好时机,最后决定还是等到他们将她放到那个什么山洞离开之后再逃跑。   她能感觉得到,他们一直在带她爬山,她怕这时候逃跑,他们没把自己怎么样,她就先不小心把自己滚下山了。   墨玉书一行人一路往东南方向追去,顾策一马当先,将那些衙门里的好手都甩到了后面,直到到了董家村附近,他才慢了下来,开始时不时的下马查探路上的痕迹。   陈大勇和那个老镖师也赶了过来,三人边行边找,行到一处林子附近,突然有一个农夫打扮的人从林子里闪身出来。冲着墨玉书行礼禀报道:“属下见过大人,董家村今日有外来客,村里的人都被叫回去了。老大觉得情况异常,把人手都调过去盯着那边了,只留了属下在这里等着来增援的人。”   墨玉书皱眉问道:“董大山他们刚才可从这里经过?马车回村了?”   “董大山刚才已经下山赶着马车回村了,童护卫一直跟着他们,却没有下山来,属下猜测,应该是情况有变,对方分头行动了,童护卫应该是跟上去救人了,至于山上具体的情况属下就不知晓了。”   陈大勇和那个老镖师根据车辙的深浅,也判断车子在半途减了重。   墨玉书大手一挥,做了决定:“上山。”   前半程行的很顺利,直到半山腰出现了好几条分岔路口。墨玉书皱眉,从这里上去的山路十分崎岖,别说马车,就是马都走不了。   这时应该把人分散开去寻找,但是找到了人,却难以及时联络到大家赶去支援。   他犹豫的时候,顾策在几个路口处徘徊了几个来回,然后十分肯定的指着其中一条靠左侧最难行的山路道:“大人,他们是从这边上去的,这地上的金粉应该是我师妹荷包中洒出来的,我前几日回家看她摆弄过。”   陈大勇激动的附和道:“没错,这金粉是她刚收到的礼物,染染特别喜欢,一直随身带着呢。”   早上刚把一盒从府城托人带过来的金粉交给顾策,刚刚又不小心瞄到了他的小动作的金子洛看了看众人,没敢出声。   墨玉书咬了咬牙做了决定,留了几个人在原地,其他人都跟着顾策走。   这个少年每次都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再加上大和尚说的那个能救苏染染的有缘人,所以他大胆做了决定,让顾策在前面带路。   顾策带着他们一路前行,路上又在草叶上发现了少许的金粉,这次不是他做的手脚,真的是染染留下来的。   可谁知,又爬了一段路,到了一块平地上,前方竟然没有路了,只有光秃秃的崖壁和一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苍天大树,还有一个急的原地团团转的大黑个,这人竟是他们的老熟人童前。   童前见了墨玉书,立刻上前禀报道:“属下刚才不敢跟的太近,但远远看着,他们的确走了这条路,可是谁知……。”   墨玉书吩咐了下去:“大家四散开找,每一寸都不能放过,尤其要留意,看看还有没有洒落到地上的金粉。”   顾策仰着头,望着那遮天蔽日一般的树冠,斩钉截铁的道:“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这里一定有通道。”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想像成被关在箱子中的苏染染,凝视回忆他感应到的苏染染的感受,来猜测绑架了她的人的举动。   几条分岔路口,只有最左边这条最为陡峭,向一侧倾斜的厉害,所以那两个人抬着箱子往上走的时候,染染的感觉才会倾斜的那么厉害,控制不住自己向一侧倒去,甚至撞到了一侧的箱壁。   后来等到他们来到这里的平地,曾经把箱子放下来休息,再后来,有一点时间染染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有人开始在一个极狭窄的地方推着箱子走,一个只能供一人行走的通道。再然后,……。   顾策睁开眼,去请教童前:“童大哥最近一直在盯着董家村的人?他们经常上山来吗?”   童前摇头,叹气道:“没有,就是因为他们村子里的人这段时间都很少上山,基本都呆在村子里,我们才头疼没有新的发现。”   顾策再次仰头望向那巨大的树冠,十分坚定的道:“他们不是没有上山,只不过没有走寻常路罢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路就在那里。”   他的手一指那高大的树冠,话音落,他就束起了衣摆和袖口,绕着大树开始转起圈来,果然在巨树紧靠石壁这面找到了特意被修剪过,利于攀爬的可攀登处。   墨玉书留了下来,派了手下的一队高手跟着顾策一起去探路,大和尚了空心念一动,也跟着一起去了。   众人爬到树冠之上,顾策一眼就看到了贴着石壁的地方有金光点点,原来在树叶遮蔽之下有一扇隐藏的石门。   他担心这石门附近藏有机关,没敢靠近,反而退了下去,让人去找高手。只是下去之前特意查探了几根最为粗壮的树杈,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些痕迹。   那两个人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把装着染染的箱子吊了上来。   这门前果然有机关,还好墨玉书调来的人中有一位能人异士,快速将机关破解,打开了那道门。石门之后露出了一段狭窄的通道,过了通道竟然是一路向下长长的看不到底的石阶。   每行一段路,就有最后一人回去禀报消息,又有新人接替,跟着往下走。   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前方有光亮出现,在山壁的一侧,竟然有一个山洞,洞内点着无数的火把,照亮了那一摞摞的箱子。   顾策第一个冲了进去,四处寻找起不一样的箱子来。   苏染染躲在箱子里,听到脚步声,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之前那两人将她放下之后就走了,她本来是要起身的,想起上辈子顾策曾经教过她的,才老老实实的继续缩着身子没动弹。   结果没一会儿,那两个竟然真的折返回来了,还特意开了箱子看了看,最后将箱子留了一条缝,又走了。   苏染染又等了好半天,等到差点睡着了,确定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试探着一点点推开了箱子,爬了出去。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在摆的平整的箱子山最高层,太高了,那两个混蛋将木梯搬走了,她下不去了。 第95章 情定。   苏染染站在高处, 无助的往下看,她好想坐下来哭一会儿。她可能做错决定了,被带到贼窝里跑不出去了。   可是她现在连哭都不敢, 她得赶紧寻找出路, 最差也要在那些人返回来之前给自己找一个藏身之处。   苏染染找的很认真,不过怎么能让自己下去的路没有找到, 向上的路却是找到了一条。   角落的石壁上, 竟然有一条依壁凿出的石梯, 是向着她头顶的方向而去的。这石梯十分隐秘,不是正好走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   苏染染仰头望去, 上面只有黑乎乎的洞顶,那这石梯又是通往何处的?   她鼓起勇气上去探查了一番, 却没有什么发现, 只能又原路返回。然后就听到从高处传来许多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加上它们的回音,简直再吓人不过。   苏染染飞快的躲回到了她之前被关的箱子里,小心翼翼的盖好了箱子盖。   金子洛跟着进来之后, 就发现顾策只顾闷头寻找,却不出声,他疑惑的过去拍了顾策一下:“阿策, 你干嘛呢?你怎么不喊一下试试呀?”   顾策眨了眨眼睛, 突然轻声道:“我怕没有人回答我。”   冲进来的那一刹那,顾策才突然感觉到害怕, 他怕他来晚了,一切来不及,他怕他开口之后,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怕带不回一个活生生会撒娇的小姑娘。   金子洛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转身喊了起来:“染染妹妹,染染妹妹,你在吗?你在这里吗?”   顾策在他开口之后,立刻拦住了后面要进来的人,打出了一个让他们噤声的手势。   没有回应,连一点点动静都没有。这一回,连金子洛都被吓到了。   陈大勇左右看看,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了声音:“闺女呀,闺女你是不是说不了话呀?那你试试,你想法儿弄出点声音来,爹就能找到你了,爹来救你了啊。”   他这边话音落,众人就再次屏住了呼吸,自觉的分散到各处,侧耳听起了动静。   苏染染这才确认,这不是她的幻觉,爹爹他们真的来救她了。她立刻推开了箱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往下一看,正好与下面的顾策看了一个正着。   苏染染高兴的挥了挥手:“爹,师兄,你们来的好快呀,你们好厉害。”   打完招呼,她再一看,哎呀,好多人呀。小姑娘懵了一下,立刻背过身去,理了半天的头发。   众人:“……。”   怎么突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呢,小姑娘这心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顾策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上面,等小姑娘再转过身来,他看到的就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只是那笑意没坚持多久,小姑娘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爹,这上面太高了,我害怕,我下不去。”   苏染染一露面,陈大勇就飞奔了过来,见女儿哭了,心疼的不行,急的到处乱转想法子。   顾策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对苏染染笑道:“染染别怕,有师兄在呢。你到旁边去,把你现在脚下的这个箱子推下来。”   苏染染试了试,推不动。   顾策又退后了一些,对她道:“把箱子盖打开,让它歪一点,先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苏染染打开箱子,被里面明晃晃的银锭子晃花了眼,几乎是闭着眼睛将一箱子的银锭子倒在了地上。   “就是这样,跳到刚才那个箱子上面,把你现在脚下的也这样推下来,然后再跳过去。”   这样操作了一两次,苏染染眼睛一亮,她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种给自己造台阶的法子呢。   这边找到了人,消息立刻被报了上去,童前看到苏染染没有大碍,就带着人沿着石阶向下,寻找出口去了。   而墨玉书得到消息,急匆匆赶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策飞身一跃,纵身跳到了小姑娘身边,将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在他们下方,是滚落得到处都是的银锭子。   顾策抖着手将人拥在了怀里,一颗心这才恢复了跳动一般。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对苏染染的感情。这感情与他们两个人之间奇妙的痛感相连无关,只是因为心动,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她。   他太傻了,自己一个人纠结了这么多天,还因此错过了教师妹学骑马的机会。   从府城回来那时候,他因为师妹对那个孔文宣莫名其妙的关心,被自己的嫉妒心吓到了,却反而不敢确定自己对染染的感情了。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从前他对自家师妹,真的只有亲人之间的感情,甚至和寻常人家的兄妹没什么两样,有亲密的时候,也有因为姑娘家喜欢哭哭啼啼的感到厌烦的时候,尤其是他家这个不是一般的爱哭,而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她是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那时候,要不是怕给家里添加花销,他真的好几次都想提出搬到学堂去住了。   所以,他当时真的是不敢确认,他害怕自己对师妹的喜欢和心疼,是因为他和她痛感相连,是同情和关心,而不是真正的喜欢。   于是他对自己说,在院试结束之前的这段时间,他要好好冷静冷静,和她保持适度的距离,时间长了,一切自然能明了。   其实当初他去找石青为师妹出气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却还是在纠结,他真是太傻了。   苏染染感受到了顾策不自知的颤抖,窝在少年尚有些单薄的怀中,只觉得无比的安心。   真好,这一次,他发现了她的遇险,赶来救她了,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在她与顾家人走散之后,任她一个人在京城的街头恐慌的徘徊。   当她站在高处往下望去,望见他眼中隐隐的泪光时,她就真的释然了。   苏染染任由自己缩在少年的怀中,放任自己哭了一个痛快,为了所有的委屈害怕恐慌还有欣喜。哭过之后,她试探的伸出手,搂住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顾策,上辈子你一直在等我长大,这辈子,换我来等你长大吧,我会陪着你的。”   奇迹般的,她的头顶传来顾策的声音:“染染,我等着你长大,我会陪着你,等着你。”   等你长大,我就去向师父求娶。   顾策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了这一句话,他会等着她长大,然后去向师父求娶。   陈大勇千恩万谢,谢过了墨玉书墨大人,这会儿也跳了上来,伸出双臂将一双儿女拥进了怀里。   在他们下方,墨玉书带来的人正在四处查探。   “禀报大人,这里存放的都是这种私银,目测至少有百万两以上。”   墨玉书沉着脸下达了指示:“谢伍,你带人驻防这里;何达,带一队人下去支援童前;方雄,传讯出去,围村,等青州大营的人到了,立刻开始实施抓捕。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带走。”   他带到这里的人,都是从墨家带过来的精锐,还有太子殿下暗中调给他的人手,县衙的人都被他派去保护东宫派来的那位了,因此并不用担心消息泄露出去。   苏染染擦了眼泪,拉起了顾策和陈大勇的手,带着他们往上面走去。   “师兄,你看。”   顾策看到那一路向上的石梯,心中有了一些猜测,这次却没有上前,而是带着家人返回了地面,去拜见了墨玉书,悄声和他说了石梯的事。   对顾策来说,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珍宝,那洞顶之上的乾坤是什么,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朝着墨大人深深一揖,许久才起身,郑重道:“多谢大人相救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墨玉书挑了挑眉,笑道:“来日的事来日再说,阿策不如多留一会儿,帮我去把上面的秘密破解了?”   顾策不解的看了墨玉书一眼,坦然应下,离开前还不忘先安顿好苏染染。   “师妹去那边箱子上坐一会儿吧,咱们一会儿就走。”   金子洛慢悠悠的踱步过来,站到了陈大勇父女身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却没有像平常那般闲话不断。   苏染染知道自己帮不了忙,就老实的等在一边,不去给顾策捣乱,却不肯坐下来。她其实现在浑身都疼的厉害,坐下去之后,她怕自己就起不来了。   一直远远站着的了空和尚直到此时才走了过来,长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了空,见过两位施主。”   他看到了苏染染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心中疑惑更深,开口问道:“敢问小施主,贫僧与小施主可是在哪里遇见过?”   苏染染摇头,又点头。   她不知为何会在此处见到年轻时的了空大师,却还是满怀敬畏感恩之心的对着他施了一礼,小心的道:“应是没见过的,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大师十分熟悉。”   了空点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此行,依然没有解开他的疑惑,他依然不解这位女施主与自己之间那么深的渊源到底因何而起,却没有再问,又念了一句佛号,留下了一句“愿女施主日后事事顺遂”,就飘然而去了。   天机不可泄露,该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的。   顾策与之前破解石门的高手一起,忙活了大半个时辰,那就藏在石梯上的机关才被他找出来。   机关被触动,一个更大的山洞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洞中正是墨玉书心心念念要寻找的那批兵器。   不过这回,这事儿真的与顾策无关了。他急急的赶了回来,帮着陈大勇将苏染染背了起来,就与金子洛一起离开了。   等到苏染染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傍晚的事了。苏娘子红着眼睛守在她身边,正在帮她换药。 第96章 形同陌路与越来越好。   苏染染皮肤娇嫩, 又体质特殊,遭了这一场劫难,身上青青紫紫, 看得苏娘子看一次哭一次。她自己倒是坚强了许多, 还安慰她娘,说现在就是看着可怕, 早就不疼了。   话是这样说, 她却还是娇气的躺在床上赖着, 不肯起身,尤其是顾策在家的时候。   石青躲在家中,听到苏家回来人了, 听到那一家人忙忙碌碌的围着脱险的苏染染打转,听到白大娘张罗着给她做好吃的补一补, 听到金家兄妹来了又走, 听到顾策每日晌午连休息都顾不上, 天天都要跑回来探望,她却只能悔恨交加,像一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一般缩在家中, 连院门都不敢出,只能安静的等着官差再次登门,宣布她的罪行。   她甚至没脸去跨过那道门, 亲眼看一看染染是否安好。唯一让她觉得高兴的是, 那日染染被人掳走过的事,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 连那天平安巷一起去庙会的众人都没有察觉。   那日石青追着董大山他们跑出去一段路,看到他们的马车汇入车流,很快不见了踪影。她突然就后悔了, 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就发疯一般的往回跑,要去找人救苏染染,路上跌跌撞撞的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弄得一身的狼狈。   还好快到庙会那边了,她远远的就看到了两个官差走过来,立刻激动的挥手求救。巧的很,之前因为有寺里的小和尚看到石青和董大山等人说话,墨大人特意派了官差来找石青问话,来的正是这两人。   那两人到了近前,还不等开口问她可是石青,石青就已经扑了过去,扯住其中一人的袖子哭着求救起来。她要报官,董家村的人抓走了她的妹妹。   石青到底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没敢完全说实话,只说她和染染一起去茅厕,出来却找不到她的人了。只见到了董家村的那几个人,她觉得那几人紧张兮兮的有些可疑,便过去问询,却一无所获。后来见那几人慌慌张张离开,她就跟了上去,路上还摔了好几跤。至于她为何没有直接呼救,她解释说是怕她自己多想了,怕染染只是去了别处,也是为了苏染染的名声着想,怕此事若是真的,传了出去,对她不好。   墨大人走前本就吩咐过,让来办案的官差注意分寸,此事不可声张,再加上石青的话也勉强对得上,又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两个官差便没有多加追问,暂且放她离去,他们径自去追赶墨大人一行了。   石青也知道,她的这一番辩解之言其实站不住脚,只要苏染染醒来把事情一说,这事情肯定会穿帮。但她还是存着一些侥幸心理,想着能晚事发几天是几天。   那日石青回了家,只说不小心从坡上滑了下去,别的半个字没敢多说,心中却一直惶恐不安,只觉得官差下一刻就要登门把她抓走了,因此这几日待家里每个人都极其温柔,弄得跟有了今天没了明天似的。   可是一直等到苏染染能下地出门了,官差都没有登门。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所作所为,说的那些话,墨大人早就让童前来探望的时候告知苏家人了,并问过她们的意见了。苏染染沉默了许久,最后决定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了,就算全了她和石青的最后一点情谊。   她不知道石青当时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帮她呼救,也不知道她看到那人给石青东西是不是真的,还是她看错了,她也不想知道了,从这一刻起,包括上辈子的事,都被她一起放下了。   那日苏染染的短暂失踪,在各方有意的保护之下,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来,大家都被董家村被包围的消息吸引了目光,据说那村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带走了,来抓人的还是军营的人,而且董大山等人直接就被上了镣铐,被关在囚车里带走的,一看就是犯了大事。   石家父女听到这个消息,都吓得脸色苍白。   石青自然是怕董大山攀咬她,石大富则是因为之前与董大山有合作的事。   他在家闷了一天,壮着胆子去安县打听消息,还真被他打听到了。这次知县大人可是大发神威,抓了不少人,好些与董大山等人有些关系的,都被衙门叫去问话了,还有好几家镖局不知为何被查封了,其中就有他帮忙牵线的两家。   石大富当时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大街上,他连家也没回,在客栈住了一晚上,左思右想,最后竟然直接去衙门投了案,主动交待了帮着董大山牵线运过几次货的事,还交待了自己家里还有董大山存在那里的货物。   他这点小事,还不够资格惊动墨大人,金县丞直接派了人过来取货,顺便搜查一番,看他可有隐瞒。这次带队之人,就是童前。   石大富点头哈腰的将人迎进了家门,一路上不停的给自己表清白:“官爷,那几个箱子我一直收在库房里,从来没有打开过啊。那姓董的和我说这是很贵重的东西,让我帮忙存着,等将来接到他的通知了,再帮他托人运出去。这不是我们邻居以前就是在镖局做事的嘛,我接活方便,他这才托到我这里了。我只是收银子帮忙办事的,里面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童前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曾经把主意打到过陈大勇身上,不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官差突然上门,石青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却还是吓得不行。结果没想到这些人上门却是来找她爹的。   她这边心还没有放下,那边童前办完了差事,就特意过去找她说话:“那日石姑娘报案之事,还有一些疑点需要查证,也要等一等相关人的口供,在衙门有定论之前,石姑娘就不要外出了。”义正词严的说完这些,他又故意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们还查到,那董大山之前拿了一批私银出来挥霍,衙门正在追查那批银锭子的下落,好像其中就有他给什么人的报酬,石姑娘要是有什么发现,记得要来汇报啊,隐瞒不报可是大罪。”   其实他就是假公济私,故意来吓唬石青的。董家村的事牵涉重大,他们是不可能在卷宗中将苏染染一个小姑娘牵扯进去的,所以审问董大山等人时,压根没问此事。银锭子的事还是他听苏染染说的,现在故意骗石青,不过是为了让她就算真的收了银子也不敢花。   苏染染说了,不想再追究下去,童前却不甘心,为了给疼爱的小妹妹出一口气,这才特意领了来石家的这个差事。倒是石大富帮着牵线的事,就算他不主动投案,衙门早晚都会查到的。   石大富的事,童前他们很快就查出了结果。他还真的不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那几箱子都是董大山伙同瘦刘两人从山洞中偷出来的私银。而且幸运的是,董大山刚和他合作,还没信任他,让他搭线运送过的,也不过是用来铺路试探的一些普通货物罢了。   虽然不知情,他帮着藏匿了赃银却是事实,念在主动投案,从轻处置,但是再从轻一顿板子也是免不了的。   他想花银子自赎的恳求被驳回,在童前的特意关照之下,石大富结结实实的挨了三十大板,回来躺了许久才养好,还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在官府通知之前,不得擅自离开,以备传唤。   石青也是整日惶恐,动不动就自己吓自己,连邻居来串门,都要以为是官差要来传唤她了。   隔壁一家的惶惶不安,苏家并没有人关心。此事之后,两家形同陌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要不是顾策投鼠忌器,石家连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都过不成。   时间长了,左邻右舍就都发现了端倪,有些人还自动自发的站起了队,见了石家人就躲的远远的。   受董家村案子的影响,青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牵连了不少,今年的院试比往年推迟了一个多月才开考。   大安是州府为治,所以院试和府试一样,都定在了青州府。这一次,一家人比之前出发的还要早,提前了近一个月就去了府城,等一应事物都打点好了,顾策他们才到。   苏染染她们这次选择了将院子租在了学子们的隔壁,这回徐夫子没再做别的安排,直接请人帮忙租了状元巷的院子。这次负责此事的还是上次那个书办,苏家的院子就是陈大勇跟着他一起去租的。   之前在县衙备了案,陈大勇回去就找了周矮子和几个老伙计,一起把镖队组了起来,又从村里招了十几个青壮年培训了一些日子,其中就有陈家的几个后生,又在安县租了一个院子当临时的落脚点,镖队就开始营业了。   银子有限,陈大勇也没想做多大的生意,所以他们的镖队只走安县到府城这一段的往返,别的地方的生意都不做。其实他主要是为了拉扯老弟兄们一把,顺便赚点养家糊口的银子。   没想到生意做起来之后,就因为价格低廉和服务细心周到,名声就打了出去,再赶上县里的几个镖局都牵扯进了董家村的案子,一时间,陈大勇的镖队接镖接的忙不过来。   顾策顺利的考完了院试,因为秋夫子变更了计划,取消了之前说的游历,一家人便又陪着他在府城住了几天。眼见这天冷了起来,入了冬月了,荷包丰盈的苏娘子干脆直接在府城置办了一部份的年货,一家人这才慢悠悠赶着车,出发返家。 第97章 恶有恶报。   返程归家的日子是苏染染特意选的, 她在街上听人说了“盗银案”一干嫌犯都要被押解入京受审,便特意磨着她爹将返程的日子定在了那一天。   董家村的惊天大案历经几个月,最近一段时间, 因为众多官员的落马, 才被世人所知。   结党营私,侵占国家矿脉, 私铸银钱, 偷盗军中兵器, 种种罪行,哪一项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从京中到青州府再到小小的董家村,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此案中人头落了地,整个青州府衙的官员因此事被换了一个遍。   扬威镖局牵涉其中, 因为被查出暗中为人偷运私银, 且数量巨大, 满门倾覆,下面镖局中人也牵连者众,连陈大勇和他那些曾一起在扬威镖局干过的老伙计都被叫去了衙门, 接受了问话。   到了此时再看,陈大勇他们早早离开了扬威镖局,竟是因祸得福了。   同样躲过一劫的, 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杨元贺。他之前因为执意要离家去从军, 连同他的姨娘一起,被杨老爷逐出了家门, 断绝了关系,算不得杨家人了,再加上杨家名下的镖局为人运送私银是他离开青州之后的事, 杨元贺这才躲过一劫,没有被牵连进去。   除了扬威镖局,秋雪梅她爹秋实也在此案中受了牵连,要被押解回京受审,只是罪名应该不重,因为家眷并没有受到牵连,只是逃过了一劫之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罢了。   这一日,风特别大,城门口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呼啸的风声中混杂着阵阵哭声。   长长的押解队伍正在出城,被押解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女眷孩子都哭哭啼啼的不肯迈步,惹得那些负责押送的兵士将鞭子在地上抽的啪啪响。   苏染染请他爹将马车停在了路边,隔着车窗向外望去,她这次是特意来看杨家人的下场的。她特意问了她爹,认了一下人,亲眼看着杨家父子被押解出城,知道那个刚刚被官差抽了两鞭子的麻脸胖子,就是连亲兄弟都要暗害的败类大少爷,上辈子害了她家的罪魁祸首,只觉得畅快不已。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恶人总算有了恶报,而且这恶报中还有一份她自己的功劳,苏染染自重生以来胸口一直堵着的一口郁气终于吐了出来。   上辈子杨家可是在她和顾策一起进京的时候,还没有受到什么报应,镖局的生意反而还越做越大了。   而这辈子,因为她被董大山抓走,墨大人和师兄他们为了救她才寻到了那山洞,提前破了这个大案,帮她将上辈子的仇人绳之以法了,苏染染这阵子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在人群中,苏染染还看到了一个熟人,特别擅长膈应人的秋雪梅秋大小姐。   她看到的时候,亲爹要被押解入京的秋大小姐一身白衣,正楚楚可怜的擦着眼泪,整个人都快依偎到身边宽慰她的男子身上了。那男子背对着苏染染她们,看不清面容,感觉却有些熟悉。   苏染染立刻想到了冯哲,不由有些膈应的转移了视线,就又发现了另一个眼熟的。她竟然在被押解的队伍里发现了那日和秋家兄妹在一块的锦衣公子。   说起来,秋家的事也是一个变故,上辈子秋家可是在太子殿下出事之后才获罪的。   看过了热闹,陈大勇一扬鞭,马儿就跑了起来。马车越行越远,很快就将那些人丢在了后面。   一只小胖手轻轻拍了苏染染的头一下,苏染染抬头,就见对面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正盯着他。大的那个含笑道:“发什么呆呢?我们平平想找姐姐玩啦。”   最近顾策考完试,补偿一般天天陪着苏染染和两个小家伙,这会正抱着苏平平给他背诵三字经呢,天知道他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到底能听懂什么。   苏染染回神,抓起刚才那只偷袭她的小胖手啊呜啃了一口,小家伙茫然的瞪着大眼睛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就咯咯笑了起来,还伸着小手使劲的往她嘴边送。   苏染染抚额,这是哪里来的傻孩子,好像还挺可爱的哈,那就陪他玩一会儿吧。   她和苏平平闹成了一团,顾策的衣袖却被另一只小胖手扯住了,一直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的陈安安不干了,扯着他的袖子摇了又摇。   苏染染看到他的小动作,赶紧凑了过来,哄道:“安安也想让姐姐吃小猪蹄吗?姐姐现在就抱你起来好不好?”   坐着的小家伙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立马皱起了小眉头,两只小胖手一伸,就挡在了自己身前,摆明了不要你抱的架势。   苏染染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计上心头,这边勾着苏平平的小胖手玩耍,一边摇头晃脑的背起了三字经。她早就发现了,自己这个弟弟喜欢听这些,估计将来也是一个爱读书的。   少女的声音软糯中带着一丝娇嗔,带着不一样的韵味,听得陈安安小家伙很没骨气的又凑上去想要讨抱,这回换苏染染傲娇的一甩头,神气的拒绝了。   顾策被她难得的孩子气逗得笑出了声,苏娘子也是忍俊不禁。   双胞胎到底还小,玩累了就睡了,大家也总算能歇息一会儿了,苏娘子也赶紧趁机闭目养神起来。   顾策悄悄的开了他的书箱,先给自己找了一本游记,又神神秘秘的往苏染染手中塞了一个油纸包。   苏染染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摞小话本。   少年翻着书页,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这都是那书肆老板推荐的,你先看着,要是喜欢,以后再买。”   苏染染:“……。”   她看着少年精致的眉眼,到底也没有将那嫌弃他的品味和心疼银子的话说出口。   顾策见她低头翻看起来,却又伸手将那些小话本收了回去,连同他自己手中那本游击一起放回了书箱,叮嘱她道:“在马车里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   苏染染:“……。”   所以顾大人你这样只是让我看一眼,是为了逗我玩吗?   顾策瞄了一眼苏娘子,小心的凑了过来,悄声道:“咳咳,知道你喜欢,回家再看也来得及,你不是自己也想写吗?正好可以参考一下,多看看多学学,总比天天盯着某人的那本研究要好一些。”   苏染染这一次终于聪明了一回,在少年的话中品出了一丝丝的酸味,她偷笑着,伸出手指捏着顾策的袖摆,悄悄的摇了摇,然后盯着那两截紧紧相依的袖摆,傻笑起来。   她最近的确在偷偷摸摸的学着写小话本,没想到会被这人发现。   “嗯,以后只看你买的这些,不和别人学。”   苏染染回到家没有几天,金如意就带着行李搬过来借住了,说是她想和苏染染说的话太多,没有几天几夜说不完。   这头一件,就是关于她那个不靠谱的前未婚夫的。   秋家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冯哲竟然起了荒唐心思,说是要纳秋雪梅为妾。   冯哲的爹娘简直被他的话惊呆了。   且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秋雪梅怎么也不至于沦落成商人妾的地步,就是她肯,她一个罪臣家眷,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呢,冯家人也不敢任冯哲胡闹啊。   他上次胡闹那一场,可是让冯家大伤元气,差点就被心疼女儿的金老爷派人追债追的当宅子了。   可是没想到,这次冯哲竟然执拗上了,甚至扬言若是他爹娘不同意,他就不去府城考试了。   冯老爷和冯夫人为了哄着他好好考试,就假装答应了。转头等到冯哲从考场出来,就被同窗拖去酒楼参加了好几日的宴席,等他醒了酒,想起找人,才发现那秋雪梅早就不见踪影了。冯哲不依,竟然又和家里闹了起来。   事情传到金家,气得金老爷子直接发了话,以后这一家子都不许再登姓金的门,哪一房都不行,一向很看顾娘家人的金老夫人,这次也难得的没有出声。   “他要是真能对人家一往情深,把人好好的娶进门,我还能高看他一眼,还想让人家给他做妾,又连人走了都不知道,可见并不上心,真是让我更加瞧不起他,还有脸说什么情深,真是恶心人。”   金如意躲到苏染染这里来,就是因为冯哲这一闹受了牵连。家里人怕她还牵挂那个人,躲起来伤心难过,天天围着她打转不说,几个舅母竟然轮流带着表哥们和她相亲来了,吓得金如意简直是落荒而逃,直接躲到苏染染这里避难来了。   苏染染听着好友的抱怨,听到她在家里还要被人围追堵截被迫相亲,笑的差点被口中的绿豆酥噎到,气得金如意冲上来要给她挠痒。   两个人闹了一阵儿,才消停下来。金如意看了看桌上的点心盒子,撇了撇嘴道:“哎哟,真是稀奇,有人之前不是总嫌弃人家只会买绿豆酥,怎么现在倒是吃得挺美呢?”   苏染染被她打趣的羞红了一张脸,硬挺着吃完了口中这块,又喝了一大杯水,这才起身,慢悠悠的将那摞小话本拿了过来,一骨脑的塞到了好友的手中,还把来历和她说了。   金如意捧着书,一脸的无语,她怀疑苏染染这是在和她炫耀。   两人闹够了,金如意想起了一件正事:“对了,我家不是在府城买了院子吗?现在隔壁的院子要卖,你问问叔叔婶子,要不你们买下来呗?我听七表哥说,顾策肯定是要去府学读书的,到时候你们也要搬过去吧?买了我家隔壁的院子正好,咱们做了邻居,就天天都能见面,不必再受相思之苦了。要是银子不趁手,我可以帮忙。” 第98章 喜事连连。   苏染染听了好友的话, 先问了价钱,听说二进的院子只要二百四十两,还送全套家俱家什, 院子里还带了一个小花园, 吃惊的不得了。金如意却笑她不懂行情,说这还是在东城, 要是在南城, 一进的院子一百多两的能随便选。   苏染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还真是,她哪里知道府城这边的房价是多少啊,连京城的房价特别贵, 随便一座小院子都要七百上千两,她都是从前听顾家人说的, 现在想来还不知道真假呢。   考完院试, 徐夫子让几个学生默了一遍答卷, 就说顾策的秀才功名是肯定稳了,而且按他的成绩,哪怕这次不得头名, 也能去府学读书。这样的话,她们就要考虑搬去府城的问题了。   苏染染之前一直没想过要自己在府城买院子,只想着长期租一个小院住着。可是如果一进院子只要一百两左右的话, 那肯定还是自家买一个一进的小院子更合适一些, 好过把几年的租金都花了出去,最后却什么也没落下。   她心动了, 开始琢磨怎么能凑出这笔银子。   家里现在的银子日常花销倒是充足,拿出一百多两买房怕是暂时还不行。前阵子家里刚买了马车,后来她爹又建了镖队, 虽然镖队已经赚钱了,但是赚到的银子还要日常周转,家里现在还见不到什么盈利。   苏染染估算着,她娘手里现在除了外公留下来的那些银子和日常花销的银子,别的就没有了。外公留下的那笔银子是不能动的,要留着当应急的救命钱。倒是她手里还握着孔文宣的那套话本,没有找到机会呢。   她自己琢磨了半天,就一脸歉意的拉着金如意的手,坦诚的道:“你家隔壁院子我们就不买了,去南城那边寻一个小点的院子倒是有可能,银子也能凑一凑。”   金如意不高兴了,嘟了嘴道:“我可以帮忙的,我有私房钱,你还要和我见外呀?”   苏染染笑了笑,说了实话:“虽然我有点心动,但要不要在府城买院子,这事还要等我师兄那边有了准信,也要等我爹和师兄回来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就算要买,二进的院子,对我们来说也太大了,实在没必要,毕竟平时只有我和娘带着两个弟弟在家里住。再说,还不知道我们能在府城住几年呢。师兄前几日就说了,不管将来他去哪儿,我们都要跟着一起走,一家人不能分开的。”   顾策不在家,他前一日就和金子洛一起去了安县,是金家派人过来传的话,说是墨大人那里忙的不行,将他们两个叫过去使唤几天,历练历练。   “他真的这么说了?”   苏染染笑着点头,那日是说起他可能会去府城读书,顾策就一脸认真的把这话说了,听得她爹娘都红了眼睛。   金如意听了这事,为好友高兴起来,也不一味纠结两家能不能做邻居的事了。只是转过头来,她又在心里偷偷为自家表哥叹了一会儿气,照这样下去,她家子洛表哥是没什么希望了。   金如意在这里住了三日就被她娘派人接回去了,她原本还不愿意走,还是来的嬷嬷替金夫人传了话,说是烦心事都替她打发了,让她赶紧回去准备年底查账的事,她才不情不愿的收拾东西回去了。   结果她前脚刚走,后脚那报喜的就来了。   那官差来顾家都是熟门熟路了,先报了喜,收了红封,接着又道:“顾公子这次再得案首,金少爷也中了,咱们安县这次一共有五人过了院试。大人高兴,就先将顾公子留下了,等明日庆贺完再让他归家来,劳你们等一等。童侍卫还托我捎话给夫人,说他明儿也要过来蹭饭呢。”   苏娘子谢过了他,等官差走了,邻居们就开始登门道喜来了。因为知道陈大勇和顾策都不在,上门的便都是家里的女眷,孙氏也怯生生的混在人群里进了院子,生怕苏娘子开口把她赶出去。   这样大喜的日子,苏娘子当然不会因为她败了大家的兴致,做出赶客的事,但是也从始至终没有搭理她。   孙氏心里委屈的不行,这次可不是她犯的错啊,明明是家里那父女两个做错了事,牵连了她。   第二日,在路上就听到了好消息的陈大勇先赶回了家,然后才是顾策和童前。   顾策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已经接到了府学的通知,让他正月十六去府学报到,正式入学。   童前也给他们透露了两句,墨大人这次立了大功,升官是肯定的了,说不定等年后,他就要跟着墨大人去府城当差了。   这一日,苏娘子拿出银子来,好好的张罗了一桌,一家人加上童前热热闹闹的帮着顾策庆祝了一番。   顾策进府学的大事一定,其他的也要准备起来了,第二日一家人就坐下来好好商议了一番。   苏染染先将金如意的话说了,顺势提了一家人是一起搬去府城,还是先留在镇上,要是搬去府城是租院子住还是自己买院子。   一起搬去府城这件事,当场就一致通过了,连最恋旧的苏娘子这次都没有提出异议。当她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繁华之后,才发现从前只拘泥于自己小院子的自己目光太过狭窄了,她想去府城,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接触到更多的东西,才能提升自己的绣技。   关于院子的事,大家看法也很一致。   后年八月才是又一届乡试,顾策最早也要那时才能下场。也就是说他们最少要在府城住上两年,这样的话,租两年院子住肯定不如买院子划算了。大不了买小一点的,位置偏僻一些也没关系,反正顾策平时也要住在府学,只有休息日才能回来,陈大勇走镖的时候也不住在家中。   顾策却与他们想法不同,他给大家说了他的意见和理由:“就买金家隔壁吧。府城东边住的人家非富即贵,连衙门的人巡逻都要紧着那边多走几趟,平时我与师父不在家,你们住在那边我们也放心,若是有什么事,金家还能帮衬一把。府城人口流动大,许多商人都会在那边置产,买东边的院子将来想卖也好出手。而且平平和安安眼看就大了,明年就要会走了,咱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肯定得找稳妥的人来照顾他们。院子买的太小了,以后也住不开。至于银子,师父师娘不必担心。”   少年笑的一脸神秘,伸手入怀,从里面拿出了个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的打开来,露出了里面的银票。   “这是一千两银票,是墨大人偷偷为我请的赏。墨大人说了,上次我帮着他们找到了那个地方,这份功劳肯定是不能公布于众的。咱们只是普通人家,若是事情传了出去,怕是要遭到那些人余党的打击报复。可是他也不能让我受了委屈,便暗中向皇上替我讨了这份赏,既是奖赏我的,也是助我将来去京中赶考的花销。这事儿不可对外人言,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他将银票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放到了苏娘子面前:“师娘,这些银票你收好,买那宅子的事,就托金大小姐帮忙办了吧,对外就说是请她帮忙租的院子,房契就写到师妹名下,将来咱们搬走了,府城的宅院也留给她做嫁妆好了。至于这些银子,我还有些用处,就不交给师娘了。”   苏娘子与自家男人对视了半天,才抖着手将那银票收了。苏染染却是面色古怪的盯着顾策看,他从前帮自己准备嫁妆还说得过去是一片长兄的爱护之心,如今都和她做了那般约定了,还这般做,怎么让人感觉怪怪的,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左口袋进右口袋进?   还不只如此,顾策不仅是青州府年龄最小的秀才老爷,还是“小三元”,堪称一段佳话了,县里自然也会有所表示。所以,除了墨大人暗中给的这一千两银票,他还得了县衙给的五十两银锭子。   到这会儿,陈大勇夫妇已经麻木了,完全就是顾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定下了要去托金如意帮忙买院子的事,又说起了宴请的事。   之前两次,家中一直以考试未完为由,没有进行宴请,这回一家人商量着,这事先搁下,等到过完年,要搬去府城前请街坊邻居聚一聚吃上一顿,再回青石子村宴请一次。   最后,顾策又说了一件大事。在县衙的时候,他答应了帮墨大人一个忙。   墨大人家中有长辈明年中秋要过大寿,想准备一份特别点的寿礼,相中了上次金子洛搬走的那幅绣画《神女下凡》,就是觉得光这一幅有点单薄。   顾策当时作画的时候,原本也是想画一个故事出来的,只是后来功课紧张,就耽搁了,这会儿正好考完了府试,他准备接下来的时间,要闭关作画,画一个完整的故事出来。   “等我画好了,先把画送去给大人过目,若是他觉得行,就要麻烦师娘把这些画绣出来,所需材料师娘尽管列单子,大人自然会派人准备好送来。那位长辈的大寿是在来年中秋,时间来得及。”   顾策说闭关,就真的闭起关来,连金子洛来送年礼都没露面。府城的宅子也是金如意派了一个厉害的掌柜的,去和那宅院的主人商谈好了,才带苏染染去办的过户。   青石子村那边,是陈大勇带了银子过去,请陈老太太帮忙操办的,他们全家人,不过是宴请当日露了一次面。 第99章 搬家。   顾策闭关数日, 连夜里都睡在了书房中,除了除夕夜出门来与大家团聚,其他时间都在忙碌, 终于赶在年初六, 完成了他的画作。   苏娘子母女被他领去书房,看到那占据了整间书房的十二幅画作, 都惊呆了。   顾策这十二幅画作, 讲述的是天上各司其职的十二神下了凡间, 游历大安,和老百姓一起共贺新年,教导百姓春耕秋收, 纺纱织布、治病救人、读书明礼、役兽盖屋的故事,最后以大安的繁荣盛世做了收尾。   这些画作一改顾策从前的风格, 华美大气, 看得人目眩神迷, 想叫好,却不敢高声语。   苏娘子越看越喜欢,夸赞道:“阿策, 你的画是越来越好了,我自己都不敢想像,如果能把它们都绣出来, 做成屏风摆在厅中, 会有多好看。”   顾策的画完成之后,第二日就有一行人上了门, 就在顾策的书房将那些画小心翼翼的装裱好了,送上了马车,据说是去给知县大人过目去了。   那画送了出去, 三天后只回来了最前面的两幅。   顾策笑着找上苏娘子道:“其他的画,墨大人说他留着再赏几日,之后再让人直接给咱们送到府城的住处去。这些画,师娘您只管绣便是,也不用拘泥要和我的画一模一样,更不要顾虑成本,什么样的布什么样的线最合适就用什么,若是您遇到了什么困难,就和我说。墨大人说了,他认识一位宫中出来的刺绣大家,若是您有需要,可以带您过去请她指点一二。咱们搬家前,您先把前面两幅要用到的东西列出来吧,到时候把单子给金家夫人,让她亲自备好,给您送来。您记得在绣品上面留下您的印记啊。”   墨大人竟然如此重视,苏娘子只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她看着少年发亮的眼神,郑重的点了头。这一次,她准备用传统绣法与她研究出来的新绣法结合着试一试,一定不会给阿策丢脸的。   苏染染心中疑惑,这样的十二连幅屏风,真的是送给墨家老太君的吗?这样的东西,摆在墨家的厅中,真的好吗?   她见顾策一脸疲惫,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问,催着他去休息了,转身却又悄悄叮嘱苏娘子:“娘,你记得把师兄的印鉴也绣上去。”   家里决定搬去府城之后,苏娘子第一时间就和白大娘说了此事,邀请她与自家一起同行,还许诺白大娘会参照金家给管事嬷嬷的工钱给她报酬。   白大娘舍不得这一家人,却又放心不下自家的孙子一个人在家,简直左右为难。   倒是她家孙子听了此事,立马做了决定:“奶,这事儿你当然得应下来啊,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您帮我和主家说一说,让我跟着一块去府城呗,我力气大肯干活,还会赶车,就跟着顾策跑跑腿就行。顾策这么有出息,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您看着吧,用不了几年,人家就得仆妇下人成群了,我若是能留在他身边做事的话,将来肯定差不了。就算他们不肯雇我也没事,府城是大地方,机会多,可比我一辈子窝在青阳镇有出息多了。我在铺子里学了这么久,出去找一个差事,也能养活咱们两口人。”   白大娘舍不得孙子,就厚着脸皮把他的话和苏娘子一家说了,陈大勇当场就应了下来,回头和妻女解释道:“刚子那孩子是一个懂事能干活的,还知根知底,我不在家的时候,咱们家里就缺一个这样有力气能干活还能跑腿的。等到了府城,让他住在外院,又能帮着干活,还能保护你们,我在外面跑也放心。等我抽空再教教他,练练他的身手。”   白大娘得了准信,就喜气洋洋的回了家。没两日,邻里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人人见了白大娘都羡慕的不得了。   祖孙二人既然都要跟着苏染染她们一起走,便将家里的院子收拾好了,准备等开春了租出去,只是一时还没想好是托给牙行好,还是找一个相熟的人家帮忙。   苏染染听了这事,神秘的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正好我家的院子也要往外租,放心吧,用不了等到开春。”   等到她家宴请左邻右舍的时候,苏染染突然就提了平安巷的环境卫生问题,小姑娘半真半假的道:“各位伯娘婶婶回去可要好好收拾收拾自家院子,不只自家院子里,门外也要收拾干净了,以后巷子里也要保持干净,不能乱扔东西了。说不准咱们这地方什么时候就要红火起来呢,咱们这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到时候要是有慕名而来的人家想要过来租房,结果人家一进巷子,还没等打听呢,就踩了一脚的脏水,那人家可就看不上咱这风水宝地了,肯定又往富贵巷租房去了。”   有那脑子转不过来弯的妇人就笑道:“哎哟,看这孩子真会说,咱这就是一个穷巷子,能是啥风水宝地呀?要是风水宝地,咱们不早就发财了?”   苏染染看了那婶子一眼,笑道:“咱这风水宝地可不管发财,只管读书。我师兄可是说了,他每次在家读书,都觉得脑子格外好用呢,你没看之前快考试的时候,金大哥也总来我家做功课吗?还有隔壁的大宝哥哥,听说现在读书都得夫子夸奖了。”   她这些话一说,当日回去,就有人琢磨过味儿来了,很快,就有类似的话传了出去,还越传越离谱,什么文曲星下凡时就落脚在这平安巷这样的话都有。   等到苏染染家要往外租院子的消息一放出去,当日就有来至斋学堂读书的外地学子找上门来定了契约,后面来晚的,只好退而求其次,租了附近的院子。这可是小三元顾案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哪怕只是住在这里能蹭点文气也好呀。   白大娘家的院子就这样顺利的跟着租出去了。   金子洛后来听说了这件事,狠狠的夸了苏染染一通,还感叹道:“你说我当年怎么没想到来你家借住呢?我要是早借借阿策身上的仙气,说不定成绩还能靠前一点呢。”   他这次虽然过了院试,却比上一次还惊险,金子洛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这秀才多少还有考官看在墨大人和他爹的面子上。   按说他这成绩是进不了府学的,还是因为立了大功马上就升任青州知府的墨玉书出面,才给他弄来了这么一个府学的名额。   因为有正月不搬家的习俗,顾策正月十二就独自跟着自家的镖队出发,到府学报到去了。苏染染她们却还要等到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后,再正式搬家。   顾策临行前,特意选了一日带着苏染染去安县玩了一圈,算是补偿不能陪她一起过上元节的遗憾,还拿她当小孩子一般,给她买了不少的小玩意。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苏染染在门前接过了顾策给她买的一大堆小玩意,又约他回去换了衣裳一起去给她娘请安。顾策见她额前的发有点挡眼睛,便伸手帮她弄了弄。   苏娘子隔窗看到了,想到昨晚顾策特意过来和他们夫妇表明了心意,一颗酸的冒泡的心总算好受了一些。只是看顾策的目光又像从前那样多了几分挑剔,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也得到了一定的时候才能有呢,在这之前,该考察还是要考察的。   苏家搬家的前一晚,隔壁石家五口一起登门道歉来了。   如今苏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还供出了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那在街坊邻居眼中可不是一般人家了。别人都巴着想凑上来,石大富哪里能甘心两家就这样疏远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曾经想让陈大勇帮着夹带董大山那几个箱子的事惹恼了人家,还想着要描补描补,修复一下两家的关系。   结果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石青就偷偷和他们一家人说了事情原委,石大富这才知道这次隔壁突然与自家断绝了往来,竟然是一向看着乖巧的女儿惹的祸,而且这事儿竟然还和那个董大山有牵连,吓得他连话也不敢多问,只一遍遍叮嘱石青把这事咽到肚子里,谁也不许告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日子,他们一家无人敢再上门打扰。   这眼看明日人家就要搬走了,还是石大宝先提出来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也应该登门给人家道个歉,也提前送个行。   他们来了之后,苏染染根本没露面,陈大勇夫妇听了他的来意,也是沉默不语,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来。   这情形石家人来之前已经预料到了,道过歉之后没有多留,就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石青隔着窗子往苏染染的屋子看了一眼,突然就感觉到了剜心一般的疼。   从前一窗之隔,是她避风的港湾,是她的另一个家,如今却被她弄丢了,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日,苏染染一家早早的就出发了,许多街坊邻居都来相送,惹得苏娘子掉了好几回眼泪,直到到了府城,马车进了自家院子,一家人被新宅子吸引,心情才好了起来。 第100章 怎么哪哪都有顾策的事儿。……   时光荏苒, 转眼间,已是太成三十七年。   昔日只是初显美貌的小姑娘,如今已成长为让人一眼难忘的美貌少女, 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的生辰了。   这一日, 苏染染约了好友一起去店里查账,早早的便出了门。两人将店铺都走了一遍, 一一对完账, 却是已经快到晌午了。   这两年, 她和金如意合伙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在府城已经有了三间铺子。两间卖姑娘家的东西,衣裳首鉓胭脂水粉喜欢把玩的物件, 应有尽有,最后一间专卖喜事用品。   苏染染看了看天色, 主动提出要请好友去祥顺楼吃烤鸭。   金如意知道现在苏家也算得上小富之家了, 半点不和她客气, 很干脆的点头应下。   等两人出了铺子,上了马车,她才觉得不对, 赶紧拉住苏染染提醒她道:“染染,你记错了,去祥顺楼还要走好大一段路呢。这附近那家叫喜满堂, 他家的鸭子做的也不错, 听说最近还加了好几道招牌菜,咱们就去这家吧。”   苏染染将刚刚在店里核对好的账本又对了一遍编号, 见没有遗漏,就仔细的都收到了随身携带的书箱中,这才笑意盈盈的道:“我没记错啊, 祥顺楼离府学近,咱们去那里吃,正好能唤师兄和金大哥他们一起。乡试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他们最近一直都住在学堂,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那里的饭菜,他们如今正是最辛苦的时候,叫他们出来吃一顿好的,补一补。”   金如意:“……。”   不知为何,就突然觉得牙好酸,不想说话,即将到嘴的烤鸭也不香了。   怪不得这丫头刚才特意叫了两个小厮过来吩咐事情,那两个听了吩咐就上了马一溜烟的跑走了,她当时还奇怪了一下,订个酒楼包厢还用得着两个人?原来是分出一人去府学请人去了。   她自己在那边嘀嘀咕咕了半天,才有气无力的道:“苏染染,你变了,想念某人了,你就直说呗,还给自己找了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而且都不会脸红了。哎哟,我又受刺激了,我这心,好痛啊。”   苏染染真心觉得冤枉,如今她可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和喜欢的人腻腻歪歪的苏染染了,她现在是一心赚钱小富婆苏染染。这次真的是顺便叫上他们,给一心向学的学子们改善改善伙食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马车先路过府学门口,然后才能到祥顺楼。   因为用饭时间,这府学门前人来人往,周围的小吃店也正是生意兴隆之时,这是正常。不正常的是,这街上的姑娘家莫名有些多,还都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一个个拿着小手帕,一边盯着府学的大门,一边嘀嘀咕咕。   金如意大眼睛一转,怂恿苏染染道:“咱们在这等一会儿吧,有热闹看。”   苏染染瞟了那边一眼,却是半点不感兴趣:“咱们还是先过去点菜吧,师兄他们午休时间有限,耽搁不得。”   金如意又是一噎,没话说了。   到了祥顺楼。要下马车了,两个人又戴上了帷帽,等进了包间,点完菜,店小二离开了,她们才摘下了帷帽。   其实这几年墨大人升任青州知府以来,已经做了许多的努力,最明显的就是城中各处的路都变好了,治安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那些衙役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放肆了。   现在街上大姑娘小媳妇闲逛的有很多,很少有人像她们这样小心的。   随着她们两个长大,出落的越来越漂亮,苏染染就越来越谨慎,现在出门哪怕是有人跟着,也半点不敢放松,还拘着金如意一起。   这里毕竟是府城,来来往往的人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不像京城那样遍地都是她们惹不起的权贵,却也难保会遇上一个有权有势偏偏好色的,到时候凭白给家里惹麻烦。   金如意左右张望的功夫,苏染染已经点好了大半的菜,每个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金如意又添了一道菜一道汤,看着店小二出了包间,这才打趣好友道:“我们染染现在真是又贤惠又会照顾人,将来某人要是能娶了你,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苏染染:“……。”   她心道,顾某人上辈子可能没烧到高香,可能是苦吃的太多了,所以老天爷才给了她这一次机会,让她来补偿那个某人的。   等人的空档,金如意又想起了一件正事:“染染,我娘为了咱俩的及笈礼,特意让人去京城寻了几根好簪子回来,最晚后日就能到了,到时候我拿过去让你先选。”   苏染染赶紧道:“不用了,你都留着吧。回头我过去谢谢伯母,簪子家里已经准备了。”   这可是金夫人早早就让人去寻摸的,她说不收,金如意第一个不答应。这两年虽说两家是做了邻居,但金夫人却是一直在两头跑,金家在府城这边的宅子,多半只有金如意一个人住,她爹娘弟弟不在的时候,金如意吃住基本都是在苏家的,到后来,她在苏家都有自己的屋子了。   所以苏染染也不会和她客气,干脆直言道:“我师兄早就和我爹娘说过了,我及笈礼要用的簪子,他要亲自准备。”   金如意啪的一下放下了茶杯,真心觉得这饭吃不了了,这怎么哪哪都有顾策的事呢,人不在场,都腻歪成这样,一会人到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顾策他们很快就到了,这次来的却不只是金子洛和顾策,还多了一个孔文宣。如今孔文宣也在府学读书,这次是正好他去找顾策帮忙给苏染染带话赶上了,两个人就邀请他一块过来吃饭了。   孔文宣要找苏染染,是为了新话本刊印的事。   两年前,顾策和苏娘子献画献绣图有功。那画和绣屏其实是墨玉书为皇帝陛下寿辰准备的献礼,白玉屏风十二扇,其上附绣画十二幅,名曰《十二神下凡间》。   这贺礼呈上,帝心甚悦,当场就重赏了墨玉书,还金口玉言夸赞了这画图绣图之人。   因着那绣画上有印鉴,苏娘子和顾策也算是扬名了一回,尤其是苏娘子,因此事在这一行声名大噪,她创造的新绣法也开始进入了大众视野,如今一副绣图都要百两起步了。   皇帝给的赏赐自然是不能往外送的,墨大人就想要额外感谢他们。顾策当时提的请求,就是请墨大人帮忙刊印苏染染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那本《小县城中的芝麻绿豆案》,刊印的时候改名成了《芝麻绿豆案》。   墨玉书想了想,干脆大方的直接派了一个主管书坊的管事过来帮忙,帮着他们建了一个小书坊,借的是墨家书坊分号的名义,专门刊印小话本。原本就是想哄着小孩子玩一玩的,毕竟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与他家殿下的命运息息相关,他怎么哄着捧着都不为过。   那绣画苏家不肯收银子,《芝麻绿豆案》刊印出来之后,墨玉书干脆自掏腰包,买了几百本用来送人。因为上面讲的都是民间一些小案子,与他在县衙时经手的案子有相似之处,书中人物办案的经验,还真的有许多有用的,他便干脆把那书以个人名义给治下各衙门送了过去,没想到,就这样帮着《芝麻绿豆案》一炮走红了。   不止如此,苏家小姑娘经营的这个小书坊,除了三水书生的书,还出了不少有意思的小话本,如今可是经营的有声有色,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苏染染当时得了这小书坊,喜出望外,第一个就找上了孔文宣,跟他签订了长期的合作契约。但凡孔文宣写的小话本,都由她们书坊刊印,扣除成本之后,五五分成。   除了孔文宣,顾策和金子洛还帮她签了不少寒门学子,闲暇时帮着他们书坊写小话本。苏染染依据他们各自所长,给他们划分了不同的方向。   她光看别人写的嫌不过瘾,最后自己也提起了笔,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涅槃姑娘,开始写起了情情爱爱的小话本,如今竟然还小有名气了。   她写小话本的事,顾策只送了她一些小话本做参考,孔文宣却是实打实的帮了不少忙,指点了她不少东西。再加上上辈子她看过的那些经典之作,给了苏染染灵感,她现在虽然还比不上孔文宣的三水书生,在闺阁女儿中却是很有名气了。   如今顾策倒是不吃孔文宣的醋了,因为人家去年年底就成亲了,娶的是他青梅竹马的姑娘。这回,顾策总算信了人家只是把苏染染当恩人当妹妹看待了,还和人家成了朋友。   不过这位也是一个不害臊的,熟了之后就直接和人家说了:“当恩人还行,当妹妹就算了。”   一行人吃完饭,才开始谈新书的事。等分别的时候,顾策才总算有机会和苏染染说了几句话,最后才道:“这月休沐我就不回去了,师妹帮我和师父师娘说一声,我已经和夫子请好假了,等到你生辰的时候,我一定回去。”   因为顺路,回程的时候,苏染染她们坐的马车,正好可以与骑马来的顾策三人同行。   眼看两个小姑娘就要和他们一起下楼了,金子洛赶紧轻咳一声:“染染妹妹,这祥顺楼的点心不错,你们要不要留下来尝一尝?”   苏染染:“今日就算了,改天再来品尝吧。”   金子洛再次尝试阻止她们一起同行,提醒道:“表妹,我们赶时间,就麻烦你和染染妹妹留下来结账了啊。”   金如意看着明显心虚的表哥,挑了挑眉笑道:“这事儿留一个下人就能办了,难道还要我和染染亲自去?”   金子洛:“……。”   他看了看正小心翼翼护着苏染染下楼的顾策,心道,兄弟呀,做为情敌,我还帮你至此,哥哥真的已经尽力了,接下来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101章 当众表白。   顾策压根没接收到好兄弟示警兼同情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家小姑娘上了马车,又骑马守在一旁,隔着车窗与苏染染聊了几句家中两个小家伙的趣事。   如今两个幼弟都能跑能跳的, 正是刚会淘气的时候, 身边是时刻不敢离人,就这样盯着, 两个小家伙一天天的还是笑料百出, 惊险连连的。   两个人许久不见, 感觉有说不完的话,好像不过走了几步路的功夫,府学就近在眼前了。   因为这边学子多, 人来人往的,苏染染和顾策道了别, 就缩回了车里。结果两边才分开走了没几步, 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女孩子娇娇滴滴的呼唤声。   “顾公子, 顾公子,看这边。”   “顾公子,别理她们, 看我们这边啊。”   “顾公子,乡试加油啊。”   “子洛哥哥,看我看我, 接我的荷包啊。”   “金公子金公子, 别理她,奴家给你煲了汤。”   为苏染染她们赶车的车夫早就机灵的将马车靠边停了下来, 金如意和苏染染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动作非常一致的戴上了帷帽,推开了车窗, 向外看去。   她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姑娘家,如今纷纷转移了阵地,跑到了府学大门前,自动分成了两排,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似的,冲着顾策他们又喊又叫又挥手帕的。   往常顾策他们都是直接策马而过,今日他却率先停了下来。姑娘们立刻激动的直叫,有一个大胆的姑娘甚至摘下了身上的荷包朝着顾策丢过去,却被他策马躲开了。   金子洛跟在他身后一边窃笑,一边还冲着那些喊他名字的姑娘挥了挥手。   单看那些学子只是笑着看热闹,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就知道这种情形不是第一回 了。   苏染染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孔圣之地,如此胡闹,就没人管管她们吗?”   她说着,就要下马车,却被金如意一把拉住了:“你下车能干什么?拿棍子轰人还是去扯人家头发啊?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和我一起看戏吧。”   等这些姑娘们笑够了,顾策才抬了抬手,示意他有话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他看。   顾策先摘下了腰间坠着的荷包,握在掌心之中,目光巡视了一圈,这才扬声道:“顾策已心有所属,思念成疾,如今只一心努力攻读,惟愿能早日考取功名,好能求娶佳人。承蒙各位姑娘错爱,费心多日,只是各位聚于此地,已给顾策和同窗们带来了困扰,还请归家去吧,不要再来了。”   他说完这番话,一甩手中鞭,竟是毫不费力的将刚才那位姑娘丢的荷包从地上卷了起来,甩回到了主人手中,还叮嘱了一句:“此等贴身之物,姑娘还是收好吧,免得被有心人拾去利用,损了姑娘清誉。”   这潇洒的身手和体贴的行径再次惹得小姑娘们尖叫起来,那个朝他扔荷包的姑娘拿着自己的荷包,也是羞红了脸。   一片喧闹中,突然有人不服气的高声问道:“不知顾公子想求娶的是哪家姑娘,姓甚名谁,她哪里比我们小姐好?”   众人闻声望去,竟是有人躲在柱后,此时只有出声的小丫鬟站了出来,那小姐却未露面。   顾策低头,轻抚了抚手中的荷包,抬头灿然一笑道:“她是顾策心尖上的姑娘,想捧在掌中的姑娘,在下心中,她自是哪哪都好的。”   这回,连金子洛都想学这些小姑娘尖叫了。这个臭小子,也太会撩了,这样的少年谁能不心动?   金子洛回身望向街对面,佳人却已回了车中。   他忧伤的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甘拜下风。   罢了罢了,人家长的比他好看,比他有才华,比他有前途,还比他会哄小姑娘,除了暂时没有他有钱以外,他哪哪都比不过,争也争不过,还是彻底放下了吧。   苏染染自从顾策拿出那个荷包,就羞的满脸通红。这人真是的,幸好她这两年绣艺大涨,虽然还没有学到娘亲十之一二的本事,绣些小东西也是像模像样了。要不然,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要丢人了。   顾策手中的荷包,是他四月生辰时,苏染染送给他的生辰贺礼。随荷包一起相赠的,还有装在荷包里面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是苏染染攒了许久的银子才买下来的,又特意去了灵隐寺,请了空大师开光过的,可保平安顺遂。   如今他突然当众拿着那个荷包告白,苏染染真是惊有之,喜有之,羞有之,忧也有之。上辈子那个呆子突然不呆了,还变得如此会哄人,她的心情还挺复杂的。   金如意和苏染染这两个小姐妹,及笈礼都没有大办,只请了亲朋好友一起庆贺了一番。因为今年都要下场,顾策和金子洛都只请到了一个时辰的假,都是来去匆匆。   不过再忙,顾策也如约送上了他亲手为苏染染雕琢的玉簪,不是多么名贵的玉种,每一个细节却都是顾策亲自设计亲手雕琢,处处可见用心。   因秋闱近在眼前了,除了在苏染染生辰那日露了面,顾策和金子洛就一直吃住在府学了。二人七月中旬就与同窗夫子一起赶赴省城备考,直到放榜之后才回府城来。   这一次,家中人都在各自忙碌,没有陪他一起。   关于顾策这次又中解元之事,一家人之前就在偷偷期待,如今真的中了,自然十分欢喜。   等到顾策睡足了起床,苏娘子就张罗着要好好庆贺一番,却被顾策拦下了。   秋闱考的不只是学子的学问,还有身体素质,诸多辛苦煎熬,时刻都在挑战着他们的体能和精力。   顾策长年晨起练武读书,身体素质比一般学子好了不知多少,连番折腾下来,回家歇了一日之后,仍觉疲惫,那些身体素质差的学子就别说了,他们同窗中有人出了考场就直接进了医馆,还有更惨的,有好几个没坚持住晕倒在考场里被抬出来的别地学子呢。   顾策现在虽然缓过一些劲来了,胃口却不太好。   顾策唤住了要出去买菜的厨娘,吩咐道:“不要大鱼大肉的,多买些时令菜蔬。这些日子不是在学堂就是在路上,在省城的时候心里挂念着功课,也吃不好,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吃点家常菜,晚上劳烦白大娘下厨,给我们炒几个菜吧。”   一旁的白大娘听了,赶紧笑眯眯的应了,怕别人不知道都要买什么,她干脆起身和那厨娘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阿策你再回去歇歇,晚上大娘下厨,做些你爱吃的菜。”   如今家中除了两个小家伙,人人都忙,只有白大娘和她家的刚子二人帮忙,早就忙不过来了。   去年年中的时候,苏染染就做主,又雇了一个做饭的婆子,一对夫妇,男的负责赶车护院洒扫,妇人负责照顾两个小家伙,还买了两个打杂的小丫头。   白大娘现在平日里主要是帮苏娘子盯着家里的这些琐事,帮着照顾两个小家伙,只有偶尔下厨了。刚子是顾策需要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不需要的时候,就留在家中帮忙,或者陪着苏染染出去办事,还要抽出闲暇时间,完成顾策留给他的习字任务,每日也是忙忙碌碌。   顾策他们缓了两日,就先去了府学探望夫子们,之后又去参加知府大人设的宴席。   墨玉书最近简直是春风得意,青州府这次去了二十名考生应考,考中了九个,这人数实在是惊人,给墨玉书大大的涨了脸。   别的州有人来找他取经,墨玉书答的一脸骄傲:“我们青州府人杰地灵,学子们有天赋肯努力,自然考的好,不过本官让人全程陪护,将他们保护的滴水不漏,照顾的妥妥贴贴,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其实每年的秋闱,出门在外的考生中,总是会有人还没等到入考场就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故,有的是自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有的是被人设计,白白又要蹉跎几年。墨玉书和他手下的人在这方面可是很有经验了,派过去的人既是保护学子们的安全,照顾他们的起居,也是约束着他们。   宴席散后,顾策主动留了下来,说是有事相求。   墨玉书带了他去书房品茶,听了少年的请求,一脸的惊讶:“阿策,你可想好了?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这事儿你先放下,先说说你的身世,你如今有何想法?可要我帮忙牵线,问问那一家,早些认祖归宗。”   顾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躬身行了一礼道:“再等等吧,等到殿试之后吧。”   墨玉书皱眉:“你为何执意要等自己上京之后,还要坚持殿试之后,才去确认身世之事?那家的情况我也和你说了不少,若你早日认祖归宗,对你的前程多少会有助益。”   顾策坦诚道:“正是因为得了大人的相告,我才想要等到殿试之后,有了一份自己的前程。我想到任何时候,都能护住自己想护之人,都能不让养父母和染染因为我受委屈。若顾策出现在那家人面前时,只能仰人鼻息,或者受制于亲情与孝道,没有一点话语权,那回去还有何意义?毕竟您说的那两位如今儿女双全,身前有人尽孝,并不缺我这一个早被遗忘在脑后的儿子,不是吗?”   墨玉书是真的没想到,顾策几次拒绝自己牵线让他与那家人相认,竟是为了维护陈大勇一家,怕他们在他无力相护之时,被那奇葩的一家人所伤。   他再一次对面前的少年刮目相看,越发真切的觉得他今日所请不妥。 第102章 亲事定。   墨玉书这边正斟酌着用辞, 想着要如何说服少年放弃这个冲动的想法,那边亲信却送来了一封信,是道台大人派人送来的。他打开来一看, 竟然是询问顾策身世的。   墨玉书抚额哀叹, 行了,这样也不用纠结了。他干脆直接将那封信递给了顾策, 让他自己看。   “本官早就说过了, 最多也就能帮你瞒上两年, 实在是你这张脸,太有标志性了。若是京中有人来,见了你, 难免都要嘀咕一番。”   “这次倒是本官疏忽了,忘了这一茬, 光想着这次上面派来监考的人, 应该与那位不熟, 倒是忘了奉命护送他们的将领,出自宇文家了。”   他在这边说了半天,对面的少年却只是一直低垂着头, 只有捏紧信纸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和纠结。   墨玉书叹息一声,怜惜的看了顾策一眼, 不再多说, 给他时间让他消化这个消息。事关人家流落在外的子嗣,哪怕是他, 也是不能一直帮着隐瞒消息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中只有墨玉书翻阅公文的声音,等到他将今日之事全部处理完毕, 顾策才终于出了声:“大人,若是到了殿试之时,陛下见了我,会猜出我与那人的关系吗?”   墨玉书猛的抬头望去,就见那少年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正伸手细心的一点点抚平那信纸上被他弄出来痕迹。   “若是陛下也会怀疑,那就让他们找来吧,不过,顾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人帮忙。”   书房的门紧紧关闭着,谁也不知道那日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有侯在门外的小厮知道,他家大人曾经震惊的打翻了杯子,还在那位顾公子走后,连夜赶去了城外的玉台寺。   了空大师刚刚转到玉台寺这边挂单,听了此事,只说了一个“好”字。   墨玉书喜笑颜开的离开,第二日就派人去府学请了徐夫子过来一聚,两人一起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上门替顾策提亲去了。   顾策早早就和家人打好了招呼,说那日有客人要上门,请他们都不要出去。陈大勇最听儿子的话了,早早的就把手头的事处理好了,一早就侯在了家中。   这一日,果然来了两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访客,童前和三年未见的杨元贺。曾经背包独行千里去参军的潇洒少年,如今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成了一身铁血气息的少年小将。   陈大勇见了他,很是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连连道好。住在隔壁的金家兄妹听了消息,也赶快过来见老朋友。少年们聚在一起,一叙别后离情,有说不完的话。   杨元贺回到青州府已经有几日了,他早就知道墨大人升任了青州知府,这次回来,还领了一个给墨大人送信的任务和几件公务。   回到府城当日,他就去了知府衙门拜见,在那见到了童前,这才知道恩人一家也搬到了府城。   童前看到这个几年前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小兄弟,高兴的不得了,早早约定了,等杨元贺办完了在府城的几件公务,要叫上顾策他们一起给他接风洗尘。结果还没等他安排,今日他休沐,杨元贺就穿戴一新的找上门来,提着礼物请他陪着一起来探望恩人。   陈大勇听他一口一个恩人的叫着,赶紧摆手道:“多久的事了,以后别再提了,今后你就叫我叔。倒是你家里……。”   杨元贺提起家中事倒是一派坦然,简单说了一些家中境况。   当年杨家倒台,家中与银矿案有关的人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反倒是他和生母当年因他要参军之事被赶出了杨家,还被家谱除了名,也算是因祸得福。   杨元贺的生母早些年也曾得宠过,得过不少好东西,她当初就偷偷留了一个心眼,照旧打扮的一副寒酸相,却把那些东西都换成了银钱,存在了外面。   等到母子二人被逐出杨家之后,她也没敢拿出那银钱应急,只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等到这次杨元贺回来,她才将此事告知,有心想在府城买房置业。   这些细节杨元贺当然不能细说,只是和顾策他们打听府城现在的房价,说了母亲的打算。   顾策和苏染染几乎是异声同声的道“不妥”,惹得众人侧目。   顾策示意苏染染先说,她也没有推让,直言道:“不知杨大哥日后有何打算?还回边关吗?若是你能留在府城当差,在这里买个小院子当然好,如若不然,婶子只有你一个至亲,还是跟着你同去同,在你当差之地安顿下来才好。”   顾策含笑道:“师妹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个建议。”   众人也纷纷附和,只有杨元贺有点迟疑:“我和我娘提过这事儿,可是她说她在这里住惯了,怕跟着我到了京城不习惯,也不爱出远门,……。”   陈大勇大嗓门的道:“你娘骗你的,她这是怕给你添麻烦。这当父母的,都是孩子在哪,心就栓在哪,哪里就是家,有了儿子在身边,睡大道都能习惯。”   他说完这话,看到顾策赞许的点头,就呵呵笑了起来。   聪明的金如意立刻看出了端倪,不由皱起了小眉头。   等到一身便装的墨玉书和徐夫子联袂而来时,院子里已是欢笑声阵阵。   陈大勇夫妇一脸笑的陪在一旁,白大娘则是高兴的张罗不停,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他们摆上桌来。   墨大人:“……。”   臭小子提个亲就这么张扬,请了这么多帮手助阵,等他要成亲了,得显摆成什么样呀?   墨玉书和徐夫子被迎进正厅中,两人坐下喝了一杯茶,对视一眼,就由徐夫子道明了来意:“我们今日来,是替阿策来向大勇兄弟求亲来的。我们阿策心悦你家小姑娘,想要求娶她为妻。他没有爹娘在身边,便央了我与大人做媒,代表他的亲人,前来求亲,还望贤伉俪能够应允啊。”   众人都很惊讶,没想到墨大人亲自登门,竟然是说媒来了,陈大勇夫妇也是十分意外,苏染染更是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二人此次上门,是以顾策长辈的身份。他们带了顾策的庚帖,还特意请了一个官媒跟着,那官媒将顾策提前备好的求亲礼一一摆了出来,舌灿莲花的将二人说的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绝对不能错过的一段好姻缘。   这上门提亲之事,本是不指望人家女方当场应下的,墨玉书二人将此事办了,就打发了官媒,准备日后再一起登门询问结果。他二人皆知,这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亲事自然能成,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等到那官媒走了,陈大勇夫妇就借口去看中午的菜色离开了,应该是去商量事去了。苏染染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也红着脸将顾策唤走了。   众人看着,都是含笑不语,转身逗起两个小家伙来。   苏平平就是一个人来疯,今日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可把他高兴坏了,绕着桌子跑了半天,陈安安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的,一边啃着点心,一边歪头听众人说话,那认真的小表情,好像他什么都能听懂似的。   顾策被苏染染唤走,两人躲在角落里说起了悄悄话。   苏染染一脸严肃的揪着顾策的衣袖,半天才开口道:“师兄,你真的想好了吗?人家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还没有找到家人,咱们现在定亲会不会不太好?谁知道你在家中有没有订过娃娃亲什么的?”   娃娃亲自然是没有的,只是上辈子,就因为两人成亲时没有顾策父母的点头,她被嘲笑了一辈子,顾家人也一直拿这个当借口不认她,娶了一个村姑的顾策也一度因为这门亲事,成了京中的笑柄,连苏染染的爹娘都受了拖累,成了不顾养子前程挟恩图报之人。   如今的苏染染倒是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却不想父母和顾策因此受垢病。   顾策突然孟浪起来,握着苏染染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怎么不好?能早些娶到师妹,就是最好的。至于我的家人,他们若是找到我,应该只会欢喜我和我的一切吧,怎么还要诸多要求和不满吗?师妹不必担忧,天地君亲师,咱们的亲事是我去求了墨大人和夫子,在他们和师父师娘的共同见证下定下来的,合规合矩,谁提起也只有祝福的份。”   少年话中的意有所指,苏染染并没有听出来,却是明白了顾策特意请了墨大人和徐夫子帮忙上门提亲的用意,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家里来了贵客,午饭自然丰盛的不得了。   让人意外的是,不等席散,陈大勇就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汉子还是一脸的憨厚,爽朗笑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大家笑话,自己家孩子的心意,当爹娘的最清楚,咱们不弄那些虚的了,非要让人登门三次五次的,这门亲事我和娘子都很欢喜,自然要应允。还要劳烦二位帮着选一个好日子,等两个孩子定了亲,我们正好收拾收拾,陪阿策一起去京城了。”   众人连声道恭喜,又七嘴八舌的说着这订亲宴要如何办,又问他们一家要同去京城的事,只有金如意悄悄离了席,躲着掉起了眼泪。   “你怎么不进去,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金如意听到有人来了,吓得赶紧转过身,拿帕子擦起了眼泪。   杨元贺眼尖的发现她哭了,一下子就慌了,凑上前来,只知道傻乎乎的问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撞到哪里了?是不舒服吗?还是,还是你……,你该不会……?” 第103章 出发前收到礼物。   杨元贺看到金如意很伤心的模样, 哭的眼角红红的,不知怎么地,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童前和他说起的顾策很受姑娘家欢迎的话, 据说喜欢他的姑娘, 都能绕府学一圈了。   那些陌生的姑娘都是如此,金大小姐与他时常相见, 不是更容易动心吗?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金大小姐,你是不是也喜欢阿策啊?因为他要订亲了, 你才伤心的一个人跑出来偷偷的哭?你,你别难过啊, 你这么漂亮, 以后肯定会遇到喜欢你的人的, 顾策你还是让给染染妹妹吧,你们不合适。”   出门来找好友碰巧听到这话的苏染染:“?”   金如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回顾不上伤心了, 伸手指了他半天,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上前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骂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喝多了, 胡说八道什么?”   骂完人,她就转身往自家院子跑, 气呼呼的连苏染染都没搭理。   杨元贺看到苏染染,心里咯噔一下,慌里慌张的上前, 试图解释道:“刚才是我胡说的,她就是,就是被风迷了眼睛。”   苏染染抚额:“杨大哥你想多了,如意她就是舍不得我们要陪师兄去京城赶考了。”   杨元贺:“……。”   金如意的确是因为苏染染要进京,她却不能同行的事在闹小脾气。   这次金子洛不准备接着考了,准备沉淀两年,学的再扎实一些,下一科再说。他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要不是顾策一路督促帮着他,他连这个举人也考不下来。   没了金子洛当借口,金如意自然不可能跟着苏染染一家进京去的。   两个姑娘这两年一直在一起,突然要分开,苏染染心中也十分不舍,可是此去京城,顾策前途未卜,还有武安侯府这个变数在,她也只能安慰好友道:"你在家努力赚银子,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京城开铺子去。"   顾策和苏染染订亲那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虽然没想大办,家里还是来了好多亲朋好友。   墨大人,童前,杨元贺,还有至斋学堂和府学的夫子们,顾策的同窗好友,金老爷夫妇,还有镖局众人,店里的人,苏娘子的合作伙伴,再加上陈家的人,二进的院子,全都摆满了酒席。   这一日墨玉书仍然一身便装,和陈家二老,还有徐夫子一起坐了主席,席间谈笑风声,送了一份厚礼,还一直呆到了散席才走,临分别时,他还揽着顾策的肩膀许诺将来还要来参加他们的婚宴,给顾策撑腰之意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吃惊的众人这还只看到了一星半点,还不知道墨大人暗地里帮顾策做的诸多准备呢。   订婚宴结束,众多亲友一个个散去,陈家二老见周矮子他们也要返程了,赶紧提了归家之事。   因为此去京城,最少也要呆到明年二月底,将来陪着顾策留在京城也有可能。陈大勇便和苏娘子商量好了,早早的和顾策一起,去青石子村接了陈老爷子和陈老太太过来小住了这些日子,听说他们要走,夫妇二人便盛情挽留他们多在府城住些时日。   如今日子好多了,陈老太太看着富态了许多,刻薄劲儿也少了几分,也不那么爱贪小便宜了,陈老爷子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板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两个人对苏染染都多了几分慈爱,对两个小家伙稀罕的更不用说了,就恨不得连小孙子拉臭臭都要亲自在旁边守着了。   可就是这样,一听说让他们多住一些日子,两人却都不愿意。   陈老爷子:“等收了庄稼,那养地的事儿我得盯着,我要是不在家,他们还不得偷懒?”   陈老太太:“我哪能留下?家里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拍板呢。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那些鸡,老大媳妇儿她们妯娌几个有没有好好给我喂,要是饿瘦了,看我回去怎么找她们算账。”   一家人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知道老爷子其实是惦记家里这两年多攒下的那几亩地呢,也不再强留,托了周矮子一路照顾,把二老平平安安的送回村里去了。   等人都散了,这边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要出发了。   顾策和苏染染心中有成算,一家人早就商量好了,早点出发,路上行的慢一些,到京城落脚之后,安稳安稳,就在那边过一个新年了。   白大娘年纪大了,故土难离,不愿意折腾了,这次便主动留下来帮忙看家,她的孙子刚子却是一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跟着顾策一起进京的。   这一去是到三月间就返程,还是要更晚一些,谁也不知道,全要看顾策到时候考的怎么样,因此陈大勇他们也不准备多带人,只带上了刚子,还有那个照顾孩子的妇人一起,除了一辆马车,还备了两匹马。   一切准备停当,陈大勇让顾策陪着,去了一趟知府衙门求见墨大人。   这几年,陈大勇的镖队规模不断扩大,成了气候,变成了兄弟镖局,如今已是青州府内鼎鼎有名的大镖局了,还曾与官府两次合作,为官府剿匪出了大力,声名远扬。   只是让外界奇怪的是,兄弟镖局背靠青州知府衙门,承接的却一直都只有青州府辖下各地的业务,始终不曾向外拓展。   为了此事,墨大人去参加顾策订婚宴的时候,还特意将陈大勇请到一旁说话,表示如果他想将镖局的业务向外扩大,只管去做,墨家的商号可助他一臂之力。   事出突然,陈大勇当时只说要考虑考虑,与家人和兄弟们商量一二。   他今日上门,是来给墨玉书答复顺便送上一份大礼的。他主动提出,要将这兄弟镖局交给墨玉书的人来管。   男人一脸老实憨厚的道:“草民就是一个大老粗,有话就直说了,还请大人不要笑话我。我本是一个种地出身,也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如今兄弟们日子都过好了,我家里媳妇儿子闺女个个能干,也不用我为银子操心。我就想着,今后能分点小钱,让我给儿子们攒点娶媳妇的银子,给我家染染攒点嫁妆就够了。在这青州府有大人护着,我也只能把镖局做成现在这样了,再进一步,我实在没这个本事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顾策,顾策鼓励的对着他点了点头:“师父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和大人说吧。”   陈大勇便又接着道:“对草民来说,镖局能有今日已是意外之喜。可是我家阿策说了,这镖队若能走出青州府,对大人可有大用,也能为百姓多做一点事。草民就想着,我没这个本事,大人手下能人众多,肯定是有这个本事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把它交到大人手里。您是一个好官,草民信您,这镖局就请大人派人帮草民管一管,到时候赏我一点打酒钱就行了,至于我的那些兄弟们,就看他们各自的选择吧,草民就不管了,我以后只管跟着女儿女婿走,享福去了。”   墨玉书听了这话,心中微惊,忍不住也去看顾策,他自己尚是得兄弟镖局相助,剿了两个山匪的老巢,才对这镖局有了一些想法,这少年竟然就猜到了?   顾策赶紧笑着摆手道:“此事全是师父的想法,与顾策无半点干系。”   他最多不过是在陈大勇问他知府大人为何提及此事的时候,说了一些话罢了。   墨玉书沉吟片刻,就应下了此事,转天就派了两个人上门。   这两个人,一个是墨家商行的管事,说是正好自家商行有车队要进京,邀请顾策他们一起同行,另一个则是墨玉书从京中带出来的贴身护卫,说是要回京办事,正好与他们一起同行。   顾策心知这是墨大人的好意,大方的应下了。   正好杨元贺在这边的公事办完了,也要带着他的母亲一起去京中述职,这同行的队伍是越来越壮大。   他们出发那一日,金家兄妹一起来送行。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正粘粘乎乎难舍难分的时候,杨元贺又上前来了。   金如意立刻警惕起来,抢先道:“你好好说话,不许胡说八道啊。”   杨元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递过来两个小荷包,示意两人接着。   “这是杨大哥给你们的生辰贺礼,我回来之后,听童大哥说起,才知道错过了你们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干脆就准备了这个,你们收下吧。”   这位还挺得意的挺起胸膛,解释道:“你们放心吧,这荷包是我娘绣的,里面的东西,再正常不过,绝对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也是懂的,所以这礼物他可是想了许久才定下来的。   金如意挑了挑眉头,有些好奇这人准备了什么礼物,让他这么自信。她伸手接过了那个递到面前的红色荷包,一点点的打开来,往里瞟了一眼,然后就吃惊的张着小嘴不敢置信的看了又看。   苏染染看到好友的表情,想起这位大哥上次的语出惊人,突然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104章 宠着她纵着她。   金子洛好奇的凑上前来看了看, 然后直接伸手,不客气的从表妹手中将那荷包抢了过去,将里面的银票拿出来打开看了又看, 又放了回去, 一脸无语的看着貌似还在等夸奖的某人,问道:“你直接送她们银票当礼物?你怎么想的?”   杨元贺理直气壮的回道:“我又不知道人家姑娘家都喜欢啥, 我娘又说送给姑娘家的礼物不能瞎买, 那不是送银子最合适, 这天下还有比这更有诚意的礼物吗?肯定没有了啊。”   众人:“……。”   金如意盯着这呆子看了半天,突然就笑弯了腰,满腔离别都被冲散了。   她笑了半天, 这才将那荷包拿了过来,放回到杨元贺手中, 笑着道:“这银子你快收回去吧, 我们不能要。你这人真是, 歪理一堆,难道你以后送礼都送银子?那你还不得把家底都送出去了?要是哪日你家娘子说想要一根簪子,难道你还丢一锭银子给她, 让她自己买去?”   杨元贺:“那当然不会啦。我要是娶了娘子,以后俸禄肯定都是交给她保管的,她想买什么只管去买, 不用和我说的, 我也不会随便给别人送银子,那时候我的银子得留着给我娘还有我家娘子花呢。”   一直偷笑的众人听到这里, 再也忍不住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金如意,迎着这呆子盯着她的灼灼目光, 莫名的红了脸。苏染染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两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金子洛瞟了杨元贺几眼,没说话。   众人说说笑笑的功夫,出发的时辰就到了,一行人赶紧上了马车,缀入墨家商行队伍的后面,出发了。   苏娘子母子四人加上那个照顾孩子的妇人林嫂坐马车,刚子赶车,陈大勇和顾策则选择了骑马。   马车出了府城,就上了官道,向前走了一会儿,就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不知道哪里来的喜鹊,一路追随着苏家的马车飞了半天,最后竟有一只带头落在了开着的车窗边沿,不走了。   正趴在车窗边上的苏平平和陈安安两个小家伙都看呆了,好半天不敢动弹,他们不动,那鸟儿也不动,还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们。两相对视了半天,一只小手颤巍巍的伸了出去。   没一会儿,那只落下的喜鹊叫了几声,其他几只跟着马车飞的也落了下来,不走了,商队有人发现了这一幕,都啧啧称奇。   林嫂小声惊呼:“哎呀,这是主家要有大喜呀,连喜鹊都等不及,先来报喜了,还舍不得离开呢。”   苏染染看着偷偷掰了自己的点心喂鸟儿的两个小家伙,忍笑没有说话,就姑且当这喜鹊是来报喜,现在飞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吧。   那些鹊儿又跟了一段路,到底还是飞走了。   苏平平追着它们的身影,就要将小身子往马车外探,被苏染染眼明手快的一把抱了回来,哇的一声就哭了。   陈安安倒是没哭,却是盯着手心里剩下的点心困惑的皱起了小眉头,半天才转头看向车窗外。   苏染染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它们吃饱了,回家找娘亲去了。”   原本已经两个小家伙很快就会忘了这个小插曲,谁想大半天过去了,他们还执著的盯着车窗外,鸟儿鸟儿的唤个不停,连一向精力旺盛的苏平平都一副蔫头巴脑十分伤心的模样,一向雷打不动午睡的陈安安也不肯去睡了。   顾策心疼幼弟,看天色暖和,就和苏娘子商量,将两个小家伙穿的暖暖和和的,把他们抱了出去,和陈大勇一起带着两个小家伙骑马去了,临走的时候,还隔着车窗对苏染染悄声道:“染染乖,在车里等我,等哄好了两个小家伙,再来陪你。”   苏染染的脸轰的一下红了,她怀疑顾策不好好读书,偷看她们书坊里那些风花雪月的小话本了。   两个小家伙坐在高高的马上,笑开了花,等到玩够了,回到马车里,吃了点东西,便睡的都打起小呼噜了。   下晌的时候,车队找了合适的地方休整,杨元贺趁这时候带着她娘过来和苏娘子她们说了会话。   杨元贺的娘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说话细声细气的,动作也柔柔的,长相说不上多漂亮,却让人看着很舒服。她也是一个爱做绣活的,看到苏娘子绣篮子里的东西,就和她聊开了,显然也是一个绣艺高手。   等到队伍休整过后,再次出发的时候,一见如故格外投缘的两个人已经约好了明天要去杨家的马车上一起研究花样子了。   顾策护送苏娘子她们回了车边,看了苏染染一眼,笑着对苏娘子作揖道:“师娘,咱们走了这么远了,染染一直闷在车里,怕是不习惯,正好这段路僻静,让她和我一起骑会儿马透透气吧。”   苏染染有些心动,往前后看了看,还是苦着小脸摇了头.   苏娘子看她这幅模样就笑了:“阿策在这给我们守着,染染跟娘到马车上来。”   上了马车,苏娘子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个包袱递给女儿,笑道:“换上吧,阿策都给你准备好了,娘一会儿帮你梳头。”   顾策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下了马车,羞红着脸朝他看来。   苏染染穿的是顾策两年前的衣衫,那衣裳显然被改过了,正好合身,就是穿上这衣衫,总有一种被那人气息环绕的错觉,偏偏他还细心的连护腿侧的皮子都给她备好了,羞的苏染染好半天不敢看他。   顾策含笑看着她,与她商量道:“你没在这样的路上跑过马,今日先与我同乘吧,等过两日跑熟了,你能自己骑了,就骑我这匹马,我换师父那匹。”   她从前骑马,都是顾策带着她在金家的庄子里跑马,如今到了这山水之间,尽情驰骋,自由自在,做从来不敢想的事,苏染染已经喜出望外了,自然是他说什么都点头。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了,这个时节还好,虽然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但和青州府完全不同的景致和风光,也让众人看的移不开眼。   顾策看到怀中的姑娘亮起的双眸,忍不住就想更纵着她一些,带她跑马,进经过的城镇见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甚至凿冰垂钓,上山猎物。   两个小的见了哥哥姐姐都在外面,哪肯安生的窝在马车里,好在还有杨元贺在,能帮着陈大勇带一个,一行人混在一起,一路游山玩水一般,差点玩疯了,直到苏娘子发现从大到小都黑了一圈,冷着脸将人圈在车里好几天,他们才安生了一些。   杨元贺这一路上,起初一直跟着顾策一起,后来不知怎地就开了窍,但凡苏染染下了马车,他就跑去跑陈大勇带孩子或者和那些商行的人混在一起。   只是他人不跟着了,目光却常常忍不住追随着人家相依相伴的身影,那脸上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后来有一次,顾策偷偷带了穿男装的苏染染上山去抓小兔子回来,被他碰了一个正着,这家伙终于没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要是金大小姐也在就好了,她胆子那么大,她这会儿肯定玩的比谁都疯。”   这话说完,他还一脸期待的看向苏染染,一副恨不得她马上把人变出来的模样。   苏染染:“……。”   眼看要到京城了,回到马车上的苏染染越发担忧起顾家的事来,一路上她旁敲侧击的和顾策提了几次他的身世,想要给他提个醒,却每次都被他岔开了话题,把她急的不行,恨不得直接和顾策说了实话,把她重生的事都告知他了。   苏染染担心的倒不是那家人来不来认亲,她担心的是太成帝的反应。   上辈子顾策中了二甲,却被人故意牵扯出了身世之事,当时正赶上太成帝一门心思要借寒门学子的力量打压世家大族,结果拟定提拔的名单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转眼就认祖归宗成了侯府公子的,这事儿原本只是凑巧,落在多疑的太成帝眼里,却是明晃晃打了皇帝陛下的脸,成了顾策身上洗不去的天大罪过。   苏染染别无他法,最后决定实在不行,就破礶子破摔,再做一回“梦”得了,反正这“梦”也不是她一个人做过,某人还每次下场前都做呢,醒来后每每都要叮嘱一大堆,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让她乖乖的呆在家里啥也别做,只管做一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崽。   这一日,武安侯府迎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客人,他们侯夫人的胞弟,多年不曾登门的舅爷宇文将军突然登门拜访,直言要见侯爷和夫人,说有要事。   武安侯顾文博得了信,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磨磨蹭蹭了半天,就是不愿意让人去迎人。   他这小舅子可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当年明明是他自己姐姐善妒,害了策哥,他没说要休妻,只是剥夺了她的管家权,又接了他可怜的雅馨进府做了二夫人,帮着他当家理事,就被这人打的一个月下不了床,气得他直接和宇文家那边断了往来。   这人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 第105章 哪里来的骗子?   武安侯在这边犹犹豫豫的想着要怎么把小舅子拒之门外, 那边侯夫人宇文明月的人却早就将人迎了进来,好茶已经招待上了。   宇文明光示意姐姐禀退了下人,就迫不及待的道:“姐, 那个孩子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 他被那家好心人收养的时候,就在官府留了档的, 当时那孩子还记得自己的名姓, 就是叫顾策, 那家人一直没给他改名字,而且他与当年丢的孩子年纪相当不说,他与那顾文博长的实在太像了, 我觉得,这次应该错不了, 他就是当年丢的那个孩子。”   宇文明月叹息着点了点头:“若是真的自然是最好了, 他这些年过的可还好?能吃饱穿暖吗?读过书吗?可成亲了?”   宇文明光听了这话, 沉默了一会儿,劝道:“姐,当年这孩子又不是我们让人丢掉的, 那件事就是意外,你为此忍让了这么多年也足够了,真的不用再把一切都攒在自己身上。就算他这些年过的不好, 作孽的也是那偷孩子的人。不过姐你放心吧, 他遇上了一个好人家,日子过的挺好的。”   宇文明光将他这些日子自己让人查到的, 还有道台大人帮忙问来的消息,都一一告知了自己的姐姐。   宇文明月这才露出了笑容,嘱咐宇文明光道:“既然那孩子要来京中了, 你让人暗中去迎一迎,若是有事就护一护他们,不过先别去打扰了人家,他若是要参加春闱,什么也不如他考试重要。等他到京了,我先去偷偷瞧一瞧。”   宇文明光见自己姐姐总算又露出了爽朗笑容,自然满口应下。   他一定让人好好护着那孩子,直到他平安回府,到时候,等弄清楚了当年的事,看他怎么找那顾文博算账,给姐姐出气。   顾文博缩在书房不出去,他的妾室,人称“二夫人”的范姨娘也得了消息,担忧的赶去了书房,两人还没来得及细说,外面就报说夫人和舅老爷来了。   “什么?你说你替我找到了策哥?”   面对顾文博的一惊一乍,宇文明光翻了一个白眼,大嗓门的道:“你这是什么耳朵?我可没说这话,我说的是找到了一个和你长的很像,疑似你儿子的少年,所以过来和你说一声。”   他忍着不耐,将查到的事又说了一遍,范姨娘范雅馨听了,立刻就抹起了眼泪。   等宇文兄妹走了,她立刻扑到了顾文博怀里哭了一通,哭完了却是红着眼睛道:“侯爷,你说这宇文将军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他为了夫人,特意去哪里寻来哄我们的人吧?我做梦都想找到咱们的策哥,可是这些年我真的失望怕了,毕竟我弟弟这些年,寻到的那几个,一个比一个像,可是最后竟然都找错了。我这心,真是伤了一回又一回,实在怕了。要不这回,咱们先派个人过去瞧一瞧,然后再做决定?”   她说的是大实话,任哪个当父母的,一次次满含希望的以为终于找回了儿子,却一次次的被打击,一次次的失望,也受不了。更何况,她现在有儿有女的,当年的失子之痛已经好了许多,却还要一次次被揭开伤疤,真的太让人难受了。   顾文博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便拍板道:“回头等宇文府送信过来,那家人要进城的时候,先让我身边的顾留去瞧一瞧,若是真的像我,就问一问,然后将人带过来瞧瞧。若不是,就算了,别折腾了。”   两个人就这样将此事拍板了下来。   没过几日,宇文明光就让人送了信来,说是那个叫顾策的少年和他的家人预计三日后进京城。顾文博得了信,竟然真的就只派了那个叫顾留的管事,让他那日去城门口守着。   那顾留到了城门口,不耐烦一直站在那傻等,干脆托了一个相熟的小头领,让他吩咐了下去,若是遇到叫顾策的,就都拦下来,带过来让他问话。   终于要到京城了,远远的望见了那巍峨的城墙,经过了漫长旅途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歇一歇了。   不等到城门口,那墨氏商行的管事就带着墨玉书的那个护卫过来与顾策他们辞行。   那管事的态度恭敬,一脸笑的道:“顾公子,小的进城之后要去交差,不能陪同诸位了。临行前,有两件大人的吩咐,小的要与顾公子说一说。”   顾策赶紧下了马,听他说话。   “这第一件事,大人早就安排好了,到了京城,就请诸位去他早年读书时住的一处宅子休息调整几日。一会儿进了城,就由葛护卫陪你们一起过去,那边已经有人侯着了。顾公子要买院子的事,大人也早就吩咐了下来,这两日应该就会有人上门来寻公子,带你们去看房。在此之前,诸位安心休息就好。”   “这第二件事,这腰牌是大人吩咐小的转交给顾公子的。若是顾公子在京中遇到了什么危急之事,可持此腰牌到我墨氏名下的任何一家店铺找掌柜的帮忙。”   把事情交待了,亲眼看着顾策收好了腰牌,那管事的这才带着商行的人告辞离去。   顾策一家和杨元贺母子稍作休整之后,就赶紧去了城门处,等着排队进城。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城门前排队进城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结果那守门的兵士查验了顾策的文牒之后,就将他们的马车一并拦了下来,让他们到一旁候着,说是有人要找他问话。   杨元贺母子二人顺利通过了城门,他先让人将马车停到了不远处的路旁,和他家娘亲打好了招呼,这才骑马回来陪着顾策。   “知道是谁吗?”   顾策摇头,心里却多少有了一些猜测。两人凑在一起低语了一会儿,这才分开,各自端坐马上,静待来人。   等到那顾留过来,先前的兵士连忙上前邀功道:“顾管家,这人应该就是您要寻的叫顾策的,小的已经将人留下了,您有话尽管问。”   顾留塞了银子给那兵士,将人打发了,这才过来见人。   待他走近见了骑在马上的少年,心中大惊,这少年与年轻时的侯爷实在太像了。   他立刻收起了之前的轻慢态度,堆起了满脸的笑意,先上前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简单说了来意,说是想问顾策一些事。   听说对方是武安侯府派来的人之后,顾策便一直垂眸不语。   倒是杨元贺听得笑了起来,一甩缰绳驭马上前了几步,高声道:“你这人好生有趣,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就要问我们话。你要问我们就要答吗?敢问你官至几品,隶属哪个衙门,凭借的是大安律哪一条,就敢这样随便扣押我们来赶考的举人老爷问话呀?”   顾留看向顾策的目光越发吃惊了,看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竟然已经过了乡试,要来参加春闱了?   这扣押赶考学子的罪名他可不敢担,他一个当下人的,也担当不起。顾留看了看顾策那张脸,很快就做好了决定,上前了几步,笑着解释道:“不敢不敢,小的只是奉了我家侯爷的命令,来问几句话的,毕竟事关子嗣大事,总要问清楚一些才好。”   他见顾策依然不语,便换了商量的语气道:“要不然,诸位移步,与我去武安侯府一趟?”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陈大勇道:“若是这位公子真是我家走失的大公子,侯爷自有重谢。”   陈大勇却是又慌张又激动,忍不住看向顾策道:“阿策啊,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呢?要不,咱们就随他去见一见那位侯爷?”   他自然不是为了什么重谢,只是觉得,若真是阿策的家人寻上门来,也是好事一桩。   自家师父开了口,顾策这才抬眸看向这人,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进城?你家侯爷可知此事?他今日有空见我吗?”   顾留以为他这是怕去了见不到人,便笑道:“公子不必担心,主子自然是知道的,得了舅老爷的信,这才派了我来这里守着。至于侯爷那里,还得劳烦各位到了侯府等一等,咱们侯爷今日下晌约了好友去戏园子听新戏,我得回府之后打发人去传信,请侯爷回府。”   顾策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道:“那就不必见了,你这人胆子倒是大,京畿重地,就敢出来行骗。也不知你在何处知道了一点我的身世,就敢利用此事来行骗,可惜却是破绽百出,实在不够高明。”   顾留一脸茫然,真心没听懂顾策说的是啥意思。   顾策像是特意为他解惑一般,接着道:“也难为你编出了这套说辞,却连怎么露出破绽的都不知晓吧?你们这些人,怎么会知道骨肉至亲失散的痛苦呢?失散多年的孩子得了消息,身为父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是恨不得第一时间就赶来相见了,哪里会随便派了你这样一个小管事过来给他们的儿子下马威?你还要将我们骗至他处,莫非还有同伙?” 第106章 最疼你。   顾留被当成了骗子, 倒是不慌。   虽然武安侯府早就大不如前,在这京中越来越排不上名号了,可还是有许多人认得他的。他的身份又半点不曾作假, 自然无惧。   只是他看向顾策的目光, 却是越来越慎重了。   这少年说的这些话,是有意的, 想让他回去说给主子听, 还是只是凑巧, 这少年真是怕被人骗?   这京城富庶,富庶之地,什么人最多?爱凑热闹的闲人最多。不但爱看热闹的人多, 胆子大敢说的人也多。这会儿眼见这边有了趣事,就开始有人聚集过来了。这些人看热闹还不算, 还要七嘴八舌的说上几句。   骑着马的大肚子男人旁若无人的与自己的随从道:“依爷看, 这人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看着却不像好人,说不好真是一个骗子。大爷我在京中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说武安侯府丢过什么孩子, 那侯府里三位公子,却是常能见到的。”   又有穿着绸衫的妇人听了这话撇嘴道:“我看是这小公子多心了,我娘家那边有亲戚就在武安侯府当差, 说是好多年前那府里是闹过一次, 说是好像丢了一个孩子,因为什么家丑, 这事儿最后就被瞒下来了。”   有这两人开头,周围人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顾留不过一个闪神, 这些人就胡说八道起来,听得他眉心直跳,赶紧朝四周拱了拱手,对着顾策解释道:“非是我家侯爷和二夫人不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孩子,实在是这些年上门的骗子太多,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这才先派了小的前来见一见公子。”   这话听着也有些道理。顾策看了他一眼,缓和了脸色道:“那想来你们这次也是弄错了,我幼时遇险,被贼人拐去,幸得师父相救。师父心善,当年收留我时,就带我去官府存了档的。又年年去官府替我更新信息,询问可有我家人寻来的信息。据在下所知,官府中存档的走失孩童,只要有心寻找父母的,官府每年都会将文档随坻报一起,在大安各府流转,可是我等了这许多年,也不曾有人来寻过。”   顾留听了这话,显然十分惊讶。   顾策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却不等他回话,就垂下眼眸,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道:“我等了这许多年,等的心也冷了,没人来就没人来,师父师娘待我比亲生儿还好,我也不想寻什么亲生爹娘了。麻烦让一让,我们长途劳顿,急着安顿休息呢。”   顾策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大家跟着他,然后就一扯缰绳,“落寞”的骑马绕过顾留,往城中行去。   陈大勇原本还挺高兴的,被顾策一说,就觉得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来寻亲的,自家孩子都被人慢待了,就感觉挺不舒服的,瞪了顾留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顾留目送着他们离开,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唤过不远处跟他出来的几个小厮,命他们想法跟上,看看顾策他们的落脚地,他自己则急急的去茶楼寻主子报信去了。   刚才在城门口,那姓葛的护卫一直如同一个寻常下人一般,安静的坐在赶车的刚子身边,一言未发。等到拐过了一道街,彻底离了那些人的视线,他才一边高声指路,一边给顾策他们介绍起了行经的街道和城区。   马车走了大约一刻钟多一些,就到了墨玉书借给他们住的小院。这是一座一进的小院,位于巷子最里面,环境十分清幽。   那葛护卫在路上就给他们介绍了这里的情况。这座小院是当年墨玉书读书时常来住的院落,现在看守院子的是一对夫妻俩,都是墨家的老人了。   老头姓宋,原是给墨玉书赶车的。他家婆娘早年也曾在墨家伺候过。墨玉书看他们年纪大了,离京前便赏了这个差使,说是让他们老两口在这里帮着看院子,其实就是变相为他们养老了。   车马刚停下,那宋老伯就听到了动静,从里面打开了院门,来迎顾策他们。待众人进了院子,又有一个婆子出来给他们见礼,说是知道他们这几日到,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灶上一直备了热水,可以先洗漱一番。   等他们提了行李进屋,老两口立马手脚麻利的开火准备一些简单的饭食。两个小家伙进屋就睡了,林嫂便也去厨房帮忙了,苏娘子却是许久不曾露面,等再出来时就是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一行人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便各自回屋休息去了,这一路上大家真的是累坏了,这会儿只觉得能睡上三天三夜。   只有杨元贺,还得出门去。   杨元贺将他娘亲托给了顾策等人,就带上信函,准备先去兵部报到,再去办这次的差事。   他这次途经青州府,然后来京,都是带着任务的。   当初他在墨玉书的引荐之下,去了镇国公摩下参军,他的性格在军营中很吃得开,自己又肯努力,几年时间,如今已是从七品的副尉了,官职虽然不大,却是实打实靠自己的本事和功劳挣来的。去年底,机缘巧合,他得了镇国公卫绪青眼,被调到了卫绪跟前当差。   这次是镇国公奉了太成帝昭令,年底要归京,要提前派人回来办些事,尤其是青州之行见墨玉书之事比较重要,就派了杨元贺走了这一程。   临出门前,杨元贺搂着顾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阿策别伤心,这些年你家人没有寻到你,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了,等哥哥将要紧事办完了,就帮你一起打听那武安侯府的事,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到了傍晚,一家人聚在陈大勇夫妇的房中,说起了白日之事。   陈大勇先开了口,又是纠结又是忐忑的问道:“阿策啊,你今日拒绝了那个管事的,会不会耽误事啊?万一那什么侯府,真的是你家呢?”   顾策含笑宽慰他道:“没事的,师父,他们还会找上门来的。若是就这样退缩了,哪怕那侯府中真有我的亲人,想必对我也是极不在意的,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我有你和师娘,还有染染和平平安安,有家,就够了。”   他起身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了陈大勇夫妇的手边,然后弯腰施了一礼许诺道:“师父师娘,请你们放心,不管将来我是否寻到亲人,你们永远都是我的爹娘,染染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谁也不能将我们一家人分开。”   苏娘子坐在一旁听着,眼泪就又掉了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她从前也曾刻意和顾策保持距离,不敢在这个孩子身上投入太多心血,怕得就是若将来到了分别的时候,会太过伤心,可是终究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苏娘子因为这事,这半天时间落了好几回泪。   她从前一直觉得顾策寻到家人之事十分遥远,哪想到这才刚到了京城,就有人主动寻上门来。弄得她心里害怕极了,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人来将这个她带大的孩子带走了,一时间竟然觉得剜心一般的疼。再加上担忧染染与顾策的亲事,更是难受的不行,如今听了顾策的话,心里好受了许多,却还是忍不住落泪。   陈大勇搂过自家媳妇,笨拙的拍着她的背,安抚了她几句,又想到一事,就问顾策:“阿策啊,你今日说的事是真的吗?那各地丢孩子的名单,真是哪个官府都能看到?只要孩子家人去找,就能看到名单?”   顾策说的自然是实话,这方面的事他早就打听清楚了。   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家师父每年都会特意接一趟去府城的镖,就为了帮他去官府更新备档信息,询问有没有关于他身世的消息。   陈大勇因为他幼时带在身边的东西,猜测他的出身恐怕不简单,最起码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就一直觉得,帮他找到真正的家人,才是对他最好的。   顾策感念这份心意,所以一直假作不知。   他将打听到的官府在走失孩童这方面的管理措施,一点点的解释给家人听。   陈大勇听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来,他年年去问,可是不曾得过有人来问询过的信儿,那家人是不知道有这样的法子,还是根本没有用心去找?   他忍不住叮嘱道:“阿策啊,你刚才说的对,若是将来真的寻到了家人,咱们也要好好瞧一瞧问一问,若是他们敢对你不好,你只管回家来,我儿阿策这么好,他们若是不知道疼,那一定是眼瞎了,这样的人家,咱们也不稀罕。”   顾策应了,又留下宽慰了他们好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走之前唤了苏染染一起。   今日那顾留一出现,苏染染就懵了。她自然认得武安侯身边的这个管家,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怎么会出现的这么早。   难道只是因为顾策提前下场了几年,后面的事就都要变了不成。   她见到顾留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就是后悔,特别的后悔,后悔她怎么就没有早点做个“梦”,早点给顾策提个醒呢?   不过让她又吃惊又高兴的是,顾策对自己失散家人的态度,竟然与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辈子顾策与家人相认,可是十分高兴的,尤其是对他的生母,顾策十分在意。除了婚事,其他事不管多么为难,顾策都是顺着那个女人的。   他今日的反应真是惊艳到她了,看到对方那吃瘪的表情,苏染染就是觉得一个爽。顾策说得对,这回他们不主动找上门来,好好哄着,还不认他们了呢。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却能感觉到,他刚才说的“若是如此,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那话,是认真的。   她当时差点拍桌表示赞同,这会儿却是又对这少年多了一份心疼。   这姑娘左右看了看,见院中无人,带着心疼和怜惜凑上前去,主动伸手抱了抱顾策,柔声道:“师兄,你别怕,染染会一直疼你的,还有我爹娘,他们也会一直疼你的。当然了,如果你能找到疼、爱、你的家人,我们也会为你高兴的。”   顾策被苏染染那有意加重的”疼爱”两个字逗笑了,忍不住收紧了手臂,逗弄她道:“那样的话,染染还疼我吗?”   苏染染拍了拍他的手臂,哄小孩一般道:“自然疼的,疼的,一直疼你,最疼你啊,比疼平平安安还要多一些。”   顾策:“……。”   算了,他安慰自己,多抱一会儿都是赚到了,难道你还想贪心的听人家姑娘家和你说什么情话不成? 第107章 以后赚的银子给谁花。……   午夜已过, 顾策房间的灯仍未熄,苏染染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 无法入睡。   她虽然高兴顾策没有盲目的对未见面的亲人期待过多, 却也猜出,他这种态度, 肯定是有缘由的, 不由越发心疼他。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不管前方的路如何,她都会陪着他一起面对, 再也不会畏畏缩缩的只知道躲在他身后,不会让他一直孤独前行, 只能一个人咬牙面对未知的一切了。   关于顾家的事, 哪怕会惹他怀疑, 她也要尽可能的将自己所知告诉他,让他有所准备。   她哪里知道,墨玉书早就和顾策透露过他的身世和那家人之事, 又因为怜惜这个少年,对于他查到的事,不曾有所隐瞒, 给了顾策许多暗示。   顾策又是一个聪明的, 听了许多那府中之事,有些事自然明了于心, 对某些人,也就不会报什么奢望了。   苏染染折腾了大半宿才睡,却是天才蒙蒙亮就醒了过来。她洗漱了一番, 对着镜子打了好几遍粉,遮住了困倦之色,就心急的出了门,想去看看顾策起来了没有。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练武读书了。   苏染染推门出去,就听到屋后有动静,跑过去一看,竟是自家爹爹和顾策在切磋呢。   她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的笑,这哪里是爷俩在切磋啊,连她一个外行都能看得出来,这明明就是她爹在拿顾策当小孩子,故意输了哄他开心呢。知道您心疼儿子,想哄他高兴,可您这也输的太假了啊。   顾策也是又感动又想笑,又和陈大勇过了几招,就借着和苏染染打招呼收了手,又见陈大勇一副要一直陪着他的架势,赶紧使眼色示意苏染染帮忙。   苏染染大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上前拉着陈大勇的衣袖道:“爹啊,我听说,京城这边的吃食和咱们那边不太一样。您出去逛一逛,帮我们买点早饭回来尝一尝呗。”   陈大勇一听,就是一拍脑门,哈哈笑道:“好好好,染染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呢。爹这就去拿银子,出去给你们买好吃的去。”说完,他又一脸笑的叮嘱顾策今日就练到这吧,赶紧回屋歇一歇。   陈大勇风风火火的去和宋老伯说了不用准备早饭的事,又打听好了哪里有早点铺子,就带着刚子一起出了门。   苏染染打发走了自家老爹,就迫不及待开门见山的和顾策说,她又做梦了。   她迎着顾策古怪的目光,先简单的描补了几句:“师兄,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晚上睡不着,一直在想你那失散了多年的家人的事,结果就做了一晚上的梦,可把我累坏了。那梦里也是一个书生认亲的事,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气得我醒了就想骂人。咦?我现在想想,我这梦有点小话本的味道呀,我完全可以把它写出来呀,你快帮我参谋参谋。”   顾策毫无选择的被这姑娘扯进了屋,听她讲起了梦中的故事。   苏染染讲故事之前,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这里面有些是我梦到的,有些是我才想到的灵感,准备写进小话本里面的啊,你就听听,别多想啊。”   顾策听着这话,再看她的小表情,怎么都是一副让他一定要多想一想的意思呢。他赶紧摆出一份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的故事,说的是一个书生与家人失散多年,好不容易亲人团聚,却发现一切并没有他想像中美好。喜悦过后,要面临的却是诸多窘境。比如,家中房间有限,因他归来,弟弟妹妹就要让出院子,弄得一家人很不愉快。比如,比起一直承欢膝下的弟弟妹妹,爹娘待他客气的更像是面对一个客人,有好事时,他们本能想到的人中并没有他。这样的小事一件一件,堆积起来反而更伤人心。   最让这书生痛苦的是,他的上司因为与他的亲生父亲政念不和,对他极为不喜,干脆设计把他丢去了偏远之地苦熬资历,致使他多年不得志,要许多年后才能一展心中抱负。   顾策越听她说,心中越是惊异。师妹所说的那寻回孩子的一家人的情况,听着怎么这么像武安侯府的情况呢?   他又想到了当初染染第一次和他说起她做了噩梦时的忐忑不安,在那之后他们就去了安县,提前接了师娘回家,帮师父师娘避过了一次危险,还机缘巧合的保住了县里粮库的粮食,还有后来发生过的一些事,还有他们的痛感相连之事,都让他对之前的大胆猜测又加深了几分,他的目光不由幽深起来。   苏染染不知顾策心中的震惊,她终于将最重要的事都变相讲了出来,可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腹饿难忍,昨日她光惦记着这事儿了,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一家人就这样在这小院暂时安顿了下来,陪着顾策安心备考。   虽然苏娘子和苏染染都有一些生意上的打算,却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顾策考完春闱之后。只除了一件事,是他们不想耽搁的,就是看房买房的事,这也是之前一家人商量了许多次,一起做下的决定。   这个想法是苏染染先提出来的,她心知京城的房价会年年上涨,再加上因为顾策的原因,若是他这一科中了,家里人要留下来陪他等着庶考结果,陪他侯缺,若是没中,三年后也要再来,到时候不只房价,连租金估计都要翻倍了,怎么想都还是自家在京城买院子更合适,起码肯定赔不上。   一家人把能动用的银子都带了出来,原本只打算买一座一进的小院子的,结果最后却是直接买下了相邻的两个院子。   这事一开始是墨家的管事提出的建议,这管事的一共带他们看了四处院子,这两座院子是最后一处。   这两个院子原来住着的就是两家亲兄弟,老大是吏部的一个小吏,老二是做生意的。如今当哥哥的得了一个机缘,在北地谋了一个不错的官职。虽然品级低,却是管实事的,若是他家兄弟和他一起去任上做生意,他也能提携一二。两家人商量之后,便决定把京中的房子卖了,凑了银子到新的地方安居立业去了。   那管事的最后带了陈大勇他们过来看这两个小院子,等他们看过之后,才含蓄的提了几句建议,劝着一家人尽量将两个院子一起入手。   其实他把两个院子要一起卖的事情一说,顾策就相中了,那个管事说的什么宜居,又有不少京中小吏在此居住,还可拓展人脉之类的,他都没多在意。   当日回到家中,他只用一个理由就说服了陈大勇夫妇。   “咱们把这两座院子都买下来,现在住一个租出去一个,等将来我和染染成了亲,再把租出去的院子收回来,我们就住在两老旁边,咱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苏染染听了这话,心中狂跳,顾策的意思是将来他们不用去那个糟心的武安侯府住了?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要与他同甘共苦的准备,但若是能有这样的惊喜,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哪怕只是一丝可能,她也要抓住机会,提前做好准备。   她立刻拍手称赞道:“师兄这个主意甚好,不过空着的那个院子也不往外租了。咱们挂两个牌子,一个顾府,一个苏府,到时候师兄在家中招待客人也方便,等我们成亲了,咱们把中间的院墙通一个小门,就相当于还住在一起了。”   苏染染这么说,是为顾策考量。   他与自己家和武安侯府的关系,日后肯定会时不时的被人提起,与其让他将来因为与自家同住给人留下话柄,不如直接表示出独府而居的意思,正好他的户籍也是单独立的,任谁也说不出来别的什么。   两个院子,一个是顾策拿出了之前和金子洛一起合伙做生意的银子买的,一个是陈大勇一家凑出来的。   等到一应手续办完,顾策把房契往苏染染手中一塞,得意洋洋的对她道:“这是师兄给你挣的嫁妆,等我以后再赚到银子,可就没有染染师妹的份了,我可要攒起来,留着将来交给我家娘子啦。”   苏染染:“……。”   她听着爹娘的笑声,慢慢红了脸,竟然有些怀念从前那个木头顾大人了。   院子买好,各自挂上了门牌,最后一个挂了顾府,另一个原本苏娘子定的是陈府的,却被陈大勇坚持改了回来,这里就是苏府,哪怕到了京城,无人知晓他们的过往,这事儿也不会更改。   两家卖主要出远门,里面的家什就都留了下来,白送给了他们。里面东西齐全,一家人收拾收拾东西,就直接搬过去住了。   让他们意外的是,杨元贺母子竟然相中了墨家管事帮他们找到的另一处一进院子,直接出银子买了下来。那处院子本来苏染染一家也挺相中的,后来因为要买这两座相邻的才放弃了。   知道这事之后,苏娘子特别高兴,那院子离她们的新家不远,这样她和这位喻娘子互相串门子就方便了。   喻娘子也是眼见着笑容就多了起来,拉着苏娘子感慨了好几次,说是有了自己的院子就是不一样,终于有了自己的家的感觉。她原来还不同意现在就在京城买房的,想等着儿子在哪里落下脚来再买房安家。   喻娘子别有深意的笑着道:“我家元贺坚持要买,被我追问的急了,这才说了实话,说是他想让我能住的安心,也想讨喜欢的姑娘欢喜。说那姑娘喜欢热闹,若是将来他们能在京城定居,她肯定欢喜,而且这里和你们家离的近,串门方便,那姑娘一定能喜欢。” 第108章 给顾侯爷提个醒。   苏娘子一开始看着喻娘子一边说着这话, 一边盯着她家染染看,还没听出喻娘子这话里的意思,心说你盯着我家染染说什么, 我家染染已经订亲了, 我可没有第二个女儿能嫁给你儿子了。   想到第二个女儿,她猛的反应了过来, 喜欢离她们住得近, 爱来她家串门还没嫁人的姑娘家, 可不就是说的如意那丫头吗?   她惊讶的看过去,就见喻娘子含笑对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那姑娘性子爽利, 我也很喜欢,就是怕咱们高攀不上人家。我就是先和你说说, 我家元贺说了, 这事儿要等他们国公爷回京之后, 他的前程和去处定了再做打算,他舍不得人家姑娘跟着他去边关吃苦呢。”   被迫听了全程,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喻娘子用意的苏染染心情有些复杂, 又有些心动。   杨元贺这人,最近一段时间接触下来,苏染染对他的印象倒是挺好的。为人不错, 粗中有细, 再加上虽然他的身世糟心,自己却是肯上进的, 人家如今可是有品级的官员了,论家世,配如意肯定是够了的, 再加上喻娘子这人也是一个和善的。   苏染染是最希望好友能早日觅得良缘的,所以她思量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在给金如意的信里,提了几句杨家母子买房的事,又把喻娘子的话隐晦的提了两句,至于好友能不能把这事与她自己扯上关系,苏染染就不会问也不会再提示了,一切且看缘分吧。   她现在最大的两个隐忧,除了好友的终身大事,就是顾策的身世了。   说起来十分奇怪,那日武安侯府派人在城门口堵顾策,被他挡回去了,竟然就再也没有动静了,这实在不像着急认孩子的人家会做的事。   苏染染暗地里没事就在琢磨这件事,难道那家人找不到她们的新住处了?还是他们如今有儿有女的,对顾策是不是他们儿子都无所谓了?   一想到后面这个可能,再想起前世那些人一边巴着顾策,想让他帮那侯府恢复荣光,一边又在暗地里偏心的嘴脸,苏染染就替顾策不值,心道这辈子一定要帮他早日看清那些人的嘴脸。   她初到京城,遇上了顾府的管家那几日,是十分害怕他们马上找上门来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她却是想明白了,其实那家人早点找上门,也比像前世那样,春闱放榜之后再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要好得多。早点认了亲,最多是沦落成不招皇帝待见的世家子弟中的一员,总比被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记在黑名单上要强得多。   于是,她又天天数着日子,若是到了腊月那家人再不上门,她就要去那府前绕一绕,想个法子给他们提个醒指一指路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只是苏染染。   墨玉书接到京城这边的来信,知道武安侯府一直没有动静的时候,就有些头疼。若是对方一直不动,那当初顾策求他的事就办不了,这样事情岂不是就要按照他们担心的那样走下去?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干脆就让人去做了一点小小的安排。   于是,这一日,武安侯顾文博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在外面喝酒的时候,就遇上了老侯爷在世时一个部下的几个子侄。   那部下是老侯爷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对老侯爷十分敬重,老侯爷去了之后,人家年年的节礼也是没有断过。   那几个年轻人在这遇到了顾文博,也是十分恭敬,赶紧上前来拜见,又连着敬了他好几杯酒,很是吹捧了他一番。   顾文博不由有点飘飘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爹在世时的风光。   那几个年轻人敬过了酒,就要告辞,一个年纪小的突然开口道:“大哥,咱们还没恭喜伯父家有喜事,骨肉团聚呢。”   同桌喝酒的朋友听了都是一脸惊讶:“什么喜事?什么骨肉团聚?大哥你这不够意思呀,这么大的事,兄弟们怎么都没听说过?”   顾文博这几杯酒一起下肚,人有些晕,听了这话比其他人还茫然,也直直的看着那个说话的小少年。   那被唤大哥的人吓得一把扯过自家弟弟,一脸尴尬的押着他给顾文博赔罪道:“伯父恕罪,这事儿怨我胡说八道,胡乱猜测了。实在是那日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位小公子长得和伯父年轻时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啊。不只长相,连坐在马上的英姿,都与伯父当年极其肖似,再加上正好贵府的管家去拦人,侄儿就一时糊涂,和这个臭小子多了几句嘴,伯父恕罪恕罪。”   他这样一说,顾文博终于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一时间脸色就有些尴尬,讪笑道:“兹事体大,还在查,还在查。”   先前说话那个小的忍不住插嘴道:“不用查了吧,他要不是伯父的儿子,那这事也太神奇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竟然长的这么像的?”   他这话勾的一屋子人都起了好奇心,都嚷嚷着要去见一见他们口中那与顾侯爷长的极像的人。   那些人一走,顾文博不顾其他人的起哄,沉着脸离开了酒楼,上了轿子就往府里赶。回到府中,他就直奔范姨娘的院子。   范姨娘得了消息,赶紧迎了出来,将人迎进了屋,亲自动手替他拿了家常衣裳,又要上前帮忙,却被顾文博甩开了,唤了一个大丫鬟上前服侍他更衣。   范姨娘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还以为他在外面又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呢,便不太敢往前凑。   武安侯府是靠军功起家的,老侯爷也曾战功赫赫,偏偏生了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小的连上战场都不敢,只想靠着祖荫过日子,大的虽然去了边关,却没过几年,就因为受了一次重伤,也成了懦夫。   四个孙子一个刚知道存在就走丢了,剩下的也个个不争气,老侯爷是含恨而终的,临死一直在说这府里要败了,要败了,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老侯爷去世之后,顾文博没了能约束他的人,借着曾经受过伤的事,就心安理得的窝在了京中,再不提去边关的事,还在兵部给自己谋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越发不思进取起来。   偏偏这还不算,他还办了一件糊涂事,放着好好的正房夫人,宇文家的嫡女不管,竟然让一个外室进门做妾室的当起了家,这事儿在那些重规矩的人家看来,可是天大的笑柄。   如今不过十几年,武安侯府就败落了,不但在京城排不上名号了,连正经帖子都难收到几张了,也只有一些旧人顾念着老侯爷的恩情,还愿意和他们往来一二。   因为这其中就有范姨娘的原因,每次顾文博在外面受了冷落回来,都要拿她撒气,吓得她现在都不敢往上凑了。   顾文博任那大丫鬟服侍着更了衣,又给自己灌了两杯茶水,这才看向范姨娘,开口道:“上次明光说的那个少年,你真的让范勇去查过了?他都查到了什么,就敢说那不是我儿子?”   范姨娘听了这话,十分惊讶,怎么好端端的又问起了这个?   她笑着上前,一边给顾文博捏起了肩膀,一边道:“阿勇亲自去问过了,那少年身上根本没有策儿的胎记,那家捡到人时,孩子的年纪模样还有穿的衣裳戴的东西也都对不上,应该只是凑巧了。”   顾文博这回却没信她的话,上次顾留回来就说了,那少年极像年轻时候的他,后来是范姨娘说她娘家弟弟这些年帮着他们找孩子,有经验,他才让那范勇先去看看。   之前范勇那小子来回报说还是找错了,他也没在意,主要是这些年也找到了好几个,结果哪次也不是。   但是这会儿,有了今天酒楼里那帮少年的话,顾文博却突然就起了疑心,这会儿再细细回想他那个夫人还有妻弟过来说的话,就更觉得不对劲了。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说那少年长的特别像他,宇文明光明明还说了,那少年无论年岁长相名字都对得上,怎么到了范勇这里就都对不上了呢?   他一把将范姨娘扯了过来,眯了眼睛打量了她半天,甩袖起身道:“你让范勇将那家的住址给我,待我明日亲自去一趟。”   说完,他也不等人答话,就径自入了内室睡觉去了,只留下范姨娘在那心虚的站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下去,让人去找范勇要了地址。   顾文博说是第二日就去看那少年,结果当晚他的上官就让人送了信过来,吩咐他从明日起要去兵部当差,帮着核实各处报上来的名册和军需耗用册子。   这事儿每年进了冬月都有一回,顾文博自是知道其重要性的。   他领的这个闲差,平日里仗着上官照顾他,常常是三五天不见人影,每回到了关键时刻,却又是极分得清的,表现的比谁都积极,这一去竟是连着三日不曾归家。   这边范姨娘却是在家越琢磨那日顾文博说过的话,越觉得不对劲。   她那日会心虚,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她这次是真的没上心过问这事儿。   而她这一回之所以对这事不上心,真是先入为主小人之心了。她是怎么都不相信宇文姐弟两个会真心帮她找孩子的,多半是想找个冒牌货来帮宇文明月脱罪的。   因此,她听了自家弟弟的汇报,本能的还松了一口气。她的儿子,她当然希望能找回来,可却不能是宇文明月找回来的。   若是没有顾文博要地址的事,她已经干脆的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这会儿却是又犯起了嘀咕,连陪女儿上街逛珍宝阁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惹得顾新雅十分不满。   顾新雅听了她的担忧,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娘,搞不懂你在纠结什么?你若是担心舅舅这次差事没办好,惹恼了爹爹,要么就让他再去细细查一回,要么就干脆自己上门去看看,回去和我爹说了,也能显得你重视他的话,自己在这纠结什么?不过你们也真够烦人的,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有完没完了?”   范姨娘眼睛一亮,也没在意她后面的抱怨,等到两人买完了东西,竟然直接吩咐车夫去了三水巷,她把地址要了过来,就一直记着呢。   顾新雅没想到她娘竟然想一出是一出,却也没想阻止,正好她最近也无聊着呢,过去找找乐子也挺好的。   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凑上来了,她得去帮她娘把把关。 第109章 这就是她的策哥儿。   母女二人各怀心思, 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三水巷,因为上面挂着匾额,她们很快就找到了顾策那座小院子。只是车夫上前叫门, 却是隔壁院子有人出来应了声。   “你们找谁?”   听到对方自称是武安侯府的人, 是来见顾策顾公子的,刚子愣了一下, 警惕的看了那车夫好几眼, 这才丢下一句让他们等着的话, 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还特意插上了门栓,这才小跑着去主屋报信去了。   车夫:“……。”   躲在车中悄悄往这边看的范姨娘:“……。”   这会儿, 正好是顾策给自己定下的读书之余的休息时间,一家人都聚在主屋, 聊着天, 顺便听顾策给两个小家伙讲三字经里的故事呢。   听说武安侯府来人了, 正在帮两个小家伙做过年衣裳的苏娘子心中一慌,针扎了手都不知,陈大勇站起身, 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苏染染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道:“爹, 娘, 你们别急,我先出去看看来的都是什么人, 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出来见一见。”   万一这次来的还是什么管事的或者婆子之流,那就不用进院门了。   她抬手理了理头发,对着顾策安抚的笑了笑, 这才唤了刚子一起,去开了院门。   那车夫已经将马车赶到了苏染染家门外,这会儿正陪着范姨娘的大丫鬟一起等在马车旁,两人听到门开了,看到苏染染就是一愣。   苏染染立在门中,瞟了一眼门外的马车,笑着问道:“不知哪位找我家师兄?有什么事吗?”   那大丫鬟刚要回话,车内等得不耐烦的顾新雅一把推开了车窗,皱着眉头道:“什么师兄师弟的?顾策在吗?让他出来,这事儿和你说不着。”   苏染染没想到,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顾家人,竟然会是这个宿敌,上辈子她是因为无依无靠,又觉得自己耽误了顾策的前程,心中有愧,才不敢反击,这辈子她可不会惯着这个死丫头了。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背着双手,扬起脸,毫不客气的直视着顾新雅回道:“你是哪家的小丫鬟,如此不懂规矩,竟然撒野撒到别人家门口来了?脸还挺大,我家师兄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刚子哥,关门,这样的恶客,咱们不欢迎不招待。”   刚子听了她的话,立刻上前一步,再次关上了大门。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漂亮姑娘,竟然这么厉害。   顾新雅看着那当着她的面被徐徐关上了的院门,怒气冲冲就下了马车,开口就是下令让那个车夫砸门。   “你怕什么?本小姐让你砸你就砸。”   “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土包子,竟然敢将本小姐认成丫鬟?你敢不让我们进门,以后可别后悔,可别来求着我们认亲攀亲戚。”   范姨娘听了自家女儿的话,赶紧下车来制止她:“你这丫头,胡闹什么?你忘了来的时候,娘怎么说的了?”   她说完这话,对着自己的大丫鬟使了使眼色。   那丫鬟赶紧上前,伸手拍了拍门,客气的道:“劳烦姑娘开一开门,我们是武安侯府上的,今日我们夫人过来,是听了管家回报,特意来见顾公子的,姑娘也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顾公子寻亲之事吧?”   她说完这话,又屏息等了片刻,见那院门开了,才悄悄松了一口气,退回到了主子身边。   顾新雅看对方这么快认了怂,立刻扬起了下巴,就要开口讽刺,却被范姨娘扯了一把。   不过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苏染染就已经皱着眉头教训起她来:“谁想和你们攀亲戚?上次在城门口非要拦着我家师兄说话的,是你们家的人吧?今日是你们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吧?让你们进门可以,以后说话客气点。明明是自己非要凑上来,还对我摆脸色,还想砸我家大门?这可是天子脚下,这天下最讲王法的地方,看把你能耐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心我让人报官抓你。”   陈大勇和顾策刚才在屋中就听到动静不对,出来一看,就听到苏染染在训人。   陈大勇还挺新奇的,走过去也不说话,只是高高大大的身子往女儿身后一站,摆出一副护卫的架势。顾策则是径直走到了苏染染身旁,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神色复杂的看着门外之人。   范姨娘母女亲眼看着顾策一步步走过来,都惊呆了。   顾新雅也顾不上和苏染染吵架了,一把抓住了范姨娘的胳膊,指着顾策道:“娘,你看他,他长的真的好像……,”下面的话,在顾策的目光中,慢慢的消了音。   苏染染见这一对母子神色复杂的对视着,都不说话,心中暗叹一声,上前摇了摇顾策的袖摆,小声道:“师兄,不如先让她们进来,把话说清楚吧?不过,你一会儿要小心一些,这些人不讲理的很,不但欺负人,还想派人砸咱家的大门呢。”   武安侯府的车夫赶紧摆手解释道:“没有的,小公子,奴才可是一下都没有碰过这门啊。”   苏染染点头:“哦,是这样的,他还没来得及砸呢,你们就出来了。”   顾新雅听了这话,就要开口,却被范姨娘一把拦了下来。   都说母子连心,这句话范姨娘到这会儿才相信。   她自从见到这少年,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那奇特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连怎么进了人家的院子,怎么坐下来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发现女儿被人不客气的拦在门外的事情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条巷子里,一座小小的院子就禁锢住了她的人生,她连大大方方逛街的资格都没有,直到她的肚子争气,生下了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孩子,最重要的是,还是男孩子,给了她底气和保障的孩子。   那是她小院中最亮的一抹色彩,那个孩子丢了之后,她不只一次梦到,小小的他站在墙角的蔷薇花丛前,捧着花转头对她笑。   “娘亲,策哥儿给娘亲摘花插瓶。”   等到她被大丫鬟扯的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坐在桌子的一边,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一大家子人,刚才见过的少男少女,一对夫妻和被他们抱在怀里的两个男童。   这一幕,不知怎地,就刺痛了她的心。她不敢再去看对面的少年,哪怕她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这就是她的策哥儿,她的孩子。   范姨娘低下头,遮掩了眼中的情绪,拿起了桌上的茶水,端起来闻了闻,又皱着眉头放下了。   她等了半天对面都没有人开口,不得不主动开口道:“我姓范,我的身份,刚才春梅已经说过了,我的来意,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一问这孩子的事儿。”   她一脸慈爱的看向顾策,还拿手帕擦了擦眼角,问道:“当年你们是怎么遇到这孩子的?当时他是什么模样?多大了?穿的什么衣裳?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苏染染抢先回答道:“这些还不能告诉你。这位大婶,你还是先说说你自己的身份吧,我们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你说你是武安侯府来的,你姓什么叫什么,是那府上的哪一位夫人?我听说大户人家,一个男的能娶好多女的,是不能乱叫人的。这些不说清楚,万一你是骗子冒充的怎么办呢?”   什么大婶?这丫头实在太无礼了。   范姨娘看向对面,发现这一家子竟然就这样默认了让这无礼的丫头出面与她沟通,竟然无人阻拦她的问话。   她沉下脸,看了看顾策,这才咬唇轻咳了一声。   明知主子最不愿意别人提起她妾室的身份,唯一获准跟着主子进来的春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再次介绍道:“我们主子是侯爷的二夫人,现在府上就是我们主子当家理事。”   苏染染一脸天真的点头道:“哦,那就是侯爷的小妾嘛,你们府里竟然是小妾当家呀。那是你丢了孩子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竟然把自己的孩子弄丢了。你把他弄丢的时候,他穿了什么戴了什么?多大了?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你先说一说,我们听听,要是对不上,我们这边的就不说了,这世上骗子太多了,要是谁来我们都告诉她,那师兄被人骗走怎么办?”   春梅忍不住看了苏染染一眼,心说这姑娘怎么就这么不会聊天呢,这不是句句都在戳她们主子的心吗?真是可惜了这一张漂亮的脸蛋。   范姨娘听了这话,“你把他弄丢了”这句话在脑海中不断的重复,弄得她的头疼病都要犯了。她皱了皱眉,擦着眼角道:“当年的事的确怪我,那日家中出了变故,我怕他被人所伤,慌乱之下,就将他托付给了家中的老奴,谁知那恶奴竟然将孩子拐走了。”   做为一个母亲,再次说起当年的事,就相当于又揭开了一次伤疤,饶是她,也是忍不住真的落下泪来。   对面,陈大勇夫妇对视了一眼,一起询问的看向顾策,却只看到了他雪白的侧颜。   一屋子的人视线都集中在了顾策身上,少年缓缓的抬起头,终于开口道:“不知那日府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会让夫人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了?难道还有贼人上门打劫不成?” 第110章 做不得主。   范姨娘听他这样问, 愣了一下,然后苦涩一笑:“这事儿涉及到侯府的家事,现在不便告知, 若是日后你回了府, 自然就知晓了。”   顾策却是坚持道:“可是我想听一听那日的情形,看看是不是与我一样, 要不然怎么认亲呢?”   范姨娘听了这话, 猛的站起身来, 震惊的看向顾策,脱口而出:“你还记得那日的事?”   话说出口,她迎上众人奇怪的目光, 这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由讪笑道:“不好意思, 是我太激动了, 实在是你那时太小了, 才三岁多,那日又乱得很,想不到事隔这么多年了, 你还能记得当年的事。”   陈大勇夫妇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这说了半天, 还半句没提到过阿策当年和他们遇到时的情景, 这人怎么就好像已经认定阿策就是她的策哥儿了呢?   陈大勇看着对面那位贵妇人坐回去时仍然一脸震惊模样,不由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他们阿策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明。当年他救了这孩子的时候,孩子记得事情多着呢,可惜就是太小了, 说不清自己家在哪个州府,要不然说不定带他过去,小阿策都能带着他们找回家去了。   苏染染看着范姨娘的反应,心中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忍不住偷偷扯住了顾策的袖摆。   苏染染上辈子可是在侯府和这个“婆婆”朝夕相伴了好几年,对她十分了解。她觉得范姨娘刚才的样子,可不是因为顾策可能还记得儿时的事高兴成那样的,正好相反,她在害怕,没错,她就是在害怕顾策记得当初的事。   可是为什么呢?   当年顾策走丢的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呀,范姨娘一个受害者,她在害怕什么?   苏染染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事情一闪而过,再去细想,却又抓不住了。这是她在画中呆了多年留下的毛病,上辈子的记忆其实有不少残缺,有时触景生情能想起来一些,有许多却是一片空白。   一阵沉默之后,顾策笑了笑,开口道 :“我记不得了,所以才想听夫人说一说,看看能不能帮我想起点什么。”   范姨娘听了这话笑了,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挑能说的说几句。那日是因为家中来了客人,来人十分蛮横不讲理,又打又砸的,我担心伤到策儿哥,就让家中老奴将他抱走了。谁知等夫君回来,赶走了那些恶客,再派人去接策哥儿,却找不到孩子了,连那老奴也找不到了,竟是逃的无影无踪。”   她似是不想别人追问这些,又飞快的将她的孩子失踪那日的穿戴说了一遍,然后看向了陈大勇夫妇。   陈大勇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道:“你说的衣裳倒是对得上,其他的那些东西,我遇到阿策时,他身上却是没有的。那身衣裳我家娘子一直好好的收着呢,一会儿找出来给你看一看。除了衣裳,还有一块玉佩。”   陈大勇想起了当初发现顾策的情景,其实那身衣裳,当时他没有穿在身上,而是机灵的把玉佩和衣裳都藏在了那破庙中,这才保了下来。这事儿说来也是幸运,那拐卖阿策的人大概是因为拿走了他身上那些值钱的物件,没有搜的那么仔细,对他那身好料子的衣裳也没有下手,还被这孩子藏了一块玉佩下来。   范姨娘凝眉想了想:“什么玉佩?策儿哥年纪小,平日里又淘气的很,他倒是有两块玉,这些年我一直收的好好的。”   那块玉佩范姨娘不知道很正常,因为送给顾策那块玉佩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侯夫人宇文明月。这事儿还是后来,苏染染与那位成了酒友,听她提起当年事之后才知道的。   她还记得,上辈子顾策认亲后,曾经私下里拿出那块玉佩给范姨娘看,却被她一把扯下来丢到了地上摔碎了,她当时那副膈应到不行的模样,苏染染记得很清楚。   范姨娘又道:“这是小事,我儿身上有一胎记,若是这位公子身上也有,不如我们各自执笔写下位置,画出形状,再拿到一起比对。”   顾策的后腰处,的确有一块莲花台状的红色胎记。   苏染染听了这话,便起身去顾策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出来,范姨娘与顾策画完之后,放到一起,一模一样。   眼看最重要的胎记对上了,苏娘子红着眼睛起了身,回了内室取那身小衣裳和玉佩去了。陈大勇笑着拍了拍顾策的肩膀,转身却是红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范姨娘和顾策却是对坐着,都是一副怔怔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要如何相处的模样。   直到苏娘子捧了那身小衣裳和玉佩出来,范姨娘才抚摸着那身小衣裳哭了起来:“这身衣裳是我亲手给策哥儿做的,这孩子从小就爱漂亮,穿衣裳挑剔的不行,绣娘和家里嬷嬷做的衣裳,他是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只有我做的,他才肯老老实实的穿着。”   范姨娘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她想起了那两年,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利用这个孩子进侯府的大门,根本没有心思好好的给她的策哥儿做几身衣裳,连这一身还是策哥儿生辰,她才勉强耐着性子做的。   范姨娘在这边哭,苏娘子在对面听了这些话,也是哭的泣不成声。她想到的却是,阿策小小年纪,自从到了自己家中,就特别乖巧懂事。如今回忆起来,他竟然从来不曾和自己闹过脾气,要求过衣裳上要绣什么花纹。她想到这孩子从前那一身又一身的白色衣衫,就觉得心里痛的不行。   这边两个当娘的还在哭着,那边顾新雅已经不耐烦的让人在外面拍门,催她赶紧回府了。   确认了顾策的身世,总不好再将这丫头关在门外,苏染染就让刚子将人放了进来。   哪想到顾新雅进了门,看了看范姨娘哭红的眼睛,竟然撇了撇嘴,语气很不客气的道:“娘,你还走不走了?你不会想要就这么认了他吧?你说了可不算,就算他是真的,能不能认回来,也得我爹说了算。”   苏娘子这会儿心里正难受着,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难得开口道:“自己的亲儿子,你爹凭啥不认?不认正好,我们还舍不得阿策呢。”   顾新雅当时就怒了,她堂堂侯府千金,一个民妇就敢对她不敬?   她刚要开口,顾策就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起身道:“你们回去吧,我暂时还没有回顾家的打算。”   一屋子的人听了这话都愣住了,范姨娘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道:“策儿哥,你别听你妹妹胡说八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爹若是知道我们找到了你,不知道多高兴呢。他这几日公务繁忙,你且等一等,待我把事情和你爹爹说清楚,再好好安排安排,就来接你回家。娘过两日就让人上门来,给你做两身新衣裳,这些日子你也好好准备准备,把文章都理一理,万一到时候你爹问起,你也能好好表现表现。”   她看到顾策脸色不对,这才不再说了,将那小衣裳又放回了桌上,又看了看那块玉佩,脸色僵了僵,放下玉佩就带着顾新雅和春桃往外走了。   从始至终,她对苏家人,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过。   “等一下,”顾策在她们上车之前开口留住了人,上前重申道:“我暂时没有认亲的打算,有什么事,等我明年考完试再说吧。”   范姨娘笑了笑,只道:“你这孩子,净说胡话,你就安心等娘的信儿吧。”认不认策儿哥,什么时候认,她做不了主,策儿哥也任性不得,一切还得看老夫人和侯爷的意思。   等人走了,一向好脾气的苏娘子忍不住和陈大勇抱怨道:“这个什么侯府,到底是什么人家呀?怎么听她们说那些话,我这心里这么别扭呢。我看这家人不太靠谱,可别让阿策回了自己家,反倒受委屈,还有咱们染染,这要是嫁过去……。”   现在人家亲爹娘找上门来了,这门亲事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想到这些,苏娘子越发止不住的愁。   范姨娘带着女儿刚回到侯府,还没等下马车,她的弟弟范勇就一脸急切的迎了上来。   顾新雅对这个舅舅一向不太看得上,连招呼也不打,就自己进府了。   范勇摸了摸鼻子,跟在范姨娘身后进了她的院子,等她挥退了下人,他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道:“姐,我听说你带人去看那个和策儿哥同名的小子去了?好端端的你去那里干嘛?你怎么不让人叫我呢?那些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万一起了什么歹心,你和雅儿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看的怎么样?我没查错吧,那人根本不是我那苦命的外甥,那家人说的什么都对不上呢。”   范姨娘抬头,冷冷的看了他半天,突然问道:“阿勇,你和我说实话,当年的事,你是不是有事一直在瞒着我?策哥儿他到底是怎么丢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你为什么要撒谎说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让我们继续骨肉分离,不得相认?”   范勇听了这话,当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边顾策看着受气小媳妇一般凑上来的小姑娘,不由叹气道:“想问什么,说吧。”   苏染染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犹豫了半天,才问道:“师兄,找到了家人,你不高兴吗?”   顾策揉了揉眉心,看着窗外道:“那日听了你做的梦,不知为何,我也做了好几日的梦,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第111章 当年旧事。   其实顾策说谎了。   他的确做了好几日的怪梦, 却不是梦到了他小时候的事,而是梦到了一个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苏家,梦里的情景断断续续, 有些事发生过, 有些从来没有发生过。   顾策想到梦中那个傻乎乎一直追着自己的脚步,却总是被自己忽略的眼巴巴的小姑娘, 就心疼的不行, 不由握紧了苏染染的手, 帮她理了理头发。   “当年的事,我已经想起了一些,不过还要理一理思路, 有些事也要再查一查。一会儿咱们去师父师娘那里吧,我先给你们说一说我亲生父母的事。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 知道了当年的事, 以后遇到那家人, 也能心里有数。”   顾策给家人讲述的事,有一部份来自于他的童年记忆,还有一部份是墨大人给他提供的消息, 不过他也不会尽信别人的,自己最近也是每隔两日就要出去一趟,打听了许久。而在范姨娘上门前, 宇文明光就已经找过他, 给他讲了一些事,助他终于理清了当年那几个大人之间的恩怨。   “我爹和我娘是在边关认识的, 那时候我爹在战场上受过一次伤,退回到了宿州城养伤,就在那时认识了我娘, 两人在一起了,他还亲笔给我娘写下了一封婚书。我外祖父原本只是一个宿州城的小吏,因为攀附上了我爹,这才有机会,举家迁来了京城。”   顾策说到这里,停了停,看到对面的苏染染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无奈的笑了笑:“要不是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中听到他们吵架的事,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我娘她真的差一点成了我爹明媒正娶的发妻。只可惜,她还是见识少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懂,还是被我爹忽悠了,那婚书竟然没有送去官府留档。”   顾策自小早慧,两三岁的时候,就能记住家里所有下人的名字和他们各自负责的差事,什么事该找什么人,他都能熟记于心。学东西虽然不敢自夸过目不忘,但也相差不多。   所以他刚到苏家的时候,其实是记得许多家里的事情的。比如他爹总是不在,要许久才来一次;比如他爹娘每次吵架,他娘都会哭着讨要什么婚书,还会在他爹离开后骂他是一个骗子,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疯,嚷着她才是正牌夫人之类的话。   苏娘子本来是不太喜欢范姨娘这个人的,听到这里,却有点同情她了,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其实真的是阴差阳错。   以范姨娘的身份,想做世子夫人,武安侯府是不会认下的,但若是做一个良妾,还是可以的。顾文博从一开始,打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主意,可是范姨娘却不愿意。   两个人也是有过浓情蜜意的小日子的,那段经历让范姨娘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她觉得努努力,这世子夫人还是能争一争的。   日子就在范姨娘的费尽心机中一天天过去,直到突生变故。   那时顾文博还算争气,在阵前立了好几次功,这次回京城,也是因为受了重伤,太成帝在年宴上,便夸了他几句虎父无犬子,还酒后一时兴起,乱点了一次鸳鸯谱,帮他和宇文家那个上过战场的大姑娘牵了线。   宇文家因为自家大姑娘的彪悍性子,对她的亲事正头疼,又见那顾文博是一个肯上进的,得了这门婚事还挺满意。   宇文家的底蕴可不是武安侯府这样的人家能比的,老武安侯也很满意,顾文博眼见两家老人顺着皇帝陛下的意思,就这样搭上了,竟然也没有半点异议,就这样默认下了这门亲事,转头就把范姨娘手中那封婚书骗了出来烧毁了。   他对范姨娘也不是一点情谊没有的,也想着等他把宇文家的姑娘娶进了门,之后再找合适时机,提一提把她纳到府里的事。   只是顾文博忘记了他那位夫人在外面彪悍的名声了,他把人娶进门,还不等提纳妾之事,就被人家先告知了,娶了她,就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纳妾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是要被打断腿的。   顾文博傻眼了,就只好将纳范姨娘进府的事按下不提。这一瞒再瞒拖了又拖,一直拖到宇文明月进门三年无子,被大夫诊断出难有身孕,他才扬眉吐气起来,拍着桌子说要把自己的女人接回府来,哪成想,宇文明月还是回了他一句不行。   当时武安侯府颓势已显,老侯爷不愿得罪宇文家,一直管束着顾文博,帮他压着此事,范姨娘就这样忍气吞声的当了许多年的外室,直到顾策出生。   宇文明月在意顾文博在外面养女人吗?   其实她心里是不在意的,几年夫妻,她已经把顾文博这个人看透了,早就对这个不知上进的男人不在意了。她不让他纳妾,就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也不乐意有人在她面前添堵罢了。   至于外面养的女人,她是不在意的,只要不闹到她面前来,不纳入府中,她就可以当作不知道。但若是他在外面有了子嗣,却是不行的,除非那个孩子能养在她的身边。   这是宇文明月得知顾策的存在之后,犹豫了许久,才听从家人的意见,做下的决定。也是因为这个决定,她才带着人登了范姨娘的门,也才会有了顾策后来的失踪。   顾文博对她想将顾策养在身边的事,那是十分乐见其成的。他之前一直被宇文明月管着,到这时也只有顾策这一个庶子,若是这个庶子能被记到宇文明月名下,成了嫡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只是他刚把这件事和范姨娘一说,就把她吓到了。   因为事先知道了宇文明月的打算,她登门的时候,范姨娘才会慌张的不行,在宇文明月给了见面礼之后,就借口顾策要午睡,将他带回了屋子,又命家中的老仆抱着孩子,偷偷从后门出去,将顾策送到她弟弟范勇那里去,等过几日事情了结,她再派人去接顾策回来。   谁想到她打算的好好的,转头就出了岔子。   其实那日的事,宇文家的人只知道是因为他们家的姑奶奶打上了门,人家才丢了孩子,这中间发生的波折,却是不知情的。   宇文明月因为这事,自责不已,在范姨娘进门后,就一直避居后院,连顾文博让范姨娘一个妾室当家理事,还让人尊称她为二夫人,都没有搭理,甚至眼看着范姨娘又生了一儿一女,她也半点要和顾文博修复关系的意思都没有。 第112章 差别待客。   顾策说完了这段往事, 屋子里一片安静。   过了良久,苏娘子才长叹了一声,感叹道:“唉, 都是可怜人。说白了, 都是男人……。”   顾策笑着接话道:“师娘说的对,这事儿说起来, 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爹, 要负大半责任。都是他管不住自己, 非要三妻四妾惹的祸。师父师娘放心,这辈子,我和染染一定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无他人,我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苏染染:“……。”   和自己媳妇对视了一眼, 陈大勇到底没忍住, 拍着顾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阿策说得对, 还是我儿聪明。有你这话,我和你师娘以后也能放心了。只是这话,在咱们自己家中说说就罢了, 在外面可不要乱说,那到底是你的生父。”   顾策轻咳了一声,点头应下, 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两个小家伙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 却很有眼色,之前一直乖乖的, 这会儿见大家都笑了,立刻就欢腾起来,一个扑向顾策想听故事, 一个扯着陈大勇的袖子就往外走。   这边和乐融融,另一边范家姐弟的谈话却是不太愉快。   范勇一口咬定他找到的那家子里面没有他的外甥,还口口声声说范姨娘被人骗了,气得她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我是傻子吗?都亲自去三水巷见过人了,还能把自己的亲生骨肉认错?不说那孩子长得多像我和侯爷,其他也是处处对得上,怎么能认错?若是认错了,那肯定也是你找来骗我的,他身上那胎记,可是只有你我知晓,连侯爷都没亲眼见过。”   范勇:“……。”   这真是有理说不清,他好端端的找一个人扮成自己的外甥干什么?他巴不得不要这会儿把人找回来呢。   “不对,什么三水巷?你去的不是我给的那家地址吗?”   范姨娘白了他一眼:“你少在这里和我打马虎眼,那三水巷的地址不就是你让小厮送来的吗?我找过去,就见到了策哥儿。把他养大的人家,竟然能在京城有两座相邻的小院,看起来条件还行,不是什么穷酸人家,回头打发起来,倒也好弄一些,就是那家的丫头有点讨人厌。”   范勇这会儿却是吓得又出了一身冷汗,他哪里让人给过什么三水巷的地址。宇文明光找到的那家人,他还没派人去青州那边查呢,怎么可能把地址给她呢?他给的地址明明是之前找错了的那户人家的。   范勇不敢多呆,找了一个借口就开溜了。   溜走之前,他小心翼翼提醒范姨娘道:“姐,你要不要做好打算,再把人认回来呀?反正咱们找到了人,也不会再丢了。外甥这会儿找到了,自然是大喜事,只是那个宇文明光刚刚立了功回来,听说还要留在京城任职不走了。后院那位有了靠山,你这时候认回策儿哥,人家会不会借题发挥,出来和你掰扯当年的事呀?会不会来找你要管家权呀?”   范姨娘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竟然被说的有些动摇起来。   只是还不等她犹豫完,顾文博就回府了,一进屋就问她:“你今天去三水巷认亲去了?我不是说了,我要亲自去看一看吗?谁让你自作主张私自过去的,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弄得外面好多人都在议论这事儿。”   范姨娘被他说的十分委屈,瞬间就落下泪来。   顾文博想到她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急着见孩子,也是情有可原,这才消了气,问了她今日去认亲之事。   听到那叫顾策的少年真是他的儿子,顾文博倒是挺高兴的。   顾策是他第一个孩子,虽然在身边的时间不长,意义却是大不同的,而且那宇文明光可是说了,这孩子读书厉害着呢,等他把儿子认回来,看谁还敢说他们满府的大老粗。   他想了想,决定道:“既然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索性大大方方的上门,将人接回来得了,也省得那些闲的发慌的人天天盯着咱们家。明日我告个假,陪你一起走一趟,将人带回来。你安排一下,备点礼给那家人,省得他们回头说些不该说的。也别准备太多,免得他们生了贪心,没完没了。”   范姨娘心中百转千回,到底也没将顾策说的暂时不想认亲的话说出来,起身唤了管事的嬷嬷进来,让她去备东西了。   这边张罗起来,那府中上下就都知晓了,一时间,倒是热闹的很。   失散的亲人寻到了,本是一件热闹的事,却不想竟是给许多人添上了烦恼,最后真的为此高兴的,竟然只有那侯夫人宇文明月。   宇文明月站在窗前,窗外那早就看腻了的景色,今日都格外顺眼起来。她满眼是笑的吩咐自己的心腹丫鬟道:“明日一早,咱们也去三水巷,你去替我备一份读书人用得到的礼。还有,捎信给哥哥,让在外面负责散布消息的人继续盯着,若是那两个在认亲的事上再弄幺蛾子,就帮他们出出名。范勇身边的人,也继续盯着,我总觉得这人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关系。”   看着人领命出去办事了,宇文明月好心情的自己挑起了明日要穿的衣裳,还哼起了欢快的小调。   这些年来,她真是做梦都会梦到孩子哭泣的声音,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等这一天,真的是等得太久了,如今总算把那个孩子盼回来了,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第二日一早,当顾文博在府门前见到已经整装待发的宇文明月时,表情十分精彩。范姨娘则是一边往顾文博身后躲,一边红着眼睛道:“夫人这是何意?就算夫人仍然执意要把策儿哥记在你的名下,也不急在这一时吧?难道连我们母子团圆几日都不允吗?”   宇文明月骑在马上,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教训道:“你一个快当孙子的人了,天天还要学人家小姑娘抽抽嗒嗒的,不嫌丢人吗?一大早上的,你少在这给我添堵,我对你儿子也没兴趣,我不过是过去和他几句话,听一听当年事的。”   这话说完,宇文明月一扯缰绳,便纵马飞奔了出去,还扔下了一句:“要去就赶紧的吧,人家读书人时间宝贵,可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的招待咱们。”   顾文博被她气得够呛,偏偏又拿人家奈何不得,只得忍气上了马车,把范姨娘骂了一通。   苏染染正带着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转圈跑,就听到了有马蹄声停在了自家门外,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因为她家是巷子最里面的一户,如果那骑马的人找错了地方,应该原路返回才对,怎么会就这样停在门外呢?   苏染染警惕心顿起,哄着两个小的跑回了主屋,拉了陈大勇出来和她一起查看。   宇文明月这次过来,只带了大丫鬟银杏,主仆两人都是骑马过来的。找到了地方,她就下了马,一边以指代梳给自己的爱马梳毛,一边胡思乱想的等着后边磨磨蹭蹭坐车过来的两个人。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一抬头,就看到探头出来的漂亮姑娘看到她,惊讶过后一双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一脸热情的跑了过来。   苏染染真的想不到,会在自家门口见到上辈子的这位“酒友”。她猜出了对方的来意,笑着跑了出去,主动开口道:“夫人是要来我家的吗?今儿天怪冷的,夫人怎么不让人敲门呀?走,咱们屋里说话去。”   宇文明月看到这位自来熟的姑娘伸出的白嫩嫩的小手,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推拒道:“我先等一等吧,后面还有人呢。”   苏染染自然猜得到要来的人是谁,有些嫌弃的往巷子口那边看了一眼,就十分热情又执著的将宇文明月迎进了屋。   陈大勇夫妇知晓了这位的身份,心中十分替这位爽朗大方的美妇人不值,竟是也不问她的来意,就热情招待起来,弄得宇文明月都替他们担忧起来,这也太没有防人之心了吧?这不是等着被人骗嘛?   等顾文博和范姨娘到了苏家,进了待客的堂屋,就发现宇文明月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喝着热茶,看起了话本子,面前的桌上还摆着两盘水灵灵的果子,看着诱人的很。   范姨娘不由哀怨的看了顾策一眼,昨日她这个亲娘来的时候,还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   顾文博心里憋着一股火落了座,发现人家只送了一杯茶上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忍不住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对面宇文明月的桌前。   这家人是不是傻,连谁是他们应该巴结的人都弄不清楚,对他半点畏惧巴结都没有,却奉承起那个女人来了。   宇文明月见人来齐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这小姑娘塞给她解闷的这话本子有趣极了,她之前竟然没有搜罗到,实在是不应该。   她在银杏的提醒之下,也注意到了这差别待遇,虽然不知主人家为何如此,心中却是痛快极了。   宇文明月拍了拍手,得意的看了顾文博一眼,这才率先开口道:“既然人齐了,就说正事吧,我今日前来叨扰,是有几句话想和策哥儿说。”   说完这话,她就突然站起身,朝着顾策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还好顾策反应快,闪身避过去了。   宇文明月却是一愣之后笑了,笑过之后红着眼睛对顾策道:“身手不错。想不到,你养父母将你教的如此好。好孩子,你站在那里别动,不用躲。当年是我因为一己私欲找上门去,连累了你,这一礼是我欠你的,你当得起。” 第113章 顾策的上书。   不管前尘往事到底谁对谁错, 嫡母的这个大礼,顾策却是绝对不能受的。苏染染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宇文明月, 却被她躲开了。   宇文明月试了几次, 见顾策都避过去了,执意不肯受她的礼, 也不再让他为难, 反而转身, 飞快的朝着陈大勇夫妇行了一个大礼。   行完这个礼,她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压在心中多年的大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下, 让她能顺顺当当的喘口气了。   她环视四周,开口道:“当年是我一时糊涂, 被嫉妒冲昏了脑子, 找上门去, 才会连累这孩子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谢谢你们救了顾策,还将他教的这么好, 你们是顾家的恩人,也是我宇文明月的恩人。”   陈大勇夫妇一脸尴尬,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齐齐看向顾策。   顾文博却是一拍桌子, 怒斥道:“胡闹,宇文明月, 你还代表不了我顾家表态。你是不是疯了,你想认错,就回顾家跪祠堂去,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竟然对两个平民……。”   “顾侯爷,慎言。”   “顾文博,你给我闭嘴。”   顾策与宇文明月同时出声,惊的顾文博停了下来,等反应过来,气的差点喘不上气来。范姨娘见状,赶紧上前一边帮他抚胸口,一边对顾策嗔道:“策儿哥,怎么和你爹说话呢?快过来,给你爹见礼。”   顾策站在原地没动,宇文明月看了看他们,先退到了一旁。她最想说的话已经说了,感谢的事稍后再提也不迟。   她刚退到旁边,就有人一脸担忧的扶住了她:“夫人还是过来坐吧。”   宇文明月看着满眼关心的漂亮姑娘,一颗心突然就颤了颤,如果她没有遇人不淑,如果她没有在战场上受过伤,她也会有一个这样漂亮懂事的女儿吧?   陈大勇夫妇看到女儿对这位侯夫人十分亲近的样子,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就被顾策那边的动静吸引了心神。   顾策上前,规规矩矩的给顾文博夫妇叩头行了跪拜大礼,又回身给宇文明月行了跪拜大礼,起身之后,却是直言,他愿意尽为人子女的本份,却暂时不会回到武安侯府认祖归宗。   他要独自在外立府,以青州府寒门学子顾策的身份参加春闱。   顾文博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顾策,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还不想认祖归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你自己本来应该是什么身份?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脑子进水了。”   这小子光看长相,就知道是他的种,可这脑子却不知道随了谁,如此迂腐,书生意气。   少年抬头,掷地有声:“自然知道,只是顾策寒窗苦读数载,不愿因身份改变,放弃科考回家等待荫恩,侯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差事,从此碌碌无为一生,也不愿明明多年努力,一朝得中,却被人说成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还请父亲成全。”   宇文明月看向顾策的目光变了又变,这少年人了不得呀,有志气,可惜了,不是她的儿子。   她耐着性子听了半天,顾文博只知道在那里喋喋不休,一味的只知道说些他不允许,或者侯府之子哪里是平民比得上的,考官录取时自然也会考量身份之类的废话,还威胁人家顾策要是现在不回来,以后就别想进顾家的门了。   宇文明月简直是被他逗笑了。   这人现在怎么能蠢成这样,她当年到底是为什么答应嫁给他的呢?眼瞎了?他就没发现,顾策不停的拿话激怒他,就是在等着他不认人家,甚至发表声明说断绝关系才好嘛?   亏他天天在外晃荡,自称熟知京城事。她一个窝在后宅的妇人都听到了风声,知道皇上和太子这一科有意继续提拔寒门学子与世家打擂台的消息了,他竟然还无知无觉呢。顾策不回来才好,免得被这个蠢货拖累了。   宇文明月终于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道:“我倒觉得策儿哥的想法挺好的,有志气。侯爷也不必生气,你不过是生了人家,生恩要顾,养恩却更重。人家就这样跟你走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再说了,我还真的没觉得你那武安侯府有什么好的,除了一个马上就要降等的破侯位,还有什么值得人家稀罕的?再说了,你好像还有一个儿子呢吧,你能现在就去请旨,把世子之位给策哥儿吗?你不是最疼你那个小儿子,他知道了还不得和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你一个侯爷都不过是挂着一个闲职,策哥儿就是当了世子能顶什么用,在陛下眼里,怕是还没有一个二榜进士招人稀罕。”   她话说到这里,就不耐烦的站起身来,准备走人了,临走之前,回头看了银杏一眼。   银杏立刻会意,拿出了一个小巧的荷包放在桌子上,笑道:“这是我们夫人的一点心意,感谢两位这些年来对少爷的照顾,还有刚才的款待,还请笑纳。”   那荷包看着普通的很,绣荷包的人绣功还不太好,荷包干干瘪瘪的放在桌上,看着寒酸极了。   顾文博看了嫌她丢人,直接转过了头去。范姨娘本来在发愣,见状也是捂嘴笑了笑,出声道:“夫人既然囊中羞涩,就不要勉强了。正好我与侯爷也备了一些谢礼,这就让人抬进来,不如夫人帮着我们参谋参谋?”   宇文明月瞟了她一眼,笑道:“好啊。”说着话,她就走到院子里,双手抱胸,看着范姨娘唤人搬进来两个箱子。一箱子布料,一箱子不过寻常可见的药材,还有一封银锭子。   宇文明月抚额,冲着门里道:“顾文博,你打发要饭的呢?在你眼里,你儿子就这么不值钱?昨儿我本来想送东山先生的砚台,都怕太寒酸了,啧啧啧,看来这些年,你这心肝理事生财的本事不怎么样呀。”   她说完,怜惜的看了顾策一眼,就起身走人,不掺和了。   顾文博气的干瞪眼,却不敢真的追出去招惹那个凶婆娘,范姨娘却是被宇文明月讽刺惯了,浑不在意这些话,反而是想到宇文明月刚才的话,踌躇了片刻,咬唇劝顾文博道:“侯爷,策哥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劝得动的,咱们不如再给他一些时间吧。说不定过两日,这孩子就想通了呢。再说,荣儿雅儿那里,也该先给他们说一说才好。”   她这话说完,顾策就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看得范姨娘心中一跳,本能的低下头,避过了那目光。   苏娘子看了看范姨娘,再看了看顾策背在身后紧握着的拳头,突然就想明白了范姨娘说这番话是为了哪般,她这是怕阿策回去和她心爱的儿子抢东西吧?   一向老实的女人难得发了怒,竟然起身轰起人来,还唤来刚子,让他帮着陈大勇一起,把这对夫妻两个带来的东西都抬出去。   “虽说阿策是你们生的,却也是我和相公的儿子,我们养自己的儿子疼自己的儿子乐意,用不着别人给东西,赶紧把这些带走,回家哄孩子去吧。”   还不等顾文博又发火,范姨娘就将人劝住了,这人到底将策哥儿养大了,这会儿闹僵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有什么事还是日后再计较吧。她倒不是好心,只是想早点回去和顾文博商量那世子之位的事呢。   这边不欢而散,打发走了让人心塞的那两位,苏染染一家子心疼得不行,变着法的想要哄顾策开心,一时倒忽略了宇文明月留下的荷包。   直到晚上,苏娘子回屋才想起打开荷包看了看,结果吓了好大一跳,里面竟然装了三千两的银票,和一座京郊庄子的契约,吓得她赶紧捧着东西给顾策送了过去,却正好遇上了苏染染去给顾策送她亲手做的夜宵。   被自家娘亲逮了一个正着,苏染染放下托盘,不等她娘开口说话,就红着脸跑走了。   苏娘子没空搭理她,赶紧把来意说了。顾策收了那荷包,笑道:“无碍的,那位夫人不过是求一份心安,待来日真相大白,我再将东西还她就是了。”   腊月,有青州学子顾策恳请青州知府墨玉书代为上书太成帝,代寒门学子向太成帝请愿求恩赏,恳求太成帝增加下一科寒门学子取士名额。   他在上书中,言词恳切的细述了普通人家要供养出一个读书人的艰辛不易,又以青州府为例,列举了天下寒门学子之多,更大谈特谈寒门学子对百姓生活及所求的了解,以及他们一心报效国家为君效忠为百姓谋福祉的拳拳之心。   最后,他才在末尾,简述了自己的身世来历,恳请太成帝额外恩准,允他独自立府,仍以寒门学子的身份参加科考,和昔日的同窗一起,凭本事过五关斩六将,希冀有一日能谋一方官职,将来做一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并表示了愿意同时对生身父母及养父母尽孝的心意。   通篇上书,没有半字直言对世家大族霸据科举名额及各地官职的不满,却又处处透着不满之意。   这封上书,其实除了字迹分外漂亮,通篇都带着一股少年人的傻气和书生意气,并不是很有说服力,看在老谋深算的太成帝眼里,实在太过稚嫩了一些,却是看得他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太成帝还让心腹总管太监传了他的口谕,跑去墨家,将回京述职的墨玉书臭骂了一通,骂他纵着小孩子胡闹。   然而,三日之后的大朝会上,太成帝就让人当堂诵读了这封上书,引起满朝哗然。 第114章 再也不分离。   太成帝让人在大朝会上宣读完顾策那封请愿书, 对要不要增加进士名额的事只字不提,倒是兴致很高的和大臣们讨论起了这生恩养恩如何兼顾之事,还让他的大太监刘江在散朝后去找顾文博, 与他“闲聊”了几句。   刘江一脸笑的对顾文博道:“您家孩子放不下那边, 说明他重情重义,这是好事。他想在外面住上一段日子, 侯爷不如就随他去吧。咱们陛下都说了, 年轻人嘛, 就该有些自己的想法,才能有出息。不过到底是侯爷的亲生骨肉,年纪又小, 这在外面住着,您心里肯定也是一百个不放心吧?我看侯爷也别把慈父心肠闷在自己心里无人知晓, 孩子若有难处, 您该帮就帮, 该宠着还是得宠着,那宅子银子仆人的,尊夫人肯定早早都备好了吧?”   顾文博想说, 他放心,他太放心了,一百个放心。   他前日刚在府里下了令, 谁也不许去见顾策那个臭小子, 都冷着他,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求上门来再说, 为此,范姨娘还和他哭了一场,说他狠心。   可是, 现在皇帝陛下身边第一人都这样说了,那妥妥就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啊,他也只能“不放心”了,不但不能再冷着那边,还要好好表示一下他的关怀。   顾文博不敢说什么,憋着气回了府,板着脸吩咐范姨娘,让她赶紧选一处好点的宅子,把房契拿过来,准备给顾策送过去。还让她提前派人把那宅子都打理了,家具都备上新的,人手也都安排好了。其他东西也多备一些,等他过两日休沐的时候,亲自带着人大张旗鼓的抬着送过去,也好让陛下知道他的一番“慈父心肠”。   他这边憋着火吩咐了一大通,范姨娘惊得张大了嘴巴,还没想好怎么应对,那边他们的一双儿女就先闹上了。   顾二公子一言不发,挥退了下人,起身就堵在了门口,双手环胸,摆出一副谁也别想出门去的架势。   顾新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嚷道:“爹爹这是何意?莫非认了那个,就不想管我和哥哥了吗?家里哪还有什么好宅子,东大街那个我娘早就许给哥哥了,还有一处小的,说好了给我做嫁妆的。还有爹爹说的什么好东西和仆人什么的,您让我娘哪里变去?这些年府中日子不好过,那库房里哪还有什么好东西,难道爹爹还想把我的嫁妆也给他抬过去吗?我堂堂侯府大小姐,都只配了四个丫鬟呢。他一个乡下来的,有手有脚的,要什么仆人?”   这边闹了起来,二房那边听到了风声,也凑过来闹上了。   太成帝隔日就得了消息,看了密报嗤笑一声,只吩咐了一句让人看着点那个顾策,别让世家那边的人钻了空子,就把这事儿丢到脑后去了。   顾文博还没搞定家里人,外面却已经因为顾策的请愿书闹得沸沸扬扬。   春闱在来年二月,腊月里就有许多赶考的学子入了京城,这里面的寒门学子不在少数。这些人到了京城,大部份人是没有条件租了院子只管闷头读书的,还要为生活费用打算。这些人活跃在各处,帮人抄书写信,寻找着各种赚钱的活计,因此消息十分灵通。   顾策的请愿书一出,消息立刻便传开了,寒门学子们都欢欣鼓舞,一边盼着太成帝能应允顾策所求,一边打听这顾策是何人,许多人甚至找去了三水巷,想要与他结识。   眼见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就这样声名鹊起,那些被触犯到了利益的世家大族哪里肯答应。一时间,顾策不孝不悌的流言,同样传的沸沸扬扬,不少别有用心的“正义人士”,也打着规劝的名义,找到了三水巷。   谁知,顾策和他养父母一家人,竟然都不见了踪影,让所有人都扑了一个空。众人寻不到人,目光就都聚集在了武安侯府和墨玉书那里,想通过他们找到顾策的踪迹。   任谁也想不到,顾策一封请愿书交到了墨玉书手里,谢绝了墨玉书邀他重回小院借住得他护佑的美意,连夜带着家人和早就采买好的年货,就出了京城,去了宇文明月赠给他的小庄子避居借住,一心读书去了。   那庄子清幽,除了比京城冷点,哪里都好,一家人住的十分舒心。   宇文明月收到他托人辗转传递进去的消息,惊的立刻起了身,在屋中转悠了好半天,然后突然抚掌大笑了起来,连声道有趣。   笑过之后,她对银杏道:“外面那些人好生没趣,明知是陛下有心如此,却偏要盯着一个半大孩子找茬,真是没出息。既然他们都盯着侯府,想要找点热闹出来,我就成全他们吧。你将咱们值钱的细软收拾了,全都带上,咱们不在这破地方呆了,回自己家过年去。”   其实那日宇文明月出了三水巷,就见到了她的弟弟宇文明光派去接她回府的小厮。她从前曾经说过,若是有一日寻回了顾策,第一件事就是要离了那武安侯府,出去好好过一段舒心的日子。   那日,宇文明月是想等到顾策回府,再护他一程,这才没有跟着小厮回家,只让他带话给宇文明光,让他盯着人将她出嫁前住的院子好好收拾出来。   如今,顾策在外立府的事在太成帝那里都过了明路,她自然不用再等在这里了。   想明白了这点,宇文明月主仆两个收拾了一番,就包袱款款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了府,骑马回宇文家过年去了,整个侯府这边,愣是无人察觉不对。   大将军府那边欢天喜地的迎回了多年不曾归家的大小姐,第二日就有管家带着一群杀气腾腾的护院去了武安侯府,在门外就嚷嚷起来,说是替自家大小姐来送和离书,顺便抬嫁妆回去的。   一下子,武安侯府门前就热闹了起来。   那管事的一点也不顾及顾文博的面子,大庭广众之下,就当着众人的面传话道:“我们家小姐说了,若是侯爷不肯签下这和离书,她就只能休夫了。到时候说不得,还要去麻烦京兆尹的诸位辛苦辛苦,帮她好好断一断这些年的是非曲直,说一说这些年侯爷是如何宠妾灭妻,又是如何对流落在外的子嗣不闻不问的。”   这事儿一出,一家子人也顾不上争执了,范姨娘母子三人,齐心协力,一门心思要劝顾文博签下和离书。二房却正好相反,眼见宇文明光刚刚升了官,还被太成帝委以重任,这么好的一门姻亲,一点光都没借着,怎么就能和离了呢?   顾文博先是被家里人闹得头疼,接着又被宇文明月这一出闹的抬不起头来,连门都不敢出。他一怒之下,直接派人去了宇文将军府送了一封休妻书,还把当年宇文明月身为正妻,无子,嫉妒不贤,害他长子走丢,这才被冷落在后院一事都抖落了出来。   宇文明月见这件事成功把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彻底压过了顾策不孝不悌不认亲生父母的流言,十分有成就感,十分愿意与顾文博继续互相伤害下去。于是,顾文博当年骗婚于她的事也被抖了出来。   这件事闹到最后,连范姨娘都成了苦守多年的可怜人,只有顾文博一个人成了被唾骂的人渣。这时候,可没人再提顾策对他这个爹孝顺不孝顺的事了。   这件事一直扯皮到春闱开考,才以宇文明月和顾文博和离告终。   开考前一日,太成帝突然下了恩旨,准了顾策当日所求。   至此,大安世家百年垄断的局面有了改变,新的朝堂格局,从这一届科举开始,有了雏形,为若干年后的繁华盛世埋下了种子。   直到顾策要进考场了,苏染染一家四口才跟着他一起回了京城,归京之后就闭门不出,直到榜单昭告天下,顾策得中探花郎。   顾策骑马游街那一日,苏染染站在酒楼窗前,望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泪如雨下。真好,这辈子,这条路,他终于不用走的那么辛苦了。   这一日,苏染染是与宇文明月相约一起来的酒楼,来看三甲游街。   宇文明月见她哭得红了眼睛,想到刚得知的两人有婚约的消息,憋了半天,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你别担心,他要是敢像顾文博一样忘恩负义,毁婚另娶,我就带你去敲登闻鼓告他去。”   苏染染被她这话逗笑了,擦了眼泪,平复了心情,这才拿出了当初宇文明月送的那个荷包,送还到了她的手边,笑道 :“前些日子,承蒙夫人收留,允我们在庄子上借住,我和家人都感激不尽。您的心意,师兄已经收到了,这里面的东西,还请收回去吧。师兄托我捎几句话给夫人,他说,希望来日再相见,你们彼此都已忘掉了那段过往,到时候重新认识一番,岂不是更好?实在不必让这些俗物将人的关系就这样固定住。师兄还说,请夫人再等一等,听一听当年故事的结尾,再走也不迟。”   宇文一族,如今除了戎守边关的将领们,还有在京的这姐弟俩,其他族人大多都在老家。宇文明月恢复了自由身,留在将军府帮着自家弟弟打理了一段府务,如今眼见天暖了,便准备启程回老家去住一阵子,陪一陪父母亲人,然后再到处走一走。   她这阵子一直在为远行做准备,上次银杏去苏家替主子借小话本,就提了两句。   宇文明月听了这话,好奇心顿起,想了想便应下了:“行,那我先去城外的庄子住一阵子,等等看你们说的故事结尾。”其实当年的事,她也一直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可惜却一直没查出来什么,这才作罢。   说完了正事,她便又拉着小姑娘吃吃喝喝,探讨起小话本来了。说来也是好笑,她这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投缘能一起饮酒一起看话本子的,竟然是一个能当她女儿的小姑娘。   两个人一直玩到快傍晚,宇文明月估摸着那琼林宴已经散了,赶紧起身送苏染染回府,省得回去晚了要被那少年唠叨。   马车行到三水巷口,却被堵在了外面,巷子里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人。   有邻居回头,认出了探头往车外看的苏染染,赶紧凑了上来催促道:“哎呀,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皇后娘娘派人来宣旨了,人家公公说了,要等你回来才能宣旨呢,你赶紧的吧。”   那人是一个热心肠的,一边催着苏染染,一边就喊了起来:“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苏姑娘回来了,快让她的马车进去。”   听到有宣旨的太监在等她,苏染染哪敢耽搁,见巷子里站满了人,赶紧开了车门,就要下车一路跑进去。   喧嚣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有少年越众而来,停在了马车外,朝她伸出了手,笑颜昭如明月,柔声道:“染染,师兄来接你回家。”   苏染染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伸出了手,空气中,飘荡的仿佛都是刚才那壶桂花酿的香气,醉人的很。   一路走到了家门口,顾策朝守卫在两侧的兵士点头示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亲自动手帮苏染染理好了头发,又俯下身帮她理好了裙摆,这才起身,重新牵起了她的手,侧头笑道:“染染,你可准备好了?皇后娘娘凤旨赐婚,我们要去接旨了。接了旨,就是我的新娘了,今生今世再也不分离。” 第115章 婚期定。   皇后娘娘不只为他们赐了婚, 还从自己的私库拿了五百两的银子,赏给顾策筹办婚事用。   等颁旨的人离开了,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去了, 一家人还未回过神来, 尤其是苏染染,更是晕乎乎的, 如在梦中。   她脑子里一会儿是上辈子祖母逼顾策娶她的情景, 一会儿是顾家人骂她耽误了顾策前程的言语, 这些最后都化成了一片忐忑,让她忍不住悄悄的伸出手,就要拧自己的胳膊一下, 看看到底疼不疼。   那手伸出去,就被人握住了, 有人笑着问她:“师妹这是要做什么?”若是任这丫头掐下去, 他跟着疼一疼倒没什么, 就怕她自己又疼的掉眼泪。   苏染染抬头,望进顾策满是笑意的眸中,不自觉的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今日在酒楼, 与宇文娘子饮了几杯桂花酿,好像喝的太多了,晕晕乎乎的竟然做起了皇后娘娘给咱们赐婚这样的美梦。”   仰头望着他的姑娘, 她的眸中只有他的身影, 从儿时到如今,也许还曾跨越了前世今生。顾策看着苏染染, 心中一片柔软,虚扶着她的腰,哄她道:“染染别怕, 不是做梦,是真的,咱们去屋里慢慢说,好不好?”   顾策半扶着她,将人护进了屋中,这才和家人说起了今日琼林宴赐婚的原委。   这次的事,起因竟然在顾文博身上。这人也不知听了谁的主意,竟然打起了顾策亲事的主意,最近靠着这个上蹿下跳的,还真的吸引了一些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围着他打转起来。   琼林宴上,太成帝特意将顾策唤到了御前问话,还提了几句顾文博的胡闹之举,又问顾策自己对亲事可有什么想法,言语间竟是又有了要做月老的兴致,惊得顾策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跪下禀报了自己与苏染染早有婚约立志非卿不娶之事。   太子殿下听了,凑趣道:“顾探花如今金榜题名,还能如此有情有义,实在值得称赞。不如今日父皇再给一个恩赏,为这对有情人下一道赐婚的恩旨,为这一桩姻缘再添佳话?”   太成帝被坏了兴致,多少有些不悦,冷脸道:“赐婚这种事儿,找你母后去,朕可不管这个。”   太子殿下笑着应了,又悄悄挥手,让顾策退下了。   等到宴散的时候,帮顾策带路的小太监偷偷带话给他,说是太子殿下已经帮他求了皇后娘娘为他和苏染染赐婚,让他赶紧回来准备接旨,他这才能及时赶回来。   一家人听了事情原委,一阵后怕,齐齐起身朝着东宫的方向拜了又拜。谢天谢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仁善,愿意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要不然那后果真是不敢想。   坤宁宫中,皇后娘娘并不知道有人在诚心诚意的感谢她。   自从半刻钟前,有人送了一副家书进来,墨皇后就屏退了殿内服侍的人,紧闭了殿门,只留了最信任的宫嬷嬷在身边。   思齐太子过来的时候,她才刚刚哭过一场,也不曾重新梳妆打扮,伤心劲过去了,正赤着脚在殿内兴奋的团团转呢。   太子殿下被宫嬷嬷领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好大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太成帝因为他请母后赐婚的事,迁怒母后了。   皇后娘娘看他一脸歉意和心疼,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失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悄声道:“你是不是傻?这里又没有外人在,母后哪有那个闲心做出一副被他伤了心的模样?有那时间我干点什么不好。我一国皇后,还连赐婚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了?母后是因为这个,这是你玉书表哥让人偷偷带进来的,你快看一看。”   墨皇后捧着珍宝一般,将墨玉书让人送进来的家书放到了思齐太子的手中,然后就和宫嬷嬷一起,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眼圈就又红了,落下泪来。   当年她尚在闺阁中时,因缘际会,救了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那大和尚观她面相,一语道破她将来贵不可言,只可惜子嗣生来带劫,未来可能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还给她留了一颗佛珠做信物,许诺若她将来有所求,可来大相国寺求助,他愿倾尽全力,助她一次。   后来她入宫为后,生下思齐,这孩子几次遇险,她家中暗中找了一位隐士为她儿测算,竟然算出这孩子未来有一死劫,若不能想法化解,将来必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不信此事,又让人带着思齐的生辰八字走得远远的,分别找人测算,皆是如此,她才偷偷出宫,去大相国寺寻了那个大和尚。   彼时,他已是大相国寺主持,见了她,不等她开口,便直言这死劫能不能解,他也不知道,却会倾尽全力,因为这事不仅关系到太子殿下的生死,还关联着大安国运。   为了破解思齐身上的死劫,大相国寺的高僧,墨家还有她,这些年来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付出了多少努力,感谢上天垂怜,这一切终于有了回报。   今日就是墨玉书带了信来,说是了空大师已经见过主持方丈,两个人都确认了,思齐的死劫已经解了,命轨已变,从此她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失去这个孩子了。   思齐太子看过信之后,含着泪将自己的母亲搂入怀中,让她痛痛快快的又哭了一场,这才笑道:“难怪母后今日如此高兴,不过母后以后可没空操心别人的婚事了,要帮孩儿多多相看起来啦,孩儿的年纪可是不小了。”   因为幼时就被卜算出了这个生死劫,知晓自己很可能活不了多久,思齐太子几次推拒了太成帝要为他赐婚之事,就怕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婚事呢。   墨皇后听了这话,高兴的连连点头,又拉着思齐太子道:“你说巧不巧,母后刚得了你的信儿给那顾探花赐了婚,转头就收到了玉书的信。你也看到了那信上所说,原来你这死劫能解,与顾策和他那个小未婚妻还有许多渊源,他们就是大师说的能助你化劫之人。他既与你有这样的缘分,日后你可要多护着他一些。母后原不知还有这桩,这婚赐了,赏赐却是少了一些,待我回头寻个由头将那姑娘召进宫中,再好好赏一赏她,为他们的婚事出点力。”   思齐太子含笑点头道:“全凭母后高兴就是,不过母后也不必着急,来日方长。”他这样说着,心中却已经在暗自琢磨,将来要如何相助顾策了。   一家人激动了两日,这才平静下来,开始商讨接下来的事。   顾策取中了探花,进士及第,无需考试,可直接入翰林院,但是顾策自己却是更愿意到地方历练几年,为百姓做一些实事的。   这件事上,陈大勇夫妇帮不上忙,只有苏染染发表了她的见解,供顾策参考。   “我觉得师兄还是入翰林院更好,这样起点就比别人高出许多,等将来到了地方上为官,品级也会更高一些,那些人也要多忌惮三分。再加上师兄那会儿也弄明白了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就能更快的上手地方政务,将有才之人为你所用,岂不是更好?”   这事儿苏染染曾在画中听顾策的好友替他抱憾过,听他们分析的十分有道理,因此才敢说出来劝一劝顾策。   顾策想了一想,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之前是他着相了,因为一些梦中零碎的片段,想着许多地方百姓还在过苦日子,太心急了一些。墨大人就曾经和他说过,只有站得够高,有了话语权,才能真正为老百姓办实事。   他若选这条路走,那他在朝廷通知入职之前,是有一段空闲时间的,正好可以用来筹备婚事,顺便处理点别的事情。就是这婚期要选在哪一个月为好,是早是晚,还要找人测算一下。   陈大勇夫妇两个是盼着这婚期越早越好的,昨日皇帝陛下差点给顾策许一门亲事的事,可是把他们吓坏了,再加上顾策那个亲爹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们怎么想怎么觉得,还是早点把这亲事办了妥当。   这边正讨论着,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苏染染听到刚子说来了一个大和尚要见她和顾策,心中便有了猜测,赶紧起身去迎。到了外面一见,来人果然是了空大师。   了空见到她和顾策微微一笑,不肯进院,只双手合十道:“贫僧即将远行云游四方,今日前来,是来向两位施主提前道喜的。九月初九是一个好日子,不若婚期就选在那一日吧,这是贫僧的一点心意。”   大和尚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布袋子递给了苏染染,见她接着便笑着点头道:“阿弥陀佛,上天厚待有缘人,多结善缘,自有善果,贫僧祝愿两位施主今生能一切顺遂,所愿皆偿。”   说完这话,了空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就转身飘然离去了。   他今日来此,皆因算到与这两人之间有一道牵绊未了,这才特意走这一遭,全一全因果。   苏染染回到院中,打开了那布袋,里面竟然是一颗红通通的石榴,而此时明明还没到石榴成熟的季节。   因为了空大师所言,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了这一年的九月初九,三水巷顾府。   随着婚期定,陈大勇在墨家管事的热心帮忙下,很快选好了给女儿的嫁妆,然后便带着喜讯和几封书信回了青州府,处理那边的诸多事宜去了。   苏染染则在她娘和喻娘子的帮助下,开始绣嫁妆。顾策却是开始早出晚归,拉着杨元贺一起,日日忙得不见人影。 第116章 上门摊牌。   顾策私下里和苏染染说了, 他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片段,觉得当年他走丢的事有点奇怪,想要去查一查。   关于顾策当年到底怎么走丢的, 苏染染知道的也只有大家口中传的那个版本。这件事她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默默的做一些小事,关心他支持他。   在他忙碌一天归家后, 递上一杯热茶, 陪他说一说话, 或者带着两个小家伙过去闹一闹他,让他能多笑一笑。她还把自己的小金库拿了出来,想要给他用, 却被顾策拒绝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用不到你的银子, 事情我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 只是还需要验证一下罢了。”   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眼中的光却是越来越亮。   苏染染总觉得,他没有和自己说实话,这人一定在偷偷做什么大事。上辈子, 他就是这样,总是闷声不响的做一些让人震惊的大事。   还好,她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事, 一味怪他不陪着自己, 还要事事追问的苏染染了。   她的大眼睛转了转,护着自己的发髻夸张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娇嗔道:“师兄,你把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又弄乱了,人家不是小孩子了, 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她哀怨的瞪了笑起来的顾策一眼,心中真的有些发愁起来。   这根大木头,总是这样拿她当小孩子哄,平时这样就算了,如今两人婚期都定了,还是这般,最多再拉拉小手,这人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到成亲了还这样不开窍吧?   可怜顾策此时聪明的心思都在他忙碌的大事上,没有发现自家师妹的担忧,要不然,怕是要觉得冤枉的很,他守着礼数守得也很辛苦好嘛。   顾策的确是在查自己幼时走丢的事,不过他不是只查自己,而是去求了太子殿下帮忙,查起了那一年的走失案子。   他自己的事险恶的是人心和贪欲,他是辗转到了人贩子手里,要被带往南边卖一个好价钱的,当时和他一起被带走的几个孩子,却都是被拐被抢的。   他的事,因为还记得一些幼时的片段,再加上来京城之后打听到的消息,其实他心中早有猜测,只不过还要和那些“亲人”们当面验证一番,那些孩子的公道却是要先讨一讨的。   只是他带着太子殿下派来帮忙的人,一点点查下去,才发现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本以为能在朝廷通知去翰林院报到之前就把事情办完,结果却是越查越深,直到盛夏事情才告一段落。   这一日,是官员的旬休日,京城罕见的下起了大雨。   顾策打着伞站在雨中的街角,看着大理寺前,一队队衙役和兵士被他们的长官派了出去,奔赴京城的各个角落,去拔除那些罪恶的爪牙,不由笑了。   三日前,他就将这大半年来查到的东西都上呈给了太子殿下,如今,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也该去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结了。   武安侯府,门房的人将冒雨而来的顾策迎进了门。   府里的主子们很快就得了消息,都赶了过来,二房的人都来齐了,范姨娘和她的一双儿女却都没有出现,只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范姨娘身体不适,想请顾策一会儿去看看她。   顾二夫人听了这话直撇嘴,顾策却是面色如常,拿了请柬出来,邀请他们去参加自己的婚宴。   顾文博见了他这般不拿自己当顾家人的作派,当场就要拍桌子,却被顾二老爷一把拦了下来。   顾二老爷也在心里翻起了白眼,从前因为顾文博比他多了几年军功在身,又有一个好岳家,还有差事在身,顾二老爷对这个大哥一向表现的十分敬畏,如今眼看着顾文博这个当家主事的越来越不像样子,二房对大房这边也就只剩下面子情了,还隐隐动了点别的心思。   这会儿,顾二老爷生怕糊涂大哥把这个有出息的侄子得罪了,拦下他大哥之后,就赶紧各种献殷勤,当场表示一定准时赴宴,还主动提出让他的夫人带人过去帮忙。   顾策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却很给面子的认下了他这个二叔,笑着递上了请柬。   打发走了二房的人,顾策在他亲爹要发火之前,就淡然出声道:“ 陛下允了我独自立府,皇后娘娘赐的婚,成亲的日子和宅子都是相国寺的大师帮着选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找他们去。我成亲那日,会给你们留位置,来与不来,您自便。”   顾文博被他这副模样气的七窍生烟,赌气道:“不去,既然你这么能耐,自己把什么都定了,拜高堂的时候,我看也不需要我和你娘参加了。”   顾策看了他一眼,不但不劝他,还火上浇油道:“也行,反正师父师娘也是我的爹娘,那我初十带染染回来认亲。您歇着吧,我去见一见我娘。”   顾文博盯着他的背影,气得摔碎了一套的茶盏。   顾策跟着下人往主院走,路过侯府花园时,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进了园子,慢悠悠的逛了起来,一路逛到了假山前面的空地,才停下了脚步,盯着一处凝神不语。   在他的碎片一般的梦境中,这个地方曾经出现过,洁白的雪地,染染倒在那里,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哎哟,真是稀客,这是谁呀?这不是顾探花吗?你来干什么?大雨天跑我家来逛园子呀?你不是不稀罕回来吗?”   顾新雅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顾策回身皱眉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就转身往外走,无视的态度比骂她一顿还让顾新雅难受。   她铁青着脸在原地站了半天,想到前阵子就是因为这个探花郎的哥哥,她才在小姐妹间又有了话语权,这才劝住了自己,不甘心的往顾策离开的地方追去。   她要去找顾策讨一个说法,他既然是她的哥哥,就要对她这个妹妹好一点,怎么能如此冷漠。   虽然这是第一次来侯府后宅,顾策却觉得自己对这里熟悉的很,说是闭着眼睛就能找到路有些夸张,但是找到范姨娘住的院子却是十分容易的。   范姨娘早就得了信儿,派了大丫鬟出来接,见了他,一副激动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顾策进了内室,就开门见山道:“我有些话想私下和您说,您还是让她们都下去吧。”   半靠在床头的范姨娘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哎,好的,好的,”等下人上完茶,她果然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又讨好的对顾策笑了笑,柔声道:“策儿哥有什么话,尽管和娘说,娘听着,你快坐,咱们坐着说。”   顾策也笑了笑,却并没有坐,只是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对她道:“我要成亲了,今年的九月初九,在三水巷我的院子迎亲,你要来参加婚礼吗?”   范姨娘又愣了一下,没敢直接答应他,而是皱眉问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会才说?怎么不回家里来办?那样一个小院子,实在不像样子,这事儿你爹怎么说?”   顾策低下头,掩住了眸中的失望和冷意,开口道:“他说不去。”   范姨娘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她盯着顾策的脸色,小心的劝道:“你成亲毕竟是大事,还要好好商量才行,娘自然是想去参加你的婚礼的,只是这事儿,你还要哄一哄你爹才行。他前阵子为了你的亲事费了不少心,帮你选了不少好人家,谁知道你最后竟然要娶一个……。”   她想到这门婚事是皇后娘娘赐的,到底没敢直接说出对苏染染不满的话来。   她自以为很是体贴了,却见她那失而复得的儿子还是沉下了脸,一点也不懂尊卑的道:“我今日来,是来邀请你们参加婚礼的,我希望你和我爹都能到场,欢欢喜喜的祝福我们。我不希望因为你们没有到场,害得染染受委屈,被流言蜚语所伤。能娶她,我十分欢喜。我向皇后娘娘求来了赐婚,就是为了给染染撑腰的。所以,我们的婚礼欢迎这府里的每一个人,但却不欢迎想给我添堵的。我希望婚礼那日,还有隔日的认亲,都能顺顺利利欢欢喜喜的。娘,你会帮我的,不会让任何人过去捣乱给我添堵的吧?”   范娘娘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合着这小子不是来通知喜讯来的,而是为了一个民女来威胁自己亲生爹娘的?这个不孝子,真是被那对无知小民养坏了。   她再也装不下去慈母面孔了,冷着脸道:“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可劝不住。”   顾策听了这话,轻笑了一声道:“你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成了这府中的女主人,在这里一家独大了。你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当年在我爹的正室夫人打上门来的混乱时刻,你都能想出把我藏起来让爹着急的好法子,如今这点小事,怎么会办不到呢?若是实在想不到,不如把舅舅请来,你们再一起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出比当年更好的法子?”   范姨娘心头冒火,刚拿起了床边小几上摆着的茶水,想润润喉咙去去火,就被这话惊的将茶盏摔到了地上,有些慌乱的道:“策哥儿,你这话何意?娘怎么听不懂呢?”   顾策看了她心虚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很可能猜对了,却还是忍着心头苦涩,继续诈她的话。   “上次您不是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年事了吗?我原本是不太记得了,可是上次见过您和我爹之后,不知怎地,我就想起了许多。”   117. [最新] 正文完 大婚。   顾策说到这里, 停顿了一下,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道:“其实这事儿应该让舅舅来给你说的, 当年的事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可惜他现在有官司在身, 怕是来不了了。听说今日官府捉拿了不少拐卖孩童的凶犯,这些年与他们有过接触的, 都要捉去府衙问话, 好像那个张伯也被抓了回来。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舅舅当年做的事供出来, 您要不要派人去舅舅府上问一问,关心关心?”   范姨娘猛的捂住胸口,不敢置信的看向顾策, 厉声问道:“什么拐卖孩童,你舅舅怎么会和这种事儿扯上关系?策哥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今日来, 到底想干什么?”   她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却不敢相信。策哥儿可是她的亲生骨肉,范勇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顾策理了理袖摆,也不再卖关子:“既然舅舅不方便来, 那就咱们母子两个一起回忆回忆当年的事吧。”   “当年您明明说好了,让我跟着张伯去他家里玩一会儿,就会过来接我回家的。我没记错吧?可是后来, 一会儿就变成一天两天, 好几日都没有人来。”   顾策这话起了一个开头,范姨娘的脸就又白了几分。他真的记得, 这个孩子是怪物吗?他竟然真的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他还那么小。   她哪里知道,顾策根本不记得了。   他只是依稀记得几个片段, 这些事,都是他那怪梦中,梦到了一些碎片,他自己拼凑起来又去了她们从前住过的小院附近查证过,才得出来的推理。   “我小的时候好像还挺娇气的,吃不惯他家中的饭菜,也睡不惯他家的床。张伯每日都要照常当差,只能把我丢给他家里人照顾,他们都粗手笨脚的,我呆不下去了,想回家,就骗了他家的孙子将我送回了家里。可是太不巧了,竟然正好遇上我爹过来。”   顾策紧盯着范姨娘的神色,慢悠悠的说着:“他一定在和你说要补偿你,要带你回这武安侯府的事吧?所以你当时见了我那么害怕,不敢让我进院子,第一时间就把我推了出来。你怕我见了我爹,说漏了嘴,说出你骗了他的事,说出我只是被你送去张伯家里了,根本不是走丢了,这一切根本和人家侯夫人半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那时候若是回去了,你进侯府的事恐怕又要泡汤了。所以,你那么害怕,怕得让人捂住了我的嘴,把我关在了门外。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那时比你更怕啊?他那时才几岁呀,就被自己的亲娘关在了院外。他觉得天都塌了,娘不要他了,他成了没家的小孩儿了。”   范姨娘捂着胸口,一边拼命的呼吸着,一边哀求道:“别说了,娘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顾策看了她一眼,果然不说了,很大方的给了她喘息之机,范姨娘却被他刚才眼中的狠厉吓得浑身动弹不得。   他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她当时让人将策哥儿抱走,真的是怕宇文明月的人误伤了他。后来顾文博得了信儿赶过来,当场和宇文明月吵了一架。   他问起策哥儿的时候,她看着宇文明月那理直气壮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时鬼迷心窍,就说孩子找不到了。后来一切就乱了,所有人都被派了出去找孩子,她就不敢说实话了。   原本她已经嘱咐好了弟弟过几日假作找到了人,把策哥儿接回来的。   谁知道那日傍晚,顾文博醉醺醺的来了小院,口口声声说是宇文明月害了他的策哥儿,还说他要休了那个恶妇,还要补偿她,带她回侯府,甚至还让人帮她收拾起了行李。   行李收拾完了,顾文博却醉的睡了过去,她心里乱得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策哥儿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找了回来。她吓得不行,只得悄悄哄了他几句,就让张伯的大孙子将他抱走了。   谁知她入了武安侯府没几日,范勇就过来和她说,张家人一时没看住,策哥儿自己跑了出去,找不到人了。   孩子真的丢了。   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天都塌了,这些年午夜梦回,她不止一次的后悔,那一日为何要将孩子关在了门外。   她到底忍不住问道:“策哥儿,你刚才说的,说的你舅舅和张伯两个和人贩子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骗了娘,他们……?”   顾策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心情,平静的道:“你不是猜到了吗?舅舅和你想到一块去了,怕我回来耽误了你的大事,就指使张伯把我弄走,把我丢的远远的,这样就永远不用怕我爹知道真相了。我还要感谢张伯手下留情,没有弄死我,只是把我卖给了一伙专门拐卖小孩的,我才能留下一条命,才能遇到师父师娘,有了新的家。张伯那会儿肯定没想到,卖掉我得的银子还没捂热,他就被我舅舅当成了替罪羊,成了丧家之犬。”   终于把话都说了出来,顾策站起身,最后道:“所以,以后咱们就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好。逢年过节,我也会尽尽孝心,送些节礼过来探望你们。至于其他的,就算了,母慈才有子孝,我与你们之间,就算了,会真心孝顺你们的那个顾策已经死在他被关在门外那一日了。”   顾策转身,与站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的顾文博擦身而过,对身后范姨娘的痛哭声听而不闻,一步一步走出了武安侯府,又顶着雨一路走回了三水巷。   他一般狼狈的样子吓了家人好大一跳,虽然苏娘子她们催着他第一时间换下了衣裳,又熬了姜汤让他喝下,顾策还是大病了一场。   病好了之后,他的笑容倒是多了不少,仿佛终于卸下了重担。   顾策自入翰林院以来,一直十分低调,又勤奋好学,深得几位老大人的喜欢,与同僚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和睦。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常常被夸低调懂事的年轻人,不声不响的就帮着大理寺和京兆尹捣毁了一个特大贩卖妇女孩童的犯罪团伙,立下了大功。还揪出了他们背后一张利益网,让不知多少官员在这桩案子中落马,连二皇子一系都被拖下了水。   太子殿下出于一片爱护之心,将他这份大功压了下来,没有公之于众,却如实将此事上报给了太成帝。   顾策和苏染染大婚前,金家兄妹和童前还有徐夫子一起,赶到了京城,来喝他们的喜酒。苏染染高兴的不得了,顾策也是欢喜非常,他的朋友不多,如今都在身边,真好。   九月初九,果然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这一日的三水巷,宾客迎门,热闹非凡。   除了一众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顾策的上官和同僚,宇文明月姐弟,还有墨家的管事,武安侯府二房,都前来恭贺。顾文博一家也来了,这一日他们异常配合,没出任何幺蛾子。   最让人吃惊的是,太子殿下也让人送来了贺礼。   洞房花烛夜,原本有几分紧张的苏染染,发现她的新郎倌比她更紧张。喝交杯酒的时候,她看到顾策的手都是抖的。   苏染染不紧张了,只是羞红了一张脸,一直在偷偷看顾策,大眼睛转啊转,在想着主意。她家师兄还是第一次,这般也是正常,她得想个法子帮一帮他才好。   顾策脑子里无数念头转着,正在琢磨,若是呆会儿出了什么状况,要如何圆场。毕竟洞房花烛,姑娘家疼一疼失态一些是正常的,他这新郎倌若是有什么异常,可就热闹了。   他这边正想着,就感觉到身旁的佳人扯了扯他的袖摆,递了东西过来,还附耳道:“夫君,这是明月姨和如意送的,你要不要,咳咳,学习学习。”   顾策低头打开,竟是两本制作精良的避火图。   他身上因为那句夫君点着的火,烧的越发旺了,顿时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红烛灯暖喜帐垂,从此人间彨影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