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头拐走正道之光[重生]   作者:老子平生   文案:   秋玉疏满身天赋,遭人觊觎,剑骨被剜,金丹被割,一力抗蛊后反被推下了万蛊窟。她死里逃生回来,却成了臭名昭著的魔头,最终惨死。   在她凄惨的后半生中,只有两次温情。   一次是没交集的同门越明初。向来寡言的他,在她被污蔑时,站出来为她仗义执言。   一次是一位无名魔修。他与她合修禁术,为她破阵,为她魂飞魄散。   重活一世,出于感激,她给越明初随手送了温暖。   后来,越明初成了最年轻的化神真君,成了百年才出一位的枪圣。   修真界大喜,让他去将秋玉疏给绳之以法。   越明初一路杀入秋玉疏的地界,挑飞了她身边的魔修,走进热气氤氲的潭水之中,平静发问:“你在修禁术?”   秋玉疏冷冷抬了抬眼皮,只有与人合修这禁术,她才能对抗修真界的围剿。   越明初低低的声音穿过雾气落在秋玉疏耳边:“一定要练的话,可以选我吗?”   缱绻中,秋玉疏瞥见越明初胸前有一朵海棠刺青。   她愣住了。   上一世,那个与她合修的魔修,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朵。   *   修真界被人耍得团团转,为了围剿秋玉疏,竟把魔门给打开了。   而唯一能挽救此局面的,是秋玉疏。   他们哀求秋玉疏,求她重封魔门,以护修真界。   秋玉疏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你们修真界的生死,跟我一个魔头有什么关系?”   【小剧场:少年时】   秋玉疏正罚跪,突见越明初来了。   这人向来很是守规矩,为何会被罚跪?   越明初拿出一双护膝。   秋玉疏竖起大拇指:“聪明,我也有这玩意儿。”并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越明初欲言又止,顿了半晌,慢吞吞地戴好护膝,跪了下来。   本来是去给秋玉疏送鹿皮护膝的越明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祠堂跪了一炷香。   截图留存于2023.04.25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暖男   搜索关键字:主角:预收《与死对头结下生死契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明明是他主动的   立意:永远拥有最蓬勃的生命力 第1章 都得死   ◎“诸神在上,我愿永堕无边轮回,历万世劫难,换她重活一世。”◎   秋末,昆仑山巅。   山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魔修尸体;山间溪流潺潺,全然变成血水,与山石相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狂风刮过,秋玉疏墨发翻飞,一身绯红长袍猎猎作响。她抬眼望向西坠金乌,万丈霞光,心间满是怅然和愤懑。   她缓缓开口,怅然问道:“你说,我这一生,可有做错什么?”   在她身后,站了一个男子。他白发似雪,白袍翩然,身姿如松,宛如天人。但脸上戴着一张玄色面具,看不见长相。   不待他回答,便有一个声音自空中肃然传来:“秋玉疏,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   只见一位中年人踏雾而来,居高临下,厉声质问。   他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修真界三大宗门,数百小门派,无数散修,竟悉数来了。   秋玉疏懒懒抬眼,瞥了他一眼,讥讽道:“西荒大化门门主谭悟生,你活了也有数百年,却似无知小儿,可笑可怜。”   谭悟生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那位面具男子,面容上闪过一丝遗憾。   他顿了顿,仍旧一副德高望重的前辈口气:“弑魔大阵尚未结成,你若是能迷途知返,自毁修为以赎罪,我便劝他们不对你赶尽杀绝。”   秋玉疏嘴角一扬,眼底却无笑意:“我此生所为,桩桩件件,无一后悔。”   谭悟生面色一沉。   后面有修士忍不住叫嚣。   “你先是入魔虐杀同门,后又驱蛊残害无辜,罪行昭昭,人神共愤!还不认么?”   “你这魔头,心胸狭隘,性情暴虐,睚眦必报,自甘堕落!不思己过,早就该死了!”   山风猎猎,吹过秋玉疏毫无血色的面容。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愤怒而又正义凛然的面孔,一阵恍惚。   她本是修真界第一大剑宗宗主之女,身负无上剑骨和先天金丹,人人艳羡,道途光明。   她本性善良纯真,自愿抽剑骨,赠予同门好友,间接导致母亲惨死——这是他们口中的”心胸狭隘”。   后来她识破人心险恶,为母复仇手刃仇人——这是他们口中的“睚眦必报“。   入魔后,她不曾发狂,不曾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这是他们口中的“性情暴虐”。   紧接着,她被夺先天金丹,掉落万蛊窟,为了自保被迫学成驭蛊术——这是他们口中的“自甘堕落”。   人生荒唐,满目辛酸,不过如此。   秋玉疏怒极反笑,气血翻涌,喉间一阵腥甜,心间戾气疯长。   她笑声癫狂,好似随时会发动攻击。   那几个叫嚣的修士心生畏惧,纷纷后退几步,重新龟缩于人群中。   秋玉疏收了笑,睥睨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压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威压十足:“你们言之凿凿,可是与我相识?或是亲眼见过我之行事为人?”   众人沉默了半晌,又群情激奋,七嘴八舌。   “你入了魔,是不是真的!你能驭蛊,是不是真的!蛊虫乃魔族走狗,是不是真的!你这昆仑山上全是魔修,是不是真的!”   “对!这些不都是事实吗?你还狡辩什么!”   “况且,谭门主和魏宫主,甚至还有你爹秋宗主,三大宗门之首都认定你恶贯满盈,足以开启弑魔大阵!这还不够吗!”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骚乱起来。   方才叫嚣的那几名修士,纷纷口吐鲜血,猛然倒地,气绝身亡;但竟无一人看见秋玉疏出手。   “是蛊!这魔头奸诈至极,大家小心!”有人反应过来,惊惧大叫。   恐惧瞬间蔓延开来,人群如黑浪一般,你推我攘着后涌。   秋玉疏语气嘲讽,负手大笑:”啧啧,妙极,原来谁掌握了至高权柄,就能言出法随,随意开启弑魔大阵,定人生死!”   “你们的脑子生来是摆设?这几位‘人人称颂’的执掌者,到底是在忧天下之忧,还是在以权谋私!你们可看清了?”   她那讥讽满满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边。   大多数人早就被无声无息的蛊虫吓破了胆,仓皇失措,哪里有空细想秋玉疏的言下之意,只是下意识反驳:“你这魔头,休要口出狂言!”   少数人听进去了,心间升起犹疑和揣测,一时拿不定主意。   更有那么几位,竟直接悄然离开。   谭悟生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愤怒,果断一挥袖:“斯人愚昧,妖言惑众,无药可救!诸位修士,听我号令,立刻结弑魔大阵,诛杀此魔!”   人群快速动了起来,分成三股,有序地涌入正北、正西、正东三个方位,分别代表咒术、枪术、剑术;在正南位,摆放着一块叫做“万蛊心”的宝物,代表蛊术。   所谓弑魔大阵,就是将“咒术、枪术、剑术、蛊术”四种力量汇集在一起,产出毁天灭地之力,能诛杀任何奸邪。   众人归位后,念咒诀,舞长剑,挥长/枪,齐心协力地向阵眼灌输平生所学之力。   青、白、红、黑四色光柱从四个方位发出,迅速幻化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神兽,冲秋玉疏狂奔而去。   谭悟生正专心守阵,突然听见有人仓皇惊呼:“那魔头在干什么!”   一丝不详的预感从心头划过,他忙抬头看去。   便是这一眼,让他余生结下心魔。   昆仑山巅高耸入云,她黑发红衣随风舞动,双手翻飞结印,上下左右竟然也化出四只神兽!   白虎长啸,青龙震怒,朱雀振翅,玄武嘶鸣。   谭悟生难以置信,喃喃道:“她真的练成勘机禁术了……”   所谓勘机禁术,就是借取旁人之力来让自己同时拥有四方之力,以对抗弑魔大阵。   从秋玉疏幻化出的神兽中,他看出她的蛊术修至大圆满,借来的枪术也是大圆满。   只可惜,剑术差一境,咒术缺一角。   因为过于惊骇,谭悟生的指尖微微颤抖。   那可是她没了剑骨和先天金丹所能达到的境界啊!而且,她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六岁!   他修行两百年,见过许多天才,但却只有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天之骄子”!   即便是翻遍上古修真典籍,也只有眼前这一位才配得上此称!   谭悟生已入大乘后期,只差临门一脚便能飞升,却在此刻顿感蚍蜉撼树的仙凡之别;他登时道心崩塌,连跌四境,乌发瞬白,眼浊耳聋,彻底断了道途仙根。   弑魔大阵的四方神兽狂奔至秋玉疏前方,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发起攻击。   秋玉疏身后的面具男子瞬移到她前方,手执长/枪,以毕生之力铺开一张通天屏障。   他是一位无名枪修,先是自愿借她大圆满的枪道之力,此刻又与她在此同死。   秋玉疏看着他的背影,凄然一叹:“大限将至,到底不是孑然一身。若有来世,再报此恩。”   她向来命悬刀尖,心中无情无爱,只在这人决绝挡在她身前的那一瞬间,浅浅品尝出其间一丝没能宣之于口的情意。   可还不等她往下深辨,此世命定,已无来日了。   光柱霸道无比地击碎屏障,穿过面具男子的身体,散成无数细小光柱,旋即又快速合拢,继续呼啸奔向秋玉疏。   就在她被光柱击穿的同时,众修发出一片惊恐的呼喊:“退!快退!”   只见秋玉疏的四只神兽也合成一道光柱,带着她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如狂风卷落叶一般,席卷修真界众修。   秋玉疏知道,自己没能集齐至高的四方之力,无法与弑魔大阵硬碰硬,于是选择同归于尽。   那些要诛杀她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昆仑山顶,黄埃散漫,日月无光,万修殒命!   秋玉疏沉沉闭上眼,身体一一寸寸化为尘埃,飘零于苍茫天地间。   她这一生,如同秋日最后一片落叶,一直顽强地在肃杀秋风中飘零打旋,始终不肯认命落地。   但眼下,一切都结束了。   ***   就在她最后一丝意识消弭之际,一个模糊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诸神在上,我愿永堕无边轮回,历万世劫难,换她重活一世。”   “愿她无病无灾,亲友安康,得遇良人,大道终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重生后了,男主第4章 出场~   放个预收,下本开《和死对头结下生死契后》   晚云灼是人皇之女,天生神武,一杆破军枪能横扫千军万马。   她救回一个貌美鲛人,与他结下能同生共死的生死契,发愿共同守护人界。   不料,大婚当日,鲛人突然自刎,受生死契影响,晚云灼也暴毙了。   是日,鲛人军队大举进攻,失去晚云灼的人界溃不成军,彻底覆灭。   晚云灼惊醒,发现只是做了一个预知梦。   问题是,她已种下生死契,若找不到另一个契主,自己也会生死道消。   她看了看身边正恶狠狠瞪着她的魔王。   这家伙战斗力极强,命也硬,没个万把年的死不了,自己也可以长久地活着,不让鲛人再动人界分毫。   于是她问:拜把子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种。   正要对她一剑穿心的暴躁魔王:昂?   面对着凑上来的晚云灼,一向凶狠暴戾的魔王懵了:拜把子是这么个拜法吗?   春宵苦短,事后无情,晚云灼穿好衣便要走。   魔王大怒:这就走了?   晚云灼想了想,转身回来,叮嘱道: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死。   毕竟,他如果死了,她也会跟着死。   魔王表面无情:哦。   头上魔角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她在关心我哎!   o(///▽///)o 第2章 给个屁   ◎暴毙和剔骨这两条路,究竟选哪一个?◎   东海归墟宗,蓬莱岛上,春雨堂内。   秋玉疏动了动眼皮,额上冷汗涔涔,一阵似有似无的男音逐渐淡去,仿佛只是大梦里一句不知所谓的絮语。   一阵清苦的药香萦绕在鼻尖,混合着熟悉的海边咸湿气息,替代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一张圆形的硬榻上,四周挂着轻纱帷幔。   目光穿过微微飘动的帷幔,入目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人鱼形宫灯里的夜明珠泛着温润莹白的光芒,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雪狐绒毯。   一个圆脸少女踩在绒毯上,双眼微闭,秀眉轻蹙,手中捏着几十根银线,口中念念有词。   秋玉疏的目光顺着银线回来,发现这些银线分布在自己的奇经八脉和十二经脉上。   其中,在右手小臂处,银线密密麻麻地绕了好几圈。   秋玉疏心念一动,伸出左手,摁在右手小臂上。   一股神武之力在左掌下涌动,其势磅礴无比,如海浪滔天。   那是属于剑骨的独特气息。   她的剑骨尚在!   秋玉疏只觉喉间微涌,心情复杂。   几息之前,她明明死于万年一开的弑魔大阵下,为何一眨眼,竟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秋师姐,我看了看,您的脉象平稳,气血畅通。”那少女医修一边往回收银线,一边轻声说道。   秋玉疏拨开帷幔,看向那少女。   她是归墟宗春雨堂的一名医修,名唤越枝枝,后来惨死于一次蛊案中。   越枝枝继续道:“等颜师兄到了,就可以换剑骨了。”   换剑骨?   久违的场景再次出现,秋玉疏冷笑一声。   上一世,换剑骨是她所有不幸的开端。   既然得了机缘,得以重活一世,她又岂会重蹈腐辙?   越枝枝听见秋玉疏的冷笑,不明所以,紧张问道:“秋师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秋玉疏不答反问:“何时换剑骨?”   越枝枝抬头看了一眼漏刻,答道:“回秋师姐,应当是快了。”   话音刚落,一阵轻松惬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停在门口。   咚咚——   敲门声不快不慢地响起,甚是愉悦,能听出来人心情极好。   越枝枝似是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畏手畏脚地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出现,身着墨绿色门服,腰间除了挂着归墟宗的令牌,还佩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朱色玉盒。   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敛去眉眼间浓浓的笑意,立刻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秋师妹好。”   此人名叫颜松云,是归墟宗岱舆岛岛主之子。秋玉疏常与他切磋论道,不仅是同门,更为挚友。   秋玉疏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他腰间玉盒,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颜松云目光一转,落在越枝枝身上,厌恶地皱起眉头,不满嘀咕道:“你们春雨堂是没人了吗?何先生呢?身为春雨堂大医,如此大事,他不亲自来吗?”   越枝枝睫毛轻轻一颤,低声解释道:“何先生外出为秋夫人寻万化丹去了,换骨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正在解释,却被秋玉疏不客气地打断:“磨叽什么,不是要去拿补气丹?”   越枝枝愣住,下意识开口询问:“补气丹……?”她何时说过要去拿补气丹了?   却见秋玉疏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   “是,秋师姐,我这就去。”越枝枝不敢再多问,立刻转身离去。   颜松云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在手上转了一圈,然后随意地放在桌案上,对秋玉疏道:“秋师妹,我带了一瓶上好的天元丹来,待你剔骨之后,可为你调理经脉,保你身体无恙。”   秋玉疏听了,嘴角微不可察地冷冷一抽,似笑非笑。   天元丹?   她的剑骨,难道仅仅值一瓶天元丹吗?   颜松云似乎是没注意秋玉疏脸色不善,继续诚恳地表达感激之情:“秋师妹,换骨之情我定铭记,日后等你成了宗主,我定当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又是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秋玉疏的眉毛一抬,忍不住笑了一声。   上一世,换完剑骨后,她元气大伤,卧床多日,他不曾来探望过一眼也就罢了,还对外宣称,是他自己突然悟了道,因而剑术提升飞快,全然闭口不提有她剔骨相赠一事。   如今,这番话再次入耳,她只听出了里面的人心诡谲、世情凉薄。   秋玉疏稳坐在床榻上,收了笑,抬眉叹气:“我这副剑骨,万年难遇,若是真的给你,实在可惜。”   颜松云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身不由己的表情,叹气道:“你我本为挚友,我因为救了你而失去自己的剑骨,但并未因此觊觎你的剑骨,只是我母亲不忍我的道途覆灭,便去找了你父亲……哎,我也是拦不住她……”   秋玉疏看着颜松云这般模样,心里一阵发笑,喃喃道:“挚友……”   挚友?   何其荒唐!   颜松云取得她剑骨后,修为暴涨至元婴期,剑术也迈入沧海境,成为试道大会榜首,得到神药万化丹。   秋玉疏向他求药,想救性命垂危的母亲。   不料,颜松云翻脸不认人,说自己凭努力得来的万化丹,不愿给外人;然后转手将万化丹赠给了心上人,讨她欢心。   于是,在一个暴雨肆虐的深夜,秋玉疏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悄然断了气。   现在求她剑骨时,说是挚友;之后她向他求神丹时,为何又是外人了呢?   颜松云哪里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还在挖空心思宽慰秋玉疏:“不过,秋师妹,你没了剑骨,不还有先天金丹么?入化神期乃至大乘,指日可待,剑骨于你,无甚大用。”   秋玉疏的左手手指轻搭在右臂上,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心里深埋的戾气逐渐上浮。   的确,除了剑骨,她还身怀一颗传说中能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的金丹;但问题是,上一世,她尚未学会如何催动金丹,就已然失去。   她至今也没想明白,上一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先剔剑骨,后失金丹,再堕蛊窟,最后竟惊动整个修真界前来围剿她一人。   颜松云见秋玉疏不再出声,便走到一张珊瑚桌案旁,单手端起一个银盘。   银盘上摆着一把沉甸甸的剔骨刀。   那剔骨刀闪烁着冰凉的光泽,似乎冒着寒气。   随着颜松云抬脚前行,剔骨刀与银盘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之声。   他将银盘放在榻边一个小案几上,抱怨道:“那蛊女为何还不回来?”   秋玉疏不紧不慢道:“不用等她,我们直接换就好。”   颜松云诧异,眼睛微瞪:“这如何使得?还是需要等那医修回来吧?若是不封住五感,这剔骨之痛哪里能忍住?”   秋玉疏看向悬挂的漏刻,摆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快日中了,之前何先生说,这个时辰最好。”   闻言,颜松云的眼珠转了转,心底那股迫不及待的情绪快速攀升,眼底流露出难以掩盖的贪婪之色。   如今的修真界中,有剑骨不算稀奇,要么是天生带来的,要么是后天用天材地宝堆积而成的。但是,剑骨也分上、中、下品级。   他的剑骨虽为上品,却远远不如秋玉疏的。   据说,秋玉疏的那截剑骨,是古神盘古的一根指节所化,能参天地玄机,悟日月造化。   若是得了,他必成千秋一代剑圣!   此时正值日中,阳气鼎盛,灵气充沛,剑骨若是能于此刻取出,便是最完整的。   他不想丢失哪怕一丝神力。   颜松云露出一脸勉为其难的模样,叹道:“若是秋师妹你执意如此,那只好先这样了。”   说罢,他快速一撩袍,盘腿坐到榻上去。   秋玉疏心中冷笑。   她走下床榻,去到珊瑚桌案旁,扭了一把桌案正中的青色玉瓶。   水波自瓶中而出,往四周荡开了去,外面的鸟鸣风声顿时消失。   颜松云奇道:“开隔音阵法做什么?”   秋玉疏回到榻上,慢悠悠地眨了眨眼:“自然是隔音用了,等会叫得太惨了,难听。”   颜松云立刻明白了:“有理。剔骨之痛,定然难忍。”   秋玉疏向来是个爱面子的小姑娘,定然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她忍不了这剔骨之痛。   两人盘腿,面对面坐好。   颜松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拱了拱手:“秋师妹,大恩大德,我实在有愧……”   秋玉疏不客气地打断颜松云,语调渐冷:“颜师兄,既然你这般有愧,那不如别换了。”   颜松云只是嘴上假意客气一番,没料到秋玉疏竟然顺着他的话说。   他怔愣住,登时语塞。   一丝不安从心间冒出,颜松云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开玩笑了,时辰已到,咱们开始吧。”   秋玉疏注视颜松云片刻,略微提高音量:“你听清楚,我说不换了。”   她的眼底冷意如刀锋毕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邪性。   乍一看去,依旧是那个明艳桀骜的少女,但言行神色之间,多了一份见神屠神见魔斩魔的戾气。   颜松云心尖一颤,终于意识到秋玉疏是认真的。   他不明白秋玉疏为何突然态度大变,但他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事。   颜松云不愿错过绝佳的日中换骨之时,露出了真容:“秋师妹,你已立下天地誓约,这剑骨,你不换也得换!”   那日,秋玉疏答应换骨后,他的母亲颜花君便立刻让她立下天地誓约,以免他日生变。   他当时觉得母亲多此一举,将人逼得太紧;如今看来,果然人心易变。   还好母亲有先见之明,留了这么一手。   秋玉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哦,是吗?”   所谓天地誓约,是向天道起誓,若是违背,便会遭天谴,暴毙而亡!   她亲口立下了换剑骨的天地誓约,除了认命遵守,哪里还有别的生路?   颜松云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有天地契约约束,他有恃无恐:“你可要想清楚了,暴毙和剔骨这两条路,究竟选哪一个?”   秋玉疏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副独属于十七岁少女的纯真笑容,眼神却无比嚣张邪性,如同一把尸山上染血的寒剑。   颜松云明明自觉胜券在握,却仍被秋玉疏的眼神看得心里微微发毛。   只听她讥讽的语气中露出一丝杀机:“啧,颜松云,你这脑子……竟想不到有第三条路吗?”   第三条路?   颜松云的笑容凝固住,背后骤然升起一丝凉意。 第3章 食骨蛊   ◎“颜岛主,节哀吧。”◎   “你想杀我?”颜松云反应过来。   若是他死了,便无人可换骨,秋玉疏立下的天地契约自然作废。   秋玉疏不置可否。   颜松云警惕地注视着秋玉疏,全身肌肉紧绷,大脑飞速转动。   虽然秋玉疏天赋极高,但刚结丹不久,而自己比她多修了二十个年头,已是金丹中期了。   再者,秋玉疏虽为宗主之女,却不曾从这身份上得过什么实际的好处。宗主得来的一些灵器法宝,都散给各个岛主了。   修为比不过他,也无法宝傍身,秋玉疏怎么杀他?   再说了,他还随身带着一个没人能想到的杀器……   正想着,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颜松云循声低头看向腰间,登时脸色大变。   他腰间玉盒突然自己打开了,一只全身墨黑的虫子,顶着两个触角,前肢扒拉在玉盒边缘,又大又圆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直愣愣地瞪着秋玉疏。   颜松云暗骂一声,用力把玉盒重重盖上。   秋玉疏眨了眨眼:“咦,颜师兄,这不是食骨蛊么?”   颜松云两只手死死摁着玉盒,心慌意乱地往房门看去,接着松了一口气。   还好,开了隔音阵法,外面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在修真界,擅自养蛊罪名极大,几乎等同于入魔了。   若是这消息传出去,轻则被驱逐出归墟宗,重则会被废掉根骨,彻底断绝道途!   颜松云杀心顿起,一把抓过剔骨刀,狠狠地朝着秋玉疏刺下去。   秋玉疏捏诀,快速铺开一张金色的网,拦住了剔骨刀。   “颜师兄,你这是想杀了我强夺剑骨?不怕被治罪么?”秋玉疏语调慵懒,不慌不忙。   颜松云冷笑了一声,音量压低:“等我取了你的剑骨,再说是你私自养蛊被反噬,岂不是很妙?”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剔骨刀便将金网刺出了一道破口,然后穿网而过!   他注意到秋玉疏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以为她是在加固金网。但是,身为金丹期修士的直觉却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就在剔骨刀离秋玉疏的还有三寸距离时,她突然对他一笑:“这个法子的确很妙。”   颜松云来不及细想秋玉疏话中的意思,就突然感觉自腰间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推。   他重重地撞到了床榻角柱上。   颜松云下意识地抓住帷幔,以稳住重心,然后抬头往前看去。   他腰间玉盒半开,那只墨黑虫站在床榻上,正呆头呆脑地看着他。   “滚回去!”颜松云怒喝,一用力将帷幔扯了下来。   他挥舞着帷幔,冲着墨黑虫大喊大叫。   秋玉疏双手抱臂,靠着床柱,嘲笑道:“你都不会驭蛊,就敢养蛊?”   颜松云冷静下来,回想给他蛊的人教他的办法,开始念咒。   那食骨蛊果然有了动静。   它朝着玉盒走过去。   刚开始,四肢慢吞吞的,然后速度逐渐加快。   可它没有进入玉盒,而是掠过玉盒,直奔颜松云的面门而来。   颜松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食骨蛊跳到自己鼻子上,然后快速钻入右眼。   他登时反应过来,方才秋玉疏口中念咒,并非是在加固那金网,而是在驱动这食骨蛊!   颜松云心中大骇,指着秋玉疏,嘴唇颤抖。   “你,你为什么能驭蛊?!”   秋玉疏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抱臂看着颜松云,神情淡漠,不作回应。   眨眼之间,颜松云便感觉到那食骨蛊已经钻入他的大脑!   他的脑骨被食骨蛊疯狂吞噬,仿佛有无数颗钉子被钉入神经,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占据了他全身!   颜松云双手抱头,疼得在地上打滚,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但是,不管他嘶吼得再厉害,都无人进来一看。   他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秋玉疏方才开启隔音阵法,就是为了此刻他求救的声音无法传出门去。   他不甘心,双脚使劲后蹬,奋力挣扎着往门口爬去。   “救……啊……救……我……”   但他疼得厉害,根本前行不了几步。   只听“嘎吱”一声响,秋玉疏拧了一把青玉瓶,关闭了隔音阵法。   “想求救啊?我帮你啊!”只听秋玉疏笑嘻嘻道。那清脆的声音如秋日山泉,灵动中带着寒意。   颜松云抬眼,看见秋玉疏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此刻,日光盛极,正是定下的换骨好时辰。   金色的日光穿过重重回廊,带着东海特有的湿润气息,洒进屋里,空中飞扬的浮尘清晰可见。   颜松云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一般,手脚并用爬过门槛,用尽全身力气呼救。   几个正捧着草药路过的医修立刻赶过来。   越枝枝恰好也带着补气丹回来了。   秋玉疏扶着门槛,一脸惊恐地望着她们:“出事了!快!快告知宗主和各位岛主!”   医修们面色惊慌,但训练有素,两个人立刻拿出传讯玉简,通知归墟宗的执掌者们;其余的则围拢在颜松云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只见颜松云的整个脑袋都肿胀起来,脸上的皮肤被强力撑开,眼球外突几乎要掉出来,像个表情狰狞的大头娃娃。   他张着嘴,口水往下淌,已经喊哑的嗓子持续地发出狼嚎般的惨叫,夹杂着几个模糊的字眼,“救……救……”   归墟宗的春风堂是修真界最负盛名的医堂之一,这里的医修们见识过千奇百怪的疑难杂症,但此时都纷纷沉默了。   他们面面相觑,摇头皱眉,都看不出来颜松云到底是怎么了。   颜松云一把抓住越枝枝的裙角,用渴求的眼神看着这个他一直都轻慢待之的蛊女。   他知道,自己是被蛊虫攻击了,若是能救,大概也只有蛊族后人有法子。   越枝枝抬手,银线从袖中飞出,触角一般贴到颜松云那肿胀的脑袋上。   不一会儿,银丝线齐齐聚拢在颜松云的右眼,直接钻了进去。   很快,银丝线渐渐变黑,然后猛地绷直,仿佛是钓到了什么东西。   越枝枝手执银线,脸色一变:“是食骨蛊。”   旁边有医修问:“是不是把食骨蛊抓出来就行了?”   颜松云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啊啊”声,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越枝枝摇头:“不行,若是强行将食骨蛊拖拽出来,那颜师兄就没了脑骨,会即刻毙命。”   说罢,她收回了银线。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颜松云闻言,愤怒地一把抓住越枝枝的脚踝。   他不信!   会有法子的!   一个小小的食骨蛊而已!怎会致命!   定是这个蛊女修为不够!   颜松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不声了,意识也开始模糊,像是有一团云雾蒙在脑子里;视线逐渐失焦,整个世界朦胧起来。   他隐约看见医修们朝着一个方向拱手行礼:“见过宗主,颜岛主,宣岛主,何先生。”   听到“何先生”三字,他的意识突然清明了几分。   何先生是春风堂的大医!   越枝枝虽是蛊族人,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医修而已,如何能比得过何先生!   何先生一定有办法!   只见原本已经不动的颜松云突然又挣扎了起来,像一只从池塘中掉落在干裂地面的鱼,不住摆动。   颜松云满怀期待地看着何卯。   何卯先是听越枝枝说了一下情况,然后上前看了看颜松云,缓慢而笃定地摇了摇头。   只听他道:“颜岛主,节哀吧。”   一锤定音。   颜松云绝望地看向秋玉疏,红血丝布满几欲爆裂的眼球,却什么都说不了。   秋玉疏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快速划过一丝大仇得报的漠然。   他的眼皮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松云!”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划破沉默。   秋玉疏抬头,看见一个满头珠翠、面容姣好的女子。   这人便是颜花君,颜松云的生母,哄着她立下天地誓约的那位。   颜花君仓皇跑到颜松云身边,半跪下去,将他紧紧地搂入怀中。   顺着颜松云的视线,颜花君看向秋玉疏,颤抖的声音里含着怒意:“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蛊?是谁干的?”   秋玉疏没回答。   “方才房间里就你们二人,是不是你干的!”颜花君继续怒问。   “颜岛主何苦恐吓一个小姑娘,蛊虫行迹本就隐秘,她没注意也是情有可原。”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响起。   此人身材修长,一袭白袍,头束白玉冠,仙气飘飘。   她唤作宣如霜,是归墟宗瀛洲岛的岛主,为人向来耿直。   宣如霜开口吩咐:“阿墨,进房间去看看。”   那个叫做阿墨的瀛洲岛弟子领了命令,进了方才换骨的房间。   趁着众人的视线跟集中在阿墨身上,秋玉疏轻轻动了几下嘴唇。   “啊呀!”   突然,只听得一声长剑出鞘声,阿墨拿着剑,疾步退了出来,颤声道:“里面还有一只蛊虫!”   众人大惊,纷纷朝房间内看去。   床榻上有个打开的朱色玉盒,一只食骨蛊正站在里头,左右环视,悠闲地抖了抖触角。   颜花君的脸色登时一沉。   宣如霜“咦”了一声,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玉盒好生眼熟,不是颜松云腰间常挂的那块么?”   颜花君抱着颜松云的手微微一抖,看向宣如霜:“宣岛主言下之意,是我儿擅自养蛊,遭反噬了?”   宣如霜平心静气地回答:“这是一个可能,毕竟蛊虫在他自个的随身物什里。”   颜花君瞪大了眼,眼眶气得微微泛红。   “还有另一个可能。”宣如霜十分严谨,态度中立,看向秋玉疏,“那就是秋玉疏能驭蛊。”   颜花君的表情狰狞,立刻接过话头,质问秋玉疏:“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秋玉疏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泛着清澈的光芒,显得无辜又茫然。   仿佛一只被狂风席卷的初生小蝴蝶,柔弱又无助。   在场大多人见了,都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虽然,秋玉疏平时桀骜调皮了一些,但终究是个天性善良的小女孩,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她又向来与颜松云交好,甚至愿意剔骨相助,又怎会突然出手害颜松云呢?   宣如霜看不下去,淡淡开口提醒:“颜岛主,上次捉蛊,你儿子之所以会救秋玉疏,就是因为有一只食骨蛊来袭击她;你儿子替她挡下了食骨蛊,这才丢了剑骨。若秋玉疏会驭蛊,当时怎会需要你儿子相救?这不前后矛盾了?”   宣如霜的门中弟子们纷纷点头称是。   “可这房里就只有他们俩人,若不是秋玉疏捣鬼,还能是谁?我儿向来恪守门规,怎会养蛊!”颜花君抱着不知生死的颜松云,悲从中来,声嘶力竭地质问。   “咚——”   又是一声响。   众人再次朝房内玉盒看去。   只见玉盒中的蛊虫突然张开嘴,吐了一截莹白如玉的骨头出来。   那骨头漂浮在空中,晃荡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么。   片刻后,它突然欢喜地朝着颜松云飞过来,落到他手掌上。   剑骨认主,这是颜松云的剑骨!   众人一时陷入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宣如霜反应极快,立刻将所有的画面串联在一起,然后勾勒出一个事实的轮廓。   她吸了一口凉气,冷冷道:“这还不够清楚么?颜松云私下豢养食骨蛊,命其袭击秋玉疏,再假意相救,丢了剑骨,然后向秋宗主讨要秋玉疏的剑骨。”   众人听了,皆是大惊。除了颜花君岛上的弟子,其他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或鄙夷或震惊的眼神。   “不……不是这样……”颜花君只觉心口从天而降一座大山,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本以为,颜松云得了秋玉疏的剑骨之后,便能走上剑圣大道,入化神期甚至飞升,都指日可待。   但为何顷刻之间,事情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下一章出场~ 第4章 问蛊术   ◎这家伙,脑子挺好使啊。◎   “宣如霜,你好歹也是归墟宗堂堂一岛主,竟这般血口喷人吗?”颜花君愤愤道。   她将颜松云轻轻放到地上,起身一挥袖,却并未看着宣如霜,而是一脸悲愤地朝秋太易一拱手:“宗主,此事须得彻查,不能让我儿不明不白地背了骂名!”   秋玉疏抬眼,看向一直没有发话的父亲,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   对于这个父亲,她没有抱什么希望。   上一世,她入魔被修真界围剿,秋太易对修真界痛陈自己养不教的罪过,然后参与布下了弑魔大阵以恕罪,将秋玉疏诛杀在昆仑山巅。   作为第一大宗归墟宗的宗主,他总是那样守正不阿、至公无私,是绝不会偏袒秋玉疏一丝一毫的。   前世如此,今生定然也一样。   果然,秋太易点点头:“颜岛主所言极是,口说无凭,自然要彻查清楚。”   秋玉疏垂下眼,扯了扯嘴角。   口说无凭?   上一世,人人皆说她入魔后四处为非作歹、祸害人间,须得斩尽杀绝。   他们又何曾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凭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世,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她会保住剑骨,护住金丹,练成最完整的勘机禁术。   届时,即便是再来一次弑魔大阵,她也可轻松破阵,无人能再伤她分毫!   颜花君继续道:“那就请宗主,寻一蛊族人来,用他心头血,施展问蛊术!”   问蛊术?   秋玉疏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眉。   秋太易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而宣如霜则道:“是个法子。就是有点残忍,要取蛊族人心头血……”   闻言,颜花君立刻柳眉倒竖,愤怒的声音颤抖着:“几滴心头血而已,难道比不上我儿的名誉么!玲珑寨蛊族人本就是该死绝的魔族走狗!当年剿灭玲珑寨,宗主宅心仁厚,留下几个孩子,如今需要他们出力,又不伤及性命,怎就残忍了?你在这里装什么好心肠?这事与你有何干系?”   宣如霜自觉言辞欠妥,冲颜花君一拱手:“是我思量不周,颜岛主海涵。还请宗主来裁决吧。”   秋太易一点头,言简意赅:“找个蛊族的孩子过来吧。”他身边的道童领了命,就要去找人。   颜花君举起手,指着越枝枝:“不用找了,这儿就有个现成的。”   她一边说,一边摊手,掌中出现一把泛着银光的小刀;再反手往前一推,用灵力将小刀送至越枝枝面前。   越枝枝哪里敢拒绝。   她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接过小刀,然后挥出袖中银丝线,将玉盒里的蛊虫绑了过来,放在地上。   这时,一个温润而沉稳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众人朝着那声音看去。   秋玉疏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也抬了眼。   一个身着玄色门服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背后是一树盛放的海棠花。   春风拂过,几瓣胭脂色的海棠花飘落下来,落在越明初瘦削但挺括的肩头。   秋玉疏的眼皮微微一掀,满是冰块的心间涌上一丝暖意。   是越明初。   上一世,母亲亡故,她提剑去找颜松云讨个公道。   颜松云不仅矢口否认自己曾取她剑骨,还暗中讥讽秋玉疏的母亲天生命薄。   她大怒大悲,生了心魔,不知为何竟催动了蛊虫,将颜松云啃食得尸骨无存。   归墟宗上下皆震惊不已,纷纷谴责秋玉疏竟自甘堕落,并将数桩无主蛊乱都归结到她身上。   就连她的生父,也是横眉冷眼,一脸失望。   只有一位她不认识的同门弟子站出来为她说话。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何错之有?”   “未曾查明真相的旧案,怎可尽数归结于一人身上?”   许多归墟宗同门又将准头对准了那人,怒斥其不辨是非。   秋玉疏记住了他,越明初。   这一世竟然提前遇到他了。   “兄长,还是我来……”越枝枝握着小刀的手往背后收。   越明初又说了一遍:“我来。”   他的声音如同秋雨打在青竹上,清浅温润但沉稳有力,令人安心。   “你俩别磨叽,谁来都行,赶紧的!”颜花君催促道。   越明初示意越枝枝将银线上的食骨蛊放在地上,然后拿过小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胸口上扎了一刀。   鲜红的心头血瞬间将小刀刀尖浸红。   越枝枝一脸担忧,忍不住叫了一声。   越明初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自若地将小刀从心口拔出。   越枝枝抬袖,一股银线便攀上越明初心口,为他止血。   越明初高举小刀,刀尖朝下。   一滴血缓缓落下,滴落在食骨蛊的背脊上。   那食骨蛊正在地上玩银线,一接触到越明初的心头血,动作立刻凝滞了;它缓缓看向越明初,眼珠变得浑白。   颜花君急切道:“你问它,方才在房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明初开口,吐出几个字。   全是听不懂的单调音节,有如虫鸣。   在场的人一脸茫然。   而秋玉疏能听懂。   上一世她落入万蛊窟后,除了练成蛊术,还学会了一些蛊语。   越明初提的问题,的确是颜花君所问。   秋玉疏垂下眼皮,掩去眼中那一丝动摇,唇瓣张开又下合,开始施展驭蛊术。   她要让这食骨蛊摆脱问蛊术的控制,不给真实回答。   秋玉疏的嘴唇轻轻合拢,念完了蛊咒。   食骨蛊浑白的眼珠快速地动了几下,身体轻微扭动,似乎不知道到底是要服从问蛊术,还是秋玉疏。   它张开嘴,发出一阵无意义的鸣叫,其间断断续续地夹着几个蛊语:“……指使……吞……颜……脑骨……”   秋玉疏稍稍松了口气。   这回答不仅零碎,而且完全没有提到秋玉疏。   众人都在等越明初翻译。   越明初薄薄的唇瓣张开,毫不犹豫地向众人转述:“它说,是颜师兄养蛊反噬。”   秋玉疏一愣。   越明初神色平静,语气笃定。若不是她能听懂刚才的蛊语,差点就相信他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他为什么会帮她?   秋玉疏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那一边的颜花君直接暴怒。   她的眼珠瞪得快要突出来,难以置信,一把抓住越明初的衣领:“此言当真?你可有胡言乱语,维护秋玉疏?”   越明初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来,努力蹦出几个字:“此言当…咳…当真……”   一旁的宣如霜“啧”了一声:“颜岛主,是你说要用问蛊术,人也是你自个挑的,此刻怀疑的又是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颜花君目光如刀,恶狠狠地直视越明初。   而越明初坦然回视,一脸真挚。   秋玉疏见了,心里感慨:这家伙的演技不错,不亚于自己。   “好。”颜花君松开手,仍旧饿狼般凝视越明初,下了命令,“既然你没说假话,那就对天道起个誓。”   秋玉疏脑中的弦猛然崩紧。   若对天道起誓,那越明初必定会被天雷劈中。届时,大家便会知道越明初撒了谎。   除非……   秋玉疏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主意,但她不能堂而皇之地告知越明初。   她再一次驱动食骨蛊,试图让食骨蛊用蛊语来提醒越明初。   越明初弯腰咳了几声,然后站直了,缓缓竖起右手。   苍白而修长的五指并拢,如青松一般,直对苍天。   “天道在上,弟子越明初,在此起誓,咳咳。”越明初一字一句,不快不慢。   颜花君直视着越明初,脸上的肌肉因而愤怒而微微抖动,一把剑浮现在她手中。   宣如霜非常严谨地设了一个结界,以免真的有天雷降下,余威误伤周边的人。   食骨蛊受到秋玉疏的催动,却因为仍旧受问蛊术的控制,嘴巴张合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字。   秋玉疏心下着急,看向越明初,试图用眼神示意他慢下来,听听食骨蛊的传话。   此刻,越明初也正好看着她。   他的瞳孔透亮而清澈,像是草原深处一汪人迹罕至的湖泊。   玄色的门服将他的脸衬得愈发苍白,而面颊上则有一抹似乎是因为咳嗽而导致的淡淡红晕。   整个人像夜晚海边被月光晕染开的珍珠。   越明初立刻移开视线,一丝秋玉疏看不明白的情绪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颜师兄私下养蛊,反被蛊伤。若有半字虚假,请天道降罚。”   越明初最后一个字落了地。   众人屏息等待。   天空澄澈如许。   别说天雷了,连一片云都没有。   颜花君紧紧握住剑,不死心地继续等待。   突然,一阵风刮过,带得树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颜花君的眼睛一亮。   风温柔地吹落几瓣海棠花,拂过越明初的鬓发。   无事发生。   秋玉疏诧异地眨了眨眼。   这家伙,脑子挺好使啊。   若他发的誓是“他如实转述了食骨蛊”的回答,那必遭天雷。   但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颜松云养蛊,然后被蛊所伤。   天道自然不会降下雷罚。   颜花君闭了闭眼,而后愤怒又癫狂地狂笑出声:“好,好,好!”   她抱起颜松云,召来一片云雾,回岱屿岛去了。门下弟子们同在场的其余岛主们道了别,也走了。   宣如霜看着岱屿岛众人狼狈离去的背影,问秋太易:“她就这么走了?这养蛊之罪……”   秋太易平静道:“养蛊的是颜松云,他已自作自受;颜岛主是养子不教,不是什么大错,如今已受丧子之痛,不必再追究了”   宣如霜拱了拱手,叹道:“宗主向来宅心仁厚。”   秋太易笑了笑:“同是为人父母罢了。”   秋玉疏保住了剑骨,心情大好,暂时没心思搭理她这个虚伪的爹。   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微微眯了眯眼,看向越明初。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三番两次地帮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7 21:27:27~2023-06-28 17:3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手好凉   ◎刚刚指尖一刹那的接触,以及秋玉疏拍他的那一掌,他都感觉到了自她手上传来的凉意。◎   秋玉疏本想上前问个究竟。   转念一想,若是贸然去问,不就暴露了自己能听懂蛊语么?   她不了解此人,便不能将底牌随意透露出去。   秋玉疏顿了顿,转身朝着何卯走去。   “何先生,请问您此次外出,可找到万化丹了么?”   据她所知,万化丹能解所有蛊毒,是唯一能救她母亲的神药。   何卯拱了拱手,抱歉地摇摇头:“万化丹乃蛊族所制,如今只余下一颗,在昆仑山守山人那里。他说此乃试道大会榜首之物,老夫好说歹说,他都不肯给出。”   这个回答在秋玉疏的意料之中。   她淡定地点点头:“那行,那我就去试道大会拿。”   不仅是何卯,周围听到此言的人都面露诧异或嗤笑。   一年后,试道大会便会举行。届时,凡修为在化神期以下的修士皆可参加,修真界三大名门,诸多中小门派,还有无数散修都会参加角逐。   如今秋玉疏刚入金丹期,剑术也刚突破神龙境。   若是想拿试道大会榜首,怎么着也得到元婴期、剑术破沧海境才行。   即便是她身怀稀世剑骨,也绝不可能在一年内就能有如此神速的进展。   何卯踌躇片刻,只道少年人心比天高,于是换了个方向夸赞她:“若你母亲知晓你有这份心,便死而无憾了。”   秋玉疏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   人若是没了,还说什么憾不憾的。   这一世,该活着的人,都会好好活着。   “少说大话,多用心修行。”秋太易略微不满地说了一句,众弟子们拱手称是。   众人散开后,秋太易来到秋玉疏面前,递了一个册子给她:“你既是我的女儿,便是未来归墟宗的传人。过阵子的宗门大考,别丢脸。”   秋玉疏低眼一看,是一本剑谱。   这剑谱名唤《上善》,三大剑谱排名第一,乃秋家祖师爷所创。   尚未走远的几个人听见了,纷纷露出艳羡的神色。   虽然秋太易对她严苛了一些,但毕竟是自家女儿,像这种武籍秘本一定是传于她的。   秋玉疏定定地看了秋太易一会儿,才缓慢伸手接过,一脸无所谓地揣进怀里,连个谢字也没说。   这本剑谱,早就被她翻烂了。   上一世被抽剑骨后,她被秋太易逼着学这本剑谱,靠着勤学苦练最终还是入了沧海境。   秋太易也没生气,只是叹了一句:“真是被你母亲给宠坏了。”   秋玉疏一听,火气腾地升起,毫不畏惧地瞪着秋太易:“你没资格说我阿娘!”   上一世,他身为夫君,居然眼睁睁地看着颜松云将万化丹另做他用。   为了标榜自己不徇私情,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的夫人。   秋太易摆了摆手:“行,不说了,你好好练,别偷懒。”然后叹气离去。   秋玉疏对着秋太易的背影冷冷地掀了个眼皮,也离开了。   她离开春风堂,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又折转回去。   她要去拿那只食骨蛊。   重生后,她发现自己与上一世一样拥有驭蛊的能力。但问题是,蛊虫非常难得,往往一万只虫才能炼制出一只蛊。   若是没有可以驾驭的蛊虫,她空有一身驭蛊术也是摆设。   回到春风堂后,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挑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往方才换骨的房间走去。   她远远地看到食骨蛊仍在地上,心里大喜。   不过,那个地方居然又围了一堆人,不知在吵什么。   秋玉疏走近了,这才看到一个容貌神似颜花君的女子,手执长剑,正指着越枝枝。   这人是颜花君的女儿,颜青棠。她没有跟着颜花君离开,而是留下来找了几个医修问话,这才发现越枝枝是个疑点。   颜青棠厉声问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我说实话,方才换骨的时候,你为何离开房间?”   越枝枝手里捧着一瓶补气丹,微微发抖:“秋师姐她当时气息不顺,我……我就出去拿补气丹了……”   “放屁!”颜青棠用剑一挑,补气丹落到地上,“秋玉疏又没受伤,换骨之前各种天材地宝补着,怎么可能突然气息不顺!你是不是跟她合伙害了我兄长?你若再不老实说,小心我割了你的手!”   越枝枝惊恐地后退一步,脚一扭,跌坐在地。   越明初挡在越枝枝面前:“归墟宗不可动用私刑。”   颜青棠看向越明初,语气倒是缓和了一些:“眼下这么多人看着,称不上是私刑。”   归墟宗的确不允许动用私刑。   但越氏两兄妹都是蛊族人,倘若真的伤了死了,料想也不会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   越枝枝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求饶道:“颜师姐,我……我还想参加宗门大考,不……不能没有手。”   颜青棠嫌弃地皱眉,讽刺冷笑道:“我没听错吧?宗门大考?就你?你有资格吗?摸过剑吗?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她敛了笑,剑气一荡,将越明初推开,剑尖直朝越枝枝的面门而去。   突然,一个人影上前,一把将越枝枝拉走。   颜青棠一时大意,扑了个空,往前疾行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什么人!”她没料到越枝枝居然有帮手,顿时恼羞成怒,转头怒视。   是秋玉疏。   颜青棠见了她,更是咬牙切齿:“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我兄长就是你害的!”   秋玉疏没搭理她,而是问越枝枝:“想参加宗门大考么?送你啊。”   她从怀里掏出刚才秋太易给她的《上善剑谱》,看了看仍坐在地上发呆的越枝枝,顺手塞给身旁的越明初。   越明初下意识地接住剑谱。   两人的手指有一瞬间的触碰,越明初拿着剑谱,愣了一下,手指即刻回缩。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   这可是三大剑谱之一,是秋家的祖传剑谱!   虽说秋家没有只传其血脉这一说,但最多也只是将剑谱给归墟宗的各个岛主及其亲传弟子!   其余内外门弟子,只有眼馋的份。   颜青棠更是面色难看。   她之前缠了颜花君数月,颜花君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去向秋太易求剑谱。   如今就见秋玉疏这般随手给了归墟宗地位最为低贱的蛊族人!   颜青棠心里怒气腾腾,冷笑出声:“这既然是你秋家的剑谱,你难道不知其奥妙么?若是没有名师指导,即便是有剑谱也没用,照着练只会走火入魔。”   她说得没错。   秋家没有藏私,但这《上善剑谱》却没有广为流传,这便是最重要的原因。   若无名师指点,有剑谱也没用。   只可惜,她不知道,秋玉疏上一世早就对此剑谱洞悉底蕴,也能称得上是一位名师。   秋玉疏伸手将越枝枝扶起来,扬起下巴,挑了挑眉:“会走火入魔的噢,害怕吗?”   越枝枝抹了一把泪,拨浪鼓般疯狂摇头,声音小但坚定:“秋师姐,我不怕,我……我好好练。”   因为蛊族人的身份,越枝枝在归墟宗总是被欺负。   虽然她没跟秋玉疏说过几句话,但从未在秋玉疏身上感受过任何一丝恶意。   她有时会远远地看着这个据说身负稀世剑骨和先天金丹的同龄人,看她自信满满地提着剑到处找人比试,然后总是大胜而归。   像一树于山巅蓬勃生长的花,美艳动人,生机勃勃,睥睨四方。   她总是想:她好漂亮,好厉害,若是能同她做朋友便好了。   眼下,她难以相信秋玉疏竟然将这本珍贵的剑谱给了她,又激动又欢喜。   颜青棠不以为然地瞥了兴高采烈的越枝枝一眼,嗤笑道:“真是令人期待啊。”   接着,她昂着下巴,皱眉看向越明初:“你跟秋玉疏很熟?”   越明初一怔,摇了摇头。   颜青棠怒容稍淡,冷哼了一声,转头离开了。   没了热闹看,众人便散开了。   秋玉疏看向她心心念念的那只食骨蛊。   几个医修看完热闹,这才想着去收拾食骨蛊。   但她们围着食骨蛊,畏手畏脚地,谁也不敢上去,互相推脱。   “你别怕呀!这只蛊是在‘害’境,没有驭蛊人下令,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怎么知道眼下有没有人会暗中操纵它!”   越枝枝一边擦眼泪,一边走过去:“各位师姐,我来处理就好了。”   医修们松了一口气,道谢离开。   秋玉疏见越枝枝用银线将食骨蛊缠绕提起,便问:“你要怎么处理?”   越枝枝忙道:“回秋师姐,我炼制了化蛊水。”   秋玉疏点点头,一脸若无其事地伸出手:“给我试试?我想看看能不能除掉这种在害境的蛊。”   越枝枝不疑有他,爽快地将蛊给了秋玉疏,并叮嘱:“那秋师姐小心。”   秋玉疏眨眼笑道:“叫我玉疏就行。”   “噢。”越枝枝的脸微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辫子。   “走了啊。”秋玉疏拿着食骨蛊,心情舒畅地冲越枝枝挥了挥手,然后随手拍了拍越明初的肩膀。   越枝枝笑容甜美,也使劲挥手道别。   越明初则愣了一下,像个木头人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   秋玉疏奇怪地看了越明初一眼,离开了。   这家伙,怎么一会儿挺聪明,一会儿又呆呆的?   秋玉疏走后,越枝枝兴奋地拿过越明初手中的《上善剑谱》,跺了几下脚:“兄长!秋师姐……玉疏她人好好啊!她居然把……”   越明初打断她:“手太凉,是不是有问题?”   啊?   越枝枝疑惑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手不凉啊。”   越明初看了她一眼:“没说你。”   “噢,手凉么,一般就是气血运行不畅,导致阳气滞郁,吃补气丹温养便可。”越枝枝认真回答,然后摸了摸越明初的手,“你的手也不凉啊?”   “哎呀!别管什么手凉不凉了,你不觉得玉疏人真的很好吗?”越枝枝习惯了越明初不爱说话的性格,自顾自地叨叨起来,“我一定要好好练这剑谱!”   越明初没搭理聒噪的越枝枝,也对什么三大剑谱之一不感兴趣,而是陷入沉思。   刚刚指尖一刹那的接触,以及秋玉疏拍他的那一掌,他都感觉到了自她手上传来的凉意。   可她是修真之人,身体强健,也不曾受过重伤,为何会气血运行不畅呢? 第6章 第二名   ◎秋玉疏:“……我是问丑的那个。”◎   秋玉疏将食骨蛊纳入食指上的清光戒内,这才离开春雨堂,往住处走去。   一路上,她时不时地用大拇指摩挲清光戒,眉头微微蹙起,脚步放缓。   蛊虫分了四种境界:害,凶,恶,绝。   害境的蛊虫不会主动攻击人,必须要人施法才能发动一次攻击,是最低阶的蛊虫,比如她这只。   她需要让这只食骨蛊能立刻升到更高的境界。   秋玉疏突然想起一个人。   那人什么都卖,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浮出笑容。   她正要换个方向去找那人,却又顿了顿,叩开清光戒数了数自己还有多少灵石。   笑容凝固。   身为堂堂宗主之女,每月领的月例跟其他弟子没什么差别,此刻穷得叮当响。   若是母亲还在,只要找她撒一撒娇,就准能换来一大捧灵石。   只能等过几天发月例了。   秋玉疏掐指一算,闷闷不乐地回了住处。   三日后,发月例的时辰还未到,她就像一尾鱼一般溜进了金玉堂。   不料,竟然有人比她更早。   那人站在金玉堂的库房门口,伸着脖子往里张望。   一身墨绿色外门门服,看似普通,但其实,衣服上的普通黑色缝线全部改成了金线;头上的木簪子是东海百年枯树制成,腰间是一条用千年蛇皮做的碧玉腰带,这一身上下,抵得上秋玉疏一年的灵石了。   这人叫江子湛,修为低微但喜欢赚钱,常在归墟宗走私一些违背宗门门规的物件。   秋玉疏想找的人,就是他。   “吱呀——”   库房门开了,金玉堂的堂主范臻荣揉着眼睛出来,然后被门口站着的俩人吓了一大跳。   范臻荣的穿戴不受弟子着装的限制,比江子湛不知夸张了多少倍。   他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头顶是镶着夜明珠的金玉冠,脖子上围着一圈拇指大小的灰陨石,据说只有北冥紫微宫才有;手腕、腰间、甚至脚踝,能炫富的地方全部佩上了各种奢华的珠宝。   再加上范臻荣胖胖的,好似一个挂满珠宝的圆球。秋玉疏感觉自己快被炫晕了。   范臻荣看见江子湛倒没有太惊讶,打着哈欠将月例扔给了他。   看见秋玉疏,他倒是惊讶:“你怎么也这么早?”   秋玉疏接过属于自己的月例,又伸出一只手,一脸乖巧:“范堂主,我可以预支下个月的吗?”   她不知道她想要的那种清光戒值多少钱,因而想多要一些灵石。   范臻荣毫不客气:“不可以。”然后挥手叫来金玉堂的弟子们负责发放月例,自己则舒舒服服地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又睡起了回笼觉。   秋玉疏垮脸转身。   江子湛跟了上来,笑嘻嘻地问她:“秋老板,你要这么多灵石干嘛?是想买什么东西吗?”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   真够敏锐的,果然行行出状元。   这时,来领月例的弟子们逐渐多了起来。   秋玉疏冲他微微一挑眉:“等会说。”   江子湛收了笑容,心下暗喜,严肃点头:懂,这次是笔大的。   两人默契地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往江子湛的住处走去。   路过演武堂,发现许多弟子们正围着一块告示,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哎对了,今日揭晓笔试排名啊。”江子湛若有所思,对秋玉疏喊道,“去看看啊?”   进了前一百的,便能成为内门弟子,然后才有资格参加宗门大考,按排名选岛。   秋玉疏不想去,但江子湛已经抬脚往那告示走了。   她只好跟了上去,随口讥讽道:“你好好当你的奸商,关心什么笔试排名。”   江子湛拨开人群,从上往下看排名,然后喜气洋洋地退出来,对秋玉疏道:“你是第一名!”   秋玉疏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心里惦记着清光戒,提不起劲关心这事。   上一世,她笔试排第一,却因为失去剑骨不能参加宗门大考,自然不能成为各个岛主的亲传弟子,只好跟着秋太易学上善剑术。   而秋太易每日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甚少指点她,所以基本是她自学的。   秋玉疏看见江子湛脸上的笑容甚是灿烂,不由疑惑。   她第一,他乐个什么劲儿?他俩也没这么熟吧?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喧哗怒骂声。   “你这下贱的蛊人!是不是用了什么蛊术!偷了老子的第二名!”   “老子考不过秋玉疏,难道还会考不过你吗!”   蛊人?   怎么她重生一次,到处都是蛊人?   比排名更吸引人的,还有吃瓜。   本来堆在公告前的众人,听到骂声,便如同潮水一般流走去围观了。   江子湛脸色一变,赶紧跟了过去。   于是,告示那儿只剩秋玉疏一个人了。   秋玉疏抬眼看去。   第一名,秋玉疏。   第二名,越明初。   她诧异地扬了扬眉。   上一世,她是从秋太易口中得知自己是第一名的,便不知道其他排名都是谁。   越明初居然排第二?   这就奇怪了。   只要笔试能进前一百,便已经是内门弟子了,可为何上一世一直不曾听说过越明初此人呢?   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的骂声愈发激励,秋玉疏好奇,挤进人群去看。   只见一个外门弟子用剑指着越明初:“你是不是作弊了!”   秋玉疏问身边的江子湛:“这人叫什么?”   江子湛一脸担忧地答道:“越明初。”   秋玉疏:“……我是问丑的那个。”   江子湛咬牙道:“陈庆!”   越明初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一堆花瓣。   他面色从容,平静答道陈庆的问话:“没有。”   然后转身,对围观人群道:“借过。”   那外门弟子不肯放越明初走,快速上前,用剑拦住他的去路:“笔试里考了很多剑法相关的知识,你又不会用剑,是怎么答上来的!”   越明初抬起眼眸,静了一息,答道:“我会。”   陈庆先是露出怀疑的神色,而后不怀好意地一笑,抢过身边人的佩剑,扔给越明初:“那来比一比,你若是赢了,今日之事就算了!”   秋玉疏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准备看热闹。   江子湛则低声骂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他哪里会剑术!”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秋玉疏赔笑道:“秋老板,商量一下,那个……你若是能出手帮我兄弟,你往后在我这里买东西……都……九折。”   原来江子湛和越明初是好朋友?   其实,如果江子湛不开口,而越明初真的遇到危险,秋玉疏也会出手相救。   但,眼下她需要钱,能捞一把是一把。   于是,秋玉疏一脸不屑,冷漠地讨价还价:“你兄弟才值这点钱?”   江子湛暗骂秋玉疏黑心,只好一拍大腿:“五折!”   秋玉疏满意点头:“成交。”   江子湛气得发热,伸手松了松领口。   好热的天,好冷的人心!   秋玉疏趁机占了便宜,心里大喜,认真关注越明初和陈庆比试,做好了随时出手捞人的准备。   越明初将篮子放在一旁,然后捡起地上的剑,随手挽了个剑花。   陈庆一脸鄙夷地嘲讽道:“你该不会是要靠挽剑花来跟我比试吧?”   越明初没有接话,只是看似随意地摆了一个姿势。   周围众人一阵嘘声。   虽然,越明初和陈庆同为外门弟子,但陈庆的处境要好得多。   外门弟子常与内门弟子往来,日常送礼打杂献殷勤,便总能得到内门弟子的一些指点。   但越明初是蛊族人,本就被众人鄙视,且他又沉默寡言,不与人往来,因而,不可能有机会学习剑术。   当然,要排除三日前他拿到的那本上善剑谱。   但他绝不可能在三日内……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惊呼。   秋玉疏诧异地瞪大了眼。   他用的是上善剑术的前三式!   越明初的剑法十分青涩,进攻和防御的时机拿捏得不够到位,但一招一式都没有错!   虽然实战经验不够,但对阵陈庆这样没有正经学过剑法的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秋玉疏眉头微蹙,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有点恼怒。   这人竟然可以一天学会一式?   她学上善剑谱的时候,也是一天一式!   不对,那会儿她大伤初愈,所以只能一天一式;后来她恢复了许多,一天便能学三式。   这一世她又有剑骨,不可能会有人比她更厉害的。   这么想着,秋玉疏稍稍松了口气,安心下来。   天下剑术第一,必须是她。   江子湛看不出太多端倪,只觉得越明初占了上风,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紧紧握拳:“太好了!”   也不知是在为越明初高兴。   还是在为自己不用给秋玉疏打五折而高兴。   陈庆被逼退了好几步,脸色是又惊讶又难堪。   他热血上涌,一怒之下,催动体内灵力。   登时,灵力汇聚剑尖,一股强力将越明初击倒在地。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有人觉得不公:“宗门内的平常比试论道,不可用灵力!”   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起哄道:“那谁!越明初是吧!站起来站起来!你也用灵力!”   “完了完了!”江子湛扯了扯秋玉疏的袖子,“你快上你快上!阿初他不会用灵力!”   秋玉疏怀疑自己听错了:“不会用灵力?”   既然是修士,怎么可能不会用灵力呢?   陈庆明显已经上了头,根本顾不上什么门规,又是带着灵力的一剑朝着越明初劈砍过去。   灵气将越明初的那篮棠花震起,花瓣如雪一般,纷纷扬扬地飞了出来。   越明初飞身扑向花篮,把余下的花瓣紧紧压在身下。   “睡觉呢!吵死了!”   陈庆的剑尚未落下,就被一道力弹了回去。   只见范臻荣大步走过来,对着越明初和陈庆一通怒骂:“要正儿八经比试,就去宗门大考,在这瞎吵吵什么!”   不知是哪位爱打小报告的围观人士去请了离得最近的范臻荣过来。   众人见没得热闹看了,立刻作鸟兽散。   江子湛摸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好险!”   秋玉疏看着低头收拾花瓣的越明初,一脸疑惑。   这家伙什么毛病?关键时刻不逃跑,护着花做什么?这花救过他的命? 第7章 不要钱   ◎他想,她生来耀眼,这世上,没什么她做不到的事。◎   “越明初你是不是傻!你不赶紧跑,护这破花做什么!”江子湛气冲冲地上前质问越明初。   越明初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落在地上的花捧回篮子里。   然后才拎着篮子直起身,冲江子湛淡淡一笑:“没事,死不了。”   接着,他抬眼看见秋玉疏,愣了一愣,有些不自然地摩挲了一下竹篮提手。   秋玉疏好奇地歪了一下头:“这是什么花?”   什么名贵的花要这般相护?   越明初顿了一下,答道:“海棠花。”   秋玉疏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很值钱么?归墟宗到处都是啊!   江子湛看出秋玉疏心中疑惑,神秘一笑,悄声道:“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秋玉疏的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江子湛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一个灵石。”   秋玉疏冷哼一声。爱说不说,花钱的八卦她可不感兴趣。   三人一路走回越明初和江子湛的住处。   作为外门弟子,他们所住之处远离蓬莱岛的中心,距离海边不远。   蓬莱岛的海边种植着一片能避风浪的红树,高大茂密,遮了大片阳光。   穿行在其中,秋玉疏感觉肌肤起了一层战栗,随口说道:“有点冷啊。”   越明初听见了,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脚步放缓。   他犹豫地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拿什么东西。   江子湛眼疾手快地叩开清光戒,掏出一块掌心大小的石头:“这是暖石,可以暖手,无需任何灵力催动,你握一会儿,它就暖和起来了。”   不等秋玉疏回答,江子湛伸出五根手指,一脸奸商咧嘴笑:“只要五个灵石哦!”   秋玉疏:……   越明初转过身,也从怀里掏出一块暖石,递给秋玉疏。   秋玉疏扬眉:“你也卖?多少灵石?”   越明初立刻答:“不收钱。”   江子湛不解大叫:“为什么!而且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暖石!”   越明初看了一眼江子湛,平静道:“她三日前救了越枝枝。”   却没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秋玉疏满意地接过越明初的暖石。   江子湛梗着脖子,瞪了越明初一路。   秋玉疏将暖石拿起来观摩了一番,随手放入了清光戒。   这种冷病是上一世留下的心病,暖石是治不好的。   思绪又飘回上一世。她赶紧揉了揉太阳穴,强行阻断回忆。   “到了,秋老板,请进!”江子湛站在一个小院子门口,冲秋玉疏招手。   一片红树之中,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空地,刚好盖着一个不大的院子。   阳光穿过树叶温柔地落下来,覆盖在小院的每一处。   鸟鸣和海浪交织在一起,给这个僻静之处增添了一丝生机。   秋玉疏走进院子,敏锐地嗅到一股熟悉的酒香。   她看见屋檐下摆了一排酒,上面朱纸墨字写着“海棠酒”。   这不就是她总在江子湛这里买的酒么?宗门禁酒,她又爱喝酒,经人牵线搭桥,这才认识了江子湛。   秋玉疏酒瘾上来,摸出一颗灵石,扔给江子湛:“没涨价吧?我拿一坛走啊。”   江子湛接住灵石,身体有些僵硬,视线缓缓移动,果然跟越明初的死亡凝视对上了。   “你收她钱?”越明初用口型问。   江子湛尴尬回应:“ 一个灵石而已,很便宜的。”   越明初没说话,只是凝视着江子湛。   江子湛妥协地挥了挥手,然后叫秋玉疏:“咳,那个,这酒也不值钱,以后不用给了。”   秋玉疏把一坛海棠酒放回清光戒里,惊讶回头:“不值钱?之前不是三个灵石,看我买得多,才一个灵石吗?”   江子湛躲避着来自越明初审视的目光,忙打哈哈道:“哈,那个,这原料就是海棠花,现在宗门里到处都是,就降价了。”   反正不要钱,总归是好事。秋玉疏没多想,笑眯眯地把自己的那颗灵石拿了回来。   “噢对了,你这次是想要什么?”江子湛看着刚到手的那个灵石就这样又离开了自己,心疼不已,赶紧开张。   秋玉疏踟蹰了一下,看了一眼越明初。   江子湛会意,笑道:“没关系,自己人,我做的事他都知道。”   越明初没说话,转身去厨房了。   秋玉疏问江子湛:“你可知道东海月玉?”   东海月玉乃是一种由月光孕育出的宝物,质地坚硬但可以随意更改形状,可作为人骨。一些缺骨断骨的修士,便会以此玉来修复。   秋玉疏不可能让食骨蛊到处去吞噬人骨来升境界,便打算用这块月玉来投喂它。   江子湛得意一扬眉:“这等值钱的宝物,自然知道。”   “你这里有货吗?”秋玉疏问。   江子湛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叩开清光戒翻找了好一会儿,掏出一块玉,递给秋玉疏:“一百个灵石,便宜卖你。”   那玉约莫拇指般大小,色泽暖黄,品质中等。   秋玉疏收入戒中,把灵石给江子湛,眉头微蹙:“这品质欠佳,有更好的吗?”   食骨蛊若是吃了这块月玉,可以升至凶境。   凶境的蛊虫能连续攻击多个人,不用每次都施法。   但她需要食骨蛊能到恶境。因为恶境蛊虫能生出自主意识,好用很多。   江子湛面露难色,挠了挠头:“品质上乘的东海月玉太少了,我这里没货。”   秋玉疏失望地“啊”了一声。   她眨眨眼,不死心地追问:“有别的法子吗?你要多少灵石我都尽量满足。”   江子湛摇头:“不是灵石的问题,是实在没货……”   秋玉疏打断他,杏眼圆瞪:“脑子不转的?不知道想办法?”   江子湛揉了揉眉心,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掏出传音玉简:“稍等片刻,我问问我的生意伙伴们。”   秋玉疏抱臂,在一旁虎视眈眈。   江子湛眉头紧锁,发了几十条消息出去,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回复。   不一会儿,越明初从厨房出来,一手端着三个碗,一手拿着三双筷子,走到两人面前:“吃饭吗?”   江子湛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眼神迷离地看着越明初。   “先吃饭吧。”秋玉疏嫌弃地看了江子湛一眼,跟着越明初走到小院子中间的饭桌边。   粉蒸排骨,玉米烧鸡,素炒红树叶,青菜海鱼汤。   一股饭香味儿一溜烟地钻进她鼻子里。   好香啊!这看起来可比饭堂好吃多了!   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越明初舀了一勺颗粒分明的白米饭,将碗填得满满的,递给秋玉疏。   秋玉疏接过碗,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粉蒸排骨。   一口咬下去,她诧异地看了越明初一眼。   这家伙做饭好好吃啊!如果他能在蓬莱岛的饭堂当厨子就太好了!   江子湛表情沮丧地走过来,坐在石凳上,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戳了两下:“他们也都没货。”   “不过,”他顿了顿,“倒有人说了个不大靠谱的法子。”   秋玉疏催促道:“快说!”   江子湛咳嗽两声,压低音量:“员峤岛附近有个不受归墟宗管控的野岛,叫做琵琶岛,上面的寒潭里就生长着东海月玉,时日正好,过几日正好就成熟了。”   秋玉疏一听,觉得十分靠谱,爽快道:“行,我去。”   江子湛诧异地看着她,提醒道:“哎,这可不太好弄啊!要擅自出归墟宗,这可是违反门规的。”   秋玉疏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像是害怕违反门规的人?”   江子湛语塞了一下,补充道:“是,违反门规其实还是小事,主要是这东海月玉也算是稀世珍宝,一年就产一回,觊觎的人也多,非常危险的。”   修真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在归墟宗内,有各种门规来保护弱小的那一方,有无数结界法宝来抵御来自外面的危险;但若是出了归墟宗,便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这一点,秋玉疏一点都不担心。   她堂堂一个灭世大魔头,怎么会因为有危险就不敢去一个小小的岛屿?   秋玉疏油盐不进,埋头吃饭:“小事一桩。”   江子湛难以置信地端起碗,用筷子戳了戳米饭:“你要是能不受伤回来,我叫你娘。”   秋玉疏嚼着一块十分劲道的鸡肉,含糊道:“唔,我没这么弱的儿子。”   江子湛:……   越明初没说话,一直安静地吃饭。   江子湛一碗下肚,又舀了一碗,对秋玉疏道:“怎么样,我们阿初做的饭是不是很好吃?”   秋玉疏一脸冷静:“还行,能吃。”   她的碗已经见了底,一粒米都不剩。   越明初向她伸出手:“还有一点米饭,你若是不嫌弃,就添一点?”   “哦,那就再随便吃点。”秋玉疏一脸无所谓地点点头,将碗递过去。   越明初还了满满的一碗给她。   秋玉疏再次吃得碗底反光。   她为了找理由蹭晚饭,强行指点了越明初一下午的剑术。   然后如愿以偿地又吃了一顿晚饭,并喝一坛子海棠酒,走的时候还顺了三包越明初做的红叶糖。   等她吃饱喝足离开后,江子湛叹道:“她可真能吃啊!谁娶了她能养得起啊!”   越明初眼皮一跳,对江子湛道:“她之前买棠花酒花费的灵石,你都还给她。”   江子湛摸了一把额头,假装没听到,立刻转移话题,嘟囔道:“而且啊,她也太虎了吧,居然敢去拿东海月玉,就算有什么牛逼剑骨和先天金丹,但她也才十六,刚入金丹期,还没开始正式入门练剑,就这么狂了?”   越明初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简短回答:“她挺厉害的。”   整个下午,她都在指点他剑术。虽然只是基础剑招,她也只是动动嘴皮子,但他却感觉她十分老成,仿佛是练过很长很长时间。   他端着碗筷回到厨房,透过窗棂,看见院子角落处那树海棠。   夜色中,海棠花生机勃勃,灿烂得似乎要冲破黑夜。   他想,她生来耀眼,这世上,没什么她做不到的事。 第8章 溯生咒   ◎“有人跟我说,要爱惜天分,我照做而已。”◎   夜深露重,秋玉疏回到住处,关好门窗,冷静地计算了一下获取取东海月玉的可能性。   在别人眼里,她刚入金丹期,只学了基础剑招,尚未正式学习剑谱;虽然她在同龄人中是凤毛麟角,但若是放到修真界,那便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但实际上,这一世,修炼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目前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境界,将其稳定在金丹期;若她愿意,只要吸纳足够的灵气,拓宽经脉,即刻可入元婴期。   至于剑术,虽说上一世她只到了沧海境,但眼下也完全够用了。   更何况,她还有蛊虫。   秋玉疏打开清光戒,拿出食骨蛊放在桌上,然后把月玉推到它面前,戳了戳它的触角:“吃吧,小黑虫。”   食骨蛊的触角动了动,嗅到月玉的味道,瞳孔惊喜地放大,立刻抱住月玉开始啃食。   整块月玉很快就被吃干净了。   食骨蛊的整体外形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它的瞳仁变成了褐色,不再是以往混沌的黑色。   秋玉疏将它收入清光戒,打了个哈欠,起身洗漱就寝了。   十年来,这是她睡的第一个好觉。   不再有人觊觎她的无上剑骨,只有海边小院子里诱人的饭菜、醇香的海棠酒、嚼劲满满的红叶糖……   次日,秋玉疏睡到日晒三竿,这才懒洋洋地出了门。   出门后溜达了一会儿,她便看见低头赶路的越枝枝,一把拦住:“干嘛去?”   越枝枝先是吓了一跳,看是秋玉疏又立刻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去测剑骨!”   秋玉疏奇道:“测剑骨?为何?”   两人一起朝测剑骨的地方走去,越枝枝解释:“我跟兄长笔试成绩都上榜了,可入内门修行,但还没测过剑骨呢。”   秋玉疏恍然大悟。   归墟宗主修剑术,因而要求门内弟子都必须有剑骨,这样才会在剑道上有所成就。   越枝枝是蛊族人,之前统一测剑骨的时候,没把她考虑进去;但眼下她有资格入内门,的确需要再测一测剑骨,若资质太差,便还是无法进入内门。   测蛊的地方在蓬莱岛的演武堂。   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   秋玉疏突然想到,越明初应该也会来测剑骨吧?   越枝枝的剑骨资质定然一般。   但越明初……   刚一想到这家伙,这家伙就出现了。   只见他和江子湛一起从测骨堂走出来。   越明初面色平静,江子湛则走出了一副路过的每一条狗都要向我臣服的气势。   看来剑骨的资质不错。   还不等秋玉疏和越枝枝开口问,江子湛就一把搂过越明初,得意洋洋道:“我兄弟剑骨是万里挑一的上上品,怎么样,厉害不?”   越枝枝惊喜地叫了一声。   秋玉疏诧异发问:“上上品?什么意思?”   江子湛兴奋得头都快抖掉了:“归墟宗除了你之外,颜松云那上品剑骨不就是最好的了么?我们家阿初的剑骨比他的还要牛!”   秋玉疏看向一脸淡定的越明初,愈发迷惑了。   若是有这样的人存在,上一世她怎么可能没听过?   他又怎会在归墟宗内寂寂无名?   秋玉疏陪着越枝枝进了测骨堂,思虑重重。   她轻启朱唇,心里想着越明初和测蛊堂,估算了一下时间,嘴唇轻动,念起溯生咒。   上一世入魔后,她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禁术,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此咒:只要记得人、时间和场景,就可以回溯前一世。   当时,她嗤之以鼻,这个咒有什么用?又没有人会重生。   她从未用过,因而也不确定是否能生效。   念完咒后,眼前的一切快速抖动起来,然后迅速旋转,极速缩成一个小黑点。   秋玉疏一眨眼,眼前便又是测骨堂。   只不过,眼下正在测骨的不是越枝枝,而是越明初。   溯生咒起效了。   秋玉疏认真凝视越明初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小臂,看似单薄,却有青筋淡淡凸起。   测骨的弟子将一个腕口粗的白玉圆镯叩在他的腕骨上。   测骨镯刚合上时,毫无动静。   一息后,它突然开始急速震动,周身一圈发出刺眼的白光;堂内陈设的兵器纷纷发出嗡鸣之声,掉落在地。   测骨弟子被白光逼得后退几步,然后拱手,向越明初说了什么。   秋玉疏凑上前去,侧耳倾听,然后无语扶额。   这个溯生咒,居然只能看,听不到对话。   她只能通过观察表情来推断发生了什么。   只见越明初一直不悲不喜的面容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   有些奇怪啊,这一世测完骨,越明初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为何上一世测完骨就这么开心呢?   片刻后,秋太易赶到。   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涉了一番。   秋玉疏只能从表情推断,越明初是在恳求什么,而秋太易断然拒绝了。   但越明初明显非常坚持。   秋太易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了。   越明初松了一口气,朝着秋太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场景再次旋转,溯生咒失效,秋玉疏回到了眼下。   越枝枝测完了骨,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秋玉疏说:“我的剑骨资质是下品,不过还是可以参加宗门大考了!”   秋玉疏嘴上恭喜了几句,心里仍在琢磨刚刚看到的场景。   越明初到底同秋太易说了什么?那样上品的剑骨,学剑悟性又高,上一世的修真界怎么会没有此人的一席之地?   难道他也像自己一样,把剑骨给别人了?或者后面被迫做了什么交易?   一想到这里,秋玉疏突然感同身受,一股火气猛地窜了起来。   她快步走出测骨堂,看见越明初和江子湛还等在那里。   她大步走过去,瞪着越明初:“爱惜自己的天分,不要随意糟蹋,听见了吗?”   越明初怔愣一息,旋即认真点头。   江子湛还沉浸在自己兄弟立刻就能原地飞升的畅享中,附和道:“对对,阿初你要当剑道第一!”   秋玉疏瞪大眼,不客气地即刻反驳:“剑道第一是我。”   不仅剑道第一是她,咒术第一、驭蛊第一统统都是她。   四方之力中,至少有三方的第一都会是她秋玉疏!   越明初“嗯”了一声:“我会爱惜自己,剑道第一是你。”   秋玉疏眨了眨眼,这人怎么那么听话,说什么就是什么。   由于越明初的测剑骨结果太过惊人,归墟宗内各处的通讯玉简频频发亮,消息很快就传遍了。   他们还没走出演武堂,就瞧见许多来看热闹或是攀交情的人。   越明初眉头轻蹙,不习惯地往后一退;江子湛热情洋溢,掏出一叠商品单子,上前与人攀谈,抓住机会推销自个。   越枝枝轻声道:“真虚伪。”   秋玉疏不解,歪头看了她一眼:“嗯?”   越枝枝放低声音,眼里难得地闪过一丝凉薄之色:“这些人,平常对我和兄长都没什么好脸色,这会儿知道兄长有厉害的剑骨,就前来攀交情。”   她指了指一个人:“那个马脸,曾经嘲笑我俩没爹没娘。”   又换了一个人指:“那个胖子,曾经伙同好几个人欺负我兄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秋玉疏习以为常:“嗯,正常。”   这样的场景,她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越枝枝没有接话,沉默片刻,嘟囔道:“可你就不是这样啊……”   秋玉疏没有听到越枝枝的这番话,因为被一阵起哄声给盖住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颜青棠来了。   越枝枝脸色一慌,下意识地往秋玉疏身后躲去。   颜青棠笑盈盈地拨开江子湛,走到越明初跟前,问道:“听说你的剑骨是上品?”   越明初没答话。   颜青棠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跟你聊一聊。”   还不等越明初回应,颜青棠就将他拉到一边。   江子湛推销了一圈,满面春风地回来,冲秋玉疏和越枝枝打了个招呼。   他见越枝枝拉长一张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道:“啧,阿初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怎么会喜欢颜青棠呢?”   越枝枝白了他一眼:“你别瞎说,兄长怎么会喜欢她。”   江子湛一脸“懒得跟你说”的表情:“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跟你兄长天天在一块,我还能不知道?”   秋玉疏一听,若有所思。   上一世,越明初有剑骨而不显,会跟颜青棠有关系么?   ***   颜青棠看着越明初,漂亮的眉毛高高扬起,眼神秋波流转,傲慢的神色中略带一丝羞涩。   她清了清嗓子:“你的剑骨很好,我听说了。”   越明初平静地跟她直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接话,只是用眼神询问颜青棠的来意。   “我兄长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母亲说了,你若是愿意把剑骨给我兄长,”颜青棠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她说,不管你有什么的要求,她都尽量满足。”   越明初想也没想就摇头:“不愿意。”   颜青棠没料到他会拒绝,而且这般果断。   她瞪大眼,柳眉轻蹙:“你的剑骨虽然不错,可你是个蛊族人,就算修至大圆满乾坤境,又不能当归墟宗的宗主,有什么用呢?”   越明初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习惯了别人贬低自己的身份,仍是礼貌拒绝:“我没想当什么宗主。”   颜青棠摸了摸秀发,莹黑的眼珠转了一转,脸上有些发烫,但语气强硬:“那你先说你想要什么?灵石剑谱,药材法器……”   越明初:“没兴趣。”   颜青棠的脸色在恼怒和羞赧中不断切换,干脆挑明了:“这些你都不感兴趣的话,那……我们可以做朋友。”   说罢,她冲着越明初笑了一下,虽然羞怯,但是自信满满。   越明初愣了一下,这才听懂了颜青棠的言外之意。   他沉吟片刻,方彬彬有礼道:“颜师姐,我那朋友江子湛爱乱开玩笑,若是因此产生什么误会,我道歉。”   颜青棠摸头发的手凝固住了。   她脸上的那一红由羞涩的绯红变成了愤怒的通红。从小到大,她从未觉得如此丢脸。   “没什么误会,我就是来问一问,你不想给就不给。你以为本姑娘看得上你这种人吗!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们蛊族人就是下贱!”颜青棠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越明初略微一颔首:“是我会错意,抱歉。”   然后转身便走。   颜青棠在后面几乎歇斯底里:“你别以为你有一根剑骨就了不起!你以为光靠这个就能在剑道上畅通无阻吗!做梦!”   越明初停下脚步,神情平静:“我没想过要在剑道上有什么成就。”   “有人跟我说,要爱惜天分,我照做而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1 18:03:38~2023-07-02 17: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昕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琵琶岛   ◎“前辈若是也想要这月玉,可否现身一见,咱们商量商量。”◎   琵琶岛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毗邻归墟宗的员峤岛。   形如其名,琵琶岛状似琵琶,北面狭窄修长,南面则是一个扁圆形。   岛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寒潭,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岛上各处。   秋玉疏直奔琵琶岛北面一块类似琵琶的“弦轴”之处。   江子湛告诉她,此处有一方寒潭,最得月光眷顾,一定有品质最上乘的东海月玉。   秋玉疏没有走大道,而是十分谨慎地在林间穿梭,一路弯弯绕绕地到了目的地。   那里的确有一方寒潭,月亮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摇晃。   然而,已经有七个修士在此蹲守了。   秋玉疏藏身于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暗中观察。   一个青年修士御剑到潭水中央,悬停在月影上方,双手飞快结印。   水中的“月影”缓缓上浮,露出水面,凝结成实体,变成一小块黄色的玉。   这便是东海月玉,生长于东海寒潭中,受月光滋养,一年方成。   没有月光时,它隐匿在潭水深处,肉眼不可见;有月光时,便会浮上湖面,跟着月影游动。   因而,想要采东海月玉,便需要在月光大盛的夜晚。   青年修士双手捧着东海月玉,激动低呼道:“太好了!拿到了!”   潭边的另外六名修士也面露喜色,翘首以盼。   青年修士小心翼翼地御剑往潭边飞去。   不料,刚到岸边,那青年突然双眼一瞪,大喊一声,口吐鲜血,从剑上跌落,躺倒在岸边。   他手中的东海月玉滑落回寒潭中,再次与月影融为一体。   “大师兄!”另外六个修士大惊,齐齐围上去。   其中一人看出了端倪,立刻指出:“这是困宝阵法!东海月玉困在阵法里,旁人带不出来!”   竟然早有人觊觎这月玉,布下了埋伏。   “好眼力。”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冷漠而倨傲。   从林间走出六名修士,皆穿着归墟宗的墨绿门服。   为首的少女生得艳丽动人,在月光下杀气腾腾,正是颜青棠。   颜青棠冷冷道:“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这是我师父的救命之物,还请姑娘手下留情。”那青年修士认出他们是归墟宗的弟子,强忍疼痛,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听闻秋宗主一向乐善好施,不知姑娘可否高抬贵手?救人一命胜造……”   颜青棠十分不耐烦:“听不懂我刚才的话?”   此言一出,青年身后的六名修士皆拔剑出鞘,对颜青棠怒目相视。   他们虽然来自一个小门派,但方才大师兄这般彬彬有礼却遭对方无礼回应,一时纷纷气血上涌,哪里能容忍她这般嚣张?   那青年一边咳血一边示意众人收剑,然后冲着颜青棠等人又是一抱拳,有理有据道:“诸位,此岛并非归墟宗管辖,因而此玉不属于任何人。既然是我们先拿到的,理当由我们带走。这琵琶岛上还有许多别的寒潭,或许也有月玉可采,不如各位……”   突然,一把长剑又快又准地飞出,狠狠插入青年胸口。他没能把话说完,就软绵绵地倒了地。   颜青棠背后的一名马脸修士一挥手,青年胸上的剑自动拔出,重新归入他的手中。   那六名修士又惊又怒,完全没想到归墟宗竟然直接出手伤了他们大师兄!   “玉本天成,强者得之。”颜青棠不屑地扫过那六名修士,“还有谁想死的,只管上前来。”   他们面面相觑,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愤怒又恐惧地把不知死活的青年修士带走了。   秋玉疏眉头轻蹙。   对这月玉,颜青棠看起来志在必得。可她要这来做什么?   竟然还带了五个修为不弱的岱屿岛弟子。   方才出剑的那位马脸修士,初入元婴,剑术也在神龙境后期。   其余四个人,不算颜青棠,另外四个都是金丹期后期。   眼下要从他们手里将东海月玉给抢过来,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不能用剑术。   整个修真界,没几个人会上善剑术。   秋玉疏在来之前,没想到会遇到这般棘手的场景。   颜青棠飞快地解开困宝阵法,然后挥了挥手。   那马脸修士领了命,御剑飞到潭水中,将东海月玉捞起。   “快点,别误了事。”颜青棠不耐烦地催促。   马脸修士捧着玉,往岸边飞去。   刚到岸边,他突然身形一滞,惨叫一声,从剑上滚落下来。   手中的东海月玉又落入了潭水中。   同方才的情况一模一样!   众人纷纷看向颜青棠。   颜青棠一怔,不确定的语气中带着疑惑:“怎么回事?这阵我刚刚撤了呀!”   “不对,好像不是困宝阵法!你们看!”有一名修士惊呼。   马脸修士抱着头,全身蜷缩在一块,在地上翻来滚去,哀嚎连连。   这般惨状让人不禁联想到那日颜松云的遭遇。   竟又是那食骨蛊!   众人脸色大变,不知如何相救。   马脸修士知道蛊虫难对付,于是高声求饶:“在下保证不碰东海月玉了,求前辈高义,手下留情!”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疼痛立刻减轻,右眼一阵搔痒。   一只大拇指甲般大小的虫子在他余光中一晃而过,然后没入黑暗中。   蛊虫本来就小,又无声息无行迹,若没有特定的法器宝物,根本捉不住。   他迅速后退,远离寒潭,以彰显自己绝不会再碰东海月玉的决心。   颜青棠狠狠地瞪着马脸修士:“废物!一个小小的蛊虫有什么好怕的!”   马脸修士心有不悦,但不敢表现出来,只道:“颜师妹,咱们这次没有带对付蛊虫的药水和宝物出来,实在是敌不过,要不……”   “不行,若是错过今晚月玉成熟,兄长他就……母亲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们。”颜青棠的眉头狠狠皱深,快速扫了一遍四周。   眼下,他们在明处,驭蛊人在暗处,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完全没办法找到此人。   她清了清嗓子,礼貌发问:“前辈若是也想要这月玉,可否现身一见,咱们商量商量。”   山谷空寂,只能听到远处隐隐的海浪声,无人回答。   秋玉疏知道,颜青棠这是想通过她的声音来定位她所在之处。   她没那么傻。   颜青棠等了片刻,见无回应,压下心头烦躁,又道:“这位前辈,我们来采东海月玉,是为了救人;这琵琶岛上还有许多寒潭,都有这月玉,前辈可去别处看看,我等绝不阻拦。”   海风拂过,山林簌簌,仍旧没有一丝回应。   颜青棠一边试探,一边飞快地想好了对策,见无人回应,便指着马脸修士:“你继续去捞月玉。”   又唤了另外一位矮个子金丹修士:“你也去。”   马脸修士和矮个子修士在原地踌躇。   颜青棠见状,暴躁道:“怕什么!春雨堂的医修说了,这次在宗门出现的食骨蛊只在害境,施一次法只能攻击一个人,没办法连续攻击。你们赶紧的,别误了时辰!”   她说的没错,驭蛊术施法也是需要时间的,食骨蛊在攻击其中一人的时候,另外一人便可趁机去拿月玉。   马脸修士和矮个子修士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番,到底没敢拒绝,胆战心惊地御剑往寒潭中飞去,只祈祷自己不要成为被食骨蛊攻击的那一个。   行到一半,矮个子修士惊呼一声,双手抱头,直接跌落潭水中,溅起一片寒凉的水花。   马脸修士一咬牙,抓紧时间,再次去捞东海月玉。   谁料,他的手将将触及水面,便听见一声细微的虫翅振动摩擦空气之声。   马脸修士大骇,立刻收回手,御剑往岸边疾退,惊呼道:“颜师妹!这蛊虫已至凶境!可连续攻击人!”   颜青棠的指甲深深掐入肉里,急红了眼,拔剑指向余下三人,怒喝道:“你们都去!凶境蛊虫怎么了,我就不信了,五个人一起上,难不成一个人都捞不着那月玉?!” 第10章 是魔修   ◎“你……你是魔修!难怪!”◎   另外三人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寒潭。   他们屏气凝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时刻防备着随时会钻入脑中的食骨蛊。   秋玉疏猜到了颜青棠的意图,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鄙夷地扯了扯嘴角,催动驭蛊术。   “啊!我中蛊了!”   “哎哟!好痛!”   “妈呀!救命!”   突然,那三人以三种不同的姿势纷纷跪倒在地,开始狼哭鬼嚎。   颜青棠花容失色,倒退一步,唰的一声拔出剑,屏息四顾。   竟然不止一只蛊吗?   夜风突起,一片乌云将月亮遮了一半,整个山谷黯淡不少;寒潭水波晃动,倒映出模糊而诡谲的月光。   树叶摩挲声和呜咽风声交织在一起,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虫鸣和喃喃低语,再加上其他人的哀嚎声,居然有一种幽冥炼狱的感觉。   颜青棠的背后骤然一丝凉意升起,整个人的头皮都要炸了。   就在此时,她感觉右脸微微发痒,登时腿一软,一把扔了剑,双手往脸上抓去,却扑了个空。   面对又小又灵活的虫子,他们六个修士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颜青棠等了片刻,发现自己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于是意识到对方只是想要东海月玉,并无杀人之意。   她忍不住高声质问道:“这位前辈,何苦仗着自己功夫高就欺负我们这些小辈?明明是我们先到的!”   依旧无人回应,只有她那不服气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   少时,些许寒潭之水携着月光跃出潭面,在空中舞动,快速凝成八个大字:   玉本天成,强者得之。   是颜青棠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那八个字正对着她,照出她那气得血红的姣好面容。   颜青棠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当下就把这人给揪出来,一剑用力捅死。   “颜师妹,咱们且去别的寒潭看看。眼下不知这人到底有多少蛊虫,咱们没法应付,若是再耗下去,不仅耽误事,可能命也没了。”马脸修士提醒颜青棠。   颜青棠恨恨地扫视了一遍黝黑的山谷,火气愈发地大。   每一棵树,每一块岩石,都仿佛是在无情地嘲笑她。   而她甚至不知该朝哪一处反击。   但确实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于是,颜青棠和马脸修士被金印捆着,其余两人抬着一个昏迷的人,剩下一人拔剑断后,立刻撤得干干净净。   刚好,乌云移走,月光大盛。   秋玉疏等他们彻底离开后,这才谨慎地从林间走出,御剑行至寒潭中央,如愿以偿地捞出了那东海月玉。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果断隐入山林间,像一只凶猛而矫健的猎豹,去找盯了很久的猎物。   她已经猜到了颜青棠她们拿着月玉是想做什么。   那么,她绝不会让她们如愿以偿。   ***   另一边,颜青棠一行人匆匆赶往另外一个寒潭。   颜青棠一路上都憋着气,步子又大又急,险些被一块石头绊倒。   她踉跄了一下后站稳,余光看见月光下有一排蚂蚁在石上爬过。   一个念头猛然击中她。   她转身问马脸修士和矮个子修士:“你俩都被那蛊虫攻击了?”   他俩齐齐点头,面上浮现出方才被蛊虫支配而无还手之力的恐惧。   “对,我当时脑子十分疼痛,感觉在被那蛊虫啃食。”   颜青棠咬牙,问另外三位修士:“你们呢?”   另外三位修士犹豫着点了一下头,又摇摇头,皆是一副不大确定的神色。   “好像……好像没有攻击我,我就是觉得头痒,感觉像是马上要钻进脑子里似的。”   “哎,对对,我也是这种感觉,但确实没有攻击我。”   “是的,就是感觉特别吓人!”   颜青棠听完,感觉一簇火苗在心间陡然上窜,心口快要炸开。   上当了!   蛊虫极为稀少,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六只蛊虫?   那人会驭蛊,自然也会驭普通虫子!   方才,只有攻击矮个子修士和马脸修士的是真正的蛊虫;后来另外三位修士和她遇到的,只是普通的蚂蚁而已!   怪不得她和那三位修士都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颜青棠想转身回去,但想到那人定然已将月玉带走了,气得发狠,猛然拔剑斩了石头上那一排无辜路过的蚂蚁。   其他人也从颜青棠的问题中反应过来,登时又羞愧又气恼。   竟然被人让四只普通蚂蚁给捉弄了!   一行人无言,谁都没脸张口提及此事,只是默默地赶到另一个寒潭旁边,捞出了月玉。   月玉到手,颜青棠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块月玉,澄黄中夹杂些许黑点,其品质明显不如方才那块。   真是丢脸至极。   他们带着月玉,脚步不停地直奔琵琶岛最南端的树林,片刻后到了一处空地。   秋玉疏一路尾随到此,潜伏在树上。   那空地上有三人,一人站着,另外两人躺在地上。   秋玉疏认识其中两人。   站着的那位是春雨堂的医修阿婉。   而躺在地上的,一个是半死不活的颜松云,另外一个被蒙着头,看不见面容。   秋玉疏蹙眉,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已然猜到了蒙着头的那位是谁。   一名修士将月玉递给医修阿婉。   阿婉端详片刻,犹豫道:“质地好像不大对,确认是去我说的那个寒潭里采来的么?”   颜青棠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怎么不对?”   阿婉指着月玉上的小黑点,认真解释道:“这块玉不够通透,杂质太多;这次毕竟是要用来为颜师兄凝化脑骨,若品质非上乘,只怕出什么岔子……”   颜青棠何尝不知道,但这话被一个她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医修说出,让她十分窘迫,恨极了那半路杀出的无名人。   “这已是今晚能采摘到的最好月玉了。”颜青棠一脸冷漠,“你们春雨堂不是医术很好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若医术不精干不了这事,就自己跟颜岛主说去!”   阿婉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接过月玉,盘腿坐下,摆开一排医修所用工具:银碗,银线、剔骨刀。   她拿起东海月玉,将它放入银碗。   如同雪入沸水一般,那月玉登时融化成液体,在银碗中微微荡漾。   阿婉一抬手,袖中飞出一卷画,上面等比例画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骨。   液体月玉自银碗中飞出,在阿婉舞动的双手中,逐渐凝结成了一副崭新的头骨。   到了关键时刻,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阿婉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将银线送入颜松云的右眼,然后轻轻往外一扯。   颜松云的整个脑骨便被带了出来。   说是脑骨,不如说是一只吃了脑骨但尚未消化完的巨大食骨蛊。   黑漆漆的圆球上,一时都找不见它的眼睛和触角。   阿婉用银线将它裹住,然后倒上化蛊水。   刺啦——   那只食骨蛊挣扎着化为一滩黑水,悄无声息地融入琵琶岛的泥土。   颜松云的头则像瘪掉的人面气球一般,松垮垮地皱着一团,令人作呕。   同一时刻,那月玉凝成的新脑骨缩成眼球般大小,从颜松云的右眼处钻进入。   随着阿婉口中念念有词,颜松云的头又逐渐变回原来的大小。   颜青棠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太好了!”   黑暗中的秋玉疏不以为然地笑笑。   颜青棠想得太简单了。   脑骨于人,何其重要。   即便是用最上乘的月玉来做成脑骨,风险也极高;要不然,大医何卯早就提出此法了。   更何况,他们用的还是一个品质一般的月玉。   颜松云怕是会变成一个傻子。   颜青棠走到颜松云身边,唤道:“兄长?”   颜松云没有任何动静。   颜青棠皱眉,问阿婉:“怎么回事?为何没反应?”   阿婉冷汗岑岑,不知如何作答。   突然,颜松云的眼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   他的右眼浑浊无法视物,但左眼转动了一下。   “兄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颜青棠干脆跪在地上,看向颜松云。   颜松云一脸呆滞,左眼眼神空洞,看着颜青棠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算是清醒了吧?”颜青棠皱眉,急不可耐地催促阿婉,“那赶紧把剑骨也给换了。”   阿婉低下头,长长的刘海盖住她脸上的抗拒和同情。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带地上戴着头罩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她将那人扶了起来,伸手去解他手上的捆仙绳。   颜青棠突然喝止:“先别解,再给他贴一张定身咒。”   阿婉看向那人胸口。   定身符的光淡了许多,的确快失效了。   她拿出定身符,抬手向那人胸口贴去。   就在定身符快要接近那人之时,阿婉突然有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余光中,她瞥见那人的手指动了一动。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已被地上那人紧紧握住   她一声痛呼,反被定身符贴住。   那人一把揭开头罩,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容,正是越明初。   秋玉疏眉毛一扬,她猜对了,果然是他。   那颜花君知道越明初身怀上品剑骨,又看他是个无依无靠的蛊族人,便打起他的主意。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在她的意料之外。   只见越明初身手矫健地奔向正在发愣的颜青棠,一把抽出她的腰间佩剑。   颜青棠立刻反应过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惊险地躲过越明初的剑。   颜青棠站起来,惊讶但毫不慌张,对越明初讥讽道:“你一个不会使用灵力的人,怎么同时对付六个金丹期修士?。”   越明初握着剑,薄唇紧抿,没有回答。   “本姑娘今天心情特别不好,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别再惹怒我。”颜青棠深吸一口气,玉齿欲碎,“否则,你没的不只是剑骨。”   越明初垂下眼眸,声音听不出悲喜:“归墟宗是名门正派,你们就这样随意抢别人东西?之前是秋玉疏,现在是我。”   颜青棠听到秋玉疏的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她今日何苦来这里搞这些破事!   她恼怒地一声令下,马脸修士挥剑朝着越明初砍去。   越明初提剑,向前一划。   剑气如强劲的水波一般,急速扩开,拦住了马脸修士。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正要出手相助的秋玉疏也向越明初投去惊讶的目光。   他不是不会使用灵气吗?   接着,她立刻知道了原因。   只见越明初铺开的剑气里,有一丝黑气夹杂其间。   由于是在深夜,视线不佳,众人起初没看见。   但一息后,那黑气便瞬间蔓延开来,戾气十足地扑向马脸修士。   这下,在月光映照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颜青棠惊吓得倒退几步,一时语无伦次:“你……你是魔修!难怪!”   她方才还在疑惑,越明初既然有能力反抗,为何在归墟宗却乖乖束手就擒。   那是因为归墟宗内设有许多辨别魔息的阵法结界,他若是在归墟宗内反抗,便必死无疑。   因而,等来了琵琶岛,他才趁着定身符快失效的时候催动灵力挣脱开。   马脸修士毫无防备,竟被越明初的魔气逼退了几步。   他回过神来,快速站稳,一剑斩断了越明初的剑气,然后飞身追上去。 第11章 亲个嘴   ◎秋玉疏托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越明初没有恋战,收剑转身,行云流水地飞身到寒潭旁,纵身跃入。   马脸修士跟过去,正要跳进潭水中,却听见树林间有动静。   众人紧张起来。   难道越明初还有帮手?   “你们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个白袍女子从林间翩然走出,身后跟了十几个瀛洲岛弟子。   是宣如霜。   她皱着眉头,严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在场所有人。   一个满脸怒气的颜青棠。   一个眼神游离的颜松云。   一个呆若木鸡的阿婉。   四个满脸惊悚的修士。   一个似乎是正要跳潭水的马脸修士。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颜青棠身上:“违禁离开宗门,解释解释?”   颜青棠满脸错愕,万万没想到宣如霜会在此时来到琵琶岛。   她脱口而出问道:“宣岛主,您怎么来了?”   宣如霜剑眉一横:“是我问你话呢还是你问我?”   颜青棠又委屈又恼怒。   最好的月玉被人抢走了,自己被蚂蚁给唬住,以为最好拿捏的越明初竟然跑了。   最离谱的是,宣如霜还突然出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住心间翻涌的复杂情绪,回答宣如霜:“宣岛主,我们是来采东海月玉的,想为兄长把脑骨补上,让他恢复生机。”   宣如霜盯着颜松云看了看,不确定地问:“他恢复了?怎么看着……”   她忍了忍,到底没有说出“像个傻子”。   “既然是此事,为何偷偷摸摸地来此地?”宣如霜清了清嗓子,提出疑问。   “不是偷偷摸摸,是因为月玉刚采出时效果最好,所以没来得及跟宗门通报,就直接带着人来了。”颜青棠滴水不漏地解释道。   宣如霜蹙眉,袖袍一挥,一股灵力自袖中荡开。   触及方才越明初拔剑那处,宣如霜神色一凛,问道:“这里为何有魔息?”   颜青棠犹豫了一下,大脑飞速转动。   她没办法说这是越明初的。   若说了,宣如霜便知道他们是想强行夺取越明初的剑骨。   夺修士天赋,本就是大忌,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颜家以后还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但是……若宣如霜找到了越明初,发现他入魔了,那取一个魔修的剑骨,便能说得过去了!   想到这里,颜青棠计上心头,立刻道:“方才有个魔修也想抢月玉,但尚未跑远,应该还在琵琶岛上。”   宣如霜神情严肃,素手一挥,果断下令:“布阵!”   她身后的修士们训练有素地散开来,御剑升至夜空中,双手飞快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脚下的剑登时光芒大炽,迅速铺开,瞬间覆盖了整个琵琶岛。   颜青棠抬头,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既已在此阵中,便没人能轻易逃出去。   越明初,就等着被瓮中捉鳖吧。   ***   越明初钻入寒潭中后,不敢催动灵力从而暴露魔息,因而没能游太久。   他看到一丝光亮,猜测是另外一个水潭,便浮了上去。   这个寒潭不大,种了许多睡莲与荷花,枝丫纵横交错,还算隐蔽。   他游到一个莲叶聚集处,谨慎地从水面露出半个头,大口猛吸好几口空气,这才缓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正要下潜,便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   “别白费力气,跑不了了。”   越明初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去。   秋玉疏身着玄色夜行衣,没个正形地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   她杏眼明媚,高而翘的鼻子让整张脸显得立体而艳丽;平常,她不笑的时候十分有距离感,犹如伸手够不着的天边星辰。   但此刻,她眸中含着促狭的笑意,便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仿佛一树于夜色中舞动的海棠。   秋玉疏见越明初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说话,于是从石头上轻盈跳下,走到岸边,又说了一遍:“我说,小呆子,你跑不了了。”   说罢,她伸手指了指天:“喏。”   越明初抬头,看见夜幕中有淡淡的银光。是宣如霜布下的大阵。   他却没接话,只问:“你都看到了?”   “对啊。”秋玉疏耸了耸肩,“看到了,你体内有魔息。”   越明初垂下眼眸:“你不问为什么?”   秋玉疏眨了眨眼   这有什么好问的。   上一世,她自己就是个魔头,魔息这个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但她明白,正经修士没人会想要跟“魔”沾染上关系。   “问这个做什么?”她扯了一把岸边的野草,语调慵懒,“还不如想想怎么躲过宣如霜呢。”   越明初这才问:“宣岛主为什么会在?”   “我干的啊。”秋玉疏一边回答,一边手欠地扯草玩儿,“宣如霜才不会允许他们搞这种阴险的手段,不过她来太晚了,如果被她撞见你正在被取骨,那就有好戏看。”   秋玉疏不知为什么,在越明初面前,她变得啰嗦了许多。就像上一世,她也总爱对一个人叽叽歪歪。   大概是此人上一世和这一世都对她有善意,她在有安全感的情况下,能放松很多;也可能是这人太过沉默寡言,她如果不说话,气氛就会陷入沉默的尴尬   “不过还好,她没看见你体内有魔息,不然,啧,你指定当场完蛋。"秋玉疏将草扔了,拍了拍手,叉腰看向越明初,“我也是挺佩服你。”   越明初疑惑:“佩服什么?”   秋玉疏抱臂:“颜青棠对你这么差,你怎么还喜欢她?”   越明初闷闷道:“不要听江子湛瞎说,我不喜欢她。”   “哦。”秋玉疏摸了摸下巴。   上一世,她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被别人喜欢过,不大搞得懂情情爱爱的事情。   而且,她对爱情也不感兴趣。   爱情又不能帮她集齐四方之力,然后抵抗弑魔大阵。   她没再追问,回到了正题上:“好了,来讨论讨论该怎么办吧。”   “我……”越明初开口。   秋玉疏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越明初噤声。   越明初立刻闭嘴。   一阵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在林间游走,是有人来了。   若是越明初被人抓住,强探其体内经脉,便会被发现魔息,他小命便没了。   秋玉疏想也没想,一头扎进潭水中,将越明初的头使劲往下摁,自己也沉了下去。   就在他们最后一缕头发沉入水中之时,果然来了一胖一瘦两名瀛洲岛弟子。   两人用灵识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番,没有收获。   胖弟子开口:“哎,这里也没人,咱走吧。”   瘦弟子则看向幽深的潭水:“潭水表面平静,下面暗流涌动,用灵识查探不了,要不咱们下水看看?”   胖弟子显然是个划水大师,懒散道:“不必吧,方才不是说了么,此人若是动用内息,便会触发魔息,大阵便能定位其所在。若是他真的藏在潭水下面,又不能用内息,早都溺水而亡了。”   “可是……”瘦弟子犹豫不决。   胖弟子不耐烦:“你要看就你自己去看,冷死了,我才不看,这岛也不小,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搜别处。”   秋玉疏看了一眼越明初。   他方才是被自己一把摁下水的,没有提前准备,这会儿憋气把脸憋得通红。   透过莲叶浮动的水面,秋玉疏凝视着那瘦弟子,心里不断祈祷他能赶紧走。   不然越明初就真的憋死了。   瘦弟子走到岸边,蹲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还是看看吧。”   秋玉疏:……   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吧!   瘦弟子伸出一根手指,浸入潭水中。   然后脸色一变,太冷了!   瘦弟子赶紧站起来,用另一只手捂住那根冰冷的手指,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对胖弟子道:“我突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确实没必要看。”   秋玉疏松了一口气,并在心里大叫:赶紧走啊!   不料,瘦弟子晃晃悠悠地走向秋玉疏方才坐过的大石头,然后一屁股坐下,并活动了一下头,抱怨道:“累死了,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大半夜地给岛主发玉简消息,说什么琵琶岛有异动。”   胖弟子深以为然,随口附和,也一屁股坐下休息。   秋玉疏:……   还是认真一点吧,你们两个也太划水了!   她担忧地看向越明初。   只见他眼皮微微耷拉下,嘴唇半张,似乎快要失去意识。   秋玉疏心里暗骂一声,粗暴地揪住越明初的衣领,轻轻松松将他拉了过来。   越明初被这么一拉,眼皮上抬,茫然地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托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温柔的气息从少女柔软而湿润的唇瓣中渡出。   越明初身体僵硬,眼睛微微瞪大。 第12章 很正常   ◎秋玉疏挑了挑眉:“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秋玉疏渡完一口气后,便立刻放开越明初,密切关注岸上情形。   那胖弟子和瘦弟子到底没敢耽搁太久,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秋玉疏松了一口气,重新浮上水面,回到岸上。   她捏了个诀,为自己烘湿发湿衣。   越明初也上了岸,背对着秋玉疏拧衣服。   他拧出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潭水里,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秋玉疏很快就将自己烘干了,看向越明初。   湿透的玄色门服将他整个人紧紧裹了起来,细致地勾勒出少年人的宽肩蜂腰。   秋玉疏“喂”了一声:“你要不要帮忙啊?”   越明初略带鼻音的声音传来:“不用,多谢。”仍旧背对着秋玉疏。   秋玉疏挑了挑眉:“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越明初拧衣服的动作顿了一息,又继续拧,并未回答。   若不是他湿发垂下挡住了耳朵,秋玉疏便能看见他红得能滴血的耳根子。   秋玉疏坐在石头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过来人口气:“不就是亲个嘴,害羞什么,很正常的。”   上一世,她还为了修勘机禁术跟一个陌生人双修呢。   那时,修真界难得一见地达成一致,三大门派齐心协力地要布下弑魔大阵来诛杀她。   弑魔大阵需要汇集四方之力才能布成:剑术,枪术,咒术,驭蛊术。   而要对抗弑魔大阵,便也需要有这四方之力。   秋玉疏会剑术、咒术、驭蛊术,独独缺了枪术。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练。   据说,找一个枪修一起双修勘机术,两人所学汇集在一块,她便会拥有四方之力,可破弑魔大阵。   秋玉疏便向整个修真界发下告示,寻找愿意同她共练此术的枪修。   她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对另外一人有害无利。   她已无至亲,无好友,世上之人,唯余敌人和陌路人。   而陌路人,为何要平白无故地跟她一起成为修真界的公敌?   不曾想,还真有人来。   那是一个入了魔的枪修。   他戴着面具,白发黑袍,带着一杆平平无奇的长/枪,孤身一人上了昆仑山,说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一开始,秋玉疏非常嫌弃,觉得他看起来枪术一般。但她没得挑,只能勉强同意了。   后来,她才发现捡了个宝。这人的枪术出神入化,堪称枪圣。   第一次双修后,她于清晨睁眼,迷迷糊糊看见那个人正背对着她穿衣。   身形挺括,肩背板正,仿佛一道寸步不移的屏障,能为她抵挡一些修真界的明枪暗箭。   秋玉疏揉了揉眼睛,思绪回到此刻。   回忆中的背影和现实中的背影逐渐交织、最后重叠在一起。   只不过,白发枪修的背影更宽阔,而越明初的则明显有着少年人的清瘦单薄。   越明初一直沉默地拧着衣服,直到衣服拧不出水了,他才转过来,认真对秋玉疏道:“方才,谢谢你。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还有,抱歉,得罪了。”   秋玉疏看着越明初,眨巴两下眼。   这人可真奇怪,明明自己是被动的,这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   她歪了歪头:“接下来怎么办,有什么法子吗?”   虽语焉不详,越明初却明白她是在问魔息。   颜青棠已经知道他身上有魔息,日后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他揪出来。   秋玉疏其实有个法子:可以让食骨蛊吞掉越明初的魔息。   但她不确定的是,她要不要过早向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暴露自己会驭蛊术?   虽然现在看来他很善良,可人心易变,谁知道以后呢?   正在她犹豫时,越明初叩开清光戒,取出一枚丹药。   那是一枚红色的圆形丹药,周身有六圈淡淡的光晕。   光圈代表丹药等级,六个光圈属于最上乘。   秋玉疏不大懂丹药:“这是?”   越明初答:“洗髓丹。”   洗髓丹能彻底濯洗一个人的奇经八脉,别说越明初体内只有那么点魔息,就算是覆满了魔息,也能洗去。   秋玉疏疑惑道:“既然你有洗髓丹,为什么不早吃?”   越明初看着丹药,表情依旧淡淡的:“之前没想过要修行。”   秋玉疏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不想修行。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越明初把洗髓丹吃掉:“现在可没办法了,不吃就会被抓起来,被抓起来我也救不了你,吃。”   越明初十分听话,盘腿坐下,一口吞掉洗髓丹。   洗髓丹进入体内后,先破后立,将经脉全部打碎然后重组。洗髓之痛,不亚于她前世被剖金丹。   越明初微微蹙眉,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全身冷汗又将尚未干透的衣服浸湿。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越明初洗髓成功,将魔息尽数排出。   秋玉疏满面春风地溜回蓬莱岛。   而另一边,宣如霜率人搜查了大半夜,一无所获,满面肃容回了岛;后面跟着惴惴不安的颜青棠,以及她那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兄长。   ***   回到蓬莱岛后,秋玉疏立刻回到住处,从清光戒内取出食骨蛊,对它投喂东海月玉。   食骨蛊将月玉尽数吞下后,整个小小的身体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犹如灵气绕体。   它的瞳仁微微缩小,眼珠灵活地转了几圈,流露出几分神韵。   这是进入了恶境,能生出自我意识。   秋玉疏用了蛊语发问:“小不点,能说话了吗?”   它歪了歪头,看着秋玉疏,软绵绵地开口道:“我能说话的,姐姐!”   若是此刻有其他修士在现场,定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只听过蛊虫杀人无形,没见过蛊虫这么萌的。   特别还是一只已入恶境的蛊虫。   秋玉疏纤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问:“我问你,是有人把你卖给颜松云的吧?是什么人?”   小不点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惊恐,触角害怕地缩了缩:“姐姐,我不能说,我被他下了禁言咒,说了就会立刻暴毙而亡。”   “行吧。”秋玉疏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只恶境蛊虫,只能放弃追问。   她抛出第二个问题:“你能不能找到万蛊心?”   万蛊心是南疆玲珑寨的镇宅之宝。   当年,归墟宗歼灭玲珑寨后,将万蛊心收在了宗门内。   后来,修真界布下弑魔大阵的时候,秋太易为了彰显自己大义灭亲,便拿出万蛊心来充当蛊力。   她想将万蛊心提前拿到手,让修真界没办法布下弑魔大阵。   小不点得意地抖了抖触角,嘴甜道:“好的,姐姐,万蛊心有很强劲的蛊力,我能感应到。”   说罢,小不点闭上眼,悬浮在空中,触角缓缓四移,嗅探蛊力。   一盏茶后,小不点睁开眼睛,在空中飞舞起来。   它的身体划过之处,拖出淡金色的长线。   一副极简的东海归墟宗舆图画成。   蓬莱,岱屿,瀛洲,员峤,方丈。   小不点停在员峤岛,对秋玉疏说:“姐姐,万蛊心应当是被人施法封住了,我能感知到的蛊力极其稀少,只能大概断定就在此处。”   秋玉疏看向员峤岛,眯了眯眼。   过几日就是宗门大考了。   宗门大考会根据成绩排名,分去不同的岛。   那她就去员峤岛。 第13章 他好看   ◎秋玉疏横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该叫我什么?”◎   “唉,我宗门大考成绩定然是倒数,没得选,只能去员峤岛了。”越枝枝练完剑,坐在台阶上休息。   她的眉毛和眼睛耷拉下来,一脸愁苦地揪着辫子。   江子湛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多想,能成为内门弟子就不错了,还挑岛呢。”   他看向一旁的秋玉疏。她正在指点越明初剑法。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一个躺椅上,左手边放着一坛海棠酒,右手边放着一包红叶糖和瓜子,口中时不时地挑出越明初的错漏之处:“方才那一招发力点不对,要用腰,别用手腕……唔……灵气不该从任脉走,要走冲脉。”   “哎,秋玉疏,你是不是就准备入蓬莱岛了,跟你爹学剑?”江子湛问。   秋玉疏横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该叫我什么?”   江子湛:……   他的确没有想到秋玉疏真的能完好无损地采回月玉,心里很是佩服。   于是能屈能伸地重新问了一遍:“我亲娘,你是不是就准备跟着我外公学剑了?”   不仅对秋玉疏改了口,还顺带着跟归墟宗宗主攀了亲戚。   秋玉疏简短道:“不,我准备去员峤岛。”   正唉声叹气的越枝枝一听,眼睛瞪大,怀疑自己听错了:“玉疏,你说什么?你要去员峤?员峤岛主可是个病秧子,而且他什么都不会啊!”   江子湛也惊了:“为什么?你仗着自己有稀世剑骨就可以这么胡作非为的吗?”   秋玉疏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去找万蛊心的。   除了作为中心的蓬莱岛以外,其余四岛都有各自的规矩,较为独立,外岛弟子每次进入都需要通报。   她只有去员峤岛,才能在其中行走自如,方便寻找万蛊心。   秋玉疏想了想,依稀记得员峤岛的岛主封永昼长得还挺好看,于是面不改色道:“因为员峤岛岛主长得好看,让人心情愉悦,修炼起来速度也快。”   越枝枝一脸震惊。   江子湛则满脸佩服,冲她拱手:“原来我亲娘是这样的人,果然天才的思路跟普通人不一样。”   越明初身形一滞,剑尖稍偏,脚下乱了一步。   秋玉疏瞪了他一眼:“凝神,不可有杂念。”   越明初抬袖擦了一把汗,自觉地从头再练。   江子湛看着越明初,眼珠一转,问秋玉疏:“阿初是不是进步得很快?他是不是有机会进蓬莱岛啊?”   参加宗门大考的总共有二十五个人,会按照积分进行排名;然后根据排名高低,自行选择想去的岛。   一般来讲,大家都会按照“蓬莱岛-瀛洲岛-岱屿岛-方丈岛-员峤岛”的顺序来进行选择。   毕竟,蓬莱岛的岛主也是整个归墟宗的宗主秋太易本人,能成为他的门下弟子,光是说出去都十分有脸面。   秋玉疏想了一下,答道:“嗯,反正他剑招练得还行,也会用灵力了,应该没问题。”   理论上,此次参加宗门大考的人都还没正式学过剑术,但越明初剑骨是上品,悟性又高,跟着她学了这么几天的剑,理论应当能进入前五。   江子湛开心得笑成了一朵花儿,冲越明初打了个响指:“阿初加油啊,等你进了蓬莱岛,就能认识很多蓬莱岛同门,我也能多做几桩生意!”   越明初没有回应,擦了一把汗,提着剑走过来,端起石桌上的杯子,大口喝水。   “对了,说到灵力,你那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江子湛看着咕咚喝水的越明初,一脸好奇,“怎么消失了一天,你就会调用灵气了?”   越明初端着水杯,犹豫了一下:“那天……”   秋玉疏见越明初支支吾吾,心想这小呆子大概不大擅长对朋友撒谎,于是一本正经地帮越明初回答:“那天我俩在一块,我教了他怎么运用体内气息。”   越明初听到“气息”二字,突然被水呛了一口,原本因为发热而微红的脸,变得更红了。   江子湛一听是秋玉疏指导的,不疑有他,又看了看越明初:“嚯,你脸都红成这样了,有这么热吗,要不休息会儿?”   “没事。”越明初胡乱地摆了摆手,提着剑,走得远远的,又练了起来。   江子湛挠了挠头,问越枝枝:“哎,我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兄长最近变得有点奇怪的?是不是被颜青棠拒绝了?”   越枝枝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你的脑子不要了可以拿去捐给颜松云。”   ***   岱屿岛。   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内,幽暗无光,颜花君跪在地上,身后一溜跪着另外五名修士和医修阿婉。   他们跟前,则是满脸怒意的颜花君。   “一个个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颜花君指着他们,怒骂道。   她本以为能看到一个完全恢复意识并且拥有上品剑骨的颜松云,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智商宛如三岁稚子的颜松云,也未能成功换得剑骨。   颜青棠委屈辩解:“母亲,那抢月玉之人能驭蛊,我们也是没想到,一时不察,这才失了手。”   况且,即便是得到最上乘的月玉,颜松云也不见得能完全恢复神志。   但颜青棠不敢说这句话。   颜花君发疯了一般想把她的儿子救回来,以至于愿意去尝试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的旁门左道。   颜花君发出一声渗人的冷笑,头上的珠花钗簪都在摇颤:“那被越明初给跑了,也是失手吗?他即便是有魔息,但修为尚在筑基期,你们六个修为在金丹期以上的人,竟然让他给跑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另外五名修士吓得浑身哆嗦,不敢说一句话,只是连连磕头以示求饶。   颜青棠则十分不服气,试图辩解:“母亲,越明初那人看起来不言不语,可不知憋着什么坏心思,后来宣岛主来了,也没抓到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颜花君就隔空挥袖,赏了她和后面五人一个巴掌:“我还没问呢你自个倒有脸提!宣如霜那晚为何会出现在琵琶岛!”   颜青棠的脸登时火辣辣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眼泪不由自主地上浮。   她呆滞片刻后,以额贴掌背,伏在地上,憋着哭腔道歉:“母亲放心,越明初还在归墟宗,我一定想法子得到他的剑骨,为兄长换上!”   颜花君的声音冷若冰霜:“他那日能躲过宣如霜的搜查,如今又正大光明地回了归墟宗,你当他还能给你机会被你抓住把柄?”   颜青棠心里不服气,却不敢吭声。   颜花君一脸嫌弃道:“真是废物,你若是有你兄长半分才能,我何苦费尽心思要把他救回来?我颜氏得脸都被你丢光了!都滚!\"   她动了动手指,房门“哐当”一声打开。   五名修士和阿婉弯腰拱手,忙不迭退了出去。   颜青棠起身,朝着颜花君行了个礼,也缓缓走出门去。   她刚迈过门槛,门就猛地关上,带出一阵风,吹起她的碎发,黏在湿润的眼角旁。   马脸修士见状,忍不住上前劝慰颜青棠。   “颜师妹,没事,岛主她就是一时气愤……”   颜青棠昂起下巴,冷眼剜向马脸修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滚。”   马脸修士怔愣,一脸尴尬地行了个礼,与其他人一块离开了。   “阿婉,你留下。”颜青棠出声叫住阿婉。   阿婉战战兢兢地转身,走到颜青棠跟前,行了个礼:“颜师姐,您有何吩咐?”   颜青棠看着她,眸光流转而后沉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   众人走后,颜花君轻移莲步,走进内间卧房。   颜松云坐在床榻上,低着头,一脸呆滞地玩着手中的拨浪鼓。   颜花君摸了摸颜松云的头,笑容慈爱,声音温柔:“好孩子,玩累了吗?”   颜松云专注地转着拨浪鼓,并不答话。   颜花君将颜松云的乱发拂到他耳后,仿佛是在对他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最该死的人,是秋玉疏,若不是她的剑骨害得你一念之差,如今也不会这样。”   颜松云听到秋玉疏三个字,动作停滞了,抬起头看向颜青棠。   “你想要秋玉疏的剑骨吗?”颜花君眉眼一弯,温柔都要从眼眶里溢出。   颜松云冲着颜花君笑了一下。   颜花君手上的动作和声音愈发轻柔,她红唇轻启,发出细碎的笑声。   “好孩子,放心,你想要的东西,阿娘一定为你取来。” 第14章 我罩你   ◎“我亲娘,您坐!”◎   大考当日。   秋玉疏睁眼时,发现自己睡过了头,于是随意挽了个发髻,洗了把脸,打着哈欠不紧不慢地走向演武堂。   她打定主意要去员峤岛,所以当最后一名就行,反正也没人会选员峤岛。   况且,这种小孩儿们之间的幼稚比试,她一个堂堂大魔头才懒得参与。   演武堂中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比武台,周边围绕着六圈观看台。   各岛岛主、长老、各堂堂主、亲传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需要按照尊卑顺序入座。   江子湛绕着第六圈看台走了一整圈,都没找着他和越氏俩兄妹的名字。   “汪师兄,劳驾问下,我们应该坐哪里?”江子湛随手拉住一位维护场内秩序的内门弟子,名叫汪一鸣。   汪一鸣扫了一眼三人身上的玄色门服,回道:“位子不够了,自个到最后面找个地儿站着看吧。”   江子湛不信,指着端着坐在第六圈一个位子上的陈庆问:“他也是外门弟子,为何他有位子?”   陈庆听见了声音,转头看来,嘲讽道:“因为我是要上场参加比试的,你一个没资格参加的人,瞎嚷嚷什么,赶紧走,别耽误汪师兄做正事。”   江子湛不服气地指着越明初和越枝枝:“可他俩也要参加比试啊!他俩总有位子吧?”   这一问一答,吸引了不少人转头来看热闹。   “哟,这不蛊虫俩兄妹吗?”   “要不是宗主宅心仁厚,你俩早就没命了,搁后边站着吧!”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就是剑骨很厉害嘛,路还长着呢,眼下还真当自己是归墟宗的弟子呐?”   江子湛攥紧拳头,心头一簇火猛地窜起,就要上前,却被越明初和越枝枝一人一边拉住。   汪一鸣抬手压下那些闲言碎语:“安静,不可扰乱秩序。”   然后又对江子湛道:“可能是排座位的时候漏掉了,你们就在这的最后一排吧,快开始了,现在来不及了。”说完还指了指已经站到比武台中心的秋太易。   越明初拉住还要再辩的江子湛,对汪一鸣行礼:“多谢师兄。”   汪一鸣看了一眼越明初,没说什么。   江子湛气鼓鼓地从清光戒里拉出三把椅子:“凭什么要站着啊,咱们也坐!”   秋太易开始宣读规则,看热闹的众人意犹未尽地纷纷把头转回去了。   然而,他们的头刚转到一半,又把目光投向某一个地方。   秋玉疏一脸睡眼惺忪,手上揣了一包红叶糖,一颗接一颗往嘴里扔,晃晃悠悠地进场了。   汪一鸣立刻迎了上去:“哎,秋师妹,你怎么才来,位子已经留好了,快快过去吧。”   他一伸手,指向最靠近比武台的第一圈,秋太易身边的位子。   秋玉疏“唔”了一声,嚼着糖走了几步,站在江子湛身边。   陈庆立刻站起身,笑脸相迎:“秋师姐,我叫陈庆,您要去第一排是吧,我给您让个位子,你从这……”   陈庆面前那一列的人也纷纷起身,准备让秋玉疏方便下去。   秋玉疏没听陈庆说话,也没看那些让位子的人,而是使劲一拍江子湛的肩膀:“就这么让我站着?你的孝心被狗吃了?”   江子湛一听,脸上的怒气立刻化为大大的笑容。   他立刻又从清光戒里拉出一把椅子,规整摆好:“我亲娘,您坐!”   说话之间,还得意地扫了一圈方才那些幸灾乐祸的人。   秋玉疏满意地“嗯”了一声,一屁股坐下来,顺手给江子湛、越明初和越枝枝各分了一颗糖。   有说有笑,十分和谐。   陈庆谄媚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汪一鸣的手还指着前方第一排,前面已经起身的众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之间,整个气氛仿佛凝固了。   这是秋玉疏啊!   秋宗主唯一的女儿!归墟宗未来的继承人!   即便是各个岛主的亲传弟子都要对她毕恭毕敬的!   她什么时候跟这三个三下流的人混在一起了?而且好像很熟的样子?!   “行,那秋师妹你先坐在这里吧。”汪一鸣轻咳了两声,手顺势一挥,自行缓解尴尬,“前面的人也都坐下,别再发出声响了。”   众人又惊又疑地收回视线,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哎,江子湛,大考规则是什么?听了吗?”秋玉疏问江子湛。   江子湛:……问我干什么我又不参加。   江子湛转头看向越枝枝:“规则是什么,听了吗?”   越枝枝摸了摸小辫子,尴尬一笑:刚刚沉浸在秋玉疏那股慵懒洒脱的美貌中了。   越枝枝看向越明初:“兄长,规则是什么?”   越明初转头,看见三张茫然的脸:“……这次共有二十五位比试者,会有一名岛主亲传弟子来守擂台,同每一位比试者对战;比试者被打下台所花时间越长的,排名就越高。”   越枝枝的视线投向比武台,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娘叻,守擂台的人是她,怎么办……”   颜青棠身着墨绿束身服,下巴抬得老高,神采奕奕地走上比武台,站在秋太易身边。   “她早就金丹后期了,还跟颜岛主学了许多年的剑术。”越枝枝苦着脸,“我肯定一眨眼就被她打下台了。”   秋玉疏的手跨过江子湛,捏了捏越枝枝的脸:“别自卑,你若有她的条件,能比她厉害许多。再说了,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呗,反正我也会去岱屿岛,我罩你啊。”   越枝枝闻言,心里安定了不少,没那么紧张了。   对于她来说,有秋玉疏的员峤岛,比没有秋玉疏的蓬莱岛,更具有吸引力。   秋太易宣讲完规则,走下比武台。   汪一鸣站在比武台边上,声如洪钟,念出越枝枝的名字。   比试顺序是按照笔试的名次,从后往前排的。   越枝枝比试成绩是最后一名,因而就是宗门大考的第一个。   她站起来,使劲一掐虎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看台一路小跑下去,乘着一片云雾上了比武台。   越枝枝接过汪一鸣给她的剑,依礼向颜青棠拱手行礼:“颜师姐,请赐……”   “教”字尚未出口,颜青棠突然一抬手,向前一击。   一股灵力直冲越枝枝而去,狠狠地将她撞向比武台的边缘。   众人哗然,越枝枝这还没出手呢,就要被打下比武台了。作为守擂台的弟子,颜青棠这次出手实在不留情面。后面要上场的弟子们,心里打鼓,更加惴惴不安了。   就在越枝枝即将要跌落比武台的一瞬间,颜青棠的手往回一拉,竟然又将越枝枝拉了回来。   越枝枝惊魂不定,一个没站稳直接趴下了,犹如一只柔弱懵懂的幼兽;颜青棠云淡风轻,看向越枝枝的眼神里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如同一只胜券在握的猛虎。   这根本就不是比试。   而是单方面的恃强凌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7 14:33:46~2023-07-08 11:0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幸运 4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三招内   ◎我三招之内,你必下台◎   颜青棠看着越枝枝,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如同看一只两指就能捏死的蚂蚁:“你说一句认输,再自己走下台,我就放过你了。”   越枝枝以剑为支撑,爬起来站稳后,拿起了剑,小声道:“我还没有掉下去,不可以认输。”   因为害怕,她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在颤抖。   若是放在以前,她立马就认输下台了。对于颜青棠这种张扬跋扈的人,她能躲便躲,从来不会正面硬刚。   可是,这次宗门大考,是秋玉疏教了她剑法。   她好不容易跟秋玉疏做了朋友,实在不想让秋玉疏对她失望。   颜青棠一愣,没料到这个向来软弱的女孩竟然敢拒绝认输。   真是岂有此理!   这几天在心间积压的巨大怒意,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猛地喷发出来。   颜青棠的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寒光,冷冷道:“想跟我比?你也配?怎么敢的?”   这样的话,越枝枝听过太多遍了,以至于她当下的第一反应不是畏惧,而是麻木。   她心中想着秋玉疏方才对她说的话,散落在各个犄角旮旯里的零碎勇气聚集在了一起,竟然镇定地对颜青棠说:“你有名师指点,有天材地宝滋养,若我也有这些,不一定比你差。你比我好的只是出身,是没办法靠努力得到的,没什么好骄傲的。”   下意识说出这番话,越枝枝自己也是一怔,只觉喉咙干涩得紧,毕生的勇气尽数用尽,没办法再多说一个字了。   颜青棠凝视越枝枝几息,而后气得大笑:“好!那你就接招吧!”   随着厉言出口,她的剑也裹着灵气,锐不可当地劈向越枝枝。   比武台下的汪一鸣微微张大嘴。   宗门大考是为了测试弟子们的水平所设,并不需要真刀实枪地对战。颜青棠这一招,对越枝枝来说,属实太狠了。   越枝枝已经在比武台的最边缘,没办法再后退了。   她竟然向前一步,将手中剑斜向上劈出,挡住颜青棠的攻击。   一丝讶异在颜青棠的眼中一闪而过,接着是狠戾。   颜青棠催动灵力,手腕轻轻一动,剑便往下压了几寸。   越枝枝的身体被迫跟着往下陷,踩在比武台上的后脚往后滑了半步。   颜青棠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突然将剑收回。   没等越枝枝的一口气喘过来,颜青棠又是一剑劈了过来。   越枝枝心里慌乱,但身体下意识地又用了方才那一招去抵挡。   秋玉疏没教她别的招式,就只让她重复练习这一招防守。   “哟呵,怎么,就只学了这一招?”颜青棠冷笑出声,“废物!”   这一次,颜青棠的力道加大了。   越枝枝觉得天昏地暗,心里难受得紧,喉间一丝腥甜上涌,嘴角渗出了血。   “滚蛋!”随着颜青棠一声怒喝,越枝枝再也坚持不住,从比武台跌落下去。   “花费时间,半盏茶。”汪一鸣宣布完越枝枝的成绩,赶紧上前去扶她,却是一愣。   越枝枝苍白的脸上,隐隐散发着金光。   有经验的修士都知道,这是破境结丹了!   就在刚刚,一向怯懦的越枝枝堪破心中一直不可逾越的难关,结了金丹!   只需顺势好好修炼几日,便能顺利进入金丹期了。   汪一鸣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一直走路贴墙根的女医修,心情复杂。   小小年纪就能结金丹的修士,并不算多。   平日众人对她轻视贬低,却忘了一件事。   她毕竟是玲珑寨神女的后人,天赋资质到底还是比常人高出一截的。   “你还好吧?”汪一鸣关心道。   越枝枝擦去嘴角血迹,遥遥望向看台最末端三个站起来的身影。   她笑了笑,又黑又大的眼睛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谢谢师兄,我没事。原来,勇敢是这样的感觉啊。”   颜青棠站在比武台上,看见越枝枝竟然借此一战结成了金丹,感觉自己发泄不成,反倒为别人做了嫁衣,不由大为光火。   她长剑拖地,大步走回原处,溅起噼里啪啦的火星,发出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第二位比试者战战兢兢上了比武台,被颜青棠连续三招逼得主动认了输,所花时间竟然比越枝枝还要少,倒霉地成了最后一名。   汪一鸣收到来自秋太易的示意,跃上比武台,提醒颜青棠这只是测试,不必用全力。   看台上,江子湛气得踹飞了一把椅子:“欺人太甚!”然后急匆匆地跑下看台去接越枝枝。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奇怪,总感觉颜青棠怪怪的。”   虽然隔得远,但她总觉得颜青棠跟以往不大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越明初在一旁听到了,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比试,颜青棠收敛了许多,成绩最好的比试者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掉下比武台。   第二十三名比试者下台了,轮到越明初。   越明初一脸淡定地站起身,稳步从看台走下去。   陈庆又伙同身边人开始嘲讽他。   “灵气都不会调用,连你妹妹都比不过。”   “是啊,还不如直接认输呢!”   也有人反对:“那可不一定,他也是玲珑寨神女后人,说不定藏了一手什么绝技呢。”   “你可拉倒吧,玲珑寨那帮魔族走狗能有什么绝技?蛊虫吗?那可都被禁了!”   各种议论此起彼伏,直到越明初到了比武台上,方才消停。   颜青棠连续与二十三名比试者对战,此刻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不见一丝疲态。   她看见越明初,双眸中精光跃动,仿佛一直许久未进食的猎豹再一次看见了美味的猎物。   颜青棠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剑,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你竟然敢来此比试,想必体内的魔息已经去掉了?”   越明初没有回答此问,只是行礼拔剑:“请赐教。”   “无所谓,我想了想,你这种人的剑骨也配不上我兄长。”颜青棠轻笑了一声,“我兄长需要更好的剑骨。”   越明初一直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忍不住想起了秋玉疏。   “你们不会得逞的。”他握紧了剑。   颜青棠嘴角一歪,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是今天所有比试者里修为最低的,我三招之内,你必下台!” 第16章 蜉蝣境   ◎秋玉疏身在台下,眼神却睥睨无双,仿佛她才是那个站在高处的人。◎   说话之间,颜青棠果断地挥剑朝越明初砍去。   前面的比试,颜青棠都很少调用灵力,而这一次,随着她挥剑,一卷黑色的大浪朝着越明初拍打过去。   她的剑术初入神龙境,已经能化剑意为一定数量的实体。   看台上一阵躁动,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满脸期待。   “一。”颜青棠得意地看着那叠黑浪扑向越明初,胸有成竹地开始数数。   “二。”她再次挥剑,另一波黑浪也疯狂地拍打过去。   越明初并未抵抗,而是长剑一挥,捏了剑诀。   他的脚下生出一小捧清冽的水,宛如一汪小小的山间寒潭。   “三!”颜青棠压下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不屑地嘲讽,“不错嘛,练了几天剑就到蜉游境了,但有什么用呢?你只能化出这么一点……”   话没说完,她的脸色一变。   暴虐的黑浪席卷到越明初跟前,巨大的推力就要把他推下比武台。   但他脚下的那摊清水却完美地融进了黑浪里,他整个人如同一只风浪中稳如泰山的小船,一直稳稳当当地浮在黑浪之上,并未被其冲下比武台。   “我去,我家阿初厉害啊!”江子湛惊讶得嘴巴张大,能塞下一个鸡蛋,“还能这么玩。”   秋玉疏的眉毛微微上挑。   这家伙的确聪明。   颜青棠和他练的同为上善剑术,皆能以剑意化水;一个暴虐,一个柔和,一个已到神龙境,一个刚入蜉游境。   却不曾想,越明初竟然能充分利用自己所学,来躲过颜青棠的攻击。   陈庆则转头瞪了江子湛一眼:“你们这拨人真够无赖的!”   江子湛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然后指向秋玉疏:“跟我可没关系,阿初的剑法是她教的。”   陈庆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嚼糖的秋玉疏,没敢继续呛下去,只好瞪了一眼江子湛。   比武台上,颜青棠气得脸色发青,贝齿几欲咬碎,双眸变得漆黑,连眼白也覆上了一层黑气。   她握着剑,划出一个更大圆弧,引来一波更加剧烈的黑浪呼啸着朝越明初拍打过去。   越明初神色淡定,举止从容,竟然不慌不忙地盘腿坐下。   他的长剑悬在眼前,清澈的剑意缓缓流淌出来,不断地化出一方清冽潭水,支撑他于黑浪之上。   不管黑浪如何呼啸颠簸,那汪潭水都极其巧妙地融入进去,伴随黑浪起起伏伏。   旁观者一眼望去,竟能品出一丝惬意。   各个岛的岛主们观战至此,一直兴趣缺缺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颜花君忍不住冷哼一声:“果然是上品剑骨。”   宣如霜感慨道:“颜岛主,这可不单单是剑骨的功劳。我听说这孩子练上善剑术没几日,也是最近才学会调用灵力,竟能悟到上善剑术的一点精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旁人即便是有这样的剑骨,若悟性不高,也是枉然。”   颜花君神色一黯。   秋太易凝视着越明初,缓缓点头:“这孩子的确不错。”   不同的人,面对同一本剑谱,所能领悟的是不同的。   比如颜青棠悟出的是气势磅礴的黑浪,以暴虐压人。   而越明初在以弱对强的情况下,悟出的是以柔顺刚,则己不会被强折。   神龙境对蜉游境又如何?蜉游自有脱身之法。   一只渺不可见的小小蜉游,潜伏在神龙的背上,是难以被甩掉的。   颜青棠的每一记重拳都打在了松软的棉花上,毫无回应。她的内心越发激愤,一时杀意上涌,忘了这只是宗门大考。   她的双眸变得漆黑无比,仿佛两个无底深洞,想要吞噬所有令她不愉快的东西。   随着她一声怒喝,长剑一挥,巨大的黑浪突然后撤。   越明初看出端倪,立马一个翻身,稳稳落到地上。   下一秒,后撤的黑浪凝固住,化为无数细小的黑色尖刺,如暴雨一般,密密麻麻地扑向越明初。   如此一来,越明初便没办法用方才那招了。   他没料到颜青棠会堂而皇之地在比武台上出杀招,于是只能硬抗。   他用尽体内所有的灵力,挥剑铺开一层水雾,试图挡住那些黑色尖刺。   但颜青棠也几乎是调用了体内所有灵力,哪里会被越明初给挡住?   只见许多黑色尖刺刺破水雾,向越明初疾驰而去。   越明初耗尽灵力,只能以剑招抵抗,身上不少地方被利剑刺入,鲜血流出,与玄色门服融为一体。   汪一鸣急得不行,在台下大声喝止:“颜师妹,停下!”   然而他畏手畏脚,被颜青棠的戾气所镇住,不敢出手阻拦。   越明初一边抵挡,一边后退至比武台边缘。   “快快!你赶紧认输下台!”汪一鸣不敢阻止颜青棠,于是便大声呼唤越明初。   越明初大口喘气,额上的冷汗浸湿了黑发,一向温和平静的眼神里藏着外人看不见的执拗。   他可以被打下台,但是绝不会主动认输。   他一只脚被逼得后退一步,踩空了。   整个人就要跌落下比武台。   越明初执剑一挥,他化出的水雾突然迅速裹成一团,拥着一枚沾了自己血的黑色尖刺,转头向颜青棠刺去!   颜青棠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小腹被那柄黑色利剑打中了;但这不算致命伤,她只是痛得皱了下眉。   汪一鸣一拍大腿,急得不行。   他原以为,越明初挥剑是为了借力,以便在跌落下来的时候稳住身形能平稳落地。   谁知道,竟然是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再对颜青棠发起一次攻击。   这人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又做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从这般高的比武台摔下来,又没了灵力护体,不得半残?   当他手忙脚乱地招呼出自己的剑,想要御剑去接住越明初时,便听得一声利器破空的凌厉之声。   他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一个少女站在一把长剑上,破空而来,稳稳地接住了越明初。   秋玉疏搂住越明初的腰,冷冷地看了一眼颜青棠,然后带着越明初回到地面,扶他坐下。   汪一鸣赶紧招呼春风堂的医修们过来。   越明初一把拉住就要暴走的秋玉疏:“等一下。”   秋玉疏没好气地看着他,然后半蹲下来:“说。”   越明初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好像已经到了元婴期,你小心。”   “元婴期?怎么会,她的修为不可能提升这么快。”秋玉疏皱眉。   越明初解释道:“我的血被那尖刺带入了她体内,我能感应到她体内暴涨的灵力,肯定是元婴期才有的。”   秋玉疏眼睛微微睁大,惊讶发问:“你的血用处这么多呢?不仅能控制蛊虫,还能干这个?”   越明初愣了下,答道:“嗯,追溯至上古时期,人本为蛊……”   他说到一半,顿了顿,又继续之前的话题:“总之,她体内灵力很紊乱,但已经到元婴了,你要小心。”   这时,春雨堂来了三名医修,为越明初查看伤势。   “知道了。”秋玉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抬头看向比武台上凝视着他们的颜青棠,眼底染了一层戾气。   秋玉疏身在台下,眼神却睥睨无双,仿佛她才是那个站在高处的人。 第17章 有灾殃   ◎“一百年才能完成的事情,想短短几天就做完,必遭灾殃。”◎   汪一鸣先是宣布越明初的成绩:“越明初,半炷香,目前与齐修并列第一。”   接着继续宣布:“下一位,秋玉疏。”   此时,有三名春风堂的医修正围着越明初,为他查看伤势。   秋玉疏拍了拍其中一个叫做白杏的医修,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白杏听完秋玉疏说的话,一脸惊讶,犹犹豫豫地掏出一个药瓶,拿了一枚丹药,递给秋玉疏。   秋玉疏刚一伸手,白杏又稍稍往后一缩,踌躇道:“秋师姐,您确定吗?这个丹药……”   “没事。”秋玉疏一把拿过那丹药,一口吞下。   白杏惊得说不出话来。   汪一鸣走过来,看见白杏的表情,狐疑道:“怎么了,还不上去?”   “好了,这就去。”秋玉疏状似乖巧地一笑。   一片云雾飘到秋玉疏脚下,就要送她上比武台。   颜青棠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比武台上飘了下来:“秋玉疏这么堂而皇之地作弊,没人看见么!”   秋玉疏和白杏站的位置偏僻,两人又背对着看台,的确是没人看见她俩在做什么。   但颜青棠站在比武台上,能俯瞰到所有场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秋玉疏找白杏要了一枚丹药。   颜青棠施了法,让自己的声音能够传遍整个看台。   众人哗然,纷纷探头探脑。   汪一鸣茫然地看着秋玉疏,问:“作弊?你干什么了?”   秋玉疏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她刚刚服下一枚碧玉丹!”颜青棠怒道,“我亲眼看见了,如若不信,叫旁边那医修说话!”   碧玉丹是一种可以让人体内灵力暴涨的珍贵丹药。   会有修士在一些关键时刻服用此丹药,从而让自己的修为临时上升。   汪一鸣一脸严肃,郑重地问白杏:“白杏师妹,你刚刚可是把碧玉丹给了秋师妹?”   白杏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同时手忙脚乱地把方才那个药瓶又拿了出来,掏出一枚丹药递给汪一鸣:“汪师兄,这个丹药……”   颜青棠出声,强硬地打断了白杏:“这就是碧玉丹,秋玉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汪一鸣蹙起眉头,感觉事关重大,于是也施了法,让看台上众人能听清他们这里的对话。   “不是,这个只是长得像碧玉丹。”白杏加快了语速,赶紧解释,“汪师兄您看,碧玉丹有六层光圈,是最上乘的丹药,这枚只有五层光圈,唤作碧水丹。”   汪一鸣举起丹药,认真看了看:“的确只有五层光圈。”   为了确保白杏没有说谎,他亲自将丹药送去看台一层的何卯那里,请他一鉴。   何卯摸了摸胡子,点点头:“的确是碧水丹。”然后眼睛微眯,对秋玉疏投去一道意味不明的审视目光。   汪一鸣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问道:“请问何先生,这碧水丹有什么效果?我未曾听说过,不确定是否为比试禁用丹药。”   何卯看着秋玉疏,缓缓回答道:“此乃补气丹的一种,可顺气血,不是禁药。”   汪一鸣仍旧疑惑:“补气丹乃常见丹药,一般只有一两层光圈,这一枚为何有五层光圈?”   何卯回答:“因为这枚丹药有个副作用,会抑制体内灵力,临时降低修为。”   他的声音平静,却如同一道闪电劈向在场众人。   汪一鸣“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看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我去!”“牛啊!”“什么?”   比武台上的颜青棠脸色大变,整个人如同一个木雕,僵在原地。   汪一鸣诧异地看着秋玉疏:“秋师妹,你……你这是为什么?”   秋玉疏的表情十分诚恳,认真回答:“我最近气血不畅,总是手冷,所以想上台前吃个补气丹,但春风堂没有带补气丹,我就说用碧玉丹来代替了。”   众人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看台上的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发出各种评论。   “嚯,她还真敢啊,上台之前降低自己的修为。”   “还好吧,反正她是宗主的女儿,最后肯定是当宗主的亲传弟子,就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哎,我还很期待无上剑骨的威力呢,想来是看不到了。\"   妥妥的是一场闹剧。   汪一鸣向何卯道了谢,退回比武台下,将碧水丹还给那医修,同秋玉疏一拱手:“抱歉。”   秋玉疏笑了笑,声音清甜:“无妨,你得向颜师姐学习学习,多认识些丹药。”   汪一鸣表面点头,心里却犯嘀咕:这种有六层光圈的上品丹药,哪里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这个念头一出,他心里一咯噔,察觉出秋玉疏似乎话里有话。   既然颜青棠认识碧玉丹,那是不是说明她见过或者用过?   汪一鸣不敢细想,生怕再次节外生枝,赶紧召来云雾,将秋玉疏送上比武台去。   秋玉疏刚一落地,就听颜青棠一句怒问:“你耍我?”   “你说是就是吧。”秋玉疏懒散答道。   “我还以为你是想拿第一出处风头的,没想到啊。”颜青棠眉毛一歪,讥讽道,“当宗主的女儿就是好,不用拿第一也能当亲传弟子,你又何必来这里呢?虚伪!”   “这个嘛,我的确不是来拿第一的。”秋玉疏挑了挑眉,冲着颜青棠一笑。   她这笑容可谓是天真烂漫,但颜青棠却感觉被一团冷意笼罩。   秋玉疏亮出了剑,轻飘飘道:“而是为了在三招之内把你打下去的。”   这句话,正是她方才对越明初说的那句。秋玉疏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颜青棠之前施的扩音法术犹在,下面看台众人也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陈庆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江子湛和越枝枝,嘲笑道:“她可真是爱信口开河!三招?怎么可能啊!颜师姐都学剑十年了,她前几日才拿到上善剑谱!”   江子湛与秋玉疏不算深交,此刻也拿捏不准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胡说八道,但实在气恼陈庆一脸小人模样。   一时上头回嘴道:“你等着看吧,若是她输了,我这清光戒里的东西都归你!”   陈庆语塞,一言难尽地白了他一眼。   这个誓言本身没什么威慑力,但对于江子湛这种见钱眼开的人来说,可真是难得……   江子湛表面淡定,内心却给秋玉疏跪下了:我亲娘呐,可一定要三招啊!多一招我都会倾家荡产啊!   比武台上,颜青棠气得笑出了声,手中剑一挥,化出了滔天的黑浪。   黑浪宛如巨龙一般,蜿蜒在颜青棠身旁,发出震耳欲聋的浪潮声。   看台上修为不高的弟子们纷纷捂住耳朵。   “一。”秋玉疏照着颜青棠的样子,挥出了第一剑,也划出了一模一样的黑浪。   只是,秋玉疏所化出的黑浪远不如颜青棠的体量大。   宛若巨龙对比小蛇。   颜青棠见了,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长剑唰地一声指向秋玉疏,傲慢道:“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她的巨龙黑浪长吟一声,直直扑向秋玉疏。   秋玉疏也依葫芦画瓢,将长剑指向颜青棠,她的小蛇黑浪懒懒散散地往前游动。   同时,秋玉疏清脆地喊出了“二”。   颜青棠自问秋玉疏是没办法于三招之内将她打下台的。   当看见秋玉疏出的第一招后,她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人的修为不如自己,还敢照搬剑招,真是找死。   但是,当颜青棠看着秋玉疏的小蛇与自己的巨龙即将挨近之时,心却沉了一沉,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只见懒散的小蛇猛地一动,缠住了巨龙的脖子。   同一时刻,秋玉疏的嘴角一牵,眼底是凉薄的笑意,对着颜青棠甜甜道:“三。”   颜青棠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一眨眼后,就见自己幻化出的巨龙毫无预兆地转了头。   滔天黑浪,直奔她而来。   颜青棠一慌,连忙挥剑,想要重新控制巨龙。但她的剑意触达巨龙,却如同进入沼泽之中,不断地被吞噬、下沉。   这巨龙是她的剑意、是她的灵力。   她却无法掌控。   颜青棠犹如一只纸做的小船,在磅礴的海浪里身不由己,被推下了比武台。   整个场内一片寂静。   一息后,只听见江子湛惊天动地地一声吼:“太帅了!不愧是我亲娘!”   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清光戒,感慨可算是保住家产了。   看台沸腾了起来。   “不愧是无上剑骨!短短几日就能有这样的成就!”   “这就叫天才吧!我见识到了!我不想再修行了,这怎么比得过啊!”   “非人哉,秋师妹这天资绝了,一定会成剑圣吧!”   汪一鸣御剑接住了一脸呆愣的颜青棠,然后愁苦这个成绩该怎么算。   说好了是按照下台时间来排名的。   秋玉疏这直接是把守擂人给打下台了……   人声鼎沸中,越明初抬起头,凝视着比武台上那少女的身影。   她的黑发如同水草一般飘荡在空中,身姿慵懒,却仿佛一把能沟通天地的神剑,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霸气无比。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想象出她的模样,一定是明艳而又桀骜的神色。   秋玉疏乘着云雾下了比武台,掏出一包油纸,拿出一颗红叶糖塞入口中,欢乐地嚼了起来。   颜青棠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去扶她的汪一鸣,恨恨道:“靠天生得来的好剑骨,有什么好神气的!”   秋玉疏转头凝视颜青棠。   其实,她根本没动用剑骨的力量。   方才经过比试,她看出了端倪。   颜青棠大概是靠短时间进补了很多碧玉丹,强行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元婴期。   但问题是,颜青棠并没有掌握能运行元婴期灵力的能力。   灵力不是越多越好,若是不懂得运用,把整个浩荡的天地灵力都给她,也无济于事。   正因为这样,秋玉疏刚刚才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颜青棠的巨龙,让它转头去攻击颜青棠。   秋玉疏挑了挑眉,话里有话道:“一百年才能完成的事情,想短短几天就做完,必遭灾殃。” 第18章 封永昼   ◎秋玉疏冲越明初一挑眉:“可以啊,小呆子。”◎   汪一鸣从来没主持过这么跌宕起伏的宗门大考,以至于他看见秋玉疏就开始头疼。   他先安排弟子们清理比武台,让春风堂给颜青棠查看伤势,然后才腾出时间来整理最终的比试排名,并且将所有的比试者都召集到比武台下。   “接下来,由排名最高者选择想拜入的岛。”汪一鸣清了清嗓子,心里庆幸可算是进入了最后的环节,想着赶紧结束,好回舍堂休息。   他轻轻一挥手,五个岛主的巨大幻影依次出现在看台最上方,刚好围成一个半圆。   随着每一位岛主的幻影出现,看台上都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秋太易,归墟宗宗主,兼任中心岛蓬莱岛的岛主。他一脸肃容,穿戴规整,双目凝视远方,似乎心思并不在这一场宗门大考上。   “首选肯定是秋宗主了,他的上善剑术已经到了乾坤境,随随便便学点皮毛就可以横着走啊!”   “对啊,而且秋玉疏肯定选蓬莱岛,跟她做同门多有脸面!”   宣如霜,瀛洲岛岛主。她一身月白长袍,神情清冷,一双美目洞若观火,一一扫过二十五比试者。其中,她的视线在越明初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宣岛主的冷月剑术也很厉害!而且人也很正直!”   “但是她太严厉了,据说瀛洲岛每一个人都被她骂哭过。”   颜花君,岱屿岛岛主。她穿戴华丽,一身珠宝翡翠,五彩丝绦漂浮在空中,娇艳的面容上隐隐压着许多负面情绪,叫人不敢亲近。   “颜岛主的花神剑是使得出神入化,而且人也长得漂亮!”   “但是最近出了那事,感觉她心情不大好……”   厉无忧,方丈岛岛主。他满脸笑容,左瞧右看,不断轻轻点头,仿佛在场每一位都是可造之材。   “厉岛主最可爱了!呜呜,我也好想去他门下!”   “对对,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直到最后一位岛主的幻影出现,原本热闹的看台突然沉默了。   一个瘦弱青年,黑发如瀑,眉目温和,一身青灰旧道衣,手里握着一卷书。   另外四位岛主身上都有一股渺渺仙气,而他,只有一身的病气。   但即便是有着满身令人觉得心悸的萧索,却也掩盖不了他的美貌。   乌发雪肌,挺鼻红唇,一双含情丹凤眼疏离无波。   如同一枝开在残冬的红梅,满身覆雪。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议论起来。   “我的天,封岛主是真的好看啊!我刚刚都失语了!”   “对对对,哎,如果是我,我铁定选封岛主!”   “你可拉倒吧,光是好看有什么用啊。他一个病秧子,什么都不会,也不会教人,你看看之前入他门下的人,有人突破金丹期吗?”   “啊,也是……”   越枝枝站在秋玉疏和越明初中间,嘴巴微张,感慨道:“封岛主真的很好看,玉疏,你果然没说谎啊!”   秋玉疏对这个甚少出岛的岛主没什么印象,确实没想到他有这般仙人之姿,于是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吧,没骗你。”   越枝枝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拉了拉越明初的袖子:“兄长,你要不也去员峤岛啊!”   越明初是全场唯一一个只快速扫了一眼封永昼,就立刻把头偏向一边的人。   他垂下眼帘,扯回袖子,一板一眼回复:“修道之事,不可如此随意。”   越枝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对修道这么上心了?”   汪一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又是一挥手,二十五个木制名牌浮上空中,分别写着二十位比试者的名字。   他笑眯眯地看向秋玉疏:“秋师妹,你这次位列第一,按照规定,你先选。”   还不等秋玉疏回答,汪一鸣就想当然地伸出手指,划出一根金色线,将秋玉疏的名牌往秋太易的幻影那边拖。   “员峤岛。”秋玉疏也笑眯眯地回应汪一鸣。   “哎,好叻!”汪一鸣习惯性地继续拖名牌。   全场安静,落针可闻。   汪一鸣拖到一半,笑容僵住,手一抖,瞪大眼睛问秋玉疏:“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的是员峤岛,你划错了。”秋玉疏干脆自己上手,将自己的名牌连向封永昼的幻影。   此举太过出乎意料,就连秋太易的幻影也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疑惑地看向秋玉疏。   “这……这是为什么?”汪一鸣结结巴巴,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秋玉疏认真反问:“既然是岛主,便有其过人之处,我同岛主学习,有何不可?”   这一世,她并不需要什么师尊来指点自己,去员峤岛也只是为了方便找万蛊心。   但是,当看到封永昼本人后,她实在是替他不平。   这么好看的人,弱就弱点,干嘛嫌弃人家。   一直神游太虚的封永昼幻影将视线投向秋玉疏,清凌流转的眸光中浮现出一丝温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选员峤岛。   汪一鸣讪讪道:“是,是,秋师妹你说得对。”   他看向越明初和齐修的名牌。   这俩人用的时间差不多,并列第二。   他随手挑中齐修的名牌,撑笑问道:“齐修师弟,你想去哪个岛呢?”   齐修毫不犹豫道:“我也去员峤岛。”   汪一鸣的手指一颤,一时之间竟有一丝丝归墟宗要没落的感觉。   今年的宗门大考试怎么回事?   大家这次选岛都冲着颜值去的吗?跟着封永昼能学什么?道途不要了?   此刻,往日无人问津的封永昼幻影旁边,已经有两枚名牌了。   秋玉疏,齐修。   汪一鸣暗叹一口气,颤颤巍巍看向越明初:“越师弟,你呢?”   这家伙和秋玉疏好像很熟,该不会也跟着她去那小破员峤岛吧。   越明初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清冷女声响起。   “越明初,你天资颇高,实在难得,可愿来做我的亲传弟子?”   宣如霜开口相邀,声音通过她的幻影传了出来。   “哇,亲传弟子哎!宣岛主好几年没收亲传弟子了吧!”越枝枝瞪大眼睛,用手肘撞了撞越明初,催促道,“兄长,发什么愣,快答应啊!”   岛主们每日事务繁忙,一般是不会亲自教导的。   入岛后,他们都会指定师兄师姐来教习新入门的弟子们。   因而,宣如霜此刻让越明初当她亲传弟子,便意味着会亲自指点他。   岛主亲传弟子,和普通弟子完完全全处于两个世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越明初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并未立刻答话。   汪一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低声催促:“你犹豫什么,太不尊重宣岛主了,赶紧说话呀!”   越明初顿了顿,拱手道谢:“多谢宣岛主,弟子惶恐。”   越枝枝小声激动道:“太好了兄长!”   秋玉疏也冲越明初一挑眉:“可以啊,小呆子。”   接下来,没人再主动选员峤岛了,最后三名包括越枝枝没得选择,被迫加入了员峤岛。 第19章 员峤岛   ◎兄长,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啊◎   今日就要入员峤岛了。   秋玉疏御剑,踩点来到了员峤岛的入岛口。   越枝枝和齐修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齐修十分热情,抢在越枝枝开口之前,就上前一步同秋玉疏打招呼:“你好,我叫齐修,今后就是同门了,请多多指教。”   秋玉疏礼貌回应:“你好,我叫秋玉疏,多多指教。”   她环视一圈,问:“为何只有我们三个?还有两个人呢?”   齐修答道:“一个突然病重,一个好像是范臻荣的儿子,去颜岛主那儿了。反正就是看不上咱们员峤。”   秋玉疏好奇发问:“那你呢?”   她是主动来的,越枝枝是被迫来的。这人为何也来了?   “因为你那天真的好厉害。”齐修看着秋玉疏,眸中跳跃着炽热的光芒,“我来员峤岛,是为了你。”   “哦,谢谢。”秋玉疏点点头,大大方方地收下齐修的赞美。   秋玉疏在这方面相当神经大条,对于如此直白的话语也没能察觉出背后的倾慕之意。   但越枝枝敏锐地捕捉到了八卦的味道,目光在秋玉疏和齐修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这家伙配不上我的玉疏。   她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把齐修隔开,问:“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没有人来接我们?要直接上岛吗?”   齐修环顾四周,十分笃定道:“进岛没这么容易的,还有一次考核。”   “啊。”越枝枝有些慌张,“怎么还有考核啊?”   “宗门大考只是能取得入岛资格而已,正式入岛那日,各个岛也有自己的考核。”齐修耐心解释。   秋玉疏抬眸,向前看去。   他们三人的正前方,有一个木质栈道,木板平整,缓坡向上,是通往岛中心的。   而在栈道的旁边,有一条十分崎岖的小路,一眼看去,藤蔓交织,遍地泥泞,是一条十分难走的路。   “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秋玉疏提出质疑,向木栈道走去,“可能没有考核。”   “等等,不可能!”齐修叫住秋玉疏,十分自信地指着一个三角形珊瑚路标,“这个路标指向的是小路,我们应该从小路走!”   秋玉疏和越枝枝一起沉默了。   “真的,你们相信我,每个岛都有考验!”齐修苦口婆心,扶着路标,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如果我们忽视了这个路标,就说明我们不够细心,如果我们看见了这个路标,但仍然没有选择就小路,就说明我们不够吃苦耐劳。总之,不走小路,就过不了封岛主的考验,进不了员峤岛了。”   越枝枝怔怔地看着齐修:“好像有道理。”   秋玉疏被齐修这么一顿说,也犹豫了起来。   “走吧走吧,如果太晚才到,说明我们犹豫了,心性不够坚韧。”齐修冲劲满满地率先走进了小路,热情洋溢地冲两个女孩挥手。   越枝枝稀里糊涂地“哦”了一声,跟了上去。   秋玉疏留恋地看了一眼平坦的木栈道,犹疑不定地也踏入了那条小路。   一个时辰后,三人满身泥泞地出现在了员峤岛的中心,清心堂。   清心堂外,有一片广阔的空地。   封永昼手执一卷书,立在空地中央,身边站了两个人,是越明初和江子湛。   六个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齐齐一愣。   江子湛皱眉,看着满身污泥的三人,抢白问道:“你们仨这是……掏粪去了?”   齐修怔住:“你们为什么没有走这条小路?”   江子湛莫名其妙:“明明就有好好的栈道,为何要走小路?”   齐修嘴巴微张,呆住,同时感觉到了来自背后两个女孩的杀气。   秋玉疏不愿再提此事,转移了话题:“你俩为何在此?”   江子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资质太差,但也想好好修行,所以来员峤岛拜师,封岛主应了。”   秋玉疏:……   这么简单的吗?早知道就直接来了,还去什么劳什子宗门大考啊。   这人不仅病秧子,收徒也这么随意,是怎么能一直当岛主的?   她暗叹一口气,又问越明初:“你为什么也在?”   越明初的眼神快速略过齐修,答道:“我没通过瀛洲岛的入门考核。”   齐修听到这话,跳了起来:“你们看,我就说吧!就是有入门考核的!”   秋玉疏头疼,瞪他一眼:“闭嘴!”   等这些小孩儿们七嘴八舌地聊完后,封永昼这才悠悠开口:“你们先去后堂换净衣,再过来吧。”   齐修挠头路过封永昼时,封永昼温声开口告知真相:“员峤岛不曾设入门考核,那珊瑚路标应是被海风吹歪了,我会派人去扶正。”   齐修恍然大悟,然后在秋玉疏和越枝枝的爆锤抱头鼠窜。   换完净衣后,五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清心堂门口,看着眼前风一吹就能倒的清瘦师尊。   封永昼抬手,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   他点了点五人:“真心想来员峤岛修行的,我从不拒绝;不是真心想来的,我不强留,可送你们去其他岛;你们且说说,为何来此?”   他指了指秋玉疏,示意她先说。   秋玉疏撒谎不打草稿:“我是真心想跟着封岛主修行。”其实是因为万蛊心。   齐修接着秋玉疏的话说:“我跟秋师姐一样。”其实是因为秋玉疏。   越枝枝也小声道:“我……我想跟着封岛主修行。”其实是没得选。   越明初面不改色:“我也是。”其实是因为秋玉疏。   江子湛一脸郑重:“我是真心想跟着封岛主修行的。”   封永昼暗叹一口气,笑着轻摇一下头。   只有最后这个孩子说的是真话。   “好。”封永昼并未揭穿,“道童会领你们去各自住处,今日就先休息,明日再上课。”   说完,一个道童带着他们绕过清心堂,去了员峤岛弟子们的住处。   路上,越氏兄妹俩走在最后。   越枝枝低声问:“兄长,你为什么来这里啊?真的是瀛洲岛的入门考核没过吗?”   越明初沉吟了一下,答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越枝枝看着秋玉疏的背影,意味深长道:“不放心我?这里不是有江子湛和玉疏吗?兄长,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啊。”   越明初好似没听到,往前走了一大步,悄无声息地与一脸探究的越枝枝拉开了距离。   作者有话说:   哎,碎碎念,我换工作了,新工作说是早10晚10,八月份还要去国外出差,听得我一把子自闭了。呜呜,迫于生活压力又不得不继续工作。我会努力挤时间出来更文的,虽然不赚钱,但是真的很喜欢写文不想放弃啊啊啊啊啊。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第20章 抱不抱?   ◎越明初怔住,瞳孔微微张大,“我……”◎   员峤岛不算大,也没几个弟子,到了晚上,整个岛冷寂空旷,唯余延绵不绝的海浪声和风声。   房间里,秋玉疏叩开清光戒,把小不点唤了出来:“带我去找万蛊心。”   小不点终于被放出来活动了,开心地绕着屋子飞了一圈,乖巧答道:“好的,姐姐。我能感觉到万蛊心大概的位置,我们离它很近了。”   “走吧。”秋玉疏手指一弹,灭了灯芯,打开门,却吓了一跳。   门口,越枝枝举着手,一副正要敲门的样子。   越枝枝状似不经意地往秋玉疏身后一扫,一脸神秘:“玉疏,你在跟谁聊天啊?我兄长吗?”   秋玉疏觉得莫名其妙:“没人,就我自己。”说完,侧开身子,让越枝枝看个够。   越枝枝不好意思地缩回脖子:“噢,你要出去?”   秋玉疏关上门:“嗯。”   越枝枝又是一脸神秘的笑容:“跟谁呀?我兄长吗?”   秋玉疏哭笑不得,伸手弹了一下越枝枝的头:“为何总是提你兄长?”   “哦,不是啊,我看兄长没在房间里,我以为你们在一块呢。”越枝枝的眉毛耷拉下来,小嘴一撇,明显有些失望。   秋玉疏着急出去找万蛊心,没有细问,抬脚便走。   越枝枝一把拉住她,凑上去,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玉疏,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秋玉疏一听是重要的事情,便停下来,看着越枝枝:“你说。”   越枝枝抿着嘴,眼珠转了两圈,这才开口问:“你觉得我兄长人怎么样?”   秋玉疏:……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秋玉疏有些不耐烦,想也没想,快速回答:“有点呆。”   越枝枝一听是这个回答,顿时着急:“不是,兄长他不呆,他可聪明了,你没看他学剑很快的吗?”   “我不是说他傻。”秋玉疏揪了一把越枝枝的脸,“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越枝枝想了想,自己这次只是来探个口风,终究是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于是敷衍了一下,“没事,你去忙吧,你要是看到我兄长,让他注意安全,太黑了别乱跑。”   秋玉疏扫了一眼众人的房间,果然只有越明初房间是黑的,于是应下了。   同越枝枝道别后,秋玉疏随着小不点的指引,一路来到海边。   明月高悬,色泽泛红,倒映在黑漆漆的海平面上,犹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海魔。   小不点停了下来。   秋玉疏喃喃自语:“在海边?这么贵重的物品,秋太易不可能把它放在……”   她突然反应过来,问小不点:“万蛊心在海里?”   小不点停在秋玉疏的肩头,答道:“是的,姐姐。”   秋玉疏沉默了一下,然后从清光戒里拿出一颗珍珠,挂在脖子上。   这是封永昼给大家的避水珠,说是有时候修行需要下海,便可用此珠,能在深海保持呼吸,不用额外消耗灵力。   小不点拖着身子,用金线在空中描绘了一副图,告知秋玉疏万蛊心的大概位置。   然后缩回清光戒里:“姐姐我怕水,我躲好了。”   秋玉疏瞪着清光戒,徐徐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姐姐,怎么还不下去?你是不是害怕?”小不点趴在清光戒边上,探出一个头。   秋玉疏挑了挑眉,不客气地把它按回清光戒:“笑话,怎么可能。”   然后面容中浮现一丝焦虑。   这一世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和黑;此刻却要于深夜下到海里,两个全占了。   但她又不能不去。   秋玉疏想了想,从清光戒里掏出越明初送给她的暖玉,握在手里。   暖玉的温度从她的手心中传到四肢百骸,确实暖和了不少。   她抬眸,看着天上的红月,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慢慢走入海水里。   避水珠起效了,海水并未浸入她的衣身,只是贴合她的身体,形成一个外圈,她能自由呼吸。   当整个身体淹没在海里,月亮的光辉越来越遥不可及,秋玉疏的心跳逐渐加快,原本镇定的大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混乱。   她突然眼前一黑,呼吸不畅,心底漫上无边无际的绝望和迷惘。   上一世,她被推入万蛊窟时,曾经历了一道萤火秘境。   在那个秘境里,漆黑一片,伸手物不见五指,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底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要无虞地走出这个秘境,就需要萤火虫的助力。   而萤火虫来源于经历过的温暖。   也就是说,若是一个人经历的温暖越多,越多的萤火虫就会生成,指引这人渡过秘境。   若是没有,那便会长长久久地陷入黑暗和寒冷中,无助死去。   当时,秋玉疏的秘境中,只有一两只微弱的萤火虫。   顽强的求生意志和那两只微弱的萤火虫,在一年后,才将奄奄一息的她引出了秘境。   但也留下了怕冷怕黑的心病,从此难解,并带到了这一世。   头顶微弱的月光,深海中漆黑的环境,像极了上一世的萤火秘境。   汹涌的记忆如同浪潮一般,将秋玉疏卷了个窒息。   她大口喘气,挣扎着上浮。   但慌乱和害怕如同吃人的水草,将她死死拉住,让她下沉。   这时,一只清瘦而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   秋玉疏什么也看不见,双手乱抓一通,然后紧紧抱住此人。   她将脸贴在此人胸口,感到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并听到一阵急促的心跳声。   “别害怕,我带你上去。”一个熟悉的男低音在她耳边响起。   秋玉疏放松下来,难得乖巧地轻轻应了一声,安静而顺从地让这人带着自己上浮。   离开大海,躺回到地面上,秋玉疏的思绪平静下来,视线也恢复了。   眼前的少年半跪在地,微微喘气,面容清隽,一双眸子比月色还要好看,正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我没事。”秋玉疏坐起来,摸了摸鼻子。   越明初的喉结微微一动。他早发现,秋玉疏说谎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摸鼻子。   “你不准把我怕黑怕冷的事情告诉别人。”秋玉疏扬起眉,语气凶狠。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   越明初点头:“好。”   秋玉疏站起身,问越明初:“你在这里做什么?”   越明初回答:“我来练剑。”他指了指刚刚扔在地上的剑,脖子上也佩戴着避水珠。   “来海里练剑?”秋玉疏好奇。   “嗯,上善剑术能化剑意为水,在大海里,能领略得更快一些。”越明初解释。   秋玉疏眨了眨眼。小呆子确实挺聪明。   她重新看向表面平静的海面,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下去。   “如果你没事了,我就继续练剑了。”越明初拿起剑,向海里走去。   “哦。”秋玉疏瞥了越明初一眼,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个主意。   “喂,站住。”她叫出声。   越明初停下,转过头,认真看着秋玉疏。   “我要下海,你帮我。”秋玉疏直言不讳。   越明初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你抱着我下海去。”秋玉疏背着手,向前走了一步。   她只需要有人带她渡过刚下海的那一小段时间,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便可行动自如了。   越明初怔住,瞳孔微微张大,“我……”   秋玉疏比越明初矮了一个头,于是抬起下巴,瞪着他:“抱不抱?”   海风拂过越明初的碎发,月光散落在他身上,渡上一层温润的光晕。   好似海边被月色滋养长大的珍珠。   少年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抬眸看向一脸明媚而嚣张的少女,眸色仿佛落满点点星光的海面,嘴唇轻轻一动。   “好。” 第21章 有鲛人   ◎秋玉疏一眨眼,竟然看到了前世红袍墨发、立于昆仑之巅上的自己。◎   越明初牵着秋玉疏的手,向大海走去。   秋玉疏问:“你怎么不问我下去做什么?”   这人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越明初回答:“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下去。”   “那你不问问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万一是违背门规的事怎么办?”秋玉疏眨眨眼。   在这几天的接触里,她发现越明初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哪怕是天天跟走私各种违禁品的江子湛待在一块,也一直出淤泥而不染。   “门规不重要,我知道你是好人,好人就算做了违背门规的事情,那也一定是有道理的。”两人站定,面对面,越明初认真回答。   秋玉疏想了想,故意吓他:“那之后,我要是入魔了呢?”   越明初看着她:“我之前体内也有魔息,你也没说什么。”   秋玉疏嘴角上翘:“总之,谢谢你。”   谢谢你上一世曾为我仗义执言过。   越明初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走吧,我们下去。”秋玉疏靠近越明初,双手圈住他的腰,两人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   越明初的声音从她的头顶落下来:“我觉得,你不会入魔的。”   “嗯?”秋玉疏抬头,只能看见越明初的下巴,看不见他的神情。   “修士之所以会入魔,往往是因为求而不得。”越明初抬起一只手,松松地绕过秋玉疏的后脑勺,搭在她肩上,“你之所求皆能如愿,便不会入魔。”   但愿吧。   秋玉疏没答话。   两人一起沉入海中。   黑暗,湿冷,熟悉的窒息感又扑面而来。   秋玉疏闭上眼,紧紧地抱住越明初,感到周身温暖许多。   越明初的神色不大自然。   一开始还好,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但一下了海,秋玉疏就不管不顾地死死抱住了他,两人之间便不再有任何空隙。   他耳根泛红,努力放轻呼吸,两只手十分僵硬地虚抱着秋玉疏。   他感觉秋玉疏像一只小猫。平时张牙舞爪,此刻却安静黏糊地趴在他胸口。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怕冷怕黑呢?   想到这里,越明初的眸色黯淡些许,心也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秋玉疏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隔着越明初的胳膊,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游鱼雄赳赳掐地游过。   “我好像没事了哎!”秋玉疏惊喜感叹。   越明初松开手,两人分开。   “太好了,原来找个人抱着就行了,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种破解之法。”秋玉疏自言自语。   越明初听了,问:“你会经常来吗?”   秋玉疏摇头:“倒也不会。”   她回想着小不点画的地图,往万蛊心所在的方向游去。   游了几步,她回过头,看见越明初站着不动:“你发什么呆,你也过来。”   反正这家伙不会多嘴,也不乱问问题,为了防止自己又陷入深海恐惧,还是把他一起带上。   听到秋玉疏发话,越明初才跟了上去。   “你以后需要的话,都可以叫我。”他突然开口。   秋玉疏漫不经心回答:“知道了。”   越明初又强调一遍:“你找不熟的人,可能会泄露你的秘密,我不会的。”   “哦。”秋玉疏点点头。   两人一起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一点微光。   应该就是这里了。   秋玉疏加快了速度。   微光逐渐变大,一座庞大的海底宫殿骤然出现在两人视线里。   宫殿最上方,有一个白森森的鱼骨牌匾,上面用朱漆写着“归墟”两个大字。   在归墟宗,海底的归墟是宗门禁地,不允许弟子随意进入。   秋玉疏想了想,捏了个易容决,为自己和越明初更换了样貌,然后抓住大门上的环扣,就要往外拉。   越明初停下脚步,提醒:“我记得,这里是禁地。”   秋玉疏没有回头,手也没停下:“你不用跟我进去,在这等着。”   越明初上前一步:“我的意思是,可能会有机关。”   吱呀——   秋玉疏轻轻松松地将门拉开,没有任何机关。   宫殿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秋玉疏敏锐地察觉到水波流动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她手一扬,长剑骤然出现在手中,然后猛地一挥,斩断了十多根迎面而来的水箭。   秋玉疏拉着越明初,往后疾退。   站定后,她往宫殿内部看去。   两个长相极美的鲛人,一男一女,走了出来,手持银色长弓。   海藻般的长发柔和地飘荡在水里,眸子如同深海里富有光泽的黑珍珠,鼻子高挺而翘,唇色犹如艳丽的珊瑚。   男鲛人身体健壮,上身未着寸缕,下身是一条黝黑的鱼尾。   女鲛人身姿婀娜,穿着鱼鳞贝壳制成的五彩短衣,下身是一条靛蓝色的鱼尾。   背后巨大的宫殿和黑蓝的海水犹如画卷的背景,而他们是画手笔下最为得意的线条。   “是归墟宗的小崽子。”男鲛人开口,声音犹如罄钟之声,清朗悦耳,“此乃宗门禁地,你们不知?”   秋玉疏笑得甜美:“两位好看的哥哥姐姐,我们有东西落在里面了,想进去看看。”   男鲛人问:“什么东西?”   秋玉疏答:“万蛊心。”   男鲛人警惕地看着秋玉疏:“万蛊心乃玲珑寨的镇宅之宝,为何是你们落的东西?”   “是啊。”秋玉疏随口瞎说,“我是玲珑寨蛊族人,可不就是我落的东西么?。”   “小小年纪,胡说八道!”   男鲛人和女鲛人同时拉开银色长弓,周边的海水迅速旋转,变成一支巨大的长箭。   他们的手一松,长箭分别向秋玉疏和越明初射去。   越明初向后一仰,灵活地避开。   秋玉疏提剑一挡,轻轻松松将水箭破成无数水珠。   “玩以水化形啊,我擅长。”秋玉疏笑嘻嘻,手中剑轻轻一挥,海水聚合,形成无数把水剑。   水剑如雨幕,密密麻麻地扑向两位鲛人。   就在剑雨触及他们身体一刹那,他们却消失了。   同时,一阵空灵的歌声响起。   海水加速流动,眼前的一切都极速扭曲。   秋玉疏一眨眼,竟然看到了前世红袍墨发、立于昆仑之巅上的自己。 第22章 魅境   ◎“好奇是谁啊?”秋玉疏故作神秘,眨巴两下眼,“就不告诉你。”◎   上一世,秋玉疏时常被魔气折腾得无法入眠,白发枪修便一边给她注入清心咒,一边讲故事哄她。   他曾讲过东海鲛人。   他们容貌姣好,居于东海,与归墟宗交好,为归墟宗镇守归墟禁地。   在水下,他们精通幻术,特别是能以歌声制造幻境。   一旦离开水,他们就无法修行,也不能施展法术。   秋玉疏看着自己的幻象,知道这是进入鲛人歌声编织而成的魅境了。   在魅境里面,人会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场景,不愿离开,永久沉溺于其间。   秋玉疏凝眉,看向昆仑山巅上的自己。   剑术、枪术、蛊术、咒术,均为大圆满至高境。   无人可敌她。   而她身后,依旧站着那位白发白袍戴着玄色面具的枪修。   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秋玉疏心念一动。之前的她只关注他能不能助她练成勘机禁术,满心都是要和修真界同归于尽。   不曾问过他姓甚名谁,不曾问过他为何入魔,也没细问过他到底为何来帮自己。   随着她的想法变动,幻境中的“秋玉疏”转过身,伸手去揭那枪修的面具。   枪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秋玉疏”抬了抬眉。   枪修站定了,任由“秋玉疏”将面具摘下。   秋玉疏睁大眼,想要看清,却只看到十分模糊的五官。   不曾存在于她记忆里的东西,也不会出现在幻境里。   秋玉疏撇了撇嘴。没关系,这一世再把这家伙找到就行。   “跟我走吗?”   “秋玉疏”向她伸出手,眉眼桀骜,“带你去看那群道貌岸然的人一个一个死在我手里。”   秋玉疏断然拒绝:“不用,我自己就能做到。”   “秋玉疏”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就你?剑术神龙境,咒术和枪术半点不会,等到猴年马月去。”   秋玉疏扶额,心想:原来平时被自己瞪的人是这种感受。   真想打她。   秋玉疏微笑:“别白费力气了,你这种等级的魅境,对我没用。”   虽然她眼下是十六岁,却已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一生,曾在萤火秘境里苦熬一年,在万蛊窟与万蛊缠斗三年,其意志之坚定远超常人,哪里会被这种低级的魅境困住?   “破。”秋玉疏原本就思绪清明,顷刻退出秘境。   退出来后,她发现自己和越明初并排躺在一个巨大的贝壳中,方才两个鲛人以水为绳,牵着贝壳,走在前面。   秋玉疏发现他们前行的方向和万蛊心的位置一致,干脆舒舒服服地躺着,装作自己还在魅境里。   挺好,不用自己走路了。   她稍稍歪头,便看见面容沉静的越明初。   他的睫毛微卷,鼻子高挺,皮肤白净而细腻,让人想捏上一把。   跟鲛人相比,他的五官其实并不逊色,但他太过沉默寡言,又不争不抢,便如同一颗蚌中珠,粲然光芒被深掩,让人难以注意到。   但若是仔细端详,便能发现还挺耐看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个鲛人将贝壳放下。   “去通知封岛主吧,这俩孩子看起来不像坏人,应该就是归墟宗的弟子,许是调皮过了头。”女鲛人轻声道。   还不待男鲛人答话,那女鲛人拿起腰间的海螺,面色微变。   “琵琶岛那边有异动!今夜的护卫速来!”一个好听而急躁的声音从海螺里传出来。   “先去看看,我早就说琵琶岛那边该添一道禁制了。”男鲛人语气不满,催促道。   两鲛人匆匆离去。   秋玉疏起身,俯身去看越明初。   这小呆子自己能出魅境吗?   ***   越明初进入魅境后,看到了一个女子。   她背对着越明初,头上戴着孔雀羽毛做的发饰,一身叮当环佩,馥郁如兰。   越明初怔怔地望着那女子的背影,看了许久,方才跪下,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那女子转过头来,却不是活人面孔,而是一张画卷。   素白的宣纸打底,笔墨细细描绘出柳眉杏眼,一点朱色点出绛唇。   能看出是个绝色美人,只是面容并非活人,带着几分诡异。   这人便是越明初的母亲,玲珑寨的神女,越微云。   他从未见过母亲真人,只看过画像,因而记忆中便也是这般画纸模样。   “明初,已经长这么大了,母亲还是第一次见你。”越微云端坐,笑容温婉。   越明初跪下,喉间酸涩:“母亲,孩儿也是第一次见您。”   “好孩子,你和枝枝都过得好么?”越微云一脸关切,身体微微前探。   “我们很好,母亲放心。”越明初回答。   “那便好,好孩子,来吧,母亲给你做红叶糖。”越微云冲着越明初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越明初稍一犹豫,缓缓起身,向母亲走去。   十七年来,他从未享受过母爱;与母亲唯一的联系便是体内的魔息。   修真界都说,玲珑寨神女越微云与魔族勾结,以蛊作乱,屠杀修士,堕入魔道,生下一对龙凤胎后,转身跳入魔门。   故而,越明初体内便残存一丝魔息。   修士们都畏惧魔息,越明初却不觉得。   那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可现在也没了。   “母亲,我把体内的魔息去掉了。”越明初想到魔息的事情,便说了出来。   越微云的脚步一顿。   越明初解释:“因为我想修行,但若是魔息在……”   “喂!”   突然,一张秀丽的少女面容出现在越明初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秋玉疏。   越明初后退一步,“你为何在此?”   秋玉疏凝视他,语气强硬:“跟我走。”   “可是我母亲……”越明初看向越微云。   越微云停了下来,巧笑嫣兮,一双眼睛波光流转,来回打量秋玉疏和越明初。   秋玉疏毫不客气地跟上来,揪住越明初的衣领:“跟不跟我走?!”   她与他几乎鼻尖相抵。他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细腻的肌肤纹理。   越明初仓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好。”   瞬息后,越明初从魅境里出来了。   他睁开的第一眼,便对上秋玉疏的双眸。   睫毛卷翘,一双凤眼眼尾上挑,眸光盈盈。   越明初呼吸一滞:“你干什么。”   他仍旧躺在硕大的贝壳中,而秋玉疏俯下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鼻尖贴在一起。   若是再近分毫,他们便能双唇相贴了。   “这魅境还挺厉害,可算是把你弄出来了。”秋玉疏起身,撇了撇嘴。   越明初问:“是你把我带出来的?”   “不然呢。”秋玉疏揉了两下太阳穴,“我通过你的眼睛进入魅境,然后把你强行唤醒了。”   越明初一顿。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方才见到的秋玉疏,是由自己的幻想生成的,还是真实的。   “我看到我母亲了。”越明初道,看向秋玉疏,“你呢?”   秋玉疏想了想,粗略回答:“看到我自己,和……另外一个人。”   越明初抬眸,欲言又止。   “好奇是谁啊?”秋玉疏故作神秘,眨巴两下眼,“就不告诉你。”   她能看出越明初是想知道的,但是他出于礼貌又不乱问。   这样一来,她就更想逗他了。   “总之,一定是很重要的人。”越明初不动声色。   “那是。”秋玉疏随口一答,跳下贝壳,环顾四周。   目之所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贝壳,漂浮在这片海域里。   小的如同指甲盖,大的足有一幢楼宇。   “这些贝壳,是用来存放东西的?”越明初也跳下贝壳。   “对,聪明,我要找的万蛊心就在这里。”秋玉疏面露微笑,“这两个鲛人真是热心肠,直接把我拉到这里来了。”   这里有成千上万个贝壳,若是一个一个翻找,只怕要花上数月的时间。   但小不点能感应到万蛊心,秋玉疏便不用费劲了。   她的目光穿过层层贝壳,停留在某一个上面。 第23章 蛊魔   ◎整个归墟宫殿猛烈地摇晃起来◎   秋玉疏上浮,停在一个一人大小的贝壳前面。   越明初不解:“在这里面?可万蛊心应当不大。”   秋玉疏也疑惑,存放万蛊心理应不需要这般大的贝壳。   可按照小不点之前所绘的地图,的的确确就是这一块贝壳。   那两个鲛人不知干什么去了,随时会回来,她顾不得那么多,捏了个手决,脑海里浮现出万蛊心的模样。   这也是白发枪修给她讲的鲛人趣闻。   这贝壳唤作“万象贝”,最适合用来藏宝。   将宝物放入万象贝后,想要取出来,便需要找到对应的万象贝,然后在脑海里描绘出宝物的样子,方才能顺利取出。   片刻后,秋玉疏眼前的这个万象贝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   秋玉疏沉吟。   蛊虫的感应不会出问题,那便是脑中所绘的形象出现了误差。   难道是万蛊心和别的东西一起放在了这里?   正当她细细琢磨时,突然感应到一丝海水波动。   有人正朝他们走来。   她拉着越明初,朝另外一个方向游了一段距离,藏身于一块硕大的贝壳后面。   这万象贝类似人间的钱庄库房,非常适合用来储藏宝物。   估计是归墟宗的人来取什么东西,等他走了便是。秋玉疏心想。   越明初用手背轻轻拍了一下秋玉疏的小臂。   来人一身清灰道袍,在海水中漂浮,举手投足之间十分飘逸,犹如谪仙。   竟然是封永昼。   在海底的他,看起来比在岸上精神许多。   秋玉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轻蹙。   她动身之前,特地找员峤岛上的一个师兄打听了,封永昼每七日都会出岛,说是拜访旧友。今日刚好撞上,她便放心出岛下海了。   谁能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更加让她惊讶的是,封永昼竟然径直走向那个保存着万蛊心的万象贝。   他要万蛊心做什么?可能是例行巡检?秋玉疏暗自揣测。   “出来吧。”封永昼开口。清悦的声音掺杂着水流声,送到秋玉疏和越明初二人耳边。   秋玉疏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拉着越明初站出来,乖巧地向封永昼一施礼:“见过封岛主。”   越明初也行礼:“见过封岛主。”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封永昼看着他们。   秋玉疏不慌不忙,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封岛主,我来这里自然是有要事,可是我不方便说……因为……”   就在她大脑飞速旋转,想着要编什么借口之时,却听封永昼道:“罢了,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过来吧。”   ?   这跟孝心有什么关系?   秋玉疏心里不解,但见封永昼似乎将她的目的理解成了别的,于是顺水推舟,走了过去:“多谢封岛主体谅。”   封永昼抬手捏诀。   片刻后,他面前的万象贝缓缓打开。   饶是秋玉疏演技上佳,也差点惊呼出声。   一颗拳头般大小的黑色琉璃出现在眼前。   同一时刻,她的清光戒内,小不点发出了躁动的声音,告知她这就是万蛊心。   但这并非让她震惊的缘由。   万蛊心的下方,静静地躺着她的母亲,秋知叙。   秋玉疏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多次求问春风堂的大医何卯,想见母亲一面。但何卯总是推辞,说秋夫人命悬一线,靠各种天材地宝吊着命方能维持一线生机,旁人不便探访,恐生变数。   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是靠万蛊心续命。   封永昼见秋玉疏半天没吭声,以为她是太过激动,安慰道:“你母亲中的蛊毒虽然一时无解,但幸而有至宝可续命,总能找到法子。”   秋玉疏缓缓点头,凝视着母亲柔和的面容,眼眶登时红了。   “阿娘,对不起。”秋玉疏黯然。上一世终究是赖她没有拿到万化丹,这才导致秋知叙离世。   她眨了眨眼,将即将溢满的眼泪逼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气,“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拿到万化丹来救你。”   封永昼和越明初都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秋玉疏突然瞥见秋知叙的手上捏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看起来,像是有人在定时给她送花。   “好了,深海海水和灵气都不稳定,这万象贝不能开太久。”封永昼一挥袖,将万象贝合上。   秋玉疏有些焦躁不安。   若是这一世出了什么变故,她依旧没有拿到万化丹,母亲该怎么办?   她问封永昼:“封岛主,除了万化丹,可还有别的法子可救我母亲?”   封永昼摇摇头:“我不擅长医术,据何卯先生说,只有万化丹可救。”   他见秋玉疏面露担忧,安慰道:“无妨,即便是你无法在试道大会上拿到万化丹,我也会想法子。万化丹又不是不能自行炼制。”   “可那样就来不及了。”秋玉疏摇了摇头。   她清楚地记得,试道大会没过多久,她母亲就去世了。   封永昼道:“只要万蛊心在,你母亲就不会有事,放心。”   闻言,秋玉疏惊愕抬头,如遭雷,僵在原地。   上一世的碎片记忆前后拼接起来,让她陷入沉思。   若封永昼所说为真,只要万蛊心在,她母亲就能活着。   可上一世,她母亲明明就去世了。也就是说,是有人拿走了万蛊心。   难道是秋太易为了表明立场,强行拿走万蛊心去布弑魔大阵,这才导致她母亲去世?   可问题是,她入魔的时间,不是在母亲去世之后吗?   若她明明还没入魔,秋太易为何会拿走万蛊心?   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会跟封永昼有关系吗?   秋玉疏想不明白,思考要不要动用溯生咒一探究竟。   就在此时,整个归墟宫殿猛烈地摇晃起来。   海水犹如猛兽,发出怒吼,巨大的波浪滚滚而来,裹挟着许多一脸懵逼的鱼虾蟹贝。   所有的万象贝剧烈地互相相撞,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   许多万象贝顷刻粉碎,化为白色粉末,与海水融为一体;其间蕴藏的宝物,也一并烟消云散。   封永昼立刻捏诀,秋知叙和万蛊心所在的万象贝被罩上一层金光,稳稳地立住了。   “怎么回事?”秋玉疏感觉不妙,下意识唤出长剑。   一个恐慌的声音通过螺号传出,响彻归墟深海:“蛊魔入侵,抢夺万蛊心!归墟禁制已破——”   声音戛然而止。 第24章 抱佛脚   ◎“封岛主,你当真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   蛊魔?   秋玉疏的眉毛微微下压。   当年,有不少蛊族人因为寨破族亡,皆入了魔,在修真界横行,无恶不作。   这蛊魔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上一世,她一人对付他,手指头都不用动,便能解决他。   但眼下,还差得远。   秋玉疏歪头看向封永昼:“封岛主,怎么办?”   虽然外面传闻封永昼是个病秧子,什么都不会。   可是秋玉疏不信。   若真的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当岛主。   他定然是藏锋了。   封永昼开口,吟唱了一句她听不懂的咒语。   他们所在的这片海域立刻变得风平浪静,所有万象贝也停止了互相撞击,稳稳当当地立于海水之中。   果然如此。秋玉疏扫了一眼一脸淡定的封永昼,放下心来。   “这个阵法可以撑十二个时辰。”封永昼缓缓开口,声音如幽谷清泉,十分好听,不亚于方才遇到的两个鲛人,“十二个时辰后,他们就能闯进来了。”   秋玉疏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封永昼拿出随身的传音玉简看了看,神色淡淡地看向秋玉疏和越明初:“海底灵气稀薄,玉简用不了,我们无法联系蓬莱岛。”   秋玉疏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等封永昼安排。   反正她和越明初都还是刚入门的弟子,这种抵抗外敌的大事,当然要封永昼来操持。   “等那蛊魔闯进来后,只能靠你们两个了。”封永昼将传音玉简揣入怀中。   ?   秋玉疏怀疑自己听错了:“封岛主,你说什么?”   越明初也是一愣。   封永昼抬手,招来一块贝壳,坐了下去:“我身子不好,没有修为,你们不是知道吗?”   秋玉疏难以置信,一屁股坐到封永昼旁边,扯着他的袖子:“封岛主,你当真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   一丝落寞从封永昼眼底划过。他认真点头:“真不会,我没有半点修为。”说着,他露出手腕,递给秋玉疏。   秋玉疏将手指搭上封永昼的脉搏,一时心情复杂,神色微变。   在他体内,的确没有一丝灵力。   “不是,封岛主,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对抗一个发了疯的魔修啊!”秋玉疏一个头两个大。   重生之后,她有惊无险地走到此时,总不会命丧于此了吧。   蛊魔本身就是玲珑寨蛊族人,手里有无数个对付蛊虫的法子,她的小不点大概派不上用场。   她只能用剑。但仅凭她当下的剑术,怕是打不过他们。   “现在的确无法对抗。”封永昼点点头,从容不迫,“但我们还有十二个时辰。”   秋玉疏忍不住开口:“十二个时辰够干什么?”   “够你进入沧海境。”封永昼看向秋玉疏。   “够你进入神龙境。”他又看向越明初,轻描淡写。   剑术分为四个境界:蜉游,神龙,沧海,乾坤。   封永昼的意思是,秋玉疏可以在十二个时辰内由神龙境至沧海境,越明初则可以从没有境界,直接到神龙境。   秋玉疏定定地看着封永昼,嘴上没有答话,暗自腹诽,这个佛脚也抱得太临时了。   她知道封永昼擅长什么了。   大概是吹牛皮。   她有无上剑骨在身,又有上一世的练剑经验,十二个时辰内升至沧海境,也不算难事。   但封永昼可不知道这一茬。   别说归墟宗的另外五个岛主了,纵观整个修真界,只怕也没人敢说自己能教别人在短短十二个时辰内,横跨一个境界。   秋玉疏满脸都是“我不信”三个大字。   而越明初则恭恭敬敬地朝着封永昼一行礼:“弟子越明初,拜见师父。”   封永昼摆了摆手:“还是叫我岛主罢。你真正的师徒缘分,还在后头。”   越明初稍稍怔愣,拱手道:“是,封岛主,”   秋玉疏一听,更觉封永昼神神叨叨,不由暗自揣测:难道他擅长的是卜卦?   她抱着怀中剑,准备看封永昼如何指导越明初。   封永昼安然坐定,眼睛微微闭合,整个人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几乎和海水融为一体。   两个封永昼的蓝色虚影从他本体脱出,分别走向秋玉疏和越明初。   一道水幕从两人之间升起,隔开了视线和声音。   秋玉疏看着封永昼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丝猜测。   “我知道你能在十二个时辰内修至沧海境。”封永昼开门见山。   秋玉疏面容不惊,但心一紧,封永昼是知道些什么吗?   封永昼继续道:“虽然打那蛊魔够用了,但我知道,你所求是入乾坤境。”   秋玉疏讶异,心里划过一丝警惕:“你为何知道?”   封永昼顿了一下,道:“你不是想在试道大会赢得万化丹,救你母亲么?入乾坤境,才有最大赢面。”   秋玉疏先是沉默,而后缓缓点头。   上一世,她日夜勤练、苦心钻营,但一直堪堪卡在沧海境与乾坤境之间。   她无数次觉得自己可以进入乾坤境了,但总是迈不过去那一脚。   封永昼仿佛能看见她心中所想,指出了要害:“但你没法靠上善剑术进入乾坤境,它不适合你。”   秋玉疏不大相信:“不适合我?为何?”   封永昼没有解释:“等会你看越明初,就知道为什么上善剑术不适合你了。”   秋玉疏没有继续反驳,但心里十分不服气。   难不成,越明初那小呆子能领悟上善剑术的精髓,她却领悟不到?   “那,封岛主,我若是不练上善剑术,我该练什么?”秋玉疏问。   封永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盘腿坐下,然后用海水捏了成千上万个水人出来。   它们以秋玉疏为中心,将她围了起来。   封永昼道:“每一个小人,都代表一种剑术;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且认真看,全都记下来。”说完,他手一挥。   所有的小人执剑舞了起来,每个人的招式不同,变化万千,令人眼花缭乱。   这要求咋一听,极其无理。   但秋玉疏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要求再无理,她都兴致勃勃地想一探自己的能力极限。   而且,封永昼举手投足之间的淡定,让她隐隐生出一丝信任;她想知道,封永昼到底要怎么教她。   难道就只是把世间所有的剑招背下来吗?   秋玉疏摒弃所有杂念,目光犹如雷电,极其快速地扫过每一个小人。   看完第一遍后,秋玉疏确信了一件事情:要在一炷香之内将所有的剑招背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世上各种剑术何其繁多,哪怕花上一百年,也难以将每一种都牢牢记住。   半柱香后,秋玉疏嘴角微微上扬。   她提剑划了几圈,迅速将所有的小人尽数刺破。   然后有模有样地学着封永昼的样子,重新捏了八个水人出来。   封永昼微怔,苍白的面容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赞赏之色。   “秋玉疏,这世上所有的授业解惑者,应当都想要你这般资质的徒弟。” 第25章 悟剑   秋玉疏重新捏出的八个小人,各自挥剑重复着剑术最基本的八个招式:   刺,劈,撩,挂,云,点,崩,截。   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目的,能将这八个招式排列成不同的组合,由此衍生出不同的剑术。   但追本溯源,拆解到极致,也就这八招。   秋玉疏在浩如烟海的剑术里游走了一番,顿悟了剑术之根本。   接下来呢?   她看向封永昼。   封永昼循循善诱,声音如春日涓流:“每一个人的剑道,都有自己的巅峰。若想修至大圆满,便需寻得自个的路。走旁人的路,永远无法登顶。”   “上善剑术于你,便是那旁人的路。”   听到这里,犹如一道灵气破开混沌,秋玉疏登时醍醐灌顶!   难怪,上一世她自觉已将上善剑术钻研了一个底朝天,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她本以为是缺了一根上好的剑骨,没想到是缺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剑术。   方才,封永昼已将天下剑术展示给她了,是要她从中挑一种吗?   不,不对。   秋玉疏猛然抬头,看向封永昼:“封岛主,这是要我自己悟一套剑术?”   封永昼颔首:“每个人的招式或许会一样,但其中所蕴藏的剑意不同。你自己最适合的剑意,要你自己去悟,旁人帮不了。”   让一个年仅十六的女孩去悟属于自己的剑意?封永昼也太过异想天开。   秋玉疏心里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难不成,封永昼能看出来她是重生回来的?   她的上一世,虽然不长,但可堪称为浓墨重彩。若是想从中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足够了。   “多谢封岛主指点。”秋玉疏无暇多想,盘腿坐下,闭眼,进入识海。   识海中,上一世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摩肩接踵而过。   秋玉疏一边细看,一边感觉到体内的剑骨发生了变化。   它仿佛活了过来,像一只能吞噬记忆的生物;将记忆咀嚼吞噬后,再吐出成为剑意和招式。   许多人以为,剑骨之作用,在于更快地吸纳天地灵气,在于让每一次的出招都精准无比。   但其实,剑骨最大的妙用,在于提高剑道悟性。   世上很多事,勤练苦修三百万遍,不如顷刻顿悟。   十二个时辰快到了。   秋玉疏睁开眼睛,神色怅然,犹如大梦初醒。   由于又走了一遍上一世的经历,她的眼底和嘴角还浅浅挂着入魔时期的戾气。   就在此刻,原本平静的海域开始微微震荡。   三人一起抬头,向远处看去。   不远处,那蛊魔已经出现了。   无数个禁术咒决正在狠狠撞击封永昼布下的阵。   封永昼道:“去吧,是时候检验方才的学习成果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让秋玉疏和越明初去用午膳。   秋玉疏看了一眼越明初:“我俩还没配合过。”   封永昼道:“无妨,你只管打你的,不用管旁人。”   “行吧。”秋玉疏拍了拍越明初,郑重嘱咐,“等会儿若是撑不住了,就赶紧退开,别碍手碍脚地连累我。”   她实在不指望越明初能在短短十二个时辰里修为猛增。   “好。”越明初点头。   封永昼瞅了瞅远处蛊魔高大的身影,指点秋、越二人道:“阵马上就破了,你们两个先去正北方位……哎?”   他话只说到一半,秋玉疏就提剑飞身冲出阵去,并扔下一句话:“封岛主,论教学你比我擅长,但实战,还是听我的。”   这场对战中,蛊魔实力强于他们,是占了上风;因而,秋玉疏不仅不能露怯,还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秋玉疏手中长剑搅动起磅礴的海水,主动撕破阵法,冲了出去。越明初紧随其后。   那蛊魔完全没料到笼中困兽竟然会自投罗网,不由一惊。   秋玉疏带出的海水气势如龙,猛地将他往后一推。   蛊魔后退几步,站定,看清来人后,不禁癫狂大笑:“归墟宗真是没落了,竟然派来两个小娃娃。”   那蛊魔全身笼罩在一片黑色的斗篷中,宽大的袖袍在海水中飘荡,隐约可见深黑枯瘦的手。   他并不出手攻击,口中念念有词,吟唱蛊术。   四周平静如常,秋玉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蛊虫细微的嗡鸣声。这蛊魔放了蛊虫出来对付她。   她顾不得越明初还在身边,放出清光戒中的小不点:“去。”   小不点兴奋地甩了甩头:“对面这些个小家伙,只是区区凶境。”   蛊虫本就微小,它们之间的交战,也只有懂蛊的人才能看得分明。   那蛊魔的斗篷微微一抖:“你为何会驭蛊?为何会有恶境蛊虫?”   秋玉疏懒得搭理,挥剑直上。   蛊魔躲开秋玉疏来势汹汹地一击,袖袍一抖,亮出一双甚是诡异的“双手”。   或者说,应该称之为触手。   像是某种虫子触手的放大版,上面有粘液和看似细软实则尖锐的绒毛。   秋玉疏收回视线,有点反胃。   上一世她入魔之后,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不受魔息控制,也是生怕自己异化成这般不伦不类的鬼样子。   蛊魔狂笑,举起触手,狠狠地向秋玉疏挖过来。   秋玉疏嫌弃地闪身躲开。   她倒不是害怕,实在是觉得恶心。   身边的越明初身形灵巧地向前一步,挥剑拦住蛊魔的触手。   触手与剑身相交,擦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之声,在剑身上留下黑色粘液印记。   紧接着,蛊魔发起了第二波攻势,两个触手犹如鹰爪,抓向越明初。   秋玉疏双手握剑,急速在蛊魔周身画了一个剑圈,声音清脆:“试试我的新剑术,第一招,暗崖!”   蛊魔一听,不以为惧。   这女孩年纪尚小,又是一招未曾听说过的招式,全然不放在心上。   然而,当秋玉疏一圈走完,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一阵恐惧自他心间袭来。   他一恍神,突觉自己身处一个危崖之上,前方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口口声声要置他于死地;而身后,则是幽深无底的悬崖,退无可退。   玲珑寨被灭的恐惧感,又重新浮现。   不,不对,这不是灭寨的那一日。   蛊魔一爪抓向自己的胸口,鲜血渗出,痛楚让他清醒过来,而后是错愕: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何会有这样的剑意。   经历过人间万般恶意,苍凉又绝望。   秋玉疏行剑利落,一人一剑绕着蛊魔画圈,使出了千军万马之势,将蛊魔死死笼罩在自己的剑意中。   这便是她悟的第一式:暗崖。   当年她便是前有追兵,后是有去无回的万蛊窟;孤身一人,囚于笼中,无人相助。如今将此遭遇与心境,悟出属于自己的招式和剑意。   蛊魔放声大笑:“小姑娘当真天真,以为此行,只有我一人么?”   他一把脱掉斗篷。   秋玉疏一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蛊魔的瞳孔是暗黄色,眉毛处生出两根触角,两根尖锐的长齿从嘴角长出。整个脑袋,有一半的部位都异化成了蛊虫模样。   而与他整个身材非常不相称的是他的腹部。   他的腹部巨大,犹如怀胎十月。   蛊魔阴森森一笑,再次用力一挖自己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窟窿中,伸出另外两只带着黑色粘液的触角。 第26章 温柔   ◎“不是这样,她很好,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蛊魔的腹部中先后钻出另外两个身量较小的蛊魔。小蛊魔异化得更为彻底,除了手,连双脚也是蛊虫的触手模样。   而他的肠子混合着浓稠赤黑的血液,从腹中翻出掉落,浓郁的血腥气四处游荡。   这蛊魔竟然以自己整个人为滋养,将人当作蛊虫来炼制!   秋玉疏觉得恶心的同时,也隐隐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他们是被破寨灭族,方才无路可走,入了魔。哪个人平白无故地想要被魔息异化呢。   若说玲珑寨是与魔族勾结,这才落得此下场,可总不会玲珑寨人人皆为恶人吧?   她身边的越明初,不就是个善良的小呆子么?   两个小蛊魔望着下沉的尸体,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神色:他们似乎是想要大哭哀悼,但由于面部一半都异化成蛊虫模样,五官挤压在一起,显得十分扭曲。   他们看向秋玉疏,痛苦哀嚎出蛊语:“杀了她!”狂怒之下,他们的八个触角暴涨变大,犹如八把利剑,扑向秋玉疏。   越明初提剑上前欲拦,却被秋玉疏一把扯了回来:“你站着别动,别给我添乱。”   越明初怔愣:“我……”   秋玉疏没有多说,粗暴地将他推开,孤身上前,迎战两个蛊魔。   实际交手后,秋玉疏发现,这俩蛊魔看着小,但实力比方才那个蛊魔高出不少。   他们两人八剑,舞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难以近身;秋玉疏无法施展方才的“暗崖”一招。   此外,“暗崖”的剑意对他俩也是无用的。因为他们互有彼此作为依靠,并未感觉无助。   两个蛊魔瞅准时机,八剑齐挥,分别朝着秋玉疏上下空挡而去。   秋玉疏抵挡不住,节节后退,却还有闲心冲着忧心忡忡的越明初眨眼:“小呆子别紧张,看看我的第二式,萤火。”   她的唇畔仍旧挂着笑意,但眼神却像一只窥伺猎物已久的猛兽,敏锐而凌厉。   两个蛊魔意识到有诈,想要后退,却来不及了。   秋玉疏手腕一转,剑也快速旋转了一圈,犹如暴风一般,将蛊魔的八个触角拧在一起,然后一剑横劈下去。   两个蛊魔的触手各断了一只,赤黑的鲜血滴入大海。   她方才被蛊魔瞅准的空门,是故意为之!   她上一世在萤火秘境里,靠着两点萤火,强撑了一年光阴;本以为走出这个秘境之后,别有洞天,却发现这只是死局的开始——成千上万只蛊虫在等着吞噬她。   “萤火”这一招,便是故意露出空门,给人以虚假的希望,然后再一招制敌。   两个蛊魔的表情依旧僵硬,但口中发出哼唧声,应是非常痛苦。   他们对望一眼,从口中吐出两颗黑色珠子。   秋玉疏一见,头皮一紧。   这是蕴藏魔气的玄天珠。   魔气能让魔修进一步失去神志,进入癫狂状态,同时功力也暴涨。   秋玉疏深知吸入魔气的魔修能癫狂到什么程度,试图劝说:“你们寨子都没了,非要拿万蛊心做什么?”   两个蛊魔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蛊语:“复寨。”   同时,他们毫不犹豫地用触角刺破玄天珠。   海底魔气登时大盛。   封永昼的声音遥遥传来:“催动剑骨,吸取灵气!”   秋玉疏照做。   远在海面之上的天地灵气,犹如飞蛾扑火,十分艰难地穿过海水,瞄准剑骨,进入秋玉疏和越明初体内。   可灵气本就不溶于海水,他们又身处深海,等灵气到达时,已经十分稀薄,远远比不上两个蛊魔吸纳魔气的速度。   眨眼之间,他们已将玄天珠的魔气尽数吸入体内。   两个蛊魔的身体暴涨,几乎两倍于秋玉疏;未能消化完毕的魔气残存在体外,罩出一层淡淡的黑圈,甚至连他们周边的海水都变黑了。   他们的身体还在长大中,就朝秋玉疏猛袭过去。   秋玉疏一边吸纳灵气,一边同他们对战。   一只尖锐的触角砍向她的脖颈,秋玉疏堪堪侧身闪过,另外一只触角又刺向她的腹部。   这一次来得又快又猛,裹挟着霸道的魔息,她来不及避让,打算先挨下这一招。   突然,一柄剑骤然出现,将海水裹成一道屏障,把触角弹了回去。   秋玉疏转头一看,是越明初。   “不是让你一边待着?”秋玉疏挑眉。   越明初没头没尾地回答:“我没事,我不认识他们。”   秋玉疏一愣,便不再说什么,默认越明初加入战局。   越明初加入后,整个战局没有立刻扭转,但秋玉疏却莫名觉得得心应手了起来。   她向前猛攻时,越明初就在旁边防御。她一击得手,转身回来,越明初就上前补刀,顺着她的招式余韵,让对方伤得更重。   她猛攻几次,想要喘息片刻时,越明初剑中水势就变得猛烈起来,也能让对方小伤几处。   他看似无声无息,不能改变战局,但实则在为秋玉疏默默地查缺补漏。   秋玉疏猛然明白了,为什么封永昼说上善剑术不适合自己,但适合越明初。   上善剑术,上善若水,其最高境界,核心在于“让”。   你若要出彩,我就沉默,绝不抢夺风头。   你若要休憩,我就顶上,绝不让你受困。   秋玉疏深知,自己这个性格,是绝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的。   难怪,上一世一直未能进入乾坤境大圆满,并非是她失了剑骨,而是因为她修错了剑术。   难怪,封永昼方才说他俩不需要先练习配合对方。因为秋玉疏不需要考虑越明初,越明初自会根据她的习惯来调整自己的节奏。   那两个蛊魔一直在别人腹部中,彼此日夜相伴,默契无双;秋玉疏和越明初比起他们来,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明明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战斗,秋玉疏却一恍惚,觉得他们似乎曾经也在哪里并过肩。   缠斗了几十个回合,吞噬了魔气的两个蛊魔愈发暴躁,出招没有章法,错漏百出。   而海面上来的灵力虽然小,却稳定,犹如涓涓细流,不断地提供补给。   胜负已定了。   “我的新剑术,还有第三招呢。”秋玉疏笑了笑,语气颇为遗憾,“可惜你们看不了了。”   说话之间,她周身剑意暴涨,海水流动加快。越明初收了剑势,往后退去,让出空间。   秋玉疏用力一踩水,迅速上浮如同鲲鹏乘风起,而后举剑狠狠向下斩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体内灵力翻卷如潮,剑骨嗡鸣发烫,手中之剑仿佛能掀起整个东海!   她入了沧海境!   秋玉疏眼神睥睨,狠决杀意磅礴倾泻而下。   两个蛊魔被强大的剑意笼罩,连魔气都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们逃无可逃,只是呆滞地看着头顶上的剑越来越近。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被无情洞穿。   归墟海底,又新增了两具魔修尸体。   越明初正要上前,却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封永昼给拦住了。   封永昼解释:“无妨,她由神龙境跨入沧海境,且所悟剑术对心神消耗极大,需要时间调理片刻。”   果然,秋玉疏双眼闭合,盘腿打坐。   越明初仍旧一脸担忧地看着秋玉疏,脸色苍白。   封永昼瞥了越明初一眼,道:“你倒是挺关心她,这小姑娘对你可是蛮横。你也是从蜉游境入了神龙境,坐下调息一番吧。”   越明初知道,封永昼说的是方才秋玉疏一把将他推开、不让他出手的事情。   他压低声音,对封永昼认真解释:“封岛主,不是这样,她很好,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啊?”饶是封永昼向来情绪稳定,此刻也惊讶地上下打量越明初。   这小子被下蛊了?   “蛊魔是蛊族人,与我同族。”越明初垂下眼帘,“她是不想让我对族人下手,怕我难过。”   解释完,越明初才盘腿坐下,运气调理。 第27章 小鲛人   ◎越明初轻声吐出两个字:“怅然。”◎   秋玉疏梳理完体内紊乱的气息和残留的剑意,又快速悟了一遍新剑术。   她睁开眼睛,站起身,朝封永昼一拜:“多谢师父指点。”   经此一役,她明白了为什么封永昼能稳坐归墟宗的岛主之位。   他的确毫无战斗力,但也没人能比得上他的教学能力。   他不仅能看出每一个人所擅长的,还能看见此人的天赋极限。   之前归墟宗的弟子们嘲笑员峤岛,说那里的弟子最高修为只能到金丹期。   他们说对了一半。   以往去员峤岛的弟子,都是排名末尾、资质很差的人,他们的天赋极限,本来就只能到金丹期,并非封永昼的问题。   封永昼颔首微笑:“给你的新剑术起个名字吧。”   秋玉疏犯了难,她不擅长舞文弄墨:“呃,天下第一剑术?”   封永昼委婉道:“或许可以稍微低调一些?”   越明初轻声吐出两个字:“怅然。”   秋玉疏和封永昼齐齐看向他。   封永昼抚掌:“好名字。”   秋玉疏心尖一颤。   怅然。   怅然剑术。   她上一世,亲人殒命,挚友离散,孑然一身,大道未成。   的确可用“怅然”二字来概括。   “好。”秋玉疏扬眉,“就叫这个。”   就在此时,一个员峤岛弟子出现了,对封永昼拱手行礼:“封岛主,此次入侵归墟的魔修总共有三十六个,死二十八个,伤六个,已悉数拿下,关入归墟海牢。”   秋玉疏:?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封永昼。   所以,真实的情况是,这一次来的蛊魔很多,归墟也有足够的人手来应对。   封永昼是故意放了这三个蛊魔进来,把他们当实战教材?还特意设置了十二个时辰的时间限制,逼迫他们快速突破!   封永昼点点头,示意那弟子继续说。   员峤岛弟子顿了片刻,面上黯然道:“镜花和水月两名鲛人不敌,已敛入鲛人海墓。”   鲛人死后,不入轮回,尸身和魂魄都会在鲛人海墓安息。   封永昼眸光一暗,眼睛微闭片刻又睁开,道:“我记得他们有个孩子,你记得安排人照看。”   “是。”那弟子领命退下了。   封永昼转头,同秋玉疏对上视线。   “怎么了?”封永昼明知故问。   秋玉疏摇摇头,一脸若有所思中夹杂着一丝戏谑:“我只是在想,师父你这么厉害,今后定然桃李满天下。”   但上一世的修真界,封永昼的名字只被归墟宗弟子所知,而且还不怎么光彩,大家都不想去员峤岛修行。   封永昼一双美目倒映着幽蓝的海水,轻轻笑了笑:“借你吉言。”   秋玉疏拍完马屁,顺势追问:“那师父,试道大会前,我入乾坤境,定然没问题吧?”   封永昼答道:“乾坤境是剑术至高境界,不是光潜心修炼就能突破的,你需得有两样东西。”   秋玉疏眸光微微跃动,认真地看着封永昼。   “一柄好剑,一场对决。”封永昼道。   秋玉疏歪了歪头,有点难。   上一世,她不曾找到称心如意的剑,每次都是随手乱拿,一根树枝也能当剑使。   但好歹说得十分明确,就是需要寻一把好剑。   一场对决是何意?   “师父,一场对决是什么意思?”秋玉疏问。   封永昼答道:“需找一个乾坤境的对手,且对你有杀意。这样的对战方可突破你的极限潜力,让你进入乾坤境。”   说完,他微微摇头:“但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剑术入乾坤境的,只有归墟宗的几位岛主和外面零星几个散修。但他们要么是你的长辈,要么与你素不相识,怎会对你起杀意。难,不必执着,且看机缘。”   “噢,机缘啊……”秋玉疏一边乖巧点头,一边注意到远处一个满头珠翠、一身五彩罗衣的身影。   岱屿岛的岛主颜花君,花神剑术已入乾坤境。   而且,对她有杀意。   这可不就巧了么。   秋玉疏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唇边牵起一丝笑意:“多谢师父指点,那我好生等着机缘到。”   ***   魔修已尽数解决了,几个归墟宗弟子留在东海清理残骸血水。   别的岛主都已离去,只剩颜花君。   她拦住方才同封永昼说话的弟子,漫不经心地问:“镜花和水月命陨了?”   那弟子拱手:“回颜岛主,正是。弟子正要去找他们的孩子,阿鸳。”   颜花君叹息:“不用找了。我方才看见阿鸳偷跑出来,被魔修一道魔息击中,也命陨了。”   那弟子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喃喃道:“这些魔修真是心狠手辣,一家三口就这么……哎……多谢颜岛主告知,我同封岛主复命去。”   颜花君一脸遗憾。   等那弟子走远,她的表情登时冷漠起来,一挥袖,向更深的海底游去。   一盏茶后,颜花君停留在一处珊瑚丛。   颜青棠从珊瑚背后走出,手里牵着一个小鲛人。   正是镜花和水月的孩子,阿鸳。   她面容稚嫩,如同四五岁的幼童;上身洁白,看不出性别,下身则是一条淡青色的鱼尾。   阿鸳见到颜花君,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失望地眨了眨,朝后面看去:“青棠姐姐,我的阿爹和阿娘呢?怎么还不来找我?”   颜花君修长的柳眉拧在一起,不满地问颜青棠:“怎么还没处理?”   颜青棠面露犹豫。   她与阿鸳无冤无仇,况且这还是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孩,实在下不去手。   “母亲,我是想着能不能去找春风堂的医修来看看,说不定……啊……!”颜青棠的话说到一半,就看见颜花君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入阿鸳胸口。   她的小手从颜青棠的手中滑落,寻找父母的双眸茫然地看着颜花君。   一个活生生的小鲛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断了气。   “母亲……虽然她父母已陨落,但鲛人魂魄不散,他们之间是有感应的……”颜青棠咽下口水,声音有些发颤。   颜花君不耐烦地瞪了颜青棠一眼:“死了的鲛人而已,困在海墓又出不来,何惧之有。”   接着,她又是一剑,斩碎了阿鸳的魂魄,教她不得入归墟海墓。   然后,她利落地将阿鸳的腹部划破,神色自然,犹如剖鱼肚。   片刻后,阿鸳的身边,多了一堆白森森的鲛人骨。   颜花君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鲛人全身是宝,其脊骨可制成剑骨。”   说着,她笑容稍黯了一下:“当然比不上盘古指骨,但暂时够用。”   颜青棠看着支离破碎的阿鸳,心惊肉跳,怔愣片刻方才回话:“是,母亲,我也已经进入元婴期,可将元神换给兄长。”   她之前服了许多提升灵力的药,并不是为了在宗门大考上出风头。   修士只有进入元婴期,才可令元神与肉/身分离。   “很好。”颜花君总算对颜青棠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颜青棠松了口气,庆幸可算办了一件让母亲满意的事情。   颜花君拢了拢发,喃喃道:“以鲛人骨制成剑骨,以你之元神入主我儿躯壳,再渡我毕生功力渡。”   她说话的同时,眼里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嘴角的笑意浓郁得化不开。   “我儿,你定能夺回本该属于你的无上剑骨。”   颜花君走后,颜青棠按照吩咐,伪造了魔息,嫁祸给魔修。   离开前,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以贝壳为棺,将阿鸳埋葬于其中。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下本开《和死对头结下生死契后》   晚云灼是人皇之女,天生神武,一杆破军枪能横扫千军万马。   她救回一个貌美鲛人,与他结下能同生共死的生死契,发愿共同守护人界。   不料,大婚当日,鲛人突然自刎,受生死契影响,晚云灼也暴毙了。   是日,鲛人军队大举进攻,失去晚云灼的人界溃不成军,彻底覆灭。   晚云灼惊醒,发现只是做了一个预知梦。   问题是,她已种下生死契,若找不到另一个契主,自己也会生死道消。   她看了看身边正恶狠狠瞪着她的魔王。   这家伙战斗力极强,命也硬,没个万把年的死不了,自己也可以长久地活着,不让鲛人再动人界分毫。   于是她问:拜把子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种。   正要对她一剑穿心的暴躁魔王:昂?   面对着凑上来的晚云灼,一向凶狠暴戾的魔王懵了:拜把子是这么个拜法吗?   春宵苦短,事后无情,晚云灼穿好衣便要走。   魔王大怒:这就走了?   晚云灼想了想,转身回来,叮嘱道: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死。   毕竟,他如果死了,她也会跟着死。   魔王表面无情:哦。   头上魔角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她在关心我哎!   o(///▽///)o 第28章 29 30   ◎“兄长,你俩昨晚干嘛去了?”越枝枝眨眨眼◎   28章   “玉疏, 起床啦!”   一阵轻快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越枝枝软糯的声音。   “你们先去。”秋玉疏翻了个身, 懒懒回应。   封永昼肯定是从基础剑招教起,她还去学个什么劲儿。   好想逃课啊!   可是,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   她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松软的被窝里,使劲蹭两下,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胡乱梳洗一番后,她搓着眼睛, 打着哈欠, 推开门。   清晨新鲜而湿润的海风灌进来, 吹得人神清气爽, 十分舒服。   她将将把嘴合上,睁开眼,才注意到越明初像一根柱子一样, 板正地杵在门口。   他眉目疏朗清隽, 一身墨绿门服,松竹之姿。   “你怎么还没走?”秋玉疏吓了一跳。这俩兄妹怎么都喜欢黏在自己的房门口。   越明初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递给秋玉疏。   她伸手接过, 发现油纸包暖暖的。打开一看, 是热乎乎的包子。   “我早上不吃肉。”秋玉疏一边嘟囔, 一边将包子掰开,发现里面放的是竹笋和玉米。   她咬了一口,玉米爆汁,竹笋清甜, 是她喜欢的偏甜口味, 好吃!   越明初瞥了一眼房内的漏刻, 看着细嚼慢噎的秋玉疏,提醒道:“快迟到了。”   秋玉疏满不在乎:“没事,师父那么温柔,不会罚我的。”   越明初点头,然后快速扔下一句:“那我先走了。”   说罢,毫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了。   秋玉疏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决绝,差点被包子哽住。   ……真是守规矩。   秋玉疏慢悠悠地吃完早饭,换好墨绿门服,这才往授课的地方走去。   授课的地方在海边。   封永昼的理由是,让身心充分接触大自然,有利于快速提升修为。   秋玉疏怀疑,是因为员峤岛在归墟宗地位太低,没能分到太多经费,没办法修各种堂,于是能露天就露天。   等她到达时,封永昼正在一棵树下,手执一卷书,认真翻阅。   其余四人,两两分组,正在对练。   江子湛和越枝枝一组。越枝枝一边喂招,一边偷瞄封永昼。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别犯花痴啊!”江子湛咬牙切齿。   越枝枝“噢噢噢”口头答应,依旧不放弃找机会欣赏封永昼的美色。   越明初和齐修那一组则正常许多,两人一招一式,有来有往,十分专注。   见秋玉疏来了,大家都默契地停下,同她打招呼。   齐修最为热情,凑上去:“吃早膳了吗?”   秋玉疏点头。   齐修压低声音:“这里好穷,早膳真难吃。”   秋玉疏表示反对:“很好吃的呀!那个包子里的竹笋很脆,玉米也甜津津的。”   “啥?”齐修瞪大眼睛,“我的包子和你的包子怎么不一样?”   越明初突然出声,打断他们关于包子的话题:“现在五个人,怎么分组?”   齐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站到秋玉疏身边:“玉疏,我跟你一组行吗?”   “哦,可以啊。”秋玉疏随口答应。   反正,在场这些人都差她差得远,跟谁一组都一样。   越枝枝看了一眼自家沉默的兄长,怒其不争,勇敢地站出来:“不合适!”   大家对她行注目礼。   越枝枝一紧张就开始结巴:“我……我也想跟玉疏一个组。”   江子湛天生乐子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加入混战:“我也要跟我阿娘一个组!”   这大攀亲戚的石破天惊一呼,让众人都沉默了,连沉浸在书卷中的封永昼也抬起了头。   呃——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笑道:“师父分组是有考量的,咱们不能随意更改,问问师父吧。”   不远处,封永昼含笑:“无妨,只是基础招式的练习,你们随意。”   ……   皮球又被踢回来了。   秋玉疏叹气,只能如实相告:“你们的水平差得远,都不适合跟我对练。”   齐修目瞪口呆。   越明初垂下眼帘,似乎是在遮掩笑意。   越枝枝一脸“不愧是我未来嫂子”。   江子湛郑重点头:“我阿娘天下第一,她说得对”。   一番闹腾后,大家又恢复了对练。   秋玉疏盘腿坐于一侧,于识海内一遍又一遍地温习怅然剑术,并加以改善修正。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   休憩时刻,齐修总是去找秋玉疏聊天,而越明初在一旁继续默记剑诀剑招和气息走向,恨不得把一份时间掰成十份来用。   他虽然入了神龙境,但齐修也不差。   齐修出自一个家底颇厚的世家,从小家里就花重金聘请一个有名的散修,来教他修行。因此,虽然名义上是外门弟子,但实际上,他的修为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外门弟子。   江子湛看了一眼正偷瞄封永昼的越枝枝,伸手将她的头掰正,一脸神秘:“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人喜欢我天下第一的阿娘。”   越枝枝捏了一把汗,不想出卖越明初,于是装傻:“谁啊?”   江子湛得意洋洋,努了努嘴:“这都看不出来?齐修啊!”   越枝枝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噢。”齐修表现得这么明显,还要他说吗!   江子湛叹了口气:“可惜,我觉得他配不上我阿娘。”   越枝枝立马疯狂赞同:“我也觉得!他配不上玉疏!”   江子湛摸着下巴:“不过你说,谁能配得上我阿娘啊?”   越枝枝快速瞥了一眼越明初,说出心中实话:“嗯……我觉得,至少长得要跟封岛主一样好看,然后呢,修为应该也要跟玉疏差不多吧。”   江子湛摇摇头,一脸遗憾,断言道:“那她只能孤独终老了。光第一个标准,就不剩几个人了。”   越枝枝搓着脸,为越明初犯难。   样貌自然是没问题。玲珑寨神女艳绝天下,其后人怎么会差?   但修为嘛……   “嘿!我的同门们,等会一起吃饭啊!”齐修热情洋溢地招呼,“我家里给我送了一桌好酒好菜。”   越枝枝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还能这样?!”   凡是修士,开始修行后,都该是断了尘缘的。这齐修不仅不割断缘分,其家人竟然还能往归墟宗送凡物。   江子湛低声道:“你可别小瞧他的家世。归墟宗可是没少收他家的钱财。”   越枝枝“啊”了一声:“都是修士了,拿钱来做什么?”   江子湛揉了揉她的头发:“锻造好剑,修筑堂舍,炼制丹药,哪一个不要钱?修士不事生产,又不能即刻飞升成仙,光靠驱蛊捉妖来收受凡人供奉,是远远不够的。”   越枝枝恍然大悟。   封永昼本来就不怎么管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握着书飘然离开了。   齐修推推搡搡,又唤了几名员峤岛弟子,一起聚餐去。   越明初说自己要练剑,就不去了。   越枝枝见秋玉疏要去,就强行把越明初也硬拽了同去。   修士要忌口,其食物本就清淡无味,员峤岛的膳食更是难吃。   对着齐家带来的一大桌子山珍海味,众人都垂涎三尺,纷纷向齐修称兄道弟,打听他家人什么时候会再来。   “来来来,大家喝酒,这是京都最闻名的梅子酒!”齐修兴致勃勃地给众人倒酒。   倒到秋玉疏这里,他停了一下:“玉疏,你能喝酒吗?”   秋玉疏傲气一笑:“千杯不醉。”   她在江子湛那里买的海棠酒,不管喝多少杯,都不曾醉过。   越明初闻言,额角一抽,夹菜的手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秋玉疏端起酒杯,突然想起自己等会还打算再一趟归墟,于是又放下了:“我等会还有事,今晚不能喝酒。”   齐修爽朗笑道:“无妨,那下次我再请你。”   “好啊。”秋玉疏礼貌回答。   越明初吃着饭菜,味同嚼蜡。   “各位,怎么样,好吃吗?”齐修口头上问大家,实则只看向秋玉疏。   “好吃啊。”秋玉疏夸赞,冲齐修一笑。   越明初放下筷子,感觉饱了。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你若是喜欢,以后出宗门,可以随时去我家蹭饭,我家有不同地方的大厨,你想要的口味,应有尽有,包你满意。”齐修拍着胸脯。   说罢,他又从清光戒里掏出一个大包裹,里面尽是各种奇珍异宝和灵丹妙药。   他挨个分下去:“是我家里人的一片心意,让我跟大家处好关系,大家千万别客气,都拿着,反正也不值钱。”   越枝枝收到一团细软而坚韧的银线,咋舌道:“天山的冰雪银丝线!一两千金,这还不值钱?!”   她激动地收下银线,完全忘了自己方才还把齐修放在了敌对的一方。   秋玉疏收到一个看起来极其贵重的发簪,她大大方方收下:“多谢。”   齐修跃跃欲试:“你要不要戴上啊?我帮你?”   秋玉疏直接拒绝:“不要,打架容易勾头发。”   齐修挠了挠头。   江子湛和越明初也收到了不菲的礼物,皆道谢收下了。   江子湛对越枝枝道:“我突然觉得,有钱也可以配得上我阿娘。”   越枝枝搓着银线,默默赞同。   若是玲珑寨还在,越明初作为神女长子,怎么说也算是有一个寨子作为资产。   但眼下,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啊。   越枝枝叹了口气,向越明初投去同情的一眼。   越明初擦净嘴,起身谢过齐修招待,说自己今日还有一个剑招没悟透,就先走了。   秋玉疏放下碗筷,抹了一把嘴,叫住快步离去的越明初:“哎,站住。”   越明初站住。   秋玉疏冲着众人扔下一句“再见”,走到越明初身边瞪了他一眼,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乱跑什么?不是说好了等会陪我再去一趟归墟?”   越明初看着她,目光澄澈,声音温和:“我没有乱跑,我记得的,我会在海边练剑等你。”   29章   暮色沉沉,繁星点点,夜晚的海风温柔拂过少年人的眉眼。   快到海边了,秋玉疏揉了揉肚子,眉眼下耷,抱怨道:“饿啊。”   越明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吃饱吗?”   秋玉疏点头:“太辣,油盐调料多,难吃。”   越明初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吃烤鱼吗?”   秋玉疏来了兴致,想着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便拖长语调答应:“行啊。”   越明初下了海,很快就抓到一条不知名的鱼。   他先是对鱼念了一个咒决,然后才动手杀鱼。   饶是秋玉疏见多识广,愣是没看出越明初这是什么咒。   越明初一边处理鱼,一边简短解释:“让它免除痛苦。”   秋玉疏轻轻抬了抬眉毛,竟然还有这种咒决。这人可真善良,连鱼的痛苦都很在意,怪不得上一世会帮自己发声。   越明初手脚利落地搭好篝火和烤架,将鱼穿起来,从清光戒里拿出调料撒在上面。   “等一下。”秋玉疏想起了什么,拿出方才齐修送的贵重发簪,在鱼的身子上划了几道,“这样更入味。”   秋玉疏抬眸,见越明初微怔,于是催道:“发什么呆啊,快烤,我饿死了。”   越明初回过神来,将鱼放到火上:“好,很快。”   秋玉疏百无聊赖,托着腮,一会儿看看越明初,一会儿看看烤鱼。   黑沉沉的海边,橙色的火光疯狂跳跃,映照出少年的面容。   眼神清润,剑眉,高鼻梁,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仍然有些青涩少年气,却能看出成年后利落坚毅的五官线条。   秋玉疏大大咧咧,看得明目张胆,目不转睛。   越明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看什么。”   “好看还不让看啊?”秋玉疏一本正经地回答,语言中却不自觉地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调戏之意。   火光将越明初的脸烤得微微泛红。   他撒好调料,将烤鱼递给秋玉疏:“试试。”   秋玉疏咬了一口。   鱼皮焦脆,鱼肉鲜美,恰到好处的调料掩去了原有的海腥味。   “一般,比刚才那顿好点。”秋玉疏咬着鱼肉,含糊道。   然后大快朵颐,吃得废寝忘食。   越明初则在一旁温习功课。   秋玉疏一边吃,一边问:“这么用功干什么,你又不可能成为剑道第一。”   越明初回答:“不是为了当第一。”   “那是为了什么?”   越明初快速看了一眼秋玉疏,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救人,防身……帮你。”   见秋玉疏就要炸毛,忙补充一句:“我知道你不需要帮忙也能赢,但是会轻松一些。”   秋玉疏想起那日他们的配合,不得不承认的确轻松很多,于是没有反驳。   “不过,你最擅长的不是剑术吧,那日师父说了,你跟他没有师父缘分。”秋玉疏突然好奇发问。   他是玲珑寨蛊族,最擅长的应该是蛊术。可惜,如今修真界,哪里还允许修蛊术。   “嗯,那日封岛主说了,我适合修枪。”越明初声音平稳,“但他没具体说原因。”   秋玉疏愣住,鼓鼓的腮帮子一下静止了。   修枪?   若是越明初之后去修枪术了,那或许能认识那个白发枪修。   “可以啊,我有个朋友是枪圣,或许可以当你师父。”秋玉疏下意识回答。   越明初问:“谁?”   秋玉疏一怔,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反正是我很好的朋友,之后我见到他,就让他教你。”   不知道名字,但又是很好的朋友,而且还是个枪圣。正常人听了,多多少少都会质疑一番。   其他不说,八百年前,上一位枪圣飞升成天道后,修真界便一直没能再出第二位能冠以枪圣之名的人。   秋玉疏真的很像是在胡扯,拿人寻开心。   越明初深信不疑,认真道谢:“好,先谢过了。”   吃饱后,秋玉疏轻车熟路地拉住越明初的手,往海里走去,然后抱住他,下了海。   这一次,换了另外两个鲛人守卫,秋玉疏拿出封永昼给她的通行令牌,大大方方地进了归墟,直奔万象贝。   启用溯生咒,必须要知道当下的时间、场景、人物。   后两者简单,但时间不大确定,只能靠推断。   她去找何卯详细问过,只要母亲与万蛊心分开,就只有三日可活。   她便从母亲去世之日往前推三日,一日一日地试。   幸运的是,她在尝试第一次时,就成功了。   依旧是无声的场景,只有画面可看。   封永昼翩然而至,打开万象贝。   秋玉疏心里一紧,不会是封永昼害的她母亲吧?   下一秒,封永昼从清光戒中拿出一束牡丹花,放入安知叙手中,然后后退几步,面带微笑,不知在说什么。   秋玉疏一怔,没太能理解封永昼这是在做什么。   母亲尚在昏迷中,不能听人言,更不能回答,封永昼跟她聊天做什么?   秋玉疏转到封永昼面前,仔细观察。   她看了一会儿,内心懵懵懂懂地有了一个猜测。   封永昼眼底的眸色,实在是与上一世的白发枪修太像了。   从未宣之于口的深藏爱意。   片刻后,封永昼转头,朝归墟宫门口看去。   片刻后,一个人出现了。   秋玉疏微微皱眉。   是秋太易。   他来做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过了秋玉疏的想象。   秋太易说了一番话,封永昼皱眉,拦在万象贝前面,无论如何都不让开。   秋太易面色冷漠,一剑洞穿封永昼,然后抱走安知叙,同时也带走万蛊心。   封永昼捂着心口,双眼望着安知叙离去的方向,血流不止,最终咽了气。   秋玉疏退出溯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难怪她后来不再听到封永昼的名字,原来他早就死于深海。   可秋太易为什么要强行带走母亲?   没有万化丹,又离开万蛊心的滋养,母亲必死无疑。   他不可能是为了大义灭亲而拿走万蛊心,因为她当时还未入魔,根本不需要启动弑魔大阵。   难道是发现封永昼喜欢母亲?那他直接杀了封永昼就好了,为何要带走母亲?   秋玉疏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   她知道,秋太易是个把名声看得很重的人,所以他会为了撇清关系,参与布下弑魔大阵,诛杀亲生女儿。   但此刻她秋玉疏还是个没入魔的普通修士,安知叙也没做什么错事。秋太易这是在着了什么魔?   越明初见秋玉疏使劲摁额头,便问:“怎么了?”   秋玉疏沉默片刻,问:“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人呢?他们之间并无任何仇恨,虽不算深爱,但也从未有过大仇大恨。”   越明初想了想,回答:“害人,不一定是因为跟这个人有仇。”   秋玉疏有些茫然,看着越明初。   越明初继续说:“可能是他所图为其他,要通过杀害亲人来实现。”   这轻轻的一句话,让秋玉疏背脊发凉。   她突然觉得,秋太易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恶毒。   可是为什么,他之所图,究竟是什么?除了大道飞升,还有什么?   “暂时想不明白的问题,就先别想了。”越明初见秋玉疏脸色发白,额上冒出虚汗,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叶糖,递给秋玉疏。   秋玉疏掏出一颗红叶糖,嚼了几口,心情平复下来。   不管秋太易是想做什么,这一世她能阻止他。   “好了,事办完了,走吧。”秋玉疏起身。   两人走出归墟宫,秋玉疏瞅着黑黝黝的海底,拉了一把越明初的袖子:“想不想下去瞅瞅?”   越明初摇头:“封岛主说了,不要乱跑。”   秋玉疏一掀眼帘,转身就往下游去。   一息后,她就听到越明初跟上来的动静。   两个人游了一会儿,海内景色没什么变化,秋玉疏觉得无趣,正要折返时,却嗅到一丝浓郁的腥气。   顺着这气味,她找到一个贝壳。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小鲛人尸体。   “怎么葬在这里,不是该入归墟海墓吗?”秋玉疏奇怪,顺手将贝壳合上,“魔修真是残暴,对一个小鲛人这般残忍。”   越明初走上前去,抱起贝壳,看着秋玉疏:“我想把她送去海墓安葬。”   秋玉疏点头。   两人找鲛人守卫打听了鲛人海墓的位置,然后赶过去。   鲛人海墓是一处深海山谷,里面漂浮着许多状似水母的长明灯。   当鲛人命陨,魂魄成为灯罩,肉身化为灯灯芯,海墓内便会升起一盏长明灯。   对鲛人族来说,需要魂魄和肉身皆在,燃起长明灯,才算得好归宿。   越明初不知这小鲛人的魂魄在哪,于是便找了一处珊瑚丛,将贝壳放了进去。   离开海墓后,两人一路无言。   秋玉疏突然说:“那小鲛人大概不是被魔修杀害的。”   越明初点头:“我也在想。”   若是魔修干的,那日战斗激烈,他们不可能还有空把这小鲛人放入贝壳里,将其安葬。   秋玉疏又道:“而且,小鲛人的脊骨没有了。”   越明初“嗯”了一声。   更像是有人强取其脊骨,然后问心有愧,出于最后一丝善念,将之草草收尸安葬。   两人对视一眼,皆想到了颜花君。   “这个疯婆子。”秋玉疏冷笑一声。   再不把她除掉,她是不是要找遍全世界能当剑骨的东西,全部塞给她那半死不活的儿子。   30章   次日清晨,秋玉疏被越枝枝叫醒,出了门。   她接过越明初的包子,琢磨着颜花君的事情,跟在众人身后,往海边走去。   既然颜花君不曾放弃给颜松云寻找剑骨,那定然会找到自己头上。   虽然自己也很想灭了颜花君,从而提升到乾坤境大圆满。   但,她俩总不能在归墟宗对彼此下手。   颜花君唯一的下手机会,极有可能是不久之后的冬考。   到了海边,众人没停下来,直接上了一条渔船。   渔船不大,却在风浪中十分平稳,将众人带离员峤岛。   “这是干什么?”秋玉疏回过神来,问。   齐修很快接话:“接下来几日,我们都要去蓬莱岛学习如何捉蛊,你忘啦?”   “哦。”秋玉疏想起来,归墟宗的确有这门课,然后继续沉思。   齐修张口,还想继续问什么,但顿了顿,还是没开口。   她面上不带笑容时,叫人不敢太亲近。   虽然五官俱是娇俏少女模样,但眉眼间会时不时浮出一丝隐隐的戾气。   齐修转向越明初,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脸色都不太好?”   “不能说。”越明初如实回答。   齐修怔怔地看着越明初,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变化万千,不知在想什么。   越枝枝转了转眼珠,嘴角上翘,也不知在想什么。   渔船很快,眨眼间便将他们送到了蓬莱岛。   下船后,越枝枝拉住越明初,两人走在最后。   “兄长,你俩昨晚干嘛去了?”越枝枝眨眨眼。   “不能说。”越明初又回答了一遍。   说完,他看了一眼一脸八卦的越枝枝,无奈道:“是正事。”   越枝枝撅了撅嘴,脸上的失望肉眼可见。   “你不认真修行,一天到晚的在想什么。”越明初无奈。   “修行是重要,但兄长你的终身大事也重要啊!”越枝枝不想让别人听到,但是又很激动,声音尖尖地从嗓子缝里蹦出来。   “别瞎说。”越明初的耳垂微微一热。   “哎呀,我是认真的!”越枝枝扯着越明初的袖子,“你没看出来吗,齐修也喜欢玉疏啊!”   “看出来了。”越明初点头。   “那你还这么淡定!”越枝枝跺脚。   越明初认真道:“她那么好,有人喜欢很正常。齐修人也不错。”   越枝枝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那万一齐修真的和她在一起了怎么办!”   越明初抬眸,看见齐修又在找秋玉疏搭话,沉默了。   “看见了吧!你看见了吧!”越枝枝抓住机会教育自家兄长,“你也要行动起来啊!”   越明初注视了一会儿,垂下眼眸,温和的语调里有一丝窘迫:“我不会啊……”   越枝枝瞪大眼,恨不得魂穿越明初:“这有什么不会的!齐修不是送她礼物吗!你也送啊!他找她搭话,你也去啊!”   一向软糯胆怯的越枝枝越说越着急,一巴掌拍向越明初的后背,把他猛地推到前面去。   秋玉疏似乎察觉到背后的动静,于是站定,转头来看。   越明初一惊,及时收住脚步,但还是跟秋玉疏撞了个满怀。   他怕秋玉疏跌倒,于是下意识伸手圈住她,就像前两次下海那样。   直到秋玉疏抬起头,眨巴着眼看他,他才赶紧收回手。   越枝枝在后面,死死掐手,努力不发出惊喜的尖叫声。她只是想让兄长跟秋玉疏搭个话,竟然直接上手抱了!不愧是她的好兄长!   齐修愣在原地,眉眼耷拉下来,一脸不快。   “哎哟!好痛啊!你干嘛!”江子湛发出一声鬼叫,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越枝枝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啊,对不起。”她掐的是江子湛的手。   江子湛揉着被越枝枝掐红的手心,莫名其妙道:“你们怎么突然不走了,赶紧的,上课呢。”   他拉着越枝枝,大步往前;越枝枝偷摸回头,冲越明初挤了挤眼。   越明初:……   越明初深吸一口气,不敢正视秋玉疏的眼睛,只能看着她额前碎发,认真道歉:“抱歉。”   秋玉疏瞥了越明初一眼,慢悠悠转过身,往前走,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只有越明初能听见的话:“害羞什么,又不是没抱过。”   闻言,越明初的耳垂更红了。   一行人走进演武堂,穿过层层回廊,走进一个偌大的厅堂,里面已经坐了二十一个人,皆是本次各岛的入门弟子。   汪一鸣站在门口,笑着招呼他们:“来了啊,快坐,快开始了。”   原本热闹的厅堂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侧目。   员峤岛向来不受待见,总是被人遗忘在角落。但今年,由于秋玉疏、越明初和齐修的加入,众人便对员峤岛多了几分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对于有个病秧子岛主的员峤岛,众人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他们坐下来后,齐修冷哼一声:“你们看,那两个叛徒。”   岱屿岛那边有七个人,多的那两个是原本该去员峤岛的。   一个当时号称自己病重,没有去员峤岛,后来不知找了什么路子,去了颜花君对我岱屿岛,叫做苟岩。   另外一个则是金玉堂堂主范臻荣的儿子,范旭日。   苟岩眼神飘忽,不敢跟员峤岛众人对视。   范旭日是个年轻版的范臻荣,膘肥体壮,满身金银闪瞎人眼。他昂着头,脚踩在凳子上,冷笑一声:“果然是差生岛,听学都不积极,最后才到。”   齐修一拍桌子:“我们离得最远好不好!又没有迟到!”   范旭日转头,看着齐修:“哟,废物岛的人啊!老子跟你说话了吗?”   齐修大怒拍桌,猛地站起身,被江子湛死死抱住。   小孩儿们真是幼稚啊,这也能吵起来。秋玉疏心想。   她娇俏一笑,挺甜道:“这听学的地方怎么有狗在叫呢?”   范旭日站起身,指着秋玉疏:“你别仗着你是宗主之女,就可以随便欺负人,我告诉你,就连你爹,宗主本人,也得对我爹礼让三分!”   话音刚落,一个金玉算盘从门外飞进来,重重砸向范旭日的胸口,然后又飞了出去。   范旭日被砸坐在地,一脸愤懑,但不敢吭声。   “于堂上高声喧哗,对同门口出恶言,下学后去跪祠堂,一个时辰。”范臻荣冷着脸,走了进来,怀中揣着那金玉算盘,瞪着范旭日。   范旭日垂下眼,默默起身坐好。   范臻荣走到最前方坐下,将金玉算盘放在案几上,表情温和了几分:“诸位都是归墟宗弟子,同为宗门效力,不该有岛屿之间的分别。这几日,在我这里上捉蛊课,须要互敬互爱。若是再叫我知道你们起纷争,都去跪祠堂思过。”   众人皆应下。   范臻荣环视一圈,慢条斯理地开口:“诸位可知,宗门为何设置这门捉蛊课?”   加入瀛洲岛的陈庆站起来,声如洪钟地抢答:“虽然归墟宗剿灭玲珑寨,多数蛊虫辈封于万蛊窟,但是仍有不少蛊虫残存于世;作为修真界的第一宗门,当有蛊虫作乱,我辈当挺身而出!”   说完,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越明初和越枝枝兄妹二人,追补了一句:“蛊虫和蛊族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需得尽数诛灭。”   范臻荣的手指在金玉算盘上轻点两下,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示意陈庆坐下。   许多目光都看向越明初和越枝枝。   当年,一向倡导惩奸除恶的秋太易,突然发了善心,在灭玲珑寨时,将尚在襁褓中的越氏两兄妹留下了。   他们虽然是蛊族后代,但一出生,玲珑寨就灭了,同蛊族便没什么联系。   却依旧被歧视、远离。   越枝枝察觉到许多恶意的目光,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案几上一道划痕,不敢抬头。   越明初面色平静,无怒无愧。   “噗嗤。”   安静的厅堂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嘲笑。   范臻荣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秋玉疏一手托腮,满脸不屑。   “想说什么,直说即可。”范臻荣笑眯眯地摸着金玉算盘,“我的学堂上,没那么多规矩,大家畅所欲言。”   秋玉疏放下手,稍稍坐直,正色道:“大家都知道,蛊虫有四境,除了绝境蛊虫外,其余蛊虫都听命于驭蛊人。”   范臻荣点头:“不错。”   “既如此,”秋玉疏看向方才慷慨陈词的陈庆,“蛊虫本身是没有善恶的,全看驭蛊人心意,可为祸一方,也可以造福一方。怎可断言蛊虫一定会作乱呢?”   秋玉疏严肃起来,眉眼间尽是霜雪,气势逼人。   陈庆底气不足,结巴道:“你……你胡说八道。”   秋玉疏一个眼刀扫过去:“你若要反驳我,就要言之有物。你说我胡说八道,我也可以回你一个无理取闹,如此这般,要争辩到几时?”   陈庆张了张口,搜肠刮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红着脸坐下。   秋玉疏快速环视一周:有人点头,有人一脸不赞同,也有人茫然沉思。   她的本意,倒不是要呛陈庆。   之后,如同上一世一样,她一定会暴露自己会蛊术。   她想尽可能地在更多人心里埋下小小的种子,期望日后,能有更多人想明白,不再随波逐流,闻蛊色变。   范臻荣咳嗽两声,和稀泥道:“好好,都对。反正,若是有蛊虫作乱,我等当诛之,这个大家都赞同吧?”   这次,没人再接话。   “好。”范臻荣松了口气,“下面,我来教诸位如何捉蛊。”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很是怀疑。   上一世,她在万蛊窟中差点死掉,千难万险才学成驭蛊术。归墟宗竟然有自己的驭蛊术?而且只需上几门课就能习得? 第29章   ◎越明初出声提醒:“她有起床气。”◎   范臻荣敲了敲金玉算盘, 几个道童抱来一摞册子,挨个发到众人的案几上。   这还能写成册子?秋玉疏暗暗惊讶。   蛊术是不传之术。   不传, 并非故意不传,而是没办法传;蛊族人天生就拥有驭蛊的能力,后天稍加教习,便可驭蛊。   秋玉疏是个例外,她在万蛊窟与蛊虫缠斗,生生死死,突然于一日顿悟蛊术。就像人生来就会发出声音, 她说不出来自己是怎么学会的, 更没法子教与旁人。   册子到手, 她满腹疑虑地翻开。   看完一遍后, 她只觉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这么简单?   范臻荣见众人都拿到了册子,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寻蛊铃, 驱蛊散, 化蛊水,有了这三个东西, 捉蛊便如囊中取物。”   他叩开清光戒, 依次摆出三样东西。   一个铃铛, 古铜色, 造型朴素——“寻蛊铃,铃响之处,便是有蛊虫。”   一个黑色药瓶,瓶口系着红色绸带——“驱蛊散, 涂抹于自身上, 万蛊不侵。”   一个琉璃药瓶, 里面装着透明液体——“化蛊水,捉到蛊虫之后,将其化为液体,便可彻底消灭。”   众人恍然大悟。   范臻荣指了指册子:“这上面记录了如何制作这三样东西,这几日,你们要熟读并背诵,要学会如何制作。”   说完,范臻荣又拿出一个黑色小布袋:“这是存蛊袋,有些蛊虫级别高,化蛊水没用,就把蛊虫装入这个布袋,送回归墟宗,我自有办法处理。”   接下来,范臻荣让众人翻开册子,开始逐行讲解。   秋玉疏半信半疑。   半信,因为归墟宗毕竟灭过玲珑寨,一定是有手段对付蛊虫的。   半疑,因为这听起来也太简单了,简单得像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卖货郎。但范臻荣又犯不着骗他们。   秋玉疏本来就会驭蛊,自是懒得听讲。   她百无聊赖,托腮东看看西看看,最后把视线停留在越明初的身上。   他一手执笔,一手按着册子,认真看着范臻荣,不时在册子上记下要点和难点。   秋玉疏的手撑累了,干脆趴在案几上,抬眸继续看越明初。   看着看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散学了。   越明初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看向秋玉疏。   橘色余晖穿过层层回廊,漫射入厅堂,落在她的脸庞上。   她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软嫩的脸蛋上有细细的小绒毛,红润的嘴唇嘟起,时不时砸吧一下,十分可爱。   应该是在一个很美好的梦里。   江子湛大大咧咧,正要开口叫醒秋玉疏,被越明初抬手打断了。   越明初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用两指捏住秋玉疏的一片衣袖,轻轻晃了晃:“起来了,再晚就没饭了。”   秋玉疏一动不动。   江子湛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越明初:“你跟蚊子比声音小呢?”   他一巴掌拍在秋玉疏背上,大吼一声:“阿娘!起来了!”   同一时刻,越明初出声提醒:“她有起床气。”   但来不及了。   越明初一把抓起自己写满笔记的册子,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秋玉疏睁开眼,表面无情地坐起身,抓起案几上的册子,朝着江子湛扔过去,精准无比地砸到他头上。   江子湛抱头哀嚎,满堂乱窜。   秋玉疏追在后面,杀气腾腾。美梦正酣,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腿就要到嘴边,却被惊醒,气煞她也。她边打边骂:“你这不孝子,还我烤鸡!”   “我错了我错了,阿初救我!”江子湛自知打不过秋玉疏,躲到越明初身后。   越明初看了看天色,拦住怒气冲冲的秋玉疏,眉眼温和:“有点晚了,饭堂大概不剩什么,想吃什么,我来做”   秋玉疏磨了磨牙,瞪着江子湛,没好气地一掀眼帘:“烤鸡!”   江子湛和齐修去后厨顺了三只鸡和调料,越枝枝去捡拾干柴,越明初负责烤鸡。   秋玉疏心安理得地在一旁等着,准备坐享其成。   ***   范旭日跪完祠堂,扶着香案,费了好大劲儿才站起来。   苟岩和陈庆走进祠堂。   他气得不行,一脚踹飞蒲团,怒骂道:“妈的!”   “别气了,她可是宗主之女,咱没法斗的。”陈庆将饭菜递给范旭日,“吃饭,消消气。”   “滚蛋,没心情。”范旭日粗暴一挥手,将饭菜打翻在地,“宗主之女有什么了不起,你们知道归墟宗是靠谁养吗?是金玉堂!是我爹!”   他指着祠堂里的先师灵位,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们,若非我爹辛劳操持,归墟宗连个祠堂都盖不起!”   陈庆没说话,蹲下去,收拾地上的饭菜。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治一治她。”范旭日暴躁地走来走去。   一直没说话的苟岩突然开了口,细声细气的:“你若是直接对付她,可能不大行,你打不过她。”   范旭日皱着眉,大步上前,对着苟岩猛踹一脚:“我他妈自己知道,要你说!”   苟岩缩着脖子,往后退:“我是想说,那个越枝枝看着挺好对付,而且听说跟秋玉疏关系很好。”   范旭日原地站定,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秋玉疏的确不好对付,但那个越枝枝软弱可欺,修为又低,十分容易拿捏。   而且,作为玲珑寨神女的后人,越枝枝长得其实挺美的。   他舔了舔牙齿,绿豆大小的眼珠一转,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可以啊,你小子。”范旭日兴奋起来,一拳砸向苟岩,“平时不言不语的,关键时刻倒是挺聪明。”   苟岩讪讪后退,胡乱摆手:“我就随口一说。”   范旭日从脖子上拽下一根玛瑙项链,随手扔给苟岩:“喏,小爷赏你的。”   苟岩双手接住项链,笑容满面,连声道谢。   ***   演武堂外,不远处有一片红叶林。   员峤岛五人在林间升起篝火,开始烤鸡。   齐修还在因为白天的事而愤愤不平,他举着半只烤鸡,唾沫纷飞地发表看法:“接下来,还有五日蛊课,然后就是小考了。我们必须要拿第一,让其他岛的人睁大眼看看,谁才是垃圾岛!”   江子湛咬了一大口烤鸡:“唔,好好吃啊!阿初,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越枝枝也附和:“真的,兄长好厉害!”   秋玉疏不得不承认:“是还行。”   “喂,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有没有集体荣誉感?”齐修大怒,站起来。   江子湛拉住他的袖子,往下扯:“有我阿娘和阿初在,你担心什么,赶紧坐下,吃你的鸡。”   齐修表示怀疑:“是吗?可是玉疏今天上课一直在睡觉。”   秋玉疏吃着烤鸡,含糊不清道:“放心,你想拿第几,咱们就拿第几。”   开玩笑,她的驭蛊术可是大圆满了,连蛊王都要听她差遣。归墟宗一个区区小考而已,那还不跟玩儿似的?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信你。”齐修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吃烤鸡。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天,关系亲近了不少。   越枝枝“呀”了一声,嘟囔道:“柴不够了。”然后起身,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没有直接从树上砍树枝,而是四处寻找掉落在地上的,不知不觉中走出很远,远离了另外四个小伙伴。   捡完一篮子树枝,正准备往回走时,听见脚踩树枝声。   “我已经捡完啦。”越枝枝下意识以为是江子湛来找她,笑着起身,然后愣住。   来人是范旭日、苟岩和陈庆。   越枝枝挎着篮子,低着头,快步绕过他们,往回走。   “没长眼睛啊?也不打个招呼?”范旭日伸手拦住越枝枝。   越枝枝不想与他们纠缠,小声道:“他们还在等我,我要走了。”   “走?走哪去?”范旭日猛地推了一把越枝枝。   篮子掉在地上,被范旭日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你们想干什么?”越枝枝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手心出汗。   范旭日咧嘴大笑:“害怕什么?玩玩呗。”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抓越枝枝。   越枝枝脚步灵活,巧妙躲开。   范旭日几次不得手,十分恼怒,直接亮剑,刺向越枝枝。   宗门大考上,他见过越枝枝的身手,知道不足为惧。   果不其然,越枝枝慌乱拔剑,但招式凌乱,脚步虚浮,没有任何威慑力。   “你们病秧子岛主,就是这样教你的?”范旭日嗤笑。   越枝枝一听他提到封永昼,突然反应过来,直接扔了剑,从怀里掏出一团银色丝线,握在手里。   银色丝线自她掌心而出,攀上范旭日的剑。   范旭日下意识挥剑,却发现自己的剑被银丝线牢牢缠住。   越枝枝熟练地操纵着银丝线,一时之间,竟然成为掌控局势的那个人。   在员峤岛的第一日,封永昼就对她说:“剑不适合你,用你平时行医惯用的银丝线吧。”   于是,平日里,她跟大家一起练习基础的剑招。下来后,封永昼会一对一教学,指导她如何用银丝线来行剑招。   “妈的!”范旭日勃然大怒,同时惊讶无比,“你用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他实在应付不了越枝枝的银丝线,干脆一把扔了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一手捏碎,用力向越枝枝砸了过去。   越枝枝刚一嗅到药味,便闻出是软骨散,暗道不好。   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哪里能想到对方会出这种阴招。   登时,手脚脱力,节节败退,然后扶着一棵红叶树,软绵绵瘫坐在地。   看着一脸诡笑走过来的范旭日,越枝枝恐慌:“你……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4 09:39:52~2023-07-25 19: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r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呜呜呜要不你当我嫂子我很喜欢你◎   范旭日得意冷笑, 上下打量越枝枝一眼:“你们蛊族女,是不是都长这么好看?”   越枝枝心跳加快, 大脑一片空白,声音颤抖,不断重复道:“你……你别过来……”   她使劲抠着树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屡屡失败。脚下仿佛像是被铺了香蕉皮,一直打滑。   “别白费劲了,你们春风堂的软骨散还挺好使的。”范旭日脸上的横肉挤在一块, 丑陋又恐怖。   他一边说, 一边大步走到越枝枝身边, 伸手去扯她的衣衫。   越枝枝的眼泪登时涌出, 惊声尖叫。   “叫吧,没用,隔音阵法知不知道?”范旭日的一边嘴角向上一歪, “要不这样, 你跟我做个交易,我就不扒你的衣服了。”   越枝枝瞪大眼。月光映照出她又圆又大的双眸, 眸中含着莹莹泪光, 我见犹怜。   “你来当我的相好, 然后呢, 你也加入到我们岱屿岛,跟你原来那帮子朋友划清界限,如何?”范旭日手上动作停下,冲她挤了挤眼, 脸上一块一块的肉在月光下显得令人作呕。   “那你……那你杀了我吧!”越枝枝一想到她的朋友们, 内心稍稍生出几分胆气, 果断拒绝。   范旭日没想到越枝枝拒绝得这般果决,登时眼睛一眯,嘴角下垮,鼻中喷出一丝怒意:“那行,那老子就扒光你的衣服,你就让哥几个欣赏一晚上!”   说完,他欣赏了一下越枝枝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惊恐表情,然后一招手:“陈庆,把火折子拿过来,照的更清楚一些。”   “哦,来了,”陈庆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   一阵风吹过,陈庆慌忙抬手去保护火苗,不知是手抖还是怎么回事,那火折子掉在地上。   好巧不巧,火折子落在了十分易燃的燃草上。   一瞬间,一道火光猛地窜起,火光亮得惊人。   “妈的,你这个猪脑子!干什么什么不成,你就该去那个废物岛,跟那群废物待在一块!”范旭日破口大骂。   突然,只听夜色中传来利器破空之声,还没定范旭日反应过来,他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剑。   那剑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寒意顺着剑身,登时蔓延向范旭日的四肢。   他定睛一看。   越明初一手执剑,凝视着他。   范旭日在对上越明初目光的那一刻,心里不由微微打颤,大脑一时空白,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   平时,越明初像一张白纸,一直躺在地上。不管别人怎么欺负、辱骂,将白纸踩出各种肮脏的痕迹,白纸都不会反抗。   只是若无其事地将脏东西抖落,然后继续静静地躺在那里。   谦卑,温和,有礼,无害。   但此刻,他一向平和的双眸明晃晃地迸发出了杀意,犹如一只脾气温和的蛇,第一次朝人吐出舌信子。   然而,越明初的剑没有再进一寸。   因为秋玉疏握住了他的手腕。   秋玉疏将越明初往后拉,然后把他的手下按:“你若是伤了他或者杀了他,范臻荣不会放过你。”   越明初的目光依旧留在范旭日的身上:“没关系。”   秋玉疏蹙眉:“你是不是傻?你要是出事了,枝枝怎么办?”   范旭日看见剑尖离开自己,又听到两人对话,顷刻间放下心来,哈哈大笑:“哟,我还以为你们多神气呢,原来也不敢动老子嘛!一群废……”   “物”字还没说出来,他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的大脑“嗡”了一声,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片刻后,他才感受到这疼痛是自双臂上传来。   他的两只手被秋玉疏给生生掰骨折了!他甚至都没看见秋玉疏是怎么出手的!   范臻荣虽然表面上对他严厉,但实际上十分溺爱,将他锦衣玉食地供养大。他何尝受过这等疼痛和委屈!   “你们也参与了,是吧?”秋玉疏转身,走到苟岩面前,一脚猛踹下去,肋骨断裂声响起。苟岩捂着肚子,一翻白眼,痛得差点晕厥过去。他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摸出传音玉简。   秋玉疏冷着眼,停在陈庆面前。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身边的草地上,看到一截火折子。   顿了片刻,秋玉疏又是一脚揣陈庆的小腿。   陈庆踉跄后退几步,愣了一息,突然反应过来,跌坐在地,抱着小腿,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什么烂演技。秋玉疏嫌弃地一掀眼帘。   她转回到依旧在痛苦呻/吟的范旭日面前。   “秋玉疏,你他妈……”范旭日刚刚开口,就见秋玉疏半蹲下来,洁白修长的手指松垮垮地落在他眼前。   “枝枝,他的眼睛有没有看什么不该看的?有的话,这眼珠就抠出来给你当球踢。”秋玉疏的语气随意懒散。范旭日一惊,下意识用手撑地往后退,结果痛得龇牙咧嘴。   “你……你敢!”范旭日不相信秋玉疏会这么干,但全身仍旧止不住地颤抖,裤子里多了一滩温热的液体。   “我为什么不敢?最多不就是被逐出归墟宗吗?”秋玉疏轻笑一声。   她迟早都要离开归墟宗,无非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没,没有……”越枝枝缩在江子湛怀里,抽泣一声,软糯回答。   秋玉疏缓缓站起身。   范旭日一颗高悬的心放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   这口气还未舒展到一半,突然脖子被死死勒住。   他无法呼吸,目眦欲裂,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居高临下地站着,五指微张,隔空掐住了范旭日的脖子。那双艳丽跋扈的凤眼里,有一层极浅淡的黑气萦绕,迸射出一道不属于少女该有的戾气和杀意。   “你若再敢动我的人,我会把你的魂魄也剁碎,永不入轮回。”秋玉疏道。   她的嗓音是清甜的,宛若春雨滴落在山间幽潭,极为悦耳。   而此时,若春雨化刀,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戾气。   刹那间,秋玉疏的思绪短暂地回到上一世,想到自己曾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咽气的无能为力。   现在,今后,都不会了。   “知……知道了……”范旭日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秋玉疏漠然地收回手,范旭日犹如断线的傀儡,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夜风拂过,夹杂着夜间海岛的冰凉气息,将秋玉疏激荡的心绪抚平了。她缓缓眨了一下眼,敛去眉间的冷意。   秋玉疏回过头,看见其他小伙伴都愣在原地不动。   她歪了歪头,笑容甜美:“走啊,发什么呆。”   江子湛缩了缩脖子,长舒一口气:“我亲娘,我刚刚都被你吓到了。感谢您平日里的不杀之恩,以后我绝对不惹您老人家了。”   齐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好厉害。”   越枝枝从江子湛怀里爬起来,呜咽着猛扑到秋玉疏怀里。   秋玉疏下意识接住越枝枝,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知怎么安慰人,只好轻轻拍了拍越枝枝的头,无奈道:“没事了,我在呢。怎么这么爱哭,你兄长真能忍你啊。”   “呜呜我太害怕了,我……我兄长脾气就是特别好,呜呜呜要不你当我嫂子我很喜欢你……”越枝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口齿不清道。   秋玉疏没听清:“什么?”   越枝枝抬起头,吸了吸鼻涕,正要重新说一遍,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秋玉疏循声望去。   范臻荣肥胖的身躯出现在林间,后面跟着一个瘦高个。   秋玉疏冷冷一笑。   这么点小事,竟然惊动秋太易了。   他可真是时时刻刻担心亲生女儿会仗势欺人、有损他这个宗门的颜面呢。   “爹!我的手断了!好疼!”范旭日看见范臻荣,如同看见救命稻草,登时嗷嚎出声、涕泗横流。   “手断了?”范臻荣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快跑上去,扶起范旭日。   仔细检查一番后,他心疼不已,怒问道:“这是谁干的?”   范旭日想抬手指秋玉疏,结果没能抬起来,于是恨恨道:“爹,是秋玉疏!”   他看见秋太易脸色一变,连忙补了一句:“爹,她仗着她是宗主之女,修为比我高,就随便欺负人!”   范臻荣沉默片刻,突然放开范旭日:“定然是你惹了别人,别人才会对你动手!你干什么了!”   范旭日没料到范臻荣会突然放开自己,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他理直气壮道:“我就是跟越枝枝有点误会而已,结果秋玉疏根本不讲道理,一上来就直接把我的手给掰断了!”   秋太易阴沉着脸,问秋玉疏:“当真?”   范臻荣不相信,骂道:“你这孽障,定然没说实话。”   范旭日一脸无辜:“我说的就是真的啊!我又没对越枝枝干什么,不信你问秋玉疏好了。你让她自己说!”   越枝枝捏着衣角,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轻声道:“方才范旭日他……”   秋玉疏打断越枝枝的话,面无表情地看向秋太易:“没错,他们就是发生了一点冲突。我看不惯,就动手了。”   秋太易眉头紧锁,仿佛能挤出水来。他沉沉开口,语气含着深不见底的怒意:“你性情顽劣,折断别人的手,就拿自己的手来赔吧!”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范臻荣轻咳两声,道:“宗主,责罚过了。按照门规,受鞭刑即可。”   秋太易摆手,示意范臻荣闭嘴:“她既身为宗主之女,言行须为同门表率,如今违背门规,自当罚得更重。”   说完,他一挥袖,冷冷地看着秋玉疏:“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秋玉疏毫不畏惧地迎上秋太易的目光,衣袖突然无风自动!   她的手中隐隐有一丝光亮闪过,像是要召剑出来,直接与秋太易动手。   秋太易有些怔愣,忍不住道:“你的修为……”   “不是,等一下,不是这样的!”越枝枝突然大声说道。   众人齐齐看向她。   月亮高悬,照出越枝枝又委屈又愤怒的脸,泪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眼里滚落下来。   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方才,范旭日给我用了软骨散,想非礼于我。”   范旭日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反驳道:“你放屁!你以为自个是什么姿色,我为何要非礼于你?”   越枝枝拿出一小片白瓷:“这是装软骨散的药瓶碎片,是春风堂所制,若是查一查软骨散的进出,便能明白。”   范旭日狗急跳墙:“你休得胡言乱语!”   范臻荣自己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货色,于是狠狠瞪了范旭日一眼:“闭嘴!”   越枝枝朝秋太易行礼:“宗主,玉疏是因为范旭日非礼于弟子,想给他教训,这才动了手。她方才没有直说,是担心这件事传出去,会有损我的名誉。”   其余人惊讶地看向秋玉疏。   “可是,她是为了救我才会动手,我不想她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越枝枝的声音越来越平稳,不再颤抖,“这件事,名誉受损的也不当是我,而是欺负我的人。”   “总之,千般不是,过错都在弟子身上,若是要折断双手来赔,请让弟子来,不要惩罚玉疏。”   越枝枝一口气说完,长长一拜,然后跪伏在地。   范臻荣立刻开口:“即使如此,那便是这孽障自己作孽,怪不得旁人……”   秋太易目光一沉,沉默了一会儿,方冷冰冰道:“那就去祠堂思过,跪十二个时辰。”   说罢,他一挥袖袍,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四停更一天噢,周五晚上11点补上,更两章。 第31章 和34   ◎他第一反应是秋玉疏在调戏他◎   33章   范旭日在春风堂里接骨, 旁边躺着苟岩和陈庆。   接完骨后,医修叮嘱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 范旭日听得烦躁,不耐烦应下。   待医修走后,范旭日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白断老子两只手。秋玉疏下手怎么这么重,还有那越枝枝,脸皮真他妈厚。”   苟岩哼哼唧唧表示同意,他的肋骨也断裂了, 疼痛难忍。   陈庆一声不吭, 躺在床上, 似乎是睡着了。   范旭日眼珠一转, 对苟岩道:“他们竟然这般无情,便别怪我无义了!这个仇,老子一定要报!”   苟岩虚弱道:“怎么报啊?根本就打不过秋玉疏, 拿宗主来压她似乎也没用, 她根本就不怕她爹,今天还差点打起来。”   范旭日一边嘴角上扬, 阴森森道:“你知道接下来的蛊课都会干什么吗?”   苟岩的脸上呈现出茫然的神色, 不知道范旭日为何会切换话题。他忍着疼痛, 慢慢回答:“明日是宣岛主来讲如何驭蛊, 最后有个小考,大家需要用自己所学,去捉蛊。”   “正是。”范旭日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狡诈和阴霾,“若是他们所学不精, 最后捉蛊时, 被蛊虫伤了, 那可怪不得旁人。”   ***   黑夜将尽,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祠堂里,秋玉疏跪在蒲团上。   领她来受罚的汪一鸣同情地看着秋玉疏,叹息道:“要跪十二个时辰,这也太狠了。”   秋玉疏一脸无所谓。   上一世,她也没少做过违背门规的事。纵使母亲宠爱她,但也拗不过秋太易,她便经常被罚跪祠堂。   早就熟门熟路,跪出各种经验了。   汪一鸣似乎看出秋玉疏在想什么,于是提醒道:“秋师妹,可别想歪路子。这蒲团是法器,若是没有跪够十二个时辰,是起不来的。若是强行想起来,会有损修为。”   “知道了。”秋玉疏冲汪一鸣眨了眨眼,状似乖巧,“汪师兄放心,我会跪够时辰的。”   汪一鸣的太阳穴轻抽了两下,他不大相信秋玉疏会如此老实。   他想了想,实在没想出秋玉疏能有什么鬼点子,于是又叮嘱了几句,瞻前顾后地离开了。   待汪一鸣走后,秋玉疏往旁边一歪,躺倒下去。   她将头靠在另外一个蒲团上,下半身保持不动,罚跪的蒲团仍旧黏在膝盖上。   这样不就能睡了吗?秋玉疏舒舒服服地闭眼小憩。   休息好后,她睁开眼睛,重新跪坐起来,从清光戒里把小不点唤了出来。   比起回寝舍睡觉,她更愿意在祠堂过夜。   上蛊课安排的寝舍是二人一间,她的舍友是一个其他岛的陌生女弟子;此外,蓬莱岛有诸多宵禁,到处都布了各种禁制,她也不大好溜出去。   而在四下无人的祠堂,她便能钻研钻研蛊虫的事情。   小不点在祠堂飞了一圈,然后停在秋玉疏的肩膀上,触角亲昵地蹭了蹭:“姐姐。”   秋玉疏又从清光戒里掏出一个黑色药瓶。   那是她从范臻荣那里顺的驱蛊散。   “来,试试这个。”秋玉疏将瓶塞扯出来,将整瓶驱蛊散倒在自己的肩头,洒在小不点身上。   小不点猛地飞起来,离秋玉疏远远的:“姐姐!我不喜欢这个东西,不舒服!”   这玩意儿真的有用?   秋玉疏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黑色药瓶。   她认真看过这驱蛊散的配方,无非是红叶、珊瑚、贝壳、清心草,再配上几味常见的中草药,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般简单的方子,就能调配出驱蛊的药粉?   而且小不点可是恶境蛊虫。   秋玉疏哑然。   既然归墟宗这般厉害,那为何上一世出现蛊灾时,不见其挺身而出?   每个人发上一瓶驱蛊散,不就好了吗?   秋玉疏想了半天,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没能理出任何头绪。   咚——   清晨的钟声遥遥响起,不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和交谈声,是第二日的蛊课要开始了。   秋玉疏心里庆幸。   今日是宣如霜来授课,教的是如何驭蛊。她本来就不想去浪费时间。   于是,她闭上眼,进入识海,温习怅然剑术。   一个时辰后,又是一阵钟声响起。   上午第一节 讲学下学了。   不一会儿,一个拖沓的脚步声响起。   秋玉疏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方丈岛弟子。   他一脸愁苦,叹着气,跪坐在蒲团上。   秋玉疏刚要开口相问,就见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三个人。   “这是怎么了?”她好奇发问。   其中一个人没精打采,嘟囔道:“唉,你是不知道,宣岛主太严格了!她当场教的驭蛊口诀,一炷香之后就需要完全背下,没能背下的,就要来罚跪。”   另外一个人则羞愧道:“我……我是因为不小心睡着了。”   “我就是因为接了个话,可我是回答她提的问题呀,而且我还回答对了!”还有一人愤愤不平,“真是不可理喻!”   秋玉疏不由咋舌,若是她去上宣如霜的课,定然也会被罚跪祠堂。早跪晚跪都是跪,怎么都躲不过跪祠堂这一劫。   她正要回头,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祠堂门口。   越明初?   秋玉疏眼尾上扬,惊讶地看着越明初走进来。   他步履缓慢,身体有一些僵硬。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不会吧小呆子,你也被罚跪了?”   宣岛主教的驭蛊术这么难吗?他可是蛊族的啊!血液里怎么着也能带点驭蛊天赋吧!   “不是。”越明初摇头否认,有些犹豫,正要开口,就被秋玉疏打断。   “我就说嘛,你学东西挺快的,不可能因为这个被罚。”秋玉疏松了一口气,好奇地继续猜测,“那,你是听学时睡着了?不对哎,也不可能啊。”   “其实我是来……”越明初直直垂在身边的右手动了动,手里攥着一坨褐色的东西。   “打住打住,别说,让我猜!”秋玉疏一脸幸灾乐祸,胡乱猜了好几个原因,十分来劲儿。   正在这时,又陆续进来几个人。   不大的祠堂里,突然人满为患。   旁人罚跪都安安静静,只有秋玉疏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众人跪着也是无聊,于是都好奇地看着他俩,竖着耳朵听对话。   秋玉疏见人越来越多,于是指了指身边的蒲团:“行了,不逗你了,宣岛主这人就是很严格,别太在意。跪吧,早跪早完事儿。”   越明初踌躇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伸出右手。   秋玉疏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拿着一双褐色鹿皮护膝。   她漂亮的凤眼微微瞪圆了。   越明初的喉咙动了动,再次尝试开口:“我是来……”   秋玉疏“啧”了一声,对他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赞叹:“没看出来啊小呆子!表面一本正经,暗地里心眼也不少啊。”   越明初怔住,面色中浮现一丝茫然。   秋玉疏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冲越明初眨眨眼,压低声音道:“我也戴这玩意儿了。”   其他弟子大惊失色,纷纷懊恼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越明初用余光扫视了一圈祠堂罚跪的人,欲言又止。   他顿了顿,慢吞吞地将护膝戴好,跪在蒲团上,眼皮下垂,目光游离。   秋玉疏见越明初似乎情绪有些许低落,歪了歪头,安慰他:“没事,做人脸皮厚一点,祠堂跪多了,也就那样。”   越明初“哦”了一声。   一炷香过后,悠扬的钟声响起,该上第二节 讲学了。   越明初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秋玉疏看向他,眼底露出艳羡之色:“哎?你只用跪一炷香啊?”   果然是个好孩子,看来没犯什么大错,没有惹怒宣如霜。   越明初匆忙“嗯”了一声,向祠堂外走去。他的脚步急促而平稳,看不出什么异样。   秋玉疏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啧啧”两声:“护膝都不解下来就跑了,听学可真是积极。”   那一边,将将走出祠堂,越明初就脚步放缓,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一丝懊恼无措。   走到听学的厅堂门口,他看见越枝枝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想装作视而不见。   越枝枝看见越明初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蹦跶上前,十分欣喜道:“兄长!把东西送出去啦?”   越明初窘迫地摇了摇头。   “啊?没送出去?那护膝在哪呢?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越枝枝又失望,又疑惑,连珠炮似的发问。   越明初沉默几息,这才才想起他忘了把护膝解下来。   他弯下腰去解护膝,   “啊!这护膝为何在你的膝盖上啊!”越枝枝不解。   越明初直起身,将护膝收好,憋了一会儿,这才闷闷道:“……我也跪了一会儿。”   越枝枝:……   她无语望天,重重一拍自己的额头:“你可真行!捣鼓了大半夜,没送出去,自己还莫名其妙跪了祠堂。气死我了你!”   越明初无奈道:“我感觉送礼不大行,她也不缺什么。”   连护膝都有。   越枝枝挠了挠头,愁苦道:“那可怎么办啊?”   越明初径自跨过越枝枝,走入厅堂:“先听学。”   越枝枝跟在他身后,哀叹连连,疯狂摇头,恨铁不成钢:“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34章   次日清晨,秋玉疏跪满了十二个时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也没有闲着,在识海内将怅然剑术练了成千上百遍;对于剑招的使用,愈发纯熟。   就是有点饿。   跪祠堂时,是不允许进食的。   秋玉疏摁着咕咕叫的肚子,发愁去哪里找吃的。这么早,食堂没开,自己也不会做饭。   她十分自然地想到了越明初。   但是,天色还未亮透,她总不能去把人家从床上叫起来给自己做饭吧。   走出祠堂,是一片白茫茫的雾。   树木花草、厅堂回廊皆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若仙境盛景。   浓雾中,一个清隽修长的身影破雾而来,宛如谪仙翩然降于凡间。   不需此人走近,秋玉疏便看出是越明初,嘴角浮起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   随着越明初走近,他俊朗的五官越来越清晰,线条硬朗,气质如美玉。   清晨的湿气沾在少年的额前碎发上,碎发半掩剑眉,一双眸子清朗而深邃。   他依旧是温和的,但大雾将这种温和化为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秋玉疏看出了神。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大雾天。   为了不使自己发狂入癫,她与魔息对抗了一晚上。   早上推开门,大雾扑面而来。   那个白发黑袍枪修,戴着玄色面具,端来一碗热粥,声音若山间落玉:“用早膳了。”   当时的她,伸出手,想摘下他的面具一看。   那枪修后退了半步,但并未逃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秋玉疏想了想,还是没有摘下他的面具一睹真容,只是圈住他劲瘦的腰,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不久之后,他们都会化为白骨乃至魂飞魄散,茫茫然如同天地尘埃。相貌这种东西,看了也没什么用。   但是,那一刻,他的怀抱是真实而温暖的,令人心安。   越明初提起食盒,身影与枪修重合,低沉而朗润的嗓音也交叠在一起:“用早膳了。”   秋玉疏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步,伸出了手,却没接来食盒,而是轻快地抛出一句:“我想抱你。”   登时,越明初整个人僵硬了,大脑空白,心跳加快,一时语塞。   他第一反应是秋玉疏在调戏他。   她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做一些让人乱想的事情;而她自己永远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仿佛对谁都能这样。   要不然,就是像上次下归墟海那样,秋玉疏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人而已。   还没等越明初说话,秋玉疏那一时兴起的念头又下去了。她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接过食盒,坐在祠堂外的石桌上进食。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秋玉疏吃饱喝足,满意地喟叹一声,把方才的小插曲忘了个精光,问越明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做饭啊?”   这人每日练剑练得夜以继日,还要抽空每天早上给大家做早膳,时不时还要做上一顿晚膳。秋玉疏的思维转不了弯,直愣愣地认为他这是十分热爱下厨。   越明初看着秋玉疏,眼神微微闪烁:“做给喜欢的人吃,自己也开心。”   “哦。”秋玉疏点点头。   确实也是,江子湛跟他是好友,越枝枝是他亲妹妹,自己嘛,跟他也算是朋友了。   越明初见秋玉疏表情淡定,没有别的反应,于是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他抬眸,望向远处一片海棠花。   此刻,雾气逐渐散去,朝晖落下一抹金光,洒在橘红色的海棠花上。   灿烂,明艳,遥不可及。   “今日还要去听学吗?”秋玉疏换了一个问题。   越明初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今日要去领药材,然后自行炼制驱蛊散,大后天是小考。”   “哎,赶紧考吧,考完就回员峤岛了。”秋玉疏叹了一口气。   还是那个小破岛好。   “走走走,赶紧的,去领原材料了!”这时,一阵喧哗声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人朝演武堂走去。   越明初站起身,对秋玉疏道:“你可以回寝舍再睡一会儿,我去领做驱蛊散的材料。”   秋玉疏点点头,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尾微泛起困倦的泪光。   她惬意地往寝舍走去,却在半途撞见了齐修。   齐修手中抱着一大堆东西,脚步匆忙。   秋玉疏眼尖地发现是制驱蛊散的原料,于是上前一拍齐修:“怎么在你这?越明初呢?”   齐修见是秋玉疏,笑得眉眼舒展,答道:“这是汪师兄给我的,说是每个岛的分量已经分配好了。”   秋玉疏瞥了一眼那些原料,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他见秋玉疏没答话,又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秋玉疏摇了摇头。她不懂这些,即便是有问题也看不出来。   但是她历经磨难锻炼出的危险意识可不是盖的。   齐修的脚步放缓,犹豫道:“要不我回演武堂去问问?”   “不用。”秋玉疏利落道。   “不行,万一这原料有什么问题,那我们的小考就拿不到第一了。”齐修停下来,认真道。   秋玉疏:……   一个过家家的第一到底是为什么要如此在意?   她打着哈欠,眼神迷离道:“放心,我不是说过了吗,咱们一定拿第一。”   齐修的双眸中精光大盛,迫切道:“那赶紧的,去东舍炼制,江子湛他们都在那儿等着了。”   秋玉疏无情拒绝:“不去。”   齐修愣住:“那……那咱们怎么拿第一?”   秋玉疏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找越明初去,没见他笔记做得最全么?”   说完,她转身回寝舍睡大觉去了,扔给一脸茫然的齐修一个洒脱狂放的背影。   接下来的两日,秋玉疏嚼着红叶糖,一边悠闲地坐在躺椅上,一边欣赏众人手忙脚乱制作驱蛊散的样子。   齐修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贝壳研磨成粉末,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的秋玉疏,嘴里抱怨道:“她这么敷衍,咱们小考能拿第一么?”   越枝枝小心翼翼地将其他草药扎成小捆,抽空抬头瞪了齐修一眼,不悦道:“你不是喜欢玉疏么?怎么这么说话?”   齐修惊讶地看着越枝枝:“你看出来了?”   越枝枝轻轻哼了一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齐修挠了挠头:“是吗?但我感觉玉疏就没看出来。”   越枝枝无言地点点头。   她瞥了一眼正在专心熬药汤的越明初,忧心忡忡。   秋玉疏对于感情好像十分迟钝,都看不出来齐修喜欢她,就更别提兄长这个锯嘴闷葫芦了。   “但是一码归一码,她光是嘴上说咱们能拿第一,但是什么也不做,我没有信心啊。”齐修将话题绕了回去。   越枝枝将捆好的草药递给越明初,随口发问:“得第一有什么用啊?”   齐修哽住。   他转头,想去找江子湛谋求共同语言,结果发现这厮正殷勤地去给秋玉疏上贡各种吃食。   ……罢了。   他走到越明初身边,满意地看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药,拍了拍越明初:“哎,只能靠咱俩了。我的情敌。”   越明初握着汤匙的手一滞。   越枝枝一惊,被草药呛出了声。她的眼睛瞪得如同满月一般,问齐修:“你怎么知道?”   齐修轻飘飘一笑:“刚刚是猜的,现在确定了,啧,还真是啊?”   越明初的目光缓缓移向越枝枝。   越枝枝将头深深埋在草药堆里,缩得像一只鹌鹑一般。   齐修笑嘻嘻道:“放心吧,我们友好竞争。”   越明初神色平静,继续搅着汤药,淡淡道:“没人跟你竞争。”   “哎?你这是认输了?”齐修靠在桌上,十分得意,“倒也是,修为和样貌咱俩都差不多,家世嘛我就好太多了,你认输也在情理之中。”   越明初放下汤匙,挽起袖子。   齐修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别在这里打架,不要毁了驱蛊散。”   越明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经过他,去研磨另一块大贝壳,然后语气平稳道:“我的意思是,不要用竞争这个词,她不是物品,轮不到旁人挑选。”   齐修琢磨了一会儿,没太明白越明初的意思,耸了耸肩,继续干活了。   ***   两日后,各个岛屿的弟子们,带着自己制作的驱蛊散,齐聚在演武堂。   齐修生怕又被人嫌弃去得晚,于是穷尽一人之力,东拉西拽地将其他小伙伴都拖到演武堂,竟然是第一个到的岛屿。   不一会儿,其他岛屿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陈庆走在岱屿岛众人的最后面,眼神飘忽,时不时看向员峤岛。   范臻荣揣着金玉算盘到了。   他领着众人,穿过演武堂,来到堂后的一片山谷。   站定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这山谷中,已经放入了蛊虫,每个岛屿各自有一条路线,一个时辰内出谷,便算考核完成。”   “范堂主,考核成功有什么奖励啊?”一名方丈岛的弟子期待提问。   范臻荣瞥了那人一眼:“归墟宗弟子要通过这次小考,方能出岛去捉蛊,为世人清扫恶蛊,为宗门做贡献。”   越枝枝戳了一下齐修,小声道:“你看,根本就没有第一名这一说,更没有奖励了。”   齐修想拿第一的决心没有动摇,不管不顾地回答:“你不懂,我们必须要第一个出谷,让大家对我们刮目相看。”   范臻荣说完,一挥手,山谷上方出现四柱硕大的香。   “四柱香燃完内,需要顺利出谷,并找齐你们各自路线上的五只蛊虫。不然,明年须得再来,补修补考。考不过,这辈子都别出宗门了。”   众人恭敬回答:“是。”   一个道童走上来,将山谷舆图和一个清光戒发给各个岛屿。   舆图上,勾勒出了每个岛屿要走的路线。   清光戒内,是寻蛊铃和存蛊袋。   “诸位,去吧。”范臻荣侧身让开,一条仅供三人通过的狭小道路出现在眼前。   各个岛屿先后进去,岱屿岛是第一个。   范旭日的双手挂着绷带,耀武扬威地从员峤岛众人面前经过。   苟岩将头垂得很低,贴着山壁行走。   陈庆走在岱屿岛的最后面,路过秋玉疏等人时,绊了一跤。   “呀,没事吧?”越枝枝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陈庆利落地爬起来,一脸嫌弃地推开越枝枝的手:“别碰我。”   越枝枝一愣。   手心里,多了一根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6 13:28:29~2023-07-28 15:1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为南风顾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别跟我说话,烦人!◎   越枝枝定睛一看, 是一根清心草,用来制作驱蛊散的原料。   她用手搓了搓, 将清心草搓出汁水来,然后拿到鼻前嗅了嗅,登时脸色一变。   “咱们制驱蛊散的原料好像有问题。”她低声道。   “什么问题?”齐修闻言,十分紧张,立刻发问。   越枝枝答道:“方才陈庆塞了一根清心草给我,它的味道和好像和咱们用的味道不一样。”   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只有秋玉疏一脸无所谓。   齐修一拍大腿, 越想越不对劲:“肯定有问题!我就说, 一开始明明说的是各自派人去演武堂拿原料, 但为什么偏偏主动给我们送过来!”   越枝枝低声道:“咱们还有清心草吗?给我看看, 对比一下。”   齐修摇头:“都用光了,一点不剩。”   江子湛咬牙问:“要不要跟范堂主说下?”   越明初冷静提醒道:“咱们现在无凭无据,直接这么跟范堂主说了, 他不一定信。”   齐修拍了拍脑袋:“也是!而且焉知那陈庆不是故意摆咱们一道呢。”   四个人小声讨论, 却见秋玉疏往山谷中走去,脚步悠闲, 犹如饭后遛弯。   越枝枝没有犹豫, 立刻跟了上去:“走吧, 玉疏肯定有办法。”   江子湛点头, 也往山谷中走去:“嗯,我阿娘肯定留了后手。”   越明初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齐修:“走吧。”也去了。   齐修犹豫不决。   范臻荣走过来,问:“为何还不进山谷?”   齐修一咬牙,心一横, 跑去追其他人。   他气喘吁吁追上四个小伙, 忧心发问:“我担心的, 不是能不能拿第一的问题。而是若没有驱蛊散,这蛊虫会不会来伤害我们?”   越枝枝安慰道:“不会,范堂主不是说了吗,这山谷所放置的蛊虫,都是绞蛊,且是最低的害境,只会让人腹痛,春风堂是有药可解的。不用担心。”   随着深入山谷腹地,其他岛屿的人声和脚步声逐渐消失,只余幽涧叮咚,鸟语花香。   齐修惴惴不安地东张西望,然后一脸期待地秋玉疏:“玉疏,你留了什么后手?”   秋玉疏一本正经道:“我算了一卦,今日大运。蛊虫入囊,一路吉祥。”   齐修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行?师父给你开小灶,还教你算卦了?”   这时,越枝枝采了一大束野花,捧上来递给秋玉疏:“玉疏,送你花!”   秋玉疏瞥了一眼,顺手接过:“真难看。”   齐修转头,看见越明初和江子湛步履悠闲,正惬意聊天中。   齐修:……不是,你们是来这里秋游的吗?有谁还记得要捉蛊虫这事?   他恨铁不成钢地拿出寻蛊铃,提在手中,专心致志地寻找蛊虫。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到了山谷尽头,寻蛊铃也没响。   齐修烦躁,要往回走:“我再去找找。”   “别乱跑。”秋玉疏瞪了他一眼,“不是说了吗,今日大吉,一切顺利。”   秋玉疏把存蛊囊挂在一根树枝上,走到一旁,背着手:“等着蛊虫入囊。”   她暗中叩开清光戒,放出小不点。   早前日在跪祠堂的时候,她已经叮嘱过小不点,让它将山谷中的蛊虫驱赶到存蛊囊中。   小不点作为高阶恶境蛊虫,对付低阶害境蛊虫,如囊中探物。   不一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五只蛊虫排成一行,竟然乖巧地飞入存蛊囊中。   齐修再次目瞪口呆。   此时,山谷上方高悬的四柱香,一柱只燃了三分一。而他们已经顺利走到山谷尽头,又拿到了五只蛊虫。   第一稳了。   齐修冲着秋玉疏一大拜:“神仙!能不能算算我何时遇佳人,喜结良缘?”   秋玉疏皮笑肉不笑:“孤独终老。”   齐修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取下存蛊囊,朝着山谷出口跑去。   秋玉疏顺着他的背影,看向狭长的一线天谷口,眉头微蹙。   这山谷中,雨水丰沛,阳光充足,到处都遍布各式各样的植物,几乎没有一寸裸露的土地,就连石头上都布满了青苔和蘑菇。方才,他们刚进谷时,那里的山壁上也长满了野草野花。   但是,这山谷出口的山壁上,却只有几株焦黄干瘪的枯草。   咚——   只听一声闷响,齐修还没跑到一线天,整个人就向后一飞,重重摔倒在地。   齐修龇牙咧嘴,摸着屁股,痛得大呼小叫:“什么玩意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见秋玉疏的手将将放下,竟然是她干的。   “你干嘛啊?”齐修站起身,火气消了下去,仍嘟囔道。   “是个杀阵,你若走进去,必死无疑。”秋玉疏道。   “不会吧。”齐修不相信,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一线天。   那石头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平稳落地,没有任何反应。   秋玉疏摇头:“生者入阵眼,有去无回。石头本就是死物,不受影响。”   话音刚落,一只麻雀振翅,欢乐地飞进一线天。   越明初抬手,想去救那麻雀,却来不及了——   那麻雀将将进入一线天,立刻化为粉末,如碎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齐修呆住,背脊瞬间爬上一股冷意,整个人一阵后怕。   若不是秋玉疏及时拉住他,只怕已经粉身碎骨于此。   “这是什么阵啊?是要我们破解吗?”越枝枝疑惑。   江子湛摇头:“不可能,归墟宗不会有这么狠毒的阵法。”   “是蛛阵。”秋玉疏语气平淡,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其余四人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们尚未出宗门,不知世道险恶,更加没听说过魔修常用的各种禁术恶阵。   所谓蛛阵,阵如其名。此阵中,设了好几处网眼,若是踩中网眼,便如同蚊虫撞入蜘蛛网,必死无疑。   不同的是,蚊虫撞进蜘蛛网后,只是被黏住,在蜘蛛来吞噬之前,尚有一丝喘息之机,而这蛛网,是要人立刻毙命。   最难的是,没人知道网眼在哪里。   一线天这里的网眼之所以能被细心人肉眼看出不对劲,是因为它处于阵的边缘,效力已经大大减弱。   正在此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惊慌失措的惨叫声。   其他四个岛的人也都跑过来了。   秋玉疏快速数完人数,心里一惊。   只有十六个人了,看来有五个人已经被蛛阵的阵眼所吞噬。   这十六个人当中,陈庆也不在。   秋玉疏暗叹一口气,这人不算太坏,这么死了倒也可惜。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往一线天涌过去。   越明初来不及解释,先张开手,死死拦在入口处。   最前面的几个人揪住他的衣服,想把他拉开。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快让我们过去!”   “滚开!你不想活老子还想呢!”   越明初脚步不动,稳若磐石,开口道:“大家先别急,这里也有阵……”   话音未落,一个石头冷不防地砸向越明初的头,一行鲜血登时流了下来。   “大家冷静,这里也有阵眼,真的不能过。”越明初顾不上伤口,甚至都抽不出手来擦一擦血,一步不移,宛若一块磐石。   然而,这些人年纪尚小,方才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化为尘埃,早就吓破了胆,理智全无,只是一个劲地想要逃离。   此处的出口,宛若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他们别无去处,只能飞蛾扑火般地冲进去。   齐修、江子湛、越枝枝都上前去拉拽众人,口干舌燥地大声解释,但无济于事。   秋玉疏站在一旁,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眉头轻蹙。   “滚你丫的!”范旭日冲到最前面,发现怎么也推不动这个看似清瘦的少年,大怒拔剑,向越明初刺过去。   越明初一犹豫,竟然没出手拦剑。   ——他若是放下手,其余人就会趁机冲过去了。   范旭日的剑尖离越明初的胸口只有一寸距离时,便停住了。   秋玉疏突然从天而降,用两根指头捏住了剑尖。   她轻轻一用力,范旭日便觉一股浑厚的灵力自剑上震荡而来。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强大的剑气横扫开来,四岛弟子们被逼得纷纷后退。   剑气触及周围的树木,鸟雀哗啦啦地惊飞。   有两只倒霉的小鸟慌不择路,飞入一线天,散为烟尘。   汹涌如潮的人群终于冷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偌大的山谷里,鸦雀无声。   “你有病啊!”   秋玉疏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极大的怒意。   众人皆怔住。   范旭日被剑气震得五脏俱裂,气得抬头要反驳,却发现秋玉疏不是在骂他。   秋玉疏瞪着越明初,又骂了一遍:“你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不躲?站在这里任人欺负?”   越明初小声解释:“没有人欺负我,他们方才情绪不稳……”   秋玉疏高高扬起眉,眸中怒意更盛。   “对不起,我错了。”越明初一见,停止解释,立刻道歉。   秋玉疏转身,怒气冲冲看向众人:“刚刚谁扔的石头?”   四岛弟子方才被秋玉疏的强大剑气所震撼,纷纷默契地看向一人,撇清关系。   秋玉疏捡起一块石头,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冷冷道:“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那人毫不迟疑,手脚利落地捡起地上的石头,猛地往脑门上一砸。   “然后呢。”秋玉疏凝视他,“嘴长来是吃屎的?”   那人讪讪,立刻对越明初拱手道歉:“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秋玉疏这才罢休。   她将剑从清光戒中召唤出来,表面无情道:“都把剑拿出来,这一线天是出不去的,只能破阵。”   她没看越明初,抬脚便要走。   越明初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秋玉疏的衣袖,叫她:“玉疏……”   柔软的语调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缱绻。   如同一抹金色斜晖,浅浅洒在风平浪静的湖面上,映照出点点细微的涟漪。   秋玉疏一顿,心间没由来地微微一颤,生出一缕她自己也不懂的情绪。   她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己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却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生气。   这么一思考,就更烦躁了。   她头也不回,甩开越明初的手。   “别跟我说话!烦人!” 第33章   ◎好气!他这是在故意跟她置气吗!◎   “可是, 我们该怎么破阵啊?”有人发问。   秋玉疏剑尖点地,言简意赅:“找到阵中每一个阵眼, 用剑斩断,一线天那里的出阵口就会不攻自破。”   “说得轻松,这阵眼无形无迹,怎么找啊?”范旭日哼了一声。   秋玉疏嫌弃瞥了一眼壮硕的范旭日:“你脑子里堆的都是肉?”   范旭日不悦,梗着脖子,却不敢争辩。   方才,那一波强横的剑气, 还让他心有余悸。他知道秋玉疏很厉害, 但是没料到竟然有这么厉害。他甚至说不清楚, 她目前的剑术到了第几境, 修为到了哪一层。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问:“是不是要用活物去试?”   秋玉疏点头:“不错,这个蛛阵有损活物的生机, 你们先肉眼观察, 若是发现某一处的植物不如旁边茂盛,就用鸟雀之类比较大的活物去试。”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   “这……好残忍啊……”有人于心不忍, 轻声道。   秋玉疏挑了挑眉, 戾气渐起, 冷笑:“觉得残忍?那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众人沉默不语, 山谷中落针可闻,唯有冷风呼啸而过。   秋玉疏飞身跃上树梢,捉来一只鸟,“看好了, 我只演示一次。”   她极其快速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然后往一棵红叶树走去。   那棵树下, 长了一圈五颜六色的野花。而在面向南边的那一侧,野花的花瓣微微下垂,不如其余方位的饱满丰盈。   秋玉疏扔了一块石头过去定位,“这里有一个阵眼。”   接着,她将小鸟往那里一扔。   果然,小鸟刚一飞过那里,眨眼间就化为粉尘。   秋玉疏拔剑,双手紧握剑柄,对准阵眼,于高处劈砍而下。   强大的剑气和阵眼对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众人连忙后撤,躲得远远的。   周边的草木被累及,生机被抽干,登时枯萎。   片刻后,秋玉疏的剑逼至平地,那无形的冲击力也消失了。   她收了剑,走到原本的阵眼处,毫发无损。   “这样就算破了,看明白吗?”秋玉疏懒懒抬眉,扫了一眼神情各异的四岛弟子。   众人点点头,很快分好了组。   秋玉疏又叮嘱一句:“别走远,要在我视线范围内。”   四岛弟子们不明所以,但还是遵从了。即便是秋玉疏不说,他们也不想离她太远。毕竟,她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范旭日成功找到一处阵眼,学着秋玉疏的样子,挥剑向下砍。   然而,他的剑仿佛是碰到了一块巨石,不管如何用力,都砍不下去了。   范旭日的胖脸涨得通红,甚至由红转青,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头上滑落,流过青筋暴起的额头和发白的嘴唇。   “嗯?这么难吗?”齐修好奇,“刚刚玉疏为那般轻松,像砍竹子一样?”   其余人也不解,纷纷侧目。   范旭日的双手微微颤抖,双脚在地上踩出深深的印记,每一块肌肉都在穷尽毕生之力。   听了齐修的话,范旭日恨得咬牙切齿,心气一散,手上的劲儿也卸了些许。   就在这时,他感觉一道巨大的威压自阵眼传至剑尖,如同闪电一般,顺着剑身霹雳而来。   他大惊,赶紧松开手,但还是被撞飞了。   秋玉疏漫步过去,一拍脑门,“哎呀”一声:“我给忘了,要破这阵眼,剑术需得入沧海境,若是在神龙境,便需要多人合力斩阵眼。”   众人恍然大悟。   范旭日艰难地站起身,指着秋玉疏,破口大骂道:“你他妈为什么不早说!是想看我丢脸吗?”   秋玉疏皮笑肉不笑:“你算哪根葱,配得上让我花心思让你丢脸?”   范旭日气得踹了一脚石头:“你的剑术能有沧海境?你定是吃了什么禁药!”   秋玉疏的眼皮一掀,忍不住笑了一声。   听着范旭日无端的揣测,她只觉得有趣。   “你他妈笑……”范旭日狂怒。   然而,还没等他骂完,秋玉疏就再次挥剑,一剑斩破范旭日找到的那个阵眼。   剑气和阵眼的冲击力合为一体,扫向范旭日。   范旭日痛呼一声,一口鲜血猛地吐出来,半跪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这也太快了,甚至比方才要快很多!   员峤岛的小伙伴们已对秋玉疏的强大习以为常,而另外四岛的弟子们都震惊了。   范旭日和秋玉疏所对付的,当真是同一个阵眼吗?   一个是以卵击石,一个是刀切豆腐。   “发什么愣啊,赶紧的,天色暗了,就更不好找阵眼了。”秋玉疏用剑尖戳了戳地,不耐烦道。   众人唯唯诺诺,立刻散开,如履薄冰地搜寻阵眼去了。   秋玉疏却没去找阵眼。   她的目光穿梭在人群间,若有所思。   众人陆陆续续找到了阵眼,再几人合力斩去。   他们大都斩得很是艰难,有些人还会反复折腾几次,方能成功。   秋玉疏注意到,越明初和越枝枝进行得比较顺。他俩虽然不像她那般势如破竹,但也能做到一剑缓缓下压到底。   他们两人合力斩完一个后,越明初又发现了新的一个。   但是他站着没动,颀长的背影上写满了犹豫。   秋玉疏走了过去。   越枝枝突然一拍脑门,自言自语:“我去帮一下江子湛那个傻子。”一溜烟跑了。   秋玉疏顺着越明初的视线看去。   一株的狗尾巴草,垂眉耷眼,死气沉沉,显然也是一处阵眼。   越明初微微侧脸,看了一眼秋玉疏,没说话,又将头转回去。   秋玉疏一愣。   这人难道还在生气?自己刚才是太凶了吗?   秋玉疏想了想,于是更凶了,提高音量问道:“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越明初看向她:“你刚才让我不要跟你说话。”   秋玉疏语塞。   好气!他这是在故意跟她置气吗!   见秋玉疏瞪他,越明初意识到她会错了意,于是连忙解释:“我没有不跟你说话,是你刚才让我不要跟你说话,我担心我说了之后又让你生气,所以我才没说话。”   秋玉疏听得直皱眉,什么跟什么,好绕啊!   然而,他的声音温柔,如同流淌的月色,双眸亮润,好似薄雾刚散开的春水。秋玉疏想继续发脾气,却发现没什么脾气可发。   算了,不跟小呆子计较。   “那你站在这干嘛?”秋玉疏很快地清了一下嗓子,问。   越明初默然一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棵海棠树,“这里的阵眼破了之后,剑气会影响到海棠,我在想从什么方位下手,对它的伤害会少一些。”   秋玉疏一听,脾气就又上来了。   “你可真是善良!就你善良!”她愤愤道,“人你要救,一棵树你也要救,你来学杀人之术做什么,为什么不去当个医修悬壶济世!”   越明初没料到自己又被骂了一顿。   他想了想,没想明白自己方才说的话哪里不对,于是有些受伤地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一掀眼皮,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气不过,又转身回去,抬起头,憋着气,问越明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残忍?”   越明初低头,眼皮微微下垂,一丝惊讶在他眼眸中一闪而过。而后是无尽的温柔,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心疼。   他很快意识到,秋玉疏是在说她用小鸟破阵的事情。   他定定地看着秋玉疏,音量不高,坚定而平稳:“不会,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秋玉疏和越明初对视片刻,移开目光,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真的。”越明初举起手,五指并拢,指向青天,“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道起誓。”   秋玉疏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什么都对天道起誓,天道一天天这么闲呢!”   越明初看出秋玉疏没生气了,嘴角也微微漾起笑意。   秋玉疏捏了个诀,在海棠树旁竖起一张金色的网,而后,两人一起挥剑,又斩去一个阵眼。   齐修路过,见状感到了危机,立刻热情邀请秋玉疏:“玉疏,我也找到一个阵眼,你来帮帮我呗?”   秋玉疏果断拒绝:“不。”   齐修垮脸,指着越明初,控诉道:“那你为什么帮他!”   秋玉疏想也没想,歪头道:“他长得比你好看,不行吗?”   齐修愣了一下,冲越明初道:“这局算你赢了!我不会放弃的!”   然后愤愤离开:“肤浅的女人!”   秋玉疏听不懂,抬眸看向越明初:“他说你赢什么?”   越明初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含糊道:“嗯……可能是说长相?”   “你原来这么自恋!”秋玉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眼睛如同弯月,嘴角处浮现出一个甜甜的梨涡,少女的娇憨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越明初看着她,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特别想去摸一摸秋玉疏的头。   “啊呀!”几个惊呼声响起。   秋玉疏和越明初齐齐转头去看。   只见陈庆满身鲜血,奋力地从林间缓缓爬出。再定睛一看,他只剩一条腿了。   越枝枝一边拿出银线,一边上前去查看陈庆的伤势。   “怎么回事?失血太多了。”越枝枝麻利地从清光戒中拿出纱布,为陈庆包扎伤口。   陈庆的脸色惨白,如同一张明晃晃的白纸。他看向越枝枝,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晕厥过去。   “怎么回事?”秋玉疏问。   有一名岱屿岛的弟子回答:“他误入阵眼,但是脱身及时,只是没了一条腿,命还是保住了。”   秋玉疏抬眸,看向那人:“你们就这么把他抛下了?”   那人惭愧地低下头:“当时……当时那个情景,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我们就直接跑了。”   越枝枝作为医修,少见地有了一点脾气,插嘴道:“他原本只是断了一条腿,并未伤及性命,但如今失血太多,已危在旦夕了。”   那人没再答话,不安地使劲搓着袖边。   秋玉疏冷笑:“作为一岛同门,居然见死不救,方才对一只鸟倒是挺怜惜。”   其余几个岱屿岛弟子,也惴惴不安,面露愧色。   只需要动动嘴的同情,是最廉价的。   范旭日方才循声赶来,立在一旁,冷冷道:“自己运气不好,踩了阵眼,怪得了谁?”   “行了,这个不重要。”范旭日看向秋玉疏,“有个问题,现在没有鸟可以抓了,还怎么定位阵眼?”   秋玉疏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归墟宗的鸟雀也是有灵性的,它们眼瞅着同伴一个一个丧了命,岂有不逃离之理?   渐渐地,众人找鸟雀所花费的时间,远比找阵眼还要多。   而眼下,竟然是一只都找不到了。   山谷寂寂,一片死气沉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9 10:08:03~2023-07-30 15: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啵啵赞赞平安喜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她……她指挥蛊虫把其余人给弄死了?◎   就在众人苦思冥想之际,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都快没呼吸了,是不是快死了啊?”   苟岩蹲在陈庆的身边, 伸手去探其鼻息,一脸担忧地自言自语。   范旭日得了灵感,猛地一拍掌,指着昏迷过去的陈庆:“谁说没有活物了,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反正他也活不了,不如用他一试。”   除了员峤岛弟子们面上露出惊异之色外,其余人神色各异。   有人犹豫:“若当真是快死了, 那确实可以, 但万一他还能被救活呢?咱们岂不是残害同门了?”   有人赞同:“我觉得可以啊, 牺牲他一个人, 可以救我们所有人,这笔账是划算的。”   齐修站出来,愤怒道:“你们这般行径, 和那些嗜杀的魔修相比, 有什么不一样?”   越枝枝也反对:“不行,陈庆还有救, 若是今日能出谷, 他这种伤势对春风堂来说不算难事。”   范旭日嗤之以鼻:“今日出谷?那阵眼都不知还有多少个, 出不了谷, 所有人都等死吧!”   泾渭分明的两派吵了起来,剩下一拨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江子湛问秋玉疏:“阿娘,怎么办?”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 目光紧紧地盯着一个人, 没有立刻回答。   越明初则喃喃道:“我们一直在破阵, 但这阵到底是谁布的?”   秋玉疏听了,眨了眨眼,心想这小呆子的确聪明。   “要破阵呢,还有一个办法。”她开口。   她的音量不高,却令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范旭日一脸不耐烦,别过头去,但也没吭声。   秋玉疏的目光掠过一个人,道:“杀掉布阵之人,此阵不攻自破。”   布阵之人?   众人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范旭日眉头紧拧,暴躁道:“难不成布阵之人,就在这山谷里?”   秋玉疏轻笑一声:“正是。”   “怎么找?”范旭日双目圆瞪。   秋玉疏看向一个人:“不用找,就在此地。”   众人大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蹲在地上的苟岩。   苟岩缩了缩脖子,眼神茫然又惶恐:“你在说什么,我……我可不会布这种阵。”   范旭日怒笑一声:“秋玉疏,你脑子有问题吗?随便指一个人?苟岩是我好朋友,从小玩到大的,你说他能布这破蛛阵?信口雌黄!”   秋玉疏看着范旭日,脸上露出一副看智障的同情神色:“苟岩的确不会布阵,但此人并非苟岩。”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   范旭日的头皮猛地炸开,但仍下意识地反驳:“绝不可能,我们每日都在一起!”   他嘴上这么说,双腿却很诚实地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一脸无辜的苟岩。   秋玉疏似笑非笑:“你确定?”   被这么一提醒,范旭日终于想起来,他和苟岩并非每日都待在一起。   之前,按照排名,苟岩该去员峤岛,但因为大病了一场,就没去成;病好回去后,范旭日动用了范臻荣的关系,把苟岩捞进岱屿岛,让他继续做自己的狗腿子。   范旭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冷汗涔涔,瞳孔倏然放大。   修士是很少生病的,苟岩那一次没有来由,说病就病,的确十分离奇。   或许,根本就不是得病了,而且被人附身,换了元神!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苟岩:“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苟岩脸上的无辜神色继续维持了片刻,终于慢慢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诡异神情。   他的眉毛下瞥,眼角往下耷拉,鼻子微耸,嘴却咧得很开,十分渗人。   “你……你大爷的,你是个什么鬼玩意儿!”范旭日魁梧健硕的身形一颤,仿佛一座即将倾倒的巨塔,又后退了几步,顺手将身边几个同门推上前去。   苟岩维持着脸上的神情,缓缓站起身,连声叹息道:“啧啧,我还等着看好戏,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看向秋玉疏:“小小年纪,观察力倒是很强,修为也高,只可惜,今日也要葬身于此了。”   “要不然。”苟岩的嗓子里发出阴森森的冷笑,冲着秋玉疏伸出一只手,“你也入魔,我便放过你。”   秋玉疏也笑,笑容甜美:“感谢邀请,不感兴趣。”   她话音刚落,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不由分说地向苟岩刺去。   同一时刻,苟岩伸出的手骤然变大,撑破人皮,钻出一只漆黑的蛊虫触手,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尖锐的毛刺和浓稠的粘液。   众人惊呼连连,吓得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他们不曾离开归墟宗,不曾见过真实的魔修,跟别提这般可怖、令人作呕的模样。   好几个人甚至吓得腿脚瘫软,直接摔倒在地,连跑也跑不动了。   苟岩用触角缠住秋玉疏的剑,抵挡住她的进攻,却并未与她缠斗。   他的目光扫过逃窜的四岛弟子,放声大笑,笑容狠厉。   “昔日,你们归墟宗为了一己私利,灭了我玲珑寨!”   “今日,我虽无力剿灭整个归墟宗,但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杀掉归墟宗今年所有新入门的弟子,还有一个宗主之女,一个堂主之女,值了!”   “你们一个人都别想逃!”   听他说完这番话,秋玉疏脸色一沉,暗道不好。   苟岩双唇蠕动,念出一串不知名的古老蛊语。   只有秋玉疏能听懂,是驭蛊术。   她能感应到,清光戒中的小不点也开始躁动。   苟岩飞身,攀上一个树梢,稳稳坐下,大笑着,触角疯狂舞动,一副要看好戏的神情。   员峤岛的四个小伙伴并未逃走,而是一直守在秋玉疏身后。   越枝枝不解,小声问:“他怎么跑树上去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秋玉疏简短回答:“驭蛊。”   越枝枝没听明白,还要再追问,却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尖叫声。   她回头望去,吓得双目瞪圆,下意识往江子湛背后一躲。   其余四岛弟子存蛊囊中的蛊虫,全部都飞了出来。   越枝枝看明白了:“他……他这是要驭蛊来对付我们。”   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可是这些绞蛊不都是害境蛊虫吗?它们最多只是让人腹痛呀!”   然而,这些蛊虫并没有去袭击人,而是成群结队地向苟岩飞去。   “妈的!”齐修大叫一声,他手中的存蛊囊也被蛊虫撞开了。   苟岩伸出尖锐的触角,猛地往自己胸口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   心尖血缓缓流淌出来。   那些绞蛊如同看见了美食,十分贪婪地扑了上去,迫不及待地吸食苟岩的鲜血。   越枝枝脸色苍白,从江子湛背后探出一个头,喃喃道:“是了,蛊族人的血,是可以淬炼蛊虫的,可这会反噬的……这人真是疯了……”   秋玉疏淡淡道:“都入魔了,还在乎什么反噬不反噬的。”   江子湛倒是很从容,好奇地问秋玉疏:“阿娘,你不阻止他么?”   齐修也很淡定,看向秋玉疏。   越明初更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   比起另外四岛满地乱窜的弟子们,他们仿佛是来这里秋游团建的。   秋玉疏眨了眨眼,摇头:“这可是好事,干嘛要阻止他。”   等这些蛊虫升阶了,她就抢过来,占为己有,给小不点增添一些小弟,岂不是很好?   说完,秋玉疏还是叹了一口气。   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很棘手。   她方才思考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只能这样了。   绞蛊们吸血吸得忘乎所以,直到一个个都变成了凶境蛊虫,可以连续攻击人了。   苟岩不耐烦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呵斥道:“滚!”   绞蛊们离开散开,悬停在半空中,但仍旧围着苟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胸上的伤口。   苟岩眯了眯眼,陡然睁开,尖细的双眸杀气暴涨。   他快速地念完一串蛊咒。   绞蛊们依依不舍地离开苟岩,悄无声息地朝着所有人飞过去。   “哈哈哈,都死!都得死!我要让你们所有人腹部绞痛而亡!”苟岩站在树梢上,癫狂大笑。   他身上的魔息暴涨,整个树的树叶都瞬间枯黄,不复生机。   越明初抽出了剑。   齐修、江子湛拿出他们炼制的驱蛊撒,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越枝枝害怕极了,但觉得自己不能给员峤岛丢脸,于是一边小声呜咽,一边哆嗦着拿出自己的银线,要和小伙伴们并肩作战。   但神奇的是,那些蛊虫绕过了他们,径直飞向其他人。   越枝枝觉得奇怪,小声道:“怎么回事呀?”   她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然后看向秋玉疏,发现她双唇微微蠕动。   她一愣,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知道秋玉疏这是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   不远处,那些死命狂奔的四岛弟子已经被绞蛊给追上了,惨叫连连,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地上。   有人没有被完全吓傻,神智尚且清明,大声提醒道:“用驱蛊散!”   他们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驱蛊散,向那些绞蛊泼洒过去。   下午的时候,当他们用了驱蛊散,绞蛊们都远远避开,不会袭击。   但眼下,绞蛊们只是稍稍在空中停滞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发动袭击。   齐修和江子湛对视一眼,“完了,这驱蛊散怎么失效了啊!”   四岛弟子们纷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山谷中顿时安静了下来,绞蛊们悬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越枝枝心慌,使劲吞了一口口水:“是……是不是轮到我们了?”   同时,树梢上的苟岩面露疑惑,狂躁大怒:“怎么回事!老子是让你们把他们的肚子都给挖了!怎么还留了全尸!老子的血白喝了?”   秋玉疏负手,抬起头,看向苟岩,面上挂着笑容。   她甜甜道:“你干嘛这么凶?这些小东西挺听话的。我让它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什么?”   同时惊呼出声的,除了苟岩,还有齐修、江子湛和越枝枝。   苟岩难以置信,震怒的声音同树梢一般微微发颤:“你……你从何处学来的驭蛊术?”   另外三个人则目瞪口呆地看着秋玉疏。   她……她指挥蛊虫把其余人给弄死了? 第35章   ◎有人一起并肩战斗的感觉,好像也挺好的呢。◎   苟岩尖锐的触角指着秋玉疏, 又高声问了一遍:“蛊术只有我蛊族人才可学成,你是从何处偷来的!”   秋玉疏诚实回答:“是自学的。”   “放屁!蛊术只可在我蛊族人之间血脉传承!”苟岩大怒, 厉声道。   他嘶吼一声,周身不断散发出黑色的魔息。   他淡黄的脸皮一寸一寸地皲裂开来,一点点露出本来的面目:   眉毛处是两根虫须,眼睛豆大,瞳孔呈暗黄色,鼻子几乎和脸融为一体,只露出两个小孔, 嘴巴往外突, 其中生出两根尖锐的白色长齿。   他的皮肤也不是柔软的人皮了, 而是黝黑发亮, 看起来十分坚固,犹如虫子的外壳。   这一只蛊魔,比上一次在归墟海遇到的, 异化得更加彻底。   “就算你会蛊术, 那又如何!”苟岩傲然道,“我倒要看看你偷来的蛊术能到什么程度!”   他凝视着那二十五只悬停在空中的绞蛊, 口中念念有词, 吟唱出驭蛊咒。   空中的灵气化为一道黑色的实质, 往绞蛊们飞驰而去。   同一时间, 秋玉疏也双唇蠕动。   她所花的时间远比苟岩短,却凝成更为浑厚的黑色实质。   齐修挠了挠头,问越明初和越枝枝:“你俩教她的蛊术啊?”   越枝枝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是,我俩不会蛊术。”   “嗐!”齐修诧异, “这什么情况!”   越枝枝也十分疑惑:“确实很奇怪, 外族人是没办法学会蛊术的。”   齐修哀叹一声:“不管她是从哪里学的, 但……但也不能直接杀人了吧,有点太狠了。”   越明初看向远处躺倒在地、不知生死的四岛弟子,道:“他们只是昏迷了,并无生命危险。”   齐修一脸茫然。   江子湛反应过来:“我懂了,阿娘不想别人知道她会蛊术,所以就先把那些人弄晕,然后才开始对付那个疯子。”   越明初点头,提醒道:“以后你们也别多问,一定要保密。”   齐修和越枝枝恍然大悟。   江子湛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可惜:“就是咱们少了一些助力。如果这些人清醒着,也能帮咱们对付那个疯子啊。”   齐修拿出剑,指着苟岩,信心满满:“无妨,那些人醒着也没什么用处,靠我们就够了!我要让他们看看,五个岛里面,谁才是最厉害的!”   越枝枝小声提醒道:“可是,我们现在,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啊……”   这时,半空中,秋玉疏和苟岩用蛊术唤来的灵气实质已经缠斗了有一会儿。   它们所在的那一方天幕,云雾浓厚,将日光遮住。   两个人嘴唇不停,持续念着蛊决,越来越多的天地灵气往那里聚拢。   山谷间,草木飘摇,石块滚落,隐约还能听见滚滚雷声,竟然有一副山雨欲来之雷霆之势。   岛屿岛的其余四人身形微晃,感觉大地都在震荡。   终于,其中一股黑色灵气实质占了上风。   它甩开另外一股灵力,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注入绞蛊体内。   齐修看得十分专注,视线一刻都不曾离开,但云里雾里:“谁能告诉我,这是谁赢了?”   下一秒,那些绞蛊快速飞向苟岩,如同一团被风推着走的黑云。   苟岩的灵气不甘落后,追了上来,猛地灌入绞蛊们的体内。   绞蛊仍旧往苟岩那边飞去,但速度慢了很多。   越明初道:“若是时间长一些,苟岩没有赢面,但是……”   但是,他们没有时间跟苟岩周旋下去了。   他听秋玉疏说过,若是在天黑之前破不了这蛛阵,阵中能化活物为粉尘的阵眼只会越来越多,直至一点一点地将整个山谷都布满。   届时,脚下每走一步,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秋玉疏显然也没想过要靠蛊术取胜。   她回过头,不同于往日的甜美笑容或者是嗤笑不屑,这一次,她脸上的神色十分严肃。   她的手向前一推,将四个小伙伴推开:“躲远点。”   越明初早有预料,侧身闪过,提剑跃至她身边。   秋玉疏蹙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抬手又要将他推开。越明初挽了个剑花,看向秋玉疏:“别拒绝我,我听你的,可以吗?”   她想起归墟海那一战。   俩人配合得十分漂亮。   准确来讲,是越明初辅助得十分漂亮。   他仿佛一汪暖融融的春水,她仿佛一块全是棱角的冰冷石头。春水总能完美地贴合石头的每一处。   秋玉疏不置可否,没再多说一句废话,凌空而起,飞身向苟岩劈砍过去。   越明初紧随其后。   苟岩一边后退闪避,一边阴恻恻地冷笑两声:“两个人打一个,你们名门正派的脸呢?”   秋玉疏的反应很快,剑势也适时变换了方向,身形加快,追了上去:“你一个百岁老头,打我们两个加起来不到五十岁的,这才是不要脸。”   “哈哈哈!”苟岩放声大笑,并未将这两人放在眼里。   虽然,这小女孩的确是得了什么机缘,学会了蛊术,但总不至于能打过他这个活了百年的人。   更何况,他还是个魔修。   什么样的恶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然后,他们来往了几回合后,他越来越心惊肉跳,感到吃力。   这少女看着娇艳明丽,下手却是狠毒老辣,招招都是杀招。   精确,果断,狠戾。   实在不像是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之手。   而且,是他不曾见识过的剑术。   归墟宗的剑术,天下闻名,他曾搜集过不少剑谱,也没少同归墟宗的弟子交过手,却从未见过这般惊才绝艳的剑招。   乍一看,似乎十分平常,翻来覆去就是那剑术最基础的八招,但总能用他想不到的诡异出手角度,变幻出新的招式。   更可怕的是,在同秋玉疏交手的过程中,他感到一股十分窒息的、死气沉沉的剑意,能让他想起平生所有的不快之事:灭寨、入魔、异化……   他见过各种剑意,强大蛮横、杀意凛然、飘然洒脱。   却不曾见过这般颓败的剑意,而且竟然是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剑下挥出。   明明是,年少不识愁滋味。   却为何,有少年人竟能挥出怅然之剑?   同样让他头大的是,那默不作声的少年。   他知道上善剑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上善剑术。   每一个剑修都是心高气傲的,一人一剑,便能纵横天下,是绝不会甘愿为人作嫁衣的。   而这少年,明明使的是天下闻名的上善剑术,可化出暴虐大洪水,可号令磅礴天上水,却选择成为一汪涓涓细流,尽心尽力地辅佐旁人。   攻击的人,只需要关注对手,不管退路,睥睨向前。   而辅助的人,除了要关注对手,还要时刻注意伙伴的状态,这样才能判断自己是要守,还是要攻。   从心力消耗上来说,要难得多,绝非是随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不一会儿,苟岩已经感觉十分吃力。   他汇聚所有体力,猛地往后一退,与秋玉疏和越明初拉开了三丈距离。   然后,他高高举起黑漆漆的触手,猛地往自己的腹部划去。   一道长长的血痕划开,浓稠的粘液和腥臭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上。   所沾染的地方,草木枯萎。   “又来。”秋玉疏嫌弃道。   她想到上次在归墟海的情景。   果然,从苟岩的腹部中,先后钻出两个蛊魔,各有四只触角。   然而,这一次,那两个小蛊魔出来后,苟岩并未死亡。   他的腹部很快愈合。   同时,那两个小蛊魔的腹中,又各自出来一个更小的蛊魔。   他们要对抗的,便是五只蛊魔了。   秋玉疏和越明初对视一眼,两人犹如猎豹一般,提剑飞身上前。   苟岩不慌不忙,高高举起两只触手,口中念念有词。   昏黄的瞳孔变成细细的一根线,发出渗人的精光。   两只小蛊魔快速攀爬上苟岩的触手,一屁股坐下去。   苟岩的触手猛地穿透了它们,它们发出诡异的惨叫。   秋玉疏几欲作呕:还能这样?   如此一来,苟岩整个人变得更大了,而且一个人同时拥有了八只上触角。   他用四只触角抓住了秋玉疏和越明初刺过来的剑,另外四只则袭向他们的腰部。   秋玉疏本来胸有成竹,没太在意。   但是,另外两只更小的蛊魔,跃过他们,向后方奔袭而去。   她一惊。   另外三个人,在她眼里,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对付蛊魔?   她体内的灵力奔涌而出,灌入手中剑内,自剑尖炸开。   那蛊魔的两只触手登时血肉模糊。   袭向她腰间的触手立刻收回,又与她的剑缠斗在一起。   秋玉疏一时脱不开身,心急如焚。   旁边的越明初没有那般浑厚的灵力,于是一转剑柄,找了一个巧妙的角度砍伤蛊魔的触手,然后将剑收回来。   他顾不上自己腰间即将被割一刀,立刻去帮秋玉疏。   此时,齐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们没事!能对付这俩丑虫子!”   秋玉疏迅速回望一眼。   齐修持剑和江子湛持剑,各自对付一只蛊魔。而越枝枝将银线抛出,尽可能地为另外两个小伙伴挡住空挡,不让蛊魔有机可乘。   她稍稍心安,继续转头对付苟岩。   秋玉疏对越明初抛去两个字:“全砍!”   越明初心领神会,“好。”   秋玉疏飞身跃上一个树梢,而越明初不再紧紧跟随她,慢了一步。   苟岩大喜。   他抓住机会,凝聚魔息,所有的触角都如闪电一般,抓向秋玉疏。   若不能尽数剿灭所有人,能杀死一个宗主之女,也算是报了一分仇。   他自以为等到了对方的喘息之机,抓住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能一击得手。   然而,就在他的触角即将接触到秋玉疏之时,越明初突然出现,高高举起了手中剑。   他这一剑,不再是温润如水的君子剑,而是凝聚着一击必中的决绝和果敢。   苟岩嗅到死亡的气息。   可他的攻势太猛烈,已然收不住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而后是无尽的、空荡荡的失落,仿佛大雪落下,万物堙灭。   他的触手全部被砍断了,切口齐整,血流不止。   苟岩茫然了一瞬,而后恨恨地看着秋玉疏。   他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张开血盆大口,一股魔息自他腹内喷涌而出,袭向秋玉疏。   秋玉疏撇了撇嘴。   困兽犹斗,这魔息对她来说,一挥手就能拂开,没有丝毫威胁。   只是,她少不了会沾染上些许魔息,衣服什么的,都不能要了。   突然,一点银色的光芒落入她的视线,然后于一瞬间铺开成一张银色大网,将苟岩的魔息同秋玉疏隔绝开来。   她惊讶地回过头。   只见越枝枝双手飞快舞动,不停地编织着手中银线。   而江子湛和齐修站于她身后,为她渡去灵力。   因而,才会有这样一张大网,及时地为她将魔息隔开。   秋玉疏顿了顿,跳下树梢,朝他们走过去。   “你没事吧?”三个小伙伴立刻围拢上来,拉着她左看右看。   秋玉疏快速扫了一眼:   地上摆着两具小蛊魔的尸体。   越枝枝头发凌乱,双手虎口处被银线勒出血红的伤痕。   江子湛的腰腹上有几道蛊魔触手挖出的伤痕。   齐修修为最高,情况好一些,但衣衫也是破得不成样子,小臂上有几处浅浅的伤口,脸上有一处小破口。   秋玉疏眨了眨眼,“我没事。”   三人松了口气,这才关心起自己的伤势来。   越枝枝从清光戒中拿出药,为江子湛止血生肌。   齐修举剑作镜,忧心忡忡地查看自己脸上的伤口:“我不会毁容吧?”   秋玉疏笑了笑,说:“你们还挺厉害。”   齐修一边照镜子,一边嘟囔:“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同一个师父教的,就许你自个厉害啊?”   秋玉疏难得没有回呛。   她向来强大又自负。   她一个人,便能所向披靡,对抗整个修真界。   只是……   她看了看执剑而立的越明初,又看了看三个忙碌的小伙伴,突然有一点点觉得:   有人一起并肩战斗的感觉,好像也挺好的呢。   此时,落日熔金,整个山谷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安静的溪流倒映出漫天繁盛的晚霞。   傍晚的凉意渐生,冷风吹得发丝都是冰凉的。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心间不知从何处汇入一汪浅浅的暖流。 第36章   ◎秋玉疏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   秋玉疏背着手, 走向奄奄一息的苟岩。   他躺倒在地,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远远看上去,宛如一只断了手脚的巨型黑虫,在地上不断蠕动。   身下,是一滩黑黑的血迹和粘液的混合物,将整块地都染成了赤黑色,散发出浓郁的腥味。   周边的草木、野花,纷纷枯萎凋谢。   他看着秋玉疏, 暗黄的瞳色中露出难以置信和绝望, 艰难地哑声开口:“你到底是谁?”   她绝不可能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   秋玉疏拔出剑, 剑尖带着一点寒芒, 指向苟岩。   她并未回答苟岩的问题,反而问了另外一个:“你方才说,归墟宗灭玲珑寨, 是为了一己之私, 什么意思?”   苟岩定定地凝视秋玉疏,触须下耷, 鼻孔耸动, 嘴角使劲往两边咧开, 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声音。   让人分不清, 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缓缓地回答:“你们无故灭了我玲珑寨,盗走万蛊心,据为己有, 不就是一己之私? ”粗粝的嗓音模糊不清, 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极重, 裹着巨大的怒意。   秋玉疏没有说话。秋太易这人虽然该死,但她觉得,他能做到“大义灭亲”,不是一个有私心的人。   除了大道飞升之外。   但每个修士都渴望飞升,这也算不上什么私心。   苟岩笑了几声:“你在听学上曾经提过,蛊虫本身是没有善恶的,主要是看人怎么利用蛊虫。你既能有此体悟,不妨想一想——”   他一次性说了太多话,身上伤口被牵动,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了几声。   复而继续道:“万蛊心汇集了巨大的蛊力,使用它的人,可用于做善事,也可能用来为恶。若你们归墟宗当真是正道,要护修真界无恙,为何不直接摧毁万蛊心,而是要将它留下?”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言辞十分有道理。秋玉疏暗中认可。   这时,越明初也走过来了。   秋玉疏看了他一眼,继续问:“你为何说是无故灭寨?你们不是与魔族有染吗?”   苟岩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除了神女,我们寨中其余人,不曾与魔族有过勾结!”   神女?玲珑寨神女?   那不就是越明初和越枝枝的母亲吗?   秋玉疏不打算继续问了。   越明初却开了口:“神女怎么了?”   苟岩自个提到“神女”二字后,就变得异常愤怒,冲着越明初大喊大叫道:“她作为神女,却给玲珑寨带来灾难!与不知名的野男人私通,怀上杂种!又与魔族勾结,异化成魔,这才导致我们被灭寨灭族!若她安分守己,我们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她不配当神女,她就是个荡——”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戛然而止,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倒在地。   愤怒而有神采的瞳孔涣散开来,眸中倒映出泛着凛冽寒光的剑身。   秋玉疏一剑结束了他。   “这人废话真多啊,死到临头了还胡说八道。”秋玉疏嫌弃剑上沾了苟岩的血,没有将剑抽回。   她拍了拍越明初的小臂:“走吧。”   发愣的越明初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动。   秋玉疏伸出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喂,别听那个怪物瞎说。”   越明初眼皮下垂,声音有些低落:“我不曾见过我母亲,我其实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秋玉疏道:“反正,只要不是你自己亲眼见过的事情,就不要相信别人的话。随口诬陷人,总是很容易的。”   她上一世,不曾滥杀过人,不也被诬陷成灭世大魔头么?   越明初闷闷地“嗯”了一声。   秋玉疏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   可她一看见越明初情绪低落,自己心里也沉沉的,仿佛被一道乌云遮住阳光,大雨将落。   她摸了摸鼻子,用脚尖跺了跺软软的草地,大脑飞速旋转。   越明初瞥见秋玉疏一脸纠结的样子,提起一口气,用轻快的声音说:“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站住,别动。”秋玉疏一把拽住越明初的衣袖,眉头微蹙,十分努力地想该如何安慰他。   越明初看向秋玉疏紧紧攥住他衣袖的手,微怔。   福至心灵,秋玉疏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望着越明初,眸子亮若星辰。   “你的母亲很爱你和越枝枝。”   “为什么?”越明初问。   秋玉疏的神色十分郑重,有条不紊地缓缓道来:“玲珑寨当时面临灭顶之灾,她身为神女,定然有许多事情要操持,且周边强敌环伺,定然是日日都处于危险之中。”   “但是,你和越枝枝被完好无损地生了下来,然后平平安安地长大。”   “一定是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做到的。”   秋玉疏说完,认真而期待地看着越明初。   越明初感觉喉间微涩。   他的眼皮快速而小幅度地眨了几下,才将骤起的情绪压下去,然后轻声道:“谢谢。”   秋玉疏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那走吧。”   她转过身,向另外三个小伙伴走过去。   越明初跟在后面,踟躇了一下,快步走到秋玉疏身边,追加一句:“谢谢,你对我……们都挺好的。”   秋玉疏觉得自己这番安慰十分成功,快乐得走路都轻盈了几分,嘴上却漫不经心道:“无妨,朋友一场,别放心上,就随口一说。”   越明初不知该说什么,便没接话。   由于布阵者已死,蛛阵在逐步瓦解。   每一处阵眼先是发出珠玉落地的声响,一阵缭绕轻烟后,便化为乌有。   之前那些昏迷过去的四岛弟子们,一个接一个转醒。   他们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令人望而生畏的阵眼在自行消散,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五具形状怪异的尸体,看上去像是经历了打斗但是并无性命危险的员峤岛五人……   发生了什么?   一人将所有的片段都拼接起来,理清了前因后果。他惊讶地看向秋玉疏等人:“你们……你们把那假冒苟岩的那魔修给杀了?”   齐修骄傲地挺起胸脯,昂着下巴,梗着脖子,大声回答:“那是自然!若不是我们杀了这些怪物,你们早就死了!”   四岛弟子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小声地交头接耳。   范旭日全身都很难受,进谷以后,他有两次都被秋玉疏的剑气所伤。他没好气道:“这些人定然是走了狗屎运!要么就是那魔修根本就很好对付。”   一人幽幽反对道:“这魔修,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夺了苟岩的人皮,然后在宗门混迹许久也不曾被人发现,不可能很好对付吧。”   范旭日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搜肠刮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家静静地站着,等待阵眼自动爆破。   等待过程中,四岛弟子们时不时地看向员峤岛那五人,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各种复杂的神色。   嫉妒,懊恼,自愧。   一直无人问津、乃至让人看不起的员峤岛,竟然能教出这样厉害的弟子吗?   秋玉疏身负无上剑骨,暂且不提。   但其余四人,一个家底颇厚,一个天天醉心于赚钱,还有两个从小被欺负到大。   他们五个人,跟自己一样,同为今年的入门弟子,却已经能破邪阵,诛魔修了……   那貌美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封永昼,竟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不一会儿,所有的阵眼都破完了。   一线天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山壁上的碎石哗哗落下,之前被蛛阵压得枯萎的花草,渐渐恢复了生机。   此时,太阳基本落下,霞光淡去,灰蓝色的天空上,隐隐可见几颗稀疏的星子。   一线天涌进来一大拨人。   范臻荣、秋太易、宣如霜、厉无忧、何卯,还有许多挎着药箱的春风堂医修和各岛的师兄师姐们。   范臻荣抢在最前面,一脸焦灼,东张西望,直到看见范旭日,才高声呼喊“旭日啊!”,扑上去一把抱住范旭日,涕泗横流。   范旭日心情烦躁得很。   在亲爹亲手设置的这场小考中,他提前设计更换员峤岛的制药原料,想让他们出丑乃至受伤,却没料到,反而是自己处处受人掣肘,甚至于到了最后,他们还反而算是救了自己的命。   奶奶的,越想越气人,什么破事。   范旭日一把推开范臻荣,暴躁道:“干什么啊老头子,起开起开!丢不丢脸!”   失而复得的范臻荣抹了一把泪,也没跟儿子计较,只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会有蛛阵出现在这山谷中?”   范旭日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有魔修混进归墟宗了,这事不该问我吧。”   听到“魔修”二字,刚涌进来的人们都一脸惊讶和质疑。   范臻荣直接反驳:“开玩笑,怎么可能!若是有魔修,你们还能活到现在?”   范旭日不想跟范臻荣说话了。   但是,其余岛主都在认真听他们的对话,他也不敢直接甩手走人,只好不情愿地抬手,敷衍地指了指苟岩尸体所在的地方,含糊回答:“因为他被弄死了啊!”   秋太易挥了挥手,几个弟子连忙赶往范旭日所指的地方,去检查苟岩的尸体,然后回禀:“的确是魔修,是玲珑寨的人,异化成了蛊魔。”   范臻荣后退一步,一脸的激动和不敢相信,上下打量范旭日:“你们这么厉害?”   一股气在范旭日的肚子里转了又转,从丹田到嗓子眼,再到四肢百骸,快要把他整个人给撑破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吼出声:“别看我!不是我!我受伤了!我要去春风堂治疗!”   吼完这一嗓子,他大步流星地离开山谷,从满脸错愕的春风堂医修们眼前愤怒地走了过去。   范臻荣被范旭日这一嗓子吼得七荤八素,一时没明白:“什么?”   宣如霜神思清明,扫视四周,看了看每个人脸上的神色,便一下判断出发生了什么。   员峤岛那五个小崽子——   秋玉疏一脸“遇到我都得死”的无所畏惧。   齐修一脸志得意满,恨不得把脖子伸到天上去。   越枝枝平时低头垂眉,走路恨不得贴着墙根,此刻整个人都站直了,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江子湛则笑嘻嘻,一脸刚刚赚了大钱的惬意。   唯有越明初,表面上一如从前那般波澜不惊,但若细看,眼底多了一丝朝晖般的柔软。   而其他岛的人,则规规矩矩地站着,满脸的尴尬。   定然是员峤岛的这五个小崽子,合力诛杀了魔修。   秋太易明显也看出来了。他的视线淡淡地扫过秋玉疏,眼底露出一丝难掩的喜色,旋即又收回。   正在这时,一个病弱清隽的身影姗姗来迟。   员峤岛众人见了,喜气洋洋地前后迎上去。   “师父!”“封岛主!”   封永昼咳嗽了几声,浅浅微笑着,看向自己的五个弟子:“考完了?晚膳已备好,我来接你们回岛。”   六个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离开了。   留下身后一群神色各异的人。 第37章   ◎“她说,她也喜欢你。”◎   夜色渐沉, 天幕上的星子越来越多,星辉洒下落在海面上, 泛起荡漾的星光。   驶回员峤岛的渔船上,齐修、江子湛、越枝枝七嘴八舌地跟封永昼描述前因后果,越明初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瞄向微微摇晃的船头。   秋玉疏盘腿,稳稳地坐在船头,兀自沉思。   海浪不断涌起,化成一朵一朵雪白的浪花;咸湿的海风裹着冰凉的海水, 吹过秋玉疏的脸颊和发梢。   她抹了一把脸, 拂去冰凉的水珠, 总觉得不对劲。   今日所遇见的那些绞蛊, 一开始是可以被控制住的;但苟岩给它们喂食自己的心尖血后,他们所制作的驱蛊散就完全没效果了。   归墟宗所教习的驱蛊捉蛊方式,根本就不大灵光啊, 一会儿有效, 一会儿没效的。   这时,齐修乐滋滋地同封永昼说:“师父, 咱们这次通过了小考, 以后就可以下山捉蛊了, 咱们岛就能领更多的月钱, 便能富裕起来,越来越好,成为归墟宗第一大岛!”   封永昼身子太弱,吹不得大风, 被弟子们围坐在中间。他笑了笑, 清清润润回答齐修:“可。”   江子湛则提出质疑:“靠捉蛊拿月钱建设员峤岛, 还不如多做几笔生意呢。诺,你们看!”   他举起一直闪烁的传音玉简,“好几个其他岛的人给我发传音玉简,说想从我这里买东西。咳,咱们这次名声大振,好多人都来搭讪,我又可以拓宽许多客源了。”   越枝枝点头:“我感觉,捉蛊没那么简单的。我们今日,其实也没捉到蛊虫。”   秋玉疏闻言,转头问封永昼:“师父,你说,范臻……范堂主和宣岛主教的法子,真的能驱蛊捉蛊吗?”   封永昼斟酌了片刻,轻声道:“我不知其中关窍,不便过多置喙,你们学会此术,也并非坏事。但,莫要想着走捷径,还是要好好提高修为才是。”   秋玉疏认可地点点头。   齐修好奇道:“师父,您为何说这是捷径?”   一阵海风吹过,封永昼抬袖掩唇,咳了几声,轻声解释道:“认真提升修为、精进剑术,也是可以对付蛊虫的。只是,蛊虫无踪无迹,对付起来便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和精力,低阶修士无法持续消耗,高阶修士则害怕短时修为耗尽,若有强敌忽至,无法抵抗。”   越枝枝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意思再问封永昼,于是悄声问越明初:“兄长,为何说对付蛊虫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啊?”   越明初耐心地给她解释:“因为蛊虫太小了,不好定位其所在,只能大概猜测一个方位,然后去攻击一整片,如此一来,便会消耗许多灵力。”   越枝枝恍然大悟。   “当然,并非人人都能大成,有一些便捷的法子可以来捉蛊,也并非坏事。”封永昼追加了一句。   越枝枝挠了挠头:“那我可能还是更适合用便捷的法子。”   秋玉疏听到这里,突然心神一凛。   她猛然想到,上一世,这小考后不久,越枝枝就参与了一次捉蛊,然后死在那场捉蛊行动里。   当时,她并未参与捉蛊,也不大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善良软糯、按时来给自己换药送汤的小姑娘,就这样悄然消失了。   “不行。”秋玉疏蹙眉,凝视越枝枝,“你得好好修炼,学会保护自己。”   这一世,她也要参与那次蛊案,但她无法确保自己能随时看好越枝枝。   越枝枝被突然严肃起来的秋玉疏给吓了一跳,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修炼的。”   秋玉疏满意地“哼”了一声。   封永昼温和地笑了笑,轻声道:“这几日,你们在蓬莱岛听学都辛苦了吧?为师给你们看个好玩的。”   众人好奇看去。   他又穷又没修为,能有什么好玩的?   封永昼挽起袖子,将洁白如玉的手浸入深蓝海水之中,鞠了一捧水起来。   那小小的一捧海水,在他的手心中晃荡,倒映出天上的璀璨星辰。   他将手高高地一扬,水珠四散,宛若珠玉四溅。   秋玉疏下意识地一躲,暗自腹诽,大晚上的,这么冷,要打水仗?   但水珠并未落下,而是纷纷向上飞去,流入了浩渺的夜空。   片刻后,那些水珠急速坠落——   不一样的是,它们变成了星辉!   无数个星辉翩然落下,悬浮在他们的渔船周围。   秋玉疏好奇地伸出手,一点熠熠生光的星辉便落于手心。   越枝枝失语了一瞬,然后激动赞叹道:“天呐,好美啊师父!”   三个少年也纷纷伸手去接星辉,眼里都悦动着惊叹的眸光。   封永昼微笑道:“东海之水,可采撷天上星光,你们喜欢便好。”   秋玉疏眨了眨眼:“师父,你不是没有修为吗?”   封永昼抬眸,眺望向无边无际的东海,犹如在看回不去的故乡。   他墨色的头发在海风中飞舞,眼底落满一片银河,微微一笑,嗓音深沉而曼妙,仿佛来自海底,“没用的术法,还是会一些的。”   秋玉疏没有再追问,转过身去,继续盘腿坐在船头,伸手去接星辉玩儿。   小小的渔船,载着满船清辉,优哉游哉地驶回员峤岛。   回到员峤岛后,封永昼直接将他们带到用晚膳的地方。   一张白鲸骨制成的圆桌上,摆着一个火炉,火炉上支了一口大圆锅,锅里红汤翻卷沸腾,宛若风吹即动的五彩云霞。   大圆锅周边,摆着许多精致的小碟子,鲜红的肉片,青翠的菜叶,肥美的菌菇,令人垂涎欲滴。   桌子四周,摆着五副碗筷。   “嚯!”江子湛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眼珠都快掉下来,“师父,这是你……?”   归墟宗是禁止大鱼大肉的。   封永昼轻轻地咳了一声。   江子湛反应极快,“哎,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不吃的话,是不是太浪费了?”   其余人点头表示赞同。   封永昼唇边含笑,摇了摇头,离开了。   五人纷纷落座,齐修抢在秋玉疏身边坐下,而江子湛眼馋地盯着一盘玲珑剔透的鱼肉,也走到秋玉疏身边坐下。   但他屁股还没沾凳,就被越枝枝一把拉走。   越明初则被越枝枝粗暴地推到秋玉疏身边。他有些惊讶地看向越枝枝,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孱弱的妹妹竟然有手劲这么大的时候。   齐修看见了,恨恨地瞪着越枝枝,越枝枝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处于风暴中心的秋玉疏浑然不觉,已经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圆锅中,然后眼巴巴地望着。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哎呀,阿娘,已经好了,这鱼肉不能烫太久。”江子湛夹起秋玉疏的那片鱼肉,放到她碗里。   秋玉疏迫不及待地吹了吹,然后将一整片鱼肉塞进嘴里。   鲜美滑嫩的鱼肉裹着浓郁的辣汁,瞬间就下了肚。   秋玉疏感觉仿佛有一股热浪从口腔蔓延至全身,嘴唇和舌头十分灼热,仿佛被火烤过一般。   她的脸变得通红,汗水从额头滑落下来。   “辣死我了!”秋玉疏擦了一把汗,用手不停地给自己扇风,想要缓解舌头上的辣意。   越明初伸手从怀里拿红叶糖,拿到一半,却见齐修已经给秋玉疏递去了一碗清水。   于是,他又往回塞。   秋玉疏接过那碗清水,放在桌上,然后一把抓住越明的手腕,口齿不清:“噶窝,几个挡……”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她在说什么?   越明初想也没想,就立刻拿出红叶糖,放了三颗到清水里。   红叶糖遇水即溶,化为一碗糖水。   秋玉疏端起来,猛地喝了一大口,这才稍稍缓过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是……”齐修难以置信,看向越明初,“你是怎么听懂的?”   秋玉疏疑惑:“很难听懂吗?我说得很清楚啊。”   齐修转过头,默默地夹肉烫肉。   他同这些个出生就在归墟宗的人不一样。   他生在凡人世家,上有兄长姐姐,下有弟弟妹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对于人情世故,从小耳濡目染,眼睛亮得很。   在他们五个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出来,秋玉疏是喜欢越明初的。   是一种不自知、但天生就有的好感。   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十分肯定。   齐修心里清楚,越明初比他好看、比他有天赋、比他努力,但他从未在意。   毕竟,喜不喜欢一个人,不是由这些外在所决定的。   但当他看出秋玉疏喜欢越明初后,这就很要命了。   他决定垂死挣扎一把。   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看向秋玉疏:“玉疏,我喜欢你。”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越枝枝目瞪口呆。   江子湛刚刚夹起的肉又掉回锅里,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打捞,一边竖起耳朵继续听。   越明初夹肉的筷子也凝固在空中。   大家知道江子湛一向快言快语、直来直去,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含蓄。   秋玉疏已经逐渐习惯了辣味,腮帮子鼓鼓的,正认真地嚼着一朵爆汁的蘑菇。   她听见后,看都没看江子湛,顺口回应:“唔,窝耶西反泥,泥水让老子波狗哟,但息噶好惹。”   ?   江子湛愣了一息:“啊?你说什么?”   越明初面无表情地继续夹肉,在旁边幽幽地翻译:“她说,她也喜欢你。”   江子湛十分怀疑:“不是,她说了那么长一句,你就怎么说这么几个字?”   越明初慢条斯理地将肉扔到锅里,淡淡回复:“下半句是,你虽然脑子不够用,但是个好人。”   江子湛:……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一直追更的小伙伴~你们是我的动力~ 第38章   ◎“知道什么叫恃宠而骄吗?”◎   齐修一言难尽地愣了片刻, 然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越枝枝突然兴奋起来,紧紧地抵着桌子边缘, 脖子伸得老长,问秋玉疏:“玉疏,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没等秋玉疏回答,她立刻补充:“我是说,道侣那种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   见秋玉疏腮帮子依旧鼓鼓囊囊的,越枝枝赶紧道:“不着急, 你先吃完再说。”   秋玉疏吞下蘑菇, 将糖水一口饮尽, 重新倒了一碗水, 摇头:“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把碗推向越明初,越明初心领神会地往里面放了三颗红叶糖。   “那你现在想一想。”越枝枝在八卦这上面,很是不依不饶。   秋玉疏为了摆脱越枝枝的追问, 一边烫肉, 一边随口回答:“比我厉害的。”   心里升起一股傲视群雄的桀骜。   开玩笑,不可能会有比她厉害的人。   上一世, 她丢了剑骨和先天金丹, 也没人能打过她;这一世, 就更不会有了。   越枝枝失望地“哦”了一声, 越明初则若有所思。   ***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秋玉疏每天只需要专心练剑,准备冬考。   她一个人练着十分无趣,于是经常找另外四个人切磋。江子湛避之不及, 越枝枝一看见秋玉疏就腿软, 秋玉疏只好逮着越明初和齐修来给她喂剑。   这日, 依旧是在晴朗的海滩边。   齐修被秋玉疏削得七荤八素,一把扔了剑,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我的姑奶奶哎,今年冬考的榜首肯定是您老人家,您可歇歇吧。”   他只知道,秋玉疏要拿冬考榜首,然后去参加试道大会夺取万化丹,却不知道秋玉疏还要在冬考对颜花君下手。   秋玉疏一掀眼帘,十分嫌弃:“我们只是纯过招式,都没用上灵力,你怎么这么弱?”   齐修嗷嚎连天:“我的姑奶奶哎,你快放过我吧,还想用灵力?若是用了灵力,我在你剑下能走得过一招吗?”   “那要不,咱们换个都没用过的兵器试试?”秋玉疏眨巴着眼。   不远处,坐在树下的封永昼正在翻阅一本枪术武籍。   闻言,他抬起头,道:“可换长/枪。”   秋玉疏赞叹:“好主意!”   接着好奇发问:“师父,咱们岛上还有长/枪呢?”   员峤岛上的剑都没几把,而且秋玉疏打三场就折一把,封永昼的月例本就不多,一大半都花在买剑上了。   “自然是没有。”封永昼十分理所当然,指了指远处的竹林,“削竹为枪,即可。”   齐修痛苦地“哎哟”一声,躺在地上,练练摆手:“不来了,不来了,让我歇歇。”   秋玉疏用威胁的眼神看向越明初。   越明初点头:“好。”   两人去竹林,各自砍了一根竹子,回到封永昼身边。   封永昼抬起手,叩击两下手中的书页,发出清脆的声响。   墨迹脱离书页,汇聚到半空中,凝结成一个手持长/枪的墨色小人。   封永昼道:“它会给你们演示一遍一个普通的枪术,你们看完后,就切磋切磋。”他说话的时候,视线时不时落地落在越明初身上,眸光闪动,宛若日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似乎十分期待。   秋玉疏和越明初点头,盘腿坐下,认真观看墨色小人。   躺在地上的齐修长叹一声,对着天翻了个白眼,只觉得离谱:仅仅看一遍,就能全记住,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立即对练?   经过这些时日,他才意识到,自己跟秋玉疏和越明初两人,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天之骄子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宛如无边无际的东海,看都看不见边界,更别提追赶了。   还是躺着好。   一炷香后,墨色小人演练完毕,化为墨迹,落回书中。   封永昼道:“你们可再吸纳温习片刻……”   秋玉疏站起身:“不用了。”   越明初几乎是同时起身。   秋玉疏看着他,好心道:“没事,你可以多记一会儿,我等着。”   越明初回答:“我记好了。”   封永昼似乎是早有所料,没有太惊讶。   秋玉疏却觉得十分诧异。   她之所以能记这么快,是因为上一世看那枪修练过枪;兴致来时,她也会跟着比划几下。   因而,对于枪术的基础招式,她是很熟悉的。   但越明初这家伙……   如果他不曾接触过枪术,竟然也能记这么快?   她不服气地蹙眉:“你之前练过枪术?”   越明初摇头:“没有。”   秋玉疏瞪着他:“那你看别人练过?”   越明初再次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秋玉疏不甘心地闷哼一声,用脚勾起地上的青竹,伸手接住,朝着切磋的地方走去。   越明初捡起青竹,跟了上去。   封永昼将书放下,饶有兴致地准备观战。   齐修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菜鸡互啄的越枝枝和江子湛也收了剑,坐到齐修身边,并从清光戒中拿出水果瓜子,阔绰地摆了一地。   秋玉疏单手持竹,已经摆好架势,待得越明初站定,她就握着青竹刺击上去。   其势如海上巨浪,一点都不留情。   “妈呀,阿娘这么狠的么?”江子湛一惊,舌头一乱,将瓜子壳吞下,却把瓜子仁吐掉。   他一脸痛苦地咽下瓜子壳,梗着脖子问:“阿初最近是不是惹了我阿娘啊?我感觉他总是被针对。他前天做的那个红烧牛肉,我觉得挺好吃,阿娘非说太咸了。”   越枝枝苦恼地摸了摸脸:“可兄长不曾惹过玉疏啊?”   江子湛撇嘴,仔仔细细地越枝枝分析:“谁知道他背地里干了什么啊。你看,我阿娘对我们几个,都还算客气,嘴上和手上都会留几分情面。但是对阿初,那可是十分地差,骂他骂得最厉害,练剑也是把他打得最惨。”   越枝枝揪了揪头发,喃喃自语:“那可怎么办啊……”   旁边的齐修听了,一边剥着香蕉,一边笑出声:“你们怎么这么幼稚?看事情都只看表面?”   江子湛和越枝枝疑惑地望着他。   齐修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知道什么叫恃宠而骄吗?”   江子湛和越枝枝,一个点头,一个摇头,两脸茫然。   齐修一摆手,叹气道:“算了,孺子不可教,吃你们的瓜去。”转头继续观战。   此时,秋玉疏和越明初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越明初不慌不忙,竟然接住了秋玉疏每一个暴烈的枪招,并且巧妙地破解。   对于两人不相上下的这种情况,秋玉疏震惊不已。   上一世,她之所以没有在枪道有所成就,是因为没时间练了。她自诩,若她修枪,枪圣的称号一定是她的。   她这么想着,手下发狠,竟不自觉地用了上一世在枪修那里看见的枪招。   一招出去,她一惊,觉得胜之不武,于是想收手。   但念头刚出,手上的还未往回撤招,她就讶异地发现,越明初竟然接住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接招用的这个招式,并非出自于方才封永昼所授!   秋玉疏暗自心惊:这小呆子总不可能是歪打正着吧?要么就是也重生了?   出于试探,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她所挥舞的那一个枪招。   这一次,越明初也稳稳地接住了。   但不一样的是,他不仅接住了,还巧妙地借力打力,一个转身后将长/枪往前一送,刺向秋玉疏。   秋玉疏虽然怔愣了一息,稍慢片刻,但长期锻炼出来的下意识反应很快,及时地灵活避开,衣袖惊险地被越明初的枪尖挑出几缕丝线。   她迅速退了几步,枪尾深深扎进泥土中,帮助她稳住身形。   江子湛搓了搓眼睛:“我没看错吧?我阿娘被阿初给……给逼退了?”   越枝枝搓了两下脸,差点惊呼出声:“你没看错!是真的!”   她猛然想到秋玉疏那句“喜欢比我厉害的人”,激动极了,死死抓住江子湛的胳膊。   这不有希望了么!   齐修拿着香蕉,一脸镇定道:“急什么,初次用不趁手的新武器,一招一式的疏忽是很正常的。”   越枝枝白了他一眼:“你既然这般淡定,那你吃香蕉为什么不剥皮?”   齐修的手一顿,缓缓将香蕉从口中拿出来,一脸镇定地剥皮。   别说一招一式了,他们以前都不曾见秋玉疏有过一丝一毫的闪失。她同他们对练的时候,每一次的走位都无比精准,根本挑不出半分差错。   若她这次的对手不是正直守规矩的越明初,他们就会十分肯定秋玉疏是中了对方的阴招。   此刻,秋玉疏心中的震惊,比所有人都要来得大。   她看出来了,越明初刚才的出招,是他自己现想的!   她两次使用了一模一样的招式,越明初的第二次应对比第一次精进许多,不仅成功防守住了,还扭转了战局,将主导权拿回自己手中。   他只是新学了基础的枪招,就能在实战中悟出新的招式,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再紧张的对战中,于电光火石之间去优化上一次的出招。   秋玉疏的好胜心骤起,顾不上许多了,一边回忆上一世见过的枪招,一边尽数使了出来。   一时之间,长/枪夹带的风势猛然变大,吹得沙尘漫天。   两人的身形极快,宛如两条游龙,吟啸互逐于天地之间。   远处的红叶树下,封永昼缓缓起身,将不离手的书卷忘在了地上,漂亮幽深的眼眸写满了赞叹。   旁边观战的三个人感觉不对劲,赶紧抱着瓜子和水果,手忙脚乱地往后面撤退。   越明初察觉到秋玉疏发了狠,迟疑了一下,想收手。   但他的脑子里突然响起秋玉疏说的那句“比我厉害的”。   他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竟然丝毫也不避让,而是拼尽了全力。   他用青竹作枪的感觉,和执剑十分不一样。   长剑于他,算是武器,拿在手中,能切实地感觉到长剑的份量。   而当他一手握上青竹,就感觉这青竹似乎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指挥起来十分容易,如臂使指。   记招式也是如此。于剑招,他尚且要仔仔细细地看一遍,才能烂熟于心;而方才看枪招,每一招每一式,只需看一眼就能融入他的骨血里,再也忘不掉。   难怪,封永昼说他适合学长/枪。   越明初将青竹使得越来越顺手,一枪由上而下,砍向秋玉疏的肩头。   此时,秋玉疏的青竹也以雷霆之势向他劈砍过来。   两人的速度几乎一样快,眼看就要打成平手了。   秋玉疏突然身形一滞,往后栽去。   越明初一惊,立刻收了攻势,扔了青竹,飞身前扑,想要去捞她。   飞速到她跟前,他发觉这样去捞,自己就压在秋玉疏身上了。   于是他硬生生地一翻身,然后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抢先一步摔在地上。   秋玉疏便扑倒在他身上。   她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怒视目瞪口呆的另外三人。   “谁扔的香蕉皮!”   半根黄澄澄的香蕉,已经被压扁成烂泥,明晃晃地躺在方才她摔倒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江子湛叹气:我阿娘总是针对我兄弟,我好为难   越枝枝叹气:我兄长单相思,好苦,我该怎么帮他   齐修泪崩:他们彼此喜欢,我没戏了 第39章   ◎帮我杀个人◎   齐修弱弱地举起手, 一脸讪讪。   方才往后撤离的时候,他不小心把没吃完的香蕉给落下了。   秋玉疏一脸杀气, 拖着青竹,朝着齐修大步走过去。   封永昼适时出现,不经意地站在两人中间,拦住秋玉疏的去路,轻叹道:“你们两人,剑道枪术之中最顶级的天赋,竟然都在我的岛上。天地之大, 有时又何其之小。”   秋玉疏正气在头上, 听不进这些, 一门心思想要把齐修给砍了祭天。   若不是他方才那根该死的香蕉皮, 她至少能与越明初打平手的!说不定她速度更快一些,就赢了!   封永昼瞥了一眼气鼓鼓的秋玉疏,笑道:“他身上负有一根绝世的枪骨, 如同你的剑骨一样, 不必介怀。你方才的表现,已经很厉害了。”   枪骨?   秋玉疏惊讶, 其注意力登时转移了。   修真界中, 枪修比剑修少很多, 原因有二。   其一, 身负枪骨的修士十分稀少。   其二,枪为诸器之王,以诸器遇枪立败也。枪术暴烈,杀伤力强, 十分难练。若是身上什么天赋都不带, 修士会选择修门槛相对低的剑术。   封永昼竟然说越明初身上有枪骨, 而且还是一根绝世枪骨。   但他的性子这般柔和,哪里适合走枪道了?   她疑惑地瞥向越明初,问封永昼:“不对啊师父,他身上若有枪骨,为何当时演武堂没有测出来?”   演武堂并非只能测剑骨,它是可以测修士所有天赋的。   封永昼的眼里充满遗憾:“枪骨被封,需等机缘。”   “机缘?什么机缘?”秋玉疏好奇。   封永昼看向一直没说话、甚至有些低落的越明初:“你可愿去西荒大化门?他们定有法子解开你被封的枪骨。”   修真界有三大宗门。   东海归墟宗,便是他们,主修剑术。   北冥紫微宫,主修咒术。   西荒大化门,主修枪术。   越明初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答封永昼:“封岛主,我不想去。”   封永昼倒也没再劝,只点点头道:“无妨,随自身心意即可。”   秋玉疏又气又惊,问越明初:“为什么不去?”   若是她,在封永昼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落地,她肯定立刻转身就走,奔赴大化门。   越明初闷闷道:“这里挺好的。”   他的眼皮下垂,盖住清润的眸光,有些没精打采,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玉疏瞪大眼,快气死了,怒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赢的人是他,有一根绝世枪骨的是他,拒绝去大化门的也是他,眼下满场看上去最不开心的,也是他!   越明初的嘴唇动了动,不知该怎么说。   此刻,他的内心十分懊恼。   他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竟然想着若是能打赢秋玉疏,她或许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那天那句话,明显就是她为了应付越枝枝的追问,随口回答的。   但他总有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结果,她不仅没提升对自己的好感,还生气了。   面对秋玉疏的诘问,他自是无法把所有想法都和盘托出。   秋玉疏不依不饶:“快说!”   越明初想了想,斟酌片刻,道:“方才的比试,是我求胜心太强了,我……”   见秋玉疏脸上的怒意不降反升,他立刻闭嘴,赶紧反思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秋玉疏扬起眉:“你是觉得枪术我赢不了你,你想对我放水?”   越明初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感觉头上悬着无数把剑,只要回答错了,就会被剑戳成肉泥。   他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完全无法从秋玉疏的表情上推测出正确的答案。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想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回复道:“不是想放水,只是觉得一个比试而已,不用那么认真……”   秋玉疏抱臂:“你是说我太较真了?”   越明初语塞。天地良心,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他求助地看了一圈,视线掠过幸灾乐祸的三个人,停留在封永昼身上。   封永昼咳嗽了两声,一脸“不好意思我没有经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表情,移开视线,说自己有事要忙,翩然离开了。   江子湛戳了戳齐修:“你看,我们就说我阿娘最近很针对阿初吧?你还不信,看看都给人阿初逼成啥样了。”越枝枝同情地点点头。   齐修懒得搭理他们:“你俩真真是猪头猪脑,也挺配的。”   越明初见没人能救他,只好继续挣扎:“我真没这个意思……我……玉疏,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   在他从前的岁月里,身边除了越枝枝,就没有别的异性,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诚恳地望着越枝枝,清澈柔软的眸光有些湿湿的,犹如一只做错了事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错的小狗。   秋玉疏哼了一声:“继续。”   越明初小声地“啊”了一声。   还来?   秋玉疏眉尾上扬:“有意见?”   这些时日,她天天同他们练剑,放水放出一整个东海,也能在几招之内彻底压制他们,实在腻味了。   现如今发现,越明初的枪术相当不错,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其枪术便远远超过他的剑术水平。   刚好适合当她的陪练。   越明初见秋玉疏召出了长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松了一口气:“你不生气了就好。”   秋玉疏一掀眼皮:“别得意太早,等我找到我那枪圣朋友,让他摁着你打。”   越明初无奈地浅笑一下。   他哪里在得意……   而且,上次明明是说让那位枪圣朋友来教他枪术,这会儿又怎么变成来打他了……   他抬眸,看向一脸恨恨的秋玉疏,嗓音柔和,宛若春雾,“好。”   秋玉疏拉着越明初,不依不饶地打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海面浮上星光,这才罢休。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日,秋玉疏和越明初照常在海边对练,突然感觉鼻尖有一点凉意。   她抬起头,天空阴沉萧瑟,细雪一粒一粒地落下,片刻后,鹅毛班的大雪毫不留情地絮絮而下。   冬考将至。   秋玉疏凝眉,用衣袖拂落剑身上的雪粒子,冰冷的剑身映照她一双眸子。   一双漂亮的凤眼中,闪烁着冰冷桀骜的光芒。   越明初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望向无边的大海,没有说话。秋玉疏的剑身稍一倾斜,便映出他俊朗的侧脸。   秋玉疏盯着剑身里的越明初,“你要帮我。”   越明初回过头,看向秋玉疏,爽快道:“好。”   他没发现秋玉疏在凝视剑身里的他,以为她是在看剑,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秋玉疏歪头:“不问帮什么?”   越明初顿了顿,问:“不破坏门规就行。”   他举了个例子:“比如,想吃烤鸡可以,但是我得先完成今日的课业。”   除了剑术枪术,封永昼还会教他们一些简单常用的咒术,秋玉疏是早就会了,因而经常逃课,但越明初从不落下。   秋玉疏撅了噘嘴,利落道:“帮我杀个人。”   越明初稍稍一愣,旋即点头:“好。”   秋玉疏噗嗤笑了一声,觉得他这人实在是不可思议:“逃课不行,杀人就可以?”   越明初正色道:“可以。”他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新落下的雪粒逐渐覆满了剑身,将越明初的面容掩去了。   秋玉疏伸手拂走雪粒,刚拂了两下,突然玩心大起。   她对着剑身里的越明初说:“让我摸摸你的眼睛。”她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食指,在倒影的眼睛上画圈。   越明初呼吸一滞。   又来了。   他只能看见秋玉疏低着头,手指在自己的剑上戳来戳去、她的碎发挡住了侧脸,看不清表情。   越明初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腰。   秋玉疏正画得开心,隐隐感觉一道阴影正朝自己压下来,于是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然后,对上了越明初清润的眼眸,两人的鼻尖几欲相碰。   她发愣:“干什么?”   越明初用余光瞥见自己的面容出现在秋玉疏的剑身里,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是在对自己的倒影说话。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   若是继续这个姿势,那就太尴尬了;但若是立刻直起身来,显得自己像是个流氓,方才是要乘人不备干坏事。   他耳垂微热,只好扯了个谎:“我的腰,突然有些不舒服。”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去扶着自己的腰,然后慢慢直起身。   秋玉疏信了。   她一脸关切,也伸手去摸越明初的腰:“怎么回事?”   她的手接触到越明初腰身的那一瞬间,越明初登时头皮发麻。   仿佛一阵电流,从腰间蔓延,痒到四肢百骸,乃至心间,痒得他挠心挠肺。   原本温热的耳垂,开始发烫。   他退后一步,避开秋玉疏的手,不敢看她,呼吸错乱,“我没事。”   秋玉疏看了一眼越明初放在地上的青竹,感觉自己发现了原因:“你该用一把正儿八经的长/枪吧?这武器不称手,很容易牵连肌肉的。”   不待越明初回答,她又继续碎碎念:“咱们宗门修剑,是不会发长/枪的,得自己买。你怎么不买一把啊?可别指望穷师父给你买。”   越明初的呼吸平复下来,默不作声地与秋玉疏拉开距离,回答:“灵石不够。”   秋玉疏惊讶抬眉:“月例攒一攒,不就有了吗?一把长/枪总能买得起的。”   越明初含糊道:“月例有别的用处。”   秋玉疏蹙眉,语重心长道:“能有什么要紧的用处?用来娶媳妇儿啊?作为枪修,长/枪就是你的媳妇儿!知道吗?”   越明初“哦”了一声,巧妙地转移话题:“天冷了,吃拨霞锅吗?”   秋玉疏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眨巴眼道:“好,我要吃烫蘑菇!”   两人一起溜去小厨房,吃拨霞锅去了。 第40章   ◎血肉喂牡丹之花魄,万艳剑成◎   岱屿岛, 万花堂。   大雪纷纷扬扬,万物凋零, 而万花堂内依旧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万花堂的中央有一个凉亭,竹帘半掩,里面用月玉做的一张矮几上,摆着一把鲛人骨头制成的无弦琴,自动发出悦耳的琴声,若幽谷空响,十分雅致。   颜花君满头珠翠, 一身五彩薄纱, 手上挽着一条柔软的绫罗, 正在给一株牡丹修剪残叶。   颜青棠面色苍白, 两手交叠,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等待颜花君开口。   终于, 颜花君从花中抬起头, 然后理了理鬓发,坐在矮几前, 伸出纤纤素手, 随意地拂了一把古琴。   原本叮咚悦耳的琴声陡然一转, 杀气溢出。   颜青棠的脸色更加白了, 手指紧张地抠袖上的暗纹,眼神飘忽,一副几乎要晕厥的样子。   颜花君抬眸:“事情办得如何了?”   颜青棠连忙一拱手,恭恭敬敬地回复道:“回母亲, 我这几日尝试了多次, 我的元神可顺利进入兄长体内。”   颜花君目光一冷:“我问的是这个吗?”   她继续抚琴, 晦涩的音节不成调子,十分刺耳。   颜青棠一愣,眼帘下耷。   犹豫片刻,她跪了下来,额头紧紧地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小声道:“女儿知道,母亲是希望女儿的元神可以剥离原有的记忆,然后同兄长的元神融合在一起……可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抬头,继续说道:“可是,以前从未有人如此做过,女儿不确定能否成功。而且,若是如此,女儿的元神便算作是彻底消失了……母亲,女儿愿意舍弃肉身,将元神渡给兄长,但女儿也想完整地保住元神,可以陪伴在母亲身边。”   颜花君看向颜青棠,眉眼间流露出掩不住的厌弃。   当颜青棠抬起头来,一脸惶恐而期待地望向她时,颜花君的眉目瞬间变得温柔慈爱。   她的唇畔勾出一丝笑意,柔声道:“你是想陪着我?”   颜青棠肯定地点点头:“是,母亲。”   颜花君的声音更加温柔了,仿佛能挤出水来:“好孩子,放心,我会将你的肉身保存好。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颜青棠沉默不语。   “我要让你的兄长亲自为自己复仇,你明白么?”颜花君叹息一声,“你舍弃你的元神,母亲也会放弃自己的修为,只要你兄长能够拿到无上剑骨,咱们就当死而无憾,你兄长也会铭记你的恩情。”   见颜青棠垂下头,依旧不说话,颜花君眉头微拧,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摆出一副笑容:“元神的事情,你且放心。事成之后,母亲也会想尽办法,重新为你寻来一个元神。”   闻言,颜青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而后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抬起头,一脸动容:“女儿先谢过母亲。”   颜花君微笑:“现在就去吧。”   颜青棠低眉垂眼地站起身,向颜花君行了一礼,擦身而过,走向一个门窗紧闭的屋子。   颜花君望向方才精心伺候的那株牡丹花,笑容依旧挂在嘴角,眼底却一片冷漠。   她站起身,莲步轻移,走到牡丹旁边,拿起剪刀继续修剪枝叶。   同时,缓缓道:“出来吧。”   突然,“刷”地一声,亭子四周的竹帘骤然放下,古琴的声音陡然提高。   与此同时,一团紫烟在亭中凭空出现,一个紫袍俊美男人,手中摇着一把扇面洒金的鲛骨折扇,翩然走出,笑容妖艳。   “颜岛主真是好手段,为了对付一个小女孩,竟舍得下如此血本。”   这人来自北冥紫微宫,叫魏青云,是紫微宫宫主的长子。   颜花君头也不抬,笑盈盈地纠正他的说法:“不是要对付她,是要她死透,还我儿剑骨。”   魏青云“啧啧”两声,摇了摇扇子,一撩袍坐下来:“你这话,我都听不下去了,剑骨明明就是人家小女孩的,什么叫还给你儿子?”   颜花君风情万种地斜睨他一眼,道:“若不是她,我儿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她自然需要补偿我儿。”   魏青云哑然。   颜花君剪下一朵开败的牡丹,随手扔到地上,轻飘飘道:“你接受我的邀请,不就是冲着她身上的先天金丹么?少在此同我惺惺作态。”   “不不不。”魏青云啪地合上扇子,摇头否认,“那先天金丹本是我紫微宫遗失已久的宝物,却不知怎么生在她体内,我只是来拿回属于紫微宫的东西。”   听到这里,颜花君忍不住瞅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嗔道:“鬼心思太多,装模作样,我若是你父亲,我也不选你做少宫主。”   魏青云不怒反笑,捏着扇子拱了拱手:“颜岛主谬赞,彼此彼此。”   他眼珠子一转,用扇子敲了一下手心:“不闲聊了,说说,那小女孩到底有多厉害,需要我出马?”   颜花君放下修剪牡丹用的剪刀,拂去手上残留的枝叶和露水,端坐在古琴前,开口道:“她本就身负无上剑骨,又得封永昼的指点,想来,剑术应该已突破沧海境,快要入乾坤境了。”   魏青云听了,直起身,质疑道:“乾坤境?当真?你们归墟宗这几个老东西,入乾坤境不都花了上百年么?她这才学剑几年?”   颜花君深红色的眼皮微微一掀:“她那剑骨,可是盘古上神的遗骨,你当是玩笑话?”   “行吧,难怪你儿子想要。若我修剑,我也势在必得。”魏青云感叹。   “但是,话又说回来。”魏青云用扇子顶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摁了摁两下,“你一个剑术入了乾坤境的老妖怪,难道会打不过她?”   颜花君抬手,摸了摸发髻,一双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杀气:“自然能打过。”   魏青云一脸怀疑,笑了一声:“那你叫我来做什么?我可不信你有这般好心,白让我拿她的先天金丹。”   颜花君下巴微微昂起,嘴角不耐烦地一扯:“这桩生意,你若不愿意做,就请回。”   魏青云立刻抿紧嘴唇,用扇子在嘴上一划,表示自己不再多嘴。   他站起身,冲颜花君挤了挤眼,十分潇洒地打开扇子。   一团紫烟从扇下生出,魏青云笑着隐入其中,旋即消失。   此时,亭子的竹帘重新向上卷起,古琴声也渐停。   吱——   颜青棠之前进入的房间房门突然打开,医修阿婉从里面走出来。   她一张小脸煞白,朝颜花君弯腰行礼,声音微颤:“颜岛主,颜师姐已将元神给颜师兄了。”   颜花君凝视着她:“可有将元神同她本身的记忆剥离开?”   阿婉忙不迭点头。   颜花君满意地微微一颔首,转过身,抱起方才伺弄的那盆牡丹,小心翼翼地走出亭子。   阿婉惶恐地额角直冒汗,踌躇再三,道:“颜岛主,颜师姐的肉身需要东海的万年寒冰,否则三日后便会开始溃烂……”   颜花君置若罔闻,径自往前走。   “颜岛主。”阿婉稍稍提高音量,小步追上去,“春风堂的万年寒冰快用完了,若是……”   颜花君的手指微微一动。   牡丹花盆里,一片微卷的落花飞向阿婉的左脸,印上一块若有若无的红色花印。   阿婉感觉左脸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立刻跪伏在地,不敢再多言。   颜花君抱着牡丹花,走进房间。   一张宽阔的红叶木床上,并排躺着颜松云和颜青棠。   颜花君一见,眉头拧紧。   她一挥袖,颜青棠的肉身从床上缓缓升起,然后飞到颜花君这边,悬浮在半空。   她的四肢软绵绵地垂下,修长洁白的脖子向下弯折,似乎轻轻一掐就能断掉。   颜花君满意地绕着颜青棠走了一圈,目光中满是赞赏,仿佛在看一把令所有剑修折腰的绝世好剑。   “十分不错,满意吗?”她红唇张合,问道。   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她手上那盆牡丹的枝叶微微一颤,仿佛是在点头。   “很好,那就她了。”颜花君亲吻了一下手中的牡丹,然后将它放在地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挥袖拉出一张淡红色的透明罩子,将颜青棠和牡丹齐齐拢在中央。   那牡丹探出一根细细的枝丫,缓缓伸长,勾住颜青棠细细的手腕,缠了一圈。   它嗅了一嗅,然后猛地扎入手腕上的一根青蓝色血管里。   颜青棠的血便顺着那根枝丫,汩汩流入牡丹盆中。   牡丹花受到源源不断的人血滋养,花朵盛开,枝叶繁茂,甚至又长了许多新生花骨朵。   砰——   越来越多的牡丹开了出来,花盆受到挤压,猛然炸开,瓦片四溅,撞到红色罩子上,四散落地。   这些牡丹贪婪地爬上颜青棠的身体,扎入她的每一寸肌肤,疯狂地吸食其鲜血。   鲜血吸干了,它们就开始啃食其肉。   肉也没了,就将骨头碾碎,再舔干净。   红色罩子上,血迹斑斑,碎肉四溅。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颜青棠的肉身,便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的牡丹花们已经塞满了整个罩子,挣扎着要钻出来。   颜花君捏了个诀,狂喜的眸光在瞳孔中肆意闪动。   那红色罩子开始收缩,使劲挤压牡丹,直至变成一把剑的形状。   她收了诀,罩子消失。   一把剑铸成。   看起来,它与普通的剑别无二致。   颜花君摊开手,那剑落在她的手中。   她微微转动剑身,便能从剑身中看见一朵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以颜家血肉喂牡丹之花魄,万艳剑成。   万艳剑是一把上好的武器,能发挥颜家花神剑术的最大威力。   由于铸造的方法太过残忍,且需要用颜家血脉,所以早就被颜家先祖明令禁止了。   漂亮而危险的万艳剑,映出颜花君冰冷妖艳的眉眼。   有紫微宫魏青云的咒术,有花神剑术再配上万艳剑。   可谓万无一失。   冬考之日,便是秋玉疏的死期。   而她不知,同一时刻,自己岛上的一个弟子,暗中去了员峤岛。   员峤岛上,陈庆惶恐不安地同秋玉疏说了些什么,然后一脸抱歉道:“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秋玉疏听完,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哦,知道了。”   陈庆瞪大眼:“你……你不害怕吗?她可是岛主,你再厉害,也打不过她呀。”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是吗?”   陈庆被她这种嚣张的态度给震慑住了,半晌,才道:“要不要将此事禀告给秋宗主?我,我可以作证。”   “不用。”秋玉疏想起秋太易,面色就不自觉地一冷。   “那……”陈庆嗫喏。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走。”秋玉疏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陈庆怔愣住,目光垂落,一副受伤的样子。   一旁的越明初看了一眼秋玉疏,缓缓开口提醒陈庆:“你快回去吧,时间太久了,容易被发现。多谢了。”   陈庆了然,反应过来秋玉疏这是在提醒他。   他朝着秋玉疏和越明初拱了拱手,匆匆离开了。   待陈庆离开后,越明初问秋玉疏:“他说,颜岛主好像找了紫微宫的人来。那大概就是来对付你的,你有办法应对吗?”   秋玉疏的嘴角扯了一扯,甜美的笑容中带着戾气:“紫微宫啊,我正找他们呢。”   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倒是省事。 第41章   ◎他所以为的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恰好是相反的◎   又过了五日, 便是冬考了。   雪越下越大,归墟宗几个重要的地方, 上方多了一层防护罩,将雪隔绝在外。   在员峤岛的海边上,员峤岛众人看着渔船,大眼瞪小眼。   他们本来要坐渔船去蓬莱岛的,但东海已经被冻得十分厚实,渔船用不了了。   秋玉疏提议道:“咱们御剑过去吧?”   封永昼轻笑:“不用。”   咯吱——   只听得一阵冰裂的声音,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海边上, 出现一道平整的裂缝, 延伸向远方, 隐入蓬莱岛。   这么一点裂缝, 也不够渔船行驶啊?   众人正疑惑,封永昼已经走上渔船,回眸招呼他们:“来, 小孩们。”   东海的冰面下, 出现了两个影影绰绰的鲛人身影。   两根银光闪闪的丝线从裂缝中伸出来,绑在渔船前头。   众人恍然大悟, 先后上了渔船。   冰面下, 鲛人手中牵着银线, 向前游去。   冰面上, 渔船滑行向前,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一些。   “鲛人可真好啊。”越枝枝趴在渔船边上,伸手同鲛人打招呼。   秋玉疏扫了一眼浅笑的封永昼,有意无意道:“好是好, 就是脑子不清楚。”   封永昼抬眸, 讶异地看了一眼秋玉疏。   秋玉疏移开目光, 一脸无辜。   “啊,为什么?”越枝枝好奇,“他们看起来挺聪明的呀。”   秋玉疏眨了眨眼,“你知道鲛人遗渊吗?”   越枝枝点头:“知道,这次冬考,我们就是要去鲛人遗渊。据说,那里曾经的鲛人国?”   “对,几百年前,鲛人国有个鲛皇长子,据说,不仅风华绝代,而且天赋异禀,百年之后,也就是如今,必得大道飞升。”秋玉疏娓娓道来。   听得津津有味的越枝枝挠了挠头:“可是,如今没有鲛人出身的大能呀。”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全是那鲛皇长子自己的选择。”秋玉疏夸张地摇了摇头,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玉疏,你快说嘛!”越枝枝摇着秋玉疏的手臂,一脸期待。   其他人也一脸好奇地听着。   秋玉疏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封永昼,清了清嗓子:“反正呢,他选择剔骨,化成人形,离开东海。要知道啊,鲛人只有在海里,才能用术法的,若是离开了海,便不能修炼了。”   越枝枝一脸遗憾,着急道:“那他都化成人了,不能像修士一样修炼吗?”   秋玉疏摇了摇头:“不行,鲛人构造不一样,他们体内生不出金丹的。”   “那太可惜了。”越枝枝听得连连蹙眉,感情投入,“那他为什么要化成人,离开东海啊?”   这个故事,也是上一世的枪修给秋玉疏讲的,不知真假。   但当她看见封永昼本人的那一刻,就猜测,他便是那传闻中的鲛皇长子。   而其中缘由,她还真不清楚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看向封永昼,咧开嘴:“师父,你知道吗?”   封永昼的眼神很快闪烁了一下,也摇了摇头:“不知。”   “哦。”秋玉疏直直地看着封永昼,一脸不相信。   越明初轻轻拉了一下秋玉疏的衣角。   秋玉疏撅了噘嘴,放过了封永昼。   越枝枝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定是假的呢,不要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齐修突然激动地一拍手,把越枝枝吓了一激灵:“我想起来了!应该是真的!”   众人看向他。   “你们看这次冬考的规则了吗?蓬莱岛发到传音玉简上的。”齐修举起自己的传音玉简,一脸期待。   越明初点头。   秋玉疏、越枝枝、江子湛十分整齐划一地摇了摇头。   齐修已经习惯了,于是干巴巴地解释一遍:“这次冬考,谁都可以参加,只要排名前二十,就有资格参与试道大会。”   “鲛人遗渊里,有许多上好的武器,进去后,有机缘者能遇见命定的武器。但是呢,也有不少秘境和海妖阻挠,最先出来的,排名便最高。”   “排名其实无所谓,反正前一百都能去试道大会。重要的是,大家都想要传说中最厉害的剑——碧海青天。”   越枝枝举手发问:“这个剑厉害在哪里?”   齐修一脸神秘:“传说中,就是鲛皇长子当年剔下的尾骨所化。”   封永昼的眼角微微一抽,偏过头去,目光落向东海尽头。   越枝枝“哇”了一声:“那定然是许多人都想要这把剑了。”   江子湛也一脸向往,脑海中疯狂拨算盘:“那得卖多少灵石!”   封永昼轻轻咳嗽一声。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挪到封永昼身边,悄悄问他:“师父,你想不想要这把剑啊?你若想要,我就给你拿来。”   封永昼回头,目光温柔,笑着摇了摇头:“都是身外之物,为师所愿,是你们保护好自己。”   “哦。”秋玉疏眨巴两下眼。   同时腹诽:那可是自个的骨头,怎么能是身外之物?   不一会儿,渔船到了蓬莱岛。   齐修兴致勃勃地翻身下船,满心欢喜道:“走走走,找宝物去!”   江子湛也难得对试炼这种事情充满热情,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走走走!”   越枝枝跟在江子湛后面,走了两步,回头看秋玉疏:“玉疏,走吗?”   秋玉疏立在船中,摇摇头:“你们先去。”   越明初也站着不动。   越枝枝点头,跳下船去。   齐修听到了,转过身来,一脸怀疑地大声叫道:“师父!你是不是偏心,想给他俩开小灶?指导他俩拿碧海青天剑?”   秋玉疏一掀眼帘:“都这个点了,开小灶还有用吗?你若是不服气,也留下来听。”   齐修愤愤地扭过头去:“廉者不受嗟来之课。”   他们三人率先来到蓬莱岛的大海边。   由于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冬考,海边已然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帮人。   一阵严肃的钟声响起,原本人声沸腾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   五道大印记从天而降,在偌大的海边勾出五块空地。   金光混合着白雪,在每块空地上龙飞凤舞地挥出岛名。   各岛弟子纷纷往对应的空地走去。   凑巧的是,员峤岛三人刚好迎面撞上岱屿岛的弟子们。   有几个人是之前蛊课听学的同窗,他们十分友好地招手打招呼;而其余人,要么一脸漠然,要么一脸不屑。   陈庆和范旭日也在其中。   范旭日斜着眼睛,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阴阳怪气道:“你们穷岛那女魔头呢?”   自从上次员峤岛救了其余四岛后,范旭日不再叫他们垃圾岛,改口称呼“穷岛”;并且,四处宣扬说秋玉疏竟然诛杀了魔修,她自己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天到晚地唤她是女魔头。   陈庆也注意到秋玉疏不在,松了一口气。   齐修皱眉:“你骂谁女魔头呢?”   越枝枝拉了拉齐修的衣袖,小声道:“别理他,咱们走吧。”   “哟,怎么,女魔头不在,你们就这么畏畏缩缩的?”范旭日人高马大,像一堵山一般,横亘在三人面前。   他刚想往前一步,突然脸色一变,不知骂了一句什么,立刻转身,脚下生风,几乎是逃走的。   陈庆原本放松的神色,登时紧绷。   明明知道冬考危险重重,她怎么还是来了?   三人回头,看见秋玉疏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江子湛伸着脖子,左右扫了一圈,问:“阿初呢?”   秋玉疏回答:“他不参加冬考了,去春风堂有点事。”   “不参加了?这么突然,为什么啊?”江子湛皱眉,不死心地继续在往远处看。   秋玉疏愣了一下,耐心解释道:“适合他的武器是长/枪,但鲛人遗渊里不会有;而且他也无心于试道大会,就不参加了。”   “他明明答应我,多拿些宝物出来卖灵石啊。”江子湛瞪大眼,“这家伙怎么言而无信?”   秋玉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答应过你?”   江子湛语塞,梗着脖子,心虚地嘟囔道:“反正他没有明确地反对。”   这时,一阵肃然的钟声响起,催促尚未归位的弟子们抓紧时间。   一息之后,五岛弟子归位。   秋太易踩着一团云雾,落到东海厚厚的冰面上。   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一个巨大的幻影自他背后生成。   他一开口说话,那幻影也立刻同步。   讲的无非是一些冬考的规则,秋玉疏却听得很认真。   在她背后,齐修偷偷地戳了戳越枝枝和江子湛:“你们有没有觉得,玉疏有点怪怪的?”   越枝枝问:“哪里怪啊?”   江子湛挠了挠头:“你这么一说,是有点。”   齐修张了张口,难以形容。   “……鲛人遗渊,除了有无数奇珍异宝以外,还有未知的秘境和海妖。”秋太易巨大的幻影发出浑厚的声音,穿进每个修士的耳膜,“鲛人护卫们会引领你们进入遗渊,但此行,危险未知,生死自负。”   这句话说完以后,原本黑压压的人群蠕动起来,许多人退出了。   宝物固然令人垂涎,但若是没了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海边只剩一百多号人了。   秋太易又等了片刻,见不再有人退出,于是并双指为剑,高指青天。   只闻得轰然一声巨响,东海上厚厚的冰层竟然翻卷起来,犹如雪白色的巨龙。   它们化成一百多个龙口模样的入口,然后凝固住。   秋太易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进入龙口,一盏茶后,会有鲛人引领你们进入鲛人遗渊。”   众人争先恐后,要么跑进较低的龙口中,要么飞身跃起,滑落入高处的龙口。   秋玉疏叮嘱另外三个小伙伴:“保护好自己。”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一个龙口。   三人忙不迭地答应,然后面面相觑。   她今天的确怪怪的。以前,她从来不会这般温言细语地叮嘱他们。   远处,陈庆凝视着秋玉疏的背影,脸色苍白。   在他的眼里,这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走进了虎口。   只是他不知道,他所以为的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恰好是相反的。 第42章   ◎“想直接死?”“你想得倒是很美呢。”◎   进入龙口后, 便是一条狭长微透的寒冰长道,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周边长道里的身影, 有人扶着冰壁前行,有人则干脆躺了下来,直接在冰道里向下滑行。   秋玉疏稳稳地前行,一脸从容。   走到冰道后面,冰层变厚,看不见周边人了,也听不到声音。   这长道深入东海, 越来越黑, 越来越凉, 秋玉疏却一副恍然未觉的模样。   一盏茶后, 她走到了长道的尽头。   长道尽头闪烁着来自深海的幽微亮光,几只游鱼翩跹而过。   她钻出长道,便看见一个手持长矛的鲛人护卫。   白发, 青脸, 健硕的上身,漆黑的鱼尾。   那鲛人行了个礼, 嘴巴张开, 吐出一串泡泡:“归墟宗的小道友, 愿你在鲛人遗渊寻得至宝, 请随我来。”   秋玉疏敲了敲脖子上挂着的避水珠,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上鲛人。   两人在水中游了片刻,肉眼可见的游鱼逐渐变少,光线愈发昏暗, 连海藻之类的植物都渐渐地没了。   但奇怪的是, 她不仅不冷, 反而开始感觉到热。   秋玉疏问鲛人:“请问,这路上为何不见其他人呢?”   那鲛人优美的嗓音从前方传来:“回小道友的话,鲛人遗渊广阔无垠,每位道友入渊的路不一样,故而,此路不见旁人。”   秋玉疏轻声问道:“是么?”   鲛人的肩头不经意地微微一颤,背后一阵凉意升起。   他回过头,见秋玉疏一脸平静地冲他微微一笑,并无其他异样,于是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直至黑不见五指,只有秋玉疏脖子上的避水珠仍发出淡淡的光晕。   秋玉疏问:“太黑了,可有照明的物什?”   鲛人停下来,伸出一只手,向虚空中探出,“有,小道友稍候。”   只听得那鲛人手指一弹,声音清脆,在悠悠的深海中发出阵阵回音。   接着,一阵轰隆声骤然响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在眼前。   “得罪了,小道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鲛人回过头,面目可怖,猛然伸出手,抓着秋玉疏的胳膊,把她扯入漩涡之中。   两人进入漩涡后,漩涡立刻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在漩涡的另外一头,魏青云摇着洒金折扇,十分悠闲地坐在一块巨大的贝壳中,背靠着柔软的海藻。   海藻高而茂密,从魏青云的头顶眼神出来,为他遮挡日光——   是的,东海深处,竟然有一片沙漠。   这里是一片漫漫黄沙,一望无际。   顶上,有许多长着翅膀的鱼,十分悠闲地摇曳着来回。   它们整个身子是透明的,可以看见一颗跳跃的心脏发出红色而刺眼的光芒,穿过身体,蔓延向下。   这便是热度和光芒的来源。   魏青云无聊至极,抬头看鱼,用扇子指了指它们,叹气道:“这东海真是诡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这日光鱼竟能生出一片沙漠。等会完事了,我非得把你们抓回紫微宫炖了吃了。”   其中一只日光鱼顿了一下,悠悠地转了一个身。   日光的角度更加倾泻了,避过魏青云头上的海藻,射向他身上。   魏青云一怔,笑着伸手去扯海藻,制造出一片更大的阴影,“你这鱼,还挺有心机,有趣。”   逗鱼也逗够了,魏青云开始不耐烦。   他掐指一算,一丝没来由地危机感升了出来。按照颜花君的安排,鲛人和秋玉疏应该已经到这里的,为何还没来呢?   他站起身,视线紧紧地盯着一个地方。   一息后,那个地方出现一个极小的漩涡。   魏青云松了一口气,唰地打开扇子,嘴角重新浮上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重新坐下,摇扇看戏。   那漩涡变得越来越大,吐出两个人,然后再缩小消失。   这两人,正是秋玉疏和鲛人。   他们在落到地上的那瞬间,秋玉疏一脸慌张,打了一个滚,想要逃走。   那鲛人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强行将她扯回,然后自己飞身跃起,往后撤退。   鲛人刚刚落地,秋玉疏所在的那个地方突然金光大作。   一个金色的印记从沙漠上浮起,将秋玉疏牢牢地困住。   魏青云笑道:“小丫头,咱们初次见面,你就要死了,鄙人深感遗憾呐。不过,死在鄙人精心为你安排的沙阵下,倒也不亏。”   话音刚落,地上的细沙汹涌而起,沙尘暴一般将秋玉疏笼罩住。   沙子仿佛是有眼睛一样,专门往秋玉疏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钻去。   不一会儿,秋玉疏便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魏青云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   太顺利了……   尽管他并未将秋玉疏太当回事,但她毕竟身负无上剑骨,竟然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吗?   魏青云表面不显,继续摇着扇子,走向秋玉疏的尸体,却暗暗将余光落在方才身形利落的鲛人身上。   他走到秋玉疏的尸体身边,收了扇子,笑着叹息道:“哎哟,小美人儿香消玉殒,着实令人可惜呢,不如先享用一番。”   鲛人的目光一凛。   魏青云十分风流地笑着,朝沙地上躺着的秋玉疏伸出手。   伸到一半,他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森,手的方向也陡然一转,猛地往鲛人狠狠地抓了过去!   “小丫头片子,区区幻形术,就想糊弄我?”   同一时刻,那“鲛人”也出手了。他召出长剑,一剑劈开魏青云的手。   “啧啧,是鄙人大意了。”魏青云收回了手,不再强攻,而是立刻退走,与“鲛人”保持三丈距离。   “差点忘了,鄙人可不擅长你们这种粗鲁的近战。”魏青云收了洒金折扇,双手快速结印。   “天干,屠维,沙尘起!”   咒决念罢,漫漫黄沙骤起,凝成一条巨龙,朝“鲛人”扑过去。   “鲛人”不慌不忙,执剑相迎。   他出剑十分利落,力道强劲,一剑便斩断龙头。   “哟,还挺厉害。”魏青云早有预料,并没有太过惊讶。   有一只游曳的日光鱼停了下来,好奇地观战。   魏青云慢悠悠地、不停地重复方才的咒决。   他要先多多消耗这小丫头的体力和灵力,然后再给出致命一击。   于是,他不断地避开一直试图拉近距离的“鲛人”。   地上的黄沙不断地漫卷成龙,袭向“鲛人”;鲛人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招如春风化雨,似乎也不着急。   魏青云笑道:“小丫头,你倒是沉得住气。不过,这里是海底沙漠,不会有水进来,你的上善剑术无法引水,威力失了一半。不如束手就擒,鄙人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那“鲛人”并不搭理魏青云。   魏青云遗憾地“啧”了一声:“鄙人的弟弟说,你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怎么原来这般沉默呢?无趣至极啊!”   “鲛人”的眼神稍稍一沉。   “哎哟,对了,说到鄙人那便宜弟弟。”魏青云一边控沙,一边还有心思闲聊,“他马上就要来找你,鄙人倒很是期待,他到时知道你的死讯,是个什么表情,哈哈。”   如魏青云所料,“鲛人”逐渐吃力。   十几个回合过后,他成功地观察到“鲛人”的身形和步法稍稍一错乱,背后空门打开,暗喜。   他一念咒,沙龙从“鲛人”背后的地面上暴起,呼啸着扑向“鲛人”。   “鲛人”立马转头,执剑一拦。   但沙龙的速度更快,它狠狠地撞向“鲛人”的腹部。   “鲛人”身形一滞,捂着腹部,吐出一口鲜血,撑着剑,半跪在地。   沙龙兴奋地长啸一声,转过头来,再次撞向“鲛人”。   “鲛人”登时瘫倒在地,但仍旧十分努力地想要爬起身。   “别挣扎了,小丫头。”魏青云一挥袖,想要再次攻击的沙龙四散成沙,落在地上。   他摇着折扇,步履飘逸地走了过来。   快走到“鲛人”跟前时,他突然停下,一伸手,十分警惕地隔空抓起“鲛人”的剑,扔得老远。   “不好意思,颜岛主说了,你这小丫头片子狡猾得很,我得先撤走你的武器。”魏青云笑嘻嘻的。   同时,他手中的扇子一扇,还为自己生了一层透明的防护罩出来,挡在他面前。   一切就绪后,他才继续走向“鲛人”。   魏青云弯下腰,摇着扇子,笑着看向“鲛人”,眼里满是贪婪。   “趁你还活着,将你的先天金丹取出来,岂不正好?”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扇柄,扇柄下刷地一声,长出一把尖刀。   他高举尖刀,对准“鲛人”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就在尖刀快要刺入“鲛人”的心脏时,魏青云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空中有一丝极细的摩擦声,来自他身后。   而同一时刻,他竟然在“鲛人”漂亮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欣喜。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鲛人的双眸中,竟然出现了秋玉疏的脸。   他大惊回头,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登时眼前模糊,大脑空白了一瞬,仿佛有一个什么东西,趁他不备,钻入了他的识海。   魏青云晃了晃头,视线重新清明,大脑也恢复了正常运转,只是隐隐作痛。   真正的秋玉疏,背着手,笑容甜美,冲他眨了眨眼。   而他的胸前,悬着一把亮晃晃的剑。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鲛人”沉默地走到秋玉疏身后,化回原形,变成一个清隽俊朗的少年人。   是魏青云不认识的越明初。   “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魏青云惊恐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秋玉疏。   秋玉疏抬了抬眉,示意头顶的日光鱼。   魏青云哑然,心中暗骂,颜花君这人忒不靠谱了!   说是提前检查了这片海底沙漠,每一块贝壳、每一只珊瑚都仔仔细细地搜寻过了。却没想到秋玉疏竟然化形成日光鱼,还是混了进来。   “你的化形术,为什么能躲过鲛人的眼睛?”魏青云依旧不解。   世间最擅长用化形术的,就是鲛人。不可能会有变形术瞒过鲛人的眼睛。   秋玉疏眯了眯眼,懒洋洋道:“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魏青云当然不知道,没有哪一个鲛人,会比百年前曾是天之骄子的鲛皇长子更懂化形术。   要瞒过普通的鲛人,太过容易。   魏青云心中惶恐,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颜花君此刻还在给她那便宜儿子渡功力呢,没人来救他。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一转,堆上讨好的笑:“小丫头,说起来,你同我的弟弟有婚约,今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越明初正往自己流血的腹部上缠银线,听到这话,愣住了,抬头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啊,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事。”   魏青云见有转机,连忙笑道:“是吧,你看看,这样,你放了我,我等会帮你对付颜花君。”   秋玉疏歪头:“你怎么帮?”   “咒术啊,你近战,我远攻,相当益彰嘛。”魏青云十分卖力地推销自己。   秋玉疏似笑非笑。   魏青云腆着脸,用眼神看了看悬在自己身前的那把剑:“那……”   秋玉疏面上笑着,眼神中戾气渐长,“你们紫微宫强取我的先天金丹,还想同我合作?”   魏青云一愣,想纠正她的说法。   什么叫强取?他这还没得手呢。   但他感受到强大的杀意和威慑压顶而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面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他竟然控制不住地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她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像极了他曾经见识过的那些亡命魔修。   他不知道她想对他做什么,但一定不会让他舒舒服服地死去。   魏青云心一横,主动往剑上撞去。不如直接死了,总好过被折磨。   然而,剑才插入胸口一寸,秋玉疏就抬手握住了剑,不让剑再进半分。   “想直接死?”   “你想得倒是很美呢。”   魏青云突然瞪大双眼,里面布满了恐惧。   他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头,突然像是要炸了一般。 第43章   ◎“你们有婚约啊?”◎   秋玉疏抬眸, 凝视魏青云的眉心,双唇蠕动, 念出一串奇怪的咒决。   登时,魏青云双手抱头,五官扭曲,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同时,在他的眉心中间,缓缓浮现出一块紫色的印记——修士的识海入口。   他大惊,她要强行进入他的识海!   魏青云强行闭上眼, 立刻进入自己的识海, 并迅速捏诀, 想要将识海的大门重新合上。   结果, 识海的大门上,竟然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地攀上一堆黑色的咒印。那些咒印犹如带有利爪的树枝一般,深深地嵌入到门内, 将门牢牢地向外拉开。   恐惧如同浪潮, 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在他颤抖的心间。   这是一种禁术!强行在修士识海里结下印记,让外人可长驱直入!   一个从未出过宗门的小丫头, 为什么会这种禁术?   魏青云又惊又怒, 强试了几次, 始终无法将识海大门重新合上。   方才的一切, 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闪回。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越明初被他的咒诀攻击倒地,只怕也是故意为之!   是为了引诱他放下警惕,露出空门, 在回首的那一瞬间与秋玉疏对视, 被她于识海中结下这禁术!   果不其然, 下一息,秋玉疏出现在他的识海内。   魏青云不复从前假装出来的风流儒雅,一把扔了扇子,惊恐后退几步,双手结印。   但他绝望地发现,这禁术除了强行拉开识海大门,还禁了他的咒术!   秋玉疏根本不搭理他,抬眸扫视魏青云的识海空间。   在他的识海中央,有一座仿造紫微宫建的宫殿,宫殿上方,随意漂浮着许多书籍。   秋玉疏的视线快速扫过,停留在两本眼熟的书籍上。   魏青云一惊。那是紫微宫的不外传咒术,《天干》和《地支》。   她一个剑修,怎么盯上了紫微宫的咒术?   秋玉疏抬手捏诀,眉心中间的识海大门打开,一道金光照出,直直射向那两本书。   《天干》和《地支》微微抖动,然后各自生出新的一本,缓缓逼近秋玉疏的眉心,先后进入她的识海。   秋玉疏合眼片刻,直至眉心印记消失,这才睁眼。   一股熟悉的气流涌动在她的识海里。   上一世,是魏青云的弟弟魏天星主动将这两本咒术传授给她的。   当时,她失去剑骨,自觉在剑道上无法入大圆满之境,比不得那些有剑骨的人,便想着学一学咒术。   魏天星便帮了她。   紫微宫的咒术,不成文字,也无法口述,只能从别人的识海中得到咒诀全本,然后再慢慢修炼。   于咒术一道上,秋玉疏也极其有天赋。   普通的紫微宫弟子要完全学成《天干》和《地支》,少说也要花上百年。而秋玉疏只花了半年。   过不了多久,魏天星也要来归墟宗了,她可以选择像上一世一样,找他学《天干》和《地支》。   但她一想起魏天星上一世做的事情,就觉得恶心。   她连话都不想跟魏天星说,更别提进入他的识海读取咒术了。   好巧不巧,竟然遇到魏青云这傻缺主动送上门来,她此刻不取走《天干》和《地支》,简直对不起自己这一世的好运气。   秋玉疏退出魏青云的识海,一脸嫌弃地看着魏青云:“竟然没《紫薇秘本》,真没用。”   魏青云被她强行进入识海,体内奇经八脉已经紊乱,气息四处流窜,脸色十分苍白。   一听秋玉疏这话,差点气死。   咒术可以召唤天地万物、日月造化的力量,为己所用。   《天干》和《地支》主要召唤的是世间五行的力量,而《紫薇秘本》则可以召唤天上的星辰之力,是咒术一道中的至高绝学。   只有紫微宫宫主及其继承人才有资格获得《紫微秘本》。   他这次来助纣为虐,目的就是取走秋玉疏的先天金丹,献给他父亲讨欢心,以期得到紫微宫少宫主的位置。   结果,不仅没取到她的先天金丹,反而被她强行读走了紫微宫不外传的咒决!还要被嫌弃没有《紫微秘本》!   魏青云一肚子怒火,想骂秋玉疏,张了张嘴,却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算了,保命要紧。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血迹,憋住体内怒气,强行扯出一个笑容:“你就算拿了《天干》《地支》,也没什么用。还要学会如何吟唱,如何结手印,如何感受五行之力。你若是能留下我,我便……咳……便教你,如何?”   “教我?”秋玉疏蔑视地瞥了他一眼,“你配吗?”   她突然双手飞速翻转结印,口中清脆地念出魏青云方才用的咒决。   “天干,屠维,沙尘起!”   方才,魏青云正是用此咒决,伤了越明初。   魏青云的瞳孔倏地缩紧,难以置信地凝视秋玉疏:“谁……谁教你的?”   流畅而优美的手印,节奏恰到好处的吟唱,绝非一朝一夕便可练成!   紧接着,魏青云脚下的整片沙漠剧烈地晃动起来,一阵轰鸣由远及近。   魏青云瞪大了眼,向远处望去。   他惊恐、绝望的瞳孔里,有三丈高的沙尘正滚滚而来。   他所绝望的,并非自己即将被这沙尘吞噬,而是——   这暴烈的沙尘在经过那少女和少年时,竟然通人性一般,为他们留出一块无风无沙的空间。少女明艳张扬,少年眉目沉静。   他们的发梢都不曾扬起一根,衣袍也纹丝不动。   通过咒术驾驭五行中的“土”,制造出沙尘来进行大面积攻击,对于修咒术的人来说,并不算太难。   但像秋玉疏这样,不仅能化出如此巨大的沙尘,还能十分精准地控制它穿过两个人,其境界之难测,只怕只有紫微宫宫主能与其一战。   可这少女,明明才十六岁啊……   在魏青云的瞳孔完全铺满漫漫黄沙的同时,他竟然癫狂大笑。   他纵然能成为紫微宫宫主,又如何?   只怕这世上最精通咒术之人,根本未曾生在紫微宫!   苦心孤诣了百年,结果发现高山之外,还有不可攀越之高山。   凄怆而刺耳的笑声,连同魏青云整个人,终于都被掩埋于海底黄沙之下。   秋玉疏看着魏青云消失的地方,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怎么不是紫微宫宫主来呢,这样我就能直接拿到《紫微秘本》了,三道大圆满,再把那个家伙找到,练成勘……”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越明初,于是闭上嘴,看了一眼他。   越明初还在给自己的腹部缠银线。   但他手法实在糟糕,缠得乱七八糟的,仍有血在往外渗出。   秋玉疏看得直皱眉,打算上手帮他,但想了想,自己的包扎技术也很一言难尽,于是住了手。   越明初突然停下手,抬头看秋玉疏,眼眸清亮:“你刚才……”   秋玉疏不知怎么的,心突然微微一慌。   她刚刚当着越明初的面,用刚到手的咒决,杀了一个有着高阶咒术修为的修士。   而且,她还用了强进识海的禁术。   她的确提前告知了封永昼和越明初自己的计划,但是,隐去了很多细节。   越明初一个连听学都不肯迟到的人,能接受她用禁术?   以及,他肯定会怀疑她为什么会《天干》和《地支》。不可能有人刚拿到手,就能无师自通。   秋玉疏秉承“声高便有理”的原则,大声打断越明初:“你若是认为我做得不对,那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在朋友情面上,只要你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完,她的目光从越明初脸上移开,落在他的肩头,看向远处十分悠闲的日光鱼。   一片沉寂后,越明初的声音轻柔如落雪:“我是想问,魏天星,他是……?”   秋玉疏杏眼圆瞪,目光又落回到越明初的脸上。   就这?   他是看不出来她用了禁术,还是看不出来她用咒术杀了人?   魏天星那个狗玩意儿有什么好问的?   是不是有病!   秋玉疏没好气地回答:“他是紫微宫宫主的二儿子。”   越明初缓缓地眨了眨眼,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低到几乎有些听不见:“你们有婚约啊?”   秋玉疏一听,想到上一世的事情,就更气了。   谁要跟这个垃圾有婚约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秋玉疏不满地看着越明初。   越明初见秋玉疏有生气的苗头,一时踌躇。   自己是不是问得太多了?虽然她把他当朋友,是不是还没到什么私事都可以问的阶段?   “抱歉,你别生气。”越明初忙解释,“我一时好奇嘴快,就问了。”   秋玉疏一想到魏天星,就在脑海里把他杀了八百遍,十分畅快。   只是,她没有办法告诉越明初,自己有多讨厌这个人。   于是,她只是简短地威胁越明初:“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你提一次,我就杀他一百次。”   当然,是在脑海里杀。   越明初听懵了。   她这对魏天星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但他见秋玉疏气得炸毛,也不敢多问,于是点头应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找越枝枝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秋玉疏暂时将魏天星抛到脑后,对越明初说。   越明初握了握手里的剑:“我可以留下来的,等会要面对的,是颜岛主……”   秋玉疏眉尾上扬:“你这是看不起我?不相信我一个人能对付颜花君?”   越明初顿了一下。   他已经习惯了秋玉疏总是把他的好意给扭曲成别的。他甚至觉得很可爱。   他好脾气地解释:“不是,你一个人肯定能对的。但作为朋友,我也想帮你。”   秋玉疏被顺了毛,满意地眯了眯眼:“不需要,你在岸上等我就行。”   越明初听了,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再说。   于是点点头:“好。”   秋玉疏抬手捏决,虚空中出现一道黑色漩涡。她盯着越明初,不客气道:“你赶紧走,别碍我事。”   越明初忽略掉她所有的暴躁和尖刺,看见她内心不愿示人的善意。   现在的他,若是留在这里,的确会很危险,也会成为她的累赘。   他冲她温柔一笑:“好。”然后向黑色漩涡走过去。   秋玉疏看着他挺拔如松竹的修长背影,不知怎么的,居然嘴馋了。   她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叫他:“喂!”   越明初回过头。   秋玉疏冲他眨了眨眼:“到岸上后,给我烤一只鸡呗!”   越明初笑着应了,进入了黑色漩涡。   从黑色漩涡另外一头出来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岸上,而是站在原地,眼眸下垂。   东海静谧,海藻浮动,游鱼摇曳,一丝无言的失落和难过蔓延上心头。   越明初摩挲着手里的剑柄,第一次生出一丝去西荒大化门入枪道的迫切渴望。 第44章   ◎牡丹有四时开败,而江海无穷尽也◎   越明初前脚刚走, 秋玉疏就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轻微的爆破声,自远处而来, 然后猛然炸开。   她来不及回头,只凭借千锤百炼的直觉,下意识巧妙地闪身避开,往一旁撤走一丈远。   只见一朵大如人头的牡丹宛若烟花一般,怦然爆炸,四散开来,绚烂又寂寥。   秋玉疏蹙眉, 吸了吸鼻子, 嗅到一丝奇怪的味道。   一丝又香又腥的气味。   香是牡丹香, 腥是人血腥。   这一气味自她的鼻子而入, 进入喉咙,深入丹田。   她差点呕出来,不由脱口而出:“这什么破玩意儿, 好臭。”   一边说, 一边抬眸,看见了颜花君和颜松云。   颜松云没有穿归墟宗门服, 而是穿了一件玉白色的长袍, 上面以盛放的牡丹为主, 绣着各种争奇斗艳的花, 十分生动,呼之欲出。   他面无表情,眼神直直地盯着秋玉疏。仿佛在这世上,除了秋玉疏, 他不再有其他值得关心的事情。   颜花君一如既往, 浓妆艳抹, 一身环佩叮咚,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艳丽妩媚的眉眼中浸着一丝浓烈的杀意和,如同脚踩刀尖、翩然起舞的女人。   秋玉疏注意到颜松云手里多了一把自己未曾见过的长剑。   乍一眼看去,十分稀松平常,但随着光线流转,能隐隐在剑身中看见浓艳欲滴的各种牡丹花。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剑,但从方才炸开的牡丹花推断出,应该是与颜家的花神剑术有关。   据说,颜家能锻造出万艳剑,同花神剑术互相配合,招招都是凶险又艳丽,如痴如幻。   秋玉疏的脸上浮现出嫌弃的表情,还夹带着一丝真心实意的佩服:“这就是你们颜家的宝剑么?好臭啊,你们是怎么用得下去的?”   颜花君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冷笑一声:“这剑最喜人之血肉,你闻到的,是血腥味和腐肉味。”   秋玉疏瞪大眼,竟然还有腐肉味!她登时感觉胃部开始翻江倒海,嫌弃地后退了几步。   她这一举动,却被颜花君解读为害怕。   颜花君快速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黄沙上露出的一截苍白手腕,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你把魏青云杀死了?”   秋玉疏转了转手里的剑,斜睨颜花君一眼,懒得回答。   颜花君随即一脸不以为然,眉梢露出冷意:“也好,本来就没指望他,先天金丹这种好东西,给他也是浪费。”   又听到了先天金丹。怎么人人都觊觎她身上的东西呢?   秋玉疏不理解。上一世,这个东西对她没半点用,后来被紫微宫给抢走了,也没见他们用这先天金丹做什么。   大家都不知道可以拿来干嘛,为什么纷纷以命相搏?   秋玉疏想不明白。   对面的颜松云已经摆开架势,颜花君则撤到一边。   颜松云手中的万艳剑一挥,又是一朵迤逦而腥臭的牡丹朝着秋玉疏炸过来。   秋玉疏注意到,颜松云手上的招式有些僵硬,仿佛是在指挥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这一次,她没有避开,屏住呼吸,横剑一斩,将牡丹花劈开。   她感受到,牡丹花中蕴含了十分浑厚灵力,至少是半步化神期才会有的修为。   颜松云自然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修至元婴后期。难道是……   秋玉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颜花君,顿时了然。   浓妆也遮盖不了她煞白的脸色,繁复的装饰下,整个躯体摇摇欲坠、空空如也,仿佛是一瞬间抽干了生机。   这女的真是个疯子,竟然把自己的修为尽数渡给了她那傻儿子。   说到颜松云——   秋玉疏凝视着使出一剑又一剑的颜松云。   这人也很奇怪。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多变,一会儿呆滞冷漠,一会儿咬牙切齿,竟隐隐露出一丝女态。   秋玉疏的大脑飞速旋转,一边迎战,一边很快梳理出是怎么回事。   她们先前去取东海月玉,得了一块下等玉,强行做成颜松云的脑骨,让他变得痴傻,元神破碎。唯一的破解方法,便是找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以己之元神,渡给颜松云。   联想到之前,颜青棠的修为突飞猛进至元婴期,一切就明了了:定然是颜青棠将自己的元神给了颜松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颜松云的表情还偶尔存有颜青棠的神色。   摸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秋玉疏也终于认真应对起来。管他到底是谁,通通杀了祭天,自己便可入乾坤境大圆满。   旁边观战的颜花君察觉秋玉疏整个人突然振奋起来,方才只守不攻,眼下却招招凌厉。   颜花君纤手抚鬓,轻飘飘道:“好心提醒你,你们秋家的上善剑术,若是没有水,威力便失了一半。”意图扰乱秋玉疏。   话音刚落,颜松云剑下先后涌出好几朵牡丹,接二连三地朝着秋玉疏飞去,柔软花瓣好似尖锐的刀片,与空气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多谢提醒。”秋玉疏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看着娇艳的牡丹,并不闪躲,“这花不错,就是真的太臭了,需要洗一洗。”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捏诀,然后接道:“天干,玄黓,天水至!”   颜花君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秋玉疏口中念的是紫微宫的咒决!   她怎么会紫微宫的咒术?什么时候学会的?莫不是这丫头在装神弄鬼?还是也请了外援?   一连串疑问从颜花君的脑海中不断地冒出。   紧接着,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空气破裂声,一个黑色漩涡由小及大地出现在虚空中。   海水连绵不绝地从漩涡中猛灌进来。日光鱼惊慌乱窜,挤作一团,离海水远远的。   颜松云剑下的牡丹被海水打湿,花瓣先是变得柔软湿润,然后垂头丧气地蔫了。   待它们冲到秋玉疏跟前时,已经毫无攻击力,被秋玉疏的剑气荡得花瓣四处零落纷飞,犹如天女散花。   秋玉疏冲着脸色愈发惨白的颜花君眨了眨眼:“多谢颜岛主,若不是您为了引我来此,强行捅出一个口子,让这海底沙漠和东海相连,我此刻想要引水进来,只怕也会多耗费一些灵力。”   颜花君的嘴唇颤了颤,目露凶光,转头对颜松云大吼道:“敬召天下万艳,杀了她!”   颜松云听话地举起剑,面无表情在空中跳了一段剑舞。   身姿曼妙,风情万种,真真如一朵灿烂绚丽的牡丹花。   但问题是,颜松云长得男子气十足,这舞看上去便很是诡异。   秋玉疏移开视线,蹙眉看向颜花君,万分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感想:“你们颜家的花神剑术和万艳剑,竟然被你糟蹋这个鬼样子。我若是颜家先祖,即便是轮回了好几世,也会被你气得孟婆汤失效,连夜赶来收拾你这不肖子孙。”   颜花君不屑地笑了一声:“少逞口舌之快,天下万艳至,便是你的死期。”   随着颜松云逐渐快起来的舞姿,一朵接一朵的牡丹从虚空中绽放,不断向秋玉疏袭来。   秋玉疏方才召来的那一股海水,便显得捉襟见肘,很快就消耗殆尽了。   牡丹花成群结队地汇成一股庞大的花流,浩浩荡荡地涌向秋玉疏。   秋玉疏轻蔑地看向颜花君,飞快捏决。黑色漩涡中,东海之水继续滚滚而来。   颜花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虽不曾修过咒术,但与紫微宫多有来往,对咒术一道也通晓一二。   一个咒决念出后,需要隔一定的时间,才能念出下一个。咒术修为越高,这间隔的时间越短。紫微宫宫主魏时阙的咒术是高阶高圆满,几乎能做到不歇气地连续施展咒决。   但秋玉疏……   颜花君本以为,她只不过是不知何时偷学了一招,施展一次便作罢,不足为惧。   结果,只隔了不过短短几息,她竟然能再一次施展同样的咒决!   而且,这一次,从黑色漩涡中奔涌下来的水,仿佛无穷无尽。   秋玉疏悬在半空中,脚踏东海之水,漂亮的凤眼中闪烁着桀骜的光芒:“颜花君,你能召来天下牡丹,我便能号令万千江海。”   颜花君面如死灰,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头上精心搭配的发簪珠钗前后晃荡,   牡丹有四时开败,而江海无穷尽也。   孰赢孰败,一目了然。   颜花君手指发颤,整个胸腔里如同灌满了灼烫的熔岩 ,无法吸进气,也无法将一腔阴郁发泄出去,几乎要窒息而亡。   海水灌入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几乎要将她推到在地。她极力稳住身形。   秋玉疏的眼神从颜松云的身上轻飘飘地划过,还有耐心指指点点:“你儿子的脑子本就不好,还被强行安上一个品质一般的东海月玉,就算能换元神,毕竟也不比从前。你竟然还要把花神剑术渡给他,我看你的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听到这里,颜花君彻底站不住了。   她跌坐在地,满头珠翠散落,被水卷走,指着秋玉疏,愤怒又癫狂:“是你!抢走月玉的人是你!”   不等秋玉疏回答,她又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愈加狠厉。   当时,颜青棠没能取得品质最好的月玉,请罪时说过,是一个会驭蛊术的人出来捣乱。   也就是说,秋玉疏会蛊术!   那么,颜松云的脑骨被食骨蛊吞噬,正是秋玉疏干的!秋玉疏会驭蛊!她那天的直觉没有错!   可是一切都迟了!   刹那间,灰白布满颜花君的瞳孔,一缕白发悄然入鬓直至满头皆白,皱纹无声地爬上眼尾。   她将几乎所有的修为都渡过了颜松云,只留下些许以留容颜永驻。   而此刻,排山倒海的绝望和愤怒,竟然化成了一缕魔息。   这缕魔息和所剩无几的修为对撞,在她体内玉石俱焚。   颜花君登时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她颤颤巍巍地指着秋玉疏,口中不断地重复:“是你……是你……”   秋玉疏看向颜松云,耸了耸肩:“你们颜家,真是没一个能打的,白瞎了花神剑术和万艳剑。”   颜松云一直漠然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眼神里露出杀意。   他哑声开口:“今日,我定要让你尝到花神剑的厉害!”   他停下剑舞,压根不管海水已将一半的牡丹都淹没,一剑刺向——   颜花君。 第45章   ◎天下万艳,极乐而亡。◎   颜花君缓缓地抬眸, 视线慢慢地移向颜松云。   她已经苍老混沌的瞳孔里,流露出一片茫然的情绪, 犹如大雾遮山。   为什么?   她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颜松云开口,竟有些哽咽:“母亲……”   一瞬间,颜花君眼中的大雾散去,转为惊讶和愤怒。   她唇瓣抖如筛糠,声音干涩,吐出两个字:“是你。”   颜松云对她的称呼是亲昵的“阿娘”。   颜青棠一向畏惧疏远她, 只唤她“母亲”。   颜青棠到底是没有将自己的意识和元神剥离开, 而是直接抢占了颜松云的躯壳。   “颜松云”眸中泛着莹莹泪光, 声音不大, 但语调却高昂,显得十分兴奋:“母亲,女儿眼下打秋玉疏有些吃力, 达不到您的要求, 还请您用血肉饲万艳剑,让女儿能再战!”   秋玉疏在一旁看热闹, 叹为观止:还能这样?   颜花君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喷溅在万艳剑的剑身上, 很快就被吞噬了。   “逆子……”颜花君的声音断断续续, 一个字比一个字喑哑, “难怪…你发挥不出…花神剑的真正威力,你…你的天赋根本…就比不上你兄…”   不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颜松云”眸中带泪似乎十分凄怆,但手中又一用力, 狠狠地将剑在颜花君的腹中绞了半圈。   颜花君头一垂, 白发散落, 彻底断了气。   插在她腹部上的万艳剑兴奋地颤抖起来,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牡丹,攀爬上颜花君的身体,疯狂而贪婪地吸食其血肉。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逐渐蔓延开来。   秋玉疏差点呕出来,骂了一句“三个疯子”,赶紧捏诀,封住自己的气息。   这一次,万艳剑吞噬得很快,几息之后,颜花君整个人一丝都不剩了。   秋玉疏一边犯恶心,一边催促道:“好了没,好了就快点。”   封永昼说了,她若是想要快速达到乾坤境,就需要同一个也是乾坤境且对她有杀意的人对战一场,方可猛然精进。   要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她实在不想看一眼让她犯恶心的万艳剑。   谁能想到,这么美的一把剑,竟然是靠如此令人作呕的方式锻造而成。   “颜松云”恍若未闻,细细摩挲着吃饱喝足的万艳剑,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秋玉疏说:“你知道吗,母亲说我发挥不出花神剑剑术的真正威力,她错了。”   “颜松云并不比我更厉害,换成他来,方才的表现也已经是极限了。想要发挥出花神剑术至高威力,就必须要配合最好的万艳剑。”   “但母亲用了错误的方式来锻造万艳剑。”   秋玉疏懒得听“颜松云”啰嗦,但她又怕“颜松云”突然对她失去杀意或者修为不足,以至她修不到乾坤境,于是难得有耐心地回应她:“行行,那你用正确的方式来锻造看看,我等着。”   “颜松云”的嘴角微微咧开,勾出一抹艳丽骄纵的笑,眸光亮得惊人,轻声道:“母亲,女儿这次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话音刚落,“颜松云”一抬手,指挥万艳剑飞上半空,剑尖正好对着秋玉疏。   秋玉疏警惕地盯着万艳剑,肌肉绷紧,做好防备姿态。   然而,万艳剑优雅地转了一个身,然后急速下落,深深刺入“颜松云”的口中。   秋玉疏愣住。   “颜松云”的身体陡然膨胀起来,然后猛地炸开。   体内开出绚烂带血的牡丹花,反将整个肉身包裹住,然后啃食。   她竟然主动献出血肉,让万艳剑把自己也吞噬了!   秋玉疏又是一阵反胃。   这颜家三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疯,魔修看了都不得不竖一个大拇指然后自惭形秽。   就在她骂骂咧咧又要再加一道封气息的咒决时,却隐隐嗅到一股异香。   她凝视着悬在虚空中的万艳剑,突然明白了颜青棠在做什么。   万艳剑要用颜家血肉锻造是没错,但若是强行掠夺,万艳剑便会散发腐朽的气息,尚不算真正的万艳剑。   但若是有人真心实意地将自己献祭给万艳剑,才是它最好的养料。   这一次的万艳剑,通体泛着莹润的光泽,剑身里万花盛开,甚至有花探头出来巧笑颜兮,散发出或浓烈或淡雅的花香。   秋玉疏缓缓地眨了眨眼,眸光中露出与之一战的渴望。   这便是可召天下万花的万艳剑,世间最美的神剑。   没有剑修不想试一试她的威力。   秋玉疏的心尖微微颤动,血液迅速奔走四肢百骸,整个人兴奋起来。   “天干,玄黓,天水至!”   她抬手捏诀,浩荡海水犹如天上之水,气势磅礴奔腾而来。   花神剑剑震颤,爆发出一道绚烂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光芒消散后,整个沙漠,万花齐放!   这些花十分饥渴地吸食海水,吸饱之后变得莹润饱满,花叶枝干皆是利器,一朵接一朵旋向秋玉疏。   并且,各式各样的花不断地出现,无穷无尽。   天下万千江海纵然广阔,但也有干涸的一天。而万花生生灭灭,死了又生,美好永存。   再这样耗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秋玉疏想了想,果断收诀,召出长剑。   万艳剑抖动起来,一缕白色透明的烟雾从剑身中窈窕探出,发出颜青棠的讥讽声音:“好心提醒你,上善剑术也是引水之术,花神剑术刚好克你。”   秋玉疏一掀眼帘,眉尾上挑。   她提剑飞身而去,宛若游龙,狠狠劈向万艳剑。   颜青棠的元神立刻躲回剑中,万艳剑轻巧避开,剑身堪堪与秋玉疏的剑擦身而过,碰撞出星火点点。   那星火迸射出去,沾到的花登时枯萎。   秋玉疏肩膀那里的衣料被万艳剑的剑气割破,露出一小块洁白细腻的肌肤,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颜青棠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得意又阴狠:“人是剑的累赘!你会受伤,但我不会。”   秋玉疏手上不停,转身又是一剑过去,同时“啧”道:“累赘?难怪颜花君说你没天赋。剑修、剑术、剑,他们是彼此成就,而非拖累。”   她的浩荡剑气将万艳剑身上不断涌出来的花朵都平平削去。   两人又激烈地过了几招。秋玉疏的剑气所过之处,原本锋利如刀的花瓣都会在一瞬间变得柔软,然后蜷缩,最终枯萎。原本一片生机蓬勃盎然的氛围中,竟平添一丝颓态。   颜青棠发觉不对劲,尖锐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不确定:“你用的不是上善剑术。”   秋玉疏冷哼:“谁规定了一个剑修只能用一种剑术?”   颜青棠沉默,花神剑悬停在空中,剑身颤动嗡鸣。   理论上,花神剑术是克上善剑术的,这也是颜花君为什么破了颜家先祖禁令,一定要铸造万艳剑的原因。   但谁能想到,秋玉疏竟然还会别的剑术,而且竟然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剑术。   若是再这般缠斗下去,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秋玉疏这个人,明明只比自个小几岁,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深不可测,身上似乎藏了许多秘密。   颜青棠当机立断,要速战速决!   万艳剑突然剑光暴涨,急速旋转向上,竟然生生将这海底沙漠的天幕给刺出一个大洞!   海水如同九天之上的瀑布一般,猛地灌进来。可怜的日光鱼们骂骂咧咧地仓皇躲避,不知是撞了哪门子邪,往日明明一派清静,今日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人往这里跑。   海水凶猛地滋润着贪婪的花朵,眨眼间,海底沙漠已经不再是沙漠,几乎每一处都塞满各种花朵,空气中弥漫着熏人的混合香,   嘭——   只听一声巨响,花朵们从天幕缺口处涌了出去,将整个天幕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海底沙漠彻底坍塌。   颜花君癫狂的笑声响彻在每一朵花的花蕊中,万艳剑指挥着万花,四面八方地朝秋玉疏围拢过去。   秋玉疏轻轻一抬眉,望着漫天花朵,竟生出一声赞叹。   这便是花神剑术和万艳剑相配合所成的必杀绝招:   天下万艳,极乐而亡。   普天之下,所有你能想到的花都聚集在此,如梦如幻,将你温柔地包裹起来。   然后,你会沉溺在柔软的花瓣和沁人心脾的花香中,一点点陷进去,然后在一瞬间惊觉自己呼吸困难,于是开始痛苦挣扎,最终窒息而亡。   如预期一般,花朵们温柔地包裹住秋玉疏,贴上她的衣衫和裸露在外的肌肤,犹如美人暗藏杀机的纤纤素手。   而秋玉疏手中的剑,已经不知何时被花朵温柔地碾碎成粉末。   颜青棠激动不已,其元神迫不及待地探出万艳剑身,准备亲眼目睹秋玉疏的死亡。   她要亲手将秋玉疏的剑骨插在母亲的坟前,让母亲看看,她和兄长,到底谁才是颜家的骄傲!   然而,她脑海中想象的这幅美好画面仅仅持续了一息。   万花原本已将秋玉疏紧紧裹住,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花球。   却突然有了一线松动。   靠近秋玉疏心脏的一朵牡丹,一片花瓣的最外缘突然染上一丝枯色。   紧接着,这一抹枯色急速蔓延开来,原本饱满蓬勃的牡丹登时衰败,从花球的缝隙中落了下去。   这朵枯萎的牡丹所经过的地方,都沾染上一抹死气。于是,这一路的花朵也纷纷衰败,一道落了下去。   于是,五颜六色、生机盎然的巨大花球,出现一道枯黄的细长裂缝。   附在万艳剑里的颜青棠元神,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丝衰败的气息。   她努力按下内心涌出的惶恐,飞速操纵万艳剑。更多的花朵涌了出来,飞向那一丝裂缝,试图修补其生机。   在花球的正中心,秋玉疏并指为剑,捏了剑诀,使出怅然剑术来。   如此巨大的花球,的确是乾坤境修为才有的手笔。   所谓乾坤境,便是剑术能召来的天地之力,宛如乾坤那般大。譬如花神剑术能通过万艳剑,唤来世间万花。   秋玉疏睥睨无双地在花球中间快速穿梭,磅礴的剑气划过之处,花朵都奄奄一息。   她激动不已,心间仿佛有一只火把被点燃,火焰猛然四窜,一路燃烧着游向四肢百骸。   她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乾坤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是,还差一个东西。   差一把好剑。 第46章   ◎一柄极美的长剑,静静地悬立于空中。◎   越明初离开黑色漩涡后, 并没有回到东海岸上去。   他转悠了一会儿,看见一个鲛人护卫, 同他一拱手:“见过前辈,请问鲛人渊在何处?”   那鲛人护卫原本神色淡漠,听越明初问完后,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他们被灭国后,一直受归墟宗的庇佑,居住在归墟中附近的东海海域,是归墟中的海中守卫。归墟中的弟子们都把他们当作低人一等的守卫, 从未有人称呼他为“前辈”。这还是头一遭。   此外, 作为鲛人, 他们非常不喜欢自己的故国被称呼为“遗渊”。   理论上, 要参加冬考的弟子们都已经进入了鲛人遗渊,越明初还在外面晃悠,其形迹十分可疑。   但他身着墨绿门服, 五官棱角分明而气质温润柔和, 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归墟宗某个岛主最心爱的得意弟子, 实在难以让人觉得他有别的企图。   那鲛人自动脑补了一些越明初没有进入鲛人遗渊的理由, 也没多问, 十分热情地给他指了路。   越明初走了两步, 那鲛人又追上来,自告奋勇:“我带你去。”越明初连连道谢。   鲛人一边走,一边偏头看他:“我感觉你有些眼熟。”   越明初回忆了一下,歉然道:“或许前辈是见过与我长相差不多的人。”   “不不, 你们归墟宗没几个好看的小崽子。”鲛人摇头摆手, 努力回忆, “你是哪个岛的?”   越明初答:“员峤岛,封岛主门下。”   鲛人眼睛一亮:“噢!是世子门下。”话音刚落,他突然呸呸两声,慌乱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越明初体贴地目视前方:“抱歉,没听见前辈说话。”   鲛人放下心来,对越明初更有好感了。他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悄声道:“你是不是想要碧海明月剑啊?”   越明初一听,有些期待地看向鲛人:“瞒不过前辈的眼睛。”   鲛人笑道:“这次来参加冬考的,没一个不想要碧海明月剑的,这可是鲛皇长子遗骨所化。”   越明初道:“我是想给一位朋友。”   鲛人目露惊讶,又偏头看了一眼越明初,赞叹道:“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你十分有君子之节呢。”   越明初心里挂念秋玉疏那边的情况,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前辈,我的朋友眼下着急,若前辈知道碧海明月剑在何处,可否指点一二?”   鲛人笑道:“那碧海明月剑就在皇宫后花园中,插在一块礁石上面,你一去,便能看见。”   越明初一听,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   竟然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想来,应当早就别人拿走了吧?   鲛人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放心,那剑定然在呢。”   “这是为何?”越明初不解。   鲛人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啊。想当年,世子剔骨出海后,鲛后思子心切,将那截骨头做成了一把剑,睹物思人,还想着把剑送到岸上,让世子回大海。”   “但是呢,对于世子擅自离开一事,鲛皇十分震怒,施法将那长剑插入礁石,任谁都拔不走。说既然世子离开了,就再也不要回来,让这剑永远留在海里。”   鲛人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当年就在场似的。   越明初虽然着急,但认真听鲛人说话,并从中听出一丝机锋,于是问道:“请问前辈,还有办法可以拿到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破败的鲛人皇宫废墟,穿过东倒西歪的鱼骨长廊,路过一个海藻乱生、满地贝壳的鲛皇鲛后寝殿,来到了后花园。   果不其然,一把莹润玉白的剑,高高地插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它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剑身日日夜夜被海水涤荡,散发出柔和光芒的同时,仍保留了尖锐的锋芒。看似美丽柔弱的表面,实则藏着以一敌百的锐气。越明初忍不住想到了封永昼。   鲛人指着碧海明月剑,对越明初道:“你看,我没骗你吧。碧海明月十分好找,但这里却没人。因为你们那些个弟子们早就来过了,发现带不走,便离开了。”   越明初却脱口而出:“前辈,这剑也没那么难拿走吧?”   鲛人的眸中勾起一丝诧异的光:“何出此言?”   越明初道:“若鲛皇真的不愿意你们的世子回来,那应当直接把碧海明月剑给销毁,而非堂而皇之地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他看向鲛人:“若是世子愿意拔出这把剑,鲛皇所施的术法,定然对他没用。”   鲛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直到鲛皇离世,世子都不曾回来过。是真是假,也无从得知了。”   越明初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可是,现在去找封岛主,也来不及了。   鲛人上下打量越明初,视线定格在他脖子前的避水珠上,轻声道:“或许你可以试试。”   越明初注意到鲛人的目光,心念一动:那避水珠是封永昼给他们的,或许真的可以呢?   他毫不犹豫,飞身而起,脚尖轻点礁石,一下就来到了礁石最顶部,然后伸手握住碧海明月剑的剑柄,轻轻往外一抽。   碧海明月剑非常丝滑地被抽了出来。   鲛人的眼睛微微睁大,用艳羡的眼神看向越明初:“你们的岛主,对你们可真好。”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回来,却为弟子破了例。   知道他们需要用剑,便早早地将自己的气息注入避水珠,好叫他们能取走这碧海明月剑,他的鲛骨。   越明初跳下礁石,向鲛人拱手道谢,然后快速朝宫殿大门游去。   刚一出宫门,一道肥硕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越明初眉头微蹙,抬头一看,又是范旭日。   范旭日身后还跟了另外五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新收的跟班。   他如同饿狼一般,紧紧盯着越明初手中的碧海明月剑,对另外五个人道:“你们看,我就说,何必白费力气去拔那剑,就在此处守株待兔,定然有收获。”   那五人纷纷点头称是,一个个拔出剑,对越明初虎视眈眈。   越明初好脾气道:“诸位,借过,这剑我有急用。”   范旭日挥剑拦住越明初的去路,冷哼道:“谁还没个急用了,我也急用,把碧海明月给我!”   越明初看向范旭日,一向温和的面色终于带上一丝愠怒,眉眼冷峻道:“让开。”   范旭日“哟呵”一声,阴阳怪气道:“真是难得,我竟然有幸看你这木头第二次生气了。兄弟们,上!”   那五人一拥而上。   越明初一心要将碧海明月送去给秋玉疏,无心与他们作无谓的缠斗,于是闪身避让,找到一条缝隙,灵巧地钻了出去,发力往海底沙漠那边游去。   范旭日与那五人穷追不舍。   除了范旭日,那五人皆是金丹期,个个都是用剑好手,一看便知是范旭日雇来给自己保驾护航的。   但越明初的身形极快,他们追得十分恼火。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山谷入口。   范旭日大喜,指挥道:“前面有个海底山谷,快!把他给我堵进山谷里!”   海底实在是太过宽阔,他们追不上越明初。但若是进到相对狭小的山谷里,便有机可乘了。   六人振奋,四散开来,发力狂奔,用剑气作屏障,拦住越明初的其他去路,还真的将他逼进了那山谷。   进入山谷后,越明初发觉景色十分眼熟,反应过来这是鲛人海墓。   越明初脚步微顿,看着成千上百盏漂浮在空中的长明灯,心里十分抱歉地默念叨扰。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六人:“这里是鲛人安息之处,若是在此交手,会打扰……”   “婆婆妈妈的!给我上!”范旭日肥手一挥,其余人提剑围了上来。   越明初心里着急,手上发了狠,招式是从未有过的凌厉,一时之间,竟以一人之力,逼得那五人连连后退。   范旭日骂道:“真是见了鬼!那女魔头打不过就算了,怎么连这家伙你们也打不过!一群垃圾玩意儿!”   那五人原本只是要帮范旭日抢剑,以获得丰厚的酬劳。   但没想到越明初招招都是杀招,他们便萌生了退却之意。   抢剑没问题,原本就是冬考规则允许的,但杀人可没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甚至有一个浓眉大眼的修士,一边打,一边好言相劝:“哎,一把剑而已,我也是穷得叮当响了才接这个活,不用这么拼命吧?要不哥的赏金分你一半?”   越明初置若罔闻,剑势越来越凌厉,突然一剑荡过那大眼修士的肩膀,划出一道血口子。   他趁着大眼修士龇牙咧嘴哀嚎时,飞快蹿出五人的包围圈。   而这时,圈外的范旭日突然气急了,张牙舞爪地提剑,经过他,刺向那大眼修士:“你这个废物!”   越明初没打算管他们之间的闲事,一门心思地往鲛人海墓外冲去。   然而,他走了两步,发觉不对。   范旭日于半途将剑势一转,朝着越明初的背部狠狠刺去。   越明初听到长剑与海水的摩擦声,立刻闪身躲避。但他腹上的伤势不轻,而且尚未愈合,影响了他闪躲的速度。   腰间另外一边,又添一道新伤。   其余五人眼疾手快,立刻围拢上来,强行将碧海明月剑掳走了。   那五人目的达成,倒不再有动作,而范旭日早就怀着满腔恨意,一剑刺向越明初。   越明初气急,不顾腰间伤口,拍地而起,完全不管范旭日刺向自己的剑,伸手就去抢碧海明月。   然而,越明初的手还未碰到碧海明月,范旭日也未能伤得越明初,两人皆被一道劲力弹开。   越明初抬头。   一柄极美的长剑,静静地悬立于空中。   它一面如镜,朦胧照出一朵瑰丽赤花;一面如水,倒映着一轮清浅月影。   周身有一团雾气萦绕,如梦似幻。   像极了一位美人立于山巅,抬眸望着无边云海,落下一声不甘的叹息。 第47章   ◎“其他男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你面前脱啊?”◎   秋玉疏体内的灵气不断震荡, 在极力拓宽她的经脉,像是一处小小的池塘再也兜不住汹涌的海水, 于是海水在奋力地冲向更辽阔的疆土。   而当她使出剑招时,能感觉指尖剑气流转,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却因为缺了一把剑,十分不得劲。   像是,明明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可取,手中却只有一个瓢能用,不知要用到何时, 才能舀尽每一滴海水。   花球枯萎之处越来越多, 但万艳剑也在不断地生出更多的花, 两边一时难以较量高下。   以秋玉疏的能力, 眼下她完全可以毫发无损地脱身逃离,但她不愿意。   如果这次,剑术可以成功提升至乾坤境, 那她就只差咒术中的《紫微秘本》了!   若是错过这一次, 下一次便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颜青棠见两边僵持不下,心里越来越慌张, 越来越焦躁。   若是元神有表情, 她此刻的五官该是已经扭成一团了。   她一声令下, 万艳剑猛地朝花球飞去, 狠狠地刺入花球中。   整个花球先是抖动一下,接着骤然缩小。   秋玉疏感觉周身空间登时狭窄许多,各种花朵凌厉逼近。   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她窥见那插在花球上的万艳剑在不断地绽放出花朵, 生生不息。   若是不直接掐断其源头, 这花球便永远不会彻底枯萎。   秋玉疏不再关注眼前的花朵们, 而是紧盯着万艳剑,飞身而起,在花球中撞出一条路,直奔万艳剑而去!   她的衣衫时不时被花瓣和枝叶割破,划出细小的伤口。   万艳剑似有所感,剑身微微震颤,想要抽身离去。但苦于颜青棠不允,于是只能留在原地。   秋玉疏的手触及剑尖那一刻,她的指尖渗出鲜血,而万艳剑生出的花朵们,有几朵的花瓣边沿已然枯黄。   颜青棠一惊,其元神猛地缩回剑中。好强的颓败之意!   她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剑术!”   秋玉疏的手掌被万艳剑割伤,血流不止,她却不管不顾,仍执意要抓住其剑身。   砰!   万艳剑突然化为一团艳色烟雾,消失了,只余下纷纷扬扬的花瓣。秋玉疏扑了个空。   眨眼之间,万艳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秋玉疏身后,意图偷袭。   秋玉疏的耳尖一动,灵活地侧过身子。万艳剑擦着她的背部飞过,割开一道血痕。   几片鲜活的花瓣落在秋玉疏肩头,沾上她周身的剑意,瞬间枯萎。   “接剑!”   突然,只听一声熟悉的清润声,一道白光从远处飞来。   秋玉疏毫不迟疑,连看都不看,就十分信任地抬手接住那白光。   那剑一入手,秋玉疏的精神为之一振。   体内浩荡的灵力和磅礴的剑气,登时有了巨大的倾泻口。   她漂亮而凌厉地一跃而起,高高举起手中剑,划出一个大圈,然后对准万艳剑,势如破竹般狠狠刺下去!   怅然剑术的第三式——碎玉!   颜青棠嗅到危险逼近,慌忙驱使万艳剑躲开。而万艳剑却纹丝不动,剑身微微颤栗,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慌。   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场从上浇灌而下。   颜青棠抬头,看向秋玉疏那睥睨无双的一剑,心神一阵恍惚。   透过那一柄剑的剑身,颜青棠窥见一副她人生中最渴望的一个场景:   日光温柔洒落,颜花君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轻轻摇着;她则坐于地上蒲团,头枕在颜花君的腿上。   颜花君目露慈爱,笑容温柔,摩挲着她的软发:“颜家有你,母亲有你,实乃大幸。”   那画面十分逼真,颜青棠如痴如狂,其元神甚至从万艳剑上探身出来,想要看清楚更多的细节。   然而,一息后,那画面陡然裂开,一把长剑穿过,带着一片肃杀的气息,呼啸而至。   那一刻,颜青棠全身上下的感觉都浓缩成三个字:不甘心。   她比颜松云聪明,比他刻苦,如果颜花君多重视她一点点,她一定会比颜松云厉害的。   但现实完全相反,颜松云这个累赘,自己死也不死彻底,还让颜花君和她一步一步深陷泥泞,再无回头路。   为了一个剑骨,值得吗?   同时,这一片海域,所有的花朵开始急速枯萎,宛若寒冬突降。   这颓败的气息从花球蔓延向万艳剑,万艳剑所化出的花,竟然也变成了枯枝败叶。   颜青棠回过神来,大惊失色。   如此紧急的关头,自己为何会分神想到这些事情?   而她已经没有时间细究了,因为秋玉疏的长剑已至,万艳剑登时粉碎,化为漫天枯萎的花瓣。   颜青棠的元神消散之际,听见秋玉疏一声叹息落在她耳边,回答了之前她的问题。   “这剑术的名字,叫做怅然。”   她登时明了。万艳吸水,可蓬勃生长,但若吸食的是世间的颓然不甘,自然是衰败湮灭了。   而她也终于看清了秋玉疏手中那把长剑的模样。   一面镜花,一面水月,宛若浮生一场大梦。   那剑身快速一翻转,她隐约看见左右两面分别有两双眸子一闪而过,含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那眼眸,像极了被颜花君杀死的那个小鲛人——阿鸢。   原来是阿鸳的父母,在为女儿报仇。   在不甘心中,颜青棠的元神彻底消散。   原本激烈震荡的海域,一下变得十分平静。   存在了几百年的海底沙漠彻底坍塌,日光鱼已经不见踪影,早就去别的地方寻觅新的栖息地了。   万艳剑如同昙花一现,来得时候艳光万丈、惊心动魄,去的时候悄无声息,除了秋玉疏,没人知道这里曾有天下万艳降临。   枯败的花叶,在海水中飘飘荡荡,顺着海水,不知去往何处。   秋玉疏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方才,她拿到无名长剑后,如臂使指,与它心灵相通,成功化出天下怅然之意,剑术已至乾坤境。但由于进度太猛,需要调理内息,否则容易剑气乱窜,走火入魔。   一盏茶后,秋玉疏睁开眼,这才看向一直安静等在一旁的越明初。   越明初走到她身边,半蹲下,从怀中掏出银丝:“你受伤了。”   受伤?   秋玉疏茫然地看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些没有痛觉的小创口,撇了撇嘴,心里不屑,这叫什么受伤?   越明初双手翻转,飞快地操纵银线。银线攀上她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乖巧地覆住伤口。   “你还会这个?”秋玉疏惊讶。他方才给自个包扎的时候,明明笨手笨脚的。   ”嗯。“越明初没有多解释,包扎得十分认真。   秋玉疏坐得无聊,眨巴着眼:“这剑是怎么回事?”   越明初简单地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原来,在越明初和范旭日争夺碧海明月时,镜花和水月放弃了在鲛人海墓的安息,用魂魄铸剑,恳求越明初为他们杀了颜花君和颜青棠报仇。   秋玉疏拿起长剑,爱不释手,轻轻摩挲:“这竟然是鲛人魂魄所铸,真美啊。而且,和我的剑术十分贴合。”   越明初一边听,一边专心致志地操纵银线。   到背后的剑伤时,他犯了难。   这个剑伤有一指长,在秋玉疏的左肩胛骨上。伤口与衣服黏在一块,要分开了才能将银线敷上去。   但他不好意思上手。   秋玉疏注意到越明初在犹豫,便问:“怎么了?”   越明初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背上的伤口和衣服粘黏在一块了,要扯开。”   秋玉疏眨巴着眼:“哦。然后呢?”   越明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能自己扯吗?”   秋玉疏没好气地瞪大眼:“你觉得呢?”   越明初没说话,绕到秋玉疏的身后,叮嘱一句:“可能有点痛,忍一忍。”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两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一片衣料,并注意不碰到秋玉疏的肌肤,然后慢慢地将其剥离伤口。   秋玉疏沉浸在自己的新剑中,满意地左摸摸,右看看。   突然,她注意到有一团淡蓝色的灵体在剑身中游荡,立刻兴奋道:“哎!你看,这是不是剑灵啊!”   只有极少数的高阶武器,才会生成剑灵,拥有自我意识。   而这样的高阶武器,往往都要经历成千上百年的磨砺。   理论上,一把新生的剑,是不会立刻就有剑灵的。但它是由鲛人魂魄所铸,说不定是个例外。   秋玉疏激动地一转身,想给越明初看那一坨涌动的剑灵。   刺啦——   越明初手里捏着一大片衣料,看着猛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大片洁白细腻的少女肌肤,登时怔愣住。   秋玉疏感觉背部一凉。   两人的目光无声地对视上。   越明初结结巴巴开口:“对…对不起……我……”   他本来想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明明就看到了。   他又想说,是自己手重了。   但他明明十分小心,是秋玉疏自己猛然转身导致的。   于是,一时语塞。   秋玉疏倒没有多想,就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大大咧咧道:“没事,等会上岸换了就是。”   就这么顶着白酥酥的背,大摇大摆地上岸去?   越明初一想,就觉得不行。   他三下五除二解开自己的外袍,利落地递过去:“你穿我的。”   秋玉疏接过衣服,放在一边,然后十分自然地低头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越明初脑子翁地一声,立刻转过身,声音慌乱从鼻子里发出,闷闷地:“你干什么……”   秋玉疏觉得越明初大惊小怪,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不脱,怎么穿啊?两件一起穿很丑啊。”   越明初听着后面传来的衣料摩擦声,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稳道:“那你能不能先说一声?”   “说不说有什么分别?”秋玉疏不以为意,将衣服脱下后,扔到清光戒里,开始穿越明初的。   越明初抬手摁了摁太阳穴,觉得头疼:“男女有别,你不能随随便便在其他男人面前……”   噗嗤——   秋玉疏听到“男人”二字,忍不住笑出声。   他现在就是一个少年模样,口中却振振有词说“男人”,显得十分违和。   “你笑什么?”越明初想回过头去,认真地看着秋玉疏说这件事,但不知道她穿没穿好,于是也不敢动。   秋玉疏穿好衣服,绕到越明初面前去,眨巴两下眼:“其他男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你面前脱啊?”   越明初的耳根子都快烧红了。   他抬起头,僵硬地移开视线。 第48章   ◎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宛若羽毛跌落在冰雪上◎   说到男人和脱衣服这件事, 秋玉疏不得不想起上一世的那个枪修。   为了练勘机禁术,让枪修来填补她所缺失的枪道之力, 她需要同他进行神交和体/交,让两人身心合一,方能借用他的枪力。   他们已经进入过彼此的识海,神交过了。   接下来是体/交,她完全没有经验。   他显然也没有经验。   于是,俩人约定好,先各自研究。   秋玉疏懒散地翻着勘机禁术的小册子, 囫囵吞枣地瞄了一眼, 就完事了。   因为, 经过几天的相处, 她发现枪修十分聪明,决定都交给他来研究,自己就难得偷懒一下。   到了修炼禁术的那一日, 秋玉疏纯真无暇, 一脸期待地看着枪修。   枪修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 秋玉疏便盯着他的眼眸看。   眸子清澈莹润, 藏着一丝婉转的幽深, 宛若海底明珠。   若非他身上的确有魔息, 秋玉疏难以相信他竟然是个魔修。   那枪修犹豫了很久,手指微微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干。   秋玉疏终于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瞪着他:“你是不是不会啊?”   他喉头一滚, 到底还是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将秋玉疏揽进怀里, 深深地拥抱了很久。   秋玉疏毕竟是大致翻阅过册子的,于是满心疑惑,一脸抗议:“好像没有这个步骤啊?”   枪修顿了顿,慢慢松开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宛若羽毛跌落在冰雪上。   秋玉疏一愣,感觉额头痒痒的,然后开始微微发热,萌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只知道那股痒痒的热流从额间蔓延,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顺着灵脉灌进奇经八脉。   对于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十分慌张,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甚至有点打退堂鼓。   这个禁术,怎么比别的禁术难练啊?   但是,她不能退缩。因为她必须要修成勘机禁术,不然,就真的要死于修真界的围剿了。   可是,一直无所谓的她,终于在此刻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赤/身裸/体地面对一个陌生男人。   她委屈,又没有别的办法,双眸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枪修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再三跟她确认要不要继续,她都倔强地点头。   于是,他再次把她拥入怀中,一点一点褪下她的衣衫,然后在每一处落下他温柔而深情的亲吻。   秋玉疏逐渐放松下来,也不委屈了,感受越来越好,到后面甚至主动缠住枪修的脖子,不肯放手。   夜尽天明,秋玉疏终于筋疲力尽,迷迷瞪瞪地感觉到体内有了枪力后,便放松地蜷在枪修宽阔的怀里,沉沉睡去。   虽然感觉不错,但秋玉疏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只觉得这是修炼禁术的必经之路,并没多想什么。   只是隐隐觉得枪修变得很奇怪,会做很多跟修勘机禁术无关的事情。   比如,他总喜欢亲吻她的额头、眼睛,抚摸她的背,把头久久地埋在她的颈窝间。   他所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步骤上的时间,甚至多于真正交/合的那一步。   秋玉疏虽然觉得浪费时间,但自己并没有不好的感受,就随他去了。   再到后来,秋玉疏食髓知味,总是一脸郑重其事地以“该修炼了“为由,将枪修拽到床上去,认真“修炼”。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修炼禁术,还是因为某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受;也懒得深究,反正活不长了。   回到眼下,秋玉疏的目光大喇喇地由上往下打量越明初。   越明初身上尚穿着宽松的黑色里衣,却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看光了,恨不得立刻夺门而逃。   可是他们身处茫茫大海,没有门可夺。   更加令人难堪的是,秋玉疏竟然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越明初不明所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僵直得像一个活傀儡。   他憋闷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你叹什么气?”   秋玉疏摇了摇头:“太瘦了。”   上一世那个枪修,看着也清瘦,但脱了衣服以后,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线条流畅、十分漂亮,没有一丝赘肉,手感非常好。   越明初的里衣偏大,穿着身上有些松垮,整个人看起来,是单薄的少年气。   像是晨曦中一棵刚刚长成的树,朝气蓬勃但青涩稚嫩。   越明初完全没明白秋玉疏是如何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但他听出了秋玉疏口中的嫌弃。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腹,是瘦了点,但是也有肌肉啊。   难不成……她喜欢胖的?   秋玉疏本来是想逗一下越明初,却见他陷入沉思,没有反驳,顿觉无聊。   她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对越明初道:“哎,给起个名字吧?”   越明初回过神来,想了想,说:“浮生。”   镜花水月魂魄所化的长剑,名为浮生,再配上怅然剑术。   秋玉疏眼睛一亮,好名字啊。   “我有名字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沉默。   两人都吓了一跳。   浮生剑竟然真的有剑灵!   “主人!我漂亮又美丽的主人!只有你才配得上我这么漂亮又美丽的剑!”   “这位俊俏又帅气的少年,你是我主人的道侣吗?我很喜欢你给我的名字!非常优美!只有你才配得上我漂亮又美丽的主人!”   ……   浮生剑的剑灵,居然是个碎嘴子吗?跟“浮生”二字一点都不搭啊!   秋玉疏登时没了拥有剑灵的自豪感,嫌弃骂道:“闭嘴!”   浮生委委屈屈,缩回了剑身。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嘈杂人声,参加冬考的弟子们都陆陆续续回到岸上,开始计分排名了。   此时,秋玉疏的传音玉简亮了。   她拿起来一看,赶紧往岸上游去。   要排在前二十,才能参加试道大会。封永昼一直在岸上盯着,现在已经有十五个人回去了。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第二十名和第二十一名到了。   而齐修、江子湛、越枝枝竟然都排在他们前面,各自捧着在鲛人遗渊拿到的宝物,手舞足蹈。   他们见秋玉疏和越明初上岸了,齐齐欢呼着奔向他们,然后一起猛地刹住。   但每个人的关注点不一样。   齐修看着越明初,不解道:“你不是没参加冬考吗?”   江子湛一脸失望地看着越明初空空如也的双手:“你一件宝物都没拿到手啊?”   越枝枝则第一时间发现秋玉疏穿着越明初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脑子里不知脑补了多少场景,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脱口而出:“你俩在海底干什么去了?”   秋玉疏注意到越枝枝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便随口道:“哦,我的衣服被越明初给扯破了,没法穿,我就穿他的了。”   场面登时一片安静。   秋玉疏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神色十分自若。   但另外三个人可不这么觉得。即便是脑子里只有金钱的江子湛也惊了,疑惑地看向越明初:“你扯我阿娘的衣服作什么?”   越明初面对着三个小伙伴各异的目光,感觉自己清誉不保,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扯破的,是她动作太大了。”   秋玉疏则瞪他:“跟我动作大不大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揪着我的衣服,它好端端地能破吗?”   越明初的舌头都打结了:“我这是……”   他本来想说“我这是为了给你敷伤口”,但想了想,秋玉疏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海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搜肠刮肚也没找到更好的理由,于是认命地闭上嘴,无奈地迎接越枝枝热切的目光和齐修的怒视,还有齐修一副“我的好兄弟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秋玉疏压根没关注到另外四个人的眼神厮杀和暗流涌动,而是凝视着远处趾高气昂的范旭日。   和他手中的碧海明月剑。   范旭日也在一直关注员峤岛这边的情况,和秋玉疏对上了目光。   他看了看海面云层上打坐的秋太易和各个岛主,料想秋玉疏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打他,于是耀武扬威地提溜着碧海明月,走向秋玉疏。   大概十步之遥时,他停了下来,不敢走太近。   但语气十分嚣张,举起碧海明月剑,出言挑衅:“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不见你们员峤岛的人拿到啊?”   秋玉疏没有生气,歪了歪头,语气有点疑惑:“最先拿到碧海明月的人,不是你吧?”   范旭日冷笑,用碧海明月挽了个剑花:“那又如何?冬考的规则你没看过吗?谁能最后拿到手,就是谁的。第一个拿到又如何?没用。”   "哦,的确不清楚这个规则呢。"秋玉疏眨了眨眼,甜甜地勾起嘴角,“谢谢告知。”   范旭日一愣。   他本想用言语激怒秋玉疏,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平和淡定,像是越明初附了身一般。   居然还冲他笑。   只是,这笑,感觉有点渗人。   范旭日汗毛竖起,下意识地握住碧海明月,想要立刻逃离。   就在他汗毛竖起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将他死死罩住。他的两只脚像是被黏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而秋玉疏明明站在原地没动,甚至一根头发丝儿也没飘。   范旭日惊恐极了,大脑一片空白,内心慌乱犹如暴雨敲打鼓面。他从未在同龄人之中感受到这样排山倒海的威压。   再下一秒,他感觉眼前一黑,自己狠狠摔在地上,而胸腔传来肋骨断裂的声音,五指一松,手上的碧海明月登时消失。   再睁开眼时,秋玉疏正拿着碧海明月,笑盈盈地重复着他刚才的话:“谁能最后拿到手,就是谁的。”   范旭日忍痛,咬牙切齿道:“但现在是在岸上!”   秋玉疏“哦”了一声,懒洋洋看着他:“上岸就不能抢了?冬考规则里说了吗?”   江子湛捧哏一样大声回答:“我看过了!没说!”   范旭日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开始懊恼,自己方才为什么突然脑子一抽,非要来挑衅这一遭!   秋玉疏嫌范旭日的手脏,给碧海明月剑施了个清洁术,然后十分满意地收起来。   这是师父的鲛骨所化,该物归原主了。 第49章   ◎越明初比秋玉疏高出一个头,整个人瘫在她身上◎   等到最后一位弟子回到岸上, 冬考正式结束。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下,东海海面重新结上厚冰, 天地间归于寂静。   秋太易的虚影立于东海之上,宣布了前二十的排名,开始繁琐的祝词。   原本是第一名的范旭日,由于碧海明月被秋玉疏抢走了,便算是什么都没拿到,排除于前二十名,失去参加试道大会的资格。   除了越明初, 员峤岛的人都进了前二十名, 再次引来众人侧目, 议论纷纷。   “员峤岛今年真的好厉害啊……”   “是啊, 宗门大考的前三名都去了,能不厉害吗?”   “不仅如此啊,封岛主也很厉害。你们没听说嘛, 那个越枝枝可以用银线使剑招, 就是封岛主专门为她改良的。”   “这也行?!早知道我当时也去员峤岛啊!而且封岛主又温柔又貌美!”   “嘁,当时说员峤岛垃圾的也是你好嘛?”   “哎呀, 是我狗眼看人低, 行了吧!”   秋玉疏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越明初, 摸了摸鼻子。   虽然, 那个试道大会没什么意思,她去参加也只是为了拿到万化丹来救母亲。但是,对于初出茅庐的修士们来说,都想抓住这种难得的机会去崭露头角, 奖励反而是其次。   但越明初为了帮她, 没参加冬考, 便失去了去试道大会的机会。   她想了想,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手肘碰了越明初:“喂,谢了。”   越明初偏过头,垂眸看她,嘴角微微一动:“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拿到排名,我也不需要了。”   秋玉疏抬眉,问:“什么意思?”   越明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打算去跟封岛主说,我想好了,要去西荒大化门学枪术。”   但是,那样就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说完,他心里有些期待,关注秋玉疏的反应。   她会不会,有哪怕一丝的……   “真的?”秋玉疏大喜,用力拍了一下越明初的后肩,“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啊!早就该去了呀!”   说不定,那枪修眼下就在大化门呢!   如此一来,有越明初作为引荐,或许他们这一世可以提前认识呢!   而且,越明初的天赋本来就在枪道上,若是不好好利用,那真真是浪费了。   越明初看着秋玉疏那一脸眼巴巴的殷切表情,一时哑然,慢慢移开视线。   她似乎,巴不得他今晚连夜就去大化门。   真是连一丝丝的挽留之意都没有。   “……一年后,试道大会在昆仑山举办,还望诸位勤于修行,为宗门争光添彩。”秋太易说完,大袖一挥,虚影化作雪粒子,随风落在海面厚冰上。   众人散去。   齐修抱着自己在鲛人遗渊寻来的剑,快乐地在前面蹦跶,招呼四个小伙伴:“走啊,回岛去了。”   秋玉疏瞥见越明初腰腹上的伤口,提议道:“先去春风堂拿点药。”   另外四人没有异议,一起改道去往春风堂。   齐修依旧快乐地在最前面蹦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剑:“走啊,去春风堂拿药啊,哎呦喂……!”   碎贝壳铺成的小道上,汪一鸣正和一个紫袍少年有说有笑。   齐修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剑里,一个不留神,猛地撞上那紫袍少年。   紫袍少年捂着额头,后退了一步,声音愠怒:“不看路?”   汪一鸣一看,无奈地摸了一把额头,叹道:“……怎么又是你们几个?”一遇到员峤岛这几个人,准没好事。果不其然,紫微宫来的贵客这才刚到,好端端地走着路也能被撞。   齐修的确没看路,于是连忙收剑,拱手行礼:”抱歉抱歉,是我大意了,您海涵。”   他行完礼,上前一步,想给那紫袍少年查看伤势:“兄台可有受伤?”   紫袍少年抬手,挡住齐修,冷漠的声音里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无妨。”   秋玉疏本来在同越枝枝闲聊,听到声音,眼皮一抬,眼神犀利地扫过去。   果然,是魏天星。   秋玉疏压下眼底的冷意,收回视线,继续同越枝枝交谈。   魏天星老早就看见秋玉疏了。   六年不见,当年的娇憨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像大雪中一株极艳的红梅,漂亮得惊人,看一眼之后就再也挪不开视线。所以,他方才一边漫不经心回应王一鸣,一边用余光关注秋玉疏,这才没能注意到齐修,被他撞上。   他敏锐地捕捉到秋玉疏方才那一道不善的眼神,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归咎为“她没认出他”。   汪一鸣见场面过于安静,赶紧出来救场,介绍魏天星:“诸位,这位是紫微宫宫主的二公子,魏天星。“   修真界有三大齐名的宗门:东海归墟宗,北冥紫微宫,西荒大化门。   紫微宫宫主的儿子,自然是尊贵的座上宾。   除了秋玉疏,另外四人纷纷拱手行礼:“魏公子好。”   魏天星这才正眼看向另外四人,视线在越明初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淡淡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接着,他目不斜视地看向秋玉疏,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啊,小梳子。”   他的样貌与魏青云极其相似,鼻若悬胆,肤白红唇,十分俊美。但魏天星没有魏青云那种邪魅的气质,而是冷若冰霜,脸上总挂着一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表情。   不笑的时候,像是一位高冷禁欲的仙君。   而一旦笑起来,便有一种炫目的美感。   至少,越枝枝瞬间原谅了他方才对他们的冰冷回应。   但秋玉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什么玩意儿!   她连嘴角都懒得勾一下:“不熟,别瞎叫。”   魏天星笑了笑,不以为意,心想:她的性格果然没变,明明喜欢什么,却绝对不会当面表露出来,像极了他寝殿里的那只小野猫。   汪一鸣一听,连忙为秋玉疏找补道:”秋师妹,怎会不熟呢?你们二位小时候不是天天一块玩吗?“   秋玉疏懒得搭理,揪着越明初的衣袖,拉着他往春风堂走。   魏天星的余光落在秋玉疏紧紧捏住衣袖的手指上,心微微一坠。   她身上穿着他的外衫,举动又如此亲密……   魏天星侧过头,对汪一鸣道:”汪师兄,你也说了是小时候。那时候白日一起修行玩乐,晚上一道洗漱共眠。但毕竟已经过了六年,再次见面,生疏一些是难免的。“   越明初抬眸,跟魏天星对上视线,很快又移开,乖乖地被秋玉疏拉着往前走。   汪一鸣一听,觉得有理,笑道:”也是,现在都长大了嘛,女孩子家家的,害羞一点实在正常。“   秋玉疏想把汪一鸣扔出归墟宗。这么没眼力见的人,是为什么总是被钦点去负责归墟宗的一众大小事宜?   魏天星目不斜视,和越明初擦肩而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魏天星的肩膀突然一顶,越明初没有防备,身形一侧,刚好拉伤腰腹上没有包扎好的裂口。   秋玉疏听到一丝轻微的倒吸冷气声,立刻转头,看见越明初腰腹上又流出了血,眉头登时紧拧。   她问越明初:“怎么了?”   魏天星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   越明初摆了摆手:”没事,是我自己没留神。“   说完,他眉头轻蹙,抬手摁着腰腹上的伤,血从指缝间缓缓浸出,然后整个人向前一栽。   而且,恰巧是秋玉疏站的方向。   秋玉疏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接住了他。   越明初比秋玉疏高出一个头,整个人瘫在她身上,几乎是把她完全罩在了怀里。还好,秋玉疏不是凡人少女,而是修士,用上灵力,这点重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一手穿过越明初,搭在他的后腰上,另一只手点住他的胸口,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并以一种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焦急语气问:”怎么又流血了?没事吧?“   越枝枝也吓到了,快步上前,低头查看越明初的伤势,然后缓缓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眼帘半合的兄长,心中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嘴上添油加醋:“哎呀,玉疏,大事不好,兄长的伤势加重了,赶紧去春风堂吧,我给兄长包扎。”   同时腹诽,兄长啊,但凡你自己不这么使劲按伤口,它都不会突然崩出这么多血啊……   魏天星见此情景,脸色微变,藏在袖袍里的手指不经意地动了动。   他从来没见秋玉疏这么着急过。小时候,他们对练,他被她打得满宗门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只见她得意地捧腹大笑。   这突然冒出的陌生少年是谁?他们什么关系?   越明初见越枝枝越说越夸张,忙睁开眼,直起身:”我刚才没站稳,没事了。“   秋玉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知道,他的伤都是因为自己受的。她担心除了表面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暗伤,于是赶紧搀扶着越明初,赶往春风堂去了。   因为方才那一幕,本来只是去拿一些药,变成了全面检查。秋玉疏信不过越枝枝,非把正在研制药方的何卯给叫出来。   何卯经验丰富,一看便知越明初的伤势不重,养几日便能好,却被秋玉疏硬逼着给越明初把脉,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   直到最后,秋玉疏竟然开始质疑何卯何大医的医术。   她始终觉得,腰腹上的那些个剑伤还不至于让越明初突然栽倒,定然是有一些难以查到的暗伤。   砰——   一片宁静的春风堂内,响起一声关门的巨响。   何卯气得吹胡子瞪眼,毫不客气地把他们五个扔出春风堂。   他行医一生,妙手回春,从未被人质疑过医术!   竟然被秋玉疏医/闹了。 第50章   ◎跟越明初在一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放松与惬意◎   五人离开春风堂, 刚走了几步,再次看见魏天星和汪一鸣。   魏天星一身紫袍, 立于一片白茫茫中,形貌昳丽,气质清冷,任谁走过也不会轻易忽视。   秋玉疏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仿佛没看见他似的。   魏天星叫住她:“秋师妹,我有话同你讲。”   秋玉疏迟疑片刻,脚步一顿, 到底还是停下了。   她虽然不想搭理魏天星, 可她需要《紫微秘本》。但眼下, 她身边只有魏天星这么一个突破口。   “什么事?”秋玉疏压下眉眼间的不耐烦, 尽量心平气和地问。   魏天星看了一眼其他人,问:“借一步说话?”   秋玉疏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棵覆满大雪的海棠树下, 开始对话。   而汪一鸣一脸笑眯眯地, 望着秋玉疏和魏天星走远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竖起两个大拇指:“男才女貌, 一个归墟宗宗主之女, 一个紫微宫宫主之子, 配, 真配。”   齐修抓汪一鸣的大拇指,往下拉:“配个鬼!眼神不好就别说话。”   汪一鸣抽回自己的手,上下打量齐修:“什么叫我眼神不好?他们可是有婚约的,是咱们宗主和魏宫主早早就订下的娃娃亲。”   齐修先是一愣, 然后嗤之以鼻:“娃娃亲作什么数?”   “作不作数, 并不是由你说了算。”汪一鸣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齐修的肩膀, “人家魏二公子,惊才绝艳,不仅擅咒术,前几日还测出了上等剑骨,这才要来归墟宗学剑术。从实力上论,他可不一定比秋师妹差。他不配,莫非你配?”   上等剑骨?   齐修哑然。上等剑骨明明十分稀少,怎么越明初有,魏天星也有,让人感觉这上等剑骨遍地乱跑呢。   “来学就来学呗,别来我们员峤岛就行。”齐修咬牙切齿。   一个越明初就够了,别又来一个情敌。   汪一鸣瞥了他一眼:“别操心,自然是秋宗主亲自教导他。”   齐修彻底哑火,竟然是日理万机的秋宗主来教。眼下,修真界的剑道第一人,也就是秋宗主了。   啧,果然有排面。   齐修愤愤地退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越明初身边,低声单方面宣布:“我们和好了。”   越明初抬眸:“?”   齐修嫉恶如仇地瞪着远处的魏天星:“情敌的情敌,就是朋友。”   越枝枝一边紧紧盯着远处两人,一边退到越明初身边:“他们这是在说什么,为何能说这么久?兄长,要不要再来一遍刚才那招?”   越明初无奈道:“不要了。”   方才,他看见秋玉疏着急的模样,已经十分后悔了,心里盘算着找一个机会向她坦白。   岂敢再来一次?   另一边,秋玉疏听了一会儿魏天星对于儿时的追忆,没耐心地开口打断:“你到底要说什么?”   魏天星看着秋玉疏,一向收着情绪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欢喜:“好久不见了,你跟小时候相比,没怎么长变。”   秋玉疏没工夫跟他寒暄,只生硬道:“有事说事,我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岛。”   魏天星的眼皮微微一压:“这事我也听说了,你为何会选员峤岛?”   秋玉疏的耐心彻底耗尽,扭头就走。   这人的废话忒多了。   魏天星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我是想跟你说,要不你回蓬莱岛来吧?咱俩一起向秋宗主学剑,就像以前那样。你教我剑术,我教你咒术。”   以前那样?   秋玉疏摇了一下头,缓缓眨眼:“我在员峤岛很好,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魏天星一直强行维持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   六年后,再见面,秋玉疏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一开始,他以为秋玉疏对他爱理不理,是因为多年不见,要么是害羞、要么是疏远了。于是想着,多聊几句,找到以前的感觉,便好了。   但是,聊了几句后,他发现,她是对他有敌意。   可是为什么?他们小时候不是最好的玩伴吗?   他忍不住要一探究竟:“秋师妹,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了?你为何对我如此疏远?”   魏天星长秋玉疏两岁,今年十八。平时一派端着的模样,看不大出来年龄。但此刻,他敛去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眸中亮光闪动,表情十分真挚,仿佛下一秒就能无私地掏出自己的心来。   和上一世的某一刻,一模一样。   若不是秋玉疏经历过上一世,眼下就要相信他是一片赤诚了。   当时,秋玉疏被取剑骨后,许多人都疏远她了。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秋玉疏不再拥有剑骨,旁人也不会因为她是宗主之女就依旧捧着。   魏天星到归墟宗后,众人本以为他是来退亲的——本来,娃娃亲不过是长辈们之间的约定,可以当真,也可以说成是玩笑话。   但令人诧异的是,魏天星对她不离不弃,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越枝枝死于蛊案后,秋玉疏的身边便彻底只剩下魏天星一个人。他给她熬药,陪她修行,将《天干》《地支》传授给她,许诺要同她成婚,一生一世守护她。   犹如即将溺死的人于最后一刻抓住了一根稻草,秋玉疏相信了魏天星对她的情意。   这份感动一直持续到她因母亲之死而入魔。   她叛逃归墟宗,躲躲藏藏,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魏天星千辛万苦地找到了她。   那样一个有洁癖的人,丝毫不管她一身腥臭带血的衣袍,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安慰,说自己不会离开她。   秋玉疏信了。   他们一起度过了平静祥和的几天,原有的追杀也不知为何戛然而止。   直到魏天星对她提了一个要求:“小梳子,你能不能把你的先天金丹给我?”   当时的她,十分疑惑,颤声问为什么。   魏天星解释,若自己能拿到先天金丹,便可继位成紫微宫宫主,然后正大光明地带她回紫微宫,护她一生无恙。便是归墟宗来要人,他也可让他们无法踏进紫微宫半步。   况且,她本来就修出了一颗金丹,体内这颗先天金丹,实在是没什么用处。   秋玉疏听完,沉默许久,答应了。   然后,在一个风雨晦暗的夜晚,连夜逃走。   她彻底对魏天星失去了信任。   她不相信一个要将她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人,真的会护她一辈子。   从前的无知和善良让她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逃走后,最终还是被夺走金丹,然后坠入万蛊窟。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同魏天星有没有关系,但此人,到底是不能过于亲近。   她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就是脾气不大好,嫌弃你话多而已。”   魏天星松了一口气,也笑道:“同你小时候差不多。”   秋玉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又问:“还有事吗?”   魏天星愣了一下,忙道:“就是我方才说的,你要不要也来你父亲门下?”   秋玉疏摇头:“不了,我师父的修为比不上秋太易,但当师父是天下一流。”   魏天星听汪一鸣提过封永昼的事情,没有反驳,道:“但你天赋异禀,你的那几个同门却资质平平。整日同他们混在一起,你也难以有长进。”   对于这一番话的说服力,他胸有成竹。   在秋玉疏眼里,没有比提升修为和当第一更重要的事情了。   她绝不会喜欢跟弱者混迹在一块。   秋玉疏的眉尾一扬,音量略微提高:“资质平平?有个人的剑骨并不比你差。”   魏天星下意识地看向远处那个只穿着玄色里衣的清瘦少年,“是那个没穿外袍的人?”   秋玉疏简短地“嗯”了一声。   魏天星的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丝不屑:“是么?你什么时候喜欢跟心眼多的人一起玩了?”   闻言,秋玉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回过头,指了指越明初:“他?你说他心眼多?”   魏天星不置可否。   秋玉疏笑出声。   先是细碎的低笑,接着发出银铃般的清脆大笑。   笑声顺着雪道,传到另外一头。   齐修皱眉抱臂:“聊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越枝枝戳了戳越明初:“兄长,你去叫一下玉疏。”   越明初摇头:“等他们把话说完吧。”   越枝枝早就知道越明初是这个反应,于是已经想好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风雪太大,师父还在渡口等我们,他身上没有修为,会着凉的。”   齐修猛地推了一把越明初,咬牙切齿:“就是,快过去!你给我赶紧的!把她叫回来!”   不知怎么的,他看魏天星十分不顺眼。与其败给这只紫色孔雀,还不如败给越明初呢。   越明初一个踉跄,已经引起了秋玉疏和魏天星的注意。   他只好硬着头皮,缓步走了过去。   在距离秋玉疏还有五步的地方停下,温声开口:“封岛主在渡……”   秋玉疏早就不想跟魏天星闲聊了,立刻顺着越明初递来的台阶下来:“来了来了。”   她笑盈盈地朝着越明初小跑过去,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借力来了个急刹车,站定看他:“走。”   越明初看了一眼面色瞬间冷漠的魏天星,忍不住问她:“在笑什么?”   秋玉疏冲他挤了挤眼:“保密。”   越明初垂眸,没再追问。   秋玉疏偏头看了一眼越明初,突然心情极好,捉着越明初的手腕不放,轻轻晃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跟魏天星说话,她心里总是攒着一股郁结之气,化解不得,也发泄不了,很是烦躁。   但跟越明初在一块,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放松与惬意。 第51章   ◎她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五人快到渡口时, 便远远看见封永昼撑着伞,静静地站在船头等他们。   他们立刻加快脚步, 几乎是飞也似地跑了过去。   上船后,秋玉疏从清光戒中拿出碧海明月剑,递给封永昼:“师父,给你。”   封永昼看着碧海明月,眼神似乎恍惚了一下,而后立刻恢复清明。   他没有接剑,只道:“既是你得来的, 就拿着。”   秋玉疏眨了眨眼:“师父, 那鲛皇世子拿回这遗骨, 便可以回大海了。”   回大海, 恢复法术,多自由啊。   闻言,封永昼抬眸, 看向东海。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厚冰, 直达深远的海底。   封永昼只淡淡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轻轻摇了一下头:“他不回了。”   秋玉疏撅了噘嘴。   越枝枝好奇问:“为什么不回了?”   封永昼笑答:“他喜欢的人在岸上, 没办法同他一道去海里。”   秋玉疏想到是这个答案, 但完全不赞同封永昼。   感情, 哪有修行重要?   她丝毫不隐藏反对的神态:“师父,你……的鲛人朋友就因为喜欢一个人,便不回大海?这太过愚蠢了。”   封永昼不反驳,只笑问:“你为何修行?”   为何修行?   秋玉疏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变强,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没人能束缚我。”   封永昼撑着伞, 片雪不沾,眸光幽深,低沉的嗓音十分悦耳:“我那朋友,想做的事情就是跟他心爱之人在一起。”   “……”秋玉疏无言以对。   她摸了摸下巴,瞥见越明初,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封永昼道:“师父,感情真没那么重要,你看,越明初都舍得抛下我们去西荒大化门。”   突然被点名的越明初眼皮一跳。   封永昼倒不讶异,看向越明初,顺便转移话题:“你若是想好了,我就给大化门的门主传信。”   越明初犹豫了。   他原本是想去的。   但今日,突然冒出个魏天星……   看这人的架势,估摸着要在归墟宗待很久。   他歉然道:“封岛主,我也舍不得大家,我再想想。”   封永昼一笑:“无妨,慢慢想,不着急。”   秋玉疏愤愤地瞪大眼,若不是顾及越明初身上有伤,她早就一拳头挥过去了。   男人,真是善变啊。   渔船刚刚抵达员峤岛,众人下船,封永昼的传音玉简便亮了起来。   他拿起传音玉简,快速扫完内容,又撑伞回到船上。   然后对另外四人道:“上船吧,回蓬莱岛去。”   秋玉疏默算了一下时间,看了一眼越枝枝。   上一世,让越枝枝惨死的那个捉蛊行动,来了。   齐修问:“怎么了啊师父?回蓬莱岛干什么?”   封永昼收起传音玉简,简短道:“颜岛主失踪了,颜青棠和颜松云也不见了。秋宗主召集各个岛主,商议寻人事宜。”   秋玉疏走上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找封永昼帮了一些忙,比如让他使用化形术。但是,她从未言明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   若是封永昼追查到颜家三人是她杀的,那……   封永昼又道:“我应该会负责东海这一片。但东海之大,能不能找到,便另说了。”   秋玉疏抬眸,看向封永昼。   封永昼的神色淡淡,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落了一瞬,而后立刻移开。   “那我们也要去东海寻人吗?”齐修又问。   封永昼摇头:“刚好,有人来归墟宗,说有蛊虫作乱。你们几个在上次蛊课小考的表现不错,范堂主便举荐了你们。”   齐修一听,惊喜地叫了出来:“我们可以出宗门了?!”   封永昼的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原本是要派修为更高的弟子们去,但颜家三人在归墟宗莫名失踪,人力几乎都投去寻人了,你们几个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五人纷纷应下。   说话间,渔船又回到了蓬莱岛。   封永昼匆匆赶去议事。   而汪一鸣站在渡口,一脸老熟人又见面的样子,对五人道:“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那报案的人。”   “汪师兄,具体是什么情况啊?”齐修快速走到汪一鸣身边,迫不及待地发问。   汪一鸣摇头:“那人没说太多,只说自己家中有蛊虫出没,杀害了他的未婚妻。”   五人走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来到蓬莱岛一处接待客人专用的偏堂。   偏堂里,坐了三个人。   一个人一身绯红长袍,上面金线细细勾勒出百鸟朝凤,银线描出云纹;腰间挂着一个琉璃小瓶,里面盛着水,竟然养着一块东海月玉。   这人明显是凡人,但全身上下挂满了各种修士用的灵器法宝,天地灵气被吸引过来,竟让他周身绕着一圈淡淡的灵气。   光这一块东海月玉,就抵得上员峤岛五人十年总共的月例了。   汪一鸣伸手一指:“这位是林家的大公子,林少英。”   林少英起身,冲着五人一拱手,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一脸忧色重重:“见过各位。”   普通人若看见修士,一般都是十分激动的。但林少英十分淡定,想来是见过世面的富家子弟。   秋玉疏上一世听说过蛊案的大概情况,对这个蛊案本身不好奇。   她注意到,魏天星和范臻荣,也在这里。   另外四人显然也注意到了。   齐修看着汪一鸣:“还有别人要去啊?”   汪一鸣听出齐修声音中的不乐意,奇道:“魏公子精通咒术,你们多个帮手,不好么?”   魏天星站起身,冲众人一拱手,眼神落在秋玉疏身上:“归墟宗出了事情,宗主刚好这几日很忙,还没空教我剑术,我便想,闲着也闲着,来帮帮忙也好。”   秋玉疏没搭理他,余光一直密切关注着范臻荣。   她梳理了重生后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觉得范臻荣十分可疑。   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但手上没有证据。   范臻荣也站起身,将带来的寻蛊铃、驱蛊散等物发给众人,一脸慈爱而郑重地叮嘱:“蛊虫凶恶,千万小心,若不能对付,不要勉强,及时发传音玉简给我。”   众人接过物什,拱手称是。   范臻荣带着他们来到蓬莱岛的大渡口,又细细叮嘱了一遍出宗门的注意事项。   大渡口有一艘以灵力为燃料的大船,可载人出入归墟宗。   上船后,第一次出宗门的齐修、越枝枝、江子湛十分兴奋,跑去船头,好奇地研究这船是怎么被灵力驱动的。   秋玉疏没这份闲心,坐在船舱里,自顾自思考范臻荣的可疑之处。   越明初和魏天星也没出去,分别在她附近落座。   魏天星见秋玉疏身上还穿着那宽大松散的门服,觉得甚是碍眼。他站起身,走到秋玉疏旁边,将手中的清光戒递给秋玉疏:“我父亲前阵子外出,带了几件女子法袍回来,有护身的功效,让我带来送给你和你母亲。”   秋玉疏的思路突然被打断,有些不耐烦,正要拒绝。   她一抬头,瞥见衣着单薄的越明初,心念一转,接过魏青云的清光戒,毫不客气地翻找半天,从里面拿出两件衣服,   魏天星见她欣然接过清光戒,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唇边扶起一抹笑。但这抹笑容只维持了一息,就僵住了。   那两件衣裳的其中一件,是男子的。   秋玉疏眨巴着眼问魏天星:“这件看起来是新的,你没穿过吧?”   魏天星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压下不情愿的神色,生硬地点头道:“是新的。”   秋玉疏看向越明初。   越明初温声婉拒:“多谢魏兄好意,不用了。”然后对秋玉疏道:“你换好衣服,我穿我自己的就行。”   秋玉疏想了想,也不勉强,把那件男子衣袍给塞回清光戒中,然后还给面色不善的魏天星。   秋玉疏拿着衣服,走到里屋的屏风后面,不一会儿就换好了,然后回来。   她撩帘出现的那一瞬间,两个少年齐齐怔愣住。   归墟宗的墨绿色门服只分大小,不分男女,追求的是一个清心肃穆。   像秋玉疏这般明艳娇美的少女,裹在其中,纵有十分颜色也被压得只有八分。   而眼前身上这件衣裳,是浅淡不一绯色,夺目灿烂的金线绣出云纹。   宛若傍晚的落霞,深夜中灼烧的赤焰,春日最灿烂的那一束海棠,东海最艳丽的珊瑚。   她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吸收了天下所有的光线,炫目至极。   秋玉疏同越明初对上视线。   她看见越明初微微放大的瞳孔,道:“你也觉得不适合我,是不是?”   她抬了抬袖子,有些嫌弃:“这袖子太宽了。”影响她砍人。   越明初说了实话:“挺适合你的。”   “是吗?”秋玉疏想了想,也懒得再换了。   她抬手一扔,将越明初的外袍还给他。   越明初接住,手指触摸到秋玉疏身上残留的温度。他有些诧异,外袍并不贴身,又是风雪天,不应有这样的温度。   他无视魏天星不善的视线,动作缓慢地捏住外袍,抖了两下,想折叠好再收起来。   这一抖,抖出一件玉白色的里衣。   越明初的视线顺着往下落,手臂一僵,动作停滞。   难怪……   他刚刚触摸到的温度,是来自于这件里衣。   他立刻移开视线,慌乱中又同秋玉疏对上了视线。   这贴身里衣,他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正在梳理头发的秋玉疏看见了,神色自然地提醒越明初:“喂,我衣服掉了,你帮我收一下啊。”   “……哦。”   她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越明初伸手捡起秋玉疏的里衣,想要还给她。   秋玉疏却一个转身,走出船舱:“到了,下船。”   越明初缓缓地收回手,盯着旁边一道如刀般犀利的眼风,默默地将那件带着余温的里衣放入自己的清光戒中。 第52章   ◎“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大船靠岸, 一行人下了船。   这里的渡口不大,只有寥寥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 看着大船靠岸,好奇地抬头打量,议论几声。   其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眼窝深陷,双颊干瘪,饱经风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 但仍能从一双美目和有棱角的骨相中看出来, 年轻时定然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她抬眸, 视线缓缓扫过归墟宗众人, 眸色中含着鄙夷。   秋玉疏与她对上视线。   那妇人并未移开目光,反而挑衅似的勾起一抹冷笑。   秋玉疏快速搜寻了一边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记忆,都不记得这老妇人。   她毫不客气地反瞪了回去。   这时,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来, 对着林少英弯腰行礼:“公子,您回来了。”   不待林少英发话, 他便十分热情而不失分寸地朝着秋玉疏等人一拱手:“诸位修士, 此番前来驱蛊, 林府感激不尽, 大恩大德,必当涌泉相报!”   凡人能报答修士什么?   秋玉疏不以为意,开门见山:“说说蛊虫的事情。”   那管家垂眉拱手:“此处眼杂人多,为免打草惊蛇, 还请诸位到府上一叙。”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由咋舌。   那马车高约两丈, 长三丈,宽三丈,若不是有六匹肥硕的灵马拉着,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一个小房屋。   外壁缀满了修真界最名贵的宝物:东海明珠、北冥陨石、西荒驼骨,甚至还有十分珍稀的南疆辟邪草。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明晃晃地带着一车宝物招摇过市,似乎完全不怕劫匪。   秋玉疏注意到拉马车的车夫。那人竟然是一个炼气期的修士。   一个修士,不好好修炼、追求大道,竟然甘愿为凡人做车夫。这是什么道理?秋玉疏百思不得其解。   就连见过世面的魏天星,也是惊得挪不动步子。   林少英已经走到马车上,掀开鲛绡车帘,对众人道:“诸位,有请。“   众人压下心中惊异,先后上了马车。   只听得六匹灵马一声长啸,马车动了起来。   不管是多么成熟的马匹,不管是在多平稳的地上,一般的马车总是会有些颠簸的。但林家的这辆马车却是平稳得像是船在水上滑行,一丝一毫的颠簸都没有。可见,也是用了某种法术的。   秋玉疏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她本以为,马车行驶得这般快,行人定然是纷纷惊慌避让。但实际上,她惊讶地发现,这个镇上,竟然有一条路是林家专用的。这条路一路都没有人,畅通无阻。只是,秋玉疏又接收到几道不善的目光。   她放下车帘,心想大概是这些人讨厌林家的奢豪作派,殃及了她这个外人。   不一会儿,马车在一个宅院停下。众人下车。   相比于马车的奢华,这宅子就朴素太多了。大门是最普通的朱漆门,上缀着两块精致的铜环,门匾上题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妙花斋”。林府管家上前叩了叩门,门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探出脑袋,看见林少英,忙弯腰行礼:“见过少爷。”   林少英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带着众人进了宅院。   他们穿过一条狭长弯折的甬道,这才来到了宅院的内部。不同于低调的大门,这宅院内部曲径通幽,假山峥嵘,湖水幽静,连铺在地上的碎石都是来自东海海底的。   林少英步履匆匆,没有心思给贵客们介绍自家这雅致的园林景色,只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来到一个房间。   他站在房间门口,深呼吸了一口,对众人道:“各位道长,我的未婚妻……死状有些惨烈,还望各位道长有个准备。”   他们走进房间,在最里侧的软榻上,放着一具女子的尸体。   一块红布盖着女子的头部,周边摆放了一圈的寒冰石,散发出幽幽凉意,可用来避免尸身腐朽。   越枝枝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躲到江子湛身后。   秋玉疏是见过尸山血海的,对于这么个场景,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是怎么死的?怎么看出来是蛊虫害死的?”秋玉疏问。   林少英仰着头,微微闭了一下眼,似乎在往回憋住眼泪,然后走上去,缓缓揭开床上女子头上的红布。   众人愣住,齐齐倒吸冷气。   江子湛立刻捂住越枝枝的眼睛,避免她发出尖叫。   秋玉疏蹙眉。   这女子的一整张面皮,全没了,   林少英给女子盖上红布,泫然欲泣:“我去官府报了案,仵作也验过了,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人为的。我没办法,这才去归墟宗,请诸位道长相助。”   说着,他突然情绪激动,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秋玉疏的衣袖,恳求道:“还请各位一定要帮我除掉蛊虫!少英在此感激不尽,愿以金山银山相赠!”   齐修感慨:“你对你的未婚妻,可真是重情重义。”   林少英抹泪点头,应道:“是,我与翠翠相识一载有余,两情相悦,本快成婚了,没想到……唉……”他一声叹息,差点把齐修的眼泪也给叹下来了。   秋玉疏一掀眼帘,不置可否,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   林少英的手落了空,一时有些尴尬地悬在空中。   齐修赶紧握了上去,言辞恳切道:“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的未婚妻讨回公道的!”   林少英转向齐修,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诸位道长,接下来怎么办?”   齐修语塞。   他就是空有一腔助人为乐的豪情,但确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看向秋玉疏。她会驭蛊,定然知道该怎么办。   秋玉疏一脸轻松:“累了,先休息一日,明日再说。”   林少英愣住。   齐修也瞪大眼:人命关天的大师,就这么随意的吗?但他转念一想,上次蛊课小考,秋玉疏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最后救了所有人的命。于是放下心来,拍了拍林少英的肩膀:“听她的。”   林少英跟不少修士打过交代,能感觉到眼前这少女身上的威压,不敢反驳,于是吩咐管家去收拾六个房间出来。他微微躬身:“今日天色已晚,各位道长先行休息,明日再议。”   众人各自回了房间。   秋玉疏叩开清光戒,召唤出小不点,让它去看看那翠翠到底是不是被蛊虫害的。   至少,她不曾见过还能剥人面皮的蛊虫。   接着,她瘫倒在床上,摸着肚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饿了。”   作为修士,只要进入了金丹期,周围有灵气可汲取,是不会饿死的。   她所说的饿,无非是嘴馋,想吃好吃的了。   突然,一道人影经过窗棂,然后走到门口。   秋玉疏十分眼尖地看出来是谁。   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下床,在那人举手敲门的一刹那,打开了门,抬起一张明媚的小脸笑道:“我饿了。”   越明初点头:“知道,还欠你一只烤鸡,这会补上。”   秋玉疏这才想起,在归墟海的时候,她的确随口说了句让他烤鸡。   “能烤吗?”秋玉疏感觉肚子叫了一声,眨巴着眼。   “可以,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在房间里等着,我烤好给你送来,也可以出去看着我烤。”越明初贴心地提供了两个选项。   秋玉疏想了想,觉得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也甚是无聊,于是关上门,跟着越明初一起出去了。   越明初带着她来到一处偏院的角落,那里已经摆好了烤架和木柴,还有一直被剥得十分干净的鸡。   秋玉疏搬来一根小板凳,托腮看着越明初有条不紊地撒调料、翻转烤鸡。   她想到,上一世离开归墟宗后,几乎就没怎么吃过美食。后来在昆仑山,那个枪修的厨艺也十分了得,但她一心愤懑和仇恨,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胃口大快朵颐。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秋玉疏突然开口,有些出神。   如果这一世,能顺利救活母亲,练成勘机禁术,成为修真界第一人,没人能欺负她,那她就再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到时候,就可以天天吃好吃的。   越明初将烤鸡分成两半,将大的那一半递给秋玉疏:“会的。”   秋玉疏接过烤鸡,美滋滋地吃了一口,叮嘱越明初:“你去了大化门之后,厨艺也不要落下,以后还得做给我吃呢。”   越明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跳动的火焰,微微出神。   温暖的火光映照出他俊朗的侧脸,整个人镶上一道模糊的黄色光晕。   秋玉疏用脚尖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喂!”   越明初抬眸,看向秋玉疏:“大化门……”   秋玉疏边吃边瞪他,接过他的话头:“你必须去。”   她想要提前认识那枪修。   退一万步讲,如果这一世遇不到那枪修,如果越明初也能修至枪术大圆满,那她也可以抓他来练勘机禁术。   不过,他会愿意跟她修炼禁术吗?   秋玉疏有些恍惚。上一世她虽然是个女魔头,但是可没有逼良为娼过。   “我也想修枪术。”越明初认真地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放下心来,旋即又疑惑道:“那你纠结什么?”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的迟疑。   “我……”越明初仔细斟酌着词句。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凑到越明初跟前,眨巴着眼睛:“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越明初垂眸,看向眼前的少女。   她一双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翘,含着说不出的慵懒挑逗之意;明亮的双眸中,映出灼热的火焰,流动着令人心醉的光彩。   他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绒毛,和嘴角旁沾上的一点辣椒粉。   他明明知道,这又是秋玉疏一次不自知的无意识挑逗行为,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拍。   “嗯。”他点头,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抹掉她嘴角的辣椒粉。 第53章   ◎“你不大行。”◎   “二位道长, 你们这是何意?”林少英突然出现了。   他面目冷峻,脸色苍白, 衬得他眼下的黑眼圈更为明显。   秋玉疏咬着鸡腿,转头望去。   越明初默默地收回手。   林少英憋着一腔怒气,直白道:“我未婚妻尸骨未寒,宅院中不可有荤腥。二位是修士,先前不知这些凡人规矩也就罢了,眼下知道了,还请莫要再进食。”   秋玉疏“哼”了一声, 当着林少英的面, 又咬了一大口鸡肉, 吃得满嘴飘香, 堪称是直接挑衅了。   “你……”林少英不敢对秋玉疏怎么样,但眸中怒意已盛。   秋玉疏慢条斯理地将鸡肉咽下,这才一掀眼帘:“给你一次机会, 说实话, 床上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越明初面色平静,丝毫不意外。   林少英一愣, 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 眼皮飞快地翻动:“道长这是何意?”   秋玉疏斜睨了他一眼:“不说算了, 我们明日就回归墟宗。”   “那怎么行!”林少英一听, 用手指着秋玉疏,急切道,“你们收的钱财,是我林家产业一年的进账, 怎可说走就走!”   秋玉疏差点噎住。   收这么多钱?   她咳嗽两声, 不屑道:“关我什么事?你给的钱都在金玉堂那里, 我一分都没收到。你找他们去。”   林少英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几乎用尽为数不多的涵养,这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   秋玉疏看都懒得看他:“你这宅院地处偏僻,牌匾也跟林府没关系,一看就不是林府正宅,明明就是金屋藏娇。”   一丝被戳穿的难堪从林少英的眼中划过。   “说吧,那翠翠到底是什么人。”秋玉疏已经将那半只鸡吃完了,抬头看向林少英,神色严肃,“你若不说实话,我没办法追查。”   本来想蒙混过关的林少英犹豫片刻,不敢再隐瞒,只好如实相告:“翠翠是风月湖的。”   秋玉疏不耐烦:“别说话说半截。风月湖是什么?没工夫跟你打哑谜。”   林少英忙道:“是是。风月湖是做皮肉生意的,翠翠是冷西楼的头牌,是我的相好。”   原来是是青楼女子。   秋玉疏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少英觉得脸发烫,吞了一口口水,没料到秋玉疏会问得这边细致,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回答:“遇难的,并非翠翠一个人,风月湖还有其他女子,面皮也被剥去了。”   秋玉疏自然不会认为林少英这是心怀底层女子、要救苦救难。   她大脑飞速旋转,立刻明白了林少英的意图:“哦,懂了。你是想找到罪魁祸首……”   林少英连连点头:“是,这幕后黑手实在是可恶……”   “方便你之后继续去风月湖寻欢作乐。”秋玉疏说完整句话。   林少英沉默。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秋玉疏追问:“说说具体的情况。”   林少英叹了一口气,一五一十说来:“我每三日都会去找翠翠。那晚,她心情不好,不愿跟我……哎,我当时也喝醉了,没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后,就发现翠翠的面皮已经被人剥去。”   秋玉疏没听出太多有用的线索,耸了耸肩,道:“行,我们明日去风月湖转转。”   林少英感激拱手:“多谢道长相助。在下就先行一步,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等等。”秋玉疏唤住他。   林少英停下来。   秋玉疏问:“你方才说,你给了许多钱财给归墟宗?是真是假?”   林少英露出疑惑的神色,答道:“自然是真的,凡人请修士办事,都要给答谢的。就像是祈求神明,也要上贡品,道长不知吗?”   秋玉疏又问:“你经常请归墟宗办事?”   林少英抬起头,努力回想,然后答道:“不算少,蛊虫时常出来作乱,但具体次数,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秋玉疏点头,挥了挥手,放林少英走了。   她坐下来,盯着篝火,陷入沉思,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   越明初将另外一半烤鸡递给她:“你是在怀疑他?”   “嗯。”秋玉疏接过烤鸡,狠狠咬了一大口,“这次去风月湖,刚好找找证据。”   这时,前去探查的小不点也回来了。   它乖巧地停在秋玉疏的锁骨上,静静等待主人发话。它知道,主人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有蛊虫的。   秋玉疏却十分大方地用蛊语同小不点交谈起来:“怎么样,是蛊虫所为吗?”   越明初丝毫不惊讶,淡淡地扫了一眼秋玉疏洁白锁骨上的小黑点,俯身去收拾地面上尚未燃尽的木柴。   小不点突然打了个寒战,触角莫名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事哪里突然冒出的一阵阴风。   它开口:“姐姐……”   越明初又是抬眸一看。   小不点感受到来自蛊族人的血脉压制,突然闭嘴,然后紧紧地缩在秋玉疏的锁骨里。   “怎么了?”秋玉疏莫名其妙,“快说。”   小不点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眼前这个少年,战战兢兢地飞起来,躲到秋玉疏的耳朵里,然后才委委屈屈道:“不是蛊虫干的。”   秋玉疏蹙眉。   小不点接着道:“但是,那人的面皮应该是用来喂食蛊虫的。”   “什么蛊虫?要以人的面皮为食?”秋玉疏觉得匪夷所思。   小不点小声道:“不知道。”   秋玉疏嫌弃:“你是不是蛊虫?还是恶境的。真没用。”   小不点振振有词:“很正常的,就像你也不认识所有人一样啊!”   秋玉疏把小不点塞回了清光戒。   但小不点说得没错。   蛊虫本来就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炼化所成。会有什么样的蛊虫出现,完全看炼蛊虫的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和意图。   的确只能去风月湖一探究竟。   越明初收拾好地面,看着秋玉疏:“你为什么会蛊语?”   秋玉疏的神经微微紧绷。   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蛊语没有文字,只能口口相传,耳濡目睹地学成。秋玉疏身边根本就没有会蛊语的人,她为什么会?   跟越明初在一起,她总是习惯性地放松下来,堂而皇之地和小不点对话,竟然忘了这一茬。   这下要怎么解释呢?   “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越明初见秋玉疏沉默,便解释道,“不方便,就不用回答。”   秋玉疏张了张口。   有那么一刹那,她是真的想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一个人守着秘密,总是很辛苦的。   但是,目前她尚未集齐四方之力,不能随意说出,恐生变数。   于是,她眨了眨眼:“以后告诉你。”   “嗯。”越明初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越明初把她送到房间门口。   一个人正站在秋玉疏的房门前,抬手敲门。是魏天星。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   走廊上挂的灯笼投下昏暗的光,影影绰绰映照出魏天星沉沉的面色。   越明初停下脚步,看向秋玉疏。   他垂眸,注意到她嘴角依旧挂着几粒辣椒面。   于是,他抬起手,食指抵在秋玉疏的下颚上,伸出大拇指轻轻地擦去辣椒面。   没等秋玉疏有所反应,他的手飞快收回,然后轻声道:“晚安。”   秋玉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晚安。”   走前,越明初又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刚才说好的,别忘了。”   刚才说好的?   刚才说什么了?   秋玉疏疑惑地眨了眨眼。   然后反应过来,是要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会说蛊语。   但他方才明明一副“随便你说不说”的样子,怎么突然又好像很感兴趣了?还特意叮嘱自己。   秋玉疏正想着,越明初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   魏天星声音低沉发问:“你们说好什么了?”   秋玉疏哪里能告诉他自己会蛊语的事情,于是随口一答:“秘密。”   “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魏天星终于沉不住气,直接问了出来。   秋玉疏莫名其妙地盯着魏天星:“同门啊。”   魏天星眯了眯眼。   他看了秋玉疏一会儿,终于确认,她是真的少根弦。   见她并没有意识到越明初喜欢她,他就更不会主动说出来了。   他们之间的窗户纸没有捅破,他就有的是机会。   见魏天星没继续说话,秋玉疏不耐烦地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往里走:“睡了。”   魏天星伸手抵住门:“我有东西要给你。”   秋玉疏回眸,没什么表情。   魏天星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低下头:“《天干》和《地支》。”   他知道,秋玉疏最痴迷修行,天天想着要变强,送她衣服什么的,只是随手。   真正要讨她欢心的办法,还是一些能帮助她提升修为的东西。   别说秋玉疏了,没有修士能拒绝《天干》和《地支》的诱惑。   修士多多少少都会咒术,但通常只会寻常的咒术,比如生火,力量太小,并不构成杀伤力。   而《天干》《地支》能引来五行之力,极大地提升实力。   秋玉疏心里轻笑一声,表面答应:“哦,好啊。”   魏天星没料到秋玉疏的反应竟然这般平静,于是又追加一句:“我会教你怎么用。”   嗯,跟上一世一样。   他的确教会了她《天干》和《地支》,也的确陪她度过了一段黑暗的时光,给了那么一点点的慰藉。   但都是裹着糖衣的刀子。   这一世,秋玉疏已经从魏青云那里获得了《天干》和《地支》,已经不需要了。   但她需要魏天星给自己打掩护。否则,她以后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会咒术的。   秋玉疏思索片刻,拉开房门。   “好啊,进来吧。”   为了不让魏天星起疑,秋玉疏进入了他的识海,装模作样地取走《天干》《地支》,然后听魏天星讲了快一夜的念咒和结印方法。   她一边频频点头,一边腹诽:真是差劲。   在魏天星讲得起劲时,秋玉疏趁机问:“你会《紫微秘本》吗?我想学这个。”   魏天星一怔,摇摇头:“《紫微秘本》只传给紫微宫宫主,目前只有我父亲会。等他定下宫主继承人,才有可能会传授。”   秋玉疏犯了难。   她总不能闯入紫微宫,强行进入魏时阙的识海吧。   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孤身对抗上千人。   她兴趣缺缺,没精打采地跟着魏天星学了一会儿,便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她便听见敲门声。   她懒洋洋地睁开眼,发现天边泛起鱼肚白,于是打着呵欠去开门。   门外,站着越明初、越枝枝、齐修、江子湛。   越枝枝笑着对秋玉疏道:“吃早膳……去……去……吗?”   她说到一半,猛然看见房间里竟然还有个魏天星,一时舌头打结。   魏天星理了理衣袍,缓步走上前来,问秋玉疏:“昨晚感觉如何?”   越明初眼皮一掀,看向魏天星。   另外三人大为震惊,纷纷张嘴,看向秋玉疏,显然是想歪了。   秋玉疏回忆了一下魏天星的咒术水平,再跟自己比了比,实话实话:“你不大行。” 第54章   ◎“你还需束一下胸,才像男子。”◎   越明初淡淡道:“看来紫微宫的咒术不好学。”   那三人立刻清醒过来, 意识到秋玉疏不可能跟魏天星有点什么,顿时十分反感魏天星这样含糊其辞占便宜的行为, 拉着秋玉疏用早膳去了。   用完早膳,众人准备出发去风月湖。   齐修拦住众人,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圈:“你们就这样去?”   作为唯一一个生长于凡俗之家的他指指点点:“都把门服换了,玉疏和枝枝也要换成男子装束。不然太惹眼,会打草惊蛇的。”   一旁,翠翠的丫鬟一听,立刻识相地去找来相应的衣服;众人回到房间, 自行更换。   秋玉疏穿了一套湖蓝色的衣衫, 看起来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但她不会束头发, 于是一把推开越明初的房间门。   越明初的衣服正换到一半, 露出半个上身。   看似瘦削单薄,原来是有肌肉的。肌肉像绵延起伏的群山,随着他换衣服的动作而被牵动, 皮肤洁白细腻, 在透过窗的日光下发出健康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把。   秋玉疏目不转睛地看着。   越明初想起上次秋玉疏嫌弃他太瘦, 于是用闪电般的速度穿好, 无奈道:“你怎么不敲门。”   幸好, 他先换了裤子。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 理直气壮:“我不会束头发,你给我束。”   “好,你过来。”越明初走到梳妆台前,拉出一把凳子。   秋玉疏走过去坐下。   越明初抓起一把头发, 手微微一顿。   她柔顺光滑的头发乖巧地拢在他的手心里, 一点点凉意自他掌心蔓延开来, 在他的血液里变热,慢慢流进四肢百骸。   他敛了敛心神,认真为她束发。   秋玉疏感觉到越明初指腹上传来的温度,一丝触电般的麻感便自头皮散开,直痒到心间。   她觉得很舒服,想要多维持一会儿。但越明初动作利落,很快就束好了。   秋玉疏满意地摸了摸被清爽束起的发髻,问:“我现在看着是不是像男子了?”   越明初看向镜中人。   明眸皓齿,肤白唇红,的确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但是——   越明初的视线无法回避地快速往下一落,然后急速抬起,死死盯着铜镜的边缘,大脑飞速旋转,想着应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秋玉疏见越明初没答话,于是转过身,抬头看他。   越明初没敢直视秋玉疏,只是抬起手,在自己胸前轻拍了两下,暗示她。   秋玉疏没明白。   她一脸茫然地伸出手,也按上越明初的胸:“你不舒服?”   ……   越明初本来就坐立难安,一腔热流在体内游走,此刻接触到秋玉疏冰凉的手指,整个人都要炸了。   像是一滴凉水进入了沸腾的油锅。   他面色微红,后退一步,避开秋玉疏的接触。   没办法了,秋玉疏是听不懂含蓄委婉的言辞的,只能明说。   越明初深吸一口气,对上秋玉疏的双眸,定住自己的视线不要乱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神色都显得光明磊落、别无杂念:“你还需束一下胸,才像男子。”   秋玉疏低头去看自己的胸,然后恍然大悟。   越明初担心秋玉疏又做出在他面前脱衣服的举动,忙道:“等等,我先出去。”   他大步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秋玉疏懒得脱衣重束,于是捏了个诀,让胸前看起来平整。   好一阵忙碌后,众人总算装扮好了坐着马车,前往风月湖去。   风月湖坐落于小镇最北,四面环山。   东海海水灌山而落,形成瀑布,瀑布顺山势渐缓,变成小溪,再通过一条山谷流入,便汇成了风月湖。   东海的海水自带灵气,这片湖风吹不皱,雷雨不侵,常年没有波澜,十分稳定平静。   因而,自打第一个青楼建成后,其他青楼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里便满是红袖招摇,漫天的脂粉香气,一片醉生梦死。   哪怕是白天,也能看到络绎不绝的文人浪客来此寻欢作乐、饮酒对诗。   即便是最近出了几起匪夷所思的命案,似乎也没能打消他们的兴致。   在楼外迎客的老鸨们,瞅见这六位衣着不凡的少年人,纷纷调笑招揽。   他们目不斜视,走上弯绕曲折的长桥,直奔湖中心的巨大游船——冷西楼,正是林少英的相好翠翠所在的青楼。   冷西楼的老鸨喜笑颜开,热情相迎,一帕子甩在齐修的脸上:“哎哟喂!几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呐!”她一把拽过强装镇定的齐修,往楼里推,“来来来,姑娘们接客了!”   他们皆穿着林少英府上的金贵衣衫,素有经验的冷西楼女子一看便知是贵客,纷纷捏着嗓子,笑着迎了上来   秋玉疏笑弯了眉,左拥右抱地进了冷西楼。   对着秋玉疏以外的人,魏天星总是冷着脸,让人不敢靠近。几个姑娘踢了铁板,便直接绕过了他。   齐修欢脱大方,有说有笑,相当招人喜欢。   越枝枝紧紧抓住江子湛的衣袖,而江子湛抓住机会打听开一家青楼能赚多少钱。   越明初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他生得眉目疏朗,俊俏清隽,行动举止不过界又彬彬有礼,眼神不乱飞,只低头道:“抱歉,借过。”   姑娘们觉得他有趣极了,围在他身边又扯又拉,言语调笑,问他想选哪位姑娘伺候。犹如落入蜘蛛洞的唐僧。   秋玉疏选了一个十分美艳的姑娘,得知她来冷西楼好几年了,于是拉着她往房间走去。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于是回头看去。   登时对上越明初求救的眼神。   秋玉疏看越明初那狼狈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高声对越明初道:“怎么,都不喜欢呐?”   周围的姑娘们立刻哄笑,敲打越明初,质问:“小公子喜欢什么样的?说来听听?看奴家能不能满足小公子。”   越明初哪里能应付这种场面,无奈地看着秋玉疏。   让她帮忙,没让她帮倒忙。   秋玉疏见他实在局促得紧,于是冲他勾了勾手:“你过来。”   姑娘们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小公子有这样的爱好。”   越明初见她们的注意力被分散,立马如泥鳅一般溜走,眨眼间来到秋玉疏身边。   那美艳姑娘见越明初跟着秋玉疏,媚声道:“可要再唤一个姐妹?我一个人,可伺候不了两位公子。”   秋玉疏财大气粗地塞了一颗夜明珠给用她。为了方便他们查蛊虫,林少英给他们准备了许多用来打赏姑娘们的金银珠宝。   美艳姑娘面露喜色,接过夜明珠塞入袖中,冲着越明初和秋玉疏飞了一个媚眼:“包二位满意。”   他们走上三楼,进入一个房间。   走进房间,那姑娘关上门后,转过身来,莲步轻移,本就穿得松垮的衣衫突然往下滑落,酥/胸半露,身若无骨一般,倒向越明初。   越明初早有防备,立刻躲开,一脸正直地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笑嘻嘻地搂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芍药。”芍药见越明初不理自己,于是决定好好伺候秋玉疏,便黏在她身上。   这芍药生得不算特别好看,但一双含情眸泪汪汪的,十分勾人;而且身姿曼妙,胸前若白雪堆叠,十分惹眼。   秋玉疏捏了捏芍药的脸蛋,忍不住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   越明初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秋玉疏。   芍药见自己的热情有了回应,也十分兴奋,扭着身子将衣服往下蹭,圈住秋玉疏的脖子,软绵绵地唤了一声:“公子……”   秋玉疏还想再啄她一口,但不小心撞上越明初那震惊且带着质问的目光。   她清了清嗓子,将芍药的衣衫往上拎了拎,笑眯眯地用脚勾过凳子:“咱们先坐。”   有钱就是大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芍药不再勾秋玉疏,立刻坐下,但仍旧含情脉脉地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又递了一个夜明珠过去,直接了当发问:“冷西楼最近出了几个命案?”   芍药笑盈盈地接过夜明珠,听完问题手一僵,悬在半空中,惊慌地看向秋玉疏:“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秋玉疏丝毫不心疼地拿出两大块金灿灿的金元宝。   芍药识趣地闭口不言,将夜明珠和金元宝都塞入袖中,然后掰着指头数了一数:“大概有六七个。”   秋玉疏问:“都是面皮被人剥了吗?”   芍药见秋玉疏了解得如此详细,便知她是有备而来,于是一点也不敢隐瞒:“奴家不曾见过,但听姐妹私下说,的确如此。”   秋玉疏好奇:“你们的妈妈不管么?”   芍药笑着捋了捋头发:“这若是传出去了,可就没生意了,妈妈自然不会走漏风声。”   “那她们的家人朋友呢?也不管么?”   芍药看着秋玉疏,笑了出来,勾了勾她的下巴:“小公子,你可真天真。但凡有家人朋友,怎么会来青楼谋生。死就死了,草席一裹,丢到乱葬岗,谁也不知道。”   秋玉疏想了想,又问:“那你说说,被剥面皮的这几个姑娘,都有什么共性吗?”   芍药伸出一根手指,摁着太阳穴:“这可难倒奴家了,让奴家想想啊……”   “年龄么,大的有三十多,小的有十几。”   “长相么,环肥燕瘦。”   “性格么,更是天差地别了。”   芍药看在夜明珠和金元宝的份上,十分努力地列了许多出来,但都没发现有什么相同之处。   一直沉默的越明初突然出声:“不看这些女子呢?那些嫖客可有相同之处?”   芍药想了想,也摇了摇头:“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有钱有势,但能来冷西楼的,哪个不是有钱有势呢?”   秋玉疏受到启发,追问道:“那,这些女子和嫖客之间的关系呢?可有相同之处?”   芍药一直拧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 第55章   ◎“你咬我做什么?”◎   “快说。”秋玉疏催促道。   芍药撑着下巴, 有些不大确定地说:“我记得,其中有几个, 都发生了争吵。”   她突然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自己:“不对,其中有一对没有争吵。那是我的好姐妹,她是开开心心去迎客的。不过,那几日她身子不大舒服,头晕脑胀的。”   秋玉疏听完,蹙眉思索。   虽然不是蛊虫直接干的, 但既然是蛊虫的吃食, 那就一定有共性。因为每一种蛊虫的吃食是固定的, 不会什么都吃。   越明初慢慢道:“是有相同之处的, 林公子也提到了,他那日,并没有和翠翠做什么。”   秋玉疏也刚好想到了这一茬。   “我知道了。”她瞳孔一收, 心跳加快, 身上绷紧一根无形的弦。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   秋玉疏还没来得及阻拦芍药, 芍药就娇声道:“进。”   一个老妇人端着酒壶和酒杯进来, 将它们放在桌上。   秋玉疏抬眸, 同那老妇人对上视线, 一惊。   这人不就是昨日下船时看到的那个老妇人么?   她当时对秋玉疏投去怨怼的目光,而此刻,她神色平静,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青楼婢女。   她规规矩矩地摆好酒壶和酒杯, 收回托盘, 转身退走。   一切看似平常, 秋玉疏却直觉到危险的来临,全身肌肉绷紧,准备时刻召唤浮生剑。   那老妇人的手刚刚搭上门框,突然身形一滞。   秋玉疏就要出剑。   只听“砰”的一声,那老妇人直直栽倒在地。   秋玉疏的手中灵力流转,尚未召出浮生剑。她轻轻蹙眉。   芍药惊呼一声,唤道:“你没事吧?”小步上前,俯身查看。   越明初本来也想去,但他瞥见秋玉疏严肃的神色,便站着没动。   秋玉疏唤出小不点:“去保护越枝枝。”   小不从清光戒中出来,听话地钻入门缝,然后飞走了。   整个房间看似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而秋玉疏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流动的灵气发生了变化——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秘境。   芍药猛推了几下倒在地上的老妇人,那老妇人纹丝不动。   她站起来,缓缓转过身子。   她原本灵动的双眸变得漆黑一团,中心有一根黄色竖瞳,宛若蛊虫的眼睛。头顶上钻出两根触角,于前后左右探测,不知在嗅什么。   秋玉疏一把拽住仍在犹豫的越明初,将他拉上软榻,然后手一挥,用灵力造出一道屏障,横在软榻前方。   纱幔垂下,芍药的身形变得模糊。   只见她四肢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在房间摸索前进。   秋玉疏一个翻身,横坐在越明初的腰上,手脚利落地扯他衣服。   越明初握住秋玉疏的手腕,艰难地低声发问:“一定要这样吗?”   秋玉疏扬眉:“不然呢?你还有别的主意?”   他们两人都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芍药是被蛊虫附身了。而蛊虫的吃食是人交/欢时产生的欲念。   如果它没有寻到满意的吃食,便会一怒之下,剥去女子姣好的面皮。   秋玉疏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脏话,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蛊虫!   越明初十分艰难地从嗓子眼里蹦出问题:“你不是能驭蛊吗?”   秋玉疏摇头:“我刚才试了,这不是普通的蛊虫,不知是什么怪物。”   越明初只好松开手,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脑子一片嗡鸣之声,耳根已经红得要滴血了。   在衣衫被秋玉疏扒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又握住她的手腕。   这时,“芍药”依旧漫无目的地在屋内一寸一寸地搜索。   但这房间不大,“芍药”很快就能摸到床榻这边来。   在别人所构建的秘境中,行动处处受限制。如果贸然杀了“芍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秋玉疏不敢进行没把握的尝试。   秋玉疏还没来得及发问,越明初的另外一只手攀上她的腰。   他一个翻身,反将秋玉疏压在下面。   秋玉疏一双凤眼微微瞪大,有些茫然。不知越明初为何突然主动了起来。   若是从旁人的视角看去,这一幕极其暧昧。   但实际上,越明初双手握拳,手肘支撑,双腿分开,膝盖跪在床上。他的身体丝毫没有接触到秋玉疏。   “芍药”踢翻一个凳子,又撞到桌上,酒壶和酒杯跌落下来,碎了一地,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噼里啪啦声。   秋玉疏催促越明初:“你僵在这里有什么用!快动啊!你想害我被剥面皮啊!”   她越说越着急,干脆一把搂住越明初的脖子,将他往下摁,“什么时候了,你别害羞!这蛊虫尚在凶境,没有自我意识,分辨不了那么多,你假装一下就行!”   “芍药”撞翻了屏风,终于走到了秋玉疏布下的屏障旁边。   若是在秘境之外,秋玉疏布下的屏障自然是无法轻易被摧毁,但这是在别人的秘境内。   “芍药”表情呆滞地举手握拳,狠狠地砸向屏障。娇嫩的手登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她依旧一副木然的神色,仿佛是失去了痛觉。   她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越明初的脖子被秋玉疏的手箍着,迫不得已地将头埋了下去,同她鼻尖相抵。   两人炽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长而卷翘的睫毛,光滑如瓷的肌肤,娇艳欲滴的红唇。   还有那一双潋滟勾人的双眸。   明明眸光清澈无比,像晴朗秋日的湖水,却时不时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叫人浮想联翩。   此刻,秋玉疏满脑子都在想:他怎么不动?   这人跟枪修一样,一开始磨磨唧唧的。   不过,枪修后来就不磨叽了。   秋玉疏眼珠一转,似乎是想明白了其中的窍门。   她伸出另外一只闲着的手,猛地往下拽自己的衣衫,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一大片洁白的肩膀。   越明初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衣料撕裂的声音看去,呼吸一滞,又立刻抬起。   他用手摁住秋玉疏的肩膀,防止她继续往下扯。   滚烫的手掌之下,一半是丝滑的衣料,一半是比衣料还要光滑的香肩。   “不用这样,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越明初低声道。   刺啦——   灵力屏障碎了。   “芍药”紧紧盯住垂下来的床幔,迈着僵硬的步子,缓慢而坚定地走过来。   越明初微微抬起上身,一只手捧过秋玉疏的后脑勺,看向她的双眸,喉咙滚动了一下。   秋玉疏整个人都窝在越明初不算宽阔却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她的头和肩膀,都与他的手心相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来自其间的滚烫温度。   明明是第一次同这个少年如此肌肤相亲,她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踏实感。   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个身体。   “芍药”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床幔。   而秋玉疏没有再开口催促越明初了。   她看见他一向清明不染尘的双眸,逐渐浮出一层从未见过的薄薄春雾;春雾之后,是声势渐大的狂风暴雨。   她在枪修那里,见过太多次这样克制而又疯狂的神色了。   她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看着他朝自己逼近。于是下意识地抓住越明初的肩膀,闭上了双眼。   “芍药”一把抓住床幔,开始疯狂撕扯。   她听见越明初的呼吸声落在她耳旁。   却没有迎来预期之中的、落在唇上的亲吻。   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似乎是被一片羽毛擦过。   他只是亲吻了她的额头。   她如果睁着眼,便能看见越明初一脸庄重而虔诚。   而就在这个吻之后,秋玉疏一直毫无波澜的心境突然起了变化。   她发现,她方才是很期望越明初能够亲吻她的嘴唇、她的脖颈,然后一直往下。而非只是额头那一块小小的位置。   越明初在秋玉疏额上落下一吻后,快速俯身,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间,有些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   但一直压抑的躁动已经流入血液中,在身体里每一处沸腾、叫嚣。   这股欲念正是“芍药”想要的。   他不能调用灵力来对抗,但又不想真的对秋玉疏做什么,于是只能靠着意志力硬抗。   但她离他太近了,而且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简直是触手可得。   似乎只要他想,她会愿意让他吃干抹净的。   越明初说服不了自己。在他的观念中,这叫做趁人之危。况且,他实在是拿不准,秋玉疏到底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场保命的交/欢呢?还是与相爱之人的灵肉相融?   万般思绪夹着控制不住的欲/念在他的脑海中横冲乱撞。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还是想做点什么。   他突然想起昨日那只窝在秋玉疏锁骨里的蛊虫。   他精准地找到秋玉疏的锁骨,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全身的躁动总算是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秋玉疏没料到越明初的这个行为,一时吃痛,惊呼了一声。   然而,她担心这惊呼声会将“芍药”吸引来,于是在声音刚到嗓子眼时,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   等到从她唇齿间发出时,便是婉转、低低的嗓音,犹如深夜滴落在屋檐上的春雨,坠在人的心尖儿上。   越明初的心微微一颤。   嘎吱——   一个重重的关门声传来,“芍药”已经离开了。   两人同时清醒,双目相对后,又立刻移开。   方才,他们竟然彻底将“芍药”这茬给忘记了。   越明初慌忙松开秋玉疏,右肘撑床,翻身坐到床尾,盘腿打坐。   他将灵力运转了三个大周天,压□□内燥热。   秋玉疏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又摸了摸自己鼻尖,意味深长地盯着越明初:“你咬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0 09:14:44~2023-08-21 08:0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为南风顾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准备好看戏吧◎   越明初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 尴尬无比,十分懊恼。   他沉默片刻, 真诚地看着秋玉疏,实话实说:“抱歉,我刚才……没忍住。”   “啊!”   秋玉疏扬了扬眉,正要回答,却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女子尖叫声,像极了越枝枝的声音。   她心一紧,翻身下床, 往门外走去, 严肃道:“他们三个也会有危险, 咱们得赶紧去看看。”   上一世, 越枝枝就是在这里丧了命。她虽派了小不点前去保护,但他们面对的不是纯粹的蛊虫,那愣头愣脑的小不点估计够呛。   她循着声音, 翻过栏杆, 从三楼直接跃到二楼,撞开一扇门。   房间里, 并没有“芍药”的身影。   江子湛和越枝枝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拿着剑, 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正缩成一团, 抱头哀嚎。   秋玉疏见越枝枝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   小不点贪婪地啃食黑衣人的脑骨,不一会儿,黑衣人就奄奄一息了。   秋玉疏一脚踢过去, 将那人摆正, 用剑勾下他脸上的黑色面罩。   是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 看似跟这冷西楼没有任何关系。   江子湛上前一步,俯身探看,好奇地“咦”了一声:“这不是蓬莱岛的人么?”   秋玉疏的眼尾一跳。她蹲下身去,扼住那男子的手腕探看其体内气息。   果然是个修士。   “这人跟你们有仇?”秋玉疏问江子湛和越枝枝。   江子湛努力回忆,挠了挠头:“这人在我这里买过东西,我多收了他一成的灵石……但他不知道啊。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因为这个来杀我吧?”   越枝枝更是连连摇头:“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就是别的人要杀你们了。”秋玉疏想了想,转头问越明初,“你们蛊族人的心头血,除了能控制蛊虫,还能做什么?”   越明初答道:“没别的了。但神女后人之血,还有别的作用。”   秋玉疏看着他。   他顿了顿,道:“可以激活万蛊心。”   秋玉疏猛然想起,布下弑魔大阵,正是需要被激活的万蛊心。   也就是说,上一世,越枝枝被杀害后,她的心头血被用来激活了万蛊心,然后,秋太易献出万蛊心,用来布阵,大义灭亲。   但是,越枝枝被害的这件事情,明明发生在她入魔之前。   秋太易这么早就取越枝枝的心头血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能预测秋玉疏会入魔?   一丝寒意沿着心脏边缘攀爬,逐渐结了一层薄冰。   秋玉疏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是秋太易在布局,让她一步一步入魔?   上一次,在归墟海用溯生咒也是同样的发现:在她入魔之前,秋太易就将万蛊心取走了。   他故意让她的母亲安知叙身死道消,再让秋玉疏误以为是自己没有取来万化丹导致的,从而心魔骤生?   那,再往前推一步。颜松云设计取她剑骨的事情……会不会也是秋太易在背后推动?   这个猜测太过大胆,秋玉疏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她毕竟是他女儿,他为何要如此狠毒?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上一世,她死了之后,修真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子湛出声打断秋玉疏一团乱麻般的思绪:“咱们要不要去找下齐修啊?他是一个人,这里感觉不大安全。”   秋玉疏揉了揉太阳穴,暂时将秋太易的事情抛到一边:“好,走。”   她刚一推开门,就看见魏天星冷着脸走过。   魏天星听见声音,转头看见是秋玉疏,便停下脚步,问:“你们还好吗?可有发现什么?”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正常,仿佛什么危险都不曾遇到。   秋玉疏上下打量他一眼,疑惑问道:“你没发现什么异常?”   魏天星摇头:“没有。”   他想了想,又道:“倒是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子。她打开我的房门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秋玉疏回忆着“芍药”的模样,问:“可是一个长相美艳,身材很好,身着绯色衣衫的女子?”   魏天星沉吟片刻:“是绯色衣衫,走路姿势有点奇怪。长相和身材,没注意。”   江子湛忍不住“嘁”了一声:“没注意?谁信啊!”   魏天星冷冷地扫去一个眼刀。   秋玉疏又问:“那你,当时在房间,有做什么吗?”   魏天星信誓旦旦:“什么都没做,就我自己一个人。”   秋玉疏和越明初很快对视了一眼。   这便奇怪了。“芍药”不是要吸食欲念么?若魏天星没撒谎,真的什么都没做,她为何没对魏天星下手呢?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魏天星脸上的茫然十分逼真,不像是装的。   秋玉疏没期待魏天星能帮上什么忙,于是简单说了一下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   魏天星听完后,一脸嫌弃,语气笃定:“我知道这种吸食欲念的蛊虫。”   众人纷纷看向他。   秋玉疏示意他进门再说。   魏天星走进房里来,顺手关上门,解释道:“这种蛊叫合欢蛊,女子服用之后,可保容颜永存、身姿曼妙,很适合……”   他停了一下,没想到委婉的表达方式,只好含糊其辞:“你们懂的。合欢蛊,就是字面意思。在凡间,那些个高级的青楼会采购此蛊。但问题是,自从玲珑寨被灭后,这种蛊也应该绝迹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江子湛补了一句:“而且竟然离归墟宗不远,什么人这么大胆,在归墟宗眼皮子底下养这种蛊?”   秋玉疏蹙眉。   理论上,不管是什么蛊,她都应该能驾驭。   但这合欢蛊却不听她的使唤。   只能说明,这里的合欢蛊,已经是四个蛊虫等级里最高的“绝”境。   这世上,她所知道的“绝”境蛊虫只有一只:万蛊之王。这会儿,他正在万蛊窟抠泥巴玩儿呢。   对于已经进化成人的“绝”境蛊虫,直接使用驭蛊术的确没用,还需要有一战来压制它,方能收为己用。   眼下的问题就是,她不知道这只到了“绝”境的合欢蛊身在何处。   “芍药”被附身的那只,显然只是一个低级的小蛊虫,还需要找到这个秘境的合欢蛊母,方能破局。   这时,小不点飞到秋玉疏的耳中,小声呢喃:“姐姐,我感受到一股很强的蛊虫气息,就在你方才待过的房间里。”   秋玉疏果断推开门,飞快地赶去方才的房间。其余人纷纷跟上。   走进房间,果然发现多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金线绣着两只生动的凤凰,凤凰的翅膀延伸向喜服两肩,振翅欲飞。   她头戴凤冠,透过垂下的珠帘,能依稀看见她如秋水一般的双眸,如花瓣一样的红唇。   秋玉疏正要施展驭蛊术,却见她红唇轻启:“魏郎,你来了?”   她温柔如水的视线穿过晃动的珠帘,像绸缎一般,流向魏天星。   魏天星则面容冷肃,左手拇指扣在中指上,预备随时结印念咒,声音冷漠:“我不认得你,你是何人?”   喜服女子愣了一下,声音哀伤而婉转,犹如古琴落下的音节:“我等了你二十年,你竟不认得我了么?”   魏天星冷冷道:“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同时,他双手翻飞,开始结印。   “是么?我是莺莺呀!”喜服女子撩开凤冠的珠帘,露出一张小巧温婉的脸,柳眉细长,鼻子精致,唇若樱桃,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周身萦绕一抹淡淡的哀愁和神秘的气息,让人生出保护欲的同时又想与之亲近,一探究竟。   她眉眼忧郁地望着魏天星飞速翻转的双手,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像是沉醉了一般:“呐,你会咒术,就是你呀,魏郎,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高抬宽大的红色衣袖。   衣袖中猛地飞出一只黑色的蛊虫触角,迅捷地伸向魏天星,紧紧裹住他的腰。   魏天星的咒决才念到一半就被生生打断,然后被那触角拖至莺莺的身边。   越明初紧握长剑,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微微抬眉:“她对我们没恶意,再等等。”   她不想在魏天星面前暴露自己会驭蛊术,更懒得用此术去救他。   莺莺的触手紧紧地圈着魏天星的腰,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他拦腰折断;但脸上的表情又十分温柔,像一汪水,要把魏天星裹在期间。   魏天星一脸嫌弃,怒道:“你是什么玩意儿,放开我!”   从莺莺的另一只红色袖袍下,又伸出一只触手,攀上魏天星的脖子,紧紧勒住,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   莺莺柔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惘:“魏郎,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么?那我帮你回忆回忆,好不好?”   在莺莺的触手控制之下,魏天星开不了口、也无法反抗,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莺莺喃喃道:“乖,魏郎,别怕。”   她慢慢凑近一脸厌弃的魏天星,将自己的红唇轻轻贴在他的嘴唇上。   周围的灵气迅速流转,倒在地上的老妇人消失不见,碎片重新拼接成酒杯和酒壶飞回到桌上,被“芍药”扯坏的窗幔完好如新,被挂在床柱上。   莺莺的大红喜服变成一身水蓝色衫子,头上的凤冠消失。   她停留在魏天星脖子和腰上的触角,变成了正常的人类双手,手指纤长洁白。   魏天星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怎么回事啊?”江子湛问。   秋玉疏放松地眯了眯眼:“这是那莺莺的记忆,我们什么也干不了,必须走完。准备好看戏吧。”   她无视魏天星求助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叩开清光戒,从里面拿出一包红叶糖,扔了几颗到嘴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1 08:09:41~2023-08-22 08:2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修真界没一个好东西◎   莺莺的柳眉微微拧起, 眼睛缓缓地一眨,泪珠便如同珠串一般落了下来。她开口, 声音哀怨:“魏郎,你真的要走了么?”   魏天星发现,他只有面部表情可以由自己来控制。   其余的行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他不得不做。   他被迫点点头,表情僵硬,伸手去抚摸莺莺的脸庞:“是, 你知道的, 我家中有事, 必须得回去。”   莺莺一脸不舍, 圈住魏天星的腰,一头扎入他怀中,泣不成声, 我见犹怜。   魏天星一脸嫌弃, 五官都快拧到一起了,手却不停地轻拍莺莺的背, 口中说着温柔的话语:“别哭了, 你放心, 我会回来的。”   莺莺拽着魏天星胸前的衣衫, 哭得肝肠寸断:“不要再骗我了,你此次回去,是同别人成亲,如何还会回来寻我?”   魏天星信誓旦旦:“你放心, 等我成了家主, 家中事务由我说了算。即便是我父亲, 也不敢置喙。到时,我定然排除万难,回来娶你。”   莺莺没有立马回答,只是小鸟依人般依偎在魏天星的怀里,长长的睫毛上依旧挂着泪珠,嘴角荡起天真烂漫的笑容,宛如一个相信海枯石烂的天真稚子。   “可是,魏郎。”莺莺揉了揉哭得发红的鼻尖,“你是修士,寿命长达百年,可我只是一介凡人,等你能来接我时,我会不会已经老了?”   魏天星浅浅笑着,垂下头,捧着莺莺的小脸,啄了一口她嘟起的红唇,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琉璃瓶。   瓶中,有一只小小的赤色虫子。   “这是什么?”莺莺畏惧地往魏天星怀里缩了一下,声音微颤。   “这是玲珑寨的合欢蛊,你服下后,可永葆容颜和身材。”魏天星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在莺莺胸前揉了一把,“待我来接你时,你还如今日一般,光彩照人,秀色可餐。 ”   魏天星的表情十分僵硬,不停地把眼神扫向秋玉疏,表示这些言行都并非出自他本人。   秋玉疏根本没看魏天星,一边嚼糖一边发表感想:“这个莺莺,有够傻的,这也信?”   越枝枝小声道:“这个魏郎,他是在骗人吗?”   秋玉疏捏了捏越枝枝的脸,语重心长地教训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要随便相信。”   譬如魏天星对她,秋太易对她母亲,这个魏郎对莺莺。   越明初和江子湛的目光齐齐扫过来。   江子湛抗议道:“阿娘你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啊。”   秋玉疏忙着关注后续发展,随口回答:“行行,你是个好东西。”   江子湛:……   越明初垂眸,看向秋玉疏,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张口。   那一边,莺莺面对着可怖的赤色合欢蛊,迟疑了半晌,最终眼一闭,一脸决绝地将合欢蛊一口吞下,然后满心欢喜地扬起脸,问魏天星:“魏郎,如此一来,咱们便可长长久久了吧?”   魏天星面无表情地点头。   莺莺吻了吻他的下颚,温婉的嗓音微微上扬,双眸饱含期待:“魏郎,我在此处等你。你一定要来接我。”   “好。”魏天星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   秋玉疏都没心情吃红叶糖了,将油纸袋拽得噼里啪啦,愤愤道:“姓魏的可真不要脸,光说这合欢蛊的好处,不说坏处,哄骗人家小姑娘!”   魏天星极力摆出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习惯了沉默的越明初突然也开口道:“若是光靠合欢蛊就有容颜常驻的功效,那都不必修行了。这人哄骗深爱他的女子,的确可恨。”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越明初说得没错,这合欢蛊的确可以让人容颜长驻,但也有代价。   代价是,会反噬。   越枝枝好奇发问:“这合欢蛊有什么坏处呢?”   秋玉疏答:“接着看,就知道了。”   画面一转,仍旧是在这个房间里。   在这一幕中,魏天星沦落为背景,坐在床上,不能动弹。   莺莺和另外一个女子围在桌边。   秋玉疏微微眯眼,那女子的眉眼有些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道:“莺莺啊,你听我一句劝,别吃这些害人的玩意儿了,修真界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为了证道飞升,什么都可以舍弃!那狗东西不会再回来了!”   莺莺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魏郎送的黑色琉璃瓶,唇边勾起一抹温婉的笑容,摇了摇头:“容容,魏郎他许诺了我,就不会食言。他从来不曾骗过我。”   那叫做容容的女子冷笑一声:“都十年了,你还信他呢?你连孩子都生了,他可曾回来看过?”   已经过去十年了?还生了孩子?   众人一惊。   莺莺的容颜不曾有丝毫改变,一如前一幕那般,肌肤嫩滑、身段玲珑,毫无岁月侵蚀的痕迹。   “你看,我还如十年前那般模样,魏郎的确不曾欺骗我。”莺莺放下琉璃瓶,冲着容容展颜一笑,“他不曾嫌弃我是风尘女子,对我一片真心,我自然也要用真心回报。”   容容无言地看着莺莺,直接气笑了:“没见过你这种痴情的傻子,你且说说,这十年,他这个人不曾出现也就罢了,可曾来过信?”   莺莺抿了抿唇,眼波流转,笑道:“他们修真界的事情复杂得很,若是贸然给我写信,可能会有危险。”   秋玉疏比那容容还要生气,整个人都快爆炸了。江子湛怕她一发脾气就殃及无辜池鱼,早就躲得远远的。   她怒道:“写信而已,能有什么危险?一封信都没收到,还这么痴情?蛊虫是把她的脑子吃了吧?!若我是她,就立刻去把那姓魏的狗东西给抽筋扒皮!”   江子湛疯狂冲越明初使眼色。   越明初没能立刻领会到江子湛的意思,晚了一步,果然被秋玉疏瞪了。   秋玉疏挑眉:“你去了大化门之后,如果不给我们写信……”   越明初立马保证:“我写。”   秋玉疏没办法冲进莺莺的记忆去砍人,于是随便揪一个离得最近的撒气,倒并不是真的针对越明初。   见他一脸诚恳,不由舌头打结:“你……”   越明初继续保证:“每七日一封。”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江子湛心有余悸,嘟囔道:“可怕的女人,幸好我刚刚跑得快。”   他瞥见越枝枝抿着嘴,脸上荡漾着诡异的笑容,像一只偷吃到米的小老鼠,不由疑惑:“你乐什么?你还是你兄长的亲妹妹吗?”   越枝枝不想理脑子里除了灵石没有其他东西的江子湛,自顾自乐着。   她再迟钝、再没感情经验,在齐修苦口婆心的各种举例论证之下,终于逐渐发现了秋玉疏对越明初的不同寻常之处。   她觉得,有戏,太有戏了。   那一边,容容从莺莺乌黑发亮的头发中,揪出一缕白发,质问:“可现如今,那什么狗屁合欢蛊虫快要死了,也不见他再给你补一只新的?”   合欢蛊要以欲/念吃食,可莺莺对着别的男人都提不起兴趣,没办法继续滋养合欢蛊。   莺莺沉默片刻,用手绞着帕子,小声道:“我前阵子结识了一个归墟宗的修士,他有合欢蛊,可以卖给我。”   容容瞪大眼:“我可听说,修真界一只蛊虫就价值千金,你能买到?”   莺莺将头发别到耳后,漫不经心道:“他不求钱财,只求我。”   容容的面上浮出怒意,冷笑讽刺道:“这些修士,口口声声要修大道、求飞升,觉得咱们凡人肮脏庸俗,却偷摸来咱这寻欢作乐,真是道心坚定呢。”   不管容容怎么暴怒跺脚,莺莺只是一声不吭。   容容口干舌燥地骂骂咧咧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拍桌甩袖,愤愤离去。   莺莺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眸色,看不分明其中的情绪。   众人自打听到“归墟宗的修士”后,就面面相觑。   等莺莺的回忆安静下来,越枝枝忍不住开口问:“会是……是谁啊?”   秋玉疏冷笑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金戴银的肥胖身躯。   场景再次转换。   房间的门“嘭”地一声被关上,一片衣角消失在门外。   莺莺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衣衫不整,发髻像是被风吹乱的云一般散乱,露出的肌肤上遍布触目惊心的青色和红色伤痕。   越枝枝倒吸一口冷,小声道:“她这是……是被归墟宗那人折磨死了吗?”   话音刚落,莺莺就动了一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来。   她的脖子十分僵硬地向左转动,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然后竟然足足转了一整圈!   “妈呀!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江子湛惊呼,抓着越枝枝直往后躲。   秋玉疏淡定道:“她被合欢蛊占用身体了。”   莺莺一点一点地晃动脖子,夹着嗓子学人唤道:“魏郎。”   嗓音依旧是莺莺那温婉妩媚的嗓音,但毫无感情,听着十分诡异,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她抬起手,扶着桌子,想站起来。   但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显然是不习惯用人的手指来发力。   于是,她化出赤红色的触手,抠住桌子,终于成功站起身。   她缓缓眨了眨眼,歪着头,抚摸自己的头发,娇声道:“我要等魏郎回来。”   场景再次一转,莺莺的记忆结束,又回到身着大红喜袍的莺莺亲吻魏天星的场景。   此刻,魏天星猛然反应过来,强吻自己的竟然是一只蛊虫!   他登时脸色铁青,嘴唇泛白,喉咙滚动两下,嘴一张,就要呕出来。   秋玉疏眼疾手快,一道灵力打过去,将魏天星的下巴重新合上。   她一脸正色道:“你若是吐出来,这秘境就彻底化解不了了。” 第58章   ◎他不是故意的,是没忍住◎   魏天星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但他不觉得秋玉疏会在这种时刻开玩笑, 于是,愣是没吐出来。   他一脸期待地看向秋玉疏, 希望她能把自己从这合欢蛊手中救走。   秋玉疏眼也不眨,下命令道:“你吻回去,然后告诉莺莺,你就是魏郎,你回来了。”   魏天星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难以置信地问秋玉疏:“为什么?”   秋玉疏一扬眉:“这合欢蛊虽然侵占了莺莺的身体,但莺莺的意识和记忆也留在合欢蛊心里了。简单来讲, 它和莺莺已经融为一体。”   “它如今到处吸食人的欲/念, 想要见人交/欢, 不然就剥人面皮, 无非是心中有怨念。”   “你了了莺莺的心愿,怨念化解,它自然就变回正常蛊虫, 不再害人。”   秋玉疏一脸严肃, 说得有理有据,魏天星十分不情愿, 但也不得不照做。   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努力将飘忽的视线聚焦到莺莺的脸上, 咬了咬牙, 双手抬起,虚虚捧上莺莺的脸。   莺莺缓缓眨眼,眸光悦动,嘴角漾起笑容。   “我来接你了。”魏天星忍者呕吐的冲动, 半是羞耻, 半是恼怒, 咬牙切齿地蹦出五个字。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莺莺的泪花挂在眼角,神色天真如稚子,一头扎进魏天星的怀抱。   魏天星揪住莺莺的后衣领,下意识地想把她拎起甩开,但接收到秋玉疏带有警告意味的目光,到底作罢。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五官都气得快要移位了。   越明初微微侧弯腰,低声问秋玉疏:“你说的是真的?”   既然找到了蛊母,那直接施展驭蛊术,将其制服,岂不是更简单直接?   “瞎说的。”秋玉疏漫不经心答道,冷冷地看了一眼全身都在抗拒的魏天星。   魏天星在这冷西楼里行走自如,不管是莺莺还是听命于蛊母的芍药,都不曾对魏天星下手。   莺莺的情郎姓魏。   秋玉疏见过魏天星的父亲魏时阙,他们父子长得很像。   足以说明,莺莺的情郎就是魏天星的父亲。   秋玉疏只是觉得莺莺可怜,气不过,帮一点点小忙,来一出父债子偿而已。   果然,莺莺和魏天星柔情蜜意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冲着秋玉疏和越枝枝,口中露出尖利的长齿。   原本温婉的声音变得阴森森的:“两个小姑娘生得都不错,把你们的面皮给我尝尝,如何?”   魏天星见状,喉咙滚了滚,扶着床柱,终于畅快地呕吐出来。   他脸色苍白,恶心得甚至念不出咒决,于是召出长剑,一把刺向对他全无防备的莺莺。   莺莺狰狞的表情滞住。   她缓缓地转过身,美目微睁,眸色中是一阵茫然。   “魏郎,你……”莺莺无力地抬起赤色的触手,缓缓伸向魏天星。   “滚。”魏天星低喝一声,将剑从她腹中抽出,顺势一斩,将莺莺的触手砍断了。   莺莺用仅剩的另一只触手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小腹,然后呆呆地看着被斩断的触手。   她只是寄生在莺莺的血肉里,尚未完全化为人,并不拥有完全的自主意识。   她只知道,她在等魏郎,而魏郎不会骗她。   魏郎的确是来了,容颜仍似二十年前。   但为什么。魏郎要杀她呢?   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是不是因为她委身于归墟宗的修士了?   可若她不这样,她又如何能等到魏郎呢?   莺莺歪着头,呢喃道:“为什么?”   越枝枝忍不住叹道:“她好可怜啊……”   魏天星冷厉地瞥了越枝枝一眼:“身为修士,你竟然怜惜一只蛊虫?”   他毫不犹豫,又是一剑,直接贯穿莺莺的胸口。   莺莺茫然的眼神变得空洞,喷出一口鲜血。   眨眼间,她一头青丝变为花白,如同黑土夹杂雪粒子,脸上原本饱满紧致的皮肉下坠,皱纹如同枯藤一般爬上面颊。   仿佛是冬日突临,打断春日的盛放,粗暴地抽干一朵鲜花的生机。   紧接着,莺莺的皮肉开始萎缩,露出赤色的蛊虫肢干。   一具人不似人、蛊不似蛊的尸体,静静地横陈在血泊之中,结束了自己漫长而爱意落空的一生。   咣当——   魏天星嫌弃地将手中的剑一扔,目光沉沉地看向秋玉疏:”你骗我?什么化解怨念,直接杀了,秘境不也能破?“   秋玉疏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不耐烦地一掀眼帘:“是么?”   魏天星静心沉气,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灵力流动。   不对,他们还是在秘境里。   这个莺莺,并非蛊母!   魏天星虽然恼怒,但不想对秋玉疏撒气,只是一想到刚刚他亲了合欢蛊,就是一阵反胃。他有些崩溃地问:“那我不是白牺牲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脚跨过莺莺的尸体,往秋玉疏走去。   突然,他身形一滞,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   他低头看去,脸色一变。地上躺着的一个老妇人,双手变成蛊虫触手,紧紧地缠住他的双脚,然后及其快速地向上攀爬,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这一生变,众人皆惊。江子湛大叫一声:“怎么还有一只啊!”   越枝枝颤颤巍巍道:“这只……这只好像是蛊母……”   这只的确是蛊母。那老妇人虽然双手也化作蛊虫触手,但她的眼神精光四射、饱含沧桑,不像莺莺,像个无知纯真的稚子。   这只才是快到“绝”境的蛊虫。   秋玉疏镇定地端详老妇人的脸,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于是冲着她喊道:“容容。”   老妇人一怔,看向秋玉疏,哑声道:“你……你如何知晓?”   听秋玉疏这么一喊,众人向老妇人望去。   果然,她虽然垂垂老矣,但眉眼与刚才莺莺记忆中的那位容容,可谓是一模一样。   老妇人容容冷笑:“你认出我来也没用,今日,你们这些个修士,都得死,为莺莺陪葬!”   秋玉疏懒懒抬眉:“是么?”   小不点被她从清光戒中放了出来。   它绕着容容转圈,用蛊语碎碎念道:“你别挣扎了,我姐姐是蛊术大圆满,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能把你制服!你别以为你一只脚迈入绝境就了不起啊,蛊王都得给我姐姐跪下!”   江子湛和魏天星听不懂蛊语,只觉有蚊虫在嗡鸣。   却眼睁睁地看见那老妇人僵住,原本猖狂的表情突然黯淡下去。   容容心念一转,又恶狠狠道:“那在你制服我之前,我至少可以杀了这小子!”   说着,她扼在魏天星脖子上的触手登时收紧!魏天星被勒得面色通红,嘴巴微微张开,从喉咙中发出粗粝的咳嗽声。   秋玉疏本来想说,杀了挺好。   但她转念一想,《紫微秘本》还没拿到手呢。   于是暗叹一口气,对容容说:“你先不杀他,我帮你报仇,如何?”   容容沉吟片刻,问:“你知我所求?”   秋玉疏点头:“负了莺莺的魏郎,欺负莺莺的归墟宗修士,都要死,对不对?”   容容面露犹豫:”我凭什么相信你?若我放了他,你立刻驯服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秋玉疏懒散抬手,并指对天:“天道在上,我秋玉疏在此起誓,两年内定为莺莺报仇,否则请天道降下雷罚,身死道消。”   她起誓的速度之快,快到旁人尚未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说完了,然后对容容抬眉:“这下总行了吧?”   江子湛和越枝枝对视一眼,满脸震惊。   她竟然,为了魏天星,向天道发毒誓?   越明初看了一眼秋玉疏认真的侧脸,没有说话。   容容的触手从魏天星的脖子上缓缓落下。   她口中念了一句什么,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正是方才记忆中容容的模样。   秋玉疏问:“你为何要帮莺莺?”   容容道:“我本乃一只合欢蛊,从玲珑寨逃出,流连于青楼,靠欲念为食,化成人形。莺莺意外撞见我的身份,却不曾向归墟宗告发我,待我亲如姐妹。我承了她的恩情,自当报之。”   “只可惜,我能力有限,抓不住那两人,于是便想着把事情闹大,引修士来捉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已经缓过气来的魏天星,怒道:“滥杀无辜,果然是畜生!”   容容一笑,眸中泛起恶意:“不错,只要能给莺莺报仇,杀多少个无辜的人,都值得。”   不等魏天星答话,容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恶得正大光明,总比你们有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好。”   秋玉疏打断他们两个的对话,拿出存蛊囊:“进来。”   容容斜睨了面色暗沉的魏天星一眼,化为蛊虫,飞进秋玉疏的存蛊囊。周围的灵气流转瞬间恢复正常,容容布下的秘境消失了。   魏天星疑惑地看着秋玉疏:“这蛊虫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秋玉疏扬了扬存蛊囊,面不改色道:“归墟宗的捉蛊法宝。”   魏天星不疑有他,向秋玉疏走近几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小梳子,你方才为了我,向天道起誓,我实在感激。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绝不会让你受到天道惩罚。”   秋玉疏笑出声。   魏天星还不知道莺莺口中的魏郎,就是他父亲魏时阙吧。   怎么,他还能为她弑父不成?   魏天星问:“你笑什么?”   秋玉疏收了笑容,状似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听你说话,我十分开心。”   魏天星听了,唇角微微上扬。   秋玉疏敷衍地一笑,漫不经心地抽回手;一转头,刚好撞上越明初的视线。   越明初一脸平静,立刻将视线移开。   这时,越枝枝突然一拍脑袋:“哎呀,齐修在哪儿呢?怎么把他给忘了!”她一边说,一边拉开门走出去,江子湛紧跟在后面。   越明初也跟了上去。   秋玉疏紧随其后,魏天星与她并排前行。   他们从三楼找到五楼,终于在一个偏远的小房间里,找到了齐修。   那小房间里整齐地摆着六个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册和鞭子、黑布、镣铐等器具。   齐修蹲在房角靠北的角落里,头深深地垂下,手中捧着一本书,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表情。   他看书看得十分入迷,完全没注意到有一小拨人进了房间。   越枝枝见小伙伴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然后快步上前,拍了一下齐修的头:“看什么呢!”   齐修大惊抬头,立刻将书合上卷好,如闪电过境一般塞入袖中。   越枝枝的本意是想同他打个招呼,倒不是真的想问他在看什么。   眼下,却被他这慌里慌张的行为勾起好奇心,于是又问了一遍:“看什么呢?”   “没什么。”齐修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毫无痕迹地转移话题,“你们怎么在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越枝枝道:“都已经解决完啦。”   她绘声绘色地给齐修讲了经过,侧重提到秋玉疏兵不血刃地收付了那合欢蛊。关于合欢蛊本身,越枝枝本来就不清不楚的,也没亲身体会过,于是讲得十分含糊。   齐修对秋玉疏的能力已经见惯不惊了,哪怕是有一日天道对着她哐哐一顿磕头,他也会觉得十分正常。   但他从越枝枝那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捕捉到一个重点,是其中关于“合欢蛊以欲/念为食”的一点。   他上下打量秋玉疏,敏锐地看见她锁骨上的红印,直言问道:“你这锁骨上是什么?”   秋玉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指了指越明初:”他咬的。“   ……   众人陷入沉默。   齐修震惊,大叫:”什么?“   他原以为越明初这人是正人君子,一定会同他公平竞争,怎么竟然轻薄秋玉疏?!简直是禽兽!   越明初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解释的,于是闭上嘴。   于是,秋玉疏帮他解释:”他不是故意的,是没忍住。“   越明初无奈地看向秋玉疏:”你……“   真的不必把所有的细节都讲这么清楚。   齐修心痛地拍了一下额头,追问:“还有吗?”   秋玉疏诚实地摇头:“没有了。”   齐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又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   “等一下,如果什么都没干的话,那合欢蛊又没对玉疏动手……”齐修摸着胸口分析,“那你们俩人,至少有一个人起了欲/念!对不对!”   这一回,尴尬的就不是越明初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3 08:14:07~2023-08-24 08:0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那俊俏又帅气道侣的稀世枪骨◎   魏天星并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他冷冷地指出:“性命攸关时刻, 言行举止都和平常不一样,能保命就行。”   秋玉疏微微歪了歪头,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齐修无法反驳,只得恨恨作罢。   众人回到妙花斋。   秋玉疏向林少英简述了经过,告知他已将犯事的蛊虫捉住。   林少英感激涕零。本来,他见秋玉疏等人年纪轻轻,料想定然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解决此事,没想到,只一日不到的光景, 就尘埃落定了。   他拜了又拜, 令管家抬出三个红木箱子, “诸位揪出背后真凶, 令我未婚妻得以安息,林某无以为报,一点小小的心意, 还望诸位道友笑纳。”   魏天星拱了拱手:“捉蛊除妖本乃修士分内之事, 这些财物……”   “那我们收了啊,多谢。”秋玉疏笑意盈盈地接话, 挨个揭开红木箱子。   魏天星:……   他硬生生将后半截话憋了回去。   林少英的心情十分愉快, 对三箱钱财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笑道:“诸位回归墟宗后, 劳烦替我向范堂主带个话, 之前许诺的酬金,明日定然送到归墟宗的金玉堂。”   正在疯狂往清光戒中装珠宝的齐修讶然抬头:“还有?捉一只蛊,你得花这么多钱?”   他本以为,这三箱珠宝, 就是本次的酬金了。   林少英摆了摆手:“区区小钱, 何足挂齿。”   连爱财如命的齐修都觉得不好意思, 默默地从清光戒中抓了一把珠宝,放回箱子里。   唯独秋玉疏,认认真真地捞空了一整个红木箱,这才作罢。   越明初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秋玉疏,觉得纳罕。   她要这么多钱财做什么?   林少英心情甚好,又道:“诸位道长若是不着急回归墟宗,不如今晚在此留宿。今日是元宵,镇上有许多活动,可以猜谜、看舞狮、放天灯。”   齐修一听,立马激动举手:“好啊,我们再玩一晚吧!我好久没有过元宵了!”   在归墟宗,是不过这些凡间节日的。   越枝枝也一脸期待地看向秋玉疏:“玉疏,我们能不能多留一晚?”   江子湛顺着越枝枝的话:“阿娘,我也想玩。”   秋玉疏刚好也有事情要办,笑眯眯道:“好啊。”   耶!   三人拍手欢呼。   这时,金乌西坠,霞光漫天,众人在妙花斋和林少英一起用完晚膳,夜幕也降临了。   林少英要回府参加家宴,便告辞了。   众人梳洗一番,换回原来的衣衫,按照林少英所指示的方向,直奔小镇最繁华的地带。   大街上,花灯如昼,车马如龙。   扎着丸子双髮的小姑娘提着小兔子灯笼,吵着要吃糖葫芦。   小男孩们拖着噼里啪啦的鞭炮,一边跑一边高声尖叫,在行人的叫骂声中留下一串无忧无虑的欢笑。   秋玉疏对元宵节不感兴趣,故意放慢了速度,走在最后面。   她有要紧事要做,正打算偷偷溜走。   越明初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越枝枝一串。   越枝枝接过糖葫芦,明知故问道:“兄长,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买糖葫芦呢。”   越明初波澜不惊地敲了一下她的头。   越枝枝一边抱头抗议“好痛!”,一边推了一把越明初,“你赶紧去呀,那个魏郎去找玉疏了,快快!”   莺莺的事情之后,他们几个都背地里叫魏天星为魏郎。   果然,魏天星手里拿了一把羊肉串,正跟在秋玉疏身边。   “没事,她不爱吃羊肉。”越明初淡定回答。   他拿着糖葫芦,走过去,递向秋玉疏。   果然,秋玉疏嫌弃地看了一眼魏天星手上的羊肉串,然后接过糖葫芦。   “唔,我还有事,先走了,等会见。”秋玉疏咬了一口糖葫芦,对越明初眨了眨眼,然后拉着魏天星,转身就走。   魏天星瞥了越明初一眼,眼神中含着无声的挑衅和得意。   越明初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隐没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魏天星紧紧跟着秋玉疏,穿梭在人满为患的小巷子里。改了几个弯之后,行人减少,清净了下来。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魏天星加快脚步,与秋玉疏并排走。   秋玉疏问:“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长/枪,闹着让魏宫主给你买了很多把。”   魏天星回忆起儿时的事情,脸上不由露出遗憾的神色:“对。我一直都对咒术不感兴趣,那时特别想去西荒大化门学长/枪,父亲拗不过我,还带我去登门拜访谭门主。”   秋玉疏眨了眨眼:“那你对长/枪很有研究吧?”   魏天星颔首:“的确。”   尽管无缘枪道,他也极其喜欢搜集长/枪。在紫微宫,他专门布置了一个很大的房间,在里面摆满各式各样的长/枪。有事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舞弄几招,也算是了了心愿。   魏天星不知秋玉疏为何突然提到儿时的事情,但见她居然记得自己的喜好,不由十分感动:“小梳子,你还记得我喜欢长/枪?”   “嗯。”秋玉疏没有否认。   她轻盈地拐入一个暗巷,在一家兵器铺门口站定,对魏天星道:“那你帮我挑一杆长/枪。”   魏天星有些疑惑,发问:“你要学长枪?”   “不是我。”秋玉疏摇头,“送人用的。”   “送谁?”魏天星微微拧眉,追问道。   秋玉疏停下脚步,抬眉,凝视魏天星,不客气道:“话这么多,你走吧。”   魏天星顿了顿,妥协道:“行,我不问。你放心,我帮你选一把好/枪,保准你满意。”   秋玉疏这才抬脚,走进那兵器铺子。   不巧,老板正在收摊,他摆了摆手,笑道:“今日打烊,不接客了,二位请回吧,明日再来。”   秋玉疏置若罔闻,叩开清光戒,十分豪迈地将方才在林少英那里搜刮来的财物全部倒在柜台上:“把你们店最好的长/枪拿出来。”   魏天星注意到,里面还夹杂着许多灵石。灵石并不是林少英给的,应当是归墟宗发的月例。   到底是谁,竟然能让她攒钱买长/枪?   一张清隽的少年面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由沉了沉脸。   兵器铺老板一见这个架势,立刻改口:“好勒,客官您稍等!”   他转身去了里屋,叮叮当当一通响后,抱出三杆长/枪,十分热情地挨个介绍:“二位客官,这把长/枪用的是北境乌兰雪山上长了千年的胡杨木,枪尖用的百年前落在昆仑山脚的陨铁,这一把,啧,更不得了了,枪身用的是……”   秋玉疏向来都觉得兵器是锦上添花,对剑都没什么研究,更别提长/枪了。   她听完老板的介绍后,一头雾水,便问魏天星:“哪个最好?”   魏天星随手一指,正是老板说的第一把。   秋玉疏看了看,只觉平平无奇,疑惑道:“是吗?真的很好吗?”   魏天星颔首:“老板说得不错,的确是一把不错的长/枪。若放在修真界,算不上是上品神器,但在此地,已属难得。”   这时,浮生突然大叫:“我漂亮又美丽的主人呐,这个长/枪实在是太烂了,配不上你那俊俏又帅气道侣的稀世枪骨!”   浮生剑灵的话,只有秋玉疏能听见。   秋玉疏冷漠回道:“那我把嘴碎又话痨的你卖了,就有更多灵石买更好的长枪。”   浮生乖巧地闭上嘴。   秋玉疏指着第一把长/枪:“就要这把。”   老板抚摸着长/枪,恋恋不舍道:“这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秋玉疏见那老板抚摸得十分投入,甚至想要去亲吻,不由皱起眉头,一把将长/枪夺过来,“老板,你再摸上两把,它可就不值钱了。”   老板一脸讪讪。   他十分诚信,将秋玉疏付的钱财退了一半,说太多了。   秋玉疏将那长/枪放入清光戒,和魏天星一起离开兵器铺。   他们刚刚出兵器铺,就有一道黑影向秋玉疏砸过来。   秋玉疏闪身避开,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人。   一个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一只碗,狠狠地砸向少年。   少年不闪不躲,被那碗砸中额头。   额头上登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流入衣领之中。   妇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大步上前,揪住少年的衣领。   那妇人操了一口方言,秋玉疏大概听懂了,是这少年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碗,这才引得妇人发脾气。   兵器铺的老板闻声出来,叹息两声:“造孽啊!”   秋玉疏本来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   但她看见那少年的眼中,逐渐浮现一丝她极为熟悉的气息。   是魔息。   秋玉疏问兵器铺的老板:“对小孩子那么狠?”   老板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母子。她是从风月湖那边捡回来的孩子,多半是哪个青楼女子遗弃的。她一有什么气,就发泄在这孩子身上。唉,造孽啊。”   秋玉疏心神一凛,想到了莺莺。她提到,自己有一个孩子,但却没出现在她的记忆中。   她再仔细看了看那少年,发现他的鼻子和嘴唇与魏时阙十分相似,而眉眼更像莺莺,面相有一丝阴柔之气。   可是为什么,魏时阙和莺莺都不是魔修,这孩子身上会有魔息呢?   秋玉疏突然想到了越明初。   他身上也有魔息,但是却一直没有入魔。   这样的人,都是心智坚韧远超常人的人。   若他此刻任由魔息肆意,入了魔,便会从此沦为修真界的对立面。   不问缘由,不管对错,统统诛杀。   她切身体会过,这样的日子有多难捱。   少年抬眸,盯着那妇人。   妇人气不过,捡起身边一块石头朝他扔过去:“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割了!没爹没娘的东西!我把你养大,你竟这般忤逆我!”   积攒多年的怨气蠢蠢欲动,在少年的心间盘旋、上升。   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控制不止的力量在咆哮、在逼迫他出手杀人。   妇人的骂声渐渐退去,形象也模糊成一团黑色的烟雾。   他听见那个一直在脑海里游荡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淹没了外界所有声音:“杀了她,一切都会变好的。”   少年微微闭眼,终于下定决心,猛地睁开。眼中,黑气弥漫,遮挡住本来澄澈的双眸。   眼前却站着一个娇艳明丽的少女。   那少女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冲他展颜一笑:“喂,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4 08:09:18~2023-08-25 08:1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ˋεˊ、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我带你去"◎   瘦弱的少年恍了恍神, 目不转睛地看着秋玉疏,慢慢吐出两个字:“天曜。”   那妇人见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大怒,破口大骂道:“哪来的野丫头!”   兵器铺的老板靠着门框,慢悠悠道:“人家可是修士,你小心点。”   妇人定睛一看。她方才扔向天曜的石头,此刻正悬浮在空中,离那“野丫头”隔着一寸的距离。   “修士又如何?我家的事,轮不到别人来管!”妇人卷起袖子, 又捡起一颗石头, 扔向兵器铺的老板, “让你多管闲事!”   “哎哎!”兵器铺老板没料到自己被殃及, 下意识抬起手抵挡。   但那石头在空中逗留一息后,又以同样的速度和力度,反砸向妇人。   石头正中妇人的眉心, 砸出同天曜几乎一样的伤口来。   妇人痛呼一声, 一脸惊恐地捂着眉心,张了张嘴, 到底不敢再谩骂, 只死死盯着天曜。   秋玉疏叩开清光戒, 拿了一本归墟宗常用的心法出来, 递给天曜:“你已经到筑基期了,你知道么?”   天曜接过心法,茫然地摇了摇头:“什么是筑基?”   秋玉疏觉得奇怪:“你没有修炼过?”   天曜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有时候会打坐, 不知算不算。”   秋玉疏了然, 点了点天曜手中的心法:“你的天赋不错, 想修行的话,看看这本心法。”   天曜脸色苍白,一道鲜血歪歪扭扭地从额头沿着鼻梁流至下巴,给他原本俊美的脸增添一丝诡异的美感。   他紧紧地攥着心法,呆呆地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转身走向兵器铺老板,将剩下的钱财都给他:“老板,我见你这兵器铺缺个伙计,不如把这小孩收了?”   老板推开秋玉疏的钱财,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不远处叉着腰的妇人,小声道:“不是钱的问题……”   秋玉疏拿出自己的传音玉简,指了指远处云中隐隐可见的高山轮廓,提高音量道:“我就在归墟宗,你用此传音玉简唤我,我御剑而来,只需半盏茶。”   老板一听,心里登时有了底气,笑眯眯地冲着天曜招了招手:“来。”   他一直都挺喜欢这小孩,虽然看上去阴气沉沉的,但实际上老实乖巧,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只是碍着那泼辣妇人,他只能时不时偷偷递给天曜几颗糖吃,不敢再表露更多的善意。   如今有了个修士撑腰,他也硬气了起来。   天曜慢慢地走到兵器铺老板身边,小声唤了句:“卫叔。”   老板大声地“哎”了一声,得意地看了一眼气得七窍生烟的妇人,掏出一张手帕,给天曜仔细擦去脸上的血迹。   秋玉疏转身离开。   魏天星跟上去,不大理解地看着秋玉疏:“你管这闲事做什么?你没看见他身上有魔息?”   秋玉疏本就是凭着心意,下意识做事,根本没想那么多。   被魏天星这么一问,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魏天星,魏天曜。后者的名字,听起来,更适合当紫微宫宫主呢。   秋玉疏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祈愿灯!”   突然,有人高喊。   秋玉疏抬头望去,只见漆黑深邃的夜空中,逐渐升起一盏一盏明亮的黄色祈愿灯。   宛如深海中会发光的水母,神秘而璀璨。   魏天星问秋玉疏:“咱们要不要也去买两盏来放?”   秋玉疏撇了撇嘴:“不去,无聊。”   这时,天曜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两盏祈愿灯出来,怯生生地递给秋玉疏:“姐姐,送你。”   秋玉疏看着那张期待而小心翼翼的脸,不忍拒绝,于是接过祈愿灯:“多谢。”   天曜低下头,匆匆说了句“不客气”,然后小跑回兵器铺卫老板的身后。   卫老板拱了拱手,笑道:“咱们这里的祈愿灯十分灵验,两位道长可以去应天楼上,这时人应该不多了,没那么拥挤。”   魏天星有些期待地看向秋玉疏:“去吗?”   他对放祈愿灯这件事不感兴趣,但眼下,好不容易有两人独处的时间,不想浪费。   秋玉疏本来不想去,但她转念一想,越枝枝他们几个这么爱凑热闹,此刻多半也在应天楼,刚好能同他们汇合,于是道:“行啊,咱们去应天楼看看。”   ***   应天楼上。   越枝枝、江子湛、齐修果然买了祈愿灯,正兴致勃勃地往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   越枝枝用笔戳着额头,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医修!像何卯先生那样,悬壶济世!”   江子湛毫不犹豫地挥毫写下狗爬字:“我要成为修真界最有钱的人!”   齐修听了,对越枝枝投去赞赏的目光,然后鄙夷而嫌弃地对江子湛“啧”了一声。   他思考良久,方才落笔。他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   越枝枝和江子湛好奇地凑上去看:“你写什么呢?”   这一看,两人哑然。   江子湛摸了摸齐修的额头:“你没事吧?生病脑子烧坏了?”   越枝枝揪了揪自己辫子,提议道:“要不我再给你买一盏来,你重新写?”   齐修瞪他们:“不是,你俩什么意思,凭什么看不起人?我这愿望有那么不靠谱吗?”   江子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成为归墟宗的宗主?颜松云听了都要被你吓活过来。”   越枝枝附和:“魏郎听了都要立马浪子回头。”   齐修一脸愤愤,不管他们,执意点亮自己的这盏祈愿灯,将它送上浩荡夜空,“人总得有志向啊!”   江子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替你想到一个好法子。”   齐修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不期望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江子湛一本正经:“入赘秋家,嫁给我阿娘。”   齐修一把拍掉他的手:“滚,我才不会入赘。入赘这种事,要干也是越明初能干出来。”   三人突然想起一直沉默的越明初,齐齐扭头朝他看去。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双手搭在应天楼的栏杆上,一只手摩挲着传音玉简;应天楼的檐角投下的阴影,刚好罩住了他,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祈愿灯躺在他的脚边,上面一片空白,未落一字。   他没有看夜空中漫天的祈愿灯,而是凝视着应天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潮,似乎是在找什么。   齐修和越枝枝自然明白越明初为什么没心情祈愿。   “阿初,你怎么还不写呐?”唯有一头雾水的江子湛,凑到越明初身边,发问。   “你们已经放完了?”越明初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小伙伴们。   越枝枝点点头。   “那走吧。”越明初直起身子,双手离开栏杆。   江子湛疑惑道:“不在这里等阿娘么?”   越明初摇了摇头:“她应该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们去渡口等她。”   江子湛往外摸传音玉简:“问一下她在哪不就好了?”   “别打扰她了。”越明初记得,她说自己有事,所以才离开的。若是突然传音与她,打扰了她办事,就不好了。   “好吧,放祈愿灯多好玩儿啊。她跟那个死人脸魏郎干啥去了?”江子湛叹了一口气,然后被越枝枝使劲揪了一下。   他一脸茫然:“枝枝你掐我干什么?”   “走吧走吧,去渡口等。”越枝枝扯着江子湛的袖子,往应天楼下走。   越明初转头,再次扫视了一眼楼下逐渐变少的人群,默然一息,也下楼去了。   他们很快来到渡口,上了船,等着秋玉疏和魏天星。   另一边,秋玉疏和魏天星往上登应天楼时,已是逆着人潮而上。等到了楼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了。   只需扫一眼,便知道没有越明初他们。   秋玉疏的心微微一沉。   魏天星已经快速写好了愿望,转过头去,看见秋玉疏盯着虚空发呆。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小梳子?”   秋玉疏一掀眼帘:“说了别瞎叫!”   魏天星将笔递过去:“秋师妹,你写吗?”   秋玉疏瞥见魏天星写的是“顺利继承紫微宫宫主之位,与心上人结秦晋之好”,不由一哂。   “写好了?那去渡口,回宗门了。”秋玉疏利落转身下楼,不管魏天星是否还有话要说。   魏天星赶紧点灯,看着祈愿灯摇摇晃晃飞上夜空,这才跟下楼去。   俩人很快到了渡口,另外四个小伙伴没有上船,正站在大船放下的舷梯上,等着他们。   齐修冲他们招手:“你们来得挺巧啊,船快开了。”   秋玉疏心情烦闷,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走上舷梯,往船上走去。   她经过越明初时,抬眸看了他一眼,正与他的目光对上。   他深邃的双眸中,倒映着漫天的祈愿灯,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灿烂。   这么一对视,她更觉烦躁,立刻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六人先后上了船,舷梯收起,笛声长鸣,船底的厚冰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大船的船身倾斜,缓缓上升。   秋玉疏走到船头,吹着冰凉的海风,想缓解内心堵塞的情绪。   从船上俯瞰下去,万家灯火通明,犹如蜿蜒的长龙,静静地盘踞在小镇中,平和而美好。   突然,她感觉吹到身上的风小了一些。   转头一看,是越明初。   她面无表情,抬脚欲走,却听越明初问:“你放祈愿灯了么?”   “没有。”秋玉疏没好气地回答,瞪了一眼越明初。   越明初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秋玉疏一脸恹恹,没有答话。   越明初小心翼翼,试探地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秋玉疏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是谁惹她了呢?   显然不是魏天星。她根本不在乎这人。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开心的?   对了,是有些期待地登上应天楼,却没看见其他小伙伴的时候。   他们竟然不等她,放完祈愿灯就走了!   但是,她方才看见越枝枝、齐修、江子湛,好像也没有恼怒。   就是看见越明初的时候,十分不开心。   秋玉疏想清楚了,定定地看着越明初:“你惹我了。”   越明初迅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愣是没想到自己是哪里惹到她了。   于是十分好脾气地先道歉:“对不起。”   秋玉疏没搭理他,只是看着夜空中逐渐稀少的祈愿灯。   越明初突然问:“要不要去放祈愿灯?”   秋玉疏眨了眨眼。   她有点想。   这时,负责此次出海的汪一鸣走过来,提醒道:“秋师妹,越师弟,赶紧回船舱吧,此处风大危险,不可逗留。”   半个船身已经驶离东海冰面了。   秋玉疏撇了撇嘴,回复越明初:“不要去了。”兴致缺缺地准备进船舱去。   她脚步一顿,衣袖被轻轻拉了一下。   “你想去的话,咱们直接御剑飞下去。”越明初的神色十分认真。   秋玉疏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向越明初。   这还是那个从不破坏门规的好孩子么?   她还在犹豫,越明初已经召出长剑,掐诀令剑身变大,飞身跃上去。   他站定,微微俯身,朝秋玉疏伸出手。   眼眸中,荡漾着温暖的笑意。   声音如同星子坠入海底。   “我带你去。” 第61章   ◎你倒是给我呀◎   汪一鸣走了几步, 回头看见越明初竟然站在剑上,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你们要干什么!别捣乱啊!”   秋玉疏冲着越明初眨了眨眼, 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果断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走!”   她借着越明初手掌的力,轻松跃上剑身。   长剑转头,带着他们离开大船,飞入呼啸的夜风中。   恰好,大船往下一压,彻底离开冰面。冰面破开, 海水裹挟着碎冰, 拍出层层叠叠的浪花, 打在船身上。   “喂!你们这样我会被扣月例的啊!!!”汪一鸣绝望的声音也一并被拍打下去。   越明初伸出手, 虚绕着秋玉疏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他知道她不会掉下去,也知道她御剑的能力远在他之上。   但就是下意识地想保护她。   秋玉疏一把抓住越明初的小臂, 然后一转身, 紧紧搂住他的腰腹。   越明初一愣,脚下的剑晃了晃。他定了定心神, 重新调整好长剑飞行的角度和方向。   他想起来, 她十分怕冷和怕黑。之前在归墟宗, 也是这样抱着他下海的。   于是一手松松地绕过她的肩膀搂住, 一手继续捏决御剑。   长剑经过渡口,却没停,而是直接飞向了应天楼的最顶层。   落地后,发现最顶层已经没人了, 只有两盏空白的祈愿灯, 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秋玉疏走过去, 拿起自己的那一盏,欢喜道:“这是我的,居然没被人拿走。”   她指了指另外一只,问越明初:“这里还有一盏,你还要祈愿么?”   越明初收了剑,点头:“要。”   秋玉疏拿起那一盏,递给越明初:“一个人能许两次愿吗?会不会不灵啊?”   越明初接过自己落下的祈愿灯,答道:“这就是我的,我方才也没祈愿。”   秋玉疏眯了眯眼,看向少年干净俊朗的面容。   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一下好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微微歪头:“为什么?你是在等我吗?”   越明初诚实地点头:“是。”   秋玉疏轻轻哼了一声:“还是你好,另外三个没良心的,都不等我一块祈愿。”   她拿起应天楼上备好的笔,准备写下自己的心愿。   毛笔接触到灯面,她突然犯了难。   她该许什么愿?   上一世那么惨,她可不相信神明真的会有那闲心来管人间事。   她想了想,大笔一挥,随手写下:   我,秋玉疏,天下第一。   写完后,她探头去看越明初写的什么。   越明初却眼疾手快地将灯拎起一转,高高举起,将有字的那一面正对着自己。   “别这么小气嘛,给我看一下。”秋玉疏上前一步,踮起脚,伸手去够。   “不行。”越明初难得拒绝秋玉疏,“看了就不灵了。”   秋玉疏缩回手,撇了撇嘴:“你还真信这些啊?”   “嗯。”越明初认真点头,目光澄澈。   “不看就不看,我还不想看呢。”秋玉疏撅了一下嘴,转头去放自己的祈愿灯了。   越明初瞥见她气呼呼的侧脸,觉得甚是可爱,嘴角微微一弯。   他点燃祈愿灯,后退一步,看着祈愿灯平稳而起,直上青天。   辽阔的夜空中,寥寥升起这个元宵节最后两盏祈愿灯。   它们原本一前一后,隔得很远,但一阵风吹过,竟命运般地互相靠近,摇摇晃晃着依偎在一起。   如同浩荡长河中,两只金色的游鱼。   等到祈愿灯飞远了,看不清灯上的字迹,秋玉疏才抬头。说不看,她就十分守信地没看。   既然越明初这般在意,那定然是非常重要的心愿。她虽不信这些,但也不愿意破坏别人的梦。   因此,她不知道,越明初的那盏祈愿灯上所写,只与她一人有关。   那灯上面的字迹,清癯俊秀,如松若竹,一如其人。   “愿她无病无灾,亲友安康,得遇良人,大道终成。”   ***   放完祈愿灯后,越明初感应到传音玉简来了消息,于是打开一看。   是封永昼。   封永昼说,他将越明初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西荒大化门的门主谭悟生。   谭悟生激动不已,说近百年都未出过这般高资质的枪骨,殷切期盼越明初能拜入门下。一日后,他会亲自率全门上下,于大化门的山口相迎。   而归墟宗和大化门,一东一西,即便是御剑飞行,也需要半日多。   也就是说,至少今晚,越明初就要离开归墟宗,去大化门了。   “怎么了?”秋玉疏看向越明初。   越明初收了传音玉简,看着心情甚好的秋玉疏,平静回复道:“没事。”   秋玉疏再次抬眸,看了看已经彻底变黑的夜空,心满意足道:“咱们回吧。”   “好。”越明初召出长剑。   两人御剑飞回归墟宗。   刚刚于蓬莱岛的渡口落地,迎接他们的是一脸“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俩”的汪一鸣。   他冷漠地摊出手。   “干什么?”秋玉疏和越明初一脸茫然。   汪一鸣面无表情:“你俩这样的行为十分违法门规,我没能及时阻止,被罚了半个月的月例,你俩得给我补上。”   秋玉疏想了想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眨巴着眼睛:“汪师兄,要不我去跪祠堂吧?”   汪一鸣冷哼一声:“祠堂自然会跪,灵石你也得给我。”   秋玉疏耸了耸肩:“可我现在一颗灵石都没有。”   汪一鸣不信:“你们这次是为林少英办事,他出手向来大方,你不可能一点油水都没捞着吧?”   秋玉疏点头:“捞着了,一整个箱子的珠宝,兑成灵石也十分可观。”   “那……”汪一鸣疑惑。   秋玉疏一摊手:“全花光了。”   给越明初买长/枪花了一半,另外一半她最终还是留给了兵器铺的卫老板。的确是花得一分不剩。   汪一鸣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顺过来。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就花光了?难怪秋太易没有额外给她更多月例,真是败家啊!只怕她三天便能败完整个归墟宗!   越明初也诧异地看了一眼秋玉疏。   她这是买什么了?   汪一鸣不死心地向越明初伸出手:“你给。”   越明初老实道:“我没拿林公子的赏钱。”   “不是,那你总是攒了些钱吧?”汪一鸣怀疑地看着越明初,“别告诉我,你也一分都没有!”   越明初从清光戒中翻找了一会儿,拿出几颗灵石碎块,一并递给汪一鸣:“汪师兄,这够吗?这是我所有的灵石了。”   汪一鸣气结。这么点灵石,连半根剑穗都买不来!   “不是,你为什么也这么穷?”汪一鸣重重一拍额头。   秋玉疏也好奇:“你的灵石都拿去干什么了?”   越明初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再隐瞒:“买衣服了。”   汪一鸣和秋玉疏齐齐瞪大眼。   “你买的什么衣服?是能直接飞升还是怎么的?能把你身上的灵石花得一个整的都没有?”汪一鸣突然感觉心口也有点疼。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越明初这个老实乖巧的孩子,竟然花这么多灵石买衣服?   秋玉疏也十分惊讶,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越明初,与汪一鸣同仇敌忾道:“你买什么衣服啊?花这么多灵石?”   越明初连忙解释:“我买的是鲛绡,是……”   汪一鸣倒吸一口冷气:“鲛绡?”   秋玉疏其实不知道鲛绡会花多少灵石,但见汪一鸣的反应,料想定然不便宜。   汪一鸣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你说的是鲛人所织、一尺布上千灵石的鲛绡?”   秋玉疏一听,也瞪大了眼。   越明初点头:“是鲛绡,我是买来……”   汪一鸣发出一声惊呼,再次打断了他:“你买鲛绡来做什么?”   越明初本来就要说,却总被打断,无奈道:“我之前把别人的衣裳给弄坏了,所以我买来赔给她。”   这一次,还不等汪一鸣开口,秋玉疏就拧起眉头:“谁这么不要脸?一件衣裳而已,坏了就坏了,何至于赔鲛绡?”   越明初没料到秋玉疏把自己给骂了一顿,犹豫了几息,还是如实回答:“我是买来给你的。”   秋玉疏一时茫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我?”   越明初的眸光快速闪动了几下,手心微微出汗。   上一次,他们两个比试长/枪,他一枪将她的门服划破了一小块,抽了丝。他便想赔她一件衣裳。   他问了江子湛和越枝枝,这世上最好看的布料是什么。他们都说是鲛绡。   于是,他便潜入东海,找到鲛人,买了鲛绡。   只是,他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好几个月的月例,也不够买下一整套鲛绡所制的衣裳,于是还在鲛人那里赊了账。   鲛绡衣裳拿到手之后,他才想到诸多问题。   譬如,秋玉疏不一定喜欢。   譬如,他该在什么场合,以什么合适的理由,怎么送给她。   譬如,如果她拒绝了,该怎么办?   他思索了很久,也没个头绪。甚至有个念头:要不,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好了。   但是,他马上要离开归墟宗了,若再不说,说真的没机会了;并且,面对秋玉疏的提问,他也不愿意撒谎,只好和盘托出。   然后,安静而忐忑地等待秋玉疏的反应。   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如同在等待死刑的宣判。   汪一鸣长“嘶”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盯着秋玉疏,循循善诱:“不是,我说,秋师妹,这有点太过分了吧?你知道一整件鲛绡衣裳要花多少灵石吗?”   秋玉疏摇了摇头。   她的确不知道。上一世,逃命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情管一件衣裳最高能值多少灵石?   “一整件呢,大概也就值你区区一百年的月例吧。”汪一鸣眯眼盯着秋玉疏,全然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开始委婉暗示秋玉疏,“要不还是算了,别让人家赔了。”   “哦,是挺贵。”秋玉疏看向越明初,缓缓眨了眨眼。   越明初心跳如鼓点。   脑海中闪过秋玉疏拒绝的场景,不禁有些丧气。   她怎么会缺一件鲛绡的衣裳呢?   这样的衣裳,魏天星能买上成千上百件吧?   就在他各种思绪胡乱翻飞的时候,秋玉疏抬起下巴,漂亮的凤眼里缀着天上的星辰,一脸嚣张。   她十分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手:“衣裳在哪儿呢?你倒是给我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6 09:40:36~2023-08-27 09:4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啵啵赞赞平安喜乐 10瓶;6407654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该走了◎   汪一鸣语塞, 发现自己竟是白劝了半天,不由发自内心地替越明初感到心疼。   他叹着气看向越明初, 却见他一脸微笑,宛如春风化雨。   汪一鸣:?   越明初答道:“我没随身携带,放在房间里,回员峤岛给你。”   “那走啊。”秋玉疏抓住越明初的小臂,雀跃道,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等等。”汪一鸣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他们两个, 好像并非自己以为的“债主”和“追债人”的那种关系。   他拦住两人, 伸出手:“你俩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但是欠我的灵石, 什么时候给我?”   秋玉疏着急回员峤岛,于是指了指越明初:“这样,他下个月的月例, 都给你。行了吧?”   汪一鸣也不为难人, 收回了手:“行,我也已告知封岛主你俩违背门规的事情, 回员峤岛记得跪祠堂。”   他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登上了回员峤岛的船, 这才猛然惊觉。   听说, 越明初不是马上就要去大化门了吗?   哪里来的下个月的月例?!   ***   俩人乘船回到员峤岛, 走到越明初的寝舍门口,刚好撞见另外三个小伙伴七嘴八舌地讨论什么,脸色都不大好看。   越明初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众人走进去, 关上门。   “怎么了?”秋玉疏问。   齐修回答:“我们同师父说了风月湖的事情, 他去禀告宗主, 刚刚传消息来,说范堂主自陈其罪,已伏诛。”   秋玉疏皱眉。   她本来是打算用容容的记忆来生成留影石,然后将证据公之于众,揪出范臻荣。   这证据还未给出,他就这般轻易地认罪了?   还是说,是有人不想让她与范臻荣当面对质呢?   秋太易那严峻庄严的面容在秋玉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齐修仍在震惊:“冷西楼那两人提到的归墟宗修士,居然是范堂主,我真是完全没想到。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私下养蛊,再将蛊虫放出,以赚取凡人钱财!太可恶了!”   江子湛若有所思:“难怪是他来教我们驭蛊术。搞了半天,他自个养的蛊,当然自个能驭了。”   越枝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大家,小声问道:“可是,好奇怪,他认罪认得也太快了?我们并不知道是他呀。”   “嗯。”齐修挠了挠头,“是的,还有,在冷西楼来袭击枝枝和子湛的那个蓬莱岛弟子,我们也一并禀告上去了,但没什么反应,可能还需要时间查一下。”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一下:“恐怕是查不出什么的。”   越枝枝小声叹了口气,揪了揪辫子,一想起在冷西楼遭遇的刺杀,就一脸忧愁:“真是奇怪,不知道我俩到底是得罪谁了。”   秋玉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没事,别害怕,只要我在,没人能动你们。”   江子湛也摸了摸越枝枝的头:“是啊,有阿娘在,有你兄长在,我也在,怕什么?”   听到这里,越明初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要去大化门了。”他看了看小伙伴们。   齐修兴奋极了,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越明初的背:“定了?什么时候走啊?”   越明初呛了一口:“咳,等会就走。”   “什么?这么快?”齐修愣了下。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其他人也震惊了。   越明初解释道:“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没多久。”   江子湛没说话,叩开自个的清光戒,往里翻找什么。   越枝枝鼻子一酸,突然以袖掩面,抽泣起来。从小到大,她一直与越明初相依为命,还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越明初无奈地抬手,拍了拍越枝枝的头。   江子湛从清光戒里掏出一大包灵石,豪气扔给越明初:“拿着,大化门是大门派,别让他们看扁了。”   越明初笑了笑,收下灵石:“多谢。帮我照顾好枝枝。”   “跟我客气什么。”江子湛一摆手,然后顺手揉了揉越枝枝的头发。   越枝枝掏出一团银丝线和几瓶丹药,抽泣着塞给越明初。   秋玉疏看着越枝枝突然哭红的双眼,听着越明初和江子湛的对话,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离自己很遥远,脑子有点发懵。   这小呆子马上就要去大化门了?   这么突然?   当真是一点点预兆都没有。   秋玉疏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也刚好买了长/枪。   还真是凑巧呢。   她叩开清光戒,拿出长/枪,一把扔给越明初:“送你的。”   越明初下意识接过长/枪,瞳孔微微放大,表情凝固,似乎时间都静止了。   他双手握着冰凉的枪杆,轻轻摩挲了两下,不敢相信地抬眸看秋玉疏,确认了一遍:“送我的?”   秋玉疏抬眉:“要不要啊,不要还给我。”   越明初眉眼一弯,笑容清朗若雪山中的新月:“要,谢谢。”   齐修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扫视众人一圈,呆滞片刻后,跳了起来:“喂!你们孤立我啊!怎么准备礼物都不通知我啊!我现在没得送,很尴尬的好吗?”   越明初温声道:“事发突然,都是同门,不必多礼。”   “那怎么行!”齐修大叫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将越明初往旁边一拽。   齐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一脸痛心疾首地塞给越明初。   越明初先是下意识地接过,垂眸一看后,表情僵住,仿佛是接过个烫手山芋,立刻往回推。   齐修摁住他的手,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拿着吧,兄弟,下次就别只咬锁骨了。”   越明初凉凉地看他一眼,推开那小册子:“我会。”   齐修摇头:“不,你不会。”手往越明初那边推。   两人你推我搡了半天,秋玉疏突然好奇凑上去:“会什么?送的什么?”   两人均是一个激灵,紧张对视。   这时,那小册子刚好被推到越明初这一边。   两人突然生出一阵从天而降的默契。越明初将书往回拿,闪电般收入袖中;齐修则于同一时间挡在越明初面前,以便他藏小册子。   秋玉疏狐疑地瞪着齐修:“你给他什么坏东西了?”   齐修喊冤:“什么坏东西?那是好东西!”   “是什么?”秋玉疏问。   齐修义正言辞:“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你不需要知道。”   秋玉疏不依不饶,一把推开齐修,伸手去抓越明初的小臂。   越明初哪里敢让她看见那小册子,于是一动不动,死死护住。   齐修身在局中,不敢袖手旁观,于是上前拉秋玉疏。   三人乱作一团。   越枝枝脸上还挂着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问江子湛:“这是怎么了?”   江子湛显然猜到了齐修送的是什么,难得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咚咚咚——   员峤岛的一个道童在外敲门:“越师兄,该出发了。”   喧闹的屋内登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越明初趁秋玉疏恍神这一息,将小册子塞得更深了一点,然后身形轻盈地溜到门口,打开门。   道童捧着一套青色的衣衫,恭敬道:“越师兄,快快脱掉门服,换上这新衣吧。封岛主在蓬莱岛议事完成,快到咱们渡口了,送你一程。”   越明初连忙接过衣衫,颔首道谢。   其余人出了房门,等越明初换衣服。   他很快换好,走出门来,将换下的归墟宗门服还给道童。   秋玉疏看着越明初,微微眯了眯眼。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道袍,正是大化门门服的颜色。   其人宛若大雪封山中一根覆雪的青竹,清瘦中又不失峻拔。   秋玉疏一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上一世那个白发枪修。枪道暴烈外放,这俩人却偏偏都是温和内敛的性子。   但那白发枪修能成枪圣,想必越明初也不会太差。   四人送越明初去渡口。   一路上,其他三人一直叽叽喳喳地各种叮嘱越明初。   江子湛絮絮叨叨:“也不知大化门给的月例够不够用,若是不够,你记得写信啊,我给你捎灵石来。”   越枝枝嘟囔道:“兄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齐修则搂着越明初,挤眉弄眼:“你看完之后,记得还我啊,我可是忍痛割爱。”   越明初默默地推开他。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渡口,封永昼青衣飘飘,立于渡口,等着越明初。   他身边是一架可容两人的白色长鸢,显然是用来送越明初去大化门的。   越明初冲封永昼拱手行礼,然后转过身,看向小伙伴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顿了顿,他一把揽过江子湛,紧紧抱住他,低声道:“谢了。“   自从来了归墟宗以后,他、越枝枝、江子湛便一直一起住在海边那座小木屋里,相依为命一起走过多年。   “客气什么。”江子湛笑嘻嘻地拍了拍越明初的背,“好好学啊,你以后若是成什么真君大能了,可是我做生意的重要人脉。”   “好。”越明初笑了笑。   他松开江子湛,继续拥抱旁边的齐修。   齐修一脸惆怅,碎碎念道:“明明是情敌,为什么你要走了我突然有点难过呢?”   越明初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肩。   “兄长!”越枝枝忍住抽泣,扑进越明初的怀里,喉中仍哽咽,“你要好好的,千万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你也是。”越明初轻轻拍了拍越枝枝的头,偏头看了一眼江子湛。   江子湛拍了拍胸口,表示自己会照顾好越枝枝。   他松开越枝枝,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秋玉疏。   他走到秋玉疏面前,站定,手指微微动了动,终究是没将手抬起来去拥抱她。   她只是站在那里,便是春日那一簇最为惊艳的海棠,令人只敢远观。   即便是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也有过不少的肢体接触,他还是不敢轻轻松松地将她搂过来,完成一个朋友之间最纯洁的拥抱。   因为他心中深知,自己对她的心思,从来不敢说是“朋友间的纯洁”。   想了想,他对秋玉疏开口:“试道大会见。”   秋玉疏静静地注视越明初片刻,撇了撇嘴:“没了?”   越明初不知她所指,一时没答话。   秋玉疏抬眉:“你对我有意见?为什么抱了他们,不抱我?”   齐修实在忍不住,插嘴道:“因为我跟江子湛是男的,枝枝是他妹妹,而你……唔……”   越枝枝又快又准地用自己的银丝线堵上齐修的嘴。   越明初凝视着秋玉疏,手指微微蜷起又张开,然后往她走了一步,双手抬起,环住她的肩膀,试探着往自己怀里带。   一开始,他还只是轻轻发力,但发现秋玉疏宛若一坨棉花团子一般,没有丝毫反抗,于是暗暗用了力。   将她紧紧地抱了个满怀。   他嗅到她头发上有一股皂角味,忍不住深吸一口,一时没有放手。   “赔你的鲛绡,放在我衣柜最上层右边那格了。”他轻声道,“我房中还有海棠酒和红叶糖,够一年的量了。”   秋玉疏想答应,但被抱得有些踹不过气来,于是闷哼一声。   越明初听见了,立刻放开她。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抬眸看他,语重心长道:“去了之后,好好学啊。虽然以后不是归墟宗的人了,但毕竟也是从我们员峤岛出去的,不当第一,就别来见我。 ”   “好。”越明初认真地点头。   秋玉疏说完,突然想到,他大概是当不了第一。   那白发枪修也是出自大化门。那可是枪圣,哪里能比得过?   于是,她话锋一转,“不过呢,也不用压力太大,毕竟你刚开始学长/枪,若是比不过别人,也正常。”   越明初顿了顿,眸光闪烁了一下,听出她话中之意。她是说她那位枪圣朋友?   他点点头:”好。“   封永昼看了看天色,不得不出声提醒:“阿初,该走了。“   越明初冲小伙伴们挥了挥手,转身跃上飞鸢。   封永昼轻叩鸢头,长鸢毫不犹豫地立刻飞起,直上云霄。   秋玉疏抬头,凝视着两人一鸢逐渐没入苍茫雪天中,直至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7 09:48:59~2023-08-28 08:3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棠花粲然,灼灼如玉◎   西荒大化门, 位于西边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上。   山顶云雾缭绕,一座祠堂内, 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板板正正地跪在蒲团上,眼眸下垂,睫毛不服气地微微颤动,盖住眼中骄纵的光芒。   旁边有一个中年人正劈头盖脸地痛斥:“你说说你,都多大人了,从早到晚,就知道瞎玩!教你的枪法, 学整整三年了, 后厨养的鸡你都追不上!“   这人是大化门门主谭悟生, 少年则是他的儿子谭如烈。   谭如烈撅了撅嘴, ”爹,你也太夸张了吧。鸡我怎么可能追不上?我等会就追给你看。“   “这是重点吗!”谭悟生一听,气得一口气儿没顺过来, 举起手差点一巴掌拍下去。   但忍了忍, 到底没忍心下手,只缓了缓语气, 叹道:“你看看你小师兄, 人家一日之功, 能抵你三年!”   谭如烈一听, 不但不恼,反而笑得一脸灿烂:“说到我小师兄,他可回来了?我想死他了,他答应了陪我下山玩儿。”   “你这孽子!就知道玩玩玩!”谭悟生终于忍不住了, 一巴掌狠狠朝着谭如烈的脑门拍下去, “你自个玩也就罢了!别耽误你小师兄!”   “嗷哟我的爹, 下这么狠的手,我可是你亲儿子!”谭如烈闻得强劲的掌风,登时从蒲团上蹦了起来,抱头鼠窜。   “你还敢逃!给我罚一个月的禁闭!哪里都别去了!”谭悟生步伐极快,哪里能被谭如烈躲过?   只见他三步并作一步,十分轻松地揪住谭如烈的后衣领,另外一只手上扬,就要拍下。   谭如烈绝望地一闭眼,惨叫道:“小师兄!救我!”   一道灵力从祠堂外打来,拦住谭悟生的手。   趁着谭悟生一愣神,谭如烈大喜,连滚带爬地往祠堂外窜去,欢呼声从肺腑中一跃而出:“小师兄救我!你回来得也太及时了!”   一个约莫十九岁的少年,穿着月白袍,身后背着一把长/枪,笑容温润如玉,身形挺拔如松,轻松接住冒冒失失的谭如烈。   谭如烈口中的“小师兄”,正是越明初。   谭如烈虽然年纪小,但毕竟走枪道,劲儿并不小,越明初接住他,就像接住一只小鸟。   越明初摁住谭如烈的肩膀,待他站稳,手指微微使劲,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往祠堂里推。   “我不要去!小师兄你要救救我啊!”谭如烈哼哼唧唧,但他在越明初手中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迫往前走。   越明初手指一动,将地上的蒲团招来,然后把谭如烈往下一摁。   谭如烈只好老老实实地重新跪在蒲团上,一动不敢动。   越明初拱手,恭恭敬敬地对着谭悟生一行礼:“见过师父,弟子方才担心师父下手过重,伤了如烈,故而阻拦,还请师父责罚。”   谭悟生一看见越明初,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变脸似的,突然一脸慈眉善目,大步上前,扶起越明初,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此行如何,没受伤吧?”   “多谢师父关心,弟子无事。”越明初笑道。   谭悟生用力地拍了拍越明初的肩膀,赞赏毫不掩饰地从眼中溢出:“我接到你大师兄的来信,说你一人一枪,挑了西漠十三魔,我还担心你受伤,无事就好。”   “你一个人?”谭如烈听了,惊讶地抬起头,问越明初,“小师兄,你一个人单挑那十三个怪物?”   “你个孽子,闭嘴!你还有脸提!”谭悟生一听见谭如烈的声音,就觉得脑子突突地疼,登时毫不留情地开骂,“你瞅瞅你小师兄,你再看看你自己!一天天都干了些什么!”   说着,谭悟生又要一巴掌打下去。   谭如烈不服气地一掀眼帘,梗着脖子,毫无惧意。   越明初跨了一步,悄无声息地站在两人中间,将谭如烈护在身后。   谭悟生无奈地收住手:“阿初,你且一边待着去,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孽子不可!”   “师父息怒,如烈他没有玩,他是在干正事。”越明初认真道。   谭悟生瞪了谭如烈一眼,没有打断越明初。   越明初继续道:“如烈十分机灵,在西边好几个城镇中都有生意,一个月赚的灵石,能供大化门上下一整年的日常开销。”   谭悟生摁了摁眉心,疲惫道:“好好的枪修,不走枪道,做什么生意呐!大化门最不缺的就是灵石,哪里要他来供。”   谭如烈微不可察地一撅嘴,眉毛丧气地垂下。   越明初温和道:“师父,灵石对我们大化门不重要,但却对其他很多人都重要。”   ”西漠那十三魔毁坏城镇无数,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天高皇帝远,朝廷也救济不过来,如烈将自己一年所赚的灵石,都托我尽数捐出。我只是抓了十三个人,而如烈救济了上千人。”   谭悟生看一眼谭如烈,沉默不语。   谭如烈垂下头,眨了眨眼,努力将眸中扶起的湿润盖住。   越明初温和道:“师父,每个人的天赋不同。如烈的天赋和爱好都在做生意上,不如让他走此一道。”   谭悟生叹道:"那也不能荒废了枪道,咱们谭家,毕竟百年修枪啊。"   “自当如是。”越明初拱手,“师父放心,弟子会督促如烈好好修枪,试道大会之前,一定学会谭家十八枪。”   谭如烈一听还是得修枪,又想奋起反抗:“我……”   越明初不动声色,轻轻点了点他的后脑勺。   谭如烈撅着嘴,乖乖地立刻噤声。   谭悟生一个眼风扫向谭如烈,恨铁不成钢道:“我是不能指望你以后继承我这门主之位了。”   谭如烈不以为然,抬起下巴:“爹,搞了半天,你是愁这未来的门主继承人呢?这还不简单?”   他用眼神示意越明初:“你让我小师兄跟我长姐成婚,再让小师兄当门主,不就得了?”   越明初一听,只觉此言十分大逆不道。   他正要拱手禀明自己绝无此意,却见谭悟生一脸若有所思地望向他,竟然没有骂谭如烈胡说八道。   越明初心里一咯噔,忙道:“师父,弟子一心向道,没旁的心思。”   谭悟生哈哈一笑,挥了挥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为师可管不着,去吧。”   越明初拱手,退出祠堂。   谭如烈也一溜烟跟了出去。   “小师兄,谢谢你方才为我说话。”谭如烈扯着越明初的袖子,在一旁蹦蹦跳跳,“要不是你一直为我说话,我爹定然是不许我做生意的。他现在虽然明面上也不许,但总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假以时日,他肯定会同意的。”   越明初笑着点头。   谭如烈问:“小师兄,一般的修士,都不会想着去做生意,大家总是说我怪异。你为何不这么觉得?”   被这么一问,越明初微微一晃神,思绪跨过千万重山,飘到遥远的东海。   他答道:“我之前在归墟宗,有个好朋友,他也喜欢做生意。”   “哦。”谭如烈眨了眨眼,“小师兄,你跟他的关系很好吗?我见你无论多忙,每七日都要写信过去。”   越明初颔首:“嗯,很好。”   谭如烈哆嗦两下:“不过,就算关系再好,你们两个大男人,每隔七日就写信,是不是太腻歪了?”   越明初笑:“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另外三个人。”   而且,每七日一封,是他承诺秋玉疏的。   谭如烈恍然大悟:“是了,小师兄你这么天赋异禀,在归墟宗定然有很多好友。”   “没有。”越明初想起从前被人嫌弃欺负的日子,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就他们四个。”   谭如烈还要继续说什么,突然紧张地抓住越明初的袖子,往他背后躲:“完了完了,小师兄救我,我长姐的胭脂被我打翻了,她定然是来找我算账的。”   越明初抬眸,向前看去。   一个身着红袍的同龄女子,手中拿着长/枪,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她一见到越明初,表情登时缓和下来,笑盈盈地冲他打招呼:“阿初,听说你回来了,没受伤吧?”   越明初摇头:“无妨,多谢谭师姐。”   这人正是谭悟生的女儿、谭如烈的姐姐,谭如许,比越明初大一岁。   谭如烈一听谭如许的声音十分欢喜,想着定然无事,于是从越明初的背后探出头来,赔笑打招呼:“阿姐。”   一见谭如烈,谭如许登时垮下脸来。   谭如许长得温婉清秀,但气质十分泼辣豪迈,一生起气来,那更是如雷电暴雨一般,叫人避无可避。   谭如烈揪着越明初的衣衫,弱弱道:“阿姐,你的胭脂,我会赔给你的……”   谭如许将长/枪重重插在地上:“少废话,滚出来”。   谭如烈一个哆嗦,缩回越明初的背后,可怜兮兮地拉了拉越明初的衣衫:“小师兄……”   越明初叩开清光戒,拿出一个小袋子,从中掏出一个胭脂盒,递给谭如许:“我回来时,路过花满城,听闻这里的胭脂极好,女子都很喜欢,所以买了一盒。”   谭如许一愣,白净的脸上微微一红。她接过胭脂盒,打开看了看,笑容明媚:“阿初有心了。”   谭如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慢慢移了出来,冲越明初露出感激的表情。   越明初从小袋子里又先后拿出七个胭脂盒,看了看,将其中五个挨个递给谭如烈:“这是给其他师姐师妹的,你帮我分给大家吧。”   然后又另外拿出一个更大的袋子:“这里面是给你、还有其他师兄师弟的礼物,你都帮我送去。”   谭如烈知道越明初是在帮自己逃离谭如许的魔爪,于是连连点头,抱着一堆礼物,拔腿就跑。   谭如许十分眼尖,看见越明初将剩下两个胭脂盒放回袋子里。   而且,其中一个的盒子样式,与其他的都不一样,更为精致、美观。   她一看便知,定然是限量孤品。   “阿初,你怎么自己还留两个胭脂盒?”谭如许直爽发问。   越明初如实回答:“寄给我妹妹,还有一个朋友。”   “朋,友?”谭如许意味深长,加重语调,重复了一遍朋友二字。   越明初听出谭如许的疑问,却没有更好的回答,于是顿了顿,答道:“是的,朋友。”   谭如许叩紧手中长/枪,看着越明初背上那把平平无奇的长/枪,心中有一根弦绷紧了。   大化门有好枪无数,谭悟生曾经打开大化门的藏宝阁,让越明初随意挑选称手的长/枪,他却看都没看,直接婉拒,说已经习惯了手中那把。   可他明明是来了大化门之后,才开始正式入枪道,且那明明就是一把极新的长/枪。谈何“习惯”?   由此可见,他非常在意这把长/枪。或者说,是非常在意送这把长/枪的人。   谭如许凝视越明初:“我问你,你当老实回答我。”   越明初颔首:“谭师姐,请讲。”   谭如许的眼神扫向越明初的枪:“你这朋友,是不是送了你这把长/枪?”   越明初一愣,旋即爽快承认“是”,嘴角浮起一丝自己没察觉到的笑意。   谭如许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淡去,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由于枪道十分难,枪修本就不多,大化门又很少收弟子。所以,整个大化门上下,只有二十个弟子。   且,大化门背靠一座丰富的灵矿,不缺灵石;于是,每个弟子领的月例,都是其他宗门的百倍,根本不缺灵石花。   但越明初却过得十分简朴,常年只穿着那月白色的门服。   他所有的灵石,除了每次给大化门师门上下买礼,剩下的,都拿去还一笔巨债了。   她从谭如烈口中得知,是因为越明初买了一件鲛绡制成的衣裳。   后来,等他还完了鲛人的债,又开始买各种礼物,源源不断地往归墟宗寄。而大多数,都是女孩子用的。   谭如许知道越明初有一个亲妹妹在归墟宗,一开始,以为他是十分疼爱自己的亲妹妹。   但方才,寄往归墟宗的两盒胭脂,竟然都有区分。   而越明初对众人一向都平等相待,不畏上不欺下。所以,她能肯定,在归墟宗,有一个让越明初另眼相待的女孩子。   但是呢,他们两个人,又并未在一起。   修枪道的人,大多都性情直爽,不会过多遮掩。   本来,对于自己喜欢越明初这件事,谭如许还怀有一丝羞涩。但眼下,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存在,就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捏紧手中长/枪,认真凝视越明初:“谭如烈是不是经常说,让你同我成婚,继承大化门门主之位?”   越明初一怔,忙道:“谭师姐恕罪,如烈年纪小,只是为了躲避修枪,所以才瞎说,我……”   谭如许打断越明初,直接道:“不,谭如烈没有瞎说,我也正有此意。”   越明初万万没料到谭如许竟然有这个念头,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他斟酌片刻,方道:“谭师姐,我一心修枪道,尚无意……”   谭如许摇了摇头:“阿初,你可以这么敷衍我爹,别这么敷衍我。”   越明初停下,有些不解地看着谭如许。   谭如许压下心里的苦涩,道:“你拒绝我,跟你要不要专心修枪道没关系。你心里明明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一直挂念着她,我看也没耽误你的修为一日千里啊?”   她也不管越明初的反应,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天才,来大化门才半年,于枪道,就已经超越了我们所有人。而且,我爹说,再过几日,你就迈入化神期了。”   “你知道吗,像你这般高的资质,百年前才出过一位,也就是上一任的枪圣,后来飞升成了天道。”   “而你拥有这样的资质,却不骄不躁,勤奋努力,谦和有礼。”   “所以呢,我喜欢你。”   “如果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对你没有回应——”   谭如许爽朗一笑:“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回应。”   她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心思统统说了出来,感到十分轻松惬意,心里的苦涩淡去不少。   越明初的眼神掠过谭如许的肩头,看见自己栽下的几株海棠。   海棠不喜这里的气候,他强行灌入了灵力,方让海棠勉强存活下来。   只是,终究是不如归墟宗的蓬勃娇艳。   他收回思绪,看着坦坦荡荡的谭如许,心念一动,下定了决心。   “承蒙谭师姐错爱。”越明初朝着谭如许一拱手,背上的长/枪也跟着下垂,亮出锋利的刀尖。   “赠我长/枪者,是我心上人”。   “与我而言,这已算是她的回应。得她这点心意,已足够我终生珍藏。”   谭如许愕然。   她自诩漂亮、有能力、身世又好,越明初再怎么痴情,毕竟没有真正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过,不会完全对自己无动于衷的。   可眼前这少年温润澄澈的眼眸中,的的确确没有她半点身影。   “好,我知道了。”谭如许的心仿佛是浸泡在一碗粘稠的中药里面,苦得四肢百骸都拧成一团。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转身离开。   越明初走到海棠树下,伸出手,折下一枝,转身回房。   七日一封信,今日该寄信了。   从直白爽朗的谭如许身上,他突然学到一件事。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翻出笔墨纸砚,将心绪压稳,斟酌良久,方才郑重落笔:   今日山中,棠花粲然,灼灼如玉。   思卿朝暮,折花一枝,聊表相思。   谨付寸心,希垂尺素。   然后,在信里附上一朵来自西荒大化门的海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8 08:31:06~2023-08-29 09: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善良?你骂谁呢◎   归墟宗旁的小镇上, 天刚蒙蒙亮,早餐铺子陆续开门, 逐渐有了烟火气。   “卫叔,你醒了。”天曜端着一碗稀粥,将它放在桌上,对刚刚起床的兵器铺卫老板说,“兵器我都擦干净了。”   卫老板迷迷瞪瞪地搓了搓眼睛,走下床,心疼地摸着天曜的手:“哎呀, 你这孩子, 都说了多少遍了, 别给我做饭, 别擦兵器。”   天曜腼腆道:“卫叔,我习惯了,没事的。”   “那怎么行!你现在是修士了, 跟着你师父好好修行, 别做这些杂活。”卫叔瞪了他一眼,但嘴角仍挂着压不下去的笑意, 端起那碗粥猛喝了一大口, “哎呀, 我这孤苦伶仃一生, 真是没想到快入土了,天上掉下来一个好孩子,哎呀,我前世这是修了什么福!”   天曜微微一笑:“卫叔,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卫老板摆了摆手, 瞪他一眼:“瞎说, 好好修行去,能飞升当神仙,多好,一直陪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天曜垂下头,没答话。   “卫天曜。”一个慵懒的女音响起,从窗外飘进屋里来。   卫老板一呛,赶紧摆了摆手:“快,赶紧去找你师父,免得她又发脾气。”   “嗯。”卫天曜对卫老板拱了拱手,“卫叔,我走了,过几日就回来。”   “唔。”卫老板喝着粥,笑弯了眉眼。   卫天曜走出房间,看见一个少女懒洋洋地靠在他家的槐树上。   秋玉疏眼皮一垂,见卫天曜是一个人出来的,故意高声道:“卫老板,之前卖个破枪来讹我,一直躲到现在都不敢见我呐?”   屋里十分安静,可以想象卫老板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不敢呼吸。   “师父。”卫天曜抬起头,拱手行礼。   “都说了,别叫师父,听着老里老气的。”秋玉疏一脸嫌弃,随手扯下一片树叶,扔向卫天曜。   一开始,那树叶飘得很慢,悠悠下落。   突然,它半道加速,飞快旋转起来,犹如一锋利的绿色刀片,杀气腾腾地飞向卫天曜。   卫天曜眼皮一抬,瞳孔缩紧,紧紧注视着绿色树叶的走向,同时口中念诀,手上结印。   树叶碰到他鼻尖的那一瞬间,化为粉尘,簌簌而落。   卫天曜的脸上却无喜色,紧张地看向树上的秋玉疏。   果不其然,秋玉疏脸色一沉,骂道:“慢了!怎么这么慢!真是没教过这么笨的人!”   卫天曜试图为自己辩驳,小声道:“可师父,你不就只收过我这么一个徒弟么?”   秋玉疏一回忆,发现自己还真的不是只教过卫天曜。   刚和越明初认识那会儿,她就指点过他学上善剑术。当时,她还真的一句都没骂过越明初。他领悟力极强,有时候都不需要她把一句话说完,他就听懂了。   也就是从那会儿起,她潜意识以为,每个人都像越明初这样,十分好教。   但是,他俩本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她拿此标准去要求卫天曜,是十分不近人情了。   秋玉疏瞪了卫天曜一眼   卫天曜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都说了,别叫我师父。”秋玉疏从树上跃下,嫌弃地看他一眼,“我不收你这么笨的徒弟。”   卫天曜乖乖地跟在秋玉疏身后。   刚开始,他天天被秋玉疏骂得狗血淋头,骂得他整个人自信心全无,恨不得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   后来,他知道了秋玉疏本人是不世出的天才,而且她只是嘴上骂自己,教的却都是无比精妙的咒决和剑术,是多少修士想求都求不来了,便习惯了。   “师父,我们这次去哪啊?”卫天曜问秋玉疏。   他事事都听秋玉疏的,唯独叫“师父”这件事,他宁死不屈,不管秋玉疏说多少次,他都坚决不改口。   “去南疆的鬼关山。”秋玉疏拿出一包红叶糖,扔了几颗给卫天曜,然后一边嚼糖,一边召出浮生剑。   卫天曜听说过这个地方。玲珑寨被灭了之后,南疆没能再有一个大宗门诞生,庇护不了那里的百姓。因而,很多魔修会跑去烧杀劫掠、肆意作乱。   这一趟,他们应当是去剿灭魔修的。   御剑一个时辰后,他们到了鬼关山的山顶。   山顶有一座破败的庙宇,已经斑驳的牌匾上写着“真元娘娘庙”。他们站在庙外的一棵大树旁边,往下俯瞰。   只见土地干裂犹如老者脸上的皱纹,庄稼稀疏而枯黄,低垂着头,已丧失了生机。   此时正值夏末,本应是雨水充沛的季节,却这般寸草不生。   卫天曜举目四眺,奇道:“师父,这哪里有魔修啊?”   秋玉疏盯了他一眼:“跟魔修什么关系?”   “咱们不是来剿灭魔修的吗?”卫天曜问。   “魔修惹你了?为什么要剿灭魔修?”秋玉疏抬眉。   卫天曜没料到秋玉疏会这样问,一时怔愣住,然后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我们来干什么?”   秋玉疏正要答话,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于是拎着卫天曜的腰带,将他一把捞到树上。   十几个面黄肌瘦的村民成群结队走了上来,身上汗如雨落,一步一叹气。   其中,领头的是一个白胡子老者。他拄着拐杖,拒绝旁人的搀扶,硬是颤颤巍巍地走到破庙门口。   他放下拐杖,吃力地跪下,朝着庙内的神像深深地拜了下去。   “真元娘娘在上,鬼关山已大旱三年,求娘娘降下甘霖,给我等一条生路。”   其余人也纷纷跪下,将又瘦又黑的身体贴在地面上。   等了许久,烈日依旧挂在晴空上,一丝风都不曾拂过,更别提降雨了。   终于,有一个少年人忍不住了,恨恨地站起身,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庙内的塑像:“别拜了!有什么用!这三年,年年夏日都要求雨,可曾降下过一滴雨水么?村长,我看咱们早就该搬走了!”   白胡子老者直起身,转头怒斥:“真元娘娘面前,不得放肆!”   他一声示下,有两人一人抓着那少年人的手臂,硬生生地将他摁下,要他磕头道歉。   那少年不依不饶:“咱们就该搬到西荒去!那边有大化门的修士庇佑!有个宸光真君一人剿灭了西漠十三个魔修!而我们的这个真元娘娘根本就是个摆设!连一滴雨都不肯给我们!”   秋玉疏用浮生剑戳了戳卫天曜:“发什么愣?”   卫天曜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来除魔修的,是来引水降雨的。   他立刻默念口诀,双手结印。   “天干,昭阳,雨露降!”   霎时,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刚好笼罩在鬼关山山脚下的田野。   那挣扎的少年人停下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突然阴沉的天空。   白胡子老者泪如雨下,白色的胡子不住颤抖,立刻又朝庙里的塑像重重磕头:“真元娘娘显灵了!”   一滴雨,两滴雨,落在树叶上,落在庙顶上,落在少年人的眼睛里,落在老者虔诚的手心中。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村民们喜极而泣,对着真元娘娘拜了又拜,手舞足蹈。   卫天曜见状,内心受到鼓舞,暗暗发劲,召来更多雨水。   但他修为毕竟有限,难以为继。   雨渐渐小了。   “师父,我不行了……”卫天曜气喘吁吁地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面无表情:“不行了就停下来。”   “可是,这雨水不够啊。”卫天曜看向欢呼的人群,忧心忡忡。   秋玉疏看了他一眼:“不够就不够,我是让你通过实战提高咒决,又不是让你来当真元娘娘的。”   卫天曜面色苍白地又坚持了一会儿,体内灵力终于耗尽,瘫倒在树枝上。   雨势变小,乌云消散。   正在欢呼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停止手舞足蹈,又跪成一片,将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高声祈求真元娘娘再赐甘霖。   卫天曜想帮他们,但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不敢再看村民们充满希望的神情,对秋玉疏道:“那师父,咱们回去么?”   秋玉疏懒懒道:“等他们走了,再御剑走吧。”   卫天曜只好移开视线,不去看村民们。   半盏茶后,村民们仍旧不死心,坚持跪在庙门口。   “怎么还不走啊?”秋玉疏叹了口气,“在这等着可真无聊啊。”   卫天曜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道:“待着也是待着,我再给你示范一遍,你好好注意咒决的节奏。”   卫天曜点头,认真凝视秋玉疏。   只见她慵懒地盘坐在树枝上,眼皮微微下垂,朱唇轻启念出咒决,纤指翻转如同飞花。   轰隆——   眨眼间,乌云遮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大雨如同瀑布,从厚厚的乌云层中垂下,灌溉在干枯的田野上。   大风刮过,吹起秋玉疏的长发和衣衫。   闪电亮起的那一瞬间,犹如天光,倾泻在她白净的面容上。与平时相比,少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多了几分神女的恬静。   庙前的村民们,哭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不停磕下的头,在雨水中溅起一朵朵的水花,犹如神女手中所捻的神花。   卫天曜怔怔地看着秋玉疏,如见神女。   村民们谢够了,终于抹着眼泪,互相搀扶着下山去。   那对真元娘娘不敬的少年喜气洋洋地高声欢呼:“他们西荒有大化门的修士罩着又如何?我们有真元娘娘护佑!”   卫天曜一听,胸中有一股热浪在翻涌。他原本对修行一事不感兴趣,觉得能日日陪着卫叔才好。但如今,他切身体会到修行的好处,于一瞬间决定了自己要走的道。   “可算是能走了,这些人真够磨叽的。”秋玉疏撇了撇嘴,跳下树去,召出浮生剑。   卫天曜好奇地往庙里探头看去,见到了真元娘娘的塑像,不由一愣。   他小声唤秋玉疏:“师父……这真元娘娘,长得同你有几分相似。”   秋玉疏扣起食指,猛地敲了一下卫天曜的头:“不好好修行,净想乱七八糟的!”   卫天曜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说。   两人又在西荒待了几日。   这几日,卫天曜在秋玉疏的指导下,引水降雨、开山造路,咒术精进的同时,替真元娘娘做了许多好事,导致真元娘娘庙的香火重新旺盛起来。   这一趟结束后,秋玉疏又劈头盖脸地骂卫天曜进步太慢,卫天曜则习以为常地一脸平静,甚至对秋玉疏露出笑容:“师父,你真善良。”   秋玉疏怒骂:“善良?你骂谁呢?你继续留在这,我先走了。”   卫天曜:……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出门,都只停留七日。   秋玉疏直接回了员峤岛。   将将下船,她直奔岛上豢养灵鸽的地方。   恰好,魏天星也在那里。   一棵大树上,站着许多灵鸽。灵鸽所站的树枝上,挂着信件和包裹。   秋玉疏准确地找到来往于大化门和归墟宗的那一只,取走它脚下的一个小包裹。   打开一看,是两个胭脂盒。   秋玉疏将包裹抖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信;于是,她抓过灵鸽,在它不满的咕咕声下,翻遍了它每一根羽毛。   “你在找这个么?”魏天星抬起手,指尖夹着两封信。   秋玉疏瞥见信封上那熟悉的清秀遒劲字迹,一把拿了过来,同时自言自语。   “这次怎么寄了两封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9 09:51:54~2023-08-30 09: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他爱跟谁玩跟谁玩,我又不在意◎   两封信的封面上, 一封写的是他们四个人的名,另外一封则只写了秋玉疏。   以前的信, 都只有前者。   秋玉疏利落地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   一朵海棠花从信中悠悠飘下。   裁得工工整整的信纸上,写着:今日山中,棠花粲然,灼灼如玉。   “什么意思?”秋玉疏凤眼一扬,一头雾水,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能明白其中深意。   她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海棠花, 对着日光看了片刻, 也没能看出任何端倪。   魏天星在一旁, 悠悠道:“越师弟好像很喜欢海棠花, 在西荒竟然也要种。”   秋玉疏想了想,难道这是让自己欣赏他种的海棠?   她撇了撇嘴,奇奇怪怪的, 海棠有什么好看的?   还“灼灼如玉”, 海棠和玉石,哪里一样了?   她没想太多, 将自己的那封收入清光戒, 然后拿着剩下那封, 去找其他小伙伴了。   魏天星看着秋玉疏的背影, 目光沉沉。   直到她走远,他方才从袖中取出剩下半截信纸。   他面无表情,手指轻轻一捻。   那半截信纸化为粉尘,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   他看了看四周, 再次确认无人后, 抬起手, 一只从紫微宫来的灵鸽抖了抖羽毛,一封信飘然落入他的掌心。   魏天星打开信,信纸一片空白。   他默念了一个咒决,一缕紫烟从信纸中冒出,化为一个小人。   “父亲。”魏天星颔首,恭敬道。   “你那不成器的兄长出门后,一直未归,你可有在归墟宗见到他?”魏时阙问。   魏天星摇了摇头:“回父亲,孩儿不曾在归墟宗见过兄长。兄长他会不会是遇见了什么危险?”   魏时阙的胡子抖了一抖,怒道:“他身为长子,不做表率,日日玩乐,死了倒是让人省心!”   魏天星眸光闪烁,低声道:“父亲,还是要派人找一找的吧?”   “不找了,紫微宫有一个少宗主就够了。”魏时阙看着魏天星,“《紫微秘本》你修炼得如何了?”   “回父亲,已至七重境。”魏天星答道。   “甚好,还好为父没将《紫微秘本》传给魏天星这逆子。”魏时阙十分满意,“对了,你与秋玉疏的婚约如何了?”   魏天星一愣:“父亲为何突然提及此事?那婚约,不是长辈们的玩笑话么?”   魏时阙捻了捻胡子,没有答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可知秋玉疏体内的先天金丹?”   魏天星点头:“儿子知道。不过,那先天金丹似乎没什么用处。”   魏时阙道:“对她的确是没什么用处,因为那是紫微宫的宝物。”   魏天星一愣,犹豫道:“既是紫微宫的宝物,为何会生在别人体内?”   魏时阙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已步入化神后期,不日便能渡劫然后飞升。若你想继任紫微宫的宫主,就必须娶秋玉疏,让她带着她的先天金丹,入我魏家紫微宫。明白了吗?”   魏天星想追问关于先天金丹为什么是紫微宫的事情,但他想了想,终究是没问。   只颔首道:“是,父亲,儿子明白。”   魏时阙满意地称赞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说罢,紫烟消失。   魏天星将信念捻碎,想了想,去找秋玉疏了。   ***   秋玉疏拿着越明初的信,来到海边。   其他三人,正在修炼切磋。   江子湛见到秋玉疏手中的信,欢喜道:“阿初来信了!”   三人收了手中武器,一起跑来,准备看信。   齐修率先抢过信,利落地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粗粗扫过内容:“这次怎么写得这么短?”   秋玉疏挑了挑眉。   越枝枝抢过信纸,失望道:“啊呀,兄长说他接下来会闭关,没办法每七日都写信了。”   江子湛伸头去看,欢喜道:“没事没事,你们看,阿初说四个月后,试道大会见!看信有什么好啊,咱们可以见真人了呀!”   秋玉疏拿出两盒胭脂,递给越枝枝:“你兄长买的,两盒看着好像不一样,你挑一个。”   越枝枝欢呼一声,凑上前去挑选。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发现区别。   其中一盒,包装更为精致,粉质更加细腻,香味也更加独特。   越枝枝拿走另外一盒,冲秋玉疏挤了挤眼:“这可不是随便挑的,这个是我的。”   秋玉疏漫不经心地将另外一盒收下。这还能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用来抹脸的粉吗?   “来来来,回信了。”江子湛拿出毛笔,递给齐修,“你字好,你来写。”   齐修想了想,大笔一挥:书看得如何?   江子湛啰啰嗦嗦道:“阿初好,我昨日谈成一笔大生意,在风月湖买了一座小楼,不过不要误会,不是做皮肉生意……”   齐修罢工,瞪着江子湛:“你怎么这么多话?你自己来写!”   江子湛不甘示弱,抓过笔,自己龙飞凤舞地唰唰写了半篇信纸。   越枝枝也凑上去:“告诉兄长,我快到金丹期了,最近还研究出了一种补气丹,消耗更少的药材,但效果更好。”   江子湛写完后,看向秋玉疏:“阿娘,你要说什么?”   “没有。”秋玉疏干脆利落,一掀眼帘。   这些人真是无聊,干脆把一天的吃喝拉撒也写进去得了。   “嗯……”越枝枝提议道,“你就写,玉疏收了个徒弟,是个男的,长得挺好看。”   江子湛一脸莫名其妙:“写这个做什么?”   越枝枝懒得理他,于是自己拿过纸笔来写。   秋玉疏蹙眉:“他才不是我徒弟,我没这么笨的徒弟。”   “嗯,这徒弟生得俊朗,也挺聪明,学得很快。”越枝枝咬着笔杆,自己瞎写。   秋玉疏:……   “秋师妹。”魏天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有话同你讲,可否借一步说话?”   秋玉疏答:“就在此处讲,不行么?”   “也行。”魏天星顿了顿,“关于我们的婚约……”   另外三个人看似专注于回信,实则将耳朵竖了起来。   秋玉疏打断魏天星,大步走开,魏天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说罢。”直到另外三人听不见了,秋玉疏才开口。   “咱俩的婚约,是不是还作数?”魏天星凝视秋玉疏,其眼神优雅冷静,如同猎豹紧盯自己的猎物。   秋玉疏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如果作数的话,有什么好处吗?”   魏天星眼皮微微上抬,一丝不悦一闪而过:“你把感情,当交易?”   秋玉疏腹诽:咱们两个之间,没有感情,只有交易。   “有问题?”秋玉疏抬眉。   “行,你想要什么?”魏天星沉吟了一下,问。   “《紫微秘本》。”秋玉疏丝毫不隐瞒。   “这个简单。”魏天星笑了,“等我当上紫微宫的宫主,得以继承《紫微秘本》,一定日日教你。”   “一定得当了宫主,才行么?”秋玉疏拧眉。她可等不到那一天。   魏天星想了想,道:“不一定。我可以求父亲先教我。”   “那行啊,试道大会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你父亲了,你让他先传给你。”秋玉疏抬了抬下巴。   魏天星点头:“行。那婚约就定下了?”   “哦,好啊。”秋玉疏随口答应。   这种只需要动动嘴的事情,她从来不放心上,先稳住魏天星再说。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紫微宫就派人拉了三辆大鸢,装了满满当当的礼,送到了归墟宗蓬莱岛。   别说归墟宗,整个修真界都传遍了:紫微宫宫主之子和归墟宗宗主之女,婚约已定,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甚至流传出了各种不同的版本,什么青梅竹马久别重逢,什么少时不合长大后一笑泯恩仇发现彼此才是良配……   实在离谱。   上一世的谣言,直接要了秋玉疏的命,让万修围剿她。   这种分量的谣言,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连根头发丝儿都不会掉。   秋玉疏压根不理会,终日过得十分自在滋润,只等着试道大会到来,取走万化丹去救母亲。   因为要闭关,越明初真的没再来信。   秋玉疏带着卫天曜跑遍了南疆,重燃了真元娘娘的香火。   有时,实在无法借用真元娘娘来显灵做善事,卫天曜就自称他们来自一个叫做“真元派”的小门派。   四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秋玉疏将将回到员峤岛的寝舍门口,就看见越枝枝、江子湛、齐修进进出出地收拾东西。   “干什么呢这是?”秋玉疏问。   越枝枝抱着一堆丹药瓶罐往清光戒里塞,雀跃回答:“去昆仑山参加试道大会呀!”   秋玉疏掐指一算,“不是还有五日吗?”   “是的。”越枝枝眉眼笑弯,“师父说,我们要提前去,刚好也结识结识其他门派的人。”   “哦。”秋玉疏毫不在意。在她的记忆里,其他门派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除了那白发枪修,没一个能入她的眼。   “而且,可以提前看到兄长呀!”越枝枝和江子湛兴奋极了,抱着对方,摇晃起来。   齐修在一旁,幽幽道:“希望他能把我的书还给我。”   秋玉疏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书,你提了都快一年了。”   齐修转移话题:“你们说,这后面四个月,越明初那小子都没咱们写信,是不是不愿意搭理咱们啊?”   “不可能!”越枝枝和江子湛一起反驳。   “有什么不可能?大化门不像归墟宗,什么弟子都收,光是外门弟子都有好几千人。大化门的弟子只有二十来个,且个个都是高手,每个人的月例都能抵咱们一年。说不定,他忙着跟那些人玩去了呢?”齐修碎碎念,耸了耸肩,“你们可得有个心里准备,提早看开啊。”   他对于人情世故信手拈来,觉得越明初即便是这样做了,也无可厚非。   秋玉疏懒懒地瞥了齐修一眼:“他要是嫌弃咱们,最可能被嫌弃的就是你,好吗?”   “凭什么?”齐修不服气。   秋玉疏掰着指头数给他看:“枝枝是他亲妹妹,江子湛是他相依为命多年的兄弟,你跟他认识不到一年,这还不清楚?”   “你……你不也跟他认识没多久么?”齐修提出质疑。   秋玉疏一掀眼皮:“他爱跟谁玩跟谁玩,我又不在意。”   齐修在心里回了一句“口是心非”,但不敢说出声。 第66章   ◎“敢动我的人,找死。”◎   归墟宗百名弟子, 乘着大鸢,前往昆仑山——举办试道大会的所在之地。   一日后, 他们便到达昆仑山脚下的半日镇。   汪一鸣是负责这次出行的弟子。他点了秋玉疏和魏天星的名字,将他们两个单独唤出来。   “秋师妹,魏师弟,你二位先入昆仑山罢。”汪一鸣笑道,向他们分别地上两个名帖。   魏天星收下名帖。   秋玉疏问:“其他人呢?”   汪一鸣答道:“昆仑山虽大,但试道大会只是于一个小山峰举办,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每个宗门只有几个弟子可以进入昆仑山居住。其余人, 可以住在半日镇的客栈里。”   “我不去。”秋玉疏爽快道, 推开名帖。   能被请进去的, 都是各个门派的天之骄子。上一世,大概就是围剿她的那些主力军。跟他们待在一块,不如同小伙伴们在一起呢。   汪一鸣显然没料到秋玉疏竟然会拒绝, 张了张嘴, 到底是没说什么。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谈天说地的越枝枝等人,眼里露出羡慕的目光。   魏天星一听, 犹豫了一下, 对秋玉疏道:“我父亲已经入山了, 我要同他说《紫微秘本》的事情, 我……”   “你去便是。”秋玉疏发自内心地对魏天星一笑。幸甚至哉,她可不想跟魏天星待一块。   外人看上去,只道是她体贴。   汪一鸣的脑子里飘过一行“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并于瞬间想到了越明初, 不由替他遗憾感慨, 年轻人的感情真是多变呐。   这头人家赠你珍贵的鲛绡, 不到一年,转头就跟别人敲定了婚约。   啧。   他还记得秋玉疏诓他的事情,而越明初去了大化门之后,很快就将欠他的灵石还上了。   秋玉疏看出汪一鸣神色不断变化,懒得关心他在想什么,扭头去和小伙伴们汇合了。   半日镇上,到处都挤满了修士,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仗着江子湛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一行人直奔半日镇最繁华的客栈——如烈酒楼。   虽然封永昼并不限制他们进食,但越明初走后,他们几个都不会做饭,已经一年没吃过美食了。   开好四个上房,他们就在桌边坐下,唤来小二点菜。   齐修颇为老练地报出菜名:“土豆烧牛肉,炖鸽子汤,粉蒸排骨,香椿炒鸡蛋……”   江子湛什么也没说,任由小伙伴们点菜。他那爱财如命的性子,快被秋玉疏和齐修给磨平了。   小二一边飞快地记下菜名,一边偷偷打量这几个人,心生疑惑:这是修士?   其他桌的修士,基本都只喝茶,最多来几碟清炒凉拌的素菜,绝不这般大鱼大肉。   但有钱就是客,记下菜名后,他堆着笑容退下:“几位稍等,马上就来!”   其余修士倒是见惯不怪。投去鄙夷的目光后,自顾自继续聊天。   这种小门小派的不知名修士,就是这般不忌口、有损修行。   “你们说说,这次谁能夺得试道大会的榜首啊?”隔壁桌上,一个青衣修士一边品茗,一边问同伴。   “那还用说,定然是归墟宗呗。”一个红衣修士随口答道,“归墟宗本来就有上万名修士,且人才辈出,这次有百名修士来参加,光是数量就占优了。好多小门派,最多就几十个人呢。”   青衣修士摇了摇头,反驳道:“光是数量多有什么用?你且说说,归墟宗近几年可出过哪位名震修真界的人才?大化门虽然人少,但个个都叫得出名号。”   “那宗主之女不就是么?叫什么……秋玉疏?”红衣修士想了想,“不是说她身上的剑骨是盘古上神的骨头?”   青衣修士戏谑道:“你说得不错,但除了这根剑骨,你还知道她什么事?”   “呃……”红衣修士想了想,登时语塞。   越枝枝等人听见了,偷偷观察秋玉疏的表情,发现她双目不聚焦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于是也放下心来。   红衣修士不自在地敲了敲桌子,对青衣修士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哪位能得榜首?”   “大化门的宸光真君,你可听说过?”青衣修士得意地一扬眉,一副自豪的模样,“据说,他枪术了得,是同门中的第一。”   “这自然听说过,他一个人就挑飞西漠那十三个难缠的魔修。”红衣修士先是目露钦佩,而后又鄙夷地扫了一眼红衣修士,“你这般模样什么意思,你是宸光真君的朋友?”   “自然。他在西漠救济百姓的时候,我也在,与他成了挚交好友。”青衣修士洋洋自得。   几乎整个客栈都在倾听他俩的对话,此刻纷纷向青衣修士投去羡慕的眼神。   红衣修士熟知自己这位朋友的尿性,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拆穿他的胡说八道。什么至交,大概就是有一面之缘罢了。   另外一桌的某个修士也加入对话:“你们说得对,宸光真君的确厉害,但是,这榜首,定然不是他。”   青衣修士奇道:“为何?”   那修士道:“试道大会只允许元婴期及以下的修士参与,你们不知道吗?那宸光君前阵子闭关一段时间,已步入化神期了。说来,他并无资格参加试道大会。”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青衣修士更是结巴起来:“是……是吗,可他看上去,未及弱冠之年呢……”   红衣修士蔑了他一眼:“怎么,你连你的挚交好友的年龄几何,都不清楚?”   青衣修士咳嗽了几声,讪讪为自己找补:“修士嘛,年龄都是个谜团,有些人修了几百年,看着也是少年模样呢。说不定那宸光真君就是这样。年龄没什么好问的,不重要。”   越枝枝小声道:“那大化门果然厉害,不知兄长是不是也认识这个宸光真君?”   江子湛肯定道:“那是自然,大化门就二十几个人,定然认识。”   齐修感慨:“他压力肯定很大,周围个个都是天纵英才。”   秋玉疏若有所思。   上一世,秋玉疏并未听过宸光真君的名号。   她想了想,只能跟白发枪修对上号。   枪道第一,化神期,少年模样。   等见到越明初,她一定要让他帮忙引荐此人。   这个话题本就是闲聊,本来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但那青衣修士偏偏总结了一句:“所以啊,贵为宗主之女、身负无上剑骨,又有何用?还不是泯然众人矣,不如没背景的宸光真君。诸位,英雄不问出处,好生勤勉修行才是啊!”   齐修一听,眉头一拧,一副即将爆炸的神态。   这人看不上秋玉疏,就是看不上员峤岛,就是看不上他齐修!   啪——   齐修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大喝一声:“我……”   秋玉疏踩了他一眼。   齐修没能继续说出后半截话,硬生生地变成了“嗷!痛痛痛!”   青衣修士和红衣修士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而这时,一个阴沉的少年嗓音响起:“蝼蚁论天,可笑。”   众人齐齐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十分俊美,眼尾上翘,桃花眼,肤白唇红,但整个人阴沉沉的,仿佛一只藏匿在阴霾里的小毒蛇。   “臭小子,我们兄弟聊天,与你何干?骂谁呢!”青衣修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少年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秋玉疏眼皮一跳,卫天曜这小崽子竟然跟来了。她转念一想,一计顿生,来了也好。   “骂你啊,听不懂吗?”卫天曜盯着青衣修士,又重复了一遍,“蝼蚁论天,我骂你是蝼蚁,我师父是天。”   秋玉疏轻笑一声,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卫天曜。   这家伙,平时在她和卫叔面前,十分乖巧,说一不二,小羊羔一般。没料到,这孤身一人在外头,竟然这么横?   不错,倒是有几分她的风范。   卫天曜虽然年纪小,但脸上毫无惧色。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是背后有高人撑腰似的。   青衣修士先是一惊,以为自己是不小心招惹了什么大门派的弟子。   但他用余光扫视一番后,确定那少年只是孤身一人。若是大门派,断然不可能只一人来参加试道大会。   “你师父?”青衣修士不慌不忙,“你哪门哪派的?”   “真元派。”卫天曜淡淡回答。   秋玉疏:……   好家伙,原地成立一个门派。   青衣修士一听,彻底放了心,嗤笑道:“什么破门派,压根没听过。那你师父又是何人?”   卫天曜沉沉道:“就凭你,也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青衣修士闻言,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捧腹直乐:“你这小孩,可逗死我了。名字都不敢报,你是不是根本没师父?即便真有师父,那又如何?定然是比不过我的好友宸光真君啊!”   “你不曾亲眼见过,如何敢妄下定论?”卫天曜不卑不亢。   “那行,既然你师父这般厉害,想必你也不差?”青衣修士脸上浮起一副讨教的神情,却在卫天曜回应之前,果断出手。   他拍桌而起,一剑刺向卫天曜。   卫天曜全然没料到,等他召出长剑抵挡,已失了先机。   他第一次与人正儿八经地交手,又是被偷袭,内心有些慌张;再加上总被秋玉疏责骂愚笨,心底里其实没有稳赢的底气。   但过了几招,他逐渐扭转战局,占了上风。他这才发现,按照秋玉疏的标准来看,他是很差;但若是同差不多境界的修士相比,于剑术,他算是凤毛麟角了。   青衣修士越打越心惊,开始后悔自己贸然出手,但又不愿就此认输,折了脸面,于是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片,朝着卫天曜飞过去。   卫天曜听到利器破空声,下意识提剑抵挡。   青衣修士脸上浮出一丝得手的冷笑。   这玉片是个法器,若是不抵挡,最多也就是受个皮肉伤,但若是与剑气相撞,玉便会裂开,然后进入体内,割断经脉。   稍微有点经验的修士,要么避开,要么就受上这一击,是绝不会用剑阻挡的。因而,这玉片主要是用来拖慢对手进度,方便自己逃跑的。   但这小子一看就没什么经验,道途若是断了,也赖不着他。   玉片撞上卫天曜的剑身,发出一声金石之声。   无数碎片快速飞向卫天曜身上奇经八脉的位置。   周围发出阵阵惊呼。   突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些碎玉片突然于半空中停滞。   青衣修士感觉到一阵凛冽的杀意和极其强悍的灵力,心道不妙,想要逃走。   但身体赶不上第六感,他还未动,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玉片,犹如暴雨一般,疯狂地席卷向他。   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青衣修士跪倒在地,发出惨叫。   什么人?是什么人出的手?   “师父!”卫天曜怔愣一下,朝着倚靠在窗边的秋玉疏喊道,一路小跑过去。   秋玉疏懒懒地一垂眼皮,漠然地看着全身血流不止的青衣修士。   “敢动我的人,找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31 08:36:22~2023-09-01 08: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夷有光 5瓶;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小师兄,若换做是你,你定然不会像她那般狠辣◎   众人大惊, 纷纷朝少女看去,神色各异。   看着明明娇艳如花, 下手竟然这般狠毒,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这小姑娘,看着如花似玉,怎的下手竟然这般狠毒!”红衣修士见自己的同门遭此毒手,不由大悲,全然忘了明明是青衣修士先起的小动作。   他扶起满身是血的青衣修士,为他灌入自己的灵力, 试图封住奇经八脉。   对于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 秋玉疏已然习惯了, 不屑搭理。   她眯了眯眼, 看着满脸兴奋哒哒跑过来的卫天曜,道:“小废物,这种货色还要让我出手。你就这么点本事, 还敢自己出来乱晃悠?”   卫天曜乖乖地垂下头, 不敢辩驳,生怕秋玉疏让他滚回东海去。   秋玉疏敲了敲桌子:“怎么还不上菜?”   众人一听, 登时哗然。   她刚刚断了一个人的道途, 不紧不道歉, 连一丝愧色都不曾有, 还想着吃饭!这般为所欲为的行径,与魔修相比也是有过之而不及。   其他人看不下去,一部分围拢到青衣修士身边,为他献上各自门派的灵药宝物, 试图修复他的奇经八脉;另外一部分则高声指责秋玉疏。   秋玉疏托腮, 听着听着, 轻轻笑了一声:“你们有这说话的功夫,怎么不直接动手,替他报仇呢?”   众人一怔愣。   秋玉疏不紧不慢,接着说:“是不想呢,还是不敢?”   “这位道友,你在别处猖狂,可以。但别在我的如烈酒楼,欺负我的客人!”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饱含怒意。   众人抬头看去,朝着那少年拱手行礼:“谭小道友。”   这人便是谭如烈。   他一直在二楼上,目睹整个事件的发生经过。   他知道是青衣修士动手在先,但青衣修士一直在维护他的小师兄,他心中的天平便偏了;而且,这个女子的能力那么强,明明可以采用更温和的手段来救自己的徒弟,却非要直接断掉青衣修士的道途,实在是太过狠毒。   谭如烈蹭蹭蹭地跑下楼,递了一瓶丹药给红衣修士:“这是我大化门的补筋丹,你让这位道友先服下,然后我带你去找我小师兄,他定然有法子。”   青衣修士已然无法说话,只费劲地虚虚点头,双眸中泛着殷切的泪光。   “你们赶紧滚吧!我的酒楼,绝不会接收你们这样的客人!”谭如烈义愤填膺,怒视秋玉疏,“若是我小师兄在,定然叫你们哭着滚出去!”   “哦?”秋玉疏眨了眨眼,没有生气,很想逗逗这小孩,“你小师兄这么厉害呢?让他出来,跟我比比?”   “我都说了,我小师兄现在不在!”谭如烈咬牙切齿。   “啧,真不在么?该不会是个胆小鬼吧!”秋玉疏挑了挑眉。   谭如烈听她诽谤小师兄,肺都要气炸了,整个人像一只掀不了盖但已经沸腾的烧水壶。   他看不出秋玉疏的实力,不敢随意出手,只恨自己平时没有好好修枪。   “你放屁!我小师兄就是宸光真君!他一人能挑十三个大魔头!难道打不过你一个女魔头么!”谭如烈的脸涨得通红,指着秋玉疏口不择言,几乎要跳起来。   “嗯……”秋玉疏托腮,眸光盈盈一转,嘴角浮起一丝戏谑的笑容,“那他也还行吧。但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畜生?”   谭如烈平时伶牙俐齿,此刻被秋玉疏呛得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要气到窒息了。   在大化门,他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谭悟生虽然总训他,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也就谭如许会真的动手打他,但也只是皮肉之痛。   他何曾别人这般欺负过?   谭如烈死死掐着掌心,深呼吸一口气,防止自己一时上头,与秋玉疏打起来。若是打坏了他的如烈酒楼,可得花好多灵石来修。   “你们!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酒楼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谭如烈怒气冲冲地瞪着秋玉疏。   秋玉疏似笑非笑,手指点了点桌子,转身走出酒楼。其余四人跟了上去。   啪嗒——   他们离开如烈酒楼后,方才坐过的桌子登时四分五裂,显然是秋玉疏临走前将灵力注入到那桌子内,才导致其裂开。   谭如烈气得吱哇乱叫,登时没了酒楼老板的风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怎么会有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伤我客人,毁我桌子!我这可是上好的胡杨木!”   “如烈,怎么了?”一个清润沉稳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   栏杆上方,露出越明初的脸。   他方才一直在与大化门的大师兄议事,开了隔音阵法,并未听见外面的动静。   谭如烈噔噔噔跑上二楼,一把抱住越明初的腰,委屈控诉道:“呜呜,小师兄,有人欺负我!你可要帮我报仇!”   越明初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带回房间内细问。   谭如烈一五一十地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听谭如烈抽抽搭搭地讲完后,越明初问:“所以,你把人赶走了?”   “啊?”谭如烈抹了一把眼泪,泪眼迷茫地看着越明初,然后点点头。   越明初凝眉:“本就是那青衣修士动手在先,又仗着那位小道友没经验用了玉片,他师父出手护他,也在情理之中。你身为酒楼老板,应当从中调解。”   谭如烈不服气道:“可那女子修为深不可测,应当有很多种办法护她徒弟,不该直接断了人家的道途啊!小师兄,若换做是你,你定然不会像她那般狠辣。”   越明初摇摇头:“是,我不会那样。可每个人出身不同,性子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你从小被宠爱长大,性子纯良,以和为贵,又怎知别人从前遭遇过什么?”   “那……”谭如烈想了想,还是很委屈,“可明明你就是最厉害的!那两人竟然瞧不起你,什么小破门派!”   越明初突然想到秋玉疏,于是笑道:“我可不是最厉害的。”   “是吗?那还有谁?”谭如烈一脸质疑。   “她也会来试道大会,到时候带你见见。”越明初答道。   谭如烈撅了撅嘴,越明初一直都这样虚怀若谷。他才不信,小师兄就是最厉害的!   “好了。”越明初拍了拍谭如烈的头,“我下去看看那位受伤的道友,你既已为他服下补筋丹,我再运功为他修补经脉,不会让他断了道途。”   谭如烈一想,心里更气了,嘟囔道:“还要浪费小师兄你的灵力,气死我了!”   “若是真的断了道途,那两人便多了一道仇。用一点灵力便可解决此事,很划算的。”越明初笑着拍了拍谭如烈的肩膀,下楼去了。   “啊啊啊!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谭如烈捶胸顿足,嗷嗷乱叫。   就这么一小会儿,他说的“气死了”加起来,比之前都要多。   谭如烈溜出房门,避开越明初,找来如烈酒楼的掌柜,叮嘱他:“告知半日镇上所有的客栈,不允许接待这几个人!”并细细将秋玉疏一行的人数和样貌一一道来。   掌柜领了命,立刻去办事了。   那一边,秋玉疏并不在意到底住哪里,他们在半日镇上优哉游哉地逛了半天后,直到金乌西坠,方才去寻客栈。   奇怪的是,他们找了一间又一间,都说客满了。   “这次来试道大会的修士,竟有这么多吗?”越枝枝奇道。   “也许吧……”齐修东张西望,突然眼尖地看到了汪一鸣,“汪师兄!”   汪一鸣正同一名紫微宫的女修士谈笑风生,听到熟悉的声音,虎躯一震,但没有回头,反而跟那女修士说了什么,两人加快脚步。   秋玉疏上前,一把抓住装作视而不见的汪一鸣,笑嘻嘻道:“汪师兄,你在哪家客栈呐?”   那女修士抿嘴笑道:“汪道友,既然宗门有事,就先去忙罢。”   汪一鸣生无可恋地同女修士道别,揉了揉眉心,问:“在喜来居,怎么了?”   秋玉疏道:“劳烦汪师兄带路?我们找了几家客栈,都满了。”   汪一鸣只好带路去喜来居,同时不住碎碎念道:“你们几个,连个客栈都找不到,还敢到处乱跑。幸好我提前几天安排了好几家客栈,不然你们今日就在大街上睡了。”   走了半盏茶,他们便到了。   汪一鸣走到柜台,对掌柜道:“再来四间……哎,这人是谁?”他这才注意到一直乖乖跟着他们的卫天曜。   秋玉疏随口道:“路上捡的小孩儿,不用管他,睡地上就行。”   “那怎么行。”汪一鸣见卫天曜实在乖巧,于是对掌柜道,“再开五间。”   那掌柜神色犹疑地盯着秋玉疏五人打量了半天,然后一拍脑门,对汪一鸣躬身道:“这位道长,实在抱歉,喜来居满了。”   “满了?”汪一鸣愣住,“我方才出门的时候,隔壁还空着呢,这么快就满了?”   “是,实在抱歉,还请各位换个客栈问问。”喜来居掌柜赔笑。   “那行,咱们去别家客栈瞅瞅。”汪一鸣好脾气地回礼。   秋玉疏看了一眼那掌柜,没说什么,抬脚出了客栈。   走过一个街角拐弯后,秋玉疏站定,然后一言不发地转头回去。   “哎哎,秋师妹,去哪儿啊?”汪一鸣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发现又回到喜来居。   他顺着秋玉疏的视线,发现那喜来居掌柜笑容满面地迎了三位修士进去,于是疑惑道:“不是满了吗?”   咚——   喜来居的牌匾重重地砸到地上,震起一阵烟尘。   喜来居内外俱静,所有人纷纷侧目。   秋玉疏背着手,于烟尘中缓缓跨进喜来居,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一片漠然。   “既然这么不想做生意,那这牌匾我就替你们撤了。” 第68章   ◎气死我了!我要找我小师兄去◎   “你……你……”喜来居的掌柜是个凡人, 但能感觉到自秋玉疏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再加上自身理亏, 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问你一次,到底还有没有房?”秋玉疏眯了眯眼,“想好再说。”   “这这这……”喜来居掌柜抖成了筛糠,结结巴巴,“我我……”   “有是吧?那行, 来五个上房。”秋玉疏一只手靠在柜台上,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发出清脆利落的音节。   那掌柜耸眉耷眼, 如丧考妣,这房间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哪一头都不敢得罪。   “你若是做不了主。” 秋玉疏知道背后是谭如烈在捣鬼, 懒得与这掌柜计较,于是说道, “就叫那小畜生出来。”   掌柜忙不迭地应下, 换了个小二去找谭如烈, 然后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非常自然的把秋玉疏口中的“小畜生”和谭如烈给对上号了,脸上的表情登时更为难看了。   汪一鸣见这是要闹事,好声好气地劝秋玉疏:“秋师妹,这客栈也没什么好, 咱也不是非要住这个, 要不……”   秋玉疏用脚勾来一根凳子, 一屁股坐下,凉凉地瞥了一眼汪一鸣,“累了,走不动。”   平日里,汪一鸣还敢训一训不遵守门规的秋玉疏,只把她当成是个调皮的小孩,但他心里明白秋玉疏的本事和脾气,这会儿是真生气了。于是闭了嘴,不再吭声。   不一会儿,谭如烈气势汹汹地来了,身后还带了几名修士。   他不敢告知越明初和师门的人,但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雇了三个金丹期的帮手。   由于秋玉疏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境界,在谭如烈眼里,她是金丹后期。   他们拢共四个金丹期的修士,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又是你在我的酒楼闹事!”谭如烈见喜来居的牌匾四分五裂,暴跳如雷,气势汹汹地指着秋玉疏,“这牌匾上的字可是我小师兄给我题的!气死我了!你赔给我!”   秋玉疏盯着谭如烈,突然觉得,他这样子,十分像自己上一世在昆仑山上养的一只小公鸡。   它经常梗着脖子四处啄其他母鸡,耀武扬威,十分不得了。即便是秋玉疏,它一开始也敢啄上一啄,直到被秋玉疏拔了半身的毛后,看着她就绕道走。但他甚是喜欢白发枪修,经常温温顺顺地跟在他身后,像个跟屁虫。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谭如烈原本剑拔弩张的气势被这一笑搞得萎靡了。他不知所措地怔愣一息,然后恼羞成怒地一声令下:“将这女魔头给我赶出去!”   齐修上前一步,拦住他们,语气轻松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跟她打。”   “滚蛋!”谭如烈瞪他,“不然连你一块揍!”   齐修竖起手掌,退到一边:“行行行,你打她,别打我。”真是拦不住执意要找死的人啊。   越枝枝、江子湛、汪一鸣无声地纷纷后退。   谭如烈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反而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趁机挑拨离间:“这些就是你的好同门吗?见死不救?”   他们大化门就非常相亲相爱,绝对不会袖手旁边。   他一声令下,身后三名修士纷纷亮剑,气势很足地举剑朝秋玉疏看过去。   汪一鸣生怕秋玉疏又捅出什么篓子,让他这个领队被罚月例,于是撕心裂肺般地哀嚎:“下手轻点啊!”   谭如烈以为汪一鸣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于是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没问题,只有她向我道歉,我……”   他话说到一半,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眨眼之间,那三名剑修便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嘴里发出闷哼。   而秋玉疏依旧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歪着头,冲他眨了眨。   谭如烈脸色煞白如纸。他根本没看见秋玉疏是如何出的手!   他这才反应过来,汪一鸣的那句话,是对秋玉疏说的。   在他不长的十三年岁月中,他只被小师兄一个人这么惊艳过。   一时之间,他的心情极其复杂:恼怒,慌乱,惧怕,震惊……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汪一鸣一拍大腿,赶紧去扶趴在地上死活不敢起来的修士,生怕给归墟宗结仇。   归墟宗一向自诩大宗门,是绝不会欺负小门小派和散修了。汪一鸣已经开始绝望地脑补秋宗主会如何训斥他没盯好秋玉疏。问题是,这家伙也盯不住啊。   他碎碎念道:“哎,只是一个住宿,小事而已,何至于此?”   喜来居的掌柜惯会察言观色,已经看出谭如烈不上不下的窘迫。若是退让了,显得自己没面子不说,传出去也会影响大化门的名声;若是继续硬刚下去,又明显不是秋玉疏的对手。   “咳咳,不好意思啊各位,方才是小人弄错了,小人看了看,是还有五间上房的。”喜来居掌柜立刻接过汪一鸣的话头,点头哈腰地朝着秋玉疏拱了拱手,“道友若是不嫌弃,小人立刻差人收拾出来?”   “你说话管用吗?”秋玉疏抬了抬下巴,看向谭如烈,冲他扬眉,“如何,小公鸡?”   谭如烈本来已强行将气压了下去,一听见“小公鸡”的称呼,犹如被点燃的炮仗一般,立刻又炸了,不管不顾地召出长/枪,指向秋玉疏:“你说谁是小公鸡呢!”   汪一鸣扶额,完了,刚递去的台阶就这么断了。掌柜也自己回天无力,连忙对身边的小二嘱咐了一句什么,那小二一溜烟跑走了。   秋玉疏笑眯眯地看着谭如烈,手指了一下:“对对,就这样,你眼睛再瞪大一些,脸再红一些,就更像了。”   “士可杀不可辱!”谭如烈气得满脸通红,挥枪朝秋玉疏刺去。   秋玉疏不仅不亮武器,反而笑盈盈地伸出手,去捉谭如烈的枪尖。   谭如烈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清,突然发现自己长/枪上的红布绸不见了,而脑袋上多了什么东西。   秋玉疏满意地看着他:“戴个红冠子,就更像小公鸡了。不错。”   谭如烈将红绸布一把扔到地上,穷尽洪荒之力,调动体内灵力,运行至枪/身。   周边的桌子板凳尽数开裂,汪一鸣将凡人掌柜护在身后。   “枪术果然霸道。”秋玉疏微微一笑,“可惜了,于枪道,你连半只脚都不曾迈入。”   “你放屁!我小师兄都说我有进步了!你算什么东西!”谭如烈气急败坏,长/枪如龙,再次对秋玉疏发动攻击。   秋玉疏召出浮生剑。   浮生剑欣喜若狂:“我漂亮又美丽的主人,我可以发挥我的实力啦!看我打不死这个小公鸡!”   秋玉疏却一把将浮生剑收回清光戒,只留下剑鞘。   浮生剑:?   秋玉疏拿着剑鞘,在谭如烈紧密的攻势下,轻轻松松地长驱直入,欺身到他身边,用剑鞘在冲脉、阳维脉和阴维脉狠狠一点,戏谑道:“小公鸡,你的灵力运转不精准,都被你浪费了。你那小师兄宸光真君就是这样教你的?”   谭如烈仿佛一只弱小又无助的小鸡,被秋玉疏拎来拎去,甚是头昏脑涨。闻得她诋毁自己最敬爱的小师兄,气得心中有如火山爆发,却对秋玉疏无可奈何。   他连她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而她根本没亮兵器,完全没把他当成对手,只是在逗他玩。   秋玉疏玩够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嘲讽道:“回去多练练再出来唬人吧小鸡崽子,你难道一辈子都要靠你小师兄么?”   谭如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对秋玉疏怒目而视。   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喜来居外,登时大呼:“阿姐救我!”   秋玉疏一回头,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面目清秀,眉眼舒展,一身的飒爽气。   谭如许瞪了谭如烈一眼,骂道:“还不快起来,整日就知道在外面丢人现眼。”   谭如烈愣了一下,拍拍屁股爬起来,小跑到谭如许身边,抓着她的袖子,继续委屈巴巴地重复一遍:“阿姐,这个人欺负我!”   谭如许甩开谭如烈的衣袖,对秋玉疏拱手:“这位道友,在下乃大化门谭如许,是谭如烈这混小子的姐姐。方才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实在对不住。”   秋玉疏笑眯眯地回礼:“谭姑娘客气了。”   她本来就没有真的同谭如烈置气,再加上这谭如许彬彬有礼,便不追究了,只想赶紧有个房间,能安安静静地休息。   “阿姐!”谭如烈瞪大眼,“你怎么帮外人?”   谭如许被他吵得头痛,一巴掌拍向他的背:“谭如烈你给我闭嘴!你不知这里都是归墟宗的道友么?两大宗门向来交好,你非得闹着一出,让两派结仇么?”   谭如烈先是被秋玉疏给踹了一脚,又遭亲生长姐一巴掌,整个人都懵了。   接着,谭如烈又看向喜来居的掌柜:“赶紧去安排上房。”   掌柜松了口气,答应下来,并亲自去收拾房间了。   “多谢。”秋玉疏扬了扬嘴角。   谭如许也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在外面窥见秋玉疏的身手,便知其深不可测,实在不想因为一件小事惹来麻烦。   “太好了,可算是有房了。”越枝枝见尘埃落定,开心走到秋玉疏旁边,挽起她的小臂,晃了晃。   谭如许嗅到一丝熟悉的胭脂香味。   她看向越枝枝,发现这小姑娘的眉眼和越明初十分相似。   若她是越明初的亲妹妹,那这另外一个女子……   谭如许不由多打量了秋玉疏几眼:极其漂亮的凤眼,眼尾桀骜地上扬,眸光粲然,红唇如漆,端的是明艳照人。   只是,性子桀骜狠辣,不好相与;也不知越明初为何对她这般情根深种。若是结成道侣,岂不是日日被她欺负么?   谭如烈没料到谭如许竟然不帮自己,于是愤而转身。   “气死我了!我要找我小师兄去,他绝不会允许旁人这般欺负我!” 第69章   ◎哎!那不是兄长么?◎   昆仑山脚。   正值夏末秋初, 草木花叶还带着夏日残留的蓬勃,尚无衰败枯朽气息;天高气清, 凉爽宜人。   一个灰衣老道站在山口,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身形佝偻,正拱手行礼:“老朽恭迎大化门诸位贵客,有失远迎,还望诸位谅解。”   这人便是昆仑山的守山人——昆仑君   谭悟生躬身回礼, 笑道:“昆仑君多礼了, 多年不见, 可还安好?”   昆仑君捏了捏稀疏花白的胡子, 笑道:“多谢谭门主挂念,老朽还能喘气。”   说罢,他看向谭悟生背后的几个修士, 视线落在越明初身上:“如此年轻的化神期小道友, 老朽还是第一次见。想必这位便是宸光真君了。”   越明初忙往前走一步,拱手道:“越明初见过昆仑君。”   谭如烈听了, 忍不住好奇发问:“昆仑君, 你活这么久了, 当真是第一次见吗?不是说如今的天道也是一个枪修, 在很年轻时就入了化神期?”   谭悟生瞪了谭如烈一眼,然后对昆仑君道歉:“犬子无礼,还望昆仑君谅解。”   昆仑君笑呵呵道:“无妨无妨。谭小道友说得不错,天道为修士时, 的确也是年纪轻轻就入了化神期, 但比起来, 还是宸光真君的年纪更小一些。”   听罢,谭如烈骄傲地昂起下巴,仿佛说的是他本人似的。   一顿寒暄完后,昆仑君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一条山间鸟道:“诸位,随老朽上山吧。”   越明初顿了顿,拱手询问:“请问昆仑君,归墟宗的人可来了么?”   谭如许听到了,看向越明初,眸光微黯。   昆仑君笑道:“他们一早便到了,已在山上。”   越明初拱手道谢,嘴角上扬。   他向来面容平静,但此刻是肉眼可见的迫不及待和欢喜。   谭如许走在他身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越明初察觉到了,问她:“怎么了?”   谭如许眼神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这条上山的鸟道不长,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谭如烈咂了咂嘴:“这就到了?”难怪是用走的,没有用术法呢。   五座依山而建的宅院出现在眼前,虽然精致,却不大,的确无法容纳太多人,因而只让各个大门派的几位弟子提前上山来。   宅院前有一处开阔的平地,几个身着墨绿门服的弟子正走向一个宅院。   越明初先是心跳骤然加快,视线快速一扫,才发现秋玉疏并未在其中。   奇怪,她是宗主之女,修为又高,怎么算,她都应当在这些被提前邀请的修士之列。   越明初眼尖地看到一群紫微宫的人,魏天星就站在里面。   他快步走上前去,对魏天星拱手:“魏兄,许久不见。”   魏天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明显地点了一下头,不明白为什么越明初也能提前上山。   “魏兄,玉疏没来吗?”越明初不关心魏天星这趾高气昂的态度,仍彬彬有礼地发问。   “她在半日镇,过几日才来。”魏天星眉锋一挑,“越兄,你怎么对我的未婚妻这般感兴趣?”   越明初眼皮一抬,一瞬间目光如电,扎进魏天星的眼里。   魏天星和秋玉疏的婚约早就传遍了修真界,大家津津乐道,越明初自然也听说了。   但凭秋玉疏以前对魏天星的态度,他不信秋玉疏喜欢魏天星,猜测背后是有什么隐情。   魏天星捕捉到越明初的眼神,心神微微一凛。   之前在归墟宗时,他虽然察觉秋玉疏和越明初之间暗流涌动,但从未把此人放在眼里。   不过是皮相好一些,但终归是个放在人群里便如空气一般无声无息的人,如何配得上秋玉疏?   她的道侣,必然是像他这样的宗门之后。   但越明初方才那淡淡的一暼,竟仿佛有千钧之力,重重压了下来,叫人忽视不得。   只是在大化门待了一年不到而已,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敢问魏兄,她在半日镇做什么?”越明初方才那凌厉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眼下又是一脸春风和煦。   魏天星下意识回答:“不知。”   越明初气定神闲:“既是未婚妻,却不知其行踪,魏兄失职了。”   魏天星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定定地看着越明初,面上浮出薄怒。   “宸光真君,上次西漠一别,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一个面容艳丽的女子莲步轻移,从紫微宫的人群中走出来。   越明初拱手回应:“魏道友。”   “不必这般生分,叫我清忧便是。”魏清忧笑道。她是魏天星的亲妹妹,年纪与秋玉疏一般大。   魏天星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张大,四下扫视确认一番后,才确定魏清忧口中的“宸光真君”就是越明初本人。   他死死按捺住内心如海啸一般的震惊,这才不让自己的面容露出太多的惊讶之色,但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竟然是宸光真君?   和一年前的越明初,是同一个人?该不会是用了什么禁术?   越明初一心想去半日镇找秋玉疏,快速和魏清忧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不料,昆仑君和谭悟生走了过来。   昆仑君向越明初笑道:“宸光真君,你已入化神期,无法参与试道大会的比试,实在遗憾,老朽与众人都无法一睹宸光真君的风采了。”   越明初忙道:“昆仑君说笑了。”   “不过呢,两日后试道大会方才正式开始,今日与明日,可否邀请越道友一同论道?”   越明初本想拒绝,谭悟生却一脸喜气洋洋地替他答应下来:“昆仑君客气了,此等小事,自然是没问题。”   谭悟生实在是得意极了。   长/枪一道,本就练的人少,天赋高者,更是百年难觅。于是,同剑道相比,枪道显得青黄不接、人丁凋敝。   他自己的一双儿女,谭如许虽然刻苦用功,但终究不算是天才;谭如烈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算是有一点天赋,心思却压根不在枪/道上。   直到他看见越明初,一辈子悬起来的一颗心,总算是能稳稳的放下了。   若是这世间能再出一个枪圣,非越明初莫属。   谭悟生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想立起来,对所有人炫耀:快来看看我这个天纵奇才的徒儿!   越明初不忍拒绝谭悟生,想着反正再过两日就能见到秋玉疏了,于是向昆仑君拱手,应了下来。   ***   两日后,昆仑山门开,邀请剩下的修士们入山。   秋玉疏一行人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自鸟道而上。   齐修看着缓缓移动的人群,抱怨道:“这昆仑君怎么想的,为何邀请这么多人来参加试道大会。”   越枝枝伸着脖子东张西望:“好奇怪啊,为什么一直没看见兄长呢?”   江子湛挠了挠头:“万一阿初是住在昆仑山上呢?”   齐修道:“不会吧,能住昆仑山的,要么是修为很高,要么是地位很高,阿初一样都不占。”   闻言,秋玉疏也觉得奇怪。   这几日在半日镇,包括此刻上山,她都在找越明初,却始终不见人影。   难不成,真的已经在昆仑山上了?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大化门那个宸光真君,好厉害啊!”   一阵议论声从传来。   秋玉疏猜测这宸光真君便是白发枪修,于是留神倾听。   “这两日,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在山上论道,据说,这宸光真君连赢了好几个化神期的长老,打平一场,全无败绩!”   “那打平的一场,据说也是宸光真君为了留情面,故意让的。”   “真的吗?真是太厉害了!”   秋玉疏几乎能肯定,这宸光真君就是白发枪修了。上一世,除了白发枪修,她还真没听过哪位枪修有这般厉害。   “对啊,真的很厉害,而且长得十分俊俏,据说紫微宫宫主的小女儿魏清忧心悦于他,但是他已跟大化门门主的女儿谭如许有婚约了。”   “啧啧,这爱恨纠葛的,可比试道大会好看多了哈哈。”   听到这里,秋玉疏一愣。   若白发枪修真的与哪位门主女儿成婚了,那还怎么帮自己练勘机禁术?   她眯了眯眼。要不,趁这次试道大会,先把这人给掳走?   走到鸟道尽头,四个青衣道童出现。他们拱手行礼,然后安排住宿。   相比于那五间别致的宅院,他们的住宿都被安排在稍远的山上。   要去山上,就要经过五间宅院中间的一条大道。   那条大道上,两旁种满了高直的树木和各种争奇斗艳的鲜花。   想到就要见到白发枪修和越明初了,秋玉疏的脚步轻快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你!你这个坏女人!站着别动!”谭如烈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指着秋玉疏,一脸愤怒又得意。   “小公鸡,好久不见啊。”秋玉疏停下脚步,冲谭如烈扬了扬眉。   得,乐子又自动找上门来了。她此刻的心情不错,刚好拿他来玩一玩。   “你别嚣张!你等着!我就这就找我小师兄!我告诉你,你完了!”谭如烈一边往后退,一边瞪着秋玉疏,表情嚣张。   秋玉疏召出浮生剑,抱在怀中,站定,嘴角微微上扬:“来,叫他过来。”   谭如烈见秋玉疏不跑,于是转身撒丫子敞开了跑。   越枝枝有些担心地揪了揪辫子:“玉疏,这个宸光真君真的很厉害,你不会有事吧?”   江子湛和齐修十分默契地拉着越枝枝的小臂往旁边退,免得被即将来临的对峙给殃及。   秋玉疏笑了一下,抬眸看向谭如烈奔跑的背影。   他正跑向一棵硕大的银杏树。   银杏树下,有几个人在谈笑风生。   一个是前几日见过的谭如许,另外几个不认识,但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高阶修士。   秋玉疏的视线快速扫过他们,停留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身着月白长袍,墨发利落竖起,双手抱臂,背上背了一把长/枪。   依旧清隽的面容中多了几许沉稳,身形一如既往的板正挺拔,但多了一分收放自如的潇洒从容。   他有些随意地侧靠在银杏树上,脸上带了一丝浅浅的笑容,认真看着谭如许,听她说话。   秋玉疏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耳边忽远忽近地响起越枝枝的惊呼:“哎!那不是兄长么?他已经来了呀!”   浮生剑聒噪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咦,我漂亮又美丽的主人,那不是你那俊俏又帅气的道侣吗!咱们等会要打他?”   秋玉疏有些茫然地望见谭如烈冲向他们,然后一头扎进他们中间。   越明初一把捞起谭如烈,摸了摸他的头,嘴唇微动,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谭如烈大幅度地比划了几下,然后转过头,一脸愤愤地指向秋玉疏。   越明初抬眸,看向秋玉疏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3 08:33:38~2023-09-04 19: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0765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小师兄马上就能帮他报仇了!◎   越明初抬眸, 一眼便于纷纷攘攘的人流中,看见抱着浮生剑的秋玉疏。   依旧明艳动人, 一脸桀骜,仿佛总能在刀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时之间忘了谭如烈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快步朝秋玉疏走过去。   谭如烈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得意洋洋地冲着秋玉疏挤眉弄眼,开心极了。   小师兄马上就能帮他报仇了!   距离秋玉疏还有十步时,越明初眉眼弯成温润含笑的幅度, 开口:“玉……”   刚刚吐出一个字, 就见秋玉疏突然拔了浮生剑。   一瞬间, 剑气大盛, 像水波一样向四周铺开,地上沙石飞走,银杏叶如舞蝶般坠落, 树枝摇晃, 犹如暴风骤至。   一些低阶修士脸色苍白,捂着胸口, 立刻快速后退三丈, 以逃脱这杀气腾腾的剑气。   谭如烈觉得体内灵力乱窜, 心口一阵难受, 被谭如许一把抓到一旁去,这才缓和过来。他登时才反应过来,之前在喜来居,秋玉疏真的只是跟他闹着玩的。   越明初不知秋玉疏为何突然发难, 退了几步, 试图跟她说话, 但都被她无情的一招招给屡次打断。   越明初只好从背后抽出长/枪,认真应对起来。   这条大道上,聚集了半数此次来参加试道大会的修士。   此刻,他们全都停下手中的事,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   两人身形极快,一白一墨绿,交织在一起,犹如丹青手以空气为卷轴,在快速泼墨作画。   越枝枝、江子湛和齐修站在人群中,面面相觑。   他们一路上各种听说宸光真君的故事,完全没有想到,越明初竟然就是宸光真君。   不过,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细细回想起来,于修道一途,越明初本来就是天才,只不过平时太过内敛,性子又温和,再加上整日被秋玉疏欺负,大家便下意识地误以为他也是寻常人。   “真没想到阿初的枪术这般厉害,你们说,这次他们谁能赢啊?”江子湛踮着脚,伸着脖子张望。   齐修一脸淡定:“肯定是你阿娘赢。”   越枝枝也一脸肯定:“定然是玉疏。”   “为什么?阿初已经比我阿娘厉害了?我怎么看不明白。”江子湛挠了挠头。   齐修和越枝枝一脸高深莫测,没有回答江子湛。   其实,他俩搞不清楚秋玉疏和越明初现如今谁更厉害;但他们知道,越明初赢不了秋玉疏。   卫天曜在一旁,也是一脸镇定。他之所以有这个判断,是因为他见识过秋玉疏的能力;而且知道,她真实的能力,远远不止她展示出来的那些。   一般的修士完全无法看清他们的一招一式,只能从强大的剑气和枪意中判断出来,这两人修为都不浅。   他们议论纷纷。   “这女的是谁?她竟然敢跟宸光真君动手,找死?”   “听说是归墟宗宗主之女,就是体内有无上剑骨和先天金丹那个。”   “嘁,那她输定了,有天赋有什么用?人家宸光真君已步入化神期了。而且人家到处铲平魔修,功德甚大;她可天天窝在归墟宗里,什么也没干吧。”   卫天曜看向说这话的修士,嘴唇张了张,但知道秋玉疏不愿意暴露真实实力,于是又闭上了嘴。   那些修士的话题已经逐渐从实力对比转向其他方面了,比如越明初的感情。   “话说,你们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打起来吗?”   “好像是那个秋玉疏欺负谭如烈,宸光真君帮他出头去了。”   “那他对这谭如烈可真好。”   “那可不,他毕竟是他未来的姐夫嘛。”   谭如许听见了,脸微微发烫,却也没说什么。   谭如烈则兴高采烈,脖子伸得老长:“小师兄一定会赢!”   齐修默默伸出手,拍了拍谭如烈的肩膀:“赌一把?”   谭如烈回过头一看,想起齐修是同秋玉疏一道的,于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赌就赌。”   “我赌你小师兄输。”齐修一本正经,“赌注是你在云来镇的一半产业相对应的灵石。”   谭如烈想都没想,一口答应:“行啊。”   江子湛疑惑发问:“齐修,你哪来这么多灵石?你不是已经不向你家里要钱财了么?”   齐修理所当然地拍了拍江子湛的肩膀:“我没灵石,当然是用你的产业来抵。”   江子湛的瞳孔倏地张大:?   齐修利落地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誓心石,用食指指腹在上面一抹,一滴血便流入誓心石,誓心石微微泛红。   谭如烈不甘示弱,气势汹汹地抢过誓心石,也将自己的血滴入。   誓心石变成了深红色,誓约便成。   齐修笑嘻嘻地收好誓心石,对江子湛道:“你要发家致富了,去年放的祈愿灯真有用啊,还不快谢谢我。”   江子湛呆住,感觉呼吸突然不大顺畅。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谭如烈嘲讽道,白了齐修一眼,扭头去看战况。   此刻,所有观战的人当中,只有几位化神以上的修士才看出来:这俩人,表面上搞得声势浩大,但实则谁都没尽全力。   不远处的山上,有一座小阁楼。秋太易凭栏而立,凝视着秋玉疏的身影。在他身边,是昆仑君。   昆仑君看了一会儿,慢慢道:“秋宗主,你这女儿是在故意压自己的修为吧?这看上去,显然是已入化神了。”   秋太易颔首不语,面上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不错,她的确天赋异禀,是一枚不可多得的好棋子。”   “恭喜秋宗主,飞升大业指日可待啊。”昆仑君拱了拱手。   秋太易淡淡一笑:“还要多谢昆仑君相助。”   “各取所需罢了。”昆仑君没什么表情,目光掠过秋玉疏和越明初,抬眸看向高耸入云的昆仑山顶,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越明初当然知道秋玉疏没有尽全力,也知道她对自己没有杀意。   但他并不想跟她打,只想跟她说话,想跟她问一些事情。   于是,在秋玉疏又一次提剑猛攻过来时,他干脆撤掉灵力,下意识用长/枪去挡,然后开口:“玉疏……”   突然,他反应过来,没了灵力护身,秋玉疏的浮生剑一定会将他的长/枪劈成两半!   眼看着浮生剑就要砍向长/枪的枪身,越明初立刻撤回了枪,用手去挡。   秋玉疏一惊。   她察觉到越明初撤了灵力,于是自己这一剑,也并未裹挟灵力,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剑罢了。   但她完全没料到,这越明初竟然不知死活地伸手来接她的剑。   这一剑下去,手掌岂不是要断成两半!   秋玉疏立刻往回收剑,后撤一步。   但剑气是不能回头的,一道剑气将越明初的手掌割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秋玉疏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只觉十分刺眼,立刻移开视线,愤怒地看向越明初。   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十分火大。如果她那一剑没有及时收回去呢?   于是,整整一年不见后,秋玉疏对越明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有病啊?”   越明初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停下来了。   他看向秋玉疏,眼中眸光悦动,犹如天上星子,同时嘴角上扬,划出好看的弧度。   黄色的银杏叶子如雪瓣一般,悠悠然飘落下来,落在越明初月白长袍的肩头。   整个人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玉,散发出更加温润而沉稳的光泽。   虽说身上已经没了那股青涩的少年气,但他这一笑,却又还是当年那个有些呆的纯真少年。   秋玉疏不禁怔愣了一瞬。   回过神来,她见越明初还在笑,登时气结。   她瞪了他一眼,从袖中摸出银丝线,正要上前一步,查看他的伤势。   “别碰他!”   突然,谭如许提着长/枪,从天而降,挡在越明初身前,杀气腾腾地凝视秋玉疏。   谭如烈跑到越明初身边,一看见越明初满手的血,脸色登时苍白如纸,仿佛是自己受伤了。   他大怒,指着秋玉疏:“你竟敢伤我小师兄!我大化门与你势不两立!”   大化门其他三个弟子也围了上来,对秋玉疏怒目而视。   秋玉疏默默将银丝线塞了回去,一脸无所谓:“不就是一道伤口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上一世,她受的伤多了去了,连丹药都没得用,还不是就这么熬过去了。   “你们归墟宗不重视他,他却是我们大化门最珍视的弟子。”谭如许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用长/枪指向秋玉疏,“你们无冤无仇,还是故友,他明明已经相让,你为何还要下此毒手?”   谭如烈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抓住越明初的手掌,将丹药捻碎了往上猛洒。   秋玉疏瞥了一眼,那丹药有五个光圈。   光圈代表丹药等级,六个光圈属于最上乘。   五个光圈,也是价值连城的上好丹药了,谭如烈就跟不要钱似的往越明初的手上抖落。   他在大化门,果然是个宝。   “我没事。”越明初推开谭如烈的药瓶,跨过谭如许,朝秋玉疏走去,“玉疏,我……”   “哎小师兄!等一下,药没上完呢!”谭如烈死死扯住越明初的袖袍,又去抓他的手掌,一脸惊慌地碎碎念,“呜呜,都怪我,非你要给我报仇。你这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爹肯定会把我打死!呜呜,你可是我未来姐夫,未来的大化门门主。”   听到最后一句话,秋玉疏抬眸,看了越明初一眼。   然后眼皮一掀,十分果决地扭头就走。   她的速度之快,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越明初见状,心一慌,一发劲甩开谭如烈,不理会谭如许的阻拦,急匆匆地朝秋玉疏追去。 第71章   ◎你推我?◎   谭如烈没站稳, 也没料到越明初会用灵力将他甩开,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半天没反应过来,甚至傻傻地问谭如许:“阿姐,小师兄去追她干什么?是为了给我报仇吗?”   谭如许脸色微沉,看着越明初离开的背影,没答话。   “报你个大头鬼啊,你这人脑子跟生锈了似的,是怎么做生意的?”齐修嘲讽着走过来, 身边跟着江子湛。   谭如烈看到他俩, 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跟他们打了赌。   齐修晃了晃手中的誓心石, 不客气地伸出手:“谭老板, 一诺千金啊。”   谭如烈愿赌服输地点点头。与他而言,做生意只是一个爱好,钱财乃身外之物;眼下, 他更关心的是小师兄的安危。   他一骨碌站起身,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阿姐,咱们赶紧去找小师兄, 别害他被那个坏女人给欺负了!”   ***   山间小路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隔了五步的距离。   越明初很快就追上了秋玉疏,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   初秋凉爽的风不断吹来,夹杂着树叶花朵的清香,十分沁人心脾。   走了一会儿,秋玉疏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想转头看看越明初手掌上的伤口, 但是又不想主动开口。   哼, 宸光真君很了不起吗?她才不要主动跟他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 一个凉亭适时出现。   秋玉疏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负手走进去,坐了下来。   越明初走到凉亭口,却没进去,只是站得板正,像是凉亭门口一棵松树。   两人沉默了一阵,只闻得鸟儿清啼和吹风山木之声。   秋玉疏眉头一拧。   这个人!怎么还不跟她说话!难道非要她先开口吗!   她怒气冲冲一抬眸,看向越明初。   越明初没敢直视秋玉疏,只是盯着亭子的柱子发呆,但余光一直在关注秋玉疏的一举一动。   他感应到秋玉疏的目光,立刻接住,语气温柔地问:“不生气了?”   秋玉疏瞪他:“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吗?”   越明初摇头:“不像。”   秋玉疏抬眉:“那你站在那儿干什么?放哨呐?”   越明初走进凉亭,解下背上的长/枪,将其靠在柱子上,然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秋玉疏一见到这长/枪,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挑眉:“你刚才为什么要用手来接我剑?”   越明初老老实实地还原自己当时的想法:“我怕这把长/枪被砍断了,一时心急,也没多想,就用手去挡。”   秋玉疏不解:“这长/枪又不值钱,断了就断了。”   越明初垂下眼眸,去看那把长/枪,轻声道:“这是你送我的,我不想让它断掉。”   “哦。”秋玉疏摸了摸鼻子,然后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语气嫌弃道,“别用了,这个长/枪配不上你,我下次再买一把更好的。”   越明初温温和和地笑了:“好。”   秋玉疏冲他挑眉:“你过来。”   越明初站起身,走到秋玉疏前面。   秋玉疏敲了敲身边的位置:“坐啊。”   越明初坐下来,同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秋玉疏伸出手:“手给我。”   越明初犹豫了一下,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   秋玉疏一抬眉,越明初立刻换成受伤的那只,乖巧地递过去,同时说道:“小伤,没事的。”   秋玉疏将手覆在越明初受伤的手下,抬起来细细观察。   她虽然没用全力,但自她剑下荡出的剑气并非浪得虚名,且又是浮生剑,这伤口已算是很深了,堪堪够到经脉。   还好,那小公鸡给他用了上好的丹药,眼下已有新肉长出,应该不日便能痊愈。   “就说是皮肉伤嘛,一点都不严重。”秋玉疏一边嘟囔,一边拿出手中银丝线,笨拙地给越明初包扎伤口。   “没事,不用管了,我有两件事情想问你。”越明初压根不关心这伤口,想把手掌抽回去。   秋玉疏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垂着头,十分认真地将伤口包得严严实实,这才放了手。   “大化门的人对你很好嘛,宸光真君。”秋玉疏眯了眯眼,懒懒散散地背靠亭柱,偏头看着越明初。   越明初点头:“是挺好的。”   “唔。”秋玉疏瞅见脚下一块小石子,于是踢着玩儿,“还要当门主,当那小公鸡的姐夫。”   越明初不知道小公鸡是谁,但听到“姐夫”二字,便明白了,立刻解释道:“你别误会,如烈经常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误会什么?我又不关心,就随便问问。你爱当他姐夫就去当好了。”秋玉疏撅了噘嘴,一脚将石子踢到了亭子的另一头。   越明初用脚抵着自己脚下的一个小石子,缓缓挪动到秋玉疏那边去,继续好脾气地温和解释道:“我不爱当,也不想当,我很尊敬谭师姐,没有别的想法。”   秋玉疏默不作声地用脚将越明初给她的小石子踢来踢去,然后慢慢地“哦”了一声。   她眨了眨眼,看向越明初:“对了,你是想问我什么?”   越明初斟酌了一下,问:“我听说你和魏兄的婚约定了。”   秋玉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越明初口中的“魏兄”是谁。   她没好气地一掀眼帘:“你这么礼貌地称呼他作甚么?婚约什么的,你也信?”   越明初答道:“我知道背后有隐情,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秋玉疏果断摇头:“没有。”   越明初顿了顿,再次确认道:“是只有他能帮,而我不能吗?如果是有危险,我不怕的。”   秋玉疏叹了口气:“真不行,只有他可以。如果是跟你定下婚约,就能解决我的问题,那可真是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   越明初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下这句话背后的深意,然后看向秋玉疏。   但说这话的秋玉疏本人却没什么别的神情。她伸手拍了拍越明初的肩膀,语气敷衍:“反正,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成为修真界公敌这种事情,秋玉疏不想让越明初掺和进来。   若她最后赢了,到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   可是,若她如上一世那样惨败……   他可以成为大化门的门主,前途光明,没必要为一个女魔头搭上自己的道途。   反正,已经有白发枪修陪她了。   “哎,对了。”秋玉疏想到这里,赶紧问越明初,“你们大化门,有没有一个白头发、戴着面具的枪修啊?”   越明初点头:“白头发有,但他平时不戴面具。”   秋玉疏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他是什么人?在哪里?来参加试道大会了吗?”   越明初答道:“他是我大师兄,他留在门内处理一些杂务,过几日才来。”   “好。”秋玉疏喜上眉梢。   越明初看她这边开心,闷闷道:“你之前说,你有个枪圣朋友,是我大师兄吗?”   “可能是吧。”秋玉疏含糊其辞。   “但他也不是枪圣。”越明初提醒。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他只是能力够着了枪圣,并不是在修真界有这个名号。”   越明初忍了又忍,还是违背他谦和的本性,对秋玉疏道:“可大师兄的枪术,在我之下。”   秋玉疏惊讶地盯着越明初,缓缓眨了眨眼。   难不成,这一世,她得换一个人来练勘机禁术?   于她而言,也不是不行,却不知这位一枪荡平西漠十三魔修的正道之光愿不愿意。   “我问你啊,如果有一日,我入了魔,你会帮我吗?”秋玉疏直截了当地问。   越明初毫不犹豫地点头:“帮。”   秋玉疏冷哼一声:“滥杀无辜也帮?”   越明初道:“你不会那样。”   秋玉疏高深莫测地瞥他一眼:“我就会。”   越明初不跟她作这种无谓的争辩,陷入沉默。   秋玉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越明初:“喂,你不是有两件事要问我么?还有一件是什么?”   越明初自然没有忘记。   其实,他这次见到她,最想问的事情是,她有没有收到他的那封信?如果收到了,为什么没有任何的回复?   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跟从前一模一样,好像根本就没有收到过信。   但他不确定。   越明初沉默了半天,到底还是开口问了:“我寄给你的信,你有收到吗?”   秋玉疏想起那封夹了海棠花的信,点头:“收到了啊。”   越明初凝视秋玉疏。   她的神情十分平常自若,完全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的一颗心慢慢地悬了起来,“你……没什么想法?”   秋玉疏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想法?我还纳闷呢,我又不喜欢花,你寄一朵花给我干什么?”   “里面不是还有字吗?”越明初愣住。   秋玉疏点头:“对呀,有字,你说这花长得好看。”   越明初等了一会儿,秋玉疏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一时拿不准,秋玉疏这是在假装没有看到,给他一个台阶下吗?   之前在员峤岛,齐修大张旗鼓地向秋玉疏表白,也是被她十分敷衍地蒙混过去了。   齐修没有再纠缠,因而他们现在仍旧是好朋友。   若是他继续追问下去……   越明初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秋玉疏问。虽然越明初的神色变化不大,但她也精准地捕捉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她猜不出原因。   “没什么。”越明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摇头。   “少骗我,明明就有什么。”秋玉疏微微眯眼,凝视着越明初。她能看出他撒谎的模样。   越明初被她的目光一烫,十分心虚,干脆垂眸不看她。   秋玉疏右腿跪在长凳上,左腿伸直,直起上半身;右手扶着凉亭的红木栏杆,左手霸道地将越明初的下巴勾起,“快说!”   越明初被迫抬起头,对上秋玉疏的双眸。   平日里,她这双艳丽的凤眼显得难以亲近,宛若天边晚霞,遥不可及。   但此刻,这双漂亮的眸子离他很近,而且没了平日的那分桀骜,反而全是他从未见过的妩媚勾人。   只是短短一载的时光,她身上那丝娇憨少女气息已经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女子的妩媚风韵。   “真没……”越明初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试图移开目光,但仿佛被定住了似的,难以挣脱。   越明初的手指动了动。他突然有了一个特别强烈的荒唐念头:想抱一抱她。   秋玉疏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见越明初不松口,于是也不强求了。   她刚要放开越明初,却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高喊:“你这个坏女人,放开我小师兄!”   一杆长/枪破空而来,直指秋玉疏的背。   这般简单的一招,对秋玉疏根本构不成任何伤害。   越明初下意识地一把揽住秋玉疏的腰,将她护在怀里,背对谭如烈的长/枪,并同时调出灵力护体。   谭如烈一愣,立刻收回长/枪。   越明初的灵力爆出,将凉亭的栏杆炸断。   他抱着秋玉疏,直直倒向凉亭外。   凉亭外,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金黄银杏叶子,随着他们的倒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为了不让秋玉疏受任何伤,越明初转了个方向,让自己朝下。   之前,在员峤岛比枪术时,他也是这样。只不过,当时他们是背对着背,而现在,是正面紧紧相贴。   越明初能感觉到她的上身曲线,耳根子登时不受控制地红了。   “你先起来。”越明初深呼吸一口气。   “哦。”秋玉疏没想那么多,手掌撑地,就要直起上身。   这时,一片银杏叶飘了下来,恰好落在越明初的脖子上。   秋玉疏见了,下意识对着他的脖子轻轻一吹,把叶子吹走了。   越明初的头皮登时炸开,一阵酥麻感从脖子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能避过。   而这时,秋玉疏还跨坐在他的腰腹上,慢吞吞地起身。   越明初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幅度太大,秋玉疏被猝不及防地甩到一边。   她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抬头去看越明初,眼睛缓缓瞪大。   “你推我?” 第72章   ◎“笑你可爱◎   “抱歉, 我……”越明初反应过来,立刻弯腰伸手, 将秋玉疏拉了起来。   没等秋玉疏继续质问,谭如烈就一脸悲愤地冲了过来,抓住越明初的衣袖,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小师兄!你跟这个坏女人认识啊!”   越明初这才想起谭如烈的“血海深仇”。这两天,这家伙一直唠唠叨叨从早念到晚的“女魔头”,原来就是秋玉疏。   他揉了揉谭如烈的头:“别乱叫,叫秋师姐。”   谭如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小师兄!你竟然向着她!我生气了!”   说罢, 他愤怒地一转身, 走到凉亭中间, 双手抱臂, 气呼呼地向右偏过头:“行,你们都走吧,谁都别理我, 让我在这里死掉好了。”   谭如许眉头一拧, 若是在平日,谭如烈这般耍赖, 她早就直接将人拎走了;眼下, 她看了看越明初, 却没吭声。   越明初无奈道:“如烈, 别闹了。”   “小师兄你别跟我说话!我现在很生气!”谭如烈的头偏得有点累,于是换成向左偏。   越明初愣住,不知该怎么办。   谭如烈在他面前,一直都乖巧如小鸡。越明初说什么, 他都小鸡啄米一般答应。   像这般气死白赖地发脾气的场景, 只会出现在谭悟生和谭如许的身上;而能对付的办法, 就是用暴力制止,讲道理是没用的。   但越明初的性子本就温和,是不可能对他动手的。   于是,越明初继续温言相劝:“如烈,天色不早了,快起……”   秋玉疏看不下去了,戳了一下越明初:“喂!”   越明初偏头看她。   “一边去,不会带小孩就别带。”秋玉疏一边说,一边“唰”地拔出浮生剑。   越明初老老实实地退到一旁。   谭如烈听见秋玉疏那长剑出鞘的金石之声,牙齿一疼,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就算你把我打死了,我也不会屈服的!”   秋玉疏冷声嘲讽道:“想什么啊,打死你?还脏了我的剑呢。”   “你!”谭如烈瞪着秋玉疏,气得说不出话来。   秋玉疏斜睨了他一眼,姿态慵懒地一抬手,浮生剑飞刺而出。   谭如烈下意识地缩头,却发现秋玉疏的剑并未刺向自己,而是猛地插入凉亭的顶盖。   只听“哗啦”一声,亭盖陡然裂开,裂开的碎片和灰尘簌簌而落。   谭如烈本来还想张口呼救,但凉亭裂开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时间再耍赖。为了避免被砸,他一咬牙,火速起身,抱头窜出凉亭。   就在他的后脚跟将将离开凉亭的那一瞬间,顶盖彻底坍塌下来。   由于裹挟着浮生剑的强劲剑气,凉亭中心被砸出一个深可容纳一人的大洞。   谭如烈吓呆了,一时大气都不敢出。虽然谭如许经常揍他,但从不会做任何会危及到他安全的举动。   一直旁观的谭如许面色一冷,对秋玉疏道:“秋道友,如烈还是小孩子,何必下如此重的手?”   秋玉疏忙着安抚“觉得自己过于大材小用的”的浮生剑,没空搭理谭如许。   越明初默不作声地站到秋玉疏身前,对谭如许一拱手:“还请谭师姐放心,玉疏她有分寸的。”   他知道,即便是谭如烈没来得及逃出来,凭秋玉疏的修为,也能护其毫发无损。   谭如许闻言,垂下眼帘,盖住渐冷的眸光,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谭如烈被那个大洞所深深震撼住,砸得头脑清明,恢复了理智,一时不敢再造次。   他小步走到越明初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本来嚣张的声音也变得软软的,开始撒娇:“小师兄,我想吃你做的烤鸡了……”   “好。”越明初捏了捏谭如烈的脸,知道这是他在认错的表现。   秋玉疏一听,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年没吃到越明初做的饭了,甚是怀念,十分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也想吃越明初做的烤鸡!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扯越明初的衣袖。   但只是捏住衣袖的一角,她就立刻收回手。   算了,跟一个小孩儿争吃的,她拉不下这个脸。   反正那小公鸡这几日都在吃瘪,暂且让他一天。   越明初却察觉到了秋玉疏这轻微的小举动。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秋玉疏。   “兄长!”   “阿初!”   正在这时,越枝枝、齐修、江子湛也爬上山来了,一个接一个地扑向越明初。   谭如烈被迫退让到一旁,嘴巴撅得老高。   “你居然就是那宸光真君啊!”齐修抓住越明初的小臂,大力摇晃,然后猛拍他的肩头,“我就知道!你在大化门没问题的!”   “一边去!你前几日还不是这么说的。”江子湛嫌弃地推了一把齐修。   越枝枝忍住哭意,抽抽搭搭地揉着眼睛:“兄长,我好想你啊。”   越明初笑着,跟他们一一拥抱。   谭如烈知道越明初在归墟宗有几个好朋友,但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这般亲近。   他嘴一撇,差点要哭出声:小师兄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   越明初察觉到谭如烈的低落,问他:“如烈,你跟我去后山房舍吗?”   秋玉疏他们的住宿位于后半山腰,没有同越明初在一块。   谭如烈瞪大眼睛:“啊?”   越明初解释:“这几位都是我的好友,我们已许久未见了。我要跟他们一道用晚膳,你若是想来,就跟着我,若是不想,我就把烤鸡给你带回来,行吗?”   秋玉疏听了,登时眼睛一亮。越明初这是要给他们做晚膳!   谭如烈开心地伸长脖子,不假思索道:“我来!”   谭如许重重咳嗽一声。   谭如烈看了一眼一脸不满的谭如许,立马怯怯地缩回脖子:“唔,那个,要不我下次再来,今晚爹爹找我和阿姐有事。”   “好。”越明初温和道,“放心,我把烤鸡给你带回来。”   接着,他冲谭如许拱手:“还劳烦谭师姐转告师父一声,我晚些回来,让他不要担心。”   谭如许简短地“嗯”了一声,看了越明初一眼,拉着一脸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谭如烈,转身下山去了。   狭窄的鸟道上,五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块,往后山房舍走去。   他们在房舍周边的树林里找了一块空地,然后十分默契地分工干活。   越明初和越枝枝负责搭烤架和烤鸡,齐修和江子湛负责去小厨房抓鸡和拿调料。   而秋玉疏什么也不会,就躺在树上,等着烤鸡烤好。   越枝枝和越明初闲聊了一会儿,抬头看见秋玉疏在闭眼小憩,于是压低声音叫越明初:“兄长。”   越明初抬眸。   越枝枝指了指树上的秋玉疏:“你们怎么样了?”   越明初一边搭烤架,一边回复:“以前那样。”   越枝枝有些失望:“你怎么不表白啊?兄长,你现在可是宸光真君,已经很厉害了。”   越明初头也不抬地答道:“表白过了。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寄信,也给她单独写了一封,但她没看见后半截。”   越枝枝瞪大眼:“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有后半截?”   越明初摆好烤架,捏了个诀,将火生起,“我不确定,她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在给我一个台阶下。”   火光照亮他的下半张脸,勾勒出俊朗沉稳的轮廓,而眼睛笼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其中情绪。   越枝枝努力回忆他们当天收到信的情景,突然灵光一闪:“兄长,我觉得,她可能真的是没看见。那天,那个魏天星也在,许是对信动了什么手脚呢?”   闻言,越明初缓缓眨了眨眼,眸光闪动了一下。   越枝枝趁热打铁:“要不,你再对她说一遍?”   越明初慢吞吞地捡起一根树枝,犹豫着戳了戳火堆,没有回答。   “不不,等一下,你先跟我说,那信你是怎么写的?”越枝枝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这十分内敛的兄长。   越明初动了动嘴唇,发现说出来太羞耻,于是用树枝在地下划拉出信的内容。   越枝枝看了,一脸一言难尽。   “怎么了?”越明初有些忐忑。   越枝枝叹了口气:“这事不能怪魏天星,就算玉疏看全了信的内容,也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越明初怔愣:“这不够明白?”   越枝枝摇头:“对寻常女孩子来说,十分明显,但是对玉疏来说,她看不懂的。”   “是吗?”越明初犹疑。   越枝枝难得嫌弃地看了越明初一眼:“兄长,这件事,你一定要信我,你不能这般含蓄,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她说,我喜欢你。”   “你喜欢谁?”   突然,几片树叶飘落,秋玉疏从树上跳下来,坐在越枝枝身边,一把搂住她。   越明初赶紧拿起树枝,把自己刚刚在地上写的字尽数划去。   越枝枝吓了个一激灵,支支吾吾道:“呃,我我……我说我喜欢江子湛。”   秋玉疏语气寻常地“哦”了一声,“我那儿子啊,我也喜欢他,人虽然傻了点吧,但是心地挺好,也会赚钱孝敬我。”   越枝枝一听,登时绝望地看了越明初一眼。   完蛋。   对秋玉疏来说,好像直接说“我喜欢你”,也不够直白。她竟然第一反应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越枝枝不由为她嘴笨内敛的兄长感到十分忧心。   越明初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秋玉疏莫名其妙地看着越明初。   “笑你可爱。”越明初将烤鸡递给秋玉疏,“这个好了,你先吃。”   可爱?   简直是在侮辱她一个堂堂大魔头!   秋玉疏接过烤鸡,分了一半给越枝枝,瞪着越明初:“骂谁呢?你才可爱!”   不一会儿,齐修和江子湛拎着又三只鸡来了。   五人重聚,共进晚膳,谈天说地,仿佛回到员峤岛的岁月。   素月如纸,挂在树梢,洒下一片安静恬淡的清辉;山风阵阵,将一片欢声笑语带向远方。 第73章   ◎你说我脾气不好?◎   “明日试道大会就正式开始了。”齐修一脸遗憾地拍了拍越明初的肩膀, “可惜不能一睹晨光真君的风采。”   “是后日才开始,明日要先检验修为。”越明初瞥了一眼埋头吃鸡的秋玉疏, 微微提高音量,“元婴期及以下的才能参与。”   秋玉疏听见,差点呛了一口。   这一世怎么还加上了这个破规矩?   她其实已经迈入化神期,为了参加试道大会,这才故意将修为压制在元婴期。   若是检验真实修为,她岂不是就暴露了?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你害得我大师兄差点经脉皆断, 要不是宸光真君出手相救, 大师兄就成废人一个了!如今落在我等手里, 只要你愿意磕十个响头, 叫我等一声爷爷,今日就放过你。”   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其中一个声音十分耳熟, 像是他们前几日在半日镇碰见的那个红衣修士。   齐修小声道:“我后来找人打听了, 这人是明月门的剑修,叫蔡鸿, 那个穿青衣的, 是他的好兄弟蔡清。”   明月门, 虽然不是大宗门, 但也算是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门派。   秋玉疏专心吃烤鸡,恍若未闻。   越枝枝站起身,远眺了一下,提醒道:“玉疏, 他们好像是在围攻你的徒弟, 你要不要去看看?”   “唔, 他若是连那几个废物都收拾不了,就别当我徒弟了。”秋玉疏吃着烤鸡,嘟嘟囔囔道。   越明初问秋玉疏:“你徒弟的修为如何?”   秋玉疏摇头:“非常差,无药可救。”   说罢,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   她风卷残云般吃掉烤鸡,擦干净嘴,往拍了拍手,往发生争吵的地方走去。   ***   卫天曜在看秋玉疏和越明初的比试时,听见明月门的人诽谤秋玉疏,于是跟他们吵了起来。他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毒舌,把明月门的人气得不行。   但是,在这昆仑山上,除了试道之外的其余时间,是不允许动武的;否则会被取消资格,无法参与试道大会。   卫天曜本来就没有报名,没有资格参与,所以毫无顾忌;但明月门的人则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只好忍气吞声,然后尾随卫天曜上山,直到来到这片深林里,方才准备动手。   卫天曜自从上次被摆了一道后,这几日被秋玉疏逼着苦学了各种下三滥的手段、稀奇古怪的法宝,甚至还背诵了魔修的禁术,就是为了避免之后又在实战中吃亏。   面对明月门不怀好意的五名修士,卫天曜一点都不胆怯,甚至跃跃欲试。如果这次他赢了,师父或许就会表扬他了。   “你们五个对一个,简直是欺人太甚!”一个银铃般的少女声音响起。卫天曜扭头一看,是一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   蔡鸿先是吓了一跳,以为是秋玉疏来了,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少女,于是松了一口气。   “你是何人?”蔡鸿拧眉,“与你无关,赶紧滚。”   “我乃南疆真元派弟子,锦一。”那少女神气十足,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铃圈,上身穿着小马甲,一副南疆人的打扮。   蔡鸿皱眉:“你俩一个门派的?”   卫天曜瞥了锦一一眼,摇了摇头:“不认识。”真元派本就是他随口瞎说的,这难不成,竟然还真有此门派?   锦一笑眯眯地看着卫天曜:“我可认识你,你是我大师兄。”   卫天曜一愣。这少女的表情太过一本正经,他差点以为自己失忆了。   “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卫天曜觉得匪夷所思道。   “不是,我们在南疆见过一次。”锦一认真道,不似玩笑。   卫天曜陷入困惑,开始努力回忆。   魏鸿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你们自家师门的事,过会儿再说,现在先说我们之间的事!这头,到底磕不磕?”   “磕。”卫天曜点点头,看向蔡鸿,眼神变得漠然阴戾,“你给爷爷我磕十个,爷爷就饶了你。”   蔡鸿大怒,提剑朝卫天曜刺去。   卫天曜淡漠地一掀眼帘,手心光点流转,就要召出长剑。   突然,一道熟悉而强劲的剑气自后方而来。卫天曜一惊,立刻收回长剑,同时拉上原地不动的锦一,退到一边去。   秋玉疏轻盈地落在他们两个面前,浮生剑噔地入鞘,蔡鸿被她的剑气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   其余人又惊又怒,纷纷围上去,查看蔡鸿的伤势。   他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只需修养几天便能好,但一定是无法参加试道大会了。   蔡鸿没想到,自己报复不成,竟然又栽在秋玉疏的手上,一时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啧。”秋玉疏斜睨了昏死过去的蔡鸿一眼。   “实在是欺人太甚!”明月门一个弟子指着秋玉疏,胸口剧烈欺负,愤怒道。   另外一个人则阴沉沉道:“你便是秋玉疏吧,据说你这次来试道大会是为了取得万化丹,救你母亲性命。你可知,昆仑山上动武伤人,是会被取消比试资格的。”   “是吗?”秋玉疏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我们定会将此事禀明昆仑君!那万化丹,你就别想了!”那人冷笑一声。   他们带着蔡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师父,对不起。”卫天曜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哭丧着脸,不敢靠近秋玉疏。他知道,唯有万化丹能救秋玉疏的母亲,眼下秋玉疏却不能参与试道大会了,他不知如何是好。   “掌门娘娘,您放心!弟子一定取来万化丹!”   突然,那叫锦一的小姑娘大步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秋玉疏磕了一个响头。   秋玉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叩拜给吓了一跳,“掌门娘娘?”   “是。”锦一将头抵在泥土上回答,声音瓮声瓮气的,“咱们真元派的掌门娘娘。”   秋玉疏一脸疑惑地看向卫天曜。   卫天曜默默地往旁边撤了一步,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女孩。   没听见秋玉疏的回答,锦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她的额头上磕出一块又红又肿的大包。   秋玉疏打量了一下锦一的穿着,问:“你是南疆人?”   “是!掌门娘娘!”锦一见秋玉疏对她说话,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笑成弯月。   秋玉疏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所以,你在南疆见过我?”   “是的!”锦一欣喜地点点头,夜色中也能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   “那真元派又是怎么回事?”秋玉疏问。   锦一跪着朝秋玉疏走了几步,眼神真挚,语气诚恳:“掌门娘娘,您在为我们求雨的时候,一缕灵气自我天灵盖而入,灌入丹田,打通我的奇经八脉,我顷刻顿悟,得以入道途,于是建立了真元派,拜了您为掌门。”   听到“求雨”时,其他人纷纷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绷着脸:“不,你看错了,我没有给你们求雨,我只是在教我徒弟咒决。”   锦一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歪了歪头,问:“您徒弟这么笨么?学了好几个月也学不成,您要一直教他。”   卫天曜:……   锦一热切地看着秋玉疏,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衣角:“掌门娘娘,不如您收我当徒弟?我保证比他厉害!”   秋玉疏愣住。她没遇到过对她这么狂热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招架。   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的真元派,是有资格参加试道大会的,对吧?”   “是的,掌门娘娘!”锦一小鸡啄米一般,“我三月前就向昆仑山递过名册了。”   “那你这个门派的名额,能让一个出来给我徒弟么?”秋玉疏问。   要检验真实修为,她不想暴露,便不能去参加试道大会了,但若是她主动不去,也会徒增揣测;倒不如让明月门的人去告发自己,让自己被强行剥夺资格。   至于万化丹,她打算让卫天曜去试一试,如果能成,自然再好不过。   “没问题,我们派还有一个名额,可以让给那个小男孩!”锦一不拒绝秋玉疏的任何要求。   卫天曜听了,出声抗拒:“我不是小男孩。”   “行,多谢。”秋玉疏伸手去扶锦一。   锦一一个激灵,竟然朝着秋玉疏又是一拜:“弟子的衣服脏,不必劳烦掌门娘娘。”   秋玉疏有些忍受不了她这种敬神一般的态度,退到越明初身边,道:“你……你赶紧起来。”   “师父。”卫天曜终于反应过来秋玉疏这么一通操作,是要让自己去夺那万化丹,一时之间,感觉肩上犹如压了千斤担,“我可能拿不了榜首。”   秋玉疏不耐烦地咂了咂嘴:“没指望你能拿。”   “啊?那秋夫人该怎么办?”卫天曜茫然道。   “你若是能拿到,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谁拿到万化丹,我就去抢过来。”秋玉疏已经想好了,懒洋洋道。   卫天曜语塞,但想了一想,的确是他师父的风格,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锦一听了,瞪大眼,盯着秋玉疏。   秋玉疏看了她一眼,有些得意地想:怕了吧?哪个正经的修士会抢别人东西啊?看你还叫不叫我是掌门娘娘。   “掌门娘娘高见!”锦一兴奋地搓了搓手,“锦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齐修“啧啧”两声:“我说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善恶不分的?”   锦一看着齐修,十分认真地回答,声音铿锵有力:“真元娘娘化身为掌门娘娘,下凡救我等于水火之中,是为大善。为报娘娘大恩德,无论娘娘要做什么,我必追随!”   秋玉疏眼皮一跳。   这哪里来的倒霉孩子?   一场闹剧后,众人一起回到烤鸡的地方,继续欢聚闲聊,直到深夜亥时。   越明初新烤了一只鸡,用油纸包起来,准备给谭如烈带回去。   越枝枝突然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扯了扯江子湛:“好困啊,咱们先回吧。”   江子湛没多想,也站了起来,跟着越枝枝离开。齐修十分识趣,也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抬脚离开。   他经过卫天曜时,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头。   卫天曜懵懵懂懂地站起身。   锦一一脸疑惑:“还没收拾完呢,你们怎么都走了?”   齐修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强行将锦一拖走。   一时之间,所有的喧闹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了,只剩些许余烬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越明初尽心尽力继续收拾。   远处,还传来锦一疑惑的提问:“宸光真君为什么不用咒决收拾啊?用手多慢呐?”   然后是齐修无可奈何的“闭嘴吧小丫头!”   “你对那小公鸡还挺好。”秋玉疏拿了根树枝,在泥土地上戳来戳去。   “嗯,他对我也挺好,大化门上下对我都挺好。”越明初抬眸去看秋玉疏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于是继续收拾。   秋玉疏点头:“那就好,我就说嘛,你适合枪道,早该去大化门的。”   越明初顿了一下,慢慢道:“太早去也不好。”   他抬眸看着秋玉疏。   若是很早就离开归墟宗了,她还不认识他呢。   秋玉疏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我也想学枪术。”   越明初点头:“可以,你比我更适合枪术。”   “你说我脾气不好?”秋玉疏扬眉。   枪道适合脾气暴烈外放之人。   “不是。”越明初摇了摇头,神色十分真诚,“你悟性高,学什么都会很厉害。”   “是最厉害。”秋玉疏得意洋洋地纠正。   “是。”越明初顺从答道。   秋玉疏瞪他一眼,撅了撅嘴。   这人怎么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跟她斗嘴,真没意思。   “你怎么还不走,烤鸡都快凉了。”秋玉疏坐在木头上,托着腮,凝视忙忙碌碌的越明初。   “快了。”越明初将最后一截炭块处理掉,直起身,看着秋玉疏道,“我先送你回去。”   他向她伸出手。   秋玉疏唇角微微一翘,将手放在越明初的手心,十分自然地被他拉起来。   越明初将她送到了寝舍门口,方才同她道别离开。   秋玉疏抬手欲推门,想了想,冲着越明初道:“喂!”   越明初转身。   朦胧的月光洒在他挺括如松的身上,宛若好玉雕成、云雾作裳的仙人。   秋玉疏眨了眨眼:“明日见。”   越明初眉眼舒展,眸子温柔得像是月光化成了水。   “好,明日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7 08:07:26~2023-09-08 08:1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军训顺利追完三本连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真正了解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次日, 秋玉疏如愿以偿地被告知不允许参加试道大会。   汪一鸣气得鼻子都歪了,满昆仑山地追着秋玉疏, 万分痛心疾首地训斥她。   他跟人打了赌,说秋玉疏一定是榜首。   这下可好,秋玉疏连资格都被取消了。汪一鸣一下赔进去三个月的月例。   秋玉疏则十分逍遥自在。   她一个堂堂的女魔头,还要亲自出手去夺万化丹,实在有损威风。还是让卫天曜去锻炼锻炼。   卫天曜就惨了。   他本来只是想偷摸跟着秋玉疏来昆仑山见见世面,一睹他师父的风采,不曾想却被赶鸭子上架, 要负担起秋玉疏母亲的生死, 压力大得一宿都没合眼。   试道大会快开始时, 众人出门, 看见几欲崩溃的卫天曜。   “你给自己下毒了?”秋玉疏上下打量他。   “师父,我紧张……”卫天曜面色苍白,捂着小腹, 一副想要呕吐的样子。   越枝枝立刻取出一瓶丹药, 倒了几颗在手心里,喂给卫天曜, “这是清心丹, 吃几颗试试。”   齐修则给他传授自己缓解紧张的办法:“首先呢, 是个人都会紧张, 你要放平心态;然后,抛开一切杂念,来,跟着我深呼吸……”   锦一抓过卫天曜的手, 一把掐住他的虎口:“这是我爹爹教我的, 若是紧张, 就掐虎口,会好很多。”   江子湛摸出一块亮灿灿的灵石,“摸着灵石,就不紧张了。”   秋玉疏皱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一抬手,召出浮生剑,“都闪开,哪那么多事?打一顿就好了!”   浮生剑剑气大盛,众人连忙撤到一旁。   卫天曜一惊,嘴里的丹药刚嚼到一半,立刻囫囵吞枣咽下去,然后提剑应对秋玉疏突如其来的攻击。   由于秋玉疏向来不手软,总会以比他高一些的水平来给他喂剑,所以卫天曜半点都不敢马虎,所有的杂念都飞到九霄云外,一门心思只沉浸在剑招里。   秋玉疏没有用灵力,但是越打越狠,逼得卫天曜连连后退,最后一招将他手中的剑击飞,然后回剑入鞘。   卫天曜垂头丧气地捡起剑,不敢看秋玉疏。自己方才发挥得真是太差了。   果然,秋玉疏一掀眼帘,骂道:“怎么没什么长进?好好想想为什么在我手下走不过十招?”   卫天曜低声道:“是。”   “今天比完之后,再来一次,如果还是走不过十招,就别叫我师父了。”秋玉疏毫不留情。   卫天曜一听,吓得脸色更白了。   齐修看不下去了:“玉疏,你也太狠了,他等会还要比试,哪有空琢磨这个啊?而且他身上又没剑骨。”   秋玉疏一挑眉,“不重要。”   齐修嘟囔:“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秋玉疏不置可否。他们都不知道,上一世,在没有剑骨的情况下,她依旧可以靠后期勤练修至沧海境后期。   卫天曜担心自己真的被秋玉疏赶走,忙道:“师父,没问题,我可以的。”   秋玉疏哼了一声,顺着鸟道往山下走去。   卫天曜根本没心思紧张了,满脑子都在复盘方才的比试,苦思冥想如何能在秋玉疏手下走过十招。   下了鸟道,他们来到那五座大宅院的空地前。   空地上,已经驾起了三座高台。   秋玉疏偏头,发问:“为什么有三个?这试道大会是怎么比的?”   齐修的嘴角一抽。这人,果然是从来不听各种规则。   但她能主动发问,已算难得了。   齐修给她解释:“这次参加试道大会的,总共有一千多名修士,被分为剑术、枪术、咒术三拨,各自决出一名优胜者,然后参与最后的试道,榜首者得万化丹。”   秋玉疏看了一眼乌泱泱的剑修,问:“具体怎么决出优胜者?”   “剑修多一些,总共有五百名,需要一对一,直到最后一位胜出。”齐修回答。   秋玉疏一脸恹恹:“真麻烦,为什么不能一对四百九十九?”   齐修:……还好你没参加。   为了帮秋玉疏拿到万化丹,齐修、越枝枝、江子湛、锦一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尽可能地淘汰对手,若是抽中与卫天曜一组,那就主动认输。   锦一抽到第一组。   昆仑山的道童报出名字:“霓裳门羽叹,对真元派锦一。”   锦一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剑术,上台走了三招,就被对方一脚踹下高台。   “霓裳门羽叹,胜。”那道童也是一怔。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锦一满脸通红地溜到秋玉疏身边,像鹌鹑一般,低垂着头,恨不得挖个坑躲起来。   “这就是伤了我两个同门的真元派?真威风啊,长见识了。”一个绿袍男子风度翩翩地踱步过来。   这人是明月门的蔡律。   他手中有一把长剑,其通身泛着淡淡的月光,是由东海月玉所制。   秋玉疏瞥了一眼,赞叹道:“好剑。”   蔡律得意地冷笑一声。   不待他说什么,秋玉疏继续评价道:“但人不行,暴殄天物。”   蔡律一怔,继而愠怒:“你这人好生不讲礼貌,一上来就对旁人评头论足!归墟宗便很了不起么!就可以肆意欺压别的门派?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们归墟宗!”   秋玉疏觉得这人太聒噪,但不屑跟他动手。   她抬起手。   蔡律目露一丝惊慌,后退几步,提起手中长剑,作防御状:“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此处是昆仑山上,不容你随意动手!”   秋玉疏从容地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   蔡律一愣,手中长剑继续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面色涨红,恨恨看了秋玉疏一眼,退到一旁去。   由于众人的水平参差不齐,虽然有五百多人,但比试起来十分快;不少人也是一上台,脚还没站稳,就被打下台了。   秋玉疏看得泪眼涟涟,哈欠连天。   无聊,是时候找点乐子了。   剑术和咒术她都熟得不能再熟,看得甚是索然无味。   于是,她踱步至比试枪术的高台那里,发现谭如烈刚好上台比试,于是眼睛一亮。   这不小公鸡么,乐子有了。   相比于做生意,谭如烈对枪道没那么感兴趣,但毕竟是不能给大化门丢脸,于是他铆足了劲,十分认真地进行比试。   他的对手是一个中年散修。   这人虽然是散修,但于枪道已有几十年的修为,其实力不容小觑;谭如烈大汗淋漓,十分吃力。   突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朵:“喂,小公鸡,上次都说了,使这招时,灵力要从任脉走。”   他听见秋玉疏的声音,原本是想大怒的,但不知怎么的,竟然鬼使神差地按照她说的办法重新运转灵力。   这一运转,他登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的灵力仿佛是四处奔腾的水终于汇入正确的河道,然后蜿蜒而下,自掌心汇入手中的长/枪,登时气势大盛,连连击退了对面的散修。   那散修立刻后撤,站稳后,愣了一下。   趁着这空挡,谭如烈一扭头,看见秋玉疏慵懒地坐在树枝上,冲他眨了眨眼。   “坏女人!你闭嘴!少指导我!”谭如烈不领情,气势汹汹地用长/枪指着秋玉疏。   “我说我的,你打你的,不影响。”秋玉疏摇晃着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树叶玩,“不过我劝你啊,趁早认输吧,你打不过你对面这位。”   散修下一招凶猛攻来,谭如烈来不及反驳她,赶紧闪身一躲,十分惊险地避开,腰上的衣衫被挑破一道口子。   “哎,不对啊小公鸡,你不该躲。”秋玉疏指指点点,“你没发现他的腰部露出了空门么?你该上前攻他空门,他便能退,你就由守转攻了。”   谭如烈被她说得头昏脑涨,将信将疑。   正在这时,那散修竟然又用了同样的一招。   谭如烈定睛一看,的确发现他的左腰那处是个弱点。   他一咬牙,不顾散修的攻击,长/□□向其腰部。   果不其然,那散修发现弱点暴露,于是收回攻势。   谭如烈大喜。   也不管自己前一刻还口口声声的坏女人了,接下来,不管秋玉疏怎么说,他都一一照做。   有了秋玉疏的指导,谭如烈打得十分顺手。   不少人见了,纷纷抗议:“这岂不是违规么?”   但那散修却一脸淡定从容,并未提出任何质疑。   谭如烈又发现那散修的一处空门。   若是一□□去,定然将其赶下高台去。   他胜券在握,十分自信地出手。   却听见秋玉疏的声音:“别,收枪,退到西南角,改守势。”   稍一犹豫,谭如烈真的听从了秋玉疏的示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很厉害,一定是对的,那就照做好了。   谭如烈退到西南角。   然而,脚步刚刚落定,他心中一丝隐隐的不安被骤然放大。   那散修眸中精光一闪,仿佛窥探已久的猎豹,手中长/枪如雷电一般,快速而暴烈地刺向谭如烈。   谭如烈被烈烈枪风包裹,退无可退,终于是被逼下了高台。   他脸色苍白地愣了一瞬,然后暴怒,指着树上笑盈盈的秋玉疏:“你这个坏女人!你坑我!你给我下来!我打死你!”   秋玉疏笑弯了眉眼:“逗小孩,真好玩。”   谭如烈正要大骂回去,却感觉一只强有力的手摁住自己的肩头。   他回头一看,是方才那散修。   “干什么!”谭如烈怒气冲冲。   散修将长/枪抗在肩头,眉眼落拓而大气,指了指树上的秋玉疏:“你还不谢谢那女子。”   “我谢她?我谢她全家我谢她!”谭如烈一扭肩膀,想要甩开散修,却发现自己根本奈何不了他。   他心中一惊。   不管有没有秋玉疏来捣乱,自己其实都是打不过这个散修的。   但他还是不甘心。   最后那一招,自己的判断明明就是对的,不该退守,而该直接攻。即便仍旧是输,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输了。   散修淡淡道:“人生得遇高人指点,是福气,好好珍惜吧,谭……呃……你叫什么来着,谭小公鸡?”   谭如烈:……   真的要被气死了!   散修冲着树上的秋玉疏一抱拳:“试道大会不过如此,方才听道友指点,登时堪破多年不解的一招,此行足矣。”然后扬长而去。   于是,明明是败者的谭如烈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下一轮。   等冷静下来后,他突然明白了。   秋玉疏的确是指点了他如何调用灵力、如何见招拆招。   但是,她最后那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苦思冥想时,谭如许走过来,抬手就重重地在他脑门上一敲,语气严厉地为他复盘。   “你自个好生想想,第八招,你为什么要用惊沧海那招?为什么不用碧云天?还有,第二十招,你为什么要强攻?为什么不……”   谭如烈茫茫然地听了片刻,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登时明了。   于枪道上,他的天资一般,不如谭如许和爹爹,于是潜意识便自卑了起来,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份自卑,也体现在刚才。   他发现秋玉疏比他厉害,于是就放弃了自己的判断,对其言听计从。   但事实证明,这样是错的。   因为实力不如别人,就盲从,只会导致自己丧失思考的能力,实力差距越来越大,从而进入恶性循环。   他是真的不爱枪道吗?还是一直在刻意躲避呢?   秋玉疏觉得没意思,跳下树梢,准备干别的去。   谭如许眼尖地看见了,眉头一拧,就要上前质问她为什么要干扰比试。   却见谭如烈比她更快地冲上去,拦住秋玉疏。   “喂!坏女人!你站住!”谭如烈语气恶劣,却有点结巴,“你……我……”   秋玉疏等了一秒,就开始不耐烦:“有蛋快下。”   谭如烈眼一闭,快速道:“我我我以后不叫你坏女人了,秋师姐!”   谭如许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秋玉疏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谭如烈,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悠悠道:“行啊,小公鸡。”   谭如烈睁开眼,生气:“那你也不准叫我小公鸡了!”   秋玉疏点点头:“好的,小公鸡。”   谭如烈气得吱哇乱叫,瞪了她一眼,气势汹汹地跑走了。   秋玉疏十分满意地看着他气到爆炸的背影。   不远处,谭悟生和越明初站在一起,目睹了全程。   谭悟生问:“那小姑娘便是秋玉疏吧?挺有意思。”   越明初含笑:“是。”   谭悟生看着气得满场乱跑的谭如烈,笑道:“如烈还挺喜欢她。”   “嗯。”越明初颔首,凝视着秋玉疏,眸光温柔,若春光凝玉。   “真正了解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第75章   ◎她想要的,没人能拦◎   “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对旁人有这般高的评价。”谭悟生转头, 看了一眼越明初,笑道, “这其中,可也包括你?”   “是。”越明初爽快地承认。   “既如此。”谭悟生想了想,“不如为师去向秋宗主提亲?”   越明初一愣,忙道:“师父,她已同紫微宫的魏天星有婚约了。”   谭悟生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那小子,平平无奇,能跟你比?”   见谭悟生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且就要往秋少易那边走去, 越明初慌忙道:“师父, 先别, 她还不知道我……”   谭悟生见越明初的耳根子都红了,不再坚持,只呵呵笑了一声, “也罢, 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自个解决罢。”   越明初松了一口气。   谭悟生摁了摁越明初的肩膀:“阿初, 你若是需要什么, 就向为师开口。谭如许和谭如烈能有的, 为师都能给你。”   越明初的喉头微微发酸, 冲着谭悟生深深一拱手。   “哟,听听,这是什么偏心的话?”   一个洒脱疏狂的声音懒懒地响起。   越明初回头,看见一个白发白袍的男子, 于是拱手行礼:“见过小师叔。”   这人是谭悟生的师弟, 白无生。   谭悟生瞥了白无生一眼:“闭关闭上瘾了, 还知道出来。”   白无生也不对谭悟生行礼,只笑嘻嘻道:“这不是来看看小崽子们么。”   越明初想起了什么,对白无生道:“小师叔,您可认识归墟宗的秋玉疏?”   白无生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点头答道:“那天赋异禀的小姑娘么,自然是认识。怎么了?”   还真认识,那看来,秋玉疏要找的人,就是白无生了。   “她在找你。”越明初如实回答。   白无生先是一惊,抬眸往前方看了一圈,继而道:“好啊,人在哪呢?”   越明初愣了一下,没立即答话。   秋玉疏明明就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同卫天曜说话,只需扫一眼,便能看见。   他俩若是好友,白无生竟然不认识她么?   秋玉疏正训斥卫天曜,突然一抬眸捕捉到越明初的目光,于是朝越明初笑了一下。   卫天曜一脸愁容惨淡地被骂,发现秋玉疏突然停下了,于是偷偷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竟然在笑,一时头皮发麻,心更慌了,双腿一软:“师父,我错了!”   秋玉疏视线右移,看见一个白发白袍的人,心跳猛地一滞。   她大步朝那人走去。   走近了,她的脚步却逐渐放缓,不由疑惑起来。   这人……   虽然也是白发白袍,但却没有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白无生弯了眉眼,冲秋玉疏笑道:“秋小道友,别来无恙,为何想见我?”   秋玉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是我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么?”白无生冲秋玉疏抛了一个媚眼。   ……   秋玉疏脚步一顿,停下了,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不,不对。   绝对不是这个人。   那白发枪修气质温润如玉,沉默内敛,绝对不会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怎么了?你退什么?”白无生笑着,往前走一大步,“是不是吓到你了?”   秋玉疏斩钉截铁:“不是,我不是来找你的。”   “哦?”白无生疑惑地看向越明初,“你不是说她找我?”   越明初语塞,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站定,视线慢慢移到越明初的身上,脑海中的思绪杂乱飞舞。   除了白发,越明初简直跟上一世的那枪修一模一样!   难道是他?   秋玉疏倒吸一口冷气。   周围有不少人在好奇地盯着看。   大门派的各种八卦,都是修真界的谈资。   譬如归墟宗宗主之女,竟然认识大化门差一步就能飞升的白无生。   但没想到的是,秋玉疏突然半途不搭理白无生了,而是猛然上前,一把揪住越明初的衣领,强行将他拖进不远处的小树林。   越明初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跟着秋玉疏走。   秋玉疏将他拽到一棵银杏树下,什么也不说,就开始扒越明初的衣服。   “你……你做什么?”越明初想反抗,又怕秋玉疏生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上衣被秋玉疏扯至腰间,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秋玉疏盯着越明初左胸口的位置,眉头微蹙。   越明初被看得十分不自在,弱弱地伸手,想重新把衣裳穿起来。   却被秋玉疏瞪了一眼:“别动。”   他乖乖地垂下手,任凭秋玉疏东摸摸,西看看,耳根子红得要滴血。   此刻,秋玉疏十分疑惑。   她记得,那个白发枪修的左心口上,是有一朵海棠刺青的。   她本来怀疑是越明初,可他的左心口上,并没有这个刺青。   秋玉疏不死心,直接上手,在越明初的左心口附近,摁来摸去,还凑近了仔细看。   要不是秋玉疏一脸严肃,像是在认真地研究什么,越明初真的以为她是在故意挑逗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调转体内灵力,压下燥热。   但秋玉疏炽热的呼吸一直源源不断地喷到他的身上,不断地激起阵阵颤栗。   “好了吗?”越明初轻声问道,无助又窘迫,再次试图穿上衣服。   秋玉疏叹了口气,松开越明初。   越明初默默地把上衣穿好,然后问秋玉疏:“你怎么了?”   秋玉疏恹恹道:“我要找的枪修,不是刚刚那个白发老妖怪。”   越明初问:“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秋玉疏点头:“是啊,他戴着一张玄色面具。你们大化门里,有人戴面具吗?”   “没有。”越明初回答完,继续问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方才在我身上找什么?”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如实回答:“我怀疑你是那个人。”   越明初顿了顿,声音闷闷道:“那你为何要……脱我衣服?”   这不就是说明,她见过那人脱了衣服的样子?   秋玉疏没有多想越明初话里的含义,如实答道:“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他。”   越明初犹豫了一下,问:“你……看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   “是啊。”秋玉疏随口回答,陷入沉思。   或许,此人不是大化门的弟子?只是一个枪术了得却深居简出的散修?   “那你们……做什么了?”越明初见秋玉疏的脸色变化莫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询问。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她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要说她与那枪修双修了勘机禁术,那势必要将上一世所有的事情都或盘托出。   她不是不信任越明初,只是潜意识不想让他掺和此事。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说。”秋玉疏给了一个含糊其辞的回答。   越明初没有再多问,只沉默着整理衣衫。   秋玉疏方才太用力,他的衣衫被扯破了好几处。不管再怎么整理,看起来都十分的……衣衫不整。   秋玉疏轻叹一口气,靠着一棵银杏树坐下,双眸散漫地垂下,无神地盯着地上的蚂蚁。她没有找到白发枪修,一时有些难过。   倒不是非得让这个枪修陪她练勘机禁术,她只是想对他道一声一直不曾说出口的谢谢。   他为了她魂飞魄散,她却连他的姓名和样貌都不知晓。   越明初走到秋玉疏身边,慢慢半蹲下,注视她良久,然后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道:“这一年我结识了不少人,我会托他们去找这个人。别难过了。”   秋玉疏抬起头,细碎的光点在眸中悦动。自越明初掌心传来的温热,从脑骨逐渐蔓延到心间,整个人好受了许多。   她歪了歪头:“多谢宸光真君。”   越明初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又是这个称呼,有些脸热,移开目光。   “走,快到最后一轮了。”秋玉疏站起身。   两人并肩,往树林外走去。   树林外面,谭如烈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但不敢进去。   瞧见越明初和秋玉疏出来,他一眼注意到越明初的上衣破了几处,于是指着秋玉疏高声喊道:“你又欺负我小师兄!”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秋玉疏突然将越明初拖进小树林,本就惹人议论纷纷。但随着高台上比试的进行,众人也就淡忘了。   但谭如烈这一嗓子,又让众人侧目。   越明初无奈地示意谭如烈小点声:“如烈,她从不曾欺负我。”   “哦。”谭如烈将信将疑。   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谭如许:“小师兄,马上就是最后一轮,我阿姐要上台,你赶紧去给她打打气。”   越明初偏头,垂眸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正在心里琢磨怎么让卫天曜拿到榜首,没注意听谭如烈说了什么。她察觉到越明初投过来的目光,于是茫然地“嗯?”了一声。   “那我去了?”越明初问秋玉疏。   “哦,好。”秋玉疏胡乱地点点头。   谭如烈诧异地瞪大眼睛:“小师兄,你问她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以后吃饭练功,都要得到她的允许吗?”   越明初捏住谭如烈的肩膀,将他转了半圈,往谭如许那边走去。   谭如许手握着长/枪,漫不经心地听着谭悟生的严厉指导。   谭悟生见越明初走过来,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阿初,来,指导指导你师姐。”   “弟子不敢,谭师姐没问题的,定能夺枪道榜首。”越明初对谭悟生拱了拱手,对谭如许道。   谭如许笑了一笑,手中长/枪甩出一个利落的枪花,“自然。”   “对!阿姐最厉害了!”谭如烈跳着挥拳,赶紧拍马屁,“一定拿到试道大会的万化丹!”   听到万化丹,越明初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谭如许注意到了。她看向越明初,笑盈盈道:“听说,秋师妹需要这枚万化丹,来救她母亲。”   越明初颔首:“是。”   “大家都是朋友,若我拿到了,只要她开口,我定然会给的。”谭如许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长/枪。   越明初顿了顿,道:“她能拿到的。”   谭如许一听,清秀的眉目间十分显眼地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就算她本人有那么厉害,她那小徒弟定然是打不过我的吧?”   越明初今日见过卫天曜的比试,回忆了一下,然后如实道:“眼下,是打不过。”   谭如许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差点气笑:“你的意思是,仅一日的功夫,她那徒弟就能打败我?”   谭如烈敏锐地察觉到,他这阿姐已经处于动怒边缘了,于是打岔道:“阿姐,你快上台去,好像已经念你名字了!”   谭如许带着一身的冷意,转身去了。   待谭如许跃上高台后,谭如烈方才小声发问:“小师兄,那个坏女……秋师姐真的有这么厉害?还是……你打算偷偷摸摸帮她啊?”   若是越明初向秋玉疏透露谭如许的弱点,那卫天曜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   越明初摇头:“我是大化门的人,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谭如烈一脸茫然。   越明初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看着就好了。她想要的,没人能拦。” 第76章   ◎那也要看用枪的人是谁了◎   谭如烈将信将疑。   他这小师兄从来不乱说话, 但为什么这几天,言行举止都变得怪怪的?   该不会是……   谭如烈倒吸一口冷气, 抓住越明初的衣袖:“小师兄!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坏女人啊!”   越明初看着谭如烈,眉头轻轻一抬。   谭如烈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那个,秋师姐。”   越明初丝毫不遮掩,大方承认:“是。”   谭如烈听了,登时神魂俱碎,一脸痛苦地抱着头蹲下, 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直以为越明初能当他姐夫的!   “怎么了?”越明初茫然地看着在地上哀嚎的谭如烈, 伸手将他拎起来。   谭如烈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他本来想劝一劝越明初。   但想了一想, 算了, 这种事情,如何是能劝得动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越明初:“小师兄,那你会跟着她回归墟宗去嘛?”   越明初摇头:“我会一直在大化门的。”   谭如烈眼睛一亮。既然小师兄还是他小师兄, 管他跟谁在一起呢!   他摩拳擦掌:“那你跟秋师姐在一起了吗?”   越明初摇头。   谭如烈惊讶道:“啊, 为什么,她不喜欢你?”   越明初想了想, 回答:“我也不知道。”   谭如烈大怒, “她这人平平无奇, 凭什么不喜欢你!她是瞎子吗!又坏又瞎!”一撸袖子, 就要怒气冲冲地去找秋玉疏。   越明初将他拎回来,无奈道:“乖点,别捣乱。”   谭如烈虽然还是很气,但也不敢再妄动。   两人认真观看高台上的比试情况。   谭如许身姿若蛟龙, 一路顺风顺水, 打得十分漂亮, 基本上没有任何悬念。   谭如烈看得十分兴奋,扯了扯越明初的袖子:“小师兄,你看啊!阿姐方才那一招蛟龙出海,是不是很漂亮!”   一旁的越明初答道:“嗯,漂亮。”   谭如烈感觉越明初有些心不在焉,于是疑惑地抬头,然后顺着越明初的视线看去,登时气到了。   小师兄根本就没有认真看比试,而是一直看着同样在观看谭如许的秋玉疏!他刚刚回答的那个“漂亮”,只怕说的也是秋玉疏那个瞎女人罢!   谭如烈撅了噘嘴,气咻咻地将越明初的袖子扔开。   越明初全程都没反应。   谭如烈:……   一炷香之后,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响起。   越明初收回视线,发现是谭如许赢了。   谭如许朝气蓬勃地飞身跃下高台,神气十足地向他们走来。   谭如烈挥拳欢呼:“阿姐!我就知道你会赢!”   越明初也道:“恭喜谭师姐。”   同时,他的视线往剑术比试高台那边扫去。   谭如烈踮着脚尖,也可劲儿往那边看。   此时,高台上已经没人了。而围在下面的人群乌泱泱的,发出一浪又一浪的喧哗,夹杂着“居然赢了”“怎么会”“太厉害了”等只言片语,完全听不清到底是谁赢了,又发生了什么。   “走走走,看看去。肯定是瞎……秋师姐的徒弟输了!”谭如烈一脸看热闹的神色,起劲儿地嚷道。   他们往那边走去,终于能看见被众人围起来的两位对决者。   卫天曜,和明月门的蔡律。   蔡律背对着他们,看不见神情。   而面对着他们的卫天曜,神色郁郁。   谭如烈有些惋惜地叹道:“秋师姐的徒弟是输了吗?”   谭如许瞥了一眼谭如烈,傲然道:“这也不奇怪,那明月门的蔡律使得一手好剑,这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打不过他,也是十分正常的。”   越明初轻声道:“卫天曜赢了。”   谭如烈和谭如许齐齐一怔,又向卫天曜细细看去。   他眉头微拧,眼皮下耷,眼神闪烁,手指时不时的蜷缩一下。   不像是胜者该有的喜悦,更不像是败者该有的颓然。   更像是……焦虑。   谭如烈随便抓了一个观战的剑修问:“请问,他俩谁赢了啊?”   那剑修竟然十分犹豫,不确定地回答:“似乎……似乎是那真元派的卫天曜,还没宣布呢。”   “似乎?”谭如烈莫名其妙,“谁赢谁输,难道不是一眼就能分别吗?”   此时,被围在中心的卫天曜,十分发愁。   正式开始比试后,他发现,天天被秋玉疏打压责骂的自己,对付起这些剑修来,竟然十分轻松。   比试进行不到一半,他就笃定自己会赢了。   难怪,秋玉疏一早对此就态度散漫,原来她知道他是能赢的。   问题是,今日早上,秋玉疏说了,若他比试完后,还在她手下走不过十招,他就不能再叫她师父。   因而,卫天曜一心两用:一边跟人比试,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在秋玉疏手下走过十招。   当他将蔡律击下高台后,第一反应是:完了,比试已经结束了,他竟然还没想到法子。   他想得太过投入,又甚是焦虑,竟然一脚踏空,也掉下高台,   迷迷瞪瞪地站起身后,他就自顾自地站在原地,继续不安地苦思冥想。   昆仑山的小道童傻了眼。   他明明是见着蔡律被击败从而落下高台,正要宣布卫天曜胜出,但紧接着,就看见卫天曜也跟着掉了下去,爬起来之后,一脸愁苦,不像是赢者该有的神态。   由于两人没一个是开心的,小道童愕然,登时不确定自己方才有没有看清楚。   他向好几个围观者询问过后,这才确认自个没看错,于是一挥袖,高声宣布:“真元派卫天曜,胜出。”   人群沸腾起来。   “这次到底什么情况?前两名,归墟宗的人一个没有。”   “但这小孩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赢了蔡律?据说蔡律是可以拜入归墟宗的,只是他自己没去而已。”   “不管怎么样,人家就是赢了啊,江山代有才人出,试道大会举办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   许多人上前恭喜卫天曜,但他却仿佛魂魄出窍,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一脸恍惚又阴郁,丝毫没有胜者的欢喜。   有人大着胆子拍了拍卫天曜的肩膀:“卫小道友,恭喜恭喜!为庆祝你今日胜出,可否邀你饮酒一叙?”   卫天曜被这么一拍,勉强抽出一丝思绪来反应。他摇摇头:“何喜之有?”   那人一愣,笑道:“你年纪轻轻,拿了剑术第一,如何不是喜?”   卫天曜一脸厌世,丧气道:“没什么可喜的。”   蔡律没想到自己竟然输了,本就恼怒,又见卫天曜这样回答,不由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   此人简直太过狂妄!   不仅蔡律,不少剑修也变了脸色   卫天曜此言,哪里只是针对蔡律?分明就是瞧不起在场所有与他比试过的剑修!   谭如烈咋舌道:“这小子疯了吧?竟然这般狂傲,他有几条命啊?”   越明初无声地笑了一下:“他还真不是狂傲。”   他天天被秋玉疏骂得狗血淋头,没有养成自轻自贱的心理,已然是万幸,根本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狂傲之心。   “啊?”卫天曜抬眸,有些茫然,不知众人为何突然对他怒目相视。   唰——   卫天曜的耳朵一动,十分敏锐地在喧嚣中捕捉到一丝利刃破空之声,登时神经紧绷,全身肌肉进入备战状态,立刻提起手中长剑。   一根树枝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气势无匹地刺向卫天曜。   旁人感觉到强大但无杀意的剑气,纷纷避让开。   秋玉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树枝,神态看似慵懒,但出招速度之快。大部分人只能看到残影,不由心中大骇。   卫天曜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秋玉疏手中那一小截树枝上。   周围重重叠叠的人群,他们的惊呼和议论,乃至风声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被他屏蔽在了五感之外。   对来他来说,秋玉疏的前十招,他已记得很清了,全凭肌肉记忆,就能继续往下走。   问题在于第十一招,他总是无法破解。   在走到第九招时,卫天曜突然灵光一闪。   今日,他与人对决了十场,用的都是秋玉疏所传他的上善剑术,但每一场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   那为什么,他每次都要用同样的招式去接秋玉疏的招呢?   就因为这前十招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应对方式吗?   但那样的话,就注定找不到第十一招的破解方式,然后永远停留在第十招。   卫天曜狠下心,临时改变了第十招的应对方式。   老的应对招式横竖是走不到第十一招了,不如冒险一试。   秋玉疏的身形微微一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啪——   卫天曜手中的长剑落地,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喘气,汗如雨落。   “师父,到第十二招了。”卫天曜擦了擦汗,期待地看着秋玉疏。   “唔,勉强算过。”秋玉疏随意地转了一转手中的树枝。   卫天曜一扫脸上的阴霾之色,终于露出少年人发自内心的笑意,暗暗地握了握拳。   周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卫天曜一直一脸愁云密布了。   蔡律直愣愣地看着秋玉疏手中那截随手捡来的树枝,再看看自己腰上用东海月玉练成的名剑,苦笑出声。   若是差距不大,会不服、嫉妒,若是差距大一些,就会羡慕、仰望。   但秋玉疏于他,真的是蝼蚁和天的区别。   蔡律慢慢地后退几步,颓然转身,到底跌跌撞撞地离去。   片刻的震惊后,议论声这才纷纷响起。   “天呐,我方才是看见了什么?”   “感觉这一整天看的比试,都不如这一场精彩啊!没用灵力,就是纯粹的剑招,太酣畅淋漓了!”   “可惜了,她不能参加试道大会。”   “拉倒吧,她或许就是剑招厉害一些,但灵力不行呢。”   谭如烈不大懂剑招,但从诸多剑修们的反应中,也能听出秋玉疏的厉害。   他没头没脑地提议道:“咱们晚上不是要庆功喝酒么?不如叫上他们一起?”   不等越明初和谭如许制止,谭如烈为了给自己壮胆,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冲秋玉疏喊道:“喂,瞎女人!小爷我赏脸,你们晚上要一起喝酒吗?”   秋玉疏循着声音看来,视线只在谭如烈身上停留了一息,然后落在谭如许身上。   谭如许的背后一阵发麻,有一种小羊羔被猎豹盯上的感觉。   秋玉疏用树枝点了一下卫天曜的小臂,言简意赅,“下一场对谁?”   卫天曜看向一旁的昆仑山小道童。   “啊,道长稍等。”小道童拱了拱手,从袖中摸出一张镶着金箔的纸,叩食指敲了一敲,同时解释,“目前,剑术、枪术、咒术的胜出者,分别是真元派卫天曜,大化门谭如许,紫微宫魏天星……这三人抽签,决定最后两场的比试。运气好的道长,可少比一次。”   话音刚落,白纸上的金箔犹如流光一般,浮出纸面,跃动起来,化为三人的名字。   紧急着,卫天曜和谭如许的名字一左一右对齐,而魏天星的名字落于下方。   小道童道:“后日正午,真元派卫天曜对大化门谭如许,胜出者对紫微宫魏天星。”   秋玉疏点点头:“还行。”   这言下之意,像是在说谭如许比魏天星好对付。   谭如许听了,清丽的双眸中染上一层薄怒。   她立刻直言不讳,握了握手中长/枪,语气傲慢道:“秋道友可知,枪为诸器之王,以诸器遇枪立败也。”   “哦。”秋玉疏一脸不以为然地转过身,用树枝戳了戳卫天曜,示意他跟上,然后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那也要看用枪的人是谁了。” 第77章   ◎他俩若是在一起了,那我不得叫阿初是阿爹啊?◎   谭如许听了, 柳眉紧皱,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她看向越初明, 语气不善:“她一直这么狂?”   越明初斟酌了一下措辞:“她只是说话比较直接。”   谭如烈心心念念自己的酒局,于是小心翼翼打岔道:“咳,那个,咱们还去喝酒庆功吗?”   “不去。”谭如许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谭如烈抱头哀嚎:“女的真难伺候!我好心好意邀请她们喝酒庆功,怎么一个都不去啊!小师兄,你平时是怎么跟这俩祖宗交流的?!”   越明初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走, 我陪你。”   ***   次日, 由于没有比试, 昆仑山也没什么好玩的, 大部分人都去半日镇了。   齐修、越枝枝和江子湛没能找到秋玉疏和卫天曜,于是也下山去了。   “你们说,下一场对大化门的谭如许, 卫天曜能赢么?”越枝枝忧心忡忡地揪着小辫子。   “如果是玉疏亲自出手, 那定然没问题。”齐修道,“但若是卫天曜, 还真拿不准。”   江子湛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啊, 最后如果是谭如许得了榜首, 她跟阿初关系那么好, 肯定愿意把万化丹给咱们的。”   齐修和越枝枝一言难尽地对视一眼。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江子湛见他俩不说话,于是疑惑发问。   齐修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懒得理他。   越枝枝试图提示他:“那个谭如许, 好像喜欢兄长。”   “是吗?没看出来。”江子湛回想了一下, 摇摇头, “但既然如此,那她更会帮阿初啊?”   越枝枝叹了口气,算了。   江子湛终于有一丝丝地察觉到不对,他扯着越枝枝的头发,逼问她:“快说,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越枝枝“哎哟”一声,打开他的手,软糯糯问道:“你没发现兄长有喜欢的人吗?”   江子湛点头:“我知道,颜青棠啊。但她都消失好久了。”   “……不是她!”越枝枝跺脚,忍无可忍,“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她?”   江子湛疑惑:“因为他老喜欢种海棠啊,还酿海棠酒,那可不就是颜青棠?”   越枝枝又好气又好笑,忍无可忍地摆了摆手。   “真不是颜青棠啊?那会是谁啊?”江子湛若有所思,“我也不能直接去问阿初吧?他那么害羞,肯定不会告诉我。”   越枝枝进一步暗示:“这人你也认识,经常跟咱们一块。”   江子湛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眨了眨眼。   “猜到了?”越枝枝兴奋地问。   “不是吧?”江子湛看向齐修,“阿初喜欢你?”   越枝枝扶额。   齐修面无表情:“我建议你先去死一死,冷静冷静。”   “你们太不仗义了,知道是谁也不告诉我!”江子湛跳脚,愤愤地指责他们两个,“我阿娘是不是也知道啊?我直接去问她!”   越枝枝:……   齐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可以,去问吧。”   江子湛立刻掏出传音玉简,气咻咻地给秋玉疏发消息。   不过,秋玉疏大概正在对卫天曜进行魔鬼训练,并未回复。   不一会儿,仨人就到了半日镇,随便寻了一个茶馆,走进去。   好巧不巧,越明初、谭如许和谭如烈竟然也在。   “兄长!”   “阿初!”   他们立刻跑过去,毫不客气地抓过旁边的凳子,和越明初他们挤在一张桌子上。   谭如烈十分不习惯,哼了一声。   谭如许倒是十分客气,招呼老板新沏了一壶茶,多上了几份小点心。   “兄长,试道大会结束后,你是回大化门去吗?”越枝枝问。   谭如烈哼了一声,立刻紧张地嘟囔道:“我小师兄自然要回我们大化门!他修枪,又不修剑!”   越枝枝撅嘴:“可是兄长的剑术也很厉害啊!”   “那又怎么样,我爹爹说了,小师兄以后可以当大化门的掌门,怎么着,秋宗主能让你兄长当归墟宗的宗主呐?”谭如烈一脸得意。   越枝枝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谭如许拉了拉谭如烈,笑着给越枝枝倒了一杯茶,道:“听你兄长说,你的医术不错,你若是愿意,可以来大化门,我们这里也有医堂。”   越枝枝接过谭如许手中的茶杯,笑了笑,婉言拒绝:“我虽然挂念兄长,但我还是更想在归墟宗,我喜欢跟玉疏待在一块。”   谭如许一愣,嘴角不自然地牵动了一下:“我感觉她脾气不是很好,但你们似乎相处得还不错?”   “脾气不好?”越枝枝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会呀,玉疏人很好很温柔的。我和兄长都很喜欢她。”   谭如许点了一下头,收起方才强行摆出的一丝笑意,一言不发地喝茶。   谭如烈嘲笑道:“她温柔?怎么可能!我本来以为我阿姐是世上最暴躁的女人,她比我阿姐还暴躁,好不好?”   他这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却不自知,还得意地用手肘蹭了蹭谭如许,想说明自己是在帮她说话。   谭如许气得想一巴掌把他拍飞。   越枝枝瞪大眼,不甘示弱:“那又怎么样!我兄长就是喜欢玉疏,我就指着她当我嫂子!”   话音刚落,越枝枝立刻闭嘴,缩回脖子。   桌上一片宁静。   正专心吃小点心的江子湛呛了一口,难以置信地瞪着越枝枝。   然后出声教训她:“你可真行,别乱点鸳鸯谱好吗?他俩哪里配了?”   越枝枝没想把别人的感情这么抖落出来,但仍旧小小声地反驳:“怎么不配了?”   “当然不配了!”江子湛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水都震翻了,“他俩若是在一起了,那我不得叫阿初是阿爹啊?我能让他占这便宜?”   越枝枝的嘴唇抖了抖,然后死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齐修“啧”了一声,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子湛,开始抖脚。   越明初无奈地提起茶壶,挨个为他们斟满:“喝茶罢。”   金乌坠山,月攀柳梢,旭日又东升。   一转眼,次日正午到了。   昆仑上的三座高台被撤走两座,等待着最后两场比试的来临。   众修士早早就围拢在高台四周,摩拳擦掌地等着看热闹。   谭如许一身月白色的劲装,头发高高束成一个飘逸的马尾,手握一杆银枪,十分英姿飒爽。   时辰快到了,卫天曜和秋玉疏依旧不见人影。   “嘿嘿!”谭如烈十分欠揍地凑到越枝枝面前,一脸嘚瑟,“他们是不是怕了,不敢来了?”   江子湛揪着谭如烈的衣领,将他拉开:“打赌吗?我赌卫天曜赢,赌注是你在半日镇剩下的一半产业。”   谭如烈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后退一步,慌忙摆手,结结巴巴地拒绝:“不,不了。”   “来了!”越枝枝眼睛一亮。   秋玉疏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步履悠哉地出现了,身后跟着一脸疲倦的卫天曜。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衫到处都是褶皱,一看便知是一天一夜都没休息,一直在练剑。   昆仑山道童对卫天曜一拱手:“卫道友,时辰快到了,请上高台。”   卫天曜看向秋玉疏,神色焦虑。   秋玉疏懒洋洋地抬手,向卫天曜的眉心注入一道清心咒,“别想太多,去吧。”   卫天曜的倦态一扫而光,紧接着又嗫喏道:“我若输了,那万化丹落在别人手里……”   秋玉疏摆了摆手,语气立刻不耐烦道:“别废话,赶紧上台去。我不是说了我会抢吗?”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修士们大惊,这么堂而皇之的吗?   卫天曜语塞,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提气跃上高台。   昆仑山小道童冲着秋玉疏恭恭敬敬地一行礼:“秋道友,昆仑君为这高台设了结界,您若是在外说话,高台上的人是听不到的。”   他们这是为了防止秋玉疏像上次那样,在场外说话,对比试进行干扰。   秋玉疏抬了抬眉,“哦。”然后十分自然地走到越明初身边,站定。   越明初摸出一包油纸,递给秋玉疏。   秋玉疏接过,打开一看,是熟悉的包子,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一口咬掉半个。   高台上,谭如许看着卫天曜,趾高气昂地冷哼一声:“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卫天曜一离开秋玉疏,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的眼帘阴戾而慵懒地抬起,冷冷地扫向谭如许,一边嘴角微微高扬:“对付你,我师父带着我抱一天的佛脚,足够。”   谭如许一接触到他死气沉沉的目光,不由一惊。她二话不说,挥舞着长/枪,极速攻向卫天曜。   她使的这一套枪法,是她最为熟悉和擅长的谭家十八枪。   这套枪法是谭家祖传的,只有大化门的弟子才会。而卫天曜根本没接触过这套枪法,他一定不知如何应对。   但她不一样,她知道秋家擅长上善剑术,来试道大会前便让越明初使过这套剑法给她看。这卫天曜之前使用的剑术,也都是上善。   所以,她知敌,而敌不知她。   她的胜算大大增加。   谭如许信心满满地与卫天曜过了几招,很快意识到不对。   卫天曜这次用的剑术,不是上善剑术,而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一套剑术。其出招诡谲,变幻莫测,而且剑气中裹挟着一片死寂,宛若苍茫白雪压住了一切生机,十分可怖。   最让她心惊的是,卫天曜似乎知道她每一招的走势,总能提前预判成功,然后完美地回击。   仅仅十招之后,谭如许的攻势就被迫变成了守势。   谭如许性格坚韧,并不会轻易放弃,尽管处于劣势,她还是十分顽强地抵抗,并计划伺机找到卫天曜的空门,从而反击。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卫天曜提剑朝她刺来,露出腰腹空门的那一刻,谭如许放弃抵抗,一咬牙,紧握长/枪,向其腰腹攻去。   长/枪比剑更长,先一步接触了卫天曜的腰腹。   她大喜,体内灵力涌动,猛烈地催动长/枪。   卫天曜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他握剑的手一松,剑下落;上身往左侧下压,腰腹擦着谭如许的长/枪而过,被刮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同时,他左脚高抬,对着下落的剑猛地一踢。   那剑呼啸着向谭如许刺去。   谭如许本就已经被逼至高台边上,退无可退,而方才为了抓住反击的机会,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将体内灵力都灌入到长/枪中,眼下只留有一丝微薄的灵力,根本来不及避开这剑。   她被强大的剑气推下了高台。   跌落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卫天曜也难以置信地放大了瞳孔,并喃喃道:   “还真是这么赢的。一招一式,都跟师父说的分毫不差。” 第78章   ◎是你◎   “阿姐!你没事吧!”谭如烈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扶住谭如许。   谭如许一把推开谭如烈,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 凝视着不远处并肩而立的越明初和秋玉疏。   昆仑山的小道童拖长了语调,宣布道:“真元派魏天星,胜。”   锦一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拿着一叠纸,分发给众人:“诸位道友,要不要加入我们真元派啊?北紫微,东归墟, 西大化, 往后就是南真元了!”   许多人主动上前询问。   锦一乐不可支, 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她这次来参加试道大会的主要目的, 就是要为门派招揽更多人才,但嘴皮子都磨破了,换来的也大多是奚落和白眼。没想到, 她现在什么也不用说, 只是笑眯眯地站在那,就源源不断地有人主动来攀谈。   “哎哟!”突然, 她被怒气冲冲的谭如许一撞, 手中的白纸散落出去, 犹如漫天白蝶。   谭如许大步走到越明初面前, 唰地一下将长/枪抵住越明初的喉头,厉声质问他:“你是不是把谭家十八枪泄露出去了!还有我惯用的路数!”   谭如烈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跑过来解释:“阿姐,你别冲动啊, 前日比试结束后, 小师兄一直跟我在一块儿!你忘了, 咱们昨天在半日镇喝茶,你也在啊!”   “前日晚上和昨日晚上呢?”谭如许眉眼怒气冲冲发问。   “我我我我们也一直在一块喝酒啊!”谭如烈想将谭如许拉开,但又怕她一时冲动伤了越明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跳脚,“小师兄是大化门的人,怎么可能向着外人!”   “外人?”谭如许冷笑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他,在他心里,到底谁才是外人?!”   对于谭如许突然的发难,秋玉疏本来是不在意的。   但她看见那枪尖堪堪碰着越明初的喉头,登时就不开心了。   她都没这样对过他!   秋玉疏伸出食指,挡在枪尖和越明初的喉结前,柔软的指腹抵住尖锐冷硬的枪尖。   她的手背便触碰到越明初的喉结。   一直面无波澜的越明初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喉结,偏头垂眸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用身体将越明初挤开,自己站在了谭如许的长/枪前面。   “谭姑娘,弟弟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若还有疑问,问我便是,何必对旁人发脾气。”秋玉疏嘴角上扬,笑盈盈道,努力摆出一副礼貌的姿态。   若是换做旁人,她断不会有这般耐心与其好言好语。   但她知道,大化门待越明初很好,于是潜意识不想同他们发生冲突。   “好。”谭如许不甘示弱,将矛头对准秋玉疏,“既然不是阿初透露给你的,那你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偷走谭家十八枪的!”   偷?   秋玉疏实在难以理解,“莫名其妙地抬了抬眸:“这枪术很厉害嘛?有什么好偷的?”   “你!”谭如许见秋玉疏攻击自家的枪术,一时气急攻心,只觉她脸上的笑容尽是恶意满满的嘲讽。   她大怒,长/枪往前一推,秋玉疏的指尖渗出一点血。   秋玉疏收起笑意,抬了抬眉。   她迅速后撤,带起一阵强劲的风,然后脚一勾,将一根长竹踢起,伸手接住 。   她二话不说,以竹为枪,使出谭家十八枪,朝着谭如许砍去。   谭如许连连退了好几步,暗暗心惊。   明明是她自己熟悉的十八枪,是她长年累月坚持不懈练成的十八枪,为何在秋玉疏一个剑修的手中,仅仅是用一截随处可见的青竹,竟然使出了她不曾拥有的威力?   方才与卫天曜对战时,她发现他能预测她的下一招。   但如今看来,她突然反应过来,卫天曜根本就不是在预测,而是在机械地应对!   秋玉疏提前模拟出她的一招一式,然后告诉卫天曜,该如何用剑术来一一破解。   难怪,在她被逼下高台时,卫天曜会说那句话。   “还真是这么赢的。一招一式,都跟师父说的分毫不差。”   这句话犹如层层叠叠的海浪一般,凶猛地撞击着谭如许的心。   噔——   谭如许心神不宁,手中长/枪滑落在地。   秋玉疏的青竹堪堪碰到她修长的脖颈上。   青竹粗粝而冰凉的质感贴在她脖间的肌肤上,犹如一把钝刀,在一点点切割她的自信。   秋玉疏将手松开,青竹掉落在地,啪地一声,碎成无数片裂块。   “你……什么时候……学的?”谭如许艰难地发问,内心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她是不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禁术?   是不是其实从小就学长/枪?   不然……不然……怎么可能……   “前日你与人比试时,我看了。”秋玉疏耸了耸肩,“谁都可以看,我可没破坏规矩。”   怎么可能?   谭如许想要尖叫,大声反驳。   怎么可能有人只是看一场比试,就能反推这人会的所有招式?还能看出其习惯,然后模拟出下一场的真实情况?   但她张了张嘴,终究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秋玉疏陪她耗了好一会儿,开始没耐心了。   “秋小道友,可别乱说大话。”白无生不知何时出现了,“你莫不是真的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他走到谭如许的身后,抬起手,为她眉心注入一道清心咒,抚平她体内乱窜狂涌的灵力,以免走火入魔。   谭如许积郁的那口气往上顶,化作一口血水,猛地吐出来。   谭如烈一脸担心,立刻跑上去扶住谭如许:“阿姐!你没事吧!”   秋玉疏瞥了白无生一眼,看见他的白发,登时觉得更烦躁了,“爱信不信。”   一场小小的比试而已,哪里配让她绞尽脑汁地去找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喂!你们这些人!怎么输不起啊!”锦一把散落在地上的宣传纸给捡起来,重新摞好,抱在怀里,愤愤不平道,“我们掌门娘娘就是这般厉害,能呼风唤雨,都是我亲眼……唔呜……”   卫天曜一把捂住锦一的嘴,将她拉到一边。锦一脖子上的银铃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咦?”白无生看了一眼锦一,突然一脸意味深长,“真元派,是南疆的吧?”   不知说者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少听者则开始浮想联翩。   “南疆,不就是玲珑寨的老巢吗?同在一片土地上的门派,能是什么好人?”   “是啊,说不定这真元派也会蛊术之类的,用在那谭道友的身上。”   “有道理,不然也太匪夷所思了。我反正是不相信,只看一场比试,就能还原出整个谭家十八枪的招式。”   秋玉疏被气笑了。   她抬起手,随手指了一个声音大的人:“来,你过来,练两招,看我能不能完整还原你的剑术。”   那人干笑两声:“对不住,我这会肚子有点疼。”   谁都质疑秋玉疏,但谁都不想出头来冒这个险。万一真的让她给还原成功了,丢面子是一回事,自家的剑术,岂不是让人给偷学了去?   秋玉疏“啧”了一声,心里的不耐烦化作戾气,斜睨众人,掌心中白光流转,浮生剑跃跃欲试。   白无生轻笑一声:“小姑娘,这就想动手了?这么暴脾气呢?有意思。”   “小师叔,谭师姐,诸位。”越明初上前一步,冲众人拱了拱手。   “我与玉疏是挚友,在归墟宗时,我们经常一同修行,她天赋异禀,的确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及之事。”   众人安静下来,没人接话,面面相觑。   对于大化门这位温和内敛而又惊才绝艳的宸光真君,众人是十分信服的。   之前他们一见面就打架,众人以为他俩关系十分差劲,不曾想,宸光真君竟然站出来帮她说话,打了自己门派的脸。   “阿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谭如许感觉心都凉了,“她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吗?她觉得我们的十八枪,平平无奇。”   “也不是,我纠正一下。”秋玉疏想了想,“我不是说你们谭家十八枪不行,我是说你练的不……”   越明初突然抓起秋玉疏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   秋玉疏一掀眼帘,哼了一声,然后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算了,她若真的与大化门起了干戈,这小呆子夹在中间怕是也不好做人。   白无生叹了口气,阴阳怪气道:“谭门主待你若亲生儿子,你却当这么多人的面,驳斥大化门的面子,狼心狗肺啊小阿初。”   越明初简短道:“我只是说实话。”   “你这么维护她,也别回大化门了。”谭如许深呼吸一口气,视线短暂地在越明初握着秋玉疏手腕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拎着长/枪,转身离去。   “哎哎哎阿姐……”谭如烈想去追谭如许,又想留在越明初身边,一时急得团团转,“小师兄小师兄,你别放在心上,阿姐她说的气话!”   “我知道,没事。”越明初平静地冲谭如烈点点头。   谭如烈急急忙忙地去追谭如许了。   白无生慢悠悠地看了越明初和秋玉疏一眼,也转身离去。   见没热闹看了,众人也作鸟兽散。   锦一似乎还想跟秋玉疏说什么,被卫天曜强行带走了。   方才人声鼎沸的银杏林,一瞬间只能听见叶子飘落的声音。   “不回大化门就不回大化门,有什么好厉害的。”秋玉疏嘟囔,一脚踢开一个小石头。   越明初握着秋玉疏的手腕,往上抬起,垂眸看向她的食指,问:“疼不疼?”   嗯?   秋玉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越明初说的是她食指被谭如许刺破的那个小点。   于是难以置信地瞪着越明初:“你再不问我,它就愈合了。”   越明初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她的手。   秋玉疏一脸恹恹,抱怨道:“真麻烦,让卫天曜上,搞出这么多事,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上呢。”   “快了,还有最后一场了。”越明初安慰道。   “是啊,希望那小傻子争气。”秋玉疏背着手,漫无目的地在银杏林里乱走。   越明初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你可以多鼓励鼓励他,他……”   秋玉疏停下脚步,回头瞪越明初。   越明初闭上嘴。   提到卫天曜,秋玉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这一次顺利拿到万化丹,救了母亲,她是不是就不会入魔了?   如果她不入魔,那修真界就没理由围剿她。   既然如此,她好像也不必练勘机来对抗弑魔大阵了?   秋玉疏走在前面,独自沉思,没注意一个东西从袖中滑落。   越明初捡起来,叫她:“你的传音玉简掉了。”   秋玉疏转头,漫不经心地接过传音玉简,塞回袖中。   “好像有人找你。”越明初提醒她。   秋玉疏一掀眼帘,将传音玉简拿出来,抱怨道:“天天在一块,有什么事要用传音玉简啊?这人怎……”   她看完江子湛给她传的音讯,没再继续说话,神色有一些微妙地变化。   越明初问:“怎么了?”   秋玉疏抬头,下巴微扬,“你喜欢谁?”   越明初一愣,“什么?”   秋玉疏将传音玉简扔给越明初。   越明初低头一看。   “阿娘!你知道阿初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们都不告诉我是谁!”   “阿娘!你最好了,求求你告诉我吧!”   越明初看完,感觉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他垂眸,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传音玉简,一时没敢抬头看秋玉疏的表情。   秋玉疏抱臂,站在原地,歪了歪头,又问了一遍:“快说,是谁?”   一阵秋日的山风吹过。   越明初的月白长袍在风中飘逸如仙雾,背上的玄色长/枪纹丝不动,直指青天。   银杏叶簌簌而落,抚过他俊朗的五官,落在他宽阔的肩头,顺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坠落。   十九岁的年轻人,在少年长成青年男子的过渡期,身上依旧有少年气,但沉稳的轮廓已然初显。   他像是一块被岁月雕刻出来的好玉,周身那温润的光晕依旧,但又多了几分红尘凛冽的气息。   秋玉疏看得微微一怔,不待她再次开口,便看见落叶中的越明初抬眸,认认真真地望向她。   “是你。” 第79章   ◎倒也不是不能一试◎   “玉疏。”   魏天星突然出现, 走到秋玉疏身边。   秋玉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没好气地一掀眼帘,“什么事。”   “是婚约的事情,我父亲和你父亲都在,要商定一个时间。”魏天星道。   “有这么着急么?”秋玉疏暗暗拧眉。   魏天星点头:“昆仑君也在,想看能不能请他做个见证人。”   秋玉疏站着没动。   魏天星压低声音:“父亲答应我,试道大会结束,就将《紫微秘本》传给我。”   念及《紫薇秘本》, 秋玉疏立刻点头:“走吧。”   她跟着魏天星走了几步, 想了想, 摸了一下鼻子, 转过头,冲越明初挑了挑眉:“明日我要吃甜包子。”   越明初顿了顿,点头:“好。”   魏天星脸色微微沉了沉, 旋即又恢复正常, 淡淡道:“你要吃什么,给我说就行, 紫微宫不禁饮食, 有很好的厨子。”   秋玉疏冷漠地“哦”了一声。   魏天星看了她一眼, 又道:“我这几日在准备比试, 冷落了你,对不住。明日比试结束,我一定好好陪你。”   秋玉疏敷衍地点点头,脑子里满是越明初站在银杏树下的画面, 挥之不去。   她回想起“是你”那两个字, 感觉心跳加快, 脸微微发热,立刻用冰凉的手捂住脸。   “怎么了?不舒服吗?”魏天星注意到了,关切发问。   秋玉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把魏天星的嘴巴给缝上。   问问问,烦不烦人!   他们来到一个内堂,秋太易、魏时阙、昆仑君皆在。   “父亲,秋宗主,昆仑君,我们到了。”魏天星拱手行礼。   秋玉疏也面无表情地行了礼。   “果然是郎才女貌。”昆仑君笑呵呵地捻了捻胡子。   果然是老眼昏花。秋玉疏心里暗骂。   接下来,他们讨论商定了一些大婚仪式的事宜,秋玉疏听得昏昏欲睡,全程敷衍点头。   好不容易聊完了,已近黄昏。   秋玉疏本来想去找越明初,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转头去找卫天曜了。   她离开以后,昆仑君和秋太易也走了,只剩下魏天星和魏时阙。   魏时阙长相俊美,看起来比秋太易年轻很多,但眼角仍能看见细细的皱纹。他的食指轻轻扣着座椅扶手,道:“她愿意与你成婚,是想要《紫微秘本》。”   “是,父亲。”魏天星拱手,“我告诉她,只要她同我成婚,您就会传授我《紫微秘本》,我便能传给她。但她不知,您早就传给我了。”   魏时阙轻轻地冷笑一声,“依照她那性子,不会乖乖与你成婚的。”   “是。”魏天星的眸色暗了暗,自嘲道,“她大概是想趁着大婚之日,我毫无戒备心时,强夺《紫微秘本》。”   魏时阙的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岂不正合你我心意。”   魏天星颔首,偷偷地瞟了一眼魏时阙,壮着胆子道:“父亲,先天金丹到手之后,可否留她一命?”   “随你。”魏时阙淡淡地看了一眼魏天星。   “多谢父亲。”魏天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   林间,卫天曜盘腿坐着,双眼紧闭,一脸冷漠;锦一则叽叽喳喳地在旁边说个不停,对真元派的未来进行美好的畅想。   秋玉疏刚要走过去,就听见锦一铿锵有力地说:“我觉得,可以在宗门里,给掌门娘娘建一个祠堂,造一个金身塑像,日日祭拜,香火不断。”   秋玉疏头皮发麻,登时停下脚步。   只有神明才会有金身塑像,这锦一简直是在胡闹。   卫天曜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锦一。   锦一以为卫天曜在反对她,于是一本正经道:“掌门娘娘是真元娘娘的化身,建祠堂塑金身是没问题的。”   “我知道。”卫天曜点头,“我是觉得,一个祠堂可能不够。”   秋玉疏:……   她用脚轻轻一踩落叶,发出细微的响声。   卫天曜的耳朵一动,找了个理由,不动声色地将锦一给支走了。   秋玉疏松了一口气,这才施施然现身。   “师父。”卫天曜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朝秋玉疏一拱手,“明日对魏天星,我定没问题的。”   秋玉疏道:“你不能用咒术。”   卫天曜一愣。他看了几次魏天星的比试,断定自己的咒术比其厉害,这才想要用咒术。   “师父,这是何故?”卫天曜问。   秋玉疏没有回答,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何要与魏天星成婚么?”   卫天曜回答:“知道,师父想要《紫微秘本》。”   秋玉疏颔首:“但是,我不能强夺,只能智取。我需要你帮忙。”   卫天曜听了,眸光闪烁,十分期待:“师父,我可以帮你任何事。”   秋玉疏斟酌了一下,道:“你知道你的身世吗?”   卫天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秋玉疏惊讶地抬了抬眉:“你居然知道。”   “师父,我不傻。”卫天曜幽幽地看了秋玉疏一眼。那么多蛛丝马迹,他早就猜到了。   秋玉疏登时想到越明初让自己多表扬卫天曜的事情。   她清了清嗓子,“咳,那你还算有那么一点脑子。”   卫天曜有些感动:“多谢师父。”秋玉疏难得表扬他一次。   “所以,师父,我的身世,同你与魏天星大婚,有什么关系?”卫天曜将话题扯回主线。   秋玉疏道:“他们知道,我答应同魏天星结为道侣,是为了夺取《紫微秘本》,还算有那么一点点脑子。”   卫天曜的脸抽了抽。她刚刚,还用同样的话表扬自己来着。   “不过,那么一点点脑子,相当于没有。”秋玉疏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他们想请君入瓮,我便让他们作茧自缚。”   ***   同魏天星谋划完后,已是明月高悬,秋玉疏回寝舍去了。   她刚走到门口,便看见越枝枝、齐修和江子湛三人在聊天。   江子湛看见秋玉疏,一跳老高:“阿娘!你怎么不回复我的传音玉简!”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   江子湛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不自然的神色,自顾自悲痛道:“你也知道!你也不告诉我!你们孤立我啊?!”   “那我直接去问阿初!”   秋玉疏没有理江子湛,头重脚轻地回了房间。   她扑倒在床上,脸埋在柔软的锦被里。   越明初清隽的面容和温柔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喜欢她。   噢,不对。   齐修也说过这句话。   但她的反应明显很不一样。   那次齐修说完后,她的内心没有任何波澜,脑海中没有任何想法,随口就拒绝了。   普通得仿佛是拒绝了一次比试的邀约。   往后,他们依旧是好朋友。她便觉得“喜欢”这件事,实在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当越明初对她说出这句话后,她却懵了。   她好像没有办法拒绝他,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他们结为道侣了,那又会如何呢?   是像秋太易那样,置中毒的发妻于不顾吗?   还是像魏天星那样,心心念念用她身上的先天金丹去换紫微宫宫主之位?   想到这里,秋玉疏用力地摁了摁太阳穴,思绪登时清明了许多,起伏的心情也冷却下来。   道侣这种脆弱而危险的关系,实在是没有一丝丝吸引人的地方。   “玉疏,我能进来吗?”越枝枝敲了敲门。   “进。”秋玉疏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越枝枝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坐到床边,问秋玉疏:“你没事吧?”   “唔,没事。”秋玉疏将鞋子一蹬一甩,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听他们说,试道大会之后,你就要跟魏天星结为道侣了呀?”越枝枝小声问道。   秋玉疏含糊应了一声。   越枝枝肉眼可见地一脸失望,沉默半晌,问:“但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秋玉疏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越枝枝抿嘴笑了一下:“很明显啊,他每次跟你说话,你都臭着脸,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一副让他立刻滚的神情。”   秋玉疏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是吗?我感觉我对他挺有礼貌的。”   越枝枝撅了一下嘴:“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主要是那魏天星太自恋,总觉得你口是心非。”   “哦。”秋玉疏摸了摸下巴,眼珠轻轻一转,问越枝枝,“那我喜欢谁,你能看出来吗?”   “不大能。”越枝枝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没经验,没有十成的把握。”   秋玉疏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越枝枝犹豫了一下,揪着辫子,小声道:“我……我感觉,你好像是有一点喜欢……我兄长。”   “是吗?”秋玉疏歪了歪头。   “我……我很喜欢你,如果你能跟我兄长在一起,那最好啦。但我不能误导你。”越枝枝连忙解释,“总之,这件事,得你自己判断呀。”   “可我不知道怎么判断啊。”秋玉疏学着越枝枝的样子,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头发就被她揪得乱糟糟的了。   越枝枝犯了难,她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可传授。   她想了想,突然脸红红地凑近秋玉疏,咬耳朵道:“我听齐修说过一个事情。”   秋玉疏道:“你说。”   “我听他说,若是对一个人有身体上的冲动,那就一定是喜欢了。”越枝枝说完,脸红得要滴血,立马捂住脸。   秋玉疏抬眉:“齐修?这家伙的话你也信,听着就不靠谱。”   越枝枝捂着脸,从手指缝里看秋玉疏,摇了摇头:“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秋玉疏摁了摁太阳穴,对越枝枝说:“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越枝枝点点头,离开了秋玉疏的房间。   秋玉疏托腮,眯了眯眼。   齐修说的法子,倒也不是不能一试。 第80章   ◎八岁?◎   次日, 昆仑山的试道大会赢来最后一次比试。   秋玉疏从柔软的被窝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   暖暖的日光猝不及防地洒了进来,秋玉疏眯着眼睛,抬手去挡光。   突然,她感觉眼前一暗。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为她挡住日光。   秋玉疏的心跳漏了一拍。   越明初伸出手, 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秋玉疏下意识懵懵懂懂地伸手去拿, 一抬眸, 不小心撞上越明初的眸光。   他一如既往地面色平静从容, 嘴角挂着一丝浅笑,认真地看着她。   秋玉疏突然惊醒,后退一步, 砰地一声, 把门关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头发还没梳, 乱糟糟的。太丢人了!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 然后若无其事地开门, 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油纸包, 打开一眼,里面是她昨日要的甜包子。   她什么也没说,拿起一个包子,埋头就吃。   越明初递来一个小水壶:“慢点吃, 别噎着。”   秋玉疏接过水壶, 触碰到越明初的手指, 感觉暖得有些发烫,连忙推开:“等会喝。”   “哇!有包子啊!这昆仑山的早膳太难吃了!”江子湛一蹦一跳过来,满怀期待地看向越明初。   越明初气定神闲:“没你的。”   正在啃包子的秋玉疏突然加速,然后被噎住了。她一把抢过越明初手中的水壶,大口灌水。   “啊?只有阿娘才有啊?”江子湛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指着越明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   秋玉疏伸手,想捂住江子湛的嘴。   “……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江子湛义愤填膺,为自己喊不平。   秋玉疏默默收回手。   越枝枝和齐修出现了,合力把江子湛拉到一边去。   “不是!他只给阿娘带包子,你们能忍?居然不生气?”江子湛诧异地看着越枝枝和齐修,一脸难以置信。   “时间快到了,咱们赶紧去给天曜加油。”越枝枝顾左右而言他。   五人便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走去。   一开始,秋玉疏啃包子啃得飞快,后面突然意识到,若是嘴里没了包子,就显得嘴很闲,得说点什么。   于是,她开始细嚼慢咽。   趁齐修和越枝枝没注意,江子湛又蹿到前面来,大大咧咧地挤在秋玉疏和越明初的中间。   江子湛搂着越明初的肩膀,神色严肃:“阿初,他们孤立我。”   “怎么了?”越明初问。   江子湛“哼”了一声,“他们都知道你喜欢谁,但是都不告诉我。”   越明初没答话。秋玉疏头皮一紧,想把江子湛扔下山去。   江子湛嬉皮笑脸,继续道:“好阿初,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不然我多可怜啊。”   越明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认真小口小口吃包子的秋玉疏,没答话。   江子湛以为他不好意思回答,于是换了个问题:“要不你给我透露点别的信息?比如,你有没有表白,她有没有答应你啊?”   越明初这次回答得倒是爽快:“有,没有。”   江子湛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勃然大怒地一挥手:“岂有此理!是谁这么不长眼睛,竟然拒绝你!”   鸟道本就狭窄,他的动作幅度又大,一下把秋玉疏手中的包子被打飞了。包子落下山崖,粉身碎骨。   秋玉疏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发怔。   江子湛浑然不觉,还在指指点点:“竟然有人拒绝我们阿初!谁!是谁!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非得把这个人打死不可。”   秋玉疏面无表情地提醒江子湛:“你把我的包子打飞了。”   “包子?这有阿初的终身大事重要吗?”江子湛看向秋玉疏,“阿娘,你来评评理,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秋玉疏低下头,开始潜心研究手中的水壶该怎么打开。   走在后面的越枝枝和齐修已经扶着山壁,无声地笑作一团。   江子湛十分贴心地拿过秋玉疏的水壶,帮她拧开,然后还给她,自顾自继续说:“我觉得,是个女孩子都应该会喜欢我们阿初啊?阿娘,你说是也不是?”   秋玉疏拿着打开的水壶,僵了一下,慢慢地喝了一口水,包在嘴里,含糊应道:“唔啊……”   江子湛拍了拍越明初的肩,感慨:“你看,那女的就是瞎,连阿娘都这么觉得。”   秋玉疏呛了一口水。   越明初神色自然,回复道:“每个人喜欢好不同。”   江子湛“啧”了一声,上下打量越明初:“都被拒绝了,这还护上了。”   越明初顿了顿,问:“你们知道雪顶花吗?”   “什么玩意儿?”江子湛无知无觉地被转移了兴趣。   “呀,我知道!”越枝枝兴奋道。   她兴致勃勃:“我前几日听隔壁的女修说了,这昆仑山有三个宝物,万化丹,雪顶花,真元石。雪顶花是一株很漂亮的花,长在昆仑山的一处小山崖上。”   江子湛觉得莫名其妙:“一朵花?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为什么是宝物?”   越枝枝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花。据说,是当年枪圣飞升成天道时,放不下其心上人,凡心动了,雪白的衣冠化为此花,留在昆仑山,故名雪顶花。”   “这花十分美丽,许多修士都去摘过,想赠给心上人,皆是无功而返。”   江子湛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他停下脚步,等着越枝枝走过来,同她并肩而行,两眼放光地发问:“那是不是很值钱?”   越枝枝摇头:“别想了,摘不下来的,秋宗主、魏宫主、谭门主,都去摘过,皆是无功而返。”   “不可能,一定能摘下来的。”江子湛不信邪,反驳道。   两人走在最后面,争论起来。   秋玉疏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的情绪也平复下来,有些懊恼,刚刚自己在害羞什么?   她大大方方地抬眸去看越明初。   越明初感应到了,也立刻偏头,与秋玉疏对上视线,眸光温润,像月下珍珠。   秋玉疏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不要慌乱地收回目光,凶巴巴地问:“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越明初的神色十分认真,老老实实地回答:“看你,你好看。”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秋玉疏一愣,脸登时红了。   他怎么回事?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自从表白以后,怎么什么话都能说!   真不害臊!   她瞪了越明初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直视前方,怒气冲冲地跑下去了。   她没有害羞。   她只是还有正经事要办,她太忙了,她没有时间跟旁边这个人说话!   他们来到比试台时,比试刚好开始。   魏天星十分聪明,与卫天曜拉开了距离,不断施展咒术,卫天曜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   咒术擅远攻,剑术是近攻,只要魏天星与卫天曜保持一定的距离,让卫天曜无法近身,就有十足的优势。   秋玉疏抱臂,一脸轻松。   越明初站在她身边,也认真观看。   “宸光真君。”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秋玉疏用余光看见是紫微宫的魏清忧。   魏清忧冲越明初盈盈一施礼。   越明初礼貌地拱手回礼:“魏道友。”   “不用这般生分,叫我清忧便是。”魏清忧抿唇一笑,眸中波光流转。   越明初微微颔首,“魏姑娘,什么事?”   “今日比试后,宸光真君可否赏脸一聚,为我兄长庆功?”魏清忧对越明初发出了邀请。   秋玉疏暗暗皱眉。   有个谭如许还不够,又来一个魏清忧,这个人怎么招蜂引蝶的?   哼!   越明初看了一眼激战正酣的台上,答道:“魏兄的赢面不大。”   魏清忧愣了一下,笑道:“这倒无妨,为对面那位小道友庆功也可。”   越明初偏头,垂眸看向秋玉疏:“玉疏,你去吗?”   秋玉疏头都不抬,生硬拒绝:“不去。”   越明初便对魏清忧说:“抱歉,我去不了。”   魏清忧一愣,视线转向秋玉疏。   她想了想,冲着秋玉疏行了个礼:“秋姑娘,若是有时间,一同聚一聚吧?这试道大会十几年开一次,这几日相聚在此,也算是有缘。”   秋玉疏瞥了一眼魏清忧。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俩都无冤无仇。   “到时看,若没别的事,就去。”秋玉疏答道,目不转睛地看着比试台。   魏清忧若有所思,看向越明初,意味深长道:“那,宸光真君也一道吗?”   越明初点头:“好。”   魏清忧的视线在秋玉疏和越明初之间来回扫了几下,撩了一下耳边碎发,笑道:“听说二位在归墟宗自小就认识,关系甚好?”   越明初点头:“是。”   秋玉疏同时摇头:“不是。”   魏清忧抿唇失笑,行了一礼:“总之,到时恭候二位。”眸含柔情,看了一眼越明初,离去了。   待魏清忧走后,秋玉疏看向越明初,纠正他:“我们没有自小就认识。”   越明初“嗯”了一声,然后轻轻道:“你是十六岁才认识的我,我是八岁认识的你。”   秋玉疏听了,凤眼微微一扬,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八岁?   “你是八岁来的归墟宗吗?”秋玉疏问。   越明初点头。   秋玉疏转念一想,她是宗主之女,认识她,倒也正常。   她继续抬头去看卫天曜和魏天星的比试。   越明初看了看秋玉疏专注的侧脸,然后收回目光。   心里想,我不是八岁认识的你,而是八岁开始喜欢你。 第81章   ◎“可以吗?宸光真君?”◎   比试台上, 魏天星一身紫袍,衣袖随着不断结印的双手飞舞翩跹, 身姿优美,宛若一只流连于花丛中的紫色蝴蝶。   “十干,重光,金印封!”   无数个巴掌大的金印漫天而来,封向卫天曜。   卫天曜一挥剑,强劲的剑气斩破大半金印,但仍有不少金印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身上, 登时一片血肉模糊。   即便他一身玄衣, 也能看出不少地方都被血染得更深了。   带着一身的伤, 他始终一声不吭, 眼神一直牢牢地锁住魏天星,犹如一只咬住老虎尾巴的小狗,死都不松口。   台下人发出阵阵惊呼, 不少人纷纷为卫天曜担心起来。   “他没事吧?可千万别输啊!我可是押了他赢!”   “紫微宫的咒术不容小觑, 哪有那么容易就赢啊?”   “若是输了,就太可惜了, 今年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不是出自大宗门的英才少年。”   “嘁, 不知道了吧?他的师父是归墟宗宗主之女, 那个秋玉疏, 还不是大宗门的。”   不少人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秋玉疏。她教出来的弟子的确不错,但终归是要败在紫微宫手上了。   不料,秋玉疏一脸淡定。   这些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阿?对自己的弟子真无情。”   “哎!对了!这魏天星是她未婚夫呀!”   “是了,难怪她不担心呢, 不管是谁拿了榜首, 得到万化丹, 定然都会给她。”   秋玉疏置若罔闻,气定神闲地看着比试台上的两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魏天星一击得胜,但眉头紧皱,脸上并无喜悦之情。他再次举手捏诀。   “十干……”   秋玉疏抱着臂,右手食指在左手小臂上,轻轻叩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台上的卫天曜突然捂着腰腹上的伤口,猛然跪地,十分大声地哀嚎出来,看上去十分凄惨。   旁观者闻之胆寒,感叹道:“看来上一击很严重啊!”   魏天星面色一沉,结印的双手几乎是微不可察地一顿,继续顺利念咒结印。   “重光……”   秋玉疏的食指又是一叩。   卫天曜提着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仿佛一张白纸,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吃力地一挥剑,一道毫无攻击力的剑气荡向魏天星。   魏天星不闪不避,但念咒和结印的节奏稍稍被打断了一下。   就像是一束熊熊燃烧的火焰,一阵微风拂过,火焰肉眼不可见地偏了一厘。   对于火焰来说,这并不会有损它的威力。   但对于咒术来说,影响可就大了。   “金印封!”   在外人看来,魏天星十分顺利地又捏出一个咒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好像哪里不对。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那卫天曜看似节节败退,但总是时不时地破坏他念咒诀的节奏。   有时候是一道胡乱飞来的剑气,有时候是一片掠过他鼻尖的银杏叶,有时候甚至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喷嚏。   就在他快要开始怀疑卫天曜是不是精通咒术故意来扰乱他的时候,又突然顺风顺水。   但问题是,即便是真的没有外界来干扰了,他却总是惶惶不安,提心吊胆地告知自己:不要被影响。   结果却是,节奏越来越乱,使出的咒决,威力越来越低。   到最后,雷声大,雨点小。   方才他的金光咒,看似将那卫天曜打得遍体鳞伤,但实际上都只是皮肉之伤,对修士来说,犹如蚂蚁咬大象,根本不致命。   魏天星趁着一个攻击后的空档,飞速思考。   他有点想用《紫微秘本》。   这本咒决,如今世上,只有魏时阙和他会,即便是这卫天曜也会咒决,但绝对不会《紫微秘本》。   如果用此术,他一定能打败卫天曜。   但若是真的用了……   魏天星扫过台下的秋玉疏,手微微一顿,结出一招《紫微秘本》的咒决,而后又很快收起,恍若无事发生。   他放弃了用咒术,拔剑出鞘,转为近战,向卫天曜刺去。   台下发出一阵不解的惊呼。   “他疯了?若是用剑,定然是敌不过那卫天曜的。”   “那可不一定,他师从秋宗主,学的也是上善剑术。”   卫天曜见状,双眸登时精光大盛,犹如一只蛰伏已久的孤狼,终于抓住猎物的疏忽。   他要等的,就是这一刻:让魏天星施展咒决屡屡受挫,最后不得已改用剑术。   魏天星自负自己师从秋太易,又有资质上佳的剑骨,在剑术的使用上,不会比卫天曜差。   但他所不知的是,秋太易对他很是宽容,教学循序渐进,一招一式学得慢而扎实。但卫天曜每日都被秋玉疏逼着进行高强度的修行,一日能顶他一个月。   况且,来昆仑山后,卫天曜进行了高强度的剑术实战,而他一直用的咒术,完全没摸过剑。   他打不过卫天曜。   魏天星与卫天曜过了几招后,便很快认清这个事实。   哐当——   魏天星施施然扔了剑,冲着卫天曜一拱手:“卫小兄弟得高人指点,剑术高超,魏某自愧不如。”   台下一片哗然。   居然认输了?   魏清忧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抿嘴一笑,看向秋玉疏:“秋姑娘,看来我兄长甚是爱慕于你,宁肯有损自己名节,也要送你徒弟登上榜首。”   秋玉疏瞥了一眼魏清忧,不客气道:“他这是保全自己脸面而已,免得后面真的输了,才是真正有损你们紫微宫的门面。”   魏清忧的笑容微微一僵。   但显然,有不少人的想法都是魏清忧这般。   “嚯哟,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魏公子为了那秋玉疏,竟然肯主动认输。”   “人家是一家人友好切磋,是我们在一旁白白紧张了。”   魏天星毫发无损地飞下比试台,朝着秋玉疏走过来,对旁人一向冷淡的他,对着她露出笑容:“玉疏,你那徒儿修炼得不错。”   而卫天曜一身血迹,跳下高台,一脸阴沉,并无胜者的欢喜。   这些旁观者一看,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魏天星就是为了美人而主动认输的!好一段佳话!   更有甚者,一脸感动地凑上前来,向他们打听大婚之日,说要待贺礼来,见证这美好情缘。   秋玉疏觉得匪夷所思,一脸似笑非笑中带着一丝不快。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魏天星,突然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抗拒与他结为道侣的念头。   之前,她觉得,结为道侣不过是一个形式,只要她能借机拿到《紫微秘本》就行。   但眼下,听着周围不间断的祝福,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她只觉得无趣,甚至反胃。   她抬眸,视线掠过一直看着她的越明初,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看向卫天曜,眉毛一抬。   卫天曜条件反射般地哆嗦了一下。   秋玉疏面无表情,抬脚。   身上登时散出一股无形的强大气场,令聚拢上来的修士,纷纷往两侧避开,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秋玉疏瞥了卫天曜一眼,下巴微微一抬,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向附近的银杏林中走去。   卫天曜咽了一口口水,乖顺而可怜地望着越明初,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救我!”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秋玉疏。   虽然他跟越明初毫无交集,但他擅长察言观色,已经摸清了一个事实:只有越明初能从他那暴脾气师父中救他狗命。   越明初顿了顿,跟了上去。   一进银杏林,秋玉疏对着卫天曜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就魏天星那只能用剑杀鸡的水平,你居然跟他耗了那么久?”   若是卫天曜能快速击败魏天星,这厮就没有主动认输的机会了!   卫天曜委委屈屈。   首先,魏天星的剑术是神龙境初期,不是什么杀只鸡的水平。   其次,他们仅仅过了十招。   但他不敢出声反驳秋玉疏,焉头焉脑地听她数落。   秋玉疏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地折下一根树枝,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同时快速道:“你若是这般这般,他便会那般那般,你就赢了,懂了吗?”   她说得极快,动作也是乱的,看上去像是随意比划了两下。   卫天曜一脸呆滞,喉咙艰难地了滚动几下,张了张嘴:“我……”   “没懂?”秋玉疏气得闭了闭眼,“你怎么这么笨?脑子长来是干什么用的?”   “我来吧。”越明初嗓音温润,向秋玉疏伸出手。   秋玉疏瞪了他一眼,到底是给了。   “应该这样。”越明初另外一根树枝递给卫天曜,“你来走卫天曜的招式,我来演示你师父说的招式。”   卫天曜如蒙大赦,认真用树枝使出魏天星的招式。   在第六招时,越明初手中的树枝将卫天曜的沉沉下压,然后反手一挑,点中卫天曜的肩头。   魏天星怔愣片刻,而后两眼发光,醍醐灌顶般猛地点头:“师父,我懂了!”   同时,他仰慕地看向越明初。   厉害了,秋玉疏说话这样含糊不清,他都能理解她的意思。   秋玉疏暴躁:“你听不懂我说话,听得懂他的?怎么,以后我教你,都得他在旁边吗?”   若是放在以往,魏天星是断然不敢回嘴的,但他实在太喜欢越明初这样又好脾气又手把手地教他了,于是鬼使神差地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秋玉疏:“真的吗,师父?”   秋玉疏:……   魏天星又转头看越明初,眼巴巴:“可以吗?宸光真君?”   越明初看了一眼秋玉疏:“你师父若是觉得可以,我随叫随到。”   秋玉疏飞速地摸了一下鼻子,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气势汹汹地走出银杏林去。 第82章   ◎海棠酒是阿初酿的◎   刚一出银杏林, 便看见魏清忧和魏天星。   魏清忧朝三人盈盈一拜,笑道:“昆仑君开了倒云泉, 大宴所有道友。紫微宫也备上许多美酒,请所有道友畅饮。其他人已往倒云泉去了,我与兄长在此等诸位一道同去。”   倒云泉?   秋玉疏暗暗挑了挑眉。   倒云泉在虚云峰和落照峰之间,有一处天上云倒流而成的药泉,据说,修士沐浴之后,旧疾可除, 修为增益。   而落照峰, 便是上一世她命陨的地方。   想到这里, 秋玉疏略一沉吟, 道:“我回寝舍一趟,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说罢, 她往后山寝舍的方向走去。   快到寝舍时, 她脚步一顿,闪身迈入旁边的丛林, 轻巧地爬了一段崎岖的峭壁, 然后熟门熟路地往落照峰奔去。   此次试道大会, 除了神药万化丹, 便还有雪顶花为人所熟知。   但,昆仑山还有一个宝物,很少人提到——真元石。   据传,真元石是真元娘娘用天地之气所炼化而成的宝物, 一直镇守在昆仑山落照峰上。   上一世, 真元石不知为何人所盗, 被拿去开启了万蛊窟,导致蛊灾泛滥。   若是算一算时间,大概也就是这段时间被盗走的。   她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去提醒昆仑君,于是打算另辟蹊径。   初秋时节,西坠的金乌散发出柔和的余晖,为巍峨的落照峰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犹如神山。   秋玉疏登上熟悉的上山路,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从万蛊窟爬出来后,变成人人喊打的大魔头,为世人所不容,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去,于是便隐入深山,居住在落照峰上。   她不想伤害世人,世人却不放过她。   她没能安静地生活多久,便迎来修真界的围剿,整个落照峰血流成河,宛如人间炼狱。   而眼下,秋风拂过她的脸颊,虫鸣阵阵,鸟儿清啼,泛黄的秋叶时不时零星飘落几片,一切都十分美好祥和。   一如此世。   秋玉疏一恍惚,心想:这一世,保住了剑骨,拿到了万化丹救活母亲,自己就不会入魔。   那是不是,命运自此扭转,不会再有弑魔大阵了?   想到这里,秋玉疏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她来到落照峰的山顶。   山顶上,日光穿破云层,洒落在一座庙顶上,犹如圣光降临。   那庙造型古朴,外面挂着一块破旧的牌匾,上面笔力虬劲地写着三个大字“真元殿”。   秋玉疏大大咧咧地走进去,看见了十分熟悉的真元娘娘塑像。   塑像下方,摆着三尺长的供台。供台上,香火不断,整整齐齐地放着新鲜的瓜果。   看样子,一直有人前来供奉真元娘娘的香火。   秋玉疏不跪不拜,反而伸手拿了供台上的一个苹果,啃了一口。   她眉头一皱,噗地一口吐出来,真酸。   她将苹果一扔,又挑了个梨,结果也是酸的。于是,她嫌弃地把梨子也扔了。   最后,秋玉疏把每个贡果都啃了一口,一个好吃的也没找着。   她抬眸看了一眼真元娘娘的塑像,惋惜地咂了咂嘴。   这供奉之人,对神明也太不尊敬了。   捣乱一番后,秋玉疏大摇大摆地下山去了。   刚出山口,走了不久,就看见两个小道童,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   他们一人挎着一个果篮,慢悠悠地往落照峰走来。   看见秋玉疏,两人间的圆脸小道童疑惑道:“秋道友,你为何在此?”   “哦,我来找倒云泉,迷路了。”秋玉疏撒谎不脸红,眨了眨眼。   圆脸小道童不疑有他,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揪下一树叶,注入一丝灵力。   那树叶便漂浮在半空中。   “秋道友可随它前去。”圆脸小道童微微躬身,“我们还要去给真元娘娘上供,恕不能相陪。”   秋玉疏回礼:“无妨,多谢。”   她跟着那树叶,去往倒云泉了。   两个道童走到落照峰的山口,一人默念了一个咒决,方才入得山去。   瓜子脸小道童回头,看了一眼秋玉疏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头:“你有没有觉得,这结界怪怪的,好像被人打开过?”   “不可能。”圆脸小道童嗤笑道,“这落照峰只有昆仑君能进来,咱俩的咒决也只是临时的,不会有别人进来。”   瓜子脸小道童想了想,点头称是。   他们两个一边闲聊,一边爬到山顶,走进真元殿。   圆脸小道童踩上一个香蕉皮,脚一滑,栽倒在地。手上的篮子落在地上,篮中瓜果四散。   瓜子脸小道童一脚踩在圆脸小道童的屁股上,锵然倒地。   两人齐齐发出惨叫。   惨叫过后,他们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看清庙中情况,登时大惊失色。   供台上,香火已断,瓜果被人啃过,一片狼藉。   两人惶恐地对视一眼,竟然有人能闯进落照峰!   瓜子脸小道童惊慌道:“你看,我就说有人闯进落照峰了,定然是冲着真元石来的!”   “别着急。”圆脸小道童深呼吸一口,强自镇定下来。   他跪下来,虔诚地对着真元娘娘塑像一拜,道:“真元娘娘在上,请恕弟子无礼。”   说完,他直起身来,双手合十,整个人缓缓上浮,直至与真元娘娘塑像的眼睛持平。   圆脸小道童战战兢兢地看向那塑像活灵活现的眼睛,然后松了一口气。   他降落回地面,又是对塑像一阵长跪,方才起来对惴惴不安的瓜子脸小道童道:“没事,真元石还在。”   瓜子脸小道童惨白的脸蛋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真的有人能闯进落照峰,我们得马上告知昆仑君加强守卫,若是真元石被盗走拿去开启万蛊窟,后果不堪设想。”圆脸小道童忧心忡忡,拿出了传音玉简。   昆仑君很快就到了,一脸严肃,让两个小道童退下。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往虚空中一抓。   真元娘娘塑像上的左眼眼珠便飞了出来,落在他手上。   ***   一道御剑的身影自空中一掠而过,降落在落照峰的山顶。   秋玉疏抬眸,笑了笑,还挺快。   她是想以这种方式来提醒昆仑君守好真元石,免得被人盗走。   不知不觉,她跟着圆脸小道童留给她的树叶,来到了倒云泉。   嬉闹和喧哗声响起,打破了山间原有的宁静,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倒云泉夹在落照峰和虚云峰之间,在山谷间流淌。   泉水冒着缭绕的雾气,宛若仙境之上的流云一般,一眼望去,倒真的像是仙云从天上倒流到了凡间。   难怪叫倒云泉。   泉水中,已经有许多修士沐浴在其间。每个人身前都有一朵莲叶,上面摆着美酒和瓜果,看起来十分惬意舒适。   虽然是男修和女修同在这泉水中,但人人都捏了诀,身上萦绕着障眼的白雾,完全看不清彼此的身体,只能看见脸。   “玉疏!你怎么才来啊!”   秋玉疏听见越枝枝的声音,抬眸望去。   越枝枝、齐修、江子湛、卫天曜四人在一块,正冲她打招呼。   秋玉疏的视线快速扫了一下四周,并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玉疏,你快来!我感觉我的修为都增进了!”越枝枝兴奋地冲她挥手。   秋玉疏走过去,捏了诀,褪掉外袍,也走下泉水去。   这泉水的确能提升修为,但对她来讲,用处没那么大。   但入水后,身子暖洋洋的,常年冰凉的手和脚也感觉到了暖流涌动,十分舒适。   “喏,阿娘,你不是喜欢喝酒么,孝敬你的。”江子湛将一朵莲叶推向秋玉疏,十分卖力地推荐,“这个是紫微宫的酒,叫良宵一醉,据说只要喝一口,就会醉一晚上。”   秋玉疏懒洋洋地靠在一个大石头上,将莲叶扯过来,拿起酒壶,不屑道:“不可能,我可是千杯不醉,你们知道的。”   在归墟宗,她把海棠酒当水喝,从来没醉过。   什么良宵一醉,决计不可能。   秋玉疏猛灌了几口,然后眉头一皱。   “什么玩意儿,真难喝。”她嫌弃地将酒壶扔回莲叶,推还给江子湛,“还是海棠酒好喝,你带了吗?”   江子湛摇头:“这次出来,我就带了十坛海棠酒,而且都被你喝完了。”   “逆子!”秋玉疏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都不多备几坛。”   江子湛叹气:“哪有这么多啊,都被你喝得差不多了。”   “你……你就不会再酿么!”秋玉疏的舌头有些打结,她摇了摇头,努力保持清醒。   由于白雾遮掩,旁人都没看出她的异常。   江子湛解释道:“我不会啊,海棠酒是阿初酿的。他走前酿了好多,都是给你备下的,谁知道你这么能喝。”   嗯?   秋玉疏有些茫然。   原来,她一直喝的海棠酒,是越明初那个小呆子酿的啊!   哦不对,不是小呆子,已经是宸光真君了。   哼,当了宸光真君,就不给她酿海棠酒了!太坏了!   不酿就不酿!有什么了不起的!   秋玉疏哼哼唧唧,翻了一个身,软绵绵地趴在石头上,气呼呼地在脑海中讨伐毫不知情的越明初。   这时,她感觉到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脑袋。   她惊喜地抬头,却看见魏天星的脸。   “你喝醉了?”魏天星摸了摸秋玉疏发热的额头。   秋玉疏偏过头,躲开魏天星的手,同时气愤地想:开什么玩笑!我千杯不倒,一口气喝十坛海棠酒都没问题!怎么可能醉啊!   她瞪着魏天星,自以为气势很足地嘟嘟囔囔骂道。   魏天星听到的却是一阵软软糯糯的声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眸光闪动,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秋玉疏的腰:“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   啊?   秋玉疏想反驳,但是发现自己眨眼都变得慢吞吞的,思绪也慢了好几拍,只是愣愣地看着魏天星,缓缓地摇头:“不……”   这时,越明初抱着一坛海棠酒,往倒云泉走来。   他专程回了一趟房间,取出清光戒中的一坛海棠酒,带了过来。   魏清忧远远望见越明初,从泉水中起来,散开身上的雾气,婀娜多姿的好身材只剩湿淋淋的里衣包裹,霎时一览无余。   她看见越明初手上的酒,笑道:“宸光真君,可是嫌弃我紫微宫的酒么?”   越明初看了她的脸一眼,面色从然,礼貌答道:“魏姑娘多虑了,这不是酒,只是海棠花做的花饮。”   “哦?”魏清忧用食指缆起一缕头发,“为何要做这个?”   “玉疏不胜酒力,又喜欢喝酒,我便用海棠花……”越明初正回答者,突然瞥见不远处的魏天星正俯下身去抱一个女子。   由于雾气遮拦,他看不清那女子是谁。   但他神经立刻绷紧,不再与魏清忧说话,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到了倒云泉旁边。   他一脚轻轻踩入泉水中,一道灵力化作波澜,看似温和而力道强劲地向魏天星推去。   魏天星的手刚刚触碰到秋玉疏的腰,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给推开了,整个人栽倒在泉水中。 第83章   ◎我……我给你煮醒酒汤去◎   魏天星猝不及防地猛灌了一大口泉水, 然后手忙脚乱地从泉水中爬起来,看见越明初正俯身去看秋玉疏。   “你放开她!”魏天星怒斥。   越明初微微侧头, 向魏天星投去一道视线,而后很快落回。   魏天星不受控制地心中一凛。那看似平静温和的眼神中,藏着一丝隐而不发的杀意;宛如一只利箭搭在绷紧的弦上,随时能无情地破空而出,一击制敌。   但他身为秋玉疏的未来道侣,在她醉酒时刻,岂容别的男子接近她?   “越明初, 你若是敢碰她, 我紫微宫定饶不了你。”魏天星强行按压下心中的那一丝恐惧, 外强中干道。   越明初没再搭理他, 也并没有触碰秋玉疏,只是轻声问她:“你还好吗?”   秋玉疏认真地凝视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上面挂着雾气结成的水珠, 宛若秋日清晨的朝露。   “我,没, 醉。”她慢了半拍, 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 “我, 千,杯,不,醉。”   越明初叹了一口气, 抬起手, 食指指尖轻碰她的眉心, 注入一道灵力,想助她醒酒。   但紫微宫的这个良宵一醉,是专门为修士酿造的酒。   酒能解愁,但若是靠灵力便能醒酒,便无用了。   因而,靠灵力醒酒,是行不通的。   果然,一道灵力注入后,秋玉疏的眼神只清明了一息,而后又迷离起来,犹如罩着一层水雾。   若是一直恢复不了清明,还长时间泡在倒云泉里,无法控制灵力,不仅对修为无益,反而可能有损耗。   越明初温声道:“不泡了,我带你回去休息,行吗?”   秋玉疏缓缓眨了眨眼,慢慢点头,“好,的,噢。”   越明初一愣。   秋玉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劝她好一会儿的准备,却没料到,喝醉的她,这么好说话。   “你还能自己走吗?”越明初的声音愈发温柔,伸手扶住她小臂,想把她拉起来。   秋玉疏反手抓住他的小臂,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不料,下一秒,又软绵绵地滑回了大石头上。   越明初伸手,赶紧捂住她的后脑勺,防止她的脑袋撞上石头。   突然,秋玉疏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使劲往自己摁去。   越明初猝不及防,一头向她栽下去。   他反应极快,在两人即将撞上之时,硬生生停下了。而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鼻尖几欲相抵。   他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细腻的肌肤,还有水汽氤氲的撩人眸色。   “你,抱,我。”秋玉疏命令道,微微扬起下巴,红润的嘴唇堪堪擦过他的唇。   齐修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转过身去。   越枝枝双手捂着眼睛,然后透过宽大的指缝看。   江子湛挠了挠头,有些愧疚,是他把这酒给秋玉疏的。   他想上前帮忙:“阿初,要不要我帮……”   然后被越枝枝一把扯了回去,让他再去要点瓜果过来解酒。   魏天星向来高冷俊美的脸,阴沉沉地坠满了乌云。   越明初顿了顿,先是回到岸边,将秋玉疏的外袍拿过来,将她整个人罩住,然后左手揽住她的肩,右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热腾腾的水雾之中,他踩着汩汩泉水,稳稳地往岸边走去。   “站住!”魏天星十分恼怒,想追上去,但一向平静的泉水生出一道浪花,将他推了很远。   他挣扎了好几下,才稳住脚跟,沉默地站在原地。   这浪花中蕴含的修为,是他无法望其项背的。   眼下,他们闹出的动静并不大,能关注到这里的,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   若他执意前去阻拦,势必会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届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来道侣被其他男人抱走却无能为力的事实,一定会成为修真界的笑柄,从而影响紫微宫的颜面。   这样的人,也不会有资格当紫微宫未来的宫主。   魏天星忍了又忍,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灼成灰,但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   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之中。   月朗星稀,如水的月光穿过枝丫繁盛的树林,洒在昆仑山蜿蜒崎岖的鸟道上,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影。   越明初抱着秋玉疏,平稳地走在鸟道上,如履平地。   秋玉疏将头靠着越明初的怀里,呼吸均匀,已经沉沉睡去了。   他将她抱进寝舍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   秋玉疏刚一离开他的怀抱,就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醒了?”越明初将背上的长/枪解下,放在桌上,挽起双袖,“我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秋玉疏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搓了搓眼睛,慢吞吞道:“我的衣服,还是湿的。”   越明初垂眸,看了一眼她身上已经干透的衣服,道:“我方才施了诀,已经干了。”   “不!”秋玉疏撅起嘴,瞪着他,将他的手腕抓得更紧了,“没干!”   越明初笑了笑,十分有耐心:“你摸一摸,真的已经干了。”   秋玉疏缓缓瞪大双眼,歪了歪头,直愣愣地凝视越明初,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此刻,房内烛火晃动,橙黄色的光抹在秋玉疏漂亮的凤眼眼尾上,风情中又掺杂了一丝少女的娇憨和软糯。   她长长的睫毛在柔嫩的肌肤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越明初的指尖微微一动,竟然有一丝想要将那阴影赶走的冲动。   她这样光灿照人,不当有一丝丝的阴霾。   “真的,没干。”秋玉疏嘴一撇,竟然有些委屈。   她莽莽撞撞地一把将外袍扯开,指了指里衣,“你看,还是湿的,不舒服!”   越明初一愣。   她的里衣,果然还是湿的。   他立刻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床幔最高处,又施了一个咒决,为秋玉疏干衣。   “好了吗?”越明初凭着感觉问。   “好,了。”秋玉疏小计啄米一般,认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抱怨道,“可是,不舒服,我想换新的。”   越明初看向她。   她正眼巴巴地看着越明初,哀求道:“可以吗?你给我一件,好不好?”   越明初深吸了一口气。   想着她此刻醉得厉害,大抵明日也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于是低声浅笑道:“好。你就是要天道的命,我也会给你拿来。”   “我不要天道的命,我要一件新的里衣。”秋玉疏瞪大眼,双眸水汪汪的,“我……我没有这么不讲道理,我不会为难你的。”   越明初叩开清光戒,还真的拿出一件里衣。   这是之前秋玉疏扔给他的那件。   没想到,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秋玉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谢谢。”   越明初将里衣放到她旁边,“你先换,我去给你煮醒……”   秋玉疏打断越明初,拉了拉他,“你,坐下。”   她虽然醉了,但力道仍旧很大,将越明初拉到了床榻上。   然后将里衣塞到越明初的手里,张开双手,认真道:“你帮我换。”   越明初的脑海中一声嗡鸣,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   他忙站起身:“我……我给你煮醒酒汤去。”   “不行!”秋玉疏死命抱住他的小臂,气呼呼地看着他。   越明初只好又坐回去。   他无奈地摸了摸秋玉疏的头,柔声道:“玉疏,不能这样。”   “为什么?”秋玉疏一脸疑惑。   越明初解释道:“这种事情,只有道侣之间才可以。”   秋玉疏听了,十分惊恐地瞪大双眼:“道侣?魏天星那个蠢货?我,不要。”   越明初的眸光动了动,没说话。   “那我们结为道侣不就可以了吗?”秋玉疏眨了眨眼。   “但现在还不是。”越明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你先换,我出去给你煮醒酒汤,好不好?”   “哦……”秋玉疏失望地放开越明初的小臂,低下头,旁若无人,慢吞吞地解里衣。   “你……你等我先出去。”越明初的耳垂登时红了,连忙出门去。由于慌不择路,还顺带踢翻了一根凳子。   越明初很快就煮好了醒酒汤,走到门口,敲了一下,同秋玉疏确认:“玉疏,你衣服换好了么?”   直到里面传来肯定的回答,他才敢开门进去。   他坐在她身边,端着醒酒汤,一口一口地喂她。   秋玉疏喝得十分惬意,笑眯眯道:“甜甜的。”   越明初颔首:“是,我知道你喜欢吃甜的。”   秋玉疏听了,眼睛亮亮地,抬头看向越明初的双眸:“谢谢你。”   她说完,目光下滑,落在越明初的嘴唇上。   越明初顿觉不妙。   果然,秋玉疏猛然凑上来,擦着他的嘴唇,问:“这个是不是也甜甜的?”   越明初往后一退,头猛地磕在床柱上,同时手一抖,汤碗落在地上,碎了。   秋玉疏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去看碎了的碗,“哎呀,碎了。”就要下床去捡。   “别动,我来。”越明初一边揉后脑勺,一边弯腰去收拾。   他火速收拾好后,与床榻保持了一人的距离,对秋玉疏道:“我帮你在外设一个结界,你今日就好好休息。”   秋玉疏歪头,眨眼:“你能陪我么?”   越明初的喉头绝望地动了一动。   他将视线缓缓上移,不去看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同时僵硬地摇头,并努力想象自己是一口千年无波的古井。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   她喝醉了。   她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   他不能趁人之危。   然后,他用余光看见,秋玉疏竟然摇摇晃晃地在床榻上站得笔直,颐指气使地吐出“抱我”两个字,便直挺挺地往前栽下来,毫无预兆。   若是他不去抱住她,她就真的载到地上了。   越明初感觉自己像是被蜘蛛网黏住的小虫子,怎么都飞不走。   他上前一步,扎扎实实地接住了说倒就倒的秋玉疏。   秋玉疏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神气十足地命令,“你必须陪我。”   越明初将她抱了个满怀,下巴被她的碎发撩得微微发痒。   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将她抱回床榻上,放下。   秋玉疏像是怕他逃走似的,不肯松手,仍旧圈着他的脖子,瞪着他。   越明初同她四目相对,静静对峙了片刻。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在按捺什么:“你酒醒了么?”   秋玉疏一扬眉毛,铿锵有力道:“我,没,醉。”   越明初无奈,换了一个问题:“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秋玉疏歪了歪头,圈着他脖子的手松开,捧着他的脸,一脸认真道:“你是,那个白发枪修。”   越明初的眸色黯了黯。   秋玉疏目光狡黠,笑了起来。   “是归墟宗的小呆子,大化门的宸光真君。”   作者有话说:   晕,存稿定错时间了。   感谢在2023-09-17 09:50:24~2023-09-18 08:4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ˋε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你放心,加上你,最多就只有两个人◎   越明初一愣。   她这到底是醉了, 还是没醉?   正待他举棋不定,思绪一片混沌之世, 秋玉疏已将他拉了下来,然后钻到他的怀里,乱动几下,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便安静下来。   越明初微怔,垂眸看向怀里宛若小猫的她,脱口而出:“这么陪啊?”   闻言, 秋玉疏昂起头, 声音带着鼻音:“嗯?不然怎么陪?”   越明初收回视线, 抬头看了看床顶, 发现,自己想歪了。   秋玉疏枕着他的右手大臂,右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腰上, 右脚放在他的腿上, 咂了几下嘴,飞快入睡了。   越明初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缓缓抬起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手, 将指尖抵在自己眉心, 注入一道清心咒。   长夜漫漫, 月落星稀,他靠着一道又一道的清心咒,数着床幔上的刺绣纹路,熬过一寸寸慢慢流逝的时间。   天边一丝浅浅的鱼肚白划破黑夜, 透出一缕淡淡的日光, 洒向昆仑山, 透过窗棂,照在秋玉疏的睫毛上。   她蝶翼般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   此时,尚在凌晨,越明初的醒酒汤十分有效,她已完全清醒过来。   但她不想起来,重新闭上眼睛,往越明初的怀里又拱了拱,觉得十分安心。   以往,她入睡后,总会时不时地做噩梦,梦见自己求万化丹而不得导致母亲身死,梦见自己入魔被众人唾骂,梦见弑魔大阵铺天盖地而来……   但昨晚,蜷在越明初怀里,竟然是心绪安宁,一夜无梦。   想到这里,秋玉疏的手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越明初的腰腹。   越明初闭合的眼帘微微一动。   秋玉疏眼珠子一转,想到齐修说的那句话。   验证是否喜欢一个人,可以看自己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冲动。   秋玉疏眯了眯眼,认真思考自己该怎么下手去验证。   她一边思考,手就一边在越明初的腰腹上来回乱摸。   当她的手继续往下滑去时,突然被抓住了。   秋玉疏抬眸去看越明初,“你醒了?”   越明初“嗯”了一声,紧紧地叩着秋玉疏的手腕,防止她到处乱摸。   他本就一直没入睡,方才只是闭眼想小憩一会儿,就被秋玉疏不老实的手给惊醒了。   但下一秒,他刚刚平稳下来的心绪,又被秋玉疏给惊飞了。   她猛然一个翻身,直接坐在他的腰腹上,然后俯身凝视他。   越明初默默伸出手,扶住秋玉疏的腰,将她往前带了一带,免得她感觉到什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经过这一晚,他的定力已经强了许多,不管秋玉疏再怎么撩拨他,他大抵都能从容应对了。   秋玉疏眨了眨眼,身子越俯越低。   她冰凉如墨的头发散开,落在越明初的胸前,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紧实的肌肤,激起绵绵密密的痒意。   顺滑的里衣松松垂下,春山覆雪,绵延起伏。   越明初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你要干什么?”一向柔和清润的嗓音哑哑的,仿佛是缺了许久的水。   “我试试。”秋玉疏整个人都趴在了越明初身上。   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冲动。   她有些愁苦,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越明初的鼻梁上点来点去,心里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越明初不知道她要试什么,但也习惯了她总是这样突然天马行空,于是没多问了。他坐起身,抬手将秋玉疏的里衣往上拉了一下,对她道:“饿了吗?早膳想吃什么?”   吃早膳?   秋玉疏怔怔地望着越明初,突然福至心灵。   江子湛所说的身体冲动,大概只是所有表现中的一种。   她每次跟越明初待在一块,总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和平静。   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泥沼荆棘,他都会一直默默地陪伴在她左右,给她凿出一方暴风雨中的安静山洞。   或许,此心安处,便是吾爱吧。   她眯了眯眼,凑近越明初,嘴角一弯:“早膳啊,吃你怎么样?”   饶是越明初自认为已经经历了一夜的洗礼,应当能对秋玉疏的各种胡言乱语从容以对了,还是被这句话给吓坏了。   犹如一滴水溅到油锅里,他的耳根子腾地一下红了,慌乱而用力地将被子一拉,罩住自己。   秋玉疏顺着被子,滑到一旁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慌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妖兽。”   越明初紧紧地搂着被子,定了定神,无奈地看着秋玉疏:“你不要乱说话。”   秋玉疏歪了歪头,去抓越明初的手腕。   还没碰到他,越明初就拽着被子,整个人往后一缩,与秋玉疏保持一定距离。   秋玉疏捞了个空,不悦地缩回手,眉尾一扬,直截了当发问:“你不喜欢我?”   越明初怔愣,不知她这判断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这样说?”越明初问。   秋玉疏眨了眨眼,有理有据道:“有一个男人说,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她的身体产生冲动。”   越明初轻轻拧眉:“谁这么胡说八道?”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齐修啊,他说得不对么?”   越明初突然语塞,眼神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我……”,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秋玉疏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然后又问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有冲动,对不对?你是不是想跟我欢好?”   越明初的瞳孔震惊地扩张了一下。   秋玉疏一脸坦然。   这件事,于她而言,是练成勘机禁术的必经之路,既不私密、也无羞涩可言。   “我,我没有。”越明初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反驳。   “哦。”秋玉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就是不想啊?”   越明初的耳根子红得快要滴血,有些结巴:“也,也不是……”   秋玉疏轻哼了一声,没再逼问他。   她可是有经验的人。   她的目光顺着越明初凌乱的衣衫,缓缓下移,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神态。   然后闪电般出手,去扯那紧紧裹住越明初腰腹的被子。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手指将将触及丝滑的锦被时,越明初更快地握住她的手腕,然后欺身压了下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炽热的吻,裹挟着隐忍多年的爱意,重重落下,温柔地封住她柔软的嘴唇。   这吻犹如骤落的春雨,来得猝不及防,秋玉疏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趁着双唇分开的间隙大口吸气,但每次只来得及吸入一点点空气,就又被缠住了。   她被吻得迷迷糊糊,如同醉卧在云端。   两人的呼吸绵绵密密地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唔……”   秋玉疏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变得愈发艰难,于是抬手去推越明初。   只是她此刻的力道十分微弱,犹如一片羽毛轻轻落地。   越明初仍然察觉到了。   他立刻放开她,垂眸看去。   她漂亮的凤眼上萦绕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宛若一枝四季盛放的娇花,沾染上秋日朝露。   本就红润的嘴唇,此刻更是红得娇艳,犹如雨后挂满水珠的赤色花瓣。   一头青丝凌乱地在枕上散开,风情万种。   她整个人懒散而娇媚地躺在他身下。   在方才的亲吻中,她的里衣被揉乱了,露出雪白的肩膀,宛若人迹罕至的冰雪地,邀人前去落下印记。   越明初缓缓闭了一下眼。   再次睁开后,他的眸中,风雨欲来。宛若一场蛰伏了许久的风暴,终于在一次惊雷后,势若破竹地爆发,无人可拦。   他没给秋玉疏太多喘息的时间,又俯身贴住她的双唇,并拉住她肩头的里衣,往下一拉。   秋玉疏被吻得头晕脑胀,稍稍一惊,出声发问:“唔……你……唔……干……什么!”   越明初短暂松开她,定定凝视她双眸:“你先招惹我的。”   秋玉疏语塞。   “但……”   她刚要出声,又被越明初给堵住了。   片刻后,越明初终于放过她的嘴唇,她能开口说话了。   但想了想,确实是自己先招惹他的,于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此刻,灼热的气息已逐渐向下,蔓延到她的脖颈上。   “掌门娘娘,快起床了!昆仑君要亲自给卫天曜发万化丹!这等盛况,是我真元派成立以来……唔!”   锦一突然在外敲门,大声呼喊。   然后不知被谁给拖走了。   越明初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他一边快速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回答:“万化丹是要给你母亲的,若是不去盯着,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秋玉疏轻哼了一声。   她早就安排好了,卫天曜拿到万化丹后,就立刻带着避水珠潜入昆仑山后的大印湖,一直游到东海一处秘境,在那里与封永昼汇合。   这条水路十分隐蔽,是封永昼亲自选定的。海中是他的地盘,绝对是万无一失。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亲自去盯着,才最为保险。   她抬手穿衣。   懒懒散散地穿了两下,她突然眨了眨眼,轻轻扯了一把越明初的衣袖,“你帮我穿。”   越明初手上的动作一顿,欲言又止。   但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她,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认认真真地帮她穿好衣衫。   两人从床榻上下来,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去。   秋玉疏伸手推门,却被越明初握住手腕。   她回过头,抬眸看他。   “我有话问你。”越明初问。   秋玉疏疑惑地眨了眨眼,“什么?”   越明初握住秋玉疏单薄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略微躬身,凝视她的双眸,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秋玉疏总是能十分坦荡地用言行来撩拨他,让他胡思乱想后,就潇洒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以前,他总是由着她,然后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但昨晚……   他没办法再假装了,他一定要问清楚。   “玉疏。”他神色认真,眸色清明朗润,宛若被春雨洗涤过的青天,“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秋玉疏抬了抬眉,没能想好该怎么回答,于是随口道:“可以欢好的关系。”   越明初一愣。   等了片刻,他没能等到她继续说,于是有些失望。   双手从她肩头滑落。   秋玉疏察觉到他的低落,微微歪头:“你为什么不开心?”   越明初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自嘲:“我以为,我们不止于此。”   什么意思?   秋玉疏没听明白,扬了扬眉毛:“只跟你,这还不够吗?”   越明初重复了一遍:“只跟我?”   秋玉疏正要笃定地点头,却猛然想到白发枪修。   额……   万一,她之后要与他同修勘机禁术,那也得同他这般那般啊!   秋玉疏不想骗人,但又没办法快速解释清楚,于是立刻推翻自己刚才的说法:“等一下,不一定,可能还有别人。”   越明初愣了一下,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她倒是很实诚。   秋玉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小臂,举手起誓:“你放心,加上你,最多就只有两个人;你若不信,我可以向天道起誓。”   “不用。”越明初暗叹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了下去,无奈地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从前,他从未奢望过他们能认识彼此,更加难以想象,他们能有今日这样的关系。   对他来说,已经是美梦一场了。   至于这场梦能做多久,他又是多少人当中的某一个,他都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8 08:47:30~2023-09-19 08: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ˋε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我把你当好兄弟◎   秋玉疏不知道越明初在想什么, 见他没说话,扬了扬眉:“等会儿我就去找魏天星退婚。”   越明初抬眸, 有些诧异。   秋玉疏冲他眨了眨眼,笑容灿烂娇艳,宛若春日海棠。   她想,等母亲吃了万化丹,转醒过来,她就不用入魔了。   什么弑魔大阵,什么勘机禁术……在这一世, 就通通不存在了。   既然如此, 《紫微秘本》也没用了, 还跟魏天星那狗东西结个什么劲儿的道侣?   “哎, 等一等,你先出去。”秋玉疏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越明初往门外推, “我换个衣服。”   越明初发懵, 被她强行推出门去。   他站在门外,有些纳闷。   这一次, 她怎么突然学会了要避开他换衣服?   片刻后, 秋玉疏推门出来。   越明初向她看去, 怔愣了一息, 而后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秋玉疏穿着他送的鲛绡衣裳。   轻薄如羽的鲛绡柔顺地垂下,但只要有一丝风轻轻吹过,就会衣袂翩跹,宛如要羽化登仙。   清晨的日光映照下, 从不同的角度看去, 鲛绡都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淡淡流光, 艳而不俗,娇而不媚。   秋玉疏走到越明初跟前,眉尾上扬:“好看吗?”   越明初点头:“好看。”   秋玉疏哼了一声,嫌弃道:“话真少,就两个字?”   越明初想了想,“的确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秋玉疏稍稍满意了一些。   越明初见秋玉疏一脸欢喜,忍不住问:“你是第一次穿吗?”   以前,他见秋玉疏从没穿过,还以为她不喜欢。   “对啊。”秋玉疏点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身上的鲛绡,“我之前怕它坏了。”   上一世动不动就被人追杀,整日明显刀剑,血染衣袍。   她可不想把这鲛绡给弄坏了。   现在,不用担心了。   越明初垂眸,笑容温润淡雅,“无妨,坏了再买。”   秋玉疏瞪大眼:“宸光真君现在这么有钱呢?”   越明初点点头。   秋玉疏的眉眼弯成月牙,指了指越明初背上的长/枪,“你这么有钱,早早把你这破枪给换了吧。”   越明初摇了摇头:“不换了。”   “为什么不换?”秋玉疏眨了眨眼,故意逗他。   越明初看着她,笑了起来:“心上人送的。”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脸有些热,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没问过。   两人并肩往下山的鸟道走去。   秋玉疏走了几步,突然哎哟一声。   越明初转头看她:“怎么了?”   秋玉疏扶着山壁,理直气壮:“我累了,昨晚被折腾坏了。”   越明初失笑。   她昨晚睡得十分香甜,一夜没睡的人,明明是他。   “笑什么!”秋玉疏恼怒地瞪他。   越明初走到她前面,往下几个台阶,然后背对着她,“上来吗?”   秋玉疏哼了一声,胡言乱语:“不错,还算孝顺。”   她美滋滋地搂住越明初的脖子,全身贴伏在他宽阔的背上,由他背下山去。   背了一会儿,秋玉疏嫌不舒服,要越明初抱。   越明初便横抱她。   抱了一会儿,秋玉疏又觉得还是背好。   又换成了背。   不到一盏茶,秋玉疏又要求换一个抱的姿势。   越明初都十分耐心,一一照办。   最后,秋玉疏自己折腾累了,乖乖地趴在他背上,揪他的耳朵玩。   她的下巴靠在越明初的肩膀上,嘴唇一开一合:“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好啊?你定然不会入魔。”   越明初回答:“也许。”   秋玉疏习惯了他话少,又继续问:“你是不是从来没发过脾气?”   越明初回忆了一下,答道:“小时候有一次。”   “发生了什么?”秋玉疏好奇,用下巴戳了戳他的肩膀。   越明初慢慢回答:“刚到归墟宗的时候,有人抢走我母亲的画像,把它撕坏了。”   “真坏啊!”秋玉疏皱眉,“若是我在场,定然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越明初垂眸,浅笑了一下。   她当时就在场,也的确没让任何人欺负他。   他刚要开口,耳垂突然被秋玉疏咬了一口。   一股酥麻感自耳垂而出,迅速游走至全身。   他手一抖,差点将秋玉疏甩下去。   越明初的耳根红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嗓音温润:“玉疏,别这样。”   秋玉疏一身反骨,听了之后,一脸坏笑,不仅不停下来,还偏头去咬越明初的另一只耳朵。   同时,手还十分不老实地去捏他的腰腹。   她发现了,他的耳朵和腰腹,都十分敏感。   越明初不可能真的把秋玉疏甩下去,但全身痒得不行,耳朵连带着脖子都越来越红,只好立刻调转灵力来缓解。   恶作剧得逞,秋玉疏十分开心,双脚得意地来回晃荡。   又往下走了一盏茶后,人声由远及近,逐渐沸腾起来。   “放我下来。”秋玉疏指挥道。   越明初将她放下,然后转身,垂眸。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台阶,但仍有身高差。   越明初白净的脸微微泛红,都是这一路被秋玉疏给闹的。   秋玉疏坏笑着伸手,又要去摸他的腰。   越明初抓住她的手腕,无奈道:“我们先下去,快开始了。”   秋玉疏眨了眨眼,飞快地在越明初的嘴唇上浅浅啄了一下,然后准备转身。   但就在她的嘴唇刚刚离开越明初的那一刻,越明初不知何时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摁住。   秋玉疏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巴就被强行堵住了。   她“唔”了一声,凶巴巴地推开越明初,抗议:“你干什么!”   越明初一脸无辜,手仍旧放在她脑后:“你先招惹我的。”   若是在以前,每次被招惹后,他只能默默受着。   现在,他能正大光明地“报复”回去了。   秋玉疏没料到越明初竟然怪给自己,于是瞪大眼,嘟囔道:“我哪有招惹你!”   越明初没跟她争辩,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在他的眼里,没有周边飘零的银杏叶,没有巍峨的昆仑山,没有浩渺的天地。   只有她一个人。   秋玉疏被看得十分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   越明初慢慢向她靠近。   秋玉疏突然结巴,“你,你不准亲我。”   越明初顿了一下,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揉了揉她的头:“走吧。”   嘁,这家伙,说不亲,就真的不亲啊!   如今已是名声在外的宸光真君,怎么还是这般呆!   秋玉疏咬牙,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拽低了一些,然后不客气地咬住他的下嘴唇。   越明初难以察觉地怔愣了一息,然后温柔而热烈地回应。   亲吻了一会儿,秋玉疏嫌脖子仰得太累,干脆攀着越明初的脖子,双脚往上一跳。   越明初用右手轻松接住她,左手则圈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掉下去。   柔软的唇瓣时而紧密贴合,时而短暂分开,灼热的呼吸声不分彼此,带得秋日凉爽的山风也变得撩人。   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而落,与秋风相撞,发出轻微的声响,与两人时轻时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让清爽的秋日变得旖旎缱绻起来。   两人越搂越紧,身体亲密地贴合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快速的心跳声。   偌大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这是在干嘛!”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碎暧昧而宁静的氛围,破空而来。   两人分开。   秋玉疏晕晕乎乎地,趴在越明初的肩上,微微喘气。   越明初抬头,在鸟道拐弯的地方,看见了熟悉的小伙伴们。   越枝枝和齐修正对着一棵树,煞有介事地讨论其是公是母。   江子湛一脸得意,指着越明初:“哈哈,被我逮住了吧!”   他一步跳下三个台阶,抱臂看向越明初:“我看你这下还怎么瞒我,快介绍一下,弟妹是谁?”   若是秋玉疏穿着归墟宗的墨绿色门服,江子湛兴许还能猜到。   但眼下,她穿的是从未穿过的鲛绡衣裳。   越明初从容回答:“你认识的。”   “我认识?”江子湛深思片刻,打了个响指,信心满满,“我知道了。”   他对着秋玉疏的背影,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大化门的谭姑娘,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   背后的越枝枝和齐修一起扶额。   越明初瞥见秋玉疏的眼神一凛,担心殃及自己,立马小声向她解释:“我对谭师姐从未有过别的心思。是子湛他,有些迟钝……”   江子湛毫不知情,还在喋喋不休:“谭姑娘,你也别不好意思,我们都已经看见了。要不你先下来,咱们……”   他没说完,就见“谭姑娘”利落地从越明初身上跳下来,爽快转身。   江子湛没说出的话登时卡在嗓子眼。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道:“阿……阿娘?你,你在这做什么?”   秋玉疏嫌弃地打量他:“你是不是傻?”   江子湛的思绪卡壳了一下,然后登时惊觉发生了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个台阶,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去,想越枝枝和齐修交换惊恐的目光。   结果,他俩一脸同情且憋笑地看着他。   “不……不是,你们早就知道了?”江子湛跳起来,差点崴到脚,“你们孤立我???”   他又迅速转过头去,伸手指着秋玉疏,但嘴唇张了张,终究是不敢对她说什么。   于是手指颤抖着转向越明初,发出一声哀嚎:“越明初!你!”   “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却想当我阿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9 08:32:42~2023-09-20 08: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ˋε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送你的◎   江子湛无能狂怒了半天, 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多年兄弟成为他阿爹的事实,然后接受越枝枝和齐修的嘲笑。   越明初和秋玉疏手牵着手, 走在最前面。   前方越来越嘈杂,再拐一个弯,就到比试台了。   他们被安排的位置没在一个地方,于是对视一眼,松开彼此的手,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比试台已经被撤下,腾挪出一方宽阔的空地。   最尊贵的北位架起高台, 上面摆放着昆仑桑木制成的椅子, 供贵客入座。   所谓贵客, 便是各大宗门的掌门或是宗门内位高权重的长老。   谭悟生左边坐着白无生, 右边坐着越明初,可见其在大化门中的地位。   作为比试者,而且是被退赛的比试者, 秋玉疏与其他小伙伴一道, 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昆仑君站在高台上,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昆仑山, 宣布本次试道大会的前十, 并一一恭贺。   秋玉疏听得百无聊赖, 视线四处逡巡。   每每扫过越明初, 总能与他的视线对上。   秋玉疏便挑眉瞪他,用面部表情进行威胁,不准他看她。   换回越明初一个温柔的笑。   秋玉疏身边一个女修小声惊呼,戳了戳旁边的同伴:“看见没, 宸光真君刚刚在对我笑!”   女伴笑道:“你可真能做梦, 人家宸光真君是要当谭门主女婿的。”   那女修感叹:“哎, 好羡慕,听说宸光真君还花重金给谭姑娘买了一身鲛绡衣裳呢,光是还债,就还了大半年。”   秋玉疏哭笑不得。   坊间传闻,果然不能信。   昆仑君罗里吧嗦地念完了前十到前九,终于轮到卫天曜。   卫天曜接过万化丹,放入清光戒中,被昆仑君强留在台上,听他说了一番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赞美之词,方才走下台来。   卫天曜远远地看了秋玉疏一眼,快速一闪,整个人没入旁边的银杏林。   秋玉疏轻轻摩挲着传音玉简。   等到卫天曜给她传来讯息,说自己准备下水了,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入了水,有封永昼在,便不会出岔子。   她放下心来,看向越明初,冲他轻轻一眨眼。等这磨磨唧唧的颁奖大礼结束后,她就去找紫微宫退婚。   越明初回之一笑。   颁奖完成后,昆仑君仍留在台上,笑呵呵地摸着自己的胡须。   众人朝某一个方向,齐齐望去。   秋玉疏刚才在关注卫天曜,没留意昆仑君说了什么,于是问旁边的齐修。   齐修抬手,指了指西边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崖:“昆仑君说,雪顶花就长在那里。但凡有意愿的,都可以前去摘取。”   秋玉疏凝目细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人群中也发出同样的疑惑。   “在哪儿呢?”   “好像是被云遮住了啊!”   昆仑君一笑,长袖一挥,天上大风吹过,那围拢在山崖上的云团缓缓移走。   秋玉疏再细看,的确看见那山巅上,有一朵小小的白花。   但由于处于背阴面,还是笼罩在阴影之中,大多数修士修为不够,目力不及,还是看不清。   昆仑君再次一挥袖,竟然引来一道日光,穿破云层,恰好落在雪顶花上。   金光衬着如雪的白花,宛若神明拈花祈福,神性十足。   这一下,几乎所有修士都看清了,发出连绵不断的盛赞。   “太美了!”   “不愧是天道衣冠所化的花!堪配神女!”   “我们这修真界,都还是肉体凡胎的修士,哪有神女啊!”   “是啊,所以没人能摘下来嘛!”   秋玉疏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眉。   就一朵普普通通的花而罢了,有什么好看的?还要爬那么高去采摘。   傻子才会去吧!   她刚刚想到这里,就看见有不少人已经飞身前去了。   ……   江子湛也摩拳擦掌:“这玩意儿定能卖个好价钱,我也去试试。”   说罢,他御剑飞向那座山。   旁边的女修仍然在喋喋不休,一脸艳羡:“若是有人能把雪顶花摘下来送给我,我定然与他结为道侣。”   其女伴再次无情出声嘲讽:“那你就得单身了。这雪顶花,迄今为止,还没人能摘下来过。除非,天道重回修界。但天道有心悦的女子,哪里轮得到你。”   “天道还有心悦的女子?是谁?”女修惊讶发问。   秋玉疏看了她们一眼,心想,练功不积极,八卦第一名。   但还是忍不住悄悄竖起耳朵。   女伴压低声音:“据说,是玲珑寨的一个女子。”   女修赶紧摆手:“嘘,别说了别说了,听着就不像是真的。天道高洁,半步成神,怎会和魔物苟合?”   两人不再讨论天道的爱恨情仇,话题又转回到雪顶花上。   那山巅高耸入云,越往高处,灵气越稀薄,故而许多修士都没法子再御剑,只能靠硬爬。   不少人爬到一半,就精疲力竭,灰溜溜地转头下山了。   但仍有好几个金丹后期的修士爬到山巅,伸手去摘取雪顶花。   奇怪的是,那雪顶花看似柔弱,根茎却坚硬无比,怎么都拔不出来。   最后,甚至有三名修士一起合力摘花,雪顶花依旧纹丝不动。   山下观看的众人,皆遗憾叹气。   有这么难摘吗?秋玉疏感到费解。   况且,摘不下来就不摘好了,一个小破花,遍地都是,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向高台上看去,又与越明初的视线对上。   越明初用目光问她:想不想要?   秋玉疏昂了昂下巴:不想要!俗气!不稀罕!   越明初若有所思,收回目光,看向雪顶花。   傻子才去摘这玩意儿呢。秋玉疏又腹诽了一遍。   “哇!快看!宸光真君去了!”周围同时爆发出好几声惊呼。   秋玉疏一愣,茫然抬头,果然看见一道身背长/枪的月白色身影,沿着山崖,踏空而上。   越明初的身形轻快飘逸,犹如仙鹤,只一眨眼后,便飞到山巅之上,平稳落地。   此刻,还有几个修士在不死心地尝试摘花。越明初也不催促,只在一旁安静等待。   “天呐,他这是要摘给那谭如许吗?”   “要是没摘到,岂不是很尴尬?”   “咳,这几百年,都无人能摘下,宸光真君再厉害,尚不及弱冠之年,就算是摘不下来,也是正常的。谭姑娘能得到这份心意,想必也已足够。”   “嘘,别说话,轮到宸光真君了!”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突然十分默契地安静下来,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山巅之上的越明初。   只见他弯下腰,伸出手,捏住雪顶花玄色的花茎。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根茎的那一瞬间,在场所有的化神期修士俱是微微一怔。   他们察觉到,天地间的气息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越明初向上一拔,那雪顶花根茎带泥,竟然轻轻松松地被拔了出来。   周围陷入一片沉寂,紧接着,犹如巨石入水溅起一堆浪花一般,人群沸腾了起来。   “没看错吧!”   “真的假的!这这这宸光真君什么来头啊?”   “天道在修界时,乃是枪圣!这宸光真君也是个枪修,那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枪圣啊!”   也有不少人嗤之以鼻。   “我说,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不就是摘了一朵花吗?跟枪圣有什么关系?”   “讨好女孩子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   高台上坐着的,都是化神期的大能。他们一脸震惊地望着越明初的身影,那表情并不像是看到一朵花被摘那般简单。   谭悟生激动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高台边上,袖袍翩飞,颤声道:“是辟天枪!是上一任枪圣的长/枪!”   霎时,天上风动,将层层叠叠的云尽数吹开,日光登时大盛,将雪顶花所在的山顶彻底照亮。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沉默下来,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这突现的神迹。   方才,昆仑君仅仅是召来一小缕日光,以照亮雪顶花。   而此刻,越明初一个摘花的动作,竟然引得气象变化,风吹云动,日光偏移。   那雪顶花,当真只是一朵由衣冠所化的花吗?   山巅上,越明初的剪影立在日光中,宛若仙人。   他没有多作停留,带着雪顶花,从山巅跃下。   甫一落地,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望向手中的雪顶花。   “不好,快退!”   离他最近的修士们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自雪顶花中涤荡而出。   他们一边惊呼,一边急速后退。   那仍有几个修为低微的修士,退得太慢,被那力量给震飞了出去。   只见雪顶花开始剧烈地抖动,柔软雪白的花瓣,一瓣一瓣地脱离根茎,飘落在地上。   那玄色的花茎骤然变大!   直至变成了一把通身玄色的长/枪,横在越明初的手中。   越明初垂眸,怔愣在原地。   谭悟生狂喜的声音响彻昆仑山:“辟天枪!你们看到了吗!我大化门幸甚至哉,又要出一名枪圣了!”   闻言,秋玉疏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   原来,当年天道飞升,衣冠聚为花朵,其随身携带的辟天枪则缩为其根茎,化为雪顶花,留在了昆仑山。   据说,得此长/枪者,便是天道选中的下一任枪圣。   难怪,寻常人无法将雪顶花给拔出来。   周围一片哗然,各种言论此起彼伏。   一时之间,原本只是来旁观试道大会的越明初,却成为众修的视线焦点。   未及弱冠,便已步入化神;长相清隽俊朗,气质温润如玉。   眼下,又继承了数百年无人撼动的辟天枪,假以时日,必成枪圣,或可飞升天道。   所谓天之骄子,当是如此了。   越明初身处所有眼神和言语的中心,却浑然不觉。   他看了一眼辟天枪,随手将它一扔。   然后蹲下身,小心地捡起散落的花瓣,再捏诀,将它们拼凑起来,还原成雪顶花原本的样子。   “他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把辟天枪扔了?”   谭悟生在高台上看得着急,高声喊道:“辟天枪!阿初!快捡起来!”   第一次被人随意仍在地上的辟天枪傻眼了。   它被丢得头昏脑涨,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辟天枪自己爬了起来,悬浮在空中,踉踉跄跄地跟在越明初身后,撕心裂肺地唤他:“主人!等等我!等等我啊!”   越明初充耳不闻。   他拿着雪顶花,穿过乌泱泱的人群,在秋玉疏面前站定,将花递给她,“送你的。”   秋玉疏看了看花,然后抬眸看向他。   他背着秋玉疏送的山寨长/枪,站在炽盛的日光中,眉眼弯成温润的弧度,对她浅浅一笑。   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只倒映着她一个人。 第87章   ◎弑神大阵◎   旁边, 一直八卦越明初和谭如许的那两个女修眼睁睁地看着越明初穿过人群,走到秋玉疏前面赠花, 面面相觑,交换着“他俩这是什么关系”的震惊眼神。   秋玉疏扫了雪顶花一眼,不屑地嘟囔道:“这花很一般嘛,没什么好稀奇的。”   她一边抱怨,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过雪顶花,顺手插在发髻上。   越明初一直含笑看她。   秋玉疏指了指他身后的辟天枪,“这长/枪看着不错, 你收下吧。”   辟天枪一听, 大怒:“什么叫不错?我是可是上一任枪圣的武器, 伴随他从微末到飞升!被我选中的人, 就是下一任枪圣!你这个眼瞎的女人!”   秋玉疏是听不见辟天枪说话的,但武器之间可以。   浮生剑听了,也大怒, 在秋玉疏的清光戒中骂辟天枪:“你放肆!不许对我美丽又漂亮的女主无理!”   辟天枪一愣, 突然脸红,小声问:“你是谁?”   浮生剑继续骂他:“老子是你姑奶奶!你再敢对我主人多嘴, 小心我把你打回那什么雪地花!”   辟天枪缩了缩头, 唯唯诺诺, 甚至不敢反驳那是“雪顶花”。   它们这么一对上话, 秋玉疏和越明初都能听见了。   辟天枪不再同浮生剑瞎聊,又重新哀求越明初:“主人,你能不能背着我啊,我走得好累。”   秋玉疏看了一眼辟天枪, 露出一副“你有腿吗”的疑惑表情。   越明初打开清光戒:“你来这里。”   辟天枪拒绝:“你为什么不把你背上那个丑家伙放进去, 把我背起来?我不比它帅气很多吗?”   越明初闻言, 一言不发,利落地合上清光戒。   辟天枪大惊,就在清光戒要合拢的那一刻,“嗖”地一声,骂骂咧咧地溜了进去。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我也觉得辟天枪好看很多,你要不……”   越明初凝视秋玉疏:“但我喜欢你送的这把。”   秋玉疏摸了摸脸,看向别处,“哼,随你。”   突然,围拢在一起的人群分出一条小路,昆仑山的小道童快步走来,对越明初和秋玉疏两人行礼:“二位道友,昆仑君有请。”   周围人哗然,小声议论。   越明初得了辟天枪,昆仑君相邀,实在是正常不过。   但这个秋玉疏,连试道大会都没参加,为什么会得昆仑君青眼?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小道童身后。   昆仑君已离开高台,小道童带着他们上了一条鸟道,走向一处修建在山壁上的简朴房舍。   走到门口,小道童通报了一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离去。   昆仑君浑厚的声音穿门而出:“二位,请进。”   越明初微微躬身行礼,而秋玉疏直接不客气地推门进去。   这房舍不大,北面仅放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柜。   在南面,窗棂大开,日光倾泻进来,看能见翠绿渐变成金黄的昆仑山色和万里无云的青天。   昆仑君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眼睛微闭。   在他前面,是一方案几,几上摆了一个精致的白玉茶壶和三个茶杯。   “来了,坐。”昆仑君听见开门的动静,睁开眼睛,面目慈祥地望向秋玉疏和越明初。   “见过昆仑君。”越明初再次行礼。   秋玉疏堂而皇之地走进去,一边打量屋内的陈设,一边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什么事?”   上一世,她在落照峰其实与昆仑君打过一次照面。   这人明明知道她的艰难和委屈,却说什么这是她该有的命数,并不出手相助,只作壁上观。   他虽然没有参与最后弑魔大阵的落成,但也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秋玉疏不知这人的底细,只是直觉深不可测,并不打算跟他建立什么友好关系。   “不急,请坐。”昆仑君指了指蒲团。   越明初乖巧地坐下。   秋玉疏觉得他太磨叽,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差点脱口而出。   越明初抬眸,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秋玉疏把话咽了回去,一掀眼帘,撩袍坐下。   昆仑君注意到她身上的鲛绡,笑道:“这衣裳不错,只是,打起来,不大方便。”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不打不就行了么?”   昆仑君手指一动,两盏茶稳稳浮起,分别送往秋玉疏和越明初跟前。   同时,他焉不详,话里有话道:“命中必经的劫难,那可由不得你。”   秋玉疏的眸色不易察觉地一变,一丝难以言说的不良预感在心间抽丝发芽。   她接下茶杯,却没喝,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外壁。   难不成,卫天曜送万化丹的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   越明初听注意到秋玉疏的脸色变化,伸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我在呢。”   昆仑君轻轻咳嗽一声,对越明初笑道:“越小道友,你被辟天枪选中,成为下一任枪圣,指日可待。”   越明初一脸波澜不惊,拱了拱手,回答十分简短:“多谢昆仑君。”   他语气平常,情绪毫无波动,还不如秋玉疏表扬他做的饭好吃来得开心。   一丝诧异在昆仑君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放下茶杯,提点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越明初摇头,礼貌道:“还请昆仑君明示。”   昆仑君那双苍老但锐利的眼眸凝视着越明初,声音不大,却雄浑有力:“辟天枪,乃盘古上神用来开天辟地的神器之一。此枪择主,其主不仅是枪圣,还意味着,得了飞升成天道的机缘。”   天道?   秋玉疏一愣。   难怪,迄今为止,修真界就只出过一位枪圣。   天道近乎神明,可不能动不动就换。   听见自己有飞升成为天道的可能,越明初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彬彬有礼道:“得此机缘,感念在心,弟子一定勤加修炼。”   秋玉疏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她试探着问昆仑君:“天道,能改命吗?”   昆仑君给自己新斟了一盏热茶,低头轻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灰白的须发微微抖动。   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将茶盏放回案几上,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已经不耐烦的秋玉疏:“一般来说,是不能的。”   “不能?”秋玉疏抬眉。   “万物的命运,自有其定数,岂是能随意更改?”昆仑君严肃道,“倘若天道强行改命,也会付出对应的代价。不会有天道这般行事。”   秋玉疏听了,默然不语,觉得奇怪。   倘若,天道都不能扭转命运,那她为何会重生?难道是有神明于九天之上看见她的冤屈,这才让她重来一世?   可万物为刍狗,哪有高高在上的神明,会垂帘万万只蝼蚁中的某一只呢?   她暗暗摇头,自嘲了一下。   越明初听完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秋玉疏,过去的许多细碎片段拼凑在一起。   他突然有了一个十分荒唐的猜测。   昆仑君看向越明初:“越小道友,你先回去找你师父罢,我还有话同秋小道友一叙。”   越明初微微一顿,犹豫着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看出他好像是有什么问题要问自己,于是冲他眨眨眼:“等会见。”   反正,上一世也只是上一世了,若是他想听,就当个故事,讲给他听。   越明初点头,温柔道:“好,等会见。”   两人相视一笑。   越明初离开后,昆仑君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并不开口说话。   秋玉疏见状,也不着急,抱着双臂,气定神闲地看着昆仑君。   昆仑君放下茶盏,笑了笑,“不愧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面对我,一丝敬畏心都不曾有。”   秋玉疏歪了歪头:“听不懂。”   昆仑君挥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苍茫青天:“我乃昆仑山守山人,也是天道在人间的传音者,见我,如见天道,便是几位宗门的掌权者,也对我礼貌有加。”   “当然,”他收手回袖,又端起茶盏吹了吹,看似随意地补了一句,“有不少魔修,也是同你一般,对我毫无惧意。”   秋玉疏不耐烦同他打哑谜,似笑非笑,问道:“昆仑君,有话直说。”   此刻,炉上的茶壶沸腾起来,白色的雾气缭绕而上,横在他们之间。   透过雾气看去,昆仑君的面容变得十分模糊。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变成了一个青年。   他的声音也变得缥缈,像是穿过岁月长河而来,挟带厚重的尘埃。   “秋小道友,可曾听说过,弑魔大阵?”   秋玉疏心下一惊。   她抬眸,按捺住体内突然沸腾的杀意,扬了扬嘴角,笑答:“但凡是个修士,都该知道此阵。”   “不错。”昆仑君颔首,“那你可曾听说,弑神大阵?”   弑神大阵?这她的确没听过。   秋玉疏摇头,“不曾。”   昆仑君娓娓道来:“这弑神大阵么,是将咒术、枪术、剑术、蛊术四种力量汇集在一起,产出毁天灭地之力。”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这跟弑魔大阵有何区别?”   “自然是有的。”昆仑君将秋玉疏那已冷却的茶水拿走,拎起茶壶,为她新斟了一杯新茶。   沸水蒸腾出的白雾散开,昆仑君的面容又变得清晰起来,仍旧是一副老者模样。   他捻了捻胡子,道:“区别有二。”   “其一,要成弑神大阵,还需要在这四力之上,新加一个东西。”   秋玉疏微微皱眉,心里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答案,问:“是什么?”   昆仑君指了指她:“你体内的先天金丹。”   秋玉疏心神一凛。   上一世,魏天星一直想拿走她的金丹,说是要以此去换紫微宫宫主之位;难不成,实则与弑神大阵有关么?   “其二呢?”秋玉疏镇定发问。   “这其二呢,弑神大阵与弑魔大阵,在效果上,也有些许区别。”昆仑君伸出食指,在冷却的茶水中沾了一点茶水,然后在褐色的案几上写下一个字。   仙。   秋玉疏飞速扫了一眼,凝眉看向昆仑君。   她的眉眼之间,逐渐聚起很久不曾出现的戾气和杀意。   昆仑君缓缓道:“弑神大阵,可开仙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1 08:26:08~2023-09-22 08: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ˋε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还是鬼门更适合你◎   就在昆仑君最后一个字落地时, 秋玉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上一世自己会落于被围剿的处境。   因为,弑魔大阵, 需要师出有名。   若是没有一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修真界便没有理由开启弑魔大阵。   她天赋异禀,能力超群,既是沦为魔头,自然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开启弑魔大阵来对付她,便显得顺理成章。   而她有理由怀疑,最后实际开启的, 并不是弑魔大阵, 而是弑神大阵。   她那被窃走的金丹, 应当就是拿去被注入弑魔大阵, 将之转为弑神大阵,从而开启仙门。   杀她,只是一个幌子, 开启仙门, 才是真正的目的。   可是……   “仙门,是真的存在?”秋玉疏恍然, 似在梦中。   化神期后, 便是渡劫。   若能渡劫成功, 便可飞升成仙。   若是渡劫失败, 轻则道心崩塌连跌几境,重则魂飞魄散,千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因此,修士迈入化神期后, 一待就是上百年, 不敢轻易去渡劫。   不知什么时候, 修真界有了一个传言,说是昆仑山有仙门,若是修士能入仙门,便可躲过渡劫,直接飞升。   秋玉疏听了这个传闻后,只觉得可笑。   怎么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听就是骗人的。   但,竟然真的有仙门么?   “自然是有的。”昆仑君语气笃定。   秋玉疏先是怔愣片刻,然后缓缓笑出了声,眼底却无笑意。   原来如此……   秋太易早就设好了局,从夺她剑骨开始,就是想一步一步地,逼她入魔。   然后顺理成章地联合其他宗门,开启弑魔大阵,再将秋玉疏的先天金丹注入,转为弑神大阵,从而开启仙门,得道飞升。   昆仑君凝视秋玉疏:“你不信有仙门?”   秋玉疏一脸嘲讽,反问道:“我信不信,重要么?”   重要的是,有人信了,而且借她来掩人耳目。   昆仑君微微一笑,目露赞许,“反是化神期的修士,听闻此事,或多或少都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我既知你已入化神,特来提点,莫要误入歧途。”   秋玉疏目不转睛地看着昆仑君,心里生出一丝怀疑,直截了当地问:“宸光真君也是化神期,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他?”   “他么,跟你们不一样。”昆仑君呵呵一笑,须发微微抖动,“他是被辟天枪选中的人,必成下一任天道。渡劫于他而言,不会失败。这些旁门左道的事情,告诉了他,只会动摇其道心。”   秋玉疏轻轻一笑,“昆仑君想多了,他便是知道此事,也不会道心动摇。”   昆仑君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你们两人,关系很好?”   秋玉疏站起身,耸了耸肩:“一般,曾是同门而已。”   她随意地一拱手,“昆仑君,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待昆仑君发话,她转身就走。   只听得昆仑君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天命难违啊……”   只是那叹息,听不出一丝丝的惋惜之意,倒像是一种莫名的欣喜和期待。   秋玉疏没有理他,打开门后,走了几步,摸出传音玉简,给卫天曜传讯息。   消息刚一发出,传音玉简就亮了。   卫天曜回复:师父放心,一切安好。   秋玉疏收起传音玉简,回头看了一眼昆仑君所住的屋舍,微拧的眉头并未舒展开。   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个昆仑君,感觉怪怪的。   她一边思索,一边慢慢沿着鸟道下山。   一个转弯后,一个亭子骤然出现,上书“灵虚亭”三字。   亭子旁边,没有树木遮挡,视线十分开阔,可以远眺近观昆仑山色。   一个身着青黑色衣袍的男子,站在亭子里,负手而立。   秋玉疏停下脚步,注视着他的背影。   心中杀意一寸寸地萌发,浮生剑被惊醒。   浮生剑难得没有嘴碎子,而是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蓄势待发。   秋玉疏冷冷开口:“秋太易。”   秋太易转过身来,宽阔的脸上带着威严的表情,一派正气凛然的宗师模样。   “秋玉疏,你竟敢直呼父亲名讳?”秋太易眉头紧拧,一脸不悦。   “父亲?”秋玉疏冷笑一声,“你也配?”   秋太易定定地凝视秋玉疏,眸中浮现出一层薄怒。   秋玉疏下巴微扬,无所畏惧地回瞪他。   秋太易盛怒至极,一挥袖,凉亭北面的长椅登时碎裂,“我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你就是这般回报养育之恩的吗?”   秋玉疏笑了一声,垂眸负手,慢慢走到凉亭中,然后抬头,直视秋太易,其眼中尽是明晃晃的嘲讽,“是母亲将我养大,不是你。”   秋太易听罢,心中尚存的最后一丝所谓亲情,也烟消云散了。   入化神期不易,渡劫成功者,更是少之又少。自古以来,扛过渡劫然后飞升成功的,便只有上一任枪圣,即如今之天道。   大化门的白无生,就曾经尝试渡劫。结果,第一道天雷劈下来,就险些将他的魂魄劈裂。谭悟生和大化门几位长老拼死将他救出,然后堆了许多天材地宝,谭悟生甚至折了几年的修为,才堪堪将他的命救回来,但白无生的修为从化神跌至元婴。   好在根基足够深厚,他又重修几十年,这才重新回到化神期。只是,再也不敢去渡劫了。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秋太易自然也不敢去渡劫。当他从昆仑君这里得知仙门一事竟然是真的后,便动了歪心思。   只是,弑魔大阵需要集齐四方之力,哪里是说开就能开的?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魔头,便用不着弑魔大阵。   不久之后,他得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女儿。   她身负无上剑骨、先天金丹,资质惊人,是他不曾见过的修道奇才。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假以时日,此女定能飞升。   然而,这种惊喜逐渐淡了下去,另外一个邪恶的念头冒了出来。   既然是个修道天才,那若是入魔,定然也是不世的魔头。   那么,弑魔大阵,便有理由开启了。   于是,他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亲手设计了一条成魔之路:让她的母亲,因为她的原因而死去;如此一来,心魔必生。   本来,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剑骨没能被夺走,还拜入他最不喜的封永昼门下,获得了参加试道大会的资格。   他知道她修为已至化神,早已超过试道大会的要求;于是,向昆仑君提出,新增一道检验真实修为的流程。   却没想到,她不知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竟然为她夺得试道大会的榜首,顺利获得万化丹。   眼看着秋玉疏活得顺心如意,不会再有入魔的可能,他决定最后放手一搏。   秋太易撕开一向伪装出来的正义凛然的面具,换上一副阴恻恻的笑容:“你可知,光是拿到万化丹,是没用的,若是没有万蛊心给续命,你母亲只能活不到一日。”   他已遣人去将万蛊心夺走。   安知叙中了蛊毒不能动弹,封永昼没有修为基本是个废人,随便找一个弟子前去,就能轻松拿走万蛊心。   “秋宗主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秋玉疏轻蔑地看着他,“我那在岸上的鲛人师父,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   她话锋一转,眼帘一掀,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但,鲛皇之子在东海,有手眼通天之能。”   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但有力,犹如刺刀见血。   早在离开归墟宗之时,她便将碧海月明剑还给了封永昼,并委婉告知他秋太易有杀安知叙的意图。   封永昼是为了安知叙,一直没有回东海;自然也会为了救她,拿回碧海明月剑,重归东海。   当年惊才绝艳的鲛皇之子,与秋太易尚能平分秋色,又岂会败给归墟宗的其他人?   闻言,秋太易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暗了几分。   他维持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道:“若没有万化丹,只靠万蛊心,你母亲也只能永久长眠。”   他摊开手掌,一颗闪着淡金色光芒的金丹虚浮在他手心里。   秋太易冷笑:“你以为,你那徒弟当很能顺利地将万化丹送到你母亲那里么?”   秋玉疏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伸出两掌,懒懒地拍了两下:“秋宗主,你这人,修为平平,演技还不错。”   秋太易伸开的手指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啧”了一声:“我那徒弟,虽然愚笨,但只要是我交代的事情,他拼了命也会完成。”   她十分放松,挑了挑眉:“把你这假万化丹收回去,别演了。”   此刻,秋太易的心中,一团怒火在沸腾,似是要化作妖兽,将一切吞噬。   明明每次都差一点点,就能一步一步诱她入魔。   可为什么,她似乎是知道所有事情,并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自己竟没能找到哪怕一丝可乘之机。   眼看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要破灭,秋太易突然灵光一闪,挣扎着想要继续激怒秋玉疏:“你师父和你母亲偷情,我会将这两人的苟且之事大白于天下,让他们声名尽毁,遭受万人唾弃!”   果然,这招似乎奏效了。   秋玉疏听了,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凝视他。   眼中的戾气,开始一点一点地浮现。   秋太易顿觉,胜券在握。   他的目的是,诱发秋玉疏的心魔,让她对他起杀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   若是真的能入魔,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入魔,也没关系。   弑父者,绝非善类,她又有深不可测的修为,照样会受修真界的唾弃。   弑魔大阵,还是会有足够的理由被开启。   而他,早就是化神后期,距离飞升,只差一步渡劫。秋玉疏杀不死他。   他只要装模作样地假死,让众人以为她弑父就好了。   他继续激发她的怒意:“你母亲,对我不忠,与旁人偷情,与娼妓有何区别?她靠万化丹活了便活了,我将她的丑事散布出去,只会叫她被人戳脊梁骨,生不如死!”   果不其然,秋玉疏缓缓眨了一下眼,眸中登时杀意大盛,并有黑气缭绕,宛若乌云摧枯拉朽而来,将她清明的眸子遮住。   她手腕一转,浮生剑顿时出现在手中,带着磅礴的灵力,裹挟着天地雷动之势,斩向秋太易。   秋太易立刻运转体内灵力护体。   霎时,黑云压山,昆仑山登时雷电交加,飞沙走石。   所有修士目瞪口呆地望着突然变幻的气象,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道闪电自苍茫云天劈下,仿佛有将昆仑山劈个对半之势。   惨白的亮光登时照亮昆仑山的某一个凉亭,两道人影清晰可见。   “好像是秋宗主和秋玉疏。”   “他俩干啥呢?在切磋么?”   越明初紧紧凝视凉亭中两人的身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   好像是,他刚刚得到一朵痴心妄想已久的海棠花,就要见她被风吹雨打飘零去。   “不,不是切磋!”   就在一个人尖叫出声的同时,所有人清清楚楚地看见,秋玉疏一剑贯穿秋太易的胸膛。   轰——   暴雨如注,似是天上神明在将海水倒灌而下。   但没有人躲雨。   所有人惊恐地望着秋玉疏身上升腾起的黑色魔息。   凉亭被强大的力量震碎,化成碎块,混合着暴雨,被浇灌进泥土里。   瓢泼大雨中,越明初飞身而起,踏着山石往上攀,想要去找秋玉疏。但谭悟生和白无生一人一长枪,穷尽毕生之力,将他死死拦住。   凉亭里,秋太易一口鲜血喷出,目眦欲裂。   就在浮生剑接触到他胸前的那一刻,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大大低估了秋玉疏真正的实力。   她这一剑,完完全全地击破了他厚重的灵力屏障。他听见自己血肉撕裂的声音,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逐渐消散。   秋太易难以置信地对上秋玉疏的双眸。   她的双眸中,黑气犹在,戾气十足,但眸色清明,哪里有入魔发狂的痕迹?   金石般的暴烈雨声中,他听见秋玉疏冷笑了一声,宛若冰柱上的水落入寒涧。   “想登仙门?”   “还是鬼门更适合你。” 第89章   ◎全杀了◎   秋玉疏拔出浮生剑, 一脚将秋太易踹下山崖。   她斜提着剑,任凭雨水冲刷其上肮脏的血迹, 同时冷漠地着看秋太易滚下山崖,被紫微宫宫主魏时阙给接住。   一道道惊慌而震怒的目光,自下而上,齐刷刷地向她扫射过来。   秋玉疏垂了垂眼帘,不以为意。   这样的目光,她看得多了。   她孤身一人,立于风雨飘摇的山崖上。雷电劈下, 划破她身后的苍穹, 宛如有千万天兵相助。   魏时阙接住秋太易, 封住他身上各处大穴, 然后灌注灵力,为其疗伤。其他门派的人也纷纷围上去,查看秋太易的伤势。   汪一鸣带着几个归墟宗的医修, 匆匆赶来, 越枝枝也在其间。   她们一一为秋太易把脉后,都纷纷摇头, 脸含悲戚之色。   汪一鸣轻推了一把发愣的越枝枝, 示意她去看看。在这些医修之中, 属她的医术最高。   越枝枝抬头看了几眼山崖上被大雨冲刷得模糊的身影, 心不在焉地从袖中拿出银丝线,为秋太易查探经脉。   她大脑一片混沌,只是不断地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思索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中的银丝线一瞬间就变黑了。魔息沿着银丝线蔓延而上, 直至触碰到她的指尖, 越枝枝才反应过来, 将银丝线收起。   汪一鸣皱眉,声音穿过雨幕,变得遥远而模糊:“如何?”   越枝枝收敛心神,缓缓道:“秋宗主他一息尚在,命是能保住。”   闻言,许多人松了一口气。   汪一鸣见越枝枝欲言又止,便皱眉催促:“说完!”   越枝枝眼里露出一丝绝望,喃喃道:“元神破散,金丹震碎,道途已断。”   说完,眼泪从她眼眶里滚滚而落,和脸上的雨滴混在一起,辨别不清。   汪一鸣听了,瞳孔放大,结结巴巴道:“这……真的是秋师妹干的?怎……怎么会?”   归墟宗的医修们将秋太易抬走,魏时阙袖袍一挥,声音穿透大雨,清清楚楚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秋玉疏背叛师门,手刃其生父,我紫微宫与归墟宗百年交好,定为秋宗主报此仇!”   “我儿与秋玉疏的婚约,就此作废!”   “紫微宫弟子听令,即刻起,捉拿入魔者秋玉疏,生死不论!”   “是!”在场所有的紫微宫弟子拱手应下,纷纷提剑,往秋玉疏所在的凉亭冲去。   另一旁,越明初听了,心急如焚,“不是,你们等一等!这其中定有隐情!”   他被两个化神后期的大能拦住,无法挣脱,眼睁睁地看着密密麻麻的紫微宫修士向凉亭攀爬去,心一横,召出辟天枪,横握在手,对谭悟生和白无生道:“师父,小师叔,你们一定要信我,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让我前去找她问问清楚,好不好?”   谭悟生没答话,眉头紧拧,看越明初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失望的神色。   白无生则冷笑一声:“误会?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误会,能让她弑父?”   越明初完全丧失了向来从容淡定的表情,急切道:“师父,师叔,我会找她问清楚的,你们相信我,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她不可能……”   “荒唐!”白无生打断越明初,手腕一转,将枪尖对准他,“你若是执意与魔修为伍,那我就替大化门清理门户!”   “无生,别乱来。”谭悟生叫住白无生。   越明初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一丝稻草,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谭悟生,“师父,我……”   谭悟生没有搭理他,提高音量,对大化门弟子们下令:“大化门听令,捉拿魔修义不容辞,速速前去!”   说完,谭悟生指向山崖,对越明初道:“你自己睁大眼看看。”   越明初顺着谭悟生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放大。   穿过水帘一般的雨幕,他看见雪顶花顺着山崖、被大雨裹挟着下落,跌入泥土里,瞬间变为一滩污泥。   而秋玉疏的衣角一闪,整个人消失了。   谭悟生叹息:“你真心错付,还要再错下去吗?”   越明初面色苍白,握枪的指关节微微泛白,手上青筋暴起。   他明白,她是在同他撇清关系。   “师父。”越明初对着谭悟生,重重跪下,“若师父执意不让我去,我只能……”   “你只能怎么?对你师父出手吗?”白无生看得暴跳如雷,指着越明初的鼻子痛骂,“你还敢威胁你师父?”   谭悟生抬起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行,你去,你找她问问清楚。”   越明初快速一叩首,“多谢师父!”   然后起身,就要去追秋玉疏。   但他将将迈出一步,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谭悟生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让人将越明初抬走。   白无生冷哼一声:“这小子善恶不分,你还护着他做什么?小心他以后为了那女人,灭了我们整个大化门!”   谭悟生看了白无生一眼,没有多作解释,追上人群,一道去捉秋玉疏了。   紫微宫和大化门离开后,还剩许多中小门派和散修。   其中,以明月门最大。   明月门的蔡律,心中狂喜。   这秋玉疏,伤了他们明月门两名优秀弟子不说,还十分桀骜无力,让他丢了脸面。   如今这一生变,他自然要参与其中,正大光明地去捉拿秋玉疏,以报私仇。   “我明月门虽不大,但一向坚守正义,不容魔修扰乱修界,诸位,请随我同去!”蔡律声如洪钟,举起手中剑,义正言辞,一脸道貌岸然的模样。   有明月门带头,其余人也纷纷应了。   霎时,比试台这里变得空空荡荡,所有人都高喊着捉拿魔修,义愤填膺而去。   山崖上的一个房舍中,昆仑君仍在悠然品茶,冷眼旁观着发生的一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的食指轻轻敲了敲白玉茶盏,自言自语道:“好戏,开场了。”   ***   秋玉疏被修真界追杀,丝毫不慌乱,十分熟门熟路地进入落照峰。   这落照峰有一个护山大阵,只有她和昆仑君能进。   但昆仑君自称是天道在修界的传音者,不参与修界纷争,不会破开着护山大阵。   是以,旁人是进不来的。   在弑魔大阵落成前,她在落照峰都很安全。   她走到半山腰,来到上一世居住的一个茅草屋,走了进去。   她坐在桌边,听着屋外大雨倾盆,手指有节奏地随着雨滴声敲桌子,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想好后,她拿出传音玉简,给卫天曜发了讯息,告知他进入落照峰的方法,让他速来。   两盏茶后,卫天曜就全身湿淋淋地站在秋玉疏面前,担忧地问她:“师父,你没受伤吧?”   他在赶来的路上,听见许多人说秋玉疏入魔弑父,要围剿她。   秋玉疏抬了抬眉:“他们那些蠢货,能伤我什么。”   卫天曜放下心来,“哦,那就好。”   秋玉疏看着一脸淡定的卫天曜,笑了一声:“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入魔吗?”   卫天曜摇头:“不好奇。”   他第一次遇到秋玉疏时,正在被收养他的妇人欺凌,心中积攒多年的怨念即将爆发,差一点就要入魔了。   是秋玉疏及时出手,救了他,还带他入了正道。   她于他,是天降神女。   入不入魔的,在他看来,无关紧要。   秋玉疏敲了敲桌子,“我需要你帮我。”   卫天曜乖巧地点头。   秋玉疏道:“别急,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帮不帮。”   她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告诉了卫天曜。   卫天曜听完,消化了一会儿,才接受秋玉疏是重生过来的这个事实。   他的大脑一团浆糊,有好多问题要问,于是只捡了一个最紧要的问题:“师父,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而是要选择杀掉秋太易呢?”   如此一来,不就更加说不清了吗?   秋玉疏冷笑一声,“解释?你跟修真界的人相处了这么几日,也算是入世了,你觉得有用么?”   卫天曜想了想,陷入沉默。   杀秋太易之举,并非是秋玉疏的冲动,而是她明白,要陷害她的人,并非秋太易一个。解释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岂能有用?   卫天曜看了一眼秋玉疏,小声道:“师父,还是会有人相信你的。”   “能有几个?”秋玉疏掰着指头数数,“你,越枝枝,江子湛,齐修……”   她顿了顿,总结道:“大概就你们四个傻子能信。”   卫天曜指出:“还有越师兄。”   秋玉疏冷哼一声,“我们不熟。”   她不知道越明初会不会相信她。   但她知道,他是大化门最宠爱的弟子,是辟天枪认下的枪圣,是未来的天道。   他有着风光无限的道途,不该与魔修为伍,自毁前程。   她的上一世,越明初这个人籍籍无名,但既然这一世成为了如此惊才绝艳的宸光真君,她不想破坏别人的命运。   卫天曜看见秋玉疏的神色似乎有些许黯淡,不敢多问,只换了别的话题:“那师父,既然你知道那些化神期的大能都心怀叵测,为什么不提前想好法子,避开他们的陷阱?这样,你也不用入魔了。”   “你说智取啊?”秋玉疏的神色瞬间恢复如常,摸了摸下巴。   卫天曜点点头。   秋玉疏冷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蠢?化神期的大能,你以为就那么两三个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今日不主动入魔,明日也会被逼着入魔。”   卫天曜缓缓瞪大眼,觉得眼前到处都是防不胜防的陷阱,不由为秋玉疏担心起来,“那怎么办啊,师父?”   秋玉疏轻轻一笑,眸中浮起猛烈的杀意。   “那还不简单么?”   “全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3 23:34:10~2023-09-24 19: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军训顺利追完三本连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你请回吧◎   闻言, 卫天曜咽了一口口水。   纵然他知道他这师父不好惹,但还是禁不住背脊直发凉。   秋玉疏看向卫天曜:“你都听懂了吗?”   卫天曜点头。   “好, 你若是愿意帮我……”   卫天曜毫不犹豫地回答:“师父,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秋玉疏愣了愣,抬眉:“你想好了再说,帮魔修做事,可就与正道背道而驰了,说不定还会跟我一起魂飞魄散。”   卫天曜静静地看着秋玉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执拗的劲儿, 就像一只不论主人生死贫富也会永生追随的小狗。   秋玉疏见他十分坚决, 也不再劝, 便跟他讲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要找一个化神期枪修来练勘机禁术的事情, 卫天曜忍不住提出:“为什么不找宸光真君?他也可以帮你。”   秋玉疏懒得解释自己不想拉越明初下水,便一扬眉:“我要的是白发白袍,戴玄色面具的。”   卫天曜挠了挠头, 自言自语:“那挺好办, 宸光真君本来就穿白袍,再把头发染白, 戴个玄色面具, 不就……”   他说到一半, 感觉到秋玉疏杀气十足的眼神, 立刻话锋一转:“师父,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找到这位白发枪修。”   在秋玉疏的凝视下,他小声追加了一句:“师父你放心, 我不会让宸光真君来滥竽充数的。”   秋玉疏听了, 不悦皱眉, 骂他:“你说谁是滥竽呢?!”   卫天曜两眼一闭,关上嘴,哆哆嗦嗦溜了。   ***   落照峰。   此时,修真界众人已满满当当地围在落照峰的山口,却被护山大阵拦住,无法进去。   各个宗门拿出看家本领,使出浑身解数,折腾了一个时辰,也无法打开护山大阵的一角。   白无生幽幽道:“别白费力气了,打不开的。”   闻言,接到消息立刻赶过来的宣如霜听了,大怒:“那就不管了么?我归墟宗今日,定要清理门派!”   白无生冷哼:“据传,当年真元娘娘下凡救世,第一次显灵的地方便在落照峰。这护山大阵是她布下的,神明所成的阵法,你我凡人如何打得开?”   宣如霜柳眉紧拧:“这秋玉疏能进得,我等却进不去。什么狗屁神明,竟然庇护一个魔修?她岂不是可以一辈子都龟缩在此?”   白无生双手一摊,一脸无奈:“不错。”   这时,魏时阙接话道:“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宣如霜看向魏时阙:“魏宫主,请速讲。”   魏时阙吐出四个字:“弑魔大阵。”   白无生立刻点头赞同:“是个办法,而且,是唯一的办法。”   宣如霜犹豫片刻,道:“这阵,当年是盘古大神用来对战混沌魔王。秋玉疏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修士,用不着开启此阵吧?若是随意开启,尚不知会不会有别的风险。”   魏时阙面无表情:“那宣岛主,可还有别的法子?”   宣如霜沉吟了一下,道:“至少,再想想办法先进去。弑魔大阵,是最后的法子。”   魏时阙和白无生快速对视一眼。   这时,一旁的魏天星上前一拱手:“父亲,我倒是有个法子。”他对魏时阙耳语几句。   魏时阙想了想:“这倒是个法子,可你孤身一人前去,那秋玉疏又心狠手辣,万一有什么不测……”   魏天星面色坚定,朗声道:“父亲,除魔卫道,本就是修者的份内之职。若因此身陨,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的声音不小,许多修士听见了,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   一人冲着魏天星一抱拳:“蔡某敬佩魏兄的大义灭亲之举!”   这人须发皆白,身量不高,但目光如电,精神矍铄。   是明月门的门主蔡明月。   蔡明月顿了顿,目光快速扫过大化门的一众枪修,阴阳怪气地问道:“这种紧要时刻,为何不见你们那宸光真君?”   他的两个弟子被秋玉疏所伤,亲生儿子又被其徒弟比下去,自然怀恨在心。他又听蔡律说过,秋玉疏与越明初交好,于是连带着把越明初也给恨上了。   谭悟生淡淡地扫了一眼蔡明月,不卑不亢地回复:“阿初身体抱恙,我让他先去歇息了。”   “啧,身体抱恙?可真是时候呢。”蔡明月两道眉毛活灵活现地扭动了几下,嘲讽道,“就在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宸光真君摘花赠佳人,谭门主是没看见么?”   他不给谭悟生说话的机会,音量越来越高,几乎响彻昆仑山:“该不会是你们与秋玉疏那女魔头有勾结,因而不愿出手吧!”   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聚集在大化门身上。   众人不得不起了疑虑。   大化门虽然人少,但个个都是枪道好手,能以一敌百。   但是,从秋玉疏弑父起,除了看见白无生一人十分义愤填膺,其余人,只是跟着众修后面来了落照峰,再没说过别的话。   不少人开始高声质疑。   “就是!宸光真君怎么不出来?莫不是真的与那女魔头有染?”   “我看多半是!他摘花不送给谭姑娘,却送给秋玉疏,定然有问题!”   谭悟生拱手:“诸位息怒,阿初他在归墟宗长大,得秋玉疏不少照拂,故而感念在心,赠一朵花以表谢意而已,诸位不必多心。”   这时,谭如烈也站出来,高声道:“那女魔头逃走的时候,把雪顶花给扔下来了,你们是没看见吗?”   人群沉默下来,面面相觑,而后又开始议论纷纷。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该在此时突然抱恙!”   “对!紫微宫的魏公子都愿意以身殉道,前去斩杀魔头,他抱了哪门子恙?”   “就是!叫他出来!”   嘭——   谭如许怒而拔枪,将长/枪插在地面上,地面一阵微微抖动。   她柳眉倒竖,怒视喧嚣的人群:“除了西漠十三魔,还有北边永白山的雪魔,中部定州的河魔,你们束手无策多年,皆是阿初前去斩杀!这会儿他因故不能出来,你们就说他与魔修有染?怎么,自个儿不行,就怪厉害的人不够努力?”   众人先是哑然片刻,又开始嘲笑谭如许。   “你的未婚夫给别的女子赠花,你还这般相护,真是心大!”   谭如许气得血液急速上涌,满脸通红。她咬牙切齿,长/枪一挥,怒道:“休得胡言乱语!”   谭悟生出手,将谭如许拉到身后去,对众人一拱手:“诸位放心,我谭某在此保证,大化门一定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除魔卫道,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蔡明月干笑几声,道:“得了吧,就会说好听的,谁看不出你是在维护你那徒儿?他不愿意杀秋玉疏,你们还不赶紧清理门户,与他撇清关系?是想你们大化门的百年声名毁于一旦吗?”   谭悟生微微一笑,音量不高,但语气铿锵,傲然道:“阿初他道心坚定,绝不会与魔为伍,我谭悟生没什么本事,看人却不曾错过。只要我谭悟生还是大化门门主,阿初他就还是我大化门的弟子。”   见谭悟生油盐不进,蔡明月垮了脸,呛道:“我看你们,改名叫大魔门算了!”   白无生皱眉,瞪了一眼蔡明月,走到谭悟生身边:“师兄,何苦为了一个人,就毁我大化门的名声!你让其他弟子,以后如何在修界抬头做人?”   谭悟生瞥了白无生一眼,抬手指了指天:“天道在上,自己心正无愧,便可磊落做人。”   “你……”白无生怒而拂袖。   “师父。”   突然,越明初的声音响起。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   此刻,大雨已停,素月钻出浮云,向人间洒下清辉。   越明初身着月白长袍,背着那把破旧长/枪,手中握着辟天枪,分枝踏月而来。   整个人清举朗润,比天上的月光还要清亮,怎么看,都不像是与魔为伍的人。   谭悟生眼神复杂地看向越明初:“你不好好歇着,来干什么?”   果然,封住越明初的经脉,没用。   越明初对谭悟生一行礼,对众人一拱手,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坚定:“诸位,大化门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门主的每一位弟子,都一定站在正道这一边,还请诸位放心。”   蔡明月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众人也不再对大化门指指点点,都松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回秋玉疏身上,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破开护山大阵。   谭悟生压低声音,厉声问越明初:“阿初,你想做什么!”   越明初略微低头,答道:“师父放心,您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绝不会做任何有损大化门名声的事情。”   谭悟生看着越明初,等他把话说完。   越明初继续道:“但师父,我相信玉疏。”   谭悟生皱眉,似乎是察觉出了越明初的意图。   还不待他说什么,周围突然一阵骚动。   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站在落照峰的山口,视线阴沉而戾气十足地扫过众人。   “是卫天曜,那女魔头的徒弟!”有人高呼。   卫天曜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找什么,片刻后,他看向一个人,开口道:“我师父说,你可以上山来。”   越明初下意识往前走去。   卫天曜拔剑一挥,划出一道金光,无形的护山大阵破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魏天星从人群中走出来,抬脚迈入那道口子。   越明初一怔。   他叫住卫天曜:“天曜!”   卫天曜回头,眸光一动,似是叹息了一声,然后神色淡淡道:“宸光真君,我师父说的是魏公子,你请回吧。”   然而,就在护山大阵就要重新合上的那一瞬间,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强行撕开大阵,冲了进去。   登时,整个落照峰猛烈地晃了一晃,护山大阵察觉到有人不请自入,登时化出万千白光,宛如利刃,刺向越明初。   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被鲜血浸透。 第91章   ◎那可不行啊,兄长◎   “小师兄!”谭如烈艰难地拨开人群, 奋力往前,撕心裂肺地大叫, “护山大阵你怎么也硬闯啊!”   宣如霜先是一惊,而后目露欣慰,道:“宸光真君舍生卫道,乃我修界表率。诸位年轻小辈,须得效之。”   方才,许多指责大化门和宸光真君的修士都惭愧不已,纷纷道:“宸光真君高义!”   谭如许看着越明初毅然决然的身影, 心中一阵怅然。她自然知道, 越明初奋不顾身地强闯护山大阵, 当然不是为了去捉拿秋玉疏的。   但至于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也不清楚。   谭悟生紧紧注视着越明初提枪抵抗护山大阵的身影,长叹一声。   越明初正与护山大阵的光刃奋战,突然看见去而复返的卫天曜。   卫天曜微微皱眉, 捏了个诀, 护山大阵立刻停止攻击。   但此刻,越明初的肩头、胸前、手臂、小腿上全是伤痕, 衣衫被光刃割破, 血肉模糊, 不断汩汩流血。   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止血, 握着辟天枪,有些急切地问卫天曜:“天曜,能不能带我去见你师父?”   卫天曜的目光在越明初身上的各处伤口扫视一番,语气不悦, 道:“宸光真君果然非常人, 若不是你手中有辟天枪, 这护山大阵早就将你整个人穿透了,哪里还有气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越明初觉得卫天曜的语气有些奇怪,顿了顿,又道:“天曜,我真的找你师父有事。”   卫天曜微微抬眉:“我师父不想见你,我劝你赶紧趁早出去,不要惹她生气。”   “不想见我?”越明初叹了一口气,“我要听她亲口说。”   说罢,他扶着辟天枪,猛烈地咳嗽起来。   卫天曜继续无情地张口劝他离开:“你还是趁早……”   越明初抬眸,眸中有光点悦动,似乎是泛着泪光,一丝哀求若隐若现。   淡淡的月光将他整个包裹住,镀上上一层温柔的光晕;染血的衣袍并不可怖,反倒显得整个人宛若一个用碎片拼凑起来的珍珠,似乎再多推一把,就能散成灰烬,随风而去。   “离,你……我……”卫天曜见状,突然舌头打结,磕绊了一下。   他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竟然一时想不出怎么拒绝越明初。   最后,卫天曜似乎是妥协般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扔给越明初:“护山大阵的光刃割的可不只是你的皮肉,还会侵蚀你的修为,赶紧吃了这丹药。”   “多谢。”越明初接过丹药,朝卫天曜一拱手,立刻服下。   “你也不怕是毒药啊。”卫天曜见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将丹药服下,忍不住说了一句。   越明初一边为自己点穴让丹药快速运转,一边回答卫天曜:“她不会害我。”   卫天曜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又听越明初补了一句:“若真是毒药,死在她手里,也是一处好归宿。”   卫天曜语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越明初,然后一脸不可救药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越明初看着卫天曜的背影,若有所思,跟了上去。   另一半,魏天星没有等卫天曜,而是按照卫天曜指的路线,直接上山,找到了在舍前林中练剑的秋玉疏。   听见他的脚步声,秋玉疏收剑,看向他,嘴角不自然地往上一扬:“来了?”   魏天星上前几步,一把抓住秋玉疏的手腕,迫切地问:“玉疏,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入魔?为什么会弑父?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对不对?”   秋玉疏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去,冷哼一声,“有。”   魏天星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秋玉疏离开林子,往院子走去,声音冰凉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你们围剿,龟缩于此。”   她说完,坐在石凳上,抬眸看向天上孤冷的寒月。   寒月四周,无星无云,只有寂寥无边的苍茫夜空。   “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救你。”魏天星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一脸信誓旦旦,语气笃定。   秋玉疏随手拿起石桌上的海棠酒,给自己斟了一杯,不为所动,“哦?说来听听。”   魏天星为她分析:“你看,我父亲是紫微宫的宫主,若是他能亲自站出来为你说话,你所蒙受的冤屈,定能昭告天下。”   “那我身上的魔息怎么办?我这种程度,光是洗髓丹可不够。”秋玉疏托腮,眸光流转,指尖在自己的脸上轻点几下,似乎是心动了。   魏天星赶紧趁热打铁:“你放心,紫微宫有千百种咒术,一定有法子的。就算紫微宫没有办法,我也踏遍天下,为你找到祛除魔息的法子,让你不再背负魔修二字。”   秋玉疏听了,沉默半晌,眨了眨眼,“你真对我这么好啊,魏公子?”   魏天星一把抓住秋玉疏的手,另一只手并指指天,言辞灼灼,目光诚恳:“我对以你一片真心,绝无戏言。”   秋玉疏笑了笑,抽出手,给魏天星也斟了一杯海棠酒,递给他。   魏天星接过酒,犹豫了一下,只是唇部沾酒地轻微抿了一口。   秋玉疏用余光看见了,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未戳穿。   “我自然信你,但我可不信你父亲会帮我。”秋玉疏语气嘲讽,将杯中的海棠酒一口饮尽,又给自己斟满一杯,“是不是盯着我的先天金丹呢。”   闻言,魏天星一愣,忙道:“先天金丹一事,之前是我冒犯。如今,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人将你的先天金丹夺走!”   秋玉疏晃了晃杯中的酒,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天星:“此言当真?”   “日月可鉴。”卫天曜看着秋玉疏,目光热切,犹如一把大火在燃烧。   秋玉疏眯了眯眼。她的目光穿过卫天曜眼中的火,看到的,尽是满眼满心的算计。   她歪了歪头,“好啊,那要怎么做呢?”   魏天星站起身,换了个石凳,坐在秋玉疏身边,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认真道:“玉疏,咱们成婚吧。”   秋玉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突然,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又重新对视。   魏天星详细解释道:“玉疏,我绝非乘人之危,只是,若你我成婚,你也就是紫微宫的人了,是未来的宫主夫人,我父亲不可能与我断绝关系,就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想办法帮咱们的。”   秋玉疏垂眸,思索少顷,而后抬头,笑着答应了:“好啊。”   此时,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背后,越明初怔怔地看着卫天曜,问:“他们真的要成婚?”   卫天曜“嗯”了一声,顺便恼了他一眼:“你别出声,别坏事。”   越明初低声道:“这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这关你什么事?”卫天曜扬了扬眉。   越明初认真地看着卫天曜:“玉疏说过,要同魏天星退婚。”   卫天曜耸了耸肩:“这不是情况有变么?宸光真君,你要学会顺应变化。”   越明初顿了顿,轻声道:“这个变化可不行。”   卫天曜抬眉:“有什么不行的?我师父自由安排,你管这么宽,小心我师父生气。”   越明初看了卫天曜一眼,没再说话。   院中,秋玉疏和魏天星还在继续对话。   魏天星目光沉沉,似乎十分迫不及待:“玉疏,我们今晚就成婚吧,然后我即刻下山,将此事告知父亲,将你接回紫微宫,便不用困于此峰了。”   秋玉疏点头:“好。”   两人起身,朝屋内走去。   越明初看向卫天曜,轻声道:“这魏天星,不是真心的,另有图谋。”   卫天曜冷哼一声:“我师父自然知道,要你提醒?”   越明初颔首,“她冰雪聪明,定然是知道的。”   卫天曜满意地眯了眯眼。   越明初继续道:“但我是真心的。”   卫天曜听了,疑惑地看着越明初。   越明初接住他的目光:“我说,我对你师父,是真心的。”   卫天曜眨了眨眼:“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要乱给真心。”   越明初问:“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天曜愣了一下。   越明初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卫天曜的头,“相信人,就无须追问事。”   卫天曜愣了半晌,然后伸手去打越明初已经收回去的手,怒道:“只有我师父可以摸我的头!”   越明初含笑看他。   卫天曜闭上嘴,似乎是不想再跟他说话。   清亮的月光洒进窗棂,刚好能窥见屋内发生了什么。   越明初看见秋玉疏和魏天星在拜天地。   他怀抱辟天枪,眉间微蹙,清隽的面容上出现一丝不满:“太仓促了,我不会让你师父受这样的委屈。”   卫天曜眨了眨眼,似乎不解:“委屈?”   越明初眸光清明,看着他,认真道:“结为道侣,当邀天地神明见证,岂能如此仓促?”   卫天曜一掀眼帘,“神明那么闲呢,还给你见证。”   此时,屋内两人已经拜完了天地。   秋玉疏浅笑着,抬起手,摸向魏天星的肩头。   就在手触及魏天星衣衫的那一瞬间,她神色陡变,双眸带着戾气,与魏天星对上视线。   魏天星的眉心浮现出一枚淡紫色的星印,是他的识海入口。   趁他放松之际,秋玉疏强行打开了他的识海。   魏天星没有惊讶,反倒是神色黯然,惨笑一声:“果然,你只是想强取我的《紫微秘本》。”   秋玉疏冷笑:“彼此彼此,你明明已经会了《紫微秘本》,不还瞒着我么?”   魏天星静静地看着秋玉疏,并不反抗,让她的神识顺利进入他的识海。   他脸上的失落之色快速褪去,俊美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得逞而又凄惶的笑容,“只可惜,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秋玉疏没有答话。   魏天星沉声道:“只有我紫微宫魏家的血脉,才配拥有《紫微秘本》,召唤星辰之力。”   “若是外人强夺,便会经脉爆裂。”   秋玉疏背对着月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此时,即便是她想收手,也来不及了。《紫微秘本》已从魏天星的识海中浮出,注入秋玉疏的眉心间。   魏天星伸手,捏住秋玉疏修长洁白的脖颈,语气柔和而阴冷:“但你不必担心,你的先天金丹会护主。它会保护你的经脉,自动脱离你的体内。”   秋玉疏被扼住喉咙,艰难发声:“你想拿我的先天金丹……”   魏天星将手收紧,声音阴凄,嗓音森然:“放心,你是我夫人,我会保护你的。”   闻言,“秋玉疏”一笑,干涩的嗓音断断续续。   “那,可,不,行,啊……兄长。” 第92章   ◎与上一世一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魏天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前的女子, 明明是秋玉疏的模样,却发出少年才有的声音。   他的脑子还没来得及运转去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体已然捕捉到危险的信号。   他眼睁睁地看着《紫薇秘本》化作紫光,贴在“秋玉疏”的眉心间,然后逐渐消失。   而同一时刻,“秋玉疏”的五官逐渐变化,蜕变成了卫天曜的模样。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魏天星难以置信,嘴唇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也跟着抖动。   卫天曜猛然拔剑, 剑气将魏天星震荡开。   他一脸淡漠中带着一丝戾气, 由于被狠掐了一会儿脖子, 清澈的嗓音略带喑哑, “多谢兄长,赠我《紫微秘本》。”   魏天星的大脑一片空白,惊愕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竟然百密一疏。   谁能知道,在这世上, 自己竟然有个亲弟弟。   而且, 竟然恰好就是秋玉疏的徒弟。   最后, 他还竟然愿意为秋玉疏卖命。   魏天星惨然一笑:“我真心待她, 她竟然这般算计我。”   卫天曜抬起眼皮,阴沉的目光中露出不可理喻的神色:“真心?”   魏天星嗓音颤抖,听上去十分委屈:“我要拿到她的金丹,才能顺利成为紫微宫的少宫主, 这样一来, 我才能保护她, 不然,让我拿什么去保护她?!”   “但她不愿意主动给我金丹,我只好设下此计!”   卫天曜一脸“我在听狗叫”的表情,嫌弃地看着魏天星。   魏天星已然有些疯癫了。   他从怀里、袖中掏了半天,抖出一堆瓶瓶罐罐,全部洒在地上。   瓶罐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看,这些丹药都是我提前准备好的。”魏天星指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步履有些踉跄,“这都是五品以上的丹药,等我拿到她的金丹,我就会用这些丹药为她进补,绝对不会影响性命和修为!”   魏天星指着自己,先是看着卫天曜,然后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声音高昂,带着哽咽:“我难道待你不够好么?你竟然这般处心积虑地对我!”   树后面,“卫天曜”已经撤掉化形术,变回了秋玉疏。   秋玉疏听见魏天星的话,冷笑一声。   她想起了白发枪修。   有人想通过挖她金丹来“救”她,而有人一直站在她身边,陪她身死道消。   屋内,卫天曜面无表情地踩碎一瓶丹药,眼神嫌弃地看着不甘心的魏天星,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口口声声说真心待我师父,却只想着用丹药,都不肯动用自己的灵力么?”   魏天星一愣,立刻辩驳:“用我自己的灵力,会影响我的修为,我还怎么保护她?有丹药不就够了吗?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好而已!”   卫天曜有些听不下去了,眼睛闭了闭,“我真想杀了你。”   魏天星闻言,癫狂大笑,双手翻飞,快速结印:“你以为你真能杀了我?上次我只是不想暴露《紫薇秘本》,这才假意败给你!”   “北斗,紫微星,临!”   魏天星的衣袍无风自动,整个人周身发出淡淡的紫色光晕,眉心间浮现出一颗紫微星的印记。   原本漆黑无星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星子,往人间投下一束星光,穿过乌色的云层,掠过茂密的树枝,洒向落照峰,射过窗棂,落在魏天星的身上,与他眉心的印记相合。   然后,魏天星身上的紫光陡然大盛,向四周铺开。   卫天曜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强劲的星辰之力,立刻拔剑阻挡。   紫光接触到他的剑身,剑身登时崩断。   卫天曜迅速后撤,堪堪躲开长剑碎片。   魏天星微微睁眼,一脸森然。   他只要把这卫天曜杀了,秋玉疏仍旧拿不到《紫微秘本》。   既然她这般无情,不懂他真心,也休怪他无义了。   来自天上的紫微星光刚烈霸道,将整个屋舍都崩塌了。   卫天曜调出体内灵力,与之抵抗。   而他的灵力一接触到星光,就被统统吸走,仿佛泥牛入海。   卫天曜却不怎么害怕。   此时,只听一声长剑出鞘的清脆声,一道熟悉的剑气破空而来。   卫天曜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依恋的笑意,小声自言自语:“师父来了。”   浮生剑的剑气轻轻松松地撕开紫微星的星光,犹如切豆腐一般。   秋玉疏横剑,挡在卫天曜面前,低喝:“一边去。”   卫天曜像小狗一般,赶紧跑向一旁的越明初,同他打了个招呼:“宸光真君,你来了。”   魏天星立刻调转方向,让紫微星光追随卫天曜而去。   越明初一把扯过卫天曜,将他护在身后,辟天枪挥出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将紫微星光拦截在外。   秋玉疏凝眉聚气,浮生剑势如破竹地刺向魏天星。   越明初一愣,握着辟天枪,往前飞扑,想要阻止秋玉疏:“玉疏,别杀他!”   就在“他”字离开嘴唇的那一刻,浮生剑已经贯穿魏天星的胸膛。   魏天星视线下垂,落在浮生剑上,而后缓缓抬起,目光空洞地看向秋玉疏,里面写满无尽的懊恼。   秋玉疏神情漠然,利落地抽出浮生剑,施了个清洁术,然后头也不抬地对卫天曜道:“扔下山去。”   “是,师父。”卫天曜抗起魏天星温热的尸体,下山去了。   “玉疏。”越明初向秋玉疏走去。   秋玉疏冷声道:“别过来。”   越明初听话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秋玉疏眯了眯眼,“来劝我别杀人吗?”   她方才清清楚楚地听见越明初让她别杀魏天星。   她越想越气。   他不该死吗?凭什么不杀他?   “不是。”越明初见秋玉疏误会了,立刻解释,“凡是入魔者,妄动杀意,体内魔息变会增多一分,你……”   他担心的是,秋玉疏杀了魏天星后,魔息暴涨,她会感到不舒服。   “魔息增多又如何?”秋玉疏抬眸,语气不善,“魔息能增长我的修为,有何不好?”   果然,她那漂亮清澈的凤眼里,黑气隐隐浮动,宛若乌云遮花。   越明初轻声道:“但是你会花更多修为去克制魔息,不然就会失控……”   “失控又怎么了?你怕我杀你?”秋玉疏心中烦躁,越听越气,举起浮生剑,对着越明初,“你赶紧滚下山去,否则我把你也杀了!”   越明初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秋玉疏,然后缓步上前。   “我让你别动!”秋玉疏生气地瞪着他,眸中黑气弥漫,浮生剑的剑尖毫不客气地对准越明初。   这一次,越明初没有听话,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秋玉疏,步履轻而坚定。   秋玉疏手腕一转,一剑刺向越明初的腹部,毫不犹豫。   越明初依旧迈步前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刺啦——   只闻得一片裂帛之声,浮生剑偏了半寸,堪堪贴着越明初的腰身过去,只将其衣袍刺破。   秋玉疏气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动手!”   越明初抬手,双指并拢,往秋玉疏的眉心注入自己的灵力。   枪修的灵力当是霸道的。   但越明初的灵力却柔韧有力、连绵不绝,如同静默无声的长河。   光靠灵力,固然压制不了魔息,但是能缓解很多。   秋玉疏眸中的魔息淡了许多。她感觉越明初的灵力在她体内有节奏地游走,细细抚摸过每一寸经脉,如沐春风。   一丝不满足在秋玉疏的眸中一闪而过。   秋玉疏一把推开越明初,怒气冲冲:“不需要。”   只是一时的缓解而已,本就没有必要耗费灵力。   越明初被她推得退了几步,清亮的眸子盛着如水的月光,温润而平和,还隐隐带着一丝受伤的神情。   秋玉疏更气了,别扭地移开视线。   这人怎么还装柔弱装可怜呢!   一个化神期的枪修,被辟天枪认下的下一任枪修,轻轻一推就能推动?   秋玉疏抬眉:“你什么眼神?怪我推你?”   越明初凝视她,平静道:“是我自己没站稳。”   ……   秋玉疏感觉自己的怒气宛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被越明初这场春雨,一点一点地浇灭。   根本就生不起气来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口出恶言:“你赶紧滚下山去!别妨碍我。”   越明初仿佛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秋玉疏发脾气,无视了她所有的暴怒,轻轻摁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不会妨碍你,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秋玉疏是彻底没火气了。   她抬眸,看着眼前人真挚的目光,轻笑了一声,喃喃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帮我。”   越明初颔首。   本来,他上落照峰,是想劝秋玉疏去向众人解释清楚,不管有什么误会,一定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但当他看见她决绝的眼神和狠辣的手段,便醒悟过来,她不是那种会费口舌去解释的人。   她有她的理由,有他所不知道的苦衷。   他不该强求她做什么。   “行吗?让我留下来帮你。”越明初一手轻摁秋玉疏的肩膀,一手捧着她的头,低头垂眸看她。   秋玉疏比他矮上一个头,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淡淡热气,好似和煦温暖的春风,稍不注意,便想一头栽进去,睡一个好觉,做一个美梦。   但她只看了一眼越明初真诚的双眸,就飞快移开视线,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就在离开他怀抱的那一瞬间,夜晚的凉意袭来,密密麻麻地蔓延上她的肌肤。   秋玉疏提着浮生剑,目光穿过越明初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寂寥无言的群山,语气冰冷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下山去。”   有一个白发枪修就够了,她不想再多拉一个人下水。   越明初沉默半晌,颔首:“好。”   就在“好”字说了一半时,他突然握住浮生剑的剑柄,用浮生剑往自己的腰腹上狠狠刺去。   本就染血的衣袍,颜色变得更深了。   秋玉疏感觉心跳停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   她呆立在原地,听见自己空洞缥缈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   越明初没有用灵力护体,这一剑,结结实实地贯穿了腰腹,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轻声安慰秋玉疏:“没事,不疼。”声音却带着一丝难以差距的微颤。   秋玉疏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为他疗伤。   越明初却后退一步,然后又是一剑□□在自己的左胸口。   他的身形晃了两下,然后又勉力稳住了。   “你……”秋玉疏茫然。   浮生剑也懵了。   作为秋玉疏的剑,如果被别人操纵,她是可以反抗的。   但在越明初手里,不知怎么的,她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猛刺了他两下。   她发出呜咽声:“我会被主人折断吧……”   越明初拉过秋玉疏的手,将浮生剑还给她,轻声道:“别怪浮生,她不能反抗。”   说完,他留恋地看了秋玉疏一眼,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下山去。   秋玉疏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一瞬间,似乎与上一世那个上山来的身形,影影绰绰地,重叠在了一起。 第93章   ◎她的善良刻在血液里,是天生就有的◎   众人对着被丢下山来的魏天星尸体, 正惊愕不已,又看见越明初一身血衣, 以长/枪为拐,步履艰难地踉跄下山。   一片哗然声响起,众人登时议论纷纷,交换着惊愕的目光。   宣如霜狐疑地上下打量越明初:“她对你也下此狠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探越明初的脉。   谭悟生大步拂袖而来,挡住宣如霜,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越明初。   谭如许、谭如烈以及大化门的其他弟子, 也围了上来, 皆是一脸担忧。   “师父。”越明初抓住谭悟生的衣襟, 用只有他能听见微弱声音, 喃喃道,“对不起。”   谭悟生扫过越明初的伤口,又探了探其体内的灵力, 便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暗叹一口气, 对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晚是上不了山了, 先各自休憩, 明日再作商议。”   魏时阙一脸愤懑, 指着魏天星的尸身:“还要商议什么?这女魔头对自己的父亲、未来夫君、昔日好友都如此残暴, 我等当齐心协力布下弑魔大阵,诛杀此魔!”   谭悟生看了魏时阙一眼,道:“我徒儿伤重,拖不得。”带着大化门一众人离去了。   宣如霜犹豫不决, 思索片刻, 拱手道:“待宗主醒来, 归墟宗再做决定。”秋太易毕竟性命仍在,她也不便越俎代庖,替他做此等重大决定。   见归墟宗和大化门都离开了,其余中小门派和散修也纷纷撤走。   明月门的门主蔡明月则向魏时阙一拱手:“魏宫主节哀,明月门与紫微宫同仇敌忾,定会全力支持弑魔大阵!”慷慨激昂地表了一番决心后,方才离去。   谭悟生将越明初带至房内,将其余人遣散。   越明初盘腿坐在床榻上,谭悟生为他渡入灵力,为他疗伤。   “你对自己还真能下狠手。”谭悟生的语气十分严肃,但里面分明能听出长辈对后辈的心疼,“这是何苦?”   浮生剑所带来的,不仅仅是骨肉之伤,还伤及几处重要的经脉。   越明初额上的冷汗细密,但仍勉力笑道:“师父,若没有大化门,便没有弟子的今日。弟子不能让旁人质疑大化门的清名。”   若他毫发无损地下山来,旁人定然会质疑他与秋玉疏的关系。   他自然不在意这个,甚至巴不得宣告全天下,他就是要站在她身边。   但眼下,他还身在大化门。   他不能累及师门。   谭悟生明白越明初的意思,叹了一口气。   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平视越明初。   他目光炯炯地看了越明初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她和大化门,你又是要选谁呢?”   越明初垂下眼眸,半晌没答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衣衫,心中天人交战。   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面对慈父一般的谭悟生,他有些难以说出口。   又过了片刻,越明初突然下床,“咚”地一声,重重跪在谭悟生面前。   谭悟生一惊,忙弯腰伸手去扶他,又是斥责又是心疼:“干什么!别乱动!”   越明初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朝着谭悟生磕了一个头。   额头紧紧地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轻而坚定:“师父,弟子有愧于大化门,请师父将弟子逐出师门。”   闻言,谭悟生嘴唇紧抿,眉头拧成了高耸的山峰,目光严肃地看着越明初的后脑勺。   时间流逝得很慢,屋内的空气仿佛是静止了。   不知等了多久,谭悟生终于开口,轻声问:“有愧于大化门……那可有愧于心?”   越明初回答:“无愧于心。”   谭悟生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你为了一个入魔的人,当真要与正道作对么?”   越明初抬起头,眼神真挚地望着谭悟生:“师父,她虽然入了魔,但我以性命担保,她绝对不是魔。”   谭悟生静静听他说。   越明初继续道:“我八岁就认识她,她所挥出的每一剑,都无愧于心。她帮过素不相识的小孩,救过我妹妹、她徒弟,帮过整个南疆受旱灾的百姓……”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魔?”   “她只是不爱说,但她做了很多。”   “她不会宣扬自己善良,她也不觉得自己善良。但是,师父,那是因为,她的善良是刻在血液里,是她天生就有的。”   “师父,她真的不是坏人。”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声音都带着哽咽,眼眶微红。   “师父,即便是所有人都不信她了,我也会信她。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越明初又往地面上重重磕头:“求师父将弟子从大化门除名。”   他得了自由名,与大化门再无干戈,便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了。   谭悟生的手指动了动,目光晦暗不明。   他缓缓道:“你可知,被大化门除名,可不是你转身走出师门那般简单。”   越明初回答:“不管是什么代价,弟子都能接受。”   谭悟生道:“被大化门驱逐者,需容貌尽变。”   越明初的身形微微一顿。   “譬如,面容尽毁,墨发变白,叫人认不出原来的容貌。”谭悟生一字一句,严厉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她大概,都不会认识你了。”   越明初伏在地面上,看不见表情。他沉默了一息,答道:“无妨。”   闻言,谭悟生摇了摇头,将越明初扶起来,让他回到床榻上去。   “你当你师父是老糊涂了么?”谭悟生黑着脸,轻轻地拍了拍越明初的肩。   “我不认识那小姑娘,但我相信你的为人。”谭悟生道。   越明初有些惊讶地看向谭悟生,“师父……”   “不过,口说无凭。”谭悟生沉吟了一下,“我也不能排除你受蒙骗的可能。我会遣人去南疆走一趟,若是能有一些证据,也好跟其他门派的人交涉。”   “至于离开大化门——”谭悟生语气一转,变得严厉起来,“先别提了。”   说罢,他大袖一挥,摁住越明初,“好生养伤。”   越明初心中感激,但十分着急。   他担心多等一日,事态就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师父……”   突然,原本安静的门外变得嘈杂起来,匆忙的脚步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   “何事喧哗?”谭悟生皱眉。   “爹!”谭如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敲了一下门,也不等谭悟生回答,就推门而入。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越明初,语气急切道:“有人盗走真元石,把南疆的万蛊窟给打开了。现在整个南疆到处都是蛊虫!”   谭悟生脸色一变,“什么人干的?”   谭如许又看了一眼越明初,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神色倨傲,说了一个事实:“真元石在落照峰顶的真元娘娘庙里”   越明初听了,眉头微蹙。   能进入落照峰,就只有不问世事的昆仑君和秋玉疏。   这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了。   越明初站起身,指出:“她一直在落照峰上,没时间去南疆打开万蛊窟。”   谭如许冷哼一声,补了一句:“昆仑山的两个道童说,倒云泉的那日傍晚,他们曾在落照峰附近见过秋玉疏。指不定是那晚干的呢?”   越明初摇头:“不可能,那晚我跟她在一起。”   谭如许一愣。   越明初看着她,又强调了一下:“一整晚。”   谭如许面色冷了下来,怒道:“你怎么……怎么可以跟一个魔修厮混!”   谭悟生头疼地摆了摆手:“先别说这个,你去召集众弟子,即刻去南疆灭蛊”   谭如许愤怒转身,摔门而去。   谭悟生又对越明初说:“阿初,你就在昆仑山歇息罢。”   越明初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也去。”   刚一走出门,就听见众人议论纷纷。   魏时阙气愤不已:“这女魔头,盗走真元石,打开万蛊窟,其罪当诛!”   白无生也是咬牙切齿:“滥杀无辜,修炼邪术,实在可恶!”   “什么邪术?”谭悟生沉声发问。   白无生瞥了他一眼,道:“南疆出现了聚魂幡,至于到底是用来练哪个邪术,尚不可知。”   聚魂幡,是一种收集生魂的法器,是被修真界严令禁止的,只有魔修邪祟才会使用。   魏时阙道:“我等当速速召集修真界,在此处布下弑魔大阵,将那女魔头诛杀于此!”   谭悟生反对:“当务之急,是立刻去南疆灭蛊,弑魔大阵的事,之后再说也不迟。”   宣如霜也立刻点头同意。   大化门和归墟宗都表了态,魏时阙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众人纷纷离开昆仑山,奔赴南疆灭蛊。   魏时阙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借故去找昆仑君。   他推开昆仑君的房门,按捺住内心的不满,行了一礼,方道:“昆仑君这是何意?”   昆仑君正坐在窗边,怡然自得地煮茶品茗,并未回答。   魏时阙的语气已经能听出不满:“昆仑君为何要打开万蛊窟,转移众人注意力?”   如果万蛊窟没有突然打开,他就能趁着众人还在昆仑山,趁热打铁地促成弑魔大阵的落成。   昆仑君喝了一口茶,淡定道:“我这可是在帮你。你没能拿到她的先天金丹,怎么布弑魔大阵?”   魏时阙听了,疑惑道:“这跟万蛊窟有何关系?”   “是跟聚魂幡有关。”昆仑君道。   魏时阙略一沉吟,便懂了。   他诧异道:“聚魂幡可以代替她的先天金丹?”   昆仑君颔首:“不错。但需要万人生魂,才能有同等的效力。若不开启万蛊窟,哪里来的万人生魂?”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讨论要踩死哪几只蚂蚁。   魏时阙嘴唇微张,喉头滚了两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怔愣半晌,他才有些结巴道:“这弑魔大阵……怎会……如此……恶毒?”   昆仑君不以为意,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不向神明上贡,如何开仙门?”   “这……”魏时阙的脸上浮现出疑惑而又惊惧的神色,“神明怎会漠视生灵?如此……如此草菅人命?”   昆仑君放下茶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慎言。人间轮回无数,这些人献祭生命后,便能在轮回中去往更好的来世,是神明垂怜。”   魏时阙站在原地,看上去仍然感到疑惑。   昆仑君站起身,望向漆黑一片的昆仑群山,背对着魏时阙。   “去仙门的路,我给你铺好了,你若心生退却,那便就此罢手吧。”   仿佛被一盆凉水倾头浇下,魏时阙一副梦中惊醒的模样。   他忙弯腰拱手:“多谢昆仑君相助,登入仙门后,我等必不会忘记昆仑君的恩情!”   说罢,他又鞠了一躬,同昆仑君道别,然后离开。   昆仑君望着寂寥无声的群山,苍老的双眸浮现出一丝阴狠,嘴角漠然一弯。 第94章   ◎放开我弟弟◎   由于房屋被魏天星的紫微咒术给摧毁了, 秋玉疏只好躺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而卫天曜在下面吭哧吭哧地搬砖修房。   突然, 她听见卫天曜跟她说话,“师父,那些人可算是走了。”   秋玉疏闭着眼,懒洋洋地问:“去哪了?”   “好像是说什么南疆的万蛊窟被人打开了。”魏天星回答。   秋玉疏睁开眼,慢慢坐起身,眉头微蹙。   卫天曜抱着一块砖,用衣袖擦了一把汗, 抬头看秋玉疏, 犹豫了一下, 问:“师父, 你要去吗?”   秋玉疏轻盈地跳下树,一脸恹恹道:“若是不去,前些日子, 不都白干了?”   卫天曜想了想, 点头:“也是。”   他们之前用咒术召雨,好不容易帮南疆渡过旱灾, 若是此刻又失陷于蛊虫, 那的确是白干了。   但他转念一想, 提出一个担忧:“可师父, 你若是暴露你会蛊术,那些人就会更加笃定你跟魔族有染了。”   哪个正道人士,会学蛊术?   秋玉疏冷哼一声:“你变聪明了。”   “那还要去吗?”卫天曜看着秋玉疏召出浮生剑,一脸不解地发问。   秋玉疏微抬下巴, 一脸不屑:“他们算哪根葱?我管他们?”   卫天曜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见秋玉疏身影洒脱地御剑而去。   ***   南疆。   修真界一干人等来到南疆玲珑寨的遗址。   玲珑寨虽然已被覆灭,但还剩了几个完好的厅堂。   这些厅堂有玲珑寨的禁制保护,蛊虫避而远之,不会进入。   众人便分散在这些厅堂里,商议驱蛊对策。   一旦被蛊虫沾染上,就难以化解。因此,需要在被蛊虫接触之前,就将其消灭。   但蛊虫无形无迹,肉眼都难以看见,实在防不胜防。   许多修士一进入南疆境内,尚未看见蛊虫的真身,就莫名其妙地身陨。   要么七窍流血而亡,要么头骨、内脏被啃食,要么呼吸仍在但一直昏迷不醒。   原本慷慨激昂要来护卫南疆的冲天豪气登时消逝得一干二净。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除了修为深厚能以灵力护体的修士,大多数人都理直气壮地躲在玲珑寨中,滔滔不绝地耍嘴皮子讨论应对之策。   然后纷纷把矛头重新对准秋玉疏。   砰——   玲珑寨一处最大的厅堂中,蔡明月怒而拍桌,激起大片陈年的灰尘。   他一脸愤怒,唾沫横飞道:“若是这女魔头不把万蛊窟打开,我们怎会在此束手束脚?要我说,还是应该回昆仑山去,布下弑魔大阵,待她魂飞魄散后,这些蛊虫不就跟着消散了吗?”   魏时阙颔首,支持蔡明月:“此乃根本之法儿,蔡兄所言甚是。”   白无生正要附和,却被谭悟生打断:“可若这蛊虫本就不是她放出来的,即便是把她杀了,蛊虫照样乱世。当务之急,还是该解决眼下的蛊乱。”   宣如霜沉默不语。   魏时阙见状,便问她:“宣岛主,不知归墟宗意下如何?”   宣如霜答道:“方才宗主醒来,说要布弑魔大阵。”   闻言,魏时阙忙道:“那……”   宣如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定道:“但眼下最要紧的,的确是在此驱蛊。此事完成后,再布弑魔大阵,想来也不迟 ”   魏时阙摇了摇头,继续劝她:“宣岛主此言差矣,弑魔大阵不是说布就能布,至少需要花三日。”   宣如霜皱眉:“三日?等三日过后,只怕整个南疆百姓都尸骨无存了。”   她语气坚决道:“若是魏宫主执意要布弑魔大阵,那就去吧。于归墟宗而言,解决此地蛊灾才是第一要务。”   魏时阙眸色森然一闪。他虽然恼怒,却无计可施。   谭悟生起身,叹道:“诸位,莫要在此费口舌了,赶紧出去驱蛊吧。”   “慢着。”蔡明月喝道,“还没说怎么驱蛊呢。”   谭悟生回头,拧眉道:“自然是用灵力护体避蛊,用你手中的剑斩蛊。蔡门主,这也要教?”   蔡明月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道:“那蛊虫无孔不入,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若是一不留神,也会着了蛊虫的道!”   谭悟生看着蔡明月,语气沉沉道:“那就留神。”   四周响起几声轻笑。   蔡明月怒到了极致,也不怕丢人了,直言道:“你们大化门,个个是好手,自然不惧。但你们不能要求其他门派跟着你们一起去送死!”   谭悟生的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谭如许将长/枪一点地,难以置信,柳眉倒竖:“修士入道之本心,不就是为了除魔卫道吗?尔等如今贪生怕死,天道赐予你们灵脉,简直浪费!”   蔡明月毫无愧色,一脸理所当然:“这如何叫贪生怕死?难道你们是要让我明月门被灭门?”   “你这人简直强词夺理!”谭如许鄙夷地移开目光,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这时,厅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然后是用力的敲门声。   站在门口的谭如烈顺手打开门。   门口是锦一。   她喘着气,满脸黑灰,却掩盖不住一脸的喜气洋洋。   谭如烈对她有印象,问:“你是……真元派的?”   “对,是我。”锦一指了指身后,神色得意,“我把他们救来了。”   在她身后,簇拥着几十个身着布衣的百姓。他们用厚厚的衣衫将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美一双眼睛,都闪烁着劫后余生的泪光,和见到救星的放松。   “你?”谭如烈诧异,“你不是才筑基没多久吗?”   锦一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奇道:“是啊。可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筑基期不能去灭蛊救人吗?”   谭如烈顿了顿,道:“不是。我只是以为,只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能灭蛊。”   蔡明月听出谭如烈的嘲讽之意,脸色微微一变。   锦一听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的确如此。我修为太低,刚才是感到吃力,是该加强修炼了。”   众人看向那被锦一救来的几十个人,皆沉默。   她用自己微薄的灵力,筑成一道薄薄的半圆屏障,罩住身后几十人。   谭如烈能看出,她已山穷水尽了。   他侧身让开:“你们先进来休息吧。”   然而,却听蔡明月一声高喝:“这厅堂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锦一正欢喜地招呼大家往里走,闻言,停下脚步,一脸错愕。   谭悟生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怒意。   他怒道:“你跟手无寸铁的凡人抢夺庇护之地?”   蔡明月毫不退让:“一名凡人,一生一死,百年不到,便入轮回。而一名修士,百年只是刚刚起了一个头。你不在意你门下的弟子死活,我可要护着他们!”   谭悟生静了片刻,怒极反笑。   他一挥袖,下令:“大化门的人,都出去,把位置让出来!”   不待他说完,大化门二十几名弟子全都出门去了。锦一一边安抚受惊的百姓们,一边将他们引进来。   谭悟生大手一挥,为这些人竖起一道屏障,将他们护在其间,并冷冷地看着蔡明月:“谁敢动他们,就是与我大化门为敌。”   说罢,他大步走出门去。   不少修士看着那几十个神色惶恐的百姓,坐立不安,于是也纷纷跟了出去。   谭悟生把锦一叫出来,向她要了南疆的舆图,然后有条不紊,根据修为强弱,安排修士们去不同的救助百姓。   等众修离开后,越明初思索片刻,对谭悟生道:“师父,我去找找万蛊窟的入口。”   若是不将入口封住,蛊虫便会源源不断地爬出来。   谭悟生颔首,让谭如许和谭如烈一道前去。   走在残垣断壁的玲珑寨里,越明初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是玲珑寨神女的孩子,这里是他的家,但他却从未在此生活过。   “小师兄,咱们该怎么找入口啊?”谭如烈望着四周的废墟,一脸迷茫。   这时,一只黑色蛊虫悠闲地飞过,越明初伸手将它捉住,然后从清光戒中取出一把小刀,取了自己一滴心头血,滴到蛊虫身上。   然后从嘴唇中吐出一连串蛊语,那蛊虫在空中停滞片刻,绕了一圈,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谭如许和谭如烈被一通操作给惊呆了。   越明初示意他们跟上那蛊虫,一边解释:“我是蛊族人,血能控制蛊虫。”   谭如烈谭如许对视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可千万别让修真界其他人知晓。   他们跟着蛊虫,走到一处破旧的祠堂。   杂草丛生,青苔遍布,一块牌匾被埋在泥土里,上面朱漆剥落,已完全看不清字迹。   谭如烈率先迈进祠堂。   他一只脚刚刚跨过损坏的门槛,突然一个踉跄,身影没入祠堂。   越明初和谭如许一惊,立刻跟进去。   只见谭如烈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痛……好痛……放开我!”   在他身边,是一个侧身而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她对着谭如烈,口中念念有词。   谭如许瞳孔放大,脚尖一点地,手中长/枪直直刺向那女子,厉声道:“什么人!放开我弟弟!”   那女子抬眸看来,眼里微微一掀,一脸不屑。   正是秋玉疏。 第95章   ◎能不能离我远点?◎   谭如许的枪尖刚刚刺出, 就感觉身边一道残影闪过,然后自己的长/枪仿佛是撞上了一堵墙。   越明初站在秋玉疏面前, 掌心灵力流转,挡住了谭如许的长/枪。   谭如许心中怒火沸腾,吼道:“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谭如烈停止了哀嚎,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一脸死里逃生的惊惶。   一只蛊虫从他的耳中飞出,在空中跌跌撞撞地盘旋一圈, 然后飞出祠堂去了。   谭如许扶起谭如烈, 满眼担忧:“怎么样?”   谭如烈后怕, 手摸着头, 说话有些结巴:“刚……刚那蛊虫,好像在……啃我的头……”   谭如许一咬牙,握紧长/枪, 愤怒地看向秋玉疏, “你……”   谭如烈赶忙扯住谭如许的袖子,小声道:“阿姐, 是秋师姐救的我。”   “什么?”谭如许皱眉, 瞪着谭如烈, “你在胡说什么?你被她下蛊了?”   谭如烈详细解释道:“我刚进祠堂的时候, 一时不备,那只蛊虫就突然钻入我耳中,我的脑袋开始疼,然后秋师姐念咒, 这蛊虫才飞出来。”   谭如许愣了一下, 神色依旧疑惑, 眼神不善地凝视秋玉疏:“你会蛊术?”   秋玉疏压根没理他们,而是环顾祠堂四周,不知在找什么。   被无视的谭如许怒意更盛。   她是被大化门捧在手心长大的,哪里被这般无礼对待过?   她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谭如烈反应过来谭如许要做什么,忙拉住她:“阿姐,刚刚是秋师姐救了我,你别去告诉别人她会蛊术啊,不然更说不清楚了。”   谭如许将谭如烈甩开,声音含怒:“滚蛋!再拦我我就砍了你!”   这时,越明初又是一个瞬移,站在祠堂门口,手中辟天枪枪尖点地。   他面色温和有礼,眸光却是疏离的,“谭师姐,还请留在此处。”   谭如许怔愣一瞬,眼中似乎是有泪光隐隐浮现。她笑了一下,道:“你这是想为了她,对我出手吗?”   越明初没有答话,身形挺拔如松,坚定地站在那里,犹如万山难移。   他的视线略过谭如许的肩头,看向祠堂中的秋玉疏。   秋玉疏刚好也在看他。   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她的眸光立刻闪烁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越明初,大化门对你有恩,我父亲如此看重你,要把门主之位给你,还愿意把我……”谭如许顿了顿,继续道,“你就这样报答他吗?”   秋玉疏正在祠堂中四处摸索,闻言,不耐烦地一掀眼帘:“赶紧把她放走,吵死了。”   越明初看向秋玉疏,面露犹豫。   谭如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谭如许,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道:“秋师姐,不行吧。若是其他人知道你会蛊术,肯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去布弑魔大阵了,那你……”   秋玉疏挑眉,看了一眼谭如烈,似笑非笑。   谭如烈一个激灵,突然感觉后脊发凉。   这秋玉疏明明救了他,但总是一副戾气十足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拿剑捅他。   秋玉疏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慢悠悠地靠在供台上,嘴唇轻轻蠕动两下。   一息后,无数嗡嗡的虫鸣声突然响起,然后越来越近。   一片黑云飘然而至,靠近了祠堂,才看出是无数蛊虫。   它们分散成三拨,盘旋萦绕在越明初、谭如许、谭如烈的身边,似乎随时会发动攻击。   越明初一脸淡定,仿佛周边只有空气。   谭如烈虽然害怕,但是由于刚刚被秋玉疏救过,便还算镇定,只是抱紧自己,以免碰到蛊虫。   谭如许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蛊虫,登时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同一个木雕,完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了。   秋玉疏又轻念了几声,蛊虫瞬间散去。   她冷冷地看了谭如许一眼,继续在祠堂中找什么。   谭如许登时明白了秋玉疏的意思。   秋玉疏能随时要她的命。   而若是她去叫人来,这些人也会命丧蛊虫。   眼下,她之所以还有命在,完全只是因为秋玉疏没打算对她下手。   谭如许突然感觉自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然后被一盆凉水浇灭,化作憋屈和不甘。   见谭如许呆愣在原地,不再有行动,越明初回到祠堂,犹豫了一下,同秋玉疏搭话:“你在找什么?”   秋玉疏没理他。   于是,越明初默默地跟着她。   但这祠堂本来就不大,秋玉疏一转身,便能撞上他。   越明初被瞪了一眼,于是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可有个人如影随形地跟着,实在是难以忽视。   秋玉疏站定,面对着越明初,没好气道:“能不能离我远点?”   越明初缓缓眨了眨眼,又退了一步。   一缕日光穿入祠堂,映得他眸光清澈如泉,看上去,便像是在泛着泪光。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实在是有些可怜的模样。   秋玉疏一岔气,陡然移开视线。   什么人啊!怎么还装起可怜了?!   秋玉疏一掀眼帘,准备继续忽视他。   越明初突然发问:“你是不是在找万蛊窟的入口?”   秋玉疏下意识地点头,问:“你知道在哪?”   越明初立刻点头:“可以知道。”   本来,秋玉疏是不想跟他说话的。   但她不知道万蛊窟的入口。   上一世,她被紫微宫强取金丹后,便昏迷不醒,等醒来过后,已经坠入万蛊窟。   而眼下,要将所有蛊虫赶回万蛊窟,她需要先知道万蛊窟所在之处。   小不点只把她引到这个破旧的祠堂,却说不清楚入口到底在什么地方。   “可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秋玉疏没明白。   越明初在胸口比划了一下,“蛊虫喜欢我的心头血,只要放足够多的血,蛊虫便会嗅着味过来。既然入口就在这祠堂里,只需要看哪里来的蛊虫多,便知道其入口所在了。”   秋玉疏看了一眼越明初染血的胸口,立刻否决:“不行。”   “为什么?”越明初问。   秋玉疏没好气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怎么那么多问题?”   越明初的嘴角弯了一弯。   秋玉疏敏锐地捕捉到了,抬眉道:“笑什么?我又不是在关心你。”   越明初往下压了压笑意,一本正经回答:“嗯。”   谭如烈正专心致志地帮忙在祠堂中寻找入口,听见两人的对话,突然觉得一阵牙酸。他无言地抹了一把脸,顺势抬头望天。   他这一抬头,突然感觉身体不稳,踉跄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头晕,于是赶紧将头低下来,目光平视前方。   于是才发现,并不是自己头晕,而是整个祠堂剧烈地颤动起来。   谭如烈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越明初的衣袖,却用余光瞥见越明初一把将秋玉疏揽进怀中。   他默默地收回手,走了两步,一把抱住祠堂中冰凉的柱子。   而祠堂外的谭如许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立刻趁机离开了。   秋玉疏岂会被这震动吓到?   倒是被越明初猝不及防的怀抱给吓了一跳。   她不满地抬起头,正想出声指责他大惊小怪,却听越明初轻声道:“万蛊窟的入口,应该就是整个祠堂。”   秋玉疏的注意力被转移,立刻去扫视祠堂四周。   一息后,无数只蛊虫从祠堂的房顶、四周墙壁、地面飞了出来,然后穿过大门,向祠堂外飞去。   难怪,她在祠堂里没有找到万蛊窟的入口。   因为,整个祠堂,本身就是个入口。 第96章   ◎玲珑寨神女◎   祠堂晃动越来越剧烈, 谭如烈无助地抱着柱子,将自己的全身都紧紧地贴上去, 脸都变形了。   突然,他手中一空,整个柱子竟然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谭如烈整个人都傻眼了。   晃动在继续,他头晕眼花找不到支点,直直往地上栽去。   栽到一半,他的胸膛触碰到一根又长又凉的杆子。   谭如烈立刻抓住,并反应过来这是越明初的长/枪。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脸感激地看向越明初。   越明初是腾了右手出来, 将辟天枪递给谭如烈;而另外一只手, 仍旧紧紧锢着一脸淡定的秋玉疏。   “不是……”谭如烈被晃得一脸苍白, 头晕恶心,十分想吐,他积攒了一波力量, 发出抗议。   但随着祠堂的晃动, 他整个人攀在长/枪上,甩来甩去, 长句被截断成两三个短语。   “小!师!兄!”   “她!看!起!来!”   “根!本!不需要!人!”   “抱!啊!”   “你能不能!抱!我!”   虽然不成句, 但他声音震天响, 是个聋子也能听见。   越明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灵力自掌中而出,沿着枪杆,结结实实地将谭如烈裹在长/枪上,让他免受来回晃动之苦。   谭如烈没有理由再嚎叫, 只好老老实实闭上嘴, 心如死灰地搂住辟天枪。   在这剧烈的震荡中, 秋玉疏窝在越明初怀里,观察着情况。   只见这间祠堂在逐渐消失,宛若一副迅速褪色的壁画。   片刻后,他们三人全部暴露在日光之下,祠堂坍缩成了一个仅容一人进入的漩涡,从万蛊窟飞出的蛊虫也少了许多。   一时之间,似乎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   秋玉疏准备施蛊咒,召万蛊回窟。   她抬头看着越明初,扬了扬眉。   越明初依旧单手搂着秋玉疏,垂眸看她,似乎是没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   谭如烈的头终于不晕了。他抱着辟天枪,好心出声提醒道:“小师兄,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放开秋师姐了。”   越明初和秋玉疏齐齐看向他。   谭如烈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似乎隐隐约约地带着一丝不善,于是缩了缩头:“怎么了?”   砰——   突然,万蛊窟的入口发出一声巨响。   一个石头大小的东西从漩涡中蹦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咕噜翻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谭如烈吓了一跳:“什么玩意儿!”   秋玉疏定睛一看,道:“是真元石。”   真元石被人盗走,用来开启万蛊窟;而若是真元石不在,万蛊窟的入口便相当于重新封住了。   果然,就仿佛大门被关闭似的,不再有蛊虫飞出。   而漩涡也越来越小。   谭如烈惊讶道:“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话音刚落,那真元石从地上悬浮起来,又高速旋转着冲向即将合并的漩涡。   漩涡再次被撑大,可容两人通过。   谭如烈觉得奇怪,问道:“万蛊窟这是在抗拒真元石吗?它不想被打开?”   秋玉疏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一眼谭如烈:“是有个力量在与真元石做抗衡。”   “啊?”谭如烈挠了挠头,“什么力量啊?”   秋玉疏看向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漩涡入口,没答话。   她不确定,但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能镇住万蛊的人,大抵是玲珑寨的人。   但至于这个人是谁……   谭如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小师兄!我好像看见你妹妹越枝枝了!”   刚刚,他一眨眼,看见一个女子的面容在漩涡中一晃而过。   像极了越枝枝。   越明初的心跳一顿,目不转睛地凝视漩涡。   果不其然,一个女子的身影突然从漩涡中浮现。   她头上戴着孔雀羽毛做的发饰,一身叮当环佩;柳眉杏眼,面容清丽,红唇如漆,目光坚韧而温柔。   的确与越枝枝有七八分相似。   但这个女子,身上有着一种淡然的神性气质。   “不是越枝枝。”秋玉疏轻声道。   “是玲珑寨神女。”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几天有点事,所以比较短小,会尽快恢复的!争取本月完结。 第97章   ◎竟然是天道◎   这女子正是玲珑寨的神女, 越明初的母亲,越微云。   “母亲……”   越明初怔愣片刻, 轻声唤她。   越微云并未回应,只是激烈地与真元石缠斗在一起。   谭如烈挠了挠头,疑惑道:“小师兄,她不是你的母亲吗?怎么不理你?”   越明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回答道:“这只是一道残魂。”   谭如烈恍然大悟。   他思索片刻,又生出新的疑惑。   他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神女是在阻止真元石开启万蛊窟么?可是, 十几年前玲珑寨被灭, 是因为神女和魔族勾……呃……合作呀?”   秋玉疏冷哼一声:“事实如何, 恐怕只有几位宗门掌权者心知肚明。”   自她听说弑魔大阵可开仙门后, 便怀疑当年各大宗门联合剿灭玲珑寨,并不是因为玲珑寨与魔族勾结,而是为了夺取蛊力——万蛊心。   谭如烈并不知道弑魔大阵的事情, 于是瞪大眼, 有些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玉疏懒得解释,讽刺道:“不知道自己动脑子想?什么事都问问问。”   谭如烈下意识想还嘴, 但想到这是秋玉疏, 于是气呼呼地闭上嘴。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 越微云和真元石的交战胜负也见了分晓。   越微云两掌掌心相对, 灵力流转,将真元石牢牢地禁锢在其间。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真元石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小的裂痕。   接着,那裂痕犹如树枝生长一般, 在石身上逐渐蔓延开去, 由细转粗, 布满整个真元石。   砰——   越微云快速聚力然后猛然释放,真元石登时四分五裂成无数个碎块,落在地面上。   漩涡又坍塌成一人大小的洞口,并且在逐渐萎缩。   “哇!神女好厉害!”谭如烈忍不住鼓起掌。   他一脸惊喜地看向越明初,却发现他脸上不仅没有喜色,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谭如烈尴尬地摩擦了一下手掌,讪讪放下。   他突然发现,越微云整个人淡了很多,几乎是半透明的状态。   通过她的身体,能看见后面的山石水木。   “这是怎么了?”谭如烈挠了挠头。   突然,秋玉疏朝着越微云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拱手礼。   谭如烈更加惊讶了。在他的印象中,秋玉疏几乎都是昂着下巴,很少低头,更别提如此正儿八经地行礼了。   秋玉疏起身,对越微云道:“多谢神女镇守万蛊窟。”   越微云没有回应,也没有看任何人。   残魂只是修士在弥留之际,留下的最后一道无意识的灵体,继承了原身的部分力量,是无法与人沟通的   越微云轻轻抬头,眺望无边无际的云天,眼中是无人能读懂的眷恋。   谭如烈不知道玲珑寨以往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出声感慨道:“神女一定是个好人。”   不等人发问,他就自己解释:“神女把最后一丝力量,留来封住万蛊窟。哪个坏人真的会这么做?”   秋玉疏看了他一眼,轻哼道:“算你有脑子。”   只是,如此明显的一个事实,不愿意相信的人,终究是不会信。   “哎呀!不好,你们看!神女是不是要消失了!”谭如烈指着越微云,大叫了一声。   越微云的身体越来越淡,成了一团有颜色的雾气,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越明初的睫毛十分轻微地颤了一颤,但终究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未曾谋面的母亲。   玲珑寨的废墟之间,神女留下的唯一一丝痕迹,即将彻底消失。   秋玉疏看了越明初一眼,十分果断地举起手,掌心正对着越微云。   一缕流光般的银色液体从越微云的脑中缓缓流淌出来,在秋玉疏的掌心里,逐渐凝结成一颗丹药大小的珠子。   是留影石。   就在留影石结成的那一瞬间,越微云的最后一缕残魂,也彻底消失了。   谭如烈神色复杂地看着秋玉疏:“你……你居然用禁术……”   人的记忆可以被提取成留影石,但一般都是自发的。   而强行攫取别人的记忆,是被修真界所不允许的。   虽然越微云只是一缕残魂,并不会因为记忆被强行提取而感受到痛苦,但也没人会违反修真界的共识而这样去做。   秋玉疏明明是用了禁术,但她却只是在帮越明初留下他母亲的记忆。   所以,谭如烈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时难以阐明其中的是非曲直。   秋玉疏没想那么多,把留影石递给越明初。   却看见越明初一脸怔怔地望着她。   秋玉疏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将留影石塞到他手中,一脸无所谓道:“别这样看我,我就是顺手而已。”   “谢谢。”越明初一脸真诚,向秋玉疏走了一步。   秋玉疏警惕地后退一步,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进一步。   谭如烈挠了挠头,突然忍不住感慨一句:“小师兄,难怪你这么喜欢秋师姐呢。”   秋玉疏狠狠瞪了谭如烈一眼:“再说话我把你扔万蛊窟去。”   越明初笑了一下,然后看向手中的留影石。他思索片刻,手指轻轻一摩挲,开启了留影石。   秋玉疏有些惊讶:“这可是你母亲留下的记忆,你确定要外人也看?”   越明初看着她:“你不是外人。”   秋玉疏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别扭地移开视线,假装在看风景。   谭如烈有些酸:“那我是呗?”   越明初正色,解释道:“母亲将最后的力量留来看守万蛊窟,想必留下的记忆,也定有其用意。玉疏,既然是你取来的,也是有缘,便看看罢。"   秋玉疏觉得有理,于是没有回避。   谭如烈见越明初没有赶自己,于是恬不知耻地梗着脖子留在原地,一起看。   留影石化成银色的液体,像是倒流的水一样,从越明初的手心中上流到半空中。   银色的液体缓缓铺开,展成一个画卷大小。   画卷中,两个人影逐渐浮现,然后晕染开来。   是越微云和一个青年。   那青年的眉眼同越明初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的气质更加凌厉,仿佛一把征战过四方的长/枪,言行举止之间,都有一股隐而不发的杀伐之意。   谭如烈叫了一声:“哇,小师兄,这是你父亲!”   玲珑寨神女,当年艳绝天下、无数人追求,却悄无声息地怀了孕。   而无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秋玉疏盯着那青年,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这熟悉的感觉,绝非来自他与越明初相似的面容。   青年含笑,温柔地亲吻了一下越微云的额头,然后将一朵雪白的花朵别在越微云的鬓发上。   秋玉疏的瞳孔微微张大。   这花,与雪顶花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越明初的身生父亲竟然是……   越明初有些茫然地握紧手中的辟天枪。   辟天枪抖了抖,欣喜大叫道:“主人!那是我的主人!”   竟然是如今的天道。 第98章   ◎同一个人◎   越微云的记忆戛然而止, 没有再提供更多的信息。   而方才那一幕,已然足够震撼了。   画面消失后, 谭如烈的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看着越明初:“小,小师兄,你你父亲是天……天道??“   越明初沉默半晌,答道:“从母亲的记忆里看,应当是如此。”   秋玉疏拧眉,陷入沉思, 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 她突然长舒一口气, 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秋玉疏示意越明初和谭如烈躲开, 双唇蠕动,开始施展蛊术,召回万蛊。   越明初只是象征性地往一旁走了几步, 并未远离秋玉疏。   谭如烈生怕碰到蛊虫, 于是躲在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背后,只探出半个头来。   秋玉疏穿着一身赤色衣袍, 如残阳血色般, 瑰丽壮阔中又带着一丝行将寂灭的意味。她双眼微合, 嘴唇轻轻蠕动, 双手在南疆潮湿的空气中翻飞,宛若失传已久的古老舞蹈。   萧瑟秋风吹起她的黑色长发、血色衣袂,拂过她艳若海棠的面容。   谭如烈抠着树皮,瞪大眼看得目不转睛。秋玉疏明明是在施展蛊术, 却让人觉得, 她像是一名在召唤甘霖的神女。   越明初紧紧握着辟天枪, 看着秋玉疏,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一大片蛊虫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犹如黑云压寨一般,这一方的天色登时黯淡下来。   树木飘摇,黄叶乱舞,沙飞石走,狂风呼啸。   蛊虫们有条不紊地归窟。   ***   另一边,驱蛊的修士们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他们以灵力护体,可以避免蛊虫入侵。   但是,蛊虫无孔不入,只要稍有一丝丝的松懈,蛊虫便会乘虚而入。特别是级别高的凶境和恶境蛊虫,只需接触到一丁点的皮肤,修士们就会中各种奇怪的蛊毒。   他们大多数人不知该如何救治,只能用丹药暂时抑制,或是用灵力强行逼退蛊毒。   归墟宗的医修们尚且掌握一些治疗蛊毒的方法,但他们人数太少,完全顾不过来。   惨叫声和厮杀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地绵延才从旱灾中脱离出来的土地上。   由于修士们伤亡逐渐加重,各个宗门的掌权者们又聚在了一起,商量对策。   魏时阙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干脆用灵力将整个南疆封住,以免蛊灾蔓延。”   谭悟生听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抛弃南疆的百姓,此举不义。”   宣如霜也摇头,表示不赞同:“谭门主说得是。”   蔡明月则站在魏时阙那边,语气讥讽道:“大化门和归墟宗没什么伤亡,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门下弟子已经有不少中了蛊毒,尚不知能否痊愈。若是不赶紧想办法制止蛊灾,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谭悟生道:“自然是要赶紧想办法,但魏宫主的这个法子,实在是……太过残忍。”   魏时阙一拢袖子,看着谭悟生:“既然如此,那谭门主有何高见?”   谭悟生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看,还是应该找到始作俑者,斩断源头。”   魏时阙的脸色微微一沉,“始作俑者不就是那秋玉疏么?她如今龟缩在落照峰,你不愿意布弑魔大阵,又说要抓她,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谭门主,你倒是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谭悟生的瞳孔锐利地张大,目光洞若明火,道:“魏宫主,为何如此肯定始作俑者就是一个小姑娘呢?她涉世未深,有何动机?”   蔡明月不耐烦地插话:“有些人天生魔种,没什么动机,也能作恶!”   剩下各个门派,有的赞同谭悟生,有的认可魏时阙,有的摇摆不定。   一时之间,众人僵持不下。   而就在众人激烈争论的短短一盏茶时间里,被蛊虫重伤致死的修士和凡人,又叠成了一摞三人高的小山。   血水汇成一条小溪,连吹来的秋风都带着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突然,锦一发出一声清脆的惊呼,带着激动的哽咽声。   “你们快看啊!真元娘娘又来救南疆了!”   众人先是四下张望,果然发现本来在四处攻击人的蛊虫突然停滞片刻,然后齐齐朝着南方飞去。   但并未发现有什么真元娘娘。   “我就说!真元娘娘一定会来救南疆的!神女不在了,还有真元娘娘!”锦一差点破音的喊叫声再次出现。   众人这才发现,锦一正站在一棵树上,努力地伸长脖子,往南边一个方向眺望。   谭悟生袖袍一动,整个人漂浮起来,差不多与锦一齐平。   顺着锦一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远处有一个女子。   她一身红袍蹁跹,双手在结一些他看不懂的印。蛊虫们犹如流动的黑水一般,十分乖巧地向她汇聚而去。   谭悟生问同样漂浮上来的魏时阙:“魏宫主,那可是你紫微宫的人?”   魏时阙凝视片刻,摇头否认:“这并非紫微宫的咒术。”   蔡明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管他是什么术,这些该死的蛊虫没了就行。”说罢,他一脸痛心地令人清点明月门的伤亡。   众修士都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感激模样,互相打听到底是什么人出手救了他们。   正在众人疑惑之时,谭如许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谭悟生的跟前:“爹,秋玉疏她……她会蛊术!”   谭悟生见谭如许身后无人,问道:“阿初和如烈呢?”   谭如许犹豫了一下,道:“他们都在万蛊窟的入口那里。”   不待谭悟生继续追问,其他人登时反应过来,纷纷惊恐地相互议论。   “什么?那女魔头还会蛊术?”   “果然,这万蛊窟定然是她打开的!”   “这玲珑寨覆灭已久,竟然还有人会蛊术!”   “此人不除,修真界将永无宁日!”   蔡明月咬牙切齿地走在最前面:“找她算账去!”   各个中小门派的修士纷纷跟在他后面。   魏时阙带着紫微宫,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宣如霜听闻此事,十分惊讶,自然也带着归墟宗的人跟了上去。   谭悟生和大化门走在最后。白无生不满地看了谭悟生一眼,但没开口抗议,只是一脸愤懑。   谭悟生问谭如许:“那秋玉疏可对阿初和如烈下手了?”   谭如许张了张嘴,没立刻回答。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她没伤害阿初,但如烈……我不确定。我只能确定她会蛊术。”   谭悟生颔首,一脸若有所思。   谭如许见谭悟生神色平淡,不似别的门派对秋玉疏有恨意,于是追问道:“可是爹,这很明显了。就算不知道万蛊窟是不是她开的,但她杀了自己的父亲入魔,再杀了未婚夫,又会蛊术,这都是我们亲眼所见。她不是恶人,还能是什么?”   谭悟生摇头:“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全部的事实。”   谭如许皱眉,一脸疑惑:“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之间,义愤填膺的人群突然停了下来,原本沸腾的人声顷刻消失,一时鸦雀无声。   谭悟生和谭如许向前望去。   众修对面,站着秋玉疏。   她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一脸不屑。   方才,不少人都登高去看,亲眼看见是一个红袍女子在召蛊归窟。   此时,这些人才意识到,他们要诛灭的人,和要感激,竟然是同一个人。 第99章   ◎老子是蛊王◎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 几名紫微宫的弟子匆匆赶来,对魏时阙说了些什么。   魏时阙脸色一变, 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聚魂幡已成!”   众人脸色皆变。   这万蛊窟之所以被开启,就是有人想以万人性命炼制聚魂幡。   如今聚魂幡已成,万蛊归不归窟,都不重要了。   魏时阙高声道:“秋玉疏,你用禁术炼制聚魂幡,究竟是何居心?”   人群骚动起来。   蔡明月恍然大悟,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怒指秋玉疏:“聚魂幡已成, 你就在此惺惺作态, 收买人心!”   其余人交头接耳。有人一脸受骗的模样, 有人则脸上神色犹疑不定,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该信谁。而大部分人, 选择直接相信魏时阙、蔡明月这些位高权重的宗主, 纷纷附和蔡明月。   秋玉疏都懒得生气了,只觉得好笑。   越明初拿着辟天枪, 跨了一步, 挡在秋玉疏面前, 沉声道:“诸位, 我方才一直与她在一起,从未见过聚魂幡。”   蔡明月声音森然道:“宸光真君,你可莫要被这妖女给骗了。聚魂幡的确不在她手上,但你怎知, 她没有驱使其他魔修去炼聚魂幡呢?”   “她绝非……”越明初的话说到一半, 发现自己被下了禁言术。   他知道是秋玉疏干的, 于是转头,望向秋玉疏。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一声怒吼:“眼下没有落朝峰的护山大阵碍事,此刻不拿下这女魔头,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只见魏时阙袖袍舞动,施展出紫微咒术,于白日唤来天上星君之力;数道白色星光,犹如惊雷劈下,崭向秋玉疏。其余的紫微宫弟子们,也各自施展出最擅长的咒术。   同时,白无生手持长/枪,不待谭悟生发令,就脚尖点地,冲在最前,枪尖直指秋玉疏。   宣如霜犹豫了一瞬,慢了片刻,蔡明月带着其他剑修,提剑使出自己生平最为精妙的剑招,慷慨激昂地袭向秋玉疏。   在场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大义凛然、一脸生死无畏地扑向一个孤零零的女子。   仿佛,只要杀了她,自己就算是为修真界的正义之碑添砖加瓦了。   谭如烈惊呆了。   他方才受了秋玉疏的救命之恩,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他修为不高,也拦不住什么人。   他只能用长/枪拦住要去冲锋陷阵的谭如许,高声劝阻:“阿姐!她真的救过我!你别杀她!”   谭如许一脸恨铁不成钢,一个手刀劈向谭如烈,将他劈晕在地,然后紧跟在白无生的身后。   一时之间,剑术、咒术、枪术三道的修士,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   他们单个人打不过秋玉疏,但聚合在一起,是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   秋玉疏是抗不过的。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越明初解开禁言术,伸手去拉秋玉疏。   秋玉疏看着他,在他清澈温润的眼眸中,竟看见了赴死的决心。   她想习惯性地瞪他一眼,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声:“小呆子。”   她虚握住越明初的手指,冲他眨了眨眼,眉尾一抬,露出一个笑容。   越明初的心狂跳了一下,说不上是心动,还是心疼。   他努力去够秋玉疏的手,无视背后狂风暴雨般落下的攻击。   但秋玉疏身形更快。   她一转身,竟然跳进了万蛊窟的漩涡中。   越明初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如潮水般褪去,他只能听见秋玉疏的衣料擦过万蛊窟入口的声音。   背后,不知是谁的剑意打在他背上,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他丝毫感觉不到。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指尖与秋玉疏相接触的那一丝冰凉的触感。   天地万物都变得模糊,他眼睁睁地看着秋玉疏最后一片衣角消失,而万蛊窟慢慢闭合。   众修见状,纷纷停止攻击,安静片刻,然后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们以为,是越明初将秋玉疏推进了万蛊窟。   不少人兴奋大叫:“宸光真君又制服一个魔修!不愧是大化门!不愧是未来的枪圣!”   没想到的是,他们尚未欢呼完,就看见越明初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万蛊窟。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万蛊窟是什么地方?   从来没人能活着出来。   越明初这是在干什么?是秋玉疏死到临头前,给他下了蛊,拉个垫背的?   所有的大化门的弟子们都惊呆了,一起冲上前,想要拉住越明初。   但越明初的动作实在太快,他们刚刚冲到万蛊窟的入口,越明初就已经消失了。   谭如许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看见谭悟生也冲进了万蛊窟。   她赶紧去抓谭悟生:“爹!不行!”结果只扯下谭悟生的一小片袖袍。   谭如许整个人都僵住了,感觉心裂成了无数碎片。   她明明是站在正义这一边,但为什么,她喜欢的人、她的亲弟弟、她的父亲,都偏偏与她背道而驰?   她心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发出一个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到底是站在正义这一边,还是只是站在一个你不那么喜欢的人的对立面?   ***   进入万蛊窟后,秋玉疏面对的,是十分熟悉的萤火秘境。   在这个秘境里,漆黑一片,伸手物不见五指,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底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要无虞地走出这个秘境,就需要萤火虫的助力。   而萤火虫来源于经历过的温暖。   也就是说,若是一个人经历的温暖越多,越多的萤火虫就会生成,指引这人渡过秘境;若是没有,那便会长长久久地陷入黑暗和寒冷中,无助死去。   上一世,秋玉疏的秘境中,只有一两只微弱的萤火虫。   凭借自己顽强的求生意志和那两只微弱的萤火虫,在一年后,她才走出秘境。   这一世的萤火秘境,依旧黑暗潮湿。   但是,有许许多多的萤火虫,聚在她周围,发出让她感觉到惬意的温度,而且刚好能照亮她脚下的路。   秋玉疏的心情十分好,她甚至有闲情逸致去仔细研究每一只萤火虫。   每一只萤火虫,都代表不同的人。   越枝枝生性胆小懦弱,却为了不让秋玉疏受委屈,勇敢地站出来,指责范旭日。   江子湛守财如命,却对自己的朋友们十分大方。员峤岛十分清贫,吃穿用度几乎都是江子湛主动承担的。   齐修慕强,凡事总想争第一,但后来几乎不提这茬了,而是把朋友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封永昼对她倾囊相授,助她突破剑术的乾坤境。明明知道她身上有秘密,却从不多问,只是默默地当一个尽责的好师父。   还有母亲。这一世,母亲终于活了下来,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还有……   秋玉疏摊开手掌,一只光芒最亮的萤火虫,停在她的掌心中。   她虚虚拢了拢手,将那只萤火虫合在掌心中,仿佛是握着一块稀世好玉。   她冲它扬了扬眉:“小呆子。”   就在她悠闲散步的同时,万蛊窟外,乱作一团。   谭悟生拼了老命,将越明初从万蛊窟捞了出来。   两人从万蛊窟出来后,都晕倒在地,不知死活。大化门众人带着他们两人迅速离开,回门去治疗。   其余人茫然不知所措,七嘴八舌地议论。   有人感叹越明初为了除魔,连命都不要了。   有人则认为是秋玉疏给越明初下了蛊毒,导致他神志不清,误入万蛊窟。   而更多的人,都在讨论秋玉疏的下落。   蔡明月信誓旦旦:“她绝对活不了了。她方才用蛊术召唤万蛊回窟,已经消耗了许多灵力。而万蛊窟中有成千上万只蛊虫不说,据说还有诸多秘境。她孤身一人,可对付不来。”   其余人听了,都松了一口气,露出尘埃落定的欣喜神色。   魏时阙看了已经闭合的万蛊窟一眼,没说话。   他知道,秋玉疏是蛊术大圆满,万蛊窟大抵奈何不了她。但至于多久能出来,短则一年,长则十年,他不确定。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只要能出来,修真界只会更害怕她。   第一个能从万蛊窟活着出来的人,还能不是大魔头?   推动布下弑魔大阵,就更方便了。   此刻,被认为“必死无疑”或者是“能出来,但是会花一些时间”的秋玉疏,只花了半盏茶的时间,就顺利走出了萤火秘境。   秘境外,是一片苍翠清幽的树林。   秋玉疏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呼入一口沁人心脾的熟悉空气。   大部分人以为她是被越明初推进万蛊窟的。   魏时阙以为她是避无可避,被迫选择进入万蛊窟的。   但事实上,她本来就要进万蛊窟,见一个“人”。   她明确地知道,重来一世,她仍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修真界围剿的大魔头。   她身边也没什么能打的人。   所以,她需要蛊虫。   但是,训练蛊虫认主,会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无法速成。   而若是每次都要施展驭蛊术,也会消耗大量的灵力。   她需要一个更加便捷的方法。   “什么人!竟敢来老子的地盘?找死啊?”   一个扎着两个圆髻的小男孩突然出现。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秋玉疏,破口大骂。   秋玉疏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呸!你这是什么眼神!知道老子是谁吗?”那小男孩换了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继续指着秋玉疏,眼神冒火。   秋玉疏用浮生剑的剑柄,轻轻松松地挑起那小男孩后颈的衣服,冲他扬了扬眉。   “不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宝宝蛊吗?”   小男孩狂怒,双脚使劲晃动:“放屁!老子不是宝宝!老子是蛊王!”   秋玉疏轻笑一声,嘴唇微微蠕动。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   蛊王感受到一股来自血脉之中亘古存在的压制,登时整个人都蔫了。   他被吓得打了一个嗝,声音恢复成小孩子的奶声奶气,丝毫不见方才故作嚣张的姿态。   “主……主人。” 第100章   ◎神明不会管刍狗万物◎   秋玉疏“啧”了一声, 像抛掷小石头似的,一把将小蛊王扔到地上。   小蛊王紧紧抱着头, 缩成小小的一团,在地上滚起来,直到撞到一棵大树上,闷哼了一声,方才停下。   不待他站起来,秋玉疏伸出手,掌心对着小蛊王。   黑色的魔息自她掌心而出, 游龙般冲向小蛊王。   小蛊王愣愣地看着魔息, 不仅不闪躲, 反而张大嘴, 一口将魔息吞掉。   这正是秋玉疏来万蛊窟的缘由。   上一世,她为了缓解魔息带来的狂躁症状,曾试图让蛊虫吞掉她的魔息。   但即便是绝境蛊虫, 若是吃多了魔息, 也会逐渐变得不受控制,并非长久之计。   她便打算在蛊王的身上试一试。   小蛊王吞掉魔息后, 咂了咂嘴, 皱巴着小脸道:“主人, 这真难吃。”   秋玉疏问:“你能消化魔息么?”   小蛊王点了点头, 又摇头:“多了不行,我也会入魔。”   秋玉疏撇了撇嘴,“真没用。”   小蛊王趴在地上,一脸委屈。   “为什么叫我主人?”秋玉疏抬脚, 走了过去, 俯视他。这家伙, 眼下看着像个毫无攻击力的天真孩童,上一世可把她折腾得够呛。   上一世,她从萤火秘境出来之后,也是遇到了这个小蛊王。   那时的她,不会蛊术,自然是立刻逃走。   等她与万蛊缠斗,修成蛊术大圆满,已是两年后了。她能与这小蛊王打得平分秋色,却始终没办法让他认她为主。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嘴唇,这小蛊王就立刻认怂,唤她为主人。   若说蛊术,都是大圆满的境界,并无区分。   若是别的……   她的确有一处与上一世不同了。   小蛊王趴在地上,抬起圆圆的脑袋,眼睛眨巴两下,奶声奶气地回答:“主人的体内有气元,是所有人的主人。”   气元?   秋玉疏第一次听说。   她问:“你是说,我体内的先天金丹?”   “你们是这么称呼的吗?”小蛊王乖顺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就是吧。”   秋玉疏用浮生剑点了点地,“你起来,跟我说说什么是气元。”   小蛊王点头称是,然后麻利地爬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秋玉疏,而是先拍了拍手。   一群黑压压的蛊虫成群结队地飞过来。   秋玉疏并未放松警惕,注视着那些蛊虫,准备随时施展蛊术。   然而,那些蛊虫直接飞到树上,齐心协力地拉出两根长长垂落的藤条,然后在其尾部快速缠绕打结。   眨眼睛,一个简易的藤条秋千就制成了。   同时,另外一群蛊虫载着一片巨大的树叶飞过来,里面盛着晶莹的清水。   秋玉疏愣住,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这些在外面搅得天翻地覆的蛊虫们,竟然在这里致力于制造秋千、为客人端水。   她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想法:能不能让这些蛊虫去落朝峰,帮她修房子?   “主人,你快坐呀!”小蛊王催促她。   秋玉疏不客气地坐在秋千上,并且喝了一口甘甜清冽的水,笑眯眯地夸赞道:“乖。”   听到秋玉疏的表扬,小蛊王的眼睛都亮了。   他一激动,人身砰地消失,化为原身——一只金色的蛊虫——绕着秋玉疏疯狂转圈。   “停停停!”秋玉疏被他晃得头晕,立刻制止,“你先告诉我,先天金丹,也就是你说的气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小蛊王重新化为人形,盘腿坐在秋玉疏的脚边,仰起头,问:“主人可知道盘古大神?”   秋玉疏抬眉颔首:“是个人都知道。”   小蛊王没意识到秋玉疏的不耐烦,双手托腮,摇头晃脑地开始讲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鸿蒙未开,天地间是一片混沌,盘古大神用开天斧,劈开了天地……”   秋玉疏斜睨他一眼:“再废话我就把你的万蛊窟端了。”   “哦。”小蛊王缩了缩脖子,尝试说得简洁一些,“盘古大神陨落后,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   但仍旧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啰嗦。   秋玉疏盯着他。   小蛊王加快语速:”……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   秋玉疏缓慢地眨了眨眼,一脸若有所思。   这个民间传说,人人都听过,她自然也知道,但从来没有深究过。   “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秋玉疏轻轻重复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人本为虫?”   “正是!”小蛊王一脸骄傲,“外面那些人惧怕、看不起我们蛊虫,但其实他们的先祖跟我们的先祖一样,都是虫子。只不过他们当时得了机缘,被一缕风感化,成了人而已。我们蛊虫也能修成人,只不过要花费更多时间罢了。”   秋玉疏看着他:“所以说,气元是……”   “气元就是当年远古那一缕风所化,自然也就是我的主人。”小蛊王正色道。   秋玉疏哑然   上一世她是失去先天金丹后,才落入万蛊窟的,难怪当时小蛊王并不完全顺从于她。   小蛊王认真看着秋玉疏,“主人,你拥有气元,也就是你们说的先天金丹,便可以修成世间的第五道术。”   第五道?   秋玉疏还在琢磨气元的来历,就听见小蛊王给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信息。   在所有修士的认知里,世间有四道力量:剑术,枪术,咒术,蛊术。   从未听说过有第五道。   秋玉疏问:“第五道是什么?”   小蛊王挠了挠头:“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或许可以叫气术?”   秋玉疏眉尾微扬。   小蛊王连忙解释:“总之,这一道术,可以召唤真元娘娘,有求必应。”   “真元娘娘?就是护佑南疆的神明?”秋玉疏问。   小蛊王摇了摇头:“那可不止。真元娘娘是当年那缕感化万虫的风所化,她护佑的是整个凡间,不仅仅是南疆。只不过有了修士之后,凡人遇事会直接找修士,很少有人再供奉她了。”   秋玉疏恍然大悟。难怪,玲珑寨覆灭后,南疆百姓无人可求,又重修了真元娘娘的寺庙,她的香火这才旺盛起来。   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小蛊王眨巴两下眼睛:“什么意思?”   秋玉疏懒得回答,没理他。   “对了主人。”小蛊王想起秋玉疏方才喂他魔息的事情,“若是练成此术,魔息是奈何不了主人的。”   秋玉疏听了,半信半疑:“当真?”   小蛊王认真地点点头:“虫遇清风化为人,遇浊风化为魔,主人的先天金丹既然是那缕风所化,自然能驭虫、人、魔,更不会受魔息影响。”   秋玉疏本来的打算是,来万蛊窟逛一圈,试试蛊王能不能消化魔息,然后就上去。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先天金丹的真正作用,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缘。   她问:“这第五道术,如何练成?”   小蛊王摇头:“我不知该如何修炼,但这万蛊窟有着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的所有蛊虫,是最原始的形态,最适合修炼此术。”   “好。”   秋玉疏行动力极强,说练就练。   她撩袍盘腿,就地打坐,吸纳万蛊窟中的灵力和蛊气,尝试调动那颗先天金丹。   就像只会咿咿呀呀的婴孩突然开口说话一般,那颗一直毫无存在的先天金丹突然变大,有节奏地鼓动着,仿佛突然之间有了生命。   然后,它怦然爆炸开,化为一缕乳白色的气体,在秋玉疏的体内游荡。   秋玉疏突然有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魔息仍然潜伏在她体内,并未祛除。   但她一身轻松,不仅不再受魔息突如其来的折磨,反而似乎能驾驭魔息了。   同一时刻,在昆仑山,魏时阙正同昆仑君密谈。   魏时阙依旧忧心忡忡:“昆仑君,我感觉,那秋玉疏,会是一个意外。”   昆仑君看似温和地一笑,眼神中是盖不住的凌厉:“只要弑魔大阵成,仙门一开,你便能飞升,还担心什么?除非,你没那个能力开启弑魔大阵。”   魏时阙忙道:“这没问题。眼下,开启弑魔大阵所需的力量和物件都有了。”   昆仑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魏时阙嗫喏道:“我总觉得不安心……昆仑君,她会不会还藏着什么更厉害的能力来对付我们?”   “放心吧,不可能。”昆仑君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除非神明亲临,不然绝不会有差错。”   他微微抬眸,看了看天,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而神明,是不会管刍狗万物的。" 第101章   ◎倒不如随心入魔◎   大化门, 议事堂内。   除了大化门的白无生和谭如许,魏时阙、宣如霜、蔡明月以及其他几位能在修真界排上号的宗门掌权者都在。   那日在南疆, 场面混乱,他们都以为是越明初将秋玉疏给推入了万蛊窟,而后又听说越明初一直昏迷不醒,于是携带了各种天材地宝前来,想要表达谢意。   宣如霜是真心关切这个她从前想收为弟子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问白无生和谭如许:“宸光真君昏迷了这许多天, 还未转醒, 实在是令人忧心。他曾是我归墟宗的弟子, 归墟宗不能坐视不管。春风堂的大医何卯也来了,不如让他来试试?”   谭如许犹豫了一下。   白无生端坐在正位,平时懒散悠闲的神态收了许多, 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   他婉言拒绝:“多谢宣岛主好意, 大化门感激不尽。只是宸光真君所受之伤,乃是蛊伤, 何大医虽然精通医术, 却不擅长蛊伤。大化门已在南疆寻访蛊医, 还请宣岛主放心。”   宣如霜本想再劝, 但见白无生虽然语气委婉,但神色却坚定,于是不再多言:“也好。总之,若有任何我归墟宗能帮上忙的地方, 但说无妨。”   白无生一拱手:“多谢宣岛主。”   宣如霜又接着问:“谭门主眼下如何了?”   白无生的脸色登时微沉, 摆了摆手:“快别提我这师兄, 作为一门之主,竟然为了一个弟子直接跳进万蛊窟。不过,他的情况好一些,早就醒来了,如今正卧榻静养,不便见客。”   “谭门主爱才心切,我倒是能理解。”宣如霜颔首。   等他们一来二去地寒暄完,魏时阙终于得空插话,关心起秋太易的情况来:“宣岛主,不知秋宗主如今怎么样了?”   提及秋太易,宣如霜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宗主虽然保住了命,但经脉俱断,神志不清,终日只抱着自己的剑,说什么开仙门、飞升一类的话。”   闻言,魏时阙先是面露惋惜,而后一脸愤懑:“太易他为人正直,勤修苦练,眼看着好不容易到了化神期,只差一步,便可飞升,谁曾想,竟然遇到一个弑父的不孝女……实在是……唉!”   蔡明月想起秋玉疏对自己门下三个弟子做的事情,也恨得牙痒痒:“可不是么!不过落入万蛊窟,她想必是活生生地被万蛊啃食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也算是死得其所!”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话题又转移到越明初身上,交口称赞其舍身除魔。   白无生一脸坦然地收下这些称赞。   谭如许垂眸,默不作声,在心里苦笑。   就在众人轻松畅聊的时候,一个急报打破了这一片祥和的氛围。   谭如烈门都没敲,一把推开门,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跌跌撞撞地踉跄了好几下,同时口中高呼着:“小师叔,阿姐!”   白无生一抬袖,一道灵力打过去,把谭如烈扶稳了,这才拖长语调道:“这么多贵客在呢,别毛毛躁躁的。”   谭如烈站稳后,环视了一下屋内,面露犹豫。   白无生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什么事?”   谭如烈挠了挠头,嗫喏道:“我……呃……”   白无生瞥了他一眼,语气加重,又问了一遍:“到底什么事?”   谭如烈虽然年纪不大,但绝对不是一个没事到处捣乱的小孩。他方才神色紧张,明显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宣如霜贴心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回避?”她看出来,谭如烈的确是有事,但似乎是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说。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被谭如烈方才撞开的门没有关,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前后脚冲了进来。   这些人是各个宗门的弟子。   他们向各自的宗主行礼,然后七嘴八舌地开口。   房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语气不同、音色迥异,表述方式不一,但都是在说同一件事:秋玉疏从万蛊窟里出来了。   “什么?”蔡明月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立刻站起身,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响,登时四分五裂。   “这……这怎么可能?”魏时阙也一脸惊讶。他本来判断的是,秋玉疏能从万蛊窟里出来,但怎么也得要个一两年。   但眼下,仅仅才过去三日。   其余人虽然也难以置信,但既然这么多人同时来报,定然不会有假。   接下来,来报信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说出更加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   “她是毫发无损出来的!"   “而且还带着许多蛊虫!一起去了落朝峰!”   蔡明月脸色苍白,嘴唇蠕动了两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宣如霜凝眉:“即便是蛊术大圆满,也没听说能从万蛊窟中活着出来。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众人的震惊和沉默中,魏时阙和白无生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魏时阙叹道:“此女可怖至此,弑魔大阵,不得不开启了。”   白无生立刻跟上:“魏宫主说得不错。我大化门愿尽绵薄之力!”   蔡明月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高声道:“我明月门万死不辞!”   宣如霜仍旧摇摆不定。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思索片刻后,回答道:“诸位,如今我只是暂代宗主之位,开启弑魔大阵此等大事,还需先回宗门,与其他几位岛主商议后,方能决定。”   魏时阙压下不满情绪,道:“此事耽搁不得,还望归墟宗能早做决断。”   宣如霜起身拱手,立刻离去了。   其余人皆同意开启弑魔大阵,继续留在议事堂里,商议具体事宜。   谭如许和谭如烈帮不上什么忙,于是退下了。   离开议事堂后,谭如烈迫不及待地问谭如许:“阿姐,小师兄怎么样了?”   谭如许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   方才,她和白无生欺骗了其他宗门的人。   越明初之所以昏迷不醒,并不是因为中了蛊毒。   他落入万蛊窟时,万念俱灰,于一瞬间生了心魔。   等谭悟生将他捞回来时,魔息已入侵他的四肢百骸。   谭悟生耗费半身的灵力,想要把魔息从他体内逼出,但无济于事,自己差点走火入魔,于是去闭关静养了。   越明初凭借着最后一丝清醒,用捆神锁将自己绑住,以免魔息发作后失控。   谭如烈的脸皱了起来:“洗髓没效果吗?”   谭如许的语气有些冰冷:“他不愿意洗髓。”   入魔之后,若是入魔者一心向善,并不愿意入魔,是可以洗髓的。   “不愿意?为什么?怎么会?”谭如烈一脸不信,语气有些激动,“小师兄一心向道,生性纯善,怎么可能自甘堕落?”   谭如许不愿多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几日,谭如烈留在南疆仗义疏财,救济被蛊灾影响到的百姓们,故而不大清楚越明初的具体情况。   两人默不作声地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清苦的药味隔着门缝传了出来,熏得谭如烈直皱眉头。   谭如许推开门,一道一人高的屏风出现。   两人绕过屏风,看见一个圆形的浴池。   浴池中间,越明初身缚捆神锁,浸泡在其中。   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张着,时不时发出几声模糊的低吟,听不清是什么。   他墨色的头发散在清澈的水中,湿透的里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起伏紧实的胸膛;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到要停滞一般。   原本一块好好的上等美玉,就这样裂了痕,仿佛随时都会化成粉末,随风而去。   “小师兄……”谭如烈跪在池边,低下身子,轻声叫越明初。   越明初睁开眼。   谭如烈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栽倒。   越明初的双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黑气。   乍一眼看去,整个人带着一丝戾气,似乎随时会挣脱捆神锁,冲出浴池,大杀四方。   似乎是知道自己吓到了谭如烈,越明初缓缓眨了眨眼睛,眸中的黑气淡了许多,但仍若有若无地浮着。   谭如烈回过神来,再次向前探:“小师兄,体内有魔息很难受吧?你为什么不洗髓啊?”   越明初看了他一眼,嘴角虚弱地歪了一下,似笑非笑,然后闭上眼,并不回答。   谭如烈又试着叫了他几次,无果。   谭如烈看向谭如许:“阿姐,小师兄身上的魔息好像很多,能洗掉吗?”   谭如许看着越明初,冷冷地回答:“大化门采购回来的洗髓丹,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没有洗不掉的魔息。”   “那……”谭如烈下意识地想追问。   脑海中突然蹦出秋玉疏一脸鄙夷的神色,于是赶紧自己动脑子想了想。   谭如烈小声问:“是因为秋师姐吗?”   谭如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一个与正道势不两立的魔修,你管她叫师姐?”   谭如烈张了张嘴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小师兄为什么不愿意洗髓。   再善良的人,也会有自己内心的底线。   魔息勾起了越明初心中深藏的那一丝“邪念”。   有些事情,不是靠解释就能说清楚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秋玉疏召回万蛊后,反被冤枉、被围攻,已然心灰意冷了。   与其清醒地活着,倒不如随心入魔。   要么被修界围攻致死,要么为她复仇。   “小师兄。”谭如烈轻声道,“秋师姐她没死,她回落照峰了。”   越明初的眼皮微微一动。   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第102章   ◎不应该为了一个魔修而自毁◎   见状, 谭如烈十分惊喜,趁热打铁道:“小师兄, 抓紧时间洗髓好不好?若是放任魔息肆虐,你……你可能就真的彻底异化了。”   他曾见过蛊魔,半人半蛊的,十分渗人可怖不说,而且一定会被修真界追杀。他不想他的小师兄沦落成那样。   越明初开口问道:“如烈,你放才说的,是真的吗?”他的声音十分干哑滞涩, 不复往日的温润。   谭如烈听得心一酸, 四指并拢指天, 语气笃定道:“小师兄, 我从未骗过你,绝无戏言。秋师姐真的还活着,而且好好的。修真界的人都怕死了她。”   越明初眸中的黑气消散了, 恢复成往日的清亮温和。   他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虚弱地笑了一下,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接着, 他看向谭如许, 轻声道:“谭师姐, 我想洗髓。”   谭如许的心情十分复杂, 既为越明初愿意洗髓感到开心,又为他愿意洗髓的理由感到酸涩憋闷。   她默不作声,转头出门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六个道童回来了。   他们进进出出, 一箱接一箱地运来洗髓丹。   “要吃这么多啊?”谭如烈瞪大眼。   “不是吃, 是药浴。”谭如许一边指挥道童放置箱子, 一边回答谭如烈,“太多了,没办法吃,只能溶进池水中,用浸泡的方式。”   “听说吃一枚洗髓丹就够疼了,这么多枚,岂不是……”谭如烈倒吸一口冷气,撇着嘴,看着他的小师兄。   越明初笑了一下,安慰他:“没事,不疼。”   魔息肆虐之时,犹如钻心剜骨,越明初已经疼习惯了。   再加上刚刚得知秋玉疏还好好活着的消息,越明初满心的欢喜,肉/体上的疼痛就被掩盖过去了。   “除了疼,可能还会有一个问题。”谭如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顺着自己坦荡的本性,出声提醒,“洗髓丹的数量太大,除了洗涤掉魔息,可能也会让你丧失一部分最为深刻的记忆。”   “啊!”谭如烈愣住,“小师兄,那你会不会不记得我啊?”   谭如许嗤笑,白了他一眼:“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是你小师兄最为深刻的记忆?”   谭如烈讪讪,挠了挠头。   越明初沉默了。   “忘了不是挺好么?”谭如许直直看着他,“正道与魔修,本来就势不两立。况且她也没想着要接纳你,你何必上赶着?”   越明初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谭如许:“谭师姐,帮我解开捆神锁吧。”   言下之意,是最终决定接受洗髓了。   洗髓是需要本人配合调动灵力运转至全身各处经脉的,所以,若越明初不愿意,旁人也拿他没办法。   谭如许听了,惊讶的同时带着一丝惊喜。   但她忽略了一个事情。   越明初是为了秋玉疏,才愿意洗髓的;又怎么会同意忘记她呢?   解开捆神锁后,越明初向谭如烈借了一把小刀,然后解开衣衫,露出左边的胸膛。   谭如许看了一眼,立刻垂下眼眸去。   谭如烈还没想出越明初这是要干什么的时候,就见他举起小刀,猛地扎入自己的左胸口。   谭如烈吓得都破音了,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池子里跳:“小师兄!你你干什么!”   谭如许则冷静许多,她一把揪住谭如烈的后颈,将他提溜回来,呵斥道:“这池子里都是缓解魔息的药,你有多少修为可以折损?”   谭如烈突然清醒过来:秋玉疏既然好好地活着,他小师兄是绝不会寻短见的。   果然,越明初手中的小刀插入胸口一分后,就没有再深入了。   谭如烈松了一口气,但仍不解越明初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越明初紧紧把着小刀,在血肉中缓缓移动,仿佛在刻什么。   鲜红的血顺着刀锋游走的痕迹慢慢渗出,然后滴落到池中,溅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谭如烈看得心惊肉跳,终于不忍再仔细看,只是怔怔地看着一点一点变红的池水。   越明初的手很稳,刺出的线条十分流畅。   但他的呼吸是紊乱急促的,豆大的汗水从额上留下,嘴唇苍白而泛青,脖子上青筋暴起,喉头微微滚动,仿佛咽一口口水都疼。   他没有开启灵力护体,或者用一个咒决、吃一颗丹药来缓解疼痛,而是选择用凡胎□□,去感受刀锋带来的每一道刺痛。   一盏茶后,谭如烈没有听见小刀割肉声了,这才敢抬头去看。   越明初的胸前,多了一个花朵刺青。   尚未擦拭的血迹丝丝缕缕地浸在伤痕里面,那花朵便有了颜色,显得娇艳欲滴,宛若美人。   对花没什么研究的谭如烈一眼就认出,是海棠花。   小师兄很喜欢海棠花。哪怕是在天气干燥的大化门,也种了几株海棠,并且用灵力细心温养。而他又喜欢缠着越明初玩,自然就知道了。   他本来以为,越明初只是单纯地喜欢海棠花。但眼下,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谭如烈便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海棠花,是跟秋玉疏有关系。   谭如许面色铁青地看着越明初这种类似于自残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就对一个女魔头不死不休呢?   好在,这仅仅是皮肉之伤,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而越明初竟然想通过皮肉的痛感来记住一个人,熬过洗髓,简直是异想天开。   谭如许正想着,突然发现越明初的眉心出现一道白光,那是修士的识海入口。她的眉头一皱。   越明初胸口上的海棠花刺青犹如脱胎而出一般,浮出一朵海棠花,然后往他的眉心飞去。   海棠花贴合在他眉心正中,然后逐渐消失,彻底进入他的识海。   谭如许和谭如烈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他并非只是在自己的胸前刺青,还在往识海里烙下印记。   他把秋玉疏化为海棠花的形象,将她永远地刻入识海内。   “越明初你疯了吗?”谭如许怒道,“即便是道侣之间,也不会如此……”   对于修士来说,识海是自己最为隐蔽的地方。   若是在识海内为一个人留了位置,就意味着,这个人能随意进出其识海,能拿窥见识海内所有的秘密,能看见最阴暗的、不为人知的角落。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赤裸裸地暴露于另外一个人眼前。   并且,若是秋玉疏愿意,她只要在识海内动动手指,就能十分容易地摧毁整个识海,从而杀死越明初。   “就算你相信她不会对你动手。”谭如许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劝道,“魔息是极难控制的,若她发狂无法自控,想要进入识海杀死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无妨。”越明初眼睛半闭,语气平静,将衣衫重新拉好。   谭如烈扯了扯谭如许的袖子,小声道:“阿姐,她若真的要小师兄死,都不用进入小师兄的识海,直接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谭如许觉得荒唐,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越明初。   表面看似冷静无比,言行也同以前那样温润有礼。   但整个人身上,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疯狂。她无法判断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毕竟,她心目中的宸光真君,不可能、也不应该为了一个魔修而自毁。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   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从未真正地认识过他。 第103章   ◎形容变尽头如雪,不改当时一寸心◎   洗髓丹不要钱一样地倒进圆池里, 清澈的水登时变为乳白色,整个池子云气蒸腾, 宛若仙境。   乳白色的水接触到带着魔息的身体,化为气体钻进越明初的体内,风卷残云般涤荡魔息。   越明初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水珠,分不清是疼痛所致的汗水,还是蒸汽所化的水滴。   他双眉皱起,眼睛紧闭,眼皮颤动, 微张的嘴巴喘着粗气, 时不时发出努力抑制过的呻/吟声, 脸色比乳白色的水还要白。   水珠划过他青筋暴起的脖子和胸膛, 滴入逐渐变黑的池子里。   这样的痛苦,还要持续三天三夜。   他本可以更轻松一些的。   除了涤荡魔息,洗髓丹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吞噬部分修为、损伤经脉, 这就是痛苦的最大来源。   越明初如果用全部修为来引导洗髓丹, 就会少很多痛苦。   但他留了一半的修为来保护自己的识海,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就意味着, 他会承受更多不必要的痛苦。   谭如许和谭如烈在池边站了一会儿, 都不忍再看, 退了出去。   ***   落照峰。   卫天曜扛着一根木头, 看着围绕在自己周围的蛊虫们,一脸一言难尽。   别人都以为秋玉疏带着一堆蛊虫出来是要灭世。   结果,她是在指挥这些蛊虫给她修房子。   一个小孩从他身边跑过,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然后扮着鬼脸、嘻嘻哈哈地跑远。   卫天曜踉跄了一下, 然后继续搬运木头, 一脸木然,   这小孩,居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蛊王。   他的确对这蛊王感到头疼,简直就是一个不搞恶作剧就浑身不舒服的小皮孩,只有秋玉疏能镇住。   “修的什么玩意儿?”秋玉疏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一脸嫌弃,“你们忙活了一整天,我连一个屋子的形状都没见到。”   卫天曜哭丧着脸。   这完全不能赖他。   他本来已经呼哧呼哧地搭出了房子的外部框架,但这小蛊王一来,非说房子太小了,不适合他主人,一言不合就直接给拆了,然后指挥蛊虫重修。   卫天曜听不懂蛊语,不知道也看不明白蛊虫们都在干什么,于是默默沦为一个搬运木头的苦工。   秋玉疏对卫天曜扬了扬眉:“你别管房子的事了,我要的枪修,找到了吗?”   说到这个事,卫天曜更是委屈得想哭。   整个修真界,拢共可能就一千多名枪修。   秋玉疏的条件太过苛刻:要有白发,要戴面具,要化神期。   这样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而且,愿意来跟她一起修禁术的,更是少之又少。   卫天曜实在找不到人,不管不顾,敷衍地强行掳来了五个白发枪修,并自费给他们采购了面具,强行给戴上。   “找到了五个。”卫天曜心虚地不敢看秋玉疏。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看看去。”   卫天曜扔下木头,默默走在前面带路。他突然觉得跟那混世小蛊王一起修房子,也挺好的。   由于没有房子,卫天曜将他们捆在了几棵大树上。   他们一见秋玉疏,就一脸誓死不从的模样,不停唾骂。   “你这女魔头,真不要脸!”   “我宁愿自裁,也绝不会与你练什么禁术!”   秋玉疏皱眉,问卫天曜:“这些玩意儿都是你强行抓来的?”   卫天曜哽了一下,弱弱地“嗯”了一声。   “我要的是枪术很厉害的人,这些人连你都打不过,还被强掳来,这能叫厉害?”秋玉疏一脸看猪脑子似的瞪着卫天曜。   卫天曜尝试小声争辩:“我是把他们迷晕了绑来的,不曾交过手。”   秋玉疏的脸色更加嫌弃了:“被你迷晕了?你都这么笨了,能被你迷晕的人,是鸡脑子?”   那被绑的五人本来就对自己被强行绑来感到愤怒,听见秋玉疏竟然还嫌弃他们这那的,登时又羞又恼,纷纷怒道:“别大放厥词,有本事真枪实刀地对战!”   卫天曜不想自己的努力白费,于是也劝道:“师父,要不你试试?”   秋玉疏轻蔑地扫视他们一眼,手一抬,附近地上一根长树枝飞到她的掌心中,同时吩咐卫天曜:“放了。”   卫天曜有些迷茫:“放哪个?”   秋玉疏扬眉,“都放了。”   卫天曜赶紧照办。   真的松开捆绑后,那五人召出自个的长/枪,紧紧握在手中,对秋玉疏虎视眈眈,但谁都不敢先上。   像极了原本叫得厉害,但当主人把绳子解开后就突然犯怂的狗。   见状,秋玉疏轻笑道:“放心,我只用枪术,不用别的。”   闻言,他们的胆子大了一些,脚步颠颠上前。   一个人壮着胆子,持枪上前,对着秋玉疏刺去。   秋玉疏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懒懒地握着树枝,轻轻在那长/枪上一点,那人便一脸难以置信地向后倒去。   其余四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一起向秋玉疏袭来。秋玉疏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拎着树枝,身形快成虚影,在他们之间穿梭了一趟,每个人都猝不及防地倒地不起,嗷嚎连天。   卫天曜的脸都绿了,腹诽这些人怎么如此不经打,一招都走不过。而且还是秋玉疏从未正经学过的枪术。   秋玉疏扔掉树枝,盯着卫天曜,一脸不悦:“你都抓些什么歪瓜裂枣的来?”   卫天曜心里苦,快哭出来了:“师父,真的太难找了。”   经历过上一世的秋玉疏,原本心中十分笃定白发枪修的存在,此刻不禁有一些动摇。   难道,这一世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导致这个白发枪修不会出现了?   “那这样吧,不要白发和面具了,只要化神期就行。”秋玉疏让了步。   这一世,若是白发枪修真的不出现了,也算是好事一桩。他不用陪她走这一遭了。   实在找不到人,她就亲自去强掳一个来,只要能练成勘机禁术就行。   卫天曜听了,五官皱成苦瓜。   化神期的枪修,哪里是他能迷晕抓来的?   他觉得秋玉疏实在是太不讲理了,于是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掰着手指,算给她听:“师父,能到化神期的枪修,我所知道的,就三个人。”   秋玉疏抬了抬眉。   “大化门的门主谭悟生,他的师弟白无生。”卫天曜偷偷瞥了一眼秋玉疏的脸色,声音逐渐变小,继续往下说,“还有,那个,宸光真君……”   卫天曜的哭音从嗓子里钻出来,一个劲控诉道:“师父,你摸着良心讲,谭门主和白无生会来帮你么?宸光真君倒是愿意,可你又不肯……”   秋玉疏瞪了他一眼,道:“别总盯着大化门,不会去别的地儿找么?”   卫天曜委委屈屈,暗叹一口气,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秋玉疏想了想,又道:“贴出告示去,愿意控制魔息的魔修,都可来落照峰。”   卫天曜知道秋玉疏在万蛊窟掌握了一道新的能力,可以控制魔息,对她这句话倒不惊讶,只是犹豫了一下。   去除魔息需要大量的洗髓丹,而洗髓丹十分贵重,并非唾手可得,一般的魔修是没钱买那么多的。若是秋玉疏教这些魔修学会控制魔息,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问题是,这话放出去,落在修真界那些正道的耳朵里,肯定就会觉得是秋玉疏在招揽魔修,壮大自己的力量。   同时,他也知道,秋玉疏并不在乎。于是,卫天曜没多说什么,将在地上装死的五个人丢下山去,然后老老实实办事去了。   ***   三日后,越明初刚刚洗髓完毕,一身的痛楚还未完全散去,就在谭悟生的门前长跪不起。   谭如烈心中不忍,想进门去唤谭悟生,都被越明初给拦住了,“师父是为了救我才沾染蛊气,别打扰他。”   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后,直到深秋红透的第一片叶子悠悠落下,谭悟生的房门才缓缓打开。   一个严厉而又饱含慈爱的声音响起:“进来。”   越明初这才缓缓起身,冲着里面行了一个礼,方才跨入门槛,走进房里去。   谭悟生盘腿端坐在床榻上,气色如常,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越明初再次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弟子感激不尽。”   谭悟生哼了一声,道:“你若是真的感激我,就不会在门口不声不响地跪这么久。”   闻言,越明初有些惊讶地抬眸:“师父……”   “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谭悟生摆了摆手,“你是不是又想来说,要离开大化门?”   越明初默然不语。   他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但眼神却极为坚定。   “唉。”谭悟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指着越明初,手指抖了抖:“脾气最好的是你,最倔强的也是你。”   “师父,弟子愧对大化门,自请离开师门。”越明初深呼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看着谭悟生,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这番话。   “非如此不可吗?”谭悟生不甘心自己最珍视的弟子就这样离去,又追问了一遍,“耽于情爱,值得吗?”   这一次,越明初回答得很快:“师父,弟子并非是耽于情爱。”   “一来,她于我有恩。”   “二来,她是无辜的。”   “不管是报恩,还是守义,都非如此不可。”   谭悟生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没等这口气叹完,越明初追加了一句,“而且,弟子确实是真心爱慕她,愿同生共死。”   谭悟生这口气没叹完就哽住了,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他瞪了越明初一眼,再次提醒道:“于大化门除名,是要容貌尽毁的,她可不知道你的痴心。”   越明初颔首,轻声道:“弟子知道,无妨。”   谭悟生摆了摆手,没再看他:“滚吧。”   越明初三叩首,起身离开。   出了房间,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是他亲手种下的海棠花。   由于受着他的灵气温养,它们花开不败,一年四季都十分娇艳。   越明初冲着海棠花,笑了笑。   形容变尽头如雪,不改当时一寸心。 第104章   ◎“师父,他来了!”卫天曜兴奋道。◎   正在此时, 一个大化门的弟子匆匆走来,向越明初行了一个礼, 然后走进谭悟生的房间。   这人名唤竹山。之前,谭悟生差他去查秋玉疏的事情。如今他回来,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越明初的心微微收紧。   谭悟生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阿初,你也进来。”   越明初应了一声是,一颗心高悬着进去了。   进门后,谭悟生向竹山一颔首:“说吧。”   竹山拱了拱手,道:“前些日子, 南疆大旱, 秋玉疏带着卫天曜在南疆各处祈雨, 帮助南疆躲过旱灾。”   他一边说, 一边叩开清光戒,从中拿出几颗留影石,“但是, 他们的行为十分隐蔽, 好像是不想让人瞧见似的。只有真元派的锦一和几个百姓偶尔撞见过几次。经他们同意,我制取了留影石。”   谭悟生接过留影石, 一一开启观看。   人的记忆或许有差错, 但却做不得假。   谭悟生看完后, 点头道:“她的确是在南疆行过善事。”   越明初高悬着心, 有些期待地看着谭悟生。   谭悟生话锋一转:“只是,弑父入魔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更做不得假。不是一回事,功过不能相抵。”   越明初的眸色暗了暗。   竹山点头赞同:“而且, 听说此女最近又开始做妖了。”   谭悟生道:“说来听听。”   竹山看了一眼越明初, 回答道:“她到处抓枪修, 说要练什么勘机禁术。此外,还发出告示,说有意愿追随她的魔修,都可以进入落照峰,实在是荒唐至极。”   谭悟生大力搓揉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越明初听了,上前一步,拱手,正要开口。   谭悟生看了他一眼,将留影石收回自己的清光戒,让竹山退下,然后对越明初道:“我有事情交予你,办妥了,再说离开大化门的事。”   越明初一愣,一脸犹豫,“师父,我……”   谭悟生不理会他这拒绝的神色,直接道:“这小姑娘善恶难辨,行事诡异,不能直接定了她的死罪。你且去落照峰见见她,问问她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属实,大化门愿助她一臂之力。”   越明初原本下沉的心提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谭悟生,喉间酸涩。   谭悟生挥了挥袖子,不想再看他:“赶紧去吧。在这之前,你还是我谭悟生的弟子。”   “是。”越明初感激地向谭悟生行了礼,然后退出房间。   他追上尚未走远的竹山,虚心请教道:“竹山师兄,勘机禁术是什么?”   竹山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诡异的神色,先澄清:“这种禁术,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以前不知道。”   越明初点点头,等竹山继续说下去。   竹山环视一圈,确定无人后,清了清嗓子:“你知道,修真界打算布下弑魔大阵来对付她吧?”   “知道。”越明初想到此事,眉头微蹙。   “那弑魔大阵汇集四方之力,威力无穷,据说神魔皆能诛杀,更何况一个修士?”竹山缓缓道,“据说,那秋玉疏会剑术、蛊术、咒术,就缺枪术。”   “所谓勘机禁术,可以借用另外一个人的枪术之力,帮助她落成勘机大阵,用来对抗弑魔大阵。”   “到时候么,就看两个阵法,谁汇集的四方之力更强更纯正,谁就能赢。”   越明初听完这一席话,觉得并无不妥,神色如常地“哦”了一声。   竹山看了看他,咳了两声,道:“不过嘛,要练成这个勘机禁术,这个,修行方法有些……特殊。”   越明初望着他,一脸澄澈。   竹山看了看这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小师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硬着头皮道:“那啥,需要通过灵肉双修。”   越明初听了,瞳孔微微放大,重复了一遍:“双修?”   “小点声。”竹山差点想扑上去捂住越明初的嘴,“这种不入流的禁术……她还强行抓人去练……啧,真是……”   “已经练了?”越明初脚步一顿。   “不知道啊,反正有被她抓去的,也有不少主动前去的。”竹山又摸了摸脖子,不想再谈论这个禁术,转移了话题,“对了,门主刚才让你做什么去?”   越明初的脑海里全是秋玉疏在抓人双修的事情,含糊其辞道:“让我去一趟落照峰。”   竹山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这个一尘不染的小师弟:“那你可要小心些,别被她抓去练勘机禁术,毁了名声。”   越明初嘴角一弯,对竹山拱手道:“多谢竹山师兄提醒,我先去了。”   说罢,他匆匆离开。   竹山摸了摸耳垂,有些疑惑地望着越明初的背影。   奇怪。   为什么他感觉越明初的言行中竟然带着一丝期待呢?   嗯,一定是他感觉错了。   ***   落照峰上。   不少魔修入了落照峰,跟着秋玉疏修习如何控制魔息。   卫天曜十分满意。   他终于发现,秋玉疏嫌弃他笨,并非是在针对他。她是嫌弃除了越明初以外的所有人笨。   他一脸愉快地看着那些魔修被秋玉疏骂成了缩着头的鹌鹑,才意识到秋玉疏对他还算是温柔。   秋玉疏将一个魔修骂得晕头转向开始质疑入魔的意义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对其余人道,“散了散了。”   若是继续教下去,都不用什么弑魔大阵,她能直接被这些蠢货气死。   她一眼瞥见幸灾乐祸的卫天曜,瞪着他:“乐什么乐?人找到了么?”   卫天曜赶紧收起笑容,正色道:“找到了师父,他今日就来。”   秋玉疏反倒是一愣。   她每次问这件事,卫天曜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不料这一次竟如此爽快。   “真的假的?”秋玉疏一脸怀疑,“你莫不是又抓些歪瓜裂枣来敷衍我?”   “这次不会。”卫天曜的语气十分自信,一脸笃定,“我没抓,他是自愿的,而且是个化神期的枪修。”   “是什么人?”秋玉疏问。   卫天曜的心情好,卖起了关子:“是你认识的人。”   秋玉疏扬了扬眉,一个名字从心里快速掠过。   她犹豫了一下,刚想追问,就见卫天曜冲山下的方向挥了挥手,“这里!”   “师父,他来了!”卫天曜兴奋道。   秋玉疏的心跳漏了一拍,缓缓转身。   来人口中咬着一根草杆,肩上扛着长/枪,步伐洒脱,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   不是他。   秋玉疏眨了眨眼睛,盖住一闪而逝的一丝失落。   这人是试道大会上与谭如烈交过手的那位枪修。   秋玉疏什么也没说,手掌一翻,一道灵力朝着那枪修打过去。   那枪修不闪不避,笑嘻嘻地以掌应对。   两道灵力交汇,秋玉疏的明显占了上风,一眨眼就将那枪修的灵力完全压了下去。   秋玉疏收掌,道:“试道大会上,你还是元婴期,如今已步入化神了,挺快。”   “还要多谢秋道友当时的指点,让我堪破多年不解的一招。”那枪修拱手,笑容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和隐隐的酒窝,“在下周子修,特来报恩。”   “好。”秋玉疏也不废话,直接从清光戒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扔给周子修,“这是勘机禁术的修行方法,你先看,亥时见。”   周子修接过小册子,欣然从命。   卫天曜见状,心中被压了许久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这艰难到让他夜不能寐任务,可算是终于完成了。   他上前一步,想向秋玉疏邀功,却见她眼皮一耷,转身走了。   卫天曜感到有些糊涂。   不是遂了她心意,找到可以练勘机禁术的人了么?   可为何,师父看起来不大开心呢? 第105章   ◎而她,居然一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亥时, 本该万籁俱寂的落照峰,却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慕名前来的魔修们因为开始学习控制魔息之法,十分兴奋,也纷纷在此修建房屋,把落照峰活得一股烟火气。   卫天曜对着小蛊王修起来的房屋雏形犯了难,这外面的框架的确是有了,而里面还需添置各种家具。   家具这等需要精巧做工的东西,可不是那些蛊虫能干的。   至少, 他需要画出图纸, 让蛊虫们照着做。   他木楞地看着眼前洁白的纸, 感觉手中的笔比剑还要重, 不知如何落下。   “有人闯山!”一个今日值守的魔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卫天曜如蒙大赦,立刻扔下笔,提剑下山去。   刚走到山口, 看见来人后, 他立刻敛起一身的杀意,恭敬拱手道:“宸光真君。”   来人一袭月白色衣, 正是越明初。   他颔首回礼, “天曜, 能让我上山吗?”   卫天曜眼珠子转了转, 恍然大悟,登时明白了师父情绪低落的原因。   他犹豫了一下,嗫喏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肯定会被师父骂……”   不待越明初回复, 他就眼巴巴道:“宸光真君嗯就, 你到时候可要制止她。”   “好。”越明初嘴角一弯。   ***   落照峰后山的一处热潭里, 秋玉疏浸泡在其间,身上萦绕着白色的雾气。   周子修在离她一臂的距离处。   要双修勘机禁术,神识交/合是第一步。   而由于是秋玉疏借用周子修的枪力,周子修需要单方面对秋玉疏完全放开自己的识海。   “你想好了?这可没有回头路。”秋玉疏扬了扬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周子修点点头,眼睛笑成弯月,识海的印记缓缓浮现在眉心中间。   秋玉疏一抬眸,眼神掠过周子修的肩膀,向后面那片漆黑的树林看去。   方才,她似乎听到一丝隐隐约约的动静。   月亮有一半都被乌云遮挡住了,洒下朦胧的光。   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林间飞过。   大抵是这家伙发出的动静。   秋玉疏顿了一下,视线又逡巡片刻,然后才缓缓收回,看向周子修的眉心。   她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是想好了么?我若是挡不住弑魔大阵,你也活不了。”   周子修认真端详了一下秋玉疏的面色,突然笑起来,牙齿在黑夜中显得更白了。   他拖长语调,慢悠悠道:“秋道友,眼下在犹豫的,不是我,分明是你。”   秋玉疏被说中了心事,那一直被掩埋在心底的不悦登时爆发。   她一把揪住周子修的衣领,恼怒道:“谁说我犹豫了?”   原本静止的寒潭水围绕着两人快速流动起来,秋玉疏凝视着周子修眉心的识海入口,就要强势冲进去,在其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部分余光还是难以避免地落在林间分开的那条小道上。   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上一世,那个白发枪修戴着玄色面具,身背长/枪,一身月白衣袍,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走上山来。   如果这一世你不出现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秋玉疏眨了眨眼,在心里想。   而就在她眨了一下眼之后,在她的余光中,真的出现了这样一个身影。   身形、步态、衣着,一模一样。   只是,没有白发,也没有面具。   刹那间,秋玉疏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松开周子修的衣领,用力地一眨眼。   来人的身影更加清晰了。   是越明初。   此时,夜空中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游走了。月光大盛,如水一般穿过夜色,洒向昆仑山,流淌在落照峰上,照亮了林间那一条黄叶满径的小道。   越明初背着秋玉疏送他的那把长/枪,月白衣袍一尘不染,踩着月光,穿过茂密的树枝,向潭水走来。   他那一如既往的清隽面容中,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   视线中和脑海中的两个身影分毫不差地交叠在一起。   秋玉疏发懵了。   她曾经想过的那个猜测又难以抑制地涌现出来:他们,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越明初看向周子修,面无表情,衣袍无风而动,背上长/枪微微颤动,发出一声铮鸣,好似要破空而去。   周子修是聪明人,从秋玉疏的反应中大概猜出了他们两个的关系,不等越明初动手,他就立刻收了眉心识海印记,跳出寒潭水,冲越明初拱手道:“宸光真君前来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   然后就笑嘻嘻地溜之大吉,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秋玉疏瞪着他的背影,只是“喂”了一声,周子修就不见人影了。   她转头看向越明初:“你干什么啊?把人都给我吓走了。”她本来是想怒气冲冲地说出这番话,但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   越明初在潭水边站定,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的目光穿过寒潭中的雾气,看不分明眸色。   他开口发问:“你是打算跟他练禁术么?”   只要修炼禁术,魔息就会增强。他怕她无法控制魔息,会很难受。   他不知道,她如今已经能控制魔息了。   秋玉疏听了,目光一沉,冷冷道:“你若是来劝我的,就趁早滚。”   越明初没动,稳稳站在岸边,心平气和地望着潭水中的秋玉疏。   不断上冒的热气将她的脸蛋熏得微微泛红,让本就娇艳的面容更加动人。   秋玉疏见越明初没答话,心里一股无名火蹭噌上窜。   还没等她第二次开口赶人,就见越明初突然踩入潭水之中,带起哗啦啦的水声一片。   这潭水本就不大,还没等秋玉疏回过神来,越明初就几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   秋玉疏心跳莫名加快,抬起下巴,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干什么?”   “你当真要练这个禁术的话……”越明初慢慢开口。   听到前半截,秋玉疏的火气更大了,拧起眉头,怒道:“我就练!你管我!”   “……能不能选我?”越明初说完了剩下的话。   两人同时说完,空气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热水汩汩往上冒的声音,和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秋玉疏抬眸,盯着越明初的嘴唇,脑海里难以控制地回想起在昆仑山感受过的那柔软炽热的触感。   她晃了晃神,不确定自己方才有没有听错,于是问:“什么?”   越明初垂眸,认真凝视她,温柔的声音穿过雾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缱绻意味,送至她耳边。   “我说,你要修这个禁术的话,能不能选我?”   秋玉疏怔怔地望着他。   之前心中那股无名火早就偃旗息鼓,变成一股酸胀感,堵在心间,化不开。   越明初,难道真的就是上一世那个白发枪修?   可是……   越明初见她不说话,直接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微微弯腰,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两人几乎鼻尖相抵,秋玉疏能嗅到他身上清苦的药味,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跟自己一样快。   她微微瞪大眼,撇了撇嘴,道:“不可以。”   “为什么?”越明初没有放手,耐心发问,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柔软的脸。   秋玉疏抬了抬眉,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   越明初静静地看着她,指出她心中所想:“你不想连累我,是吗?”   秋玉疏冷哼一声:“才不是。”   越明初对她这口是心非的脾气了如指掌,根本不管她一遍又一遍地否认和抗拒,只是温柔道:“选我吧,好吗?”   “我能帮到你的。”   “就选我吧。”   秋玉疏的眼珠转了转,抱怨道:“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越明初不理会她的打岔,只是直直地凝视她:“是同意了吗?”   “你真的好烦啊。”秋玉疏差点气笑了,伸手轻轻推了一下越明初的胸膛。   “那就是同意了。”越明初用左手攥住秋玉疏的那只手,右手则绕到她脑后,捧着她的后脑勺。   秋玉疏眨了眨眼,朱唇轻启。   这一次,越明初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第一次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强制,将她的头往前带,然后压在她的嘴唇上,重重地吻了上去。   秋玉疏下意识地推了一把,越明初的左手干脆直接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箍得更紧了。   她的后腰感受到来自于男人手掌心的温度,比这潭中的温泉水要灼热得多。一丝战栗从腰间蔓延开来,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   泉水汩汩,将缠绵的呼吸和时不时的喘气声完全遮住。   夜空中,璀璨的星子纷纷落下,布满整个潭水,将两个相拥热吻的年轻人围在中间。   秋玉疏被吻得头晕脑胀,再加上热气的熏蒸,终于受不了了,将越明初推开,一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一边瞪他,“你……”   刚刚吐出一个字,她的视线飘过越明初的胸膛,愣住了。   原本穿戴整齐的越明初被她扯得衣衫不整,左胸口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肌肉。   一小撮红色,赫然跃入眼帘。   秋玉疏的心跳猛然加快。   她问:“这是什么?”   不等越明初回答,她就直接上手,将他的衣服往下一扯。   一朵海棠花刺青,盛放在白皙的肌肤上。   秋玉疏的呼吸停滞了。   她有些喘不上气,比刚才亲吻的时候还要厉害。   “怎么了?”越明初发现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关切发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秋玉疏呆呆地看了半晌,眼眶慢慢泛红。   她抬起眼眸,看向越明初,泪珠无声地滚落下来,滴入泉水中。   越明初第一次见秋玉疏哭,整个人紧张得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弄疼你了?”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就好像秋玉疏是一团雾气,一吹就会散开。   “真的是你啊。”   秋玉疏喃喃道,泪珠一滴接一滴地滚落,原本无声的落泪,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越明初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只能不断轻轻拍她的背,犹如安抚婴孩。   秋玉疏看着眼前的男人,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上一世他为她抵挡住弑魔大阵最为猛烈的第一击的画面。   是他为了承受了弑魔大阵大部分的痛苦。   而她,居然一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秋玉疏一把揪住越明初的衣襟,使劲压下哭声,抽泣道:“我,我同意了,你,你陪我练勘机。”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这几天加班太猛,十一点才到家 第106章   ◎照亮她荒山千里◎   越明初听明白了第一句话, 却没听明白第二句话。   “这一世?”他轻声问秋玉疏,“什么意思?”   秋玉疏的情绪平复下来, 一时没答话。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越明初上一世的事情。   “没什么。”于是,她含糊道。   越明初也不追问,只是安慰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道:“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行吗?”   秋玉疏点点头,双手圈住越明初的腰, 钻进他怀里, 全身心沉浸在他所带来的安全感中。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原来,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是籍籍无名之辈还是宸光真君,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到自己身边来。   越明初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手掌摩挲她的后背, 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 秋玉疏恋恋不舍地抬头,问他:“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药味?这刺青哪里来的?”   越明初顿了一下, 轻描淡写道:“我在南疆不小心沾了点魔息, 去除的时候用了很多药。”   “那刺青呢?”秋玉疏歪头, 点了点他的左胸口。   “……”越明初想淡化这件事情, 但又不擅长说谎,只好实话实话,“用药有点多,可能会损伤识海, 我怕失去记忆, 就刻了刺青。”   “哦。”秋玉疏点点头, 不难猜到这海棠刺青自然是代表他最不想忘记的记忆。   上一世,越明初的胸口也有,但上一世他们并不熟识,所以大概跟她没什么关系。   秋玉疏以为是跟玲珑寨有关,不想揭人伤疤,所以没有继续追问。   越明初斟酌了一下,对秋玉疏道:“在练勘机禁术前,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秋玉疏抬眉,“说。”   越明初道:“我师父相信你有难言之隐才入的魔,他愿意代你说话,向修真界澄清。”   秋玉疏听明白了越明初的意思,回想起上一世对着她各自慷慨陈词的谭悟生,有些不快道:“你这么信你师父?”   越明初点头:“师父为人坦荡,不会诓骗我。”   “好吧,既然你信他,那我也勉强相信。”秋玉疏眨了眨眼,“但是,我不信其他人。”   秋玉疏没有提及上一世,只是将弑魔大阵能开启仙门一事告知了他。   越明初听完,一向从容淡定的神色中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然后心疼地看着秋玉疏。   他完全明白了秋玉疏为什么不站出来解释。   一旦涉及到利益,就不是光靠解释能解决的。   秋玉疏掬起一捧泉水,向空中一洒。那滩水在空中化为修真界的舆图。   “弑魔大阵,紫微宫一定会参与。”秋玉疏指了指舆图北部,属于紫微宫的地界立刻泛起银光。   “秋太易如今没有话语权了,宣岛主不会因为开仙门的欲念而对我动手,但比起我,她大概会选择相信魏时阙,所以,归墟宗应该也会参与。”东边归墟宗的部分也微微亮起银光。   “即便是没有归墟宗的剑术,明月门是铁定会参与的,他们再鼓动一些个修剑的小门派,聚少成多,勉强也能凑数。”分析的时候,秋玉疏十分冷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而越明初越听越心寒。   “他们打开万蛊窟,用聚魂幡收集了足够的蛊力,相当于有了蛊力。”秋玉疏的手指划向南部,那里也泛起银光。   整个舆图上,就剩西边的舆图还是无色的。   “至于枪术么,若你师父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参与弑魔大阵。”秋玉疏抱臂,眉梢露出一点冷意,“可是人心难测,你们大化门还有个白无生,也是化神期。”   上一世没有白无生这个人,秋玉疏不知其底细。   越明初想了想,摇头道:“我跟小师叔也不熟,但他并非掌门,修为也不如师父高。”   秋玉疏耸了耸肩,指着几乎全是银光的修真界舆图,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是你师父愿意帮忙,这禁术,也是非练不可。”   自个的性命,自然要由自个掌控。   越明初赞同,点头:“好,我陪你练。”   越明初听到“虚”字,愣了一下,忙拦住秋玉疏:“就现在,行吗?”   秋玉疏抬眉:“着什么急?”   越明初看着她,道:“没着急。”   顿了半晌,他终于又补了一句,“我是怕你找别人陪你练。”   秋玉疏眨了眨眼,“哪有别人?没见过比你傻的。”   越明初仍旧不放心,提醒她道:“你不是还有个白发枪修朋友,你说他修为堪比枪圣。”   秋玉疏看着他,心里想,他就是你啊,真没别人了。   但她觉得逗越明初还挺好玩,于是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是了,你若是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越明初的眸光微微一闪,也不说话,保持着拦住她不让走的姿势。   “但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他。”秋玉疏拍了拍越明初的小臂,“放心吧,就你了。”   “那若是,他突然出现了呢?”越明初问。   秋玉疏歪了歪头,装作思考的样子,继续逗他:“嗯,这个嘛……他比你厉害,那我可能就选他了。”   越明初没说话。   秋玉疏见他眼眸垂了下去,担心自己玩大了,于是凑上去问他:“生气了?”   “没,是我的问题。”越明初摇头,认真道,“如果他能帮你练成更好的勘机,那你确实该选他。”   秋玉疏撇了撇嘴。   这呆子,果然看不出来自己是在逗他。   她眨了眨眼,突然抓住越明初的小臂,踮起脚,轻轻地啄了他的嘴唇一口,笑道:“别乱想了。”   越明初愣了一下,唇边泛起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真好哄。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继续解释:“练勘机的第一步,是你需要将你的识海对我完全打开,我进去之后留下我的印记,之后便能畅通无阻。还是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   反正凭借越明初的修为,打坐一夜之后,他就能完全恢复了,不差这么半日的时间。   越明初听了,道:“你已经可以进来了。”他的语调微微上扬。   “真的假的?”秋玉疏惊讶地瞪大双眼。   “试试。”越明初向她发出邀请。   秋玉疏想了想,往上轻轻一跃,双手圈住越明初的脖子,双脚攀住他的腰腹,下巴抬了抬,指挥道:“到那块石头上去。”   越明初托住她的屁股,依言将她抱到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把她放下。   如此一来,两人的视线差不多齐平了。   越明初扶着她的腰,免得她滑落下来。   秋玉疏双手捧着越明初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上去,眨了眨眼:“那我可进来了啊?”   识海是自身最为隐蔽之处,她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礼貌,提前打了招呼。   “好。”越明初闭上眼。   秋玉疏只是心念一动,就让越明初的识海自动开启,浮现在他眉心。   她果然十分顺利地进入他的识海。   越明初的识海里,没有太多东西。   一间小屋,连着一个小院子,造型简朴,同归墟宗的差不多。   在一片素色中,秋玉疏很容易就瞥见了一株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她终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在你的识海里,我对应的印记是什么?”秋玉疏开口。   越明初那清润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海棠花。”   尽管已经猜到了,秋玉疏还是有些诧异:“真的是我?”   “是。”越明初简短回答。   秋玉疏眨了眨眼。   原来,他胸口的那朵刺青,是为她而刻的。   思绪再往前,她曾在归墟宗收到来自大化门的信。   上面写着“今日山中,棠花粲然,灼灼如玉”,然后附了一朵海棠花。   原来,这里的“棠花”和“玉”,指的都是她。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哎,你之前给我写的信,全文是什么?”   片刻后,越明初的声音响起:“今日山中,棠花粲然,灼灼如玉。”   “思卿朝暮,折花一枝,聊表相思。”   他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猫爪子挠人似的,痒痒的,落在心间。   秋玉疏简单逛了一下,就从他识海里退出。   两人同时睁开眼,双目对视。   秋玉疏往后一仰,离开越明初的额头,摸了摸鼻子,轻哼一声:“写这么含蓄,谁能看得懂啊?”   越明初浅浅笑了一下:“是,没写好。”   秋玉疏被越明初圈在怀里,十分有安全感,一时不想离开。   她想了想,问:“你要不要进我的识海?”   越明初听了,睫毛微微一颤,“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秋玉疏抬起下巴,用一种盛气凌人的口气说着最诚挚的邀请,“你也来留个印记。”   越明初没答话,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秋玉疏,似乎是在分辨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秋玉疏被看得有些脸热,于是移开视线:“磨磨唧唧的,不来算了。”   越明初一手依旧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她的脸别过来,对准自己。   他把额头重新抵在她的眉心处。   只是刚刚碰到她的眉心,他就立刻进入了她的识海里。   越明初本以为自己的识海已经够简单了,没想到秋玉疏的识海更加萧瑟。   夜幕低垂,无星无月,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空寂无人。   他心口发紧,不知该说什么。   她今年才十八,为何识海是一片荒芜?   那每一座沉默不语的山,都藏着什么记忆?   越明初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因为心疼而发颤的指尖,缓缓开口:“玉疏……”   “你看!”   秋玉疏清脆而欢快的声音打断了他。   越明初抬眸,看见一轮明月冉冉升起,一点一点照亮了群山。   月光如水,清风徐来,鸟鸣阵阵。   原本死寂的画面,由于月光的来临,逐渐变得生动起来。   “这是你在我识海里的印记。”秋玉疏骄傲的声音落在他耳边,“怎么样,喜不喜欢?”   越明初喉头发紧,眼眶微酸,怔愣片刻,方才回答:“喜欢。”   仿佛是担心自己话少会惹她生气一般,他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喜欢。”   秋玉疏没有回答,他知道她一定是开心的。   因为,月光登时大盛,照亮了她荒山万里。   作者有话说:   遥知是夜檀溪上,月照千峰为一人 第107章   ◎别吞吞吐吐的◎   大化门。   一处偏僻的小院中, 摆满许多残破的长/枪。   落叶满地,踩一脚便能扬起一大片灰尘, 一看便知很久没人来过了。   院子中间,谭如许紧紧攥着一瓶丹药,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的白无生,声音中带着怒意:“给我阿爹下药?小师叔,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白无生抬了抬手,示意她小点声:“你先别激动,我这是为了大化门。”   “可是, 我怎么能给我阿爹下药?”谭如许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一下丹药瓶身上的纹路。   白无生叹气:“你看看你那昏聩的爹。现如今, 修真界正在布弑魔大阵, 紫微宫一直在等着大化门给回复, 你爹却把越明初放去落照峰,拖着不给答复。”   “我阿爹他,是不想滥杀无辜, 是为了查明事情真相才……”谭如许深吸一口气, 为谭悟生辩解。   “得了吧。”白无生摆了摆手,语气微微不耐, “我看他就是对越明初太过溺爱纵容, 什么都由着他, 比对你和谭如烈还要好。”   谭如许隐隐听出白无生的挑拨离间之意, 反驳道:“阿初他值得,阿爹只是惜才。”   “行行,就算你阿爹是惜才,但那越明初真的值得吗?”白无生凝视她, “他是主动跟着那女魔头跳进万蛊窟的, 那是在殉情!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谭如许垂下睫毛, 没有接话。   “你觉得,让他去找那女魔头查明真相,有用吗?你能保证他俩不会合谋来欺骗你爹?”白无生循循善诱,一步一步拨动谭如许那本就不稳的心弦。   果然,仿佛是警铃大作一般,谭如许猛地抬起头,眼神依旧犹豫,但决断在一点点地变多。   白无生趁热打铁,拍了拍谭如许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许啊,我知道你为难,小师叔我又何尝不是?但你阿爹太过倔强,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若不出次下策,实在是没别的招了。”   “若是任由他拿主意,大化门的名声都还是小事,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魔头毁了修真界啊。”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谭如许下定了决心。   不管她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死了这一个人,能确保整个修真界的安全,那也是值得的。   如果阿爹和越明初会责怪她,那她也认了。   “你确定,这药只是会让我阿爹昏迷几日,对吧?”谭如许看着白无生。   白无生点头发誓:“自然,你若不信,可以找医修查验一番。”   “行。”谭如许将丹药放入清光戒中,“我这就去。”   她的行动力很强,立刻对白无生拱手道别,去找谭悟生。   于是,一个时辰后,一直苦等大化门消息的紫微宫弟子,终于收到了大化门确认参与布阵的消息,欣喜回去禀告魏时阙了。   一时之间,修真界大喜。   三日之后,弑魔大阵成,将诛杀女魔头秋玉疏于落照峰。   ***   秋玉疏听卫天曜带回的这个消息时,正懒散地坐在藤条秋千上,嘴里嚼着越明初做的红叶糖。   卫天曜急得满头冷汗,气喘吁吁地说完这个消息,却看见秋玉疏面露笑容。   他顺着秋玉疏的目光看去,看见正卷起袖子敲木头做床的越明初。   ……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觉得修真界真的大可不必动用弑魔大阵来落照峰对付一群醉心于修房子做家具的人。   “咳,师父。”卫天曜忍不住出声提醒秋玉疏,“弑魔大阵三日后就要落成了,你的勘机阵什么时候弄好啊?”   卫天曜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像个老妈子,叹了口气。   他不希望秋玉疏出事,但她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他总想催促秋玉疏。   “知道了知道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老太太!”秋玉疏终于分了一点眼神给他,瞪了他一眼,“不得有个床才能练吗?双修双修,你不懂是吗?”   卫天曜哽住。   他有听别人提过勘机禁术是要双修,也大概知道怎么个练法,但是没想到秋玉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   他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四肢突然变得极其不协调,同手同脚地走了。   秋玉疏松了口气,终于是把这只突然变得唠里唠叨小苍蝇给送走了,然后继续笑眯眯地去看越明初。   越明初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刚好也在看她。   他的袖子卷起,刚好露出一截小臂,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上面的青筋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   秋玉疏眯了眯眼,跳下秋千,走过去,昂起头:“抱我。”   越明初放下手中的木头,虚虚搂了一下秋玉疏的双肩,然后很快松开。   秋玉疏抬眉,不满道:“什么啊,这也太敷衍了啊!”   “我手脏,身上还有汗。”越明初眼里含笑,解释道。   “好吧。”秋玉疏看着快要成型的木床,问,“这床什么时候能弄好啊?”   “今天应该是来不及。”越明初回答。   “要不直接下山找个镇子买一个?”秋玉疏提议。   但昆仑山山脚下的半日镇没有卖家具的,最近的小镇也在千里之外,这一来一回,至少也是半日过去了。   越明初擦了一把汗,俯身去捡木头,“我再加快点,看看能不能……”   “喂!”秋玉疏背着手,挑了挑眉,“卫天曜是个小傻子,你也是啊?”   “嗯?”越明初看向她,有些茫然。   “谁说一定要床了?”秋玉疏冲越明初眨了眨眼。   越明初听了,手中的木头差点掉下去。见状,秋玉疏十分恶劣地继续调戏他,面上一本正经道:“昨晚那个热潭不就挺好?”   越明初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昏头昏脑地被秋玉疏拽着去了那个热潭。   “你就在这洗吧。”秋玉疏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昨晚的那块大石头上,一手托腮,看着越明初,眨了眨眼。   越明初等了片刻,发现秋玉疏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于是无奈道:“我要脱衣服了。”   “我知道呀。”秋玉疏换了另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笑容灿烂,“那你快脱啊。”   越明初只好道:“你回避一下?”   “不要。”秋玉疏直接拒绝。   热泉汩汩上冒,蒸汽腾腾,将这一方天地的温度抬高了许多。越明初本来就出了一身薄汗,站在这里,只觉得更热了。   他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耳根子泛红,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不好意思。   秋玉疏拖长语调,慢悠悠地催促他:“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我又不是没看过。”   越明初一听,耳根子的红蔓延到脖子上。   他看着秋玉疏:“什么时候看过?”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回想了一下。   上一世,的确是全看过;但这一世,只看过上半身。   她笑嘻嘻地继续逗越明初:“那你让我看看,不行吗?”   越明初意识到她在逗自己,于是偏过头,不再跟她斗嘴。   他走入潭水中,一扬手,一层浓厚的白雾将他裹在其间。   确定秋玉疏看不见后,他才解开衣衫,丢在岸上。   秋玉疏玩心大起,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等越明初洗得差不多后,她猛地跃入泉水中,把越明初吓了个激灵。   她像一条鱼一样,轻盈地浮到他身边,一把圈住他的脖子,然后猝不及防地在他湿润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越明初有些慌张,手十分稳地托住了秋玉疏,将她往上抬了抬。   秋玉疏捏了捏越明初的脸,笑道:“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啊宸光真君,就这样就脸红了?”   不等越明初答话,她抱着他的头,又在唇上啄了一口。   然后是额头、眉毛、鼻子,在他脸上四处啄了个遍。   越明初一直稳稳地托着她,任凭她玩闹。   秋玉疏啄了半天,见越明初跟个木头一样站着不动,顿觉无聊。   她撅了撅嘴,扶着越明初的肩头,就往下缩,准备上岸去。   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往下一移,她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越明初没想到她会突然往下,登时愣住。   尴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空气仿佛凝固了。   秋玉疏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感觉周围的景物开始旋转,自己被抵到一块光滑大石头上。   越明初的吻,带着炽热的呼吸,重重落下。   “等,等一下!”秋玉疏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喘息的空挡,喊了出来。   越明初离开她的嘴唇,但手仍紧紧箍着她,一向清润明澈的眼眸带着从出现过的、难以抑制的情/欲,宛若正在席卷大地的风暴,无法停止。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秋玉疏被他吻得有些发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停。   她愣了愣,随口道:“我没准备好。”   越明初凝视着她,眸色的风暴不减,轻声道:“你要准备什么?”   秋玉疏语塞。   她转了转眼珠,支吾了一声,没想好一个合理的回答。   越明初等了一会儿,温柔的语气带着少见的强硬:“那就别准备了。”   这一次过后,秋玉疏又在喘息之间发出过几次微弱的抗议,都没有再被理会。   温热的泉水激荡,飞溅到周边的石头上,荡起此起彼伏的浪花,哗啦声也盖住了低吟和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潭水渐渐恢复平静,只剩下热泉往上涌的汩汩声。   越明初坐在岸边,默不作声地穿衣。   秋玉疏仍旧浸泡在热泉里,靠着身后的石头,面色绯红,黑发如墨。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的过程,忍不住笑出了声。   越明初听见了,抬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秋玉疏看见了,慢条斯理地游了过去,趴在他身边的石头上,抬头看他,眨了眨眼。   泉水清澈见底,又没了白雾的遮掩,所有美好的光景都能尽收眼底。   越明初只是瞥了一眼,就飞快将视线收回,耳根又红了。   秋玉疏觉得好笑,戳了戳他的大腿:“你怎么又脸红啊?都亲过摸过了,看一眼还能脸红?”   越明初没有答话,继续穿衣。   “喂,你是不是有话想说啊?”秋玉疏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腿。   越明初顿了半晌,终于犹豫开口问道:“你,感觉……”   “说啊!别吞吞吐吐的。”秋玉疏抬了抬下巴。   “好像,有经验?”越明初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问了出来。   方才,一开始本来是他主动的;但到后面,变成秋玉疏在引导。   秋玉疏一手绞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一手托腮,恶劣一笑:“嗯,有人教过,是有点经验。” 第108章   ◎你这个小呆子◎   越明初看了秋玉疏一眼。   他知道秋玉疏爱逗他, 而她那一脸恶劣的神色,明摆着就是在逗他;但是, 方才她的各种行为,的确不像是第一次。   那么,还能有谁呢?   秋玉疏见越明初不说话,歪了歪头:“生气啦?”   越明初摇了摇头,将秋玉疏的衣衫从潭水中捞出来,为她施咒干衣。   “啧,别装了, 你就是生气了。”秋玉疏的眉尾上扬。   “真没生气。”越明初将她的衣服干透, 然后叠好放在岸边, 盘腿坐下, 看向她,“是吃醋。”   “哦。”秋玉疏拖长语调,慢条斯理道, “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不想。”越明初想也不想, 果断拒绝,语气微微有些生硬。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秋玉疏眨了眨眼。   越明初没答话。   秋玉疏玩够了, 伸手去拿岸上的干衣, 准备穿衣上岸。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衣服, 手腕就被越明初一把叩住。   接着, 不等她发出疑问,潭水中再次水花四溅。越明初竟然又跳到潭水中来。   秋玉疏被他拦腰抱起,柔软的脊背再一次与温热的石头相贴。   热烈的吻,带着一丝再也控制不住的占有欲, 攻城略地, 落在每一处柔软的地方。   这一次, 是由他主导。   秋玉疏被他带着,渐入佳境,竟然找到了上一世熟悉的感觉,最后登顶极乐。   激荡的泉水平息后,她全身软绵绵的,眼眸中充盈着水雾,窝在越明初的怀里。   越明初垂眸看着怀中面色红润的女子,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秋玉疏是修士,自然不会轻易地被折腾到起不来身。   但她特意没有调用灵力,只是以凡人之躯承接了这鱼水之欢,于是眼下只想瘫着不动。   越明初帮她洗干净身体,将自己的衣衫弄得半干不湿后就穿上,然后给秋玉疏干衣。   秋玉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越明初被看久了,耳根子又微微泛红,问:“你在看什么?”   秋玉疏冲他眨眨眼:“看你体力好。”   越明初瞥了她一眼,抖了抖手中的衣衫:“干了,穿吗?”   “穿啊。”秋玉疏慵懒地点点头,“懒得动,你给我穿。”   越明初一顿,“你确定?”   “嗯,我不想动嘛。”秋玉疏撒娇。   越明初将她从水中捞起来,为她擦身子。   他做事很细致,但很慢。   慢到秋玉疏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你在干嘛啊。”秋玉疏被他翻来覆去了好几次,堪堪只将里衣穿了一半。   她确信他是故意的了,发出不满的抗议。   越明初笑了一下,加快速度,手脚麻利地给她穿好了衣衫,然后给她干发、编头发。   秋玉疏对着泉水自照,十分满意:“还行吧,看得过去。”   不等越明初回答,她突然回头冲他勾了勾唇角,道:“宸光真君果然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   越明初唇边含笑,“喜欢就好。”   秋玉疏见越明初一本正经地样子,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于是又冲他眨了眨眼:“第一次还生涩,第二次就炉火纯青了。”   越明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秋玉疏,眸中似乎有蝴蝶振翅,就要扇出新的风暴。   他微微弯身,揽过秋玉疏的腰,声音低哑,撩人而不自知,“那,再来一次?”   “不不不。”秋玉疏这下是真的不想再来了,满脸抗拒。来日方长,再说,修士也不能太纵/欲。   越明初将她打横抱起。   秋玉疏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才发现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抱着她离开了热潭。   “我们去哪儿啊?”秋玉疏问。   越明初抱着她,如履平地,答道:“要在这里久住的话,还是找个小镇采买些家具吧。”   秋玉疏靠在越明初的怀里,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有些迷迷瞪瞪地胡思乱想。   上一世,落照峰是她身死道消之地。而这一世,竟然要变成一个家了么?   “再买一只小公□□。”秋玉疏提议,“还有小狗。”   “好。”越明初的眉眼弯了一弯。   秋玉疏又报出许多东西,铜镜、梳妆台、书柜……甚至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都想到了。   越明初一一应允。   两人召出浮生剑,御剑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小镇。   越明初走在前面,按照秋玉疏方才提到的清单,挨个购买。秋玉疏跟在后面,一路都在各种买吃的,一边吃,一边惊叹于越明初的记忆力。   有些东西她只是随口一提,说了就忘了,没想到越明初还能记住。   小镇不大,但五脏俱全,他们绕着整个小镇走了一圈,差不多把所有的东西都采买好了。   只是已临近傍晚,夜晚御剑视线不佳,两人又不急着赶路,于是就打算在小镇找个客栈住下。   夜色降临,小镇冷清了许多,两人手牵着手,在青石板上散步。   突然,一阵轻微的打盹声传来。   两人随着声音看去,发现一个算命先生正坐在凳子上,歪头睡着了。   他瘦骨嶙峋,衣衫单薄,双手拢在袖中,时不时地哆嗦一下,看上去好像很冷。   一阵秋风吹过,将他挂着“看天看地看神明”的幡子给吹倒了。   越明初上前,将他的幡子扶起来。   算命先生听见动静,立刻醒来了。他睁开眼睛,眼珠是一片混沌的白。   是个瞎子。   算命先生伸了个懒腰,揪了一把山羊胡,道:“多谢公子。”   秋玉疏扬了扬眉:“你看不见,也知道是公子?”   算命先生从袖中摸出一把小扇子,装模作样地展开,扇了扇,结果发现太冷,打了个喷嚏,再若无其事地将小扇子收回袖子中。   “在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能看见,且门儿清。”   秋玉疏掀了掀眼帘,显然不信,嘟囔了一句:“江湖骗子。”然后对越明初道:“咱们走吧。”   算命先生听见了,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对秋玉疏拱了拱手:“这位姑娘,并非常人呐,在下得拜一拜。”   秋玉疏并不理他,拉着越明初就要离开。   “姑娘,您身世特殊,这是一命两世呐。”那算命先生提高音量。   秋玉疏脚步一顿。   她转过头,面露狐疑,“你怎么算的?你是何人?”   算命先生得意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幡子,“在下不是算的,是看出来的。”   这一次,秋玉疏不再出声讥讽。   她想了想,掏出一堆灵石,扔在算命先生身前的案几上,“那你再看看。”   算命先生“嘿嘿”笑了两声,将灵石收下,清了清嗓子,“姑娘,不日便将心愿得成,大仇得报,之后便是与天地同寿了,贺喜,贺喜呀!”   秋玉疏听了,眯了眯眼,嘴角一弯,很是受用,“还有吗?”   算命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眉头一拧,“哎哟,再往后,就有点看不明白了,太乱,太乱。”   秋玉疏一抬眉。   还不待她说话,那算命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方才那位好心的公子,你可不大妙。”   越明初没什么表情,秋玉疏则一瞪眼:“你瞎说什么?”   算命先生摆了摆手,“收了姑娘那么多灵石,岂敢瞎说,只是知无不言罢了。”   “什么不妙?说清楚。”秋玉疏提高音量,明显含着怒意。   算命先生揪着胡子,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斟酌片刻,方道:“这位公子,着实奇怪,看着既有飞升的命数,又带着天人五衰的命,实在是……看不明白。”   他喃喃自语几句,突然又把秋玉疏给他的灵石拿了出来,放在案几上,往外一推,抱歉道:“姑娘,在下看不清了,无脸收下,还请姑娘拿回去。”   秋玉疏虽然不信这些,但心里仍旧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听说过,民间有卦不走空的说法,算命先生若不收取钱财,反而是违背了行规。   若是不收钱财,便是只有一种可能。   她不愿往再深想,也并不拿钱财,只是一掀眼帘,冷冷道:“一知半解,就别出来招摇撞骗。”   “是,是……”那算命先生缩着脖子,混沌的眼珠茫然地动了动。   秋玉疏气不过,还想去摘了他的幡子,愣是被越明初给抱走了。   她气了半天,越明初哄了好久,才算把秋玉疏气炸的毛给顺平。   秋玉疏趁机闹着要喝酒,越明初拗不过她,只好找客栈的小二要了两壶清酒。   可她不胜酒力,仅仅一杯下肚,脸就红了。   她一想到那算命先生,又开始生气,骂骂咧咧要去砸他的算命摊。   越明初抱住她,把她放在怀里,轻轻揉她的头发,细心安慰。   见状,秋玉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脾气这么好?没有想打人的时候吗?”   对于微醺的她,越明初丝毫不敷衍,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有的。”   “什么时候啊?”秋玉疏好奇地眨了眨眼。   越明初摸了摸她的脸,诚实道:“你提到你那个白发枪修朋友的时候。”   秋玉疏一怔,然后开始嘎嘎乐。   “有这么好笑吗?”越明初无奈地看着她差点笑出眼泪。   秋玉疏用手搓了搓眼睛,眨巴着眼看他:“你这么恨他啊?”   越明初低头,吻了吻秋玉疏眼角的泪花,道:“只是有点吃醋罢了,但不恨他。”   “为什么?”秋玉疏歪头。   越明初陷入沉默,没有回答。   桌上红烛跳动,光线微弱但温暖,给越明初本就清隽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秋玉疏看着他,感觉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好像变得很模糊,突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啊?”秋玉疏凑上去,啄了啄越明初的嘴角,感受到他的温度,确保他是在自己身边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越明初终于回答:“若我真的活不长了,就请那个人来照顾你。”   “我能看出来,你喜欢他,这说明他对你好。”   “对你好的人,我都十分感激。”   秋玉疏听完,下意识地笑了。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竟然笑出了泪花。   她醉醺醺地揪住越明初的衣领,抵住他的嘴唇,道:   “你这个小呆子,从来都没有别人。”   “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第109章   ◎他向神明的祈愿,成真了◎   秋玉疏说完, 就抱着越明初的头,直接吻了上去。   越明初听清楚了, 但是没明白她的意思,眼眸中带着一点茫然。   一个短而热烈的吻结束后,越明初揉了揉秋玉疏的头发,轻声道:“喝醉了?”   秋玉疏瞪大眼:“我没醉,我是认真的。”   “好。”越明初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是不是困了, 睡觉好不好?”   秋玉疏的确是醉了, 反应慢了半拍。   她被越明初抱到床榻上放下后, 才扑腾着起来, 搂住他的脖子不放,撅嘴瞪他:“你敷衍我,你觉得我醉了, 你不信我。”   越明初眼里含笑, 轻声哄她:“明天起来再说吧,好不好?”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秋玉疏愿意这么哄他, 他很知足。   “不好!”秋玉疏皱眉, 揪住越明初的衣领, 将他往自己这里一拉,两人额头抵在一起。   “你进来,你自己看。”秋玉疏眉心的识海印记隐隐发亮,对越明初发出邀请。   越明初拗不过她, 只好答应了。   秋玉疏的识海里, 有她所有的记忆, 包括上一世的。   越明初坐在她识海中的山崖上,沐在月光中,吹着山间冷风,看完了她上一世的记忆。   剑骨被抽,母亲病逝,手刃同门然后入魔。   接着,金丹被割,推入万蛊窟,绝地反杀练成蛊术归来,又陷入面对弑魔大阵的绝境。   一个白发枪修来到落朝峰,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看完之后,他枯坐在山崖上,沉默许久,终于明白秋玉疏的识海为什么如此寂寥荒芜。   等他退出秋玉疏的识海时,她窝在他身边半梦半醒,脸上是一副恬静幸福的神色,嘴巴时不时地砸吧一下,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哝。   秋玉疏感觉到越明初退出她的识海,迷迷瞪瞪地睁了一下沉重的眼皮,撇了越明初一眼又重新闭上眼,嘟嘟囔囔地哼了一声:“不信我,讨厌你。”   越明初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喜欢你。”   ***   次日清晨,他们带着一堆物什回到落朝峰,扔给卫天曜,让他给收拾。   他们则抓紧时间练勘机禁术、布勘机阵。   灵/肉结合后,已经有了练勘机的基础,而秋玉疏依靠上一世的记忆,再练起来就很快;再加上越明初悟性极高,也在秋玉疏的识海里看了修习勘机的全过程,不到傍晚,勘机禁术就已经练成了。   秋玉疏去教其他魔修控制魔息之法了,越明初则借口自己想再练练勘机禁术,没有同她一道。   他回忆着秋玉疏上一世的最后一幕,独自来到落朝峰的山顶,站在了差不多的位置。   他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疑问,想要去寻一个答案。   他嘴唇微动,念出溯生咒——他在秋玉疏的记忆里看到了,然后顺手学来。   眼前的场景快速旋转,缩成一个小点,然后又重新恢复。   这时,秋玉疏已经被弑魔大阵击中,魂飞魄散。   而修真界大部分的修士也死于她的勘机阵。   昆仑山落朝峰上,血流成河,漫山尸体。   而不知是弑魔大阵和勘机大阵的余威太大,还是怎么回事,一大片黑气笼罩了整个昆仑山,天地无光,地动山摇。   尸山中,一个人缓缓起身。   正是上一世的他。   越明初微微一惊。   他自己竟然没死?   他看见上一世的自己起身后,仰头望天,然后猛地跪倒在地,眼神诚挚,口中念念有词。   溯生咒中的场景只有画面,听不见声音。   越明初紧紧注视着自己的口型。   自己是对自己是最了解的,再结合后来发生的事情,不难猜出说的是什么。   “诸神在上,我愿永堕无边轮回,历万世劫难,换她重活一世。”   “愿她无病无灾,亲友安康,得遇良人,大道终成。”   这之后,整个场景的一切都静止了。   然后,大江倒流,岁月回首。   秋玉疏重生了,一切都在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看着既有飞升的命数,又带着天人五衰的命……”   越明初回想起那个小镇上算命先生的话。   他如今在化神期,若是能飞升成仙,便不会再入轮回,受六道轮回之苦。   若是有天人五衰之相,便意味着,他此世止步于化神期,死期将近。   该遵守承诺,重入轮回了。   越明初捋清这一切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上一世,他向神明的祈愿,成真了。   真好。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不会虐的,女鹅有办法。 第110章   ◎真垃圾◎   第三日很快就到了, 修真界众人聚集在落朝峰的山脚下,开始布置弑魔大阵。   其中, 人来得最齐、最卖力的,是紫微宫和明月门;接着,是各个追随他们的中小门派。   大化门的人来得也齐,但除了白无生,几乎所有人都心不在焉、面色犹豫。毕竟,掌门谭悟生突然病倒,他们的同门越明初又还在落朝峰上。他们实在不愿与秋玉疏图穷匕见。   归墟宗, 各个岛主商议一番后, 本来是打算参加的。   半途, 封永昼和秋玉疏的母亲安知叙突然出现, 说秋太易心怀叵测,给自己的发妻下蛊毒,秋玉疏只是为了帮母亲复仇而对秋太易动手, 是事出有因。   这一下, 归墟宗便分裂成了三拨。   有人觉得,秋玉疏已经入魔了, 且下手恶毒, 理当清除。这些人, 大多是岱屿岛的弟子。   有人则说, 秋玉疏虽然有过错,但不至于动用弑魔大阵来赶尽杀绝,拒绝前去落朝峰。   而剩下的人,摇摆不定, 左右为难, 准备先来落朝峰, 然后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如此一来,修真界众人表面上看似在齐心协力地布置弑魔大阵,实际上,想法不一,宛若一盘散沙。   就在弑魔大阵布置得差不多时,卫天曜抱着剑,一脸病恹恹地下山来了。   在他身后,跟着一堆蛊虫。   众人见了,如临大敌,剑拔弩张,进入备战状态,山中登时一片兵器出鞘之声。   卫天曜提了提嘴角,觉得好笑。   他缓缓开口:“师父让我给你们带一句话来。”   没有人开口,都屏息凝神地听着。   卫天曜扫了他们一眼,道:“师父说,她的勘机阵已经布好了。两阵相见,死的是你们,不是她。”   “有想活命的,赶紧滚。”   卫天曜说完,众修士面面相觑。   蔡明月大怒道:“我等诛魔在即,岂有临阵退缩之理?你这无知小儿,莫要在此妖言惑众了!你们才区区几个人,怎可敌得过我等众志成城?”   “不是几个,是两个人。”卫天曜一脸冷漠地纠正蔡明月,“勘机阵是我师父和晨光真君布下的,其他人没参与。”   ……   众修听了,皆是一脸震惊。   不知是该震惊于两人对抗修真界的狂妄言辞,还是该震惊于宸光真君竟然站在了魔修那边。   蔡明月怒不可遏,趾高气昂地指责大化门:“你们身为三大宗门之一,竟然出了叛徒,真是门风败坏!以后还有何脸面立足于修真界!”   大化门诸位弟子面面相觑,既震惊,又羞愧,再掺杂着不敢相信的疑惑,表情十分复杂。   白无生十分镇定,拱了拱手:“大化门出此叛徒,是我们不察,日后定当请罪,但眼下大战在即,莫要内讧才是。”   蔡明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卫天曜懒懒道:“你们吵完了吗?吵完就让一让,我有事。"   但他只是口头上礼貌了这么一下,实际上,不等任何人回答,他就抬起手,晃了一晃。   护山大阵破开一道口子,卫天曜身后的蛊虫煽动翅膀,成群结队地从那道口子里飞出来。   众修士大惊,纷纷后撤,有人甚至吓得留在原地,迈不动步子,回想起南疆的惨痛记忆,裤子都吓湿了。   然而,那些蛊虫绕开所有人,直奔一棵三人合抱的银杏树,密密麻麻地环绕在其树根处,盘踞成一条长龙的模样。   蔡明月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是在干什么?”   在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各种邪术禁术,但好像没有哪一种是需要树来修炼的。   “等一下!”突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一个五岁模样的小男孩急匆匆从落朝峰上跑下来,也冲出护山大阵。   蔡明月见之大惊,一把将路过他的小男孩捞起来,抱在怀里,指着卫天曜:“你们竟然连小孩也不放过!”   卫天曜一脸看智障一样,看着蔡明月,漠然道:“小孩?他岁数比你都大。”   蔡明月一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觉怀里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自己猛地飞了出来。   那小男孩冲他龇牙,大怒道:“老子是蛊王,去你娘的小孩!臭瞎子!”   他说话的同时,一只蛊虫向蔡明月的眼睛飞了过去。   卫天曜出声提醒:“别动手,小心师父骂你。”   小蛊王一个激灵,不情不愿地召回那只蛊虫,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了蔡明月一眼,这才转头去命令那群蛊虫:“错了!不是这棵树!”   他暴躁地跳起来,指着另外一棵,“是那棵!一群蠢货。”   蛊虫们停止啃树,一脸委屈地转过来,齐刷刷地看着卫天曜。   卫天曜愣了一下,道:“不是这棵吗?”   小蛊王骂骂咧咧:“不是啊!这棵不够大,木质不够好!不适合做木栅栏!这样的树山上多得是,下山来干什么!是另外一棵啊蠢货!”   四周的修士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目露疑惑。   他们真的没听错吗?   卫天曜带这些蛊虫下山来,是为了搬树回去做木栅栏?   大化门的竹山忍不住开口,说出众人的疑问:“木栅栏?是什么禁术?”   小蛊王还在跟卫天曜争论到底该搬哪颗树,听见有人打岔,忍无可忍,暴躁道:“禁你的大头鬼术!滚蛋!谁再说话,我就弄死谁!”   一片鸦雀无声。   就连卫天曜也闭上了嘴。   小蛊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蛊虫们飞到另外一棵树上,很快将那棵树啃下来,然后搬运起来,穿过护山大阵,上落朝峰去了。   卫天曜淡淡地瞥了众人一眼,抱着剑,重新合上护山大阵,也离开了。   这么一遭后,许多人生出退却之心。   秋玉疏会蛊术也就罢了,蛊术大圆满也不算太稀奇。   蛊王,竟然都在为她做事?而且是搬运木头做栅栏这种事?   她若是愿意,这些蛊虫早就能将他们啃食得尸骨无存 。   但她偏偏没有,只是给了警告。   若说他们之前觉得这警告是唬人的,等见过蛊王之后,他们觉得,秋玉疏的确没有说大话。   中小门派本就松散,不少人想清楚后,就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见势不对,蔡明月立刻出声阻拦:“诸位,千万别听这些魔修妖言惑众,这小孩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怎么可能是蛊王?”   魏时阙和白无生也立刻发声,稳定军心。   安抚了一会儿之后,有些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继续布置弑魔大阵。   魏时阙冲白无生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避开众人,走到一旁,开始交头接耳。   魏时阙看了看四周,确保无人后,方才一脸忧心忡忡地开口:“我们的弑魔大阵,不见得能比过秋玉疏的勘机阵。”   白无生皱眉:“何出此言?”   魏时阙叹了一口气:“她的剑术、蛊术都是大圆满,如今又练成勘机,再借用那越明初的枪术,已是三力聚齐了。”   “不还有咒术么?”白无生一脸无所谓,“你们那《紫微秘本》,不是只能传于血脉么?只要你们魏家不主动给出,没人能获得这秘本。”   魏时阙没有答话,面露难堪之色。   白无生意识到不对劲,眉毛无意识地紧拧起来,“怎么回事?她的咒术也是大圆满了?”   魏时阙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不得不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魏天星只是被秋玉疏反杀而已。   当他强行提取魏天星死前记忆后,才知道,秋玉疏身边那个阴沉而忠心耿耿的小孩,竟然是自己在外寻花问柳落下的野种。   “你怎么现在才说?”白无生面色微愠,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怒意。   魏时阙自知理亏,叹了一口气。   白无生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忙碌的众修士,稳了稳心神,道:“无妨,这弑魔大阵,本来就不是用来诛杀秋玉疏的,管她死不死,只要能开仙门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是……”魏时阙面露犹豫,“这几日,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昆仑君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白无生不像魏时阙那样犹豫,他拍了拍魏时阙的肩膀,劝他:“我上一次飞升渡劫,差点死于天雷之下。魏宫主,你敢去么?”   魏时阙摇了摇头:“多年苦修,一不小心,便会毁于一旦。”   “既然如此。”白无生斩钉截铁道,“登仙门,是最后的机会,不管怎样,都值得一搏。大不了就是没命而已,但熬不过天雷,一样也是没命。”   一阵寒凉的秋风吹过,吹得林中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赞同白无生的话,又仿佛是在嘲笑。   魏时阙闭了闭眼,道:“白兄所言极是。”   再次睁开眼时,他变得无比坚定。   落日熔金时,弑魔大阵也成了。   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按照四方方位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只等魏时阙一声令下,就同时发力,开启弑魔大阵,毁掉护山大阵,诛杀落照峰上的所有人。   同一时刻,在落照峰上,秋玉疏和越明初也把勘机阵布好了。   卫天曜有些忍不住,但又不敢问秋玉疏,只好问越明初:“宸光真君,要不要把开仙门的事情告诉那些修士啊?他们若是知道实情,说不定就走了呢?如此一来,只剩那几个化神期的修士,便不成气候。”   越明初摇头:“没用。”   “为什么?”卫天曜不解。   秋玉疏在旁边听到了,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你自己听。”   她捏了个决,让山下的声音能传到山顶来。   此时,山脚下,魏时阙正要下令开启弑魔大阵,突然听见一个温润美妙的男声。   “诸位且慢,切莫落入贼人圈套。”   封永昼带着安知叙出现了,身后跟着越枝枝、江子湛和齐修。   “二十年前,秋太易知道弑魔大阵可开仙门,就开始布局。”   “当时的玲珑寨神女拒绝献出蛊力,于是被秋太易借口灭族。”   “接下来,他无所不用其极,逼迫自己的亲生女儿入魔,只为开启弑魔大阵,避开渡劫,登仙门。”   封永昼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宣如霜率先离开弑魔大阵,凝眉走到封永昼身前,严肃道:“此事该好生调查一番,再做论断才是。”   众人一阵骚动。   白无生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带着红血丝。   他一边癫狂大笑,一边咆哮,“还等什么?只要开启了弑魔大阵,仙门就向你我打开了!诸位!你们修行百年,心血熬干,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是,有人天赋异禀,比如那山上的秋玉疏和越明初便是,小小年纪便能入了化神期,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但你们是吗?你们平平无奇,微小如蝼蚁!想要完全靠自己飞升成仙,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们数一数,近百年,飞升成功的人,除了如今的天道,还有谁?”   “如今,仙门就在眼前!”   “只要我们开启弑魔大阵,我们就有机会登仙门,成仙成神!”   “你们难道愿意前功尽弃吗?”   白无生的话十分具有煽动性,像是毒药的蜜糖,虽不知其中有什么毒,但苦了太久太久,总是想忍不住轻轻地舔上一口,尝一尝甜的滋味。   在场的许多修士们,想起自己日夜苦修,如今连化神期都遥遥无期,更别提飞升了。   眼下,仙门近在咫尺。   有什么理由不去试一试,它到底能不能开门呢?   “阵成!”   随着白无生一声令下,弑魔大阵开启了。   青、白、红、黑四色光柱从四个方位发出,迅速化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神兽,冲毁护山大阵,直向山顶而去。   山顶上,秋玉疏瞥了一眼一脸震惊的卫天曜,慢条斯理道:“这下知道了?”   卫天曜张了张,想骂一句无耻,但说不出话来。   这时,整个落照峰剧烈地抖动起来。   卫天曜感受到弑魔大阵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冲击力,没有站稳,急速后退了三丈,吐出一大口血来。   秋玉疏稳稳地站在原地,全身衣袍翻飞。   越明初手持辟天枪,站在她身前。   一如上一世一样,留给她一个坚实的背影。   秋玉疏抬了抬眉,抓住越明初的腰带,将他往后一拉,冲他抬了抬眉:“在这站好,看我给你报仇。”然后上前一步,站在越明初身前。   她墨发翻飞,手依然拢在袖袍中,瞳孔中倒映着弑魔大阵化出的四种神兽,嘴角露出慵懒而轻蔑的笑容。   “真垃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4 20:38:40~2023-10-15 23: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般若观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开仙门◎   秋玉疏凝眉敛目, 双手掐诀,整个人缓缓上浮到半空中, 朱唇轻启,默念咒决,启动勘机阵。   她的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分别化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反扑向弑魔大阵的那四只。   两边的神兽相遇,实力立见分晓。   弑魔大阵化出的四只神兽登时没了方才的威风,目露胆怯, 势如破竹的气势顿时消散, 残留下外强中干的气息, 脚步试探着往前。   而勘机阵下的神兽, 威风凛凛,气势雄伟,浮在半空中, 居高临下地望着另外四只。   山下, 一道亮光闪烁了一下,带着修士们的低吟, 显然是在催促神兽们进攻。   弑魔大阵的神兽们收到来自布阵者的力量, 登时昂首, 呼啸着发动攻击。   秋玉疏牵了牵嘴角。   她的四只神兽稳稳地站在原地没动, 只是张开血盆大口或者露出獠牙厉爪,只等对面扑过来,就反击回去。   那四只威猛的弑魔神兽强强袭至他们跟前,突然气势一萎, 仿佛被人抽干所有的生机, 一个接一个地垂首落地, 然后呜咽一声,登时消散,化为云烟,融入落照峰顶的云海之中。   卫天曜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息。那股慑人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他怔怔地靠着石壁,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直,看着秋玉疏落到地上面,对着越明初一笑,笑容骄傲而娇俏:“怎么样,厉害吧?”   越明初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厉害。”   卫天曜颤颤巍巍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只是叫“厉害”吗?   她目前的力量,就算是真的想要灭世,大概也只需花一日的功夫。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于是立刻堆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师父。”   秋玉疏问:“让你买的狗和鸡你买了么?”   卫天曜直起身子,垂眉耷眼,弱弱道:“我这就去。”   他一直忧心忡忡,根本不知道弑魔大阵和勘机阵谁能赢,他们还能不能继续活着,哪里还有心思去买鸡买狗?   “你做事怎么老磨磨唧唧的呢!”秋玉疏皱眉,开始训卫天曜。   越明初伸手,揉了揉秋玉疏的头发:“饿了吗?想吃什么?”   秋玉疏的注意力立刻转移,眨了眨眼:“烤鸡和海棠酒!”   卫天曜向越明初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立刻溜下山去买鸡买狗了。   落照峰的山脚下,众人正惴惴不安地等候着。   一开始,弑魔大阵的四只神兽没了消息,他们以为是敌不过秋玉疏的勘机阵。   但等了一会儿,不见勘机阵有任何反击的冲力下来,也不见有别的动静,于是开始不解。   “不是说能开仙门吗?”   “仙门在哪儿呢?”   白无生盘腿坐在地上,手贴着干燥冰凉的土地,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颤动,立刻脱口而出,“哎!好像有反应了!”   话音落地,在场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地面剧烈的颤动。   众修士纷纷站起来,四下扫视,寻找传说中的仙门。   狂风平地骤起,将树木连根拔起,尘土沙石乱飞,同时夹带着阴恻凄冷的怒号和哀鸣。   一时之间,黄埃散漫,乌云蔽日。   就在众修不明所以,抱头鼠窜的时候,一个不知是谁的声音横空炸开。   “你们看!仙门!仙门开了!真的有仙门!”   众修停止逃窜,眯着眼睛,艰难地于狂风黄沙中向天空窥去。   果然,一个小小的漩涡出现在天上的乌云之中,然后逐渐变大。   魏时阙和白无生对视了一眼,眼中不是大愿得成的惊喜,而是惶恐和震惊。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仙门,这明明是……   “仙门!登仙门!”   一个不知名的修士,满脸兴奋,抢在最前面,御剑腾空而起,奋不顾身地向那个漩涡飞去。   似乎,这一跃,便是鲤鱼跃龙门,从此彻底摆脱六道轮回之苦,真真正正地成为天上仙。   他伸出双手,指尖用力往前探,终于如愿以偿地第一个触摸到了仙门的边缘,然后飞身扑进漩涡之中。   而一眨眼后,众修眼睁睁地看见一个东西又从漩涡中掉落出来。   是半截身子。   是方才那个修士的下半截身子,血淋淋的,不知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   众修的惊呼还卡在嗓子眼,紧接着就看见那漩涡之中钻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头顶双角,眸色血红,面容漆黑,嘴角流下鲜红的血。   是早就被镇压的魔族。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片刻,只剩狂风肆意呼啸。   一息后,仿佛一滴水猛然落进油锅,登时溅起灼人的油花,整个炸开。   “是魔门!”   “魔门被打开了!”   伴随着众修惊慌失措的呼喊,一个接一个的魔头从那漩涡中钻出来,气势凶猛地扑向地面众修。   “怎…怎会如此?不是仙门吗?怎么开的是魔门!”白无生强自镇定下来,看向魏时阙,“去找昆仑君问问?”   魏时阙面色惨白,缓缓摇了摇头:“没用的。”   “怎么没用了!”白无生一把揪住魏时阙的衣领,“不是他说的可开仙门吗!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啊!是哪里出了岔子,能不能补救!”   白无生疯狂咆哮着,眼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血丝。   他明明也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但仍怀揣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想从魏时阙口中听到自己期望的那个答案。   或许,真的是昆仑君哪里搞错了,还能补救的……   魏时阙冰凉绝望的眼神撕碎了他最后的期盼,有气无力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白无生感觉自己仿佛是最后一堵被大水冲垮的堤坝。他缓慢地松开魏时阙的衣领,往后退了几步,喃喃道:“算计?为什么要算计我们?我们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魏时阙摇了摇头。   一个接一个的魔修从魔门中出来,他们残暴嗜血、不知疼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已经安稳了二十年的修士们哪里见过这样残暴的对手?在他们面前,连魔修都显得和蔼可亲。   四处逃窜的修士们,发现越靠近落照峰,魔修就越少,于是又重新聚集落照峰的山脚下。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卫天曜又出现了。   他面无表情,手里拎着一只东张西望的小黄狗,站在瑟缩如鹌鹑的人群前,冷漠道:“让一让。”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   “你这是干什么?”魏时阙忍不住唤他。   卫天曜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师父要养狗。”然后在众人震惊而惶恐的视线中,快步上山去。   魏时阙愣住,然后问旁边的人:“他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5 23:24:24~2023-10-16 22: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般若观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绝无可能◎   魏时阙震惊了。   魔门大开, 人人自危,秋玉疏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差人去买狗。   这时, 魏清忧快步走来,满身是血,一脸着急而愁云密布。她对魏时阙道:“父亲,魔头越来越多了,实在是难以抵挡。我看落照峰不受侵扰,眼下又没了护山大阵,要不我们上山去躲一阵子?”   “胡说!”魏时阙瞪她, “那女魔头定然跟这些魔头是一伙的, 上山去岂不是找死!”   魏清忧摇头:“父亲, 他们应该不是一伙的。我看见卫天曜击退了一个魔头。”   方才, 一个魔头想捏死一只小黄狗,下山买狗的卫天曜刚好看见了,就从魔头手里救下那只小黄狗。   魏时阙听了, 神色阴晴不定。这人能击败魔头, 但竟然只是救了一只狗?那么多被魔头追杀的修士,他都不帮上一帮吗?果然, 拜秋玉疏为师, 心都长歪了 。   “再者, 魔族弑杀, 根本不受控制,不可能听谁的话。”魏清忧虽然着急,但思绪缜密,娓娓道来, “父亲, 我们可以先上落照峰, 寻求庇护,再做打算。”   魏清忧说的话,旁边的修士们都听见了。不少修士已经开始往落照峰山上走去。   蔡明月一挥袖,怒道:“祈求她的庇护?绝无可能!”   白无生略一沉吟,道:“落照峰属于修真界,不算她的私人地盘,我们上山一避,不算是求她庇护。”   不等这几位修真界领袖下令,众修已经开始往山上移动了。   蔡明月十分倔强,站在原地不走,讥讽道:“白无生,魏时阙,你们为了开什么所谓的仙门,开启弑魔大阵,结果把魔门给打开了!如今又想龟缩在一个魔修那里,你们配当修士吗!”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魔头,面目狰狞地扑向蔡明月。   蔡明月拔剑,一脸正气,毫不避让,与那魔头缠斗在一起。明月门的其他弟子纷纷上前帮忙。   多打一的情况下,蔡明月这边尚能占上风。   但很快,其他魔头闻风而来,明月门这很快就抵挡不住了。   明月门一个十分听话但修为低微的弟子被一个魔头拖走,直接当场生吞活剥。   这一血淋淋的场面太过震人心魄,蔡明月下意识后退两步,转头疾呼:“没人帮忙吗!”   胆小的修士们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往落照峰更高处跑去。   胆大一点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也做好了随时逃窜的准备。   有些有心想帮忙的,也不敢上前。他们深知,这些魔头一旦盯住了一个猎物,就会一直死咬不放,绝不会轻易撒手。他们实在不愿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   “蔡门主,赶紧往上来一些!这些魔头不敢上落照峰!”一个与蔡明月关系交好的剑修呼喊道。   蔡明月原本要死战的决心,在见到自家弟子被撕成碎片的那一刻,动摇了。   他咬了咬牙,下令道:“先退!”然后回头往山上跑去。   不料,尝到美味的魔头们并不愿意放弃尽在咫尺的食物。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紧跟上明月门。   众修见这些魔头竟然追了上来,大惊失色,继续往山上逃窜。   蔡明月调动体内所有灵力,发足狂奔,感觉四肢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心脏的跳动声震耳欲聋,似乎要蹦出嗓子眼。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感觉到身后那个魔头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衣角。   只要那魔头再一用力,他就会被抓走,然后被他们拆吃入腹,就像刚刚那名他门下最乖巧的弟子一样……   咚——   蔡明月跑得眼花缭乱,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一头狠狠地撞在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上。   然后眼前一黑。   他的心登时跌落冰窟,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然而,那意料之中的被魔头吞食的疼痛并未出现,反倒是风平浪静了下来。   蔡明月靠着树,喘着气,调转灵力,抚平激荡的心绪,努力睁开眼睛。   追击他的魔头们齐刷刷地站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界限,将他们隔在了外面。   顺着那些魔头的视线,蔡明月看见了越明初。   他一身单薄的月白衣袍,背上挂着那杆简陋的长/枪,脚步平稳地从落照峰上走下来。   作者有话说:   抱歉呜呜,才下班,还在公司,来不及写了。只能把早上写好的贴上来。感谢在2023-10-16 22:58:23~2023-10-17 23: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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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轻松,嘴边含笑,竟然真的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   谭如烈倒吸一口冷气,觉得牙酸,忍不住出声道:“小师兄,你要不收敛一下?”   秋玉疏一怔,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直言不讳,于是脸微微一热,移开视线。   她想把手抽走,却没成功,只好由他紧紧握着。   “伤风败俗!”蔡明月气得脑花都要沸腾了,他一个劲儿地叫骂,“大化门百年好名声,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谭如烈皱眉,直言道:“蔡门主,大化门还轮不着你来指指点点。”他凝眉昂头,脸上的稚气仍在,但突然生出一种未来门主的气派,器宇轩昂,不卑不亢。   蔡明月连续被呛,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脸凛然地开始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恃强凌弱,颠倒黑白,我蔡明月就算是死于魔族之手,也绝不会卑躬屈膝向这女魔头低头!”   秋玉疏看向越明初,抱怨道:“他真的好吵,我想让他闭嘴。”   越明初松开她的手:“好。”   几乎是在越明初嘴唇合拢的那一瞬间,秋玉疏就立刻动手了。   她面朝着越明初,笑盈盈地冲他眨了眨眼,同时手一扬,一道灵力化作实质,带着杀气飞向蔡明月。   这一招不算致命,但也并非装腔作势,若是不好生应对,势必落下重伤。   蔡明月刚刚才经历了一遭死里逃生,这会儿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看见秋玉疏这一招来势汹汹,竟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   千钧一发之际,逃命的本能被唤醒了,他慌不择路,立刻往后撤,忘了身后悄无声息但一直虎视眈眈的魔头们。   周围的修士们发出一阵惊呼,“蔡门主,快回来!”但没人敢上前去拉他。   在一片惊呼声中,蔡明月终于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一只脚被一个魔修狠狠攥住,整个人被急速地往后拖,地上被划拉出一道血痕。   同一时刻,秋玉疏脚下的小黄狗看见主人扔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出去,兴奋极了,以为主人终于愿意陪自己玩了,立刻发动四肢狂奔,一脸坚定地追着那道灵力而去。而此时,那灵力跟着蔡明月,已经落入了魔群中。   秋玉疏脚尖点地,快成一道虚影,于魔群中一把捞起那小黄狗,晃了两下,骂道:“蠢狗。”小黄狗听不懂人话,以为秋玉疏在表扬它,一脸骄傲地疯狂摇尾巴,试图去舔秋玉疏的手。   以秋玉疏为圆心,魔头们停留了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退避三舍。那个已经抓住蔡明月的魔头,犹豫了一下,松开蔡明月,也缓缓离开了。但他们没有走太远,只是停留在十丈以外的地方,向众修士投来阴戾而渗人的眼神。   “乱跑什么呢,狗东西。”秋玉疏避开小黄狗兴奋的舌头,点了点它的额头。   蔡明月再一次死里逃生,心中惊惶不定,听见秋玉疏这话,以为她在指桑骂槐,于是怒道:“你骂谁狗东西!”   秋玉疏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反应过来,一掀眼帘,拎起一脸无辜的小黄狗摇了摇,嘲讽道:“你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跟它相比?”   “你!”蔡明月一只腿无法动弹,本就急火攻心,如今又被秋玉疏骂狗都不如,更是愤怒;但细细一想,方才若不是秋玉疏去救狗,顺带吓退了那些个魔头,他此刻早就性命不保了。羞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他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秋玉疏一手拎着眨巴着眼睛的小黄狗,旁若无人地穿过默不作声的人群,看着静静等她的越明初,道:“走啊,回家去了。”   越明初本想回答,突然感觉心口一疼,眼前一黑。   他立刻运转灵力,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消除这股不适感。   但这股不适感很快就过去了,仿佛只是虚晃一枪。   秋玉疏察觉到越明初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她刚想问是怎么回事,他就垂眸含笑,对她道:“好。”   然后伸手接过秋玉疏手中的小黄狗,以一种它更舒适的方式将它托在怀里。   秋玉疏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没有再问。   两人并肩而归。   此刻,由于魔门大开,魔息遍布天地之间,天空是黑雾蒙蒙、死气沉沉的。   一道余晖穿过黑云,将浅浅的金光投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其余修士没好意思跟着他们去到落照峰的更上面,只是停留在魔头们不敢踏入的半山腰,怔怔地望着两个年轻人恬静闲适的背影。   “好了。”宣如霜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诸位,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众修士的思绪被宣如霜这一嗓子给拉回了现实,想起如今魔门大开的现状,皆是又恨又怒地瞪着白无生和魏时阙。   若不是他们为了开仙门诓骗了整个修真界,万万不会闹出这档子事。   宣如霜环顾一圈后,深吸一口气,一脸凛然:“诸位,二十多年前,魔门也曾开启,也曾被重新封印,事已至此,如今我等也能再封魔门,还请诸位打起精神来,共商此事。”   众修士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谭如许往前一步,拱了拱手,对宣如霜道:“宣岛主所言甚是,可是……”   她停顿片刻,扫了一眼毫无生气的众修士,继续道:“如今不比当时,眼下,我们若是强行与魔族对抗,只怕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宣如霜也不说话了。   谭如许说得没错。当年,秋太易、魏时阙和谭悟生是一起封了魔门。   最重要的是,那会儿魔门并非大开,只是有个魔头逃窜出来作乱,他们三人齐心协力将之重新封印了回去。   而如今,秋太易痴傻,谭悟生还病着,魏时阙不得仙门之路已然失了心气儿,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白无生的修为也比不过谭悟生。   更何况,如今是魔门全开,魔头们倾巢出动,大有灭世之势。   当年与眼下,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宣如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我倒有一个法子。”谭如许提议。   众修士纷纷看向她。   谭如许道:“那些魔头,明显是很害怕秋玉疏,不如我们找她帮忙。”   宣如霜听了,神情犹豫:“可我们是为了杀她而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眼下又去相求,实在是……”   实在是拉不下面子。   谭如许爽快道:“那就先道歉,再请她相助。”   “这……”宣如霜面露难色。   “宣岛主放心,让我去吧。”谭如许信心满满,“阿初还是大化门的弟子,他们两人又……又关系甚好,他帮忙劝一劝,定然没问题。”   宣如霜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点头道:“那就劳烦谭姑娘去一趟。”   谭如许片刻都不耽误,在众修士殷切的眼神中,飞身上山去了。   半盏茶后,她顺利地找到秋玉疏。   她正蹲在地上,和越明初一起对着小黄狗,正研究着什么。   谭如许清了清嗓子。   秋玉疏看向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谭如许拱手,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秋道友,我见那些魔头似乎很是畏惧你,可否请你出手,保护修真界。”   秋玉疏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她缓缓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慢条斯理道:“你们修真界的生死,跟我一个魔头有什么关系?” 第114章   ◎求娘娘救命◎   谭如许先是一愣, 然后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生于修真界,受其恩惠长大, 如今却要见死不救吗?”   秋玉疏瞥了她一眼,只冷冷道:“说完了?说完了就赶紧走。”   谭如许完全没料到秋玉疏竟然是这个反应,一时恼极。但想了想,自己毕竟是有求于她,也不好发作。   她顿了顿,决定寻求越明初的帮助,“阿初, 借一步说话。”   越明初看向秋玉疏, 见她没反对, 方才跟着谭如许走到一旁去。   “阿初, 你能劝劝她吗?”谭如许目露恳求,“从眼下的局面来看,只有她能镇压住这些魔头, 封住魔门。”   越明初摇头:“谭师姐, 她想怎么做,是她的自由。”   “何况, ”越明初顿了顿, 向来温和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疏离和漠然, “是你们欺人在先, 她并无过错,无需来收拾你们惹出的烂摊子。”   谭如许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越明初,嘴唇张合了好几下, 才艰难出声:“阿初, 你变了。你以前嫉恶如仇, 善恶分明,你以前……”   越明初打断她,“谭师姐,我们只认识了一年。”他的声音温润,听上去并没有脾气,但语气淡漠疏远。   谭如许感觉,似乎有一道天堑,从天而降,横跨在他们之间,然后无限扩大,将他们分隔开来。   她绞尽脑汁,想再说些什么,来让越明初回心转意,但越明初只是对她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礼貌道:“谭师姐,若没别的事,请回。”   谭如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转身走了。   秋玉疏抱着小黄狗,摸着它的肚子,担忧而疑惑地问越明初:“它肚子上为什么有小疙瘩?是不是生病了?但是看着挺健康的啊。”   越明初看了一眼,回答:“那是它身上正常的器官。”   不等秋玉疏回复,越明初如实汇报了一遍谭如许都跟他说了什么。   秋玉疏听完,歪了歪头:“你希望我出手吗?”   越明初没有回答。   秋玉疏挑了挑眉:“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一帮。”她注意到,越明初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以为他没有说真心话。   越明初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没有这么希望,你也不要勉为其难。”   “好吧,那我可就不管了。”秋玉疏冷哼一声。   越明初轻轻嗯了一声。   秋玉疏看着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脸:“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越明初犹豫了一下。关于自己大概命不久矣的事实,他并不想瞒秋玉疏,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出口。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窜上了落照峰,是锦一。   她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看见秋玉疏,直接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跪拜。   秋玉疏看见她就头疼,揉了揉太阳穴:“什么事?”   锦一的额头紧紧地抵着地面,沙哑的声音呜咽着传上来:“掌门娘娘,南疆突然出现了好多魔头,求娘娘再救南疆一命!”   秋玉疏倒也没太惊讶。   魔头们嗜血残杀,迟早会荼毒生灵,只是没想到蔓延得这么快。   秋玉疏与越明初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就要动身前去。   突然,一道灰色的飓风刮过,将两人一道卷走了。   作者有话说:   我短我先说T_T今明两天参加新人培训,全天不能用手机,所以只能抠时间码字。咱们争取下周就完结!感谢在2023-10-18 23:29:14~2023-10-19 22: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般若观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去陪葬吧◎   这道大风虽然猝不及防, 但是其中并无杀意。   眨眼后,他们被风带到一个地方。秋玉疏定睛一看, 是昆仑君那间依山而建的房舍。   昆仑君端坐在窗边案几前煮茶,平静抬眸,招呼他二人:“两位小道友,来。”   秋玉疏扬了扬眉,“昆仑君将我们带来此地,是何用意?”   昆仑君斟了两盏茶,笑了笑:“没什么大事, 就是邀两位来此品茶, 静坐看戏。”   “看戏?”秋玉疏先是凝眉, 而后舒展, 凝视昆仑君,“魔门被打开,都是你搞的鬼罢?”   昆仑君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眼神却凌厉:“聪明。”   “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秋玉疏皱眉。她总觉得, 昆仑君虽然表面上是一个有着灰白胡子的老者,但其气质十分多变, 有时和善可亲, 有时威严凛然。   昆仑君不答, 也不再招呼他们二人喝茶, 开始自斟自饮。   一直沉默的越明初突然开口:“你不是昆仑君。”   昆仑君扫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哦?”   “至少眼下不是。”越明初道,“昆仑君本人有捻胡须的习惯, 你没有。”   秋玉疏听了, 发觉果然如此。   眼前这个昆仑君, 虽然背微微佝偻,但举止言行、表情神态,看上去全然不似老者,而是个年轻人。   秋玉疏微微眯眼,视线在昆仑君和越明初之间扫了两个来回,然后定格在昆仑君身上,断言道:“你是天道。”   也就是越明初的父亲。   昆仑君放下茶杯,去揭茶壶的盖子,同时慢悠悠道:“你们两个,不算太蠢。”   呲啦——   茶壶被揭开,白色的雾气从中钻出来,将昆仑君的面容掩盖住。   待雾气消散后,一张青年面容浮现出来。   果然,这张脸,就是他们在越微云的记忆里看到过的那张。   “天道本为大善,你为何要开启魔门,屠戮众生?”越明初望向天道,一向舒展的眉头微拧,清隽的面容中染了一丝薄怒。   天道淡淡一笑:“是我开启的吗?”   秋玉疏啧了一声,直接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是你欺骗他们布下弑魔大阵会开启仙门,他们才为所欲为!”   天道冷笑一声:“需要万人性命做引的邪阵,怎么可能是正气浩荡的弑魔大阵?他们自己愚昧又贪婪,是自作自受。”   “是是,你说得没错,他们不是好人,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来的脸继续当天道啊?”秋玉疏鄙夷地看着他。   天道没生气,只是看向越明初:“你跟我太不一样了,你母亲温柔可人,你怎么喜欢脾气这么暴躁的女孩子?”   秋玉疏一掀眼帘,拉着越明初:“别跟这老不死废话了,咱们走。”   她刚要动身,就听天道对越明初道:“若是想给你母亲报仇,就好好在这待着别动。”   越明初脚步一顿,转头看天道,脸上神色疑惑:“报仇?”   闻言,秋玉疏也停下来,瞥了天道一眼,不耐烦道:“能不能别磨磨叽叽的?有话快说!”   天道微微抬了抬眼皮。   提及越微云,他凌厉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浅浅的温柔,“你们是不是以为,她和玲珑寨,真的与魔族有勾结?”   “那倒没有。”秋玉疏轻轻捏了捏越明初的手,爽快回答,“我曾在南疆见过神女的最后一缕魂魄。她连最后的力气都用来封住万蛊窟,怎么可能跟魔族有关系呢。”   天道看秋玉疏的眼神缓和了很多,甚至唇边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眨眼间后,那丝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当时,有个魔头从魔门出来,四处作乱,试图重开魔门。”   “紫微宫,归墟宗,玲珑寨,大化门决定联手除魔。”   “微云出力最多,是她最后将那魔头封印回魔门的。”   “但那魔头垂死挣扎,在回魔门之前,将数道魔息注入微云体内,将她异化。他告诉她,修真界的人不值得她救。让她看看,她异化之后,她曾救过的修士们,是会感念她的恩德,还是会将她视为异类。”   说到这里,天道明显动怒了。他虽仍端坐在座位上,但周围的空气震动起来,案几上的茶杯登时碎裂成粉末。   “至于结果,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天道声音低沉,带着愤怒,“他们担心微云继续异化下去,真的成为魔头,便提议将她囚禁。”   秋玉疏凝眉:“囚禁?只是囚禁的话,那为什么玲珑寨都被灭了?”   天道凝视秋玉疏,目光冰冷若锥,“这都要归功于你那好父亲,秋太易。”   “他偶得一个机缘,知道开启弑魔大阵后,仙门大开,神明会下凡来,帮助驱魔。而开启弑魔大阵,需要聚集四方之力,他必须得到另外三个人的同意。”   “微云拒绝了秋太易,说无故不可随意开启弑魔大阵,况且,妄图靠登天门飞升,本就是生死难料的捷径。”   听到这里,秋玉疏基本能猜到接下来的走向了。她暗叹一口气,又捏了捏越明初的手,并抬眸看向他,表示担忧。   越明初垂眸,也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回应,说自己没事。   天道的神情由愤怒变为漠然,继续讲述:“秋太易怀恨在心,又恰逢微云被异化,他便栽赃陷害,说玲珑寨与魔族勾结,将之覆灭,然后盗走万蛊心,从而获得蛊力。”   “弑魔大阵,到底能不能开启仙门?”秋玉疏问。   “自然可以。”天道瞥了她一眼,“凡间有难,神明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若在这弑魔大阵中,加入别的东西,那便会变成弑神大阵,开的是魔门,而非仙门。”天道冷笑了一下。   秋玉疏和越明初对视了一眼。   上一世,他们往弑魔大阵里加入了秋玉疏的先天金丹;这一世,取先天金丹不成,他们就用招魂幡聚集万人亡魂,也可入阵,使之开启魔门。   "这便是你为神女报仇的法子吗?"秋玉疏皱眉,一脸难以置信,“你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做什么?怎么不直接把害她的那些人都杀了?”   天道不语,眸光中泛着杀意。   片刻后,方缓缓道:“身为天道,不可直接插手人间之事。”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法子?”秋玉疏看着眼前这个始作俑者,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病啊?神明是瞎的吗?天道有缺,怎么还不换一个天道?”   秋玉疏骂完,杀气腾腾地召出浮生剑,“我要去收拾你搞出来的烂摊子,你拦不住我。”   天道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仅一人之力,就妄图重封魔门?”   秋玉疏轻蔑地看他一眼:“封个魔门而已,一个人不够吗?”   她话音刚落,天道的袖袍无风而动,整个人爆发出杀意。   越明初手持辟天枪,极快地挡在秋玉疏前面。   天道看着辟天枪,轻笑了一声:“怎么,你想用我的武器,来对付我?”   不待越明初答话,天道伸出手,一脸傲然,对辟天枪道:“来。”   辟天枪安静地横卧在越明初的掌中,纹丝不动。   一丝诧异在天道眸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恼怒。他的语气明显严厉了许多:“辟天,来!”   辟天枪微微颤动两下,仍旧是没动静。   越明初平静道:“你唤不动它了。”   他嗓音温润,宛若月下珍珠落潭,但同时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一身干净清隽的气质,此刻化作少见的强硬和武断,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立在秋玉疏面前。   安静,沉默,巍峨,令人心安。   天道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依旧失败。他精光四射的眼眸染上一层淡淡的衰败,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越明初微微偏头,对身后的秋玉疏道:“你先去封魔门?我在这里拦住他。”   秋玉疏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吗?”   越明初笑了笑:“放心,他打不过我。”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魔门又涌出一拨魔头。   透过窗棂看出,外面的天色又黯淡了几分。   秋玉疏抓住越明初的袖子,歪了歪头:“那,等会见。”   “好。”越明初笑着看向她,眸中如有星光闪动,“你也小心。”   秋玉疏抬了抬眉:“你也放心,封个魔门而已,还不如教卫天曜那小傻子累。”   两人相视一笑。   秋玉疏走后,天道打量了越明初一下,笑了一声,道:“你被她带坏了,竟然敢说出我打不过你这种大话。”   越明初收起对秋玉疏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天道,指出:“你无法召唤辟天枪,是天道有缺。”   天道面色一白,嘴唇颤了颤。   越明初松松握着辟天枪,一步一步走向天道:“你介入人间因果,已不是天道了。”   “你……”天道发怔,看着明明温文尔雅的越明初,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才站定,强撑道,“此乃天机,你一介凡人,如何能窥得。”   越明初提起辟天枪,将枪尖抵在天道的胸口,平静道:“因为,下一任天道,是我。”   “你?”天道怔愣几息,突然大笑起来,语气中饱含嘲讽,“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辟天枪认你,你就能当天道?你年纪轻轻,神明怎么会选你?”   “因为我看见过你的结局。”越明初神色淡淡。   他体内的灵力从掌心中蜿蜒而出,顺着辟天枪,宛若毒蛇一般缠绕着攀爬向天道。   “什么?”天道不明所以,眉头紧锁。   越明初看着他,缓缓道来:“你作为天道,有扭转日月之力,想救我母亲是易如反掌。”   “你若是动用天道之力,我母亲能活,但你会受神罚,沦为凡人,受尽轮回之苦。”   “你若是狠心一些,不要再念我母亲,安心尽责地继续当天道,你或许还能成神。”   天道面色死灰,凝视着越明初,仿佛看见越微云的影子。他的眸中渐渐泛起泪光,轻轻地念了一声:“阿云……”   越明初凝视天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你上前一步能成神,后退一步能成人,但偏偏卡在了中间,上不去,下不来,愤怒懊恼不已,便想让世道陪葬。”   听到这里,天道的眼中落下一滴泪。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心爱但惨死且声名败坏的女子。   屋内灵气搅动,带出的风将越明初的衣衫轻轻吹起。   他清隽的容貌中浮出坚定的杀意,手腕一转,衣袂翻飞。   暴涨的灵力将他们所在的房子炸开,辟天枪爆发出尖锐的嗡鸣,毫不犹豫地穿透旧日主人的胸膛。   “世道不会为你陪葬。”   “你既然如此深爱我母亲,就去为她陪葬吧。” 第116章   ◎啧,变得这么有礼貌了呢◎   此时, 修真界众人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本来是龟缩在落照峰上,一边得空喘息, 一边惴惴不安地等着谭如许去请秋玉疏前来相助。   结果,只等来一脸愤怒且失望的谭如许。   “她也太狠心了!”   “明明有这个能力,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实在是太过自私!难怪会入魔!”   众修群情激愤,纷纷出声指责秋玉疏。   他们回想起魔头们四处屠戮的场景,就吓得够呛,而如今唯一一丝希望又破灭了,绝望至极。   其中, 宣如霜还算冷静。   对于秋玉疏的拒绝, 她早有预料, 因而没有表露出太多的负面情绪, 只是独自闭目思索办法。   “爹!”   谭如许突然看见谭悟生来了,喜极而泣,跑上前去。   跑到谭悟生的跟前几步, 谭如许突然放缓了脚步, 脸上出现一丝愧疚,“爹, 对不起, 我……”   谭悟生眉头紧拧, 面色含霜, “你真是出息了,居然对我下药!”   谭如许无可辩驳,只是深深垂着头。   “之后再跟你算账!”谭悟生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狠狠一甩袖, 大步走向宣如霜。   宣如霜也发现谭悟生来了, 拱手相迎, 叹息道:“谭门主,眼下这局面实在是无法应对,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不等谭悟生回答,一旁的蔡明月一瘸一拐,眼巴巴地凑上来,提议道:“谭门主,不如你去劝劝宸光真君?你可是他的师父,又是门主,他难不成不给你几分面子么?”   谭悟生看蔡明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甩不掉的狗屎。他瞥了蔡明月一眼,面容上浮现一丝嘲讽之意:“老夫没这么厚的脸皮。”   蔡明月一愣,随即怒道:“为整个修真界的生死出力,为何要在意脸面问题?”   “蔡门主,你所谓的出力方式,就是动动嘴皮子,让别人去涉险?”谭悟生毫不客气地指出事实,一脸鄙夷。   “你!”蔡明月方才被魔修所伤的腿突然发作起来,疼痛不已的同时也在提醒着他,若不是秋玉疏顺手去救狗,他早就被魔头吞噬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蔡明月又急又怒,道:“那你还有什么好法子!”   谭悟生不再理他,看向宣如霜:“宣岛主,不如召集诸位道友,再试一次弑魔大阵,开仙门,求神明下凡相助,重封魔门。”   “还要再来一次弑魔大阵?”宣如霜感到后怕,十分犹豫。   谭悟生解释:“此阵的确可开仙门,只是我刚刚得知,这阵被加入了招魂幡,便成了弑神大阵,会开魔门。”他一边说,一边严厉地瞪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魏时阙和白无生。   “竟然是这样……”宣如霜一脸恼怒和愧疚,“是我不察,竟然被蒙蔽了。”   “时间不多了,唯有此法可以自救,再试一试罢。”谭悟生叹了一口气。   宣如霜点头赞同,神情严肃地捏了一个扩音决,将谭悟生的想法扩散出去,召集众人重新布置弑魔大阵。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加上是最后一丝希望,这一次布阵布得很快。   眼看着阵就要落成了,突然整个落照峰颤了一颤。   众修面面相觑,一丝不详的预感在心间升起,脸上写满了恐惧。   果不其然,眨眼后,一股黑色魔息犹如乌云压城一般,从山下汹涌而至;紧随其后的,是那群暴虐嗜血的魔头。   众修惊慌不已,纷纷转头就往落照峰更高处死命逃跑。   快成形的弑魔大阵,登时散了。   “大家镇定!别跑!布阵要紧!”宣如霜试图阻拦溃散的人群,如同在努力去接一座已经倾倒的高楼的残砖碎瓦,试图重修。   她知道努力是徒劳的,但是仍旧在进行最后一丝挣扎。   倘若此时不布阵,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宣如霜的呼喊转眼就被淹没在众修凄厉慌乱的惨叫声中。她被人墙推到一旁,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那力道之大,若她是个凡人,定然当场就被头破血流而亡。   谭悟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抓住宣如霜的手臂,“走罢,先上山去躲一躲,在做其他打算。”   众修急匆匆地向山顶逃窜。   而令人绝望的是,他们发现,那些魔头变得有恃无恐起来,一直紧紧尾随,不像之前那般畏手畏脚。   狂奔片刻后,他们终于到了山顶,却发现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令人恐惧的黑色魔气快速向上攀爬而来,带着令人恐惧的死亡气息。   众修士感觉背脊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冷意,有些人吓得腿软,甚至有人直接晕倒在地。   “那里有人!”突然,一个修士大叫一声,发足狂奔。   众修循声望去,果然看见最顶上有一座祠堂,牌匾上写着“真元殿”。   祠堂门口,站着两个人,正是卫天曜和锦一。   谭悟生和宣如霜率先赶到了。   “你师父呢?”谭悟生往祠堂里看了看,只看见一只小黄狗、一个五岁的小孩和十多个魔修,并未看见秋玉疏和越明初。   “什么事?”卫天曜阴沉沉地扫了一眼众修士,对谭悟生也没什么好脾气,不答反问。   谭悟生察觉到卫天曜的敌意,但没跟他计较,继续耐心道:“是不是因为你师父走了,这些魔头才敢上山来?”   卫天曜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目露警惕:“你们想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往祠堂朱门正中跨了一步,一副随时迎战的准备。   他这一举动,立刻让谭悟生意识到,这祠堂是安全的。   可这祠堂不大,根本无法容纳所有人。   谭悟生叹了口气:“这些魔头已经追上来了,仙门也开不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没有。”卫天曜瞥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们自作自受。”   突然,魏时阙一把拉开谭悟生,向卫天曜扑了过去,同时声音颤抖着大叫:“儿啊!我儿!我是你父亲!”   “你让我进去,你让我……”魏时阙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冷漠的卫天曜,然后视线缓缓下移。   一把剑决绝狠厉地插入了他的腹部。   魏时阙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能说,直接断了气。   紫微宫宫主,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私生子的剑下。   卫天曜抽出剑,一脚把死不瞑目的魏时阙给踹到一边去,阴沉沉地扫了一眼震惊的众修,森然道:“你们不配得到我师父的庇佑,若想强闯,下场就是这样。”   众修心里清楚,这里除了卫天曜,祠堂里还有那脾气乖戾的蛊王,他们哪里敢强闯?   后有一步步逼近的魔头,前有这地狱一般的祠堂,根本没有任何生路。   “是天要亡我修真界么!”蔡明月突然哀嚎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许多修士闻言,也心生绝望,瘫软无力地跪倒在地。   “还有一个办法。”   这时,锦一怯怯举手,开口道:“要不,求一求真元娘娘?”   谭悟生和宣如霜对视一眼,面露疑惑。   蔡明月听见,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眸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立刻问锦一:“有用么?”   锦一点头,一脸笃定:“反正,对南疆是有用的。自从我们重建真元娘娘庙,日日供香火之后,南疆总能逢凶化吉。”   蔡明月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索到底有没有用,只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等锦一说完,就对着真元祠堂疯狂磕头,口中喃喃道:“求真元娘娘显灵!重封魔门!救修真界一命!”   在他的带领下,许多修士仿佛如梦初醒,也马上跪伏在地,一脸虔诚。   就在他们颤抖着跪拜时,魔头们也杀了上来。   最外围的修士们,有的四处逃窜,有的拼死抵抗,但都敌不过杀红眼的魔头们。   秋风吹过,带着一片血腥味,弥漫整个落照峰和昆仑山。   汩汩血流汇成小溪,流向山下,带着数不清的残肢断骸。   修士们节节败退,唯有化神期的几个人尚能一战。   白无生已不见踪影,不知是逃走了,还是已经命丧魔头手中。   谭悟生和宣如霜奋力抵抗,将修为低的门中弟子们护在身后。   而蔡明月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地冲着真元娘娘的塑像磕头,磕得整个额头血肉模糊。   谭如烈不忍谭悟生独自对抗,也大叫着冲了出去。   但他根本不是魔头的对手。   谭悟生看着一个魔头将魔爪伸向谭如烈的胸口,目眦欲裂,但却来不及上前救援。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越明初赶到了。   他将谭如烈拎到一旁,反手一长/枪洞穿那魔头的胸膛。   他手持辟天枪,站在原地,衣袖翻飞。清隽的眉目不复往日温润,取而代之的是凛然杀意。   魔头们静止一息,感受到来自这清隽少年的强大威压,纷纷选择避开他,只对其他人下手。   许多修士见了,立刻向越明初逃窜而去,想躲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求得庇护。   甚至有人不惜为此推搡起来,然后演变成对彼此下手。   一时之间,上演了敌我不分的混乱场面。   卫天曜漠然地耷拉着眼皮,抱剑靠在祠堂门口,看着眼前的闹剧。   锦一则双手合十,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真元娘娘,求求您,您快帮帮忙呀……”   蔡明月悲从中来,抬起头,刚想质问锦一是不是在耍他。   然后一眼瞥见祠堂里的真元娘娘塑像,似乎泛出一丝柔和的金光。   同一时刻,他听见锦一的欢呼声:“娘娘来了!”   蔡明月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周围的厮杀声渐渐消散了,血腥味也没那么重了。   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然后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果真看见一个女子出现在祠堂顶上。   “真的显灵了!”蔡明月不管不顾,立刻继续磕头,高呼道,“求真元娘娘救命!”   原本就在跪拜祈祷的修士们又惊又喜,磕头磕得更猛了。   原本不相信的那些修士们见了,也立刻就地跪下,将头磕得震天响。   只见那女子悬浮于空中,双手捏着他们看不懂诀。   随后,四方神兽从她上下左右四个方位中奔出,跳跃而下,驱赶   她的周身萦绕着一圈金光,给人一种温暖而安心的力量。   随着她双手舞动,原本只有一人大小的金光逐渐变大,罩住整个祠堂,然后扩大至落照峰山顶。   金光遍布的地方,魔头们都不敢停留,纷纷后退。   有那么几个撤退不及时沾染到金光的魔头,登时灰飞烟灭。   蔡明月和不少修士激动得哭出了声。就像在黑暗里摸索了许久,终于看见了出口的光芒。   金光宛若日照,蔓延得越来越快,原本乌云黑气弥漫的天空,也逐渐晴朗起来。   所有人心间的死气和绝望也被一点一点驱散了。   越明初撑着辟天枪,抬眸望向空中宛如神明的女子,唇边露出笑意。在这一场所有人都在回春的时刻,只有他一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逐渐走向衰败。   不多一会儿,所有的魔头们被金光逼得退无可退,只能不甘心地退回魔门。   待最后一个魔头退走后,那女子双手画圈,将所有的金光聚拢在一起,汇集成一个耀眼夺目的光球,然后送向魔门。   金光狠狠地撞上魔门,像是涤荡走了明净瓷器中的一丝瑕疵,魔门消失了,天空重归澄澈。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蔡明月整个人放松下来,全身晃了晃。   他呆滞片刻,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是对着真元娘娘的塑像磕头:“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娘娘大恩大德,蔡某至死都会感念在心!以后明月门的主峰一定修建娘娘的祠堂,日日为娘娘供香火!”   蔡明月一边磕头,一边喋喋不休。   突然,他听见一阵慵懒的脚步声朝他走过来。   他抬了抬眼皮,视线上移,看见一双女子的鞋,登时一愣。   然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呢?”   “你若早这么磕头,我就早点出手了。”   他呆愣地抬起头。   秋玉疏抱着臂,眼皮微垂,一脸讥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1 23:30:21~2023-10-22 23: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般若观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我找他去◎   蔡明月还沉浸在捡回一条命来的巨大喜悦和激动中, 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反应过来秋玉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他抬起头, 望向刚才那个女子出现的地方,发现已是空无一人。   视线回落到秋玉疏的身上,她周身还闪烁着细碎流转的金光。   蔡明月停滞运转的脑子宛若年久失修的齿轮,终于开始缓慢地运转。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并没有什么真元娘娘显灵,而是秋玉疏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术法救了他们,并且封了魔门。   “你……你方才用的那是什么?”蔡明月仍旧跪在地上, 抬头望着秋玉疏, 讪讪开口。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 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   蔡明月闭上嘴, 感恩的话卡在嗓子眼里,绕了又绕,就是无法从嘴巴里走出来。   自试道大会起, 见秋玉疏连续折了他门下三个他引以为傲的弟子, 他就恨得牙痒痒;后来见她弑父入魔能驭万蛊,恨意变成了惧意, 惧意又转为杀意, 于是热心参与弑魔大阵, 想将此女赶尽杀绝, 以绝后患。   不料,到头来,自己只是别人手中一枚愚昧无知的棋子。   蔡明月恍惚了半天,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来, 细微若蚊声:“多……多谢。”   秋玉疏没搭理蔡明月, 抬了抬眼皮,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修士,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还赖在这干什么?”   众修士沉默一息,面面相觑,没有立刻离去。   宣如霜上前一步,对着秋玉疏拱了拱手:“玉疏,此番若不是你,修真界定然会被这些魔头搅得天翻地覆。我代表归墟宗,多谢你愿意不计前嫌,出手相助。”   秋玉疏淡淡地“嗯”了一声。宣如霜冲她笑了一笑,然后转身去清点归墟宗弟子们的伤亡了。   有了宣如霜带头,以及看见秋玉疏这不算太差的态度,其他门派的修士们也纷纷上前表达感激之意。   秋玉疏耐着性子回应了几个人,就不耐烦了。她一把揪过发呆的卫天曜,让他去应付,自己则退入祠堂内。   谭悟生跟着走进祠堂,身后跟着谭如许。   “秋小道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在是令老夫汗颜。”谭悟生笑道,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   秋玉疏本来懒得搭理他,但是念在他是越明初师父的份上,语气随意道:“谭门主客气了。”   谭悟生偏头,表情严肃地看了看谭如许。   谭如许涨红了脸,快速对秋玉疏拱了拱手,利落道:“秋姑娘,之前是我察人不清,对你多有得罪,还望秋姑娘海涵。”   “唔。”秋玉疏歪了歪头,“你们说完了么?”赶客的语气十分明显。   谭悟生看向秋玉疏身边的越明初:“阿初,你跟我们走吗?”   谭如烈冲越明初笑:“小师兄,你跟咱们一起回去呀!”   不待越明初回答,秋玉疏就一抬眉,“不行,他是我的人。”   谭悟生一怔,“这,你这……”   他“这”了半天,看向越明初:“阿初,你自己说要不要回大化门。”   越明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师父,我要留在这里,我……”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晃了一晃,如同被抽干生机一般,往后栽倒。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惊呼。   秋玉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越明初。   她抱着他,秀眉紧蹙,食指和中指并拢,探在他的脉搏上。   谭悟生半蹲在越明初身边,一脸担忧:“是刚才受伤了么?”   秋玉疏摇了摇头:“不是。”   她没有探查到他体内有任何伤势。   “那这是……”谭悟生拧眉,也伸出手,一道灵力自他掌心而出,进入越明初体内,细细探查。   “怎么回事?”谭悟生手掌一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有任何伤势,但是为何他的灵脉和气海一片死气沉沉,竟有……”   “竟有什么?”谭如许和谭如烈同样一脸担心。   “竟有天人五衰之兆。”谭悟生缓缓道。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大化门的弟子们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都闭嘴!”秋玉疏冷声道。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开口。   秋玉疏握着越明初的手,沉默地凝视着他苍白清隽的面容。   “你们都出去。”秋玉疏掀了掀眼皮,冷漠赶人。   其余人不敢多做停留,立刻退出祠堂。   秋玉疏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越明初的额头上,进入他的识海。   不知过了多久,越明初终于转醒。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这床榻,正是他和秋玉疏前几日外出采买回来的。   “阿初,你醒了。”谭悟生激动的声音响起。   越明初抬眸,发现谭悟生一众人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屋子。   就是没看见秋玉疏。   他手撑着床,坐起身,问:“玉疏呢?”   谭悟生摇了摇头:“她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然后就消失了。”   “什么?”越明初的心一紧,哑声问道。   谭悟生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手一挥,那纸晃晃悠悠地飘向越明初。   秋玉疏的虚影浮现在纸上。   她冲越明初扬眉,下巴微抬,神色桀骜又凌厉。   “是哪个不要脸的神想要你的命?”   “乖乖等着我,我找他去。” 第118章   ◎他让人间值得◎   九重天上, 云雾缥缈,大小不一的神殿安静地坐落在云间, 时不时有步履轻盈的仙鹿缓慢走过,或是有身形飘逸的白鹤接连穿梭于云雾中。   十分静谧祥和。   突然,一个身材纤细的小仙子行色匆匆,仿佛身后有妖魔追赶似的,迅速飞入了一个巍峨的神殿内。   那神殿最顶上挂着牌匾,上书“北坤殿”。而旁边坐落着一个相似的神殿,唤为“真元殿”。   小仙子进入北坤殿后, 不做停留, 目标明确地奔向主殿。   宽阔的主殿内, 坐着六个神君。   有人抚琴, 有人高歌,有人焚香,一眼望去, 甚是自在快活。   其中, 位于主位上的,是一个俊美男子。   他星眉剑目, 眼窝深陷, 鼻梁高挺,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风流神采, 仿佛天下胜景都在其怀间,十分肆意潇洒。   “北坤神君。”小仙子双手在前,对着那男子颔首鞠躬,轻声唤她。   但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弦乐之声中。   小仙子清了清嗓子, 提高音量:“北坤神君!”   北坤正撑着头闭着眼, 突然一个激灵, 睁开眼睛。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盈盈对小仙子道:“什么事?”   弦乐歌舞声尤在,小仙子只好扯着嗓子:“北坤神君,真元神君历劫回来了!”   话音刚落,大殿内所有的声音都停了,登时落针可闻。   “你说什么?”北坤坐直了身子,然后微微前倾,面上的笑意微微凝固。   小仙子深呼吸一口气:“真元神君马上就到了。”   北坤又愣了愣,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甚好,终于回来了。”   而其余五个神君,纷纷起身告别。   北坤唤他们:“别走呀,等会真元到了,咱们刚好歌舞琴乐相迎。”   听了这话,那五人逃窜得更快了。   其中一人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句话:“我还要再见她?等她拆我的第二座神殿吗!”   北坤笑了,“拆就拆呗,你们干嘛那么怕她,我就不怕。”   那人的冷笑遥遥传来:“呵呵。”   北坤收了笑容,感觉背脊上有点寒意,不自在地换了一只手撑头。   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又调整了好几次坐姿,最后变成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他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   第一个深呼吸的吸气动作刚刚做到一半,他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小的兵器破空声。   北坤猛地睁开眼,迅速将头微微一偏。   一把冰冷的长剑堪堪擦着他的耳朵而过,重重插入背后的墙壁中。   北坤有些僵硬地一转头,看见一个身着鲛绡彩衣的少女,正冷眉冷眼地看着他。   “真……真元,你回来了啊,好久不见啊,哈哈哈。”北坤干笑几声,撩起衣袍,小跑向那少女。   秋玉疏一招手,拿回浮生剑,利落地将剑尖对准北坤的胸膛。   北坤停下脚步,赔笑道:“真元神君,这是怎么了?许久不见,怎么脾气还是这么……这么好呢?”   秋玉疏皱了皱眉:“你在叫谁?”   闻言,北坤愣住,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秋玉疏的神色片刻,才确定她没有在跟自己开玩笑,于是问:“你,你不是历劫成功归位了吗?怎么,记忆还没恢复吗?”   秋玉疏抬了抬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北坤上下打量了一下秋玉疏,疑惑地自言自语:“奇怪,元神尚未脱离凡间肉胎,这怎么还没归位呢?”   秋玉疏不耐烦地打断他:“是不是你跟越明初立下了契约?”   “啊?谁?”北坤的表情先是一片茫然,而后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凡人小孩,是的,你能历劫成功,该多多感谢他。他资质非凡,未来可成天道,但愿意舍弃前程,换你重活一世,不然啊,你历劫失败,还得继续受轮回之苦,你……”   北坤说着说着,感觉胸前的剑尖又往前紧抵了几寸,然后听见秋玉疏说:“契约能不能作废?”   “啊?”北坤听了,呆愣片刻,有些结巴,“这,我都已经跟司命神君说好了,他的命数已改,不大能作废了。”   秋玉疏歪了歪头:“司命神君?他是干什么的?掌管凡人命数?”   北坤忙不迭点头,“对对,他手中的司命笔一旦在生死纸上写下命数,就不好再改了。”   “哦。”秋玉疏眨了眨眼,将浮生剑收了回去。   北坤松了一口气,想插科打诨:“哎,你这剑还不错,是哪……”   话音未落,他看见秋玉疏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去哪啊?”北坤大步上前,拦住秋玉疏。   秋玉疏抬眸看他,语气坦然:“去找司命神君,抢司命笔和生死纸。”   北坤神君:……   这人,性子果然没变。   北坤神君顺了顺气,好言相劝:“凡事皆有代价,你不能这样直接去改命,小心遭反噬。”   秋玉疏想了想,问:“那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改?”   北坤神君颇为忧伤地看着她:“你若想让他免受轮回之苦,继续修行一道,那你今生就无法归位了,须得继续在人间历劫。”   秋玉疏听了,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   北坤神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秋玉疏。   他愣了半晌,长叹一口气:“真元啊,你说说看,人间有什么好的?生老病死,贪嗔痴恨,你在下面走了一遭,还不知人海浮沉的艰难辛酸么?”   秋玉疏眯了眯眼。   她回想了一下,的确如此。特别是上一世,她一身的天赋被人吃干抹净,为了一己之私,设下陷阱一步一步逼她入魔,然后诛之。   “人间嘛,的确不怎么样。”秋玉疏赞同。   北坤松了口气,继续怂恿:“那你赶紧归位回来呀,这神界没了你,真够无聊的。”   “可是……”秋玉疏偏了偏头,“他让人间值得。”   他?他是谁?   北坤茫然地想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秋玉疏说的是越明初。   不等他继续再劝,秋玉疏用浮生剑挽了一个剑花,“那就这么定了。”   “不,不是,定,定什么啊?”北坤神君一慌。   “不是说好了吗?他不用再入轮回,继续此生原有的命数,然后我继续在人间历劫啊。”秋玉疏瞪着北坤神君,“想反悔?”   北坤神君开始结巴:“你,这,我……那个……”   秋玉疏无视北坤神君一脸抗拒的表情,收了浮生剑,转身就走。   北坤神君望着昔日好友坚决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又把烂摊子扔给我。”   罢了,他长叹一口气,脑海中突然回响起秋玉疏方才那句话。   “他让人间值得。” 第119章   ◎月明如初,海棠依旧。◎   秋末, 湛蓝的天空上时不时飞过落单的大雁。风一吹过,银杏树哗哗作响, 落下金黄的叶子,铺满整个落照峰。   秋玉疏从神界回来后,越明初就醒转来了。   她胆颤心惊地观察了好几日,才放下心来。   那北坤神君十分靠谱,把事情办得很是妥帖。越明初身上生机衰败的迹象已然消失,整个人健康无虞。   她不客气地将闲杂人等全部赶走,只留下小蛊王和卫天曜。   一个用于领着蛊虫们给她打杂, 一个用于让她没事骂着解闷。   越明初回了一趟大化门, 将自己种的海棠带走, 然后移植到他和秋玉疏的屋外面。   海棠娇贵, 他耗费多日研究,又奢侈地以灵力温养,这才将它们养活。   即便是在深秋, 凉意逼人, 万物走向衰败,它们也开得十分娇艳。   落照峰上, 秋玉疏荡着小蛊王给她做的藤条秋千, 双脚快乐地来回摇晃。小黄狗兴奋地摇着尾巴, 在下面来回跑动, 试图去咬秋玉疏的裤腿。   越明初站在她旁边,手握藤条,往前后推拉,不疾不徐, 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你真的上神界了?神明为什么会答应你?”越明初不知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秋玉疏歪了歪头, 抱怨道:“你什么时候话变这么多了?这个不重要。”   越明初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转到秋玉疏身前,双手稳住两根藤条,让秋千停止晃荡,微微俯身,垂眸凝视秋玉疏。   “我是担心,能让神明收回契约,你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代价。”他轻声说,“不值得。”   秋玉疏抬眸,看向越明初。他清澈的双眸中明显写满了担忧。   “嗯……”秋玉疏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思考该怎么敷衍过去。   “不要乱编词敷衍我,说真话。”越明初认真地看着秋玉疏。   秋玉疏:……   这个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越明初伸手,指了指山顶上的真元殿,问:“你是不是跟真元娘娘有什么关系?”   “好吧,我都告诉你。”秋玉疏叹了口气,想着越明初这么聪明,反正到底瞒不住他,不如直接说了得了。于是,她将自己上神界和北坤神君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越明初。   越明初听完后,松开藤条,直起身子,静静地站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秋玉疏转了转眼珠,干脆站到藤条上,然后展开双手,直接扑向越明初,一脸傲娇:“抱我。”   越明初伸手,一手托住她屁股,一手搂背,稳稳接住了她。   “宸光真君,你在想什么呢?”秋玉疏咬了咬越明初的耳朵。   越明初顿了顿,轻声问道:“做神明,有什么不好?”   秋玉疏撅了撅嘴,懒懒道:“当然不好了,当神多无聊啊。”   越明初看着她,一脸不信。   秋玉疏认真起来,掰着手指,数给他看:“你看,如果回神界,就没人给我做烧鸡、酿海棠酒了。”   越明初看着秋玉疏掰起来的两根手指,有些挫败:“我就只有这两种用处?”   “那当然不是,你还会烧别的菜嘛。”秋玉疏哄他,然后掰起第三根手指,凑到越明初耳边,“还有一种用处,是……”   等秋玉疏说完,越明初的耳根子开始微微发热。   秋玉疏见调戏他成功,十分满意,咯咯笑了起来。   越明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转移话题:“你晚膳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秋玉疏冲他眨了眨眼,乘胜追击地脱口而出:“吃你。”   ……   这一下,越明初的耳根子直接红透了。   秋玉疏撩完人,摸着下巴,开始认真地思考晚膳吃什么:“啊,我想吃东海的清蒸海贝了,嗯,还有……”   突然,眼前的场景动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正被越明初抱着往屋内走。   小黄狗见秋玉疏的裤腿离自己越来越远,着急地汪汪大叫,迈着小短腿,又跑又跳,连忙追了上去。   一向十分纵容小黄狗的越明初捏了个诀,让小黄狗闭了嘴。要知道,平日里,小黄狗哪怕是明目张胆地从越明初碗里叼鸡腿走,越明初也由着它去。   秋玉疏抬了抬眉,戏谑道:“你不爱小黄了吗?”   越明初回答:“碍事。”   “你要干嘛?”秋玉疏笑着,明知故问。   越明初一言不发,将她抱进屋内,将门带上,把小黄狗隔绝在外,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   他轻轻啄了一口秋玉疏柔软的嘴唇,这才一本正经地回答:“发挥我的第三种用处。”   随后,炽热的吻带着温热的呼吸和厚重的爱意,绵绵秘密地落下。   直到月亮攀上落照峰山顶最高的银杏树梢,点点星子布满夜空,屋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越明初穿上衣服,一边系衣带,一边对秋玉疏说:“你先躺会儿,我去做饭。”   秋玉疏扶着床柱,有些吃力地坐起身,伸手去拉越明初的腰带,一下就又给拉散了。   越明初手上的动作停下,缓缓地眨了一下眼:“还来?”   “不不不。”秋玉疏吓了一跳,立刻摇头否认,将腰带扔到一边,撒娇道,“先别走,我不饿,我想要你抱我一会儿。”   “好。”越明初笑着,为她披上一件外衫,然后将整个人搂到怀里来,吻了吻她的额头。   秋玉疏静静地依偎在越明初怀里,听着他有力沉稳的心跳,感觉十分安心。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一世,越明初对神明的祈求是“愿她无病无灾,亲友安康,得遇良人,大道终成”。   如今看来,每一条都实现了。   “哎。”秋玉疏坐直了些,圈住越明初的脖子,眨眨眼,问他,“上一世,你还祝我得遇良人呢,良人是谁啊?”   越明初想了想,上一世,他只是诚挚地希望她能遇到良人,从未奢望过这个人会是自己。   他垂眸,抬手轻轻捧着秋玉疏的脸:“我能不能足够幸运,做你这一世的良人?”   秋玉疏听了,不满地哼了一声:“就这一世?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越明初笑了,一字一句道:“是生生世世,好不好?”   秋玉疏满意地眯了眯眼:“这还差不多。”   越明初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将一道灵力打出去。   门开了,小黄狗正一脸委屈地趴在地上,泪汪汪,眼巴巴。   看见门打开,它双耳竖起,嘴巴咧开,尾巴疯狂摇动,一下冲了进来。   它瞅准秋玉疏那被扔在地上的裤子,气势汹汹地扑上去,一口咬住裤腿,骄傲地昂起头,示意自己终于成功抓住了猎物。   秋玉疏笑了一声:“小傻子。”   越明初则目露赞赏,表扬小黄狗:“真厉害。”   小黄狗四脚一蹬,兴奋极了,发出激动的叫声,然后跑到床边,绕着越明初的脚打转。   越明初将它拎起来,放在秋玉疏手里。   小黄狗在秋玉疏面前不敢太放肆,乖乖地趴在她怀里,歪头吐舌。   两人相视一笑,依偎在一起,望向窗外。   窗外,月明如初,海棠依旧。   作者有话说:   1.完结啦,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祝你们像秋秋一样强大而自由,永远幸福快乐!   2.下本在准备中了,求个收藏,在我专栏里,谢谢啦!   《与死对头结下生死契后》   晚云灼是人皇之女,天生神武,一杆破军枪能横扫千军万马。   有她在的地方,无人敢犯。   她救回一个貌美温和的鲛人,与他结下生死契,生死与共,发愿共同守护人界。   大婚当天,那鲛人突然自刎,晚云灼也暴毙了。   是日,鲛人军队大举进攻,失去晚云灼的人界溃不成军,彻底覆灭。   晚云灼惊醒,发现只是做了一个预知梦。   此刻,她已种下生死契,若找不到另一个契主,自己也会生死道消。   她看了看身边正恶狠狠瞪着她的魔王。   这家伙战斗力极强,命也硬,没个万把年的死不了,自己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活着,不让鲛人再动人界分毫。   于是她问:拜把子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种。   正要对她一剑穿心的暴躁魔王:昂?   面对着凑上来的晚云灼,一向凶狠暴戾的魔王懵了:拜把子是这么个拜法吗?确定不是拜堂?   春风一度,生死契成,晚云灼穿衣便走。   魔王大怒:这就走了?   晚云灼想了想,转身回来,叮嘱道: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死。   毕竟,他如果死了,她也会跟着死。   魔王表面无情:哦。   头上魔角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她在关心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