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我》 作者:栖见   文案:   奖学金争夺战进行的如火如荼,学校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林语惊和沈倦狭路相逢。   林语惊表情凄怆,眼中含泪:“沈同学,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乡下来的,家里很穷,原名叫林翠花,我们莲花村就出了我一个能到大城市读书的,这次我如果拿不到奖学金就没钱交学费,没钱交学费就只能回村里喂猪……”   沈倦神情松懒,漫不经心:“好巧,我是隔壁荷叶村的,本名沈铁柱,我不仅要喂猪,还得种地。”   林语惊:“……”   两人面无表情对视了三秒,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各自转身离开。   沈倦钻进私人直升飞机,林语惊上了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   ——两个有钱人每天在对方面前,互相真实地,努力地穷着,的故事。   -校园文   -文案还是瞎几把写的   标题是wuli竹暄暄写哒   “语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语,惊是惊天地泣鬼神那个惊。”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主角:沈倦,林语惊 第1章   八月底,烈日炎炎,热气凝固在一起,黏腻闷躁。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几场大雨兜头泼下,气温稍降了几度。   下午两点半。   林语惊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人鞋子透湿。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孟伟国本来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是满意的,后半句一出来,他皱起眉:“什么叫孩子我带走?”   林芷有点不耐烦:“我没时间管。”   “什么叫你没时间管?你没时间我就有时间?”   “你挺有啊,”林芷冷笑了一声,“软饭吃了这么多年,总算装上大忙人了?”   孟伟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瞪着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林芷,今天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吵,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   林芷扬眉:“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谈尊重了?你当初入赘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要这个脸呢?”   孟伟国忍无可忍,“砰”地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人站起来。   林芷也紧跟着站起来,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两个人开始昏天暗地的吵,桌子上的食物饭菜被摔了个七七八八。   林语惊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因为孩子归谁管这个事儿爆发出新一轮的争吵,甚至毫不避讳,就当着她的面开始互相推脱。   好像她是条狗,听不懂人话,没人在意,情绪也根本不需要被照顾。   -   孟伟国是入赘的。   林芷家三代从商,富得流油,孟伟国跟她是大学同学,农村考进城里的,学习好,能说会道却又低调,而且长得很帅。   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棉T恤,样貌清隽,身材挺拔,看起来孤傲而英俊。   被这样的男生追求,没有那个姑娘会不心动,林芷也没例外。   穷学生和千金小姐恋爱结婚了,结局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从林语惊有记忆起,爸爸和妈妈就好像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她看得出林芷对孟伟国已经厌恶透了,对这个男人的极端厌恶连带着磨掉了她对于自己孩子仅剩的一点喜爱。   林语惊本来以为,她被父母当做负担想要抛弃的时候会有点难过。   然而真的看到这一幕,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是一口气干掉了一桶烈酒什么的,舌头脑子都麻得半点知觉没有,木掉了。   孟伟国没坚持和林芷打官司。   林芷家人脉背景钱样样都有,他去硬碰硬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最终林语惊归他,林芷每个月给她打固定数目的抚养费。   孟伟国先生迅速走出了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在离婚一个月后带着林语惊见了他的新女朋友关向梅,两个人光速发展并且有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结婚领证搬家到这个女人的城市来,入赘入的十分熟练。   林语惊只觉得长得帅又会说话真是好,有这么多傻子富婆愿意跟他结婚。   把她送到这儿来的第二天,两个人度蜜月去了,临走之前关向梅微笑看着她:“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林语惊点了点头。   “我儿子这两天和同学出去玩儿了,应该明天回来,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照顾着点儿你,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一会儿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你们自己联系联系。”关向梅继续道。   “……”   林语惊并不是很想和她儿子联系联系,但是她更不想一来就破坏掉这种表面和谐的家庭气氛,所以还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果然,关向梅很满意,又说:“有事也可以跟张姨说,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拘束,大家都很喜欢你。”   “……”   林语惊看了一眼旁边就差把“现在什么野鸡都能装千金了”“吃软饭的爹带着他闺女来分家产”和“你别想拿一分钱”刻脑门儿上的张姨,觉得关向梅眼神可能有点儿不好使。   -   商场里面冷气开得太足,乍一出来还是觉得热,连雨都带着热气,仿佛等不到落下就会被蒸发在空气中。   林语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雨幕,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了。   她轻轻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站得有点麻的腿,手机铃响起,是她昨天晚上刚存上的手机号,她那个需要联系联系的哥哥。   林语惊接起电话:“哥哥。”   男人似乎被她这一声哥哥惊住了,沉默了至少十秒钟,才问:“东西买完了?”   “嗯。”   “我感冒了,就不去接你了。”哥哥冷硬地说。   “……”   林语惊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她一向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不屑于和任何人弄假做戏,而且这人演技还这么差。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姓林呢,娇花儿林妹妹。   她很关心他的病情:“严不严重,多少度呀。”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轻软好听,对面又沉默了十秒,声音有些犹豫了:“四十。”   “……”   “我帮您打个119吧。”林语惊真挚地说。   火警消防电话,119。   男人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雷霆万钧仿佛能砸穿了石板地面的大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语惊的新家在别墅区,市中心,隔着两个街区是一片破旧的老式居民楼。   住这种大城市市中心的一般情况下有这么两种人,一种穷得只剩下一个弄堂里小房子的,一种富得流油买二三十万一平米豪宅的。   车子开到一半雨停了,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湿润味道,想到要跟她那个素未谋面体弱多病的“哥哥”和那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张姨待在一块儿,林语惊气儿都喘不匀了,直接在那一片老式居民楼后身下了车,打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迷两个小时路再回去。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么一片儿,房子老,古旧的墙木制的窗,深红色的油漆一片一片剥落,窗口拉出长长的杆子挂着各种床单和衣服,有种浓缩了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底蕴和气场的感觉。   林语惊穿过狭窄的弄堂往前走,果然,最外边儿一圈开着几家低调中透着逼格的工作室店面,她简单扫了两眼,继续往里走。   晃晃悠悠边走边唱着海绵宝宝的主题曲,走到头左边一拐,看见一扇黑色的铁门。   单开的门,纯黑色,半虚掩着,门上用白色的油漆涂着一串儿英文。   看起来有点像什么鬼屋的入口。   林语惊脚步一顿,走了过去,看清上面漆着的字母是什么。   ——TATTOO。   纹身的店?   铁门不高,她垫着脚,里面是一个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的小院,正对着一扇木门,上面木牌子上刻着个很复杂的图腾似的东西。   林语惊被这个从里到外都写满了“我十分牛逼但我十分低调”的纹身店深深吸引了,她犹豫了几秒,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来,轻轻地推了一下黑色的铁门,嘎吱一声轻响,悠长,悠长的划过。   那小院儿果然只有巴掌大,里面的植物生长轨迹看起来都很狂野。   林语惊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暗,昏黄发红光,深灰的墙,上面挂着红色的挂毯和密密麻麻的各种纹身图案,漂亮又精细。   她仰着脑袋看了一圈儿,一回头,顿住了。   才发现这屋里有人。   门后角落那块儿,被门板挡住,视线死角,刚一进来看不见。   深灰色长沙发,厚地毯,无数个靠垫抱枕乱七八糟丢着,沙发上坐着一二三,三个人,长得都挺帅,属于很有个性的那种帅哥,留着三胞胎似的脏辫拖把头,纹着三胞胎似的繁复花臂。   三把花里胡哨的拖把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气氛诡异,其中一个还保持着一手夹烟凑到唇边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烟嘴儿悬在唇边三厘米的位置,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然后,拖把一号的眼珠子动了动,从她的脸,往下,移到了她的衣服上。   林语惊不明白这仨拖把这种像是观赏动物园大猩猩一样的神情到底是为何,那新奇又诡异的眼神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刚刚是唱着青藏高原裸奔进来的。   她就这么被三个社会人唰唰地扫视了五六秒,有点尴尬地抬了抬手:“……嗨?”   啪嗒一声,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拖把一号把烟咬进嘴里,用他那条纹满了花纹的胳膊肘往身后戳了戳:“倦爷。”   林语惊这才看见,这长沙发上还有第四个人。   不怪她眼神不好,幻之第四人脑袋上蒙着一块深灰色的毯子,一直盖到腰腹,下身一条深灰色长裤,完全融入到了同样颜色的沙发里,肚子上还放着两个抱枕,睡得一动不动,还被他的拖把朋友挡住了大半,一眼扫过去真的看不见。   这人被戳了好半天依旧没反应,挺尸一样躺在沙发上,像一具高贵的睡美人。   拖把一号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睡美人蠕动了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靠着沙发背屈起的那条大长腿伸直了,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睡。   毯子还蒙在脑袋上,看上去挺厚的,林语惊都怕他把自己给憋死。   拖把一号啧了一声,扭着身子,两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别他妈睡了,起来接客。”   睡美人清眠几次三番被扰,又让一花臂猛男袭了臀,骂了句脏话,抬手捞了个抱枕朝着旁边的人砸过去,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浓浓的倦意,沙哑又不耐烦:“我接你妈,滚。”   “……”   非常暴躁的一个社会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出场了一个屁股的社会我倦爷。   林语惊:我这个人特别真实,我真不是戏精(? 第2章   后来,蒋寒,也就是拖把一号说起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都会露出很神奇的表情。   “就穿着条小裙子站在那儿,那眼睛干净得跟玻璃珠似的,一看就是个乖宝宝,和周围气质太不搭,”蒋寒摇了摇头,“我他妈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但此时此刻,林语惊连他叫啥都不知道,脑子里全是大写的拖把一号。   拖把一号反应很快,在抱枕砸上脸的一瞬间举远了烟,抬手一挡,抓着抱枕手腕转了一圈儿抱进自己怀里,烟重新叼进嘴里,神情凝重:“好功夫。”   像一个二傻子。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 Kitty。”   “啊?”   “这是个Hello 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 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作者有话要说:   “你撩一个试试。”倦爷抽出了自己的五十米大长刀平静地说。   - 第3章   林语惊出了纹身工作室以后又逛了两圈儿才往回走,天黑了大半的时候,接到了关向梅家里司机的电话。   司机姓李,她只在刚下飞机那天见过他一次,从机场到新家一路上都很安静,话不多,但是人看起来很好相处。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刚从药店出来,小白塑料袋里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一大堆,各种感冒发烧流鼻涕的。   哥哥讨厌归讨厌,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 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 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 Kitty。”   三秒钟后,沈倦没什么表情的垂下头。   林语惊愣了愣,眨眨眼,嘴巴里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进肚子里,也没在意,重新捏起竹签子,专心致志地扎了个菠菜豆腐。   刚扎起来,道路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又是一帮人出现在街口,大概六七个人往这边走。   拖把二号骂了句脏话,开始撸袖子,进入了备战状态。   林语惊顿悟了。   这是一场预约制的,社会哥之间的比试和较量,具体流程大概是先礼后兵,先文后武,大家在7-11门口碰头,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体上有了第一次触碰,这个过程,叫点炮。   再下一个阶段,就是嘴炮输的那位恼羞成怒,一言不合的那个瞬间掏出自己的五十米大长刀的同时叫一下自己的兄弟们,可以开始干架了。   她看着两拨火力十分旺盛的中二少年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站在7-11门口,对方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也没多大,十八九岁的模样,叼着烟,面色不善,五官拧巴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我是狠人”。   这么两伙人聚在一块儿,路过的人全都绕着走,林语惊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杯关东煮,就显得有点醒目。   狠人大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曾经也是一个见过世面有故事的少女,对于不良少年的注视并不打怵,仰着脑袋以注目礼回敬给他,嘴里还嚼着脆骨丸子,嘎嘣嘎嘣,不避不让。   狠人大哥目光滑到她穿着短裤的细白的腿,停住,吐出一口烟来,刚要说话。   沈倦忽然侧了侧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少女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边儿聊?”沈倦抬了抬下巴。   狠人大哥:“?”   沈倦非常有原则:“打扰人家吃关东煮,多不礼貌。”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你妈看,是你能看的?”——沈倦,一个有礼貌的社会哥。 第4章   原本蒋寒嚷嚷着说要去撩妹的时候,沈倦也是随口应了一声,他其实压根就没觉得会再碰到。   人家摆明了就是随便看看的,不知道那二傻子在开心个什么劲儿,还跟他打赌这仙女什么时候会再来,她到底想纹个什么。   结果没想到,今天还没过去,晚上就见到了。   而且这姑娘也不知道是胆子肥还是真的打算把她“随便吧”的生活态度贯彻落实到底,明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对方一帮六七个浑身写满了“我是来干架的”的男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还蹲在那儿吃得浑然忘我,吃得雷打不动,边吃好像还有点把他们当戏看的意思。   甚至对面陈子浩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家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你牛逼啊,”腱子哥气势逼人,“浩哥叫你一声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倦爷?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屌——”   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一拳砸在他胃上。   下手很重,林语惊听见了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腱子哥的话没说完被直接打断了,干呕了一声,弓着身弯下腰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倦一手抓着他头发猛地往下一扯,膝盖顶起来,哐地一声撞上去,用那张脸热情地亲吻他的膝盖骨,另一只手对着胃又是一拳。   腱子哥叫都没叫出声来,沈倦拽着他的头发再次往上拉,他被迫抬起头来,鼻血滴答滴答往下淌,红着眼睛瞪着他。   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出声。   沈倦扯着他头发的手松开,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腱子哥被踹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后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人说话,连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腱子哥一身腱子肉仿佛是奶油充起来的,人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捂着胃痉挛着干呕,酸水直往上反,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倦垂眸,神情漠然看着他,勾唇笑了笑:“倦爷肯定屌啊。”   -   腱子哥大概也算是敌方阵营二把手之类的人物,总之他挨了一顿揍,对面觉得被羞辱得十分彻底,于是沸腾了,伴随着各种国骂就要往上冲。   拖把二号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脏辫儿在空中飞舞出十分朋克的节奏感,一边咆哮着一边挥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老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去你妈的!来啊!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   “……”   林语惊觉得现在的不良少年怎么都这么有意思呢。   饭团刚刚掉地上了,她用包装袋包着捡起来想去丢进垃圾桶里,结果一转头就看见7-11便利店里面大玻璃窗后,收银员小姐姐慌乱地挂上了电话的动作,里面几个店员聚在一起,都在往这边看。   她顿了顿,在“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和“告诉他们一声”之间犹豫了,想几秒,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拽了拽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袖子。   沈倦本来在旁边看戏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他们这边人虽然少,但是蒋寒王一扬都比较能打,对面又废了一个还趴在地上吐的,所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再一看表,十点多了。   他正准备偷偷溜回家去洗个澡睡觉,感受到从身后袖口处传来一点点轻微的拉力。   沈倦回过头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袖子。   被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白白,指甲修得圆润干净,末端带着一点点白色的小月牙,再往后是漂亮纤细的手和一截白得透明的手腕。   他掀掀眼皮子,视线上移看着拉他袖子的姑娘,扬眉,表示疑问。   林语惊松了手,指指便利店里面的收银员,低声说:“我刚刚看到她好像报警了。”   那边儿正激烈的近身肉搏着,噪音很大,沈倦没听清,皱了皱眉俯下身子,脑袋凑近了点儿:“嗯?”   林语惊也配合着往前探了探头,凑到他耳边重复道:“刚那个小姐姐好像是报警了。”   沈倦闻到清清淡淡的一点甜香味儿,像是午后花园里花香混合着刚出炉的水果挞和甜牛奶。   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拉开一点距离,直起身来:“那走吧。”   林语惊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啊?”   “不是报警了么。”沈倦打了个哈欠,往7-11里面走。   林语惊沉默了两秒,实在没忍住:“你怎么还没睡醒。”   叮咚一声,感应玻璃门打开,沈倦看了她一眼,朝墙上的挂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十点半了,最佳睡眠时间。”   “……”   合着您还是个养生的社会哥。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看着沈倦在店员小姐姐惊恐的注视下淡定的去冷柜前溜了一圈,拎了一个饭团,顺便承上启下,他还真买了瓶水。   回来又拿了一包湿巾纸,结账,然后在店员小姐姐把饭团塞进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撕开湿巾纸的包装,抽出来一张,倚靠在收银台前慢条斯理地擦手。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揍了腱子哥。   少年身形修长清瘦,懒懒散散靠着收银台站,安静又专注的样子没半点刚刚把人脸往膝盖上砸时的狠戾,手很漂亮,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冷白,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尾睫上扬眼尾微挑,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林语惊看了一眼明明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的店员小姐姐,内心“啧”了一声。   就这张脸,之前都不说了,以后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微波炉“叮咚”一声转好,沈倦动作停下,抬起头来,看着收银的店员。   小姐姐还在看着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别开视线,打开微波炉,用纸巾包着饭团拿出来。   沈倦接过来道了声谢,将湿巾纸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7-11。   林语惊跟着他出去。   夜风温凉,两个人绕过门口一群打打杀杀的中二少年迅速撤离犯罪现场,走出去一个街口,林语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警察叔叔们的身影。   天降正义,不良少年作鸟兽散。   她回过头来:“你真不管你朋友啊。”   就这么溜了,你还想不想当个有信服力的社会哥了。   沈倦“嗯”了一声,没回头看,将手里的饭团递给她。   少年漂亮的手拿着个饭团伸到她面前,林语惊愣了愣,眨巴两下眼:“嗯?”   “刚刚那个不是掉了。”沈倦说。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肯定屌啊。”   :D   - 第5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围观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打架消耗掉了不少的精神,林语惊晚上睡得特别好,是她到这边来的三天里睡得最香的一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林语惊走到校门口,先是仰头欣赏了一下恢弘的八中校门。   关向梅昨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甚至连高中剩下两年在哪里读都没问过,现在看来,这学校应该还挺好。   至少这么看起来长得还行。   大门进去一个小广场,正对着长长一排看不到尽头的行道树,左手边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右手边各种建筑,不知道都是什么。   林语惊走到小广场旁边指路标前,顺着一直往前走,看见了大概是主教学楼。   四层高的凹型建筑,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高二是不是这栋,教师办公室在哪层,刚好一转身看见里面出来个老师,林语惊连忙上前两步:“老师好。”   老师长得和蔼可亲,一头地中海,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   林语惊连忙说:“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想问一下,高二的教学楼是这儿吗?”   -   刘福江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自从接了这个班以后,他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学校管理层了。   八中重理轻文,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一班实验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拿过各种奖的风云人物,十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风云人物。   刘福江五十多岁的人,教生物的,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当过班主任,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变成了一帮风云人物的管理者。   但是既然要做,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刘福江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好孩子的老师,所以开学之前,他看了一个礼拜的《犯罪心理学》《监狱心理学》《做一个合格的狱警——御囚有术》。   在听说即将会有一个转校生要来的时候,刘福江还沉浸在对于未来教育事业的美好憧憬,热情洋溢情绪高涨,掐着点儿准备到校门口去迎接新同学的到来。   结果刚出了教学楼,人就给碰上了。   高二生物组教师办公室。   刘福江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叫林语惊?”   林语惊点点头。   女孩子还没领校服,白T恤黑裙子,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辫,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也不像是不听话的问题学生。   刘福江把桌上的《御囚有术》默默地用试卷压起来藏在下面了:“你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   “嗯。”林语惊点了点头。   “附中的吧。”刘福江又问。   林语惊继续点头。   刘福江笑呵呵地:“附中怎么样,没咱们学校大吧?”他表情挺自豪,“咱们学校多大啊!”   “……”   林语惊:?   林语惊小鸡啄米式点头,附和道:“可太大啦!”   刘福江看起来对她很满意,从校园环境聊到了教学质量:“我们学校虽然在A市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但是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重点,教师的素质和教学基本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别的我都先不说,就去年,去年你知道咱们学校升学率是多少吗?”   “……”   林语惊好奇极了:“多少。”   刘福江桌子一拍:“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哇。”   她的反应给刘福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你知道去年咱们学校一本进线率多少吗?”   “不知道。”   刘福江:“百分之九十!!”   林语惊:“哇!!!”   隔壁桌生物老师:“……”   刘福江对新同学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话,预备铃刚好响起,就带着她往十班走。   上课铃还没打,同学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面走,教学楼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男生女生打闹着呼啦啦跑过去,刘福江心情很好地拔高了嗓子朝前面嚎:“走廊里不许打闹!”   林语惊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刘福江注意到,侧过头来:“吓着你了?”   林语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福江笑了:“行,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   林语惊琢磨着自己读个书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十班教室在四楼走廊最里,她手里抱着个空书包,跟着刘福江进教室。   林语惊垂着眼,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有点明白刘福江刚刚为什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上课铃响起,下面一群人乌压压地乱糟糟一片,女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拎着个拖把杆哐哐砸后面的黑板报:“谁他妈动我菊花茶了?!”   刘福江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那个什么啊,大家都安静一下,上课了。”   没人理。   刘福江也不生气:“我是刘福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们即将度过你们人生中最珍贵的两——”   后面那个举着拖布杆的男生有了新发现,愤怒值达到了临界点:“谁他妈把浓汤宝扔我菊花茶里了!!!”   刘福江锲而不舍:“——两年,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坚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学生的老师……”   “……”   林语惊总觉得刘福江刚刚说的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是诓人的。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书包站在讲台旁边,不动声色往上头一靠,垂着头听着刘福江又开始说起了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的神秘往事。   某一个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刘福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当时也还年轻,脾气不怎么好,我就问那个学生你为什么迟到,当时你们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老师,我昨天通宵补作业,没起来,我还能生起气来吗?多好的孩子啊。”   没人说话,下面一片寂静。   林语惊抬起头来,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倦站在门口,身上老老实实一身校服,白外套,黑裤子,头发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稍微有点儿乱,眼皮耷拉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好,我昨天通宵补作业,迟到了。” 第6章   平心而论,八中在A市虽然不是什么顶尖好的学校,但算是搭上了重点的尾巴,也属于每年都有大批学生家长花足了钱卯着劲儿想把孩子往里塞的学校行列。   而且这学校非常有钱,图书馆藏书量惊人,学生宿舍建得跟高级公寓似的,食堂顶层竟然还有意大利菜,虽然基本没什么人去,大家比起高级餐厅更喜欢去学校外面吃板面和麻辣烫。   地处内环却占地面积惊人,升学率扛把子的一中还没它一半大。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第二步:“说”。当你过了第一步:“看”这个难关的时候,你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毕竟第一步永远是最难的,所以你现在要让他们能够开口去“说”出自己的善意。你要知道,现在你面对的都是一群叛逆的——】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惊:说啥啊说,我他妈说啥啊。   沈倦同学,你怎么回事儿?让你跟同桌对视呢,你看同桌的长筒袜干什么?   - 第7章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林语惊此时此刻,觉得这地儿的人都太奇葩了,这得是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出来这样的人?   她原本以为,开学最尴尬的事情是自我介绍,结果刘福江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的,我还能让你更尴尬。   让你介绍你第一次见面的同桌,诶嘿,我机智不机智?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你心里能不能有点逼数?是你同桌吗你就看?   - 第8章   八中是可以住校的,不过不强制要求,家里比较近的同学可以选择回家去住,林语惊之前读的附中没这个住校业务,所以不知道,结果听见李林给她介绍了一下学生宿舍所在地,她奋不顾身决定住校。   只是因为她来得晚,同学提前已经交过了寝室申请,她这个空降兵没有位置了。   而且还得家长签字同意。   林语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有家长,不过可以每周回一次家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当天晚上,林语惊还是给孟伟国打了个电话。   孟伟国前所未有的耐心,甚至破天荒地问了她新学校的环境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好不好。   林语惊也没打算直接说她想住校的事情,想了想,觉得孟伟国这个简单的问题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艰难。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开学第一天,刘福江是唯一一个没给他们布置作业的人,李林当时还在后头热泪盈眶地抱着他同桌感动不已。   不过下一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不过暑假作业,明天得交了啊,各科课代表明天收一下。”   果然,李林头也不抬:“不是,暑假作业。”   林语惊懂了,这浓厚的学习氛围是因为全在补作业。   高二虽然刚分班,之前带他们的老师都不一样,不过寒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年级统一印完发下来的,每科三十套卷子,一天一套,全月无休。   “每天学习六小时,健康快乐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李林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咬着包子含糊说。   他桌子上铺着满满的卷子已经放到他同桌那头去了,林语惊就这么倒着随意扫了两眼,跟考试的卷子差不多,前面选择填空,后面大题简答,语文和英语还有作文,题倒是不难,基本都是基础知识。   不过语数外和理综,加起来也一百来套卷子了,摞起来厚厚一沓,就算是抄,一个通宵也得抄得手抽筋吧。   林语惊觉得沈倦八成是在吹牛逼。   虽然她是不太明白他一个休学的,到底是哪里来的作业可以补。   林语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课表,第一节是英语,她翻出英语书,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随手翻着看。   看了两分钟,林语惊一顿,想起昨天刘福江说的,住寝室需要家长写回执并且签名的事儿。   她随手抽了个本子出来,撕下来一张纸,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了孟伟国三个字。   林语惊的字大,很飘,不像个女孩子写出来的,以前她看那些女同学的字,一个个都整齐秀气,精致得不得了,也特地学过,学不来。   后来她也就放弃了,飘就飘吧,反正也不丑。   昨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被刘福江夸了字很好看,大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刘福江看过她的字,但是她确实写不出第二种字体。   林语惊拿着笔,换了个字体别别扭扭地一笔一划又写了一遍孟伟国的名字,像小朋友画画,丑得没眼看。   她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在纸上继续划拉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桌角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林语惊下意识偏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微博还是帖子,你觉得男人哪个地方最性感。   里面的答案千奇百怪,不过票数最高的还是手,还有锁骨。   她抬起头来,沈倦站在她旁边过道,垂着眼看着她,嘴里还叼着袋豆浆。   林语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锁骨那块儿扫过去,看见了白色的衣领。   少年身上的校服外套穿得板板整整,拉链拉到胸口,洗得很干净,鼻尖能闻到一点点洗衣液的清洁味道。   跟林语惊以前认识的或者看到过的那些校服不好好穿,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校霸大佬们完全不一样。   而且眼皮没耷拉着。   眼神看着也不困。   看来大佬昨天睡眠质量还不错。   林语惊放下笔,站起来,沈倦进去坐下。   他今天倒是背了书包来,就是看着轻飘飘的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沈倦随手把书包丢进桌肚里,往黑板上写着的今天一天的课表上扫了一眼,抽出英语书,咬着豆浆翻开到第一页,另一只手伸进桌肚里的书包里开始摸。   摸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林语惊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这人终于西天取经似的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不紧不慢抽了支笔出来,唰唰唰在英语书第一页签上了大名。   字儿还挺好看,跟她印象中那种写着一手蟑螂爬狗字儿的文盲社会哥也不太一样。   这个人的出人意料还真是层出不穷。   看着他那一手好看的字,又看看自己写了一整页纸依然写不出来的鬼画符,林语惊手指敲着桌沿,短暂的思考了几秒,然后往他那边靠了靠:“诶,沈同学。”   沈倦没抬头,叼着豆浆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英语书,边看书边唰唰转笔。   还看英语书,你能看明白吗你?   林语惊小声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没听见似的。   林语惊有点不耐烦了,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她压着火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眨巴着眼看着他:“同桌桌?”   “啪嗒”一声,沈倦手里的笔掉桌子上了。   他停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你好好说话。”   林语惊决定委婉一点,对这种大佬,目的性不能太强,她指指他的英语书:“你有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   “谢谢,”沈倦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正名,“我英语还可以。”   林语惊一脸“你快别他妈扯淡了”的表情看着他,条件反射一般没过脑脱口而出:“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你好好说话,别他妈撒娇,勾得老子手麻,笔都掉了。   - 第9章   林语惊脱口而出的瞬间也反应过来了,刚想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圆法,就这么愣神的半秒钟,话已经说完了。   和“这屁股”似曾相识的车祸现场。   这回更惨,是真没法儿圆,稀碎稀碎,惨不忍睹。   林语惊看着沈倦,张了张嘴。   大佬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也愣住了。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 morning 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签什么名】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你们社会哥上课也不说话,靠传纸条?】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心里挺美的:小丫头挺野啊,还跟我玩情趣。   倦爷,麻烦您清醒一点可以吗?   - 第10章   林语惊想把沈倦脑袋按墙上让他知道什么叫爸爸。   但是想想,人家说得也没错,就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再加上这人懒洋洋带着点哑的声音说出来比较欠揍。   绝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是个屁。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孟伟国: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孟伟国:林语惊,你现在是真翅膀硬了?】   【孟伟国:我对你不够好?我供你吃供你喝,给你送到好学校,你妈不要你,是我养着你——】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等个几把,烦都烦死了。”   “诶,这不是有空位置吗,拉个椅子过来拼一下呗。”   旁边的小棉花糖明显僵硬了一下,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挺长的,覆盖下来颤了颤。   整个小店里就剩下她们这桌还有空位置,四人位的长桌,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坐在一边儿,对面本来还有个人,刚刚吃完了,此时空着。   外面几个女生商量了两句,走了进来,然后不知道谁忽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意姐吗?”   一只手按在林语惊她们那桌的桌边儿上,挺干净漂亮的手指,手腕上戴着个款式简单的红绳:“我们意姐也来吃米粉?那就拼个桌吧。”   就是这个音调听着让人讨厌。   几个女生直接在对面坐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语惊旁边,点完餐以后就边聊天边等,笑得很大声,有点吵,还刺耳得很。   林语惊叹了口气,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快点吃完好回去。   没几分钟,那三个小姑娘视线一转,落在了林语惊这边儿,看着她旁边的小棉花糖:“意姐,米粉好吃吗?”   小棉花糖没说话,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诶,意姐,同学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对同学友好一点呗。”   之前戴红绳的那个姑娘笑了起来:“让她说什么啊,一个结巴。”   小棉花糖低低垂着头,一动没动,看不见表情。   “意姐,怎么这么闷呢,你说句话呗,说句话给我们听听,没礼貌呢?”   “就喜欢听你说话,”另一个女孩子掐着嗓子学着,“你你你们讨厌!还还还给我!”   她声音很大,说完小店里的人都看过来,三个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   林语惊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连身体都在抖。   林语惊闭了闭眼。   这时候红绳她们的米粉也好了,老板娘夹着三个小砂锅过来,放在她们这桌上。   几个人一边笑着拿了筷子,又去拿醋,倒完以后红绳忽然“诶”了一声,“意姐,你吃米粉不放醋吗?我给你放啊,这些够吗?不够再来点儿……”女孩拿着醋瓶的手伸过来,直接把盖子拧开,哗啦啦整整一瓶醋全倒进小棉花糖的那个小砂锅里。   浓烈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面的三个女孩又开始笑,其中一个笑得不行,“啪啪”拍着桌子,小店里看起来质量就不怎么好的小桌子因为她的动作很危险的晃了晃:“不是,李诗琪你过分了啊,怎么欺负人呢?”   “我哪儿欺负她了,”红绳笑着说,“我不体贴吗?”   小棉花糖一声都没吭,低低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语惊听见了一声很轻很小的,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啪嗒一声,脑子里紧绷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神经跟着这一声一起断了。   像是一直晃啊晃的可乐瓶,里面的气儿憋得满满的,瓶盖终于不堪重压,啪地一声被崩出去了。   真是日了,在哪儿都能遇到傻逼?   林语惊推开面前的砂锅,抬起头来,筷子往桌上一摔,一声脆响。   三个女生安静了一下,红绳拿着醋瓶的手还悬在小棉花糖的砂锅上方,转头看过来。   林语惊舔了舔嘴唇,看着她:“你缺心眼吗?”   那女生愣住了:“什么?”   店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边的动静。   “什么什么,我说什么你听不见?你是不是不止缺心眼你还聋,”林语惊现在浑身都冒着火儿,语气很冲,每一个字都透着烦躁和不耐烦,“逼逼逼逼的烦死了,吃堵不上你的嘴?”   “我操……”那女生气笑了,“不是,我们说话关你屁事啊,你谁啊你——”   “我谁?”林语惊眯起眼,“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惊:我脾气好吧!!!!!!! 第11章   林语惊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清心寡欲的人,脾气非常好,一般的事情她都能忍住,自我调节一下,深吸两口气,默念着两遍佛经,也就不生气了。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何必呢。   但是当你的生活中,充斥着智障智障智障智障和一百个不顺心的时候,人就很难能够做到心平气和了。   林语惊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大概八字相克。   吃个米粉,都能遇到缺心眼儿的。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属于非常能激起别人战斗意志的那种,轻蔑,不屑,烦躁,还带着点儿“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的嚣张。   这台词儿也太熟练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   何松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倦爷没看他,眯了眯眼,嘴巴里咬着根本没点燃的烟,牙齿磨了一下。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小店里挤着塞满了桌子和人,更热,林语惊背对着门坐,没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对面三个小姑娘气得直笑,其中一个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凑近了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她校服袖口:“不是,你有病吧?我跟我同学聊聊天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啊,还干爹,你平时干爹找的挺熟练呗?你一高二的——”   林语惊话都没说,她余光瞥了眼桌上,砂锅的米粉,刚上来,里面的汤滚烫,这要是扣脑袋上可能得来个烫伤。   她把握着分寸,一手把她面前的米粉往前一推推开,另一只手按着女生后脑“砰”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女生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人都没反应过来,脸和油腻的桌面直接正面接触,她尖叫了声,挣扎着想要抬头,被人死死按住。   “小姐姐说话注意点,给自己积点口德,”林语惊趴在她耳边说,“不然下次你这脑袋我就直接给你按砂锅里。”   旁边带着红绳的那位也反应过来了,抬手就抓过去,林语惊站起身来向后倾着身躲过去,按着那姑娘的手没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红绳的校服衣领子,抬脚勾起刚刚坐的那个塑料椅子踢过去,塑料椅子重重地撞上红绳的膝盖,林语惊顺势拽着她领子往旁边一甩。   这地方空间本来就狭窄,她人都没站稳,被这么撞了一下甩开直接往旁边摔,哗啦啦地撞倒了旁边摞在一起的蓝色塑料椅子。   店里一片混乱,女孩子的叫声和椅子翻倒声,老板娘匆匆从后厨出来,旁边小棉花糖坐在那儿都吓傻了,脸上还挂着眼泪,好半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去拉林语惊的校服:“别……别别打,别别,打架,求……求……”   林语惊垂头看了她一眼,小棉花糖吓得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儿了,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拽着她手把她拉起来往外走。   小棉花糖被她拉着趔趄了一下,乖乖跟着,走到门口迎面站着几个人,林语惊头都没抬,擦着对方胳膊拉着小姑娘走过去了,过马路,再往前,拐进了另一条路上。   这条道饭店餐馆相对少了一些,旁边就是一个便利店。   林语惊看了眼身边的少女,走进去,买了一把棒棒糖出来,挑了一根草莓味的递给她。   女生没再哭了,正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抹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林语惊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就揍她,揍两顿就老实了,你哭她以后就会不欺负你了吗?你越好欺负就越被欺负。”   女生捏着棒棒糖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的:“我,打,打不过。”   “打不过就骂,不管用就用阴的,”林语惊随手捡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身边有什么东西就全往她们脸上招呼,打架就是要先下手为强,把她们砸蒙了,让她们反应不过来,然后就去告老师,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哭,就像你刚才那么哭,说她们欺负你,她们打你。”   小棉花糖都听呆了,愣愣的看着她。   林语惊笑了,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棉花糖脸红了,我我我我了半天,什么都没我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谢……谢谢……”   “没事儿,”林语惊站起来,“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刚好我心情也很不爽,她们在旁边逼逼得我脑袋疼,烦死了,她们要是以后还欺负你,你就去高二十班找我。”   -   一顿中饭吃了一半被搅和了个彻彻底底,看看时间再吃个别的也有点儿来不及了,林语惊最后去学校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回去,坐在教室里边玩手机边吃完了。   中午午休结束,沈倦掐着点儿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睡着了,小姑娘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睡得挺熟,校服外套偏宽大,套在她身上显得她骨架更单薄,瘦瘦小小的一个。   沈倦没叫她,也没急着进去,斜靠在前门门口看了几秒。   他忽然想笑。   刚刚在米粉店门口,这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后来李诗琪她们几个反应过来骂骂咧咧追出去,还是被他给拦下的。   沈倦看出林语惊“收”的这个意思。   动起手来确实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还熟练度惊人,不过下手却有分寸,脑子很清醒。   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皱了皱眉,慢吞吞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一抬眼,看见她同桌站在门口看着她。   少女午觉没睡够,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抬手,长长的,毛绒绒的睫毛垂下去,细细白白的指尖揉了揉眼睛。   沈倦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过了十几秒,林语惊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给他让位置。   沈倦坐下,没人说话,林语惊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坐在座位里泪眼婆娑地打着哈欠。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的第一节课,沈倦从一摞书里抽出那本崭新的化学,翻开第一页,唰唰唰签了个名字。   林语惊发现,他这个同桌特别爱签名,就跟小朋友发下来新书要在第一页写上班级姓名似的,他也要写,每科每本都写,沈倦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占了大半页的空白,和他的人一样嚣张。   沈倦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   林语惊看着他,眨眨眼,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不自在。   少年看起来倒是很自在,略微侧着脑袋看着他的小同桌:“你刚刚打架的时候,跟人家说什么了?”   林语惊一顿,大脑当机了两秒,剩下的那一半没睡够的瞌睡虫全被吓没了。   林语惊:“什……什么?”   “就是你按着人家脑袋,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沈倦说。   林语惊从惊吓到茫然,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琢磨着现在杀人灭口来不来得及一样。   林语惊:“你看见了。”   “嗯。”沈倦大大方方说。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那家米粉店很小,也没看见有同班的在:“我没看见你。”   “刚好路过,在门口,”沈倦还是有点小好奇的,当时就看见她趴在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姑娘从拼命挣扎到一动不动,效果十分惊人,“所以,你当时说什么了。”   林语惊看着他,忽然人畜无害的笑了。   沈倦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笑,她五官长得太乖了,笑起来眼睛弯弯,十分纯真无辜的样子,微挑着的眼型,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精。   沈倦愣了愣,眼皮又是一跳。   “我说,我上面有人,”小狐狸精慢吞吞地说,“我社会大哥沈倦就在门口看着呢,你再动一下我就要叫了。”   沈倦:“……”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惊一语成谶,一句话决定了她日后幸福生活的体位问题(?   - 第12章   林语惊是三天后才发现书里多了张回执的。   本来她甚至已经放弃挣扎了,下个礼拜傅明修开学,两个人这些天除了吃晚饭的时候基本没怎么见过面,等他开学以后估计更见不着。   林语惊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跟孟伟国争吵,实在没什么必要,在家就在家吧,反正房间门一关,完全清静,也没人会管她。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嗯?”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啊。”   林语惊看着他:“那个……”   沈倦抬起头来。   少女没出声了。   沈倦疑问地扬了下眉。   林语惊想道个谢。   真心实意的那种。   这事儿说着也挺奇怪的,平时她不觉得感谢什么的,不走心的时候,敷衍的时候,或者故意就是想哄人卖乖的时候,好听的、感谢的话可以张口就来,一连串儿都不重复的,说得人开开心心的,现在真的想说一声谢谢,反倒让人很难开口,甚至有点尴尬。   一句谢谢而已。   两个字。   林语惊看着他,憋了好半天,最终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手伸进校服外套的口袋,声音很小,小猫似的:“你伸手……”   沈倦看着她,甚至都没过脑子,听着她这么说,就伸出手来。   林语惊从口袋里翻了一会儿,捏着个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少女的手白白小小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有点凉,紧接着手里就落下一个微凉的东西,带着一点点重量。   沈倦垂眸,一根棒棒糖安静躺在他手心里。   白色的棍,玻璃纸包裹着糖球,粉粉嫩嫩的颜色。   水蜜桃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内心世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糖啊!!媳妇儿给的!!!!(转圈圈儿跳舞    第13章   林语惊给沈倦那根棒棒糖是之前给小棉花糖买了剩下的,她当时买了一大把,每个口味都挑了一根,现在口袋里还有不少,林语惊全翻出来放在学校里,自习课没事儿的时候就咬一根。   王一扬是个自来熟,他见过林语惊两面以后又在学校碰见,已经把林语惊划分到“非常有缘的幸运朋友,长得也亲切”行列里去了,他座位就在林语惊前面,一整个下午,把后桌的桌子当自己的桌子,一节课里有半节课都是转过来聊天的。   最后沈倦实在没耐心听他逼逼,笔一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王一扬,闭嘴,滚。”   王一扬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的闭上嘴转过去了。   非常听爸爸话。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不过漂亮是漂亮,前两天三班就有人来找我问她手机号了,我说我没有,我们新同学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倒是想上去搭话,但她旁边坐了尊佛爷,这谁他妈敢啊,”他抬起头来,看向李林,“诶,你就在她后面,有没有她手机号啊?”   李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我?沈倦在的时候我他妈话都不敢说,呼吸都得轻飘飘的,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还能无视他去要他同桌手机号?”   -   林语惊出了校门,往前过了一个街口,看见老李的车远远停在那儿了。   老李知道她不喜欢车直接开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停在这边儿等她,林语惊脚步顿了顿,走过去。   “李叔好。”   “哎,林小姐。”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叫的是二小姐,林语惊头皮都发麻,老李心细,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老李开车很稳,林语惊人本来就困,撑着脑袋坐在后面昏昏欲睡:“李叔,我跟学校交了住校的申请。”   老李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住校啊?”   “嗯,学校那边宿舍得串一串,应该下周可以搬,”林语惊说,“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要不每天去学校路上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笑着点了点头:“哎,行,”他犹豫了下,“您跟孟先生说过了?”   林语惊没说话。   老李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确实是个好孩子,平时看着听话,其实脾气也是倔,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就这么一个人闷着。   也就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应该大声笑,大声哭的年纪。   老李给傅家开车也开了几十年,从来不多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瞒着也不行,您还是跟孟先生聊聊,话聊开了有什么矛盾也就解决了,孟先生也疼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   林语惊到家的时候,傅明修难得没在楼上房间里,人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如果是平时,林语惊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不过昨天晚上她不巧刚刚听完那些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问声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礼貌。   反而是傅明修看见她进来,放下了手机,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惊平静的看着他。   等了几秒,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傅明修才开口:“周一。”   林语惊脚步一顿。   “周一,我刚好也要返校,送你去学校。”   “……”   林语惊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傅明修被人魂穿了:“什么?”   傅明修不耐烦的看着她:“我也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找个机会跟你谈谈,你不要以为我——”   “好的,”林语惊答应下来,打断他的话,顺便鞠了个躬,“谢谢哥哥,辛苦哥哥了,我上楼了。”   实在对他接下来的话没什么兴趣,也没耐心。   傅明修一共单独和林语惊说过这么两次话,又一次被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难受得不行。   他拧着眉,瞪着背着书包上楼的少女背影,好半天,憋屈地爆了句脏话:“操……”   -   林语惊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做,她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在房间里呆了两天,除了饭点的时候会下楼和傅明修尬尬的吃个饭,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房间里种蘑菇。   总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得自闭症。   周六晚上,林语惊接到了林芷的电话。   林小姐和孟先生离婚以后,林语惊第一次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平时一般都是卡上按时来钱的,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语惊愣了一下。   林芷还是以前那个风格,问题像是老师家访,甚至听不出她有什么感情波动,学习怎么样,上次考试拿多少分,钱够不够花。   “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你自己花,一分钱都不要给你爸。”林芷最后说道。   她对孟伟国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讨厌到她所有的零花钱和生活费都是直接打到林语惊卡里的,并且生怕孟伟国动她一分钱。   林语惊觉得做夫妻最后能做成这样也挺有意思的,点点头,想起对面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声:“嗯。”   几个不能更模板化的问题问完,两个人对着沉默,都没话说。   最后还是林芷打破了这个僵硬的气氛,她语气听起来难得有些软:“小语,不是妈妈不想带着你,只是——”   “我知道,”林语惊飞快地打断她,直勾勾地看着花样繁杂的壁纸,“我知道,我都明白。”   林语惊一直觉得,她跟林芷关系更好一点。   比起孟伟国,她从小就更喜欢林芷。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有一些区别,孟伟国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状态,而林芷,虽然态度冷漠,但是她是会管她的。   也会问她的成绩,问她的学习,林语惊从来没想过林芷会不要她。   不是妈妈不想要你,那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只是我忙得没有时间,只是很多事情,在我心里都是排在你前面的。   只是因为你不重要,只是因为我不爱你。   林语惊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一个“只是”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第14章   林语惊出门的时候是黄昏,逢魔时刻。   日本有个传说,在远古之时,人们相信阴阳五行,妖魔总在白昼与黑夜交替时现身于现世,人类分不清走在路上的究竟是人是妖,所以黄昏被称为逢魔时刻。   这个典故还是程轶给她讲的,那时候他们三个人,逃了晚自习去学校天台吹风,正是黄昏,头顶弥漫着红云,大片大片的天空被烧得通红。   程轶当时压着嗓子:“你走在路上,跟本分辨不出跟你擦肩而过的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伪装成的,所以这段时间如果有人叫你名字,你千万不要答应,应一声,魂儿就被勾走了,如果有人朝你迎面走来,你要问他的,”他清了清嗓,沉声道,“来者何人?”   陆嘉珩当时靠在旁边:“程轶。”   “啊?”程轶应声。   林语惊:“程轶。”   “啊?”   陆嘉珩:“程轶。”   程轶莫名其妙:“啊?不是你俩什么事儿啊?”   陆嘉珩就嫌弃的指着他:“就你这智商,以后这个点儿都别出门了,魂儿得被勾走个十回八回。”   林语惊在旁边笑得不行。   林语惊走过一个个小花园出了大门,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她走的时候没跟人说,不过几家都熟,林家的事儿程轶和陆嘉珩没多久也就都知道了,到A市第二天,程轶就一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一顿,花样繁杂顺溜得都不带重样的。   林语惊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笑,笑完了程轶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向聒噪得像永动机一样不停逼逼逼的少年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阿珩发脾气呢,鲸鱼小妹,在那边儿被谁欺负了都跟你程哥哥和陆哥哥说,哥哥们打飞机撩过去给你报仇,神挡杀神,谁也不好使。”   林语惊笑得眼睛发酸:“谁是鲸鱼小妹,赶紧滚。”   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朦朦胧胧,隐约有谁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林语惊回过神来,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蒙了两秒,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程轶那个十分智障的“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来勾你魂儿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语惊回过头去。   王一扬和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后,王一扬手里拎着个袋子,笑呵呵的看着她,那男生林语惊不认识,又看了一眼,才觉得有点眼熟。   是之前一次在篮球场,坐在篮球上和沈倦说话的那个,李林说是沈倦以前的同学。   王一扬脱了校服,又换上了和他之前那头脏辫风格很搭的朋克风格常服,可惜脸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理了个学生气息很浓的发型,看起来更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惊姐姐,这么巧啊,”他挺得意,扭头看向旁边的篮球少年,“我就说了是啊,你还不信。”   何松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我,光看着这个背影,就已经看着好几回了,我也认出来了行吗?   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很假的鼓了鼓掌:“我扬好棒,我扬最强。”   王一扬很受用,美滋滋地扭过头来:“姐姐,去纹身?决定好图了?”   林语惊:“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还真是沈倦那个纹身工作室的弄堂。   她刚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散散步的,王一扬说:“不过今天不太巧,店里不接活儿了,我们吃火锅。”   林语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子,大概就是家里自己弄的那种火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王一扬特别热情地说:“一起来呗?大家都这么熟了。”   “……”   林语惊不知道王一扬是怎么得出“大家都这么熟了”的结论的,她跟王一扬只有三面加一个下午的交情,然而这人的太自来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他愣是把这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小时相处时间掰出了百十倍的效果,好像林语惊是他多年挚友一样。   林语惊正想着怎么拒绝。   何松南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学妹一会儿有约没?没有就一起吧,”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休息日,多么奢侈的东西,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现在休息日和同学一起吃顿火锅的时间到底有多珍贵。”   “明年的这个时间,你就得在班级里坐着奋笔疾书写卷子。”何松南痛苦地说。   “……”   那请问你现在怎么没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写卷子,跑这儿来吃火锅来了?   -   王一扬这个人,虽然自来熟还有点缺心眼,但是其实也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对于林语惊的热情邀请,其实完全来自于何松南的怂恿,他只是说了句“诶,你看前面那个妹子,有点儿像我一个新同学。”   何松南就跟着一抬头,然后整个人都燃烧了。   倦爷家小同桌。   腿又长又细,小脾气非常带劲儿的女王大人。   何松南跟打了鸡血似的抽出手机就在群里啪啪打字:【兄弟们,带个妹子来啊,欢迎不欢迎。】   蒋寒第一个回复:【带呗,你带妹那不是常态,你还带问问的?】   蒋寒:【小姑娘来,你别来了,兄弟帮你照顾着,你安心走吧,以后我弟妹就是你嫂子。】   何松南笑得很不正经:【别吧,不是我的妹子啊,你真想照顾怕是得脱层皮。】   蒋寒:【?】   何松南:【倦爷家的。】   “……”   蒋寒烟差点从嘴里滑出去,啪啪拍桌子,伸着脖子喊:“倦爷!!!”   沈倦在里间画画,没搭理他。   蒋寒:“沈倦!何松南说刚才碰见你老婆了!!!”   里间一声没有。   何松南的话蒋寒明显没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骚上一骚,他乐颠颠的把烟按灭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里间门口,趴在门框上看着他:“老沈,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武藤兰还是苍井空?”   沈倦背对着门坐在地上,手里捏着根铅笔在画板上勾画,随口说:“小泽爱丽丝吧。”   蒋寒一噎:“倦爷,麻烦你对我女神尊敬一点,”他严肃说道,“人家叫玛利亚,小泽玛利亚,不他妈叫爱丽丝。”   “不都一样么。”沈倦没抬头,笔尖在纸上点了两下,继续落笔。   “哪儿一样了?你告诉我哪儿一样?”蒋寒语重心长,“你能不能像一个正常少年一样对我们的性教育启蒙者们再多一些了解?”   沈倦随手抓起手边一个靠枕丢过去:“赶紧滚。”   -   林语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真的跟着王一扬他们跑到这家没有名字的纹身工作室门口来了。   可能是因为她刚接完林芷的电话,急需一点这种热闹的,能够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的事儿,再加上何松南和王一扬实在是过分热情,那种热切劲儿让林语惊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像传销的,林语惊有种如果她再拒绝一次,王一扬就会抱着她腿坐在地上哭的感觉。   工作室还是老样子,巴掌大的小院儿,里面的植物生长得不修边幅无人问津,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一点声音。   何松南推开门,林语惊进去。   里面和她上次看见的没什么区别,屋子区域划分得很清晰,沙发上堆满了抱枕,另一头两个长木桌上堆满了画,旁边一台电脑,再里面两扇挨着的门,林语惊猜测是纹身室洗手间什么的。   林语惊一进来,蒋寒就愣住了:“小仙女?”   小仙女眨眨眼,有点不自在的抬了抬手:“……嗨?”   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场景回溯,时光倒流,蒋寒觉得自己一颗万花丛中过的老心脏被击中了。   他扯着脖子朝里间吼了一嗓子:“倦爷!出来接客!!!”   台词还是那句,不过林语惊那个时候觉得尴尬,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暴躁的反应,没过半分钟,里面第一个房间门打开,沈倦从里面出来,他穿着件白色T恤,上面没任何图案,一边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耳机线弯弯绕绕垂在胸前。   他抬起头来,看见林语惊,站在门口停了停,微扬了下眉。   何松南笑得非常纯真:“路遇你同桌,倦爷,相逢便是缘。”   “……”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忽然想起程轶经常给自己发的那种老年人表情包,大朵大朵大红色牡丹花围绕着两个红酒杯,上面印着彩色的字,“相逢便是缘,为了友谊干杯我的朋友”。   小院里放了张桌,电磁炉上一口锅,里面红鲜鲜的辣看得人唾液腺开始活跃起来。何松南他们一样样拿出刚刚去买的食材放在桌上,林语惊去洗手,她刚进洗手间,蒋寒嗖地窜过来,跑到沈倦旁边:“倦爷,她刚刚跟我打招呼了,你看见了吗?”   沈倦拉开可乐拉环:“没。”   “对,你还没出来,”蒋寒说,“太纯了,撩得我害怕。”   沈倦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表情何松南太熟悉了。   一周前,他就是因为无视了这样一个没什么表情的注视,导致他从篮球上被踹下来一屁股坐地上了,尾巴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何松南觉得自己可能留下了病根,阴天下雨屁股就会疼什么的。   他看了蒋寒一眼,这人还完全没意识危险的来临,捧着心一脸悸动:“这他妈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   何松南决定救兄弟一命,看了眼洗手间紧闭的门,压着声:“你心动个屁。”   “那是倦爷同桌,”何松南指着他,“不是你同桌。”   “……”   蒋寒很茫然:“不是,非得是我同桌我才能心动吗?”   何松南还没来得及说话,洗手间门开了,林语惊从里面出来,话题终结。   -   沈倦这个校霸,虽然传说听起来比较让人胆战心惊,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实在不像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差点把同桌打死的暴力分子。   尤其是回执这件事儿以后,林语惊把他暂时划分到好人行列。   而且这人也没有那种很炫酷的孤僻没朋友人设,他朋友还算挺多的,每一个都非常有意思,吃个火锅热火朝天,没一秒钟冷场。   沈倦话不多,偶尔说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不紧不慢的吃。   中二少年们吃火锅,酒肯定少不了,蒋寒从里间推出来一箱啤酒,一人一瓶,发到林语惊,他笑了笑,收住了:“小仙女,来一瓶?”   林语惊眨了眨眼,没马上接,顿了两秒:“我不太会,就一杯吧。”   一群男孩子,唯一算熟的也就一个沈倦,也只能说是同学,朋友都算不上,林语惊没打算喝酒。   她本来想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蒋寒他们一直一群老爷们儿,平时都糙习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女孩子跟他们一群还不算熟的男的喝酒什么的考虑都没考虑,就觉得小姑娘想喝就喝点儿,不想喝不勉强,一杯也可以。   蒋寒开了酒,刚要去拿林语惊的那个空杯。   沈倦忽然抬手,捏着杯壁倒了个个,杯口冲下,把她的杯子倒扣在桌子上。   另一只手从旁边拿了听可乐,食指勾着拉环,“咔哒”一声轻响,拉开,放在林语惊面前:“不合适,可乐吧。”    第15章   沈倦话一出口, 所有人都停下了, 蒋寒的胳膊横在空中, 何松南抬起头来,王一扬正往嘴里塞着一块鱼豆腐,“啪嗒”一声掉回到碗里。   何松南第一个反应过来, 筷子一放, 笑眯眯地:“哎,怎么不合适了, 妹妹出来吃个火锅,喝一杯热闹热闹,也没什么不行。”   沈倦看了他一眼:“未成年。”   “……”   何松南被噎了一下, 指指旁边的王一扬:“这货也未成年。”   被指着的未成年王一扬同学咬着鱼豆腐, 端起啤酒瓶, 咕咚咕咚对着吹了三分之一, 爽得哈出一口气来。   何松南凑近了,笑眯眯地敲敲瓶子:“怎么你小同桌不行?”   沈倦看出来了, 这人就是故意的。   他放下手,身子往后一靠,微扬起头, 挑着眉看着他, 没说话。   何松南高举双手:“得, 明白,不行就不行,妹妹未成年, 妹妹喝可乐。”   王一扬津津有味地看戏,爪子指了指何松南:“南哥,你说你就老老实实吃不行么,非得皮,皮这一下你开心了?”   何松南是开心了,王一扬看戏看得也很开心。   蒋寒就很懵逼了,他觉得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呢。   那一箱啤酒本来就只剩了一半,何松南他们几个人简直就是酒桶,啤酒像水一样,小半箱喝完脸色都没变,最后几瓶分完八点多了。   锅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林语惊偶尔下一点蔬菜吃,边吃着边听着他们聊天。   男孩子聊起天来和女孩子不一样,林语惊其实早习惯了,她没什么特别好的女性朋友,以前跟陆嘉珩程轶他们出去也是听他们一群男生坐在一起聊,这个岁数的男孩,聊得都是玩,游戏球赛女孩子,偶尔开开黄腔,大同小异。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小院儿里挂着不少灯串儿,门口廊灯也点着,光线昏黄又明亮。   弄堂里的纹身工作室,巴掌大的小院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麻辣火锅,鲜艳又热烈的少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动地在她眼前铺展开,有种奇异的感觉一点一点熨烫。   王一扬他们正聊到兴头上,一看才八点,准备去买酒接着来,何松南二话不说,拽着王一扬和蒋寒就往外扯:“走了兄弟,买酒去。”   走出门儿还回头看了眼沈倦,眼神很内涵:“倦爷,看家啊。”   林语惊嘴里还咬着一根青菜,再抬头乱哄哄的少年都不见了,小院子里倏地一片寂静。   沈倦安静地坐在旁边,靠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林语惊那个一直没用的空杯子。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吃饱了?”   他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乍一出声,声音有些哑,被夜晚和灯光刷了一层,带着一点奇异的质感。   林语惊点点头,视线落在他捏着杯子的手上,他手很好看,手指很长,指尖捏着杯口,手背上掌骨微微凸起,看起来削瘦有力。   她忽然想起刚刚少年捏着她的杯子,勾着可乐罐拉环拉开,放到她面前时的样子。   “家里有门禁吗?”沈倦忽然问。   “啊?”林语惊愣了下,摇了摇头。   沈倦椅子往后挪了挪:“他们玩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要是急的话我先送你。”   林语惊不确定他这个是不是逐客令什么的。   吃饱了就赶紧走吧,还在这儿干什么呢?咱俩熟吗?   是这个意思?   她看了眼时间,八点半,缓慢点了点头:“等他们回来吧,打个招呼,现在也没很晚,我自己走就行。”   沈倦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酒足饭饱,虽然没喝酒,但是林语惊每天和傅明修一起吃晚饭,实在是太痛苦的体验了,她觉得再这么吃下去她可能会得个胃病什么的。   确实是很久都没吃过这么舒服的晚饭,此时有点困。   她抬手,把还在咕嘟嘟冒着泡泡的电磁炉关了,单手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他家工作室门上挂着的那块刻着图腾的木牌盯了一会儿:“这是你的店吗?”   沈倦抬了抬眼:“啊,”他眸光沉沉的,声音也有点哑,“算是吧,我舅舅的。”   林语惊注意到了,看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唔,纹身是不是还蛮赚钱的?”   “还可以,我收得不多,赚个生活费,”他看了她一眼,“想纹?”   林语惊愣了愣,摇摇头:“看着疼。”   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你选的那地儿不太疼。”   “……”   林语惊反应了三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哪儿,面无表情看着他,“沈同学,你这样聊天没意思了。”   沈倦勾唇:“行吧。”   “那你平时也住这儿吗?”林语惊问。   “嗯,”沈倦顿了顿,说,“这里是我家。”   林语惊不说话了。   沈倦这几句话说得,实在都太有深意了,听着让人没办法不想多。   这地方除了地段处在市中心以外别的实在算不上好,这种老弄堂里的老房子,木质地板看起来快要腐烂了,踩上去嘎吱嘎吱的,一层七八户,每户面积很小,隔音极差。   而且他舅舅的店,却是他家。   只一瞬间,林语惊脑补出了无数内容,沈倦从一个炫酷狂炸屌的校霸变成了一个有故事的,要自己纹身赚个生活费养活自己的小可怜。   林语惊拖着脑袋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脑内了五万字小故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小姑娘看着很困,打了个哈欠以后眼睛水水的,有点红,眼尾的弧度阔开,眼角微勾,睫毛蔫巴巴地耷拉着。   她有点冷,始终幅度很小地缩着脖子,手指无意识地抱着小臂蹭。   沈倦看了她一会儿,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进去等吧。”   林语惊指尖都冰了,赶紧点了点头,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进去。   她在沙发上坐下,沈倦从旁边拿了条毯子递给她,林语惊道了谢,接过来扯开。   深灰色的毯子,绒毛很厚,手感软软的,暖洋洋的。   林语惊高举了五秒,虔诚的在心里默念了三声。   这可是大佬的毯子。   大佬用来蒙脑袋的毯子,竟然给她盖了。   她小心翼翼地扯着一个角,搭在身上。   屋子里很暖,林语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怀里抱着个靠枕,仰着脑袋又打了个哈欠。   她才发现,天花板也是画着画的。   神殿前长着翅膀的天使手里捧着一捧鲜艳的花,魔鬼握着三叉戟站在人骨堆成的峭壁之上,脚下是鲜红滚烫的岩浆。   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林语惊本来想问问是谁画的,她抬了抬头,没看见沈倦在哪儿。   可能是出去继续吃去了,还没吃饱吧。   她歪着头,揉了揉眼睛。   沈倦进去找了个空杯,饮水机开关没开,里面没热水,他找到水壶,烧了壶开水。   他靠在厨房冰箱上等了一会儿,从口袋里翻出烟盒,敲了一根出来,咬着摸打火机。   摸到一半,往外看了一眼。   沙发上的人被挡住了大半,只能看见一段垂在沙发边儿的手。   沈倦把打火机重新揣回口袋里,烟抽出来丢到一边。   水烧开没几分钟,沈倦倒了一杯出去,林语惊已经睡着了。   她歪着身子,整个人缩在一块儿陷在柔软的沙发和一堆靠垫里,手里拽着个毯子只敢拽着个边儿,一角盖了一半胳膊,看起来怪可怜的。   沈倦把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站在沙发边垂头看了一会儿。   犹豫半晌,他抬手,拉着毯子往上拽了拽,拉过胸口,肩头——   门外传来男生说话笑闹的声音,下一秒,门被推开:“倦爷——倦啊——”   沈倦手一抖,毯子“啪叽”落下去,正正好好蒙在林语惊的脑袋上。   何松南推门进来,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角落沙发里的人身上。   沈倦站在沙发旁,一只手还顿在半空中举着,回过头来看着他。   沙发上鼓着一团,被深灰色的毯子从脑袋开始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白白的指尖垂着。   何松南不明所以:“你们干嘛呢,你把小女王盖起来干什么?新情趣?”   沈倦压着嗓子:“闭嘴。”   何松南闭嘴了,看着沈倦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团,顿了两秒,抬手拉着毯子边儿拽下来了一点儿。   少女一张小脸露出来,屋子里就开了两盏地灯,光线很暗,女孩子呼吸很轻,均匀平缓,皮肤白,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又浓又密。   她眼底有一层阴影,眉微皱着,醒着的时候还没那么明显,此时安静下来,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疲惫,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好。   沈倦直起身子,从沙发另一头摸到遥控器,把两盏灯都关了,房子里暗下来,他走到门口,朝何松南扬了扬下巴:“出去。”   何松南乖乖的出去,沈倦跟在他后面,把门关上了。   外面蒋寒和王一扬正勾肩搭背坐在一块聊天儿,沈倦两人坐下,何松南张了张嘴:“不是,老沈……”   沈倦抬眼:“嗯?”   蒋寒也抬起头来:“小仙女走了?”   “没,里面睡觉。”   蒋寒点点头,说:“倦爷,你的事儿我听说了。”   沈倦侧了下头,其实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   蒋寒表情很严肃:“我之前就随口说说,你要是真喜欢,兄弟绝对不跟你争的,但是你也争气点儿,就比如今天,你就放人一个人在里面睡觉?喜欢就陪她一起睡啊!”   沈倦好笑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人脑子里每天都塞了些什么东西:“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蒋寒说:“你不喜欢你为啥给人挡酒?”   晚上风确实凉,沈倦出来的时候加了件外套,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垂眼点烟:“两码事儿。”   “怎么就两码事儿了?”蒋寒说。   “人一小姑娘,跟咱们也不熟,”沈倦咬着烟,往后靠了靠,“和一帮半生不熟的男的喝酒算怎么回事,不合适。”   “哦——不熟——”何松南拖着声,意味深长盯着他,“不熟就熟悉熟悉呗,熟了以后合不合适?”   沈倦眯了下眼,笑了:“不合适,滚,别想。”   林语惊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很久没做过记得清内容的梦,搬过来以后睡眠质量始终不太好,梦倒是一直在做,只是醒来以后基本上都不会记得。   上次清晰记得的梦还是第一次遇见沈倦那天,少年手里拿着个纹身机要给她纹个夜光手表。   这次还是他,漂亮的手指捏着一只玻璃杯,杯口冲下扣在桌子上,声音朦朦胧胧,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乐吧。”   林语惊当时其实想说,她可乐只喝百事的,可口可乐她不喝。   情商这么低的话肯定不能当时说的,于是只能在梦里说了。   果然,她说完沈倦暴怒了,林语惊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差点被打死的同桌,直接命丧当场的时候,她醒了。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茫然,四周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林语惊撑着身子坐起来,摸到柔软的毯子,以为自己是躺在卧室的床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恍恍惚惚的缓神的时候,听见有人说:“醒了?”   属于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像是就在耳边,低低的,钻进耳朵里震得人浑身一个激灵。   她吓得差点叫出声,脑袋发懵,僵着身子下意识抬起手冲着声源就是一巴掌。   沈倦在同时摸到遥控器,按开了灯,昏暗的灯光下,林语惊看见他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但是她手伸出去已经收不回来了,林语惊瞪大了眼睛,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掌心触感温热。   结结实实地扇了他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家暴现场了解一下   林语惊: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16章   这一巴掌清清脆脆, 把沈倦给打懵了。   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挨揍, 他完全没准备, 这一下力气不小,他头甚至往旁边偏了偏,发丝跟着唰地扫过来。   “我操?”他脱口而出。   沈倦想起平时在教室里, 林语惊每次睡着以后被上课铃吵醒, 都会皱着眉,一脸不爽的抬起头, 然后至少要发个三五分钟的呆才能缓过神来。   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从来没叫过她,不然估计在教室里睁开眼冲着他就是两巴掌。   这丫头起床气真是有点大。   他转过头来。   林语惊完全呆住了,微张着嘴, 就那么看着他。   沈倦也看着她, 黑眸沉沉, 看不出情绪。   五秒钟后, “噗嗤”一声,林语惊破功。   她没忍住, 开始笑。   先是憋着的一声,然后她憋不住了,抱着个靠枕靠在沙发里笑得前仰后合。   她刚睡醒, 不是平时在教室里趴一会儿那种睡, 她把沙发当床睡了很沉的一觉, 后面整个人都横过来了。此时身上的毯子缠在一起,怀里还抱着抱枕,眼睛弯起来, 亮亮的。   头发被压得有点乱,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软。   “对不起,”林语惊笑着说,“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刚刚你声音太近了。”   沈倦看得都气笑了。   这小姑娘胆子也太肥了点儿。   他靠进沙发里,看着还在鼓着嘴巴忍笑忍得很辛苦的少女,火发都发不出来,有点无奈:“行了,有那么好笑?”   “没有,不怎么好笑,”林语惊揉了下笑得发酸的脸,乖巧地看着他,“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我知道,没生气。”沈倦是真的无奈了。   警报解除,林语惊清了清嗓子,把身上的毯子拽下来,慢吞吞地叠:“你刚刚那个眼神好恐怖,我以为下一秒你就要打我了,上一个扇你巴掌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沈倦抬手,拇指蹭了一下还有点发麻的嘴角:“上一个扇我巴掌的人还没出生,你是第一个。”   他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点帅,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和性感,很是勾人。   林语惊看着他眨了眨眼,“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沈倦没注意,站起身来看她把毯子叠好放在一边:“挺晚了,送你?”   林语惊也站起来,她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她睡了两个多小时。   这一觉睡得是真沉,她自己都有点意外,她好像挺久没睡这么熟过了。   “不用了,我家不远。”林语惊随手抓了抓头发,咬着皮筋绑了个辫子,准备重新扎起来。   沈倦盯着那根黑色的皮筋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附近?”   “嗯,”林语惊扎好头发,晃了晃脑袋,“旁边。”   沈倦也没多说什么,送林语惊到门口,小姑娘转过身来,跟他摆了摆手:“同桌,周一见?”   沈倦靠在黑色铁门前,蒋寒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挂着的小灯串都关了,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廊灯,给少年的五官打下阴影。   他唇角弯了弯,很淡笑了一下:“周一见。”   这个城市九月初还有蝉鸣,昼夜温差很大,林语惊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此时没忍住搓了搓胳膊。   也不是多冷,就是那种潮湿的,裹着凉气的冷意让人忍不住牙齿都想打颤。   路过7-11,她进去买了点零食,这次关东煮倒是剩很多,不过她晚上吃太饱,就没再买,只从收银台抽了条泡泡糖,蓝莓味儿的,付了钱拆开塞进嘴巴里。   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家里依旧没人,林语惊上了楼,刚准备回房间,隔壁房间门打开了。   她愣了愣,刚想打招呼,傅明修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林语惊也转身,开了门准备进屋,傅明修忽然开口道:“你以后能不能安静点儿?”   林语惊转过头来,傅明修站在楼梯口,皱着眉看着她:“几点了?你不睡别人不睡?你这么晚回来吵得我很烦。”   “……”   林语惊差点笑了,他家这个隔音把卧室门一关,她在门口破口大骂他傻逼他可能都听不到,她上楼的声音能有多大。   这么蹩脚的找茬,就差脸上写满“我就是在找你不痛快来啊来啊跟我吵架啊”,林语惊肯定不会跟他吵,她很懂事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天给你买个耳塞吧。”   “……”   傅明修:“什么?”   林语惊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嫌吵吗,这么好的隔音都不管用,那再配个耳塞吧。”   傅明修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她,表情阴沉:“林语惊,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是半夜回家还是夜不归宿,你既然来了我家,现在是我“妹妹”,就给我收敛点儿,不然我不会惯着你。”   林语惊垂手站在那里,看着乖乖的,抬手,把手里一袋子的零食冲他晃了晃。   傅明修皱起眉:“干什么?”   “吃的,”林语惊说,“我肚子饿,出去买点零食。”   傅明修“嗤”地一声:“冰箱里没有?没吃的还是没喝的了?”   “有,有很多,”林语惊看着他,平静地说,“但是我不知道那些都是谁的,我不想第二天被人在背后说这林小姐还真不是个好玩意儿,半夜偷偷的就随便乱动东西,也不问是谁的。”   她懒懒抬了抬眼:“或者被人拉过来当面质问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吃他的东西,你可能不懂,但寄人篱下,我得注意。”   傅明修愣在原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语惊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咬着泡泡糖吹了个泡泡,一股蓝莓味儿:“我回房间了,晚安哥哥。”   周末过得很快,林语惊和傅明修在周六半夜十一点在房间门口进行了一段不怎么太愉悦的对话以后没再说过话,虽然每次吃饭的时候这人都会偷偷瞥她两眼,不过大概是碍于有张姨和佣人在,他也没说话。   林语惊就当做看不见,吃完饭就撤,半个多余眼神都没有。   周一一早,她下楼的时候傅明修已经在楼下了,两人吃过早餐,林语惊出门,傅明修也跟着出去。   老李果然没在,林语惊站在门口,看了傅明修一眼。   男人冷着脸,没说话,走了。   “……”   林语惊是真的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也不明白这个比她大了好几岁的大二学生为什么这么幼稚。   她翻了个白眼,穿过花园出了院门,推开大门往前走。   走到一半,身后忽然有人按了按车喇叭,傅明修开着车停在她旁边,皱着眉,是他惯常的表情:“不是说了今天跟我走吗?”   “你不是先走了吗?”   “我去开车过来,”傅明修不爽极了,“你在跟谁发脾气?”   “……”   “我真没,”林语惊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临时改变主意了不想送我了。”   傅明修冷哼了一声:“上车。”   林语惊认命地,乖乖地爬进去。   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又会发展出一段唇枪舌战。   结果并没有,前面这人很安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就是皱着的眉始终没松开。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八中前一条街,林语惊拍了拍副驾的座位:“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不然还要绕。”   傅明修看了她一眼,把车子停在路边,顿了顿,很大声的咳嗽了两声:“哎。”   林语惊刚开了车门,回过头来,疑问地看着他。   “冰箱里的东西,”傅明修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都可以吃,没那么多讲究。”   林语惊愣住了。   傅明修非常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瞪着她:“行了,赶紧下去,你看没看见前面堵成什么样了?我不用赶时间去学校?”   直到进了教室,林语惊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傅明修这个人的性格其实很容易摸透,有钱人家小孩的臭脾气,骄傲,自我,觉得自己全世界第一牛逼,自己是宇宙的宠儿,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所以林语惊的到来,让他觉得烦躁,让他有危机感,他的家庭,他所拥有的东西,可能以后都要分给另一个人一半。   就像张姨说的,林语惊是来占家产的,抢那些本来只属于傅明修的东西。   他讨厌她,林语惊觉得挺正常,虽然他家的钱她也不怎么稀罕,她自己又不是没钱。   她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今天她又忽然觉得,这个人和她的分析好像也有不太一样的地方。   林语惊梦游似的进了教室,旁边一如既往没人,沈倦一般都要等到第二第三节课的时候才会来。   坐在后面的李林看见她来就像看见了生命之光一样,眼睛都亮了:“惊儿,物理作业写了吗?”   林语惊“啊”了一声,从书包里抽出物理卷子递给他,顺便问了一句:“数学要吗?”   “要要要,”李林接过来,感动得快要涕泗横流了,奋笔疾书头也不抬:“我真太他妈感动了,毕生的幸运都用来遇见你这么体贴的前桌,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的生命之光。”   李林在沈倦不在的时候还是很能说的,那个嘴就像榨汁儿机一样能榨出无穷无尽的骚话来,只要沈倦一来,马上断电。   李林补作业,林语惊侧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多数时候是听着李林说,李林喝了口菊花茶:“真的,我就服你了,你能这么无所畏惧的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校霸,这份勇气和胆识让我等凡人非常佩服。”   林语惊撑着脑袋,想起少年被扇了一巴掌以后的表情。   懵逼,茫然,震惊,难以置信揉在一起,总之非常复杂,复杂到他都忘了生气了。   林语惊本来都觉得自己可能小命要交代在那里了。   校霸被人扇了一巴掌,还是个女的,这要是传出去社会哥还用不用在社会上混了。   林语惊决定找个时间请沈倦吃个中饭,郑重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结果她没等到人,一直到中午午休放学,沈倦都没来。   林语惊一个人吃完了饭回来,咬着瓶甜牛奶往学校走,刚走到校门口,一个人影飞奔着跑过来。   一猛子扎进她怀里。   这学校还有这等投怀送抱法儿?   林语惊手里的牛奶差点被撞掉了,后退了两步,看见小棉花糖焦急的看着她,表情看起来快要哭了。   她的校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乱的,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有很多粉笔灰,彩色的,各种颜色都有,面积很大,很显眼,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涂上去的,眼角还有一块青紫,像是撞到了哪里。   旁边很多学生都看着她。   林语惊表情冷下来:“谁弄的,上次那个红绳?”   小棉花糖不说话,只摇头,眼睛红红的:“她们,找,找你,就在你楼下,你……你先别回去。”   林语惊笑了:“找我?那挺好的,省得我找人。”   她说着就往教学楼那边走,小棉花糖扯着她,她开始哭起来,声音一哽一哽的,浑身都在发着抖:“是我的事情,你别去,她们好,好多人,找了人……你别,别去……”   林语惊停下来看着她。   她差不多有一六八,小棉花糖很矮,又瘦又单薄,比她矮了一个头,她垂下头,看见女孩颤抖着的肩膀和乱糟糟的发顶。   林语惊叹了口气,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很喜欢你。”   小棉花糖抬起头来,脸上全是眼泪,鼻子哭得红红的,看起来狼狈极了。   林语惊微微俯下身去,在她乱糟糟的脑袋上拍了拍,轻声说:“我喜欢的人没人能欺负。”   林语惊扯着小棉花糖往高二教学楼走,远远就看见了楼底站着一群人,小棉花糖跟她说那红绳叫李诗琪,此时人正站在最中间,正跟旁边的一个男生说话。   林语惊大概扫了一眼,四五个女生,一个男生,离得太远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很高,很壮。   她们不知道林语惊是哪个班的,小棉花糖肯定不肯说,干脆就直接在教学楼楼下等着她,虽然林语惊也不明白这隔了快半个星期的破事儿为什么不能当时直接解决,非得周一来找她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周一有升旗仪式吗?显得更有仪式感?   李诗琪也看见她了,一群人站直了身,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的,身上随便披了件校服,一看就不是八中的。   林语惊走过去,一看清那个男的就笑了。   她觉得挺神奇的,她在这地方见过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还总有那么几个能碰见。   腱子哥。   7-11门口那个腱子哥。   7-11门口那个被沈倦两拳砸出胃酸来的腱子哥。   这也是一种缘分。   腱子哥应该没认出她来,毕竟那天她只是个背景板,这人估计都被沈倦砸懵了,别人都没注意,因为他的表情还是很屌。   林语惊转向旁边的李诗琪:“小姐姐,什么意思?”   李诗琪抱着臂看着她:“没别的意思,我哥今天没什么事儿,我带他来跟你打个招呼,”她凑近了看着她,“你跪下给我道个歉,打我那一下让我还回来,咱们就只是打个招呼。”   “……”   林语惊又开始怀疑八中升学率的真实性了,想问问这个还当自己是初中二年级的社会少女:你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她舔了舔嘴唇,笑了一下,说:“这样吧,这个事儿我觉得不算大事儿,我有几个解决方法,你听听看,看看行不行。”   她声音很软,带着笑,完全没有了那天在米粉店里嚣张的戾气。   李诗琪也笑了,趾高气扬看着她,表情很得意,她觉得自己这口气出定了。   午休操场上人很多,旁边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林语惊掰着手指头,拇指竖起来:“一,我揍你一顿,你叫我一声爸爸,然后给我朋友道歉。”   食指竖起来:“二,我不揍你,你自己自觉一点,叫我一声爸爸,然后给我朋友道歉。”   林语惊心平气和地看着她,非常民主地征求她的意见:“我这边儿目前就这两个解决方案,你要是有其它的我们可以交涉,但是必须满足后两个条件。”   李诗琪估计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她长得挺好看的,应该是学舞蹈之类的,属于那种有点气质的时髦少女。   此时时髦少女的表情非常扭曲,看起来像是恨不得立刻把她给扒了:“你还真是贱得慌,你爱好是挨打?”   林语惊歪着头笑了:“我从来不挨打,”她眼睛弯弯的,笑得柔和又讨喜,“我爱好别人叫我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你媳妇儿又到处认儿子,你还管不管了?   沈倦说我不管,我也喜欢认儿子。 第17章   从来不挨打这话是吹的, 林语惊小时候其实没少挨揍。   小姑娘那时候年纪小, 脾气大, 每天都冷着脸,又硬又烂的臭脾气,还没人管, 像个小野丫头, 整天把自己当个男孩子,经常满身是伤回家去了。   陆嘉珩和程轶不在的时候, 她一个人和一群小孩打架,被按在地上也不服软,手脚都动不了还要咬人一口, 像只发狂的小怪兽。   性格非常轴的一个小孩, 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量的积累能达成质的飞跃, 打架也是这么回事儿, 挨揍挨多了,身体会记住。   林语惊在意识到自己确实爹不疼娘不爱以后性格开始发生变化, 她的棱角变得越来越圆润,她满身的刺渐渐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来,十二岁那会儿又跟着陆嘉珩去学了一年的柔道, 从此以后只有她追着别人打的份儿。   后来林语惊就很低调了, 大家都是成熟的初中生, 就不要再搞那些打打杀杀了吧,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只有学习能够让她感受到快乐。   所以后来陆嘉珩和程轶出去打架, 林语惊一般都不太凑热闹,少年们带着满腔热血,年轻又健康的身体伴随着各种国骂缠绕在一起,她就蹲在旁边给他们念古文:   “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陆嘉珩一拳撂倒一个,还不忘回头骂她:“林语惊你神经病吧!你他妈什么毛病?”   林语惊澎湃激昂:“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陆嘉珩:“……”   低调归低调,有的时候也会有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往身上撞,有些人脑子一抽想找死你挡都挡不住。   中午午休时间过了大半了,林语惊看了眼时间,午睡的时间大概是没有了,有点小烦躁。   但拖也懒得拖,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校门,穿过学校门口饭店一条街往前走,到一片居民区其中一个小区院儿里。   小区很旧了,旁边一个自行车棚,蓝色的棚顶脏兮兮的,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花坛上的瓷砖破碎,角落里躺着一只三花猫,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小棉花糖已经彻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紧紧拽着林语惊的袖子,想把她往回扯。   林语惊安抚似的拍了拍的她手,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迅速扫了一圈。   她也听明白了,李诗琪今天才来找她,是因为她“哥”今天才有时间,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再怎么凶,对上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健身教练一样的异性肯定会打怵,她对林语惊也有忌惮,所以她不想一个人过来找她,她得有个人帮她撑场子。   只要腱子哥一直在这儿,她的态度会始终很强势,撑场子的如果没了,那她就是个摆设。   “话先说清楚,今日事今日毕,”林语惊看着那位浑身肌肉的奶油小哥,“今天咱们把事情解决干净了,无论结果怎么样,不算回头帐。”   李诗琪没说话,下意识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腱子哥其实就是过来撑撑场子,没打算真的跟一个女孩子动手,女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事儿,让李诗琪自己去搞,出口气也就算了,不然他说出去,把人小姑娘揍一顿,这得多丢人。   腱子哥看着她,点了点头:“行。”   他话音落,林语惊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了。   腱子哥的思维还停留在,“让李诗琪自己动手解决”这个阶段,根本没想到人直接冲着他就过来了。   林语惊速度很快,两个人站得本来就不算远,几乎是一眨眼,少女就已经窜到他身边来,他很高,林语惊够不着他脑袋,伸长了手臂拽着衣领膝盖狠狠撞上男人不可言说的第三条腿。   男人瞬间就僵了,声音都没发出来,勾着身子夹着腿,林语惊迅速侧身背过身去,两膝伸直一手扣死他手肘,架着肩膀“哐当”就是一个过肩摔。   小棉花糖尖叫了一声。   腱子哥平躺在小区水泥地砖上,后脑上亲切地亲吻大地,一声沉沉的闷响,声势非常唬人。   他爬都爬不起来,捂着裆蜷在地上抖。   林语惊揉了揉右肩,她其实刚刚很没把握,心里也没底,毕竟一个身高体型都差不多是她二倍的肌肉猛男,沈倦砸他看着是砸奶油似的,不代表她也能有这个效果。   李诗琪脸都白了,一言不发站在那,林语惊侧了侧头,这个时候,她的表情还是平静的:“我还是那两个解决方式,”她淡淡看着她,“你陪你哥躺这儿——你不用觉得你们人多,就你们几个,腿还没你这哥胳膊粗,要么你们挨个躺,躺完给我朋友道歉,或者你自己自觉一点直接道歉,以后你准备你的高考,我读我的书,咱们皆大欢喜。”   沈倦昨天画画一直画到凌晨四点,开学以后他没什么时间,工作室里的活儿压了不少,这次的客户订了个图,周六来,满背的大活。他本来想着两个小时先画个大概看看就去睡,结果一进去,再抬眼天都亮了。   睡醒已经十一点了,沈倦洗了个澡,本来打算今天就干脆不去了,吃个中饭继续画,结果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何松南的电话。   沈倦咬着牙刷接起来,没说话。   何松南:“喂,兄弟,别睡了,赶紧来学校。”   沈倦咕噜噜噜漱完口。   何松南:“李诗琪带人来堵你小同桌来了,教学楼门口呢。”   沈倦一顿,把牙刷放回去:“谁?”   何松南:“不知道,不认识,看着不像学生,可能哪个职高的吧,其实你现在过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不过你小同桌还没回来,我估计最多再有十分钟吧,她怎么也回来了,你过来还要——”   “你先帮我看一下。”沈倦说完把电话挂了。   何松南听着手机那头的忙音“嘟嘟嘟”,放下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沈倦半个小时后人才到。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校园里没什么人,何松南人靠在校门口晃来晃去的等着,一回头看见后面停着辆杜卡迪。   少年骑着个重机停在那儿,一条长腿支着,身上还套着八中土到掉渣的校服,有种洋气和村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校园风非主流城乡气息。   还好人长得帅点儿。   何松南张了张嘴,看着沈倦把头盔摘了,甩了下脑袋,头发还湿着:“人呢?”   “那边儿去了,我让人盯着了,总不能就在学校里,”何松南看着他,“不是,您骑重机就非得穿校服吗?就不能穿得骚一点儿?您可是要去英雄救美的。”   沈倦一边往前走一边看了他一眼:“我,好学生,好学生都穿校服。”   何松南笑了:“我给你录的小视频你看见没有。”   “没。”   “你怎么不看啊,”何松南很着急,“你小同桌是真的女王,太熟练了,帅得我合不拢腿,她要是一直在八中,校霸这荣誉称号应该没你什么事儿了。”   他们走得快,沈倦步子大到何松南腿都捯饬不过来,穿过饭店街再往前走了一个街口,何松南停在一个小区院门口,冲沈倦招了招手。   沈倦走过去,进了小区院子,看见不远处自行车棚旁边站着一群人。   李诗琪和几个女孩儿站在自行车车棚旁边,地上还躺着一个捂裆的。   何松南被眼前的画面镇住了,抬腿刚要往前走,被沈倦一把拉住,侧了侧身,站在门口没进去。   “不是,那么大个一猛男老哥,她给放倒了?”何松南压低了声音,指着地上的腱子哥,表情很夸张做了个口型,“一个小姑娘——”   沈倦没说话。   徐如意背对着门口站在她们面前,李诗琪正在给她道歉,声音很小,他们站在这儿都听不见。   “小姐姐,咱们大点声呗,”林语惊蹲在花坛瓷砖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看了一眼表,“我真没时间了,我们班下午第一节物理,王恐龙你知道吧?听说过吧,真特别凶。”   李诗琪瞪了她一眼。   林语惊指尖搭在嘴唇边,挑了挑眉。   沈倦侧了侧身,背靠在小区门口墙上。   浅黄色的墙皮潮湿剥落,角落里有一个蜘蛛网,上面一只很小的蜘蛛慢吞吞地抓着一根丝往上爬。   沈倦盯着看了一会儿,听着里面女孩子的声音,吐出口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明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就算打不过也不会逞强,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一个人。   还是放下电话头发都来不及吹,套上衣服就赶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怕打车堵,怕地铁慢,就这么骑着车从另一个区一路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裤子都他妈穿反了。   林语惊回去的时候下午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她在校门口遇见了沈倦和何松南。   八中正门不锁,但是午休结束以后会有出入校登记,保安室里面保安叔叔的眼睛雪亮雪亮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小鸡仔。   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徐如意去登记签名,一进去,就看见这俩人像是散步似的,不紧不慢,不紧不慢顺着球场往前走,完全没有已经旷了半节课的紧迫感。   何松南还说说笑笑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们,打了个招呼。   林语惊从来没见过心这么大的高三生,她以前在附中的时候看见那些高三的都恨不得吃饭的时候脑袋都扎进卷子里。   徐如意和何松南一个班,在另一个教学楼,沈倦和林语惊一起,两个人一路往高二教学楼走。   林语惊心情挺好的,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好像心情也挺好,大概是睡饱了。   经过这段时间林语惊对他这个同桌的观察,他只有三个状态,睡醒了,没睡醒,和正在睡。   两个人进了教学楼,教学楼里面安安静静的,教室里传来各科老师讲课的声音,林语惊侧了侧头:“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嗯?”沈倦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发着呆,拾阶而上,茫然了一瞬间,“啊,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高二十班在四楼,林语惊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物理老师叫王燃,性格还挺对得起他的名字的,一点就着,外号王恐龙,是她们的副班。   林语惊还挺不愿意在他课上迟到,一迟还迟了大半节课。   果然,等他们爬到班级门口敲门进去以后,王燃撑着讲台转过头来:“不是,你们俩真是同桌俩相亲相爱啊,你们怎么不下课再回来呢?我的课你们都敢逃?”   林语惊没说话,垂着头,手背在身后,乖乖地站着听训。   她平时上课都挺认真的,又坐第一排,各科老师对她印象都好,挺文静的一个小姑娘。   “开学第二个礼拜就开始旷课了,要我说就是你们刘老师惯得你们,落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王恐龙手里三角尺一拍,“啪”的一声,“说吧,挨个说,为什么迟到,什么原因,怎么想的,说不出来欧姆定律给我抄五百遍。”   林语惊手一抖,抬起头来,扭头看着沈倦。   沈倦也垂眸看着她,微挑了下眉。   少女的眼神充满了感情,沈倦在里面读出了六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对不住了兄弟。”   沈倦还没反应过来。   “王老师,他想逃课,”林语惊迅速转过头去,手指着沈倦,严肃地说,“我作为他同桌,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抓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啊?? 第18章   沈倦最后被罚抄欧姆定律一千遍。   林语惊这一个礼拜作业全对, 上课听课认真, 随堂小测的卷子没错过, 特别爱学习,平时安安静静的还懂礼貌,说话都不大声, 她话说出来, 王恐龙基本已经相信了一半了。   这样一个好孩子,哪里有逃课的理由!   没有的。   只有一种可能, 她是被她这个同桌拽出去的。   反而是沈倦,不是睡觉就是不来上课,王恐龙根本想都不用想, 没跑了。   林语惊眨眨眼, 垂下头去, 声音低低的, 可怜巴巴,甚至还愿意主动承认错误:“但是我也确实违反课堂纪律了, 迟到了,王老师,我罚抄完您就别生气了。”   刘福江正巧从办公室出来, 在门口看一眼, 听见这话, 感动得快哭了。   多好的孩子!谁说十班的孩子不好管的?有这样的榜样同学在,刘福江相信早晚有一天,十班的平均分不会再是年级倒数第一。   王恐龙:“行, 那你不用抄了,沈倦,你抄一千遍。”   “……”   沈倦抬起头来:“?”   校霸的冷漠注视对王恐龙这种层次和胆识的人民教师来说毫无杀伤力,王恐龙教了这么多届学生,见识过无数校霸,一言不合课上直接跟老师骂起来的都不少,沈倦目前来看还算是历任校霸里比较低调的,作业都会抄个选择题交上去。   “一千遍,你瞅啥瞅?”王恐龙撑着三角尺,敲了敲讲台边儿:“你跟你同桌学学,人上节课小测又是满分,你再看看你,你上节课连个人影我都没看见,开学一个礼拜了,你说我见过你几回?欧姆定律公式你知道是什么吗?i等于u比r,抄!变形公式也都给我抄了!不会的问你同桌!我就不信了,我看你就抄他一千遍还能给我忘?”   “……”   沈倦真是服了。   下午,刘福江找来林语惊,跟她说了寝室的事儿。   八中这学校财大气粗,别人家高中寝室都怎么能塞下怎么塞,八中不一样,男女寝室楼都好几栋,再加上本市学生多,住校学生有限,所以都是两人寝,还空下不少房间。   林语惊来得晚,班里住校的女生刚好是双数,她自己一个人分了一间,课间去看了一眼,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两张床一张书桌,有个几平米的独立小卫浴。   回来班级的时候沈倦正在抄欧姆定律,一张纸上塞得满满的全是i=u/r,u=ir,r=u/i,看见她进来,瞥了她一眼,手下动作挺都没停。   沈倦英文写得也很好看,勾勾翘翘飘逸又不羁,做纹身的,平时应该不少人要纹英文什么的,想想也知道字不可能丑。   林语惊心里对他其实有愧,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五百遍,抄这玩意儿,那她还是宁可不好意思。   她坐下,清了清嗓子,从桌肚里摸出来一根棒棒糖,小心翼翼地放在沈倦本子上。   林语惊现在无比庆幸她当时哄徐如意的时候这棒棒糖买了一大把。   沈倦笔一顿,垂眸看了一眼,橙色的玻璃纸包着糖球,橘子味的。   他侧头,小姑娘两只手放在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表情有点讨好。   沈倦放下笔,慢吞吞地剥开糖纸,塞进嘴巴里,然后接着写。   林语惊松了口气。   少年懒懒散散地坐在那儿,手下唰唰写着公式,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白色的细细的棍。   他握笔的动作不太标准,拇指扣着食指指尖,骨节微微凸出来,泛着一点点青白,每写完一行,会有一个手指微抬,翘笔的小动作。   阳光明媚的下午,有点嘈杂的课间教室,叼着棒棒糖懒洋洋写字的男孩子。   林语惊眨眨眼,第一次在沈倦身上看到了某种名为少年感的东西。   她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凑过去:“沈同学,吃了我的糖就代表原谅我了,咱们和好?”   沈倦看了她一眼:“这个破玩意儿,”他咬着糖,声音有些含糊:“我替你抄了五百遍,你就一根放了一个礼拜的棒棒糖,打发要饭的?”   林语惊非常上道,迅速抬手:“三天早餐。”   沈倦没说话,笔下唰唰唰继续写,嘴巴里的橘子硬糖咬碎了,嘎嘣嘎嘣。   林语惊:“五天!”   沈倦把光秃秃的棒棒糖棍抽出来,抬手随意一丢,白色的小细棍从王一扬脑袋顶上飞过,“啪嗒”掉进讲台旁边的垃圾桶里:“行吧。”   林语惊其实觉得无所谓,因为反正无论早餐送几天,沈倦早上都不会来上课。   结果这个人不仅来了,还一连着一个礼拜都来了。   为了这顿早餐,沈老板每天风雨无阻,早上七点半准时出现在班级门口,经常李林抄作业抄一半他已经走过来了,阴影笼罩,李林一抬眼就看见校霸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就这么到了礼拜五,李林都快吓出失心疯了,但是每天看见大佬靠墙斜着坐在那儿,嘴巴里叼着个甜豆浆,桌上还放着两个热腾腾的奶黄包的时候,他又觉得很神奇。   王恐龙在一周后的礼拜五那天,终于想起了自己罚沈倦抄欧姆定律一千遍这个事儿,起因是沈同学在他课上睡觉。   沈倦睡起觉来一般非常投入,脸冲着墙趴在桌子上,安静悄无声息,讲台上的老师多响亮的演讲声都没办法把他从睡神的怀抱里拉出来,一般没人叫他能睡一上午。   中午吃个饭,下午梦游似的听听课,放学,小日子过得非常舒服。   从开学到现在各科老师也都已经习惯了,安安静静不扰乱课堂秩序就不错了,他睡觉老师一般都不管,只有刘福江还锲而不舍。   刘老师从教几十年,第一次当班主任,他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带出一个班的清华北大学子,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沈倦一睡觉,他就背着手站在他桌前,声音亲切,不紧不慢,甚至还很轻,生怕吓着他似的:“沈倦。”   “沈倦同学。”   “沈倦啊。”   “沈倦那,起床啦,别睡了。”   “沈倦?”   ——什么时候叫起来什么时候算完。   除了他,也就剩下一个王恐龙。   王恐龙和刘福江简直是正负极,两个人非常互补,王恐龙语速快,脾气爆,你永远不知道他在哪一秒会突然发火。   “对了,昨天你们的作业我都看了啊,”王恐龙讲课讲一半,捏着粉笔忽然回过头来,“电路图画得跟屎似的我就不多说了,马上月考了,你们考试的时候画成这样我分全给你们扣了。尺有没有?都有没有,有明天都拿尺给我画,没有尺的找我,我给你买。刚才讲到哪了?并联,并联电路——是使在构成并联的电路元件间电流有一条以上的,相互独立通路——”   王恐龙一顿,视线落在第一排靠墙边角落里那颗黑漆漆的脑袋上,随手拿了黑板槽里一截粉笔头丢过去。   粉笔头砸在少年校服袖子上,轻轻的“啪”的一声,五秒,沈倦一动不动。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看过去。   王恐龙捏着手里那根粉笔,嘎嘣嘎嘣,掰下来四五段,眯起一只眼睛来,大鹏展翅状甩了甩胳膊,他个子小,看着好像还不到一米七,一扑腾起来像一只支棱着翅膀的老母鸡。老母鸡胳膊一甩,四截粉笔头“啪啪啪啪”连着朝沈倦丢过去。   他浮夸的准备动作没有白做,扔的还挺准,沈倦被连砸四下,终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嗯?”   “嗯?嗯什么你嗯?”王恐龙站在讲台边瞪着眼,“沈倦我发现你挺有性格啊,你同桌是在旁边给你唱摇篮曲了你睡得跟在你自己家床上似的?欧姆定律抄了一千遍没记性?你给我说说,i等于什么?!”   林语惊悄悄地把他抄了一千遍的那几张纸从一堆教材里抽出来,默默地放在他桌上。   但是社会哥太自信了,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拧着眉,眯着眼,眼角发红,一副明显还没清醒过来的样子,林语惊甚至觉得他根本没在听王恐龙到底问了些什么。   沈倦慢吞吞地直起身,往后一靠瘫在椅子里,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睡意:“3.1415926?”   王恐龙:“……”   全班:“……”   林语惊:“……”   林语惊放下笔,由衷的想给她优秀的同桌鼓鼓掌。   人还知道圆周率呢!!!   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我的同桌是多么的优秀!   放飞的结果就沈倦又被罚了一千遍欧姆定律,下课之前王恐龙还严肃的提醒他们,马上就要月考了,就他们现在这个学习状态,三十分都考不出来。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沈倦,表情很愁。   沈倦对此全无所知,懒懒散散弓着个背唰唰唰抄着欧姆定律。   林语惊也愁,下课铃响起,她凑过去,真心实意的好奇:“你欧姆定律抄了一千遍还没记住?”   沈倦打了个哈欠:“我没听清他问什么。”   林语惊心说兄弟你也太能吹了,你再没听清你还能说出圆周率来?物理特么有3.1415926么。   “行吧,”她干巴巴地说,“那你还行么,再有一周要月考了。”   沈倦笔都没停,表情平静,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平静淡然的自信:“我物理还可以。”   林语惊:“……”   你当初英语也是这么说的。   林语惊还欠着他一个回执的人情,想了想,她敲敲桌边儿,忽然说道:“你给我个手机号吧,或者加个qq微信什么的?”   沈倦停下笔来,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掏出手机来,递给她。   他的手机没锁,密码都不用,划开就是干干净净的桌面,林语惊加上他好友,把手机还给他,沈倦也没看。   下午的课都上完了,就剩下一节自习,林语惊用自习课把数学和物理的作业写掉,最后一道题写完,刚好放学。   周五的最后这一声下课铃太振奋人心,等她把卷子整理完教室里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沈倦干脆自习课都没上,人早就走了。   林语惊看了一眼他摊开在桌面上的物理书,拿过来随手翻了翻,干干净净,除了第一页签了个名儿以外一个字都没有。   人情这个东西,早还早超生,越积越麻烦。   沈倦旷了个自习课回工作室,和做满背的那个客户敲定了最终的图,一个个地约好了过来的时间,全部都结束了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晚饭都懒得吃,就开始继续睡。   他这段时间平均每天大概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洛清河这个纹身工作室开了很多年,在业内其实也算小有名气,现在这地方归沈倦了,洛清河一辈子的心血,他不能让它垮了。   它从以前洛清河的信仰,到现在变成了沈倦的责任。   舒舒服服的补了个觉,再睁开眼睛夜幕低垂,手机在茶几上“嗡嗡”地震动了两下,然后重新归于寂静。   沈倦缓了一会儿,抬手把手机摸过来,长久浸泡在黑夜里的眼睛突然看手机屏幕有点花,他眯起眼来,适应了光线后看清屏幕上的字。   一条一分钟前,凌晨两点半发过来的信息。   沈倦第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有人给他发黄色小广告——   周末双休日   一个人的午夜寂寞难耐   更多激情尽在   小林教你学物理   后面跟着两个附件,一个文字文档,一个ppt格式。   [附件][附件]   ——来自,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   沈倦:“……”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惊:我是一个低调的人,我做好事从来不留下姓名。    第19章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给他整理了两个复习资料发过来, 文字版的文档, 还有个三十多页的ppt。   图文并茂, 老师上课强调的重点、书上的知识点一条一条,清晰易懂,后面还有针对着知识点列出来的试题, 每种题型两三道, 附件的最后一页附带着这些题的正确答案。   沈倦用十分钟的时间看完了这两个附件文档里的内容,有些哑然。   凌晨两点半发过来的东西, 还一段儿堪比黄色小广告的台词。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就弄这些东西弄到了凌晨两点半。   沈倦觉得挺神奇的,就好像脑内开了一个什么模拟器一样的东西,林语惊这个人从最开始第一眼见到她时的一个平面形象, 一个纸片人似的印象一点一点变得丰富起来。   她迅速自动建模, 上色, 从平面变成了3d, 整个人开始鲜活起来。   半个月前,她还是一个以为不会再见面的, 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现在,沈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每一面都不一样, 每一面都让人对她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 就这么一个神奇的人, 沈倦居然还奇异的觉得她的每一种属性都融合得很和谐。   旧弄堂隔音很差,平时东门西户的声音都能传过来,凌晨两点多, 万物都寂静。   工作室里灯没开,窗外月光透过玻璃进来,光线幽微黯淡,隐约能够看得清窗口旁边架子上摆着的一排排色料。   沈倦从沙发上爬起来,手臂撑在膝盖上,捏着手机就这么看了几分钟。   然后他垂下头笑了。   沈倦把手机随手扔在茶几上,直起身来靠进沙发里,抬手搓了一下左眼,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往上扬,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安静的,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少年瘫坐在沙发上,捂着半张脸一个人笑,低低的笑声回荡,有种说不出的惊悚。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还停不下来。   和何松南王一扬他们混得时间太长,笑点和智商都变得越来越低,没救了。   沈倦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精神不太正常。   林语惊确实是整理知识点整理到凌晨两点半,发完以后,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功成身退拍了拍桌角,合上了物理书,觉得自己深藏功与名,心满意足上床倒头就睡。   她觉得既然做,那就走心一点儿。她也一直是这样的性格,王者林语惊,就算是复习资料,她手里出去的复习资料也得是资料界的王者,拿出手去最能打的那种。   而且就她优秀同桌那个智商,那个欧姆定律抄一千遍都记不住,物理圆周率3.1415926的感人智商,林语惊觉得她不写的细致一点,她同桌可能根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于是她拿出刘福江讲课时的那种细致,甚至绞尽脑汁分析了一下这个年纪的,不爱学习的不良少年们最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想了想,林语惊给程轶发信息:【程总,你晚上一般看到什么样的消息会认真读?】   夜深人静后半夜,程轶秒回:【美女出浴高清动图,激情澎湃黄色广告。】   林语惊觉得,也是这样的。   她要是直接写个《高二物理选修电学知识点+试题详解》,沈倦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青春期嘛,一身熊熊燃烧无处可藏的荷尔蒙只能在午夜排解,都可以理解。   林语惊这个周末过得很平静,自从上次傅明修开车送她到学校去以后两个人没再有过任何对话,甚至还没见过面。   林语惊也不知道上次他们之间的谈话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她当时没怎么藏着掖着了,语气也算不上可爱。   但是傅明修的反应也让人很惊奇,甚至有种诡异的,向着妥协靠拢的趋势,让林语惊产生了一种“这人也许能好好相处”的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一闪而逝,他的想法应该跟林语惊差不多,既然大家合不来,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那就干脆眼不见为净。   傅明修今年大二,开学以后住校,上周双休日也都在学校没回来,这个礼拜看来也是没打算回来了。   估计大学生活很是丰富多彩。   周一那天早上,林语惊拖着个16寸小拉杆箱塞进车后座,老李看着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她上个礼拜一直都在学校宿舍住,只周末双休日回来,林语惊本来就刚搬到这个城市来,几乎没什么东西,每个礼拜回来就拖着小箱子装个换洗的睡衣内衣什么的。   孟伟国自从上次两个人通了个电话不欢而散后再没声音,到现在也没回来,林语惊真情实感的希望他不要回来,她住校这件事儿目前看来他还不知道,家里的佣人也没跟他说,等他回来发现了肯定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免不了要跟他吵一架。   到了学校,林语惊先回了个宿舍把箱子放下,周一的早上大家还精神充沛,没被学习和卷子压垮脆弱又稚嫩的小心灵,李林甚至作业都做完了,早自习破天荒的没在抄作业,拿着手机跟班里三个男生开黑。   其中一个林语惊知道叫宋志明,也是一个平时很活泼,经常活泼着就活泼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里写检讨的选手。   林语惊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刚开学那天,在刘福江说出“和你的同桌对视一分钟”这么智障的话的时候,这位宋志明选手是最热情配合的,第一时间含情脉脉地拉着他的同桌对视,一分钟过去了还依依不舍地送给他同桌一个飞吻,最后被他同桌按着揍了一顿。   总之也是gay里gay气的一个人。   周一的早自习时间年级主任会拉着各科老师开个小会,一般不会过来,班级里乱哄哄的一片,干什么的都有,完全不担心老江突袭。   三个男生围在李林的座位旁边,宋志明就坐在林语惊那儿,见她进来分出精力抬了抬头:“林同学,你等一会儿啊,我们打完这把就给你让位置。”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林语惊的座位上站起来,就站在桌边继续打。   林语惊:“……”   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格外的诚实。   林语惊把书包放下坐下,有点好奇:“你们玩的什么游戏啊?”   “新出的,狙击类那种,”宋志明头都没抬,他戴着一边耳机,另一边耷拉下来:“你玩不玩?”   林语惊眨眨眼:“我没玩过。”   “没事儿,我教你,”宋志明十分大方,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手机塞林语惊手里了,撑着桌子俯下身,指着屏幕给她讲,“也不是很难,手机比电脑简单多了,你看,这边,这个是开枪的,点这个往前走——”   沈倦是在早自习临结束十分钟的时候来的。   一进门就看见他那个位置的过道围满了人,他的同桌正转着身子,手里拿着个手机,和旁边几个男生打手游战得火热。   她旁边一个男孩子似乎是在教她玩,单手撑着桌子站在她旁边,弓着背,低着头,两个人靠得很近,男生的胳膊时不时擦着她耳边点在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哎,这儿有个人,看见了吗,开镜,对着他的脑瓜门儿崩一枪。”   林语惊照做,中间的红准心儿对准那人脑袋突突突突就是一梭子子弹下去了,那人完好无损站在那儿,一枪都没中。   男生“哎呀”了一声,手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没事儿,第一次玩都这样,我教你,你这枪得压枪,压枪就是你想打他脑袋的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下低头,手指划着屏幕演示。   沈倦站在门口,就看着俩人这脑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沈倦走过去,站在林语惊旁边,抬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边儿。   他一过来,周围气压瞬间就低了,宋志明手一抖,准星往旁边滑了滑,一枪又打歪了,被瞄准的那个人听到这边枪声以后马上架枪秒过来,“砰”地一声给林语惊爆了头。   林语惊“啊”了一声,不开心地皱了一下鼻子,站起来给沈倦让位置,把手机还给宋志明,跟他道了谢。   “没事儿,多玩玩就好了,”宋志明笑嘻嘻地,“加个好友?以后我们开黑叫着你。”   “行啊。”林语惊说。   俩人挺开心地加了个好友,林语惊在座位上坐下,转过身来,给宋志明加了个备注。   一抬头,看见沈倦侧着身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的随手翻着书。   “同桌,早啊,早饭吃了吗?”林语惊心情挺好的和他打招呼。   沈倦没理她。   林语惊现在跟沈倦已经挺熟了,好像从那次她去他工作室吃了顿火锅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慢慢好了起来,有时候还会聊聊天。   不过大佬总有点自己的小个性的,可能早上起太早了不太爽,林语惊也没在意,翻开第一节课要用的书看。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沈倦突然“啪”地一声把书合了,抬眼看她:“你挺喜欢打游戏的?”   “啊?”林语惊抬起头来,“没,我不怎么玩。”   “以后也别玩了,”沈倦语气不怎么好,“你那个技术,多玩两把游戏商都得被你气破产。”   “……”   林语惊听出来了,今天大佬心情确实不怎么好,难道是学了一个周末的物理没什么进展,被电学难住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给他出的那些练习题,也都不难啊,挺基础的。   “天妒英才林语惊,总不可能十全十美,”林语惊很淡定,“而且我,一个善良的人,当然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对了,你周末学习了吗。”林语惊问。   沈倦:“没有。”   林语惊不死心,她写到凌晨两点半的资料呢:“物理呢?”   “没有,”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跟你说过?我们社会哥从来不学习。”   “……”   林语惊其实很烦有人跟她摆冷脸,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抽风心情不好,跟我又没关系。   这种人一般到她这儿来就是你跟我冷,我比你还冷,换了别人她这时候大概搭理都不会搭理,你自己一边儿冷去吧。   她努力搜刮出她最后的耐心来,也面无表情了:“谁知道你说没说过,无所谓的事儿我从来不记着。”   沈倦一顿,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眼神冷飕飕的,话里已经开始有点小情绪了,这是要炸毛。   再不顺着毛捋一捋,可能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搭理他。   他叹了口气:“看了,我同桌凌晨两点半给我发了个复习资料,我认真的看了一个周末。”   林语惊瞥他一眼,纠正道:“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   沈倦:“……”   行吧。   沈倦耐着性子:“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林还给我发了个黄色广告,我差点当成垃圾信息过滤了。”   林语惊笑了两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你这就虚伪了吧沈同学,我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坦诚,要不是那个信息长得像个黄色广告你会看吗?你们男生不就喜欢这种东西吗?”   沈倦扬眉:“你从哪听来的我们男生就喜欢这种东西。”   林语惊:“这还用从哪儿听吗?我就给你发成这样你不是老老实实看了吗,还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个周末停都停不下来,我要是给你发《高二物理选修电学知识点+试题详解》你会点开?”   “感谢我吧沈倦同学,”林语惊叹息道,“感谢你的同桌,为了你熬夜到凌晨两点半绞尽脑汁的奇思妙想,成功的让你记住了初中生都知道不等于3.1415926的欧姆定律,使你的物理成绩离三十分又近了一步。”   沈倦安静了几秒,没说话,缓慢地勾起唇角:“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嗯?”   林语惊:“……”   聊着聊着就被他套路进去了,虽然是这种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的小马甲。   但它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马甲!   林语惊叹了口气:“沈同学,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她压低了声音说,“我做好事是从来都不愿意留下姓名的。”   她话说完,安静了两秒,沈倦忽然笑了。   他声音比起同龄人来偏沉一些,笑起来会更低,少了点少年感,多了种磁性的性感。   沈倦垂下眼,低笑着舔了舔唇,然后直了直身子,抬手按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两下,身子凑近了点儿,声音低低淡淡的响在耳边:“小林老师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媳妇儿为他妈啥每天都这么可爱》   沈倦这个人真的没有地位,老婆跟别的男生打游戏想耍个脾气,结果人家根本不惯着你,回头还得哄着,您说您图个啥呢? 第20章   八中月考在国庆之后, 国庆法定七天假回来, 到校第一天直接考试, 所以这周的课是连着上七天的,串休。   刘福江这个消息一宣布出来,所有人都一阵欢呼。   欢呼完, 才开始发愁。   李林捏着他校服领子在后面大喘气:“我觉得我快不行了, 上个五天课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五天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高强度授课时限。”   林语惊倒是没什么感觉, 比起双休日回去她还更想呆在学校里,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国庆能不能也不回去了,就说自己要准备月考。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 林语惊背完英语单词收到了宋志明的热情邀请, 这人给她发了个哈士奇蹦迪的表情, 后面附赠了一个黑人飞吻, 问:【小姐姐,开黑吗。】   林语惊觉得这个人真挺勇敢的, 她早上玩得菜成那样,他竟然还有勇气叫她开黑。   她看了一眼剩下还没写完的作业卷子,没剩几张了, 她放下笔, 发了个好啊过去。   没两分钟, 李林在后面轻轻戳了戳她肩膀:“哎,林语惊,你跟我们一起啊, 到时候你跟着我走。”   沈倦侧过头来。   林语惊笑了:“几个人啊。”   “算你三个,一个队一般四个,没事儿,到时候随便找个野人凑一下,你跟着我,我来教你,宋志明离太远,说话不方便。”李林说。   林语惊点了点头,侧身抬眼,对上沈倦的视线。   她同桌眼都不眨地看着她,眼神很平静,但是平静中好像又透露出了一股不屑,好像在说“希望你心里有点逼数”。   “……”   林语惊心里还挺委屈的。   这人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呢?   她已经这么优秀了,她游戏打得差点又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你们找野人的话我就不玩了吧,我玩得太菜了,同学还好点,到时候坑了野人被骂不太好。”   李林摆摆手:“没事啊,有人骂你我们帮你骂回来,咱们三个人呢,怕什么,坑的就是他。”   林语惊还想说什么,沈倦忽然问:“什么游戏。”   李林静止了,脖子像是上了线的木偶似的,一帧一帧转过头来,说了个游戏名儿:“就,打枪的。”   林语惊觉得有点好笑,她甚至都能感觉到李林的紧张。   开学这么久了,前后桌坐这么久,这好像是沈倦第一次跟他们说话。   沈倦点点头,又继续道:“你们少个人?”   李林机械状:“啊……对。”   “我来。”沈倦说。   林语惊扬了扬眉。   李林下巴都快脱臼了。   后来,李林每次回忆起来,都忍不住感慨,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战。   校霸沈倦,这位拥有无数传奇故事并且有差点把他前同桌给打死实锤的八中大佬,一个背影都让他不敢说话每天活在阴影中的大佬,在自习课上发出申请和他组队打游戏请求。   林语惊没玩过这个游戏,沈倦也没玩过,俩人转过身来,连着李林的无限流量热点下完了以后围坐在一起开了个队,林语惊看了一眼沈倦的id:【jyzjbd】。   再往下看一眼,这人刚下的游戏,已经给自己配好签名了——一个低调的神射手。   林语惊:“……”   只有在这种时候,林语惊才能感受到沈倦那股藏得很深的中二少年二逼之魂。   李林一个人给他们两个人讲,林语惊毕竟早自习的时候已经玩过了,知道怎么开枪怎么走,她就是枪法比较菜,眼神也有点不太好使,她都快死了也没看见对面打她的人在哪儿,沈倦是刚上手,所以李林看起来像是在对他进行一对一辅导。   “这是什么?”沈倦问。   “换换换换换枪的,”李林结结巴巴地说,“旁边那个上子弹。”   沈倦掀了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哆嗦什么?”   李林心里咆哮着老子他妈害怕你啊!!!万一你他妈游戏打得太菜了被人虐心情不爽了揍我一顿出气呢!!!!!   “没……”李林小声说,“我有点儿冷。”   林语惊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凑过去小声说:“同桌,你表情一直这么酷,有点吓人。”   沈倦看了她一眼,也凑过去低声说:“我吓着他了?”   林语惊点了点头。   沈倦扬眉:“那你怎么不怕我?还敢跟我坐同桌?”   “怕啊,”林语惊说,“但是怕没用,总是要有人站出来牺牲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天生就是那个要被命运虐待的幸运儿。”   “……”   沈倦“呵”了一声,直起身来,眉眼冷淡,没什么情绪。   李林一抖,下意识往后蹭了蹭。   沈倦看着林语惊:“不是,我虐待你了吗?”   林语惊摇了摇头:“没有。”   “我对你不好?”沈倦问。   “好,”林语惊语气真诚地说,“你对我犹如春风般温暖,再没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好了。”   李林:“……”   沈倦:“……”   没法儿聊了。   这丫头说话太气人了。   就用她那张纯真无害的脸,小狐狸眼眨巴眨巴看着你,说出来的话让人火儿蹭蹭往上窜。   可是人家说错什么了吗?骂你了吗?   没有。   人夸你呢,说你对人春风般温暖。   这火儿就发不出来,堵在那就让人又无奈又好笑。   沈倦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啪嗒”一声,他眯起眼来,看着林语惊。   李林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校霸之怒,血雨腥风。   十秒钟后,一片平静。   李林睁开眼睛,看见校霸无奈的叹了口气。   校霸无奈的叹了口气。   校霸竟然只是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拿起手机来,跟没事人一样问他:“这游戏的配件是自动装的?”   李林都没反应过来:“啊?”   李林:“啊——自动的,不过你可以自己换配件。”   沈倦在摸上这个游戏五分钟后,拿到了第一个人头。   林语惊跟他站在一块儿,都没看见人在哪儿,李林还在旁边跟沈倦说:“诶你这把枪后坐力大,我教你怎么压——”就看见他架枪往那一趴,“砰”就是一枪爆了个头。   这一枪开门红,紧接着这人就跟点了火的炮仗似的,“砰砰砰砰”一个接一个的爆,进决赛圈的时候,【jyzjbd】人头都已经两位数了。   最后他们拿了个红红火火的第一名,林语惊这一路上都没开几枪,完全躺赢。   游戏结束,宋志明在教室另一头一跃而起,他坐靠窗那边的倒数第二排,和他的队友们完全是两个对角,看不见这边的情况。   “我日大李!这野人有点强啊!王者段位大佬吧,”宋志明隔着个教室朝李林高声喊道,“赶紧加个好友以后一起玩啊!不过他这个id是啥意思?是最几把屌吗?是吗?行,这个逼装得我服气,是他牛逼。”   李林:“……”   李林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位最几把屌二十分钟前还在下载游戏。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沈倦。   大佬侧身坐在那儿看着手机,神情漠然,李林仿佛看见了大佬脸上写满了“随便杀杀就赢了”“这什么智障游戏”“好几把无聊”“这游戏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但是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他看起来甚至没有不耐烦之类的情绪。   李林又想起了刚刚,校霸那声无奈的叹息。   他拿着手机埋下头,给宋志明发消息:【你有没有觉得,沈倦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而且好像还挺温柔的?】   宋志明在教室另一头催促他赶快加那个最几把屌好友抱大腿的呐喊瞬间就没了,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谁温柔??你脑子有泡吧?】   沈倦的耐心确实只能勉强支撑他打完这一局,结束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卸载app,林语惊也不想玩了,在这个枪与炮的世界里,她感受不到丝毫游戏的乐趣,只有一种被慢慢凌迟的屈辱感,好像她是一个瞎子。   她再也不想碰这个游戏。   两人双双卸载了app,在卸载之前林语惊又看了一眼,沈倦还不忘把签名上那个“一个低调的神射手”换了,现在是“随便杀杀就赢了”。   “……”   林语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没见过这么骚的人。   自习课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沈倦。   沈倦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微微低头:“怎么了?”   “你就承认了吧,你肯定不是第一次玩。”林语惊面无表情说。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大大方方承认了:“枪不是第一次玩。”   林语惊想说我就知道!你看你承认了吧!   反应了几秒,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啊?”了一声。   “喜欢玩这个?”沈倦漫不经心说,“喜欢哪天带你去玩真的。”   歪,日。   林语惊脑子闪现两个大字。   她顿时就觉得自己曾经中二时期的,自以为很社会的那些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最严重的也只摸过棍子什么的。   现在沈倦直接把冷兵器上升到热兵器了,我们社会哥就是不一样!!!   沈倦这个“哪天”一竿子可能要支到八百年后了,林语惊隔天就把这事儿忘了,近在眼前的是十一长假过后的月考。   高二开学以来的第一个月考,林语惊本来以为,这个班的人就算再不爱学习,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临时抱佛脚的举动,结果几天观察下来,她发现学习的人好像还是那些,班里中游的学生例如李林之流,只是比之前会稍微认真一点写作业。   十班之所以没有老师愿意带,最后临时拖了从没当过班主任的刘福江是有原因的,虽然说除了竞赛班和一班实验班以外,其他班级并没有按照成绩分班这么一说,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妙不可言的缘,作为理科班里的最后一个班级,整个年级的差生有三分之一都在十班。   这就导致了当刘福江拿了考场座位号名单的时候,林语惊发现,倒数后面三个考场里她们班占了一半人。   所以大家还都挺高兴的,考场里全是自己人,想要做点儿啥这样那样的事儿就更方便了。   虽然林语惊也不明白一个考场里的人水平也都差不多,互相抄能抄出什么花儿来。   李林在倒数第三个考场,看到考场名单的时候他一阵狂喜:“我操,我上学期期末考发挥这么出色的吗?我就说,一般关键性的考试我从来都能超常发挥,大赛型李林选手。”   林语惊:“……”   以前一直读的实验班,回回考试都在第一考场的林语惊选手并不能理解他这种欣喜若狂。   她默默地转过头来,一抬眼又对上沈倦的视线。   沈倦垂着眼,沉默的看着她。   林语惊又看了一眼座位表,月考考场是按照高一最后一场期末考试成绩分的,林语惊没成绩,沈倦是休学回来的,也没有,所以他们俩都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座位蛇形排列,两个人并排最后一排,左右挨着。   林语惊总觉得在他的视线里读出了什么暗示的意思。   “沈同学,”林语惊斟酌着怎么说能显得委婉一点,想了想慢吞吞说道,“考试其实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儿,它也只是一个查缺补漏的步骤而已,就,还是要拿出自己的真实成绩,这样才能知道哪里不足,你说是不是?”   沈倦没说话,看着她的眼神很一言难尽,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在小林老师的帮助下,我觉得你物理至少能拿个四十分的,”林语惊鼓励他,“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就是非得让我用成绩说话是么。 第21章   月考就安排在国庆之后, 最后一节课下课, 所有人都撒了欢儿, 恨不得一路狂奔出校门一猛子就扎进家里去,只有林语惊坐在座位上,悠长, 悠长地叹了口气。   沈倦这个礼拜难得上全了每一节课, 应该说是这人开学以来第一次,一个礼拜一堂课都没旷, 连自习都上满了,下课放学,他背着他空空如也的书包站起来, 坐在桌边儿饶有兴趣看着愁眉苦脸的林语惊:“怎么了?”   “我不想放假, ”林语惊耷拉着眼睛, 叹气道, “我想学习,就不能一直学习么, 学习是多美好的事儿啊。”   “……”   沈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来没见过自觉意识这么超前的高中生。   沈倦看着浑身上下都很丧,从脚底板到头发丝儿都写满了不高兴的少女, 安静了一会儿, 缓声问:“你是想学习, 还是不想回家。”   林语惊再叹:“不想回家。”   “嗯?”沈倦问,“怎么不想回家。”   林语惊第三次叹了口气,刚要说话, 人一顿,安静了几秒,抬起头来去看身边的少年。   沈倦坐在课桌桌边儿上,靠着墙仰着下巴,睫毛低低垂着,手里捏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把玩。   她最近跟沈倦走得有点太近了。   就近到,她在跟他对话的时候连这种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掉了,这个过程太自然,自然到她都没意识到。   “因为我家住魔仙堡,回家会被抓起来强行练习魔法。”林语惊随口胡扯。   沈倦没说话,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勾唇笑了笑,微微向前倾身,抬手用手里的手机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走了,小同桌。”   林语惊下意识捂了下被他用手机敲过的地方,看着他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往教室外走。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低头也开始收拾东西。   走到门口,沈倦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了。”   林语惊抬头:“嗯?”   “我十一都在工作室。”沈倦说。   “啊,”林语惊很茫然,不明白他跟她说这个干什么,就只能接道,“不出去玩?”   “没什么好玩的,”沈倦垂了垂眼,淡道,“无聊的时候可以到我那儿坐坐,我都在。”   “……”   林语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没地方可去的时候可以到我那儿去”。   沈倦这个人,虽然看着每天都吊儿郎当的,对什么事情都不走心,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很细腻的人。林语惊刚刚那一句“不想回家”带了太多的个人情绪在里面,他一定听出来了。   之前在7-11便利店门口的第二次见面林语惊就发现了这点。   这个打起架来非常阴戾凶残的社会哥很有那么一点点很不符合他人设的,藏得很深的原则性小温柔。   比如说,他们两伙人干架,他会不愿意无辜的吃瓜群众——林语惊小朋友被牵扯进来,很自然的帮她挡一挡。   比如说,他会注意到无辜的吃瓜群众的饭团掉了,买一个赔给她。   再比如,他那天吃火锅的时候,一定是看出了她那一点点小小的,对他们的防备和犹豫,所以他扣了她的杯子,帮她拿了可乐。   这种无意识的,细腻的小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一个人的教养和家教的体现,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一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或者是从小在一个很温柔的、疼爱他的人身边长大。   林语惊将手里整理了一半的书放下,靠坐进椅子里,叹了口气。   “真好,”她小声地自言自语,“有人疼真好。”   班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她自己,整层楼都安安静静的,教学楼外操场上偶尔有零星的几个学生穿过操场,顺着窗口往外能够远远看见高三所在的北楼教室里亮着灯,像是一个个被切割开的小小明亮色块。   空荡荡的教室,空气里带着油墨书香,和一点点寂寞的味道。   上了一整天课,稍微有一点视疲劳,林语惊垂下头揉了下眼睛,低低的呢喃声融化在安静的空气中:“我也想要。”   林语惊这个十一过得也很平静,沈倦虽然说了可以去他工作室坐坐,但是她也没打算真的就去了。   人家忙不忙是不是随口一说还不知道,主要是十一过了就要月考,林语惊第一次在这个学校考试,不知道八中的考试大概是个什么难度,也不知道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假期自己的智商和水平有没有退化,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看了几天书的。   傅明修终于舍得从学校回来了,林语惊放学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在家了,人正在客厅沙发里坐着玩手机,听见她回来的声音都没往这边看,脸上堆满了不在乎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显得僵硬。   林语惊看着这人明显不想看自己的样子,在打招呼和不打招呼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顺了他的心意,有点儿眼力价儿,不要有任何对话,就准备上楼去。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她对傅明修心情有点复杂。   林语惊一直是一个不惧怕任何恶意或者敌意的人,但是如果这种敌意里突然掺杂了点儿善意的东西,她会有种很没底的不确定感。   结果刚往前走了几步,傅明修突然抬起头来,皱着眉看着她:“你没看见我?”   “……”林语惊说,“看见了。”   傅明修的眉间距都快被他给皱没了:“那你跟没看见似的?”   “……”   林语惊突然觉得关向梅这么多年应该也挺不容易的,她这个儿子生得可真是奇葩,明明长得挺爷们儿,内心戏却丰富得像个小公主。   行吧。   惊爷惯着你。   林语惊打了声招呼,不怎么想跟他一般见识,耐心地问:“哥哥还有什么事儿?”   傅明修看着她,一脸“我有话说”的样子,就这么僵硬了十秒,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林语惊转身就准备上楼,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又被叫住了:“等等。”   “……”   林语惊站在原地磨了一下牙,长出了口气,转过身来。   傅明修看着她:“你不要以为我接受你了,也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林语惊看着这人抽风一样都差点没忍住笑了,她由衷地想让他去看看精神科什么的,是不是最近继父带着女儿进门儿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导致他精神出了点儿什么问题。   “什么歪心思?”林语惊问。   “傅家的公司,你们想都别想。”傅明修阴沉着脸。   林语惊笑了。   少女身上还穿着校服,背着个书包又拖了个小箱子,漂亮的狐狸眼笑起来弯弯的,非常讨喜:“哥哥放心,你们家公司我肯定不会想的,我要个公司干什么,每天早出晚归累得像狗一样,给你,都给你,你负责赚钱,”林语惊指着他,又指指自己,“我负责没钱了就跟你要,毕竟兄妹嘛,还是要互补一点的。”   “……”傅明修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林语惊朝他打了个响指,一蹦一跳哼着小曲儿上楼了。   留下傅明修一个人站在原地,瞪着她的背影,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月考那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   考试本来是不用到校那么早的,不过刘福江是第一次体验自己班级的第一次正式考试,他心里很激动,激动之余还有点不安,所以他前一天晚上提前在班级群里说,让大家都和平时一个时间到校,他要在考前再给大家讲十分钟的生物。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原本热闹非凡的,充斥着“哎新出的那个游戏你们玩了吗?”“昨天晚上下了,玩了十分钟删了,我晕3d。”“k家是不是出秋冬新款了?”“我看了,撞色撞得贼几把丑”“比赛开始了兄弟,今天异地鸭打日你妹,看不看啊你们。”   ——等等反正除了学习以外什么话题都有的班级群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好像这个群是一个八百年没人冒一次泡的死群一样。   林语惊当时就挺好奇,到时候周一早上她们班到底能来几个人。   林语惊到学校门口先去食堂买了个早点,她还特地买了两袋豆浆,其中一袋核桃味的,毕竟考试,小林老师非常有师生爱的买给她唯一的学生沈倦,想让他补补脑。   不然物理真考不到四十分可咋整啊,那不是砸她招牌吗?   到教室的时候刘福江正精神饱满的站在讲台前,下面掰着手指头数都能数得过来的人头数,不到十个人的考前辅导现场丝毫没能影响刘福江的积极性,看见林语惊的时候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好,林语惊也来了,同学们,咱们一共九个人,这叫什么啊?这叫小班化教学,这种教学质量是非常高的,你看隔壁十九中,就那个私立贵族学校,人家现在全是小班化授课,效果特别好——”   林语惊:“……”   刘福江大概用了七分钟的时间表扬了一下在座的九位同学的学习积极性,剩下三分钟时间讲了一道生物大题,然后这个小班化教学的精英临时九人组原地解散,众人开始搬开桌椅,准备布置考场。   最后一个考场在一楼,文科班的教室,文科班的教室气氛一进去就跟理科班感觉不太一样,教室后方的黑板报弄得精致漂亮,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和画,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   正前方黑板上挂着大大的一副毛笔字,非常潇洒漂亮的字体——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她们班的黑板报,只有李林用白色的粉笔横过来写的几个大字——春秋请喝菊花茶,清热解毒又败火。   最下面还用黄色的粉笔画了一朵小菊花。   ——十四个字和一朵花,占满了整整一张大黑板,让她们班毫无悬念的一举取得了当月年级黑板报大赛倒数第一名的好成绩。   考试这天学校不强制学生穿校服,所以大家基本上都穿自己的衣服来的,在学校的日子里也就只有这种日子能不穿校服,所以大家都放飞自我了,尤其最后一个考场,穿什么来的都有。   林语惊前面的那个女生还穿了个蕾丝网袜,坐下以后长袖外套脱了里面一件小吊带,十月天气已经转凉了,教室里比外面温度要更低一些,阴冷,林语惊她看着都觉得冷。   临近考试前十分钟,沈倦出现在班级门口,乱哄哄的考场安静了一瞬。   林语惊抬起头来,沈倦白卫衣黑牛仔裤,牛仔裤裹着的腿又长又直,连帽的卫衣就是最简单的款,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的一片雪白,和考场里一大堆皮夹克机车服的酷哥们一比,简直是太青春少年了。   但这人的气质就是一点都不少年,穿个如此简单的白卫衣都能穿出点漫不经心的骚来。   林语惊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倦爷最几把屌吧。   大佬不仅在年级里,学校里也是很有排面的人物,他极其自然的接受着一众注目礼,这人考试连支笔都没拿,空着手耷拉着眼皮一脸冷淡的走到最后一排,表情看起来非常的冷酷,很符合他校霸的人物形象。   但是林语惊知道,他只是起太早了,现在还有点儿困,人比较迷糊。   平时第一节课他一般会趴在桌上补个觉,但是今天是考试,他没法儿补。   林语惊把那袋加了核桃碎的豆浆递给他,八中食堂卖的豆浆包装都跟吸吸果冻那种似的,盖子有的时候会扭非常紧,林语惊早上喜欢喝豆浆,偶尔扭不开的时候会让沈倦帮她开一下。   于是沈倦就眯着眼接过来,都没怎么看,无比自然的拧开以后无比自然地放在她桌上,然后在旁边坐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最后一个考场的吃瓜群众们:……我日?   林语惊也无比自然的道了声谢,接过来以后吸了两口,吸到了一嘴核桃味,还真有核桃渣。   她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咬着的豆浆从嘴巴里拽出来,转过头来看着他:“我这个是给你买的。”   沈倦也“啊”了一声,声音困倦微哑,往桌上一趴:“那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喝。”   林语惊:“……”   最后一个考场的吃瓜群众们:……我?!?!?日?!?   前排穿蕾丝网袜的女生飞速转过身来低下头,掏出手机啪啪啪打字:【我好像不小心撞见了大佬的奸情。】   作者有话要说:   傅明修:我,就是那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永远斗不过我那个邪恶势力妹妹的,执着又正义的铠甲勇士。   沈倦:前排这位穿蕾丝网袜的女同学,你很有眼力价儿啊,一会儿去财务那领双倍工资。 第22章   【我, 从初中到高中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了这么多年,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劲爆的考场秀恩爱现场。就咱们学校那个大佬,沈倦你知道吧, 把他同桌打成植物人休学了那个沈倦,现在不是也高二了吗,然后这次考试我们俩一个考场。】   【等会儿,不是差点把他同桌打死吗?】   【?打死和打成植物人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个是重点吗?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说话?】   【行,你说。】   【反正就是那个沈倦, 他刚才,给一个女!生!开!豆!浆!】   【……】   【开完那小姐姐喝了两口,说是给!他!买!的!!!】   【……】   【大佬很淡定的说“那放那吧,我等会儿喝。”】   【……】   考场里监考老师还没来,所有人原本都应该抓紧最后的时间准备小抄, 也有些干脆放弃治疗了往那儿一趴开始玩手机,连作弊的意思看起来都不打算有。   蕾丝网袜趁着监考老师没来收手机的最后一段时间跟她的朋友疯狂吐槽:【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那个沈倦, 竟然能找到对象。】   朋友:【人怎么找不到对象,人长辣么帅,辣么辣么帅。】   朋友:【而且拧个豆浆就是奸情了?】   蕾丝网袜:【帅是帅,但是我还是害怕,我怕跟他谈恋爱他一生气直接把我到抡墙上按着揍。】   蕾丝网袜:【你没在现场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大佬那个拧豆浆的动作有多么的自然!!多么的熟练!!就好像他天天拧似的。眼睛都没睁,接过来就拧开了。】   蕾丝网袜:【还要小姐姐放那儿吧他等会儿喝!!!这特么不是间接性接吻吗!】   朋友:【所以, 大佬最后喝了吗?】   蕾丝网袜默默地往后扭了扭身子,林语惊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理沈倦的打算,坐在后面咕咚咕咚喝掉了剩下的核桃豆浆,把空包装袋丢进了教室最后面角落里的垃圾桶里。   蕾丝网袜:“……”   蕾丝网袜默默地转过头来:【没有,这小姐姐太酷了,她把豆浆自己喝完扔掉了。】   朋友:【她是无视了大佬的话喝了豆浆然后给扔了最后还顽强的活下来了吗?那我开始相信你说的这个奸情了。】   过了一分钟,朋友甩了一个贴吧帖子的链接过来:【你就这么急切的去发帖子了?】   -   林语惊不知道最后一考场上的腥风血雨已经通过手机这个东西传播到每一个考场中了,也没觉得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有哪里不对劲。   大佬么,接受众人的注视也是理所当然的,林语惊还记得沈倦第一次出现在十班教室门口的时候,整个班瞬间鸦雀无声,那个视觉效果比现在要震撼得多。   她咕咚咕咚把那袋豆浆也喝完了,丢进垃圾桶里发出一声轻响,沈倦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喝光了?”   “嗯?”林语惊,“啊,喝光了啊。”   沈倦:“不是给我的吗?”   “……”   林语惊眼神奇异地看着他:“我喝过了,你还要吗?”   沈倦沉默地看了她五秒,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直起身来靠进椅子里坐。   他拧着眉看着桌角缓了一会儿神,人看起来才算是清醒了。   考试预备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走进考场,收手机,催促考生把包都放在前面。   林语惊从书包里抽了两支笔出来,把包放到前面讲台上,回来本来想给沈倦一支的,结果拿着支笔侧过头来,还没等开口。   沈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子缓慢、缓慢地往左边倾了倾,从牛仔裤口袋里抽了支笔出来,捏在手里转了两圈,又往后靠了靠,不紧不慢地从卫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空白的,折了两折的演算纸。   “……”   是个狠人。   考试的科目顺序都是按照高考的顺序来的,只不过时间上倒是要比高考紧凑一点,上午语文数学,下午文理综和英语,每科中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林语惊从来没感受过最后一个考场的考试秩序,这次也算是长了见识,教室里甚至连写字的声音都不怎么有,监考老师一个坐在前面讲台上玩手机,另一个倒是很像模像样的到处一圈一圈的转,只不过看起来人也很放空。   第一科考语文,坐在前面的有一半倒是在奋笔疾书的写着,看起来是还想挣扎一下,后面很多干脆就选择放弃治疗了,林语惊看着坐在自己斜前方的一个哥们儿唰唰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用三十秒的时间填完了所有的选择题,然后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下笔行云流水,动作大开大合非常豪迈,让人想不注意到他都很难。   八中的月考题难度中规中矩,比起以前在附中的时候还是差一些,林语惊做题很快,全部答完以后也懒得检查,这些题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   她放下笔,身子往后靠了靠,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倦。   沈倦垂着头,正在不紧不慢地写作文,已经写了一半,林语惊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他填的密密麻麻的试卷。   林语惊扬了扬眉。   本来以为他跟程轶一样,是考试也懒得写那么多字的类型。   林语惊发小三个人里,陆嘉珩是成绩正经还不错的,程轶则满足了他这个年龄段差生身上的所有条件,如果说他现在在八中,那么后排这些个穿着铆钉皮夹克躺在桌上睡觉的大哥里一定有他一个。   这人是能少写一个字绝对不会多写,别的科目还好,一般看到语文试卷上这种大面积的空白,他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多写一个,经常语文作文写个题目就算完了,敷衍都懒得敷衍。   附中管得挺严,有次被班主任学科老师加上年级主任轮流炮轰训了一顿以后,程轶终于开始写作文了。   他写对话。   “今天你吃了吗?”   “我吃了。”   “吃的什么?”   “吃的还挺好。”   ——写一句话,换一行,写一句话,换一行,如此一来,一张空白的作文纸很快就到了八百字的杠。   林语惊当时想说我能有你这么机智的朋友可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   考试答完了可以提前交卷,林语惊觉得交了卷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还不能呆在考场了,干脆没交,就趴在桌上睡觉。   上午最后一科数学答完,她一抬头,看见沈倦果然暴露出真面目来了。   这人卷子放在桌子上,上面横着一支笔,手揣在卫衣口袋,往后仰着吊儿郎当坐在椅子里,铁皮腿儿的椅子前面两根悬空,只后面两根着地,跟随着他的动作慢悠悠地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就生出了那么点儿,想要踢上一脚的冲动。   有点想看看校霸一屁股摔在地上什么样儿。   但是为了生命安全,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打响,监考老师过来收了卷子,沈倦走得很快,起身就往前走了,林语惊坐在那里整理了一下桌子,把笔和演算纸放在一起,刚起身准备到前面去拿书包,书桌上落下一片阴影。   林语惊抬起头来。   沈倦拎着她书包放在桌子上,靠着桌边站着:“一起吃个饭?”   林语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沈倦一般中午都会跟他高三的那几个以前的同学,何松南他们一起吃,林语惊第一次收到同桌的午餐邀请,有点受宠若惊。   她想了想,认真地问:“你忘记带钱了吗?”   “……”   “带了,”沈倦长出了口气,“不用你请,想吃什么,我请你。”   他这口气叹得很有内涵,林语惊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忽然想起少年之前说过的那句“我收得不多,赚个生活费”。   林语惊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忍心,一个靠纹身赚生活费也要读书的,暑假打群架之余还不忘了补作业的,平时一节课不听依然坚持着把试卷填满的,看起来不是那么很富裕的校霸,自己还要他请客吃饭。   学习态度多积极端正啊!   人考试还带笔呢!还带演算纸!!!   “不用,我请你吧,”林语惊连忙说,她把笔和纸塞进书包里站起来,拉上书包拉链,“你想吃什么?”   沈倦挑着眉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拒绝,移开视线往外走:“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这段时间差不多也把学校附近的这些小饭馆吃得差不多了,哪家味道好哪家味道一般,哪家很干净哪家一吃完马上拉肚子她都差不多一清二楚,第一次请同桌吃饭,她想表达一点诚意出来。   两个人一边出了考场往外走,林语惊一边掰着手指头给他数:“炒河粉还有旁边那家牛肉面的店就算了,不太干净,火锅烧烤味道有点大,而且时间来不及,你吃炒菜吗?”   “嗯,”沈倦看起来心情挺好,唇角略弯了弯,人懒洋洋的:“你随便,我都可以。”   确定了炒菜,两个人出了校门,林语惊也点了点头,抬起眼来:“那——”   她顿了顿,话音忽然停下了。   校门口正对面街道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孟伟国的爱车,特地从帝都带到这边来的。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站在车边,面部棱角轮廓深刻而英俊,岁月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看起来十分年轻,气质却沉稳出众,和他周围的高中生小屁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少女生从旁边过去,回头频频打量,然后又凑到一堆小声的笑。   校门口很拥挤,全都是刚考完试或者下课的学生在挤着往外跑,林语惊站在原地忽然不动,后面的人不耐烦,推了她一下:“走不走啊!”   沈倦抬了抬手,虚虚悬在她背后,侧头往后扫了一眼。   后面那人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对上他的视线以后整个人缩了一下,蜷着手指缩回手来。   林语惊忽然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回走。   但是后面人太多,她的去路完全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她不耐烦的皱了下眉,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沉闷的,压抑的烦躁,她忽然转过头来:“改天吧,今天先不吃了。”   沈倦抬了抬眼:“嗯?”   “今天就算了,”林语惊说,“改天我请你,你想吃什么都行,行吧?”   沈倦挑着眉:“不行。”   林语惊深吸了口气:“我今天不想吃饭了,我想回寝室复习,下午考理综,我没有把握,我改天请你吃好吃的,不会赖账的。”   沈倦直勾勾的看着她,漆黑的眼浓得像墨:“今天就是今天。”   林语惊差点想打人了,她不知道这个平时非常有眼力价儿,多余的问题绝对不多问她一个的人今天为什么这么难缠。   校门口的人已经出去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在往外走,两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口,其中一个还是个传说都带着血腥气息的校霸,就比较惹眼。   林语惊往对面瞥了一眼,孟伟国人靠着车站,已经往她这边看过来了。   她唰地转过身来背对着校门,一把抓过沈倦胸口的卫衣布料猛地往下一扯,沈倦猝不及防,被她拉得上半身压下来,脊背微弓,两个人瞬间拉近了距离,脑门儿差点撞到一起。   他微微睁了睁眼,有些错愕。   “沈同学,行行好。”林语惊放轻了嗓子,嘴唇就悬在他脸侧,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睫毛轻轻抖一下。   她动作明明凶得像是要打架,声音却是软的,压得低。   像是在服软,或者求饶:“求你了。”   “……”   操。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千言万语汇做一声——操。   骂人是不对的,小朋友们别学倦倦。 第23章   林语惊目送沈倦一个人出了校门, 一步一步朝孟伟国走过去。   孟伟国低着头皱着眉,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表,然后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来, 放在耳边。   林语惊知道他正在打电话给她,但是她的手机放在书包里,刚刚考试的时候关机了,现在还没开。   沈倦过了马路,走到孟伟国面前的时候男人刚好放下手机, 他一脸不耐地抬起头来,随意扫了一眼,再次垂头看手机。   两个人擦肩而过,沈倦往学校饭店街的方向走了。   林语惊松了口气,转身往寝室楼走。   孟伟国回来得毫无预兆, 不用想都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他回来以后发现林语惊没听他的话私自搬出来住校了,怒不可遏, 于是来找她, 树立加强巩固一下他作为父亲的威严。   该来的总是得来,但是林语惊一点也不想在学校门口,当着这么多人,当着沈倦的面和他吵架,或者单方面听他骂, 她甚至不想让沈倦知道这人是她爸爸。   那画面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有种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的感觉。   中午的寝室楼里很安静, 很少有人会在这个点儿回来,大家都去吃饭了,至少要十五分钟以后,才会有人回来补个午觉。   所以即使这栋楼隔音效果不太好也无所谓。   林语惊回了寝室,关上门,把书包摘下来放在椅子上,从里面翻出手机来,开机。   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站在桌边垂眼等了两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林语惊一接起来,孟伟国就劈头盖脸问:“你把我电话号码拉黑了?”   林语惊:“……”   您脑洞可真大。   “我今天月考,考试的时候手机都要要求关机。”林语惊说。   孟伟国应该还没走,那边声音很嘈杂,他压着声音,听起来还挺平静的。   孟先生向来如此,在人前他得保持自己成熟稳重的绅士形象。   绅士沉默了几秒,才问:“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吧,题没什么难度。”林语惊随口说。   孟伟国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关车门的声音,然后噪音被隔绝开来,他应该是上车了:“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一下,不是林语惊,你现在是真翅膀硬了,我说没说过不同意你住校?你当你爸的话放屁是不是?”   林语惊扭头看着窗外,学生寝室离校门口那边有段距离,被绿化和图书馆艺体楼挡着,把那边热热闹闹的声音隔绝了个彻底:“没有,家里那边太远了,而且我同学都住校。”   “你现在出来。”孟伟国想要当面立威的意志非常坚定。   “我在帮我们班主任整理试卷,”林语惊盯着窗外树上的一片叶子,随口胡扯,“上午刚考完试,他要我帮他整理一下。”   “行,”孟伟国拍了两下方向盘,“今天晚上我让老李来接你,你给我滚回来,给我解释清楚你这个住校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想的,我跟你说的你听不明白是不是?你哥哥读高中的时候也上的八中,人家当时也没住校,也没说影响过学习,你怎么就这么多臭毛病?而且你这学校怎么回事?有家长同意了学校就敢让你住?你们班主任——”   “哥哥同意了的,”林语惊脑袋又开始突突突突,一跳一跳的疼,她用指关节揉了揉太阳穴,打断孟伟国,“我哥哥同意了,说让我住校,给我签了回执。”   孟伟国没反应过来:“你哪个哥?”   林语惊觉得孟伟国这人真是有意思,虚伪得也太不专业了。   自己说的时候一口一个你哥哥,好像她跟傅明修是一对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似的,现在她说起来,他反而一时间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林语惊笑着问:“我还有几个哥?”   孟伟国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可笑,咳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反正你今天给我回家来,我告诉你林语惊,你不用跟我玩叛逆,就算你不姓孟,你也是我女儿,我是你爸,你就得听我的。”   孟伟国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手里抓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就这么站了半分钟,忽然觉得挺累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坐在书桌前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整个人趴下去,额头撞着桌面,轻轻地“咚”的一声。   过了一个月的舒服日子,她有点儿得意忘形了。   -   沈倦直到走进了饭馆,点了一份炒河粉以后,才彻底回过神来。   八中饭店街就这么一条,巴掌大的地方到中午全是八中的学生,沈倦平时偶尔和何松南他们中午出来吃饭也会看见林语惊,她几乎都是一个人。   后来她认识了徐如意,沈倦以为这回总该有人和她一起吃饭了,结果某次中午看见她,她还是一个人吃。   沈倦这人不爱多管闲事,基本上九成的的事情在他这里都可以用四个字解决——关我屁事。   而且他其实本来觉得无所谓的,他也喜欢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吃饭,何松南他们实在吵,烦人得很。   但是女生好像不是这样的,她们喜欢成群结队,干什么都一起,连去个洗手间都要约一下,虽然沈倦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天他们坐在楼上,林语惊在楼下,没看见他们,沈倦靠在二楼栏杆上看了一会儿,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吃炒河粉,偶尔看一下手机,无声无息的。   她旁边那桌是三个小姑娘,三个人边吃边小声说话,时不时说到什么就会笑成一团,看起来关系很好。   沈倦看着,突然就觉得有点儿烦。   人别的小姑娘吃饭都是跟朋友一起的。   他同桌凭什么就得一个人?   他沈倦的同桌,凭什么就得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像个被抛弃了的小猫似的,一个人吃饭?   沈倦从角落里拽出了自己仅剩的一点同情心,决定陪他同桌吃饭。   他其实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他是看出来了林语惊的不愿意的,她大概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或者看见了什么,总之她当时非常不愿意跟他站在一起,她迫切的希望快点和他分开。   平时正常来说,沈倦应该会问都不问直接走人了。   但是林语惊这种甚至连委婉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就差在脸上写着“你赶紧滚”四个大字了的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沈倦非常不爽。   她越急着试图藏起来什么,他越不爽,反而想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办。   你这不有毛病么沈倦。   人不愿意告诉你的事儿,自己有自己的秘密,这多正常,多理所当然,你到底自己在那生什么闷气?   沈倦,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他盯着面前摆着的那盘炒河粉,忽然想起刚刚少女扯着他衣领拉下去,黑漆漆的狐狸眼盯着他,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她浅浅的鼻息,还有那股很淡的,花香混着牛奶的味道。   动作又急又猛,说出来的话却软得像在撒娇……   “……”   沈倦身体里某根弦倏地绷紧了一瞬,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少女颤抖的睫毛和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   “操,”沈倦后槽牙咬合了一下,低声说,“我真是操了……”   -   林语惊一通电话打完以后半点胃口都不剩下,干脆也不打算吃饭了,直接定了闹钟,在寝室里睡了个午觉。   下午她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考场,沈倦已经回来了,林语惊睡了一觉以后脑子冷静下来,觉得有点对不起大佬。   她刚才确实有点反应过激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坐到座位上去,偷偷瞥了沈倦一眼,从书包里拿出笔来,又偷偷瞥了他一眼。   大佬看上去面色平静,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概是感受到了她偷偷摸摸的视线,侧过头来看着她。   林语惊跟他对视了几秒,舔了舔唇,开口:“那个……”   她中午睡了一觉,没说过话,声音哑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我今天真的不是赖账,改天请你吃好吃的吧。”   沈倦没答,看着她突然问道:“你中午吃什么了?”   林语惊眨眨眼:“嗯?”   沈倦微眯了下眼:“你没吃饭?”   “啊……我忘了,”林语惊真诚地说,“复习得太投入了。”   “……”   沈倦“啧”了一声,转过头去,没说话了。   他依然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是整个人气压又低了几度,唇角绷直,看起来非常不爽。   但他不说话了。   林语惊就也转过头去,从书包里抽了化学书出来随便翻了翻。   有沈倦在的教室一般纪律都挺好,这人在十班的时候很镇场子,到最后一个考场来效果依然还在,考场里没什么声音,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做做小抄什么的。   大概安静了三分钟,沈倦突然站起身来。   铁皮的椅子腿儿摩擦教室里的瓷砖地面,传来“吱嘎——”一声,悠长又刺耳,在安静的考场里所有人都回头看过来。   林语惊也侧过头来。   沈倦没看她,站起来从后门径直出了考场。   他人一走,考场里的人“唰”地一下活跃了起来,这考场十班人不少,大家表示又茫然又害怕又激动。   大佬刚刚冷着脸出去那个气势汹汹的架势,像是要出去干架的。   “可能是临时收到了什么短信之类的,有人欺负他小弟,”斜前面一个穿皮夹克的男生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着,“横坪路烧烤店门口,八人,速来——之类的,大哥接了消息直接就冲出去了,多么兄弟!”   “……”   这人说得还很起劲儿:“只见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王二狗被暴揍的时候,天上阴云密布,雷声滚滚,大佬一个DF二连闪现加疾跑出现在了王二狗身边……”   林语惊:“……”   这皮夹克小哥跟说书的一样说了差不多五分钟,嘴巴都没停,林语惊简直敬佩死了,程轶和李林估计都没他能说。   他朋友也很多,几个男生围在一块儿聊,中间还穿插着“哎你物理抄不抄啊”“抄啥啊抄选择题抓个阄剩下的随缘就完事儿了”之类的,终于出现了的考场里该有的对话。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转过身来和他聊天的朋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考场里重新陷入到一片寂静。   皮夹克背对着门,还在说:“大佬QERW一顿骚操作,对面死了一排,王二狗哭着对大佬说,您难道就是电一王者选手,路人王——沈——”   他朋友一脸绝望的看着他。   皮夹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停下话头,回过头来,看见刚刚QERW一顿骚操作的大佬从后门进来了。   皮夹克:“……”   皮夹克脸都白了,看着大佬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一步一步靠近,然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的那张桌子前,把袋子放下了。   大佬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了一盒牛奶。   又掏出一袋面包。   两板巧克力。   一个黄桃味道的果肉果冻。   竟然还有一袋酒鬼花生米。   林语惊低着头,看着沈倦变魔术似的把吃的一样一样掏出来,放在她桌子上。   最后,他抽出一瓶矿泉水,拧松了盖子放在她桌角,把空了的塑料袋团成一团,塞进牛仔裤口袋,然后单手撑着她桌边,俯下身来。   “林语惊,”沈倦弓身垂眸,沉着眼看着她,声音很低,像在压着火气,“以后你不想告诉我的事就直接说你不想说,老子不问,别总胡编乱造些弱智都知道是骗人的话来敷衍我。” 第24章   最后一科英语, 考完的时间和放学时间差不多, 沈倦和林语惊答完试卷的时间差不多,林语惊刚抬起头来, 那头也停下笔。   沈倦一答完,直接站起来交卷走人了,林语惊叹了口气,交了卷子拿书包。   那一堆巧克力果冻面包什么的都没吃,只吃了一块面包, 喝了一盒牛奶,剩下的此时都安安静静躺在书包里,她把那包去壳花生抽出来看了一会儿,突然又有点想笑。   不是,酒鬼花生米是什么意思?   下酒菜吗。   林语惊背上书包出了校门, 走过一个街口,在老地方看到了老李的车。   她上了车,跟老李打了声招呼:“李叔好。”   “哎, 林小姐, ”李叔连忙道,发动了车子,从倒车镜看了她一眼,“今天孟先生回来了。”   林语惊看着车窗外:“嗯,我知道。”   老李叹了口气, 没再多说什么。   小姑娘人小,主意却很正, 有自己的脾气,劝不动,轴得很。   -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不情愿,今天晚上路上比平时还堵,到家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关向梅没在,孟伟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她进来,他关上电视,转过头来。   他表情阴沉,脸色很难看。   林语惊心里“咯噔”一下。   孟伟国有点过分生气了吧。   总觉得中午打电话的时候,他听起来好像还没这么生气。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我回来了。”   孟伟国看着她:“你还知道回来?”   “不是您让我回来的吗。”林语惊实在地说。   孟伟国沉着脸,人站起来:“你住校的回执是谁给你签的。”   “……”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我哥……”   “他为什么给你签这个?”   “他不想我在家呆着,”林语惊硬着头皮说,“我们俩关系不好,我们总吵架,所以我跟他说我要住校他就答应——”   孟伟国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就是一巴掌。   林语惊在他抬手的瞬间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躲,只往后倾了倾身子,头顺势往旁边斜了斜,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   就这样,那一巴掌还是落在她脸上,挺清脆的一声。   林语惊没觉得多疼,但是脸上依然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孟伟国抬手指着她,声音压低了些:“傅明修给你签的字?我打电话问过他了,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儿?林语惊,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现在敢说谎?敢骗你爸?”   林语惊在心里骂了傅明修一百八十遍。   她根本没想到孟伟国会去问,她之所以敢那么说,就是因为她以为孟伟国不会去问的。   他多要面子一个人,肯定不想让关向梅知道自己连亲生女儿都管不住,而现在,他这么生气,也已经不是因为她住校。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可违背的,但是现在他说话不管用了,不仅不管用,还敢骗他。   孟伟国觉得自己作为家长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多可笑的事儿,从来没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和义务的人,却偏偏想要在儿女面前维持自己绝对的权威和力度。   林语惊扯了扯嘴角:“我哪儿敢,”她抬起眼来,看着他,“我哪儿敢骗你。”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说谎还觉得自己挺有理?”   林语惊不说话,沉默站在那。   有佣人从厨房出来,往这边看了几眼,孟伟国竭力压着声音,还是没什么用,像轰隆隆的闷雷:“怎么?我说你两句你还挺不服气?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跟大人顶嘴,说谎,自作主张,你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我是你爸,我打你不对?”   “我妈也没教我。”林语惊说。   “什么?”   “我妈也没教过我这些,没人教我,”她看着他,“你现在想起来自己是我爸了,你不觉得有点晚吗?”   孟伟国安静了三秒,然后像是只被拔了屁股上的毛的狮子,瞬间跳脚。   他脸涨得通红,看起来怒不可遏。   林语惊觉得自己可能要吃第二个巴掌了,她注意着孟伟国的动作,有些纠结要不要躲。   他就站在沙发边上,这个角度被贵妃椅卡着了没法使力,不然他手臂伸过来的时候她应该能给他来个过肩摔什么的。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停留了零点五秒以后,林语惊放弃了。   大概是因为考了一整天的试,大脑和身体都有些疲惫,她连反抗或者争吵的力气都没有。   大不了就再挨一巴掌,反正也没多疼。   林语惊都做好准备了,孟伟国却突然停下来了。   他视线越过林语惊,明显没反应过来,呆滞了一瞬,而后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明修?”   林语惊僵住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来,看见傅明修从楼上下来,柔软的地毯隐藏了脚步声,无声无息走过来。   “回来了怎么没说一声,”孟伟国对他笑了笑,“今天学校没课?”   傅明修:“嗯。”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傅明修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我之前忘了,我确实给她签了个字。”   林语惊:“……”   孟伟国错愕:“你给她签的?但是我下午问你的时候——”   “下午忘了,”傅明修又看了林语惊一眼,“我们俩之前吵了一架,关系不好,所以她说要住校,我就给她签字了。”   这剧情急转直下,过山车一样的,快得林语惊有点没反应过来。   孟伟国应该也没反应过来,他收回手,好半天,“啊”了一声:“那既然你给她签的……”   “既然是我给她签的,那这事儿就过了吧,你们吵得我头疼,”傅明修有点不耐烦,顿了顿,看向林语惊,“你上次那个柠檬派哪里买的?”   林语惊茫然的看着他:“啊?”   “就那个柠檬派。”   林语惊:“我……”   “我找不着,”傅明修很烦躁的打断她,“你带我去买。”   “……”   根本没买过什么柠檬派的林语惊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出去了。   十月的晚上,空气潮湿,风阴嗖嗖的冷,林语惊跟着傅明修从后院穿过去,后门口停着辆车。   傅明修转过头来,皱眉看着她:“你和你……你爸,怎么回事?”   林语惊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傅明修改变主意了,忽然决定帮她一次。   她抬起头来:“就你看到的那么回事儿。”   “不是,”傅明修看起来挺不理解的,好像看到了什么超出他接受范围的画面,“他经常——打你?”   “……没,”林语惊实话实说,“第一次,他以前都不怎么管我。”   傅明修沉默地瞪着她。   林语惊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了,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和他瞪着,得有差不多一分钟,傅明修忽然硬邦邦地说:“我没在帮你,我只是看不惯。”   “……”   林语惊差点都笑出来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哥哥是个什么属性。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乖乖甜甜地说:“谢谢哥哥。”   傅明修肩膀抖了一下,抬手指着她,警告道:“林语惊,你别恶心我。”   “喔,”林语惊收起了一脸乖巧的表情,两根食指按着唇角,往上戳了戳:“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哪?”傅明修冷笑了一声,从裤袋里掏出车钥匙,“我有事,你爱去哪去哪。”   林语惊扬了扬眉:“不吃柠檬派了吗?”   “你买过个屁的柠檬派。”   “那你把我拉出来干嘛?”   “我不把你叫出来他再打你怎么办?”傅明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想再搭理她了,打开车门坐进去,跑车扬长而去。   庭院里地灯光线昏黄近绿,投射在草坪和墙壁上形成柔和的扇形光面,不到七点钟还没黑透,天边火烧云红得发紫,饱和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一层减下去,没几分钟就降得不见踪影。   林语惊站在原地,两根食指还戳着唇角,指尖冻得有点僵硬。   她把手放下来,唇边的弧度一点,一点的降下来,最后拉成平直的线。   爱去哪去哪,但她确实没地方可以去了。   她站了一会儿,从后门出去往外走,从早上吃过早饭到现在只吃了一点面包,喝了盒牛奶,空空的胃也开始刷存在感。   林语惊才发现,她竟然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摘。   她从书包里拿了块巧克力出来撕开包装纸,一边吃一边往前走,天色渐暗,路灯都亮着,在大理石地面上打下一个一个暖黄色的光圈,她咬着巧克力低垂着头,踩着那些光圈一蹦一蹦地往前走,前方三十米处是熟悉的灯光,熟悉的7-11。   林语惊把最后一块儿巧克力塞进嘴巴里,包装袋丢进垃圾箱,走进7-11,买了一盒咖喱鸡排乌冬面。   她拿着加热好的面走到窗边的长桌前,拆开包装倒好咖喱,吃了一半抬起头来,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心酸。   像是从乡下到城里来的打工仔,被老板炒了鱿鱼还被扣了当月工资,租的房子交不起房租又被房东赶出来了,于是流落街头无处可去,带着自己仅有的行李——一袋酒鬼花生米,坐在便利店里吃着盒饭。   林语惊脑洞大开,长长出了口气,一边悲春伤秋地垂着头夹起一筷子乌冬面塞进嘴里。   “叮咚”一声,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打开,收银小姐姐声音甜美。   林语惊没抬头,余光扫见那人走进来,然后走到她旁边,停下了。   林语惊侧过头去,仰起脑袋。   沈倦站在桌边,面无表情。   “……”   林语惊嘴巴里还叼着一根乌冬面,她把面咬断了,嚼嚼嚼完,“啊”了一声。   她琢磨着怎么跟沈倦道个歉,毕竟放了人家鸽子没一起吃中饭还把人撵走了,他生气了好像也挺正常的。   “你怎么在这儿。”沈倦低垂着眼看着她。   “我……”林语惊戳了戳自己吃了一半的咖喱乌冬面,“吃个晚饭。”   沈倦:“你不是住校吗?”   林语惊张了张嘴。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想让沈倦知道关于孟伟国这个人的任何事情。   还没等说出话来,沈倦皱了下眉,又问:“你脸怎么了。”   “……”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说:“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一时间有点解释不——”   她戛然而止。   沈倦忽然倾身靠过来,脸凑近,微眯着眼,视线落在她脸侧。   少年皮肤很白,黑眸狭长,密密的睫毛低低覆盖下来,尾睫长,上挑着勾勒出微扬的眼角。   林语惊连呼吸都停掉了一拍。   下一秒,沈倦直起身来,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谁打你了?”   林语惊舔了舔嘴唇,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沈倦冷着脸和她对视了几秒,腮帮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乎磨了下牙。   “行。”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便利店门,走了。   林语惊有种很奇异的感觉,松了口气混杂着空荡荡的茫然。   她眨眨眼,重新转过头来,慢吞吞地继续吃面。   一抬头,她差点呛着。   沈倦站在7-11玻璃窗前,侧身靠着墙,点了支烟咬在嘴巴里,沉默又不爽地看着她。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了五秒。   沈倦夹着烟吐出口气来,弹掉了一截烟灰,昏暗光线下看不清情绪。   “……”   林语惊真的想说你他妈干脆进来跟我打一架吧,就这么憋着真是烦死了。   在家里挨完打出来还得被人冷脸,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干嘛啊这么冷着我。   我又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这事儿难道我想吗?   我还恨不得孟伟国一辈子别回来呢。   老子招谁惹谁了,我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还是毁灭世界了得遇到这样的父母?凭什么就我这么倒霉得遇到这样的家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里的筷子丢在桌上,倏地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又是“叮咚”一声,感应门打开,她朝沈倦走过去,气势汹汹,周身带风。   走到沈倦面前,林语惊站定,仰起头来看着他:“打一架吧。”   沈倦一顿。   林语惊抿了抿唇,语速很快,像是在掩饰些什么:“你被放鸽子了,你很不爽,我也不爽,我们两个都不开心,那正好,打一架吧,能解决所有问题。”   沈倦垂眸,看清了少女脸上的表情,愣住了。   “我现在真的烦死了,浑身上下都烦,烦得想跳楼,”林语惊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看着他,“你跟不跟我打,你不打我找别人去了。”   沈倦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叹了口气:“打。”   他抬手,微凉的指尖碰了碰她湿润的眼角,“我跟你打,想怎么打都行,你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老婆,你说去哪儿打,要么咱们床上吧(? 第25章   晚上七点半, 7-11便利店里, 林语惊坐在桌前看着沈倦红肿的额头。   少年没什么表情,撕开沙拉酱的酱包, 倒在水果蔬菜里,手里捏着个塑料小叉子把沙拉酱搅拌均匀,推到林语惊面前:“吃吧。”   肿着脑袋的少年捏着个廉价塑料小叉子拌蔬菜沙拉,其实画面有点好笑,林语惊拼命忍着笑, 强迫自己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躲啊。”   “嗯?”沈倦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实话实说,“没躲开。”   他确实没躲开,这姑娘速度太快了,上一秒还红着眼睛瞪着他呢, 下一秒人就直接扑过来了。   沈倦还以为自己即将得到一个拥抱。   他就只来得及举远了夹着烟的那只手臂小心着别烫到她,还以为怎么回事儿啊说好的打架怎么就要抱上了,下一秒衣领子就被人揪着往下一拽, 抱是抱上了, 只不过是他的脑门儿和她的膝盖骨,骨骼与骨骼亲切亲吻碰撞,发出很清晰的“咚”地一声。   沈倦终于知道她是怎么撂倒腱子哥的了,这个速度,那浑身肌肉跟奶油充的似的小哥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腱子哥抬一下手的功夫她能扇人家三个来回的巴掌。   林语惊接过叉子,扎了一块儿生菜叶塞进嘴里, 犹豫地看着他:“疼吗?”   “还好,”沈倦侧着身子,手臂搭在桌边儿,“没什么感觉。”   “……”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指指他脑门儿:“还没什么感觉,这都肿了,我给你……”她伸出一根食指,小心地悬在他额头比划来,比划去,就这么比划了一会儿,收回手来,“我觉得这个有点影响你的美貌,我给你弄个创可贴贴上吧。”   “嗯,可以,”沈倦说,“你并排给我贴三个,可能能把这块儿遮住。”   确实有点大,好像一块创可贴贴不住。   “要么我给你贴块跌打损伤膏药贴?我看对面就有个药店,”林语惊说,“我给你买卷纱布包上吧,转圈儿包的那种,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社会人,能显得你猛一点儿。”   “……”   沈倦叹了口气:“我够猛了,快点吃吧,吃完带你玩。”   -   在林语惊的印象里,不良少年的去处就那么几个,网吧包宿通宵,游戏室。陆嘉珩和程轶一般比较喜欢去桌球厅,大概是因为桌球这项室内体育运动比较高雅,符合他们自我感觉良好的骚包气质。   沈倦带着她打了十分钟的车没拦到,最后坐了半个小时地铁又转了趟公交还走了五分钟的路,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可能要被带到那个山沟沟卖掉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林语惊仰头看着那个三层高的,极具设计感的椭圆形建筑,以及最上一层挂的牌子。   射击俱乐部。   林语惊张了张嘴,扭过头来:“这儿?”   “嗯,”沈倦走进去,“这儿,你不是喜欢玩这个吗。”   “……”   林语惊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玩这个了,她记得自己玩那个射击破游戏的时候明明是一脸痛不欲生,茫然又麻木地看着自己一枪一枪的挨,却始终找不到开枪的人在哪儿的一个状态。   她跟着沈倦走了进去,这俱乐部设计的很高大上,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冷冰冰的压迫感,冷色调墙壁和黑色大理石地面,金属制的装饰物,大厅天花板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靶子垂在正门口。   两个人绕过靶子往里走,前台站着个男人,正在打电话:“宝贝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那个小美——喂?喂?!宝贝——我操!”   男人把电话往桌上一摔,摔完了又捡起来蹭了蹭,蹭完一抬头,看见沈倦,扬了扬眉。   看到沈倦旁边的林语惊,他眉毛快要扬过发际线了。   男人趴在前台大理石高桌上,扬声道:“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来了——”他一顿,看着走近的沈倦,抬手指了指,“你脑袋怎么了?”   “……”   林语惊别过头去,眼珠一圈一圈转,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的装饰。   沈倦顿了顿:“被猫挠了一下。”   男人瞪着他:“不是,你们家什么猫挠一下红一片呢?”   沈倦勾唇:“你没见过的品种。”   男人看起来也懒得理他,张了张嘴,目光在林语惊和沈倦之间来回扫视了两圈,点点头:“行,你自便吧,”他往后靠了靠,愁眉苦脸地拨号,“喂,小美,我不是,我刚刚没跟谁打电话,我聊正事儿呢,我心里除了你肯定没别人啊,别别别别挂——喂?喂?!!!!!”   “……”   林语惊转过头来,低声问道:“这个宝贝儿和小美我怎么听着好像不太像一个人啊?”   沈倦垂眸看了她一眼,也压低了声音:“你很敏锐啊。”   沈倦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两个人穿过了一楼两大片射击区上电梯到三楼。   三楼的人比一楼要少很多,分成好多个小的区域,有点像私人包厢,每个区域都有好几条靶道,隔断玻璃墙后人型靶,移动靶,旋转靶应有尽有。   林语惊看着沈倦输了密码进去,把她的书包放在椅子上以后又出去了,没两分钟,拎进来两把弓一筒箭回来。   “……”   林语惊:?   “不是枪吗,”林语惊看着他把弓放在台子上,“我看下面她们玩的是“砰砰砰”的那个。”   “那你应该也看见了他们旁边都有人在教,你就玩玩弓吧,”沈倦拿着副护臂和手套走过来,“伸手。”   林语惊乖乖地伸出手来,看着他把护臂套在她手臂上,说:“我不是也有你在吗?”   沈倦动作一顿,抬眼看了她一眼:“你,未成年。”   “未成年不能玩那个吗?”   “原则上来说,不能,”他重新垂眸,抽着带子绑紧护臂,又给她套上手套,拿了把弓递给她,“你这把叫射准反曲,不带平衡杆不带响片不带护弓绳——”   “等等,”林语惊打断他,“你不让我玩枪就算了,为什么还拿了一把什么都不带的弓给我?”   “不需要,你没有平衡杆就不用护弓绳,响片也是以后跟着拉距定。”沈倦说。   林语惊用从初中开始回回考试考第一的大脑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确定了一下自己确实只听懂了前三个字——不需要。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又问道,“有没有精炼一点的解释?”   沈倦沉默了两秒:“因为你,菜。”   “……”   林语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话自取其辱,难道“不需要”这三个字还不足够吗?   少女抱着弓后退了一步,一脸不爽的看着他,沈倦没忍住笑了一声,抬手朝她勾了勾:“过来。”   林语惊悄悄白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   沈倦把箭筒套在她腰间,抽了支箭出来,人站在她斜后方。   一直到这里,林语惊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沈倦从她身后,一手把着她的弓提起来,另一只手拿着箭搭在弓上。   程轶以前说,撩妹必备活动——高尔夫和桌球,这种似接触非接触的距离会造成一种非常容易迷惑人的暧昧感。   林语惊现在觉得,有必要加上一个。   沈倦微低的声线就响在耳边,带着一点热度,烫着耳尖:“手臂伸直,脚分开,身子别动,头转过来——”   林语惊强忍着想给他一手肘的冲动,觉得有种酥麻痒意顺着耳朵一路往下蔓延,手指都发麻,手里的弓几乎握不住。   “别抖,手肘别沉,”沈倦压低了身子,指尖搭在她手腕上,“看靶心——”   他手指有点凉,林语惊手一抖,手里的箭“嗖”的一下飞出去,牢牢地扎在人型靶下半身,两腿之间的U型缺口处。   正中裤裆。   林语惊:“……”   沈倦:“……”   空气有点凝固。   林语惊往前走了一点点,和沈倦拉开距离,瞥了一眼站在裤裆上的箭,清了清嗓子:“你说的,看靶心。”   “……”   林语惊对自己的初次发挥还挺满意:“我这个靶心厉害不厉害?”   沈倦的眼神很复杂,沉默了好几秒。   “厉害。”沈倦缓慢地点了点头,说。   -   射箭挺消耗体力,而且手臂要一直伸得很直,沈倦挑的应该是最小号的弓了,依然很重,就在林语惊快要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时候,沈倦拿起弓来,连着三支箭,“嗖嗖嗖”扎在人型靶鲜红的心脏上。   沈倦甚至没带手套,最后一支箭出手以后甩了下手,侧身靠在墙上朝她扬了扬下巴,表情是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好像很理所当然一样,张扬得很低调。   看起来屌得不行,非常让人来气。   林语惊的战斗欲望瞬间被激起来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她终于一箭扎上了靶子的边缘。   “行,”林语惊对自己第一次玩这个的成果很满意,“这种事情急不得,得循序渐进。”   沈倦垂着眼无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撤了。”   “撤吧。”   林语惊不想回家,干脆直接回学校去,两个人打车到八中门口,高三晚自习早就下课了,学校大门锁得严严实实。   站在紧锁的大门前,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林语惊想了想,问道:“有墙能翻吗?”   沈倦扬了扬眉:“大概有,我没翻过。”   林语惊也扬起眉:“你没翻过墙,你这个社会哥是怎么当的,没翻过墙的不良少年不是完整的不良少年。”   “我们不良少年一般都不住校,不用翻。”   两个人绕着学校走了一圈,走到学校后身一块墙角下,有一块一人左右宽的空缺没有铁栏,大概是前人为了造福学弟学妹们给弄掉的。   沈倦站在那下面,伸直了手臂张开怀抱,侧过头来:“来。”   林语惊还仰着脑袋打量着这个高度,琢磨怎么爬上去,闻言侧头:“唔?”   初秋的风吹走了潮湿郁气,疏星朗月下,少年微斜着头看着她,懒洋洋说:“抱你上去。” 第26章   “你能再往上一点儿吗?”   “……”   “哎, 左五厘米。”   “……五厘米影响你发挥?”   “那倒不是, ”林语惊手扒着墙,一只脚踩着沈倦手臂, 另一只脚勾着墙沿,“这个高度我稍微有点施展不开。”   “……”沈倦冷笑,声音压着,“那怎么办,骑我脖子上够不够高?”   “那肯定够了呀, ”林语惊欢喜地问道,“可以吗?”   “……”   沈倦深吸口气,槽牙咬合了一下:“林语惊……”   “哎哎,”林语惊左脚搭上墙,手臂撑着墙头玩双杠似的撑起来, 另一只脚踩着墙面微微一蹬,跨上去。   林语惊一手把着断掉的栏杆,跨坐在墙头晃悠了两下腿, 垂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样, 惊爷还是很强。”   沈倦身子微微往后倾了倾,都没脾气了:“强,那边能下去吗?”   林语惊侧头看了看:“能,这边地面比那边还高点儿。”   沈倦点点头:“行,那去吧。”   林语惊没动, 坐在墙头看了他一会儿,声音轻轻软软的:“同桌, 明天见。”   沈倦仰着头看着她。   早秋的夜晚,她垂着头,逆着月光,表情隐匿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瞧见眉眼弯起的轮廓。   说完没等他的回复,下一秒翻身消失在墙的那一端,落地都悄无声息的,像是只梦游的夜猫。   沈倦盯着空荡荡的墙头看了一会儿,垂下头去笑了一声,转身走。   八中地段很好,走个一刻钟前面有一片商区,沈倦走了十几分钟,快走到商场才拦到辆车。   到工作室的时候十点多,沈倦随手抓了把头发,走进浴室,刚脱了上衣,手机在牛仔裤口袋里震了两下。   他靠在洗手台边,抽出手机划开,一边单手解开皮带。   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你额头要不要喷点云南白药。】   “……”   小林老师自从上次发物理资料以后第一次给他发消息,沈倦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他抽掉皮带,无声弯起唇角,抓起额发看了眼额头。   红肿倒是消了很多,稍微有一点儿紫。   沈倦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一点点麻酥酥的疼痛感。   啧,下手真的不留情的。   他放下手机,抬开水龙头,捧了水洗了把脸,水流冰凉,沈倦闭着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少女通红的眼。   他顿了顿。   女孩子眼眶湿漉漉的,倔强地忍着不哭的样子看起来委屈得不行,漂亮的狐狸眼红着看他的时候,沈倦觉得自己身体里哪儿好像塌下去一块。   他原本只是画图画一半,打算出去买包烟的,没想到会遇到林语惊。   沈倦觉得自己确实挺过分的,下午压了点儿莫名其妙的火一直到晚上也没发出去,林语惊看着原本心情也不太好,不知道为什么没在学校,人跑到这边来,结果遇见了他还要被凶。   就这么把人给弄哭了。   沈倦抬起头来,睁开眼,双手撑着洗手台台面,身体前倾。   发梢“滴答滴答”滴着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睛里,发涩。   “沈倦,”他眯了下眼,看着镜子里的人低声说,“你现在能耐了,还能把人家小姑娘给弄哭。”   镜子里的沈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天没反应。   洗手间里一片寂静,水流哗啦啦的响,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声音。   沈倦肩膀倏地一塌,微垂下头,又撩了把水拍到脸上,颓丧地叹了口气:“老子真没故意欺负小姑娘……”   -   月考就考一天结束,第二天正常上课,一个考试过去,所有人都放松下来,下一个大型考试要等到期中考的时候。   林语惊昨天十点才回寝室,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明明困得睁不开眼了,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最后躺到凌晨三点半,她顶着一对黑眼圈爬起来,翻出英语是背了半个多小时的英语作文,终于才算是感受到了睡神的拥抱。   结果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头,睁开眼睛的时候早自习都过去了。   林语惊瞬间清醒过来,爬起来刷牙洗脸,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王恐龙的课。   林语惊心情有些绝望。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命里有一劫,就是五百遍的欧姆定律是死活也逃不过了。   她到教室的时候沈倦居然已经来了,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看着她,林语惊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老老实实地转过头来,垂着脑袋:“王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结果王恐龙今天心情很好,他站在讲台下面,看起来跟她一样高,手里拿着一个电路图的透明模型,大手一挥,嗓门很高:“回去坐!睡过头了啊?你同桌今天都来了,你看看,还没睡觉!”   林语惊回去坐下,王恐龙转过身去继续讲课,她抽出物理书,刚起来十几分钟,一时之间有点茫然,随便翻了一页摊开。   她发了一会儿呆,余光瞥见沈倦手伸过来,捏着她物理书页帮她往后翻了两眼。   林语惊回神,转过头来。   讲台上王恐龙讲得澎湃激昂,林语惊凑身过去,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沈倦抬眼,动了动。   “别动。”林语惊低声说。   沈倦眨了下眼。   “好像有点青了啊,”林语惊看着他额头,皱了皱眉,“我没用多大的力气啊……”   沈倦:“你还想用多大?”   “我以为你能躲开的,”林语惊小声说,“不是说好了打架么,结果谁知道你没躲,还迎着我就上来了,我以为这是你们社会哥打起架来的什么新型招式。”   “……”   沈倦心道我不仅迎着就上来了,我他妈还张开了双臂好吗?   老子以为你要抱我呢,谁知道你上来就揍我一顿?   沈倦心情有些复杂,正常小姑娘要哭,怎么想好像都是前者更合理一点,谁知道他这同桌真的这么不走寻常路。   刚抬起眼来,又看见林语惊朝他伸过手来。   他下意识偏了下头,扬眉:“干什么?”   林语惊的手指停在他眼前:“我把你头发往这边偏一偏,”她指尖轻轻扫过他额发,往这边拨了拨,看看又拨了两下,才满意地收回手来,“好了,这样能挡住,不然多影响你社会哥的威严形象。”   “……”   沈倦叹道:“我的同桌可真是……”   林语惊没表情地看着他:“真是怎么样,你对你的同桌有什么意见?”   “没有,”沈倦说,“没什么意见。”   话音刚落,王恐龙一个粉笔头“咻——”地丢过来了:“沈倦!能不能别跟你同桌说话了!你好不容易准时来一天,还没睡觉,就是为了来唠嗑的?你给我站着听!”   沈倦:“……”   林语惊忍着笑趴在桌子上。   李林坐在后面,下巴都要掉下去了。   他就坐在林语惊后头,两个人互动和说话他看得听得一清二楚,李林觉得跟沈倦做同学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对校霸的认识正在不断不断的刷新。   其实十班的同学多多少少也都发现了,这位血腥的校霸,平时安安静静悄无声息,跟人说话还会说谢谢,上课被老师批评罚站毫无怨言,具体体现在王恐龙罚抄一千遍欧姆定律,大佬抄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跟传说中有点不一样。   但是李林他们坐在沈倦后面,体会得尤其深刻,沈倦和传说中何止是有点不一样,他简直就是颠覆了传说。   他对于他的新同桌展现出了非凡的耐心和温柔,从来没见他生过气,很多时候,李林都觉得林语惊下一秒会被校霸拽起来按在墙上揍的时候,校霸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然后叹口气。   他和叶子昂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进行了新一轮的眼神交流。   啥情况啊,这他妈啥情况啊。   这俩人最近的互动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啊。   李林觉得有点惊悚。   校霸也逃不开感情的束缚,有些时候青春期的悸动说来就来,想拦都拦不住。   -   月考以后八中活动不少,比如十月末的秋季运动会。   上午最后一节是刘福江的课,刘福江用最后几分钟的时间说了一下这个事儿,全班都沸腾了。   十班也不是没有好学生的,比如学委班长各科课代表,也全都是在前面几个考场留下姓名的人物,他们比起运动会之类的,不能上课学习的娱乐活动,更关心月考什么时候出成绩。   分班以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从此谁在班级里是权威认证的,吊车尾班里的领头羊就看这一次,成败在此一举。   班长临危受命,去刘福江办公室转了一圈儿,带回来确切消息:“数学好像已经批完了,不过还没分,理综正在批,语文估计最慢。”   这种考试的卷子一般都是按照考场批的,考完了要分回到各个班里,班长说完,又摇头晃脑地补充:“不过好像最后一个考场有傻逼抄脱了,分抄的贼几把高,也不知道抄错两道题,”班长拍着桌子无情地嘲笑,“哎,这得多傻逼啊,不是咱们班的吧,咱们班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的人占快一半了呢。”   班长说着,跑掉教室前面去看考试前贴在那儿的考场名单,用播音腔道:“下面我朗诵一下,高二十班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的同学有——哎我就从后往前念了啊,林语惊、沈——”   班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小鸡仔的脖子久违地被卡住了。   班长转过头来,张了张嘴:“沈倦同学,对不起啊……”   沈倦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不用管我,你继续。”   威、胁。   来自大佬的威胁。   班长慌张又无措地站在原地,飞快地捉摸着大佬这句话到底是几个意思,到底怎么样才能被原谅?   李林自从跟沈倦一起打了次游戏以后也偶尔能跟他说上话了,也不至于沈倦在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他拍了拍林语惊的肩膀:“哎,那个分贼高的是你吧应该。”   林语惊平时在班级里面很低调,随堂小考的成绩一般也都不公开的,也就李林天天抄她作业,知道她学习应该是挺好的。   林语惊也转过头来:“啊,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啊。”   “没事儿,咱们学校批卷子特别快的,”李林说,“你看吧,这数学已经出来了,最晚放学之前分数就能全出来,明天年级大榜都能给你排出来了。”   林语惊“啊”了一声,想说我在附中的时候下午年级大榜就能排出来。   -   林语惊低估了八中老师的效率,下午第三节课下课,刘福江进来把她叫走了。   顺便还叫走了沈倦。   刘福江进来的时候沈倦趴在桌子上转着笔,人倒是难得的在看书,就是看起来不太走心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他真的有看进去东西。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生物组办公室,一进去,高二整个年级组的生物老师都看过来。   刘福江脸通红,像是憋着火似的看着她们。   林语惊回忆着自己干了什么惹老师生气的事儿了吗?好像没有。   难道昨天翻墙被发现了?八中好像有不少监控来着。   她垂下眼,飞速思考了一下应对策略以及怎么装可怜,还没等酝酿好情绪,刘福江突然大吼了一声:“多好的孩子们啊!!”   林语惊吓了一跳,差点没跳起来。   她抬起头来,刘福江情绪饱满地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一点一点咧开,看起来即将咧到耳根。   林语惊才意识到他不是憋着火,是憋着笑。   刘福江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仰天长笑了:“我知道你们都比较关心这次月考的成绩,毕竟到了你们这个层次,差了一分两分那差距都是巨大的。”   林语惊有点茫然,不知道刘福江这话到底是在讽刺她还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涂错答题卡了?   “不过年级大榜还在排,可能得明天才能出来,我可以先给你们看看分,正常来讲我不应该私下给你们看,但是我实在忍不住。”刘福江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看了一眼别的老师,压低了声音说,“小声点儿啊,我偷偷给你们看。”   刘福江说着,弓着腰低下头,眼睛凑到档案袋里,就在林语惊以为他下一秒就要钻进去了的时候,他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张成绩单。   刘福江朝他们招了招手。   “……”   林语惊和沈倦凑过头去。   于是三个人偷偷摸摸地凑在一起,就像是半夜约好一起去偷地雷的,林语惊看见刘福江小心翼翼地,挡着半面抽出半面来,把成绩单露给他们。   但是就是这半面,也已经足够了。   林语惊就这么倒着,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前两行。   第二行:林语惊,总分701。   第一行:沈倦,703。   “……………………”   林语惊:我他妈???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还行吧,发挥也不是特别好,还是小林老师教的好。 第27章   成绩单是表格格式的, 第一竖行是排名, 下面是人名、单科成绩,最后一排是总分。   沈倦这人稍微有点偏科, 除了语文的分数有点低,数学和理综全部都接近满分,尤其是物理,这人切实地拿了个满分一百分。   林语惊觉得自己活了十六年,从来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刘福江很兴奋, 现在这才高二第一次月考,还没进行过系统的复习,虽然只是开学到现在这一个阶段的知识点,但是七百分已经是很可怕的分数了。   一班实验班之前倒也不是没有考出七百分的学生,但是这是在十班。   吊车尾班级十班, 最后一个考场占了快三分之一人的十班。   “这次的题虽然不难,但是这个分也非常可以了,我偷偷去了解了一下, 好像一班有一个七百的, 别的班还没问,不过一班也就才一个,别的班估计也不可能有了,”刘福江看起来像是自己考了七百分似的,“试卷我也看了, 沈倦稍微有点偏科了啊,语文拉的有点多, 你那个古诗古文的默写还空了一个,两分呢,那不是白拿的分吗?你是不是不喜欢学语文?”   沈倦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刘福江的话能少一点儿,最后保守的点了点头。   刘福江叹了口气:“那不行啊,你别的科成绩这么好,这语文拉这么多分,学习这个东西是最不能任性的,没什么意外的话你这个分年级里应该是第一的,现在就看一班的那个七百的是多少,听说也七百出头,你第一的可能性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   刘福江跟沈倦探讨了十分钟的“到了你这个程度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背古诗啊”以后,又转向林语惊,手指在她的各科成绩下画了一圈:“林语惊,你这个卷子我也看了,别的科都很平均,但是你这个生物相比来讲稍微有点低啊。”   刘福江很忧郁,“比化学和物理都低了七八分,你跟老师说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的教学风格?还是我哪儿讲的不好,你说说你觉得不合适的地方?”   林语惊:“……”   刘福江看起来还挺受伤的,林语惊没想好怎么说,办公室外面有个老师把他叫走了,刘福江出去跟他说话。   生物办公室的一角瞬间寂静了,林语惊转过头去。   沈倦也侧头看着她,看起来散漫而平静。   成绩单铺展在两人之间,面前的桌子上,怒刷存在感,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背景板。   林语惊觉得自己在沈倦平静的脸上读出了八个字和一个问号。   ——你就考这么点儿分?   “……”   林语惊觉得自己真的受伤了。   她缓慢地,一点一点直起身来,往后靠了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703?考得挺好啊。”   沈倦“啊”了一声,人还趴在刘福江的办公桌上,夸奖她:“你考的也挺好。”   林语惊觉得自己有点窒息,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背过去。   嘲、笑。   她,王者林语惊,回回考试基本都年级第一的林语惊,被她的同桌,打架旷课上课睡觉,家庭作业都不好好做,连欧姆定律都能说成3.1415926的学渣同桌嘲笑了。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她以前在帝都读附中的时候,魔鬼有很多。学东西快的聪明人确实多,甚至包括陆嘉珩都是那种课后几乎不怎么学习的人,但是人家至少上课是会听课的。   林语惊不明白沈倦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是她见识短浅,以前都没遇到过天才,还是沈倦其实都是装的,放学偷偷回家学习?   她靠近了两步,十分不解:“你天天上课睡觉打703?”   沈倦撑着脑袋侧头,手指搭在唇边,沉默了一下,缓慢道:“我之前,休学了一段时间,因为一些原因。”   林语惊心说我知道,不就是你差点把你同桌给打死吗。   “所以高二的一些内容,我已经学过了,太简单,听课浪费时间,不如补觉。”沈倦说。   “……”   “而且我也不是一直能睡着,比较难的地方,我会听一下。”沈倦继续道。   林语惊觉得这个理由勉强让她舒服了一点点,叹了口气,问道:“你之前,就你没休学之前,上了多久的课啊?”   “不知道,”沈倦抬了抬眼皮子,“一个多礼拜吧。”   “……”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沈同学,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欠揍,我实在不想因为学习成绩这么肤浅的事儿送走我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同桌情谊。”   -   刘福江几分钟后回来,拉着林语惊又分析了十分钟,情深意切地问她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为什么理综三科里面生物分最低,直到自习课过去了十分钟了,两个人才从生物办公室里面出来。   最后一节自习,被数学老师占了十分钟,王恐龙又占了十分钟,王恐龙讲课的时候,林语惊始终有点儿走神。   其实她也并不是不能接受沈倦考得比她好,她还没这么小心眼。   但是林语惊一想到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儿,就觉得自己薄薄的脸皮一阵阵的隐隐作痛,她觉得自己被沈倦欺骗的彻彻底底。   脸都被打肿了。   有一句说一句,林语惊仔细回忆了一下,沈倦确实从来没说过他成绩不好。   各科老师虽然也会说他上课睡觉的事儿,王恐龙也会每天疯狂咆哮让他好好听课,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明确地说过他成绩上的问题。   课上小测,家庭作业,他一般都只写个选择题,大题就直接省略步骤部分直接填个答案,就敷衍到一看这人的作业就是抄的或者瞎蒙上去的——那种程度。   林语惊想起两个人刚同桌,还不是很熟的时候,沈倦的那句“我英语还可以”。   想起了他罚抄欧姆定律的时候,自信又淡然的“我物理也还行”。   但是。   林语惊依然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像个智障,一个大写加粗的傻逼两个字写在脸上,她不知道沈倦当时看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像是看着个缺心眼儿,反正她现在回想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缺心眼儿的。   她整理到凌晨两点半的物理复习资料,怕他看不懂还特地分了word文档和PPT两种,图文并茂,附带课后习题。   为了引起学渣的兴趣,她还他妈特地给他编了段儿小广告。   结果人家物理满分。   总分比她还高。   我以为你也就是个校霸。   结果你竟然还是个学霸。   林语惊觉得,她到这个城市以后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可能要跟她说再见了。   -   八中老师的效率确实很高,刘福江第二天下午带了年级大榜过来,实验班的那个七百分以上的本来也是703,结果这小哥拿到卷子以后主动上报老师,他填空题写错了一个,没给批出来,自己给自己扣了三分。   十班沈倦一举夺魁,成为不存在并列的,唯一一个年级第一,而他的同桌林语惊同学从第三一跃成了第二名,却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的开心。   林语惊同学最近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巴巴,整个人都缺失了水分,连说话都变得十分无力。   这是李林的感受,李林觉得大概是因为她稳操胜券的第一名被大佬横空抢走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你俩就差了两分啊!你也是年纪第二、总分七百加的大佬啊!你就那么痛苦吗?   月考打了三百五的李林同学还沉浸在自己数学竟然及格了的美妙感觉里,觉得自己是个学习上的鬼才,这个世界上最有天赋的人,未来能成为第一考场考生的潜力股,不太能理解这些现役学霸的世界。   沈倦也不太能理解。   他自觉自己看人挺准的,林语惊绝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会因为考试成绩没他高就不开心或者怎么样,所以沈倦考试的时候也没多想,该怎么答怎么答。   但是现在同桌确实是不开心了,不是因为比他少两分,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女人心海底针,沈倦实在是不能理解小姑娘那些细腻的想法。   月考的试卷发下来以后的一个礼拜,每科老师基本上都在讲试卷,年级第一第二全都坐镇十班,让十班最近围观群众多了很多。   比如下课的时候,从十班门口“路过”的别的班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即使十班的教室在四楼最尽头,真“路过”就只能穿墙了。   在某个女生一上午第三次在课间的时候“路过”十班教室门口,一脸探究加兴奋的表情盯着林语惊看的时候,林语惊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   她把手里的笔“啪”地一摔,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教室门外的那女生。   女生对上她的视线,愣了愣,大概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站在门口和她互相凝望着。   课间下课,十班教室里乱哄哄的,走廊里也满是说笑打闹的声音,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儿,林语惊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沈倦从外面回教室,走过来站在门口,垂头看着那姑娘:“让让,谢谢。”   女孩子一抬头,对上校霸冷淡的脸,惊恐的红着脸跑了。   “……”   林语惊甚至都说不好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害怕还是害羞。   她叹了口气,重新垂下头去,准备把刘福江没讲完的那道生物大题写完,却始终感受到某人冷淡的注视。   林语惊若无其事了三分钟,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沈倦站在门口看着她,皱着眉:“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你怎么看出来我不开心。”林语惊面无表情。   “怎么看都不怎么高兴,”沈倦侧了侧头,“我惹你了?”   “没有。”   “因为月考?”沈倦有点不耐烦了,“这都一周了,你还没消气?”   “我没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开心还来不及,小林老师业务能力过于出色,教出来的学生物理还考了个满分,”林语惊垂头继续写生物卷子,笔没停,唰唰唰,“比小林老师还高两分。”   “……”   虽然课间的背景音很嘈杂,但是沈倦总觉得自己听见了林语惊磨了下牙。   “两分而已,一道选择题,”沈倦侧身靠着门框看着她,皱眉,觉得非常不能理解,“大不了你以后有哪儿不会就问我,我都给你讲。”   “……”   林语惊笔一顿,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现在是在羞辱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沈老板一个满分的物理,直接让他的追妻之路多走了两年(不是   - 第28章   八中有个贴吧, 打球约架的, 比成绩的,认哥哥妹妹的, 还有寻人的,总之里面每天都很热闹。   最近尤其热闹。   一个是因为月考成绩出了,除了高三以外高一高二都一起考。八中在A市不算是特别拔尖的学校,七百分以上很少有,以前基本上年级前十都是被实验班一班包圆的, 偶尔会看见有几个别的班的突出重围。   结果这次年级第一第二都不在一班,甚至,有知情人士透露,这两位七百分以上的大佬都是在最后一个考场考的。   其中一个是沈倦。   大名鼎鼎的沈倦。   吃瓜群众表示很难以接受——   2楼:【现在这是什么世道,你们做校霸的不止看颜值, 还得看学习成绩了吗。】   3楼【吓skr了,到时候人家问起来,你们学校升学率怎么样啊?教学质量怎么样啊我怎么说?我说我们学校连校霸都打700分。】   4楼:【一中算什么扛把子重点, 跟我们一比就是渣渣, 一中校霸能打700分儿吗?】   5楼:【任良学大佬这次不是也700+吗,据说他本来分数跟沈老板是并列的,但是批卷给他批错了一道题,他自己找出来了,自己给自己扣了三分, 一下降到第三:)牛逼人物。】   ……   22楼:【一看楼上就是高一高二小学弟学妹们吧,高三僧可以告诉你们, 沈倦以前成绩就好:)但其实也只是第一考场这种程度,一般大概年级二三十吧,也没有特别拔尖:))现在越来越恐怖辽,年级第一,妈耶。】   23楼:【一看楼上就不知道吧,以前跟沈倦一个班的,我来告诉你们,沈倦以前每次都年级二三十是因为没分文理科,那时候考试要考政治历史地理:)他回回考试都文综拉分挨骂,政治一句“我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他能填满整张试卷,分了班以后那还不是他的天下,徜徉在理综的海洋,随便浪的。】   ……   37楼:【700分才第三,高一650觉得自己很牛逼了的小学弟瑟瑟发抖,第二那个谁啊?】   38楼:【不知道,叫林语惊,是个女的,林语惊这名字是个女的?好拗口。】   39楼:【我!知道!!我可太有发言权了!我月考跟沈老板一个考场,坐的挺近的,沈大佬叫她名字我听见了,还给她买了吃的。。。买了一堆好吃的。。。男朋友给女朋友买的那种。。。还桌咚了,桌咚你们知道吧。】   78楼:【不怕死的十班人偷偷说一句,别猜了,这俩人很熟,是同桌。】   79楼:【?这就是男同桌和女同桌的区别?男同桌就只能差点被打死,女同桌就买吃的?】   80楼:【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女朋友了。】   81楼:【同最后一个考场,看到那波互动以后我以为这两个人已经在谈了……】   82楼:【不怕死的十班人2号偷偷加一句,这俩人在班级里每天都很甜,大佬非常耐心非常宠[OK],并且大佬日常脾气好,除了爱睡觉没其他任何问题,我们班已经集体开始怀疑大佬的传说的真实性了。】   ……   李林默默地关掉了学校的贴吧,偷偷把手机塞进桌肚里,看向前面两位风云人物的后脑勺。   他其实想说,你们别猜了,就算之前真的有成为男女朋友的苗头,现在也八成要濒临分手了。   最近这个气氛不太妙,李林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严寒。   林语惊这人,相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她其实还挺活泼的,自从上次打游戏以后她跟班上的人也慢慢熟悉起来了,并不是什么孤僻学霸的人设,但是最近,她不怎么爱说话了。   李林就感受着两位大佬一天比一天低的气压,觉得日子非常不好过。   -   十月底校运动会,是高一高二一起的,高三不参加,刘福江主张学生全面发展,特别积极地鼓励大家参加运动会项目,还特地空出了班会课,让体委拿着小表格挨个项目作动员工作,呼吁大家报名。   “你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啊,”刘福江笑呵呵地,“等你们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回忆起来现在,都会觉得太好了,这时候还能参加运动会,你们的学长学姐们现在正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呢,别说运动会了,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紧张。”   林语惊本来不想报名的,但十班女生少,还有不少项目空着没报名,林语惊看着可怜巴巴站在讲台上的体委,叹了口气,随便挑了个不那么累的铅球。   推铅球。   她报完这个,连沈倦都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全当没看见,余光都没瞥他一眼,她估计自己圣诞节前可能都不想跟这混蛋说话。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问了体委项目的报名情况,报名名单核对完以后,体育老师点点头,笑笑说:“听说咱们学年这次的状元和榜眼都在咱们班啊,哪两位学霸啊,出来给我看看呗。”   这体育老师挺年轻的,体校刚毕业没几年,爱玩也爱开玩笑,平时跟男生关系也都好,经常一起打打球什么的,人也很幽默:“哎,不用不好意思啊,我就想看看学霸长什么样,前两天还被你们刘老师拉着炫耀,听说考七百多分?我长这么大考试就没超过三百五。”   十班同学哄笑着,看看站在女生最前的林语惊,又看看站在男生最前的沈倦。   体育老师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挑挑眉:“你俩啊,不是你们班怎么回事儿啊,长得最好看的学习最好的意思呗?”体育老师招招手,“来,班花班草,你俩出来,害羞啥啊,又不是给你俩配对儿相亲。”   “……”   林语惊现在非常不乐意听见月考成绩相关的一切话题,每次提起来她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并且她得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想再跟沈倦打一架的欲望,她垂着头,往前走了两步,余光瞥见那边懒洋洋出来的沈倦。   整整齐齐的队伍里走出来两个人,显得格外突出。   体育老师乐了,朝他们招了招手:“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都快分别站两头去了,来,过来,我这儿。”   林语惊和沈倦走过去,体育老师勾着沈倦的肩膀:“器材室知道不?”   “嗯。”沈倦点了点头。   体育老师:“行,去吧,你俩去,拿垫子过来。”   林语惊扭头就往外走。   沈倦跟在他后面,他腿长,跨了两步轻易跟上了,垂眸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在哪儿?”   林语惊一顿,走得慢了点儿,在他身后大概半步的位置。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体育馆长走廊,走到器材室门口,沈倦推门进去,没开灯,里面只有一个四方小天窗,光线昏暗,沈倦走到墙边,扶起一张长垫子,灰尘在空气里翻腾,阳光下扬起细小的颗粒。   林语惊皱了皱眉,往里走。   沈倦看了她一眼:“站那儿等吧,我来拿。”   林语惊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他旁边去,抽了他下面的那张垫子拽过来。   她一六八,在女生里算是还挺高的了,拽着那垫子依然有点费劲儿,沈倦往后撤了撤,靠在旁边一个装满软排球的铁筐上,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拽着那张垫子倒着抽出来,放倒了拖着就要往外走。   沈倦一把抓住她手腕。   林语惊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他垂下眼,睫毛覆盖下来,浓密,暗沉沉的:“林语惊。”   林语惊扬起眼来看着他:“干什么。”   她声音轻软,声线发凉,和阳光里的灰尘混合在一起,在早秋微凉的空气中沉沉浮浮。   沈倦深吸了口气,缓声说道:“对不起。”   林语惊僵了僵,少年贴着她手腕的掌心温热,手指却微微有些凉,烫着她手腕有种奇异的,不自在的痒感,她微微往外抽了一下,没抽动。   林语惊侧了下头:“你突然跟我道什么歉……”   “我哪儿知道?”沈倦拧着眉,声线因为压抑着烦躁的情绪而显得有些低沉,“你为什么不高兴?”   “……”   林语惊瞪着他:“你不知道你跟我道什么歉?”   沈倦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松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身子又往后靠了靠,看起来挫败而无奈:“那你不是不高兴吗。”   沈倦低声说:“我他妈还能怎么办?”   “……”   林语惊心情复杂,又生气又想笑。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平心而论,沈倦挺无辜的。   他也没故意骗她,也没藏着掖着,社会哥的心思再细腻,他也是个性别男,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女生到底不一样。   林语惊点点头,靠近他一点:“你知道你为什么比我高两分吗?”   沈倦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时候配合她会比较好一点:“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二。”林语惊说。   “……”   -   没敢耽误太久,两人拿着垫子回去的时候体育老师正蹲在那儿跟男生聊天,垫子分别放两边铺好。   体育课一般都是分开上的,垫子男生一块女生一块,男生是俯卧撑,女生仰卧起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体育老师今天兴致特别高涨,像是真的第一次见到学霸似的,在男生这边准备做俯卧撑的时候朝林语惊招了招手:“来!学霸!”   “……”   林语惊走过去。   体育老师笑得很爽朗,露出一口大白牙:“听说你俩还是同桌?那你帮帮他。”   沈倦此时正撑在垫子上,仰起头来,微挑了下眉。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间以为体育老师要她帮忙给沈倦正正骨什么的,磕巴了一下:“帮……什么?”   “数着,”体育老师说,“三十个啊,一个不标准都不行,你给他数着,不标准你就弹他脑门儿。”   沈倦:“……”   -   刘福江最近比较忧郁。   他们班出了两个七百分,本来是挺值得高兴的事儿,刘福江开心了好几天,高兴得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有关系好的老师私下开玩笑,说刘老师您这命真是好啊,这两个孩子交出来以后能直接升主任了吧。   刘福江倒不是因为这个,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挺高兴的,早年也有升主任的机会,他都没要。   看着孩子们前程似锦,有大好未来,他教书育人一辈子,求的就是这个。   两个都是好孩子,刘福江也都是真心喜欢,直到生物组一个挺年轻的男老师那天看见他,多说了一句:“哎,刘老师,你们班那俩学霸是同桌啊?”   刘福江笑呵呵的:“是啊,开学的时候俩人自己选的!都是缘分啊,”刘福江长叹一声,“我就说吧,有些事儿冥冥之中都有注定,这俩孩子气场,就合,在一块儿学习就格外有劲儿。”   年轻老师笑了笑:“气场合不合我不知道,刘老师,您看咱们学校贴吧吗?您班里这两个学霸在贴吧里现在人气可高的很,连同人文都有了。”   刘福江愣了愣:“同人文?啥是同人文?”   年轻老师摇了摇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我说您也有点心大,这个年纪的孩子,十六七岁,正是青春期苗头冒出来的时候,您还让他们坐同桌?我们班都是男生和男生一桌,女生和女生一桌的,您是真得注意一下,男生和女生坐一桌很容易出大问题。”   刘福江听明白了。   他抱着“我们班的那两个孩子一看眼里就只有学习根本没有别的事儿这都不可能”的心情,下载了一个贴吧,进到八中的贴吧里看了一眼。   【818】我们学校大佬和他的同桌们不得不说的故事   【沈林】《[沈林]未见黎明》   【学霸爱情故事】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那些事儿   【高亮】大佬恋情实锤了同志们!!!   “……”   刘福江手一抖,点进了最后一个帖子进去。   1楼:【楼主今天体育课!!跑完圈自由活动,就在体育馆看我们班男生打篮球,然后沈姓你们都知道的那个佬这节也体育课,他们班男生做俯卧撑,我就看见一个小姐姐就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做!   我不知道这个小姐姐是不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个林啊啊啊啊我没见过她本人啊!但是我感觉除了她应该没有别人了吧……因为这个小姐姐!!这个小姐姐一边看着大佬做俯卧撑一边揍他!时不时就打他脑袋一下,下手可狠可狠辣!我看着都害怕!感觉大佬下一秒就要暴起了!但是没有!没有!大佬他就一边做着俯卧撑!一边一脸幸福地挨打!!!】   刘福江:“……”   刘福江觉得这问题可真是有点儿大。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痛并快乐着   - 第29章   刘福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以前他做科任的时候, 也经常有班主任老师愁得不行, 班里某个男生和某个女生关系太亲密啦,某两个早恋啦, 有的时候跟他说,刘福江觉得这事儿挺正常的。   十六七岁的青春期,谁还没萌动过呢,想当年他也暗恋班级里的小班花呢,虽然到毕业都没好意思跟人家说上三句话。   但是现在做了班主任了, 刘福江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忽然觉得能理解了。   就像是看着自家孩子有了心动对象,又欣慰又失落又担心,犹豫在阻止和不阻止之间,一时之间, 这位从教二十年的人民老教师竟然还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   他愣了一会儿,垂头继续看手机,刷新了一下, 竟然还看到这个楼主发了一段儿小视频。   他点开来看, 体育馆里面声音嘈杂,远远能看见撑在垫子上的少年和蹲在他旁边的少女,那视频离得挺远,看不清两个人的表情。   刘福江眯着眼,脑袋都快扎进手机里去了, 反反复复地把那段视频看了三四遍,横着竖着怎么看都没看出来这沈倦周围有任何的“幸福”的味道。   反倒是周围的同学看着好像都挺怕的, 离得两米远。   刘福江叹了口气,关掉了视频。   这林语惊到底是个女孩儿,脸皮也薄,他一个男老师,就只能先找沈倦聊聊了。   -   一下课,何松南马不停蹄直奔体育馆门口。   高三教学楼北楼那边离体育馆不远,他过来的时候沈倦正往外走,少年额头上挂着薄薄一层汗,鬓角微湿,看了他一眼,往水房那边走。   何松南也没说话跟着他,走到水池前,看着沈倦拧开水龙头,撩了把凉水拍在脸上。   何松南靠在水池前,目不转睛看着他。   沈倦抬起头来,关掉水龙头,扭过头来:“你有什么事儿。”   何松南乐颠颠的看着他:“来看看倦爷一脸幸福是什么样儿,”他上上下下打量他,很欠地说,“怎么回事儿啊,这楼主滤镜有点厚啊,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哪里幸福呢。”   沈倦没说话,用眼神发出了“你是傻逼?”的质疑。   “不是,我认真的呢,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小同桌现在在咱们学校挺有名的?”何松南说。   “不知道。”沈倦非常不配合地说。   何松南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你知道她为什么有名吗?”   这次沈倦连搭理都不搭理他了,径直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何松南不屈不挠地跟着他:“因为你,大哥,不是,真的不是我说你啊兄弟,你撩个妹也不用这么高调吧,你考场里那一系列都是些啥骚操作啊?你俩还是同桌吧?你不怕你们老师把你俩调开啊,”何松南看着沈倦进了小卖部,“到时候一个在教室那头一个在教室这头,让你俩坐个对角遥遥相望,你就哭吧你。”   沈倦动作顿了顿,从小冰柜里拿了听冰可乐出来:“我没撩妹。”   “你没他妈个屁!你当最后一个考场的人都瞎!人只是不爱学习,不是缺心眼儿,”何松南唾弃他,看了看他手里的可乐,又忍不住嘴贱道,“少喝点吧,可乐杀精,别好不容易摆脱了性冷淡的标签结果喝可乐又喝出新问题,为了你林妹妹的幸福你能不能注意点儿?”   沈倦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抬了抬下巴:“转过去。”   “干啥?我后面有啥?”何松南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跟你说真不是开玩笑,我二姨家大表哥喝了十年可乐,现在——”   何松南低吼道:“阳!痿!了!!你敢信倦爷——”   沈倦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何松南一个趔趄,往前扑了一下,差点一头扎进冰柜里,堪堪稳住身子,单手扶着冰柜柜门边:“我操——”何松南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又被踹了一脚。   何松南愤怒了,他觉得他这兄弟做的真是憋屈,好心好意为他考虑还要挨揍。   他正想着要不要跟沈倦打一架的时候,小卖部进来个穿着高二校服的男生,看见沈倦以后愣了一下,走过来:“那个,沈倦同学?”   沈倦转过头去。   李林清了清嗓子,他现在算是班级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跟沈倦说过超过五句话的人了,这一项丰功伟业给他带来了非常大的勇气,于是他主动示好,提供情报:“我刚刚去生物办公室,听见五班班主任和老江说了你的事儿。”   沈倦挑了下眉。   “说你跟林语惊,苗头不对,要把你俩调开什么的,”李林低声说,“老江可能要找你谈话了。”   沈倦沉默了几秒,说了句“谢谢”。   李林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没事儿,我,就是那个喜欢为同学服务的正义的伙伴。”   何松南虽然觉得这事儿可能是早晚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想想也可以理解,年级前两名,七百分以上,不出意外能冲一冲市状元省状元的苗子,学校是肯定不会让他俩出任何问题的。   虽然沈倦刚踹了他两脚。   但是没办法,他就是一个这么够意思的兄弟。   何松南迅速反应过来,转过身拽着沈倦手腕往前一拉,沈倦大概还在想刚刚李林说的事儿,有点走神,一只手拿着可乐,身体前倾,他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臂撑住冰柜站稳。   “咚”地一声轻响。   何松南背靠着冰柜站,沈倦比他要稍微高一点儿,单手撑着柜门,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正是下课的时候,小卖部里不少学生,看到这一幕集体融化了。   整个小卖部里一片死寂。   柜、柜咚。   校霸可真喜欢咚人啊!   但是问题是这回怎么是个男的呢!!   怎么还男女不限的呢??   沈倦都没反应过来。   何松南一脸视死如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兄弟,帮你到这儿了啊。”   沈倦:“……”   -   何松南一路狂奔回教室,感觉下一秒等沈倦反应过来自己可能会被暴揍。   沈倦能喜欢个女孩子不容易。   虽然现在何松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不喜欢,到什么程度,但是至少,他对这个林妹妹是不一样的。   跑到教室门口,他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深藏功与名的英雄。   何松南靠着门站了一会儿,一边喘气儿一边回位置上,他翻出手机,打开了学校贴吧。   果然,三分钟前刚出炉的帖子,新鲜热乎。   何松南坐在座位里,忽然仰起头来,笑得像个神经病。   徐如意正在发作业本,路过他身边,被吓了一跳。   何松南心情挺好的,转过头来和她打招呼:“小结巴,下午好啊。”   徐如意看着他,怯怯地往后退了退。   何松南想起来,之前在米粉店的时候,看见李诗琪她们欺负她,说她结巴的时候,少女垂着头哭的样子。   他愣了愣,连忙道歉:“哎,对不起啊,我没有恶意,我也不是笑话你,你别生气啊。”   徐如意摇了摇头。   何松南指指她怀里的作业:“我帮你发?”   “不……用。”徐如意小声说,抱着一厚厚一叠作业本走了,刚走了两步,何松南叫她:“哎!小——如意!”   小结巴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他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改了口。   教室周围离得比较近的几个人安静了一下,扭过头来。   徐如意转过身,涨红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何松南没注意,问她:“你是不是跟林语惊关系挺好的?”   徐如意听到林语惊的名字,眼睛亮了亮,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失落:“没,我跟她,关系好,她,她跟我……不熟吧。”   何松南听不明白小姑娘这些弯弯绕绕,关系好就是关系好,怎么还分她跟你你跟她的。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你想不想跟她一起出去玩?”   -   沈倦一回教室,人刚坐下,就被刘福江叫去了办公室。   林语惊坐在旁边,侧头看了他一眼。   沈倦的表情有些异常,竟然复杂到林语惊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林语惊其实本来也不是生沈倦的气,她就是觉得丢脸又尴尬,不太想跟他说话,但是两个人今天这么一闹,她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她忽然觉得沈倦脾气真是好,要是有个人一直这么蹲在她旁边敲她脑袋,她估计能按着那个人脑袋砸到地上去。   林语惊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她张了张嘴,小声问:“我打得很疼吗?我先说明啊,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林语惊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也不是为了撒气,都是体育老师让我干的。”   “嗯,你不是,”沈倦有些好笑的抬了抬眼,“不疼,没什么感觉。”   “那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林语惊斟酌着措辞,“一脸被人非礼了的表情。”   “……”沈倦往后靠了靠,挑着眉看着她:“小同桌,你现在胆子很大啊,敢这么说社会哥了?”   林语惊鼓了一下腮帮子,抬抬眼,没说话。   沈倦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你看不看……”   “嗯?”林语惊凑近他,“看不看什么?”   “没什么,”沈倦懒洋洋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出去。”   他话说一半,林语惊非常难受,人没动,瞪着他:“你说完呀,看不看什么?”   沈倦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瓜顶:“回来跟你说。”   -   刘福江一直在忧郁怎么跟沈倦说这个事儿,沈倦这孩子平时太安静,他之前本来不知道他的事儿,后来有次跟沈倦以前的班主任聊了,听说了一点儿。   这么个孩子,会愿意调座位吗?让他跟男生一桌?   刘福江叹了口气,一边思考着一会儿怎么开口,一边机械地刷新了一下贴吧。   首页蹦出了一条新的帖子。   【高亮】大佬分手实锤了同志们们们们!!!   刘福江手又是一抖,点进去,主楼是一张照片,穿着校服的高大少年站在小卖部里,单手撑着冰柜,另一个男生靠着冰柜门,俩人面对面站着。   看着还挺少女心的。   就是另一个也是个男生。   嗯?   也是个男生?   楼主:【刚看完隔壁那个恋情实锤的楼主觉得现在心情不太平静,楼主只是去小卖部买个碎冰冰吃,挑味道挑到一半大佬进来了,和他的好基友,平时经常在学校里看见他们俩一起活动嘛,楼主也没注意,就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沈同学的盛世美颜,嗯,他的好基友也很帅。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个人说话说着说着,大佬忽然踹了他的好基友。。。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踹完以后,楼主转过头去结了个账,再一回过头来,大佬把他的好基友壁咚了。。。   这咋回事啊!!楼主觉得沈同学的恋情一下就扑朔迷离的起来!!!】   刘福江:“……”   刘福江最开始还没看懂。   他一连看了三遍,最后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被刷新。   他从来没看过什么学校的论坛贴吧,这回还是第一次看,刘福江忽然发现,自己刚开学的时候看的那些书,还是不够全面。   现在的小孩儿好像和他那个时候不太一样了。   现在的小孩这都……咋回事儿啊?   年迈人民教师刘老师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还没反应过来,沈倦敲门进来。   刘福江抬起头来,手机放在桌面上,上面还是那张照片。   沈倦走过来,一垂头,就看见那张,他和何松南的照片。   沈倦嘴角抽了抽,转过头来看着刘福江。   刘老师还没回过神来,有点儿恍惚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一向是个开明的老师,绝对尊重学生的任何个人选择,但是一时间,他还是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瞪了三分钟。   眼看着就要上课了,沈倦垂头,终于开口:“您找我?”   刘福江猛然回过神来:“哦,对,对对,我找你来着,我找你……”刘福江斟酌着,他觉得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捕风捉影的,还是要问问当事人真实情况。   但是这个怎么问,也是个技术活儿。   刘福江头一回知道原来班主任是这么的难当。   沈倦耐心又平静的等着,没什么表情。   刘福江艰难地挠了挠脑袋:“我就是想问问……”   他委婉地,试探地说:“沈倦啊,你想不想跟女生谈个恋爱?”   “……”   沈倦觉得何松南这招真的是出奇制胜。   作者有话要说:   全场最佳——何松南   - 第30章   刘福江还特地重音了“女生”这两个字。   沈倦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福江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怕沈倦多想, 连忙说道:“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 我也不是专门问你的,”刘福江非常多此一举地说,“我上节课也才跟李林谈完。”   沈倦安静了几秒,似乎是笑了一下,微挑着眉:“刘老师, 早恋影响我学习。”   “……”   刘福江觉得沈倦这小孩儿还挺会打太极的。   但是这个意思,是不是就是说他不打算谈恋爱的。   是不打算谈恋爱,还是不打算跟女生谈?!   刘福江张了张嘴,心里其实还有一百个问题想要问问清楚的,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叹了口气,摆摆手:“你先回教室吧。”   沈倦若无其事回了教室。   教室里, 体委正在和林语惊说她运动会报名参加铅球项目这个事儿。   体委对运动会保持着极高的热情, 林语惊是班里唯一一个愿意报名跑步以外其他项目的女生,体委正在试图说服她连带着铁饼和标枪一起报了。   林语惊很无奈,看见沈倦回来,她一边站起来给他让了位置,一边好脾气地看着他说:“体委, 您看我,”她指着自己, “您看我长得像是丢得动铁饼的人吗?”   体委看了一眼她细得看起来能掰断的手腕,也张了张嘴:“那你不是报了铅球吗?”   林语惊:“那我不是短跑慢,长跑也跑不下来,看铅球最不累,意思意思吗?”   沈倦坐下听着她半真半假的忽悠着这体委,看铅球最不累意思意思应该是真心话,短跑慢他是不怎么相信的。   他想起少女那天晚上在7-11门口,一眨眼人就冲到他面前来的那个速度,觉得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   跑短跑不拿个第一都说不过去的。   -   体委连着找了林语惊两节课,始终被无情拒绝。   但他屡败屡战,丝毫不气馁,最后林语惊实在被磨得不行,没法,只能又报了个标枪。   体委这才算是消停了,课间的时候看着林语惊把名字签到他的小名单上,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隔壁那组,磨英语课代表报名参加女子八百米。   一直到上课铃响起。   林语惊一边抽出书和笔记一边长长地出了口气,小声说:“我是真的不明白,体委到底怎么想的?还让我丢铁饼?铁饼长什么样儿啊?”   “他可能觉得你喜欢,你不是主动报了铅球吗?”沈倦说着,忽然转过头来,“你体重多少?”   林语惊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不知道问女孩子的体重是禁忌吗?”   “我就是好奇一下,你这小身板,”沈倦上下缓慢地扫了她一圈儿,最后落在她校服袖口处露出的一截细细白白的手腕上,“是你扔铅球还是铅球扔你。”   林语惊直了直身子,垂下头去凑近他:“就我这小身板,”她指指自己,非常谦虚地说,“我一个能打十个。”   沈倦笑了一声:“一身充气肌肉的那种?”   他说完,林语惊安静了。   沈倦也安静了。   林语惊之前和奶油哥李诗琪那个事儿,沈倦是偷看的,她不知道他当时在那儿。   这么一句话,直接说漏嘴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林语惊没表情地转过身来,看着他。   沈倦也看着她,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   “你看见了。”林语惊说。   “我看见了。”沈倦说。   林语惊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沈倦想了想,懒道,“把李诗琪找来的那男的砸地上了?”   林语惊点了点头:“你又看见了。”   她语气无波无澜,表情看起来跟知道他那天在米粉店门口,琢磨着怎么杀人灭口的时候有些像。   沈倦斜歪着身子,手里的笔转了两圈,提醒她:“其实,无论我看没看见,你在我面前还想保持人设好像也晚了点儿。”   “……”   林语惊想想,说得也是,这人顺其自然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地把她的马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扒了个干干净净了都,打都打了两回了,她岁月静好的小仙女人设早就崩得破碎又彻底。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撑着脑袋闷闷地说:“那行吧。”   李林坐在后面,看着前桌两个人的互动,心情有些复杂。   刘福江从沈倦身上没能问出个结果来,但是他也并不放心,想着李林和叶子昂坐在他们俩后面,平时应该也比较熟悉,特地下课找了他们俩来,想让他们帮忙了解了解情况。   “你们年纪差不多,平时玩得也好,我吧,其实主张让你们自由发展,不太想插手你们小孩儿的事儿,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刘福江当时情深意切地说。   李林觉得能理解,他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属于基本上快被老师放弃了的那一类学生,我也不管你听不听课了,你爱学不学,反正你别扰乱课堂纪律就行。   但是刘福江不一样,他是真的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无论你成绩多差,李林是真心挺喜欢他的。   所以他还是决定帮忙打探一下情况。   李林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林语惊上次跟他们一起打了一回游戏以后彻底放弃了射击类的小游戏,但是李林他们换游戏很快,没几天,他们重新踏上了一款RPG游戏的征程。   沈倦是不会再跟他们一起玩这些傻屌游戏的了,那个名为JYZJBD的ID在拿下几十个人头以后再也没能获得重出江湖的机会,从此尘封在人们的记忆中,宋志明在知道这位最几把屌是沈倦的时候至少痴呆了五分钟。   林语惊射击类游戏不太行,RPG这种倒是玩得还可以,她手速不慢,反应也还行,某天中午午休打游戏的时候,李林就找机会问了她一下:“哎,我听说隔壁九班有个女生跟她同桌早恋,被找家长了啊。”   林语惊叼着根棒棒糖,没出声。   中午午休的时候不少同学吃完饭回来会补个觉,沈倦也趴在桌子上,脸冲着墙壁,睡得很安静。   教室里声音很小,李林压着声音继续说:“听说那男生很帅,是他们班班草级的,温柔挂,你看到都会心动那种。”   这次,林语惊笑了一声,也压着声音,淡声说:“能帅过我同桌吗?”   俩人都没注意到,一直趴在那儿的沈倦耳朵微微动了动。   “那应该不能吧,”李林实在地说,“大佬的颜值我肯定是服气的。”   林语惊咬着棒棒糖打游戏,漫不经心说:“那能心动什么,我对着我同桌那么个大帅逼我都不心动。”   她的角色是个女剑士,挥舞着一把蓝色的大剑,正在积攒着能量条准备放大招,说完这句话以后能量值刚好满了,女剑士放出大招,宝剑快速挽出了个剑花,然后漫天的刀光剑影把对面轰了个片甲不留,看起来非常凶残。   林语惊满意地抬起头来:“男人,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淡然又高傲,像个俯瞰众生的女王。   李林:“……”   李林觉得刘福江应该是可以放心了。   但是怎么总觉得,周围有点儿冷呢,最近这降温降得也太快了。   -   月考以后,林语惊两个周末没回过家。   关向梅打了电话过来问过一次,林语惊说月考成绩不太理想,可是一直这么拖着也不太合适,运动会前一个周末,她拖着小行李箱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傅明修也在,看见她以后没什么反应,只看了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玩手机吃水果。   林语惊拖着小箱子,准备上楼,刚进了客厅,被傅明修叫住:“喂。”   她回过头去。   傅明修随手一丢,抛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林语惊下意识伸手接住,冰凉沉甸甸的一个东西,她看了一眼,是颗橙子。   她愣了愣,抬起头看过去,傅明修已经扭过头去了,只留下靠坐在沙发里的半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周末晚上关向梅和孟伟国都在,这个家庭重组以后,这是第一次四个人一起吃饭,关向梅很热情,比起傅明修,林语惊看起来更像是她亲生的。   “听说小语这次考试考了第二名?”关向梅笑吟吟地看着她。   林语惊捏着筷子,顿了顿,低声“嗯”了一声。   “是在年级里?班里呢,在你们班里肯定是第一了吧,我本来想找人把你送到好班里去,你爸没让,”关向梅不满地瞪了孟伟国一眼,“要我说就进个好班多好,这班级里的同学,对孩子的影响特别大,把小语送进一班去,身边都是好学生,小语跟他们学习学习,那成绩能更好,你们男人什么都不懂。”   林语惊戳了戳碗里的米饭,低声说:“我在我们班也第二。”   关向梅愣了愣:“什么?”   林语惊抬起头来,夹了颗青菜,慢吞吞地轻声说:“年级第一也在我们班,他第一,我第二,您不用太费心,其实在哪个班都一样,一班的同学分也还都没我高,我跟他们应该也学不着什么。”   饭桌上一篇寂静,傅明修抬头看了她一眼。   关向梅脸色有点难看,好半天才笑了笑:“啊,是吗,那你们班的那个同学也很厉害啊,我还以为你肯定成绩最好呢。”   林语惊没接话,孟伟国皱着眉:“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关阿姨是为了你好,还跟我说特地想给你找个好班,怎么,你还瞧不上了?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林语惊抬起头来:“那,一班的人考不过我们班,也不是我的错呀,”她眨了眨眼,无辜又委屈,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毫无攻击性,“我也没想到这个学校的好班学生,就能考那么点儿分……”   孟伟国像是被噎着了,瞪了她一会儿,刚要说话,傅明修推着桌边站起来:“我吃饱了。”   林语惊赶紧也跟着站起身来:“我也吃饱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林语惊隐约听见关向梅的声音:“……是我没考虑妥当,我没想到小语的成绩这么好,看来是怨我了,觉得八中的教学质量跟以前的学校比不行……”   林语惊脚步一顿。   孟伟国特别讨厌别人提起这个,他很怕听到别人说他现在不如以前了,就好像是在说他离开了林芷就不行了。   他肯定会发火。   林语惊看着暖色墙壁上挂着的巨幅油画,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后妈真是跟林芷完全截然不同两个性格,林语惊最烦的就是这种人,直来直去把敌意都摆在明面上那种反而很好办。   -   孟伟国不负林语惊所望,晚上直接把她骂了一顿。   他跟林芷还不一样,林芷完全是冷,连训斥都是冷冰冰的,你只要低着头听着就可以了,她相当不愿意磨叽,说完自己的理都不会理你,转身就走人。   孟伟国不,他得需要你跟他互动,他骂你,你还得答应着,不能戳到他的怒点,还不能表现的过于夸张,太顺从他就要问你是不是不服气。   这可真是太考验演技了。   林语惊漠然地站在那,连吵都懒得跟他吵了,就这么听着他逼逼了十分钟,希望他赶快把话说完走人。   大概是顾及到关向梅今天在家,他情绪比上次收敛了很多,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住下一秒就会把柜子上的花瓶丢他脸上的时候,他终于闭嘴出了房间。   林语惊站得腿都麻了,她关上房间门,站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靠着门板往下滑了滑,又滑了滑,最后蹲在门口。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两下,林语惊翻出来发现是班级群里的全体AT信息,体委发了两个非常热血的表情包:【下周运动会了啊,咱们班的运动员们该练习练习一下,别忘了到时候带吃的!!】   林语惊“啊”了一声,才想起运动会的事儿。   她揉了揉发麻的脚踝,站起来从桌上拿了钥匙就往外走,客厅里没人,只开着廊灯,她出了门。   等回过神来,人站在老弄堂口,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路灯光线昏黄,滋啦滋啦的响,飞蛾盘旋。   天空是阴霾的深紫,像是厚重的天鹅绒,被乱七八糟的黑色电线一块一块的切割开来。   林语惊张了张嘴。   她本来想着去哪儿来着。   想去7-11买点零食。   其实吃的之后再买也来得及,她只是暂时,实在是不想呆在那个房子里。   林语惊折回到7-11便利店,买了一袋子零食和一联啤酒,坐在窗前的桌边开了一听,一边撑着脑袋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边小口小口的喝。   喝完了一听啤酒,林语惊站起身来,将空的易拉罐丢进垃圾箱里,出了7-11的门,重新回到老弄堂这边。   和别墅区那边的灯火通明不同,这儿到处都充满着老旧的气息,走进弄堂里,甚至隐约能够闻到楼房散发出淡淡的木制品发霉的味道。   林语惊走到沈倦的纹身工作室铁门前,先是茫然的站了一会儿。   然后她拎着袋子走过去,背靠着冰凉的铁门,翻出手机来,给沈倦发信息:【hai,沈同学,你的工作室几点关门?】   林语惊不是太热络的人,也几乎没怎么跟他发过信息,两个人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沈倦带她去射击俱乐部回来以后,她问他额头要不要喷个云南白药。   她发完,靠着铁门等了三分钟,秋天的晚风冷,林语惊觉得自己手指尖都冰了,沈倦才回:【不一定。】   林语惊看了一眼时间:【那现在关不关?】   沈倦:【不关。】   林语惊深吸了口气,刚准备推门进去,手机响了一声。   她脚步一顿,划开锁屏垂头看了一眼。   沈倦又发了一条过来,重复道:【不关,来吧。】   第31章   不是“来吗?”, 也不是任何疑问句, 而是“来吧”。   社会哥的那一小截细腻的,温柔的小神经好像恢复了信号重新开始工作了。   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林语惊觉得有哪里酸了一下。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沈倦在说着这句话时困倦又冷淡的,懒洋洋的样子。   林语惊忽然想跟他说说话。   也可能不是忽然,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想, 她没意识到。   黑色的铁门没锁,沈倦一般都不锁门,林语惊推门进去,小院里挂着灯串儿,秋天郁郁葱葱的绿植颜色一点点过渡, 现在看起来皱巴巴的,还有些发黄。   廊灯开着,林语惊走到门口, 敲了敲门。   大概一分钟后, 沈倦出现在门口,黑色的口罩挂在下巴上,垂着眼。   看见她以后他愣了一瞬,才侧了侧身,让她进来。   “稍等一会儿, 还有个活儿。”沈倦说。   林语惊站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打扰你吗?”   “二十分钟, ”沈倦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等我,很快。”   房间里还是几盏地灯,暖橙的光线,有种温暖的昏暗,只里间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里冷白色的灯光明亮,林语惊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指指那边:“我能,看看吗?”   “嗯。”沈倦走过去,他穿了件黑色的薄卫衣,袖子折起来卷到手肘的位置,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不突出,带着一点点少年感。   林语惊跟着他过去,她没进房间,就扒着门框站在门口,好奇地往里看了看。   里面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长椅,上面坐着个男生,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也正侧着头看着她。   男生眨眨眼,他纹的是手臂,二分之一处小臂画了个像是京剧脸谱似的花纹,抬起另一只手朝她也摆了摆:“嗨。”   林语惊也眨眨眼,朝他摆了摆手:“嗨。”   沈倦抬手,食指勾上口罩,抽出一双新的手套戴上,五指撑了撑。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旁边的线圈机坐下,垂头继续。   沈倦手很好看,平时看着还没有这么深刻的视觉刺激,此时他手上戴着黑色的一次性手套,削瘦手背掌骨的纹路被撑起,手指的形状修长,就显得格外好看。   他垂着眼,睫毛低低覆盖下来,漆黑的瞳孔被遮了个彻底,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   淡漠又专注。   林语惊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她咬了一下腮帮里面的软肉,没几秒,又觉得唾液腺开始急速分泌。   林语惊咽了口口水,扒着门框的手指松了松,不看了,回到沙发里坐下。   她自己本身长得就够好看了,身边的发小颜值又都很能打,所以林语惊一直觉得,自己对于美色的抵抗能力还是挺强的。   至少看一个男生,男人,随便什么年龄层的帅哥,她从来没有过流,流口水……?   这种反应应该只有闻到炸鸡烧烤火锅香味儿的时候才会出现。   男人还不如炸鸡块儿。   林语惊晃了晃脑袋,扒开旁边一塑料袋子的零食,抽出一听啤酒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工作间的门没关,林语惊坐在沙发里,身体前倾远远地看着,一边小口小口喝啤酒。   沈倦捏着纹身机的时候也会有那个小动作。   指腹会稍微压着食指指尖,每隔一段时间手指会微微抬一下。   林语惊撑着脑袋,视线从少年肩线扫下来,到窄瘦的腰,伸长的腿。   这兄弟腿真长啊。   她往后靠了靠,靠坐进沙发里,抬起自己的一条腿来比较了一下,皱起眉。   头一次有种,对自己不太满意的感觉。   -   沈倦说是二十分钟,差不多也就用了十多分钟,最后结束的时候,纹身的那个男生直了直身子,往外看了一眼,问道:“女朋友?”   沈倦放下线圈机,抬手按了下后颈:“不是。”   声音有点哑。   一半个小臂,图也不算小了,他用了两天时间,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个小时,今天从中午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   “哦,”男生笑道,“女,朋友?”   沈倦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摘了手套丢掉,又勾下来口罩。   这个男生之前也来过几次,跟蒋寒他们都熟,也算是半个熟人,非常有眼力价儿那种。   他立马准备撤退走人,两个人出来,林语惊坐在沙发里,一边看综艺一边喝着啤酒,还拆开了包泡椒凤爪啃。   见他们出来,她抬起头来,看见男生保鲜膜包着的那个纹身,吹了声口哨:“很帅啊哥哥。”   男生咧嘴笑:“谢谢妹妹,你也很美。”   沈倦站在门口,门都帮他打开了,不耐烦地拍了两下门框,皱着眉看着他。   “得,”男生双手合十,朝沈倦一鞠躬,出了门,“滚了倦爷。”   沈倦关上门,转过头来,视线落在茶几上。   一,二,三,四。   二十分钟,四个空啤酒罐。   林语惊看起来跟平时还没什么两样,翘着腿坐在沙发里,看综艺看得津津有味。   还挺能喝。   沈倦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叫哥哥叫得这么顺口?”   “嗯?”林语惊抬起头来,眼珠清明,还咬着啤酒罐的金属边儿,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   “啊,那我不知道叫他什么呀,”林语惊关掉了综艺,想了想,“叫帅哥?会不会显得有点轻浮?”   沈倦舌尖顶了下槽牙:“你叫哥哥不轻浮?”   “不啊,”林语惊说,“显得我乖巧又懂礼貌。”   沈倦气笑了:“那你怎么不跟我讲讲礼貌?”   林语惊没说话,把手里那听剩下的那点酒也干了,整整齐齐地摆在茶几上,加入空罐大军成为五号选手,然后又从旁边的袋子里抬出来一打。   “……”   沈倦沉沉地叫了她一声:“林语惊。”   沈倦沉着声说话的时候很有压迫感,但林语惊完全不怕他,看都没看他一眼,恍若未闻拆开啤酒,一打里面六听,抽了一听出来,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砰”的一声轻响。   林语惊仰起头来看向他,抬手把那罐啤酒递过去:“喝酒吗哥哥。”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沈倦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女孩子骨架单薄,穿着件很居家的圆领棉质上衣,头发松松垮垮随意扎着,像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小朋友,露出的脖颈雪白纤细。   沈倦垂眼看着她。   林语惊仰着头,举着啤酒的手晃了一下,暖橘色的光线里,看着他笑,故意说:“不要吗?哥哥。”   她声线本来就轻,和刺猬似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平时跟他讲话的时候大多棱角很分明,偶尔故意软着声撒娇似的,就非常的要命。   比如“求你”的时候。   以及现在的“哥哥”。   沈倦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抬手接过她手里的酒,少女的手指划过他虎口,指尖冰冰凉。   沈倦接过酒来放下,走到厨房拿了水壶和空杯子过来,给她倒了杯温水:“喝这个。”   林语惊歪着头:“你嗓子好哑。”   沈倦:“……”   “刚刚还没这么哑,你偷偷干什么去了?哥哥。”林语惊说。   “……”   沈倦被她这一声声惹得发麻,磨了下牙,警告道:“林语惊。”   这姑娘看着还是很清醒的样子,黑眼睛剔透得像玻璃珠一样,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醉了的迹象,只这么看真的会让人有种这人五听啤酒半点事情没有的感觉。   但是沈倦不觉得她会在清醒的时候这么叫他。   林语惊又给自己开了听啤酒,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抬眼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沈倦随手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伸手过去,食指在易拉罐边缘轻敲了两下:“放下。”   林语惊顺从地撒手。   沈倦拿过来,踩开旁边的垃圾桶,把酒全倒进去了。   咕嘟咕嘟,啤酒的麦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倦倒了个干净,又拿过旁边的玻璃杯,温水灌进空了的啤酒罐里,放在林语惊面前的茶几上:“喝吧。”   林语惊全程都没有动,撑着脑袋很淡定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逼?”   “……”   沈倦靠回到椅子里,挑着眉:“没醉?”   林语惊白了他一眼,指指自己:“我,千杯不醉林语惊,我来找你喝酒的,你人都没过来,我哪能自己就醉了?”   沈倦眯起眼:“你来找我喝酒?”   林语惊点了点头。   沈倦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别单独找男的喝酒?”   林语惊看着他,平静地问:“你是男的吗?”   沈倦:“……”   她说完,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喔,对,你是……”   “……”   沈倦连火都发不出来了,就这么看着她一边说着,一边翻开身边的袋子:“我还给你买了好多下酒的零食,你吃薯条吗,脆的那种,”她一边翻一边嘟哝,“哦,你不爱吃,你爱吃这个……”   她抽出一包什么玩意儿出来,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   沈倦看了一眼。   ——一包无壳的,酒鬼花生米。   “……”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屋子酒味儿醺的有些神志不清,沈倦居然还笑了。   “操,”他垂着头,笑着舔了舔唇角,“老子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你身上了。”   他声音很低,林语惊没听清,就看着他站起身来,把茶几上所有的酒全收了拿走了,又把她那一袋子零食提过来放到茶几上。   还挺沉。   沈倦把袋子一摊,坐回去,一双长腿前伸:“吃吧,我陪你吃。”   林语惊看着他,犹豫道:“就这么干吃吗?不喝点儿吗?”   沈倦撑着脑袋的手臂放下了,往前倾了倾身,捏着水壶又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喝点儿凉白开。”   林语惊:“……”   -   林语惊酒量是真的还可以,不是吹的,但是一连着六听啤酒,后面又喝太快,此时有点上头。   不是醉了,她意识十分清醒,清醒到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现在好像有点过于兴奋了。   连带着天生自带的帅哥免疫疫苗,也开始失效。   林语惊两只手撑着脸,上半身压着支在茶几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沈倦。   她看着他抽出烟盒,敲出一支烟出来。   注意到林语惊的视线,他顿了顿,收回去了,把烟盒丢在茶几上,身子往后靠了靠。   林语惊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有人告诉过你你纹身的时候很帅吗?哥哥。”   沈倦一顿,抬起眼来看着她。   林语惊不避不让,就这么迎着他的视线。   两个人对视了不知道几秒还是几十秒。   沈倦慢吞吞地俯身,靠近她,声音低哑:“有人告诉过你没醉的时候别叫人叫得这么嗲吗?”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叫得老子差点把持不住。   倦爷你冷静一下,咱们这是个清新的校园文:)   未成年还是不要喝酒,大家一起和鲸妹喝凉白开吧!   - 第32章   林语惊不算乖宝宝, 第一次喝酒是从家里偷的。   林语惊记得很清楚, 那天她考了年级第一名,校长全校通报表扬了, 她拿着成绩单回去找林芷,林芷闲她太吵,随手拿了桌上的地球仪砸到她身上。   林语惊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是林芷和孟伟国的结婚纪念日。   那个地球仪太重了,砸到她小腿上, 青了一片,林语惊一个人蒙在被子偷偷地哭,哭完抹抹眼泪,从柜子里随手拿了瓶酒,跑到陆嘉珩家。   程轶当时也在, 陆嘉珩随便从厨房拿了三个大扎啤杯过来,三个小朋友锁上门,在他房间里围坐成一团, 开了林语惊拿来的那瓶酒。   罗曼尼康帝白葡萄酒, 折合人民币四万块钱一瓶,被他们倒在扎啤杯里,咕咚咕咚一口气干掉半扎下去。   程轶没多一会儿就第一倒了,最后剩下林语惊和陆嘉珩。   林语惊揉揉青了一片的小腿,小姑娘脸颊红红的, 眼睛湿润,哭得还有点肿。   酒精的作用下, 她觉得自己指尖都发麻,但是意识却清晰的可怕。   甚至比平时还要清晰,深刻,敏锐,像是打醒装睡的人最后的那一巴掌。   “陆嘉珩,我不想做林语惊了。”林语惊哑着嗓子说。   少年桃花眼微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过了很久,才淡淡说:“你决定不了,让你是谁,你就得是谁。”   两个人最后干掉了整整一瓶酒,到最后,林语惊人还是清醒的,就是眼睛沉,困得只想睡觉,又难受得想哭。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酒量还是挺好的。   几听度数偏低的啤酒,还不至于让她头脑不清楚。   所以,林语惊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能解释她今天晚上这种过度兴奋的反应。   房间里很静,地灯的光线低暗,之前是温柔,现在是暧昧。   林语惊撑着脑袋,上半身压在茶几上,沈倦坐在椅子里探身靠过来,就这么看着她,声音低哑,熨烫耳膜,磨得人下意识想缩脖子。   两个人贴得很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林语惊看见沈倦黑沉沉的眼底,一个朦胧又模糊的自己。   她轻轻歪了下头,掌心压着有点烫的脸蛋,舔了下唇,也低声问:“那,醉了以后可以叫?”   少女声音温软,嘴唇饱满而湿润,狐狸眼微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懵懂的未成年小狐狸精自己偷偷跑下了山,肆无忌惮又浑然不觉地勾引男人。   沈倦倏地直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重新靠回到椅子里。   动作有点猛,坐回去的时候椅子弹了弹。   他手腕搭在椅边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林语惊笑了笑,也直起身来,抬指敲敲茶几:“酒拿来吧,我大概可以再清醒的来个两三听,再多我也不喝了。”   她对自己的酒量计算得很是精准。   沈倦看着她,情绪晦涩不明:“我看你现在就不太清醒。”   她忽然站起来了,高高在上地,垂眼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沈倦说。   林语惊往前走了两步,顺着茶几绕过去,步子迈得非常稳:“因为我得——”她打了个酒嗝,“去放个水,清醒一下。”   沈倦:“……”   沈倦从来没听过一个女孩子说我得去放个水。   他听见洗手间的门被关上的细微声音,长叹了口气,指尖轻揉了下眼眶,觉得脑袋有点疼。   沈倦以为平时的林语惊很难搞,脾气很大的颓废少女,剔骨为牢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瞎话随口就来真心几乎没有。   而且在某些事情上,非常没心没肺。   比如对她同桌都没心动过。   沈倦躁了好几天,气压连续走低,完全不想说话。   -   十分钟后,林语惊从洗手间里出来,面色如常,十分平静。   她关了洗手间的等,走到茶几前,绕过去,坐进沙发里,拽了拽身后的靠垫,人横过来,躺下了。   沈倦:“……”   林语惊闭着眼睛,可能还嫌一个靠垫有点低,又拽了一个过去,枕着个角,顺便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   “沈同学,睡觉吧,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开始,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林语惊闭着眼睛说。   “……”   沈倦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清醒着还是不清醒了。   他抬脚把茶几往那边踹了踹,站起来走到沙发边:“起来。”   林语惊没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直直地躺着。   “林语惊。”沈倦警告道。   “……”   林语惊缓慢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她眼睛有点红,看着他的时候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委屈。   “你要赶我走吗?”她小声问。   沈倦又开始头疼了:“没有,里面有卧室,到床上睡,我今天换的床单,你要是清醒着,洗手间里还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林语惊慢吞吞地爬起来:“你不是男的吗?”   沈倦直直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你是啊,”林语惊坐起来,说,“男生的床,我还能随便睡吗?”   沈倦挑眉,身子往后靠了靠:“怎么,男人的床也影响你出剑的速度吗?”   林语惊摇了摇头:“我睡了你的床,我不是还得负责吗?”   “……”   沈倦有一瞬间的愣,几乎没反应过来。   “我还得给你洗床单。”林语惊继续说。   沈倦:“……”   -   林语惊进洗手间洗了个澡,沈倦这个工作室虽然在旧居民区,面积也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卧室里面有独立的洗手间,应该是沈老板独家专用,浴室还不小,干湿分离,非常有设计感,深灰色的墙面上镶嵌着大块的玻璃,能没有遮挡的看见外面的洗手台和马桶。   玻璃上的水滴凝聚聚集,然后缓慢滑落,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林语惊抬手,伸出手指来沿着痕迹滑下去一道。   温热的水流浇下来,滑进眼睛里,酸酸涩涩的,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她确实就是在,借着酒劲儿上头,极度兴奋的状态下肆无忌惮。   她不想回去,沈倦也不说什么,就留她在这儿住下。   她胡言乱语,沈倦也不生气,就这么由着她的性子来。   让她产生了一种,她是不是可以在他身边任性妄为的感觉。   林语惊无端地想到了两个字。   纵容。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么个词,放在校霸大佬身上,实在是有点违和了,完全不匹配。   林语惊没有可以换的衣服,洗好以后还是穿着那套,好在柔软的棉质上衣也很舒服。   沈倦这里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很全,毛巾牙刷什么的都有,林语惊头发吹得半干,顶着条新毛巾出来的时候,看见沈倦正坐在沙发里写作业。   “……”   林语惊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听到声音,沈倦抬起头来。   林语惊刚好走过去,看见他笔尖停在最后一道选择题前,“唰”地勾了个C,然后飞快地扫了一遍大题,又翻了一页,用三分钟看完了所有的大题,答案一笔没动,随手划了两个题里给出的条件以后合上卷子,抬起头来:“去睡觉?”   林语惊反应过来:“你刚在做作业?”   沈倦笑了:“小姑娘,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学考试拿了卷子就能答的。”   林语惊面无表情看着他,指指自己:“我,也就比你小了一岁,不是小姑娘。”   “两岁。”沈倦说。   林语惊茫然:“什么?”   “你六岁读书吗?”沈倦问。   “啊,是啊。”林语惊说。   “那我比你大个两岁,”沈倦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头发刚洗完没吹干,还有点潮,摸上去就更软,“睡觉去吧小姑娘,以后别仗着自己酒量好就这么喝。”   他顿了顿,垂眼:“喝完还瞎他妈叫人。”   -   林语惊最后坚持睡了沙发,沈倦给她抱了枕头被褥过来,又开了一盏最暗的地灯,才进房间。   他双休日睡得一直少,事情多,时间不够,又陪着林语惊胡闹了一晚上,有点偏头痛。   沈倦拉着衣摆掀掉上衣,随手扔进了旁边衣篓里,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浴室里闷潮湿热,未散的雾气缭绕,玻璃墙面上还滚着没干的水珠,洗手台旁边有一个湿漉漉的小脚印。   十几分钟前在这里真是存在过的,几乎能够想象到的画面不太受控制的在脑海里浮现。   他闭了闭眼,站在花洒下,单手撑着墙面,叹了口气。   -   林语惊醒来的时候凌晨五点半,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透过架子上方很窄的一块窗户能开间还有些灰蒙蒙的天空。   她平躺在沙发上,例行缓了一会儿神,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地。   她昨天用过的那支牙刷放在沈倦卧室里的那个洗手间,林语惊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卧室门,选择放弃,她去外面的洗手间里又拆了套新的,洗漱好出门。   老弄堂的清晨很热闹,是林语惊从来没见过的光景,往外走出去是门市,各种早点散发出香气,豆浆大饼和金黄酥脆的油条,粢饭团里面包着油条榨菜和咸蛋,一口咬下去满嘴鲜香,和食堂里那个只有米的粢饭团简直是两种食物。   林语惊每样都买了点儿,边吃边往回走,她走的时候没锁门,回去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沉淀着睡了一夜的温暖和一点淡淡的酒气。   林语惊把早点放在桌子上,被子叠好,又随手扯了张白纸留了张字条,才转身出了门。   她得回家去拿个书包,这个点儿,孟伟国和关向梅应该也还没醒。   结果一进门,有些失算。   刚好遇见下楼的傅明修。   林语惊吓了一跳,站在门口,张了张嘴。   傅明修也愣住了,站在楼梯口看着她,林语惊手臂前后摆动了两下,喘了两口气,抢先说道:“早上好啊哥哥!外面空气好好,你平时晨跑吗?”   傅明修拧眉看着她,又看看她身上那套很居家的衣服,清了清嗓子:“一会儿我送你。”   少女再次受宠若惊。   傅明修很认真地解释:“反正我也要回学校,顺路。”   “……”   林语惊现在已经透彻的认识到了,傅明修这个人,虽然有很浓郁的少爷秉性,但是人不坏,而且口嫌体正直。   没准儿还是个暴躁的傻白甜,心里想着什么全写在脸上了,和他妈半点儿都不像。   林语惊已经吃过早饭了,随便吃了个水煮蛋敷衍过去,拖着小箱子跟傅明修一起出门。   走前关向梅还在笑着跟孟伟国说:“你看这两个孩子,关系多好。”   她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依然没几个人,各科课代表还没来,林语惊坐在位置上,抽出手机,看见一条新的信息。   她本来以为是沈倦的,结果不是,这条信息来自程轶。   帝都那边秋天来得快,运动会也比这边早一些,附中那边运动会已经结束了,程轶他们班拿了个总分第一,发了张照片过来。   他勾着陆嘉珩的脖子仰拍,陆嘉珩一脸不耐烦,抬起手来想要去捂镜头,可惜没挡住,只露出一根手指。   程轶:【鲸妹,你们那边运动会开了没啊?】   林语惊回:【没,这周。】   程轶这个点儿应该刚从床上爬起来没一会儿,纠结着要不要去学校,回得很快:【周几啊,开几天啊,哥哥看看逃个课找你玩去呗。】   林语惊笑着回:【周四周五两天吧,然后直接放双休。】   程轶十一那会儿本来就要来,结果被他家里绑去家庭旅行,少年一颗除了学习什么都想干的心难以抑制地躁动着,像是一只渴望自由的小鸟一样渴望着逃离学校。   程轶:【那不是正好吗,我去陪你呆个四天,顺便看看我们班花同志几个月没见颜值有没有变得更高点儿。】   程轶:【哎我跟你说,这学期高一的学妹真的有好几个好看的,你这个附中第一美少女地位可能要不保。】   林语惊放下手机,笑得趴在桌子上。   正笑着,桌子被人敲了敲。   她抬起头来,看见沈倦,拿着手机站起来给他让位置,头都没抬地回消息。   沈倦看了她两眼,进去坐下。   林语惊也坐下,手指噼里啪啦打字,一直在笑。   她其实平时也爱笑,对着谁都笑,弯着眼睛看着你,左边脸颊会有一个很浅的小小梨涡,看起来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抬手戳戳看。   但是一般,这个笑眼睛里不会有,没什么内容。   偶尔笑得很真实的时候,会让人心里觉得莫名柔软。   比如现在。   不知道跟谁说着话,笑得像朵大写的太阳花。   这就让人不是非常柔软了,不止不柔软,还很刺眼。   沈倦早上起来看到桌上放着的早饭时生出来的那点愉悦感现在全没了,他耷拉着眼皮转过头去,侧着头靠在墙上。   林语惊打着字,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八中运动会外校的进得来吗?”   “应该可以,”沈倦看了她一眼,说,“运动会管得不严,套个校服就进来了。”   其实平时也不严,只要套件八中校服,长得稍微像学生一点,校门都随便你进的。   林语惊点点头,忽然转过身来:“沈同学,运动会那天,能不能借你件校服用用?”   沈倦一顿:“干什么。”   “我有个朋友要来,”林语惊解释道,“就,想借你的穿一下,他进个校门就还给你。”   “男的?”沈倦问。   林语惊觉得这个问题像废话:“女的不就可以穿我的了吗?”   沈倦安静了好几秒,眯了眯眼,缓声问道:“你跟我借衣服,给别的男的穿?”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你这个爱情骗子。   - 第33章   林语惊说这话的时候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运动会外人可以进吗?   可以, 要穿校服。   那你校服借用一下可以吗?   从逻辑上来说, 没什么问题。   但是沈倦这个问题问出来,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 林语惊乱七八糟地想到了一个渣男,女朋友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你这个爱情骗子!我对你不好吗?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赚钱,你竟然把我赚来的钱给别的女人花!分手!”   林语惊被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吓到了,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倦看起来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靠近了一点儿,手肘撑着腿,从下往上看着她:“嗯?是这个意思?”   他今天来得也很早,早自习时间还没开始,教室里只来了一小半的人, 多数都在伏案奋笔疾书地补作业。   沈倦身上有种很干净的味道,之前两个人偶尔凑近了说话,林语惊也会闻到, 林语惊曾经猜测过是他的沐浴露还是洗衣液,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是洗发水。   因为昨天她在他家洗了个澡,用了他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现在她头发上也有那个味道了。   森林味道的洗发水,混合着某种说不出的, 属于他的气息。   他抽烟,身上有一点点烟草味儿, 但很淡,应该是不成瘾。   沈倦还保持在安全距离以内,至少和昨天晚上两个人鼻尖几乎撞在一起,鼻息交叠相缠的那会儿相比,现在这个距离简直可以说是太安全了,他们俩平时上课说悄悄话的距离都比这个近点儿。   但是头一次,林语惊看着他一点点靠近,扬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时候,没由来地感受到了压迫感。   还产生了点儿被勾引的错觉。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不给就不给,你不要这么小气。”她说着移开了目光,觉得自己像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她转过头去,看向正在奋笔疾书和数学作业勇敢斗争的李林同学,“李林——”   李林没时间抬头,随口一应:“啊?干啥?”   林语惊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倦不怎么爽地“啧”了一声,他抬手按在她头顶,把她头转过来,让她看着他:“我又没说不给,你找别人干什么?”   林语惊被他掰着脑袋,眨眨眼:“我以为你不愿意。”   帅哥毛病都多,林语惊比较能理解。   “是不怎么愿意,”沈倦懒声说,“但你求求我,叫两声好听的,我不就给了?”   他尾音音调微扬着,带着一点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嗓音低低缠上来,撩拨得人耳尖发麻,开始发烫。   “……”   林语惊咽了咽口水,无意识往后躲了一下,觉得心率好像有点儿过速,“砰砰砰砰”一下下跳得好像比平时欢快了许多。   她跟沈倦现在挺熟了,相处两个月,毕竟同桌,朝夕相处,平时有时候也会有一些肢体接触,但是这种很清晰的异常感,还是第一次。   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她昨天晚上开始,发现了沈倦的色相其实非常勾人吗?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好像有点儿烫的耳朵,发现不是错觉。   不是,你的帅哥屏蔽系统去哪里了?   她有点懊恼,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赶紧匆匆地捂住两只耳朵,在沈倦没发现之前藏住了任何蛛丝马迹。   林语惊觉得她的反应像是一个被情场老油子调戏了的,懵懂的傻白甜。   -   沈倦最后还是借了件校服外套给她。   八中校服一般发两套,方便换洗,沈倦休学一年,本来穿得是高三的校服,后来又去领了两套高二的,所以校服多出来两件。   他把校服带给林语惊当天,程轶才又给她发了信息:【宝贝女儿,爸爸携爱子陆嘉珩一同前去。】   林语惊跟陆嘉珩的关系不能说不好,但是一山不容二虎,林语惊是无论对方什么性别绝对不会服软让步的性格,陆嘉珩也不管你是男的是女的,或者在他看来林语惊根本不是个女的,他对女生一向是很温柔的。   两个人在争夺孩子王宝座的战场上厮杀了数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两个人,相互殴打到最后关系竟然越来越铁了。   程轶就是他们俩当中的那颗墙头草,哪里不行补哪里,组成无法撼动的铁三角。   林语惊冷酷无情的回了三个字:【让他滚。】   回完,她又转头看向沈倦,长久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沈倦正把化学书立在桌面上,人趴着,懒散得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睡着了,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看书,他注意到林语惊的视线,转过头来。   “怎么了。”沈倦问。   林语惊依然看着他,狐狸眼眨巴眨巴,长睫毛扇动,眼神很软。   沈倦也摸索出了经验,一般情况下露出这种表情,是她在讨好他,这是有事儿了。   还是那种,她觉得会让他不太爽的事儿,所以得先服个软,哄一哄。   果然,下一秒——   “你另一件高三的那个校服,能不能也借我一下?”林语惊说,“我还有个朋友……”   “……”   “啪”的一声,沈倦桌子上的化学书倒了。   他直起身来,没任何表情,问道:“你还有几个朋友?”   “没了,”林语惊做发誓状,“我就这么两个朋友。”   沈倦依旧很平静地点了下头,漆黑的眼不辨喜怒。   他不说话,林语惊凑过去,又说:“现在还有你了。”   沈倦终于有了反应,睫毛轻动了下,抬了抬眼。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觉得他这一眼好像也没有很开心的感觉。   她自己还感动了一下。   我拿你当兄弟了啊!!   我!跟程轶和陆嘉珩也混了两年才交心的林语惊!跟你才认识了两个月就已经这么亲切了!   这是多么神速的进展?   照这么发展下去,高中毕业学区房是不是都订下了?   停,好了,可以了,打住,你是不是又开始垂涎沈同学的美色了?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思想游离得有点远了,自我唾弃了一番,凑上前去:“沈同学?好不好?”   他看着她,半晌。   “好。”沈倦说。   -   程轶说他们要过来,林语惊还是挺期待的。   她到A市来虽然已经有两个月,但归属感却始终没有,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老熟人会给人带来非常大的安全感和安慰。   不知不觉到周四,刘福江提前几天找到林语惊,让她去举牌。   每个班级运动会都会有一个女生去举班牌,十班女生比男生少,理科班本来就有点阳盛阴衰,刘福江找到林语惊的时候,她本来是拒绝的。   站在队伍最前面,享受全校注视这种事儿,她没有太大的热情。   运动会一般早上开始,开幕式在清晨,时间比平时上课的时候还要早。   但校园生活枯燥,运动会这种连续两天、不用上课不用读书就瞎几把玩玩的活动让大家都很亢奋,足以抵抗那点早起带来的不情愿,连那几个天天迟到上课睡觉隔三差五站走廊罚站的小霸王们都热情澎湃。   体委说六点半,所有人在操场上集合,除了有几个哀嚎着起不来的,大家基本上都没异议。   程轶拉着陆嘉珩去学生会找熟人开了两张假条,又跟林语惊再三确定了一遍准确时间以后,他去订了机票。   程轶说他们坐当天早上的飞机,到这边应该中午,说到时候会给她打电话,让她到学校门口去接他们。   林语惊不疑有他,周四早上到运动场,找到了她们班的位置。   她是住校的,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比较早的了,结果到的时候班里的人已经来了一半了,宋志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面大红鼓,放在他们班那块位置前面的台子上。   栏杆上挂着大横幅,红底黄字,口号是他们班的队列口号。   ——山中猛虎!水中蛟龙!高二十班!卧虎藏龙!   二得一逼。   这口号也是李林想出来的,充分发挥了他出版报写“春秋请喝菊花茶,清热解毒又败火”时候的才艺,林语惊本来是不接受的,然后他看到了宋志明举起手,大声而满意地朗读了他写的那个。   ——激情燃烧的岁月!十班无人能超越!   宋志明朗读完,还自信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青春?”   “……”   林语惊二话不说就去找到了刘福江,主动扛下了举班牌这个任务。   因为举牌的,只举着班牌在前面面无表情的走就可以了,不需要念这些弱智口号。   宋志明拿着两个棒槌站在鼓前,咚咚咚敲了起来,很是拉风,把别的班的那些什么拍手板,矿泉水瓶子里面装着豆子的创意压得半点气势不剩。   宋志明看见她,朝她打了个招呼:“有没有觉得我有点摇滚乐队鼓手的气质啊!”   他说着,瞎几把敲了一段听起来很急促的鼓点。   林语惊被他逗得,手里拿着十班班牌站在台子楼梯口笑,后面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没好气:“让让好嘛?”   她连忙往旁边侧了侧,回过头去说了声抱歉,那女生白了她一眼,擦着她肩膀过去,还撞了一下。   林语惊隐约记得她好像叫什么慧,文艺课代表,两人在这之前应该没有说过话,林语惊不太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宋志明也看见了,等女生走上去,他跑过来:“哎,没事儿吧?”   林语惊摇了摇头:“没事,她叫什么来着?”   宋志明把着栏杆乐了,小声说:“闻紫慧,不是,这两天她都快把你瞪穿了,你连人叫什么都不记得啊?”   “我坐第一排,我怎么知道她看着我,”林语惊很无辜,“她瞪我干什么啊。”   宋志明敲敲她手里的班牌:“因为这个啊姐姐,你没来的时候,闻紫慧是小班花,去年运动会班牌也是她打的,结果你一来就变成你了。”   举牌这个任务,一般都是整个班里最靓的那个仔来担任,换句话说,是敲了官方印章的班花的活儿。   宋志明继续道:“你说,穿着裙子全场秀一遍和默默站在方阵里,哪一个更出风头?难得不用穿校服的日子,漂亮小姐姐都想秀一秀腿。”   “……”   林语惊觉得现在同龄小姑娘的心思真是难猜,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秀的,八中是有吴彦祖还是金城武看着她们咋地?   -   开幕式七点开始,各个班级都要站在主席台前的操场上,先是打着牌子喊着口号走一圈儿,然后进去站好,一个班一块地儿,听主持人发言,体育生代表发言,校长发言,七点半升旗仪式,然后就是正式开始。   沈倦是七点二十分来的,时间掐得非常准,刚好逃过了羞耻的方阵队列活动,又没有错过升旗仪式。   他到的时候校长正在发言,整个体育场里面只有中间的那块操场上有人,乌压压的一块块方阵队列,校长站在上面激情澎湃的喷洒唾沫星子。   少年懒洋洋地从3号门进来,站在门口扫了一圈。   沈倦本来准备看班牌来找,结果没想到,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林语惊。   每个班里举牌的女生穿学校统一发的白衬衫和红裙子,白色球鞋,头发扎成高马尾。   比较变态的是,不能穿袜子,因为颜色要统一。   运动会队列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每个班的负责打牌的女孩子都单独站在前面,裙子到膝盖上方一寸,姑娘们露着细细白白的腿,一眼扫过去一排,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沈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穿过空无一人的橘红色跑道,无视了刘福江催促他快跑两步的命令,不紧不慢走近,看见林语惊手里立着班牌一动不动站在前面。   就是整个人都在抖。   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清晨七点多,室外很凉,风都带着潮湿的冷意,争先恐后往骨头里钻。   林语惊本来就不太适应这边这种阴凉,沈倦看见她脚尖轻轻动了动,膝盖内侧蹭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他没做声,默默走到队伍最后排站好。   熬过了半个小时,升旗仪式终于结束了,各个班回到自己班级里的位置,林语惊一走到台子下面,立马缩成一团,哼哼唧唧地跺了跺脚。   班牌也有点重量,她手臂有些酸,上台子走到最后一排,把班牌放在旁边的台阶最后一排的那块空位置立好,用尼龙绳子绑住不让它倒,才转身回头往下走。   她想回她的位置去把校服套上。   她没带要换的校服和裤子,高一的时候在附中她运动会都没去,也没想到这种情况,就只书包里塞着两件从沈倦那里借来的校服。   她准备先套校服穿了一上午,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回寝室换个衣服。   她走得急,垂着头一边看路一边往下下了两个台阶,不少坐在上面的同班同学还在往上上,林语惊就贴着边缘走。   结果迎面往上走的闻紫慧忽然停了下脚步,毫无预兆地往她这边侧了侧身,挡在她面前。   林语惊一只脚已经迈下去了,抬眼眼看着要撞上人,脚连忙往旁边偏了偏。   旁边倒着一瓶葡萄汽水,应该属于坐在最外侧的那个同学,林语惊已经飞速反应换了个地方落脚,再反应不过来,一脚踩在那个圆滚滚的塑料瓶子上。   她脚下一滑,右边半身重重地撞到了那个女生,身体完全失衡,仰着就往后倒,她反应过来的瞬间抬手,支撑地面缓冲,就这样还是摔在了地上,往下摔了两阶。   林语惊能够感受到从脚踝开始重重地蹭着水泥台阶的边缘,隐约听见“刺啦”一声,像是布料划破的声音。   她都没出声,反而是闻紫慧尖叫了一声,吓了林语惊一跳。   把她喉间差点溢出的那一声惊呼给硬生生的吓回去了。   林语惊刚刚摔在地上时大部分力都卸在手上,此时震得手腕发麻,两只手手心疼得没了知觉,她忍着痛感撑住地面想站起来,脚踝又是一阵刺痛。   旁边有人在说话,闻紫慧的叫声长而尖利,好像有人反应过来,问她没事吧。   乱七八糟的声音混在一起,嘈嘈杂杂。   从小腿中段到脚踝火辣辣地疼,林语惊坐在地上,身上的红裙子掀起来,裙摆落在大腿中上段几至腿根,露出大片白腻光滑的皮肤暴露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   下一秒,一件很大的校服外套铺天盖地地扣下来,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有人蹲在她面前,拽着校服两端将她整个人从前面包住,下巴轻轻地刮蹭到了她的额头。   林语惊抬起头来,看见沈倦近在咫尺的锋利喉结。   鼻尖萦绕着一点烟草的味道。   他刚刚一定是偷偷去抽烟了,林语惊想。 第34章   闻紫慧确实是有点不喜欢林语惊了, 大家都是一个班级里面的美少女, 美少女之间嘛,从古至今一向如此, 要么成为好朋友,要么就是阶级敌人。   闻紫慧本来是很敬佩这个新同学的,开学的时候竟然跟沈倦坐一起了,但是敬佩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小羡慕。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嘴上不说, 其实心里对于帅哥同桌多多少少都有点小羡慕,虽然这个帅哥有点黑历史,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喜欢坏男孩,校草的那点黑历史让他成功变成了校霸, 反而好像更有吸引力了。   闻紫慧一直是那种很热爱各种活动的,刚开学的时候她竞选了文艺委员,去年的歌唱比赛, 圣诞节晚会独舞, 运动会的举牌手都是她,所以今年刘福江一说运动会的事儿,她的小姐妹就在说,这次肯定也是她。   结果刘福江找了林语惊。   闻紫慧觉得自己被打脸打得太尴尬了。   林语惊最开始还拒绝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着, 又答应了。   想就想,不想就不想, 还拿什么乔。   再看林语惊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是她只是想挡她一下,再说她两句,没有想要故意让她摔着。   本来就是,大家都在往上,就她一个人往下走。   闻紫慧也没看见旁边倒着个瓶子,也没想到林语惊怎么就顺着台阶往下摔了,她就撞了她一下而已。   闻紫慧有点慌了,那一下结结实实,她离得最近,甚至听见了“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她站在旁边叫了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沈倦从后面拽着她胳膊把她扯到旁边去,蹲在林语惊面前。   他力气很大,手臂被拽得生疼,闻紫慧也顾不上了,站在旁边呆愣又无措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林语惊,看见她小腿上有很长的一条划伤,渗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闻紫慧吓得脸都白了。   刘福江这个时候从另一边跑过来了:“怎么了,怎么了都围在这儿?”他走过来,“沈倦,你蹲哪儿干什么呢?你校服呢?”   沈倦没回头,旁边有同学说了一声:“江哥!林语惊摔了。”   刘福江赶紧过来:“摔哪儿了?摔坏了没?哎哟,赶紧去校医室看看。”   运动会一般每个班的班主任和副班任都会在,不过这会儿副班任还没来,就刘福江一个看着,他一时也走不开,操场上瞅了一圈儿也没看见王恐龙在哪儿,赶紧道:“别自己走了,都这样了哪能自己走,沈倦,你背她下去。”   林语惊抬起眼来,仰着脑袋看着他,旁边同学都围着在看,她不想表现得太矫情。   “不用,”林语惊说,“我自己下去吧。”   沈倦顿了顿,垂眸问:“能站起来吗?”   他手里拉着校服两端,看起来像是从前面环抱住她的姿势。   “能,”她抿了抿唇,抬手搭住他的手臂,身子前倾,趴在他耳边道,“你扶我一下。”   沈倦校服里面穿了件白衣服,林语惊刚刚手按在他手臂上的那块儿留下了一片血迹,非常吓人刘福江看看她还在流血的腿,又是“哎哟”了一声。   沈倦摸索到她背后校服拉链,“哗啦”一下拉上来,扶着她站起来,往下看了一眼:“这么多台阶,你打算单脚蹦下去?”   林语惊额头靠在他的锁骨上,缓了缓,声音疼得发虚,还在笑:“你当我的拐杖呗。”   “我还能当你的轮椅,”沈倦说,“你自己不要。”   他们俩一边慢吞吞地往下一阶一阶走一边说话,声音很低,旁边人听得不清楚内容,跑道那边男子100米开始检录。   各个班级里的短跑健将们——100米运动员选手围在一起,目送着林语惊和沈倦走过来,又目送着他们走过去,从3号门出了体育场。   校医室从体育场走过去有一段路,两个人一出了体育场众人的视线,沈倦直接拽着林语惊手腕勾在他脖子上,打横将人抱起来:“你这个速度走过去,明天的运动会都结束了。”   林语惊也不矫情了,干脆地抬手环住他,走了一段儿,忽然问道:“诶,你这样算是轮椅吗?我觉得不太准确。”   “那怎么准确。”沈倦一手压着她盖到大腿上的校服外套下边儿问。   林语惊想了一会儿:“起重机?”   “……”   沈倦垂眼看她。   少女乖乖地缩在他怀里,虽然一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跟他说话,但是整个人看起来都蔫巴巴的,像只受了伤的小狐狸。   “行吧,”沈倦说,“那就起重机。”   校医室在宿舍旁边,独立的一个小房子,门没锁,但是没人,里面四张床,每张床都隔着白色的帘子。   沈倦把人放在最边上的那张床上,林语惊坐在上面四下望了一圈儿:“我们等一会儿?”   沈倦已经把窗边的医务车推过来了,看了一眼她的腿,没由来地想起了几个月前,何松南的一句话。   ——腿玩年啊倦爷。   林语惊腿确实好看,白得像细嫩的乳酪,笔直修长,漂亮得像是人工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小腿侧后处的那一条划伤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沈倦坐在床尾,一手握着她脚踝,往上抬了抬,另一只手捏着鞋跟,把她鞋子脱下来。   她大概是滑下去的时候蹭到台阶,水泥砌的台阶,边缘锋利,从脚踝骨到小腿下半段一掌长的伤口。   伤口上混着细碎的灰尘和砂石血液半凝固状态,血一直顺着往下,染红了袜子。   沈倦把她袜子也脱下来,露出白嫩的脚。   林语惊有种说不清的不自在,反射性抽了抽脚,没抽动。   沈倦打开装酒精棉的玻璃瓶,没回头:“别动。”   她不动了。   林语惊觉得耳朵有点烫,她双手撑着医务室床面,上半身往后蹭了蹭,结果压到掌心破了的地方,一阵刺痛。   沈倦刚好又捏着镊子,夹住酒精棉清理她腿上伤口上的灰尘和砂砾。   双重夹击,她疼得“嘶”了一声,脚趾头一颗颗蜷在一起,手臂一软,上半身倒下去,砸进校医室的枕头里。   他抬了抬眼:“疼?”   “不疼,没感觉。”林语惊侧着头,脑袋扎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你动作很熟练啊。”   像个宁折不弯的倔的女战士。   沈倦点点头,用酒精棉擦掉了一块有点大的小沙粒。   林语惊痛得用手指不停地揪着枕头边儿,连脚背都绷直了。   沈倦哼笑了一声:“小骗子。”   她不服气:“我这叫勇敢。抗战时期我一定是不怕任何严刑拷打的女英雄。”   “抗战时期的女英雄都像你这样那没戏了,你就差平地走路摔一跤,”沈倦抬腿把垃圾桶勾过来,将沾满血的酒精棉丢进去,换了一块干净的,“我就一眼没看住你。”   “你说得好像我一直在你的视线里一样,沈同学,咱们开学才认识。”林语惊提醒他,道,“我之前的十六年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沈倦将镊子放进注射盘里:“现在你知道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以后也得给我记着。”   少年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平缓而悠长。   林语惊心跳莫名漏了两拍,她定了定神,侧过头去看他,弯着眼笑问:“这位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倦似笑非笑:“这就不记得我了?开学的时候是谁求着我,让我给她当爸爸?”   林语惊:“……”   -   林语惊也就两只手手心和小腿有点皮外伤,她本来以为自己大概崴脚了,结果没有,缓了一段时间,手腕和脚踝的痛感渐散。   沈倦处理起伤口来确实很熟练,十几分钟后,校医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弄完了,林语惊躺了一会儿,套着沈倦的校服当连衣裙穿,回寝室去换了套衣服。   红裙子边缘扯破了一点儿,林语惊换好衣服,在寝室里原地跳了两下,确定没别的地方不舒服以后,慢吞吞地下楼,往体育场走。   她以前三天两头挨揍,蹭破点儿皮都不怎么在意了,反正皮肤比较合,几天就能结痂。   回到体育馆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午休,高二十班鼓声激昂,加油声此起彼伏,男子200米运动员,拖把二号王一扬选手正在跑道上撒丫子狂奔。   王一扬曾经跟林语惊吹牛皮,有他的200米比赛,他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林语惊当时想起少年在打群架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出去一边咆哮着“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的画面,就信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种恐怖的爆发力的。   结果今天一看王一扬跑步,她差点笑出声来。   少年像是一匹小野马,迈着大步两个蹄子不停地捯饬,三两步一个飞跃,特别帅气地滞留在空中,像是面前有无形的障碍物阻挡着他。   非常标准并且专业的110米跨栏跑法。   林语惊数了数,就这样,居然还能跑个第三。   八中是真没有什么跑得快的选手。   她一边笑一边往十班位置那边走,宋志明正敲着鼓,停下了,颠颠跑过去:“哎,林语惊,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蹭破了点儿皮,看着吓人,”林语惊摆了摆手,往上扫了一圈儿,没看见沈倦。   也没看见闻紫慧。   她本来没打算问,结果刚转过头,宋志明就一脸“我贼懂事儿”的表情凑过来:“刚才沈倦把闻紫慧叫走了。”   林语惊一顿。   宋志明继续说:“从大佬的表情上来看,闻同学恐怕凶多吉少,即将成为第二幅被大佬镶在墙上的油画像。”   林语惊:“……”   -   沈倦其实现在很无奈。   他觉得他对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他只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佛系高中生,但是仅仅只是因为他以前差点打死他的傻逼同桌,他被人传得血腥又暴力,让人非常无可奈何。   他其实非常讲道理,并不主张武力解决问题。   尤其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个女孩子。   本来小姑娘之间的事情,沈倦不想管,林语惊本身也不是会受欺负的类型,她那个战斗力和绝对不会处于下风的刺儿头性格没有人比沈倦更清楚了,他知道她自己能解决得很好。   但是沈倦想起她咬着牙说不疼的时候,在医务室里白着张小脸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的时候,绷直脚背指尖死死地拽着枕头边的时候。   都让他稍微有点儿忍不了。   沈倦本来是想讲道理的。   结果闻紫慧跟着他刚走进体育馆,站在门口就开始哭。   少女刚开始还是抽抽噎噎地,后来变成奔放的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道歉:“沈同学,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撞她一下,我没想到她会摔……哇啊呜呜呜——”   哭得很惨,看起来真心实意,让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   沈倦手插在口袋里,倚着墙站,神情漠然看着她:“你撞她干什么。”   闻紫慧用校服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又抽抽鼻子,实话实说:“我嫉妒她长得好看,本来举牌的肯定是我的,她一来就变成她了。”   “……?”   就因为这个。   沈倦怀疑这群姑娘是不是脑子都有点儿疾病。   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烟盒,咬了一根,淡道:“你们姑娘之间的矛盾我不想掺和,但我见不得我同桌受委屈,也见不得她疼,你去给她道个歉,她想怎么解决,你听着,在我这儿就算过了。”   他摸出打火机,微微低头,点燃,缭绕烟雾里抬了抬眼,还非常善解人意地询问对方的意见:“你觉得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早吧!!!!!!!!!!!!!!   X年后,林语惊瘫在床上:你他妈不是见不得我疼吗??????????   倦爷: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有礼貌的社会哥(吐烟圈   - 第35章   闻紫慧哪里还敢说不行, 她吓都吓死了, 疯狂乱他妈一通点头,最后哭唧唧的走了。   沈倦没动, 他靠着墙抽烟,侧了侧头随,意瞥了一眼,看见靠着门站在门口的林语惊。   门外运动场里200米不知道进行到哪一个小组了,枪声“砰”的一声, 然后呐喊震天。   运动场看台下的室内,又阴又冷,灯泡瓦数不高,光线暗,林语惊站在门口, 逆着门外日光,更看不清表情。   沈倦掐了烟,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又等了十几秒, 烟雾散尽,才朝她招了招手。   他看着她走过来,问:“还疼?”   “还好,”林语惊说,“我刚过来就看见闻紫慧哭着跑出去了, 你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沈倦懒道:“我从来不欺负小姑娘。”   林语惊扬眉,退后了一步, 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圈儿。   少年懒洋洋靠墙站,刚掐了烟,手抄进口袋,垂眼虚眸,神情懒倦,散漫又不羁。   林语惊点点头:“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说是就是吧。”   她说着往外走。   两个人出了室内回到十班位置,王一扬刚好跑完200米,正双手撑着膝盖喘气,顺便享受着一众同学们对他的夸赞和掌声。   看来是跑得还行。   林语惊回到座位上,想要抽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她两只手掌心都用医用胶带贴了纱布,小心着不碰到,动作稍微显得有点笨拙。   沈倦坐在她后面的一排最边上,斜侧面,他垂着眼,拍了拍坐在林语惊后面那个男生的肩膀,说:“兄弟,换个位置行吗?”   那男生愣了愣,连忙点头,拖着一书包零食往旁边拽了拽,人站起来,两个人换了个位置。   沈倦坐在林语惊正后方,单手撑着她的椅背,弯腰垂头,从后面凑到她耳边:“要拿什么?”   林语惊正费力地翻着手机,上面压着两件大校服,翻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被耳边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侧过头去,对上沈倦的视线。   接近中午,艳阳高照,早上的那点儿凉意被晒了个干干净净,阳光充足而明亮,她一侧头,对着光,有些刺眼。   林语惊眯了眯眼,身子往后靠了靠,脑袋藏进沈倦投下来的阴影里,把书包递给他:“手机,我问问我朋友什么时候到。”   沈倦一顿。   他原本的动作趋向看起来就快要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书包了。   林语惊手都松了,书包差点掉在地上,沈倦反应过来接住,从里面抽了两件校服出来,侧格抽出手机,递给她。   林语惊道了谢,刚接过来,周围人声音比刚刚大了些。   坐在她前面的那个姑娘指着天空问旁边的男生:“那个叫什么来着,是无人机吗?咱们学校还挺有钱的,运动会航拍?”   林语惊跟着抬起头来,看过去。   还真是,四条腿八只爪子,长得像是个巨形大蜘蛛的银灰色飞行器从体育场外飞进来,一只接着一只,一共三个,排成一排不紧不慢地飞过看台。   有男生跳起来去抓,但它们非得太高了,指尖堪堪擦过边缘,碰都碰不到。   三只无人机像是三个迷了路的小朋友,茫然地绕着看台转了两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后放弃了,晃晃悠悠地飞到运动场中央,靠近跑道的位置,一横排列队站好。   唰的一下,最左边的那个无人机上忽然吊下来一副巨大的竖条幅,和每个班绑在栏杆上的运动会标语一个配色,红底黄字,标准的金黄色正楷。   ——风在刮,雨在下,我在等你回电话。   这下,本来没注意到这几个小小无人机的人视线也都被吸引过去了。   林语惊第一反应是,这学校还挺有创意的。   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对劲,这个台词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学校为了运动会弄的。   正想着,最右边的那个无人机也吊下来一副竖条幅大字,大概是因为有点重,那个可怜的小无人机还晃悠了两下。   ——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林语惊:“……”   这下没人觉得这是学校安排的了,大家都在猜测是哪个男生在追妹子,追得这么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竟然在运动会上就公开示爱,简直是狗胆包天。   刚刚跟沈倦换了位置的那个男生大概是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稍微有点了解,他站起来边鼓掌边说:“卧槽牛逼了,大疆INSPIRE 2,这玩意儿两万块钱一台。”   不仅狗胆包天,还很壕无人性。   整个体育场掌声雷动,各种起哄的声音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等着中间的那个无人机会坠下来什么字儿。   林语惊兴趣不大,没再注意那边儿,低下头去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了,程轶和陆嘉珩应该差不多到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原本骚动的四周忽然之间变得寂静了。   林语惊过了好几秒,才察觉到,她抬起头,发现视线所能及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眨眨眼,和旁边的那个姑娘对视了一会儿,问:“怎么了?”   姑娘没说话。   林语惊扭头,看向运动场中央的,中间的那个,最后放下来的竖条幅。   字体最大,也最短,只有四个字。   ——致林语惊。   林语惊:“……”   -   林语惊拿脚想都知道这东西百分之百是程轶弄的。   她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霍然起身,一边一瘸一拐地下台阶一边给程轶打电话,走到3号门门口,程轶刚好接起来。   林语惊开口就骂他:“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风在刮,雨在下,我在等你回电话,”程轶一接起来,就大声朗诵道,“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致——林语惊,浪漫不浪漫?”   “浪漫,”林语惊真心实意地说,“我挺奇怪的,我走的时候是把你脑子也带走了,导致你现在变成了一个缺心眼儿?”   程轶在那边笑得一抽一抽的,像个神经病:“我看见你了,哎,你是不是在3号门门口呢?不错啊妹妹,八中这身校服穿你身上也很鹤立鸡群。”   林语惊四下找了一圈,阳光刺眼,视野受限,没看见他人在哪儿:“你们在哪儿啊,不是,你怎么进来的?”   她正转着圈儿找人,肩膀被人搭了一下。   林语惊侧过头去,程轶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对着手机,说:“我们给门口保安大爷带了点儿家乡土特产,两条中南海。”   林语惊讥讽地看着他:“您可真是善于交际,长辈的小乖乖。”   程轶很谦虚地摆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低调。”   她懒得再跟他贫,往他后面看了眼:“我儿子呢?”   “你儿子饿了,找饭店去了,他妈事儿的一逼,嫌机餐难吃一口没动,”程轶垂手,“走啊,吃饭去吧,我看你们这上午的项目不也差不多结束了么,旁边的那几个班,人都走没一半了,早走十分钟?”   林语惊点点头:“我去拿包,”她顿了顿,往十班那边看了一眼。   3号门这边离十班的位置很近,大家还都在往这边看,刘福江扒在栏杆上,自以为偷偷摸摸其实非常明显的也在瞅着他们。   体育场正中央,三条大竖条幅还在那里迎着风猎猎作响,疯狂乱刷存在感。   林语惊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先把你那智障条幅收了,你这么搞我,我下午就得被我们老师叫去问我是不是早恋。”   程轶严肃的立正站好,朝她敬了个礼,非常标准:“遵命。”   她回去拿书包,程轶掏出遥控器,三个小无人机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晃出了运动场,拖着长长的竖条幅。   高调地来,高调地去,非常有牌面。   林语惊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到台子下,上台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这么一个不畏惧任何注视的少女,都被这种齐刷刷的,热烈的目光注视得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书包和东西都还在沈倦那儿,沈倦懒洋洋瘫坐在位置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语惊垂眸,和他视线对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一种微妙的心虚。   林语惊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心虚的,就是脑子还没想明白,已经开始虚上了。   她静了静,双手小心地撑着椅背,微微俯了俯身,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沈倦扬眉,语气无波无澜:“和你的小男朋友?”   “……”   林语惊觉得这程轶怎么就能这么欠得慌呢。   她低声解释:“不是,我没男朋友。”   沈倦点头,手里捏着手机把玩:“追求者。”   “……”   林语惊抬手,一把抽过他的手机,直起身来,瞥他:“那你吃不吃啊。”   沈倦手里一空,顿了顿。   他腿上还放着她的书包,拉着书包带站起身来,勾唇:“吃。”   -   上午的最后一个项目已经结束,距离午休还有几分钟,有些同学也已经走了,运动会,各个班级老师管得都比较松。   程轶在门口等着,林语惊和沈倦一前一后走过去。   刚开始程轶没反应过来,还凑过去跟林语惊说:“你们这学校的兄弟颜值也可以的啊。”   林语惊笑:“你说的是哪个可以。”   “就你身后那个。”程轶说。   “哦,”林语惊很淡定,“这个,沈倦,我同桌,一起吃个饭。”   程轶脚步顿了一拍:“朋友?”   林语惊“嗯”了一声。   程轶心情很复杂。   林语惊什么样的人他很了解,他甚至都做好了过来她新班级帮她交际交际的准备。   她跟一个人交朋友,需要很长时间的试探周期,跟陆嘉珩熟,是因为这俩人从小打到大,跟他关系好,是因为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脸皮足够厚。   沈倦看起来两种都不是。   但他用两个月的时间,和林语惊熟到了能够带着出来和他们一起吃个饭的程度。   她的世界已经在无声地向他敞开了。   程轶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人有点牛逼。   -   陆嘉珩这人吃东西很挑,八中附近就那么几家小饭馆,最大的是尽头的一家火锅店,也只是相比来讲比较大,所以在程轶拦了辆车,到八中旁边正大广场商圈的时候,林语惊是一点都不惊讶的。   运动会时间相对宽松充裕一些,这边的商场里也有不少穿着八中校服的学生,三个人上了电梯,程轶按了个五楼,然后非常热情地跟沈倦做自我介绍:“兄弟,我是程轶,林语惊她发小,相逢便是缘,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   沈倦看起来没有半点儿想要跟他交朋友的意思,没什么表情,言简意赅两个字:“沈倦。”   程轶微抬了下眉。   这小哥好酷啊。   而且看着怎么好像是对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小敌意呢。   还好是他,脾气好,换成餐厅里坐着的那个,感觉俩人这会儿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五楼一层全是餐饮,餐厅很多,陆嘉珩选了家川菜。   商场里的餐厅一般没包厢,这家川菜馆也没有,但是每张桌前都隔着高高的木制镂空屏风,空间独立,三个人顺着左边的桌往前走,在最后一张屏风后面看见陆嘉珩。   少年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菜单,余光扫见来人,抬起头来,目光很快落在在场唯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身上。   沈倦靠站在屏风边儿上和他对视,微扬着下巴,垂眸。   林语惊和程轶整齐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终于明白了一句话,气场是会碰撞的。   两个人就这么看了好几秒,直到林语惊都以为他俩是不是互相看对了眼儿,擦出什么爱情的火花了的时候,陆嘉珩终于收回视线,继续看菜单。   程轶垂头:“不是,怎么回事儿啊,南北校霸的激情碰撞?”他低声说,“啊,是你,你就是那个我命中注定的人。”   林语惊有点无语,抬手指了指沈倦:“这个人,一手京瘫炉火纯青,我怀疑他血统不纯,根本不是真正的南方人,他颠覆了我十几年来对南方人的认知。”   程轶点了点头:“也颠覆了我的。”   四方的木桌,程轶和陆嘉珩坐一边,林语惊和沈倦坐另一边,服务员又拿了三本菜单过来,沈倦没翻,指尖扣着桌边,抬眼问:“你们家有什么菜不辣。”   服务员将菜单翻到后面,沈倦点点头,道了声谢,视线在不辣的菜品上扫过。   程轶很积极地表现出友好,还给他起了个昵称:“沈兄,你不能吃辣啊?”   林语惊手一抖,被他这个称呼雷得外焦里嫩。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修长的手指捏着菜单,翻了一页:“我同桌不吃。”   程轶认识林语惊这么久,饮食习惯多少了解一点,愣了愣,说:“她吃啊,她以前很能吃辣的,我们一起出去她也都吃。”   沈倦抬了抬眼:“她现在不吃了。”   “……”   林语惊总有种这人在较着什么劲儿的感觉。   程轶一脸茫然看过来:“啊……”   陆嘉珩也抬眼,看过来。   林语惊把手摊开,露出手心粘着的厚厚纱布:“我今天,在台阶上不小心摔了一下。”   陆嘉珩扫了眼她包着的厚厚纱布,皱了皱眉,无语地看着她:“台阶上都能摔,你智障吗?”   林语惊习以为常,秒速回击:“你最智障。”   沈倦翻菜单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来看向陆嘉珩,指尖抵着菜单本往前推了推,靠坐进椅子里,眯了下眼:“谁智障?”   陆嘉珩侧头挑眉,看着他,还没说话。   僵持两秒。   程轶忽然高举双手,大喝一声:“我!”   林语惊吓了一跳。   三个人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智障。”程轶叹了口气,心累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掌声庆祝南北校霸的第一次会晤!   程轶:我他妈真的心累,我是带了三个孩子吗。 第36章   沈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精神病。   他对程轶, 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新冒出来的, 叫陆嘉珩的,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敌意, 非常不爽。   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很陌生,他看人,没那么多合不合眼缘的说法,很多第一眼见到的人,五官在他这里都是打了马赛克的, 作用只是分辨一下男女。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只要不招惹,不牵扯上他,沈倦一般会连人名都懒得记,因为不重要。   更不太会升起“敌意”这种,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也不能说是突如其来,也不是见了面才感受到的, 这种烦躁的, 不安的感觉他从林语惊跟他借衣服的时候开始,一直蔓延到了现在。   在运动场上看到那几架挂着傻逼条幅的无人机的时候开始缓慢攀升。   而在此时,见到这两个人的时候,他的危机感达到了顶点。   尤其是在程轶说着林语惊以前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就好像是在提醒他, 他对林语惊有多么的不了解。   兄弟,你算老几啊, 你不就是她同桌么,我们,才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关系最亲密的人。   沈倦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磨磨唧唧的小姑娘,还得是心思特别敏感细腻的那种,一点鸡毛蒜皮屁大点儿小事儿都能让她们在意好久。   他对自己这种解释不清的莫名反应有点恼火。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僵硬,不过好在程轶全程都在不停地说,所以也不算尴尬。   沈倦发现这个人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看人情绪的水平一绝,调动气氛也很强,性格非常讨喜,属于跟谁都能在三分钟内交上朋友的类型。   像个智商高出个100多的王一扬。   -   下午还有运动会,他们吃了个午饭回去时间也刚好差不多了,林语惊才发现,她们真的算是比较乖的了,因为十班的位置上有一半的人,都还没回来。   副班主任王恐龙站在最后一排咆哮:“一个运动会就撒丫子全跑没了!不像个话!我看刘老师,你就是太惯着他们了!我以前当班任那会儿,我们班敢缺一个人吗?没有!谁敢不来!”   刘福江站在他旁边,笑眯眯地拿着扇子扇风,慢悠悠道:“哎呀,王老师,消消气,都是小孩子嘛,这运动会好不容易能放松放松,心肯定野一点,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程轶坐在林语惊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你们班主任啊,这他妈也太幸福了吧,老子也要转学到你们班来。”   他和陆嘉珩此时都穿着沈倦的校服外套,坐在十班人群里浑水摸鱼,一眼望过去就混杂在看台上一群一样颜色的小萝卜头里,泯然众人矣。   沈倦下午直接没来了,一上午的运动会已经消耗掉了大佬全部的耐心和热情,此时他的那个位置空着,林语惊还是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一眼。   程轶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你那个同桌,下午不来了啊?”   “啊,”林语惊说,“不知道,应该不来了吧。”   程轶身子往后靠了靠:“这哥们儿,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们啊,我是长得特别像刺儿头吗?还是脸上写着“我找茬”啊,”程轶搓了搓下巴,一脸费解,“或者像他前女友的现任男朋友?他被绿了?”   陆嘉珩笑了,特别疑惑地看着他:“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就你这个长相,人是怎么被你绿的?”   程轶说:“被我的温柔,以及我的情商?”   他这话说完,林语惊也没忍住笑了:“行,挺好的,年轻人自信是好事。”   程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跟她细数了一遍自己身上的优点和好处,而在他吹牛皮的时候,陆嘉珩已经收到第二张小姑娘丢过来的爱的小纸条了。   林语惊撑着脑袋,忽然觉得有点不服气:“我同桌不帅吗?”   程轶愣了愣:“嗯?大帅逼啊,怎么不帅。”   “那——”林语惊吸了口气,指指陆嘉珩,“我同桌和他比,谁帅?”   她对着了陆嘉珩这张脸看了不知道多少年,已经分辨不出他的颜值水平处于哪个阶段了。   程轶一脸为难:“你这个问题,让我有些不好做人。”   林语惊点点头,直接给出答案:“我觉得沈倦比他帅啊。”   程轶瞥了一眼旁边的陆嘉珩,正在跟小姑娘说话,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再加上运动场里噪音很足,想要听清楚也有点难度。   所以,他也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   “所以,”林语惊不平道,“为什么没有女生给我同桌塞小纸条?他差在哪里?”   这下,程轶也惊讶了:“没有?”   林语惊不甘地说:“没有。”   程轶:“没姑娘追他?”   “俩月了,”林语惊比了两根手指头出来,“从来没见过。”   “不能够啊。”程轶迷茫,迷茫完了看了一眼林语惊,觉得更迷茫。   程轶觉得自己挺擅长观察的,刚刚一顿饭下来,虽然沈倦对着他们的时候的冷漠和霸王色霸气都快要具象化了,但是在他垂眸跟林语惊说话的时候,那种凌厉的侵略性会有很明显的收敛。   林语惊对他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程轶甚至以为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地下关系。   但是林语惊这问题一问,他又觉得不对劲了。   有谁家女朋友会满脸愤愤不平的问发小为什么她男朋友这么帅还收不到别的女生爱的小纸条??   这可能是他妈的什么新的情趣吗??   程轶又开始觉得他俩可能真的是那种纯洁的同桌关系了。   他思考了一下,说:“你跟沈倦,关系挺好的吧。”   林语惊点点头。   “我看是你在这儿最熟悉的人了。”程轶继续说。   林语惊人往后靠了靠,笑着纠正他:“是我在这儿,唯一熟悉的人。”   程轶点点头,忽然问道:“你确定沈倦没有女朋友吗?”   林语惊愣了愣:“他没有吧,我没见过。”   程轶问:“你问过他?”   林语惊没说话。   程轶继续道:“那就,假设他确实没女朋友吧,但是他总得谈吧?如果这个你唯一熟悉的人,有一天忽然谈了女朋友呢?”   程轶说着,忽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往旁边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说:“如果沈倦有一天谈了女朋友,你不能跟他这么近了,你得避嫌了,上课下课都不能跟他多说话,周末还得忍受他带着女朋友出去玩的照片刷屏好友动态——”   林语惊打断他,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你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会刷屏的人?”   “我就是举个例子啊,”程轶说,“就是如果有一天沈倦谈了个姑娘,你在这个地儿唯一一个朋友也得保持距离了,你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我为什么不开心?”林语惊语速很快,“我开心得跳起来再给他买两个五百响鞭炮庆祝。”   程轶沉默了。   他抬了抬眉,侧过头去,视线落在她身后。   林语惊跟着转过头去往后看,沈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很平静地靠在座位里,长腿曲着,低垂下眼看手机,长睫压下来一片阴影,像是没听见她们说话。   林语惊看了他几秒,他都没察觉到似的,头都没抬,指尖落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沈倦对视线非常敏感,有些时候上课的时候,他脸冲着她睡觉,林语惊一直看着他,他就会忽然睁开眼睛。   而现在,她的动作挺大的,目光也很明显,沈倦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林语惊张了张嘴,看向程轶。   程轶倒在旁边陆嘉珩肩膀上笑,看起来非常贱。   -   林语惊的铅球和标枪比赛在下午,运动会的第一天都是个人赛,第二天除了上午的一个400米决赛,剩下的都是集体比赛。   林语惊摔了一跤,手和腿都受了伤,去跟刘福江和体委说了一声,比赛退出了,体委看起来非常沮丧,不过也没办法,主要是这两个项目,除了林语惊以外大概没有女生会愿意参加。   “行吧,你安全重要,比赛就别去了,”体委怕林语惊心里过意不去,还想尽量表现得活跃一点儿,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没事儿,咱班就弃权吧,这种不像200米400米这种热门一点的比赛,本来就很多班都弃权的。”   闻紫慧就坐在旁边,抬起头来:“那就弃权吗?”   体委笑了:“那怎么办,我戴个假发自己去吗?”   闻紫慧抿了抿唇:“我去吧,都有什么项目啊。”   体委看起来一脸愕然。   林语惊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闻紫慧脸色涨红,皱着眉,努力掩饰不自在的样子:“问你呐,什么项目!”   体委才反应过来:“啊,铅球和标枪。”   “……”   闻紫慧可能是万万没想到,林语惊的项目居然是铅球和标枪。   她的表情现在和体委一样愕然。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体委挠着脑袋:“你行么?你要是实在不行……”   闻紫慧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不行,不美,不好看,不优秀,她一把抢过体委的名单,找到这两个项目,在林语惊的名字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我怎么不行?不就是铅球吗?扔出去不就完了,我比!”   林语惊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抬起手来“啪啪啪”给她鼓掌:“好!说得好!”   闻紫慧虽然是签了自己的名字在上面,但是因为名单已经交上去了,所以她得顶着林语惊的号码去。   林语惊跟着她一起去检录处报道,两个人沿着跑到边看台靠内侧绕过去,拐了个弯儿,林语惊听见了很小的一声对不起。   她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去。   闻紫慧低垂着脑袋,从脑门到脖子都涨得通红:“对不起,我……早上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摔,”她声音很低,“沈倦之前来找我了,让我跟你道歉……但是他不来我也会跟你道歉,我也没想让你……这样,我就是想挡你一下,你别生气了。”   林语惊觉得这姑娘的声音听着像是快要哭了。   “我本来当时的时候还挺生气的。”林语惊说。   闻紫慧肩膀抬了一下,抬起头来,鼻子有点红了。   “不过我现在没生气了,也就摔了一下,擦破点儿皮,你说你不是故意的,我也相信,”林语惊叹了口气,“就是以后别这样了,多大点儿事啊,你就气儿不顺了,等你以后大学了毕业了进入社会了,是不是得被气死啊。”   如果放在以前,林语惊大概不止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么简单的程度,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那种,想要回敬给她的欲望。   她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沈倦。   其实她当时在体育场里面,不是刚过去的。   她差不多是从头听到了尾。   在听到沈倦那句“在我这儿算过了”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不是没人帮她出过头,她以前被欺负,程轶和陆嘉珩会带上她,三个人按着那些欺负她的人揍一顿,但是那种感觉不一样,她们是朋友,同进同退,所有的事情都是一起扛着的,她打架打输了还会被陆嘉珩嘲笑。   林语惊是头一回感受到,被人默默的挡在身后是什么滋味儿。   有种很奇异的,酸涩又柔软的感觉。   柔软完,她第一反应是想要撒腿就跑。   就像是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李叔说“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林语惊对于这种从没接触过的,陌生的善意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沈同学,我好感动。   我他妈感动得好像有点儿心律不齐,这个心跳快得一分钟我感觉它跳了一百多下了,请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林语惊又想起来,程轶刚刚问她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沈倦谈了个姑娘,你在这个地儿唯一一个朋友也得保持距离了,你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林语惊当时根本想都没想,她下意识就否认了。   但是她确实从来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她去过他的纹身店,在那里呆过一夜,见过他的几个好朋友,也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性出现。   他在学校的时候,林语惊几乎只见过他和何松南他们混在一起。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人应该单身。   但是在校外呢,两个人见过的次数好像屈指可数。   但他认识很多人,什么都会,去哪里都熟悉,也有很多,她还不知道的另一面。   他说他就住在店里,林语惊不知道他为什么就一个人住在那儿,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其它的交际圈,也不知道他那个神秘的,差点打死同桌事件。   林语惊本来觉得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但是这么一算,又觉得自己对他了解得太少。   她忽然有点不太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了。   也许只是她从来没见过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忽然慌了一下。   她站在检录处,抽出手机来,给沈倦发了条信息。   她斟酌了一会儿,想着怎么问比较好。   这问题太隐私了吧。   要不要问?   会不会不太好?   但我他妈都把你当朋友了!问问你有没有对象还不行吗!   林语惊跺了跺脚,小心地打字:【沈同学,你有没有女朋友?】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点紧张。   闻紫慧正在检录处等着铅球的检录排队,林语惊蹲在旁边的空地等着,她走的时候沈倦还在盯着手机,所以她判断他应该很快就会看到。   一直等了十几分钟。   沈倦没有回复。 第37章   沈倦拿着何松南的手机坐在运动场看台上, 对着漆黑的屏幕, 有些茫然。   他和林语惊他们中午吃了饭以后,没马上回运动场, 去北楼找了何松南。   运动会和高三没什么关系,高一和高二的小学弟学妹们再运动场这边热闹非凡,高三在北楼寂静又悄然无声的做卷子。   寂寞如雪。   别人的热闹是别人的热闹,与我无关。   何松南很痛苦。   他觉得每天和各种试卷为伍的痛苦高三生涯,唯一的乐趣就是中午午休和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 还有两周一次的体育课。   结果他的朋友,现在还不经常和他一起吃中饭了。   在他牺牲了自己,宁愿做受也要保护朋友撩妹,不让他失去心动女生同桌以后。   算他妈的什么朋友!!   何松南可太气了。   所以在他们班下午第一节课久违地上了个体育,沈倦过来找他的时候, 何松南劈头盖脸就给他一顿骂。   “沈倦你他妈算个什么朋友!”何松南站在黑板报旁边,抬手指着他,“我为了你, 我班门口现在天天有人来围观老子, 我都认了,现在连饭都不跟我吃?你自己算算你多少天没来找过我?”   沈倦坐在他桌上,脚踩着椅背,不耐烦:“你是个小姑娘?我是不是一个月还得陪你吃够二十天饭?”   何松南笑了:“那倒不用,你一个月一共也就上二十天课, 小学弟。”   沈倦“啧”了一声。   何松南注意到他的情绪异常,蹦跶了两步:“怎么了, 谁惹您了倦爷。”   沈倦“啪”地把手机扣在他桌面上:“我问你。”   何松南恭敬道:“您问。”   沈倦道:“你为什么不跟你发小谈恋爱?”   “因为我他妈没有发小。”何松南说。   沈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默了三秒,继续道:“那你现在想象一下你有了。”   何松南说:“长什么样啊?”   沈倦不情不愿地、一顿一顿沉沉吐出两个字:“挺,好。”   何松南说:“那我他妈,肯定跟她谈恋爱啊。”   沈倦:“……”   大佬又“啧”了一声,明显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那我不跟她谈,”何松南飞速改口,“才高中生呢,得好好学习啊,谈他妈什么恋爱啊,讲他妈什么男女之情啊,我,谁我都不会喜欢。”   沈倦这次没说话,但气压比刚刚看起来更低了。   何松南都无奈了,也“啪”地把手机拍在桌面上:“哥,您到底想听个什么答案,您教教我,我说给你听。”   沈倦就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何松南平时看起来像个恋爱专家,精通七七四十九种撩妹法,每天都在跟蒋寒交换泡妞手段,但是现在看来,沈倦觉得他是个草包。   沈老板被从未有过的困惑情绪包围了,脑内一条条弹幕开始疯狂划过——   同桌有两个很帅的青梅竹马怎么办?   同桌会不会跟她的两个很帅的青梅竹马里的其中一个谈恋爱?   同桌是不是因为发小颜值太高,所以现在看不上其他男人了?   但是这他妈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倦又思考了一下跟他有关系的弹幕。   同桌觉得陆嘉珩和沈倦谁更帅一点?   ……   沈倦太阳穴蹦着疼,又开始偏头痛了。   下课铃响起,体育课结束,他叹了口气,长腿一掀,从桌子上下来,从桌上摸过手机,往运动场那边走。   回到十班看台,林语惊正在和程轶聊天,很专注地侧着头,撑着脑袋,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倒是程轶看见他了,两人对视一眼,程轶转过头去,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沈倦谈了个姑娘,你在这个地儿唯一一个朋友也得保持距离了,你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沈倦脚步一顿。   “我开心得跳起来再给他买两个五百响鞭炮庆祝。”林语惊说。   沈倦:“……”   呵。   沈倦气笑了。   他顶着陆嘉珩和程轶似有若无的扫视,面无表情地坐下,抽出手机来,表情淡定又冷漠,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他点到home键的同时,林语惊转过头来。   沈倦看到了一个妖娆的大胸妹子的壁纸,上面还有六位数的密码,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什么时候是这个壁纸了?   他愣了半秒,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他妈何松南的手机。   两个人手机型号是一样的,又都不喜欢用保护套,黑着屏幕放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一模一样,他走的时候也没注意。   但是林语惊现在正盯着他看。   何松南这个破手机的密码到底是他妈多少?   沈倦顶着林语惊的视线,看着屏幕上那个六位数密码,紧绷着唇角,指尖在屏幕上瞎几把一通乱点,一副认真玩着手机,完全无视她的样子。   好在林语惊很快去找了体委说她的项目的事情,还陪着闻紫慧一起去检录了,沈倦耷拉着眼皮,锁了屏幕,起身往北楼那边走。   校园里一片寂静,这会儿何松南他们班应该在上课,他得等到他们下了课才能去找他换回来。   沈倦手抄进口袋里,不紧不慢地沿着篮球场走过去。   他回忆了一下,从开学前几天,第一次遇见林语惊到现在的那些事。   沈倦没谈过恋爱,但是他不是傻子,他对林语惊的关注和照顾,好像有点太多了。   最开始只是因为她努力收敛着满身的刺却依然很扎眼,明明丧得看起来下一秒就会瘫在地上到底不起了却偏偏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后来是为什么,他发现她确实很有意思?   但是这不能解释他面对她的男性朋友时,那种需要强压下去的烦躁。   还有,他为什么会在她叫他哥哥的时候有了点儿难以启齿的反应。   没休学以前,沈倦被不少女生追过,类型很齐全,嗲的比比皆是,除了麻烦,他没什么别的感觉。   林语惊是不一样的那个。   但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或者说是他其实早就感觉到了,那种不太正常的占有欲是因为什么。   但是他不是很想承认。   为什么不想。   因为林语惊对他没有想法。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都在透露一个信息——她对他没有任何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是单纯的信任他,把他当朋友。   我拿你当同桌,还想和你做好朋友,你却满脑子有色废料,我叫你一声哥哥你都有反应。   这得多他妈吓人。   沈倦走到北楼门口,靠在柱子上,叹了口气。   -   直到闻紫慧的铅球比赛结束,沈倦都没有回复信息。   林语惊开始后悔了。   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太直白了。   可能沈倦觉得她唐突,两个人关系没到那一层。   可是问都问出去了,没办法撤回,对方既然没回复,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不然会非常多此一举。   林语惊回到了十班看台,发现沈倦连人都不见了。   她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人,转头看向程轶:“我同桌呢?”   “你刚走他就走了啊,”程轶大咧咧地说,“我还以为他去找你了。”   “啊,”林语惊坐下,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脑袋,过了一会儿,又无意义地应了一声,“啊……”   她沮丧地垂下眼睛,瘪了瘪嘴。   她后悔了,早知道什么都不问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   程轶和陆嘉珩在这边呆了两天,本来是打算呆到周末的,结果当天晚上程轶接到他爸爸的电话,他爷爷周末过生日,被他给忘了,程先生把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于是林语惊第二天运动会跟刘福江请了个假,说自己昨天摔伤睡了一觉不太舒服,刘福江二话没说直接批了。   她跟着陆嘉珩和程轶三个人吃了一天的东西,晚上把两个人送到飞机场,倒也没空出时间来思考沈倦的事情。   直到她坐着地铁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周围一下安静了,她想起来这件事儿。   林语惊坐在地铁里,晃了两下腿,给李林发了个消息:【李老板,沈倦今天运动会去了吗?】   李老板回的很快:【没!我以为你俩偷偷出去玩了呢。】   林语惊收回手机。   沈倦是不住校的,他既然没在学校,那大概就是在工作室,林语惊也就没回学校,转了一趟地铁,回家那边去了。   下地铁的时候晚上五点半,她没回家,走到7-11便利店门口,停住了,然后开始往沈倦的工作室那边走。   走到弄堂口,林语惊往里面瞧了瞧,没进去,看了一会儿,继续往7-11走。   她想制造一下偶遇,她就不信沈倦不会出来买包烟,买个晚饭什么的。   走到便利店门口,再折回去,走到工作室那个弄堂口,继续折回去。   就这么来回溜达了三四趟,一直溜达到天黑。   路灯明亮,街道上车灯首尾相衔,往远处看像一条条明黄色的长龙。   第五次路过7-11的时候,林语惊终于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   就在大马路上来回走,哼着歌,漫无目的地溜达来,溜达去。   林语惊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肤浅了,也许人家精神病不是精神病!也在寻找偶遇的机会呢!   她叹了口气,站在巨大玻璃窗前,偷偷地,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看。   冷柜前有一个穿黑卫衣的男生,高高瘦瘦,林语惊视线被货架挡住了一半,只能看见他的卫衣帽子和后脑勺,发型跟沈倦一样,肩膀看起来也挺像。   她在7-11便利店门口,垫着脚一蹦一蹦地,一会儿走到最这边,一会儿走到门那边,想找一个角度看一下这人的侧脸也好,看看到底是不是沈倦。   就这么蹦跶了好一会儿,蹦到收银的店员小姐姐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男生终于转过头来了。   挺帅,但是不是,属于温柔清秀的类型。   林语惊叹了口气,不开心地垂着脑袋转过身来,看见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白球鞋。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   沈倦站在她身后,垂眼看着她,神情漠然。   林语惊本来几乎可以肯定店里的那个人就是他了,结果不是,不是就算了,下一秒,这个她从五点半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想要偶遇,偶遇到肚子都饿扁了也没遇到的人,还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么近的距离,无声无息,不知道站了多久。   林语惊惊恐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伴随着一种做什么坏事被抓包了的尴尬,结巴了一下:“沈,沈倦?”   “那个男的,是你的理想型?”沈倦平静地问。 第38章   这个问题意料之外, 林语惊反应了一下, 才说:“不是。”   听起来有点单薄,不知道沈倦在这里看了多久。   “我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为了显得更有真实性一点, 林语惊补充道。   沈倦在出租车里就看见她在便利店门口蹦跶。   少女穿着件米色长绒毛衣,头发没扎,背着个小书包站在那儿,行李箱也没拿。   她每周回家,都会带着她的小行李箱, 这次两手空空,应该不是直接从学校回来的。   沈倦直了直身子:“师父,就在这儿停吧。”   司机缓慢停车,确认了一遍:“就在这里啊,给你停路边了啊。”   沈倦“嗯”了一声, 身子往侧面斜了斜,抽出皮夹子付钱,下了车。   他没急着过去, 就站在街对面, 点了根烟,然后看着林语惊从大玻璃窗这头走到玻璃窗那头,一跳一跳的往里面看,左右平移反复横跳旋转螺旋升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反正就是不进去。   蹦跶了五分钟。   这个活泼劲儿,看起来腿是不疼了。   沈倦掐了烟, 走到路边垃圾桶丢掉,过了马路。   林语惊看得很专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声音。   沈倦就站在她身后,跟着往里看了一眼。   一个男的。   的背影。   就这么一个男的的背影,她盯着人家看了五分钟。   -   林语惊说完,沈倦点了点头:“那你要不要再进去看得清楚点儿?”   他面对着明亮的便利店玻璃窗,明白色的光线给他打了层薄光,看起来皮肤特别好。   紧绷着微微下垂的唇角也看得尤为清楚。   他心情不怎么好。   是因为还在跟她生气吗?   林语惊眨眨眼:“不用,我其实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买走我喜欢的蔓越莓酸奶。”   然后你看了五分钟。   你是神经病吗?   林语惊叹了口气,觉得自从考了年级第二,自己智商好像越来越低了。   她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沈倦没搭理她,已经转身走进了便利店。   林语惊连忙跟上去,里面那个穿着黑卫衣的男生还站在冷柜前,从酸奶区变成了盒饭区。   沈倦今天也穿了黑卫衣,林语惊站在货架旁边,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对比了一下。   沈倦比这个小哥哥要更高一点,肩膀更宽一点,腿也更长,身材比例更好。   正面就不用看了,社会哥的颜值1对N打一个连估计都没什么问题。   她怎么会觉得这个人背影像沈倦?   明明一点都不像。   林语惊走到沈倦旁边,看着他手里拿着一瓶蔓越莓酸奶,还有一瓶鲜榨果汁。   林语惊也跟着拿了一瓶蔓越莓酸奶,她不知道沈倦那瓶是不是给她拿的,如果不是呢?她不想看起来太自作多情。   拿完以后,她看着他。   沈倦没看见似的,拿了一份厚猪排饭,又打开旁边的冷柜,抽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林语惊像个殷勤的小尾巴似的跟着他,问道:“你没吃晚饭吗?”   沈倦“嗯”了一声。   “……”   林语惊尽量无视了他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她是来求和的。   她小声说:“我也没吃。”   沈倦已经走到收银台了,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看帅哥看得你饭都忘记吃了?”   此时那个黑卫衣的小哥哥已经走了,林语惊还是有种尴尬混杂着羞耻的感觉,以及一点不耐烦。   她服软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她都这么哄着他了!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蔓越莓酸奶往冷柜里一放,“啪”地一声轻响:“是啊,你要是不吓我,我还打算进来要个手机号码。”   沈倦看着她,眯了下眼,没说话。   少年很高,林语惊比他矮了一截,看他得仰着头,气势却丝毫不弱。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收银台前杀气腾腾的对视了半分钟,收银的店员小姐姐看这个一眼,又看那个一眼,紧张地往后蹭了一点儿。   又过了半分钟,沈倦移开视线,转身。   林语惊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她是脑子里塞浆糊了吧。   来来回回晃了好几个小时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碰见他,结果好不容易碰见了,还要热脸贴着冷屁股。   人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好好说。   林语惊气得肝疼,强忍着想要回头跟他吵一架,顺便再打一场的欲望往便利店外头走,结果没走出两步,被人拽着后衣领拉回去了。   她倒退了两步,转过头来,鼻尖蹭到少年卫衣棉质的柔软布料。   有股很淡的消毒水味。   她抬起头。   沈倦又拿了一份厚猪排饭,垂着眼:“去哪儿。”   林语惊脱口而出:“关你屁事。”   沈倦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是没吃晚饭吗。”   林语惊看着他:“这个也,关你屁事。”   沈倦沉默了一下,沉着声,低缓道:“林语惊,你别总气我。”   林语惊笑了一声,拍开他拉着她衣服的手,后退了两步:“你在威胁我?我怕死了。”   沈倦叹了口气:“我在求你。”   林语惊怔了怔。   沈倦重新走回到收银台前,把新拿的那份厚猪排饭放上去,又抬手把她刚刚拿的那瓶蔓越莓酸奶也拿过来,结了账,拿着两瓶酸奶两盒盒饭和两瓶水走到窗前桌边,放上去,回过头来看着她:“过来。”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   盒饭刚加热过,有些烫,沈倦捏着边缘的塑料膜拆开,打开盖子推到她面前,然后垂头,去拆另一盒。   林语惊咬着筷子,看着他。   沈倦侧头:“怎么了,烫?”   她眨眨眼:“我之前,给你发了条信息,你收到了吗?”   “嗯。”沈倦把那瓶鲜榨果汁拧开,推到她面前。   林语惊道了声谢,小心问道:“那……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沈倦直勾勾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很低:“什么意思。”   “就是,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朋友了,你要是有女朋友的话我多多少少要避避嫌,”林语惊顿了顿,飞快地补充道,“当然,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就当我没问过,你不要不开心。”   “……”   沈倦腮帮子微动,似乎磨了下牙:“没有。”   “啊,”林语惊松了口气,“你是没有不开心还是——”   “……没有女朋友。”沈倦用牙缝里挤出来的碎音说。   -   林语惊听完他的否定回答,不仅松了口气,甚至不知为何,莫名地愉悦了起来。   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厚猪排饭她之前没有吃过,她一直觉得这种炸猪排一定要现炸出来的才好吃,结果今天吃了一下,竟然味道还不错。   大概是因为她太饿了。   沈倦的鲜榨果汁是买给她的,他好像比较喜欢喝可乐和矿泉水,两瓶蔓越莓酸奶也都放在她这头,林语惊默默地看了一眼这些东西的价格,想着等晚上的时候转账给他。   两个人没再说话,默默地开始吃东西,林语惊咬着猪排仰了仰头,看见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会侧头看上她们一眼。   林语惊觉得人真是在不断变化的,她现在竟然已经完全习惯了在便利店里吃这种盒饭当晚餐。   他们吃完饭,将饭盒丢进垃圾桶出了便利店,林语惊的酸奶没有肚子喝了,一手拿着一个跟在沈倦的后面,揉了揉肚子,转过头。   刚吃饱,她的声音有些懒:“你今天还要回工作室吗?”   说完她才想起来,他是住在工作室的。   沈倦“嗯”了一声,抬了抬眼,视线落在正前方,脚步猛地一顿。   林语惊还在等着他的下文,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去看他:“嗯?”   沈倦在原地站了两秒,人忽然冲了出去。   林语惊愣住了。   沈倦擦着她的肩膀快步往前走,手臂撞到她肩头,她被撞得往前斜了斜,他没察觉到似的,抬手抓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人的衣领,半拖半拽着他往旁边走,“嘭”地一声把人抡在墙上。   林语惊吓了一跳。   她听见那人呻吟着叫了一声,定睛看过去,才看清长相。   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少年,眉眼细长,看起来年纪很小,个子也不高。   被人这么提着,他的双脚几乎离了地,徒劳的挣扎了两下,脚尖堪堪碰到地面。   沈倦拽着他衣领把他狠狠抵在墙上,力气很大,手指骨节都泛着白,倾身靠近,盯着他的脸,哑着嗓子:“我他妈说没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声音又低又轻,带着某种压抑的,冷冰冰的暴戾。   林语惊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无论是之前见到他在便利店门口打架也好,或者后来两个人闹别扭也好,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倦。   那少年抬手抓着他的手,表情痛苦地小声呢喃了些什么,视线侧了侧,往林语惊这边看过来。   像是在求助。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弱了,安静又无害,无声无息,存在感极低,甚至在沈倦冲过去之前,林语惊都没发现他走过来。   这种力量差距很悬殊的对比,此时此刻的情形,以及沈倦这种可怕的状态,都让林语惊有一瞬间的犹豫。   沈倦几乎是下一秒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他冷笑了一声,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拽着他的衣领子往旁边一处小巷子里拖。   少年呜咽着,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林语惊一手拿着一瓶酸奶站在原地,张了张嘴。   怎么办?   是过去看看好,还是在这儿等着?   林语惊想起沈倦那个差点把同桌打死的暴力事件。   她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两个月的相处下来,她实在没办法把他和这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他平时连跟人吵架都懒得,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漆黑的小巷子里安安静静,没一点声音,林语惊等了两分钟,走到巷子口往里看。   沈倦走得不远,站在这里能隐约看见两个人的轮廓,少年紧紧地靠着墙角,蜷缩着坐在地上,沈倦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黑暗将无数负面的力量扩大,他的轮廓被模糊拉长,林语惊看见他动了动,然后转头看过来。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走出来,路灯和明亮的街道重新将他包围了起来,黑暗被抛在身后。   林语惊不受控制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那少年还坐在原地,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沈倦走到她面前,声音冷而淡:“走吧。”   仿佛上一秒那个修罗一样的状态是她的错觉。   林语惊嗓子发紧,舔了舔嘴唇:“他……还醒着吗?”   她其实想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她的面部表情应该挺明显的,因为沈倦垂眼看着她,表情有些无奈:“我不是那种暴力的人,我没打他。”   “……”   林语惊心说你能不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你刚刚把人抡得差点镶进墙里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相信你,”她顿了顿,又道,“用不用帮他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   沈倦叹了口气:“不用,我没碰他。”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真的没有。   林语惊点点头:“那……走吧。”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不知目的地的,茫然地往前走了几分钟,林语惊还没从刚刚的突发事件里回过神来,等她终于缓过来,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人。   沈倦始终没说话,他刚刚那种外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状态这会儿已经压了下去,表情却始终绷得很紧,唇角下拉,整个人看起来极端低沉。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抬手扯了扯他袖口。   沈倦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声音发哑:“怎么了。”   林语惊舔了舔嘴唇,试探问道:“你想不想……出去玩?”   他没说话。   “我带你去玩吧。”林语惊又说了一遍。   沈倦垂眸看着她,睫毛低压,遮住眸光。   静了几秒,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好,你带我去玩。”   这下,林语惊开始为难了,她看着他,试探道:“我带你……去游乐场?”   沈倦抽出手机,看了一眼表:“现在吗?”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晚。   林语惊眨眨眼:“有没有晚上开的,娱乐活动场所?”   沈倦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俯身凑近,漆黑微挑的眼看着她,唇角微勾,笑得暧昧又不正经:“有很多,”他声音低缓,“想去吗?”   林语惊咽了咽口水,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他:“沈同学,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呢,希望你注意一下影响。”   沈倦带着笑直起身来:“走吧,带你去了晚上开的游乐场。”   林语惊狐疑地看着他:“未成年可以进吗?我可是正经人,我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沈倦走到路边,抬手拦车:“不巧,我最喜欢拉着正经人跟我同流合污。”、   -   说是晚上开的游乐园,林语惊本来没信。   她知道的这个点儿还开着的游乐园只有一个迪士尼,但是太远,她觉得沈倦是诓她的。   所以在他们坐了半个小时出租车,到了一块黑灯瞎火,林语惊完全陌生的地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要被卖了。   林语惊下了车,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儿,路上很静,两边植物茂盛,林语惊连忙快走了两步,紧跟着沈倦。   他侧了侧头:“怕?”   “有点怕了,”林语惊点了点头,“你要把我卖了吗?”   沈倦笑了一声,黑暗里,他的声音低而沉:“怕你还跟着我。”   “那能怎么办呢,人是我选的,真被卖了我也就认了,”林语惊刚说完,两个人走到拐角处,她看见了一片色彩斑斓的灯光。   林语惊睁大了眼睛,没注意到身旁沈倦停下了的脚步。   这大概是一个什么公园的门口,一个巨大的铁门关着,只两边开着小门,大铁门前全是卖各种五颜六色小玩意儿的摊子,透明的氢气球被一束束地绑在一起,上面缠着一闪一闪的彩灯。   林语惊跑过去,看见地摊上拍着的会唱歌会转圈的塑料小玩具,红色的小恶魔发卡和天使的白色小翅膀一排一排地堆在一起。   周围很热闹,这个时间,人竟然还很多,大多年龄不大,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也有的看起来是家长带着小朋友出来散步。   公园大门里有一个个搭起来的小棚子,有扎气球,还有套圈儿,靠近里面还能看见亮着光的旋转木马,隐约的音乐声混着笑闹声传出来,尽头有个很大的摩天轮。   林语惊转过身来,站在门口朝着沈倦的方向挥了挥手,原地跳了两下。   沈倦走过来,林语惊拽着他袖子把他拽到刚刚那个小摊位前,指着地上的小恶魔发箍:“沈同学,我给你买一个这个。”   沈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要。”   林语惊指指里面:“你看他们都戴。”   沈倦很坚定:“我不戴。”   林语惊瞪着他:“你得戴。”   沈倦:“我不戴。”   林语惊:“你为什么不戴。”   沈倦挑眉,说:“我们社会哥都不戴这玩意儿。”   林语惊看了他一会儿,松了口:“好吧,”她沮丧地说,“那我自己戴。”   小摊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黄毛小青年,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乐着靠在大铁门上:“小姑娘,你这男朋友不行啊,你看看哥哥怎么样,你让我戴十个我都戴。”   沈倦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抽出皮夹子,付钱,弯腰随便捡了两个小恶魔的发卡,直起身来,拿着那两个亮着灯的小发卡敲了敲林语惊的脑袋:“走了。”   林语惊“哎”了一声,摸了摸脑袋跟上去。   她快走了两步,走到他旁边,从沈倦手里拿了一个小恶魔角,戴在自己脑袋上。   林语惊从来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幼稚。   她现在有种莫名其妙的,从未有过的,超出她想象和理解范围以内的兴奋。   她自己都没办法理解。   她往前小跑了两步,转过身来,一边倒着走一边看着他,晃了晃脑袋:“沈同学,你看我这样可爱吗?”   沈倦看着她,停了两秒,才说:“可爱。”   林语惊还没忘给他下套,问:“你想不想跟我一样可爱?”   沈倦笑了。   他垂下头,舔了下嘴唇,低低地笑了一声,点点头,说:“想。”   林语惊怕他反悔,赶紧停下脚步,走到他面前:“那你——”   她还没说完,沈倦忽然拉着她的手腕,往旁边靠了靠。   两个人站在边上,他把手里的小恶魔发卡放在她手里:“我不会。”   沈倦弯下腰来,手撑着膝盖,凑近她,很近的距离下,林语惊看见他漆黑眼底被五颜六色的背景染上了温柔的光。   “我不会,你帮我戴,”他的声音低而缓,在笑闹声嘈杂的背景里却也依然清晰异常,“你怎么这么可爱的,教教我。” 第39章   夜市公园里背景嘈杂, 不远处旋转木马旁边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廉价音箱, 放着欢快的儿歌,音质很差, 四周有女孩子的笑声,小朋友吵闹声。   沈倦已经拉着她往边上靠了靠了,只是两个人停在那里不动,还是有点儿碍事,他们旁边是个打气球的小摊位, 此时那里正站着一对情侣,不停地传来气球破掉的“砰砰”声。   深秋夜里风寒凉,此时却好像格外的热。   林语惊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不断的在升温。   沈倦神情自然,看起来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就这么弓着腰凑近了看着她,安静地等着。   林语惊后退了一点点,拉开距离, 两只手手指捏着小恶魔发箍的两端, 掰了掰,清清嗓子,声音有点飘:“你……头再低点。”   沈倦顺从地垂下头。   她抬起手臂,将手里的小发箍戴在他头上,少年漆黑的发丝在指尖穿过, 触感竟然意料之外的,有些柔软。   林语惊身子往后仰了仰, 观察了一下,发现有点歪,摸索着发箍的末端帮他正了正。   她指尖摸到他微凉的耳廓,沈倦僵了一秒,林语惊已经垂手了。   他抬起头来。   少年长眼漆黑,挺鼻薄唇,下颏的线条削瘦,混合着少年气和棱角感,半张侧脸被旁边蓝色的霓虹灯光线浸泡,让人想起冰与火之歌的海报。   “小恶魔。”林语惊忽然说。   “嗯?”沈倦抬眼。   “你看过《冰与火之歌》吗?里面的Tyrion Lannister,”林语惊抬手,手掌竖着立在自己鼻尖上,“他有张海报,半边脸是蓝色的,跟你刚刚一样,而且他外号也叫小恶魔。”   沈倦扬眉:“我外号不叫小恶魔。”   他皮肤很白,头上带着发红光的小恶魔角,林语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明明是个很可爱的东西,被他生生戴出了点儿邪气来。   她实话实说:“你现在看起来,挺恶魔的。”   沈倦看着她,忽然勾起唇角:“你知道恶魔一般都喜欢什么吗?”   林语惊配合道:“什么?”   “少女献祭,”沈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忽然俯身,贴近她耳畔,低声说,“愿意把身心都献给我吗?”   温热的吐息染上耳廓,林语惊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快麻了,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隔壁摊位“砰”的一声,又是一个气球破掉的声音。   她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夸奖道:“沈同学,你进入角色的速度还挺快。”   沈倦直起身来。   刚刚那个打爆了气球的女孩子欢呼了一声,转过头去,抱住旁边男生的腰,撒娇道:“我厉害吗?”   男生抬手鼓掌,非常给面子:“厉害!强得让我害怕。”   女孩很高兴,两个人抱在一起,热情地啃了对方一下,然后拿了一个小钥匙圈走了。   林语惊伸着头偷偷看了一眼,她原本以为这种小的游戏摊位的奖品应该都很丑,结果没想到那个钥匙圈竟然很漂亮,小小的滑板装饰,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还能当开瓶器来用。   “那个钥匙扣,还挺好看。”林语惊凑近了沈倦,小声说。   沈倦道:“这个地方这种游戏太多,奖品不弄好一点没人来。”   林语惊点点头:“行业竞争激烈。”她说着走过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发现沈倦没动,又抬手拽着他衣边儿,到那个摊位前,看了一遍里面摆着的奖品。   有各种小钥匙扣,眼罩,马克杯,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   最里面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棕色泰迪熊,大概半人高,穿着一件绿色的毛衣,毛衣上缝着一个红色的字母“L”。   看起来像个镇店之宝。   老板正在把新的气球换上去,看见他们非常热情:“玩伐啦小姑娘,十块钱二十发。”   林语惊目标很明确,指着那个熊:“那个要怎么才能得。”   “那个得一排连着全中,”老板说,“那个很难的呀,不过你要是连着中五个,就可以换一个钥匙圈,十个就给你一对情侣的马克杯。”   林语惊以前从来没玩过这种东西,她唯一一次去游乐园是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的春游,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也不是不知道怎么玩。   这家店和她以前见过的稍微有一点点不一样,背景板上系着一排排彩色的小气球,正方形,横着二十个竖着二十个,就像消消乐一样,连着一横排或者一竖排打中一定个数的气球可以换小奖品。   林语惊在游戏里玩这种不太行,但是现实还是有点区别。   她付了十块钱,看着小摊老板把气球系满,抬手咬着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绑起来,扎成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利落又自信满满。   沈倦挑了挑眉,靠站在旁边看着。   林语惊端起枪,很轻,里面是黄色的硬塑料子弹。   她先瞄准中间的一个蓝色的气球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那个蓝色气球左下边的一颗黄色的破了。   林语惊笑了,眉眼弯弯,非常胸有成竹地甩了一下头发,看起来非常骄傲。   沈倦垂下头,无声地笑。   林语惊觉得自己找到了诀窍,这个枪不可能是准的,游戏里她搞不清楚的,李林一直跟她说的什么弹道,现在看起来就比较清晰了。   林语惊举起枪,眯着眼,瞄准。   它的子弹应该是向左下角偏……   “砰”的一声,没破。   嗯?   嗯嗯?   为什么??   好的,没事,这个一定是角度问题,再往上提一点就好了。   林语惊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很精确地计算着角度,十枪以后,她觉得这个二百五子弹根本不是向左下角偏的,不然为什么气球不碎,她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打到了的。   这玩意儿难道其实是像长了腿儿一样,上下左右乱飞的?   她感觉自己的智商和判断力在不断的被侮辱,盯着那个气球盘盯了一会儿,扭过头去。   沈倦靠在旁边树干上,低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倦,恩断义绝了。”   沈倦抬起头,笑着舔了舔嘴唇,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枪,晃了晃,丢在一边,拿起旁边的一把塑料小手枪,垂头问她:“想要那个熊?”   林语惊点了点头,竖起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这一排,都要中。”   沈倦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的小摊老板:“老板,你扔吧。”   老板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不打你绑好的那个,你拿着气球,向空中随便扔,我来打,”沈倦耐心地说,指了指那个穿着绿毛衣的泰迪熊,“还是连着20枪,全中我们要那个。”   一般这种气球,一排排绑在那里,都会有几个是特制加厚的。   就是你用这种塑料玩具枪,无论怎么样都打不破。   小摊老板叼着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大概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要求:“我丢,你打?不是,小伙子,那样的话气球是动的,动的,你打?”   沈倦神情松懒,“嗯”了一声。   林语惊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十加二共计十二个大字。   ——让一让,老子要开始装逼了哦。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   小摊老板没马上动,狐疑地看着他,一方面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方面又觉得扔着的话他根本打不到:“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沈倦平静地说。   “……”   “行,”小摊老板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丢在地上踩灭,站起身来,拖过旁边的一袋气球,“我随便扔了啊,20发,你都中了我十块钱都不收你,我那个镇店之宝白送给你。”   还真是个镇店之宝。   沈倦单手握着那把黑色的塑料玩具手枪,枪口在桌面上点了点,拿着枪的手指抬了抬,又握紧。   林语惊想起他拿着笔和线圈机的时候的小动作。   她莫名有点紧张,死死地盯着小摊老板手里的气球。   小摊老板摩拳擦掌,一手拿着一个气球:“我扔了啊?”   “我现在扔了啊?”   “我就这么扔?”   “直接扔?”   “……”   你到底扔不扔啊!   林语惊的腹诽还没咆哮出去,小摊老板跳着将手里的一个气球丢向半空中,绿色的小气球跟着风的轨迹飘飘悠悠地往下落,林语惊的心跟着提起来。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砰”的一声,气球在半空中应声而破。   林语惊抬手拍了下桌角。   小摊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在地上找了一圈儿,确定了那个气球确实是破了,他转过头,迟疑着,慢吞吞地将手里的另一个也丢出去。   这次很低,眼看着即将要落地,沈倦垂手。   又是“砰”的一声。   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都在围观,一个男生啪啪鼓掌:“我操,牛逼了这兄弟。”   另一个男生说:“这兄弟头上还戴了个角。”   “这是什么?反差萌?”   “BUFF加持。”   “啊啊这个小哥哥背影好帅,我绕过去看看他长什么样。”   “你看!”有个女生小声不满道,“人家别人的男朋友都戴!你为什么不要!”   男生说:“戴这个我就不帅了。”   女生难以置信地说:“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自己不戴这个是帅的?”   林语惊差点笑出声来。   她转过头来看向沈倦,少年站得很直,微侧着身子,垂头,塑料玩具枪的枪口再次抵上桌面,他像是完全没听到身后的声音,唇角向下抿着,冷淡而专注。   小摊老板被刺激到了,接下来的十八个气球,他体现出的个人身体素质宛如一个优秀的国家级杂技表演运动员,扭曲着肥胖的身体,啤酒肚颤抖着从各个角度丢气球,后来干脆两个一块儿丢,气球一个接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碎了满地。   小摊老板到最后已经认命了,麻木地丢出去最后两个气球,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去拿他架子上的镇店之宝,转过头来,一脸受了欺骗的表情:“你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吗?”   “运气好。”沈倦放下塑料枪谦虚地说。   -   林语惊中了一个五个连着的,可以换一个小钥匙圈,她在一堆钥匙圈里挑了很久,最后挑了一个带毛绒彼得兔挂件的。   她本来想要那个蓝色的小鲸鱼的,因为和她的名字比较搭,两个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挑了兔子,粉粉的,比较符合她小少女的气质,而且摸起来质量也要稍微好一点。   林语惊抱着那个毛衣上缝着她名字的首字母“L”的泰迪熊,手里勾着小兔子的钥匙圈,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收获满满。   不过她还是挺好奇的,转过头来问沈倦:“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觉得它那个枪一点都不准,子弹乱飞的。”   她抱着个熊有点吃力,沈倦拿过她手里的酸奶,塞进她小书包里:“其实不是你枪的问题,是气球。”   林语惊一脸茫然:“气球?”   “嗯,他这种,要拼个一排才能换的,一定不会让你打满一排,里面会掺着固定的几个特质气球,很厚,打不穿。”   “……”   林语惊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高级的玩法。   她点点头:“所以,就算你去,也打不掉一排。”   “嗯,打不掉,”沈倦手抄进口袋里打了个哈欠,“所以只能这样。”   “……”   林语惊心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装个逼,原来不是。   两个人逛了一圈儿,旋转木马上坐的全是小朋友,再里面的摩天轮下面则全是情侣,林语惊觉得哪个好像都不是属于她的快乐,于是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两人靠着右边往外走。   这会儿人比刚刚少了很多,时间有点晚,带着小朋友的基本上都回去了,只能看见一对对的小情侣还有成群结队的女孩子。   两个人走到门口,沈倦扯掉头上的发箍,抬指揉了揉耳根。   这玩意儿塑料做的,极其劣质,压得他生疼。   林语惊头上的那个还没摘,她似乎没什么感觉,怀里抱着个熊,脸被挡住大半,沈倦抬手,抓过她的熊。   她怀里一空,抬起头来,瞪着他,眼神像是看着个情敌。   沈倦本来只是想帮她拿一会儿,看见她的表情,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是我的。”沈倦说。   林语惊一脸空白:“啊……?”她愣了两秒,“你不是说给我的……”   沈倦说:“我什么时候说了。”   林语惊回过神来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同学,你现在是要反悔了吗?”   “我赢来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沈倦歪了下脑袋,懒洋洋地笑,低声问,“你是我谁?嗯?”   林语惊看了他三秒,没说话了,垂下头去。   沈倦以为她又炸毛了,抬手刚想揉揉她的脑袋,就看见她手伸进毛衣口袋里,掏啊掏,把她的粉色小兔子钥匙圈掏出来了。   林语惊垂着头,认真地把自己的一串钥匙从上面卸下来,然后,她拿着钥匙圈手掌摊开在他面前,眼珠在黑夜里看起来亮亮的:“我可以把这个给你。”   沈倦垂眸,没说话。   那个兔子的做工跟这个镇店之宝泰迪熊实在没法比,很小的一个毛绒玩具钥匙扣,奶白色的彼得兔,身上一条歪歪扭扭的粉白小裙子,五官也十分粗糙,大小眼,其中一只眼睛缝得还有点歪。   倒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十分少女。   林语惊看看自己的兔子,再看看人家的熊,也觉得差距有点大,慢吞吞说:“你要是不想要——”   “想,”沈倦抬手,指尖挂着钥匙圈的金属环勾过来,低声道,“想要,我喜欢这个。”   -   蒋寒照旧周六上午十点钟,准时到工作室,他走到弄堂口,先去常去的那家店买了两个大号的粢饭团,然后掏出钥匙走到工作室门口,准备开门。   黑色的铁门开着,没锁。   蒋寒以为是沈倦昨晚忘记锁了,因为这个时间,沈倦一般都还没起床。   他推门进去,一进屋就看见沙发上的人。   蒋寒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一步:“哎哟妈呀。”   沈倦捧着书在看,听见声音叼着袋早餐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蒋寒受到了一点惊吓:“你今天起这么早?”   “嗯。”沈倦继续垂眸看书。   蒋寒敏感地察觉到,这人今天心情不错。   “我还以为你没起来呢,”他拎着粢饭团的袋子走过去,其中一个放在他面前茶几上,边说,“给你买了个早点,黑糯米加的虎皮蛋,对吧,我还特地要了个加量大号的,不过你起这么早,应该也吃完了。”   他放下粢饭团,看见旁边放着个粉色的兔子:“哎,这哪个姑娘落下的吧,你放这儿别找不到了啊到时候,”他顿了顿,看着上面串着的那几把钥匙,越看越眼熟,问,“老沈,我怎么看着上面挂着的这把有点像工作室里的钥匙呢?”   沈倦“嗯”了一声。   “诶,这他妈真是——?”蒋寒抓着那兔子拎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下,“不会是王一扬的吧?这人怎么回事儿啊,脑子起泡了?现在开始用粉兔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娘们儿唧唧的傻逼,哈哈哈笑死我了。”   沈倦抬起头来。   蒋寒捏着那个兔子的耳朵,揉啊揉:“耳朵还挺软。”   沈倦把书一合,看着他:“放下,摸脏了我今儿让你横着出去。”   “干嘛啊倦爷,我就看看,反正王一扬又不在,”蒋寒仰天长笑,“哈哈哈哈这个娘炮,挑的还挺好看。”   沈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说:“这,是他妈,我的。”   “……”   蒋寒觉得自己在欢声笑语中打出了两个字,GG。   作者有话要说:   蒋寒:欢声笑语中打出GG   让我们掌声恭送蒋老板杀青!啪啪啪啪啪啪   有老板不明白欢声笑语打出GG是什么意思,我简单的模拟一下这个情境啊,大概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死了。   ——这个意思。   - 第40章   当天晚上, 林语惊做了个梦。   午夜漆黑, 天空中一轮血红圆月,乌鸦穿过繁乱树影, 落在枯干的枝头。   沈倦半张脸浸泡在冰蓝色的焰火里,漆黑狭长的竖瞳,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悠长低缓,像个蛊惑人心的恶魔:“我想要你。”   他尖尖的獠牙抵住下唇唇瓣, 微倾着身侧头,靠近在她耳边,指尖顺着她耳后向下,划过脖颈,动脉, 锁骨,停在胸口:“你的身心,全都献给我吗?”   吐息间他温热湿润的气裹上耳尖, 顺着神经末梢不断向下蔓延, 温柔又暧昧。   林语惊整个人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场景被强制性切断,少年拽着谁的衣领“嘭”地一声把人抡在墙上,神情阴冷而暴戾, 像结了冰:“谁让你来的。”   他垂着眼,眼角隐隐发着红, 抓着少年衣领的手背上一根根筋骨脉络突出,泛着白:“我说没说过,别再让我见到你?”   林语惊猛地睁开眼睛。   安静了两秒,她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憋得有些难受。   她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愣了一会儿。   林语惊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又摸了摸脖颈,从喉咙一直到锁骨上,微凉的指尖在温热皮肤上留下温度,让她产生了一种梦中的事情真实存在的错觉。   她手指重新搭在颈边,甚至能感受到薄薄的皮肤下,动脉在跳动。   林语惊猛地缩回手,塞进被窝里,还塞到了大腿下面压着,无声瞪大了眼睛。   所以这是个什么梦?   她为什么会做这种,混乱不堪的,让人难以启齿的,有点奇怪的梦?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林语惊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左手压着个毛绒绒的玩意儿。   她侧过头去,看见那个挺大的,穿着绿毛衣的泰迪熊。   她昨天晚上睡前把它放在了床边。   卧室里一片昏暗,光线被厚重华丽的遮光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泰迪熊毛绒绒的轮廓在黑暗里显得十分模糊。   林语惊忽然想起,沈倦头上带着个红红的小恶魔角站在路边打气球的样子。   有点可爱。   可是再之前,他卡着那少年脖子的时候的样子,又让人浑身发冷。   她想起刚开学的时候,李林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林语惊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点了下,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才睡了四个小时。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订了一个七点半的闹钟,重新蹭回到被子里躺下,准备继续睡。   她周末回傅家的时候从来不会睡懒觉,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房子到底算是傅家还是关家。   林语惊其实更倾向于姓傅,因为傅明修是姓傅的,应该是和他父亲一个姓,和林语惊不一样,孟伟国当年入赘林家,所以她跟着林芷,姓林,以前会叫外公和外婆爷爷奶奶。   房间里门窗紧闭,始终开着空调,温度很低,遥控器在门口梳妆台上,林语惊不想去拿,拉着被子边儿往上拽了拽,盖住了半颗脑袋,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闹钟吵醒,七点一刻,林语惊从床上爬起来,感受到卧室里有种干燥的冷,她冻得哆嗦了一下,走到门口把空调温度调高,转身进浴室,洗了个十五分钟的战斗澡。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也一样刚出来的傅明修。   根据林语惊之前的观察,傅少爷不上课闲在家里的时候一般都是睡懒觉的,睡到十点钟爬起来吃个早饭,然后没什么声音的上楼去,就算看见了她也当空气,没看见一样。   不过最近两人关系开始缓和,上个礼拜,傅明修甚至给了她一颗橙子。   一颗橙子!   这是多么大的进步!   ……诶。   对喔,她的橙子呢?   林语惊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傅明修给她丢了个橙子,她拿上楼去了,她跟关向梅一起吃了个不太愉快的晚饭,然后被孟伟国骂了,然后去了沈倦的工作室。   然后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后来早上回来做贼似的拿了个书包就去学校了,也没想起来那个橙子。   林语惊和傅明修站在二楼走廊两个人的卧室门口,她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哥……早?”   傅明修侧头,忽然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语惊答:“昨天晚上。”   傅明修点点头,走到楼梯口,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她:“我前天回来的时候,阿姨正在打扫你的房间。”   林语惊没说话,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她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是自己的,剩下都是关向梅帮她准备的,乱七八糟一堆小东西,林语惊动都没动过。   喔,现在,她的所有物里多了一个熊。   还得给那只熊起个名字。   她没说话,傅明修就继续道:“你猜我看见清理出来了个什么?”   “什么?”林语惊还在想给熊起名字的事情,脱口而出道。   傅明修说:“一个烂了的橙子。”   林语惊:“……”   “你要是不想要可以不要,不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跟我对抗。”傅明修很善解人意。   两个人往楼下走,林语惊有些绝望,她和傅明修刚刚点起来的友善的小火把估计要燃烧不起来了,小小的火星因为这么一个烂橙子而熄灭,她小声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本来打算拿到学校里去吃的,结果我给忘了,真的。”   傅明修黑着脸,显然还憋着火儿。   “我还想跟我们同学炫耀一下呢,”林语惊真情实感地说,“新疆天然大甜橙,我哥特地给我拿的,让我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C。”   “……”   傅明修脚步一顿,看着她,神情复杂。   少女刚洗过澡,头发没完全吹干,披散着,看起来无害又温柔。   尽管傅明修这两个多月以来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提醒自己,不要被她这种温柔的假象欺骗了。   行吧,她确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停了一秒,他继续下楼:“你们上周开了运动会?”   “啊,对,开完了。”林语惊有些意外,餐厅里关向梅和孟伟国已经在了,关向梅转过头来,看见两个人说着话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而后表情很快调整过来,笑了笑:“起来啦,来。”   她转过头来,看向孟伟国:“你看两个人,相处的多好。”   孟伟国笑道:“明修性格好,好相处。”   “……”   林语惊低低垂着头,忍着没翻白眼,一抬头,倒是看见坐在对面的傅明修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她挑了挑眉。   傅明修看着她,也挑了下眉。   孟伟国还转过头来,看向傅明修,他长辈的架势端得很足,五官端正英朗,今天戴了个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儒雅成熟,很像那么回事:“小语性格就不怎么好,也没什么朋友,平时她要是任性,你就说她。”   林语惊捏着冰凉的叉子在白瓷盘上点了点,白眼终于没忍住偷偷摸摸翻出去了。   关向梅似乎十分偏好西式的早餐,精致而油腻,看得林语惊没什么食欲。   她开始羡慕沈倦,想念起了他家那边小弄堂里,那些豆浆粢饭团油饼,刚炸出来的油条热腾腾的,一屉屉的灌汤小笼包冒着香气,一口咬下去汤汁在口腔里四溢。   不过这人现在应该还没起来,更别说吃早餐了,毕竟是一位读书的时候都要睡满上午前两节课的选手。   觉皇。   -   林语惊周一一大早回了学校,她这周没带衣服回来,也没穿校服,要回宿舍去换个校服,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上了她的大熊。   下楼被傅明修叫住,拎了个袋子过来递给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她接过来,毫无防备被这东西拉得手臂猛地往下沉了沉,很重的一袋子,她打开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一袋子橙子,一眼看大概六七个。   林语惊抬起头来:“我发现你是真的记仇。”   傅明修看起来心情愉悦,发出了自从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声,真心实意的愉悦笑声:“厨房里还有半箱,下周末回来记得吃,补充维生素C的。”   林语惊:“……”   傅明修拿给她的橙子各个都沉甸甸的,这分量就知道肯定果汁饱满,应该味道不错,拎着有点勒手,林语惊把书包摘下来,橙子放进去背着,轻松了不少。   她背着一书包的橙子往地铁站方向走,没用老李送,因为想吃沈倦家这边的早点,走到弄堂口,林语惊往沈倦的工作室那边拐了拐,去旁边那家买了个粢饭团,多加了一个咸蛋黄。   等的时候还往里面看了看,虽然她知道这个点儿,沈倦应该还没出门。   这家粢饭团弄得很干净,老板娘带着个棕色的围裙,看起来四十多岁,挺热情:“小姑娘,喜欢吃咸蛋黄的?”   林语惊笑笑:“嗯。”   “你之前来买过早饭是伐,我还记得你,小姑娘长得好看的咧。”老板娘笑着抬头,把包好的粢饭团装袋子递给她,“你这个熊,男朋友给你买的呀?”   林语惊愣了愣,连忙摆了摆手:“诶,不是不是,这是我——”   同桌帮我赢来的。   向空中丢着打的气球,中了二十个。   一个低调的神射手,在夜市公园里的游戏小摊位上也要一脸“正常操作”的淡定表情装个逼,嚣张得不要不要的。   林语惊觉得她现在被沈倦传染得好像有点麻木了,这么中二的事情,她竟然还觉得有点骄傲。   -   林语惊到学校的时候比平时早了半个多小时,足够她回寝室换套校服,又把傅明修给她带的那一袋子重死人的橙子卸了货。   大概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冷气开得太足,林语惊感觉头有点儿昏昏沉沉的,在寝室床上躺了一会儿,才从女生寝室楼那边往教室走,半路看见了刚到学校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沈倦。   十一月踩着十月的尾巴到来,清晨风凉,沈倦校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棒球服外套,背着书包,抬起头来,看见她。   他站在原地停下了脚步,等着她过来,手抄在口袋里打了个哈欠。   林语惊觉得沈倦挺神奇的,从第一次在教室里见到他起,这人只要在学校里,早上见她必打哈欠。   她快走了两步走过去,两个人一起往教学楼里走,林语惊侧过头:“你今天到的还挺早的,早知道等你一会儿了。”   沈倦神情有些迷茫,鼻音含糊:“嗯?”   林语惊吸了吸鼻子:“我今天早上去你家那边的那个粢饭团的店里买了早饭吃,本来觉得你不会来这么早的,就没叫你。”   “啊,她家粢饭团很好吃,我喜欢虎皮蛋,”沈倦看起来困劲儿还没散,懒洋洋拖着声,“下次记得叫我。”   林语惊闻言看了他一眼:“你竟然喜欢虎皮蛋。”   沈倦垂眸:“嗯,怎么了。”   “你不加咸蛋黄吗?”林语惊问。   她的书包里面没什么东西,空空的,从寝室楼那边过来也不远,就没背着,这么提在手里,上楼梯的时候书包带末端拖了地。   “不吃,”沈倦俯身垂手,把她手里的书包勾过来,单手拎着,往上抬了抬:“拖地了。”   林语惊还沉浸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不吃咸蛋黄的震惊里:“那你,吃粽子的时候,加咸蛋黄吗,我吃过你们这边的蛋黄肉粽,好好吃,我都只想吃里面的咸蛋黄。”   沈倦说:“肉粽我会吃,不吃蛋黄肉粽。”   林语惊点点头:“那以后我们打个商量,你吃粽子我吃里面的蛋黄,”林语惊惆怅地叹了口气,感叹道,“蛋黄肉粽里什么时候能包三个咸蛋黄进去?”   沈倦侧头:“你想吃?”   林语惊:“嗯?”   沈倦说:“三个咸蛋的蛋黄肉粽。”   “啊,”林语惊想了想,“不用有肉也行的,可不可以全是咸蛋黄?”   “可以,”沈倦轻笑了声,“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们爬上了四楼,往十班教室走,一拐过来就看见在走廊里的李林,他大概是刚补完周末的作业,正趴在教室窗口,撅着屁股,脑袋探进教室里去说话。   看见他们过来,李林招了招手:“你们运动会最后一天怎么都没来啊。”   “我腿不太舒服。”林语惊进了教室,放下书包坐下,随口说。   李林点点头,“噢”了一声,没敢问沈倦,只拍了拍桌角:“哎,你们没在,错过了好多事情。”   林语惊十分配合他:“怎么了?”   李林立马端起了他的菊花茶,现在天冷了,他的保温杯也升了级,从外形上看比之前那个结实了不少,目测保温效果极佳。   他慢慢品了一口,说书似的慢悠悠道:“话说那日——周五,运动大会最后一天,晴有时多云,西北风三到四级,空气质量75……”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靠着墙垂头开始玩手机。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转过头去了。   李林连忙扒着她椅子:“哎哎哎,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七班和咱们班宣战了。”   林语惊重新转过身来。   “就是运动会之后不是有那个4X100接力嘛,接力跑,小组赛抽签的,七班在咱们班隔壁的跑道,然后他们班本来是第一的,结果接力棒掉了,所以咱们班就小组第一了。”   李林顿了顿,继续道:“然后他们班体委就说,他们接棒的时候是咱们班的人手打到了,所以才掉的,老师全过来了,都没用,接力八个人你知道吧,当时就差点打起来了。”   林语惊抬了抬眼:“打输了?”   李林无奈:“……林同学,你怎么这么暴力呢?”   “哦,”林语惊摸了摸鼻子,“那最后怎么解决了?”   李林:“七班体委说,这个月月考完篮球赛说话,输了就把运动会接力赛第一名的奖状给他们。”   “……”   林语惊心道这可真是青春。   这赌注实在是!太!成熟了!啊!   她抬手,拍了拍李林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咱们班虽然学习成绩不行,但是篮球打得好的男生不是挺多的吗!我们会赢的。”   林语惊真诚地夸奖他:“你们必然是这种娱乐活动搞得好,要不成绩也不能这么次。”   李林:“……” 第41章   李林虽然成绩实在是不怎么地, 但是语言表达能力还是很强的,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生动形象地跟林语惊叙述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细节, 细到差点打起来之前,双方到底互相问候了多少次亲戚。   七班的平均成绩不好不坏,在理科班里面属于中下游,但是比起十班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并且七班体委能说出用球赛定输赢这话也不是没原因的, 他们班有四个校篮球队的。   而十班虽然阳盛阴衰,男生不少,但是其实真正篮球打得好的,除了体委于鹏飞和宋志明,还有一个林语惊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高个男生以外, 其实别的水平都一般,至少跟校队的肯定是没法比了。   “所以说,我们虽然娱乐活动搞得确实不错, 但是这个娱乐活动也是要分的, ”李林伸出一根食指,愤愤地点着桌面,“但凡七班提出的不是打球,而是用游戏说话,咱班随便出一个人都能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片甲不留。”   “……”   林语惊越听越困, 整个人状态昏昏沉沉的,还有点头疼, 最后趴在桌子上在他的话里提炼出了重点。   所以说,就是不止学习成绩不行,篮球打得其实也很次。   但是有一点,林语惊还挺不明白的:“不是,那个4X100的接力赛奖状,上面的班级难道还没填吗?就等着篮球赛哪个班赢就写哪个班?”   李林:“这是一张奖状的问题吗?这是输赢的问题吗?不是,这场战斗关乎尊严,本来就是他们班自己接力棒掉了,竟然往咱们班身上扣锅,这不能忍。”   李林神情严肃:“他们就是想羞辱我们,你懂吗?他们不一定要的就是这个奖状,而是我们输给他们班这个过程,然后可能当着我们的面,就把奖状给撕了。”   那林语惊觉得十班这个好不容易拿到的4X100米接力赛的奖状八成是保不住了。   -   一直到早自习铃声响起,刘福江进了教室,李林终于肯闭嘴了。   林语惊的世界清净了,她转过头来继续趴着,一边翻了翻书本,思考着今天早自习要做点什么,最后抽出英语书开始背课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实在有点背不下去,南方教室里没暖气,林语惊冷得缩了缩肩膀,把英语书合上,手臂压在上面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侧着头闭上眼睛准备睡一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快就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浑浑噩噩的,像在睡觉,隐约却能听见教室里同学说话的声音。   忽然,林语惊觉得眼皮子上有黑影晃了一晃,紧接着额头上落下一点温热的触感。   像是一个人的手。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就要睁眼,又不想睁开,那只手大概停留了两三秒才拿走,然后,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叫了她一声:“林语惊?”   林语惊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光线有点刺眼,她眯着眼,看见沈倦凑近她说:“你有点儿热,去校医室看看?”   她皱了皱眉,脑袋往臂弯里埋了埋:“我不热,我有点儿冷。”   “我知道,”沈倦低声说,“你额头,烫的。”   林语惊抬起头来,嘴巴干干的,她舔了舔嘴唇,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自己摸摸不太出来,不过她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精神和平时比起来不怎么好,但是校医室在寝室楼那边,她现在完全不想动,于是又软绵绵地趴下了:“没事,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沈倦没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林语惊忽然感觉到身上一沉,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带着温暖的体温和干净的洗衣液味道。   她睁开眼,头微微晃动了一下,鼻尖蹭到了个黑色的外套的衣领。   沈倦正看着她,抬起手来,隔着厚厚的两层外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   林语惊这一觉睡了挺久,刚开始迷迷糊糊的,始终感觉自己没睡着,期间被沈倦叫起来一次,吃了片退烧药,又爬下继续睡,这下整个人睡得都沉了不少。   再睁开眼睛都已经中午了,教室里一片安静,林语惊开始觉得热,她抬手拨掉了盖在身上的外套,坐起身,转过头。   沈倦正坐在旁边看书,在林语惊接受了他的学霸人设以后,她发现沈倦确实也是学习的,只不过他就算是在看书的时候,神情姿态都过于散漫,没有半点认真的样子,导致之前林语惊之前一直都对他产生了点误解。   余光扫见她坐起来,沈倦转过头:“醒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来,想去摸摸她的额头。   林语惊发了些汗,此时身上里面的那件衣服都觉得有点黏黏的,额头上也有点儿汗,她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躲过他的手。   沈倦的指尖从她面前划过去,停在耳边,他顿了顿,没动:“过来,我摸摸。”   声音低沉,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甚至听起来有一些温柔。   “……”   林语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思想太龌龊了,这一句“我摸摸”没由来地忽然给她一阵脸红心跳的,不自在感。   即使她知道沈倦这话说得无比纯洁。   她清了清嗓子,解释:“我出了好多汗……”   沈倦挑了挑眉:“所以呢?”   林语惊声音发哑,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不想多说话:“脏的。”   沈倦“嘶”了一声,倾身向前靠过来,抬手往她脑后一勾,往自己身前一带:“哪儿那么多废话。”   林语惊措不及防,身子又发软,整个人一下子被他捞过来了,脑袋结结实实砸在他怀里。   鼻尖撞到腹部肌肉,感受到柔韧的硬度。   她僵了僵,慌忙抬手撑住他的腿,支撑着上半身抬起头来,下意识往上看。   沈倦低垂着眸看着她。   她猛地一抬头,两人距离倏地拉近,林语惊吓得手一软,“啪叽”一下重新栽回到他怀里。   她脸贴着少年温热结实的身体,感受到他胸腔低低的震颤,笑出声来:“生个病怎么还投怀送抱上了?”   他说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一点距离,摸了摸她的额头:“退了。”   林语惊难堪得要死,耳朵发烫,觉得自己刚降下来的热度好像又升起来了,低垂着头不想说话。   沈倦垂着头,声音响在她头顶:“还没抱够?”   “……”   林语惊直起身来,斜靠着桌边儿看着他。   小姑娘生了病和平时差别很大,看起来有点儿蔫巴巴的,声音又哑又软:“沈倦,你别趁人之危,看我生病打不过你你现在就使劲儿欺负我。”   沈倦愣了愣。   他垂着头笑,人又往前靠了靠,声音懒洋洋的,有些痞:“你是真烧得不太清醒,林语惊,趁人之危是这么用的?”   “怎么就不可以这么用了,”林语惊从桌角拿过水杯来拧开,里面的水温热,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嗓子比刚刚舒服了一点儿,“沈同学,多看看成语字典,正经的用法多着呢,脑子里别总装那么多有色废料。”   “行吧,”沈倦重新靠回到墙上,从桌肚里摸出一小袋药来,放在她桌上,“去吃个饭,然后回寝室睡一觉,下午的假我帮你请。”   林语惊垂头,半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放着几个长方形的扁扁小药盒。   她抬起头来,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淡声应道:“嗯?”   林语惊看着他:“你是不是……”   喜欢我啊。   这一句话说到一半的瞬间,林语惊脑海里闪过无数言情偶像剧里面的台词,女孩子哭泣着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男生激动地说:“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你竟然问我这种问题!!”   女生呜呜地哭:“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我会爱上你的你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男生歇斯底里地大吼:“老子他妈对你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还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爱你!因为我该死的爱上了该死的甜美的你!!”   林语惊:“……”   林语惊抱着手臂,被自己的脑内剧场恶心得一哆嗦。   她看着沈倦,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想让我这个月月考手下留情放你一马,让你再拿一次年级第一?”   沈倦:“……”   -   林语惊实在是不太舒服,跟刘福江说了一声,下午请了个假。   沈倦去食堂帮她买了份清粥,林语惊拿回寝室去强逼着自己吃掉了,又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倒在床上天昏地暗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棉质的睡衣湿得透透的,又发了满满一身汗。   林语惊躺在床上,稍微还有点儿头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凉凉的。   烧已经退了。   她坐起身来,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冲掉满身的汗和疲惫感,出来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盘腿坐在床边。   中午只喝了半份白粥,这会儿肚子开始有点饿了,林语惊打开柜子,抽了包饼干出来,拆开来慢吞吞地吃。   她脑子开始放空,有些茫然。   林语惊不知道被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她长这么大,除了朋友,没人喜欢过她。   初中倒是有男生追过她,她从小长得就挺好看的,在懵懵懂懂的初中几年里,大家的某种意识都开始觉醒,追过她的男孩子还挺多,但是真的只是单纯的,追她,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走心。   林语惊都没怎么在意过,反正每次有这种情况,陆嘉珩和程轶没过几天就会哥俩好似的去找人家,跟人家谈心,然后这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了。   高一的时候在附中倒是有走心的,但是林语惊这人很干脆,对于这种事情一向是敬而远之,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存在任何转圜的余地。   再加上她的圈子独立,其它人很难融入,所以也不会有这种特殊情况发生的机会。   这个特殊情况是指,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庭,陌生的学校以及陌生的、茫然情绪之下,认识的那个会让她不由自主产生依赖感的人。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太需要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了。   一个可以依靠的,可以发泄的,能够吸收掉她的全部负面情绪的人。   依赖感对于林语惊来说其实很陌生,因为她的家庭环境从小就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可以被她依赖的,连她觉得最最亲密的父母都不行。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对沈倦生出了这种,陌生的依赖感,甚至还掺着别的什么感情的时候,林语惊是很慌乱的。   她实在不想让自己喜欢上沈倦。   关于爱情这件事儿,林芷和孟伟国给她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堂课。   林语惊有的时候会在想,林芷和孟伟国最开始谈恋爱,结婚的时候,她们是不是相爱的呢。   一定是的。   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他们也一定是相爱的,至少,林芷一定是爱着孟伟国的。   结果十几年后,他们互相那么那么厌恶对方,甚至连带着,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的孩子也变得令人生厌。   爱情这个东西被她的父母亲手撕开来,摊在她面前给她看,让她看清了里面的廉价和脆弱,然后丢在脚边,变得一文不值。   成年人之间的喜欢尚且如此,更何况十六七岁的少年。   是不是更加的多变,更加的不安定。   林语惊将吃空了的饼干袋子丢在地上,整个人倒进床铺里,盯着天花板上长条的灯光眯起眼来,叹了口气。   她抬起手来,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学习,”林语惊闭上眼睛,低声念念叨叨地,“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两个字……学习……”   -   大概是日有所思日有所梦,这天晚上,林语惊又梦见了沈倦。   林语惊已经习惯成自然,麻木地爬起来,洗漱,换了校服下楼去,一边思考着早餐吃什么,一边走出寝室楼大门。   沈倦靠站在寝室楼门口的柱子上,换了件深灰色的外套,带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弯弯曲曲垂在胸前。   他余光扫见有人出来,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林语惊。   沈倦抬手,手里勾着一个小塑料袋子举到她面前,里面装着个粢饭团。   “三个咸蛋黄的粽子暂时没有,不过可以有三个咸蛋黄的粢饭团。”他歪了下头,懒洋洋说。   林语惊怔在原地,昨天晚上刚做好的心里建设几乎功亏一篑。   见她没反应,沈倦手臂慢悠悠地晃了晃:“发烧烧傻了?”   林语惊回过神,接过来垂着头,慢吞吞地拆开保鲜膜,声音低低:“谢谢。”   沈倦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两个人往教学楼方向走,一路上没人说话,林语惊始终垂着头,安静地吃。   沈倦真的在里面加了三个咸蛋黄,整个饭团看起来比她之前吃的都要大一圈儿,而且这家的蛋黄不太咸,不会觉得齁。   走到教学楼门口,她一个饭团也没吃完,还剩下一半,已经饱了,林语惊不想丢掉,重新装回到袋子里,提着上了楼。   刘福江今天来得早,进教室的时候他人已经在讲台前坐着了,看见他们进来,刘福江起身,拍了拍沈倦的肩膀,出了教室门:“你们俩跟我来一下。”   林语惊眨眨眼,侧头看着沈倦,指指自己,用口型无声道:“我?”   沈倦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拿过那半个没吃完的饭团,放在桌子上,先走了出去。   林语惊跟在他后面,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林语惊回手关上门。   生物组办公室老师此时都没在,刘福江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两份什么表格,他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盯着他们俩,持续了五秒钟。   然后他真心实意地,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我是真的喜欢你们俩。”   林语惊:“……”   沈倦:“……”   林语惊分析了一下,这句话和刘老师的口头禅——“多好的孩子啊!”表达的应该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而,按照她这两个月的经验来看,一般刘福江说出了诸如此类的话,后面就几本上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了。   比如上一次,那个多好的孩子啊后面跟着的事件,是沈倦考了个年级第一。   对她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刘福江停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等着他们俩谁接话,但是没有人,所以他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继续道:“没事儿,你们不用怕,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叫你们来问问——”他顿了顿,身体前倾,“咱们学校有个奖学金嘛,鼓励大家好好学习,你们俩有兴趣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父母之间的关系对孩子的爱情观影响会蛮大的,倦爷还是撩得不够凶猛!!!!(?   每天早上第一句,先给倦爷打个气,倦爷冲啊!!!   - 第42章   林语惊以前的高中是没奖学金的, 大概是八中比较财大气粗, 毕竟是在环内占了大片昂贵土地的选手。   升学率比起别的重点高中来说是低了点儿,就因为这样, 才更要想点法子来鼓励大家学习嘛。   早自习时间有限,刘福江简单地说了一下关于奖学金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开学第一第二个月考后,分三个等级,每个年级一等奖两名, 二等奖五个,三等奖十二人,相对比较多。   而且也不完全是只看成绩来评选的,比如学生会主席——对学校做出巨大贡献的,参与组织各项活动劳心劳肝劳肺的, 就默认占了一个一等奖名额。   所以高二的一等奖就只剩下一个了。   林语惊本来是以为,这个肯定就是属于上次考试年级第一的了。   结果刘福江把她也叫过来,那么就说明不是。   她也是可以竞争的!!   听见了吗沈倦!一等奖现在还不是你的!!   我考试没考过你奖学金我还争不过你吗!!!   林语惊顿时斗志昂扬, 连前一天晚上发烧今天还带着的那一点点疲惫感都没有了。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 站在走廊里,对视了一眼。   少女的表情此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神采奕奕了,早上那股蔫巴巴的没精神劲儿消失无踪,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沈同学,一等奖学金只剩下一个名额了耶。”   沈倦平静地挑了挑眉。   “你要申请吗?”林语惊继续问道。   沈倦其实本来, 还真的没有打算申请。   他懒得弄。   但是林语惊此时这个斗志昂扬又兴致满满的样子,看起来像只下一秒就要准备开屏了的, 骄傲的小孔雀,看起来充满了想要跟他厮杀的欲望。   如果他不战而退,她会不会特别憋屈,特别郁闷,当场直接炸毛?   沈倦勾唇:“不申。”   “真的吗!”林语惊惊喜地说。   沈倦:“……”   跟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沈倦沉默了一下,说:“假的,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八百字申请书要怎么写。”   林语惊扬起的唇角瞬间就垂下去了,她鼓了一下腮帮子,想了想,说道:“行吧,我们也可以公平竞争,你想怎么比?”   沈倦觉得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一定是会想,跟我公平竞争。”   “因为其实我觉得这样有点浪费时间,而且风险性很大,你——”她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你这人还挺厉害的……”   沈倦懒洋洋地笑:“谢谢,你用了两个多月时间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你也挺敏锐,我很欣慰。”   两个人正往教室方向走,林语惊闻言脚步一顿,斜眼瞥他:“沈同学,适可而止,脸还是得要的。”   沈倦也不在意,手抄在口袋里晃晃悠悠往前走:“这样,你承认一下我很厉害,再叫两声好听的,我就放弃了。”   林语惊毫不犹豫:“沈倦无敌,沈倦就是我爸爸。”   “……”   沈倦差点被口水呛着,沉默了至少三秒钟,垂头看她:“你吃错什么了?”   林语惊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难缠的熊孩子:“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你还记得上次我要教你物理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吗?”沈倦提醒她,“你觉得我在羞辱你。”   “今非昔比,当时那种情况关乎到我们学霸的尊严,你不懂那种感觉,那个牛角尖我必须得钻。”林语惊说,“现在和当时不一样了,我做了一下对比,发现到时候颁发奖学金的时候,在全校师生面前我把你踩在脚下的这个结果好像会更爽一点,过程我可以勉为其难不做太高的要求。”   沈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叹息着夸奖她:“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伸曲自如这项技能林语惊早八百年前就掌握了,坦然地接受了夸奖,不忘问他:“所以你不申请了吧。”   “申,”沈倦打了个哈欠,散漫道,“奖学金我还没拿过,拿一个玩玩。”   两个人走到教室门口,林语惊脚步一顿,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你想反悔?我都承认你厉害了。”   沈倦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真听话,想要什么奖励?”   林语惊后退了半步,拍开他的手:“沈同学,做个人吧,你这是占了我便宜以后还打算死不承认吗?你这种行为跟渣男有什么区别?”   沈倦没说话,抬了抬眼。   林语惊也转过身,跟着抬起头来。   教室里面一片死寂,早自习老师不在,大家都在各干各的,只不过此时,所有人都看着门口这边,表情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怪异。   王一扬正坐在林语惊的位置上和李林说话,身子是扭到后面去的,头却转到前面来,整个人拧成了一个麻花,呆滞地看着他们。   “……”   林语惊有些尴尬,转过头来,看向在场另一位当事人,张了张嘴。   沈倦扯着她手腕把她往外拽了一下,拉到走廊里,回手关上了教室门,才转过身,垂眼看着她。   他叹了口气:“小姑娘怎么什么话都说?”   “我没注意……再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呀,你本来就占我便宜,”林语惊不满地小声嘟哝,“别叫我小姑娘。”   沈倦盯着她,从不自然抿着的嫣红嘴唇到因为不好意思染上一点绯红的耳朵尖儿。   他侧了侧身,靠在走廊墙上,笑着说:“以后这种,私下跟我说说就行了,我会负责的。”   林语惊:“……”   我日你哦。   林语惊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沈倦建立起来的那点儿小情感一瞬间就被无情的杀死了。   爱情可真是太脆弱了。   -   十班全体同学的心情都很紧张。   不止紧张,还很复杂。   沈倦在没因为揍他同桌休学以前,在学校里也是被别的班的女孩子追到班级门口来的那种选手,出了事以后,觊觎他的小姑娘们要么被吓着了,要么就默默地站在远方欣赏一下大佬的盛世美颜。   总之就是,没几个姑娘敢追他了。   但是追不追是一码事儿,喜不喜欢又是另一码事儿。   喜欢沈倦的人始终都是不少的,学校论坛里有个匿名的表白楼,到现在还不停的有人在里面诉说对沈倦的爱意。   沈同学的感情始终是备受关注的。   而在上一次月考考场事件横空冒出来了个林语惊,沈林这对风靡一时又被一张给力给气的小卖部柜咚照给打散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倦和林语惊这两个名字都没有再被绑到一起去了。   别的班的同学不太了解,十班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地做着一个假装啥也没看见的睁眼瞎。   啥也没看见。   大佬和他的林同学每天上课近得都快贴在一块儿聊天这种事儿跟本没人看见。   两个人今天你给我带个早点明天我给你带个豆浆相亲相爱的有时候还会一起到学校来这种事儿也没人看见。   林同学盖着大佬大了一圈儿的外套,脑袋埋在里面睡觉什么的,有的时候班级噪音有点大,林同学睡得不安稳了,大佬还会像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背什么的。   ——这也太不明显了!谁能看得见啊!看不见的!!   但是你们就站在班级门口,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讨论占不占便宜,打情骂俏的,是不是也有点儿太他妈过分了啊!   没人敢说话,就连李林都安静如鸡,最后吃瓜群众派出了勇敢的王一扬同学。   王一扬没用三天就在班里混得风生水起,屁颠屁颠就去问沈倦情况了,课间,林语惊没在,他扭着身子趴在沈倦桌子上:“爸爸,你跟咱们林同学——嗯?早自习出去的那十分钟——嗯嗯嗯?”   沈倦抬了抬眼:“说人话。”   “你俩早上干嘛去了?”王一扬低声说,“倦爷,林同学可未成年,生日比我还小几个月呢,您得再开两年手动挡。”   “……”   沈倦沉默地看着他,平静地问:“你是想现在死,还是十秒钟后再死?”   王一扬高举双手,秒答:“我选择苟活十秒。”   沈倦道:“你没看见我们是被老师叫出去的?”   王一扬一脸茫然:“我没看见啊,我当时还没来呢,真不知道,他们就跟我说你俩出去了。”   沈倦往后靠了靠,眯了下眼,继续道:“在你看来,我就十分钟?”   “……”   王一扬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狂野摇头,并且疯狂拍马屁:“爸爸,我觉得您怎么得也得两个小时吧。”   沈倦:“……”   王一扬:“……两个小时不够吧?三……四五六个小时?”   “……”   沈倦“啧”了一声,随手把桌面摊着的书朝他丢过去,王一扬被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吱吱哇哇地叫唤:“倦爷!!我错了!!!”   沈倦站起身来,隔着张桌子拽着他校服外套领子往上一兜,把他脑袋罩在里面按在桌面上,抬手照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一会儿去给老子解释,谁再乱他妈说话就让谁来给我当同桌,我给你们表演个一秒变成植物人。”   -   篮球赛一年一次,高一的时候是春季篮球赛,一般在四五月份的时候,高二秋季篮球赛,差不多十一月中旬,期中考试之后的一周。   期中考就在本周周五,依然还是只考一天,上午两科下午两科,时间安排得很紧。   不过十班男生女生的注意力现在已经都不在期中考试上了,对于他们来说,考试后的篮球比赛更重要一点。   宋志明他们三个篮球打得比较好的男生火速组建了一支暂时只有三个人的战队,李林赐名——十班全都队,并且拉来了王一扬做球队里的第四人。   最后还差个PG——控球后卫,这套阵容就算齐活了。   林语惊真切地感受到了,十班真的是啥啥不行,他们甚至连两个像样的替补都难以寻找出来。   周三下午,刘福江把座位表打印出来贴在前面。   这次第一考场十班有三位同学,分别是年级第一第二的沈倦林语惊,还有勉强挤进了第一考场,坐在倒数第二个的学习委员。   按照王恐龙的话说,这可能是会被载入到班史里的一幕,年级第一第二竟然在平均分最低的一个班里。   林语惊依然是靠着墙的位置,这次沈倦没在她旁边了,他坐在她前面。   期中考试的题目相对月考来说要难一点,下午考的物理,最后一道大题难度比较高,林语惊做到最后,皱着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面的沈倦。   这人已经写完了,靠着墙面转笔玩。   靠啊。   林语惊咬了咬指尖,抽了张干净的草稿纸,把最后一题从头到尾重新顺了一遍。   她是跟沈倦商量过的,这次期中考试一决高下,谁分高奖学金归谁。   沈倦这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吊儿郎当,不过在该认真的事情上,他一点都不会含糊。   还是个理科接近满分的变态。   -   林语惊从来没觉得,等成绩是如此令人焦虑的一件事儿。   以前考完试,程轶经常焦躁的连续好几天都睡不好觉,就像疯魔了一样,每天的口头禅都变成“我操操操操操完了完了完了……”   ——他学习不好,他爸妈倒是不怎么管,但是他爷爷管得很严,七十多岁的老人,每次期中期末考完试,还坚持去给程轶开家长会。   然后被气得面色铁青,回来把他痛骂一顿。   林语惊的家长会从来都是没人开的,偶尔林芷会去一次,她是不明白程轶这种感觉。   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沈倦看起来就跟当年的林语惊一样淡定,依然该迟到迟到,该睡觉睡觉,看书听课的时候看起来像没听,偶尔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在林语惊以为他睡得很香的时候,这人突然就睁开眼睛了,然后眯着眼停个三四秒,再次闭上。   “……”   林语惊趴过去,小声问他:“你听过之前网上的一个段子吗?”   沈倦睁开眼直起身来,晃了下脑袋,鼻音沉沉:“嗯?”   “就是某乎上的一个问题,你见过最高境界的学神是什么样的,”林语惊说,“层主说,他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大神,上课的时候从来不说话,就闭着眼睛坐在那儿,只要他一睁开眼,老师就知道自己讲错了。”   “……”   沈倦侧头:“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林语惊压着声音:“……我紧张什么?我为什么紧张?我看起来是会紧张的人?”   沈倦单手撑着下颚懒洋洋地侧着身看着她:“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下午出成绩?”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紧张两个字怎么写。”   沈倦点点头,看了她几秒,忽然倾了倾身,单手撑着桌边儿靠过去,抬手伸过来,食指勾住她耳边细细的碎发。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没反应过来。   沈倦捏着她细软的发丝,绕着指尖缠了一圈儿,然后散开,勾着一缕别在她耳后,露出薄薄的耳朵。   他手指有点儿凉,碰到耳骨,林语惊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耳骨上有三个耳洞,沈倦眸光幽深,指尖忍不住刮蹭了下小小的耳洞。   没人注意到这边,英语老师背对着他们,正在讲课文,声音十分催眠。   教室里除了坐中间前排的那几个听课的以外,一大半的人都在睡觉,另一半脑袋埋在下面玩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莫名的有种偷情的感觉。   这种错觉让她无意识抖了一下。   沈倦收回手,低声说:“你知不知道,你紧张或者害羞的时候,耳朵会很红?”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流氓,别碰我!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叫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 第43章   林语惊是不知道她耳朵脑袋红不红的, 她现在只想让沈倦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种恼羞成怒的情绪前所未有的强烈, 伴随着呼吸困难,四肢僵硬, 脑子发空,半边身子发麻发软,以及心跳一分钟狂跳一百七十下——等等一系列不正常的应激反应。   林语惊回过神来,身子往后蹭了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你刚刚是摸了少女的耳朵?”   “我在帮你, ”沈倦说得一本正经,“让你红透了的耳朵放出来晾晾,吹吹冷风会清醒得多。”   “我不用吹吹冷风也很清醒,耳朵也没红,”林语惊瞪着他, 眼看着毛有点儿炸,“你这种行为在古代叫毁我清白,叫耍流氓, 是要被浸猪笼的你知不知道?”   沈倦慢慢地靠回去:“浸猪笼处罚的是通奸罪, 偷情得是男女双方共同意愿。”   林语惊的敏感小火花被偷情两个字瞬间点燃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呸——!”   她音量有点没控制住,英语老师转过身来,无限慈爱地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连忙扭头,假装看英语书。   英语老师笑吟吟地, 只顿了顿,然后收回视线, 开始面对着他们讲了。   林语惊红着耳尖,连带着耳根那块儿的皮肤看起来也有点儿发红,人趴在桌子上,从鼻子到下巴深深地埋进自己臂弯里。   顿了顿,她又抬起手来,手忙脚乱地将刚刚被别到耳后去的碎发扒拉下来,盖住耳朵,再次趴下去,把下半张脸藏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因为在上课,她可能就把脑袋整颗全都埋起来了。   英语老师终于移开了视线,转身走上讲台。   沈倦长腿前伸,踩着桌横杠,瘫在座位上看着她笑。   -   期中考试的卷子批得比月考要稍微慢一些,周二下午才出了成绩,这还是据说老师们周末都把卷子带回家里去批了的进度。   刘福江人进来的时候依然喜气洋洋,不过他每一天都这样,运动会第二天李林他们拿回来那个接力赛的奖状的时候据说刘福江激动得差点要喜极而泣了,觉得这群孩子全面发展特别好,比林语惊和沈倦月考考了700分都开心。   最后一节班会课,刘福江拿着名册走进来,站在讲台前,美滋滋地说:“这次期中考试啊,年级前五十咱们班有两个人。”   一瞬间,整个班里四十几个人头的视线齐刷刷地“唰唰唰”扫过来。   刘福江还顿了顿,似乎是在给大家瞻仰学霸的时间。   林语惊从来没觉得来自别人的注视是如此的令人焦灼。   刘福江微笑着看着他们十秒,终于缓慢说:“你们可能很好奇他们是谁,这两位同学分别是林语惊和沈倦啊,是咱们班所有同学学习的榜样,大家,掌声走一个。”   十班全体无比配合他,抬手“啪啪”鼓掌。   气势如虹,十分响亮,像是打着响板,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林语惊:“……”   沈倦:“……”   刘福江看起来满意极了,等到掌声渐止,他才说道:“这次考试的题目要比月考的时候难一些啊,再加上半个学期过去了,知识点也比较多、杂,学年里这次没有700分以上的,沈倦同学694分,依然是年级第一,来,掌声。”   又是一阵响亮的鼓掌声,甚至听起来比刚刚还要热烈。   林语惊:“……”   沈倦:“……”   沈倦顿了两秒,转过头来看她。   刘福江继续道:“林语惊同学啊,692分,以两分之差排在年级第二名,非常好,掌声。”   李林手掌都快拍烂了,在她后面很兴奋地拍了拍桌角:“林妹,强啊你!”   林语惊已经完全面无表情了。   又他妈差两分。   这难道是什么孽缘吗?   或者是什么来自阿拉伯数字2的诅咒吗?   沈倦是故意的吧?   他怎么就能考得那么准的?   林语惊这辈子,都不想看见2,二,或者两,俩,诸如此类代表两个单位的字。   接下来的整节班会课,林语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她甚至恍惚间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非常熟悉,好像她曾经已经经历过了,她又比沈倦低了两分这件事。   沈倦也没说话,直到下课,他抬手,食指轻轻戳了戳她手臂。   林语惊茫然地站起身来,给他让了个位置,站在过道桌边,等着他出去。   沈倦站起来,走出教室门。   林语惊再茫然地坐回去。   三秒钟后,沈倦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垂眼看着她:“林语惊。”   林语惊仰起头来。   沈倦微抬了下下巴:“出来。”   林语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漠地看着他。   沈倦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傻了?”   林语惊秒答:“你才傻了。”   沈倦:“聊聊?”   “沈同学,你没发现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吗?”林语惊缓声说,“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恨之入骨是什么滋味,现在我知道了,感谢你。”   沈倦气笑了,往前走了两步进来,撑着她桌边儿俯身,低声说:“你要是不想自己出来也行,我不介意再耍个流氓,比如把你抱出去。”   他看起来气压有些低,黑眸沉沉,压迫感十足,前半句话出来的时候,林语惊看着这个架势差点以为他是要打架的。   结果后半句就抱上了。   林语惊张了张嘴,下意识四周看了一圈。   他们上周期中考试结束以后刚开始上晚自习,所以最后一节课下课不放学,中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回来自习。   班里一半人都去吃晚饭了,李林他们都跑到最后一排去商量篮球赛的事儿,旁边几个人班长在边啃馅饼边埋头做试卷,没往这边看。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起身和他走出去。   高一不用上晚自习,已经放学了,校园里能看见背着书包的高一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   林语惊走到走廊尽头的那扇窗前,背靠着窗台,没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沈倦靠着墙站在对面,走廊里的灯光是黄色的,比教室里那种明白要稍微暗上一些,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沈倦皱了皱眉:“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个,但是我……”   “你不在意吗?”林语惊问。   “什么,成绩吗?”沈倦淡道,“还好。”   林语惊点点头:“你这次期中考试,有故意答错两道题吗?”   沈倦想都没想:“没有。”   “你看!”林语惊猛地拍了一下窗台冰凉的大理石,“你还好意思说没有吗?你为了赢我绞尽脑汁的吧。”   沈倦:“……”   林语惊搓了搓拍得有点痛的掌心,垂着头,忽然叹了口气。   “沈同学,我这个人愿赌服输,”林语惊表情怅然,说道,“你这次确实又比我高了两分,咱们之前说好了的,谁分儿高谁赢,这次的奖学金我就让给你了。”   她态度骤变,沈倦扬了扬眉。   林语惊继续道:“但是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沈倦不动声色:“嗯,你说。”   “等你拿到那个一等奖奖状和奖学金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摸摸?”林语惊小心翼翼地问。   “……?”   沈倦没说话,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这并不影响林语惊的发挥,她已经入戏了。   少女乖巧地站在窗前,黄昏暖橙色的光线从走廊玻璃窗透进来,给她周身镶了一圈儿细细的绒毛,她安安静静看着他。   她本来的长相就毫无攻击性,很是无害,用蒋寒的话来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仙女。   小仙女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乌压压地压下来,眼底情绪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声音很轻:“沈同学,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其实是从村里来的,老家在莲花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很穷的,天天喂猪。我真的觉得我能到这个大城市来读书很幸运,我也从来没拿过奖学金,尤其是还……这么多钱,所以我就想摸摸就行……”   林语惊轻轻吸了下鼻子:“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本名,我叫林翠花。”   “……”   沈倦沉默了至少十秒钟,靠着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在林语惊差点忍不住要抬起头来了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摸摸就行?”   林语惊没抬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行,”沈倦说,“没事,到时候让你摸摸。”   “……”   林语惊:?   林语惊瞬间就不抽鼻子了,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倦,你这人丝毫没有同情心的吗?”   “同情,扼腕叹息同情,我就说我看你有点眼熟。”沈倦说。   林语惊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在莲花村住了多少年?”沈倦问道。   林语惊总觉得这人在给她下套,没说话。   沈倦勾唇,懒洋洋说:“你们莲花村隔壁,有个荷叶村,你知道吧。”   “……”   我知道个屁。   沈倦:“你应该知道,没准儿你还见过我,我们村不仅得喂猪,还得种地。”   “……”   我他妈真的是相信了啊。   林语惊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出去,还没来得及说话。   沈倦继续道:“进城读书确实不容易,你也知道,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工作室,平时的生活费都要自己赚。”   林语惊愣住了。   沈倦最后补充说:“沈倦也不是我真名,”他想了半秒,“我就叫沈铁柱吧。”   林语惊:“……”   -   林语惊确实没说假话,她老家其实认真算一算,还真是村里的。   她尊敬的父亲大人,孟伟国先生当年千里走单骑,从村子里一路杀出来杀到帝都读书,成为他们村历史上唯一一个不用种地喂猪的小青年。   最后和帝都某企业董事长的独生女在一起了,婚姻美满,事业有成。   就是好景不长而已。   至于沈倦,林语惊本来觉得他就是在随口胡扯的,但是听到那句“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工作室,平时的生活费都要自己赚”的时候,她有些动摇了。   因为这个应该是事实。   这是她亲眼所见的,沈倦之前无意间跟她提过一次的事情。   林语惊觉得他说的大概真假参半,什么荷叶村这个铁那个柱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傻子都知道是假的。   我看你有点眼熟,咱们俩以前是不是在村口见过——这种话,林语惊理都不想理。   但是他可能是真的,经济条件比较一般,需要自己赚读书用的生活费什么的。   那么这个奖学金对他来说确实更重要一点,林语惊不需要这笔钱,林芷每个月给她打的生活费是这奖学金乘个十。   林语惊开始茫然了。   要么就算了吧,而且确实也是她输了,考试也没考过人家。   林语惊躺在床上,小声自言自语:“林语惊你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因为喜欢人家,所以考试故意就偷偷考得比人家分儿低呢是不是?”   她顿了顿,单手捂住脸,叹了口气:“是个屁啊,我有病吗我?”   -   隔周,篮球赛第一轮正式开始,不分文理科班,打乱顺序抽签选择对手进行预赛。   预赛是淘汰赛机制的,两个班哪班赢哪班晋级,输的那个直接淘汰,高中生涯中的最后一次篮球赛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拜拜了你的青春。   十班全都队好歹是凑够了五个首发和两个替补,一共七名球员,毕竟男生这么多,其实大家打球多多少少都是会的,也就是打得次,和打得更次的差别。   比赛前一天,体委去体育组抽签,回来的时候一脸菜色。   宋志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于,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于鹏飞有气无力,“七班。”   宋志明:“……我操,你他妈什么手气啊,跟你说多少次了下次上完厕所一定记得洗手。”   “我没洗个屁,”于鹏飞愤怒咆哮,“老子刚一进体育组,七班那体委就勾着我脖子说不抽签了,想跟咱班比,两班有个约定一定要遵守噼里啪啦,瞎他妈说了十来分钟嘴都没停下,他跟老江是什么近亲关系吧。”   宋志明:“体育老师答应了?”   “答应了,”于鹏飞有气无力,“那老师就爱看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宋志明不太死心:“别的班也没意见?”   于鹏飞看着他:“老宋,你是不是脑子糊屎了,七班那么几把强,别的班恨不得决赛再碰见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他们围了一圈在李林旁边,每个人都一脸绝望,看得林语惊有点好笑:“你们怎么这么丧啊,咱们班不是已经凑齐五个人了嘛,又不是一定会输。”   宋志明表情艰难看着她:“林老板,你为什么会觉得,咱们只要能凑齐五个人就不一定会输啊。”   林语惊掰着手指头:“你、体委、王一扬,你们三个不是打球都挺好的吗,还有咱班最高那个哥们儿,叫啥来着?”   “你就叫他老高吧,反正他高,我们都这么叫,这个不重要,”宋志明手搭在旁边李林的肩膀上,“你知道我们队PG是谁吗?”   李林不自在地抖了抖肩。   “谁啊?”林语惊问。   “李林。”   “……”   “就是这个身高一米七,喝个菊花茶都他妈天天有人往里面扔浓汤宝,找了整整一个学期加两个月真凶到现在也没发现其实全是我扔的,的这个二傻子李林。”宋志明麻木地说,“林老板,这么一个人打控球后卫,你觉得咱班还有希望吗?”   李林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原来是他妈你扔的。”   “你自己看看,以前班里和你一起来十班的,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吗?”宋志明说。   李林叹了口气:“算了,我现在没心思跟你计较这个,”他崩溃地说,“那我怎么办?我已经是这些替补里水平最高的了!”   “……”   林语惊沉默了两秒,问:“你们怎么不问问沈倦啊?”   她这句话说出来,一圈人都安静了。   宋志明下意识看了一眼撑着脑袋看书的沈倦,他们和大佬做了这几个月同学,最大的进步就是终于敢在他在的时候,过来聊天了。   宋志明嘴唇动了动,用口型无声对林语惊说——不敢。   林语惊点点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偏了偏脑袋,转过身来,看向沈倦。   她在说完刚刚那句话以后,沈倦也抬起眼来,正看着她。   毕竟就在他旁边聊天,他也有一搭没一搭听了一些,自己名字被提到是不可能假装没听见的。   沈倦看着她,扬了下眉。   “沈同学,”林语惊侧身靠了靠,用非常不标准的A市口音问道,“篮球赛打伐啦?”   沈倦想都没想,语速很快:“伐当。”   林语惊没听懂:“啊?”   “不打。”沈倦说。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大型真香现场期待一下。   我就叫沈铁柱吧,你看怎么样。   我看挺好:D   -   关于最后这个方言的问题啊,大家就不要太深究,反正这个高考满分750的a市是虚拟的嘛:D   - 第44章   篮球比赛也算个大活动了, 这个过去以后这学期再没其他学校官方认证的娱乐活动, 大家的重视程度堪比运动会。   用李林的话来说:“运动会有什么意思,就是坐在那里吃吃喝喝看着运动健将们在灼热的跑道上挥洒汗水, 篮球赛不一样啊,男生和女生共同的狂欢,男生打球顺便发散一下自己的个人魅力,女生看自己喜欢的男生装个逼。”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没确定要出战十班全都队首发。   林语惊仔细回忆了一下, 发现李林说的确实有道理,她高一那会儿,同班的女生拉着她去看高二篮球赛,篮球馆转圈看台上一层一层,围着的全是人, 陆嘉珩当时作为队长,不知道斩获了多少学妹们爱的小桃心。   闻紫慧运动会的时候也是参加了接力赛的,而且七班说十班人撞掉了他们班接力棒的时候, 闻紫慧是第一个听不下去冲出去的, 她愤怒至极,组建了强大的啦啦队团队。   团队成员,三人,分别是她和英语课代表,语文课代表。   林语惊是那种, 非常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所以在闻紫慧找到她来的时候, 林语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闻紫慧本来还是有点怕的,因为她跟林语惊的恩怨近在眼前历历在目,但是为了十班,为了集体,闻紫慧豁出去了:“林同学,咱们就先不说篮球赛,你看各种随便什么比赛里,是不是都有啦啦队?”   “竞赛啊,大家只需要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答题。”林语惊说。   “……”闻紫慧也不气馁:“这跟竞赛那种比赛不一样,关乎到咱们班的集体荣誉,我去隔壁九班八班问了,她们也都弄了啦啦队了,都可多人了,咱们班也不能少。”   她磨叽起来简直和前段时间的体委没什么差别,就站在你桌边坚持不懈地说,林语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吓唬道:“闻同学,上次的事儿我还没原谅你呢,你小心我心情不好了跟你算回头帐。”   她说着,朝她摊了摊手。   两只手掌心蹭破的地方还没愈合,伤口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痂,掉了一半。   闻紫慧看着她手上的痂愣了愣,林语惊手长得很好看,又白又瘦,手指细长,掌心纹路干干净净,上面两块浅褐色的痂看起来格外的破坏整体美感。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可能是愧疚。   闻紫慧从小到大,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娇纵习惯了,她当时就是看着林语惊有点不爽,嫉妒,再加上又觉得她装,撞了一下。   现在看到因为她,这伤口还没好,就觉得自己当时真是个缺心眼。、   闻紫慧头垂得低低的,不好意思再看了:“唉,对不起,我真……我当时可能脑子坏了,对不起……”   林语惊张了张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早就原谅你了。   闻紫慧没说话。   纠结了几秒,林语惊叹了口气,“啦啦队要干什么?”   闻紫慧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亮:“就加加油就行,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她已经默认她加入了,“加你四个,我到时候再鼓动鼓动。”   林语惊再叹:“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有集体荣誉感的时刻。”   闻紫慧又跟她说了点儿啦啦队的事情,上课铃响起,沈倦从走廊里进来,闻紫慧后退了两大步:“那行,就这样先,”她顿了顿,看看她的手,“你手现在还疼吗?我这周末回去让我妈给你炖点汤吧,装在保温壶里带过来,你寝室是不是就在我隔壁啊?”   林语惊特别不擅长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连忙摆了摆手:“不用,真不用,我这都快好了,别麻烦了。”   沈倦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   王恐龙拿着教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前敲了敲讲台桌面:“还唠还唠呢,上课啦大哥们,上课铃打完半个小时了没听见啊你们?闻紫慧你别站这儿跟你小姐妹聊天了,一节课间聊不够啊?你要这么想跟林语惊坐一块儿你把你椅子搬过来坐这儿听吧,要不你跟沈倦商量商量,你俩换个座。”   闻紫慧看了沈倦一眼,她之前是被沈倦正正经经吓唬了一回,虽然男生全程的态度看起来都平静淡然,甚至还非常的有礼貌,但是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敢说一句不老子就他妈弄死你哦——的错觉。   闻紫慧缩了缩肩膀,跑回到自己座位去了。   期中考试出成绩这一个礼拜,主要就是讲卷子,这次每科的题都比月考要难上不少,林语惊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到底还是错了,王恐龙讲了一半,林语惊明白过来,写出了正确的答案。   写完她扭头,看了一眼沈倦的答题卡。   大题全都是对的,就错了一道选择。   我日你哦。   林语惊觉得自从认识了沈倦,她心里默默飙脏话的频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提升了。   沈倦注意到她幽怨的视线,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他其实想说,最后这道题还有一种解法,王恐龙大概是想照顾大家的平均水平,这么算看起来确实会更容易懂一点,但过程步骤太多,麻烦。   如果他这句话说出来,他感觉林语惊又会一个礼拜不理他。   沈倦又瞥了她一眼,看见少女捏着笔,把刚刚那个很复杂的公式过程勾掉了。   她用笔帽戳了戳脸颊,想了一会儿,然后提笔唰唰唰写了另一排更简单的公式变形,最后得出答案比刚刚那种少了三四行字。   沈倦无声勾起唇角。   忽然有一种很自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林语惊没想到闻紫慧真的说到做到,又找了三个人加入啦啦队。   十班的女孩子虽然数量少,但是质量都很高,也许是大家把学习的时间都用在打扮上了,总之整体颜值看起来还是很能打的,篮球赛那天早自习,闻紫慧捧着一大堆衣服进来,最上面那件丢给林语惊。   林语惊嘴里叼着牛奶袋子,手里还拿着粢饭团,含糊哼唧了两声:“这啥?”   “队服!”闻紫慧说,“每人一件,我找我妈一个学生借的!”   闻紫慧的妈妈是大学老师,能借到啦啦队服也不奇怪,就连十班全都队的球衣都是她提供的。   她给其他几个女生也发了衣服,动静很大,宋志明他们也围了过来:“慧姐,这啥啊,咱们班啦啦队还有统一服装啊,牌面啊!打开看看长什么样啊。”   林语惊一脸惊恐地把饭团往旁边递了递,沈倦自然地接过来,林语惊咬着牛奶嘟哝了一声“谢谢”,空出手拆开了她的那件,抖开。   很正经的一套,大红色的球衣T恤,上面印着黑色的字母和数字,下面黑色短款裤裙,不存在走光问题。   林语惊是松了口气的,和她想象中的啦啦队队服不太一样,至少还属于正常范围内的,属于平时去看球赛女生球迷们也会穿的那种。   但是男生和女生的想法,好像永远都不太一样。   原本宋志明他们说着“是啦啦队服啊”的时候,还是很单纯的凑热闹好奇催她打开看看的,结果看到是球衣,他们忽然像磕了药一样。   班里的男同志们忽然全体沸腾了,王一扬坐在前面疯狂拍桌:“篮球宝贝!篮球宝贝!”   宋志明扯了一件闻紫慧手里的衣服出来,提着衣角晃悠:“教练!这裤子太长了教练!能不能改成齐哔——”   于鹏飞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宋志明你他妈能不能注意素质?”他抢过宋志明手里的衣服,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站在凳子上演讲,“教练,不用改了,就这么长我也接受,感谢CCTV,篮球赛快点他妈开始吧,不就是奖状吗,我不要了,我直接给七班。”   李林痛哭流涕地抱着他大腿:“体委!我愿意打首发!让我打首发真是太好了!!”   林语惊:“……”   林语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这帮男生就疯球了。   她叼着牛奶无语又好笑的看了他们一会儿,转过身来把衣服叠起来,放回到袋子里,塞进桌肚。   身后李林他们还在闹腾,闻紫慧显然也很无语,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于鹏飞手里的那件抢回来发下去,忍不住骂他们:“你们神经病啊!运动会看见啦啦队和鲜花队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样,现在发什么疯?”   “你是女的,你不懂,这是只属于我们男性同胞们才懂的点,”宋志明说,“简单来说,就跟女仆装什么的差不多吧。”   林语惊回头,找寻她刚刚随手交给沈倦保管的粢饭团。   她朝他伸了好半天手:“谢谢。”   沈倦看着她,好半天,才慢吞吞地递给她:“你啦啦队?”   “是啊,”林语惊咬了一口饭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道:“为了班级的荣誉,林语惊冲鸭。”   沈倦唇角微微向下撇着,看起来沉默又不爽:“为了班级的荣誉就一定得去啦啦队?”   林语惊睨他:“沈老板,我是一个很有集体荣誉感的人,既然闻紫慧来找我了,我肯定就答应的啊。”   沈倦“啧”了一声:“意思就是我没有集体荣誉感?”   “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一定要我回答你吗?”林语惊说。   沈倦顿了顿,缓声说:“他们缺控球后卫,我没打过这个位置。”   林语惊愣了愣:“你一般打什么。”   “SG,”沈倦说,“我负责得分的。”   林语惊想起他那个可怕的一枪一个小气球,和在箭馆的时候随便射两箭就靶心了。   她吹了声口哨,扬眉道:“八中雷阿伦?”   沈倦也扬起眉:“你知道得还挺多。”   林语惊想了一下:“咱们班得分后卫谁啊,好像是宋志明,你问问他能不能打,换一下不就行了?”   她说完,就反应过来了。   沈倦会说吗?   不会。   这人骄傲的要死,才不会说自己没打过这个位置,所以不要。   这话说出来以后还怎么装逼,很耽误我们江湖少年混迹社会的好不好。   林语惊点点头:“那你要是实在想体现一下你的集体荣誉感,跟我一起加入啦啦队也不是不可以。”   “……我,操,”沈倦被她的话直接震住了,“你现在胆子是真的大,看准了我拿你没辙是吧?”   “那你刚刚一脸不爽的看着我是干什么,我这队服怎么你了吗?你直勾勾地盯着它我以为你喜欢。”   “我挺喜欢,”沈倦眯了下眼,“我喜欢的东西多了,你都穿给我看?”   “我给你看个屁,”林语惊往后一靠,“沈倦,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思想吗?女朋友今天要穿超短裙出门别的男的都会看见,超——烦——你这种发言挂在微博和论坛上是要被网民朋友们喷足三百层楼的。”   她这句话说完,沈倦愣住了。   林语惊原本还沉浸在不太爽的情绪里,反应了几秒,也愣住了。   沈倦没说话,沉默地盯着她,眼神幽深而绵长。   林语惊慌了一下神,张张嘴:“不是,我不是说我是你女朋友,我就是打个比喻,就——”她越说越乱,顿了顿,叹了口气,低垂下头,无力地说,“我没那个意思……”   沈倦依然没说话。   早自习刘福江没在,班级里闹哄哄的,王一扬还在后面撒欢儿喊着篮球宝贝,只有他们两个这一块,一片尴尬的安静。   就在林语惊心里已经尴尬得不行,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出的时候,沈倦终于说话了:“咱们按照你这个比喻往下聊,”他缓声说,“我不会因为我女朋友今天穿什么出门烦。”   林语惊抬起头来。   沈倦偏头盯着她,压低了声音:“我烦的是我女朋友无论穿他妈什么反正是要去给别的男的加油,而且我还得在旁边看着。”   -   林语惊不想按照这个比喻再跟他往下聊,女朋友来女朋友去的,怎么听怎么不对。   而且越聊,她心跳越快。   篮球赛安排在每天下午第一节课下课,上午正常上课,下午体育馆里两个室内篮球馆,两场比赛同时进行。   下午第一节课一下课,林语惊就被闻紫慧和几个女孩子拉出去了,一共七个女孩儿,大家挤在女厕所里换衣服。   林语惊才发现,原来不止她们班的啦啦队这么规范标准,还有其他班级的女生也在换,按照颜色可以看出来,算上她们能分成三堆。   她的那件衣服后面写着的数字是“04”,按照闻紫慧的话来说是十班颜值担当,她现在已经完全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愿意把自己的班花头衔拱手相让。   女孩子是很神奇的生物,她们好像就是,大家一起换个衣服,或者一起去上个厕所,就可以建立起神秘友谊。   林语惊以前从来没交过同龄的女性朋友,在十班这么久跟班里的女生也算不上很熟,结果今天好像距离飞快就拉近了,英语课代表马瞳瞳帮她整理身后衣服的时候顺便笑嘻嘻地摸了一下她的腰:“林语惊,你腰好细啊。”   闻紫慧正在扎头发,闻言看过来:“腿也细,你这个腿怎么长的,又细又长,我本来觉得我腿挺好看的,现在,唉。”   林语惊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稍微有点儿不习惯。   女孩子一般这种话要怎么接?   如果是陆嘉珩或者程轶的话,她会说“你这种侏儒,还想跟我比?”   “……”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林语惊深思熟虑后,说道:“我觉得你身材比例真的很好了。”   她说完,闻紫慧竟然还不好意思了,脸有点红:“哎呀时间差不多了吧,我们快出去吧。”   林语惊觉得小姑娘的这些小心思还真是挺可爱。   -   十班和七班在二楼篮球馆,两个班的同学分别坐在两头看台,两个班之前运动会打赌的事儿整个学年差不多都多多少少听说了些,再加上今天另一场两个班菜鸡互啄,没什么看头,所以大多数同学都在他们这个场馆。   林语惊她们出来的时候,场上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有男生此起彼伏吹口哨。   十班全都队的首发队员们穿着同样红色的球衣,坐在左边看台下面的两张长椅上,林语惊一边走过去,一边往十班看台的位置扫了一圈,没看见沈倦。   结果视线转回来,就看见这人坐在下面长椅上,淹没在一群火红的球衣里。   林语惊走过去:“你怎么下来了。”   沈倦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他还没说话,旁边李林像只猴子一样,手里捧着一件火红的球衣,上蹿下跳的跑过来:“来,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的首发队员,沈倦沈老板。我觉得咱们班稳了,沈倦!沈倦来参加篮球赛!我能吹一年!”   林语惊愣了愣,扭过头去。   沈倦人站起来,慢吞吞地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随手丢在旁边的长椅上。   校服外套里面是件白色卫衣,他就那么站在球场边上,不紧不慢拉着卫衣边缘,扬起手臂往上掀,脱卫衣。   他手臂举着,衣服往上拉,裤腰处露出一小块结实的腰腹。   林语惊听见远远近近传来了不知道多少小姑娘的尖叫声。   “……”   没见过这种人。   骚得没边儿了。   她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看着他脱掉了卫衣,露出里面一件白色薄T恤。   沈倦把手里的卫衣递给她。   林语惊顿了一秒,接过来抱在怀里。   沈倦接过李林递过来的红色球衣,直接套上,然后忽然靠近了两步,撑着膝盖往前俯了俯身,看着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又来打了。”   林语惊脑子里还在回放着他刚刚脱卫衣这套骚操作,思维有点飘,随口问:“为什么。”   沈倦舔了舔唇,直勾勾盯着她:“我想看看,下面会不会有女朋友给我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骚不过骚不过   沈倦:我打球也得打出娶媳妇儿的气势。   姐妹们,换个口号吧,你们觉得JYZJBS怎么样:)   - 第45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 王一扬李林他们就在旁边, 也许是因为沈倦同意来参加篮球赛这个举动,也许是此时的气氛, 总之大家兴奋而肆无忌惮,沈倦腥风血雨的传说被他们抛诸脑后。   宋志明和李林在旁边互相拍着对方,连口哨带欢呼疯狂起哄,老高和林语惊不太熟,站在旁边挠了挠脑袋:“我以为早就……原来还没有……”   王一扬在旁边嗷嗷叫着绕着他们跑了一圈, 像个神经病,最后跪在光滑的地面上从远方滑行过来,站在沈倦旁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看向林语惊:“林老板,你有没有喜欢的NBA球星?”   话题被岔开, 林语惊悄悄吐了口气,想了想:“艾弗森吧……”   “多巧!”王一扬巴掌一拍,“艾弗森最牛逼的时候就是他在76人打得分后卫的时候, 我们倦爷, 八中乔丹听说过没,三分王,弹无虚发百发百中,他一场比赛进的球比我这辈子见过的球加起来都多。”   林语惊:“……”   “我爸还有个外号,听着啊, ”王一扬作为一个孝子,还在疯狂给他爸爸树立高大威猛的牛人形象, 掰着手指头说,“叫——沈·乔治·格文·雷·阿伦·艾弗森·倦——”   王一扬手一摊:“帅不帅!我就问你帅不帅!”   林语惊:“……”   一帮男生穿着火红的球衣在这边闹成一团,七班五个人已经进场了,在前面跳来跳去,又拉胳膊又拉腿的,李林看见了不屑地撇撇嘴:“他们这是一身老筋啊?打球之前还得拉上半个小时?——我操,他们班也有啦啦队啊,这队服也太丑了,露出来这一大截腰是干什么玩意儿呢,简直俗不可耐!和咱们班的篮球宝贝们根本不能比!”   宋志明笑着踹了他一脚:“别关注那些没用的行不行,在下面准备准备。”   沈倦之前的话被打断,他也没什么反应,只上场之前看了林语惊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看得林语惊有点毛骨悚然。   ——等老子打完球跟你算总账。   林语惊开始思考沈倦比赛结束以前她撤离现场的可能性。   比赛开始,跳球的是老高和七班那个体委。   七班的啦啦队女子团率先进入状态开始疯狂呐喊,银色带亮片的队服,在对面站成一排一闪一闪的,像一群美人鱼。   七班体委姓许,叫许杰,听宋志明他们说,这人态度非常嚣张,一直叫嚣着要把十班的奖状撕碎了喂狗。   现在看来他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他个头比老高稍微矮上一点,弹跳力却十分惊人。   七班率先拿到球,迅速带球往篮下压,宋志明这支临时搭建的球队水平确实还可以,回防速度很快,沈倦转身跑过去的时候,林语惊看到他身后球衣上印着的那个大大的“04”。   像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偷偷摸摸地穿着情侣装。   林语惊莫名觉得脸有点儿热,晃了晃神,七班那边球已经传了两个人,最后落到许杰手里。   所有人全部压在三秒区,宋志明他们几个被对方的人拦得严严实实,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老高!”   老高站在篮下,已经准备起跳。   第一个球很重要,这个球七班如果进了,那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没进的话对他们的节奏和心态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   老高这边刚跳起来,林语惊就觉得这球要完。   可能是对面四个校篮的给他太大压力,他有点急,这一跳跳早了。   果然,许杰停了一秒,球才出手,老高已经在往下落了,那球就擦着他指尖,“哐当”一声砸进篮筐里。   七班进了第一个球,七班看台上一阵欢呼,啦啦队在下面看起来已经游起来了,林语惊听见不远不近看台上有人在说:“我以为沈倦有多牛逼,看着也就那样啊。”   另一个男生笑着说:“真牛逼应该早进校队了。”   林语惊扭过头去,顺着声音找过去,看着坐在看台第一排的那两个男生,眼神有些冷。   两个人接触到林语惊的视线,有点慌地匆匆移开。   林语惊转头。   许杰这个球进得很漂亮,不过十班节奏没乱,王一扬抢到篮板。   林语惊发现王一扬作为一个小前锋,无论是打架还是打球完全都是一个风格,整个人看起来莽得不行,好像能够一打十。   沈倦是今天临时同意上场的,他跟宋志明他们几个完全没有配合过,但是显然他和王一扬是打过球的,王一扬拿到球一边运球一边飞快往对方篮下压,沈倦已经撤到靠近三分线。   王一扬又过了一个人,球高高抛过去,咆哮道:“爸爸!!!”   他这一嗓子,把宋志明他们都喊得愣了一下。   沈倦接球,抬臂起跳,身体微微后倾,球出手的时候中指轻轻往前一压。   橘红色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很完美的弧度,然后无声无息落入篮筐。   连篮筐的边儿都没蹭着。   沈倦侧着身子看向林语惊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抬起右手,手指张开,虎口搭在耳边,做了个聆听的动作。   76人的王牌得分后卫阿伦艾弗森的经典POSE。   骚气值爆表,并且非常嚣张。   场馆内安静了一瞬,然后他如愿以偿,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闻紫慧在旁边晃着小彩旗疯狂往上窜,李林发出了猴子一样的欢呼。   林语惊站在球场旁边看台下,穿过半个球场和他对视。   心跳越来越快,身体里面好像有一面小旗子不停不停地挥舞。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嘴角高高地扬起,压都压不下去。   现在在看台上坐着的,甚至篮球馆里的所有人,没一个看过沈倦打球,高一的时候他应该是参加过篮球赛的,不过那时候现在的高一和高二都还没入学。   然后就是去年,沈倦高二,还没在学校熬过第一个月就被遣送回家了。   而唯一看过他打球的高三生们,现在正在北楼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接下来的比赛里,沈倦几乎刷新了所有人对篮球比赛的认知。   球赛的高潮,应该永远都是灌篮,灌篮高手里流川枫抓着篮筐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把球扣进去,这种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刺激是别的进球方式无法比拟的。   但是沈倦这人,他的三分球可以在任何角度距离投进,这个刺激就比灌篮大多了。   他和王一扬配合十分默契,王一扬就像是一只旋转的小陀螺,过人极快,只要他拿到球,无论沈倦人在哪儿,他一定会传给他。   在头铁了整个第一小节,4号球员沈同学进了第五个三分以后,七班终于叫了暂停,把一脸阴沉坐在替补席上看饮水机的剩下一个校队换上来。   七班实力毕竟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四个校队成员全都上场,两班的比分紧紧咬在一起,上半场结束,十班只领先两分。   李林简直手舞足蹈了,迎面就冲过去狂笑着冲着沈倦张开双臂:“爸爸!”   沈倦没有护额,护腕都是临时借了李林的来用,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流下来,黑发被打得透湿。   他毫不留情地闪身躲开他热情的拥抱,骨节分明的手将湿透了的碎发往后抓,露出眉骨和额头。   帅哥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帅,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整个上半场下来,林语惊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她觉得照这个架势下去,校霸的黑历史可能即将要遮盖不住他的吸引力,没有什么是不能被一个帅字打破的,如果有,那就四个字。   ——好几把帅。   十班每个人都很兴奋,王一扬和沈倦这俩人配合起来猛得出乎意料,李林走过来把椅子上的衣服往下一扫,给他们空出位置:“你们快坐下,赶紧休息。”   “得把比分拉大,两分不行,”宋志明看了一眼记分牌,“咱们没替补,分就这么咬着,到后面我们体力肯定不行。”   他转过头来:“倦爷,下半场我们尽量把球传你?”   沈倦仰头喝水,喉结滚动,汗水划过修长的颈线,落入脖子上搭着的毛巾里。   他将矿泉水瓶盖子拧上,手背随意抹了把唇角:“我估计会被盯死。”   “什么叫盯死?”闻紫慧蹲在旁边问。   “就是下半场至少会有两个人全程跟我贴身跳热舞,可能球都不会让我摸到。”沈倦眼睛盯着对面,对上一个男生的视线。   那男生直勾勾盯着他,眼神里有点什么让人不太舒服的东西。   沈倦眯了眯眼,“他们换人了,这13号,谁?”   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操,他们换宁远了。”   宋志明和于鹏飞的脸色都变了变。   沈倦不认识什么宁远,他听着他们讨论也没在意,一边喝掉了最后一口水,俯身将空瓶子立在椅子边儿上,再一抬头,几个女生羞羞怯怯地从那边看台走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瓶运动饮料走到他面前,递过来。   沈倦掀起眼皮子,看过去。   女生脸红了:“沈倦同学,我看你水喝完了,你喝这个吧,我刚买的……”   林语惊站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人家上一秒水刚喝完下一秒就送来了。   您们可真是及时雨啊,比宋江还及时。   你们这个认真劲儿能不能用在学习上?能不能?!   林语惊头扭到一边,假装在听宋志明他们说话,余光偷偷扫过去。   她看见沈倦抬起手,接过来了。   “谢谢。”   还他妈非常有礼貌的道了声谢。   他声线本来就比较低,现在刚运动过,呼吸比平时稍微重一些,嗓子还带着一点哑。   非常勾人。   那几个女孩子脸更红了,送水的那个鼓起勇气:“我能不能加一下你qq?”   沈倦还没来得及拒绝。   女孩子不知道是怕他真的拒绝还是不好意思,不停顿地直接把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这个是我的qq号,沈同学加油。”   几个女生说完,同手同脚飞快跑开了,刚跑出去几步就听见她们压抑不住的说话声:“近看更帅!而且也不怎么凶啊,他还说了谢谢!”   “我应该把我的qq号也给他的,他会加你吗?”   “加不加反正你也塞给他了。”   “……”   哗啦啦的塑料声音响起,林语惊把自己手里那个矿泉水瓶子捏扁了。   水从瓶口溢出来一点,湿了一手,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   看见了吗。   男人。   比赛前还在跟她女朋友来女朋友去的。   现在就和别的小姑娘勾搭上了。   林语惊深吸口气,转身走出球场。   沈倦侧头,看着少女走出了篮球馆,背影气势汹汹,看起来像是要去干架的。   他皱了皱眉,然后抬脚踹了旁边王一扬的屁股一脚,王一扬条件反射似的跳着走过来,低头:“咋了倦爷。”   沈倦扬了扬下巴,压着声:“去,把刚刚那瓶水钱给了。”   王一扬“哦”了一声,二话不说往那几个小姑娘那边跑,边跑边喊:“哎,姐姐!姐姐们等会儿——”   “回来。”沈倦又叫了他一声。   王一扬回过头来。   “你能不能低调一点儿?”沈倦说,“安安静静过去把人叫下来,私下给,然后给人道个歉。”   于鹏飞在旁边一脸呆滞:“沈老板,一瓶水也没两块,你怎么还给人家钱呢?”   沈倦没说话,弯腰捡起旁边的校服外套,起身往外走。   旁边闻紫慧是看明白了,女孩子对于这些事情总是敏锐且细腻的,她扭头看向于鹏飞:“你快闭嘴吧,你懂个锤子。”   李林也看向于鹏飞:“就是,你懂个锤子。”   宋志明喝了两口水:“你他妈懂个锤子,”他说完,又冲沈倦喊,“倦爷!还十分钟开始了,快去快回啊!”   沈倦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   林语惊一出了篮球馆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篮球馆里面人多,而且刚刚蹦蹦跳跳的一通喊,也不觉得冷,体育楼里冷风穿堂过,温度低了很多。   林语惊身上还只穿着T恤球衣和短的裤裙,腿和手臂都露在外面,冷得牙齿直打颤。   她缩着肩膀站在原地跳了两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篮球场大门,隐约还能听见里面的喧闹声。   林语惊转身,往洗手间那边走。   刚走出去一段儿,拐了个弯,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然后身上罩下来一件校服外套。   林语惊脚步顿了顿。   都不用回头,这个衣服的味道就知道是谁。   她完全不想搭理他,肩膀往后一抖,大大的校服外套落在地上,轻轻一声。   林语惊头都没回,没事情发生似的,径直往前走。   她听见沈倦在她后面很低的笑了一声。   这个人。   竟然。   还。   在笑。   林语惊闭上眼睛磨了磨牙,走进女厕所,背影看起来淡定又平静。   她推开厕所门,然后关上,里面有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笑着聊天。   林语惊冷漠地走到最后一个隔间里,关上了隔间门。   然后,上一秒的淡定不复存在,她站在隔间里开始无声地狂甩脑袋。   烦。   电视剧和小说里都不是这样演的。   小说里那些校草打球,都是一帮女生来给他送水,然后他一瓶都不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一脸邪魅狂狷的表情问她:“你没有水给我吗?”   虽然林语惊是确实没有水给他的。   但是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实里的男性生物,只会接过长得好看的妹子递过来的水,然后有礼貌的说一声谢谢。   男人都是骗子。   林语惊撇撇嘴,整理好情绪,从打开门从隔间里走出来,去洗手台前洗了个手,转身出门。   沈倦靠在女厕所墙边,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倦抬手,把手里的校服递过来:“冷不冷?”   林语惊没接:“不冷。”   沈倦扬眉:“你连声音都在抖。”   林语惊径直走人,语气不善:“关你屁事。”   沈倦又笑了一声。   她本来就还冒着火,偏偏这人一直在笑,林语惊心里的火被他一把一把地添柴。   她“唰”地扭过头来:“你脚边椅子下面一整箱水不够你喝,小姑娘给你送水你心情还挺好的是吧,沈同学,你能不能端正一下态度,这儿比赛呢,”她表情平静,语气也没起伏,“你不是想要女朋友加油吗,现在你有满场的女朋友了,开心吧。”   沈倦没说话,耐心地再次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   林语惊这次没抖掉,就这么瞪着他。   瞪着瞪着,她又开始心虚起来。   就好像是,自己把自己的什么秘密交代出去了一样。   林语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冷静的人,但是面对沈倦的时候,她好像总是会不太像林语惊了。   她会冲动,会很直接,会累了就想哭,烦就想发泄,不开心就想发脾气。   会有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任性。   她别开眼,试图挽救一下:“我的意思是,你打完球再分这个心思也可以,跑这么偏小心影响发挥,你有点集体荣誉感……”   沈倦看着她。   他当时确实没多想,沈倦不太喜欢拂女孩子的面,以前有这种,他也不会当着很多人的面直接拒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多了个林语惊。   而她给出的反应,让他觉得非常意外并且愉快。   沈倦勾起唇角,拽着校服领子,往前拉了拉,盖住她的肩头:“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把握。”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林语惊没听懂。   沈倦手指捏住校服领子两边,轻轻把她往前拉了拉:“有些事情我也没有把握,也需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下一步。”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林语惊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有点慌:“那你确定了……?”   沈倦又开始笑:“好像确定了,”他笑着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垂眸看她,“所以我现在准备追你。”   -   林语惊和沈倦是掐着点儿回去的,大家看到他们俩一起回来,没有人有任何疑问或者异议,宋志明打着哈哈过来:“倦啊!倦!快点儿,快来,喝口水咱们上了!”   闻紫慧一脸笑眯眯地看着林语惊,林语惊还没从刚刚的恍惚里回过神来,轻轻咳了两声,走到她旁边站好。   两班人重新上场,十班全都队还是这五个,七班换了那个叫宁远的。   宁远13号,个子很高,速度飞快,开场十班拿球,宋志明把球传给沈倦。   宁远像一道火箭似的飞快回防,直接冲过来。   沈倦不出意外被宁远和对方中锋两个人围着跳贴身舞,宁远和沈倦个子相当,两个人像是两堵墙贴着他,从远处看,三个人竟然还很和谐友爱。   沈倦持球,被堵的严严实实投篮是投不出去了,他迅速扫了一眼队友站位,准备把球传给旁边的于鹏飞。   他抬起手来,一瞬间,宁远人忽然插过来,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洛清河现在怎么样,快死了吧。”   沈倦整个人僵住了。   他还保持着抬起手的动作,宁远手肘飞快往他胃上狠狠一撞,篮球落地,下一秒,被他伸出手臂捞过来。   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林语惊只看见沈倦手里的球被捞走,他捂着肚子,人蹲下去。   宋志明他们都愣了愣,王一扬离得最近,想都没想直接朝他跑过来:“沈倦!!”   裁判没吹哨,七班直接开始往篮下压。   “操……”沈倦单手撑着地面,咬着牙挤出一声脏话。   他抬起头,看向王一扬,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来,吼了一声:“回防!”    第46章   七班组织进攻的速度很快, 沈倦这一嗓子吼出来, 对面五个人已经飞快压到三秒区,王一扬咆哮着爆了个粗, 扭头往篮下狂奔。   时间来不及,宁远这个球进得很漂亮,对面看台上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七班啦啦队的小美人鱼们上蹿下跳地蹦跶。   比分在第三小节一上场就被追平,十班叫了暂停。   沈倦此时已经站起来了, 除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以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王一扬第一个冲到他面前,弓着身拧眉看着他:“怎么样?”   沈倦抬手揉了下胃:“没事。”   王一扬点点头,直起身来,冲着对面就冲过去了, 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沈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干什么,球不打了?”   王一扬阴沉着脸,转过头来:“那个13号是个什么几把, 谁都他妈敢动?”   “宁远, ”宋志明说,“我之前跟他打过一次球,这人下手很黑,刚刚我就在跟你们说注意点他,谁知道你俩当时在听什么。”   王一扬“呸”了一声:“谁知道是个什么杂碎。”   他看起来完全处于暴怒状态, 比林语惊之前看到的,开学之前在7-11门口那次还要生气。   宋志明正在旁边跟沈倦说话,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没过去,安静地靠站在旁边看着他。   看了几秒,沈倦忽然回过头来。   两个人视线对上,林语惊愣了愣,没说话,刘福江已经从旁边绕过来,手搭在沈倦肩膀上:“怎么样?要不要换人。”   “不用,”沈倦视线移开,看向对面。   宁远正看着他。   宁远人如其名,长了一张看起来非常温和的脸,不过刚刚那一下,沈倦已经体会到了这人下手有多狠。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事,沈倦现在胃还在抽抽,当时那一肘子挨完,他差点没吐出来。   照宋志明的话来看,宁远也不是专门针对他的,他就是习惯性的打球喜欢下黑手。   提到洛清河大概也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出现漏洞。   但是关键是,他为什么知道洛清河。   沈倦冷静下来,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关于宁远这个人,他的长相,或者任何一个姓宁的人,没有任何结果。   他确实不认识这么个人。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宁远也转过头来,看着他,温温和和的笑了笑。   如果忽略掉他那个让人不舒服的眼神,确实会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好人。   -   暂停时间过,重新上场的时候宋志明还在旁边不停地嘱咐:“注意宁远,别让他再有机会下手,这个逼很会找死角。”   “不是,我是真心实意的不能明白,”于鹏飞很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啊,他是想赢吗?”   “你是不是弱智?”宋志明看了他一眼,“肯定想赢啊,谁不想赢?我他妈也想赢,扬哥,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儿?”   王一扬沉默地走在旁边,一言不发。   林语惊觉得有点不太妙。   果然,一开场,王一扬就像是一只暴躁的小怪兽,一脸克制不住的愤怒从头到尾紧紧盯着宁远,只要这个人离沈倦一米范围内,他肯定会冲过去。   中途沈倦叫了他好几声,王一扬没听见一样。   这是林语惊第一次见到他无视沈倦。   他像一个上弦上过了头的小机器人,拿到球以后飞跃中线连过两个人,踩进三分线里,被宁远防住。   两个人远远地看贴在一起,火红色的球衣和夜空蓝,宁远背对着林语惊,背上那个大大的明黄色阿拉伯数字13有些刺眼。   林语惊没缘由地慌了一下,她往旁边跑了两步,想要看见王一扬的表情,站定的下一秒,她看见王一扬捂着膝盖摔在地上。   宋志明还在和许杰跳贴面舞,大概过了两三秒,他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咆哮了一声:“我操你妈!”   李林从座位上直接蹦起来了:“没吹哨!裁判是他妈瞎的吗?!裁判!!”   刘福江急忙叫了暂停,十班这边所有人都蹦起来了,看台上一片骂声。   于鹏飞架着王一扬走过来,每个人都沉着脸,压抑着不同程度的火气。   沈倦走在最后,垂着眼睫,下颚线条紧紧绷着。   王一扬在旁边坐下,刘福江蹲下去,检查他的膝盖,宋志明回过头来,替补几个人里扫了一圈,还没说话,李林已经蹦起来了:“我上。”   刘福江的手指按在他膝盖侧面,王一扬呲牙咧嘴地探头过来:“我还能——”   “你能个屁你能!”宋志明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我他妈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你跟宁远刚什么刚?你是能跟他对着下黑手还是怎么着?赶紧去校医室!”   宋志明回头,艰难地在替补的几个歪瓜裂枣里扫视了一圈,最后一脸痛苦地看着李林:“兄弟……”   李林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一脸英勇就义的战士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紧张得已经开始结巴了:“放心,交交交给我!”   宋志明:“……”   林语惊叹了口气:“队长,我来吧。”   宋志明点点头:“行,你来,咱们比赛可以输,奖状不要了,不争馒头争——”他顿住了,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来啥?”   “替补。”林语惊言简意赅。   所有人都看着她,闻紫慧嘴巴张得大大的,于鹏飞还满脸呆滞,云游天外的样子。   宋志明回过神来:“林老板,你打球啊?你会打球啊??”   林语惊回过头来:“你们还有别人吗?就李林那个蜗牛速度,三分线一路狂奔到篮下得用三分钟吧?”   李林并不在意林语惊疯狂羞辱他了已经,他委婉地说:“可是你一个女生……”   “你们这是个男子篮球赛?女的不能参加?”林语惊问。   “不是……”李林呆滞地说,“我就是……我就是amazing……”   林语惊没再搭理他,将手里印着十班全都队精心设计队标的小彩旗丢在地上,抬手拉掉有点松的皮筋,咬在嘴巴里,抓了抓头发,重新扎起来:“七班中锋防守挺强,他那个个子往那儿一矗像个擎天柱,不过他进攻不太行,动作慢,看着笨死了,那个8号,跳球那个,叫什么?许杰?他就是个窜天猴,除了跳得高就只知道咋呼,屁用都没有,低配版的王一扬。”   林语惊在对面人里扫了一圈儿,继续道:“他们控球后卫厉害,换了几次人了,他始终都在上面没下去过,虽然看着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他们班几个比较提士气的进球都是他组织的,”她转过头来,看向宋志明,“看看人家的后卫,再看看你,用脑子打球行不行?冷静点儿,有个队长的样子。”   “我本来也不是打后卫的好吗!那还不是因为没人打后卫吗!”宋志明已经彻底回不过弯来了,“林妹妹,不是,小林姐姐,我最后确认一下啊,你要上场吗?”   林语惊看着他:“我看起来像在跟你开玩笑的吗?”   宋志明说:“不像。”   林语惊点点头,平静地说:“你可能没看出来,不过我现在还挺生气的,我这个人脾气一直不太好。”   少女睫毛长长,狐狸眼微翘,大眼睛眨巴眨巴,声音轻软和缓。   宋志明心想我确实没怎么看出来。   沈倦笑了一声。   王一扬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拽过林语惊的手腕,将自己手腕上的护腕递给她:“林妹,传承。”   林语惊其实是有点儿嫌弃的,但是现在也顾不得嫌弃不嫌弃了,她接过来道了声谢,还没等套上,被沈倦拎走了。   沈倦摘掉自己的护腕丢给她,套上了王一扬的,一边戴一边垂眸看着她:“4号队员林同学?”   林语惊才想起他俩都是4号这事儿。   她“诶”了一声,绕着他走了一圈儿:“那你换一个吧,一会儿去找裁判解释一下,说一声?”   “行吧,”沈倦说着就去拽球衣衣摆,脱衣服,“给我拿件3号。”   闻紫慧连忙应声,拽着个大包在里面翻:“3号啊……我找找,2号行不行啊?”   “不行。”沈倦说。   “为什么非得是3号?”老高实在地问,“这是个吉祥数字吗?”   宋志明无语地看着他:“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因为阿伦艾弗森是3号。”   “哦……”李林故意做恍然大悟状,贱兮兮地,“阿伦艾弗森是谁来着?”   宋志明说:“就是那个NBA的那个球星,打得分后卫的那个。”   李林道:“啊,他啊,哎,我记得咱班哪个小姐姐是他的小迷妹?”   宋志明说:“哎,我也忘了,叫什么来着,刚刚好像还说了呢。”   林语惊:“……”   两个人就在那里一唱一和地骚了好半天,直到比赛重新开始,闻紫慧终于找到了那件3号球衣,沈倦套上,几个人上场。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们看见,场上站了个长头发的。   长头发的。   还扎小辫!!!   篮球馆里像是闷着满满一壶开水的开水壶,壶盖被顶得咕咚咕咚冒着泡泡,看台上声音嘈杂。   十班旁边不知道哪个班的人笑得很大声:“什么情况啊,十班怎么找了个女的上去,他们班是真没人了啊。”   “他们班放弃了吧。”   “我服了,女的,女的会打个屁的球。”   闻紫慧转过头,随手拿了个空矿泉水瓶子丢过去,从刘福江的脑瓜顶上飞过去,单手叉腰气势汹汹骂道:“男的现在都会嚼舌根了,女的怎么不能会打篮球啊!”   刘福江吓了一跳。   闻紫慧气呼呼地转过头来,一边对他说:“刘老师,您别听他们的,咱们要相信林语惊。”   虽然她这么说,不过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气,林语惊看着细细一条,站在上面腿儿还没对面那个大高个的胳膊粗……   刘福江是无比自豪的:“那当然,没有人比我更相信自己班的同学了。”   “……”   闻紫慧觉得那也行吧,乐观是好事。   -   七班送走了一个王一扬,现在看起来激情澎湃,许杰十分对得起他的外号,嘚瑟的差点要窜到天上去了:“哎,你们班没替补了?要不要我们班借你们一个啊。”   “他看起来真的像个窜天猴。”宋志明从沈倦身边跑过去的时候说。   沈倦勾了勾唇。   王一扬打小前锋,林语惊补他的位置,比赛开始,宁远拿到球,传给窜天猴许杰。   他大概也是看到这边前锋上了个女孩子,无所顾忌运球冲过来。   十班回防,沈倦被两个人贴着,于鹏飞和宋志明一人分了一个,宋志明头都没回:“老高!”   窜天猴的走位看起来自信又飘逸,从中线直插篮下,踩进限制区的时候还侧头看了一眼,找寻十班那位美人小前锋的身影。   下一秒,林语惊擦着他肩膀一闪而过,低声说了一句:“别看我了,看球。”   许杰愣了半秒,手下一空。   林语惊带着球已经跑出三分线了。   许杰:“我操!”   宋志明:“我操!”   许杰没反应过来这个球是什么时候被断的,他甚至都没看见这人什么时候跑过来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球会被断,就连宋志明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老高身上。   七班人愣了一秒,宁远喊了一声,反应过来开始回防,七班中锋整个人扑在林语惊面前。   两个人身形差距巨大,一个像山,一个像种在山脚下的一根飘飘摇摇的小树苗,看起来毫无抵抗之力。   但是宋志明忽然想起刚刚林语惊说的话。   她怎么说的来着?   七班那个中锋动作慢,笨死了。   他回过头去,往那边跑,看见小树苗已经过掉了那个中锋,她面前是宁远。   宋志明心里发紧,吼了一声:“林妹!”   林语惊运着球,舔了舔唇,身子重心侧移。   宁远专注地盯着她。   她速度很快,运球过人都熟练,看起来是会打的。   但是毕竟一个女孩子,她会到什么程度。   如果她很会,那现在这个会不会是个假动作。   如果不是假动作,她也没那么会,就是往这边去呢?   就算真的是个假动作,她能反应得过来?   半秒钟的时间,宁远来不及仔细考虑那么多,他身体迅速向左倾了倾。   下一秒,林语惊带着球从右边冲出去了。   这还真他妈是个假动作!   宁远骂了一声,反应过来转头往回跑,林语惊非常拉风的冲到了篮下,宁远不敢再掉以轻心,他迅速贴上去,然后他看见她回头,扫了一眼沈倦的位置。   所有人都已经迅速明白了林语惊的意思,她想开场用老办法传球给沈倦,拿个三分,激起大家的士气。   沈倦配合着她,人已经迅速退出三分线外,抬着手,火红的球衣上一个大大的3。   这套上半场他已经和王一扬配合了无数次。   现在看来,换一个对象来配合没有丝毫问题。   没有个屁!   问题在于你跟王一扬身高上差了不止一点儿啊姐姐!   你看看你身后山一样的中锋!   这个球传出去飞不到三厘米就会被利利索索地断下来。   林语惊眼睛扫过去的瞬间,宁远和对面的中锋同时抬手,两座山一样将她传球的路断了个干干净净。   宋志明已经绝望了,他侧了侧身准备等着对面拿球然后断球或者回防,他余光瞥了一眼计时器,还剩几秒第三小节结束。   这个传球就算被断,对方也来不及组织进攻。   结果下一秒,林语惊却忽然跳起来,毫无预兆地做了个跳投的动作。   没人想到她会直接投篮,她手在空中下压,然后猛地往前一勾,球以一个很刁钻的角度被投出去,“哐当”一声落进篮筐。   与此同时,裁判哨声响起。   整个篮球馆里一片安静,然后下一秒,气氛再次被点燃。   宋志明头皮都炸起来了。   老实说,宋志明并没有对林语惊抱有多大期望,他基本上已经默认这场比赛输定了。   本来林语惊之前很漂亮的断球以及假动作已经让他很欣喜若狂加意外了,没想到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这个传球竟然又他妈是个假动作!   而且竟然还进了!   压哨球!   林语惊听见了似乎比沈倦那个很嚣张的三分投进时还要热烈的尖叫和欢呼声。   闻紫慧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宇宙,带着哭腔尖叫着喊些什么东西没听清楚。   刘福江的声音倒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林语惊从来不知道连上课都温声温语的刘老师,能爆发出这么惊人的洪亮嗓音:“多好的孩子啊!”刘福江说,“看到了吗!王老师!那个是我们班的林语惊!我们班的!林语惊!”   她转过身来,马尾辫甩在旁边宁远的下巴上。   宁远侧头。   林语惊笑眯眯地看着他:“打个赌吧。”   那边宋志明他们一脸兴奋地朝她冲过来她,于鹏飞“啊啊啊”地喊了一路:“林妹!女王大人!!”   宁远问:“赌什么?”   “你们赢了随你,你们输了就绕着篮球场裸奔十圈,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扇自己两巴掌,哦,你的话还得加一条,”林语惊顿了顿,朝王一扬那边扬了扬下巴,“我们伟大的瘸腿负伤小前锋,你就叫他一声爸爸,然后伺候到他活蹦乱跳为止吧。”   宁远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侧头看向沈倦:“你们十班怎么回事儿啊,一堆男的站这儿呢,结果没人出头,让一个姑娘来跟我打赌?”   沈倦下巴微抬,漠然睨着他,勾唇也笑了笑:“我们家姑娘做主,一切都听女王大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惊:好久没装逼了,手有点儿生。 第47章   林语惊和陆嘉珩程轶混大的, 从小玩的东西就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男生玩的她都跟着一起玩,篮球当然也会打。   她准头不太好, 最开始的时候经常被虐得妈都不认得,但她性格本来就比较好强,再加上陆嘉珩极其拿手的,幼稚非常却唯独对林语惊十分有效的激将法,林语惊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从来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这个东西就像打架一样,被虐着虐着,虐出了经验和技巧,日积月累也就可以虐别人了。   跟性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没有规定说女孩儿就不能会打球, 只不过是校篮球赛从来没有过小姑娘上过而已。   和男生比起来,林语惊个子矮,力量不太行, 篮板之类的她抢不到, 所以干脆不会去抢,直接交给队友。   但是她速度反应都很快,抢断非常厉害,脑子也好使。   沈倦之前就发现,她很会扬长避短, 擅长于利用所有她优势的地方。   甚至包括她这张人畜无害的脸。   打球的时候假动作信手拈来,你防左边, 她带球从右边过去,跳投的架势都摆好了,下一秒手一沉,又是一个传球。   每一个眼神和小动作都像是一种引导,判断不出到底哪次是真,哪次是假。   这种灵活偏诡异的邪道打法在第四小节最开始的时候确实让七班乱了好一会儿阵脚,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始料未及。   连队友都猜不着她下一步的动作,吃力配合着在三分钟内连续拿下几个球,七班叫了暂停。   大概是还有点仅剩的良心在,对着个女孩子,宁远收敛了很多,没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这个时候十班领先9分。   已经是第四小节,如果能把分差拉开到两位数,那对方会开始非常着急,心态基本就在崩的边缘大鹏展翅了。   刘福江还在隔壁那个看台和王老师吹,有点虚胖的慈祥老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眼睛里闪烁着感动的泪光:“我们班的学生都太优秀了啊王老师!”   王老师的表情从刚开始的配合到现在,笑容逐渐僵硬,已经非常勉强。   刘福江也不在意,自顾自很开心的跟他聊天,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一会儿他们会分一个人来盯我,八成是窜天猴,”打球非常消耗体力,林语惊体力不太好,只打了这么一会儿就开始觉得累,她喝了两口水,快速调整呼吸,看向沈倦,“对面一个人,防不住你吧?”   沈倦看了她一眼:“不一定,要看是谁。”   林语惊皱了下眉:“谁?”   沈倦平淡道:“你,站在那里不动就能防死我。”   林语惊:“……”   宋志明:“……”   于鹏飞:“……”   宋志明佯装愤怒地把自己手里的水瓶子摔在地上,“砰”的一声,还挺响,听起来气势逼人。   他转身就要走:“这球我不打了。”   李林非常配合,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队长!队长你冷静点!队长十班全都队不能没有你啊你再考虑考虑!”   俩人在旁边兴高采烈地表演了起来,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们,于鹏飞有点困惑地转向老高:“这两个人有什么事情是我们错过的了吗,我怎么感觉两个小时前沈老板好像还不是这么明目张胆的……”   骚的呢……?   老高始终非常天然呆,对这个问题就更茫然了:“啊?”   宋志明回过身来,愤恨地捡起水瓶子:“错过什么?还能错过什么?猜都能猜出来了,你们自己问问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追出去干嘛了不就知道了?”   闻紫慧觉得这几个人打个球好像要上天了:“你们现在胆子是真的肥,是真实清醒的吗?知道自己现在调侃的人是谁吧?”   十班这边气氛还算轻松,大家都不想给队友太大压力,临上场前,沈倦走在林语惊身边,低声问:“下那么大注,输了怎么办?”   “耍赖啊,”林语惊想也没想,“我一个女孩子跟他们打的赌,跟我们班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小姑娘耍个赖怎么了,那还能怎么样,对这种不知道是打球还是打人的无赖讲什么道理啊。”   沈倦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镇住了,片刻勾唇,低声说:“算了吧,你耍赖跟撒娇似的,想当着我的面勾引谁?”   林语惊:“……”   这人从刚刚跟她挑明了以后就好像已经自顾自地默认了自己的地位了,直球一个接着一个打,撩拨得丝毫不避讳。   林语惊忍无可忍:“沈同学,咱们俩还是纯洁的同桌关系,你说话注意一点,怎么回事儿呢?”   沈倦笑了一声,抬手盖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行吧,同桌带你赢。”   “啊,”林语惊侧了侧身,面无表情地,毫无诚意地鼓了鼓掌,夸奖他:“倦爷厉害,倦爷什么都会。”   沈倦顿了顿,忽然停了下脚步,转过身来。   林语惊也跟着顿了下,抬眼看他。   沈倦面对着她,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看着她,食指和中指并拢抬起,指尖轻点了下眉梢,而后向上扬了扬。   篮球馆里场灯明亮,少年穿着鲜艳的火红球衣,身形长而挺拔,耀眼又夺目。   他懒洋洋地笑了笑,神情散漫张扬:“倦爷无所不能。”   -   林语惊承认这一瞬间,她确实有被沈倦帅到,撩得她差点狼狈逃离现场。   第四小节,沈倦彻底将自己“八中乔丹”“十班三井寿”的名号落实在实处上,对面分人来盯林语惊,一个人也就根本防不住他。   这人三分球像是长了眼睛,橘红色的小篮球从各个角度横跨球场和篮筐亲密接触,比赛剩下最后几分钟,沈倦连着进了三个球。   轻轻松松就把比分追到了十五分以上。   最后比分固定在了59:41上,十班淘汰了七班,成功捍卫了自己运动会接力赛奖状的所有权。   虽然大家全都已经忘记这事儿了,现在旧账翻篇儿,新账是宁远打球手太脏,惹了不该惹的人。   虽然沈倦从开学到现在低调得不行,还真没人见过他惹事打架甚至和谁发生过冲突,但是倦爷不在江湖江湖仍然留有他的传说,确实,没人敢也没人想过和沈倦搞点不愉快出来。   但是宁远显然是不怕他的。   沈倦也始终压着火,裁判最后一声哨声响完,他直接三步并两步走到宁远面前,劈头盖脸问:“你认识我?”   宁远输了比赛,脸色有些难看,干巴巴说:“大名鼎鼎,谁不认识。”   “你跟聂星河是什么关系?”沈倦低声问。   宁远终于定了定神,抬眼:“挺不容易的,你还能记得他的名字。”   沈倦唇线绷得很紧,眼神发沉:“我不管你是谁,你认识谁,你知道什么,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道歉,”沈倦顿了顿,朝王一扬的方向扬了下下巴,“或者我回你个礼,让你也变成他那样。”   他们俩站在篮球架下,声音很低,周围没人,也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七班的人气得发狂,对面十班全都连蹦带跳地抱在一起。   “沈倦,你现在每天晚上睡得着吗?”宁远看着他,轻声问,“你都不做梦吗?你怕不怕哪天洛清河真的——”   “刘老师!”一道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刘老师!宁远同学刚刚跟沈倦说自己打了王一扬,心里特别愧疚,想要跟咱们道歉,还想鞠躬说对不起!!”   林语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们俩旁边,一手指着宁远,高声喊道。   “……”   宁远侧头。   她声音挺大,穿过半个球场,那边十班的人都回过头来,刘福江也顾不上高兴了,小短腿儿捯饬着小跑过来,神情是难得的严肃:“怎么回事?”   沈倦和宁远都转过头来,宁远张了张嘴,没等他声音出来,林语惊抢先道:“刚刚宁远同学跟沈同学道歉了,承认了自己在比赛途中打了他和王一扬同学的无耻行径,之所以在这里偷偷道歉是因为他当时有点兴奋过头,现在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实在是没脸跟大家承认错误。”   林语惊表情认真,看起来可信度非常高:“但是,宁远同学觉得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所以他想绕着体育馆裸奔十圈,然后给王一扬同学和沈倦同学鞠躬道歉,因为他心里也是很悔恨的。”   “……?”   宁远一脸错愕。   刘福江也错愕,他觉得现在的小孩玩的花样还真是多:“裸、裸奔十圈?”   林语惊特别善解人意:“刘老师,虽然宁远同学赎罪心切,但是我觉得裸奔有点儿不合适了,要么就让他这么跑十圈吧。”   宁远脸色非常难看,刚要说话,林语惊侧了侧头,视线偏向他身后。   宁远回过头去,看见跑过来的许杰。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许杰就是一个成分简单的窜天猴,一个单纯的,一点就着的,没什么心眼儿的幼稚中二少年,觉得自己能日天日地,并且非常够义气。   他看到这边好几个人围着宁远,以为是自己班同学被欺负了,二话不说直接跑过来,到旁边站好,准备给他撑腰,表情看起来非常有气势:“怎么了?”   宁远又没来得及说话,林语惊再次抢先问道:“许杰同学,你跟宁远是不是同伴,你们是一伙的吗?”   许杰想也没想,一挺胸,把宁远往身后挡了挡,掷地有声:“我当然是了!”   “……”   宁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林语惊快速转向刘福江:“老师,你看,他们承认了,他们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就是欺负咱们班同学老实。”   许杰:“……啊?”   刘福江也沉默了。   他是非常护犊子的,平时跟学生嘻嘻哈哈也好,宽容随和也可以,但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班的孩子被欺负,他会非常愤怒。   尤其是王一扬膝盖确实伤着了,而沈倦……   他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沈倦忽然单手搭上林语惊的肩膀,另一只手捂着胃,上身弓了下去。   “沈同学,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林语惊关切地问。   “胃有点儿不舒服……本来以为忍到比赛结束会好。”沈倦闷声说。   “……”   许杰听到这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也愕然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   刘老师沈倦骗人!!!   沈倦刚刚比赛的时候投完三分球挑衅看着他的时候表情舒服得像他妈刚做完大保健!!!   许杰转过头来,又想解释,刘福江忽然大喝了一声:“谁让你见到老师不问好的?!我就站在这儿,你没看见?你们老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们今天办的这个事情情节非常恶劣!重伤我们班同学!为了胜利!不折手断!!”   刘福江非常愤怒,他愤怒得平卷舌都不分了,“这四什么行为?这四什么风气?把你们班主任找来,现在!找来!马上找来!我必须要跟他说一说这个思想品德教育的问题!!”   七班班主任不太重视这些除学习以外的事情,她是个出了名的抓学习狂魔,每天都沉浸在培养自己班里那几个尖子生变得更尖子事业当中,所以这个篮球赛,她根本就没来。   刘福江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班的学生做主的了,家长把孩子交到学校来,交到他手里,他就要负责,林语惊这孩子是从来不会说谎的,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刘福江当时就信了七八成。   再加上后来许杰都跑过来亲口承认了。   七班班主任来了以后,刘福江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波动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跟她说明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   许杰平时就不怎么省心,三两天闯一次祸,因为他学年主任已经找过她不知道多少次了,七班班任其实也已经信了一半儿,不过宁远平时倒还算省心,所以她还是得问一下自己的学生:“许杰,宁远,是这样吗?”   “姜老师,他刚才亲口向我承认了。”刘福江说道。   姜老师转过头来,神情严肃:“真有这回事?你真的打了十班的同学?”   许杰都要疯了,他真的没打人,虽然他是看见了,但是他没动手啊!   这从天而降一口锅扣下来,看起来还没有洗白的机会了,他下意识就想解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焦急道:“老师我没有,不是老师,真不是我打的,我就在旁边看——”   宁远飞快看了他一眼。   许杰也反应过来,声音戛然而止。   说漏了。   林语惊唇角弯了一瞬:“姜老师,确实不是许杰,是宁远动手的,宁远同学刚刚也跟我们承认了。”   林语惊迅速道:“他说他就是一时冲动,他太想赢了,想为班级争荣誉,他现在也挺后悔的,特别想当着大家的面郑重地给我们班同学道个歉,您就原谅他吧。”   小姑娘声音温软,眼睛漆黑澄澈,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说出来的话也特别善解人意。   沈倦单手搭在她肩头,另一只手还按着胃,弓着身,低垂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姜老师最喜欢的,就是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她之前无数次惋惜,为什么林语惊这种成绩又好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没在她们班,而且她最擅长的科目是英语,姜老师就是教英语的。   再加上她是年级第二。   再看看旁边的沈倦。   哟,年级第一。   胃疼得都抽抽了。   姜老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刘福江:“刘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没在现场,没想到我们班的学生会闯这么大祸,您看这样,我让他们跟你们班的孩子道个歉,回去我肯定好好说说他们,他们肯定也是一时冲动,您给他们一次机会,行吗?”   宁远:“……”   许杰:“……”   作者有话要说:   刘福江:为了胜利!不折手断!这四什么行为!这四非常恶劣的行为!   刘老师说我个教生物的又不教语文,我普通发不标准肿么啦!?!   - 第48章   晚上六点半, 学校旁边那家十几平米的豪华烧烤店里。   宋志明高举双手, 一手抓着一串羊肉串,发表演讲:“我, 宋志明,没想到有生之年能有一天和沈倦打球,”他将右手的羊肉串儿举到嘴边,当话筒用,“而且还赢了,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帮助我完成了这个梦想,你们都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于鹏飞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撂在桌上:“我太爽了,我还想看一遍许杰他们站在那儿给咱们鞠躬道歉。”   “加跑圈儿。”李林补充道。   他们当时都站得远,也没听清林语惊她们具体怎么说的, 反正后面七班班主任被叫过来,又是一顿交涉,最后宁远和许杰过来给他们鞠躬道了个歉。   宁远没什么表情, 许杰气得脸白得跟抹了奶油的蛋糕似的。   俩人道完歉, 开始跑下楼,绕着体育馆跑圈儿。   篮球赛他们打完下午还有两场,十班这几个人也不看了,就蹲在体育馆大门前,看着他们一圈儿跑过来, 一圈儿又跑过来。   李林非常贱,站在体育馆台阶上给他们做技术指导:“哎, 许老板!摆臂啊!咋地跑步还能不会摆臂呢!你这不摆臂不行啊,动作不标准啊!再说这跑十圈多累呢。”   许杰这个暴脾气肯定是不能忍的,他在门口站定,大口大口喘着气怒视李林,刚准备来一段儿非常有素质的国骂,旁边林语惊不紧不慢地捧着杯热奶茶走过来了:“李林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负许同学了?你就非得逗他说话吗?老师说了,他们要是跑步过程中再多说一句话就得加一圈儿。”   林语惊看了看表,善解人意地说:“都几点了,十圈呢,这才跑了三圈。”   许杰:“……”   许杰觉得自己喉间梗着口老血,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把自己憋死过去。   窜天猴今天获得了成长,他明白了两个道理:只要学习好,在老师眼里你放个屁都是彩虹味的,以及——千万不能被女生的外表所迷惑。   -   已经被贴上了危险人物标签的林语惊自己浑然不知,正坐在烧烤店里夹着块烤鸡翅慢条斯理地啃。   这家店她之前从来没来过,中午午休时间有限,而且想想看,学校旁边,应该也没什么人大中午吃个烧烤。   林语惊本来是一直觉得这家店快倒闭了,可能改弄个盖饭什么的更赚一点。   结果今天进来发现人竟然很多,小小的一个店面,两边靠墙摆着六七张方桌,一家店被塞得满满的,客人也不光是学生。   味道确实好,蜜汁烤翅一串一个,色泽饱满油亮,外酥里嫩,上面刷了一层大概是他们家特质的蜜汁酱,甜香不腻口。   林语惊已经干掉了三串。   她打了一场球,虽然只有小半场,但她体力很差,小半场已经拼掉了她半条老命,腿现在还累得发软,如果不是宋志明太热情,她可能直接就回寝室洗澡睡觉了。   结果一进来这烧烤店,闻着烧烤的香味儿,才觉得肚子饿得不行。   林语惊此时正在跟第四串蜜汁烤翅做斗争——右手拿着串串,左手筷子扎进烤翅两根骨头中间,将整个鸡翅从铁签子上滑下来。   前面三个都挺顺利的,就到了这个串得格外的紧,筷子扎进鸡翅里,把两根骨头都剖开了,鸡翅也没成功地从铁签子上撸下来。   林语惊有点儿无奈,把鸡翅按在碗里筷子拔出来了,扎得挺紧,动作看起来比较豪迈。   宋志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林妹,吃个鸡翅也不用这么血腥暴力吧,你就直接用手拽下来咬呗,跟我们不用注意形象。”   “不是,”林语惊顿了顿,“也不是因为形象,我就是懒得洗手。”   她很烦用手吃东西,手指会弄脏,此时也没有湿巾纸,用纸巾根本擦不干净那个味儿。   林语惊把手里的串儿转了个个,正准备跟这个鸡翅奋斗到底,沈倦伸手把她手里的串串抽走了,从墙边筷子篓里抽了双干净的筷子,横着夹着鸡翅从铁签上撸下来,放在她碗里:“这鸡翅被你折磨死了。”   林语惊愣了愣,一时间有点犹豫。如果放之前,她肯定毫不犹豫直接吃了,现在就多了点莫名的不自在。   之前因为球赛而暂时抛之脑后的问题一股脑开始往上涌。   可是不吃也显得太矫情了吧。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默默地夹起鸡翅来咬了一口。   沈倦微扬了下眉,看起来对她这一句谢不是太满意。   一桌子人安静了一瞬,李林和闻紫慧对视两秒,李林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大家又重新聊了起来。   -   篮球赛虽然占了下午的课,晚自习还是要上的,但十班的人实在太兴奋了,有班里第一第二名带头,一半人都逃了晚自习,刘福江心里也是高兴的,想想特殊情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林语惊他们连吃饭带聊天吃完将近九点。   她是第一次跟班里的同学出来吃饭,她发现宋志明和李林真的非常贫,俩人时时刻刻都在讲相声。   他们点了酒,到后面,宋志明明显有点儿上头了,他端起杯子举向沈倦:“倦爷——我听你朋友都这么叫你,我觉得听起来非常屌所以我也就这么叫了吧,倦爷——”   宋志明说:“真没想到这球你会来打,你可能现在是不把我当回事儿,这个我不在乎,但是从今天开始,在我这儿就把你当兄弟了,你要是想,我跟王一扬一样叫你一声爸爸都行。”   沈倦手臂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起杯子笑了笑:“客气,爸爸就不用了,认那么多儿子我养不过来。”   宋志明又干了一杯,看起来已经开始有点儿神志不清了:“倦爷,我既然叫你一声爷爷!你就当得起!”   林语惊撑着脑袋叹了口气。   老高看了眼时间,再看看也差不多了的宋志明:“撤吧,九点了,女生早点回去。”   这个点儿刚好是晚自习结束放学时间,校门开着,他们回去得挺顺利,宋志明一个酒鬼混迹在人群当中没人发现。   沈倦不住校,林语惊本来以为他直接就回去了,结果这人一直跟着他们进了校门,绕过花园主干道图书馆校医室,走到了宿舍区。   李林他们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得很快,把他们俩远远甩在后面。   眼看着要走到寝室楼,林语惊终于忍不住侧了侧头:“你今天不回去了吗?”   “回,”沈倦说,“先把你送回去。”   林语惊张了张嘴:“就这么一点儿路,我跟闻紫慧他们一起走就行了。”   沈倦手抄在口袋里,步子顿了顿:“我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   林语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她僵了一下,默默垂下头,不说话了。   心跳又开始砰砰砰地加快。   怎么回事儿。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呢,林语惊?   人家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   就说想跟你多呆一会儿,这怎么了?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   行吧……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林语惊小声地叹了口气,又开始思考今天下午沈倦的话。   什么叫好像确定了,确定什么了,打算追你就是告白了的意思?   追你可以等于喜欢吗?   林语惊没收到过这样的表白,她回忆了一下那些天天堵陆嘉珩给他递情书写小纸条的小姑娘。   一般都是:陆嘉珩同学,我喜欢你。   好像也没有:陆嘉珩,通知你一声,老娘现在准备开始追你了——这种说法的。   校霸追小姑娘都是这么狂霸炫酷拽的吗?   她一边机械地往前走,脑子里的想法已经翻了十万八千里远,正神游的时候,被沈倦的声音重新拉回来了:“你下午,我跟宁远说话的时候,你一直在?”   “啊?”林语惊抬起头来,回过神,“哦,我看到你过去,我就过去了,你现在在学校里,旁边都是老师,还能跟他打一架么,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对待。”   两个人走到两栋寝室楼中间,沈倦忽然停下脚步:“你听见什么了。”   他声音有点儿哑。   林语惊愣了愣,也停下脚步,抬起头来。   沈倦垂眼看着她,黑眸被夜色浸泡着,有些深。   “两个名字,这个河那个河的,”林语惊实话实说,“还有做梦什么的,不过你们说得乱糟糟的,我也没听懂。”   确实没听懂,只是当时沈倦的眼神阴沉可怕到,林语惊觉得下一秒他可能会忍不住把宁远抡进地里,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断了。   沈倦没说话,沉默盯着她,薄唇抿着,嘴角绷得平而直。   就在林语惊怀疑,他是不是在思考着要不要杀人灭口的时候,沈倦忽然笑了。   少年的笑声飘散在夜色里,低低的一声,有些沉:“其中一个河,你也见过,你差点以为我会把他打死的那个。”   林语惊回忆了两秒,想起来了这个人。   瘦瘦小小的一个少年,被沈倦拽着领子抡到墙上,弱得连挣扎都挣不动,脚尖都碰不到地面。   “他是你那个,植物人同桌?”林语惊问。   沈倦“嗯”了一声,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是我舅舅的……徒弟。”   林语惊没说话,脑子里飞速整理了一下现在的已知信息。   沈倦曾经说过,他的工作室是他舅舅的。   他那个差点被打死的同桌,其中一个河——其实她听清了,洛清河或者聂星河,是他舅舅的徒弟。   那么至少,沈倦跟他以前应该是熟悉,甚至可能关系很好,现在却结了仇,只能是因为沈倦的舅舅。   舅舅不在工作室是去哪儿了,另一个河是谁?洛清河和聂星河……   ——不是,这两个人就非得都叫河吗?!   还起得这么像!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字可以用来起名字,就不能就换个字儿来用吗!   这多容易弄混啊!   林语惊心累地叹了口气,又想起宁远的话。   你晚上睡得着吗。   你都不做梦吗。   你怕不怕哪天洛清河真的——无论是真的怎么样,听起来好像沈倦才是那个应该要心虚的反派角色。   林语惊还记着他说这话的时候,沈倦的眼神。   阴沉冰冷,带着一点点几乎察觉不到的茫然和无措。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沈倦能做过什么,不可能的。   她同桌是个街上约架的时候还惦记着补作业,只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子都会习惯性护一下的人。   是看见她饭团掉了会买一个新的给她的人。   沈倦明明温柔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这算是校霸秘史吗?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倦扬了下眉:“算吧。”   “啊,”林语惊点点头,“那我还是不问了,一般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知道了大佬秘密的人都活不过三集。”   沈倦又开始笑,笑声低荡开:“那怎么办,交换吧,你拿点东西做抵押。”   晚自习结束了有一会儿,学生该回寝室的回寝室,该回家的回家,此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偶尔还有下了晚自习的女孩子站在门口说话,或者往宿舍里走,扫见这边站着两个人以后凑在一起笑着进去。   林语惊比较庆幸现在挺晚了,站在外面看不太清楚人脸都长什么样儿,大概只能看得出来是一男一女。   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拽着沈倦的袖口把他往里面拉了拉,拉到两栋寝室楼中间的缝隙里,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沈倦任由她拉着,跟着她走过去。   两人站进一米宽的一块儿阴影里,昏黄而暗的光线被遮住了大半。   “我是挺想有东西给你抵押的,”林语惊抬起头来,继续刚刚的对话,“但是怎么办,我真没什么秘密,不像你,你们荷叶村人心可真是复杂,你是一个有故事的沈铁柱。”   “我不想要秘密,”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她,“抵点儿别的?”   林语惊此时背对着宿舍楼墙壁,沈倦就站在她面前,两个人离得有些近,少年的气息带着一点侵略性覆盖过来。   她下意识想要后退,脚无声地往后挪了一点儿,鞋跟碰到墙角,发出轻微的声响。   再往后就是冰冷的墙壁,林语惊有点窘迫地抬眼,沈倦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似笑非笑看着她,脸上写着六个字——我看你往哪躲。   林语惊别开眼,勉勉强强接话:“校霸的秘密价值千金,用别的抵不合适……”   “我觉得合适,”沈倦倾身靠近,看着她低声说,“比如说,牵个手可以抵一个秘密,拥抱再换一个。”   他顿了顿,俯身垂头,唇凑到她耳边,声音轻而缓:“亲一口就全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让视力5.0的林翠花失去了辨识能力:我们沈倦温柔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   十分钟后,林翠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畜生!!   - 第49章   少年喝了一点酒, 吐息间都像是在醺着人, 距离太近,林语惊感觉他唇瓣凑着的那边耳朵开始烧, 然后热度顺着往上攀,着遍了全身。   沈倦这人,太要命了。   他的进攻性太强,攻势实在是过于猛烈,一个接着一个, 让人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林语惊被他撩得脑子有点发麻,但是她也实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弱势。   人家像个老司机一样的,过来一撩,你就耳朵通红满脸娇羞了,这也太没面子了。   林语惊努力想要看起来, 和他势均力敌一点儿。   她没躲,侧了侧身子靠在墙面上,甚至偏头把距离拉近了一些:“亲一口就全告诉我了, 我要多抵点儿东西, 你怎么办?”   女孩子的声音柔软,在夜色中像是暧昧的蛊惑。   沈倦从下颏到颈线绷得有些紧。   他微扬了下眉,侧着头后倾了一点儿,抬手抵着她下巴往上抬了抬。   林语惊没想到他直接就动手了,被迫仰着脑袋, 一脸错愕。   她这个身高在女孩子里面算是高的了,站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人比他小了一圈儿,像是老鹰和小鸡崽子。   沈倦低垂着眼,眸光被乌压压的黑睫覆盖,光线昏暗,看不出情绪,手指轻缓摩擦她下巴尖细腻的皮肤。   指尖每蹭一下,都能感受到她人颤一下,连睫毛都在抖。   沈倦勾起唇角,垂头靠近,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哑:“这么好奇,试试?”   林语惊整个人都僵住了。   少年长腿微曲,将她圈在自己面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   他像是故意的,动作放得很慢很慢,人一点一点地靠近,两个人拉近到前所未有的亲近距离,恍惚间感觉到好像鼻尖碰到了一起。   林语惊忍无可忍,猛地别过头去,红着脸,声音里全是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的慌乱:“沈倦,你能不能做个人?”   气息和声音都已经软得一塌糊涂了。   沈倦动作停住,静了两秒,忽然垂下手,头偏了偏,脑袋抵在她肩头。   他开始笑。   沉沉的,低低的笑声溢出来,他头靠在她肩膀上,笑得停不下来。   “……”   林语惊此时也缓过神来了,他就是故意在逗她,就想看她什么时候忍不住。   行为十分畜生,手段特别流氓,让人很想直接揍他一顿。   她强忍着在学校里直接施暴的冲动,深吸了口气:“你别笑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沈倦笑得更大声了,止都止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语惊:“……”   这人是不是有点儿欠教育?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默默倒数,数了十个数,这人还在笑。   “沈倦。”林语惊平静地叫了他一声。   沈倦笑着抬起头来:“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语惊爪子就招呼上去了,光线有点暗,她都没太看清,反正打是打到了。   沈倦反应很快,两手攥着她手腕,林语惊手翻了一圈儿,反手想去拽他,被直接拉开扣死。他力气很大,林语惊手上动作被限制住了,想都没想直接抬腿提膝盖就要踢上去。   沈倦立刻察觉到她的意图,长腿往前一别,压在她腿上,下一秒整个人贴过来,将她死死压在墙上。   两个人扭曲地缠绕在一起,沈倦腿压着她腿,手扣着她手,她一动都动不了。   明明是想打架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觉得怎么都不对劲儿。   而这个人还在笑:“小姑娘,有些地方不能随便踢,知不知道?”   男生和女生在力量上是有着绝对差距的,林语惊本来也没多专业,靠着小聪明和一点小技巧平时虐虐菜还行,遇到沈倦这种,就是会被压制得死死的。   林语惊快炸了,火气和别扭羞耻以及一些其他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乱七八糟情绪混在一起,一股脑往上窜,她想也没想仰着脖子,狠狠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沈倦长长地“嘶”了一声。   林语惊僵住了。   她甚至还叼着他下巴呆了两秒,才回过神来,松了口。   沈倦放开她,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儿距离:“这么凶?”   “我……”林语惊还站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又垂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是有点儿心虚的,她咬得其实还挺重的,应该是破了。   但是这能怪谁?   你乖乖让我揍一拳,不摁着我,我还能咬你吗?   “谁让你先耍流氓的。”林语惊补充道。   沈倦抬手,拇指碰了碰被她咬过的地方,湿的。   他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蹭了蹭:“你这一口,比我流氓多了。”   “……”   林语惊无言反驳,也不说话了。   近十点,寝室楼准备锁门,社管阿姨催着几个还站在门口聊天的女生,沈倦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要锁门了,进去吧。”   林语惊没动,偷偷瞥了一眼他的下巴,光线有点儿暗,看不清是不是真的破了。   沈倦笑了笑,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晚安,小同桌。”   -   林语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临睡前接到了林芷的电话。   自从上次林芷打电话过来,两个人很久没再说过话,除了每个月一次或者有些时候几次的打钱之外没有其他交流。   所以林语惊在洗好澡出来,坐在床上看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有点愣。   响了两声,她接起来:“妈妈。”   林芷的声音一如既往,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有些冷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和以前也都一样,没任何变化。   林语惊早习惯了,应了一声:“嗯。”   林芷问:“多少名?”   林语惊顿了顿:“第二。”   林芷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八中在A市也不算是顶尖的重点学校,你现在连第一都考不了吗?”   林语惊安静了一下,才说:“八中也挺好的。”   林芷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长久地沉默过后,林芷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小语,我不知道是不是新的环境对你会有一些影响,虽然我和你爸分开了,但是我毕竟是你妈妈,我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的成绩,你应该无论在哪里都是第一名。”   林语惊靠着墙坐在床上,漠然地看着雪白的墙壁。   宿舍里是单人床,比较窄,她小腿一半儿悬空搭在床边,脚背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   深秋,她觉得有些凉,脚趾蜷了蜷,曲腿踩在床面上。   林芷没等到她的回应,声音放软了一点儿:“我下个月到你那边去出个差,你要出来和我吃个饭吗?”   林语惊愣住了。   你要和我出来吃个饭吗?   这种询问她的意见的问句,以前几乎不会出现在林芷口中,她永远都是绝对命令的。   林语惊清了下嗓子:“你问我的意思,就是说我可以拒绝吗?”   林芷沉默了一下:“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行,”林语惊吸了口气,直起身,“你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   林芷又说了两句话,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对着黑屏的手机看了两秒,爬到床头去插好充电线,放在桌边,回到床上拉起被子,闭上眼睛。   她确实累,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脑子里不停不停地涌进新的信息,所有的事情一个一个片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镜头,竟然是沈倦的脸。   -   李林这一晚上睡得很好,前一天赢了比赛心情舒爽得酐畅淋漓,甚至想起来自己物理作业还没写都不见丝毫慌乱。   他觉得这一个礼拜,不,至少这一个月,都是他的幸运日。   毕竟他们是打赢了七班的,命运的宠儿。   虽然这个胜利跟他根本没啥关系,不过不要紧,兄弟的实力就是自己的实力,兄弟的运气也可以是他的运气。   李林住校,早上他特地放弃了食堂,去学校对面早餐车买了个早餐吃。   还碰上了不住校的宋志明。   宋志明看起来精神也不错,正哼着歌等着早餐车的阿婆煎鱼饼,李林看见他,跟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队长!想我了吗。”   “想你啊兄弟,”宋志明热情地回应他,“我今天带的猪骨汤味的浓汤宝,你带菊花茶了吗?”   李林笑着骂了他一顿。   他要了一份生煎,又拿了袋豆浆,宋志明等了他一会儿,一起往学校里走。   “昨天你们都没事儿吗,我靠我半夜睡起来,头疼死我了,”宋志明咬着鱼饼,“我妈起来给我煮了个汤,还挺管用的,就是不怎么好喝。”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走到一半,李林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太开心,书包都没拿,又回了一趟寝室。   宋志明跟他一块儿回去,结果两个人刚进楼,迎面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沈倦。   沈倦是不住校的,所以李林看见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宋志明也愣了愣:“沈老板,早啊。”   沈倦明显没睡醒,无精打采掀了掀眼皮子:“早。”   不仅没睡醒,他看起来还像是跟人打了一架,并且挂了彩,鼻梁骨上蹭破了点儿皮,下巴上还有个圆圆的小牙印。   ……   嗯?   牙印儿?   宋志明和李林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同程度的惊恐和惊吓。   宋志明觉得介个事情好像有一丢丢滴复杂。   他仰头看了一眼男生宿舍楼,又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女生宿舍楼那边,扭过头来:“沈老板,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不住校的啊?”   沈倦耷拉着眼皮,声音困倦沙哑:“嗯,昨天太晚了,没回去。”   昨天太晚了。   太晚了。   晚了。   他们昨天晚上九点钟不到回来的,刚好是平时下晚自习的时候,这个“太晚了”的时间肯定不是他们回来的时间。   宋志明又看了一眼大佬下巴上的牙印,还没说话,何松南从食堂那边拐过来,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喊了他一声:“倦爷!”   沈倦打着哈欠朝他走过去。   宋志明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李林拎着书包下来,宋志明转过头来:“你看见沈老板下巴上的那个牙印了没?”   “我又不瞎!”李林叼着个生煎,声音含糊,“不知道谁这么猛,大佬都敢咬呢。”   “……”   宋志明转过头来,纳闷儿地看着他:“你是不瞎,但是你怎么能是个傻逼呢?”   “你这就没什么意思了啊。”李林说,“你觉得骂我能显得你智商高?”   “我智商高不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个问题真的很低智,”宋志明说,“就咱们学校吧,你觉得还有谁敢咬。”   “咱们学校啊,”李林吃掉了最后一个生煎,想了一下,“我觉得除了林妹也没别人了吧。”   李林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志明没说话,看着他。   李林嘴里的半个生煎差点没掉出来:“我操?真的假的啊。”   宋志明叹了口气:“你觉得沈老板如果是跟人打架去了,可能让人咬着他下巴吗?”   “虽然我一直觉得他俩吧,但是,倦爷不是那个,那个……”李林有点难以说出口,低声说,“之前不是有个楼吗,就是他和高三那个何松南的照片,倦爷把人霸道地按在那儿,那楼被咱们学校的小姑娘盖了一千来层呢,什么CP什么的。”   “没准儿是把人霸道地按在那儿揍了一顿呢,”宋志明是个笔直笔直的小少年,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我觉得事情的转折就是昨天,昨天球赛中场回来以后,倦爷就开始不当人了。”   “……”李林哑然了,“咕咚咕咚”喝掉了最后一口豆浆,叹了口气,“咱们倦爷,自从决定不当人,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可能还浑身上下全是牙印儿了。”   -   沈倦对于他的同班同学们擅自给他加了这么多戏的事情毫不知情,他昨天晚上确实是因为时间有点儿晚,懒得再回去,就直接去何松南寝室睡了一宿。   早上洗澡的时候洗了把脸,下巴和鼻梁骨还隐隐有点痛感。   下手还挺重。   沈倦照着镜子,仰起下巴,看了一眼上面那一小圈儿发红的牙印。   然后他垂下头,双手撑着洗手台,开始笑。   虽然林语惊这一口是因为打了他一下以后两只手都被他抓住了,气急了想都没想直接咬上来的。   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甚至现在还能回忆起少女柔软的唇瓣贴上来的那一瞬间的触感,虽然下一秒就被疼痛取代了。   疼一点儿,就也无所谓了。   沈倦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变态。   他到教室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在了,看起来情绪不太高涨,撑着脑袋看英语书。   沈倦拎着两个奶黄包,放在她桌面上。   林语惊抬起头来,看见他,站起身给他让位置。   沈倦坐进去,看了她一眼。   她也正看着他,歪着头,身子往下低了低,盯着他的下巴。   沈倦扬了下眉,大大方方任由她盯着。   看了一会儿,她皱眉,指着他下巴上那个牙印,低声说:“这个印子还有点儿明显,你怎么没贴个创可贴啊。”   “没有。”沈倦说。   林语惊叹了口气,把书包拉出来,从里面一个侧格里摸出一包扁扁的创可贴,打开撕了一条递给他:“喏。”   沈倦没接。   林语惊举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给你呀。”   “我,不知道它在哪儿,看不见,”沈倦指了指下巴,说,“不是应该始作俑者负责善后吗?”   “……”   林语惊四下看了一圈儿,早自习,同学们该抄作业的抄作业,该聊天儿的聊天儿,她又一偏头,对上了李林热烈的视线。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热烈。   林语惊淡定地转过头去,趴在桌边儿看着沈倦,小声说:“好多人呢,我怎么给你贴……”   如果是半个月甚至一周前,林语惊一定半点歪心思都不会有,二话不说直接撕了帮他“啪叽”一下就贴上了。   但是现在,好像就不行。   他们的同桌关系,变得有些不是那么的。   ——纯洁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还忽然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淡淡的忧伤。   她又叹了口气,再一抬头,看见沈倦正在脱衣服。   林语惊:“……?”   沈倦把校服脱下来,里面还是昨天那件卫衣,他把校服抖了下,盖在头上,手抓着两边撑起来,人在校服下面看着她:“进来。”   林语惊:“……”   林语惊有点没反应过来:“沈同学,你现在是在教室里就已经忍不住不想当人了?”   沈倦淡定道:“不是怕看到吗,进来贴,他们就看不到了。”   林语惊:“……”   这可是个绝妙的好办法啊!沈同学!   您真是个鬼才!   这个方法简直完全一点儿都不明显!   林语惊都服了,翻了个白眼,从小纸包里把所有的创可贴都抽出来放他桌上:“你自己贴吧,不知道在哪儿就全糊上,贴一排,反正挡住就行。”   沈倦还撑着校服,看着她:“我是不是需要提醒你一下这个牙印是谁咬出来的?”   “……”   行吧。   林语惊捏了一个创可贴撕开,露出胶带的部分,然后她再次抬起头,转圈儿看了一圈儿,确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没有一个人在看着他们这边。   林语惊飞速钻进去,几乎同时,沈倦无声勾起唇角,拽着校服外套衣边儿的手往前伸了伸,把两个人都盖在里面。   光线从下面透上来,隐约能够看见他下巴上那个牙印儿。   被校服外套罩起来的小小空间里,沈倦的气息和存在感被无限放大。   偏偏他还垂着眼,看着她低声问:“看得清吗?”   林语惊没说话。   沈倦忍不住舔了下唇角,笑:“要不要我……”   “不要,”林语惊飞速打断他,“你能不能闭嘴?”   她耳朵又开始发烫,一手拉着创可贴的一端抬起手来,贴在他下巴上那个小小的牙印上。   冰凉的指尖刮到他下颚的骨骼,两个人都顿了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整个教室好像都安静了。   林语惊手一抖,“啪叽”往创可贴上重重怼了怼,贴牢固了。   大概力气有些大,沈倦轻轻“嘶”了一声,低声说:“轻点儿……”   林语惊待不下去了,抬手“唰”地拉开他的校服,脑袋钻出来,瞥见桌边站着个人。   她下意识抬起头来,僵住了。   沈倦在旁边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把校服拉下来,也抬起头。   刘福江背着手,弯着腰,站在俩人桌前,和蔼地看着他们:“你们俩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觉得行吧,咬一口比亲一口更刺激点儿。   你们社会人真会玩儿,贴个创可贴也这么情趣:)   - 第50章   沈倦前一秒心里还挺美的。   林语惊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 但是她还是钻进来了。   说明她已经不自觉地慢慢开始对他妥协。   林语惊逃命似的争分夺秒钻出去了, 沈倦校服外套还蒙在脑袋上,他也不急, 一个人沉浸在黑暗里优哉地回味了一会儿,又抬手摸了摸下巴上那个创可贴,才把校服外套从脑袋上抓下来。   然后就对上了一脸慈祥看着他们的刘福江。   整个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儿。   林语惊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看起来吓疯了。   但是她反应向来快。   “我俩……”沈倦刚开口要说话, 就看见林语惊迅速回神,身子往前靠了靠,手飞快地伸进桌肚里,把手机掏出来,然后只略垂眸瞥了一眼, 指尖在屏幕上唰唰滑动,点开了一个游戏。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教室大理石的地面上, 很清脆清晰的一声。   刘福江后退了半步, 垂头看了一眼。   那手机正正好好掉在林语惊和沈倦中间,屏幕朝上,刚刚被她点开的那个游戏已经加载完毕,进入到游戏界面。   林语惊抬起头来,一脸愧疚:“老师, 对不起,我俩不应该在早自习的时候偷偷玩游戏。”   “……”   沈倦看得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条件实在不允许,他甚至想给她鼓鼓掌。   真是一个可靠的同桌。   为什么她会觉得,早自习玩手机比贴个创可贴罪名轻一点儿?   刘福江也愣住了,他确实也了解过,这个年纪的小孩都爱玩游戏,有一次,他午休的时候看见了李林他们正在打游戏,还特地从后门偷偷摸摸地溜进来,跟他们聊了五分钟这游戏的战术问题。   刘福江觉得游戏也是学习生活中一种合适的减压手段,适当合理的玩一玩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他是没想到,沈倦和林语惊也会偷偷的玩,还蒙在校服里。   这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这两个孩子的学习压力是多么的巨大!   年级第一第二当然不是那么好考的了。   优秀一定使他们身上的压力和责任感比别的同学沉重了不知道多少倍,因为作为好学生的代表,他们觉得自己要给同学们做个好榜样,甚至不能跟李林他们一样午休光明正大的玩游戏。   只能躲在校服里偷偷摸摸的玩!   刘福江觉得自己这个班主任做的太失职了,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没能及时帮他们疏解心理压力。   这也是一个班主任的责任。   刘福江不想让别的同学看出端倪,面上不露,蹲下捡起地上的手机,把两个人叫出来了。   林语惊心里其实是有点儿慌的,她不确定刘福江把他们叫出来是因为早自习玩游戏,还是看出了他们在说谎了。   虽然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就在衣服里贴了个创可贴。   但是林语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贴个创可贴也非得蒙在外套里这事儿。   老师,我俩就蒙在里面贴了个创可贴。   林语惊觉得有些绝望。   她现在无比后悔,刚刚怎么就头脑一热顺了沈倦的心意钻进去了。   两个人进了教师办公室,刘福江把门关上了,关上之前,还往走廊里瞅了两眼。   然后他走回来,拉了两把椅子在办公桌前,又把刚刚捡起来的林语惊的手机放到桌上。   手机屏幕上还是刚刚她胡乱点开的那个游戏的界面,左上角能看见一个小猫咪的头像,游戏ID——您的慈父。   刘福江沉默了。   林语惊低垂着脑袋,无比乖巧,认错态度看起来非常诚恳。   刘福江叹了口气:“玩吧。”   “……”   林语惊:?   她抬起头来。   刘福江看看她,又看看沈倦,再叹:“平时学习压力是不是挺大的,你们这个年纪本来就好玩,老师也能理解,我看你们平时也不怎么玩游戏,天天就刻苦的学习,偶尔忍不住玩一下还是很正常的。”   “……”   林语惊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天天睡觉睡得更刻苦的沈同学对这一番话接受得特别理所当然,丝毫不心虚。   “所以玩吧,老师帮你们放哨,”刘福江轻拍了一下桌面,继续说道,“今天这节早自习,你们俩哪儿也别去了,就坐这儿玩游戏。”   沈倦:“……”   林语惊:“……”   林语惊震惊的都说不出来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刚开学的第一天,刘福江笑容满面地站在讲台上对他们说“面向你的同桌”。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她这个班主任挺不一般,路子很野,应该不会按套路出牌。   现在来看,林语惊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低估了刘福江了。   -   这一个早自习过得很痛苦,虽然刘福江让他们哪儿也别去了,就坐这儿玩游戏,如果不是因为有前面的剧情做铺垫,林语惊甚至会以为他是在发火儿。   但是他们也不能真的就坐在那儿开始玩了。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坐了半个小时,期间还得忍受着刘福江时不时的疑问——“你们别不好意思啊”“你们别就这么坐这儿啊”“你们玩啊。”   半个小时后,上课铃声响起,林语惊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悦耳的上课铃。   他们出了办公室,站在门口,林语惊扭过头来,看向沈倦。   沈倦也看着她。   林语惊瞪着他,没说话,但是眼里的谴责很明显。   沈倦手抄在校服外套口袋里,因为出来的时候刚套上,他校服拉链没拉,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帅还是帅的,只是下巴上斜斜地贴着一个创可贴,天蓝色的,上面印着彩色的轻松熊。   鼻梁骨上还有一块儿破了皮的地方,稍微有一点点发青,应该是昨天她打的。   造型看起来,非常有创意。   林语惊忽然有点想笑。   她绷了几秒,还是没忍住,靠在墙上笑着举起手机,调出手机自带的相机来,趁着他还没有反应,“咔嚓”给他拍了张照。   他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学校走廊,教室门紧闭,窗外蓝天高阔,清晨的薄阳灌进教学楼里,风都带着朝气。   镜头里的少年没来得及反应,神情有一点点茫然,他看起来昨天没太睡好,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懒懒散散的,就这样被定格在镜头里。   像青春电影里某一帧的男主角,甚至连滤镜都不需要,就已经是岁月能够保留下来的最好的样子。   只是这份美好没能持续太久就被打破了。   王恐龙的脑袋从走廊尽头十班教室门口探出来,远远看着他们俩,怒吼声响彻整个楼层:“上课了少爷小姐!上课铃打这么久了没听见?!还站那儿种蘑菇呢!等我推俩轮椅过去接你们啊?!”   -   接下来的几天,沈倦非常自觉地收敛了很多。   虽然早餐这种东西还是每天都有,林语惊不住校,沈倦知道她喜欢吃工作室旁边的那家粢饭团,就天天都给她带。   还天天都是三个咸蛋黄的。   林语惊刚开始还会把钱转给他装装样子什么的,后来就麻木了。   但是想想沈倦的家庭状况,麻木了一天,隔天还是一起转过去了。   这毕竟是一个,生活费都得自己赚的半工半读艰苦少年。   虽然俩人期中考试以后争奖学金的时候那番话估计对方也都没信,林语惊是觉得,沈倦当时估计说得真假参半,而她手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钱的。   沈倦就不一样了。   沈倦他是真的穷!   都穷成这样了,还坚持不懈地想谈恋爱!   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   林语惊叹了口气。   沈倦这个人,他在想让你喜欢上他并且展开攻势的时候,其实让人很难挣扎。   她一方面对于和他的相处,甚至亲密一点的肢体接触都是喜欢的,另一方面理性上又很排斥。   异性这种生物,一旦确定了某种关系,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会产生一种虚无缥缈的连接,多变并且十分脆弱,非常不堪一击。   一旦产生异常状况,危险性高,并且影响深远,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她明明一直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呆得好好的,控制情绪这种事情她向来擅长,不知不觉对他生出来的那点儿依赖……行吧,喜欢,她也能控制得很好。   但是沈倦非要来招惹她。   你都这么穷了,你好好学习不行吗!   学人家搞什么对象!   此时是周五的倒数第二节自习课,周五没晚自习,还有两节课直接放学,大家心都飞了,教室里该睡的睡该玩的玩。   林语惊转过头来,沈倦正在做数学卷子。   这人做题的时候看起来也有点儿漫不经心,懒散靠在墙上,转着笔,读题很快,几乎是眼睛扫过去答案就出来了。   大题有些简单的都懒得写,直接在题目上划出重要信息,得出个答案。   但是其实很认真。   林语惊就这么看了他三四分钟,他才感觉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侧了侧身子靠近:“怎么了?”   他说着,重新垂下头去,眼睛还盯着最后一道大题。   这套卷子林语惊中午做完了,最后一道题有些难度,她想了好半天怎么做辅助线。   她没说话,沈倦也没说话,就这么偏着身子靠着她,笔尖在纸上点了点,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抬笔,利落地画了几道辅助线,在旁边开始写。   少年微垂着头,修长漂亮的手指握着笔,唰唰地一行行写在纸上,每一行写到最后,笔尖习惯性抬抬。   神情专注又淡漠。   林语惊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心里再次默默地叹了口气。   男生在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周身像是笼罩着某种什么气场,确实是耀眼得有些犯规了。   连小动作都让人觉得帅。   她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这人是个需要用小广告勾引才会学习的学渣?   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学霸的光芒。   沈倦三两分钟把最后一道题写完,放下笔。   他身子还侧着,手臂几乎贴着她,半靠不靠的样子,转过头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林语惊站起来,小声说,“我去个洗手间。”   沈倦扬了扬眉,笑了:“不错啊,现在去个洗手间都知道跟我打报告了?”   “写你的卷子吧。”林语惊随手抓了张卷子拍在他脸上,出了教室门。   深秋天短,这个时候已经能隐约窥见黄昏的影子了,走廊里很静,没人。   林语惊抽出手机看了一眼,八中对这个管得不是特别严,放在以前附中,她前一秒手机抽出来,下一秒就会被没收。   林芷在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她下周会到A市来。   另一条来自傅明修,林语惊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点开,傅少爷言简意赅:【这周回不回来吃橙子?】   林语惊拐进女厕所,飞速回了一条:【怎么,妹妹不在你现在已经感觉到不适应了吗?】   三分钟后,她从隔间里出来洗了个手,翻出手机,傅明修回复了。   【……我是不是闲得非要跟你说话?再见。】   林语惊觉得好笑,正思考着要不要回个什么,出了洗手间门,一抬头,看见对面墙边站着个人。   她愣了下,拿着手机眨眨眼:“你堵错了吧,这儿女厕所,而且沈倦现在在班里。”   宁远靠着墙站,看着她:“我不找他。”   林语惊点点头:“你找我,我就觉得你不会这么算了,被我算计了乖乖跑圈儿,还能一声不吭的,”她扬了扬下巴,“宁远同学,愿赌服输,我跟你打赌的时候你也答应了。”   宁远笑了笑:“愿赌服输,而且就跑个十圈,我也不至于一直跟一个女生计较,找你主要是因为我挺喜欢你,想跟你聊聊天。”   林语惊鸡皮疙瘩都快吓起来了。   他明明很无害的长相,笑起来甚至都是温和的,却没缘由地就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本能让她想要避开。   “那怎么办,我不是很想跟你聊,咱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她说着朝他摆了摆手,还很礼貌的微笑了一下,“你打了我们班同学,我让你跑了十圈加道歉,咱们扯平,宁同学,有缘再见。”   宁远人没动,站在原地,说:“我想跟你聊聊沈倦。”   林语惊步子一顿。   她侧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你跟沈倦有仇吗?”   “有吧……”宁远想了想,“也不能算是有,那就没有吧。”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那既然没有你就消停会儿吧,”林语惊有点儿不耐烦,也不想装了,“球赛的事情是你们有错在先吧,你为什么非得死咬着沈倦不放?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块什么膏药吗?”   宁远也不生气,笑着看着她:“你真不好奇吗?他好像还挺喜欢你的吧,看你的反应,你应该也是喜欢他的,你们在谈?”   林语惊靠在墙上,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你是不是有病?”   “小姑娘别这么暴躁,因为我碰巧,参与了一点儿他以前的事情,也不算参与吧,了解了一些,”宁远手臂搭在窗台上,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我是想好心提醒你一下的,你小心点儿吧,他上一个还挺喜欢的人——”   他话头停住,侧了侧头,视线顿了顿,忽然又笑了。   林语惊也跟着转头看过去。   这栋教学楼里洗手间都在一楼,大门开着,穿堂风呼呼地灌进来,阴冷,一楼有几个班级,隐隐能听见尽头的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   沈倦从楼梯上下来拐过来,直直往这边走,步子很快。   林语惊愣了愣,看着他走过来,想都没想,直起身来就要迎上去。   她不想听了。   不仅仅只是她自己不想听,她更不想让沈倦听见。   无论这个人准备说什么。   宁远没看见似的,或者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他重新转过头来,笑着看着她,声音轻而慢,却依然在安静的环境下,清晰地一字一字传到三个人耳朵里:“他上一个还挺喜欢的人因为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林语惊步子停住,人有点僵。   沈倦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几乎没有停顿,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力气很大,宁远整个人趔趄着往后退了半步。   他抬手捂住鼻子,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沈倦伸手,拽着宁远衣领扯过来,垂眼看着他,声音压着,低而哑,听不出情绪:“你找死吗?” 第51章   沈倦六岁第一次见到洛清河, 那年他刚上小学。   那天洛清河从香港回来, 沈倦第一次听沈母说起他这个小舅舅的事情。   大概就是十几岁的时候年轻叛逆,喜欢的东西家里人都不支持, 他也不想放弃,大吵了一架以后第二天卷铺盖走人自己跑到香港去了,一走就十年。   小沈倦在见到洛清河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意外的,觉得他这个简短又叛逆的人生轨迹简介和他的长相气质都不太相符。   这个小舅舅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如沐春风的温柔男人。   事实上也确实是。   沈倦从小就倦, 别的小孩玩什么他看着都不太感兴趣,倒是很喜欢玩弹弓,每天一放学就缩在他的房间里摆弄那些小弹弓。   偏偏别的小朋友还都特别听他的话,喜欢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天天叫他出去玩泥巴, 他也不愿意搭理人家,嫌人同龄的小孩幼稚。   沈父和沈母其实是很愁的,自己家小孩跟别人家小孩一比, 一点儿也不阳光, 甚至好像还有点儿孤僻,让他们操碎了心,他们觉得是不是名字取错了。   当初就不应该叫什么倦,这谁起的破名儿?对我儿子的性格影响太大了!   沈母曾经试图给他改个名字,叫个沈活泼沈开朗什么的。   虽然难听点儿, 但是寓意好,如果能让他从此能够活泼地和他那些小同学一起玩泥巴, 那就再值得不过了。   但是那时候小沈倦已经很有主意了,他不愿意,沈母也没法,名字就这么叫着了。   这种现象在洛清河回来以后得到了缓解,洛清河住回到了洛家老房子,小弄堂里一楼,他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把隔壁也买下来了,弄了个工作室。   小沈倦终于知道洛清河是干什么的了,他在别人身上画画,还是洗不掉的那种。   小沈倦觉得不太能理解他这个小舅舅,你喜欢画画为什么不能在纸上画。   也可以在墙上画。   为什么要在人身上画,还擦不掉。   那以后不喜欢了怎么办,画错了怎么办,后悔了怎么办,也没有橡皮可以擦掉。   他虽然不太能理解,但是这事儿新鲜。   新鲜新奇的事物多多少少会吸引一点儿小朋友的注意力,再加上沈父沈母工作很忙,沈倦又小,以前洛清河没回来的时候家里就请了好几个阿姨照顾他,现在洛清河回来了,小沈倦就成天成天待在他这儿。   洛清河送他上下学,照顾他的吃穿,教他画画,给他讲道理,也跟他聊自己在外面这些年有趣的事。   他是非常温柔并且细腻的人,沈倦在人生观逐渐树立成型的那几年跟舅舅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他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很多为人处世之道和小习惯都受到他潜移默化的影响。   直到有天,洛清河带了个小朋友回来。   那小孩看起来和沈倦年龄相仿,整个人瘦瘦小小的,身上脏兮兮,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是青紫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倦皱着眉去里间拿了医药箱出来,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给他。   洛清河帮那小孩处理伤口,神情专注又温和:“你叫聂星河是吗?”   小孩吸了吸鼻子,低低“嗯”了一声。   “你看,咱们俩连名字都差不多,”洛清河就笑着说,“咱们多有缘。”   ……   有个屁缘。   深秋黄昏的教学楼走廊,窗开在背阴面,常年见不到阳光,阴冷潮湿。   沈倦下手很重,甚至看起来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林语惊迅速回过神来,叫了他一声。   他没听见似的,拽着宁远衣领子猛地往下一沉,又是一拳,宁远被他拉扯着斜着身子,指缝间的血淅淅啦啦往外淌,滴在他校服外套上。   林语惊又喊了他一遍,有些急:“沈倦!”   沈倦动作终于停了停,没回头,依然垂着眼。   林语惊走过去,拉着他手腕拽了拽,低声说:“学校里都有监控,你想再休学一年?”   沈倦松开手。   三个人现在围在一块儿站,林语惊还是没忍住,扫了一眼监控的位置,侧了侧身找了个死角,一脚踢在宁远关键部位。   她力气到底收着了点儿,宁远还是闷哼了一声,趔趄着后退了半步,靠着墙往下滑了滑。   林语惊垂头:“宁同学,统一一下口供,今天你堵我堵到女厕所门口,并且对我进行了语言上的骚扰和精神上的攻击,沈倦路过随手帮了个忙,这没错吧?”   宁远白着脸抬起头来,僵硬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冷汗划过鬓角,说不出话来。   林语惊继续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同意,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当然,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因为这事儿我想让它是黑的它就是黑的,我想让它是白的它就是白的,你肯定说不过我,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自己,这点你信吧?”   宁远靠着墙坐在地上看着她:“你倒是一点儿没动摇,这么喜欢他?”   林语惊抓着沈倦手腕的手指紧了紧。   宁远勉强扯了扯嘴角:“好像也不是一点儿都没啊。”   林语惊不想再听他说话,拽着沈倦往外走。   教学楼外面操场上没什么人,只有远处室外篮球场那边最靠边儿有几个男生在打球,林语惊拉着他走到另一边篮球架下。   沈倦全程没说话,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她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林语惊抬头,看着他,火莫名就窜起来了:“你是不是休学一年没休够?还想买一送一,等明年再来当我学弟?”   “啊,”沈倦沉默了好一会儿,哑着嗓子,“啊,对不起。”   林语惊瞪着他。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当时也没想这么多,沈倦反应太失控,她只是觉得不能让他在那儿呆着。   林语惊几乎没怎么见过沈倦这样,上次还是在街上,他遇到他那个前同桌。   她自己当时都有点儿控制不住。   什么上一个挺喜欢的人,什么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说真的不想不动摇不影响是假的,沈倦的反应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宁远虽然嘴贱还欠揍,但是说得话恐怕真实性一半往上走。   他似乎很了解沈倦,讲得话句句像刀子,一刀一刀往人死穴上戳。   林语惊忽然有些茫然,这是他的过去,还是他不愿意被人探查到的那部分。   她其实连被动摇或者被影响的立场都没有。   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了几分钟,沈倦叹了口气,侧身靠在篮球架上:“你有没有问题——”   下课铃声响起,沈倦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了。   一两分钟左右,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出来,操场上瞬间被占了一半儿。   沈倦没再开口,两个人沉默地进了教学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林语惊往洗手间那边看了一眼,宁远已经不在了。   最后一堂班会课被王恐龙和数学老师轮流霸占,数学老师上半节王恐龙下半节,讲之前随堂的卷子。   王恐龙语速很快,讲题知识点也比较密集,林语惊没再和沈倦说话,听课听得专心,虽然在这种事情刚发生以后,集中注意力其实是稍微有点儿困难的事情。   下课铃声响起,王恐龙压了几分钟堂,把整张卷子讲完,最后还澎湃激昂地提醒他们期末考试近在眼前了。   王恐龙和刘福江虽然性格分踞正负两极,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都对十班学生的学习成绩充满了激情,坚定地认为下一次考试就是他们猛然醒悟开始努力学习飞升的开始。   等他终于走了,林语惊电话刚好响起。   她刚接起来,傅明修那边劈头盖脸问:“你放学了没啊?”   声音挺大,沈倦侧了侧头。   “放了,您有什么指教。”林语惊说。   “我,现在在你学校门口,还是之前那个街口,”傅明修说,“我希望五分钟后能见到你人。”   林语惊把物理书往书包里塞的动作顿住了:“啊?我还得回寝室拿行李啊。”   傅明修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   这人到底懂不懂礼貌?   电话说挂就挂的吗?   她看了眼时间,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叠好塞进书包里,起身往教室外走。   沈倦始终沉默地看着她。   他是听见了刚刚电话里的声音的,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是隐约听得见是个男人的声音。   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会问。   不是大概,他一定会问。   林语惊走到教室门口,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不放心地看向他:“你一会儿会直接回去,对吗?”   沈倦坐在位置上:“嗯。”   “你不会再去找宁远了,是吧。”她再三确认。   “嗯,”沈倦看着她,声音还有点哑,眼神沉沉的,看起来蔫巴巴地,“我都听你的。”   林语惊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心里有哪块儿忽然一下就软了。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头走出了教室。   -   林语惊不喜欢接送的车直接停在学校门口,傅明修送过她两次,也知道她这个臭毛病,对于这点,他倒是给予了她基本的尊重和照顾。   林语惊提着个箱子上车已经是十五分钟后,傅少爷一脸不耐烦地坐在驾驶座上,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掐着时间,你如果再晚出现一分钟,我开车就走人了。”   林语惊平静地说:“学校这边有地铁直达,也就走个十分钟的路吧。”   “……”   傅明修指着她:“你别说话了,我怕我真的把你丢下车。”   林语惊很乖地靠回到座位里,安静地看着车窗外,没再说话了。   途中傅明修从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   今天这丫头有点儿蔫巴。   他打方向盘上了桥,随口问:“你被人甩了?”   林语惊愣了愣,侧过头来:“啊?”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人甩了,”傅明修嘲笑她,“怎么,你喜欢的男生有喜欢的人了?”   “……”   哐当。   一颗大石头从天而降,重重地压在林语惊身上,把她砸得几乎吐血。   林语惊一言难尽地瞪着他,瞪了差不多有半分钟,眼睛都酸了,她眨眨眼,叹了口气。   傅明修看着她的反应,确实是意外了:“真被甩了?”   “控制一下你幸灾乐祸的表情吧,嘴角都快咧到脑瓜顶了。”林语惊无精打采地说。   “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被甩,”傅明修继续嘲笑她,“没亲眼见到还挺遗憾的,下次有这种好戏你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首先,我没被人甩,我连男朋友都没有,也不打算谈恋爱。”林语惊说。   傅明修等了几秒,没听见后文:“其次呢?”   “没其次了,其次我还没想好,”林语惊脑袋靠在车窗上,忽然道,“哥。”   傅明修把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警惕地瞥了她一眼:“你又想干什么。”   “……什么叫又想干什么?”   傅明修道:“你这小丫头一肚子坏水,每次这么叫我都没好事儿。”   “……”林语惊决定不跟他计较,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问道:“你们男人——男生,白月光是不是那种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存在?”   “也没那么绝对,哪有什么感情是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遇到更合适的人不是说忘就忘了,”傅明修说,“而且也要分情况,看这个白月光是为什么变成白月光了。”   “这个白月光为了你躺在医院里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那种呢?”林语惊试探性问道。   傅明修沉默了几秒,真心实意地问道:“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还躺在医院里,那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林语惊又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   傅明修又看了她一眼:“如果是这种白月光,我建议你放弃,一辈子都忘不掉。”   林语惊脑袋靠在车窗上,没说话了。   -   傅明修开车比老李快一些,到家的时候关向梅和孟伟国都在家,林语惊换了套衣服,下楼来吃晚饭。   关向梅照旧热情地和她说话,林语惊全程能简则简,半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相安无事吃了个晚饭就上楼去了。   八中周末作业量不多不少,她看了眼时间,从书包里把卷子都抽出来,先挑了对她来说最简单的英语开始做,没有听力,最后作文写完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然后她抽出物理,一边审题,一边用笔盖戳着下巴。   什么以前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女孩子。   之前学校里还都在传沈倦把他前同桌打了半死呢,在街上遇见的时候林语惊看他也没缺胳膊少腿儿的。   传闻不可信。   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哪能当真的。   而且又是个,那么讨厌的人。   林语惊想起几个小时前,少年那句“我都听你的”。   声音很轻,尾字咬得有点软。   她把笔往桌上一拍,看了一眼只写了一半的物理卷子,又看了眼时间。   八点钟。   也不算太晚。   她推着桌边站起身来,随手抓起手机和钥匙出了房间,下楼。   客厅里没人,厨房里面灯亮着,应该是张姨在整理,林语惊轻声轻脚贴着墙边儿走到门口,开门出去。   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一系列的行动甚至都不需要过脑子,身体就自动操作了。   她去7-11买了两打啤酒和一袋子零食,往沈倦工作室那边走。   她忘了给他打电话,也没发短信,就这么提着一袋子挺沉的东西梦游似的一直走到工作室门口,隔着铁门看着里面漆黑一片,半点儿灯光都透不出来的时候,才有点儿茫然地回过神来。   是啊。   万一这人不在呢。   可是他不就住这儿吗?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抬手,指尖抵着黑色铁门,轻轻抵了抵。   门没锁,推开了。   小院子里一片寂静,门灯没开,窗帘是拉开的,屋子里面漆黑一片。   她走到门口,抬手推开了门。   这扇门也没锁。   如果沈倦真的没在家,那这哥们儿心也太大了,回来这屋子估计得被人搬空。   林语惊推门进去,一只脚刚踩进去,就差点没被熏出来。   满屋子的二手烟前仆后继地往外涌,就着外面黯淡的月光和光线隐约能看清屋里云雾缭绕,给人一种身处仙境的错觉。   她抬手拍开了灯,四下扫了一圈,最后定在坐在沙发脚的人身上。   沈倦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咬着烟抬起头,长久沉浸在黑暗中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他眯了眯眼。   茶几上造型别致的水泥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旁边还横七竖八堆着几个酒瓶。   标准的电视剧小说里颓废青年日常。   林语惊甚至想给他提个字——谁能告诉我,寂寞在唱什么歌。   还得是火星文那种的。   她站在门口,开着门,放了一会儿烟,大概过了十几秒,沈倦终于适应了光线,看见她明显愣了愣。   林语惊把袋子放在茶几上,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他:“你凹什么颓废人设呢?”   沈倦反应过来,把烟掐了:“你怎么……”   他声音沙,说到一半,停住了。   林语惊从袋子里抽了瓶矿泉水递给他,沈倦接过来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下去,又清了清嗓子:“你怎么来了。”   林语惊在他面前蹲下,数了数他身边的空酒瓶子:“你还清醒着吗?”   “嗯,醒着。”   林语惊给他鼓掌:“沈同学酒量不错啊。”   沈倦垂着头,舔了下嘴唇,竟然还笑了。   他笑着往后靠了靠,抬起头来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林语惊抿了抿唇:“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有问题想问你。”   沈倦看着她,没说话。   林语惊忽然又觉得没底了:“我就是实在觉得不太——所以就过来了,不过如果你不太想说……”   “想,”沈倦打断她,“我想,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林语惊眨了下眼,沉默了几秒,干巴巴地“啊”了一声:“那——”   沈倦忽然直起身子,倾身靠过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林语惊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栽了栽,看起来像是扎进他怀里。   她话头戛然而止,人有点儿僵。   沈倦一只手横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扣在她脑后,头埋进她颈窝,呼吸比平时稍微有点重,温热的,熨烫着她脖颈处的皮肤。   林语惊任由他抱着,几秒种后缓过神来,胳膊轻轻动了动。   他大概以为她要推开他,手臂收紧了点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挤压到没有,她能隔着衣服感受到他此时有点过高的体温。   林语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小声叫他:“沈倦……”   “让我抱一会儿,行吗,”沈倦哑声说,“就一会儿。”    第52章   第一次和异性拥抱是什么感觉。   是有点儿难受的感觉。   林语惊蹲在沈倦面前, 他抬手一揽, 她直挺挺往前扎,整个人重心全都靠在他身上了, 堪堪保持平衡,说实话,不是特别舒服。   偏偏这个人还不让她动。   直到林语惊觉得自己腿好像抽筋儿了,沈倦都没放开她。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沈倦。”   沈倦脑袋埋在她颈间, 轻轻晃动了一下。   林语惊“唰”地一下就麻了。   你刚刚是蹭了一下吗?   是不是蹭了一下?   是不是!   林语惊觉得有点儿撑不下去,清了清嗓子:“你抱好了吗?”   沈倦闷闷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一直不问了。”   “……我不问你就一直抱下去吗?”   “嗯,”沈倦松了手臂放开她,抬起头来,身子往后靠了靠, “你不问我就一直这么抱下去。”沈倦顿了顿:“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林语惊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脚已经麻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沈倦抬手从沙发上拽了个抱枕丢过来:“地上凉。”   她接过来, 垫在屁股底下, 曲着腿,悄悄揉了揉脚踝。   沈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怎么了?”   “您刚刚的姿势可真是好有创意,”林语惊翻了个白眼,“我脚麻了。”   沈倦愣了愣,瘫在那里笑:“我帮你揉揉?”   林语惊缩了缩脚, 赶紧拒绝了:“歇着吧您,我缓缓。”   “那你缓, ”沈倦抓了把头发,他身上全是烟酒味儿混在一起,不是特别好闻,他长腿屈起,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我去洗个澡,等我。”   “……”   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同桌关系已经不是那么纯洁了,导致这个台词让林语惊有一瞬间的想入非非。   沈倦起身进了卧室,几分钟后,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水声,哗啦啦响。   秋天夜里冷风灌进来,屋子里烟放得差不多,林语惊等了一会儿,脚麻的劲儿过去了,她起身将那一堆烟头空酒瓶之类的垃圾收拾进塑料袋里,丢在门口,关上了门。   垃圾丢完,沙发上还乱七八糟散着一堆东西,她叹了口气,弯腰整理。   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开始夸奖自己。   林语惊,你可太贤惠了。   沈倦是上辈子拯救宇宙了吧,居然能碰见你这么好的……同桌。   她把没喝的酒摞在一起,扭头看见旁边还摊着一本薄薄的相册。   林语惊顿了顿,视线落在刚翻开的那页上面。   沈倦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喜欢拍照回忆过去的人,这个相册应该也不是他的,摊开的那页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堆小朋友的合影,大概是秋游什么的,每个小朋友头上都戴着一顶黄色的小草帽,最后一排老师举着个牌子——一年级二班。   林语惊一眼就看见当年的小沈倦,最可爱的那个,这小朋友肉呼呼的小手里拿着把小弹弓站在第一排最边上一个,个子意外的很矮。   下面那张是两个人的合影,沈倦还是秋游的那套衣服,戴着黄色的小帽子,他旁边蹲着一个男人,看起来英俊而温柔。   照片角落天空的地方写了一行字:阿倦第一次秋游。   六岁的小沈倦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黑漆漆的,眼型和现在不太一样,圆溜溜,眼尾倒是始终挑着。   他抿着红红的嘴唇,一脸面无表情的厌世倦,稚嫩的小脸儿上写满了“好无聊”。   林语惊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沈倦小学一年级,六岁。   她心算很快,照片上都有年月日,刚刚随意扫了一眼,就很自然的算出来了,也没怎么意识到这个。   她还记得沈倦之前叫她小姑娘,跟她说自己大了她两年。   休学一年去掉,还有一年林语惊本来以为是因为他七岁读小学,比她晚一年读书,就刚好大两岁,结果不是,他也是六岁读书的。   那他中间空掉的那一年,去哪里了?   -   十分钟后,沈倦从卧室里出来,他换了套衣服,头发半干不干,脑袋上还顶着块毛巾。   屋里灯都开着,光线挺足,林语惊盘腿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倦被盯得有点发毛,抓着毛巾揉脑袋的手顿了顿:“怎么了?”   林语惊幽幽地说:“你真是个神秘的沈同学。”   沈倦:“……”   神秘的沈同学有些茫然,没说话,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坐下。   房子林语惊已经整理干净了,酒瓶一排排摆在墙边儿,烟灰缸里干干净净,沙发靠垫整整齐齐摆在沙发上。   沈倦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相册上,停了一瞬。   林语惊本来是带了酒来的,她主要是怕自己问不出口,或者气氛尴尬,打探别人的秘密什么的,她特别不拿手,也不爱多管闲事,谁都有点儿不愿意说的事儿。   但是沈倦这个白月光,她确实放不太下。   倒不是因为什么他喜欢的人就醒不过来这种智障发言,林语惊不在意这个,主要还是上一个喜欢的人本身。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椅子上,都安静了一会儿没说话。   林语惊把自己买的那袋子零食拽过来:“你晚饭吃了吗?”   沈倦将湿了的毛巾搭在椅子上,拨弄着半干的头发:“吃了。”   他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恢复到了平时散漫冷淡的老子无敌,十几分钟前颓着求抱抱的样子半点儿都不见,林语惊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夸奖他一句恢复能力好强。   她仰头,看了眼明亮的顶灯:“那要关灯吗?就开个地灯吧,暗一点儿。”   沈倦拨弄头发的动作一顿,手指插在发丝里,掀起眼皮子看着她,忽然勾唇:“关灯干什么,我没醉,也不是那种人。”   林语惊:“……”   “不过如果你意愿很强烈,我也可以配合。”沈倦说。   “沈倦,第一百次提醒你,做个人,”林语惊说,“我只是想制造一点儿讲故事的气氛。”   沈倦垂头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啪”一下把顶灯关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昏暗,林语惊看见他黑漆漆一条人影走过来,走到沙发前,再到她面前。   然后单手撑着沙发靠背,俯身,垂头,靠近。   林语惊:……?   她坐在沙发上,他站在她面前,手臂穿过她耳边抵在沙发上,距离很近,半湿的发梢扫过来,身上带着刚沐浴过的味道。   林语惊情急之下,窘迫地问了一个非常二百五的问题:“你要干什么。”   你别过来!!   你再过来我要叫了!!   她说完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掉,觉得自己就是二百五本二。   沈倦压着声,气息细细缕缕包裹过来,他头偏了偏,鼻尖擦着她脸侧过去:“我要……”   黑暗里,一切触觉和听觉都变得敏感,林语惊感觉到他另一只手从自己腰侧伸过去,贴着沙发靠背向下探进去,带起布料摩擦轻响的声音。   酒精作用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稍微高。   我?   日?   我还是太低估你的畜生程度了吗……?   林语惊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直接把这人掀翻过去的时候,沈倦抽手,手指指节擦着她腰窝从她身后抽了个东西出来,同时地灯昏黄的光线亮起。   沈倦直起身,手里拿着个小遥控器,居高临下看着她,扬眉:“拿个遥控器。”   林语惊:“……”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他坐回到椅子笑,“耳朵又红了。”   “……”   林语惊不知道别的流氓是不是也有他这种,拿个遥控器也非得骚一下,搞得像是要干点儿什么似的技能,因为这种程度的流氓,她还没接触过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   什么样的骚在沈倦面前都黯然失色。   学霸的技能点点的实在是太全了。   沈倦见好就收,靠进椅子里,长腿前伸,手臂搭在扶手上:“你想听什么。”   他忽然进入正题,林语惊顿了下:“啊,我,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她不知道直接问会不会太敏感直接,可是现在她摆在面前的疑问,好像也没有不直接敏感的问题。   林语惊心一横,直接问道:“你那个白月光,不是,上一个喜欢的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沈倦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异,“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语惊有一瞬间的心虚:“我想的哪样……”。   “是我舅舅。”沈倦说。   林语惊愣了下,想起宁远的话:“因为……”她说不出来了。   “嗯,”沈倦知道她想问什么,沉默了几秒,“因为我。”   “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六岁的时候我舅舅从香港回来,我算是他手把手带大的,这个工作室,”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是他的。”   “我画画什么的都是他教的,”他抬眼,“你第一次来问我的那个画,是我小时候画的,第一张。”   “我其实觉得你画得挺好的,有点儿像那个,哆啦美。”林语惊赶紧说。   沈倦笑了一下,手指把玩着遥控器:“我舅舅是个,好人,那时候隔壁有个小孩,天天被他爸打,经常到这儿来,他就帮他处理伤,也教他纹身什么的,收他做了徒弟,那小孩家里没钱,我舅资助他读书。”   “那小孩叫聂星河,就是你之前街上见过的那个。”   “我不记得我那时候多大了,反正从那以后就是我上哪个学校他就上哪个,我们俩一直一个班,一起上学,放学就一起回工作室。”   “不过那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不太喜欢他了,年纪小,说不清为什么,但是也不至于讨厌,因为我舅舅喜欢他,他们俩名字很像,都有个河字,发音也像。”   “我舅舅没女朋友,他是不准备谈恋爱结婚生子的,他想以后把这个工作室交给我,但是我……那时候体校射击队到我们那个初中去选人,我就同意去了。”   沈倦侧了侧头,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那个黑色镖盘上:“我从小就对这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也有点儿小天分。”   林语惊没说话,心想他把这个称为有点儿小天分实在是谦虚。   “他应该不太高兴,但是没说,他说我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在体校一年,要住宿,就不怎么回来了,他就每天都和聂星河待在一起。”   “后来就越来越不对,聂星河就是个疯子。”   “他从小被他爸虐待,心里已经不太正常了,他藏得很好。”   “但是这种不正常会传染,他自己不正常,也想不让别人好。我走了,他没了顾虑,他可以无所顾忌。”   林语惊觉得有点发冷,她忽然不太想听下去了。   不想,或者不敢。   “等我回来意识到的时候我舅舅已经不太对了,他开始焦虑,厌世,我后来才知道,他在香港的时候曾经有过抑郁症病史,看过一段时间心理医生。”   沈倦当时几乎没往这方面想过,那么温和又细腻的一个人,他的神经是不是也是纤细脆弱的。   “我不知道的事,聂星河却知道,他勾出了他所有的,极端的一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他就是……代替我陪着他。”   “我妈后来帮我舅舅找了个心理医生,他去看了几次。”   “后来,我不知道聂星河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不肯再去了,除非我回来。”   “他想要我回来,和他一起在这里,他不想让我再回体校了,我就边哄着他看医生边训练,就这么断断续续坚持了一年,省队教练来找我。”   “我……”沈倦闭了闭眼睛,“我不可能拒绝。”   “我们一直是瞒着他的,他还是知道了,他不同意,他觉得我之前都是在骗他,我背叛他了,他大概把我当成……希望寄托或者梦想的延续什么的。”   “我进省队前一天他来找我,想带我回去,我没答应,”沈倦垂着眼,“回去以后,他自杀了。”   林语惊脑子空白了好几秒,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往上窜:“什么……?”   “他自杀了,”沈倦平淡地重复道,“这样我就走不掉了,我一辈子都得在这儿。”   “沈倦……”林语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还是他说着这话时那种平静到寂静的语气。   “他没死成,到现在就这么躺着,”沈倦继续说,“我回来重新读书,上了八中,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聂星河在这中间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很得意,他藏不住了。”   聂星河这人拥有一切让人相信他的特质,弱小温和,腼腆无害。   沈倦后来找到他,问他为什么。   聂星河说他嫉妒。   为了让洛清河满意,他努力做好一切事情了,他生在一个畸形的家庭,洛清河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   洛清河生病是他照顾,他开心难过,他都是第一个察觉的。   他把所有的对父亲的,家人的爱倾注在洛清河身上,他甚至觉得洛清河就是他父亲,他们俩才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但是洛清河心里想着的永远都是沈倦,他把自己所拥有的都留给沈倦了,即使沈倦后来几个月都不出现一次,即使沈倦根本不会要这个工作室了,洛清河依然想留给他。   “明明我就站在他旁边,他看不见我,他背叛我了,他对我好,然后又不要我。”   “我也想让他尝尝,被最疼爱的外甥背叛是什么滋味,他现在醒不过来了也没关系,我也会一直照顾他的,他终于看不到你了。”   幽暗深长的小巷子里,瘦小的少年被他抵在墙上,笑着轻声说:“沈倦,你后不后悔,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全都是因为你。”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少女栖见来辣!   倦宝:我,所有男主里射的最准的一个,为什么不让我射了(?    第53章   林语惊曾经看过几本这方面的书和相关类似电影。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电影和书里作为反派的例子很多, 比如《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莫里亚蒂, 比如《沉默的羔羊》中大名鼎鼎的汉尼拔医生。   情感扭曲,行为完全跟从欲望和本能走, 无同情心,无负罪感,对自己的人格缺陷缺乏觉知。大多开始于14岁以前,幼年初见端倪,受基因左右, 也受家庭影响。   具有高度的冲动性和攻击性,非常善于用谎言和伪装操纵别人的情绪,获得满足的方式正常人无法理解。   现实生活中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太可怕了。   普通人可能都会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个神经敏感细腻的抑郁症患者跟这种人朝夕相处,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这跟疯子什么的完全不一样, 高智商的反社会型人格看起来温和无害,他会让你喜欢他,信任他, 然后利用你的善意和信任肆意妄为, 并且丝毫不受良心的谴责。他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   他可能觉得直接或者间接性杀个人,就跟抽根烟一样简单。   聂星河和那种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有不同之处,按照沈倦所说的,他没有直接的攻击性行为。   林语惊想起街上的那个少年,看起来还没有她高, 瘦瘦小小轻飘飘的,很难给人造成直接伤害。   别的精神问题, 或者他就是单纯的变态,他把沈倦的舅舅当成救赎,或者唯一的依靠,他没感受过亲情,所以洛清河也不能有。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是不对等的。   看电影的时候被这些反派所制造出来的紧张刺激的剧情所吸引,对他们又爱又恨,现实中真的遇到疑似有类似问题的人,林语惊只觉得冷。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人浑身汗毛一瞬间就全都炸起来了,像寒冬腊月雪地里一桶冰水兜头泼下。   聂星河和沈倦年龄相仿,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最多也就十四五岁,和现在的她差不多大。   沈倦也才,这么大。   沈倦说完以后没人说话,房子里一片安静,林语惊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   她站在沙发前好半天没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脑子里塞满了各种东西,茫然恐惧和无法理解揉成一团。   沈倦其实很多话都是一句带过,他不想细说,即使这样信息量也过于巨大,她得一点一点抽出来整理,她能感觉到到自己连手指都在抖。   沈倦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看着她,半晌,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遥控器丢在茶几上,人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林语惊回过神来。   “不怕,”沈倦动作很轻,一下一下在她背上轻抚,垂着眼,声音低,“不怕了,倦爷保护你。”   林语惊眼睛一下就红了:“我没怕,而且你是不是说反了。”   沈倦“嗯”了一声。   他这种全程都过于平静的态度,让人有点儿不安。   林语惊深吸了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声音里的情绪:“沈倦,虽然我……说这些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是这件事情你没有错,”她仰起头来,“不是你的错,这个结果也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要为此牺牲什么,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沈倦垂手,稍微后退了一点儿,拉开距离,“我明白,我没觉得这件事是我的错,也没随便背锅的习惯,我就是——觉得我有责任。”   “洛清河从香港回来以后也一直在吃药,但是我始终没发现,他看起来和健康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沈倦移开视线,缓慢说:“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了他在吃药,他早一点去接受治疗了,会不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第一次跟他说要去体校,他让我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时候,我如果发现他其实不太开心,是不是聂星河就不会有机会了,我很后悔。”   “我小时候,可能刚上初中吧,他问过我,以后这个工作室他就交给我,我答应了,他觉得我也喜欢这个。”沈倦说。   林语惊脚有点发软,她重新坐回到沙发里:“那你喜欢吗?”   “不知道,”沈倦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我当时就是习惯了,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感觉。”   他身子靠进靠垫里,脑袋仰起顶着墙面,盯着天花板上的画:“我们家里人没有一个支持他做这个的,刺青师这玩意儿太抽象了。只有我,他觉得我也喜欢,我懂他,我能继承他——”   沈倦笑了笑,抬手拍拍沙发垫儿,“继承他这个理想之地。”   “所以,”林语惊缓慢地整理,“你后来走了,你反悔了,他觉得你背信弃义。”   沈倦顿了顿,转过头来:“你觉得背信弃义这个词用得会不会稍微重了点儿?”   林语惊听出他想逗她笑,所以她非常给面子的笑了,虽然她现在不怎么笑得出来。   有种短时间内自己都不会快乐了的感觉。   “可是你那时候还是个小朋友啊,”林语惊说,“一个初中生说的话,我小时候还想当宇航员呢。”   沈倦重新扭过头去,声音低低的:“他可能觉得,连唯一理解他支持他的亲人都不要他了。”   林语惊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个新闻,一个单亲妈妈,因为女儿大学想去外地读自杀了。   她没有感受过这么浓烈又偏执的亲情,也不知道抑郁症患者或者有抑郁倾向的人思维方式是怎么样的,她现在有点不受控制地,忍不住怨洛清河。   即使明白他也是受害者,但是她有点儿控制不了。   他还不如就一辈子在香港别回来了。   沈倦太无辜了,他这完全就是飞来横祸,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这种事情。   她甚至能够想象到他当时的样子,意气风发,张扬又骄傲的,那么耀眼的少年。   他是怎么处理了这件事,怎么放弃了当时的选择,怎么重新回到这里,然后做着自己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事情。   沈倦永远都不会说,林语惊也根本不想知道。   她安静地坐在沙发里,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有点后悔,这问题她就不应该问。   什么白月光黑月光,她,无敌理智的林语惊同学,竟然会被一个神经病恶意误导的几句挑拨离间就弄得心神不宁,简直是耻辱。   她蔫巴巴地坐在沙发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倦在旁边,也叹了口气:“林语惊。”   林语惊转过头去。   沈倦看着她:“这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发生过的事情没办法逆转,生活也不可能一辈子没有变数,我现在在省队也好,回来继续读书也好,对我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抿着唇看着他,眼睛眉毛都耷拉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你骗人。”   “没骗人,”沈倦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说,“我无论在哪儿,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好,你别不开心,也别怕,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他食指屈起,很轻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笑着说:“倦爷无所不能。”   林语惊愣了愣。   林语惊忽然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想要抱抱他的冲动。   他平静讲着那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的时候,他短暂几分钟有点脆弱的、茫然的看着她的时候,林语惊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直到现在,这个人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里,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现在。   ——我无所不能。   我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没人能打败我。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熄灭他的光芒。   “倦爷,”林语惊极力压下自己心里蠢蠢欲动想要做点儿什么的念头,叫了他一声,“你,每次这么自称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好中二啊,你能不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成熟一点?”   沈倦看着她,真心实意的好奇:“你胆子为什么能这么肥?上一个说我中二的人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林语惊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人家都是哥字辈的,怎么就你是爷字辈的了?”   “他们都这么叫,我就习惯了,”沈倦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倦哥不怎么好听?”   林语惊把两个称呼都默念了一遍,发现好像确实是爷字辈的这个顺口一点。   “行吧。”她现在心情好了不少,拉过茶几上的袋子,从里面抽了听啤酒出来,又翻了两个三明治出来,其中一个递给他,两个人一人一个。   沈倦看着她踢掉了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拉开了听装啤酒拉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拆开三明治的包装。   他知道她酒量还可以,一听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就没阻止:“饿了?”   “有点儿,”林语惊看了一眼表,快十点了,“我晚饭没怎么吃,没什么胃口。”   沈倦也看了一眼表:“今天还走吗?”   林语惊咀嚼的动作停住了,转过头来看向他。   沈倦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眸漆黑,地灯昏黄光线像暖色的滤镜,勾勒出暧昧的温柔。   她鼓着腮帮子,表情有点儿呆,三明治还塞在嘴巴里,嗓子下意识空咽了一下。   沈倦勾起唇角,倾身靠近了点,垂眼看着她:“嗯?走吗?”   林语惊回过神来:“你这是什么,犯罪邀请吗?”   “我这是礼貌询问,”沈倦扫了一眼她放在茶几上的袋子,看见里面的两打酒,“天天半夜跑我这儿来喝酒,这么放心我?”   林语惊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忽然就转到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午夜剧场,虽然今天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   但是择日不如撞日。   一直拖着好烦。   破罐子破摔吧。   她把嘴巴里的吃的咽下去,又把手里的三明治用塑料包装包好,放到茶几上,扭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他:“沈倦。”   “嗯?”沈倦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你想当我男朋友吗?”林语惊问。   沈倦懒洋洋的表情定住了,他安静了至少十秒,问了一句:“什么?”   “……”   林语惊没什么表情:“不想就算了。”   她说着,身子往前探过去,就要去拿三明治接着吃。   沈倦飞快坐直了身子,抬手直接推开了她放在茶几上的三明治:“想。”   沈倦盯着她,重复道:“我想,没有不想,你接着说。”   林语惊有点儿想笑,她垂着头偷偷弯了弯唇角,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呢,假如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你打算做点什么?”   沈倦:“……”   沈倦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还真的没有刻意去想过,之后要做点儿什么。   沈倦目的很明确,他自己的心思确定了,林语惊的心思基本上也了解了个七八成,他就不想磨磨蹭蹭的。   很单纯的,想在这个人身上刻上他的名字。   他的姑娘。   他的,女朋友。   然后呢,拥抱吗?   接着接个吻?   再然后……呢?   林语惊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沈倦脑子里迅速飘过了一千八百多种想法。   以前和蒋寒何松南他们一起看的那些个,不能说的小电影开始哗啦哗啦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   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记忆力那么好。   看的时候也没觉得走心了啊?怎么到了要用得上的时候都这么的积极踊跃。   这种有色思想一旦出现,就开始像培养皿里面的细菌一样不断的滋生,正直青春躁动的十八岁的沈倦同学,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就在他差点没忍住瞥了自己裤子一眼的时候,余光扫见林语惊忽然凑过来。   沈倦抬眸。   林语惊人还盘腿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靠垫倾身靠过来,上半身压着,从下往上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我才十六岁。”   沈倦:“……”   沈倦感觉像是有人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往雪堆里一扎,瞬间就清醒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小电影,全没了。   不仅没了,这电影开始倒带,连接个吻都退回去了,回到了拥抱。   林语惊还往前趴着,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沙发上,托着脸,斜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看着他,勾起唇角:“哥哥,十六岁能干点儿什么?”   ……操。   沈倦眼皮子一跳。   他呼吸屏了两秒,垂眸看着她,声音有点哑:“林语惊,你以后一口酒都别给老子碰。”   林语惊终于忍不住,她倒在沙发上笑。   沈倦看着她在他旁边整个人团成一团,笑得止都止不住,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瘫进沙发里,沉沉地看着她,被她磨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了:“玩我好玩吗?”   林语惊终于止住笑,抬起头来:“我没开玩笑,很认真的,我总得了解一下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她顿了顿,“沈倦,我是不想谈恋爱的,我觉得……有点耽误事儿。”   林语惊抬起头来:“你以后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不会。”他低声说。   “那我不喜欢你了呢?”林语惊说,“十六七岁,喜欢能保持多久?”   沈倦没说话,沉默看着她。   这两个问题下来直接导致了气氛有点凝固,两个人之间安静了好一会儿,林语惊先动了,她跳下沙发踩上鞋子:“我要回家了。”   沈倦看了一眼表,快十点半。   他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抓过沙发上搭着的外套:“我送你。”   “不用,”林语惊刚刚在沙发上拱了半天,头发有点儿乱,她抬手重新扎了扎,“我家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沈倦转过身来:“十点半了。”   林语惊冲他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一下:“我到家给你发个消息?”   沈倦抿着唇看了她两秒,叹了口气,妥协道:“发个语音。”   “行,语音,”她答应得很爽快,推门走到铁门口,转过身。   沈倦也跟着走过来,将手里的外套递给她:“穿着,冷。”   林语惊接过来,慢吞吞地套上。   沈倦手抄进口袋里,也没说话,就这么垂眼看着她穿。   外套大了一圈儿,袖子很长,她抬起手臂来甩了甩,手指从袖口被解放出来。   小姑娘满意了,抬起头来。   风挺大,沈倦帮她立了立外套领子,遮住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去吧。”   林语惊没动,站了两秒,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抬手,露出袖口的一小截白皙指尖搭在他肩膀上,人靠过来。   沈倦没反应过来。   就感觉到她撑着他的肩踮起脚尖,高度还是不太够,她抬手拽着他衣领子往下拉了拉,脑袋凑到他耳边,声音又轻又软:“晚安,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突然懵逼.jpg   - 第54章   她这几个字说完, 沈倦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儿, 半点反应都没有。   过了差不多五六秒,林语惊能感觉到自己耳根迅速燃烧, 火苗窜上耳尖,脸颊跟着有点儿发烫。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是不是红的,但是她刚刚那么熟练又老司机的撩了一把,这会儿不能露怯。   林语惊说完以后转身撒腿就跑,都没敢去看沈倦是什么反应。   这一片儿地段繁华, 出了老弄堂就是一片宽阔明亮,她身上套着沈倦的外套靠着路边儿走,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人, 沈倦没追上来。   他竟然没有追上了。   跟电视剧里一点都不一样,怪不得当不了男主角。   啧。   林语惊是真心实意地不想谈恋爱。   没什么别的原因,她单纯觉得什么喜欢啊, 爱啊这种事情不靠谱。   我买件当时很喜欢的衣服可能吊牌都不会摘买回来就不喜欢了, 买支觉得巨美的唇膏色号涂个几天会觉得也就那样,追个星还三天两头换一次老公。   结婚了很多年的人说分开就分开,那么多年的磨合和感情,甚至加上孩子,都无法和相看两生厌的巨大力量相抗衡。   感情是说变就变的, 没人能保证什么。   更何况是,这么……青涩懵懂的年纪。   相比来讲, 她现在这个时间点,能够抓到手里的很实在的东西、比如分数什么的,更让人能够安心一些。   但这个人是沈倦。   林语惊心里第一千二百万次纠结。   她想无视,又做不到那么洒脱,心里念一万遍关我屁事大法好,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被他影响、被他吸引、被他拉近。   那就试试吧。   哪有什么事情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高考还可能拉肚子失利呢。   不喜欢恋爱,但是喜欢你。   不想相信什么狗屁爱情故事,但是想要相信你一次。   因为对象是你,所以就算心里其实很没底,我也想要试试看。   真是一个勇敢的小girl。   林语惊在心里默默地夸奖了自己一番。   勇敢的!面对!早恋!   ……吧。   回去的时候不到十一点,晚上风大,林语惊走得很快,沈倦这个外套挺厚的,但她还是露着一圈儿脚踝在外面,进门的时候哆哆嗦嗦的。   一进来就觉得哪里不对。   林语惊脱了鞋,走进屋,扫了一圈儿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地面还是那么干净,灯光还是那么明亮,巨大的落地钟指针指向11,钟摆咔嗒,咔嗒,无声的摆动着。   快十一点了。   为什么客厅的灯还亮着。   一般晚饭之后,大家就直接各回各房间去了,不太会留在客厅里交流个感情什么的。   林语惊大脑停了半秒,然后就看见沙发后面,缓缓缓缓地,伸出来了一颗脑袋。   傅明修幽幽地看着她:“回来了?”   林语惊:“……”   傅明修说:“你还知道回来?”   “啊,”林语惊站在原地,有些呆滞,“啊,傅……哥?”   “傅哥,”傅明修看着她,“怎么的,你还想叫我全名?”   林语惊回过神来,忽然有种自己刚偷情回来就被抓住的感觉。   我这才刚早恋呢!   您怎么这么准啊!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傅明修看着她,说,“你的房间,阳台是朝向前院的吧。”   林语惊谨慎地点了点头:“是。”   傅明修也点点头:“那我的房间,是和你一个朝向的吧。”   林语惊:“……”   林语惊脸色变了。   “没错,看来你是想到了,”傅明修说,“所以,我的阳台也是朝向前院的,朝大门,朝正门口。你天天半夜往外跑我以为你找小男朋友去了呢,结果前两天听你那个意思,你也还没追上人家?”   林语惊:“……”   林语惊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她吞吞吐吐说:“我也没天天半夜往外跑……”   傅明修比了三根手指头出来:“光我发现的,三回。”   “……”   林语惊心说我他妈一共出去过有三回吗?!   她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说吧。”   林语惊已经做好了傅明修会借此讹她一顿的准备。   反正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别的想说的没有,你不是我亲妹妹,我管不着,”傅明修说,“提醒你一句,你一小屁孩,挑男人要慎重。”   林语惊愣了愣,抬起头来。   傅明修举了个例子,表情非常不满:“像这种,天天半夜把你往外叫的,就不能要。”   林语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今天之前,她还可以底气很足地说一句“不是,我没有男朋友,就是一普通朋友。”   为了加深一点真实性,她甚至还可以再加一句“还是个小姑娘。”   但是今天她有点儿心虚。   所以她点了点头,乖巧说道:“哥,我觉得你说得对,我明天就跟他分手。”   傅明修:“……”   傅明修感觉自己像个拆散有情人的反派人物,补充道:“我也没有说要让你们……”   “你不用说了,”林语惊急着上楼给沈倦发信息,不想跟他纠缠下去,掏出手机上楼,迅速道,“我现在就跟他说分手,哥哥晚安。”   傅明修:“……”   -   谈了半个小时恋爱的沈倦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女朋友单方面分手了,他在凛冽的秋风里站了可能得有一个多小时。   小姑娘趴在他耳边一句男朋友撩拨完就飞速跑走了,沈倦都没反应过来。   最开始的三分钟里,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倦本来以为他们聊崩了。   林语惊那两个问题问出来,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这个时候,语言什么的实在是太单薄。   很多事情只用说的,是没有办法让人相信的。   沈倦不急,他可以慢慢来。   等她成年,等她高考,等她毕业。   结果林语惊回头就是一句男朋友。   沈老板直接懵了,活了十八年,他感受过不少小姑娘追人的手段,也没见过这种路数。   她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一起了……的意思?   这个过程在脑子里一窜而过,速度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以后沈倦思考了一下林语惊之前问的,干点儿什么这个问题。   十六岁的小女朋友。   臭不要脸的那一系列限制级躁动就不用想了,暂时略过。   十六岁能不能接个吻?   不能的话就轻轻的亲一下?   会不会被打?   她会不会,不愿意?   毕竟自己今天晚上抱了几分钟她都忍得挺勉强的。   既然勉强,那忽然这样,又是为什么。   林语惊最开始——应该说一直以来,拒绝的态度都挺明显的,那么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说了洛清河的事吗?   这个点儿这一片的人差不多都睡了,路灯立得远,昏黄发颤,他身后小院里挂着的灯成为了主要的光源。   沈倦没穿外套,就这么靠站在门口,觉得冷气顺着指尖往上爬。   他站了一会儿,想起来林语惊说到家了给他发消息的事,转身进了屋子,从沙发垫下面摸出手机,划开来,看见她的一条语音消息。   沈倦顿了顿,点开,那边安安静静,空白了两秒以后,她的声音传出来:“我到家了。”   音色很柔,有些轻,挠得人心里有点儿痒痒。   沈倦沉默了一会儿,回了一个“嗯”过去。   -   林语惊对于谈了恋爱以后的事情也没有考虑过,主要是她觉得沈倦会考虑。   这个人看起来长了一张身经百战的脸,又骚套路百出,所以虽然没有问过,也让林语惊很自然的觉得他也许可能maybe大概率是有过前任的。   结果这个人给她的回应非常冷淡。   林语惊回了房间给他发信息,甚至都已经洗了个澡出来了,才收到他的一条回复。   只有一个字。   ——嗯。   然后就没了。   林语惊本来想跟他多聊两句的,回身吹了个头发人躺在床上,拿起手机要说话,看见他又发过来一条:【早点睡,晚安。】   林语惊眨了眨眼,看了眼表,本来准备和刚上任男朋友聊天的时间被空出来了,她干脆爬起来,回到桌前把走之前没写完的那套物理卷子做完了。   期中过去以后还有一次月考,然后眨眼就是期末,作业该写的写完,复习和拓展题也不能落下。   而且下周林芷要来了,今天事情太多,她都差点忘了。   这个大概是什么从小到大的心理阴影之类的,导致她现在想起林芷要来,忽然觉得压力扑面而来。   上次期中考试她后面的那几个一班实验班的人分数都紧紧咬着她,这么松懈下去第二都悬。   林语惊停了停笔,叹了口气。   -   林语惊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趴在床上背英语课文,背着背着就进入了梦乡,而且竟然还睡得很实,一个梦都没有做。   醒来的时候英语书一半压在身下,和被子缠在一起,林语惊闭着眼睛,胡乱摸手机,摸了好半天,才从床角找到。   她的脸埋进枕头里,手机贴在耳边:“喂……”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沈倦的声音传过来:“起床了,女朋友。”   “……”   林语惊瞬间清醒了。   她“唰”地睁开眼睛,昨晚睡着的时候窗帘一半都没拉,房间里光线充足饱满。   “啊……”林语惊撑着床面坐起来,声音还带着朦胧睡意,黏糊糊的,拖得很长,“啊。”   沈倦那边笑了一声:“没睡醒?”   “醒了,”她打了个哈欠,大大方方地说,“男朋友,早上好,你起这么早的吗?”   “我在给你买粢饭团,”沈倦说,“醒了就过来?”   “……啊?”林语惊顿了顿,“过去吗……?”   林语惊其实一段时间以来天天、天天都在吃他买的粢饭团,现在听见这三个字有点条件反射地不怎么有胃口。   尤其是三个咸蛋黄的,她真的快要吃吐了。   然后她就听见沈倦接着说:“加了三个咸蛋黄。”   林语惊:“……”   林语惊有些绝望。   但是她也不是太想特别直接的拒绝她新上任的男朋友,尤其是沈倦这种,工作日一睡睡到第三节课才醒的人,周末大清早竟然起来去给她买早餐。   一个招牌咸蛋黄粢饭团,要六块。   多加三个咸蛋黄,那得多加好几块钱。   每天早上都这样,日积月累下来,对于沈倦来说应该也是一笔巨款。   林语惊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忍心,就这么看着她贫穷的男朋友无度的挥霍下去,却一直坐视不理。   吃个油饼油条什么的,不是也挺好的吗?   她委婉地说:“我觉得每天早上都吃三个咸蛋黄的粢饭团,对你……不是,我们来说,有点——”   林语惊斟酌了一下措辞:“奢侈。”   沈倦在那边儿诡异地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林语惊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什么让她这么执着又坚定地觉得他穷。   或者她只是不想出来跟他吃早饭,找了个借口。   沈倦靠站在粢饭团的窗口旁边墙上,眯了眯眼,缓声说:“我昨天晚上没怎么睡。”   林语惊怔了怔:“你怎么没睡?”   “没反应过来,”沈倦淡声说,“没谈过朋友,就这么有女朋友了有点懵,我就给……”   沈倦顿了顿,“远在荷叶村的我爸打了个电话。”   林语惊:“……?”   沈倦继续说:“问了一下他跟我妈在一起的时候都带她吃些什么,我爸说他们在一起第一天,他亲手做了一个祖传的粢饭团,清晨五点钟送到我妈家门口。”   “……??”   林语惊已经没有表情了:“然后呢。”   “然后他们到现在感情也挺好的,每天种种地喂喂猪什么的,”沈倦漫不经心地说,“托了祖传粢饭团的福,贫穷但快乐。”   “……”   这可真是。   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林语惊不知道为什么沈倦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种,一听就是在放屁的话,最可怕的是他这个平静又真实的语气竟然有一瞬间差点让她信以为真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吃点别的必须吃饭团,但是男朋友为了让她吃个饭团绞尽脑汁成这样,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闭了闭眼睛,尽量克制了一下想到三个咸蛋黄的时候胃里那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我吃,你就在那儿等我吧。”   林语惊艰难地说:“……带着你的祖传粢饭团。”    第55章   林语惊飞速洗漱, 用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出了门, 怕他等得急,一路跑过去, 到那儿也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沈倦坐在粢饭团旁边的一家早餐粥铺里,周六的早上,人本来就比工作日的时候要少,这个点儿吃早餐也比较晚了,粥铺里没什么客人, 沈倦一个人坐在靠墙边儿的那张桌,垂头按手机。   上午近九点的阳光和清晨也不同,安静又热烈,他一半隐匿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 眼角发梢挂上了一层棕色的绒毛,唇微抿着,神情倦懒, 等了半个钟头, 微有半分不耐。   像是感觉到有人看他,沈倦抬起头,正对着门外的光,眯了下眼睛。   林语惊忽然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是,没什么实感。   她走过去, 居高临下地。   沈倦坐在桌前,肩膀靠着墙, 懒洋洋地和她对视:“你又刷新了我一个这辈子的第一次——等人半小时。”   林语惊忽然双手撑着桌面,弯下腰来,拉近距离盯着他。   沈倦直了直身子:“怎么了。”   “没怎么,看看你,”她眼睛弯了弯,“看看我男朋友。”   沈倦愣了愣,刚刚那点儿不耐一扫而空,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干什么,哄我?”   “不哄不能看吗?”   “能,看吧,”他低笑了声,“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林语惊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着脸看着他:“我本来想坐到你旁边儿。”   沈倦就搬着椅子往旁边串了串,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林语惊摇了摇头,没动:“那样我就看不到你。”   沈倦看着她。   她大概是跑过来的,刚站那儿的时候呼吸还有些急,头发随意松松扎在脑后,有一小绺没梳进去,贴着纤细脖颈蜿蜒进毛衣领子里。   柔软的,可爱的小女朋友。   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痒。   沈倦不太受得了,小姑娘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坐在对面看着他,现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直接且有效的撩拨。   他倾身抬了抬手,想做点儿什么的时候,老板娘端着两碗粥走过来了,说了很长的一段儿方言,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林语惊。   沈倦从小在这一片儿长大,这家粥铺的老板娘跟他也熟,他笑了一下,也回了一句。   林语惊全程茫然脸。   沈倦看着她有点儿呆的表情,勾唇:“住这里的老一辈普通话都不怎么好。”   林语惊点点头:“你刚刚说的是谢谢的意思吗?”   “谢谢,是我女朋友。”沈倦头也没抬给她翻译道。   “哎,”林语惊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你这人这么这样,能不能低调一点儿?”   “低调怎么写,”沈倦把面前的蟹黄包往前推了推,“吃吧,女朋友。”   两碗粥,几碟小菜,加一屉蟹黄灌汤包。   热腾腾的汤包,发的雪白软糯的面儿,一咬,里面汤汁四溢,烫着人舌尖和味蕾。   林语惊昨晚就有点儿饿了,三明治咬了两口忘在沈倦那儿,一连吃了好几个包子以后才想起来还有个饭团的事。   她嘴巴里咬着个包子,只咬破了一点儿皮,往里面吹气儿,开始调侃他:“你的祖传饭团呢?”   “没买,”沈倦又夹了个灌汤包放在她的小瓷碗里,“你不是不想吃吗。”   “啊,”林语惊说,“你听出来了啊。”   沈倦抬眼:“我研究了挺长时间。”   “研究什么?”   “研究你是不想跟我吃早饭,还是不想吃粢饭团。”   林语惊愣了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想和你吃早饭啊?”   因为不知道你会不会是听了洛清河的事情以后出于同情才和我在一起,因为不确定你喜欢我的程度。   沈倦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殚精竭虑的一天……   他叹了口气:“你电话里听起来没太睡醒。”   林语惊点点头:“那你最后为什么得出了我是不想吃饭团的结论?”   沈倦掀了掀眼皮子:“因为你就算不想跟我吃早饭也没用,必须吃。”   林语惊:“……”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本?   林语惊放下筷子,忍不住问:“不是,男朋友,那你今天早上电话里那一通骚操作是为了什么啊?”   “先把你骗出来。”沈倦懒声道。   林语惊终于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什么祖传粢饭团啊?”   沈倦也笑了:“相不相信你也来了。”   -   两个人吃了顿饱饱的早饭,林语惊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消化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份,跟着沈倦出了早餐铺子。   这个点儿小弄堂旁边卖早点的摊位都已经没了人,林语惊摸了下肚子,忍不住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她的表情放松而舒展,沈倦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   林语惊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怎么了?”   沈倦昨晚其实想了很多一直以来忽略的问题,大概在沙发上坐到了凌晨两三点。   他其实遇什么事儿不是个特别喜欢考虑很深的人,主要是因为懒,很少遇见那种他觉得值得他多浪费一点儿脑细胞的事儿。   林语惊应该是个例外。   她到底是不是因为同情这件事先放在一边不提,小姑娘年纪确实小,正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候,经不起耽误和差池。   沈倦琢磨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对她,是不是有点过于冲动和不考虑。   想来想去没什么结果,私欲和理智各执一词争斗得不相上下,沈倦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真的见到她了。   小姑娘一路小跑过来到他身边,明眸皓齿,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看着他,说那样我就看不到你了。   坐在他对面儿,垂着长长的眼睫毛,特别认真又专注地往热包子里面吹气儿。   吃饱了以后满足地样子,像只在阳光下伸懒腰的猫咪。   沈倦觉得去他妈的吧。   随便吧。   这太他妈可爱了,这谁能忍得住。   无论林语惊是因为什么,是同情还是怎么样,他也都不在乎了。   这个时间段儿,老弄堂里没什么人,沈倦忽然道:“林语惊。”   林语惊抬眼:“嗯?”   沈倦往前靠了一步,垂眸:“我说昨天没怎么睡是真的,我想了很多,”沈倦说,“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反正你是我的了,我的东西,我的人就永远都得是我的。”   他眼睛漆黑的,逆着光,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愣了愣,张了张嘴,没说话。   “我现在回答你昨天晚上的问题,”沈倦俯身靠近过来,垂着头:我很喜欢你,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更有安全感一点儿。”   他语速很慢,似乎是怕她没有办法理解,一字一句地:“没想过会喜欢你多久,没想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只想过有你的未来。”   “如果你现在还没那么喜欢我,那你得努力,因为你没机会后悔了,也没机会逃,是你自己撞进来的。”   “如果你哪天发现自己不喜欢我了,我可以允许你离开一会儿,然后我就把你抓回来,绑起来,和我绑在一块儿。”   沈倦靠过来,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气息围绕过来,低声呢喃,“林语惊,我不会放手的。”   -   沈倦双休日的时候一直挺忙,以前她一直不知道,现在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   林语惊想起之前在7-11便利店里遇到他的时候,他身上那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第一次谈恋爱,她不知道确定关系的第二天是不是需要约个会什么的,不过她觉得沈倦应该没什么时间,她今天下午也被闻紫慧约去看电影。   她在这边没什么认识的人,娱乐生活贫瘠,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很爱社交的人,没什么影响,倒是因为一个篮球赛才真正有了几个朋友。   女孩子关系好的象征之一,课间找你去上厕所,之二,周末一起出去玩。   闻紫慧把林语惊画进了自己的朋友圈内,两个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林语惊发现这个小姑娘其实很干脆利落,爱憎都分明又简单,在经历了一个篮球赛事件以后,她觉得她很林语惊已经是铁磁儿了。   闻紫慧是直接在他们那个十班全都队的小群里面问的,林语惊自从到A市以后就没看过电影,直接答应下来,期间宋志明他们还在掺和着捣乱,被以“闺蜜之间的聚会”拒绝了。   电影一点半开始,最近新上映的,漫威系列。林语惊到的时候下午一点,她搭着扶梯上了顶楼电影院所在的楼层,闻紫慧已经到了,站在门口朝她挥了挥手。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志明和李林从她身后窜出来:“来了吗来了吗?让我来看看我们林妹的私服!”   宋志明一巴掌拍在李林脑袋上:“谁的你都能随便看的吗兄弟,活着不好吗?”   林语惊:“不是闺蜜之间的聚会吗?”   李林觉得没有毛病:“我难道不是你最忠实的后桌加闺蜜吗?”   他这么一说,林语惊顿时也觉得没什么毛病了。   几个人排队买了喝的和爆米花,时间差不多刚好,林语惊座位选的最后一排右边一点的位置,这是她看电影的习惯,身子也是靠右的,坐起来比较舒服。   林语惊把个边儿,闻紫慧的位置在她左边,右边一个空着没人,电影还没开始,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注视着前面的人陆陆续续进来,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影片才开始。   林语惊把发下来的3D眼镜戴上,两边的人瞬间被挡住了大半,只剩下眼前的屏幕。   看到小罗伯特唐尼出来的时候,电影院里有女孩子小声说话:“铁罐好帅!”   她看着屏幕里面男人特写的脸,心想,是挺帅的。   一只睫毛精。   沈倦的睫毛其实不是很长,但是也是这样,密密的,尾睫会比前面稍长一点。   林语惊撑着脑袋斜侧着身子坐在位置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她隐约听见右边的位置传来窸窣声响,应该是旁边的人到了,她直了直歪歪斜斜靠着的身子,手肘从旁边扶手上收回来。   她也没往那边看,感觉到旁边的人坐下,安静了下来。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   那人忽然动了,手把着两人之间的扶手,缓慢地推上去,扣上。   两个位置之间唯一的遮挡物瞬间没了。   这干啥?   有病吗?   电影院骚扰?   或者认错人了?   林语惊皱着眉转过头去,看向那人。   沈倦也正看着她。   漆黑一片,前面的电影屏幕是唯一的光源,画面轮转间,光影打在他脸上不停地切换,明明灭灭。   林语惊愣了两秒,也就反应过来了。   就连宋志明和李林都来了,沈倦会来也不奇怪。   她还在奇怪,为什么周六这么好的时间的电影场,最后一排还会有空的位置。   3D眼镜太大,架不住,就坐那儿不动还好,动一下就直接往下滑,林语惊不得不往上抬着头,试图阻止一下这个东西掉下去的势头。   沈倦借着明暗交错的光线,看着她冲着他仰起头,微微靠过来了一点儿。   肩膀贴上,触感软软的。   沈倦有点儿受不了。   两人之间的扶手被他推上去了,中间没有遮挡,沈倦侧着身子,小臂撑着她的椅背边儿倾身靠过去,另一只手食指抬起,勾着她脸上的3D眼镜往下拉了拉。   少女一双漂亮的眼睛从上方露出来。   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来勾她的眼镜,她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仰着尖尖白白的小下巴,微张着嘴唇,冲他眨了眨眼。   沈倦眯了下眼:“什么意思?”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压得很低,有点儿哑,“索吻?嗯?”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我受不了了。   昨天看到一条留言:倦爷也是有所不能的,比如他有个16岁的小女朋友。    第56章   左边是专心看电影的闻紫慧, 而右边这个人正在耍流氓。   公共场合公然说骚话。   还是这么自作多情的骚话。   林语惊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说, 有点庆幸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又被巨大的3D眼睛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看起来应该是面无表情的。   所以她淡定说:“你想得美。”   沈倦一副完全没被她的平静表象迷惑的样子,声音里听得出笑意:“耳朵是不是又红了?”   “……”   这就像是某种暗示什么的,他这句话说完,林语惊感觉耳朵真的有点儿热。   沈倦又往前凑了凑:“过来,我摸摸烫不烫。”   “……”   林语惊往旁边躲了躲, 忍不住急道:“你闭嘴。”   这句声音稍微有点大,闻紫慧转过头来,往她这边靠了靠脑袋:“你说什么?”   林语惊触电似的猛地转过身来,把被沈倦勾下来的眼镜往上抬了抬:“没什么,我说钢铁侠好帅。”   沈倦小臂还撑在她座位靠背上, 面对着这边。   好在电影屏幕此时暗下来,隔着一个人,闻紫慧大概是没看清, 毫无反应地重新转过身去:“你喜欢钢铁侠啊, 我觉得队长帅一点儿啊,我比较喜欢这种,一本正经的男人。”   林语惊“啊”了一声。   黑暗里,沈倦身子一点、一点往左靠,两个人肩膀再次撞到一起。   隔着两层衣服的布料能感受到少年的体温和一点点压力, 林语惊抿了抿唇,若无其事看着电影屏幕, 伸出一根食指戳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往旁边推了推。   沈倦勾唇,笑得无声。   他抬手,食指勾着她细细的手指往下拉,拽下来以后捏在手里把玩。   少年的手有点儿凉,捏着她的食指温柔地描绘,从指根到关节再到指腹,最后揉了揉指尖。   黑暗里触觉显得更为敏锐,林语惊手指被他捏着揉拨得浑身不对劲儿,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有点儿坐不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做着如此苟且之事,甚至还有种莫名又刺激的隐秘感,让人觉得有些羞耻。   羞耻之余,她竟然还觉得挺带劲儿的。   林语惊,你还能不能矜持一点儿了?!   林语惊觉得自己越来越堕落了,她刚想抽手,闻紫慧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家钢铁侠!快看!”   在那句“你家钢铁侠”出口的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指尖被狠狠掐了一下。   林语惊条件反射:“啊!”   沈倦还是控制着力度的,倒也不是说有多痛,就是忽然一下,那种尖锐的轻微痛感突如其来。   闻紫慧又转过头来:“怎么了?”   “没怎么,”林语惊咬牙,一边抽手,“好帅。”   沈倦死死拽着她手指,不让她抽,听到那一声“好帅”的时候,又掐了一下她指尖。   我!日!   沈倦你不要太过分了!   林语惊转过头去,怒视着他,怕再惊动旁边的闻同学,声音特别特别小:“撒手。”   沈倦偏不,捏着她指尖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安抚,动作很温柔。   她侧过身来,小心翼翼凑到他耳边,声音更低:“你能不能注意点儿,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她说的“他们”,指的是李林闻紫慧他们三个。   沈倦闻言,抬了抬眼,侧头,往李林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三颗带着黑色3D大眼镜的脑袋排成一横排排坐,整整齐齐地呈四十五度角倾斜过来,看着他们的方向。   看到他抬头看过来,这三颗脑袋又整整齐齐地“唰”地一下,全转回去了,淡定地继续看着前面的电影屏幕。   大家当做无事发生过。   而侧身背对着他们的林语惊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沈倦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他们没发现。”   整场电影两个多小时看下来,林语惊都不知道这电影讲了什么,她完全沉浸在和沈倦的偷情大业之中。   说是偷情,其实也就只是捏捏手指尖儿,刚开始林语惊还不太想理他,结果这人大有越玩越起劲儿的趋势,也不过分,就懒洋洋瘫在座位里,捏着她的指尖缓缓慢慢地揉揉蹭蹭。   最后,林语惊被逗得恼了,实在忍不住,手指抽出,反手抓住他的手。   男生的手和女生的手差别太大,他的手比她大了一圈儿,能感受到大概的骨骼的轮廓,也不软,摸起来硬硬的。   林语惊抓着他的手拉过来,凑到唇边,泄愤似的咬了一口他的中指。   少女唇瓣柔软,温温的,小门牙咬上去,幼兽似的磨了磨,舌尖不经意扫过他的指尖,触感湿漉漉,酥酥麻麻的痒。   沈倦僵了僵,连呼吸都屏了一秒,紧接着气息有点儿乱。   林语惊叼着他的指尖,牙齿轻轻磨了下,然后仿佛大仇得报,冷酷无情地丢开了他的手。   这招取得了惊人的奇效。   沈倦竟然就真的这么一直安静下去了,直到电影结束,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晚饭都没跟他们一起吃。   -   休息的日子总是比上学的时光过得快,一个双休日眨眼就过去了,周日晚上,林语惊接到了林芷的电话,她明天早上到,让她中午一起吃个饭。   林语惊应下。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林芷对成绩的重视多多少少让她产生了一些压力,她当天晚上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林芷和沈倦轮流出镜,故事背景回到了几个月前的第一次月考,沈倦拿着她的成绩单,一脸拽酷屌的冷漠:“你才考这么点儿分?”   林芷表情淡淡:“你反思一下你为什么到八中来反而只能考个年级第二,我看第三名也就比你低了一两分。”   沈倦接道:“学习是真不行。”   第二天林语惊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学校,李林多看了他好几眼:“林妹,没睡好啊?”   林语惊做了一晚上梦,现在脑子里全都是沈倦两次大考全比她高两分,还说她就考那么点儿分,学习是真不行。   她麻木地坐在座位上,喃喃道:“沈倦这个王八蛋……”   李林:“……”   王八蛋沈倦在第三节课姗姗来迟,打着哈欠进了教室,手里拎着一盒手工糖酥,放在林语惊桌上:“早,女朋友。”   林语惊没睡好,人还是有点儿没精神,不过经过了三节课的洗礼,已经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了,“哎,”了一声,低声道:“我第三次提醒你啊,你注意点儿。”   沈倦扬眉:“注意什么。”   “沈同学,早恋是很严重的情节,”林语惊说,“所以你平时不要这么嚣张,这种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要稍微注意一点,不要让班里的同学看出来。”   沈倦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她,现在才开始注意好像有点儿晚。   林语惊以为他没说话是不太开心了:“你想被刘福江叫去谈话吗?”   沈倦思考了一下刘福江解决方式的思路。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平时学习压力太大,谈谈恋爱也很正常,你们俩这节早自习也别上了,哪儿都别去,就坐我办公室里谈恋爱。   妙哉。   他点点头,配合地说:“行,那这盒糖酥给你带的也不太合适——”他说着就要把她桌上的糖酥拿回来。   林语惊在他动手之前飞速将糖酥拿过来,抱在怀里:“同桌之间带个零食问题还是不大的,”她郑重道,“咱们俩今天保持距离,就表现出努力维持着这一盒糖酥的同桌情谊这个样子。”   沈倦看着她像护着自己儿子似的抱着那盒糖酥,眼神戒备地看着他,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抢似的样子,靠在墙上笑得说不出来话。   怎么就能这么可爱的。   -   林语惊说到做到,他俩今天保持距离,距离生成爱,距离产生美,他们只是普通而低调的、只有一盒糖酥情谊的廉价同桌关系。   这么单薄的关系,怎么能一起吃午饭,不合适,所以中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放学,下课铃一响,沈倦就跟着何松南他们走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一出教学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芷。   林芷和孟伟国离婚后林语惊没再见过她,女人穿一条黑色羊毛长裙,妆容精致,五官其实是温淡柔和的,气质却有些冷。   比起孟伟国,林语惊眉眼更像林芷,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收到了多少“跟你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评价,她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每次有人这么说,她其实都会偷偷开心很久。   那时候林芷还是她的偶像。   那时候她可以跟班级里的小朋友骄傲地说“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厉害的人”。   那时候是多少年以前了?   林语惊早就不记得了。   太久没见,她有些尴尬,和她相比林芷简直若无其事,她吃饭的时候不怎么喜欢说话,两个人沉默地吃了个午饭,林芷放下筷子。   林语惊脑子里有一根神经瞬间绷起来。   她其实一直没怎么弄懂,林芷特地来找她吃个饭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今天来,见了一下你们班主任,了解了一下你现在的学习情况,”林芷终于开口道,“你们学校年级第一也是你们班的,是吗?”   林语惊戳着盘子里的食物,“嗯”了一声。   林芷问:“他比你高多少?”   林语惊叹了口气:“……两分。”   “月考,期中考,第一次我可以理解为你状态不太好,连着两次,”林芷平静道,“我觉得你不应该是这个水平。”   林语惊没说话。   她开始觉得有点儿烦。   “还是上次电话里和你提的那个问题,我和你爸爸的事情,我不希望影响到你,你自己心态要调整好,你突然换了一个新的生活环境——”   林语惊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你算过吗?”   “什么?”   林语惊平静说:“你有多久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   林芷愣了愣。   “妈,我下午还有课,午休时间没多少,”林语惊垂眼,淡淡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   教室里,中午午休时间。   李林宋志明和闻紫慧几个人缩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他们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他们班那对每天相亲相爱得像是连体人一样的学霸同桌,今天有些不太一样了。   沈老板一直以来对林语惊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一上午下来,甚至话都没怎么跟她说。   林语惊更不用说,她连瞧都不瞧沈倦一眼了。   俩人中午还没一起吃饭。   “咋回事儿啊,”闻紫慧费解,“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等等,我确定一下,”宋志明举起一只手来,“他们俩是在谈恋爱没错吧。”   闻紫慧能理解:“那小情侣嘛,平时小打小闹吵吵架什么的,还挺正常的。”   “小打小闹吵吵架是挺正常的,但是我觉得这事儿放在沈老板身上不正常,”宋志明说,“他对林妹,我真的,他俩能吵得起来?沈老板真能跟林妹生得起气来啊?”   闻紫慧脑补了一下沈倦生气的时候的场景。   方圆百里,横尸遍野,一片血海,寸草不生,没有一个活物。   闻紫慧打了个哆嗦,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只有李林始终保持着沉默,没说话。   他想起林语惊今天早上那句,带着刻骨仇恨的“沈倦王八蛋。”   他当时没多想什么,现在结合林语惊今天的反应想想看,他觉得这句话可太有深意了。   李林疯狂脑补了三百部言情小说电影三角恋的剧情,最终靠着经验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   “我觉得,”李林凝重地说,“沈老板可能劈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林,活着不好吗?   - 第57章   幽静的私房菜馆, 靠窗边的一桌。   林语惊这句话说出来, 沉默的一方变成了林芷。   她看了她一会儿,将手里的杯子略往前推了推:“那我直说, ”她淡声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你有没有回来的打算。”   明明是很简单又好理解的一句话,林语惊听着却有一瞬间的茫然。   实实在在的没听懂。   “什么?”   林芷直接道:“我觉得你有些不太适应,你现在明显不能习惯这边的生活, 成绩也受到了影响,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这次她说得清楚明白。   林语惊看着她,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依然没听懂的样子:“我记得,”林语惊慢吞吞道, “你跟我爸离婚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林芷手指搭在杯口,沿着边缘轻滑了下:“我跟孟伟国离婚的时候, 没想过那么多, 我只想摆脱,”   她目光很淡,“我跟他在一起二十年,相互折磨得够久的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耽误下去。我想把他从我的生命里抽出去, 所有关于他的事情,他的痕迹, 他存在过的证据,所有我看到就能想到他的,我都不想留下。”   林语惊轻声道:“包括我。”   林芷沉默半晌,才道:“包括你。”   她点点头,说:“恭喜你,你斩断了你和孟伟国之间所有的连接,现在应该一点烦恼都没有了。”   林芷摇了摇头:“小语,我和你之前是斩不断的。”   “所以,你现在想要回我了?你后悔了?”林语惊问。   “你姓林,”林芷说,“你永远都是林家的孩子,林家以后的一切,我拥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是你的。”   林语惊勾唇:“我以为你本来是打算给我生个小弟弟什么的呢?”   林芷沉默半晌,平静道:“我以后都不会怀孕。”   林语惊愣了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芷淡淡说,“肌瘤,我最近会空出时间安排手术做切除。”   林语惊手指有些发凉:“子宫……吗?”   林芷没说话。   林语惊自己也明白,她这个问题有多么多余。   所以,这是原因。   她回来找她,她想要回她,这就是全部的原因。   因为她不能怀孕了,因为她现在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她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团火,从见到林芷的那一刻开始,那团火因为她的话而一点一点往上窜,越烧越旺。   燃料是难过,还有愤怒。   这当中愤怒占了最高比例,她甚至觉得自己藏在桌子下面的手开始发抖。   她笑了起来:“我的新哥哥好像是姓傅,我需要改个名字吗?”   林芷微微皱了下眉。   林语惊从来没这么跟林芷说过话。   她觉得自己是挺矛盾的人。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她倔得要死,就算失败了一百次,也会毫不犹豫地尝试地一百零一次。   有的时候她又挺信命。   比如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个父母缘很薄的人,也试图想要抓紧过,每次都是徒劳。   那就算了吧。   小的时候想吃一块蛋糕,拼了命的想吃,却怎么也吃不到。   长大以后这蛋糕终于摆在面前了,结果忽然就发现,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想吃了。   所有的事都是会被习惯的,不被爱也会。   林语惊了解林芷。   或者说,因为她在林芷身上失望了太多次,所以她早就学会了不抱有任何期望。   不想争执,不想争取,不想多费口舌。   偶尔一通电话,汇报一下学习成绩,再汇报一下近期表现,跟工作报告似的,不是也挺好的吗。   但是今天,她有点儿忍不住。   这种,捧起来以后,又被人重新重重地丢下去了的感觉。   而她的这种态度只让林芷微微皱了下眉,她的表情依然是平淡的:“你是我的孩子,我当然是爱你的。”   脑子里一声轻响,理智被烧断了。   她肩膀垮了垮,人反而放松下来。   林语惊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在毫不犹豫地伤害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又回过头找回来,那么理所当然的说我还是爱你的。   我当时不要你只是因为太冲动,我搞错了。   让你受委屈了吧,没事,我又打算要你了,因为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林语惊好笑地看着她,“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个吗?”   “你想通了,你不想再钻牛角尖了,你忽然醒悟过来发现你对我的爱要比厌烦更多一点了,所以你就跑过来对我挥挥手,然后呢?”   她声音很轻,无波无澜,“你觉得只要你来找我了,我就应该摒弃前嫌,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乖乖跑到你怀里,然后和你演一场母女情深吗?因为我不是没人要的?”   她这一番话过分没样子,林芷终于开始不满,或者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皱起眉来看着她,冷道:“林语惊,你现在说得这都是什么话?你以前——”   “我以前什么样你知道吗,你恐怕一直不知道吧,我从小到大你有试图了解我一下吗?”林语惊人站起来,椅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刺啦”的一声。   她吸了口气,“妈,如果你特地来找我吃个饭,就是为了问这个,那我也直说。”   “我没有回去的打算,也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之前我确实觉得没办法适应,但是现在,我开始爱上这个城市了。”   林语惊平静地说:“这里的人和事我都喜欢,天气我也喜欢,我还爱上了这儿的柏油马路和井盖儿,这辈子都不打算走了。”   林芷看着她,永远挺的笔直的背忽然塌下来,她语气软了一点儿,声音放得很轻:“小语,你在怪我,是吗?”   林语惊没说话。   火苗噼里啪啦地烧到了最后,只留下一层一捧灰烬,火星明灭闪烁苟延残喘着,然后一颗一颗消失得一干二净。   愤怒被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空落落的,站都站不稳的茫然。   怪她吗,肯定是怪过的。   甚至林语惊在刚来A市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尤其是她和孟伟国争执以后,她都想过林芷忽然出现在这儿,说要带她回去的画面。   林语惊低垂着眼,看着面前桌上剩下的,没喝掉的汤。   砂锅小盅盛着的虫草鸡丝汤,已经凉透了,爽口的鲜味儿毁于一旦,上面浮着一层凝固的黄色油脂,看起来腻得让人有些恶心。   “我现在不怪你了,妈妈,我对你最后一丝期望是被你亲手掐灭的,”林语惊说,“在你们离婚那天,你说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我的时候。”   -   林语惊中午回学校的时候,沈倦还没回来。   她是红着眼睛进班级的。   早上的事情李林没有和宋志明他们细说,他觉得自己作为秘密的唯一知情人,有义务保密,多好的兄弟都不能说。   而且事情还不确定,也许是他想太多了呢,李林决定暗中再观察一下。   这一观察观察到中午,李林看着林语惊人先回来,神情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仔细一看,她眼睛还红着没缓过来。   又过了十分钟,沈倦也回来了。   沈老板看起来轻松惬意,懒散淡定,以及一点点愉悦。   李林脑海里砸下四个大字。   ——春、风、得、意。   李林觉得这完全可以实锤了。   两个人不但中午没一起吃饭,分开回来以后,一个眼睛通红,另一个活泼快乐。   李林甚至脑补出了这一个中午都发生了些什么,林语惊独自一人寂寞吃饭,在某某饭馆某某店门口遇到沈倦和他的新欢,或者劈腿对象——某个不知名小妖精,沈老板被小妖精哄得无比愉悦,而林语惊在旁边绿得长毛,忍不住委屈地红了眼眶。   而沈倦呢?   当然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怪不得都说帅哥多薄情寡义,都是真理。   李林简直太生气了,他想拽着沈倦的领子质问他一句为什么,像这种情节严重的原则性错误,就算他现在已经把沈倦当成自己的兄弟,这种行为也让人无法容忍。   但是他不行,他怕沈倦把他揍成饺子皮儿贴在墙上。   李林头一次恨自己太过于弱小。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冲出了教室门,准备惩罚自己到楼下跑几圈儿发泄一下,顺便纠结纠结要不要冒死找沈倦谈谈,了解了解情况。   他给自己加了一堆戏,并且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甚至觉得自己这是经验之谈。   凭借着他看过三百部三角恋的丰富经验。   -   这边沈倦还不知道自己继被女朋友分了个手以后还已经劈了腿,他一回来就注意到林语惊不太对劲儿。   虽然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沈倦顿了顿,非常听女朋友话的依然没跟她说话,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手机玩。   半分钟后,林语惊感觉到自己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抽出来垂头看了一眼。   沈倦:【中午吃了什么?】   林语惊:“……”   她没马上回。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中午这件事情要怎么说,虽然林芷最后也说只是想问一下,如果林语惊对于现在的生活状态没有什么不满,那么她不勉强。   林语惊私心是不太想让沈倦知道她家里的复杂关系,但是她也没有想过要瞒着他。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能够说起这件事,她会讲给沈倦听。   沈倦是相信她的,他什么都愿意讲给她,让她知道。   林语惊也想要至少能够做到和他一样。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语惊得承认,在林芷说出她需要做切除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   她对她这个手术没有一个直观而具体的认识,再加上林芷过于冷静的语气和态度,在其它情绪到来之前,林语惊最先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难过和争先恐后的愤怒。   直到她冷静下来的现在,她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想,将一个器官从身体里摘除出去是什么概念。   这个手术对身体会有多大的危害。   那种身体里忽然空了一块儿的感觉,会有多恐怖。   她有一点点的后悔,她刚刚说了一些有点过分的话。   无论如何,这人毕竟是她的妈妈,是孕育她,给她生命的人。   她会不会疼,会不会觉得害怕?   林语惊难受地揉了揉眼睛。   她顿了顿,手指指尖点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打,动作有点儿慢:【你为什么要发短信啊?】   沈倦:【女朋友不让我跟她说话,我得营造出一种和她只能勉强靠着一盒零食维持交情的普通同桌关系。】   林语惊有点儿想笑,她把手机往桌肚里推了推,抬起头来,侧头看他。   沈倦也侧了侧头。   她看了他一眼,重新垂头。   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一句话不说,坐在一起靠发信息聊天。   林语惊想想都觉得有点儿傻,还是没忍住笑了笑,转过头去,脑袋埋下去,再次抽出手机打字:【男朋友,有个事儿跟你说,你想听吗?】   沈倦读完短信,看了她一眼,才继续回:【想,女朋友请讲。】   林语惊慢吞吞地打字,一条一条发过去:【我刚刚做了一件有点不太好的事情,说了一些自私的话。】   【我当时没控制住,也没想到那么多。】   【我特别难过,特别特别生气。】   林语惊连着发了好几条过去,沈倦还没回,她余光能够扫见他盯着手机,手指停下来了,好半天都没动。   她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揉了下鼻尖,换了个语气:【唉,我,一个没人疼的小孩。】   她还特地发了个小萝莉的表情包过去。   委屈巴巴.jpg。   沈倦还是没回,但他动了。   林语惊瞥见他直起身来,就抬头看过去。   沈倦没看她,拽着椅子边儿,把位置往她这边挪了挪,两人距离拉近,然后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开,拽着外套的一边儿往旁边扯了扯,拉开,露出里面的卫衣。   这个动作有点儿骚,林语惊看得懵了一下。   下一秒,她感觉到有人顺着她校服袖口摸进去,碰了碰她的手指。   沈倦手指有些凉,掌心却温热的,摸到她的手,拽着手指往外拉,拖出袖口,然后拉进他自己的校服袖子里,藏进去。   两件校服外套袖管相连,林语惊的手被拽进去,空间很宽,足够两个人的手塞在里面折腾。   藏好了以后,他在袖子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然后手指插进她的指缝,屈指扣住。   十指交缠。   他指腹轻轻地,安抚似的蹭了蹭她手背上的骨骼。   校服外套本来就宽大,被他刚刚那么操作了一通,将两个人连在一起的袖子遮住了大半。   就算有人一眼看过来,也只会觉得,他们俩坐得稍微有点儿近。   他们明明只是坐在教室,藏在袖子里面,偷偷地牵了个手。   林语惊却觉得紧张得不行,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一下,跳得激烈又急迫。   耳朵发烫。   呼吸也有点不稳。   牵个手而已,林语惊,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呢。   她努力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沈倦这个逼更能装,正在垂头假装玩手机,指尖还在屏幕上一点一点的单手打字,十分逼真。   她感觉到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以为他是要松手,于是也松了松,手往外抽了下。   结果沈倦手指收得更紧了,甚至好像还有些不满,扣着她的手又往里拽了拽。   她的手机同时躺在桌肚里震动了一下。   林语惊一只手被他抓着,只能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单手划开了屏幕锁,点进去。   沈倦发过来的,一条消息,四个字。   【倦爷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请停止散发你的魅力(尖叫鸡附体   - 第58章   林语惊跟沈倦说了一下自己家里的事情。   说得很简单, 三言两句解释了个大概以后, 林语惊发现其实她的家庭情况还挺大众的。   父母感情不睦,离异重组, 小孩有点儿缺爱。   多么普通又平常的剧本呢。   她也没说太多,关于她爸入赘什么的这些事情也忽略不提了,沈倦是多聪明的一个人,他从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帮她签下“家长孟伟国”这几个字的时候内心就应该有很多种猜测了, 他从来没问过,从来没提起过是他的教养和情商。   现在,林语惊已经说到了这么份上,那些没说的估计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还是下午自习课,王恐龙来要走了半节, 剩下半节刘福江放他们自习。   下午第一节课,这个时间吃饱喝足,本来就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整个班里的人几乎都在睡觉, 林语惊就和沈倦趴在桌子上说悄悄话。   讲到林芷今天这件事的时候,沈倦说了开始听故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做了不太好的事。”   林语惊愣了愣,似乎没有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或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她趴在桌子上,安静了片刻, 皱着眉,说得有点艰难,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当时就是,因为实在太不开心了,在听到她生病了以后第一个想到的也还是自己,我一点儿都没想到,她生病了,要动手术这件事,我觉得自己有点自私。”   她叹了口气,“虽然不在一起生活了,可能也没什么太多感情吧,但是我也不想看到她生病,希望她能过得好,毕竟是我……妈妈。”   沈倦侧着头看着她,没说话。   唯一的想法就是,太温柔了。   林语惊这个人,她表面裹了一层,芯子里又藏了一层。   她用柔软的假象把自己满身尖锐的棱角和刺伪装起来,筑起墙,架上枪炮,遇到危险或者敌人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出击,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结果你凿开她铜墙铁壁的堡垒,掀开她的刺以后会发现,这里面还是柔软。   世界待她不够好,所以她把自己的温柔藏起来,不让世界看见。   她好得应该值得一切。   沈倦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没说话,林语惊抿了抿唇:“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想说,”沈倦平静说,“说话会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是现在我得全神贯注克制自己想抱抱你的欲望。”   林语惊:“……”   林语惊猝不及防又被撩了一下,愣了一会儿也勾起唇角,小声说:“我是真的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觉悟啊,男朋友。”   “我当然有,”沈倦手指在桌下偷偷伸过去,手指插进她指缝里握了握,没几秒就松开,收回来,淡定道,“同桌之间,整天搂搂抱抱那怎么行。”   林语惊:“……”   -   篮球赛这周复赛,十班之前作为黑马险胜七班进入复赛,那个势头之猛烈让人大跌眼镜,所有人都对十班今年的表现充满了期望。   尤其是他们班替补还是个小姑娘。   有好奇的人去打听了一下,于是大家又知道了一个信息,这个打替补打得很猛的前锋小姑娘,就是那个考了两次试全是第二名的万年第二林语惊。   和大佬同桌的林语惊。   顺便传了个绯闻的林语惊。   一个和沈倦大佬的命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的女人。   结果十班复赛当天,所有人都挤在这边的这个篮球场想要一睹黑马风采的时候,发现不仅林语惊没在,连沈倦都没上。   十班之前的那几个人带着两个替补,虽然宋志明于鹏飞他们球技都是在线的,但是挡不住李林太菜。   李林同志临危受命,不负组织的重托,充分展现了自己菜的抠脚的篮球技巧,成为了十班最简单的,是个人都能突破的突破口,以及敌放球队的第六个队友。   他偏偏还越打手越热,越菜越熟练,你永远都想不到他为什么能够做到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钟更菜。   到最后,十班以四十二分的微小分差,成功败下阵来,输给了三班。   好在十班的人其实对这个篮球赛没有什么求胜心,他们所有的胜负欲全都在和七班的那场生死决战中消耗殆尽了。   球赛可以输,七班必须死。   这场输得很惨的复赛,最难过的大概还是刘福江。   而李林把他的菜归结于——他现在也是一个有故事的李林了。   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抑郁的心情无处纾解,自然影响比赛发挥的。   甚至还影响了他的学习成绩!!   上节课数学小考他本来应该能打六十分的!都怪沈倦!他打了五十五!   李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得找个人分担一下他的痛苦。   他跟宋志明说了这个事儿,篮球赛结束后,两个人蹲在篮球场角落里说悄悄话。   宋志明说:“我操,李林,我发现你很有勇气啊,你为什么连这么大胆的想法都敢有啊。”   李林瞪大了眼:“老子亲口听到,亲眼见到的,而且那天中午回来,林妹哭了,哭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概念?”李林两只手食指戳着自己的内眼角,一直往下拉,给自己比划出来了两行清泪,“眼睛都红了。”   他说的句句情深意切,听起来十分真实,宋志明也有些动摇了。   两个人蹲在角落里长吁短叹了好半天,最后宋志明道:“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先不说是不是误会,林妹也不是会受欺负的性格。”   李林点点头:“我就跟你说了,你别告诉别人。”   宋志明也点点头:“你放心,我就是死了,被钉在棺材里,我也要用我嘶哑的嗓音大声呐喊——我啥也不知道。”   李林:“……”   -   关于林芷的病,林语惊晚上放学回寝室以后查了很多资料。   属于人体常见的良性肿瘤之一,如果不是怀疑恶变或者病情症状发展的比较严重,一般不太需要子宫全切除。   然而今天听林芷的意思摆明了是,她已经准备好要做这个手术了。   她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一时间觉得心情复杂。   从她有记忆开始,林芷工作就一直很忙,她像是一个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   如果她这个病真的已经严重到需要做这种手术的程度,那八成也是因为她自己根本没注意过,或者根本不在意,直到拖到了现在。   她犹豫了很久,考虑要不要给林芷打个电话。   两个人上次见面不欢而散,最后还是林芷退了一步,林语惊头一次,对她表现出了反抗的情绪。   一连几天,林语惊都有些心不在焉。   周五最后一节班会课被刘福江改成自习,她趴在桌子上做物理试卷,沈倦忽然叹了口气。   林语惊没反应。   沈倦伸手,轻轻在她卷面上敲了敲。   她回过神来,抬起头。   沈倦指尖点在她的卷面上:“你这道题,看了五分钟了,别看了,选C。”   沈倦平静道:“初中生水平电学基础题。”   林语惊“啊”了一声,勾了个C上去,也跟着叹了口气。   沈倦看了她一眼:“今天回去?”   林语惊“啊”了一声。   “一起?”沈倦说。   林语惊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她还没跟他一起回过家。   “啊,”她点点头,犹豫了下,掏出手机来准备给李叔发个短信,看了眼时间,他应该已经过来了,林语惊思考了一下怎么说,“我家里那边……”   沈倦没说话,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她。   她眨巴了下眼:“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沈倦说,“一起回家。”   林语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面无表情看着他:“沈同学,请您自重一点,我也没有想要跟你回家的意思。”   沈倦懒洋洋往后靠了靠,垂头笑了起来:“那一起走到校门口吧,我们走后面,不让别人发现。”   林语惊特别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严肃道:“可以。”   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透着一股莫名的可爱。   沈倦忍不住想揉一揉她的脑袋,又想起了自己和女朋友脆弱又廉价的普通同桌关系,食指一屈,轻敲了下脑门儿:“写作业的时候认真一点儿,别老跟同桌聊天。”   被他这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打岔,林语惊心情好了不少,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一张卷子做完刚好放学。   沈倦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随手将桌上几章卷子抓起来塞进书包里,然后站在旁边等着她。   放学的时间,学校里格外的热闹,走廊里熙熙攘攘全都是人,他们俩不紧不慢走在后面,出了教学楼,沈倦等着她回寝室拿了行李,然后沿着路边往校门外走。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八中有钱人挺多,校门口停着一排排的私家车,门前马路上车辆也络绎不绝,路灯整齐明亮。   他们走到校门口,停下。   沈倦背对着门口的光线,垂眼看着她,这会儿校门口闹哄哄的,每个人都在说笑着往外,没人注意到门口的人在干什么。   沈倦终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指尖带着一点点凉意向下探,轻轻捏了捏软软的耳垂。   有点儿痒,林语惊缩了缩脖子,抬起头来,视线扫过他身后。   沈倦感觉到面前的人愣了一秒,然后僵住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猛地回过神来了似的,忽然抬手推开他,人后退了好几步。   沈倦错愕了两秒,然后抿了抿唇,没说话,抬脚就往学校里走。   林语惊站在原地舔了下嘴唇,若无其事地和他擦肩而过,出了校门。   沈倦往学校里面走了一段儿,直到校门口看不到的位置,才停下脚步,抽出手机。   他几乎是在被推开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迅速反应过来。   手机在手里震了震,屏幕亮了一下,沈倦以为是林语惊的信息,垂头去看。   何松南的信息情深意切,令人动容:【倦爷,你放心,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永远相信你。】   沈倦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这个傻逼为什么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开始抒情了。   他有点在意林语惊那边,没什么心情和他说屁话,皱了皱眉,打算把他当成一条垃圾信息,刚退出去。   何松南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抛弃糟糠之妻的人。】   沈倦:……?    第59章   林语惊一眼就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林芷, 人站在学校门口人行道旁边, 晚上能见度很低,隔着这么一段儿距离看不清楚表情, 只能看见她抱着手臂看着这边,安静站在那里的轮廓。   她一边往校门口方向走,一边思考了一下假装没看见她的可信度有多高。   思考五秒钟后,她侧头,朝林芷的方向看了一眼, 发现她似乎是在盯着她看。   林语惊放弃了,叹了口气走过去。   她本来以为,过了这么多天,林芷应该已经走了。   林芷表情平淡,直截了当, 完全不磨叽:“刚刚那个,是谁?”   林语惊顿了顿:“同桌。”   “同桌?”林芷眯起眼睛,她这个表情看起来和林语惊尤其像, “我看你们一起出来的, 关系很好?”   “是啊,”林语惊佯装漫不经心,面不改色地说,“他成绩也还可以,我们偶尔会讨论一下学习。”   林芷笑了一声, 意味不明。   林语惊强迫自己努力摆出淡定的样子,尽量不动声色, 眼神真挚又无辜。   这个属于她比较擅长的领域,平时她都能做到由内而外的面不改色,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她有点儿心虚。   林芷何其敏锐的一个人,她目光已经有些冷了:“偶尔讨论一下?我看不止吧,你们讨论的跟学习有关系吗?”   林语惊没说话。   林芷深吸了口气,表情很冷:“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语惊人有点儿僵硬,依然没说话。   否认的话有点儿说不出来。   平时装一下同桌之间的纯洁友谊和现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下亲口说出这句“没有”或者“不是”,就好像是她否定了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她连想一想都觉得沈倦委屈。   林芷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又问:“你不愿意跟我走,是因为这个男孩儿?”   林语惊没由来地慌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深吸了口气,晚秋的风灌进肺里,冷意将她整个人浸得通透。   “不是,”林语惊说,“不是因为他。”   林芷冷笑了一声:“你现在不仅没礼貌,连骗人都学会了。”   林语惊看着她:“我不想跟你走只是因为我不想,我不会为了谁决定自己的去留问题。”   林芷露出了一个短暂的,嘲讽的笑容。   林芷不耐烦道:“去留的事儿先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读书!你自己看看你自从到这儿来以后都干了什么!成绩下滑,顶嘴,现在书都不打算好好读了?就去谈恋爱?”   林语惊犟道:“我也不会影响学习。”   “你说不影响就能不影响?!”林芷终于动怒了,“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是爱了?你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你自己心里有没有数?林语惊我告诉你,我绝对不能允许。”   林语惊心平气和地说:“妈,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很多事情你已经做过决定,事情已经发生了,影响已经造成了,你不可能说想改,一切就重新回到原点。”   林芷瞪着她,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学校门口互相保持沉默,沈倦始终没出来。   直到李叔给林语惊打了电话打破了平静,林语惊回家,林芷一眼不发。   她走到街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人行道旁边已经没人了,林芷走了。   -   沈倦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才明白过来何松南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二周五没有晚自习,但是高三有,他们放学的时候何松南还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途中开个小差,在不当人的高三生活中忙里偷闲给他发信息。   所以,他回复的特别慢,不仅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把脑子给学傻了,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开始急速退化,发条信息偏要两个字两个字发,并且因为高三北楼那边信号不太好,发过来的内容颠三倒四,艰涩得像文言文,理解起来难度系数堪比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拔高题。   沈倦到后来本来就不存在的耐心被消磨得一丁点儿都没有了,烦躁得恨不得冲进北楼拽着何松南衣领子把他从教室里揪出来当面说清楚。   简单来说,八中贴吧最近又有个谣传。   根据某位自称可靠的不知名知情人士透露,八中最近成了一对小情侣。   成了一对不是重点,虽然学校严禁这种事情,但是这种事情,向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春暖花开,春回大地,万物都开始复苏了。   重点是这一对,男的帅女的美,不仅颜好,业务能力还很强,传说中的尖子生,老师的宠儿。   当然,这其中的过程很艰辛,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男的劈腿了。   劈腿对象是他小时候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当年两个人两小无猜,佳偶天成,奈何女方的父母远渡重洋,带着她去国外生活了,于是一对天作之合含泪作别,最终成为了对方心目中永远的白月光。   直到十年后,这位小小的白月光回来了,于是故事拉开了序幕。   沈倦了解到这里,已经面无表情了。   何松南谎称去厕所跑下来找他,两个人倚靠在教学楼后身的一块空地,沈倦抽了一支烟:“我?劈腿?”   何松南道:“哥,人家没说这个男主角是你,人说了,只是一个颜好,业务能力也很强的尖子生。”   沈倦点点头:“我家,唯一一个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母的,是我家狗。”   何松南忙道:“哎呀倦爷,怎么还自己骂上自己了呢。”   沈倦顿了顿,漠然地看着他:“你想死吗?”   然而何松南并不怕死,非常八卦地凑过来,下巴往他肩膀上靠:“倦啊,你真的跟女王大人在一块儿了?”   沈倦没答,皱着眉后仰了仰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来,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太基了,滚远点儿。”   “我他妈?”何松南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沈倦你现在这样了吗?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   沈倦笑着抬头:“你知道就行,老子有家室的人,你,这种被全校默认是基佬的,别跟我gay里gay气的。”   “我……操,”何松南震惊了,“我他妈也不喜欢男人好吗!我唯一疑似基佬的黑历史是为了让谁不换同桌啊!沈倦你他妈做个人吧!”   -   林语惊周末胆战心惊了两天。   林芷强势了几十年,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性格,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然而之前两次,她都沉默得太过于轻而易举,让人觉得有点不安。   一直到周日中午,林芷都没什么声音,林语惊几乎已经放下心来的时候,林芷给她打了电话。   “我们谈谈。”林芷开门见山。   林语惊没说话。   林芷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她叹了口气,语气比刚刚柔软了些:“小语,我明天的飞机。”   林语惊愣了愣:“回去吗?”   “嗯,”林芷淡淡道,“走之前出来吃个饭吧。”   林芷口味偏清淡,吃东西也偏爱安静素雅的私房菜馆,她经常因为工作各地跑,对于A市的餐厅也很熟悉,这次挑的是家素食餐厅。   林芷吃饭的时候不说话,林语惊也就闭嘴安静吃,肚子填得差不多了,她才抬起头,犹豫看着她:“我之前查了一下,你这个病问题不算很大,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全都切除。”   林芷顿了顿,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意外:“工作忙,之前拖了有段时间了,”   她低垂着头,吃掉了最后一口豆制鱼肉,“而且保守治疗复发几率高,麻烦,不如切了。”   林语惊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让人觉得有点冷,林芷就连对自己都是冷漠的。   “啊,这样。”她干巴巴道。   “这个问题你不用操心,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谈谈你的问题。”林芷放下筷子,抬起头,“我这两天了解了一下情况,那个孩子,叫沈倦是吗?”   林语惊抿了抿唇。   无论林芷想要说什么,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应对。   她这两天思考了一千二百种说辞,就是为了林芷可能会找她说这件事的那一刻。   林芷看着她,良久,忽然道:“之前很多人说过你像我,性格,样子都像,我自己从来没觉得,我觉得你跟孟伟国一模一样。”   林语惊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林芷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大一新生报道,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记得他穿的是什么样子的衣服,记得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林芷第一次,跟林语惊说起孟伟国。   而以前,两个人就连对话都很少有,林芷基本不会跟她讲那些她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的话。   林语惊几乎觉得不可思议。   “我那个时候觉得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以为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结果怎么样,你也看到了,”   林芷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很淡,“小语,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会一直向着我们以为的样子发展,你才十六岁,无论现在这个人让你觉得有多刻骨铭心,你们也不会有以后。” 第60章   林芷这个论点打得很偏, 并且非常不符合她一贯的强势风格。   她开始走怀柔路线了, 出其不意,搞得林语惊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其实不是很想听林芷说她和孟伟国的感情史, 什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就算听起来再美好,到现在也已经全是破败。   那些回忆放在现在讲,听起来像是滑稽的笑话。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她没由来地慌了一下。   “你是你, 我是我,”林语惊说,“你自己的感情经历不太愉快,这能说明什么问题?这个也遗传吗?”   “这跟我自己的感情经历没有关系,你这个年纪的, 你自以为的、所谓的爱情就是很难会有结果,我这个例子只是想告诉你,当断则断, 不然拖到最后会有多面目全非。”   林语惊没说话, 沉默地看着她,眼里全是不服。   “你们没有以后,明白我的意思吗?”林芷说,“你现在的坚持,你的付出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没有结果。”   林语惊:“很多事情决定做之前都不会知道结果,你做生意没有风险性吗, 买支股票还会跌。”   “我当然会把风险控制到最底,”林芷皱眉,打断她,“如果我最开始就知道这支股票会跌停,那我为什么要买?”   林语惊想都没想:“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跌?你眼光如果真那么好,当初怎么就挑中了孟伟国这支破烂股。”   林芷厉声道:“林语惊!”   林语惊抿了抿唇,垂下头去“对不起。”   林芷深吸口气,人迅速冷静下来:“好,我换一种说法,”她的声音重新恢复平静,“你现在假如是大二不是高二,是十八岁十九岁,不是十六岁,我都不会管你,但是现在不是让你谈恋爱的时候,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应该明白什么时间做什么事。”   “妈,你觉得我懂事,只是因为我没有不懂事的机会,”林语惊轻声说,“现在我遇到能让我不懂事的人了,我不能任性一次吗?”   “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你觉得现在是你可以任性的时候?你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对的吗?学校老师家长为什么禁止早恋?因为有很多先例!因为这件事情产生的负面影响远远大于正面的!”   林芷的耐心被她的软硬不吃消耗殆尽,她声音不受控制往上提:“你才多大你就觉得自己遇见了?林语惊,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允许。”   “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有几个是认真的?你马上跟这个男孩子说清楚,你觉得不好说妈妈去替你说。”   林语惊明白,林芷说得都对。   老实说,其实根本不用林芷告诉,林语惊自己都想不到和沈倦的以后。   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不到。   林语惊无法想象她跟任何人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她甚至根本不觉得这辈子会有一个人能够永远都陪着她。   但是沈倦的存在,让她第一次想要看看她和这个人的以后。   她想看看。   她想知道,他口中的“有你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倦给了她忐忑和期待,给了她幻想和勇气,让她生出了想要勇敢一点的欲望,既然已经迈出了一步,没有退缩的道理。   林语惊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她应该是一往无前的,决定了就去做,有没有路先往前走,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不。”林语惊说。   林芷将手边的杯子猛地往前一推。   她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习惯了强势和别人的服从,林语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思,也没见别人违背过。   这么直接的顶撞和忤逆她,是第一次。   在她这种强压注视下,林语惊开始紧张。   林芷和孟伟国不一样。   她对于孟伟国可以完全不在乎,被惹怒了就开始管不住嘴巴,肆无忌惮想说什么说什么,对林芷总是做不到。   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或者阴影。   小的时候,林芷每次都会在林语惊觉得她根本不喜欢她的时候又让她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她会连着一个礼拜看都不看她一眼,跟她说不超过三句话,也会在某个夜晚以为她睡了以后悄悄打开她的房间门,从缝隙无声看她一眼。   会在她考试没有拿到满分的时候冷着脸劈头盖脸骂她一顿,又在她通宵写作业的时候跟保姆说自己饿了,要吃个夜宵。   这些久远得记忆被冷漠层层叠叠地覆盖起来,让林语惊甚至觉得是当时的自己因为太缺爱了而自作多情,产生的某种错觉。   餐馆里面安静,柔和的纯音乐在耳边回荡,林芷目光冷厉看着她,声音压低:“我再说最后一次,你必须跟他分开,不然到时候受伤的会是你。”   林语惊重复道:“我不。”   林芷彻底被激怒了,但她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在公共场合和林语惊发脾气。   她靠坐回椅子里,竭力压住呼吸:“由不得你要不要,你还未成年,你没得选。”   林语惊紧紧抿着唇:“你没有抚养权。”   “我如果想要你的抚养权,甚至都不需要打官司,我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想试着尊重你的想法,”林芷脸色很差,冷冷道,“我本来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再给你一点时间,但是现在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会尽快给你办转学。”   她说的是实话。   如果她直接去跟孟伟国要抚养权,孟伟国大概都不会跟她争,但林芷还是选择先来问问她的意愿。   林语惊闭了闭眼:“我不转学,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林芷没听见似的:“手术我先不做了,我晚上回去退票,明天去找你们班主任——”   她话没说完,林语惊猛地站起来,椅子摩擦着地面尖锐又刺耳,声音差点控不住:“我说了我不走。”   她站在桌前,垂着头,低声说:“你凭什么管我。”   林芷:“什么?”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还可以管我,”林语惊稳了稳呼吸,抬起头来,“凭什么你说回来就回来,说变卦就变卦,说替我做决定就做了,不让我干什么我就不能干。你说的话就都要听,你想怎么样就一定要怎么样,你永远都活得那么自我。”   她眼圈发红,声音还是平静的:“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放弃我的,我没明白,你现在到底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决定我的人生?”   林芷愣住了。   林语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这家餐厅是林芷带她来的,林语惊从来没来过这边,她完全不认路,穿过长廊绕过喷泉出了大门,她沿着人行道快步往前走。   她开始觉得慌。   她知道林芷说到做到,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要她想的事情,她就一定要做到。   惊慌,害怕,难过,还有愤怒混杂在一起,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手指都忍不住在抖。   等她猛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牙齿一直在不停地打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初冬,夜里太冷。   林语惊一直走出了几条街,才敢停下脚步。   她茫然地站在街角,发了两分钟的呆,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林芷会找刘福江,会找孟伟国,可能还会找沈倦。   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强忍着想哭的欲望拦了辆出租车,一直到家门口。   出租车司机从倒车镜里看了她一眼,说了一串方言,听着语气和偶尔的几个熟悉的音像是在安慰。   林语惊说了声谢谢。   这家餐厅很远,晚上这个时间点车又堵,下车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林语惊犹豫了一下,不敢回去取行李,直奔沈倦的工作室。   夜色空蒙,她一路小跑进黑暗的窄弄堂里,一直跑到黑色的铁门前,跑进院,跑到小小的门口,急切地推门而入。   沈倦抱着画板靠着沙发扶手坐在地毯上,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林语惊站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刚刚跑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   沈倦看见她,愣了一秒,而后诧异扬眉:“嗯?”   屋子里温暖,暖色的光线柔和,一股熟悉的,沈倦的气息将她包裹。   刚刚过来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就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安,想看见他,想看着他。   现在真的看见他人就在眼前了,林语惊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蠢蠢欲动,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腺也能这么发达。   沈倦看着她,没说话,林语惊甚至能感觉到他那一句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怎么了”,然而他还是没问。   他这种,不自觉的纤细又敏锐的温柔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这么好的沈倦。   温柔的,细腻的,骄傲肆意的,张扬闪耀的。   是她长这么大,对她最好的人。   林语惊关上门走过去,走到他旁边后蹲在他面前,屈腿坐下,垂头拉过他的手,捏着指头拽过来,将他整个手臂都抱进怀里,然后头埋进去。   “沈倦。”她声音发闷。   沈倦反手牵着她,指腹在她虎口的地方安抚似的轻轻蹭了蹭:“嗯。”   林语惊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芷今天说的话不是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每一刀都割在她心里最敏感的,最在意最不安的那些点上,一下一下试图割断她脑子里那根紧紧绷着的弦。   林语惊几乎要被说动了。   她差点就放弃了。   她不能被影响,不能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出任何差错,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再清楚不过——她的成绩,她的高考,剩下的事情无论什么都应该往后面排。   她现在急需一点能够让她坚持下去的东西。   一点,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林语惊没抬头,她固执地用额头顶着膝盖,头深深地埋着,脑袋晃了晃,蹭了蹭鼻尖。   她声音哑哑的,带着一点点鼻音,又叫了他一次:“沈倦,你跟我说一句什么,随便说句什么。”   说点,能让我继续相信的话。   沈倦没说话。   半晌,林语惊感觉到他松了开牵着她的手,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   她怀里一空。   她慌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倦手指抵着她下巴捏住,抬起她深埋的头。   林语惊听见他叹了口气,将怀里的画板放到一边,倾身靠近,凑过去垂头,柔软微凉的唇瓣贴上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沈倦轻轻亲她薄薄的眼皮,到湿润的眼角,声音很低,叹息似的:“不哭了,宝贝儿。” 第61章   后来一直过了很久, 林语惊每次想起她的高中生涯, 想起沈倦这个人,都会不受控制地想到这一天。   入冬, 凉意呼呼顺着窗缝门边往里灌,没开空调,屋里阴冷。   沈倦手指和唇瓣都是凉的,接触到皮肤激得人想打哆嗦,另一只手在她而后脖颈处安抚似的捏了捏。   林语惊整个人都被温柔包围。   她闭着眼睛, 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感受到他的手指,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和烟草, 有种混沌的清洁感。   她睁开眼睛,沈倦正看着她,身子往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 手从后颈移开, 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状态不太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眼皮微垂着,有些疲惫。   她刚刚都没注意。   林语惊抬手,用手背抹了两把眼睛, 只用了几分钟,刚刚那种茫然无措的, 近乎绝望的状态就控制的七七八八。   她清清发哑的嗓子,犹豫片刻,问道:“你去医院了?舅舅还……”   她说到一半,顿住了。   沈倦抬手,摸了摸她还有点儿红的眼角:“不太好吧,我本来其实都想不到还能怎么差了,他躺了挺久了,免疫力什么的都比正常要低,身体本身也没有太好,肺部感染,心脏开始衰竭了。”   林语惊僵硬地坐在原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嘴唇发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倦继续道:“我遇到了聂星河。”   林语惊后颈汗毛都炸起来了,聂星河这个人的存在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最大范围,甚至一听见这个名字她都觉得遍体生寒。   “他是不是又打算干坏事?他跟你说什么了吗?”她紧张地去抓他的手,“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听,你不要被影响。”   “我不会那么容易被谁影响,你别操心这个,”沈倦一只手揉了下额角,手指顺着她软软的头发滑下去,缠着她的发梢,拽过来一绺,绕在指尖一圈一圈儿缠住把玩,“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林语惊愣了愣。   沈倦垂着眼,声音有点疲惫沙哑:“你也是,让你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儿,只要你跟我说,我就都听着。”   林语惊没说话。   她根本不可能跟沈倦说。   林语惊从小到大早都是这样,她不擅长倾诉,也已经早就习惯了,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而在沈倦跟她说了这些以后,她更开不了口。   他自己也有很多事,舅舅的,聂星河的,一件一件压着他,她不想让他,再加上一个她,她自己的事情得自己处理,没理由也交给他来扛。   更何况,她和林芷之间的矛盾和问题,不单单只是因为一个沈倦。   他有他的事情,她也有,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带有刻度的表格,每一件事的重要性,至少在目前为止,都排在“他们这段关系”的前面。   没有什么人能抛弃生活本身,为所欲为的活着。   至少现在不能。   林语惊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我走了。”   沈倦没说话,直直看着她,眼睛黑沉沉的。   林语惊抿了抿唇,低声说:“你早点睡觉,我走了你就要睡,不许熬夜。”   沈倦还是没说话,,从茶几上摸到烟盒,敲出一根来,咬在嘴巴里。   乌黑的睫毛压下来,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吸了吸鼻子,转身往外走。   沈倦抬起头,看着她走到门口,拉开门,牙齿咬着烟磨了两下,又抽掉,丢在一边。   沈倦气得直接笑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用尽了这辈子的耐心,一点一点探入她的世界,还是没能敲开她的壳。   每一次,在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她就又缩回去了。   “林语惊,”他抬眼,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沙发扶手上,“你打算就这么把我往外推一辈子?”   林语惊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他,忽然叫了他一声:“沈倦。”   “我可能要回家了。”   沈倦眯了下眼。   “我要回家了。”林语惊重复了一遍。   沈倦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无意识抬了抬,坐直了身子,沉沉盯着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能得换个同桌,然后谈一段异地恋,谈到毕业,”林语惊想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点,“其实也没有很久了,最多一年……半吗?”   沈倦听明白了。   她之前在学校门口的异常,今天的事情,和她想说的话。   其实他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沈倦闭了闭眼睛:“我不同意。”   林语惊轻声说:“男朋友,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决定得了的,我也不能,你就当我提前用掉了你给我的机会。”   “我这个人不太勇敢,很多时候都会想逃避,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哪天就跑丢了。”   林语惊顿了顿,继续说:“但是我记着你说过的话。”   沈倦看着她,眼神有些浑,嗓子发哑:“什么话。”   “你可以允许我离开一会儿,但是你会把我拉回来,”她眨眨眼,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你不能抛弃我,你不会放手的。”   -   林语惊回去的时候没人在,孟伟国和关向梅都没在,傅明修下午就回学校了,她上楼坐在床上,眼神放空。   在见到沈倦那一刻起,林语惊所有丧失的理智都开始回笼,她整个人慢慢地冷静下来。   林芷的强势和固执,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可能犟得过她。   帮她办个转学,抚养权,带她走,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呢?歇斯底里的反抗吗?绝食吗?逃学离家出走吗?   毫无办法。   其实冷静下来想,事情也还没有那么糟糕。   她现在高二,转个学,度过了这个高二的下学期,过了高三。   最多也只需要一年半的时间。   林语惊不能现在就把林芷惹怒,林芷现在的反对,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她要求的是她现在必须心无旁骛,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有可能耽误到她成绩的事情,她都会阻止。   但是一旦跟林芷这样鱼死网破的闹下去,不仅不会有任何结果,林芷会不会开始反对沈倦这个人?   不能意气用事。   她现在必须得暂时服个软。   一年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有手机,可以视频,周末和寒暑假也可以见面。   这些都不是问题,林语惊之所以这么抗拒的原因,是因为她觉得不安。   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她来说,简直太漫长了。   她没有信心能够隔着距离维持好这种脆弱的联系,她不知道沈倦能不能坚持,她甚至不知道一年半以后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林语惊闭着眼睛从床上摸起手机,漫无目的翻了好半天才翻到林芷的手机号。   她拨过去,林芷接的很快,她那边安静,没什么声音。   “我想好了,”林语惊轻声说,“我也不想跟我爸生活在一起,我跟你回去。”   林芷听起来有些诧异:“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有得选吗?”林语惊平静问。   林芷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小语,你现在可能会怨我,或者恨我,我承认,这些年做为一个母亲,我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但是我毕竟是你妈妈,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也年轻过,很多事情都是会淡的,你现在觉得轰轰烈烈的事情,时间久了就会发现,没有什么忘不了,等你以后遇到了更好的男孩儿,你会发现自己年轻的时候的坚持有多幼稚。”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安静了片刻。   “嗯,”她说,“我知道了。”   -   林语惊没想到林芷的速度有这么快,就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   她迅速跟孟伟国说明了自己来的目的,孟伟国起初装腔作势和她大吵了一架,最后当然没拒绝,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林语惊像是一个皮球似的,被人踢过来,又踢过去。   在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她甚至还有点想笑,连难过的欲望都没有。   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抚养权的手续没有那么快下来,林芷先帮她去学校办了转学的一系列手续。   而这全程,林语惊都没有出面。   林芷在A市有个房子,林芷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搬过去,门被反锁,手机没收,她就这么与世隔绝地在家里被锁了两天。   林语惊不作不闹,第二天晚上,她趁着林芷洗澡,从她卧室的衣柜里偷偷翻出了自己的手机。   家里没网,SIM卡也被卸掉了,但是手机里面的东西还在。   林语惊先是打开了和沈倦的聊天记录,他们俩其实聊天不多,平时在学校整天都待在一起,双休日又各自有事情要做,彼此都不是那种太黏的人,最多晚上睡觉前会聊上几句。   林语惊飞速跑回房间里,翻出拍立得,将他们的聊天记录一张一张拍下来,然后打开相册。   她照片也不多,最近的几张都是吃的。   再往上翻,是她和沈倦被刘福江叫到办公室里那天。   照片里的少年站在走廊里,身上穿着白色的校服外套,拉链没拉,有些吊儿郎当,下巴上贴着天蓝色的卡通小熊创可贴,懒懒散散地耷拉着眼皮,神情茫然困倦,微微偏着头看着屏幕。   瞳仁漆黑,眼角稍扬,连睫毛垂下的弧度都好看。   林语惊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终于崩了。   她拿着手机蹲在地上,眼圈一点一点的红。   第三天,林语惊说服了林芷,她可以自己去八中整理自己的东西。   林芷送她到学校门口,下了车,林语惊没心思想其他的,她一路从校门口飞奔进教学楼,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四楼,跑到走廊的尽头。   想见他。   总得见他最后一面。   教室门开着,里面鲜少没人说话聊天,正在进行物理随堂小测。   林语惊站在门口墙边,忽然有些不敢了。   她深吸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走进教室,轻轻敲了下门。   王恐龙转过头来,看着她,点点头:“去吧。”   林语惊转身,朝自己的座位那边看过去。   沈倦的位置空空的,上面还是他周五离开的时候的样子,随便放着两本书,一支笔。   林语惊想起当时的他,抓着两张卷子,随手叠起来塞进书包里,勾着唇角看着她,笑得有点痞,凑近了低声问她:“一起回家?”   明明是很近的,就发生在几天前的事情,为什么忽然之间就不一样了。   林语惊吸了吸鼻子,咬着嘴唇,竭力控制住想哭的欲望,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一本一本慢吞吞地将自己的书整理起来。   她翻出之前那本,被他夹过宿舍申请回执的书。   林语惊将那本书放在沈倦桌上,然后偷偷抽走了他的那本。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大大的两个字——沈倦。   她还记得沈倦写这名字时候的样子,懒洋洋斜坐着靠在墙上,唰唰唰地提笔写在纸上,写字的姿势不太标准,拇指的指腹会轻轻扣着食指指尖。   林语惊将他的那本书塞进自己的书包里,翻出桌肚最里面,藏在角落里的一根被她忘记了的棒棒糖。   她之前为了哄徐如意,买了一大把,全都塞在里面,没事儿的时候就自己叼着一根吃,她以为自己全都吃完了。   结果不知道怎么,原来还是落下了一根。   白色的棍,玻璃纸包裹着糖球,粉粉嫩嫩的颜色。   水蜜桃味儿。   她本来以为没有水蜜桃味的了。   她记得自己每样只挑了一根,桃子味道的那根被她给了沈倦。   林语惊眨了下眼,眼泪忽然就跟着一起,“啪嗒”一下砸在桌面上。   她捏着那根棒棒糖,放在沈倦桌子上。   教室里一片安静,初冬的上午,阳光薄而艳,照在人身上几乎感受不到温度。   她来的时候是九月。   南方夏天长,林语惊踩着夏天的尾巴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在不安和慌乱中,在炎炎烈日下遇见了一个少年。   懒散肆意的、张扬又温柔的骄傲少年。   他会在看见小朋友在马路上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微微弯弯腰抬起手来,很自然地虚虚护一下,温柔而细腻。   也会站在灯光明亮的篮球馆里倒退着笑着对她说“倦爷无所不能”,满身桀骜。   他永远发光,永远无往不胜。   他有最坚定的灵魂。   林芷当时跟林语惊说,她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的时候,林语惊没有开口反驳。   其实她心里怎么想的,她自己知道,林芷也明白。   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沈倦让她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最好的风景。   她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不会有比他更好的。 第62章   林芷没有回帝都, 她带着林语惊去了怀城。   林家新分公司这几年在怀城发展, 林芷现在主要重心全都放在这头,她托了关系将林语惊办进怀城一中, 省理科试验基地。   出了名的监狱式应试教育,升学率和重本率都非常恐怖,八中的学习氛围跟这里肯定是不能比的,甚至连附中都要略逊色一些。   强制住校,每周回一次家, 晚自习到晚上十一点,早上六点钟出操,高二就已经早早进入到了高三的学习氛围。   又是一个新的,陌生的,需要重新适应的环境。   林语惊自觉自己对新环境的适应性还挺强的, 至少表现出来的那一面看起来会很自然,但是这么快的又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林语惊在校长室里听着她的新班主任和林芷严肃又正经地说这些的时候, 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八中那天, 她站在刘福江的办公室里,那个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适合做班主任的班主任兴高采烈地跟她说“你知道咱们学校的升学率有多少吗!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在看到她那一班同学的时候就觉得刘福江是唬人的。   那一教室人,除了学习干什么都有,让她当时有一瞬间觉得这个高中所有没考上大学的可能都在他们班了。   -   沈倦跟刘福江请了三天的假,第三天早上准时去了学校。   他在校门口遇见了啃着早餐一起往学校里走的宋志明和王一扬, 王一扬腿被宁远撞上以后坑了他一大笔各种检查费用,浑身上下都查得十分齐全, 甚至还做了个脑CT,非说自己好像有点儿脑震荡。   检查出来结果就是膝盖扭伤,早就活蹦乱跳了。   他看见沈倦以后第一时间飞奔过来,边跑边高声呼喊着他的父亲,嘴巴里的香芋包喷了一操场,校园里的人纷纷回过头看过来,成为清晨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沈倦对他的乖儿子视若无睹。   直到王一扬和宋志明跑到他身边,王一扬一手勾上他的肩膀:“爸爸!您他妈哪儿去了啊,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工作室也没人,我他妈急得差点得痔疮了。”   沈倦抬眼,没什么意义地“嗯”了一声。   声音像是掺了沙。   王一扬和旁边的宋志明直接愣住了,愣了两秒,王一扬反应过来:“我操,你这嗓子是喝油漆去了?”   沈倦笑了笑,脸上全是睡眠不足的疲惫感,藏都藏不住。   王一扬皱着眉:“你多久没睡过觉了?”   “不知道。”沈倦哑声说。   宋志明马上将自己手里的豆浆递给他:“先润润。”   沈倦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咕咚咕咚将整袋豆浆都喝完,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塑料的豆浆袋子擦着垃圾桶边儿划过去,掉在了地上。   没扔进去。   王一扬看了他一眼,跑过去把豆浆袋子丢进垃圾桶,又跑回来。   沈倦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看到没有,低调的神射手沈倦,你也不是百发百中的。   林语惊最后走的那天开始,他被医院一个电话叫过去。   沈倦本来以为事情不会更糟了,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颓的时候。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对生活太乐观。   洛清河的情况不太好,心衰竭,肺部感染严重,这次抽了很多积水带脓出来,医生最后说大约还有两到六个月的时间。   沈母接到消息以后放下手头的工作飞回国,连着哭了好几天,又开始发烧。   工作室那边还有几个客户,沈倦全都推后了,又强打起精神来一个个打电话重新约时间。   事情一件一件一层一层不停地涌进脑子里,根本没有能静下来的时间,沈倦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几天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了。   好像从周日晚上她最后走到现在,一共就没睡过几个小时。   她最后走的时候。   “你早点睡觉,我走了你就要睡,不许熬夜。”   操。   头一跳一跳的蹦着疼,太阳穴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沈倦垂下头,单手捂住右边的眼睛,缓了几秒,抬起头来:“走吧。”   王一扬和宋志明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跟着一起往前走。   走到教学楼门口,王一扬终于忍不住:“爸爸,林妹上个礼拜走了,我听老刘说好像是转学——”   王一扬没说完,宋志明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王一扬闭上嘴,回头瞪着他。   宋志明无声做口型——你是傻逼?   王一扬没理他,重新扭过头来:“沈倦,我这人性格什么样你也知道,我真憋不住事儿,我忍不住,”王一扬叹了口气,“你跟林妹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看她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哭了。”   他只有在这种正经的时候,才会叫他全名。   沈倦嘴唇抿着,唇角微微向下撇:“啊,”他哑着嗓子,“我也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林语惊就像一个渣男,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跟他商量的打算,自己做出了决定以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要走了,我回原来的学校,咱们俩异地吧。   让人毫无准备,连点儿缓冲和适应的时间都没有。   沈倦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好几个小时后,他坐在医院病房里,听着里面各种机器的轻微声音,意识才开始渐渐回笼。   好像被甩了。   好像也不是。   沈倦给她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   心里是憋着火儿的。   是真的火了。   沈倦差点儿没把手机给砸了,等这股火过去以后,又有点儿茫然。   连联系都联系不上,他甚至都不知道现在两个人的这个状态到底是分手了,还是还在一起。   她不肯跟他说,但沈倦也不是傻的,她家里的情况,周五晚上的反应,还有她那天的话,结合在一起多多少少也都能猜出来几分。   这个不是问题。   她要走,他可以等,现在不行,那就等她长大。   他火的原因在于——他不知道林语惊的这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她好像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只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解决任何问题,一个人就随意做决定,她没有想过,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和她一起承担。   她连,这件事情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两个人来一起做出决定的念头都没产生过。   沈倦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他能够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拽着她,把她从自己的壳里拉出来。   但是这没用,沈倦发现自己忙活到最后,完全是徒劳。   她自己不愿意出来。   她从来都没真的信任过他。   沈倦进班级的时候,李林他们一窝蜂地涌过来,所有人都有一堆问题,看见沈倦的状态,最终一个也没问出来。   只有王一扬一个傻逼,沈倦觉得很欣慰,他现在累得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第一排靠着门边儿的那个座位,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外面的那张已经空了。   桌面干干净净,桌肚里什么都没有。   林语惊什么都没留下。   沈倦抬手,将她的椅子推进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的东西没人动,上周五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除了这几天每个科目老师发的卷子王一扬都帮他留了。   厚厚的一沓子铺在桌面上,一张一张往上叠。   卷子的正中间鼓起来了小小一坨,似乎是下面有什么东西。   沈倦捏着厚厚的卷子边儿,把那一沓卷子掀起来,看到了下面压着的东西。   一根棒棒糖安安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粉红色的包装皮儿,还是桃子味。   记忆一下子窜回了几个月前,两个人还不太熟的时候,他帮她写了封回执,她甚至别扭得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   女孩子抿着唇看了他好半天,最后还是说不出来,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让他伸手,给了他一根糖就想打发走。   太清晰的画面,像上一秒刚发生过。   她给他的第一样东西,也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样。   这种告别的方法。   之前一直被太多事情压得严严实实的情绪忽然毫无预兆地翻涌着窜上来。   沈倦闭了闭眼睛,咬着牙,气得笑出来了,笑得眼睛发酸。   这可真他妈是。   有始有终啊。   -   怀城一中是全封闭式,学校在郊区,并且极力反对家长给孩子带手机。   用林语惊的新班主任的话来说,孩子是抵挡不住诱惑的,所以千万不要将诱惑摆在她们面前。一旦松懈下来,想要再绷紧就很难了。   林芷根本没打算把手机给她,林语惊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跟她闹了一场。   然而无论她怎么闹,林芷甚至表情都没太大变化:“给你手机,让你跟那男孩儿联系?那我带你走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会总跟他说话的,”林语惊闭着眼睛,觉得很累,“我就是想,告诉他一声,我走的时候也没看见他,我总得告诉他一声。”   林芷不为所动。   林语惊终于崩溃道:“我都已经跟你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都已经放弃了。”   林芷抬起头来,淡道:“你不是放弃了,你是怕我找他。”   林语惊僵了僵。   “小语,你觉得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清楚楚,你想保护他,就在这里好好读书,”林芷说,“怀城一中的教学质量我个人觉得应该比附中还要高些,我给你找了实验班,连着这三年的省状元全是这里出去的。”   林语惊漠然地点了点头。   林语惊迅速投入到一段新的生活当中。   她住校,每周五林芷会来接她,这次不再是一个人一个寝室了,寝室里一共四个人,每一个人都符合在这里的学生的形象——眼里只有学习。   她的卡是林芷的副卡,而且学校也出不去,林语惊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她的室友和新同学都有没有手机,无果,他们的心中好像只有学习。   一中的题量和难度比起之前翻了不止一番儿,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是卷子,闭上眼睛是习题,这里的人看起来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疲惫,最不缺的就是聪明的脑子。   林语惊开始频繁地在学年前三名浮动,时常拿不到第一,前十几名的竞争很激烈,甚至有很多时候会出现同分的情况,她必须榨干自己脑子里全部的东西让自己进步,因为别人也在进步。   高二当成高三来过。   林语惊发现,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件事情里面去的时候,人真的可以忘记很多事情。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开始很少想起沈倦,为了保证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最高的效率,她做题的时候不再每一道都详细的写,简单的题目直接两笔带过,时间主要都用在后面相对比较难的大题上。   她新同桌是个脸圆圆的女孩子,看起来软绵绵的,讲起话来声音也像撒娇,跟徐如意有点像。   大概是缺什么就喜欢什么样的,林语惊自己不软,对这种可爱类型的女孩子就始终很有好感,所以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这姑娘大概是一中少数的不会每天都玩命学习的人之一,成绩中上游,考个一本是完全够了,人也还算是比较活泼的,有些时候晚自习做完作业还会开会儿小差,林语惊做卷子,她就转过头来看她做,大眼睛眨巴眨巴:“哎,林语惊,你大题怎么都不做。”   “嗯?”林语惊没抬头,“节省时间。”   “但是老师说练习的时候过程也要写,不然等真的考试了习惯了就忘了,”小软妹侧着头看了看她的卷子,又说,“不过你应该忘不了,你们这种学霸都这样,划划题目就能得出得数来。”   “而且你握笔姿势好像也不太对,”小软妹抽出自己的笔,食指往上扣了扣,试着写了两个字,“这样写字会比较快吗?”   林语惊笔尖一顿,愣住了。   她抬眼,看上面两道大题,题目给出的关键信息下面划了线,重点标出来了,图上随手划了两道辅助线,直接写了个得数。   沈倦做题一直是这样的。   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想要把自己变成他的样子。   就好像这样,能证明些什么似的。   她明明现在都很少能想起他。   一年半而已,过去了她就回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语惊埋着头,重新提笔将最后一道题写完:“不会,”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这样写字丑死了,你别学。”   当天晚上,林语惊做了一个梦。   梦很长,也挺短,她醒来以后是凌晨三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梦见什么了。   寝室里面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熟睡,窗帘没拉严,露出外面漆黑的天空和半轮黯淡的月。   林语惊没了睡意,坐在寝室床上,来到这里以后头一次,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八中的这几个月。   一点儿也不适合做班主任的班主任,却是她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好的班任老师。   李林的地狱浓汤菊花茶就没有断过。   第一次月考的意料之外。   智障又养生回回拿倒数第一的黑板报。   运动会二到不行的队列口号。   拼尽了全力才赢回来的篮球赛。   林语惊刻意绕过了所有带有沈倦的回忆,努力去想那些他不作为主角发生的事情。   结果发现她的每一分一秒,每一个点滴,其实都有他的参与。   她根本不是在避开他,她在自己所有的记忆里拼命寻找他。    第63章   到怀城一中来一个月之后, 林语惊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儿。   她开始频繁的失眠了。   林语惊觉得自己现在挺淡定的, 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想,每天脑子被卷子和课挤得满满的, 没时间想别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睡不着。   失眠是件挺痛苦的事情,和熬夜不同,那种干躺着,闭着眼睛试图放空大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分一秒等着时间过去,等着天亮的感觉,时间久了会让人非常焦虑。   她把沈倦那本书放在了枕头下,竟然还真的有些效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只是睡着以后也不踏实, 经常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一分钟都不记得,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随之而来的是厌食。   什么都不想吃,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强迫自己吃下东西以后要干呕上半天,一直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这样平均每天睡两三个小时加上厌食的情况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月,连同桌的小软妹都看出来了,问她:“你最近是不是瘦得也有点儿太快了?”   林语惊有的时候觉得,她这个心大到不可思议的小同桌简直是这种令人压抑的学习环境下一朵盛放的太阳花, 听着她说话,她心情能稍微放松不少。   她低头写着英语卷子, 眼睛跟着笔尖迅速扫过一行行阅读题文章,没停下:“我不知道,我很久没称过体重了。”   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现在很厉害,无论晚上睡眠质量有多差,睡几个小时,或者胃多不舒服,白天只要坐在教室里,手里拿着笔打开试卷,精神和注意力就能完全集中进去。   小软妹叹道:“你也不照镜子吗,我觉得你脸色也不太好,这里——”她捏捏自己肉嘟嘟的脸,“都瘦没了。”   林语惊抬起头来,看着她:“下节英语课。”   小软妹:“我知道啊。”   林语惊问:“你单词背完了吗?”   小软妹安静了一秒,然后哇哇叫着去翻英语书,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晚上下晚自习回了寝室,林语惊洗好澡擦了擦满是水汽的镜子,认认真真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确实瘦了挺多,眼睛看起来好像比之前大了点儿,眼底的青黑很重,下巴尖得像打了瘦脸针。   憔悴得像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流浪儿童。   林语惊叹了口气,去食堂买了一份生滚粥,硬逼着自己吃了小半碗下去,没两分钟,丢下勺子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开始了新一轮的呕吐征程。   -   高二每周还可以回一次家,等以后到了高三就是周六周日都要上课了,半个月休息一天,周末,林芷来接她回家。   林芷这两个礼拜脸色一直很难看,今天尤其,之前她在车上都会问一下她这一周的学习情况,周考成绩怎么样,多少分,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两个人一路沉默。   一直到快到家。   林芷忽然甩手打方向盘,车子划出“刺啦”一声,猛地停在路边。   林语惊还看着车窗外,过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转过头去。   林芷从倒车镜里看着她,目光很冷:“你作给谁看?”   林语惊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是没听懂。   “你看看你现在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什么意思?报复我?”林芷冷笑了一声,说,“你不会以为这样管用吧,我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你觉得你这样能影响到我?我告诉你林语惊,你不用这么作,跟我没用。”   林语惊听懂了。   她漠然地重新转过头去,扭头看向车窗外。   车窗外是冬天的怀城,街上的人裹着厚厚的大衣贴着墙边,垂头往前走。   她不知道A市这个时候是什么样,但是怀城的冬天温度要比帝都高上不少,但还是冷。   那种潮湿透骨的冷隔着厚厚的一层车门都能让人感受到,摸不着边际的冷。   “妈,”林语惊看着窗外,说,“我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了。”   林芷没说话,抿着唇,眼睛有点红,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愤怒还是什么。   “每天都这样,我挺努力的想让自己好,但是没什么用,”林语惊淡声说,“您给我找个心理医生吧。”   -   林芷找的心理医生开一家私人心理诊所,叫言衡,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带着副眼镜,英俊温和,语速很慢。   诊所在一栋写字楼顶层,林语惊推门进去,男人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来:“林语惊?”   林语惊礼貌问了声好:“您好。”   言衡笑了笑:“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   “啊,”林语惊愣了愣,“啊……”   “她十六七岁的那会儿,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言衡说着合上书,站起身来,“你妈是不是很烦?”   林语惊:……?   林语惊觉得这人说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莫名的微妙。   她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言衡指了指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坐吧。”   林语惊走过去,坐下,看着他从墙边柜子里拿了个杯子出来:“你喝咖啡吗?我这儿有之前别人送我的瑰夏咖啡,我刚刚煮了一壶,”他转过身来,朝她眨眨眼,“我还没喝过这么贵的咖啡,据说能喝出水果味儿。”   林语惊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一些,看着他端着两杯咖啡过来,没忍住说:“高钙片,水果味儿。”   言衡愣了下,而后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你比你妈妈有意思,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个唯我独尊的大小姐,还有公主病。”   林语惊终于没忍住:“您跟我妈妈……”   “高中同学,”言衡在她对面坐下,“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今天跟我说的事情我一句话都不会跟她说,这点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而且我也挺讨厌她。”   林语惊没说话,捧着那个据说很贵的咖啡喝了一口。   好像还真有股水果味儿。   “你妈妈简单跟我说了一下你的情况,你之前是在A市,是吗?”言衡将咖啡杯放在桌上,说了句方言。   林语惊愣住了,抬起头来。   “我是A市人,”言衡笑了笑,“高中在帝都那边读,后来又回来了。”   林语惊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听到那句熟悉的方言的时候,她脑子有点儿糊。   沈倦有的时候也会说。   他声音很好听,比起同龄人有偏沉的性感,讲起方言来会比普通话多一点点柔软,低沉又温柔。   他之前还教了她几句日常经常用到的话,她说得不标准,他就背靠着墙撑着脑袋笑,听着她蹩脚的发音,懒洋洋地调侃:“你是个新疆来的A市人?”   小姑娘就瞪着他:“校霸,你很嚣张啊,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八中待不下去你信吗。”   林语惊迅速垂头,抬手蹭了一下鼻子。   言衡是个非常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人,也许心理医生都这样,他们有自己的办法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对他们建立信任。   林语惊简单说完,言衡一直没怎么插话,偶尔会提两个问题,直到最后,他看着林语惊,温声问道:“你想给你的那个小朋友打个电话吗?”   林语惊没说话。   想。   刚去一中的时候发了疯的想。   现在呢?   寝室里面虽然没有电话,但是其实每栋寝室楼一楼社管阿姨的房间里面都是有个座机的,平时学生也会跟家长通个电话。   林语惊半个月前才发现这个,但是她也没有去打。   言衡凝视着她:“你害怕吧。”   林语惊垂眼:“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听到他的声音,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   没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觉得听听声音,能打个电话就好。   但欲望是会膨胀的。   等真的听到了,是不是就会开始想见他这个人。   是不是就会拼命想逃离这个监狱一样的地方。   “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言衡说,“你怕的不仅是这个吧。”   林语惊没说话。   “你也害怕你那个小朋友的态度,对吗?”言衡说,“你们从那时候到现在没有见过面,没有联系,你觉得这个时间已经长到足够让一个人发生一些变化了,从始至终,你都对你们的这段关系都非常没有信心。再加上你现在学校里偏压抑的环境,几方压力加在一起,导致了你现在这种焦虑的状态,你压力太大了。”   林语惊沉默地抿着唇,还是没说话。   言衡往沙发里一靠,最后还是没忍住道:“林芷到底造个什么孽,好好的孩子被她弄成这样。”   林语惊喝了一口咖啡,听着这句话竟然还很有心情地笑了:“我就是不太相信这个,我没办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一直喜欢我,人总是会变的。”   连父母的爱都得不到的人。   怎么能奢求别人爱我。   “我很少见到有孩子在你这个年纪,想法这么……理智又消极,”言衡叹了口气,说,“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林语惊深吸了口气:“您说吧。”   “我反而觉得,你们分开这一年半其实是很好的。”   “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你的那个小朋友之间的关系最主要的矛盾点不是你妈妈,不在于你们现在是不是分开的,而在于你。就算你现在没有转学,但你还是一直都抱着这种想法,你们之间的问题就会一直存在,早晚有一天会爆发。”   “你没有安全感,他一直拽着你,你却不肯动,时间久了,他一定会觉得累。”   “所以你不能既胆怯又期盼着他能始终拉着你,直到有一天终于把你拉出来,他可以拉着你,但是你最后还是要自己愿意走出来。”   言衡语速很慢,眼神温和看着她:“小朋友,你得试着去相信自己是能够一直被爱的。”   -   八中的贴吧和论坛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很是精彩,平均每几分钟就会出现一个新的帖子,讨论的主题还是校霸的爱情故事。   其实没什么别的,主要是某沈姓不能够透露姓名校霸劈腿事件被实锤了。   原因是可怜的女主角被背叛,伤心欲绝,落寞转学了。   八中失去了一个能够冲击省状元——至少市状元的苗子,教导主任等等一众老师都失落了好一段时间。   尤其是十班班主任刘福江,简直可以用悲痛欲绝来形容。   他一向喜欢林语惊,最喜欢的学生说走就走了,对这个年迈又崭新的班主任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但是他还是决定相信沈倦,自从上次沈林CP同人文事件以后,刘福江老师学会看贴吧和论坛了,在某沈姓不能够透露姓名校霸劈腿事件发酵以后,刘福江把沈倦叫到办公室里来,失魂落魄地说:“沈倦啊,你不用有压力,老师相信你。”   沈倦垂着眼,没说话,有些走神。   刘福江愤愤,继续道:“你和林语惊都是好孩子,你不用听那些人的话,他们都是没事儿找事儿呢,闲着不学习净想着胡编乱造,我就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和林语惊之间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关系!”   刘福江拍着桌子:“你们俩是多么要好又纯洁的同桌关系!啊?每天互帮互助学习!他们这些人天天就知道造谣!”   沈倦:“……”   何松南算是少数有脑子的人,他开始怀疑自己兄弟是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近这段时间好像过于倒霉。   “你看你啊,”午休吃饭,何松南捏着勺子扒拉着吃了两口炒饭,抬起头来,“女朋友现在走人,下落不明,直接落实了你劈腿的事实。”   宋志明左手往右手上一敲:“实锤,拉闸。”   餐馆小,不禁烟,沈倦坐在里边儿靠着墙,嘴里咬着烟,面前的炒饭一口没动。   烟灰一截挂在上面,沈倦也没管,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最近时常是这个状态,虽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颓废之类的情绪,但是基本不怎么说话,看人冷淡又漠然,眼神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了。   何松南和宋志明对视了一眼,何松南叹了口气:“倦爷,先吃饭吧,咱没了女朋友也不能天天这么水油不进的冥想啊。”   沈倦抬了抬眼:“谁告诉你我没了。”   “那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呢,”何松南说,“你意念里?”   沈倦捏了嘴里的烟取下来,烟灰敲进旁边塑料的、已经堆了四五个烟头的烟灰缸里,又摁灭:“我他妈在用意念和我没良心的女朋友谈异地恋,不行?”   宋志明:“……”   何松南抱了抱拳:“太行了。”   林语惊走的一个多月后,八中寒假,沈倦开始了每天工作室和医院两头跑。   洛清河的状态依然不乐观,沈母把国外的工作全都推了,人回到A市。   到底是亲妈,沈母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沈倦的不对劲儿。   医院里安静,沈母坐在床边,看着靠站在窗前的沈倦,低声问:“除了你舅舅,你最近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吗?”   沈倦没说话,靠着窗台,头斜磕在雪白的墙面上,看着床上躺着的洛清河,表情淡,半晌才道:“没什么事儿,跑了只猫。”   沈母愣了愣:“你养了猫?”   “嗯,捡的,”沈倦直了直身子,垂头,想起那天下午,满脸茫然站在工作室门口的少女,“自己就窜到工作室里来了。”   “跑了就跑了吧,喜欢的话你去猫舍挑一只,”沈母说,“野猫大多养不熟,跑了也是正常。”   养不熟?   沈倦眯了眯眼:“养不熟就等以后抓回来绑着。”   -   林语惊走后三个月,年后,八中开学。   沈倦上学期的东西基本都放在学校里没有拿走,新学期换了新的书,他将上学期那些不用的书都从桌肚里抽出来。   书本加上卷子,厚厚的一大堆,沈倦全都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高高的一摞。   王一扬像风一样从教室门外冲进来,第一件事儿就是过来,妄图给他一个拥抱:“爸!爸!好久不见!啊!”   他往上一撞,沈倦桌子那高高一沓子书上面几本被撞掉下去,啪嗒啪嗒,几本掉在地上,还有一本掉在旁边空着的书桌上,书页翻飞。   沈倦叹了口气,扫了一眼王一扬:“你什么时候能让爸爸省点心?”   王一扬撅着屁股捡掉在地上的书,沈倦将掉在林语惊桌面上的书捡起来,书页折起,露出第一页,上面没有他的名字。   沈倦一顿。   他的书他是一定会写上名字的,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他的东西,他习惯性必须做上记号。   沈倦垂眸,随手翻了翻那本明显不是他的书,上面也有字,偶尔出现在书边空白处,懒散随性的、很熟悉的字体。   沈倦怔了怔,站在那里翻了两页,里面一张白色的笔记纸掉出来。   沈倦垂眸,捏着那张纸捡起来。   上面默了一首词,字迹有些潦草,飘得很,看得出来写得急。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晏几道的《临江仙》。   沈倦觉得林语惊语文单科学年第一全他妈是抄出来的吧,这么词不达意的玩意儿也敢留给他。   他看着那张纸,良久,肩膀忽然塌下来。   心里那股火儿就这么一直一直的烧,越烧越旺,发不出来,憋着。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全是红着眼看着他的少女的脸。   “你可以允许我离开一会儿,但是你会把我拉回来。”   “你不能抛弃我,你不会放手的。”   连眼睫毛都他妈是清晰的。   沈倦身子往后靠,瘫在椅子里,仰着头,手背搭在眼睛上笑了一声:“老子他妈上辈子欠你的。”   又气,也无奈。   还能怎么办。   等吧。 第64章   怀城一中从高二下学期就开始剪了假期, 寒假掐头去尾各占一半儿, 最后只剩下过年的那十几天。   到了高三就连十几天都没有了,三十当天开始放假, 到初三上课,寒假凑都凑不够一个礼拜。   高三那年寒假,林语惊和林芷没回帝都,就直接在怀城过的年。   年前,林芷刚做的手术, 子宫摘除。   她这个手术又拖了挺久,前前后后过了差不多一年才终于去做了,林语惊觉得有的时候林芷真的是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儿,她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个。   但是毕竟也是个不小的手术,林芷住了一个多礼拜的院, 拆了线才回家。   三十儿那天,家里的阿姨全都给放了假,回家过年, 烧饭的阿姨是本地人, 知道他们北方过年都吃饺子,临走之前特地包了满满一冰箱的饺子冻着,又把烧好的菜放在冰箱保鲜层。   林芷平时挺忙的,除了每半个月雷打不动亲自去学校接她,见个一次, 两个人很少见面,话也没有多少。   林语惊本来以为今年这个年她得自己一个人过。   结果十一点, 门外有人按门锁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林语惊正捧着自己热好的一盘饺子蹲在沙发上看春晚。   林芷进门,站在门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十几秒。   电视里蔡明和潘长江正跳着广场舞版探戈,互相小拖鞋小螺丝的叫,甜甜蜜蜜令人好生羡慕,打破了一屋子的安静。   最后还是林语惊清了清嗓子,姿势从蹲在沙发上改成坐下:“妈,您新年快乐?”   林芷匆匆垂头,换鞋:“嗯,新年快乐。”   母女俩就这么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过了一个用语言一时之间描述不清楚到底算是复杂还是简单的年,最后春晚结束的时候,林芷在电视里一片红红火火的“难忘今宵难忘今宵”中转过头来,看着林语惊,直到她也转过来。   林芷长久地盯了她一会儿,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盯到林语惊觉得她的眼神已经从盯变成瞪了,自己快被她的视线射穿了,她才终于动了动嘴,最后冷道:“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林语惊把吃空了的盘子放在茶几上,“还行吧。”   林芷点点头:“上次——”   “离校最近的那次周考是第一。”林语惊赶紧说。   又是沉默。   林芷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卧室,偌大的客厅剩下林语惊一个人坐在沙发里。   林语惊回过头来,继续看电视。   这首难忘今朝终于快唱完了。   -   这个两个人的年过得安安静静,大年初三那天,林语惊回学校。   她到的早,进教室的时候还有一半人没来,一进门刚好看见学习委员抄课程表的时候顺手把黑板前面的倒计时牌子连着翻过去好几页。   教室前面两个倒计时牌子,一个一模倒计时,一个高考倒计时。   ——距高考仅有110天。   鲜红的大字刷满了存在感。   林语惊看着上面的数字,愣了愣。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制。   林语惊有的时候会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像《穿越时空的少女》里的绀野真琴一样,时间每天都在不断地回溯,她在早上醒来又回到了前一天的时间点。   年后回来是第二轮总复习,周考,月考,紧接着是一模二模。   在铺天盖地的卷子里,连她的小软妹同桌自习课都不发呆偷懒了,教室里从早到晚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   林语惊有的时候会抽出一点点时间来休息,想一下十班那边儿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李林数学还是六十分吗?   他们那一群人都不怎么爱学习,全是保及格争一百的选手,不知道高三了是不是多多少少会开始努力起来,稍微长点儿心,不那么混。   沈倦跟他们关系已经挺好了,应该也会帮帮他们?   沈倦……   林语惊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莫名其妙想到,她现在走了,终于没人和沈倦抢一等奖学金了。   她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黑板旁边挂着的那个倒计时的数字板。   ——距高考仅有33天。   日子像是假的,每天都在枯燥的重复着,模拟考试和倒计时却是真的,不断地提醒着所有人时间的流逝。   她在这里已经度过了比和沈倦在一起的几个月翻了几倍的时间。   -   高考前一天,怀城全市高三统一放假,高考考生休息调整。   林语惊去了一次言衡的心理诊所。   林语惊之前的焦虑不算很严重,发现的及时,而且她自己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状态不对劲儿,对于各种治疗调整都十分配合。   刚开始是因为要看医生,后来状态一点一点好起来,她也依然隔一个月会过来一次,就聊聊天。   言衡非常善于“勾引”别人讲故事,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而林语惊从小长到大,最缺少的就是倾诉。   小的时候她没有人可以说,她的身边没有能够扮演她的倾听者角色的人存在,所以她从不说到不会说,十几年过来早就习惯了。   她到的时候言衡正在逗鸟,两个人已经挺熟了,言衡只回头跟她打了个招呼,就继续逗鸟玩。   一直小白鸟安静地站在笼子上,头上两撮小黄毛立着,大眼睛圆溜溜,还有两坨红脸蛋儿。   林语惊好奇地走过去:“这是什么鸟?”   “玄凤鹦鹉,”言衡用手指摸了摸小鸟的翅膀,才转身,“明天考试了吧?”   林语惊点点头:“嗯。”   言衡走到沙发前坐下:“感觉怎么样,紧张吗?”   林语惊笑了笑:“您看我紧张吗?”   “我当然觉得你考试不会有什么问题,”言衡也笑了,“我是问你马上要见到你的小朋友了,紧张吗?”   “啊,”林语惊眨眨眼,“其实我已经想出了一千八百种和他的见面方式。”   “还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想法,”言衡笑着问,“有没有什么你目前为止最满意的选项。”   “有。”林语惊说。   其实没那么多想法,就想冲到他的工作室去,直接去见他。   “其实,”林语惊顿了顿,说,“我今年年前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她那会儿身体状态转好,林芷又手术,抽了个周日晚上给沈倦打了个电话。   言衡问:“嗯,然后呢。”   “没接,可能是因为忙什么的吧,他周末一直挺忙的,”她垂着眼,好半天,叹了口气,有点儿沮丧地撇撇嘴,“他是不是生气了?”   停了会儿,又小声嘟哝一句:“他怎么这么小气……”   言衡笑了起来。   林语惊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男人笑得不行,过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好像只有提起你那个小朋友的时候,你看起来才比较符合实际年龄。”   “他没接,然后呢?”言衡问。   “我发了信息给他,”林语惊侧头,看着落地窗窗外。   六月的阳光热情猛烈,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如果他真的不理我了,我就——”   “你就?”   小姑娘长长地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没哄过他,一般都是……”   他哄着我。   哄着她,宠着她。   明明应该是个脾气挺不好的人,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真的无比耐心,就算心里有火也会压着,什么都听她的。   校霸没个校霸的样子。   成何体统呢沈同学。   言衡在旁边又开始笑。   林语惊忍不住看着他:“言老师,您今天心情很愉快啊。”   “我是挺高兴的,你这一年多变化真的很大,”言衡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个状态,怎么说呢,让人想把林芷拉过来打一顿。”   林语惊那天在诊所吃了午饭才走,最后走的时候言衡把她送到电梯口:“你高考后应该会回A市吧,我有的时候也会回去,有空可以出个饭,顺便带着你的小朋友一起。”   林语惊站在电梯里,按了按开门键,转过头来:“这一年多我真的……”她朝着他低低地鞠了个躬,“我不是特别会说谢谢,但是谢谢您。”   男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样子,眉眼温和,“不用谢我,我也没做什么,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勇敢些,有些事情没尝试之前别总想着逃避。”   -   那年六月盛夏,蝉鸣聒噪,高考的理科试卷据说是距2003年地狱级别以后最难的一年。   九号考完试的那天,林语惊回了怀城一中。   即使是这样的学校,在这天,高三的教学楼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走廊里有抱着书嚎叫着飞奔的,有哗啦哗啦把试卷顺着就往操场上丢的,教学楼下面学年主任一声怒吼:“哎!几班的你!说没说不让把卷子往下扔!?你们班主任谁!!”   那男生也扒着走廊边儿抻着脑袋,胆儿大的不行:“您找我们班主任去吧!”   学年主任插着腰仰着头往上瞅,还没等说话另一头又是一沓子卷子哗啦啦飘下来,直接就给气笑了。   一个班的同学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毕竟相处了一年多,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更何况大家一起走过了高三这段最难的时光。   林语惊一进教室,直接被小软妹一把抱住,小姑娘挂在她身上嚎啕大哭:“我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呜,鲸鱼,我终于活过来了吗?我是熬过来了吗?你打我一下,现在是真实的吗?呜呜呜啊啊啊啊。”   林语惊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过头去,看见一边的学习委员一脸狰狞的喜悦,手里捏着厚厚一沓子卷子站在桌子上,对着窗外咆哮了一声:“去死吧物理!!!”   “……”   林语惊才知道原来学习委员也不是真的特别热爱学习的。   学校里面就有旧书本卷子回收,林语惊这些书本什么的都没拿,回寝室里又收拾了一圈儿,她东西不多,来的时候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也够了。   她把桌面上的东西装好,上床又摸了一圈儿,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书来。   林语惊抽出来,坐在床边,垂头。   那书已经有点儿旧了,每天都被这么磨着,书角泛起了一点儿毛毛边儿,被人用透明的胶带小心地粘上了。   林语惊翻开第一页,上面是黑色的中性笔签的个名字,下面夹着一张拍立得的照片儿,白色的照片边缘也已经有些泛黄。   那照片儿是对着手机拍的,还拍出了手机两边窄窄的框,画面里一个少年,神情倦懒,眉眼都好看。   林语惊已经想不起来有多少个日夜,始终都是这张照片支撑着她坚持下去。   她站起身来,走到寝室阳台外,站了好一会儿。   天空是湛蓝,树影摇曳,风暖而轻,耳边是欢呼和哭泣。   高三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一年半,终于还是过去了。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只是过去的,也再也回不来了。   -   高考出成绩以后,林语惊用了三天的时间和林芷周旋。   林芷的意思很简单,要她报B大,回帝都。   林语惊拒绝得也很明确,她要报A大。   她从来没有问过沈倦以后会去哪个学校,但是她知道。   林语惊始终记着少年那句“我走不掉,我一辈子都得在这儿。”   每一次想起,她心里都泛着酸。   沈倦不会走的。   他一定会留在A市。   他会在A市最好的学校。   A市也很好,A大也并不比B大差多少,林语惊几乎是毫不犹豫。   林芷在某些事情上有很强的掌控欲,两个人僵持三天没有任何结果,林语惊这次完全豁出去了,半分都不肯动摇。   她没办法说服林芷,最后还是偷偷联系了林清宗。   林老爷子今年不到七十,身子硬朗,每天在家里养养花逗逗鸟,和林奶奶下下棋,几乎不问世事,林芷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林语惊从小到大没见过他们几次,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所以这次她电话打过来,林清宗还觉得挺神奇的。   “你性子倒是比你妈软和多了,我还一直以为你俩一个样儿,得自己犟到底,什么事儿都不会来找我呢,”林爷爷悠悠道,“我也老了,就你妈这么一个闺女,现在也就你一个小孙女,你给我一个不回来的理由,老头子听听。”   “爷爷,您有奶奶陪着您了,不能这么自私不让我去给您找个孙女婿回来吧。”林语惊毫不犹豫道。   林爷爷愣了一会儿,笑得阴测测的:“追爱去啊?”   林语惊:“是的呗。”   “你这小丫头还敢跟我提这个呢,”林清宗道,“你知不知道你妈为了去追爱跟那个什么姓孟的小子在一起,我跟她打了多少次?”   林芷当年和孟伟国在一起的这件事儿,父母都是极力反对的。   孟伟国家庭情况不好,家在农村,父亲进了城以后再也没回来过,母亲带着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林清宗当时就两句话——寒门再难出贵子。而且这小子眼神浮,不能嫁。   林芷从小性格就那样,这么多年没变过,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她那时候坚信孟伟国就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无论如何就非他莫属。   林清宗也是个性子强硬的人,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用林奶奶的话来说,父女俩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因为这事儿闹得很凶,甚至一度到了差点儿断绝父女关系的程度。   最后到底还是做父母的妥协,林芷和孟伟国结婚,生下林语惊,只不过从那以后,林清宗就再也不管他们的任何事。   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过得好过得不好都是造化。   这件事林语惊小时候倒是听林奶奶提起过一次,顿了顿,说:“我妈眼神不好,您看不上的她就喜欢,您这孙女婿她也看不上,我当时就觉得您肯定也会喜欢,爷爷,您看人的眼光我肯定是特别相信。”   “……”   林芷之前和林语惊闹腾着的这个事儿,他倒是也知道,老爷子快七十岁了,什么样没见过,这种程度的事情基本上对于他来说就是小打小闹了。   林家的小孩儿,这点儿事情要是自己都过不去,那也太丢脸了,趁早别姓林。   结果今天一听,林清宗觉得他这小外孙女儿跟她妈确实不一样,歪理一套一套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胡搅蛮缠的话都能说得让你觉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而且最重要的是,还说得让人怪高兴的。   当即就给林芷打了个电话:“孩子成年了,想在哪儿读书就随她去,”林爷爷声音悠悠然,也不手软,专门往自己女儿痛处戳,“你当年连嫁人我都不管了,现在你闺女上哪儿上大学你怎么还想插一脚呢?”   林芷:“……”   林芷最终妥协,挂了电话,看着她:“你一定要去找那个男孩儿去,是吧?”   林语惊没说话。   林芷说:“你一定会后悔。”   林语惊看着她,心平气和说:“妈,我不是你,他也不叫孟伟国。”   林语惊心道,我也不瞎,我俩眼睛都5.0的呢。   林芷没再说什么。   林语惊终于松了口气。   一口气松下来,没一会儿,又提起来了。   林清宗当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孟伟国家里穷,才不同意他和林芷在一块儿的。   那现在沈倦怎么办。   沈倦他也没钱……   林语惊长长地叹了口气,愁得有些头疼。   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惊:男朋友太穷,家里人可能不同意我们谈恋爱怎么办?   沈倦:?   求求你们别纠结小鲸鱼蹲在路边哭了,她可能只是喝醉了崴脚了呢。   沈倦,你就说,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老婆了?   - 第65章   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 林语惊没马上回A市, 她先回了一次帝都。   她所有东西都没带走,一个箱子里面空空, 装着一本书,书里夹着张照片。   她换了一部新手机,又去办了张新的卡,微信什么的密码早都不记得了,绑定的又是旧的手机号, 林语惊弄了一个新的微信,想了想,搜了一下沈倦的手机号。   没搜出来他的微信。   她坐在机场候机室里,给沈倦打了个电话。   这是个挺奇怪的事情,她跟沈倦其实之前好像没通过电话, 她也从来没有去注意过沈倦的电话号码到底是多少,但是她还是记住了。   林语惊把这归功于自己的学霸脑。   721分的林语惊同学,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你已经掌握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机场里人来人往, 一个漂亮小姑娘拽着个银白色的登机箱走到她旁边坐下, 林语惊侧了侧头,把自己的登机箱往旁边儿拽了拽,然后继续打电话。   这次响过三声以后,对面接起来了。   林语惊呼吸都停了一拍。   对面一个男生,开场就大咧咧一句:“喂, 你好,哪位?”   明显不是沈倦的声音。   林语惊愣了愣,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   对面又问了一句:“谁啊?”   林语惊眨了下眼:“您好,这沈倦的电话吗?”   “对啊,他现在在忙,没空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儿,急事我帮你转达,不急的话你,”男生顿了顿,大概看了眼表,“晚上六点以后再给他打。”   声音有一点点耳熟,但林语惊也没听出来是谁。   “没什么急事,”她抬头,看了眼机场上的电子表,“没事,让他先忙吧,谢谢你啊。”   “哎,没事没事,为女孩子服务——”说到一半,对面忽然寂静了,半点声音没有。   下一秒,林语惊就听见这男生吼了一嗓子,声音很闷,像是在捂着电话怕被人听见的:“不对啊,我操!!倦爷!是个女的!!你他妈——!”   林语惊没忍住笑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登机口屏幕上航班号滚动,机场广播声音响起,林语惊把手机关了机,起身登机。   A市,蒋寒举着个手机冲到工作间门口,瞪着眼睛:“沈倦,女的。”   沈倦手上带着黑色手套,正在割线。   这男生选的地方很骚,在腰窝,图也很骚,一个烈焰大红唇。   这人图刚拿过来的时候蒋寒都不想吐槽了,三十年前的既视感,沈倦估计也是看不下去,帮他改了改,改成了在火焰里燃烧的唇,火苗青蓝,泛着冷。   蒋寒说完,趴在那里那男生转过头来,一脸调侃:“有女生给沈老板打电话不是挺正常的吗,我要是女生我也追啊。”   “不是这么回事儿,兄弟,你不懂,”蒋寒笑道,“咱们老沈,皈依佛门了,凡心不动,他的手机号基本上没女生知道,除了——”   他这句话说到一半,自己愣住了。   沈倦手上割线的动作倏地一顿。   蒋寒手机还举着,看着他,犹豫开口:“倦爷,刚刚我还没听出来,现在一想,你别说,声音还真有点儿……”   沈倦将手里的机器放下,直起身来,伸直的长腿屈起。   他垂眸,声音挡在黑色的口罩后面有点闷,显得沉冷:“疼不疼?”   那男生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异常,但是他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实话实说:“还行,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儿麻嗖嗖的。”   沈倦点点头,拽着黑色的手套摘下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手指勾下口罩:“那先休息一会儿。”   男生有点儿懵:“啊……行。”   沈倦起身,从蒋寒手里抽走了手机,人径直出去,回手关上门。   那男生还没反应过来,侧头,问蒋寒:“我刚刚说的是不疼吧?”   “不关你的事,”蒋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个故事里,你注定了无法拥有姓名。”   男生一脸茫然:“啊……?”   门外,沈倦点进通话记录里找到了刚刚那个电话号码,拨出去,一边推开屋门,站在小院儿里。   电话那头女声冰冷,关机。   电话里面忙音三声,然后重回寂静。   沈倦长出了口气,垂手放下手机,从裤袋里摸出烟来咬着,点燃。   他身子往后靠在门上,头抵着门板往上看,眯了眯眼。   破败又沉默的小弄堂,露出的半块天空被浓云糊了满眼,又让杂乱的电线割得四分五裂。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   洛清河走的那天,天好像也不好。   阴潮地憋着人,是不是还下了雨。   不太记得。   -   林语惊买的下午的机票,之前那个拖着行李箱的漂亮小姑娘座位就在她旁边。   看着安安静静非常甜的一个小软妹,没想到特别乐于助人,一上飞机,抿着唇举着林语惊的行李箱啪叽就给塞上头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小姑娘一个人去帝都旅游,看着小,结果比她大好几岁了,学医的。   林语惊随口问:“以后做医生的话应该挺忙的吧,而且现在医患关系什么的都紧张。”   小姑娘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我不给活人看病。”   “啊……?”林语惊说,“法……法医啊?”   小姑娘点点头:“人死了,才归我管。”   林语惊:“……”   这飞机没晚点,晚上五点半准点儿落地,林语惊从机场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等着她的程轶。   好像也就小两年没见,这人还是那么贱,手里举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还画了个粉红色的桃心儿,中间明黄大字——林语惊,爸爸永远的宝贝女儿。   配色怎么村怎么来。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   少年大多发育晚,又长得快,程轶这一年多整个人也拔了一截,上来对着她胳膊就是两发尖尖碰碰拳:“不是你丫什么意思啊,哥们儿去年还去八中找你了,结果人说你早走了,走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事出突然,”林语惊笑道,顿了顿,又问,“你看见沈倦了吗?”   “你那大佬同桌,看见了,”程轶说,“我都没敢过去跟他说话,那哥们儿当时的状态有点儿让人望而却步啊。”   林语惊愣了愣。   “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颓吧,”程轶转过头来,转移了话题,“送你回哪儿,林爷爷那边儿?”   林语惊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能留在A市全靠林清宗,老爷子没什么别的要求,就让她暑假回来一趟,陪着待一段儿时间。   林语惊本来是已经不急于这一时了,反正一年半都等了,但是程轶这话说完,她有点儿待不住。   她决定呆个一个礼拜,就回A市找沈倦。   偏偏林清宗像是完全看不出来她这种焦急的心情,每天优哉游哉地拉着她,教她下围棋,种花遛狗,怎么都行,就是不放她走。   林语惊很绝望,咬着牙听着林老爷子教那鹦鹉说话,几十天就那么一句——“谈恋爱有什么好!谈恋爱有什么好!”   临近开学前一个礼拜,林语惊也不挣扎了,听着鹦鹉在那里“谈恋爱有什么好!”,麻木道:“爷爷,您就是故意的吧。”   老头笑得可太快乐了,灿烂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你这臭丫头没良心,你从小到大我见过你几次?怎么不见你想我来看我几回?”   林奶奶斜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死活不承认自己这小孙女儿的。”   林奶奶是江南人,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温温柔柔的,她转过头来,看向林语惊:“你小时候,就刚会走那会儿,我给你织了个小毛袜子,被你爷爷看见了,哦哟不得了,一把给抢走了,还发火,死活不让我给的,晚上我偷偷过去一看——”   林奶奶抬手,比划了一下,“那么丁点儿大的小袜子,自己给套在指头上举着看得美呢。”   林清宗冷着脸,耳朵有点儿红:“瞎扯!”   林语惊怔了怔。   老宅这边除了过年过节她基本上很少回,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小时候就记得每次回来林清宗对着她都始终是冷着脸,有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小朋友看来严肃又可怕,很有距离感。   林语惊一直以为林清宗也是不喜欢自己的,长大了以后也就基本没主动联系过了。   “你爷爷这人啊,一辈子都这样,从来不肯主动去服个气儿、承认个什么的,”林奶奶继续说,“年轻的时候他穷,我家里条件好的,后来谈个恋爱么就要跟我分开,还说什么,不喜欢我了,还要我追着他跑的。”   “那我不是舍不得你跟我吃苦,”林爷爷有些无奈,摸摸鼻子:“哎,以前的事儿,怎么又计较上了?”   林奶奶白了他一眼:“我一直计较着呢,你坏得很。”   林语惊:“……”   年近古稀的两个老人,当着外孙女儿的面,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毁灭。   林语惊靠在沙发里,看着两个人说起那些尘封往事里的埋怨和委屈,无意识地弯起唇角。   哪有什么人生、什么长久的感情是一帆风顺的,对的人是经历了别离和争吵,若干年后我白发苍苍,我垂垂老矣,而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依然是你。   -   回A市的头两天,林清宗把林语惊叫到书房里去聊了很多。   老人站在书柜前,身形稍有些佝偻了,却依然可以窥见年轻时的气势:“你妈性子像我,太硬,好强,固执,还容易走极端,反正我不好的地方都让她随去了。”   “但她没我幸运,我碰上了你奶奶,你奶奶当时家里条件好,从小娇生惯养的,什么都不会,这么一个小姑娘,愣是自己一个人偷跑到北方这边儿来找我。那时候什么电话啊全没有,她也不怕,说来就来了,我当时就想,我得对她一辈子好,我什么都听她的。”   “有你奶奶领着我,带着我,我也不至于走得太错,你妈不一样,她这辈子没遇见那个人。”   “没人带着她走,没人告诉她怎么是好,怎么是坏,所以她就这么一直错下去。她对不起你,我呢,我当初说了不管,我就一定不管,我就想等着她服个软,这么多年硬着一口气始终冷眼看着你,也对不起你。”   林语惊垂着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我没怪您。”   “你倒是不怎么像我俩,跟你奶奶一个样,能软得下,骨子里也硬气,小丫头年纪小,主意是真挺正,”林清宗看着她,叹道,“想干什么就去干,别怕,也别躲,咱们林家人,就算什么都没了,也得带着这股冲劲儿一直往前走。”   -   林语惊在新生报到那天回了A市,早上的飞机。   到A市的时候是中午,林语惊在机场里吃了个面,然后坐在面馆里查去A大的地铁要怎么转。   倒是有地铁可以转到A大门口的,大概两个小时。   林语惊叹了口气,拖着她的大行李箱艰难地上了地铁,开学日,机场和地铁上人都多,外面闷热的人快要窒息,地铁里空调一吹,又冷得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小时后,她从地铁口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一堆穿着志愿者T恤的学长学姐们,手里举着个大泡沫板,手绘的,上面写着——“欢迎A大新生入学[撒花][撒花]”。   绘画水平和李林的菊花牌黑板报很有一拼。   她一出来,旁边两个男生眼睛就亮了,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一路小跑过来:“你好同学,你是新生吗?”   旁边那个举牌子的女生翻了个白眼:“德行。”   “啊,”林语惊拽着箱子下地铁站台阶,“是。”   学长很热情,二话不说就接过她的行李帮她拿下来,带着她往学校走,边走边侃侃而谈,“学妹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林语惊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她的这两个音节——“啊”和“是”里面听出口音来的,觉得学霸果然是有点儿神奇,点点头:“帝都的。”   学长讶异了:“那这么远来A大了啊,今年B大分数线好像没比这边高几分啊。”   老实说,学长长得还挺清秀,但是有了沈倦做对比,林语惊现在觉得所有的男生长得都像土豆。   而且这土豆目的性明显,林语惊有点儿不太想跟他聊下去,干脆说道:“我男朋友在这儿。”   学长:“……”   学长:“啊……”   学长很失落,失落地把她送到报到处,失落地放下了她的箱子,失落但也认真负责地交代了后面的一系列流程,然后失落地走了。   A大报道两天,昨天一天,今天一天。   沈倦是A市人,他应该不会昨天就来,所以林语惊今天来了。   在看到了林爷爷和林奶奶相处、并且林爷爷找她聊完以后,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迷之宿命感。   林爷爷当时和林奶奶分手,林奶奶毅然决然跑到帝都去了。   他们没有手机,没有办法联系,他甚至也不知道她来了。   可是她最后还是找到他了,在那么大的帝都。   更何况她现在只在一个!小小的A大!!!   林语惊排队报道以后,把行李放回到宿舍,宿舍四人寝,上床下桌,除了她以外剩下三个人已经到齐了。   她的床位在靠阳台左手边一个,林语惊放下行李,简单打了个招呼,四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什么都没整理直接出了门。   她要在这小小的A大,和男朋友偶遇。   想想还有点儿小兴奋。   一个小时后。   高考考了721分省第四名的小林同学蹲在树下,开始真心实意地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让豆浆给泡了。   或者高考完,那点儿智商全都跟着试卷一起跑没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给她的自信,让她觉得自己能在这个小小的,小的从女生寝室绕出来都用了二十分钟的小A大里面、在这一群新生学长学姐志愿者们的人群中和她一年半没见过面的男朋友来一次命运的邂逅。   林语惊放弃了,她觉得宿命论还是不靠谱,决定相信科学。   她掏出了手机,给沈倦打了个电话。   大概是因为之前几次打电话过去都没能成功和沈倦说上话,她拨电话的时候动作流畅,无比自然,举到耳边的时候甚至还在想“这什么破天儿热死个人了”,直到电话响了两声,对面接起来了。   林语惊一顿。   对面也没说话。   周围声音嘈杂,来来往往始终学生路过,行李箱滚在路面上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过了几秒,沈倦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过来,微沉的,低而淡:“林语惊。”   啊。   是我。   好久不见。   林语惊手里抓着手机,仰起头。   树影剪碎了阳光投在地上,风过,她的脚下像一潭波光粼粼的水。   这声音太熟悉了,穿透了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熟悉到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像是长了腿儿,自己就顺着眼角往下滑。   林语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她走的时候,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没有哭。   焦虑到整晚整晚失眠,吃什么吐什么,半个月暴瘦的时候没哭。   高考倒计时冲刺的时候,整个寝室的人都因为压力太大哭鼻子的时候她都没哭。   甚至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前,她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   她是冷静又理智的,很酷的林语惊。   但是现在很酷的林语惊就是没办法控制。   像是有什么支撑着她的东西在听到他叫她名字的那一瞬间,忽然就塌掉了。   停不下来,收不回去。   “沈倦,”林语惊蹲在树下,低下头,脑袋顶在膝盖上,带着哭腔叫他,“我找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第66章   沈倦手机响起的时候人在寝室。   宿舍里四个都到齐了, 剩下三个人两个本地的, 都在整理东西。   沈倦没什么东西,把带的衣服塞进衣柜里, 箱子基本上就已经空了一半了。   对床的叫孙明川,东北人,自来熟,此时正拽着个蚊帐抖开,转圈儿看了他们一眼:“你们都不带蚊帐的啊?”   沈倦抬起头来。   孙明川挠挠头:“艾玛, 就我带啊,我本来也没想带,结果我妈非让我带,男的用蚊帐是不是有点儿娘们儿唧唧的啊。”   对桌于嘉从笑了起来:“那你还挂吗?”   “挂啊,”孙明川哗啦啦抖搂着蚊帐, 坚定说,“我们东北男人吧,没有什么别的优点, 就是活得精致, 有时候我们精致起来自己都害怕。”   于嘉从笑得不行。   孙明川说:“哎,不是,别笑了说正事儿呢咋回事儿啊你,你们真不挂个蚊帐吗?我来之前上贴吧看学长学姐说这边儿的蚊子都跟生化武器似的,叮一个包能肿拳头那么大。”   另一边, 始终没说话的路修然从箱子里抽了盒蚊香片出来,慢条斯理道:“不挂, 我们这边有种东西,叫做电蚊香。”   孙明川看了他两秒,又看看他手里那一盒蚊香片:“我去,哥们儿,好主意啊。”   孙明川啪啪鼓掌,“我发现你真的是又精致又不娘啊,哥们儿。”   沈倦垂头,也笑了笑,把最后几本书抽出来放在桌子上。   桌上的手机刚好响起,调了静音,但震动的声音挺清晰。   沈倦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他没存,他盯着看了几秒,直到余光扫见剩下三个人也跟着看过来,才拿起手机接起来。   对面的人没说话。   沈倦听见她那边人声嘈杂,很乱。   他手指有点儿僵,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林语惊。”   对面还是一片安静。   下一秒,他听见一声很小的,几乎融入到杂乱的背景音里面的啜泣声。   沈倦怔了怔。   小姑娘的声音委屈得不行,哭着叫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还不来接她,闷闷的,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像是有只手,拽着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往外拉。   “你在哪儿。”他竭力压着声。   “图书馆……”林语惊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我在图书馆门口,这个破学校怎么这么大啊,我找了你一个小时,帝都那么大,奶奶都能找到爷爷,沈倦,我们是不是没有缘分?”   沈倦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东西,只觉得那句没有缘分异常刺耳,他顿了顿,低声道:“你在A大?”   林语惊吸了吸鼻子:“不然我能在哪儿。”   沈倦转身快步出了宿舍门往外走:“在那等我。”   -   在老宅呆着的那段时间里,林语惊想了很多。   高考之前那些她没有时间分心去考虑的,不敢想的事情,现在终于闲下来了,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她当然也想过他们会怎么见面。   她本来以为是会,她去他的工作室找他,给他一个惊喜,小林老师光芒万丈,漂漂亮亮地推门而入,看着愣在原地的沈同学。   开学的时候见倒也可以,在A大种满了法国梧桐的林荫道上,身边学生和家长来来往往,他们隔着人山人海遥遥相望。   于是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了背景板,他们眼中只有对方。   少女十几年都没出现过的浪漫细胞开始蠢蠢欲动了。   林语惊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见面。   在她蹲在图书馆门前树荫下,脑门儿顶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肯定很丑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久别重逢,女孩子必须得是美的。   她长长吐出了口气,一边调整了下心情,一边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抬起头来,就看见眼前一双长腿。   林语惊仰头,眼角还有没擦干的眼泪。   沈倦站在她面前,低垂着眼看着她。   林语惊发现她之前担心的那些,期待又不安的担忧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脑子有几秒钟的空白。   这个一年多以来无数次在她的梦境中,在她的记忆里徘徊的少年此时就站在她面前,他瘦了很多,轮廓棱角分明,嘴唇抿着,线条冷,从下往上看睫毛低低覆盖下来。   整个人的气质也沉了不少。   林语惊有些恍惚,总感觉这还是个梦,下一秒她就会被闹钟叫醒,然后起床上早自习,背课文。   直到沈倦在她面前也蹲了下来。   两人距离拉近,沈倦看着她,漆黑的眼,眼神很沉:“你胆子是真的大。”   他的声音有些哑。   林语惊看着他,神情还是茫然的。   她脑内迅速思考了一下能说什么,两秒钟后毫无结果,她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脱口而出:“你高考考了几分?”   看看,什么叫学霸的自我修养。   这就是了。   林语惊同学,你可真是一个优秀的人才。   沈倦:“……”   沈倦都没反应过来。   林语惊却已经回过神来了,在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其实就反应过来了,差点儿没咬着舌头。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所以为了弥补一下,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智障,她反应很快地继续说:“我考了721。”   沈倦:“……”   分开了一年半的女朋友再见面以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高考考了几分儿?   然后第二句话,她告诉你——我考了721。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牛逼操作?   沈倦差点儿给气笑了:“考得挺好啊。”   这句台词有点儿耳熟。   仿佛一瞬间穿越到她还在十班的时候,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以后,只不过现在,说这句话的人从她变成了他。   林语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也自暴自弃了:“啊,还行吧。”   他没再说话。   林语惊等了两秒,睁开眼,和他视线对上。   “林语惊,”沈倦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你为什么来A大。”   林语惊用手背揉了下哭得有些红的眼睛,把脸上没擦干净的眼泪都擦干了,才说:“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在A大?”沈倦眯了眯眼,“我如果不在呢。”   林语惊觉得沈倦这个问题有辱他的智商。   因为想知道他在哪里简直太简单了。   她眨眨眼:“我就是知道。”   填志愿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报A大,但是不确定多多少少会有一点。   所以最后一天提交志愿表之前,林语惊去看了一眼八中的官网。   首页红彤彤一片,喜气洋洋,第一个专题的标题就是黑体加粗的大字——热烈祝贺我校沈倦同学以723分的优异成绩荣获省高考理科状元。   理科省状元。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在看到这个专题的时候,竟然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就好像这完全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就应该是这样。   他怎么都耀眼,永远都发光。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自豪吧。   有种自己儿子考了省状元的,自豪感。   唯一让721分的林同学心里不爽的是,就连高考,沈倦都他妈高她两分。   林语惊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邪门玄学,或者是不是用诅咒之类的词更标准些,她就算远到怀城去读书,都死活摆脱不了这个2了。   她这边走神走了好一会儿,那边沈倦已经站起来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勾了勾唇,缓声道:“是啊,你什么都知道。”   暑假那会儿,高考以后,林语惊那个电话打过来,沈倦在后来,冷静下来后考虑过无数种可能。   第一个窜进脑子里的,是小姑娘那时候的那句“那我不喜欢你了呢”。   林语惊从始至终都爱得太狡猾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追着她的。   她逃避,她退缩,她给自己留足了后路,然后时隔一年多,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让人没办法不多想。   这个电话过来,她会说些什么,沈倦不想继续再往下想。   他连问都不想问,好像这样始终保持下去就能阻止什么发生一样。   现在她回来,她站在他面前,她来找他。   她回来了,她没走。   这个认知让他刚刚手指都在抖。   然后呢。   回过神来以后,心里的那根火线直接被点燃,那种掺杂着慌张、茫然和无力感的、硬生生地憋了十几个月的火终于一冲而上,压都压不住。   沈倦这一年半过得实在是太他妈憋了。   太他妈委屈了。   他闭了下眼,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你什么都知道,你想走就走,一年半一点消息都不给我,现在想回来就回来,是这样?”   林语惊愣了愣。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他妈就活该一直像个傻子似的,我就得始终站在这儿等着你,是这样?”沈倦轻声说。   林语惊仰着脑袋看着他安静地发火,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第一次跟她发火儿。   她赶紧也跟着站起来,蹲得有点儿久,腿都麻了,她垂着头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现先是道歉:“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又激起沈倦一股火儿。   她垂着头,低声说:“我不是……不想给你打电话,我最开始没有手机。”   沈倦沉默地看着她。   “后来……”   林语惊顿了顿,有些犹豫。   她不想把自己看过心理医生的事情告诉沈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不想搞得自己像是在卖惨一样。   “后来,”林语惊继续道,“我去年年前那个寒假,给你打过电话了,但是我都没有打通。”   沈倦一顿:“去年年前?”   “我还给你发了短信,你也没有回我,”林语惊撇了撇嘴,也有些委屈了,“你为什么不回我,你不回我,我就不敢发了,谁知道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沈倦没说话,有点儿发愣。   去年寒假那会儿,洛清河去世,沈倦状态始终浑浑噩噩,沈母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儿,带着他回了英国,到开学前才回来。   他沉默抿着唇看着她,半晌,低声道:“高考完,你给我打的那个电话,蒋寒接的,我当时在忙。”   “我知道,”林语惊眨眨眼:“我那个时候要回帝都,在机场,我想告诉你一声的,但是你没有空。”   “当时太想你了,就什么都不想,只想给你打电话,后面冷静下来,我发现我电话打过去,你接了,我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语惊说。   一年半的时间太久,当时想他,没多思考就直接打了电话,结果没通。   等下了飞机回了老宅闲下来也冷静下来了以后,林语惊有些茫然,也有点儿怕。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不知道能跟沈倦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因为真的太久了。   两个人之间这么长时间的空白是实实在在的,要说什么呢,会不会尴尬,会不会已经没了共同语言,会不会就这么举着电话就沉默了。   林语惊压低了声音,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我们是不是还能够有共同语言,见不到面就只通电话的话会不会聊不起来,冷场怎么办,尴尬怎么办,我就,不太想,就想着反正没多久就见面了,见面再说也可以。”   她顿了顿,垂着眼,试探性抬手去碰了碰他的指尖:“其实包括要见到你之前,我都有点害怕,怕你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了,怕见面会不会尴尬,什么的。”   沈倦垂眸。   他始终没说话,也没动,林语惊放开他的手指,又蔫巴巴地戳了戳他的手背:“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就是想……把我心里想的全都告诉你。”   言衡说,你不能让他一直拉着你,你得自己朝他走过去。   林语惊也想试试看。   拉着他,朝着他往前走。   林语惊深吸了口气:“课文里都学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呢,第一次你都没理我,第二次也没成,我就不敢了。”   “我没故意不理你,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她仰起头来,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小心翼翼地,“你别生气。”   没等到他的回应,林语惊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辈子都没哄过人。   怎么哄个人有这么难呢,早知道应该跟程轶取取经,这种事情,他最会了。   林语惊顿了顿,叹了口气:“好吧,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小林老师哄你。”   她往前走了一步,靠得近了点儿。   盛夏里走了一个小时,又在这里站了太久,小姑娘的手温度有些高,热乎乎的贴过来。   她小心翼翼勾着他食指指尖拉过来,捏在手里拽了拽,然后又勾住,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刚哭过的鼻音,软软的:“男朋友,我好想你。”   沈倦喉尖一滚。   最见不得她这样。   委屈巴巴地撒个娇,能要了命。    第67章   八中官网专栏里虽然写了沈状元去了哪个学校, 但也没有精确到他读了哪个专业。   林语惊打算就靠着盲狙。   A大的王牌专业那么几个, 筛选一下其实还是挺好猜的,林语惊选出了几个王牌专业, 又按照自己的兴趣在金融和计算机里面挑了半天,最后觉得沈倦的气质和计算机系好像比较搭,没太犹豫就选了这个。   结果丫去学了金融。   林语惊差点气到心梗。   不过既然是盲狙,肯定是有风险的,她气了一下以后也就没太在意了, 反正能在一个学校就行,专业同不同这事儿林语惊不强求。   当务之急是,沈倦现在生气了。   当天下午要去教室领书,又去体育馆领军训的服装,时间挺紧, 林语惊和沈倦的叙旧对话没能进行完。   她里子面子全都没要了,豁出去撒了个娇,结果沈倦不为所动。   竟然毫无反应。   是真气得不轻。   晚上回了寝室, 林语惊抽了笔记本电脑出来, 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准备写一个哄男朋友计划。   她慢吞吞地敲下了第一个字符《》——一个书名号。   然后开始了时长五分钟的发呆。   林语惊放弃了,叹了口气,合上电脑抽了本子出来。   在怀城那一年多,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每天晚上总是要抽出几分钟时间来写一下的,即使今天和昨天没有任何差别, 她也会写个一两句话,来提醒她日子是在往前走的。   写了满满的两本,寥寥几笔记录下岁月的流逝。   她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出来,写上今天的日期和天气,在下面唰唰唰写了一行字,想了想,在后面画了个不开心的表情。   ——“今天男朋友生气了:-(”   写完笔停住,顿了顿。   这大概是她的机会。   一直以来都是他拽着她,现在该轮到她去抓紧他了。   勇敢少女林语惊抿了抿唇,埋头补充了一行。   ——“我要想想怎么勾引他:-)”   -   A大的军训隔天开始,前一天晚上,林语惊和室友一起去吃了个饭,顺便去周边商圈逛了一圈儿,买了一大堆用品回来,顺便一人买了一支防晒。   林语惊买了两支,本来想着晚上去找沈倦给他送去,男朋友颜值高,黑不黑倒是不影响他帅,但是军训成天成天这么晒着,红紫外线太伤。   结果晚上寝室几个刚认识的小姑娘开始一起聊天儿,熟悉熟悉,林语惊不好不参与,也就先和她们聊。   几个小姑娘天南海北哪里都有,一起吃了个晚饭彼此也熟悉起来了,性格各异,倒也聊得来。   中途,林语惊给沈倦发了个微信:【男朋友,你们经管院明天在哪里集合?】   沈倦回得倒是挺快的,也没有和她搞冷战,林语惊在点开这条消息,看到内容之前心情还是雀跃的。   沈倦:【嗯?】   林语惊:“……”   嗯个屁啊你嗯。   林语惊自己翻译了一下,他这一个字加上一个问号的意思。   ——有事吗?   好。   沈倦你好样的。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到一边。   想了想,又重新拿起来,耐着性子一边苦恼地琢磨着能说点儿什么打破这个死亡对话的僵局,一边听着对床聊天。   对床小姑娘本地人,很好相处,留着可爱的齐肩短发,性格也活泼,像一颗蹦蹦跳跳的小蘑菇。   小蘑菇正在跟两个外地姑娘科普今年的本省状元沈倦。   “对,就本市嘛,八中的,我有个初中同学在八中,跟我说过一点儿。反正就是他们学校校草级别的那种,成绩又好长得又帅,”小蘑菇说,“不过我朋友跟我说他这人有点可怕的,高二的时候留级了一年,然后第二年高二好像谈了个女朋友,后来他疑似劈腿了,女朋友伤心转学了。”   林语惊:“……”   林语惊短信发一半,停下了,呆滞地抬起头来:“啊?”   小蘑菇看着她,凝重而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但是这事儿在他们学校挺有名,毕竟风云人物嘛,反正就劈腿青梅竹马了。”   “……”   林语惊手指还悬在手机屏幕上,人有点茫然,一边寻思着好像也没听说过沈倦有什么青梅竹马。   “据说他那个女朋友长得也巨美的,学霸型美人小姐姐,”小蘑菇说,“我朋友说两个人甜得齁死人了当时,他们有次考试一个考场,然后小姐姐早上给他买了豆浆,他来了以后就给他了,他就特别特别自然的帮小姐姐拧开了,然后小姐姐接过来特别特别自然的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说是给他买的。然后他就说,那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喝。”   小蘑菇捂住脸:“呜呜呜呜甜死我了。”   林语惊:“……”   “然后——”小蘑菇顿了顿,抬起头来,强调道,“你们知道他高二的时候为什么休学了一年吗?”   另一个室友曲诗涵很急切:“为什么为什么?”   小蘑菇猛地一拍桌子:“因为他把他同桌给打成了植物人!!”   林语惊:“……”   “反正据说是个脾气很燥的大佬,但是对他那个前女友巨宠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小蘑菇说,“体育课,他在那里做俯卧撑,那个小姐姐就在那里揍他,做一个,扇他一巴掌,做一个,扇他一巴掌,据说揍得可狠了,大佬完全不生气呢,还笑得一脸灿烂的,痛并快乐着。”   曲诗涵听得很激动,也猛地一拍桌子:“这是个什么绝美的爱情故事?”   “然后他劈腿了,”小蘑菇两手一摊,说,“爱情不复存在,小姐姐伤心转学。”   林语惊:“……”   林语惊的表情麻木。   这种听着别人讲你和你的省状元风云人物男朋友的故事,还添油加醋的一顿神加工,最后你男朋友还被强制性劈腿了的神奇发展让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你们知道他女朋友叫什么吗?”   小蘑菇转过头来,眨巴着眼:“不知道诶,我朋友跟我说了一次,我给忘了,姓林吧好像是。”   “是姓林,”林语惊点点头,“叫林语惊。”   小蘑菇:“……”   曲诗涵:“……”   一直在旁边涂着指甲油冷漠旁听的另一个室友顾夏手里的指甲油刷子一歪,大红色的一道划到了骨节上。   她抬起头来,张着嘴:“你啊。”   “啊,”林语惊说,“好像是我吧。”   安静三秒。   “好,”顾夏指甲油一推,“往事不必多提,咱们来进行下一个话题。”   -   A大的军训比起高中的时候丰富了不少,先是在体育馆里开的动员大会。   小蘑菇的生物钟特别准时,五点钟她就怕起来了,轻手轻脚洗漱完到六点才准时叫她们。   林语惊其实是有点儿小起床气的,没睡够的时候心情会很燥,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压也压得住,就是刚醒的那段时间气压都很低,也不想说话,得发会儿呆。   寝室里的人一个一个去洗漱,林语惊最后一个爬下床,洗漱好穿衣服里面迷彩半袖,外套长裤,下面胶鞋,还研究了半天皮带怎么扣。   到体育馆的时候时间还早,馆里空着一半,她们顺着边缘一直往前走,找到计算机系那边儿坐下。   林语惊坐靠过道边儿,坐下以后伸着脑袋看了一圈儿,远远看见经管院金融系好像在斜对面。   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全是小白菜,根本就看不见沈倦在哪儿。   林语惊看了一眼时间,离导员说的集合时间还有一会儿,她把帽子摘了放在椅子上,跟旁边顾夏说了一声,一阶一阶跳下去,穿过体育馆往斜对面走。   她找到金融系,也不知道沈倦是几班,就挨个班级找,站在下面一层一层往上看。   孙明川一坐下,就看见了往这边走过来的林语惊。   军训动员会,体育馆里坐着的都是大一的新生,所有进来的人都是一脸茫然地不确定地盯着牌子在看,一个一个找过去,只有这姑娘,径直穿过偌大的体育馆,直奔着这边儿就走过来了,看起来非常潇洒。   孙明川拍了拍旁边的于嘉从:“哎,你看这女的,你快看你快看。”   于嘉从抬起头来:“哪个啊?”   “就这个啊!这个啊!最女神的这个啊!都快走到你眼前来了,”孙明川说,“老于,我恋爱了,她是咱们系的吗?”   女孩子似乎是在找什么,从金融一班那边一路走过来,视线一排一排扫。   “不是吧,应该来找人的,”于嘉从侧头,好笑地看着他,“你就看人家一眼就恋爱了啊。”   “那一切总得有个开始,对不对?”孙明川托着下巴,看着她走近,“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我觉得我即将开启一场轰轰烈烈地校园恋情,趁着沈倦还没来,没人能掩盖住哥的这张帅脸散发出来的致命吸引力,赶紧,哥要跟哥的女神搭讪了。”   孙明川说着,抬手捋了捋刘海,站了起来:“怎么样,哥帅不帅?”   于嘉从没搭理他,放下手机站起身来,朝着前面招了招手:“沈倦,这儿!”   孙明川就看着他的女神在听见这个名字以后步子一顿,然后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孙明川和她对视了两秒,喃喃:“我操。”   然后他又看着她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于嘉从,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向沈倦走过来的方向。   孙明川:“我操?”   孙明川就看着他的小女神蹬蹬蹬地朝着沈倦的方向跑了过去,沈倦垂着头,女神仰着脑袋,俩人站在体育馆中间说话。   说了没两句,女神从口袋里拿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塞到沈倦怀里,然后跑走了。   “不是,”孙明川震惊了,“沈倦这个逼怎么回事儿啊,就叫他一声都能被横刀夺爱的吗?”   于嘉从本地人,也反应过来了,扶着他肩膀笑:“你不废话,我们省状元呢,大帅逼,半个身子踏入校门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他这风云四年少不了莺莺燕燕。”   “我跟你说哥们儿,你别不信,”孙明川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他,“我高中那会儿也是学校里比较出名的人物,长得帅——”他指指自己的脸,“学习好,男神进阶版。”   男生忘性大,性子又皮,看着个姑娘长得漂亮就咋呼一下,现在聊起别的来也就过了,孙明川没再提这茬,开始逼逼起了自己十八年以来曲折又动人的一段儿也没成过的浪漫情史。   动员大会时间不长,说了一下军训期间每天的训练内容和时间安排,为期十五天,内容包括队列军体拳,实弹射击,急救和防空疏散,每隔一天晚上训练结束以后还会有消防安全的知识讲座。   军训正式开始。   八月底,连着三四天始终艳阳高照,最开始几天的训练内容倒还简单,但顶着烈日站一上午军姿,也晒得一群小油菜们苦不堪言。   林语惊每天晚上都要记录一下的哄男朋友宝典翻了几篇儿,林语惊不急,今天给他送个防晒霜,明天发条短信提醒他明天紫外线等级有点强,每天循序渐进。   白天在操场上几乎都看不到沈倦人在哪儿,他也不主动找她。   他现在都不主动找她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从寝室里出来,晚上有关于消防安全的一个知识讲座,时间还早,她去买了个奶茶。   南校区这边几家奶茶店,这家每天人最多,林语惊一边看手机一边垂着头排队,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来。   挺高的一个男生站在她旁边,没穿军训的迷彩服,身上简单白T牛仔裤,应该不是大一的。   他看着她,笑眯眯地:“同学,你好。”   林语惊微微点了下头:“你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什么语调,但声线轻软好听,男生笑了笑:“我看你经常在这里买奶茶,所以想给你推荐一下,它家的乌龙玛奇朵味道还可以。”   林语惊这几天其实已经遇到了好几个这种,过来搭个讪,或者直接要号码的,她余光一扫,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林语惊愣了下,侧了侧头。   没人。   男生也跟着侧头:“怎么了?”   “没什么,”她重新转过头来,“我平时不怎么喝这个,我男朋友喜欢。”   “啊,”男生愣了愣,“好吧,你男朋友喜欢喝奶茶啊。”   “是啊,”林语惊漫不经心说,“我男朋友是个小甜甜,我不给他买他还要不开心的。”   男生:“……”   她的态度非常直接而明显了,那男生也很识相,没说两句就走了,林语惊捧着杯芋圆奶茶慢悠悠地往听讲座的礼堂那边走。   夏日的傍晚,校园里热闹,两两三三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也在往礼堂那边走,林语惊一边咬着吸管,一边抽出手机,给沈倦发了个消息:【问你个问题,你喜欢喝奶茶吗?】   沈倦没回。   林语惊撇了撇嘴。   礼堂在图书馆旁边,绕过去就是,她走过林荫道,走到图书馆,直接从侧门推门而入,打算从里面穿过去,一侧头,看见图书馆前站着的沈倦。   几天以来第一次偶遇。   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转过头的时候,沈倦也刚好抬起头来,两个人视线对上,林语惊眨眨眼,吐出奶茶吸管跑过去:“嗨,帅哥,等人吗?”   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往前凑了凑,笑得眼睛一弯,微扬的眼角带上了点媚气,看着他:“等我吗?”   沈倦垂眸。   夏天这会儿温度高,小姑娘迷彩服外套没穿,挂在手臂上,身上薄薄的短袖,露出白皙手臂和领口一段儿细白的脖颈。   衣服下摆塞进裤子里,腰带一扎,纤细的腰肢尽显,曲线美好,勾得人心痒痒。   小姑娘长大了。   怪不得买个奶茶都有人惦记。   他始终不说话,林语惊磨了这么多天,半点成效都没看见,也有点儿脾气的。   但是这次确实是她不对。   得耐心一点儿。   她笑容塌了塌,耷拉着唇角看着有些蔫巴,还是耐着性子:“沈同学,我都这么哄你了,你打算生气到什么时候。”   沈倦平静说:“你怎么哄我。”   “我给你送了防晒霜,还给你买过水,每天还准时给你播报天气预报,”林语惊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尽心尽力,你也好冷淡,你真的不理我的。”   沈倦眯了眯眼,往图书馆柱子上懒懒靠了靠,看着她:“林语惊,谁告诉你哄人是你这么哄的?”   “……”   林语惊也来脾气了,面无表情看着他:“那我就会这样,谁会你找谁去吧,我也没跟别人谈过,也没人教过我要怎么哄男朋友。”   沉默两秒。   沈倦“啧”了一声,忽然抬手,拽着她手腕往前拉了拉。   林语惊没来得及反应,人被拉过去,贴着他。   她只穿了一层薄迷彩短袖,身子就这么贴上来。   小姑娘的身子柔软温热。   沈倦一顿,垂眸,手指缓慢蹭过她嫣红柔软的唇瓣,低声说:“我教你。”   他的手指有些凉,指腹刮蹭着敏感的嘴唇过去,激得林语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沈倦感觉到她在躲,另一只手轻轻捏在她后颈处,扣着她往自己身前带过来,忽而垂头。   嘴唇上有个软软凉凉的东西压下来。   触感柔软而陌生。   林语惊眼睛还睁着,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清晰地感觉到下唇被含住,然后轻咬了一下,又被放开。   一点点痛感夹杂着其他的,林语惊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整个人发僵。   沈倦稍稍撤开一点儿距离,额头顶着她额头,黑眸沉而暗,直勾勾盯着她:“会了吗?”   他扣在后颈的手指穿过发丝,轻轻摩擦了一下她颈侧细腻的皮肤,声音沙哑:“以后都得这么哄。”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我已经不畜生太久太久了……    第68章   林语惊觉得沈倦这个人越来越要命。   怎么一年多没见, 她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他的功力就一天比一天见长了?   少年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息温热, 指尖贴着她脖颈薄薄一层皮肤摩擦,动作轻缓,每一下都带起人一阵颤栗。   林语惊脑子还有点儿懵,嘴唇上湿湿的触感还停留着。   她靠在他身上,仰头, 回过神来以后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哎,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沈倦扣在她颈后的手轻轻用力,捏了捏:“嗯?”   林语惊抿了抿唇。   人家都教你了。   学习嘛,小林老师对这个最拿手了。   她一手还拿着杯喝了一半儿的奶茶, 空不出来,整个人忽然往上窜了窜,只单手勾着他脖颈往下拉。   沈倦人还靠在柱子上, 被她往下拉了拉, 身子微弓,还没来得及反应,林语惊直接亲上去了。   沈倦猝不及防,有些错愕。   他刚刚都没敢怎么亲,克制着, 隐忍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生怕吓着她。   但她不。   林语惊单手勾着他脖颈, 唇瓣贴合几秒,然后探出舌尖来,一点一点地描绘着他的唇缝,寻找到空隙,软软的舌尖探进去小心翼翼舔了舔。   亲得生涩而大胆。   沈倦被她的动作撩拨得整个人绷紧,扣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收紧,手指往上挪到她后脑,穿过柔软发丝。   林语惊没吃过猪肉,但是基本的理论知识她还是有的,不过实操起来还是有一些难度。   她小心而谨慎地往里探,碰到了个软软的东西,僵了僵,又缩回来,停在边缘,不敢再动了。   她模糊听到沈倦低低叹息了一声,然后他头微微后撤,很轻地躲了一下。   林语惊感受到了他躲的动作,睁开眼,勾在他身上的手松开,拉开一点儿距离,耳朵开始发热。   她眨巴了下眼,仰着头看着他,胆子大,声音却小,又有些不满似的:“你不亲我吗?”   刚压下去的一股火儿就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唰地烧起来了。   沈倦克制地闭了闭眼,指尖一下一下摸着她头发,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静了几秒,他睁开眼,视线落在她湿润的唇瓣上,哑声说:“地点不太好。”   什么地点?   林语惊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在哪儿。   图书馆门口。   旁边就是礼堂。   而一会儿要开始消防安全知识讲座,基本上所有的大一新生都会路过的地方。   她整个人僵了僵,单手抵着他胸口猛地推开了,人后退,撤远了一点距离。   沈倦看着她耳朵通红地张了张嘴,然后后知后觉慌张害羞起来了。   他勾唇。   这姑娘就这点,无论多羞耻,脸色都永远不变的,看起来若无其事,就耳朵,绯红绯红,好玩又可爱。   林语惊迅速调整情绪,佯装冷静:“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女朋友热情似火,”沈倦舔了下嘴唇,笑着说,“我没来得及反应。”   “你闭嘴,”林语惊恼羞成怒,“那不是你让我这么哄的吗。”   沈倦靠在柱子上,笑得肩膀直抖,停不下来。   她指着他,平静警告道:“沈倦,你别笑了。”   “行。”沈倦点头,忍着笑直起身子来,抬手理了理衣服。   他迷彩服外套没扣,她刚刚整个人靠过来,蹭得有点儿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做了点儿不可描述的事儿,林语惊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不纯洁。   他这一套明明看起来挺正常的动作,硬是让她看出了点儿不可言说的事后的味道。   林语惊长叹了口气,别开头去不看了,觉得自己思想有问题。   沉默几秒,她抬了抬眼:“那你还生气吗?”   沈倦垂眼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   他往前两步,轻轻抱了抱她:“我是生气,不是气你走了,而是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林语惊,我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点。”沈倦低声说。   林语惊任由他抱着,脑袋埋在他胸口,犹豫了下,鼻尖蹭了蹭,声音轻轻的:“好。”   -   孙明川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半个小时前,他和两个室友一起往礼堂那边儿走,准备去听消防安全知识讲座。   本来是他的三个室友,但是其中一个——分儿最高的那个,在路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带东西,就回去拿了。   孙明川很欣慰。   状元也是会忘拿东西的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自己无形之间,和天才的距离被拉近了。   离讲座开始时间还早,他们也不急,去小卖部买了点儿吃的,一路边吃边往那边走。   直到他们快走到礼堂,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孙明川眼睁睁地看着他忘记拿东西的状元室友从图书馆那边走过来了。   男生宿舍楼离这儿远,孙明川心想走得还挺快。   直到他看见这人前边儿还走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走两步回过头来跟他说句话,他边走边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步子停了停,又抬手抽掉了女生胳膊上挂着的衣服,单手抖开,给她披在身上。   那姑娘大概是嫌热,不太想穿,肩膀耸了一下,整个人晃啊晃,想把外套弄掉。   沈倦拿走了她手里的奶茶,另一只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了句什么。   小姑娘拍掉他的手,不情不愿地伸胳膊,把袖子套上了,转过头来,伸手跟他讨要奶茶。   转头的瞬间,孙明川远远看清那姑娘的样子,愣了愣:“哎,这不是我女神吗?”   孙明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是,这也才几天,就发展成这样了?”   于嘉从也看见了,叹息:“我们沈状元搞起男女关系来效率也是状元级别的。”   讲座的座位也分院分系的,计算机系和经管金融离得挺远,林语惊和沈倦分开,沈倦绕着礼堂走了一半圈,找到了孙明川他们。   沈倦走到最旁边,他们帮他留出来的那个空位坐下。   路修然含笑。   孙明川幽幽。   于嘉从十分同情:“可怜人。”   沈倦挑了挑眉。   孙明川忍不住了,伸出手指,朝他比了个四:“四天。”   “什么。”   “今天是第五天,”孙明川说,“你已经和女神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沈倦看了他一眼:“什么女神。”   “他的女神,”于嘉从侧着身子,伸脑袋接道,“就是那天过来给你送防晒霜的那姑娘,孙老板梦中情人呢。”   沈倦笑了。   他长腿往前伸了伸,懒洋洋问:“你喜欢?”   “哎?”孙明川赶紧摆手,“别,兄弟,我懂你的意思。”   孙明川十分感动:“咱们不用这样,你可千万别说喜欢就不追了让给我什么的啊,咱不兴这个,我就是觉得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也没别的想法了,我也就想想。”   沈倦看着他,平静说:“我的意思是,你想都不要想。”   孙明川:“……”   孙明川本来也是心很大的选手,只是听沈倦这么说,就更好奇了,忙凑过去:“不是,你们现在是发展到什么阶段啊,是了解期呢,还是暧昧期呢,还是你女朋友啊?”   沈倦扬眉:“你觉得呢?”   “我觉得暧昧,”孙明川肯定道,“才这么几天就搞对象了,速度有点儿快吧。”   “不快,”沈倦靠进椅子里,手背撑着脸,随口扯了一句,“老子等了她三千年了。”   孙明川也不是傻子,这话他听明白了。   原来俩人是旧识,以前认识的。   大概还有过一段儿什么不可言说的往事来着。   不过他的关注点不在这儿。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祖国好杠精,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这一属性,看着沈倦,“啊”了一声:“那挺长啊,中华上下才五千年呢,”他算了一下,“你俩西周的时候就认识了。”   沈倦看着他,还挺纠结的:“你说我现在是笑好,还是不笑好?”   旁边于嘉从已经笑起来了。   “哎,不是,我认真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呢?”孙明川说,“那既然是你对象,就是我小姨子了,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   “……”   沈倦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呸,”孙明川说,“说错了,跟小嫂子。”   于嘉从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问:“老孙,你是怎么考到这个学校金融来的,你是不是高考作弊了啊?”   “我看着不像个学霸吗?”孙明川转过头来,瞪着他,“老子寒窗苦读十九年,还复读一年,我有多爱学习。”   于是这个话题又被岔过去了,孙明川开始讲述他第一次高考差五分没能考上A大以后的悲痛欲绝,以及准备复读这段时间以来的艰苦岁月。   提是两次都没能提起来,但是对这个小嫂子的好奇还是有的。   沈倦太沉,在寝室里也基本不怎么参与聊天儿活动,偶尔跟着说两句,也不是装逼之类的,就是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人性子冷,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兴趣似的,而且看起来莫名有点儿颓。   难道小姑娘现在都喜欢这样的?   孙明川有点难以想象这么一个人搞个对象,那得是什么样的姑娘。   而且其实远远看过了两次,他都没能好好看看清楚那位到底长什么样儿。   机会来得挺快,时间一天一天往前爬,最后两天军训内容是实弹射击。   A大有自己的射击队,操场旁边隔着个体育楼有独立的射击馆,是A大射击队的训练基地,每年新生军训实弹射击项目也都是在这儿。   对于这个训练项目,所有人都挺热情,毕竟比起来每天站军姿走方阵顶着大太阳晒着,这个就太好玩了,而林语惊在听到A大有射击队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她之前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沈倦知不知道,她不知道。   当天晚上查了一堆资料,发现A大这个射击队竟然很牛逼。   他们有专业的教练团队和很多免试入学的射击运动员,去年还在世界大学生射击锦标赛拿到了银牌。   第二天照例是那个点儿起,只是集合的地点从往常的操场换成了射击馆门口,教官还没来,门口一堆小油菜乱哄哄地凑成一堆一堆说话,有男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吹牛逼,给旁边的女孩子科普枪械知识。   林语惊反正是听不太明白,她只知道那么几种枪,还是高二的时候李林他们带着她玩游戏玩的。   不同系大概安排的时间也不一样,林语惊她们直到进去也没看见沈倦人,她上一次进射击馆也还是他领着的。   只不过玩的是弓,原因是她未成年。   林语惊十月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非要算的话,她现在也没成年。   她一边跟着队伍往里走,一边扫了一圈,A大这个射击馆和上次那种娱乐性质偏重的不一样,气氛也不一样,这边更类似于一个训练基地,馆里冷气开得很足,一进去大厅两边挂着一堆照片和介绍,走廊墙上全是枪械知识的长图。   从后门出去是很大的一片室外射击场,几百把56半和95式,每个靶道上都摆着个小木板凳,刚站下,就感觉到后面顾夏戳了戳她的腰。   林语惊回过头去。   顾夏身子往前倾了倾,凑到她耳边:“往右看。”   林语惊侧头往右。   “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林语惊茫然。   “这个,就这个,站在2班旁边这个,哎,有点儿帅。”   顾夏一个军训啥也没干,眼睛像雷达扫射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在计算机系寻找帅哥,最后抑郁叹气,得出结论——该系钓凯子无望。   “我是为什么来学计算机的啊!不就是觉得这儿男生多,基数大么!”顾夏愤而拍桌。   不过她的眼光还是很高的,林语惊也就跟着看过去,确实挺帅的一个小哥哥,穿着的大概是A大射击队的队服,红白的运动外套,袖子手肘的地方两条红色斜条纹。   看起来非常年轻,也就跟他们差不多大,个子不算高,眼睛挺大的,像个白面小唐僧。   “看着像学生。”林语惊低声说。   “何止像学生,看着像个高中生,”顾夏说,“长得怎么好像比我还小呢?”   林语惊笑了笑:“喜欢就上,想追就追,军训明天就结束了,制造机会就从今天开始吧。”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顾夏小声嘟哝,“这我跟他站在一起,好像唐僧和蜘蛛精。”   林语惊“啊”了一声,觉得这个形容好贴切。   实弹射击相对有一定危险性,射击队的人也都会来帮忙,做些协调组织以及一些指导工作。   白面小唐僧就一直站在她们班旁边,刚刚射击队的教练还过来给他们做了个介绍,这位小唐僧竟然还是个很厉害的选手,噼里啪啦的奖牌得了一大堆那种。   林语惊手里拿着枪趴在地上,枪体架在木板凳上,唐僧就蹲下身来,纠正她动作失误的地方。   一开口,声音出人意料,清清透透的声线,稍微有点儿冷。   但是无论他怎么教,林语惊依然保持着和几年前一样的,数年如一日的优秀发挥,子弹全部脱靶,在墙上砸出了一堆坑。   白面小唐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林语惊觉得自己在这小孩儿眼里看出来了一点掩饰不住的鄙夷。   干什么?   什么意思?   这种充满了无力感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林语惊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这个室外靶场空间很大,一个班一个班过得快,林语惊她们班是计算机系最后一个班,她人趴着的时候别的系已经进来了。   沈倦最开始一进来,视线是被容怀的声音拉过去的。   结果这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了在那里拿着把95式趴在地上的林语惊。   少年此时正蹲在她旁边,斜歪着身子微低着头,凑到她旁边去跟她说话。   沈倦眯了眯眼,就看着这两个人这么近距离的靠着,一个说一个听,还点了下头。   和谐非常。   和谐的沈倦就非常不爽。   沈老板看了一眼旁边的教官,从队伍后面绕过去,走到计算机系那边,到林语惊身旁,也跟着蹲下:“手,抖什么,板凳都给你了还能抖成这样?”   这一声突如其来,林语惊“砰”的一枪出去,再次脱靶,子弹在墙上砸出了一个新的弹坑。   她趴在地上转过头来,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出现了:“嗯?”   白面小唐僧听见这声音也转过头去,看见沈倦人愣了愣,呆呆地样子:“师哥?”   林语惊:“咦……?”   沈倦看都没看他,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抬手握住了林语惊的手,修长的手指覆盖在小姑娘白白手背上,垂头:“稳点,晃什么?劲儿小成这样,枪都握不住?我平时是不给你饭吃了还是虐待你了?”   “……”   林语惊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很微妙的不爽和火气。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又和她发火儿了?   她侧头,白了他一眼:“我力气已经不小了好不好,你知道这枪有多沉吗?”   沈倦蹲在地上,这会儿室外靶场人多,有的趴有的蹲,他在她身后斜侧方,倒也不显得突兀。   “不知道,”他随口漫不经心道,“多沉?”   “就是我握不住的那么沉,我现在手都酸了。”她小声说。   沈倦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周围声音很大,砰砰的枪声和说话声不绝于耳,他忽然勾唇,倾了倾身,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那不行,才这么一会儿。”   林语惊没听懂什么意思,只觉得他凑得近,耳朵有点儿痒,缩了缩脖子。   “握这么一会儿就酸了,以后怎么办?”沈倦低道,声音听起来意味深长,“得练练。”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女朋友为什么这么多桃花》   沈倦:这个枪握不住没事,以后我教你握别的枪(?    第69章   沈倦这个流氓耍得九曲十八弯, 还真的不在林语惊所能理解和招架的范围之内。   女孩子对于这方面的了解, 总归相对还是比较有限的。   刚懂这些那会儿,程轶他们有时候也会聊聊这方面的东西, 虽然平时几个人是关系好的不分男女,但是这种话题,他们还是要避一避。   林语惊也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她没这个好奇心。   但是有些事情,该明白的就莫名其妙地, 也明白了。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本来还觉得是自己思想太不堪想多了,但是沈倦那刻意压低了的,暗示意味十足的一把嗓子又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在耍流氓!   林语惊手一抖,手里的95式瞬间变得更沉重了起来, 不仅沉重,怎么好像还有点儿烫手。   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奇奇怪怪的。   林语惊想直接把枪杆砸他脑袋上。   她深吸了口气, 压着声音:“沈倦, 做个人吧,你是变态吗?”   沈倦身子后倾了倾,拉开距离,勾唇看着她:“我这不是,善意的提醒吗?”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 眼睛还看着前面的靶子,没看他:“我真是谢谢你啊, 一首《梦醒时分》送给你好不好。”   心虚哄他的时候就软乎乎的,还会撒娇,可爱得跟个什么似的。   一和好,马上就本性毕露了,什么撒娇示弱,荡然无存。   啧,女人。   沈倦“啧”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被冷落许久的小唐僧终于忍不下去了。   林语惊最后一枪脱靶,从地上爬起来,刚好教官过来,白面小唐僧跟着站起来,上一秒的冷淡完全荡然无存,他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沈倦屁股后面:“师哥!师哥你去哪儿了,你这几年去哪儿了?”   沈倦没说话。   小唐僧也不气馁:“我那天一回去他们就说你不在了,我哭了好久,你都没告诉我,我就有一张跟你的合照,我把你单独剪下来贴在床头,每天三叩九拜——”   几个人走到队尾,林语惊脚步一顿,差点没笑出声来。   沈倦也停下脚步,转头,面无表情:“我是死了?”   “师哥,你别瞎说,”白面小唐僧严肃地皱着眉,又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语惊闻言,抬了抬眼。   沈倦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抬手敲了敲小唐僧的脑袋:“话怎么还那么多?”   林语惊已经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沈倦。   之前她一直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他,只觉得少年棱角变得锋利,整个人气质沉冷,她当时想着一年半没见,而且他那时候又生着气。   久别以后,老实说,林语惊多多少少有一点儿说不清的疏离感和陌生感,她始终尽量忽略,让自己主动一些,活跃一些,慢慢去淡化这种感觉,磨合着找回两个人以前的那种相处模式。   脑子里在思考的东西塞得多,很多问题就被滞后了。   比如沈倦这一年半是怎么过的。   他遇见过什么。   工作室怎么样了。   舅舅怎么样了。   还有之前程轶说的那个,去年去A市,见到他很颓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都没来得及问。   小唐僧还在说话,嘚吧嘚嘚吧嘚嘴巴像个加特林,后来说到一半儿,小唐僧看了她一眼,又把沈倦拉到旁边去说了两分钟的悄悄话。   林语惊也没太注意,有点儿走神。   这个实弹射击项目是分连的,好像还有比赛一说,沈倦被唐僧拖了一会儿,又被他们班的叫走,小唐僧眼睛亮了亮,跟着跑过去了。   林语惊也跟着过去。   沈倦正举着枪趴在地上,他的动作很标准,一双大长腿很吸人眼球的舒展着,一身绿色迷彩服,看起来像是一只蹬直了腿儿的青蛙。   林语惊不知道自己刚才看起来是不是也这样。   可能要更丑一点儿,毕竟她的动作肯定不标准。   小唐僧在这个时候眼睛还是亮的,直到沈倦前两枪出去。   小唐僧愣了愣,然后嘴唇抿起。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   小少年脸色不太好,他叹了口气,后退了两步。   林语惊低声问:“怎么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说:“师哥说你是他老婆,你们俩什么时候领的证?”   “……”   林语惊差点儿没被口水呛着。   沈倦!   你怎么回事儿你!   “不是,”林语惊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我们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这个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小唐僧:“……”   “哦,对,是没到,”小唐僧点点头,忽然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容怀,很高兴认识你。”   “……”   正经,严肃又尴尬。   林语惊也配合着他的画风,很尴尬地自我介绍了一下,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叫沈倦师哥,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队里的时候,”容怀说跟没说一样。   大概也意识到了,他慢吞吞地补充:“我进市队的时候他就在了,我那时候小,小学五六年级吧,都是师哥照顾我。”   林语惊有些惊讶:“小学吗?”   容怀点点头:“射击是练童子功的项目,都得是从小就练,但是师哥还是里面最厉害的,一年就被省队要走了,”容怀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想不到他当时有多厉害。”   “他现在也厉害。”林语惊忍不住说。   “现在不行,他几年没训练过了,”容怀摇了摇头,又皱眉,“你们看着厉害,我们看着不行,而且他现在看起来不一样了,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语惊发现,她是真的听不得别人说沈倦不行。   沈倦给她洗脑的太成功了,导致她现在就是盲目地觉得他好,他厉害,他真的是无所不能的。   林语惊眯了下眼:“几年怎么了?别人可能几年不行,他又不是别人,说捡起来也不是捡不起来。”   容怀愣愣的看着她。   林语惊叹了口气:“对不起,语气有点儿重,不过我没有别的意思。”   容怀忽然道:“你说得对。”   林语惊眨眼:“什么?”   容怀已经跑走了。   少年步子欢快,像一阵风似的,擦着迎面走过来的人肩膀蹦跶着跑出室外靶场。   顾夏揉揉自己被他撞到的肩膀走过来:“这小唐僧看起来好快乐,他跟你告白成功了?”   林语惊笑起来:“你这什么跟什么,这我男朋友师弟。”   “我发现你真的是个很有故事的女同学啊,”顾夏说,“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跟你那个状元前男友还是现男友的,是怎么回事啊?”   顾夏没好意思说劈腿这回事儿,顿了顿,还补充:“当然,我随口一问的,你如果不想说咱们还是下个话题。”   “没什么不想说的,”林语惊叹了口气:“两个问题。”   顾夏:“嗯?”   林语惊手指头弯下去一根:“一,是男朋友,不是前男友,”又弯下去一根,“二,我知道你有话没好意思问,他没劈腿,我也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劈腿事件是怎么传出去的、到底怎么回事。”   顾夏点点头,了解一下确实是室友感情很好的现任就行,不然都不知道八卦起省状元的时候要用个正面态度还是负面的,也不深问:“那你问问他呗。”   -   林语惊没能马上就去问沈倦他哪儿来一小青梅和他亲亲我我搞地下情,沈老板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他们班一群女生围起来,各种叽叽喳喳。   林语惊发现金融系的女生数量可能比计算机系要多翻出一个翻儿来。   一上午过得快,刚好中午休息,林语惊也不急,走远了两步站在门口,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沈倦“咔嚓”就是一张照片。   她出了室外靶场,靠在馆内左边走廊墙上,把那张照片发给沈倦,少年站在中间,周围一圈儿小姑娘环肥燕瘦围着他。   林语惊打字:【这就是你去学金融的原因?】   沈倦没马上回复。   他没出射击馆,就被容怀堵在了门口,拉到旁边儿走廊边儿上:“师哥,我们谈谈。”   强行要跟他谈话。   沈倦:“……”   沈倦其实刚刚第一眼看见容怀的时候有些感慨。   当年那个挺高了还哭鼻子,训练累晚上还躲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哭的被家里宠大的小屁孩现在也都长这么大了。   容怀多大来着?   好像小他两岁,虽然他当时哭起鼻子来幼稚得像只有两岁。   和林语惊同年。   沈倦想起小少年当年软乎乎的小朋友样子,忍不住开始想那时候的林语惊是什么样儿的。   这小姑娘一身叛逆骨藏得深,那个时候应该就挺嚣张,沈倦脑补了一个扎着个双马尾长得萌萌的小姑娘抄家伙跟人家打架,然后在看到有人来了以后一秒变乖蹲在地上哭的画面,没忍住笑出声。   容怀就看着他尊敬的师哥站在门口,忽然垂头,笑了两声。   “师哥……”容怀弱弱道,“我刚刚给薛教练打了个电话。”   沈倦一顿,抬眼。   “我没说别的,”容怀忙道,“我就问了一下他中间空了几年回来重新训练有没有机会能找回状态,你当时走得急,你都没等我比赛回来,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走了,我估计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但是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沈倦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容怀语速很快,“我觉得你的话还来得及,而且我问了,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几年前有个崔师哥,回来重新训练了两年,前年城市运动会上还拿了铜牌。”   容怀声音有些期待和急切:“师哥,你也就走了几年,你要是回来继续训练……”   沈倦打断他:“你也说了是铜牌。”   他笑了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愿意要一个第三名?”   容怀张了张嘴,说到一半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了。   “你不一样,”容怀犟道,“你跟他当然不一样。”   “容怀,我走了四年,”沈倦平静说,“四年对一个运动员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能有几个四年?时间很公平,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容怀哑然。   “你自己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沈倦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就这么变成人生经历也挺好,人向前走,别回头,也别异想天开。”   沈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没什么语气起伏,让人觉得他真的就是过去了,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似的。   容怀忽然觉得有点慌。   容怀第一次见到沈倦的时候小学,刚要升初中,还是个小屁孩。   沈倦那时候也不大,小少年发育晚,个子比现在矮了几头,手里一把手枪,单手插着口袋,侧着身,拿枪的手臂绷得直直的,微微抬起一点儿,枪口在面前台子上轻轻点了点。   小容怀眨了眨眼的功夫,少年抬起手臂,对着面前一排五个靶子连着砰砰砰砰砰五枪开出去。   他很专注,甚至完全没注意到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的容怀,神情淡,有种漠然的傲气。   容怀觉得自己被帅到了。   他转了项目,毫不犹豫投入到手枪速射的怀抱,刚好又跟沈倦分到了一个寝室,从此以后沈倦收获了一个跟屁虫小迷弟。   沈倦这人脾气不怎么好,现在已经好了太多,中二那个年纪简直傲得不行,看所有人眼神都好像在说“你们这群垃圾”,非常一视同仁。   容怀也不介意,沈倦冷着脸看垃圾似的看着他他也不在乎,热情地扮演着小迷弟的角色,跟着他屁股后面师哥师哥的叫。   然后他发现沈师哥会在他半夜躲在被子里哭鼻子的时候一把掀了他被子给他灌毒鸡汤,然后带他去训练场上跑圈儿。   是个温柔又骄傲的,很厉害的人。   可是他现在不一样了。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整个人都站不起来。   容怀咬了咬牙:“我不甘心。”   沈倦侧头,看着射击馆长廊上挂着的运动员照片,漫不经心道:“我自己都没什么不甘心,你不甘心什么。”   “我就是不甘心,你都没去山顶上看看就放弃了,”容怀看着他,眼睛发红,“师哥,你看都没看过,为什么就不上去了?”   沈倦侧头看着他,没说话。   半晌,他叹了口气:“那上面现在没有我的位置了,”沈倦说,“我得在山下压着。”   -   林语惊背靠着墙站在走廊安全门旁边的阴影里,头抵着墙面,盯着角落里一片细细软软的蛛网,眨了眨眼。   她听见容怀问为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压在沈倦身上的东西是什么,林语惊知道。   她本来想今天或者明天,军训结束以后两个人去约个会,他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以前不敢说的,不能说的,她愿意告诉沈倦所有他想知道的事,也想问问他分开以后他好不好,累不累,有没有别的不开心。   她想参与她错过了的他的人生。   林语惊现在知道答案了。   他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第70章   午饭过后, 下午还是实弹射击训练。   林语惊上午已经饱受脱靶的摧残与折磨, 而且被沈倦搞得现在一看到枪就多了点儿奇思妙想,再也不想多碰一下。   她坐在靶场角落里发呆。   下午阳光正足, 没死角照下来,焦灼,烤得人帽子顶滚烫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了,她像没感觉到似的。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 日光被严严实实遮住。   林语惊抬起头来。   沈倦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帽檐压得低,又背着阳光,只能看清下颏的轮廓线。   林语惊愣了愣。   这种上一秒还在想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儿好。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   林语惊心情好了一点儿, 仰着头,看着沈倦在她面前蹲下,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 拧开递过来:“想什么呢?”   她接过来, 喝了两口,唇瓣沾了水,湿润润的:“我在想——”   她拉着长声,好半天才说:“我们好像在一起没多久就分开了。”   沈倦掀了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   “那我们现在其实有点尴尬啊,到底算是老夫老妻还是新婚燕尔?”林语惊继续说, “我们就只确定了关系,确定了以后都没来得及培养感情呢。”   沈倦有点好笑地看着她。   他发现他这个小女朋友还真是挺有想法的,她经常会考虑一些别人根本想都想不到的,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沉吟片刻,思考着怎么回答,还没来得及说话。   林语惊忽然将矿泉水盖子扭上,瓶子撑在地面,手心按着瓶盖探过身来,凑近看着他:“沈倦,我们这算不算先婚后爱啊?”   沈倦:“……”   沈倦低下头,没忍住舔着唇笑了一声,又抬眼:“我觉得算。”   他故意也往前靠了靠,拉近距离垂眸看着她,缓慢悠长说:“先婚后爱不是说说的,那还得来点儿夫妻之实。”   这句话说完,沈倦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下效果。   他满意地看见林语惊藏在头发和帽子里的耳尖轻动了下,估计又红了。   小姑娘身子往后蹭了蹭,目光无语又谴责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她眨了眨眼,忽然说:“我提醒你个事儿。”   沈倦懒懒应了一声:“嗯?”   林语惊长睫毛扑扇扑扇的:“我的十八岁生日,现在还没过。”   沈倦:“……”   “所以请你对未成年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儿,不要有那么多不干不净的想法,”林语惊说,“我吧,现在只想和你接个吻什么的。”   林语惊把关键内容重复了一遍:“单纯的接个吻。”   沈倦眼皮子一跳。   林语惊还没完没了了,她放轻了声,柔声问他:“行吗哥哥?”   小姑娘本来声线就轻软的,嗓子再故意这么一压,声音柔得人从后脖颈一路酥到了尾椎骨。   我操啊。   沈倦垂下头,声音很低地说了句脏话。   林语惊终于忍不住了,身子一仰,靠在墙边儿开始笑。   她帽子往墙上压,帽檐往上翻了翻,露出好看的眉眼,一笑,眼睛弯弯,漂亮又勾人。   沈倦被撩拨得没脾气,眯了眯眼,低声说:“我发现你现在胆子很肥啊,光天化日就敢这么勾引我?”   林语惊四下偷偷摸摸瞅了一圈儿。   这会儿气氛松散,几个班的教官趴在那儿在比赛,旁边一圈儿学生围着给自家教官加油,九环十环的哗啦啦喊,后面还有的学生拿着没上子弹的枪高举过头顶腾空一跃,激情摆拍。   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儿。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来,伸手,悄悄拽着沈倦手指往前拽了拽,穿过他自然弯曲着的修长手指,把自己的指头一根一根塞进他指缝里。   十指相扣。   林语惊指腹贴着他骨节,轻轻蹭了蹭:“这怎么是勾引,我这不是哄你吗?”   她动作小心得跟做贼似的。   完全忘记了他们现在恋爱自由,不是在高中那会儿牵个手都得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时候了。   “中午的时候我想等你一起吃个饭,然后不小心听见了你和你师弟说话,”林语惊握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主动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偷听,但是听到以后,我想了很久。”   沈倦任由她扯着他的手摆弄。   “就觉得你们聊这么不正能量的话题,你肯定得不高兴,”林语惊语叹了口气,“我想哄哄你,想让你高兴。”   沈倦怔了怔。   他没想到林语惊会这么说。   不是什么不甘心看着你这样,什么你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儿。   就是很单纯的,我想让你高兴。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的塞满了,然后一片柔软。   沈倦才意识到,林语惊是真的变了。   一年多以前那个始终把自己关在壳里的小姑娘,现在笨拙又小心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然后伸出手牵着他。   有点儿喧闹的室外靶场,砰砰的枪声和说话欢呼声不绝于耳,角落里两个人互相沉默着。   沈倦没说话,但是林语惊能感受到,和她相握着的他的手,从指尖开始发凉。   良久,沈倦轻声开口:“洛清河没在了。”   林语惊愣住了。   她抬起头来,用五秒钟的时间听懂了这句话,然后整个人从头僵到尾。   她握着他的手在抖,沈倦拇指指腹安抚似的蹭了蹭她虎口处:“其实也没多突然,你走的时候医生就说过了,肺感染很快,大概还有三到六个月,他多撑了挺久了。”   他说到你走的时候这五个字时,林语惊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沈倦侧头,看着墙角一颗干巴巴的野草,淡声说,“但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存在着和从此以后彻底消失,总归还是不一样。”   林语惊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冰凉,感觉自己脑子都冻住了。   她其实整个中午到下午一直在想,沈倦要怎么办。   林语惊不在乎沈倦做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但是首先得是他想干的事儿。   沈倦和她不一样,束缚着她的是不怎么太健康的原生家庭,和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妈妈,这些东西等她长大了,等她有力气能挣一挣,早晚有一天是挣得开的。   但是沈倦怎么办呢。   他身上有挣不开的东西,以前有,现在好像缠得更紧。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明知道这件事情跟他无关,不是他造成的,他不会为此埋怨自己什么,但是依然没有办法毫无心理负担的若无其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可能会没有影响。   这种事儿不能急,得慢慢来,也需要时间去淡化。   林语惊忽然垂头,唇瓣贴上他的手背,轻轻亲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细细密密覆盖。   虔诚又怜惜的一个吻。   她抬起头来,学着那时候他的样子,握着他的手捏了捏:“小林老师疼你。”   沈倦怔了两秒,忽然笑了。   他干脆坐在地上,长腿一伸,一手和她牵着,另一只手撑着被阳光烤得发烫的地面:“小林老师,你很嚣张啊。”   “你打算怎么疼我?”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金融系的考试提纲要不要也来一份,嗯?小林老师?”   “……”   林语惊也明白沈倦是想转移一下话题,逗逗她,不想她再去想这个。   他总是这样,风轻云淡地说完这些,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跟你开开玩笑。   而且他这玩笑,简直是林语惊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没有之一。   万万不能忍。   林语惊手一抽,拒绝和他牵手了:“沈倦,咱们俩现在还处于不尴不尬的摇摇欲坠的岌岌可危的磨合阶段,更别说现在找个我这样的女朋友有多不容易,我建议你珍惜。”   沈倦决定挽回一下,虽然隔着年头有点儿久了:“其实你那个提纲真的挺有用的,我那次月考物理全靠它才能……打满分。”   沈倦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心道我他妈是不是缺心眼?   果然,下一秒,林语惊猛地站起来了,面无表情看着他:“今天你都别跟我说话,咱们俩分手到今天12点,明天再和好,你有意见吗?”   沈倦大咧咧敞着怀坐在地上,一条长腿屈起,两只手撑着地面后仰着身抬头看着她。   日头足,他被照得微眯着眼,看起来懒懒散散吊儿郎当,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时候:“能不能少分两个小时,”沈倦提议道,“十点和好行不行?”   林语惊转身就走,用一个背影回答了他。   冷漠又无情。   -   关于林语惊今天的那几句磨合期之类的话,虽然中间她用先婚后爱之类的皮了皮,但是沈倦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   沈倦本来还没想到这些,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所谓,无论隔了多久,她变或者没变,她都是林语惊,只要是她就行。   但是女孩子的想法可能跟男人不一样,才刚确定了关系就分开那么久,乍一回到这种朝夕相处的状态里,女生有些时候大概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找回感觉的。   就像废弃了太久的发条和齿轮重新咬合。   沈倦本来就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   沈倦觉得得加点儿润滑油。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当天晚上,林语惊还在和沈倦“分手”的时候,她收到了老同学李林的消息。   许久未见,李林同学依然是那么的热情,手速惊人,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过来,热情得有些聒噪,热情得让林语惊强忍着想要拉黑他的欲望。   宿舍里面几个人各干各的事儿,林语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看着屏幕里李林的消息满满当当地挤着,忽然就笑了。   李林那边还在说话:你是真回A市了?   李林:唉林妹,虽然咱们就相处了几个月吧,但是我真觉得我们的感情比金坚,你回了A市竟然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你刚走的那会儿闻紫慧还掉了金豆子呢,晚自习躲窗帘后头偷偷摸摸哭。   李林:还有倦爷,倦爷那时候那个状态我都不想说。   林语惊一愣,拿起手机打字问道:什么状态。   李林:就是那种被抛弃了的小野狗的状态,就玩命学习,疯狂考第一。   林语惊听见这个就来气:我在的时候他也疯狂考第一!   李林直接发了个语音过来:“不是,跟那时候不一样,我他妈高考语文九十分,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基本不理人,基本上只要我看到他,从早到晚都是在做题,人瘦得我看着都想哭。”   林语惊把手机放在耳边听完,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话,李林又是一条语音发过来。   李林:“而且倦爷家里好像挺困难的吧,周末好像还得自己打工赚钱,家长会也没看有人来给他开过,我看他有的时候午饭都不怎么吃,就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又要赚钱又要学习。”   沈倦家有多困难,林语惊当然知道。   她皱着眉,心里有些不好受。   李林:“他用的那个钥匙扣,看着都特别旧了,就是那种就值几块钱的一个小玩意儿,一个小兔子的,还穿着粉裙子,特别少女心,和沈倦气质很不相符,我感觉像是哪个小孩不要的,被他捡回来用了。”   穿着粉裙子的兔子钥匙扣……   林语惊愣愣地,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放在自己床上的那个熊。   她在怀城一中的时候学校里不让带着个,就放在林芷在A市那套房子里,大学一开学回来,林语惊报道完就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去那房子,把它抱到学校里来了。   每次一看见它,就能想起那时候少年带着个小恶魔头箍无奈看着她的样子。   林语惊发了会儿呆,再回过神来一看手机,李林已经又好几条语音发过来了,每条都很长。   如果换平时,这么长的语音她都懒得听的,听语音这事儿本来就麻烦。   程轶不止一次骂过她,语音从来不听,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但是李林说的是沈倦的事儿。   林语惊点开一条,再次举到耳边。   “我说我送他一个,他还不要!非得要那个兔子!”   电话那头,李林对着纸上记着的满满的内容,一边酝酿着感情,一边流利的朗读,感情饱满,一字不差。   有的时候他还自己给加点语气词儿:“一个钥匙扣都买不起!你说这日子过得是有多惨!”   “唉,林妹,我以前真的不知道沈倦家里条件这么的差。”   李林悲痛道:“他高三这一年过得实在是太苦了!大学要是再没个女朋友对他热情似火一点儿可怎么办?!”   林语惊:“……”   林语惊总觉得这最后一句话听着怎么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我说过了,我真不喜欢演戏,能拿到这个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完全是被我女朋友逼的。    第71章   李林接到沈倦电话的时候很激动, 认识沈倦两年, 这人第一次主动给他打个电话。   尤其是在林语惊走了以后,沈倦基本上微信扣扣全不回, 处于一到周末就失联的状态。   李林一直以为沈倦的手机换成了小灵通,下载不了微信那种。   电话接通,他一声饱满的“倦爷”刚来得及喊出来,沈倦那边直截了当,第一句话:“来, 我说你写。”   第二句话:“什么都别问,拿笔,记,一句话都不许差。”   李林:“……”   李林高中的时候曾经误会沈倦另有红颜,最后才知道是个乌龙, 虽然又去解释辟谣,但还是传出去了不少,沈倦没因为这事儿打死他, 李林是觉得自己欠他一条命的。   满腔的热情和报恩的心无处发泄施展, 机会从天而降,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唰唰唰记笔记,记得比高三冲刺的时候还认真。   一页笔记纸写完,沈倦又让他给林语惊发个信息。   李林也不是傻子,沈倦想干什么这会儿他已经明白了。   沈倦这一年多什么状态, 所有人都知道,差不多也都知道为什么, 随便跟林语惊说说都能直戳人心窝子。   结果沈倦现在说让他写的那些,偏偏全都是些不痛不痒的。   那些真的戳心的话,一句没有。   李林挺纳闷儿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得跟林语惊说沈倦穷得吃不起饭,还把一个从别的小孩手里捡来的破钥匙圈儿用了两年,他根本连那个钥匙圈儿见都没见过。   沈倦有的时候其实也纳闷儿。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林语惊觉得他快吃不起饭了。   最开始是因为他配合着逗她玩的那句,我家在荷叶村我叫沈铁柱,这么弱智又二缺的话,正常来讲林语惊又不是缺心眼儿,肯定应该是不会信的。   缺心眼儿都不会信这个。   他怀疑自己日常生活中,之前或者之后到底做了些什么,让林语惊觉得他那些话是有感而发,他是真的穷。   沈倦被林语惊这么长期明里暗里的明示暗示了这么长时间,在拿着手机给李林念演讲稿的时候,竟然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感觉自己家里好像真挺困难的。   那就配合着吧,这种事儿反正也没什么所谓。   沈倦自觉文字功底深厚,稿子写得很完美,从“你知道吗?沈倦的状态有多差”开始,到“沈倦这高三一年过得是真的不好”结束,林语惊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非常到位的一桶润滑油。   他丝毫不知道李林帮他加了一句生死攸关的台词儿这个事儿。   所以,当他在寝室里面伸着腿儿瘫坐在椅子里收到林语惊的消息的时候,心情实在是挺不错的。   他拿起手机来,划开锁屏,看了一眼。   林语惊:军训结束是不是有两天休息才上课呢。   沈倦回:嗯。   林语惊这回发了个语音过来,应该是在走廊里,声音有一点点回音,还是软软的:“男朋友,军训完要不要约个会?”   她在主动约他。   沈倦心情实在是太好了。   自从林语惊走了以后,他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轻飘飘的,愉悦的,放松的,让人忍不住就莫名其妙想笑的感觉。   他勾唇,手指扣在桌面上,指尖不停地、富有节奏感地“嗒嗒嗒嗒”敲着桌边儿,旁边于嘉从转过身来:“咱们寝室里进耗子了。”   沈倦放下手机,身子往后一靠,转过头来,微笑:“你们饿吗?”   这个笑容很是温柔,但是出现在沈倦这么个人的脸上,寝室里剩下三人总觉得有些惊悚。   孙明川疯狂摇头:“不了不了不了……吧。”   沈倦二郎腿一翘,拿起手机,开始找外卖:“不饿?不饿也吃点儿,我点个小龙虾吧,四盒够不够,你们都喜欢什么味儿?”   一个月只有一千五百块钱生活费的孙明川同学嗫嚅道:“四……四盒吗?”   “一人一盒,”沈倦没抬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不太满意,“这小龙虾怎么这么便宜?再加点儿别的吧。你们吃大闸蟹吗?”   于嘉从抬手做阻止状:“哎,沈倦……沈老板,不用,要么就小龙虾吧。”   “没事,我今天就想花钱,”沈倦又点了大闸蟹,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他抬起头来,心情愉悦地看着他们,又问,“要么出去吃吧,你们吃不吃品福楼的雪蛤烩鱼翅?”   室友:“……”   -   军训最后一天结束,上午汇报表演以后送走教官。   十五天的军训下来,所有人都累得胳膊腿儿都抬不起来,林语惊也不例外,这么一顿练下来她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在寝室里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刚好是周五,周六周日休息两天用于调整状态,林语惊和沈倦约了周六出去玩。   传说中的约个会。   林语惊没定时间,她本来想着睡到自然醒,几点起来了就几点互相打个电话准备,反正都在一个学校里。   结果一大早,她就接到了沈倦的电话。   沈倦声音疏懒,听起来心情不错:“还没起?”   林语惊默默地摸到枕头边儿的小闹钟,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八点半。   沈倦说:“都八点半了,怎么还没起,早饭不想吃了?”   谁家他妈约会是从早饭开始吃起的?!   林语惊本来就有点儿起床气,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不想说话。   沈倦知道她这个毛病,高中的时候中午午休补个觉坐起来都三分钟不说话的,也不急:“清醒清醒,去洗漱,顺便想想早饭想吃什么。”   林语惊没搭理他,把电话挂了。   寝室里室友都在睡,只有小蘑菇一个人醒了,坐在书桌前看英语,看见她下来有点儿诧异:“这么早。”   林语惊应了一声,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沈倦站在女寝楼下树下,低着头玩手机。   周六的早上寝室楼这边没什么人,偶尔有本地的昨天懒得动,今天才拖着箱子回家的女孩子,路过的时候明显的不明显的,视线都会在他身上停留一会儿。   倒也没人上去搭讪,早上站在女生寝室楼下等着的男孩子,太明显,八成是在等女朋友。   林语惊淡定地转身进了洗手间,再一出来,顾夏蓬头垢面站在桌前,手里抓着一个美妆蛋:“来,坐。”   林语惊:“……?”   “你知道我高考的时候想报什么吗?”顾夏进了洗手间简单洗了个手,又出来,“我想去山东蓝翔高级技师学校学美容美发,我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林语惊:“……”   “但是我他妈就忘了高考志愿是从一本线开始录的,”顾夏抽出自己一堆护肤品,开始往林语惊脸上捯饬,“莫名其妙就来学这个破计算机。”   顾夏确实天赋异禀,动作熟练迅速,林语惊甚至觉得她不用去蓝翔学,她能直接开个班了。   林语惊最终拒绝了顾夏要给她粘个假睫毛的强烈意愿,她皮肤挺好,没做太多修饰,画了个细细的内眼线,眼尾微微往上勾了勾,修了下眉形,最后涂了个唇膏提气色。   将近九点半,林语惊不紧不慢下楼去。   沈倦的站姿变成了歪歪斜斜倚靠着树,没在玩手机,头靠在树干上打了个哈欠,近一个小时过去,他神情七分懒散两分不耐,还有一点儿昏昏欲睡。   余光扫见有人从寝室楼里出来,他抬了抬眼皮子,看见林语惊,微扬了下眉。   林语惊走到他面前,仰头,问:“我好看吗?”   沈倦看了她一会儿,缓声道:“好看。”   虽然确实好看,但是重点不在这儿,在沈倦看来她怎么都好看,她身上套着麻袋冒鼻涕泡也好看。   重点在于,林语惊愿意牺牲睡眠时间为了今天的约会去化个妆这件事儿,让沈倦莫名感受到一种无比的快乐。   他那天晚上本来觉得,自己的心情不可能会更好了。   但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沈倦看着她,没忍住又重复了一遍:“好看。”   林语惊点点头,忽然说:“我给你听个东西。”   沈倦当然说好,现在林语惊让他去天上给她摘个星星他都一炮轰下来。   林语惊抽出手机,解锁,点开了和李林的对话框,然后开了扩音,一条一条的放。   一直放到最后一条。   李林的声音沉痛又凄凉:“大学要是再没个女朋友对他热情似火一点儿可怎么办?!”   沈倦:“……”   沈倦怀疑李林高考这五百来分全是作弊抄来的。   他怎么能考上的大学?   就这智商,还好意思自己给自己加戏?   语音全都放完,林语惊好整以暇看着他:“男朋友,解释解释?”   沈倦沉默两秒,忽然道:“你今天涂唇膏了?”   林语惊愣了愣:“啊?”   沈倦问:“什么味道的,你们小姑娘的这些东西不都是香香的?”   “水蜜桃味儿的吧,好像,”林语惊反应过来,眯了眯眼:“不是,沈倦,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本来听到李林说前面我还——”   “是吗,”沈倦打断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勾着她下巴往上抬了抬,拇指指尖压着她唇角,垂眸凑近,低声说,“我尝尝……”   他吐息温热,林语惊僵了僵。   虽然现在这会儿没人在,但是青天白日的女生寝室楼下。   林语惊抬手抵着他推了一把,急道:“哎,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这又不是在图书馆门口不能亲的时候了。”   沈倦被她推开,重新靠回到树上,看着她笑。   他一笑,林语惊就更有点儿火。   沈倦笑着朝寝室楼那边扬了扬下巴:“那个是不是你室友?”   林语惊跟着侧头。   小蘑菇正在阳台上晾衣服,手上一件滴着水的白T恤,她拿着T恤,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下一秒,阳台门口出现了顾夏的半个身子,顾夏伸手,一手捂着小蘑菇的眼睛,一手拽着她胳膊,把她从阳台拽进了屋内。   顺手还关上了阳台拉门。   林语惊:“……”   -   帐得算清,会也得约,林语惊确实还挺想跟沈倦出去玩,充分利用休息时间。   A大毕竟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名校,两个人的课程表林语惊都看了看,课排得挺满,估计开学以后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要在图书馆约会了。   男女朋友出去约会要干些什么呢?   电影得看。   吃个饭。   再唱个歌?   还得接个吻。   KTV包厢里好像没有摄像头。   林语惊耳朵红了。   他们这个约会从早上开始,两个人去了一家很有名的茶餐厅吃了个早午餐,然后去了最近的商圈。   林语惊琢磨着得有点儿仪式感,提议想去看个电影。   沈倦当然说好,虽然他本来的安排不是这个,但是既然林语惊有想干的事儿,他可以跟着她的节奏来。   电影院在商场顶楼,两个人去饮品店给林语惊买了个奶茶,往商场里走,一边走林语惊一边翻出手机来查电影票。   最近上了不少大片,而且上午的场次本来就没下午人多,虽然也不少,但最近的时间还是有一些空位可以选。   林语惊本来想问沈倦,想看哪个。   结果他们上了电梯一进电影院,沈倦就直接往排队买票的地方走。   林语惊眨眨眼,用两秒钟思考。   临走之前,经验丰富的顾夏同学给她做了个科普。   第一次约会,男生要付钱之类的,千万不要跟他抢,也别AA,可以事后送他礼物,但是当下,就让他花钱。   而且他们也不爱用团购或者任何手机软件吃饭和订票。   这是男人的执着和浪漫。   林语惊虽然不太懂这是什么脑回路,但是还是决定听顾夏的,她犹豫了一下,收起了手机。   上午吃的那顿早茶就是沈倦结的账,她虽然没问一共花了多少钱,但是单价也不便宜。   林语惊忽然又想起了李林昨天跟她说的那些话。   虽然有目的性,但是真实程度,那还是有的。   林语惊一边想一边走过去,跟在沈倦后面。   沈倦垂头问她:“想看什么?”   林语惊飞速看了一眼屏幕上滚动的排片表,以及后面的价格。   最新上映的大片儿居然全都要六七十块钱一张票!   这到底是看电影还是抢劫!!   她扫了一圈儿,排片表滚到了第二页,林语惊目光一凝,迅速有了决断。   她往上一指:“那个吧。”   电影院大厅声音有点儿嘈杂,沈倦微低身,凑近她:“嗯?哪个?”   “就最后一个,最后一排,9号厅那个,”林语惊真挚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就特别想看老片子。”   沈倦抬眸,看了一眼那个最后一排的老片子。   ——《高粱地里的故事》   看着确实老。   不止老,这片名还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很是有点儿深意。   起得有点儿像蒋寒天天撺掇着他一起看的国产小黄片儿。   沈倦福至心灵,忽然领悟了点儿什么,视线往后扫,再一看。   票价,十九块九毛九。   沈倦:“……”   果然如此。   第72章   沈倦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可咋整。   这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说要怎么说。   女朋友体贴又勤俭持家, 善解人意又充分照顾了他的自尊心, 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想看老片子。   他他妈还能说点儿什么?   周六上午,排队在柜台买电影票的人居然还不少, 还没轮到他们,沈倦沉默了几秒,委婉道:“最近的新片子也上了几部,你要不要从里面挑一个?”   “没有想看的,”林语惊说, “我就想看老片儿。”   林语惊说着,心里还叹了口气。   ——我怎么这么好!   她自己把自己感动到了。   “啊,”沈倦看着她,目光复杂,重复, “啊,那就,这个?”   林语惊坚定点头:“就这个吧。”   前面的一对情侣正好买完票, 沈倦走过去, 售票员小姐姐抬了抬眼,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微笑,露八颗牙齿,声音都比刚刚甜美了不少:“您好, 请问挑选了什么电影?”   “……”   沈倦沉默了,他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他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也是有包袱的人。   沈倦抬眼,淡道:“《高粱地里的故事》。”   售票员小姐姐依然保持着甜美的微笑,看着他:“嗯?”   “《高粱地里的故事》”沈倦平静地看着她道,“要两张。”   售票员小姐姐:“……”   售票员的微笑有些僵硬。   在这个大片云集的电影月,一个人模狗样的大帅逼带着他的女朋友买了两张全场最便宜,只要十九块九毛九的——高粱地里的故事。   他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售票员觉得画面有些崩塌。   林语惊看电影喜欢坐最后一排,本来打算挑最后一排靠右一点的位置,但是盯着售票员略有些奇异的视线,又觉得有点儿心虚。   也不知道到底在心虚些什么。   最后他们挑了横着竖着都是最中间的位置,特别的光明正大,特别的正直。   距离电影开场检票还要一会儿,两个人坐在大厅里的长木桌前,等了没几分钟,就开始检票。临进去之前,林语惊和沈倦凑在一起,查了一下这个电影演啥,主演是谁。   沈倦觉得很惊奇,就这么个名字像是个小黄片儿似的电影,讲得竟然是他妈劳动人民奔小康。   多么的正能量。   他们起身进去检票,和三号厅某新上映大片一起,进去以后所有人都往左转,只有沈倦和林语惊两个人,右转,朝九号厅走。   林语惊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一对小情侣和他们是同一个方向。   十九块九毛九也是有道理的,这个破电影根本没人看。   这个厅大概是这个电影院里最小的厅了,看着只有六七排的样子,而且全是情侣座,两人连着的沙发,柔软而舒适,沙发背高高,林语惊坐上去只能露出一个脑瓜尖儿。她坐在里面,沈倦坐在靠外侧,看着后面跟着进来的那一对情侣,还有一个秃顶了的老大爷。   没了。   一共五个人。   那对情侣嬉嬉笑笑的走到最后一排,老大爷在第一排,人往沙发里一躺,开始了家庭影院一般的享受。   灯光暗下来,影片正式开始。   伴随着激昂澎湃的山歌,投影仪投射出大片金黄金黄的高粱地,高粱穗火红,随风摇摆。   摇着摇着,镜头里出现了一个扎着花头巾的女人,回眸一笑,还有俩圆圆的红脸蛋儿,平心而论,忽略她身上的大红花布衣裳和绿头巾,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下一秒,片名七个毛笔字砸下来,巨大鲜红,遒劲有力的。   ——高粱地里的故事。   林语惊:“……”   林语惊听见旁边沈倦轻轻笑了一声。   林语惊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侧了侧头,看见沈倦斜歪着身子靠在沙发里,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撑着脸在看。   大概注意到她的视线,他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在荧幕光线下显得亮亮的,光影轮转。   林语惊开始后悔为什么为了省钱挑了这么个破片儿。   沈倦他愿意花钱就让他花吧,跟她到底有个什么关系?   林语惊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抱着“看都看了完美无敌林语惊就算是看个电影也一定要带着一颗学术的心用探索文学作品的眼光来看待它”的念头,她准备认认真真地看完这部《高粱地里的故事》。   影片开始十五分钟,男女主角在高粱地里偶遇,然后对唱山歌。   影片开始二十五分钟,男女主角相约在高粱地里,然后对唱山歌。   影片开始三十五分钟——   林语惊耷拉着眼皮瘫在沙发里,打了大概第十个哈欠。   她有些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正在她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她听见后面有什么动静响起。   像是瓢泼大雨砸进水坑,时起时落,被电影的声音掩盖,几乎听不见。   电影里声音安静下来的一瞬间,林语惊听见女孩子很轻地叫了一声。   她迷迷糊糊地往后侧了侧头。   一直坐在旁边没动静的沈倦忽然动了,他迅速坐直了身子,人靠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林语惊愣了愣。   沈倦捂着她的眼睛,勾着她脑袋往自己身前一带,扣进肩窝,低声道:“这么好奇?”   他的这个反应,和后面的声音,林语惊也反应过来后面那对情侣在干什么了。   她睡意瞬间醒掉了大半,额头抵在他锁骨上,愣愣地张了张嘴:“我靠……”   沈倦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沙发里,看着屏幕,另一只手扣在她后脑上,手指穿过发丝轻轻揉了揉。   他感觉到她靠在他身上,听着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人都有点僵。   沈倦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咱们不看了。”   林语惊埋在他怀里狂点头。   这都什么事儿啊。   青天白日的,干什么呢?!   林语惊迅速坐起身来,目光炯炯盯着电影屏幕,尴尬又僵硬的,几乎同手同脚的一阶一阶往下走。   走到最后一阶,她迅速跑向门口,全程目不斜视。   等了几秒,沈倦也从后面出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   林语惊偷偷看了他一眼。   沈倦面色如常,懒散平淡。   但是林语惊非常尴尬。   跟女性朋友什么的也就算了,跟男朋友,在电影院里遇到这种事儿。   就简单的在后面接个吻不行吗那对情侣朋友?!非得这么激进当午夜场来看吗?   我们这是个劳动人民奔小康时不时对唱山歌的浪漫励志片儿啊!   一直走出了电影院,站在商场专柜前,林语惊都还是尴尬。   她都不敢再侧头看沈倦。   沈老板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看了一眼表,然后走到每一层的导视图前,平静问她:“先吃个饭吧,想吃什么?”   林语惊保持一脸淡定,一副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少女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随手指了一个吃日料的:“这个吧……”   沈倦没什么意见。   这家招牌是寿喜锅,两个人点了个牛肉寿喜锅和两盘刺身,吃得不紧不慢。   期间沈倦挑起了数个话题,林语惊跟他东南西北的聊,之前的事儿忘得差不多,一顿饭吃完也没了尴尬的感觉。   即使过了这么久,这个人的温柔神经还是在。   期间沈倦帮她去自助台拿水果,林语惊夹了块刺身蘸了芥末和酱,塞进嘴里,忽然想起来,偷偷翻开菜单看了一眼。   刚刚点菜的时候心不在焉,都忘记看价格了。   商场里的餐厅哪里有特别便宜的。   林语惊叹了口气,有些发愁,顺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按照顾夏的说法,她之后最好送沈倦一个小礼物。   那么送什么礼物还是有讲究和说法。   不能太便宜,太便宜显得不重视又敷衍,好像随随便便送的一样。   也不能送太贵的。   太贵了会让他心里有压力。   毕竟她男朋友家里的这个条件摆在那里,而且沈倦又是,这么骄傲的,自尊心这么高的一个人。   她如果送他很贵重的生日礼物,会不会显得像是在炫富?   林语惊忽然灵机一动。   她之前只跟沈倦说过家庭关系有点小问题,倒也没有刻意提到过家里的条件。   要不她装个穷?   让沈倦觉得女朋友家经济水平和他相当,他心里应该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   她抽出手机的时候沈倦刚好端了一小碟水果回来,林语惊做贼心虚,身子不动声色往旁边偏了偏,手机背对着沈倦,打开浏览器,搜了一下。   ——很穷的女朋友送男朋友什么礼物比较好。   还挺多人有这个烦恼,说什么的都有,比较正经打火机的——好像可以,沈倦也是抽烟的。   不正经还不怎么花钱的,情趣制服,避孕套,给自己打上蝴蝶结丝带半夜敲响他的房间门……   林语惊:“……”   这都啥玩意儿啊!   林语惊猛地扣下了手机,公共场合忽然有种所有人都看着她浏览黄色网页的错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她动作有点儿大,沈倦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没。”   沈倦盯着她,眯了眯眼:“林语惊,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林语惊眨巴了下眼:“啊?”   他们俩今天是坐在同一边儿吃饭的,沈倦凑近,手臂搭在她椅背上,盯着她的耳朵,意味深长:“警报器,又红了。”   林语惊:“……”   沈倦不等她反应,忽然抬指,指尖刮蹭她耳骨上的耳洞,动作轻柔,摸得林语惊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以前我就想问,”沈倦没注意似的,低道,“打在这里,不疼吗?”   “还好,没太疼吧,我不怎么记得了,”林语惊垂眸,“以前听别人说的,生日那天一起去跟你打耳洞的人下辈子也会在一起。”   沈倦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她,挑眉:“所以你跟谁去了?”   “我自己,”林语惊笑了,“沈同学,我以前没谈过恋爱,那时候觉得没人能跟我下辈子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怎么还强求下辈子也做到呢。”   那时候就是生日,林芷和孟伟国好像都不记得,家里也没人,她就自己一个人出门逛。   路过一家很小的美容会所,就进去打了。   当时就是想给自己一点点疼痛,就好像这样就能记住什么似的。   恢复的也确实不好,当时没觉得怎么疼,后来换棒子感染,刚打的耳洞肉都还没长好,不带东西很容易就堵死了,她自己用擦过酒精消了毒的脱敏棒硬生生给戳开,流了一堆血。   疼痛来得不负众望。   后来每年生日她都会去打一个,连着这么四五年,林语惊忽然反应过来。   要是真每年一个,都不用远,到二十来岁,她这耳朵得被扎成什么样儿。   于是放弃了。   沈倦盯着她看了几秒,移开视线,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他微侧着头重新盯着她的耳朵看,神情专注,指尖轻轻撩拨,忽而捏了捏薄薄的耳垂,一笑,转移话题:“烫的。”   林语惊被他弄得抖了一下,太不自在。   她抬手,握着他手指拉下来,看了一圈儿,小声说:“能不能正经点儿,你怎么这么流氓呢?”   沈倦失笑:“我摸摸我女朋友耳朵就流氓了?”   他们坐在角落的桌子,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儿,沈倦身子往后靠了靠,懒懒道:“那我以后摸点儿别的地方,你是不是得报警?”   林语惊:“……”   “闭嘴,”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指着他,“沈倦,你闭嘴。”   沈倦点点头,朝桌上没什么东西了的寿喜锅扬扬下巴:“吃饱了?”   林语惊吃得差不多了,她吃掉了沈倦拿过来的最后一点儿水果,放下筷子,往后靠了靠:“吃饱了。”   他点头:“那走吧。”   林语惊跟着他去前台结账,扫了一眼账单。   哎哟……   林语惊别过头去,又是一阵肉痛。   谈个恋爱可太费钱了。   这家餐厅前台小盘子里放着糖果,有薄荷的和水果味的硬糖,水蜜桃味,草莓味,柠檬味一大堆,林语惊不忍心看沈倦结账,专注地从盘子里挑了几块水果糖,挑完他也付完了钱,两个人出了餐厅。   林语惊边走边剥开塑料的糖纸,塞了一块在嘴巴里,顺便递给了沈倦一块。   沈倦垂眸,没接。   刚好走到电梯门口,下午这会儿人比上午多了很多,电梯门口挤满了人,一趟大概挤不进去。   林语惊抬手,指指旁边的扶梯:“我们坐扶梯下去?”   沈倦点点头,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相反方向走。   商场漆着白色油漆的门厚重,他压着把手推开,而后关上,往前,走到安全通道楼梯间,推开铁门。   林语惊脱口而出:“扶梯就在旁边,你爬什么楼梯?”   说完她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他这是想爬楼梯的意思吗?   这明显不是吧。   她正想着,沈倦回手关门,抵着她摁在门上。   夏天的衣服薄,门上冰凉,林语惊背贴上去,冷得缩了下脖子。   沈倦人靠上来,手伸到她背后,隔开冰冷的门板,掌心带着热度隔着衣料摸到她背后脊柱凹陷的线条,垂头凑近,轻轻亲了亲她唇角:“在电影院里我就想这样了……怕你吓着……”   林语惊抬了抬眼,睫毛轻动,像是挠在人心里的小刷子。   沈倦垫在她背后的手隔着衣服向下,摸着她的脊椎骨,一节一节数过去,动作轻缓。   他给她的感官体验全是陌生的,让林语惊有点儿发懵。   沈倦头往后撤了撤,垂眼看着她,低压着声,蛊惑似的:“宝贝儿,张嘴。”   林语惊顿了片刻,乖乖张开嘴巴。   沈倦垂头,舌尖探进她口腔里,勾走了她嘴巴里那块儿水果硬糖,自己咬过来含住,然后咬碎,咔嚓咔嚓的轻微声响。   林语惊仅剩下的那点儿抵抗能力也跟着咔嚓咔嚓被嚼碎了。   她耳朵红透,别开头去,抬手推他。   沈倦不让她动,身子又往前压了压,死死将她抵在门上。   林语惊有点儿控制不住抖了一下,她感觉自己脸都开始发烫,她埋下头,脑袋抵在他锁骨上,不想让他看出来:“你完了没,完了就……”   沈倦不放过她,他侧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很低地笑了一声,气息滚着热度,烫得人缩了缩肩膀:“没完。”   沈倦抬手,轻轻捏住她软软的耳垂,揉了揉,指尖划过颈侧勾起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看着我。”   林语惊看着他,无意识地咽了一下,没动。   沈倦直勾勾看着她,暗示似的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声音喑哑:“听话,再张。”    第73章   林语惊本来觉得自己也是接过吻的人了, 由于在图书馆前初次索吻被拒, 小林老师很是有点儿小不爽的。   她事后甚至还特地去百度了一下——怎样拥有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吻技。   由于内容过于色情,她大致扫了一遍, 没怎么细细揣摩。   看沈倦这个架势,他一定是细细研究了一番的。   没准儿还记了不知道多少页的笔记纸。   林语惊也不是矫情的人,谈个恋爱接个吻,挺正常的事情,就是他的要求让人觉得有些羞耻。   为什么就不能循序渐进地, 先从入门级新手教程开始接一个温柔又普通的吻?   林语惊实在是不好意思,偏偏沈倦死死压着她不放,手指捏着她下巴,指尖在薄薄的皮肤上一下一下蹭。   算了,爱怎么亲怎么亲吧。   林语惊死死闭上了眼睛, 破罐子破摔再次张开嘴巴。   沈倦垂头,温柔地吻她。   他的唇齿,他的舌尖, 他带着烫人热度的呼吸和喘息。占地盘似的, 缓慢地一点一点舔过去,手扣着她后脑强迫她抬起头。   柔软缠绕时,有细细碎碎的,刚刚被他咬碎掉的水果糖糖渣被推过来,然后在不知道谁的唇舌间、谁的口腔里融化。   甜味蔓延。   一个柠檬味道的深吻。   温柔, 强势又磨人。   林语惊不知道为什么情侣之间纯情的接个吻,这个人都能接出这么不纯情的意思来。   她觉得自己快憋死了, 尝试着呼吸,结果发现难度系数太高,她所有清醒的意识都得用来勉强应付他的进攻。   直到他舌尖划过敏感的上牙床,吮着舌根发麻,林语惊喉间溢出一声受不了地呜咽,往后缩了缩,抬手推他。   沈倦安抚似的轻轻咬了咬她,撤出来,鼻尖碰着鼻尖,垂眸看着她,气息有点儿乱,声音沙哑,带着笑问她:“好吃吗?”   林语惊还有些恍惚,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块柠檬味的水果硬糖。   变态啊……   林语惊喘着气,眼睛憋得都有点儿红,瞪着他,暂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出声,声音也有点儿哑:“你为什么……”   沈倦眸色沉沉,指尖蹭掉了她唇边来不及吞咽溢出一点的水光:“嗯?”   林语惊抬手,手背蹭了一下发麻的嘴唇:“这么色?”   沈倦:“……?”   沈倦无辜得很无奈:“我干什么了,我就亲亲你,摸都没摸。”   林语惊此时有点儿恍惚停止了运转的大脑也缓过来了,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这种,生涩的羞耻感,她选择不停的说话:“我看人家小情侣亲亲的镜头和场景都特别美好,少女心砰砰跳的那种,怎么到你这儿就像avi似的呢?而且——”   林语惊瞪着他:“你摸我的背。”   “那不是怕你凉,”沈倦叹了口气,“这就叫摸了?那以后是不是得把你绑起来,省得干什么干到一半你忽然炸毛要揍我。”   沈倦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勾唇,意味深长看着她,拖腔拖调道:“好像,也不错啊……”   林语惊:“……”   林语惊不想搭理他了,翻了个白眼,拉开厚重的安全通道门,扭头往外走。   沈倦在后面笑了一声,跟着她出去。   两个人在安全通道里磨蹭了一会儿,他们电影看了一半儿就跑出来了,现在回又太早,不回又没什么事情做。   最后两个人找了一家吃冰的店,林语惊点了个大份的芒果牛奶冰,放在中间,两个人一人一个小碗,舀着吃。   沈倦都没怎么动,只意思意思吃了一点点,而且芒果也都留给了林语惊,特别自然地绕开有芒果的地方吃。   林语惊最开始都没注意到,等意识到的时候愣了愣,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又心酸又开心的感觉。   她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变得这么少女。   男朋友条件不好怎么了!   没钱也有没钱的快乐!   这种贫穷的恋爱带给人的满足感是有钱人体会不到的!   林语惊垂眸,看着自己面前堆得满满的芒果,低道:“你不喜欢吃芒果吗?”   “不是,”沈倦淡声说,“我过敏。”   “……”   林语惊刚刚心里那点儿很少女的蠢蠢欲动小心思瞬间全没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微笑道:“哦。”   沈倦纳闷儿地看了她一眼。   中途,林语惊去了个洗手间,离着他们吃冰的那家店稍微有点儿远,她绕了半圈儿才找到,出来以后对着大镜子观察了一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唇膏全没了。   她回来的时候,沈倦正在打电话。   他始终没说话,侧头靠着墙在听,神情漠然。   听了一会儿,他露出了一个略有点不耐的表情:“没有,我在听。”   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沈倦叹了口气:“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容怀,不要异想天开。”   林语惊听到这个名字,抬起头来,勺子咬在嘴巴里看过去。   沈倦垂着眼,没看她,继续道:“我中间四年的时间,不是说过就能过的,三月份,你自己算算只剩下几个月了,我就是每天加训二十个小时都来不及,而且我也马上就要开学了,课很多。”   “我不是天才,兼顾不来,”沈倦骨节揉了下额角,无奈,“我也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会,那时候我每天训练到几点你不知道?”   又安静了片刻,沈倦抬了抬眼,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和他对视,眨眨眼,然后垂下头去,继续吃冰。   沈倦起身,出了店门。   五分钟后回来。   林语惊抬眼:“白面小唐僧吗?”   沈倦眉一挑。   “我是说,容怀小师弟。”林语惊纠正道。   “嗯,”沈倦把手机放在桌面上,顿了顿,解释道,“3月份有个比赛,他想让我去。”   林语惊刚刚听着他说话也差不多猜出来一点了,点点头,又挖了一勺冰,感叹道:“容怀小同学真是你忠实的迷弟。”   “你不是?”沈倦笑了一下,“不想看看你男朋友以前有多帅吗?”   林语惊瞥他:“你现在不帅吗?”   “啊,”沈倦愣了愣,很快回神,人靠进椅子里,吊儿郎当,开玩笑似的,“倦爷肯定帅啊。”   “行了行了,”林语惊听不下去了,不耐烦摆摆手,“再说就烦了。”   沈倦瘫在椅子里笑。   玩笑开完,林语惊咬着勺子:“我都没问过你,你之前练的,是什么项目啊?”   沈倦直了直身子,手臂搭在桌边儿,拿起长勺,漫不经心说:“速射。”   林语惊愣了愣,没控制住脱口而出:“男人练这么快的项目啊,这合适吗?”   沈倦:“……”   沈倦将勺子放下了,重新缓慢地往后靠了靠,看着她,眯了眯眼,“小姑娘,我发现你好像有点儿欠教育啊。”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没有怀疑你,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针对这个项目。”   “我有,”沈倦表情看起来有些危险,“我有不单纯的不针对这个项目的别的意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来告诉告诉你男人练这个项目到底合不合适。”   林语惊连人带椅子往后蹭了一点儿,警告他:“沈倦,我还没成年,我下个月才过生日,你不能因为恼羞成怒就这样。”   “……”   沈倦轻声道:“恼羞成怒?”   “没有,不是,”林语惊否定三连,认错态度诚恳,“我用词不当。”   沈倦气压持续走低,似笑非笑看着她:“林语惊,你下个月就过生日了,现在还敢这么嚣张?”   林语惊四下看了一圈儿,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在聊什么内涵的话题,才低声说:“过就过了,我过个十八岁生日你还打算干什么啊?你准备算着日子不当人吗?是不是还得掐好了时分秒啊?”   成年了的女朋友。   沈倦沉默了一下,脑子里无数种不当人的花样不受控制地一一闪过,其中夹杂了少女纤细的腰,细长的腿,柔软的……   沈倦眼皮子一跳,感受到身体某个器官开始蠢蠢欲动。   不能想。   他闭了闭眼睛,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所以,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哑。   林语惊没说话,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嗯?”沈倦神情淡淡。   林语惊忽然放下勺子,面前的牛奶冰往前一推,人凑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哥哥,你是不是硬了。”   “……”   操啊。   沈倦脖颈处的线条一瞬间绷紧,喉尖滚了滚。   林语惊对自己二十岁血气方刚的男朋友表示理解,她重新坐回到椅子里,笑吟吟地说:“我什么都没说。”   沈倦看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身子往后一沉,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看了她几秒,最后直接气笑了:“老子他妈没被你弄死真是我命大。”   -   吃了个冰,又聊了各种有颜色的没颜色的一大堆,一下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林语惊肚子里现在被填得满满的,也吃不下东西了。   他们出了商场,压了一圈马路,最后还是吃了个晚饭。   林语惊挑了家年糕火锅的店,这个时间刚好是饭点儿,每家餐厅人都多,门口拿着号码牌排着长长的队,这家人还算少的,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等到了位置。   这家店价格适中,而且味道也不错,林语惊对自己这个选择很满意。   吃饱喝足,他们坐地铁回了学校。   林语惊这几天研究了一下地铁线路图,沈倦家那边过来也要一个小时左右,还要转两次地铁,回去一趟也麻烦,不过他工作室周末都有活儿的,沈倦没回去直接跟她回了学校,林语惊还有些意外。   坐了半个小时的地铁到学校,男女生寝室离得有些远,沈倦把林语惊送回去,A市的夏天闷潮的热,到了晚上难得一阵风过来都让人心情舒畅,他们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校园里路灯光线明亮,不时有自行车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叮铃叮铃”擦着身边过去。   林语惊牵着沈倦的手,手臂靠着他的手臂,一抬头就是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握着他的手,前前后后大幅度地晃了晃,忽然叫他:“沈倦。”   沈倦垂眸:“嗯?”   林语惊问:“你小时候为什么去练这个了啊?”   沈倦顿了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笑了一声:“小的时候老师讲过没有?”   林语惊侧头:“讲过什么?”   “中国第一块金牌,是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拿到的,”沈倦懒懒道,“射击项目。”   林语惊“啊”了一声。   确实挺符合沈倦的性格的。   他就是喜欢这种很标志性的,帅得嚣张又傲慢。   林语惊还没说话,又听沈倦继续道:“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我天赋异禀。”   林语惊:“……”   这个人还真的是对得起她对他的评价啊。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安静了一会儿,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耐心地:“嗯。”   林语惊想了想,慢吞吞说:“我从小就没什么想做的,没追求,也没有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停的学习,考试,人家都是要好好学习以后考哪个大学啊,去清华北大啊,这种,一个奋斗的目标吧,就我没有。”   她顿了顿,“我就是很单纯的考个成绩出来,然后要干嘛,要去哪个学校,以后做什么,我都不知道。”   沈倦没说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刚去A市那会儿可能是我最不开心的时候,”林语惊说,“那个时候更茫然,根本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什么样,要怎么办,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觉,就觉得空落落的。”   沈倦握着她的手,指腹蹭了蹭:“懂。”   “当时就挺丧的,心情很差,每天都想这么敷衍着混过去,”林语惊继续说,“就有点羡慕那些活得很有目标的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不停地朝着那个方向走,感觉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儿。”   “我其实不在乎你做什么,就像你说的,你做什么都能做好,你在哪都发光,我信你,但是那不一样,”林语惊说,“做得好,和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做得好,获得的满足感是完全不一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倦没说话。   他们走到女生寝室楼下,林语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仰头看着他:“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跟你说的这些我反复想了一下午,就希望你无论什么事儿,喜欢就做,无论你怎么选,以后会怎么样,别怕,也别躲。”   沈倦垂眸。   少女站在路灯下,声音柔软,眼神温柔,整个人像是一个温暖的发光体,在黑夜里不断,不断地引诱着人靠近。   沈倦安静几秒,忽然走近了一步,弯下腰,抱住了她。   灼人的温度传递过来。   沈倦垂着头,额头抵在她颈侧,心脏像是被整个泡在温热的水里,酸涩又温暖,几近融化。   林语惊犹豫了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女生寝室楼下这会儿正热闹,周末在学校没回家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进进出出,有的在寝室楼门口蹲着聊天,说说笑笑。   沈倦知道林语惊脸皮薄,怕她不好意思,只抱了一下就松开了,后退了一步。   结果他刚退,林语惊又跟着往前一步,手撑在他胸口,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啄了啄他的唇:“所以你得自信一点儿啊。”   沈倦愣了愣。   林语惊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而后落回去,勾着他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看着他眨了眨眼:“毕竟我们倦宝无所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鲸妹:啊?什么项目?哦,速射啊……(担忧脸   沈倦:?    第74章   如果放在一年半以前, 那个时候的林语惊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她说完这些, 自己也有些恍惚,仿佛能够看到一个从蹲在地上到慢慢站起来的自己, 说出这些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得出口的话,亲吻她的男朋友。   两个人就站在女寝门口,路灯下,再加上长得都不太低调,确实还挺惹眼的。   林语惊在一堆小姑娘的注视下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这么帅的台词,这辈子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次了,也不适合最后掉链子,得配上一个非常潇洒的退场才行。   她放开了沈倦,后退了一步, 平静又淡定地跟他摆了下手:“那么沈同学,祝你开学快乐。”   沈倦被她这一句尴尬又僵硬的“祝你开学快乐”逗得直接笑出声来。   眼看着这小姑娘眼睛一眯,好像又要炸毛, 赶紧憋住了, 清了清嗓子,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早点睡。”   林语惊拽着他的手拉下来,捏了两下,才放开。   沈倦手收回来, 插进口袋里:“明天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林语惊想了想, “不过我要看看书,后天开学了。”   沈倦点点头,又问:“那图书馆?”   林语惊歪了下脑袋,把他这句话扩展了一下——那我们明天要不要图书馆见?   林语惊笑着看着他:“怎么了男朋友,这么舍不得我啊。”   沈倦很平静“嗯”了一声,“舍不得,想一直能看着你。”   见到了他太多不正经的样子,突然这么平淡又认真的说句情话,竟然更让人脸红心跳。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凑过去飞快地抱了他一下。   少女的拥抱温软又轻柔,纤细的手臂环着他,身子靠上来轻轻贴了贴,转瞬即逝,声音低低:“我上去了。”   说完,她扭头跑进宿舍楼里,站在玻璃门门口,忽然转过头来。   沈倦还站在路灯下看着她,人没走,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距离拉开眉眼被模糊了一点,五官的轮廓更显得棱角分明。   林语惊站在门口,忽然抬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凑到唇边亲了一下,然后胳膊朝着他一伸。   给他比了个小心心加飞吻。   沈倦愣了愣,下一秒笑起来。   她忽然这样,反而竟然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沈倦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会不好意思。   他笑着垂了垂眼,又抬起头来看着她,唇角一弯,淡漠平静的表情被打破,带上了点儿懒洋洋的宠溺感。   林语惊不走,站在门口看着他。   沈倦也一直就这么站着。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站在路灯下,一个站在寝室楼门口,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对视了十几秒,没人先走,也没一个人动的。   林语惊很执着地等着什么。   沈倦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看着她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样子,特别特别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妥协。   沈倦手从裤袋里抽出来,修长漂亮的手指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不太熟练地朝她飞快地比了个心,然后手迅速地、若无其事地重新塞回到口袋里。   表情回到了很帅的淡漠。   时隔一年半,沈大佬冷酷的校霸包袱还是这么的重。   林语惊笑得靠在了寝室楼门口玻璃门框上,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明明确定关系以后私下里骚得跟个什么一样。   亲亲抱抱顺便偷偷开个黄腔什么的也挺乐意的,熟练的不行,怎么偏偏在这么纯情的事情上包袱三百吨重。   林语惊最后跟他摆了摆手,笑得一颠一颠的跑进寝室楼。   她进宿舍门的时候里面一片沸腾,除了顾夏以外剩下的两个室友一边唱歌一边蹦蹦跳跳,尖叫声此起彼伏。   林语惊吓了一跳,关上寝室门:“这怎么回事儿啊学霸们,要开学了这么兴奋吗,抑制不住在知识的宇宙中遨游的心了是吗。”   顾夏正在敷面膜,闻言淡定地合上了小镜子,指尖按着面膜边儿口齿不清道:“给你个信息,刚刚他们俩撅在阳台看了半天。”   林语惊:“……”   林语惊扬了扬眉。   曲诗涵不是本地人,此时正捂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刚刚那个是你们省状元吗?”   小蘑菇拍着她胳膊:“是的!是的!我见过照片儿……”   小蘑菇也捂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顾夏刚刚跟我们说,状元没青梅竹马啊?”   “啊,”林语惊有些想笑,“是啊。”   小蘑菇问:“那你们俩是高中谈到了现在吗?”   “也……”林语惊想了想,“中间我去别的学校读的高三。”   曲诗涵一拍大腿:“太浪漫鸟!这就是我梦里的爱情!”   小蘑菇像一个摆钟一样激动地左右摇摆,一脸傻笑:“而且这个大佬跟我听说的不一样啊,他刚刚是在跟你比小心心吗?还偷偷的那样,他包袱好重啊,呜呜可爱死了。”   林语惊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可爱吧,”她笑着放下包,特别来劲儿的给沈倦随口加属性,“是个小甜甜,还会撒娇呢。”   她们寝室里剩下三个人都没有男朋友,小蘑菇有个前男友,另一个十八岁以前眼里只有学习,母胎单身到现在,对于室友近在咫尺的爱情故事特别感兴趣。   林语惊听着小蘑菇讲她前任,顾夏在旁边玩手机,忽然“啊”了一声,叫她:“惊儿。”   林语惊抬眼。   顾夏把手机举给她看。   一段儿小视频,偶像包袱很重的某状元站在路灯下,从垂着头笑到抬手比了个心,最后当无事发生过全过程。   站在这种第三人称的视角来看,感觉完全不一样。   楼主:【其实前面还有一段儿没录上,他女朋友跑到寝室楼门口忽然回头比心飞吻,呜呜我都没反应过来,小姐姐太会撩辽。】   网友A:这是今年A省状元吧,妈的这种学霸长得帅又甜成这样的小哥哥是真实存在的吗?   网友B:甜???本金融狗有幸和状元同班,开学那天在教室里见过一次,真的跟甜这个字半点搭不上边……   网友C:这人八中的吧,我操不是传说中的那位吗,打起架来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网友D:大概只跟女朋友甜吧。   林语惊抬头,好笑:“A大是没有帅哥了吗?这还没开学呢,他们怎么这么知道啊。”   “本地人你懂吧,”顾夏说,“又是省状元,带着话题进来的,而且沈倦高中的时候在我们学校也有人知道的,不像外地帅哥们,得用时间来让大家发现他们的盛世美颜。”   林语惊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把那个视频反复看了两遍,唇角自己一点一点往上翘,笑得像个傻子。   林语惊觉得自己智商越来越低。   她关掉了网页,食指戳着唇角,将上扬的弧度一点一点拉下来,重新恢复到平直的,没表情的状态。   怎么回事儿啊林语惊,谈个恋爱你是不是把脑子都给谈没了?   -   这小视频火了一段儿时间,后期怎么样林语惊没太关注,她对这种没什么兴趣,比如以前在八中的时候,她隐约知道有一段时间她在贴吧里很是热闹,她也懒得去看。   周一,A大正式开学,开学以后,林语惊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忙。   大一新生课多,事情多,报道那天就收到了无数社团宣传单,虽然招新会在半个月以后。   活动也多,今天一个明天一个,还要上早晚自习,搞得一堆以为大学了就能逃过早晚自习的小可怜们苦不堪言。   开学第一周进行步入大学校园以后的第一次考试,英语分级考。   全校统一考试,出了成绩分成ABC三个等级,按照这个成绩进行分级教学,上的英语课内容、时间长短不一样,报名参加CET考试的时间也不一样。   漫长的暑假过去,大家的业务能力多多少少有所下降,临考试之前疯狂的复习了一波,图书馆天天到十点半闭馆都是坐满的,让林语惊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是学霸堆里的压力。   这才刚开学一个礼拜。   林语惊暗暗咋舌。   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热爱学习。   分级考出成绩的那天,沈倦很林语惊两个人都满课,只中午一起吃了个午饭就各自回各自的学院上课去了,直到晚自习的时候,辅导员才拿了成绩过来。   沈倦英语不算强项,但毕竟状元郎,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短板,拿得出手,拿了个前几名的分,前面的三个都是女孩子。   能考到A大王牌专业的,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傲气的,大家高考成绩相当,左右差不了多少,听到沈状元没拿第一,甚至前面还好几个,都不由得转过头来。   沈倦和室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靠着墙边儿,人懒洋洋地瘫在座位上,长腿前伸踩着桌杠,听了个成绩,然后重新低下头去玩手机,略一勾唇,神情还是漠然,无视了所有视线。   金融一班全体同学实在是没办法把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酷哥和视频上那个给女朋友比心还不好意思的小哥哥当成一个人来看。   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小姑娘迅速转过头来,小声和自己的室友说:“我感觉不是一个人吧,是不是天太黑了没拍清楚,其实只是长得像?那个楼主看错了啊。”   她室友也低声道:“我觉得就是他吧,你忘了他那个兔子钥匙圈了?”   小姑娘沉默了。   她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开学第三天,孙明川手机放在寝室忘记拿,又没带寝室钥匙,跟沈倦借。   沈倦当时正和人说话,让他自己拿。   然后孙明川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大佬书包里掏出来了一个彼得兔洋娃娃的钥匙圈。   做工粗糙,造型老土,还穿着粉色的蕾丝小裙子。   不止少女,还异常的复古。   孙明川当时颤抖着问:“倦啊,这个是你的吗?”   沈倦回过头来,扬眉看着他:“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吗?”   从此以后状元的人设遭到了怀疑。   金融一班人觉得沈状元是不是爱好和审美有些古怪。   甚至有人匿名做了个性格分析,说沈倦这人应该不仅审美古怪,可能还很自恋,毕竟人家有颜值,业务水平也高,自恋一点儿也是很正常的。   有机会的话可以观察一下他的歌单,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的歌单,常听的歌可以体现出很多东西,包括他的审美,性格,习惯和对某些事物的观念等等等等。   这个匿名分析得到了很多赞,不少人深以为然。   沈倦对这些事情完全不关心,沈大佬做了这么多年风云人物,是早就习惯了各种注视的人,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谁说什么对他来说没影响。   辅导员拿着分级考试成绩单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和林语惊聊天儿。   林语惊她们班辅导员大概来得早,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   看起来应该是考得不错,小姑娘像是只骄傲的小孔雀,从她打的字里都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很是得意地来问他考了多少。   这时候前面三个已经念完了,沈倦一听,小女朋友确实考得不错,分在他们班也是第一。   刚好第四个就是他的,沈倦听完,打了个字数过去。   考得没她高。   林语惊:【!!!!!!!!!】   敲了一串感叹号。   沈倦勾了勾唇,真心实意地夸奖她:【厉害。】   这句刚发出去,林语惊那边儿同时给他发了首歌过来。   绿色的一个小名片,歌名叫《无敌》。   林语惊飘了。   沈倦平时不怎么听歌,听也就是那几首单循,蒋寒经常说他活得一点儿都不潮。   他对这首歌没什么印象,也没多想,戳着中间的那个小三角,给点开了。   这时辅导员才刚念完他的分,还在看着他:“我们状元班里第四啊。”   辅导员年纪不大,性格开朗,平时也挺爱开玩笑的,笑呵呵开玩笑:“这个分也很高了,沈状元英语不错啊!”   全班同学再次扭头看过来。   下一秒,所有人就听着沈状元的手机里,一个男低音用美声的唱法,铿锵有力的唱道:“无敌是多~多么寂寞~”   声音巨大,响彻半个教室,歌词无比的嚣张,像是在应和着辅导员的夸奖:“无敌是多~多么空虚~”   辅导员:“……”   金融一班全体同学:“……”   沈倦:“……”   沈状元的手机里的歌还在继续,男低音高昂又激动地唱道:“独自在顶峰中!!冷风不断——”   沈倦面无表情地,“咔嚓”一声把手机锁了,这首《无敌》戛然而止。   沈倦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声音到底是什么时候调到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我他妈。。。    第75章   一片寂静之中, 沈倦将手机放在桌面上, 修长好看的手指,指尖捏着手机边儿, 一声轻响,表情淡定又冷漠。   好像刚刚放傻逼歌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倦放下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又懒散地重新靠回到椅子里,和辅导员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五秒。   看辅导员好像没有说话的意思,沈倦略一抬手, 平静而礼貌:“不好意思,小插曲,您继续。”   像个不拘小节的领导。   辅导员:“……”   金融一班全体同学:“……”   人状元说得也没错,确实是段儿小插曲。   刚刚怀疑沈倦和视频里那小哥哥不是一个人的那个女生再次转过头去,悄悄和室友说:“我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儿精神分裂?”   室友低声:“现在流行这种吗?反差萌吗?”   小姑娘小声嘟哝:“可是还是很帅, 长得帅怎么都帅。”   辅导员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辅导员自觉自己平时是个挺幽默的人,没想到沈倦比他还幽默。   而且这状元的气场也是状元级别的,他刚刚差点儿脱口而出“好的领导。”   他清了清嗓子, 笑道:“咱们沈状元不止学习好, 还很体贴啊,这是开学第一次考试怕大家太紧张活跃一下气氛?”   “也没有,女朋友调皮,”沈倦略勾唇,露出了一个很低调的笑容, 淡声道,“考了个全校最高分, 非得分享个歌过来,跟我炫耀一下。”   众人:“……”   然后你就来跟我们炫耀了?   考了个高分就不行?非得强调是全校?   你还是不是人???   秀你妈恩爱呢?!   孙明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凑过去低声说:“倦啊,那是你女朋友考的,不是你考的,你这么骄傲干啥?”   于嘉从发自内心地对孙明川的情商表示怀疑:“女朋友厉害的感觉比自己厉害爽多了你明白吗?知道你为什么活了快二十年一次成功的恋爱经历都没有过了吗?这个操作看见了吗,这是加分答案,你学着点儿。”   短暂的骚动之后,辅导员重新控场,沈倦这一句话说完,不仅把他即将彻底崩塌的人设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加了个宠溺属性,还顺手秀了一把恩爱并且不动声色地炫耀了一下女朋友,一石三鸟,秀得人头皮发麻。   果不其然,金融一班同学们反应过来以后——尤其是女孩子们,直接给状元炒了个新人设。   从一个审美奇特精分又自恋的变态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很酷的宠妻狂魔,甚至还延展出了很多小的细节梗,比如那个钥匙圈。   某天专业课下课,一直坐在沈倦前桌的一个小姑娘终于在大家的鼓励下,鼓起勇气转过头来,问他:“那个,沈倦同学?”   沈倦正写着东西,没抬头,应了一声,鼻音低沉。   小姑娘脸红了:“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问。”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兴奋:“你那个很可爱的钥匙圈是你女朋友让你换的吗?”   “……”   沈倦笔一顿,略掀了下眼皮子:“她送的。”   小姑娘捂住脸,低声尖叫着转过头去,和旁边的女生凑在一起:“啊啊啊太甜了太甜了!”   她同桌:“太可爱了吧!那么丑的钥匙圈!因为是女朋友送的,就!一!直!用!”   沈倦:“……”   孙明川看得叹为观止:“我发现有些时候这些小姑娘的行为和想法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她那个问你个问题一出来,我他妈还以为她要表白呢。”   于嘉从叹道:“情敌还没出现,先发展出来了一批CP粉。”   孙明川很懂:“这种时候就要注意了,往往这头没有什么情况的时候,另一头可能就不是很消停了,防盗工作一定要做好,尤其小嫂子长得还跟仙女儿似的,软乎乎的,万一碰见那种情场老油子疯狂一顿乱撩咋——我操于嘉从你踹我干啥!”   于嘉从:“……”   沈倦合上书,将书和笔装进书包里,站起来没什么表情看着他,平静说:“他在提醒你珍惜生命。”   孙明川:“……”   “我这只每天都生活在强权压迫下的小可怜儿,”孙明川叹了口气,一边起身,几个人出了教室,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等着的容怀。   容怀这小孩几年不见,毅力越发的惊人,尽管沈倦已经拒绝过他几次,他依然毫不气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隔三差五就来找他聊天儿。   小少年见到他们人出来,眼睛一亮,直起身来,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师哥。”   孙明川他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打了个招呼人先走了。   等他们走了,沈倦转过头来。   “师哥,你中午想吃什么?”容怀追在他屁股后面,一副要跟他一起吃个午饭的意思,“二食堂那边儿糖酥排条特别好吃,你去吃过吗?”   容怀是去年进的A大,射击队特招进来的,今年大二,比沈倦这个高中又留级又休学的还要大一届。   沈倦叹了口气:“容怀。”   容怀高举双手:“我今天绝对不说别的,也不劝你去三月份的锦标赛。”   沈倦:“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啊,”容怀挠了挠头发,“啊……”   “我怀疑我现在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沈倦往墙上靠了靠,“给你一种我变得很有耐心了的错觉?”   “师哥,我觉得你现在真的特别有耐心,”容怀实在地说,“比起以前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沈倦点点头:“我以前什么样儿。”   容怀说:“你以前,如果我敢一直这么跟在你屁股后面逼逼,你会直接揍我。”   沈倦看着他:“我现在就想揍你。”   容怀立刻后退了三步,在距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提高了声音,隔空喊话:“主要是3月份咱们队真的没人了,厉师哥出国训练去了,说赶不回来,师哥,你就当救个场,行吗?咱们就先练一个试试,反正刚开学课也都还比较简单,也有——”   沈倦头疼:“行吧。”   容怀还没反应过来:“时间啊,你也可以带着家属……”   容怀说到一半,不出声了,张着嘴看着他:“啊?”   “我说,练就练吧,”沈倦有点儿不耐烦了,靠在墙上抱臂看着他,“事先声明,就三月份锦标赛,先练几个月试试,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什么保证都不能给你。”   容怀欣喜若狂,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别的东西,一个劲儿的狂点头,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深情拥抱他:“师哥——!!”   沈倦抬手,面无表情指着他:“站那儿。”   容怀听话地站住了。   沈倦直起身来,一边抽出手机,准备给林语惊打个电话,头都没抬:“这个话题结束,别跟我吃饭,我忙。”   林语惊这节课高数,压了两分钟堂,也刚下课没多久。   教她们高数的老师姓李,是个地中海,看起来六十多岁,很和蔼的一个老教授,一笑起来酷似刘福江。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有点儿恍惚,高考以后她还没去看过刘福江,她在八中那会儿刘福江为了她没少费心思,应该去看看。   她出了教学楼,一边往食堂走一边打算给沈倦打个电话,结果还没等她拨出去,手机在口袋里先响了。   林语惊号码都没看,一边跟顾夏说话一边摸出来接起来,先说道:“你下课了吗?”   “我都开始实习了。”傅明修说。   林语惊:“……”   她沉默了三秒,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电话号码。   确实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傅明修大概是又说了什么,没等到回应,嗓门开始大了起来,隐隐约约听见他在那头:“喂!喂!说话!”   旁边的顾夏都听见了,以为俩人吵架了,有些诧异做了个口型:“状元?”   林语惊摇了摇头,纠结了一下该怎么介绍这个关系:“我……哥。”   现在应该不算哥了吧。   那难道还能怎么说,我朋友?   她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礼貌又不失甜美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傅明修沉默了几秒,开口:“林语惊,几年没见,你还是虚伪的令人惊喜。”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明明也就一年多,你擅自加那么多年干什么,你哪儿来的我号码啊?”   傅明修有些得意了:“我想知道的有什么知道不了的?听说你考了A大?”   林语惊应了一声,一边往一食堂走,这食堂离经管学院这边儿比较近,沈倦有的时候早到会在门口等着她。   傅明修那边儿听着也有些嘈杂:“啊,那你一般在哪个食堂吃饭?我现在在——”他拖着长声,似乎在看什么,“一号食堂?”   林语惊:“……?”   林语惊没反应过来:“啊?”   “我现在在你们学校,本来来找我朋友的,结果他今天没在,”傅明修说,“我在一食堂门口。”   平心而论,林语惊没觉得自己和傅明修有多深的交情,或者感情好到没事儿叙个旧的程度。   她交朋友有些困难,来A市以前关系好的就那么两个,到这边以后在八中和李林他们熟悉起来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傅明修这人其实人品方面绝对是值得一交的,但是因为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相看两生厌的对立关系,这个培养友情需要的时间相对来说就比较长。   但是林语惊得承认,傅明修确实是帮了她一些的,他这人少爷性格,又是个蹭得累,解释一下就是嘴巴毒,但是心肠很好,后期两个人关系确实不错。   跟沈倦偷偷在一块儿那会儿,她晚上有时候偷偷溜出去,傅明修甚至还帮她打掩护。   所以当他说自己在A大的时候,林语惊愣了愣,回过神来以后她还有些感慨。   她走到一食堂门口,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傅明修。   这人像个二傻子似的在一食堂门口一圈儿一圈儿的走,边走边打电话,声音听起来很愤怒:“我知道上面写的1,这他妈就是1食堂!我问了!我又不瞎!是你说你今天在学校我才来的,你玩我呢?”   这人嗓门大,看起来异常暴躁,旁边的学生纷纷侧目。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她哥了,但是林语惊依然有种很丢人的感觉。   她站在一食堂门口靠左台阶下边儿,看着傅明修视线扫过来,也看见了她。   林语惊朝他招了招手。   傅明修又说了两句话,挂了电话走过来,第一句劈头盖脸问她:“这是不是一食堂?”   林语惊眼神悲悯:“哥,两年不见,你智商怎么好像更低了。”   “……”   傅明修瞪着她。   林语惊淡定地和他对视。   傅明修忽然笑了。   他觉得挺神奇的,第一次见的时候烦得不行的这么个、畸形的重组家庭来的小妹妹,真的走了以后他竟然偶尔也会想起,以前有这么个人,在他说他发烧了的时候让他报119找消防员。   来A大找人忽然想起孟伟国那天和关向梅提了一句,她也在A大,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家里的情况她走的那段时间傅明修也了解了一点儿,在刚刚看到她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软乎乎地怼得你一口老血憋在那儿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笑了。   她没怎么太变,林语惊还是以前的那个林语惊,傅明修挺高兴的。   他笑得没头没尾,林语惊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傅明修也没介意,问道:“没回帝都啊。”   “啊,”林语惊没什么语气,现在她不归孟伟国管了,自然也不用跟傅明修维持什么和谐的兄妹关系,虽然他们俩早就互相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为了男朋友毅然决然留在了这边,可歌可泣的爱情,懂吗。”   傅明修愣了愣:“你为了你男朋友?”   林语惊没说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为什么问这种废话。   傅明修是真实的没反应过来:“就,高中的时候那个?你们俩没分手?”   “对啊。”林语惊说。   “不是,”傅明修愕然看着她,“就那男的,天天半夜把你往外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渣你当时跟他谈着就算了,毕竟小年轻,就玩玩也没啥。”   傅明修觉得不可思议:“你竟然还没跟这种没正事儿的小白脸分手?!”   林语惊:“……”   刚到一食堂没一会儿无意间听了个墙角的沈倦:“……”   沈倦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他电话始终打不通一直在通话中的女朋友为什么站在食堂门口跟这个不他妈知道是哪儿跑出来的男的说废话。   而这男的在用了一系列人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正事儿的小白脸之类的词语形容他以后,还在不断地怂恿林语惊和他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我这暴脾气?   第76章   沈倦没有想到孙明川这傻子竟然也有一语成谶的一天。   林语惊这边儿还真出了问题。   沈倦被容怀拖了一会儿, 到的有些晚, 一过来就远远看见林语惊背对着他站在那儿,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那句“你们俩没分手?”   到“你竟然还没跟这种没正事儿的小白脸分手”。   沈倦觉得自从和林语惊认识以后, 他这个脾气被她磨得确实是好,尤其是分开这一年多,戾气磨得都快没了。   原来是错觉。   林语惊没看见他,沈倦也没急着过去,就这么站在那儿, 看着这人把那一通欠揍话给说完了。   沈倦略一眯眼,微扬了扬下巴,冷笑。   傅明修原本还没怎么注意到沈倦,但是这人一直站在那里盯着他看,浑身上下全是冷冰冰的不爽, 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揍他似的。   傅明修没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林语惊和她那个高中开始谈的男朋友竟然还没分手,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上。   那个男的, 高中的时候就天天半夜叫林语惊出去。   林语惊那时候才十五六岁, 天天偷偷溜出去,半夜才回家。   这不带坏小姑娘吗?   哪有这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伙子。   而且据傅明修几次观察下来,每次林语惊还都是自己回来的?   大半夜送女朋友回家都不送,还好意思搞对象?   傅明修当时就觉得,这要是他亲妹妹, 他早骂八百遍再把这小男生按在地上揍一顿了。   就这,不分手, 竟然还能谈到大学。   果然爱情使人眼瞎。   傅明修实在有点儿忍不住,还是提了两嘴,但是到底怎么样还是看林语惊怎么想,他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   但是前面这位大兄弟,你能不能不要再盯着我散发死亡冷气了?你一直盯着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傅明修终于抬起头来,两个男人就这么在林语惊的头顶长久的对视。   傅明修略有些诧异,总觉得这哥们儿好像看着有点眼熟啊。   他不说话了,盯着后面看了好半天,林语惊也跟着转过身来,看见了站在身后的沈倦。   沈状元的表情看着不是特别的爽,虚着眼,没什么表情。   林语惊对他这样子很了解,这人是压着火儿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眨巴了下眼,看着他:“你今天有点晚啊。”   沈倦侧头,垂眼看着她,沉着声:“过来。”   林语惊没动,她犹豫片刻,迅速思考了一下大佬忽然不开心了的原因是什么。   想不到,明明早上给她送早餐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这让林语惊想起了高中的那会儿,沈倦也是这么的变化多端阴晴不定,有的时候忽然就不爽了。   几年过去了,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   她这一系列心理活动用的时间稍微有点儿久,没马上动,也没说话,然而在沈倦看来,这就跟抗拒似的。   她拒绝过来,就非得跟这男的站在一块。   沈倦唇角绷直,不耐烦,他直直走过来,一把拽过林语惊拉到身后,看着傅明修:“你有事吗?”   傅明修都没反应过来:“啊?”   林语惊也没反应过来,她站在沈倦后面,侧了侧身子,脑袋伸出去看过去。   “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吗?”沈倦看着傅明修,淡道,“我发现你这人很有意思啊,趁着人男朋友不在就劝人分手吗?你闲得慌?”   一边说着一边就像是侧面长了眼睛似的,抬手抵着她脑门儿把她脑袋重新推回去了,微侧身,挡得严严实实。   还不让她看。   傅明修:“……”   林语惊:“……”   林语惊觉得自己好像是懂了。   所以这人……   她侧身靠着沈倦站在他身后,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沈倦不爽“啧”了一声,终于侧身垂头,看着她:“你还挺高兴?”   “啊,”林语惊说,“还可以吧。”   沈倦缓声叫她名字,警告道:“林语惊。”   林语惊毫不畏惧,笑得停不下来,还控制不住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沈倦:“……”   沈倦沉默地看着她,须臾,垂头,压下声低道:“一会儿收拾你。”   他说着,扭头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傅明修身上。   林语惊笑够了,又看看这食堂门口,众目睽睽,生怕校霸找回了点儿以前的节奏感,赶紧拽着他手臂把人往后拉了拉,侧身出来看向傅明修:“我们要吃饭去了,您自便吧。”   傅明修愣了愣,难以置信看着她:“什么意思?你连个饭都不请我吃?你当我不忙,来一趟跟玩儿似的呢?”   “傅总日理万机,”林语惊拽着沈倦胳膊拖着他往前走,没回头,背着身跟傅明修摆了摆手,“您忙去吧,以后有时间再聊。”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   他盯着沈倦的背影,又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   确实有点儿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   沈倦不情不愿地被林语惊拖着拉走,一直走出了老远。   她扯着他手臂,沈倦沉默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言不发,直到林语惊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沈倦垂眼看着她。   体育馆附近,中午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没什么人。   林语惊放开他,仰起头来。   夏天正午太阳大,她特地走到背阴的地方,头顶树影摇曳,遮住了大片的阳光,但空气还是燥热的。   “来吧。”林语惊看着他说。   沈倦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语惊勾唇:“收拾我。”   沈倦:“……”   林语惊很感兴趣的样子,悠悠道:“我特地带你来了这么偏僻的地方——”   她略一侧头,目光所及全是酷暑的骄阳和被晒得蔫巴巴的树,远处体育场安静空旷。   林语惊老神在在道:“就是有点儿好奇,你想怎么收拾我?”   沈倦:“……”   沈倦发现这小姑娘现在确实皮得有点儿欠教育。   她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天。   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拉着她又往里走了一点儿,回身靠在树上,然后拉着她拽到自己身前,一只手扣着她腰,低声说:“你想我怎么收拾你?”   空无一人小树林,林语惊没说话,垫脚凑过去亲了亲他。   最开始掌握主动权的人还是她,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变成他了。   最后还是她有点儿受不了,推着他抬起头来。   沈倦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后呼吸不稳,声音有些哑,还是不爽:“刚刚那人怎么回事?”   他凑到她耳边,报复性地咬了咬她的耳垂,一字一字说:“小白脸?不正经?让你分手?嗯?”   林语惊条件反射缩了缩,抬手推开他的脑袋,耳朵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没说话。   沈倦撤了撤身,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去,眯眼:“林语惊,别装死,你以为勾引完我就能过了?”   “没有,”林语惊说,“我在考虑怎么说能比较不尴尬。”   沈倦冷笑:“你现在知道尴尬了,刚才我叫你过来你还跟没听见似的,什么意思?”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平静说:“我是说,我在想怎么说能让你比较不尴尬。”   沈倦:“……”   “刚刚那个,”林语惊其实不是很情愿,但是还是勉为其难承认道,“是我哥。”   沈倦:“……”   林语惊还善意地补充道:“就是,我爸那边不是再婚了,的那个哥哥。”   沈倦的表情僵住了。   十秒沉默后,林语惊又开始笑。   “我发现你这哥脾气很好啊,我那么说他他都没发火?”沈倦回过神来,很无奈,“我就是看他不爽,想揍他一顿啊。”   沈倦叹了口气,“我那难道不能算是有效挑衅吗?”   “挺有效啊,不过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可能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笑着说,“是我的话应该就已经和你打起来了。”   沈倦挑眉。   林语惊在那头还脑补上瘾了:“哎,这么一说还好我是个女孩子,我如果是个男生,我们俩是不是得特别和不来啊,相看两生厌每个礼拜要打足三百回合那种。”   沈倦顿时莫名生出了一千二百万种不太美妙的想法。   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来,抬手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吃饭去。”   林语惊不放过他,异想天开道:“沈老板,我说真的,我如果是男孩子,你会喜欢我吗?”   沈倦没搭理她,往食堂走。   林语惊一边跟着他一边说:“沈倦,如果你到时候还喜欢我,那不就说明你这人给里给气的吗?”   沈倦沉默。   林语惊继续说:“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说明你本来也没有多喜欢我。”   林语惊愤愤:“你竟然因为我不是女的就不跟我在一起了。”   林语惊皮得不行,还叹了口气:“沈倦,你说吧,你选一个吧,到底是会喜欢我还是不会喜欢我,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不满意我不接受,不接受以后就都不给亲,也不给抱,也不给——”   沈倦终于忍无可忍,脚步倏地一顿。   他转过头来,压着声叫她:“林语惊。”   林语惊抬头:“啊?”   沈倦看着她,腮帮轻动,磨了下牙:“你再说下去,不用等下个月,老子今天晚上就给你过完成人礼。”   林语惊:“……”   -   林语惊生日在十月底,过生日这事儿,她懂事了以后就没有特别喜欢了。   晚上回寝室,顾夏刚巧问一句,她说了日子以后顾夏眨了眨眼:“天蝎座啊。”   女生对这种事儿最感兴趣,什么星座,什么运势,小蘑菇放下手里的高数作业,转过头来:“天蝎座是几号啊?”   “十月底到十一月底都是,到十一月二十几号,我还挺喜欢天蝎座的,”顾夏掰着手指头说,“爱憎分明吧,挺刚的那种性格,比较大佬,欲望也很强烈。”   林语惊正在喝水,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差点儿呛着。   小蘑菇兴奋道:“什么欲强烈?”   林语惊放下水杯,转过头去看着她,平静道:“求胜欲。”   小蘑菇摇头表示不满,很急切问:“我不想知道这个欲,有没有别的欲比较强烈的?”   “性欲强烈,”顾夏轻轻咳了咳,“而且据说天蝎座的男生那方面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都——”她没说完,默默竖了竖拇指。   小蘑菇顿时肃然,一脸的“我懂了”。   林语惊:“……”   林语惊隐约记得小蘑菇刚开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人。   大学校园生活真是太可怕了,仅仅半个月时间,就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少女“噗通”一声丢进黄色染料里滚了一圈儿。   不过沈倦生日什么时候,她还真的不知道。   她还没跟他聊过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那边顾夏和小蘑菇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女生宿舍限制话题,聊之前顾夏还走过来掰着林语惊脑袋给她扭过去了:“你听什么你听?下面是成人时间,未成年戴上耳机,不要好奇这些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   “……”   林语惊心道我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但是你这么一说为什么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很好奇一样啊?   她转过身去,拿起手机,给沈倦发了个信息:【男朋友,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沈倦估计在忙,没马上回,林语惊放下手机,去洗了个澡。   出来以后手机里几条新消息。   她以为都是沈倦,随便划开了一条,没想到是傅明修的好友请求。   他大概是通过手机号加过来的,林语惊点了通过,然后点开沈倦的对话框。   沈倦:【1116。】   林语惊:“……”   林语惊手一抖,抬起头来,看向顾夏:“夏总,你刚刚说天蝎座生日到几号来着?”   顾夏说:“十一月,22号。”   “……”   哦。   星座这个东西,有什么好信的呢。   这不就是骗小姑娘的吗?   而且沈倦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好像也不是没有关系?   林语惊淡定地清了清嗓子,当做无视发生过。   刚好傅明修的消息跳出来。   林语惊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点开了。   傅明修:【我知道了。】   莫名其妙一句话,林语惊回:【你知道什么了?】   “你那个男朋友,”傅明修发了条语音过来,“我就觉得我之前在哪儿见过他,我他妈想了一下午。”   林语惊一条听完,傅明修这个百变男孩儿又开始打字了。   傅明修:【就前两年,我跟我朋友去一个拍卖会,看见过他一回,姓沈,是吧。】   林语惊愣了愣。   傅明修继续说:【他当时拍了张画,开口就八位数起叫。】   作者有话要说:   傅明修:还想跟我装穷?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第77章   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傅明修还在那边马不停蹄地打字:【那画一百万起拍的, 拍到三百万到头了,他上来直接给多叫了一位数。】   傅明修:【是不是有病??】   傅明修:【你这对象真不行, 脑子好像是有点儿问题,人傻钱多,不是,钱多也不是这么败的啊。】   傅明修最后道:【你要是实在喜欢,要么带他看看, 是不是有精神病。】   林语惊:“……?”   林语惊还是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实在是没办法把拍卖会,一千万,人傻钱多——关键是钱多,这样的词放在沈倦身上。   林语惊都快忘了她是从什么时候起,以什么为契机觉得沈倦家里条件一般, 也忘了后来,自己为什么对这一观点是如此的笃定。   但是,林语惊因为从小到大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即使不去接触那些圈子, 她对于有钱人家小孩儿什么样也实在是太清楚了。   不说一眼就能看出来,反正八九不离十,左右也不会差太多。   比如傅明修这种,非典型有钱人家小孩,有点缺心眼儿, 但是又不是傻,做事情或者说话不怎么会考虑到别人。   程轶陆嘉珩, 少爷脾气都非常明显。   沈倦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他太成熟了,感觉快要熟透了,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在洛清河身边长大,他的经历,或者很早就开始接触到工作室里这些客户经历社会,他性格,说话时的腔调,思考问题的方式,看起来至少比他的同龄人成熟了一番往上数。   气质和有钱人家少爷不匹配。   衣着方面也不挑,随便拽一件款式最简单的纯色卫衣就往头上套,在工作室更是常年黑T,据说是何松南当年三十块钱一件批了一箱。   没见过对自己这么不精致的少爷。   更何况,他们俩一起度过了那么多苦日子。   加三个咸蛋黄的饭团都是奢侈的早餐。   电影只能看十九块钱的,为了给男朋友省点钱,林语惊绞尽脑汁,又要做得不动声色,努力不伤害到他的自尊心,林语惊觉得自己心都要操碎了。   现在傅明修来告诉她,你男朋友不穷,不仅不困难,人三百万到头的画,他非得多叫一位数,是个爱好花钱的二百五。   林语惊觉得不能接受。   她一时间有些迷茫,也分不清是该相信自己,还是该相信傅明修说的他亲眼所见了。   林语惊放下手机,转过头来,看向还在那边儿聊限制级的小蘑菇和顾夏,先假设了一种情况,问道:“有个问题,如果你家挺穷的,你男朋友也多少了解一点儿,然后有一天他忽然一反常态问你——‘哎,你们家是不是挺有钱的啊?’你们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顾夏平静道:“反讽我,他嫌我没钱。”   小蘑菇戚戚然:“是不是嫌觉得我条件不好,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所以在暗示要跟我分手?”   林语惊:“换一个角度,不那么丧的呢。”   “换一个角度,积极一点,”顾夏说,“那就是他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有钱,就是不想给他花。”   “我可能是怕他占我家亿万家产,”小蘑菇忧心忡忡,担心得真情实感,“他万一是因为我的钱爱我的呢?”   林语惊:“……”   林语惊脑补了一下沈倦站在雨中悲戚咆哮:“你根本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爱我的钱!”   林语惊打了个哆嗦。   她正哆嗦着,傅明修那边直接给她发过来一大堆东西。   傅明修:【找朋友问了一下,叫沈倦?】   -   A市大归大,圈子就这么几个,很多时候都是会有重叠的。   傅明修狐朋狗友也一大堆,他不认识,出去问了一圈儿,总有知道的,十五分钟就打听到了沈倦这人。   朋友就用了两个字,低调。   从来不跟他们多接触,自己有自己的圈子,看着好像也没有要接手家里的意思,他爹妈也不管他,任由他自由生长。   傅明修问:“他家庭结构怎么样?”   朋友:“还行吧,两个伯伯一个姑姑,他爸最小,关系都挺和谐的,除了大伯没孩子,有一个堂姐和一个堂哥……”   傅明修:“我是问他爸妈,我管他大伯有没有孩子干什么?”   朋友:……   朋友也不明白傅明修这套操作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题问得像是要选婿似的:“感情挺好,幸福美满,他妈妈家那边没什么背景,据说就普通家庭吧,进了沈家嫁入豪门了,典型的灰姑娘和……”   傅明修不耐烦:“你能不能说说沈倦这人,谈没谈过恋爱渣不渣,你给我讲他爸妈爱情故事干什么?”   朋友忍了半天了,也忍不下去了,差点摔了电话:“你他妈怎么逼事这么多?你问人谈没谈过恋爱干什么?渣不渣跟你有啥关系?你出柜了?”   傅明修:“……”   傅明修挂了电话,一边把刚知道的都告诉了林语惊一遍,一边心情复杂地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闲得慌呢,林语惊愿意跟谁谈到底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主要还是他对沈倦的印象太不好了。   高中那会儿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看着这么不走心就觉得不是什么好鸟,现在还发现是个少爷,那印象得更差。   这种纨绔他见太多了,谈个恋爱跟玩似的。   林语惊的心情也复杂。   她看完了傅明修发过来的关于沈倦的那些,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手机。   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沈倦第一次月考考了个年级第一的时候。   林语惊服了。   她发现人的适应能力这个东西真的挺可怕的。   在经历了一次相似的事情以后,她现在想到她约会的时候觉得六七十块钱的电影票贵,拽着人富三代去看十九块九的《高粱地里的故事》,竟然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了。   再想想李林当时那几条情深意切的语音。   穷得吃不起饭?   捡别的小孩儿不要的破钥匙圈来用?   呵、呵。   林语惊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点开沈倦对话框,内容还停在最后那个【1116】上。   她咔嚓咔嚓把傅明修的聊天记录一通截图,刚想给他发过去,顿了顿。   她把那些截图又给删了,手机锁屏,没再理。   时隔两年,暴躁少女林语惊也得到了升华。   她要忍着。   然后想个办法,听沈倦自己说,让沈倦痛哭流涕地叫着她爸爸,给她道歉。   -   沈倦最近觉得女朋友哪里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虽然早餐照送,午餐照吃,晚上也一起去图书馆,但是话明显变少了。   她不开心。   明显是憋着火儿。   而且这股火,还是因为他。   沈倦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这一个礼拜,实在是想不到到底有什么地方让女王大人特别不满意了。   这种捉摸不透,找不到原因又说不上来的,突如其来的异常让人感觉非常烦。   这种情况在持续了不到一周以后,沈倦终于忍不住。   九月底,马上就是十一长假,大家的心思都多多少少有点儿散,林语惊和沈倦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刚看了一晚上书,现在各自休息一会儿。   沈倦坐在她旁边,笔丢在桌子上,一声轻响:“你不开心?”   林语惊没看他,垂头摆弄手机:“你记不记得。”   沈倦皱眉:“什么。”   “这句台词,”林语惊说,“高中的时候第一次月考完,你也是这么问我的。”   沈倦一怔。   他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已经岔开话题了:“沈同学,我们十一怎么走。”   他们之前就说好十一出去玩,林语惊当时蒙着眼睛在地图上随手指了个地儿,还挑中了个特别远的。   不过刚好她没去过,沈倦也没意见,就这么定下了。   十一出行肯定紧张,票什么的现在订都有点儿晚。   林语惊这个问题问得沈倦有些茫然,这么远的地方,除了买机票,还能怎么走?   下一秒,林语惊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我们坐火车吧。”林语惊道。   沈倦:“……”   沈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们,坐火车过去,”林语惊耐心地重复道,“那边儿太远了,我刚刚看了一下,机票好贵,高铁也贵,我们坐火车吧。”   “……”   沈倦沉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担忧道:“不然太贵了,现在上课这么忙,你开学到现在只有一个周末回工作室了,也没接什么活儿,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沈倦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林语惊打断他,教育道:“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还能今天明天的到处飞来飞去旅游吗?尤其是我们还在读书,这些钱每一块都要精打细算,一张机票一两千,我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浪费在机票上。”   沈倦:“……”   林语惊死活不放过他,硬问:“你说是不是?”   “……是,”沈倦长叹口气,身子往后一靠,“火车吧。”   林语惊欢喜地开始搜火车,A市到滇城,软卧八九百,硬卧五百多。   沈倦看见那个35小时的时候直接沉默了。   十一一共就七天假,去掉这三十五个小时还他妈剩几天?   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来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之前非得倒李林这桶润滑油,导致在女朋友为了给他省钱死活要坐35个小时的火车出去玩的时候,他连一个解释一下都不能有。   就林语惊这个脾气,知道他骗她,先不说之后多久能哄好,至少这次旅行肯定泡汤了。   当初物理考了个满分生了多久的气。   两个人平时课都多,好不容易等到的七天朝夕相处,沈倦说什么都不会现在开口。   反正是跟她在一块儿,多少个小时也都无所谓了。   沈倦闭了闭眼,忍了。   算了,都随她吧。   坐就坐吧。   他没注意到,林语惊也在偷偷摸摸地观察他。   她看见那三十五个小时的时候,也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第一反应就是不动声色看了眼沈倦,心道你还不投降吗?   见他半天没反应,林语惊试探问道:“那就火车了啊。”   沈倦再叹:“嗯。”   林语惊刚看见似的,指着那上面的35小时46分:“这得三十多个小时啊?两天一夜的火车吗?”   沈倦没什么反应。   林语惊叹了口气,提醒他:“十一大家都出去玩,火车人肯定很多,车厢里乌烟瘴气的,一呆还要呆三十几个小时,”她顿了顿,“连澡都洗不了。”   沈倦一咬牙,竟然还反过来安慰起她来了:“也就一晚上,回酒店再洗也可以。”   林语惊:“……”   林语惊没想到沈倦有这么能打。   林语惊也一咬牙,豁出去了:“硬卧也要五百多,我看硬座只要二百块钱,我们坐硬座过去吧。”   她闭着眼睛,视死如归道:“反正就坐三十多个小时,能省二百呢。”   沈倦:“……”   沈倦:“?”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惊:就是说你是想跟我拼演技的意思咯?   第78章   林语惊出生至今近十八年, 就算从懂事儿起开始算也十二三年了, 虽然始终缺爱,但她没缺过钱。   她甚至没刻意去了解过自己几张卡里, 现金加上各种理财里加起来一共有多少钱,反正就是无论她买什么,暂时都还没遇到过钱不够的时候。   所以,当她背着个小皮包过了安检坐在火车站咖啡厅里等着沈倦买咖啡过来的时候,她还有点迷茫。   她发现自己原来还没坐过火车。   火车, 听起来这么普通又普遍的交通工具,她居然没坐过?   林语惊本来还是有点儿小兴奋的,但是一想到要坐三十多个小时,她顿时就不兴奋了。   “坐”三十多个小时。   林语惊同学为了逼她的男朋友投降,最终心一横, 咬牙买了硬座。   283块钱一张票,比卧铺便宜250。   确实是挺二百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她也是个从小被富养到大, 物质上始终很享受的少女,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种委屈?   而且沈倦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魔鬼?   林语惊想拽着他领子问问他,你家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钱?   这种罪你都能遭的吗?   离火车检票还有一段时间,沈倦端着一个小餐盘过来,买了一块草莓小千层和两杯咖啡, 临走之前他还买了一袋子的零食给她在火车上吃,看起来相当的熟练, 业务能力不俗。   十一期间的火车站,人挤着人,候车室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检票口排着长长的队,堪比工作日早晚高峰的地铁站。   多是年轻人成群结队地出去玩,背着塞得鼓鼓的书包,两两三三蹲在角落里聊天。   林语惊没背书包,她带了个小箱子,里面放着要换的衣服,睡衣和洗漱用品,此时这箱子交给沈倦来拿。   两个人检票上车进站台,林语惊站在站台前,左左右右打量了一圈儿,看着车票上的车厢号一个车厢一个车厢数过去。   这火车竟然还是什么新空调列车,车厢里冷气给得很足,外面闷热,一进来温差巨大。   就是吵,他们上来的时候算早,找到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座位开始渐渐坐满,车厢过道挤满了人,放行李的,找座位的,小孩闹的声音,吵得人有点头疼。   沈倦侧头:“冷不冷?”   林语惊扭头,看向车窗外,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   太气了。   气得她差点儿就不想跟他出去玩。   谁家恋爱是这么谈的?   沈倦是不是有病!!!   但是没事,林语惊从小到大,最拿手的就是忍。   她就这么跟着沈倦大眼瞪小眼,坐个硬板从早上坐到第二天凌晨五点,除了去洗手间以外硬是屁股都没挪一下,东西也没怎么吃,硬生生熬了二十个小时,中间没睡一会儿,车厢里闹,睡得也不怎么安稳。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又醒了一次,天才蒙蒙亮,林语惊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不再睡了,侧头看着车窗外。   沈倦眸色越来越沉,嘴角绷得平直,明显心情也不怎么好了。   他侧头看着她:“再睡一会儿?”   林语惊摇了摇头,眼睫垂下去,无精打采地靠着窗框,眼底淡淡青色,神情疲惫。   沈倦抿着唇,没说话。   那天林语惊说要买硬座以后,沈倦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林语惊平时不是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没钱这事儿的,她心思很有点儿小敏感,觉得他不喜欢这事儿,平时都帮他省钱省得不动声色的,生怕他看出来心里会觉得不舒服。   再加上这一个礼拜,小姑娘明显有点儿气儿不顺,但是不管怎么问,她都说没事。   这种很郁闷地,隐隐知道大概什么方向不对劲儿,可是还是不明所以,就只能这么憋着的感觉让沈倦也不太爽。   他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只觉得她既然这么说,那就都依着她。   沈倦到底就想看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   结果林语惊也是个犟的,真就把票给买了。   小姑娘平时明显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可能半点儿苦都没吃过,硬座车厢鸡飞狗跳,一天一夜坐下来,休息不好,东西又没怎么吃,嘴唇都白了。   沈倦心里莫名生出火儿来,一股又一股的憋着,心疼得不行。   他又问:“饿不饿,我去餐车给你拿点粥?”   林语惊转过头来,抬眼,熬得眼睛都红了,莫名有点儿委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沈倦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直抽抽,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畜生。   沈倦一下就憋不住了,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来,出了车厢。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站在过道没坐下,单手撑着椅背弯腰,压低了身子抬眸看着她:“十分钟后有一站,咱们一会儿直接下。”   林语惊没说话,略疑问地看着他,她刚睡醒,人又疲,不怎么想开口。   看着也没有想动的打算。   沈倦叹了口气,放轻了嗓子垂着眼,低声哄着她商量:“宝贝儿,这破车咱不坐了,行不行?”   林语惊是真没受过这种罪,她现在充分地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滇城中间有挺多站,他们在最近的那一站下了火车,清晨五点多,这会儿站台上没什么人,偶尔有列车员和保安沿着黄线走过去,安静空旷。   结果目的地没去成,来了个中间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   林语惊困极,整个人不想说话,跟在沈倦身后出了站,出了火车站门,沈倦拦了辆车租车,俩人上车,沈倦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问最近的酒店。   司机看起来五十来岁,很和蔼,普通话有些不标准,但是非常话痨,笑眯眯问道:“火车站旁边肯定都住满啦,你们要什么价位的,好一点还是便宜一点的,星级的还是快捷酒店那种呀?前面南山路上有一家还蛮好的,也近,有钱人都去,不过我看你们还是学生吧,再往前有个快捷连锁,就是稍微远一点。”   沈倦现在只想让林语惊舒舒服服睡一觉,也顾不上了:“不用,南山路那个吧。”   林语惊拖着残破的身体,依然不忘记自己的使命,她原本闭着眼睛靠在座位里,闻言“唰”地睁开眼,迅速坐起来:“那个挺贵吧,师傅,就送我们去那个快捷——”   沈倦扣着她脑袋一把把她按进怀里,打断了,淡声说:“别听她的,就南山路那家吧。”   林语惊脸被怼在他腹肌上,触感硬邦邦的,她挣扎着爬起来,低声道:“你没听司机师傅说吗,人那有钱人才住的,你是有钱人吗你?”   沈倦面无表情摁着她的脑袋又给摁回去了,胳膊往上一搂,压得严严实实地。   林语惊往外钻了两下,发现扑腾不出去,而且感觉自己怎么像个钻来钻去的地鼠。   她不动了,鼻尖贴着他腹部,顿了顿,忽然隔着T恤布料轻轻咬了咬他的腹肌。   沈倦瞬间僵住了。   林语惊没完没了,手指顺着他衣摆就要往里钻,指尖探过牛仔裤的裤腰,摸他腰侧的肌肉。   沈倦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摁过来,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垂头凑到她耳边:“你知不知道这车现在开去哪儿的?”   林语惊动作一顿。   沈倦声音发哑:“还敢这么撩我?”   林语惊不动了,悄咪咪地抽回手,埋着脑袋装死。   沈倦笑了一声。   这司机开车很稳,到酒店用了小十分钟,林语惊又快睡着了。   她实在是不太想动,强撑着下了车,跟着进大堂办入住。   林语惊无精打采地靠在前台,打着哈欠看着沈倦翻出身份证办入住,要了两间大床房。   前台小姐姐微笑确认道:“您好,两间大床房,是吗?”   林语惊又来精神了,凑到沈倦旁边:“两间房得多少钱?要么开一间吧。”   沈倦:“……”   沈倦忍无可忍,直接气笑了,想了想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睡,抬头又问道:“套房还有吗?”   林语惊低声:“套房?套房那不是更贵吗?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订套房?”   沈倦直接不搭理她了,面无表情地办完入住,冷飕飕地一手托着行李一手拽着她把人拎进电梯,刷卡上楼。   他们房间楼层高,林语惊看着电梯里鲜红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蹦,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她困劲儿都没了大半了,思考着一会儿怎么跟沈倦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一进了房间,沈倦刷卡开门,插好房卡,东西往门口墙边儿一推,再一转身,林语惊正像个小狗似的拉着自己的衣服袖子闻。   闻完,她烦躁地皱起眉:“我要洗个澡,身上全是火车上的味儿。”   沈倦点了点头,将她的小箱子推给她,林语惊拉着进了卧室。   套房卧室里有个浴室,外面还有一个,沈倦在外面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坐在沙发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等了好一会儿,林语惊那头卧室门才打开。   她换了套睡衣,站在门口平静看着他:“沈倦,我们谈谈。”   沈倦扫了她一眼,移开视线:“先去睡觉,睡醒了你想怎么聊怎么聊。”   “不行,我憋了一个礼拜了,不说清楚我现在睡不着,”林语惊累极,坐到卧室床尾隔空朝他喊话。   沈倦无奈,走过去,靠着门边儿看着她。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仰着头,平静地看着他:“你可能没看出来,我最近很生气,气到我时时刻刻都像按着你揍一顿。”   沈倦没说话。   他又不是傻,结合着林语惊这段时间以来的操作和神奇发言,他现在隐隐约约也知道原因了。   就是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   林语惊继续道:“因为我前段时间,无意间知道你在拍卖会上一千万拍了张画?”   沈倦:“……”   林语惊冷冷说:“倦爷真是出手阔绰,据说人那画就值三百万,你上来就给抬了一位数。”   “……”   沈倦有点儿头疼。   画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那会儿沈家老爷子七十大寿,小老头老了放权给儿子女儿,平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这些字啊画啊的,家里收集了一堆,什么张大千林风眠,聊起来眼睛都发亮。   沈倦那时候刚好听朋友说那拍卖会上有张傅抱石的画,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珍品,就去了,想拍下来给小老头做寿礼。   中途去了个洗手间,一回来就看见上面儿开始拍画,沈倦也不懂这些,给他发那单子他都没细看,就扫了眼目录,以为就是这张了,想都没想直接拍下来就走了。   据说傅抱石的画近几年拍出几千万的价格屡见不鲜,甚至单品成交价过亿。   沈倦当时还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   结果后来人拍卖会把画给他送来,老头一看,不是傅抱石的。   因为这个,沈父给他打了个跨洋的吼叫电话,他哥还疯狂嘲笑了他一顿。   他简单把这事儿跟林语惊说了一下,林语惊都听愣了。   也可能是跟睡眠不足,脑子转得有点儿慢有关系。   她盘腿坐在床尾,还没说话,沈倦缓声继续道:“我明白你生气,但是咱们说清楚,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你直接说,别这么跟我置气,行不行?”   沈倦越说越火儿,又心疼又来气,靠着墙看着她,眯了眯眼:“三十多个小时的硬板,不睡觉不吃饭,你折腾我呢还是折腾你自己?”   林语惊也来气,她憋了一个多礼拜了,偏偏还要若无其事,这会儿说开了像火山喷发:“意思还是我的错了?我买的时候你想什么来着?我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你当时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不就是也不爽了非要跟我刚吗?三十多个小时不也说让我坐就坐了吗?你现在还好意思发火儿了?”   小姑娘穿着个睡衣坐在床上,刚洗完澡,长发披散着,整个人都是柔软的,说出来的话却又冲又硬。   整个人杀气腾腾,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揍他一顿。   沈倦看着她眼底淡青,叹了口气:“对不起。”   林语惊指着他:“你自己说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他走过去,撑着床面弯腰俯身,亲了亲她头发,放低了姿态,“我错了。”   她应该是自己带了洗发水儿什么的,头发上有很熟悉的玫瑰混着甜香味儿,沈倦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大概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   林语惊偏头闪开,冷笑:“受不起,倦爷脾气是大。”   沈倦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垂眼看着她,有些无奈:“老子跟你,就从来没有过脾气。”   林语惊不搭理他,看都不看一眼,往床头蹭了蹭,准备睡觉。   沈倦直接拽着她腿儿把人拖回到床尾。   她睡裤宽松,长度到膝盖,这么一拽裤腿儿被蹭得全往上卷,露出一段白嫩大腿。   林语惊想都没想,反应过来以后另一只脚抬脚就往他关键部位踹。   沈倦“啧”了一声,略往后闪身躲开,一把抓住她脚踝:“这么喜欢我这儿?不是跟你说过了有些地方不能随便踢?”   林语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高中的时候,在女生寝室楼下那次。   她脚踝被他抓着,直往回抽,红着耳朵气急败坏:“沈倦,你能不能要点脸!”   沈倦垂眸:“还生气吗?”   林语惊指着门口:“滚。”   沈倦勾唇:“人家都说女朋友生气,操一顿就好了。”   “……我他妈,”林语惊震惊了,粗口都爆出来了,目瞪口呆重复道,“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   沈倦不急不缓拽着她一点一点往回,拖回到自己身下,低声问道:“林语惊,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上面有人?”   林语惊:“我记得个屁!”   “我帮你回忆回忆,”沈倦撑着床面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你现在看看你上面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你不可以!!!!!妈妈!!!!!!!!!不允许!!!!!!!!!!!!!!    第79章   沈倦这一个吻轻轻的, 落在薄薄的眼皮上, 然后略一抬头,垂头向下, 亲了亲嘴唇,轻啄唇角。   皮肤能够感受到唇瓣微凉的温度,他的呼吸平缓而沉,温柔缱绻。   怜惜克制全都有,却不染欲望的一个吻。   这人骚话一套一套的, 行为上却有分寸,他没打算干什么。   林语惊不挣了,就这么平躺在床上任由他居高临下俯身亲她,唇瓣碰了碰,又碰了碰。   沈倦察觉到她的安静, 松开手,捏着她耳垂揉了揉,忽然叹了口气:“对不起, 是我混蛋了。”   林语惊没说话。   小姑娘睡衣款式普通, 翻领的领口,只是到底要宽松些,刚刚一顿挣,领口往旁边串,露出一段儿锁骨和小半肩头, 线条削瘦漂亮。   沈倦抬手,勾着她睡衣领口往上拉了拉, 遮住女孩子白嫩嫩的肩,微凉指尖碰到温热的皮肤,林语惊下意识缩了一下。   沈倦手指顺着睡衣肩线绕到领口,将最上头领口第一个扣子慢吞吞地系上,垂着眸,神情专注:“让我的小鲸鱼受了这么长时间委屈。”   林语惊看着他:“沈倦,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我知道,”沈倦帮她系好了扣子,抬手帮她抚平衣领,“暂时不想这个,先补个觉,行不行?”   “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吃点儿东西,然后这帐你想怎么算我都配合。”他说着掀开床上被子,手撑着床面起身,看起来是要走的意思。   说实在的,林语惊对于他现在这个态度,颇有点儿不爽。   她现在就是不开心,沈倦跟她吵一架打一架她都能舒服点儿,但他不,就这么哄着她,就突然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特别不懂事儿了。   虽然沈倦大概就是想让她赶紧睡个觉。   林语惊看着他起身就要站起来,忽然抬手,勾着他脖子把人给重新拉回来了。   沈倦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扯着脖子往回倒,人迅速反应,堪堪撑着身子没压着她。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手臂勾着他脖子看着他:“不行。”   沈倦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小姑娘纤细修长的腿缠上他的腰,勾着他后腰往下压了压,手臂用力,微抬起头,亲他的唇。   不是之前他的那种蜻蜓点水,林语惊明显是打算放把火儿的,柔软的小舌尖沿着他唇线一点一点舔,探进口腔,空出一只手来顺着他T恤下摆钻进去,指尖划着腹肌,一块一块往下摸。   滑到最下,勾着牛仔裤边儿。   林语惊犹豫了一下,指尖顺着牛仔裤裤腰往下,试探性地伸了伸。   沈倦一顿,去抓她的手,微抬了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她,呼吸有些不稳:“想干什么?嗯?”   林语惊看着他眨巴眼,嘴唇湿润,声音又轻又软:“摸摸我喜欢的地方。”   这一句话,沈倦整个人一瞬间绷紧。   近距离下,林语惊清晰地看见他咬肌连着削瘦的下颚线条紧紧绷住,喉尖滚动,两秒钟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操。”   声音沙哑。   林语惊扬了扬眉。   她所有的这方面经验其实全来自于沈倦,但是两个人到目前为止,其实也只有接个吻的程度。   当然,她现在有军师了。   在林语惊跟室友说了十一会和沈状元出去旅行前,顾夏给她上了堂俩小时的课。   中心思想,男人不能撩拨,你划根小火柴他就能自燃,必要的时候还会自己给自己添柴。   军师诚不欺我。   林语惊另一条腿也缠上来,圈着他的腰,头凑上去重新吻他。   沈倦配合着和她接吻,到深吻,女孩子的身体线条柔软又纤细,没骨头似的靠上来,两个人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触感让人浑身都在烧。   “咔嗒”一声,皮带轻响。   沈倦腰间一松,他猛地连着皮带带她的手一起抓住。   林语惊侧头,舔他的耳廓:“不要吗?”   沈倦槽牙咬合缓了两秒,垂头,安抚似的亲她的眼睛,亲她的额头,抓着她的手没松,声音沙哑,拒绝得隐忍又温柔:“宝贝儿……”   林语惊干脆地抽手,缠着他腰的腿滑下来,蹬着他侧腰往旁边一踹。   两人本来就在床边,这一脚直接把沈倦踹下了床。   沈倦人都愣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坐在地毯上懵逼地看着她。   林语惊也跟着直起身,坐在凌乱的大床上,冷淡地看着他:“沈同学,别乱叫,咱们从现在开始分手。”   沈倦错愕。   林语惊瞥了一眼他皮带松垮,撑着小帐篷的牛仔裤,觉得很厉害,神奇看着他:“你们男人都是接个吻就这样——的吗?”   沈倦现在身体反应处于前所未有的激烈状态,直接导致了脑子转得要比平时稍微慢一点儿,不过这会儿也明白了,这小狐狸精明显是故意的。   心里憋着火儿一时半会儿散不去,所以也得给他点把火一起烧着,不然不爽。   他手撑着身子坐在地毯上,又气又想笑,还很无奈:“你上来就又摸又舔的,我不能有点儿反应?”   林语惊点点头:“那你现在憋得难受吗?”   沈倦没说话,敞着腿坐在地上,大大方方地支帐篷,半点儿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林语惊继续道:“难受吧?我也憋了一个多礼拜了。”   她爬到床头,拉开雪白柔软的被子钻进去,盖好,只露出一颗小脑袋,靠在枕头上看着他,“前男友,我要睡觉了,你出去自己解决吧。”   沈倦:“……”   沈倦是真的拿她没辙。   林语惊这二十个小时的硬板坐的是真给累急了,沈倦去浴室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回来再一看,她早就睡得死死的。   林语惊睡着了以后看起来乖得不行,没了醒着时那种气焰,娃娃领的薄料睡衣,睫毛长长的,低垂着覆盖下来,皮肤白得透明,眼皮薄薄,阳光下能够隐约看见上面淡淡细细的血管。   唇瓣嫣红,还有些肿,是刚刚被他亲的。   沈倦抬手,指尖碰了碰她的嘴唇,从唇角沿着唇线轻轻蹭过去。   她睡得死,半天反应都没有,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里,呼吸轻轻,身上香香的。   沈倦忽然想起,自己这只手刚刚在浴室里都干了些什么。   莫名生出罪恶感。   他整个人一顿,一个小时前,她躺在他身下,被亲得眼睛发红的样子在眼前乍现。   沈倦眼皮子一跳,头也跟着疼。   这小姑娘胆子是真的肥,什么事儿都敢干,什么话都敢说。   就赌定了他什么都不会做。   万一他忍不住呢。   就是欠教育。   他叹了口气,垂手,抓过床头遥控器把窗帘摁上。   卧室里光线昏暗下来,林语惊微皱着的眉头缓慢舒展开,沈倦转身准备出去,走之前犹豫两秒,他重新转过身来,俯身垂头,动作很轻地,偷偷亲了她一下。   -   林语惊这一觉从早上七点多一直睡到了晚上四点。   中途沈倦补足了觉进来看过几次,她睡得始终熟,直到天色快暗,才打着哈欠爬起来。   中间连厕所都没去过。   醒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觉得饿,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刚想爬下床,卧室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沈倦进来,看见她醒了略有些诧异:“醒了?刚想叫你。”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嗓子睡得有些哑,懒懒靠在枕头上:“什么事儿,前男友。”   沈倦顿了顿:“林语惊,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也,”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道,“罪不至死。”   “至,”林语惊打了个哈欠,比了两根手指头出来:“两个问题。”   沈倦:“你说。”   “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没钱,就算最开始是我理解过度,但是后面,你也找李林骗我。”林语惊问。   “我以为,原因挺明显,”沈倦沉默了下,平静地看着她说,“我想让你心疼我。”   他抱着手臂侧身倚靠着卧室门框站,懒懒散散的样子,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没什么情绪。   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没什么情绪地站在这里说着明明是在撒娇的话。   这就是撒娇!!!   林语惊心里有点儿软,气儿好像顿时就没剩下多少了。   她撇撇嘴,嘴硬道:“我还心疼你?我现在愿意跟你说话你就偷着开心吧,沈倦,你骗了我两次了。”   “嗯?”沈倦神情有些迷茫。   “以前你骗我你是个学渣,虽然你没这么说,但是你的行动都传递着这个讯息,这也是一种欺骗。”林语惊说。   沈倦:“……”   沈倦真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这他妈也能算一次吗?   “行,两次,”他点点头,妥协道,“从现在开始,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到你消气为止,行不行?”   沈倦发现他这一天里,用着哄人的口气,把他这辈子的“行不行”都说完了。   倦爷以前哪说过这话,行还是不行拍板就定,别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自从遇见了林语惊,就全是余地。   上辈子还是欠她的。   林语惊眼睛亮了亮,坐直了身子,来了精神:“真的?”   沈倦好笑看着她:“真的。”   林语惊立刻说道:“那你现在叫我一声爸爸,说你错了,你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原谅你了。”   “……”   沈倦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垂眸低问:“什么?”   林语惊也不怕他,善良地重复了一遍,还特地体贴放慢了语速:“你,叫我一声爸爸,说你再也不敢了,我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你。”   沈倦看了她一会儿,笑了。   林语惊毫无缘由地,被他这一声笑得头皮发麻,危机意识唰地冒出头来。   沈倦靠着卧室门框,意味深长看着她:“林语惊,你想清楚。”   林语惊心里有些发虚:“什么。”   “你真想听,我也不是不能叫,但是以后你得还回来,”沈倦勾唇,拖着声说,“我让你哭着叫我一百声爸爸,你信不信?”   林语惊:“……”   一百声,那得叫多长时间?   平均一分钟叫一声,那就得叫够一百分钟。   将近两个小时……   那不得出人命啊?   林语惊觉得有点儿忍不了:“沈倦,自信是好事,但是我劝你牛逼还是少吹,你已经不当社会哥好多年了,谦虚做人,低调做事。”   沈倦:“……”   -   这么一通岔打下来,林语惊都忘了叫爸爸这事儿了。   她从上火车到现在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就吃了块蛋糕,饿得不行,换了套衣服两个人出了酒店,去找吃的。   林语惊睡觉的这段儿时间沈倦查了一下,这地方沿海的一个小城,不大,靠近海边儿有个灯塔,算是一个景点儿,附近还有个小岛。   歪打正着,虽然没有太多可以玩的地方,但也是个很适合假期度假的地方。   林语惊先去吃了个烤肉填饱了肚子,吃完六点多,她拽着沈倦跑去海鲜大排档。   这种沿海的城市,海鲜便宜,靠着海边就开着一排排的大排档。   他们挑了一家,靠边儿的位置坐下,木制的室外大平台,柱子上挂满了一串串的灯串,下了木台子就是细碎的沙,这会儿天半黑下来,海水像是被泼了半桶墨,浪声伴着笑声由远及近细碎传过来。   生活节奏慢而舒适,空气潮湿纯净,带着一点点海风的腥咸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   他们点了一桌子的海鲜,全部清蒸盐水煮,蘸着芥末和姜末调的店家秘制蘸料,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满嘴的鲜味儿。   林语惊不爱吃姜,特地跟老板要了份不带姜的蘸料,刚端上来道了声谢,沈倦回手一勺姜末就给倒进去了。   林语惊抬头,瞪着他:“沈同学,你能不能关心一下你的女朋友习惯爱好?我不吃姜的。”   沈倦拿筷子把蘸料里的姜末拌开:“海鲜寒凉。”   “我就,”林语惊夹着螃蟹腿儿举到他面前,“吃两个螃蟹,我也不天天吃,它再寒能把我冻死吗?”   沈倦不为所动,顺手接过来,掰掉螃蟹腿儿,掀了壳,剔掉不能吃的部分,露出肉,蘸了混着姜末的料递给她。   林语惊不接。   沈倦也不催,放在她小碟子里,从盘子里捏了只虾出来,慢条斯理给她剥了,蘸了料,摆进盘子里。   这会儿不怎么忙,大排档的老板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顺便教育林语惊:“小姑娘,你老公说得没错嘞,这吃蟹得有姜,而且更鲜。”   沈倦因为这声称呼忍不住勾唇。   这老板都在旁边这么说了,林语惊不得不把螃蟹给接过来,看了一眼他嘴角上翘的得意样子,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啊沈同学,我这成年还没成呢,你还想直接领证啊。”   “想,我还想直接上个高速,女朋友太小,我能怎么办?”沈倦垂眸剥着海鲜,没抬头,漫不经心道,“十六岁就开始等,感觉等了一个世纪,才他妈十七,你这年龄没涨,撩拨人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哪儿学来的?”   林语惊咬着螃蟹腿儿,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扬起眼来看着他,眨巴了两下。   沈倦将手里剥了壳的虾肉放到她盘子里,看了她一眼:“问你呢,小姑娘,谁教的你这么勾引男人?还能单手解老子皮带了?”   林语惊把蟹肉吃了,吐掉壳:“那我男朋友不教,我只能自学成才。”   沈倦一顿,点点头,平静说:“一会儿回去教你别的。”   林语惊嘴里塞满了海鲜,口齿不清地提醒他:“沈老板,我还小,我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沈倦抬眼,看着她,故意压着嗓子低声道:“教你点儿十七岁也能学的。”   林语惊:“……”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快乐十一:)   第80章   一桌子的海鲜吃完天彻底黑下去, 林语惊本来还想去玩玩水, 夜里海水冰凉,她只来得及脱了鞋浅浅踩了几个来回, 被沈倦拉回来。   两人回酒店,早上的时候房间开得急,订了个两开间的套房,就一间卧室,沈倦下午补觉的时候都是在会客厅沙发上睡的。   这会儿, 这人不准备再委屈自己睡沙发了,回去的时候他去前台换了个房间,给自己备一卧室。   林语惊箱子里一堆东西都拿出来了,洗手间浴室堆了满台子,衣服什么的也都抽出来了一堆, 她懒得收拾,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床,这床这么大, 睡不下你啊?”   她顿了顿, 忽然想起什么,诧异:“你们男人,睡一张床都不行吗?”她两只手抬起,分开,“这床大得能睡五个人, 我们中间可以空着这么大的距离。”   沈倦把她箱子搬上床,一摊:“自己装。”   两人拖着箱子又上了一层, 升了个三开间的套房,一通折腾下来又晚上十点。   林语惊洗了个澡,她白天睡足了觉,这会儿精神得很,出来跑到沈倦房间去一看,发现这人倚靠在床上写作业。   林语惊站在卧室门口,直接被镇住了。   沈倦做事情的时候很专注,半天才发现她走过来,抬起头,头顶着床头,扬了扬下巴。   “你做作业?”林语惊语气愕然。   沈倦平静点头:“你们没有?”   “有倒是有,”林语惊有些无语,“沈倦,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你知不知道,你出去问问谁家和女朋友出去玩晚上回来写作业的?”   沈倦笑了,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床头桌上,拍了拍床:“过来。”   林语惊顿了顿,走过去,踢掉鞋子爬上床,床面随着她的动作柔软塌陷,林语惊跪坐在他旁边,压着被子:“沈倦。”   沈倦侧头,他白天没睡几个小时,这会儿耷拉着眼皮子,神情倦懒:“嗯?”   他拉过她的手扣着。   林语惊手被他牵着,眨眼问:“十七岁也能学的,你还教不教了?”   沈倦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你今天就老实不了了,是不是?”   林语惊撑着床面凑过去:“我就是想知道你要怎么办。”   “你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我全能办,”沈倦说,握着她的手交缠又松开,从指根捏到指腹,漫不经心把玩,“要我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给你解释解释?”   林语惊:“……不用了。”   -   沈倦这人说起骚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惜是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他特别的能忍,并且这次十一长假,林语惊发现他这个能忍,体现在各个方面。   又是一个和林语惊认识的少爷人设完全不相符的属性。   他这个年纪的有钱人家小孩,有哪个不是随心所欲的,想干什么就干了,根本不知道克制忍耐四个字怎么写。   至少陆嘉珩程轶傅明修这几位大爷全是这样。   十一快结束的时候,顾夏给林语惊发了个微信问了一下战况,当时晚上九点,林语惊和沈倦正在酒店里写作业。   顾夏以为自己看错了:【酒店里干什么??】   林语惊平静地重复:【写作业。】   这小城不大点儿,好玩的倒是有挺多,各个小巷子里不少稀奇古怪卖手工艺品的小店,林语惊每天在酒店里睡到日上三竿,收拾磨蹭到下午出去玩。   晚上回来竟然还能一起写个作业。   看见没有?   这就是状元的自我修养。   我们学霸假期出去玩,晚上都是在酒店里开房写作业的。   人状元不止带领着我等凡人一起写作业,还给我讲了经济学原理呢。   两个人读的都是对护发有些阻碍的专业,作业也都不少,金融林语惊没了解过,她们计算机系据说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已经直接跳过了头发养护的问题,开始研究植发了。   临近开学,林语惊算着提前一天回A市,准备着要买票。   林语惊发现这个小城没有机场。   只有火车,而且高铁不经停。   就是说,如果要回去,她就还得坐二十个小时的火车。   林语惊吓得手都抖了,哆哆嗦嗦地拍沈倦胳膊:“沈倦……”   沈倦侧头。   林语惊眼神空洞:“我发现这个地方没有机场。”   沈倦扬眉:“怎么可能会有。”   “高铁都没!”林语惊崩溃,“我们怎么回去?我们先坐车到最近的一个有机场的城市?”   相比起她的反应,沈倦简直太淡定了:“想回去了?”   “要开学了啊,我当时为什么非得要坐火车,还在这儿就下了,”林语惊一边看票一边叹气,自我安慰道,“不过这次我们可以睡卧铺了,至少有个床。”   沈倦侧头,跟着看了一眼她看的票的日期,一把抽走了她的手机:“不急,一会儿我订。”   他拎着她往沙发上一摁,俯身压下来:“林语惊同学,简述一下我国金融机构体系的结构与职能?”   林语惊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病?”   沈倦垂头,隔着睡衣咬了一口她的锁骨:“错了,”他含糊道,“白教你了?重新说。”   林语惊缩了下肩,推他:“我说个屁,我又不学金融。”   沈倦抬头,亲她的唇,最后头靠进她肩窝,闻着小姑娘身上香香的味道,懒洋洋说:“转系吧,你这小脑袋瓜适合给人挖坑,应该学金融。”   林语惊打了个哈欠,他们今天去附近那个小海岛上玩了一天,有点儿累:“我学什么都不耽误我挖坑。”   沈倦笑了一声,头埋在她颈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温热的鼻息弄得她有些痒。   林语惊推开他的脑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侧着身躺在沙发里:“沈倦,你别忘了买票。”   沈倦应声:“嗯。”   林语惊半闭着眼:“咱们又得二十个小时,你买个软卧吧,软卧能有多软?”她迷迷糊糊嘟哝,“我家这么有钱,我为什么还要受这个苦?”   “不用二十个小时,”沈倦好笑,哄小孩似的拍了她两下,“睡吧,睡醒了倦爷带你坐飞机。”   林语惊就真睡了。   在沙发上睡着,早上醒了人在卧室床上,说着睡醒了带她坐飞机的倦爷正在会客厅打电话,隐隐约约能听见他说话声。   林语惊随手抓了抓头发翻身下床,也没洗脸了,歪歪斜斜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就打开卧室门走出去。   外面说话声戛然而止。   林语惊打了个哈欠,抬眼。   然后定住。   沈倦没在打电话,他在跟人说话。   这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第三个人,此时这人正坐在沙发里,手里端着杯咖啡,侧着头,呆滞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林语惊持续发着呆,张一半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   沈倦迅速反应过来,侧身挡在两人之间,朝她走过来,推进卧室自己跟着进来,回手关门。   林语惊还处于早上刚醒,反应有些迟钝的另类起床气状态里,指指门外,看着他:“你背着我偷男人了?”   沈倦:“……”   “我哥。”沈倦言简意赅,“姑姑家的。”   林语惊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睡得皱巴巴的睡衣和拖鞋,整理了一下思路:“就是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家里人,是这个形象?”   沈倦看着她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面不改色道:“你这个形象挺好,可以直接去奥斯卡走红毯。”   林语惊:“……”   林语惊不想再搭理他,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才出了卧室门。   结果会客厅就沈倦一个人,手边餐车里叠着一层层早餐,神秘哥哥不翼而飞。   林语惊走过去,扎了一块土豆沙拉:“你哥哥呢?”   “怕你尴尬,让他走了。”沈倦把三明治推给她,“吃完我们也走。”   林语惊咬着煎蛋抬眸:“唔?”   沈倦懒洋洋靠在沙发里:“带你坐飞机。”   林语惊:“……”   -   一个小时后,林语惊坐在小型飞机里,神情有些麻木。   昨天晚上,沈倦说着“倦爷带你坐飞机”的时候她实在是太困了,已经快睡着了,没怎么在意,就以为他是随口骚一下。   她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可能随口骚一下。   这个人必须得骚出实际行动来才算完。   封闭的航空仓内,前面是长沙发酒柜,隔断后装修成卧室,浴室洗手间应有尽有。   男朋友从一个贫困家庭半工半读的小孩儿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拥有私人飞机的二世祖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林语惊心情复杂。   她回忆了一下林老爷子有没有私人飞机的?   好像没有。   林语惊忽然有一种自己拼爹怎么好像很有可能还不太拼得过她男朋友的感觉。   她正忧郁着,腿上忽然一沉,有个什么东西压上来。   林语惊吓了一跳,垂眸去看,一只猫。   她不认识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这猫长得酷毙了,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只小豹子。   它轻轻用爪子压了压她的腿,然后收回来,看了她一眼,摆着长尾巴扭头高傲地走了。   林语惊伸着头看它。   沈倦端了盘小蛋糕给她,放在面前桌子上,跟着她视线扫了一眼,看见那猫:“我哥朋友的,帮忙带回去。”   飞机里就她和沈倦两个人,林语惊问:“你哥哥不回去吗?”   “嗯,他过几天,”沈倦说,“吃东西?还是睡一会儿?”   林语惊靠进沙发里,不满地看着他:“沈倦,你为什么有飞机?我什么都没有,我到现在连个房子都没有。”   “我爷爷给我的,”沈倦说:“而且你未成年。”   “我成年了也不会有飞机。”林语惊哀怨道,“我爷爷自己都没买过这玩意儿。”   沈倦点点头:“那等你成年,这个就归你。”   林语惊一顿,抬起头来:“沈倦,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个败家子儿,你爸为什么没打死你让你活到这么大?”   沈倦扬眉:“给我未来老婆的聘礼,怎么就不行了。”   林语惊顿了顿,凑近他,轻声道:“你未来老婆如果拿着聘礼跑了呢?都不用拿,坐着聘礼就跑了。”   她啪啪鼓掌:“好棒。”   “你记得跑远点儿,别被我再抓回来,”沈倦垂眸看着她,也凑近,学着她轻声说,“抓回来就关在聘礼里,你怎么跑,跳伞吗?”   “……”   林语惊默默地看了一眼飞机窗外,绵白的云铺了一层一层。   沈倦没什么情绪地笑了起来:“林语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就是。”   林语惊默默往后挪了挪,和他拉开点儿距离:“你能不能别这么鬼畜。”   “你能不能别老气我,”沈倦靠进沙发里,沉沉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老子真是被你给跑怕了。”   林语惊愣了愣。   她抿了抿唇,主动靠过去,起身跨坐在他身上,仰起头来讨好地亲他:“那以后不说了,说点儿你喜欢听的,你想听什么?”   沈倦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坐得舒服点儿:“我喜欢听的你都说?”   他勾唇,低声又问:“让你叫什么,怎么叫,你也叫么。”   “……”   林语惊咬了咬他的下巴:“沈倦,你能不能给你自己脑子里倒一桶漂白剂,把里面的东西漂白漂白,我这儿正正经经跟你说情话呢。”   沈倦笑了笑,没当回事儿。   家里养着的这条鲸鱼脾气大,脸皮薄,又争强好胜,什么事儿都习惯性死不承认犟到底,沈倦这辈子没指望能听她真心实意服个软,说句情话什么的。   沈倦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爱哄人的人,林语惊那天说的也有道理,她要是个男的,两个人估计得天天打得人仰马翻,植物人的神话有极大的概率要再次上演。   沈倦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条鱼,但是二十年也就碰上了这么一条。   天天气得他太阳穴蹦着疼,生完了气还得屁颠屁颠去哄。   还他妈哄得挺高兴这是最可怕的。   他想着,愣了一会儿神,林语惊那边勾着他脖子往上窜了窜,忽然问道:“沈同学,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表白过。”   沈倦回神,才来得及垂眸,还没看清她的脸。   她忽然侧过头去,整个人贴上来,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柔软的身子压上来,沈倦无意识抬手扶住她的腰。   这是身体上的条件反射。   林语惊趴在他耳边,往他耳朵里轻轻吹了下,故意软着嗓子:“哥哥,好喜欢你。”   沈倦僵了僵。   林语惊顿了下,耳朵滚烫的,脸埋在他颈间,羞耻地硬着头皮轻声继续道:“喜欢到以后想给你生孩子。”   沈倦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让我缓缓,缓缓……缓他妈不过来。 第81章   就跟谈恋爱一样, 林语惊对婚姻没什么信心。   在说出这句话时, 她才恍惚地想到,她和沈倦以后大概会拥有一个孩子。   一个身体里流着他们俩的血液的, 长得像爸爸又像妈妈的,软乎乎圆滚滚的小朋友。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喜欢小孩子,也不会想要小孩,因为她对于爱情和家庭的不信任态度。   这种不稳定性存在的情况下,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她的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成长环境。   但这个人是沈倦。   是她不想谈恋爱, 但是想和他谈,不想相信爱但是想相信他的沈倦。   是他就没什么不行的。   她没安全感,沈倦也没有。   她怕感情会变,他怕她再跑一次。   林语惊也想给他一点安全感。   她想让他安心,想让他明白她的喜欢。   沈倦听明白了。   理智因为她这两句话噼里啪啦地炸了个精光, 全部炸空了以后,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个姑娘,因为自己的经历和成长背景, 她最不安, 最反感的部分,现在都许诺给他了。   她把自己最柔软脆弱的部分剖开,摆在你面前给你看。   以这样的方式不顾一切。   沈倦觉得自己身体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匕首,在心脏上狠狠剐了一刀。   想对她好。   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辈子都对她好。   林语惊一句话说完, 几乎是从他身上跳起来,面红耳赤后退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站稳。   沈倦拽着她手腕把人拽回来,手劲有点儿大,攥得她手腕生疼,被扯着往前,一头重新栽进他怀里。   沈倦翻身,压着她陷进沙发。   林语惊有点儿懵地看着他。   沈倦一言不发,抬手捏着她下巴,半强迫她张开嘴,垂头吻上去。   林语惊眨了眨眼,反应两秒,主动揽住了他。   一个和平时一样,好像又不一样的亲吻。   缠绵而深,激烈又温柔。   包含了他太多的复杂情绪,她分辨不出来。   沈倦沉默地亲她的下巴,舔吻耳垂,咬着锁骨向下。   林语惊闭上眼睛仰起头,指尖绕着他的头发,隔着衣服摸到他肩胛处的骨骼。   沈倦忽然抱着她起身,走进舱内隔间卧室里,将她放在床上。   他单膝跪在床边,弯下身去亲了亲她的嘴唇。   林语惊睁开眼,看着他直起身,要走。   她明白过来,去捉他的手,拉着他不让他走。   沈倦转回过身。   林语惊从床上坐起来,抓着他手仰头:“你还打算在飞机上打个飞机吗?”林语惊都没敢看他的表情,夸奖他,“沈老板,你真是走在时尚的最前端。”   沈倦:“……”   林语惊语出惊人这一点,真是永远都能让人佩服。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别开眼,委婉地说:“其实我不太介意,就,十七岁十八岁这回事儿……反正也就差个十几天……”   沈倦顿了顿,垂眸看着她:“我去把猫放到猫箱里。”   林语惊:“……”   林语惊茫然地看着他:“啊?”   “那玩意儿掉毛,还到处窜。”沈倦说。   ……?   林语惊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沈倦,你是不是有病?你亲我亲到一半,告诉我你要去把猫放到猫箱里?因为它到处跑还掉毛?”   那猫就蹲在床尾,此时正睁着一双猫眼滴溜溜地看着他们,好像在好奇。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倦走过去,蹲下,抓着他走到墙角,塞进猫包,关好,一气呵成。顺便还把箱子掉了个个,门冲着机舱壁。   那猫这会儿啥也看不见了,愤怒地叫唤了两声。   沈倦转过头来,看着她说:“这猫才三个月,还一小孩,有些事儿不能看。”   林语惊无语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   沈倦看着她的表情,低笑了声,走过来,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林语惊视线被阻挡,一片黑暗里,听见他翻身上床,身边床垫一陷:“你也是,有些事儿不能看,不能干,也不能说,知道么,小孩。”   他捂着她眼睛靠在她耳边,哑声说:“再有下次,老子真就不忍了。”   -   林语惊到了A市打算直接回学校,后天开学,她一大堆作业没做完。   她没沈倦那么有追求,根本就没想着出去玩要做作业这回事,一堆需要用的资料和书全没带,都放在学校里,这两天估计得熬夜敲代码到凌晨。   两个人黏黏糊糊了几天,回来开始各忙各的,沈倦一会儿回工作室。   他们进市区以后先去送了猫,那猫也物似主人型,他主子和他一样酷,懒懒倚靠在路虎车头,个头看着好像比沈倦还要猛点儿,侧脸的线条深刻凌厉,眼窝很深,每一处的肌肉线条都写满了荷尔蒙。   林语惊坐在车里,吹了声悠长的流氓哨。   沈倦看了她一眼,拎着猫箱下车,给那人送过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林语惊撑着脑袋,顺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酷哥拎着猫箱上了路虎,绝尘而去。   沈倦回来,面无表情:“帅么。”   林语惊有些意犹未尽:“我还没见过这么酷的。”   沈倦“啧”了一声,眯着眼不爽道:“我不帅么?”   林语惊转过头来,眨了眨眼:“倦爷最好看。”   沈倦冷眼看着她:“你第一次见着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个反应?”   林语惊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忽然翻起了旧账,干脆也和他一起翻:“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不热情,你还以为我是去纹身的。”   “哎,”她忽然问:“你身上有纹身吗?”   沈倦顿了顿,淡道:“没有。”   林语惊有些讶异:“你怎么没有,我看那些刺青师,身上全都是花里胡哨到处都是的,花臂至少得有一个吧,王一扬不是都有么。”   “想知道?”沈倦打方向盘上桥,他开的他堂哥的车,动作还挺熟练,看起来游刃有余,林语惊都不知道他还会开车,主要是,她以前都没想过他有车。   林语惊点点头。   她等着沈校霸给她来一个什么惊天动地炫酷又装逼的答案。   沈倦表情挺淡定的:“我妈不让。”   林语惊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啥?”   “我妈不让我纹,”沈倦淡道,“我舅舅做这个,她就不让,后来也没什么办法,洛清河是个很固执的人,后来也就过去了。”   林语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子里有一瞬间的沉默,林语惊顿了顿,轻声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沈倦注意到她的情绪,笑了下:“而且我妈这人很讲道理,很民主,她会反对,但不会阻止,想干就去干,但是以后就都别回家了,也别认她了。”   “……”   林语惊恍然大悟,心道这可真是挺民主的妈妈。   “而且我也没什么特别想纹的,”沈倦继续道,“刺青这东西,你弄出来的玩意儿是从你生带到你死,要跟着你进坟墓的东西。”   刻进皮肉,渗透骨血,因你而生,伴着你死。   沈倦看着前面开车,没看她:“我以前,没有这种东西。”   林语惊笑了起来:“那你现在有了吗?”   沈倦也跟着勾唇:“好像有吧。”   “什么叫好像有吧,你怎么不情不愿的,”林语惊翻了他一眼,突发奇想道,“沈倦,你给我纹个身吧?”   沈倦看了她一眼:“你想弄个什么。”   “不知道,”她撑着脑袋,手肘支在腿上,认真的想了下,“弄一个,一看见就能想到你的。”   沈倦怔了下。   林语惊指尖一下一下点着下巴,真的开始思考起来了,自顾自地嘟哝:“我弄个你的名字上去吧,会不会有点太大众了?而且就写个名字的拼音感觉好傻啊。”   车开到A大门口,沈倦在路边停了车,侧过头来看着她。   林语惊转过头去,询问专业人士的意见:“你觉得做在哪里比较好看?”   沈倦专注看着她:“想纹我的名字?”   林语惊点点头。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过来,低声问:“不怕疼么。”   “怕,”林语惊也解开安全带,凑过去,双手撑着副驾驶座椅边儿,仰头亲了亲他,“所以你得跟我一起疼。”   沈倦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好。”   林语惊想了想,还是不行:“你得挑一个,比我还疼的地方纹。”   “好,”沈倦顺从道,“听你的。”   -   沈倦回工作室呆了一天,他挺久没好好弄过这儿,自从洛清河死了以后,他感觉最后一点儿支撑着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被抽走了。   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考虑,颓了很长一段时间。   预约被沈母退大半,回国以后一直到现在,接活儿也全都随缘,碰上了就做,碰不上就这么混着。   沈倦坐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发呆发到后半夜三点。   他二十年,几乎从有记忆开始,人就被绑在这个小小的、破旧的老房子里。   他曾经试着想要扛起什么,也试图摆脱过,可惜都不怎么成功。   筋疲力竭撑到现在,沈倦只觉得累,太累了。   沈倦仰头,一片黑暗里,看见天花板上画着的画。   光线太暗,看不清图案,但是颜色对比泾渭分明,一片天堂,一片地狱,洛清河住院那天,他一笔一笔一个人画上去的,整片天花板画完不知道用了几天,他眼睛都没合过。   沈倦本来以为自己闭着眼睛都知道每一个细节画的都是什么,结果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记不清了。   他想起林语惊今天说的话。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倦靠进沙发里,手背遮住眼睛。   谁也不欠谁的。   也该过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沈倦人还没起,蒋寒和王一扬这两个闲人就敲锣打鼓地来了。   王一扬这个长假无聊得都快长毛了,他在本地郊区大学城,坐个地铁进城要两个多小时公交地铁转个三四次,好不容易盼了个长假飞奔回来找他爸爸玩,结果他爸爸人没在。   根据蒋老板的说法,这人好像去了A大以后迅速有了情况,谈了个女朋友。   王一扬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蒋寒比他大个几岁,早没在读书了,没在十班,不知道当时林语惊和沈倦是个什么情况。   王一扬知道。   甚至林语惊走了以后,沈倦的状态,他都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   沈倦没搭理他们,睡眠不足让他此时处于心情极度不怎么美丽的状态,自顾自睡到中午才起来。   洗了个澡出了卧室门,就看见王一扬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啊看。   沈倦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于是王一扬开始长久地盯着他。   沈倦擦了把头发,走进工作间,出来,拿了画板和铅笔,无视了他十分钟以后,终于不耐烦地转过来,捏着铅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一扬颠颠儿凑过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们。”   沈倦打了个哈欠:“昨天。”   “一回来就画画啊。”王一扬琢磨着怎么进入正题,又不想那么直接,没话找话道。   沈倦对林语惊以外的人向来缺少耐心,尤其是这二百五。   瞥他一眼:“有屁就放。”   王一扬干脆地问:“您谈恋爱了啊。”   沈倦扬眉,抬了抬眼,没说话。   王一扬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竟然还是真的。   王一扬作为沈倦的哥们儿,林语惊那时候走,他当然也怨过,他还把林语惊的联系方式都拉进了黑名单。   后来想起她走的那天,回来收拾东西。   他们十班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小仙女,就对着沈倦几本书一个空座位,眼泪啪嗒啪嗒不要命似的往下砸。   王一扬又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和她说话,所有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他是真的盼着,他们俩最后还是能在一块儿的。   王一扬忽然有些怅然。   他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心里都堵了一下,好像所有事儿都是这样,最开始的那个,总是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他点点头:“行,挺好的,你还能再遇见个自己喜欢的,哥们儿真心高兴。”   沈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垂头,铅笔笔尖在纸上唰唰划过。   王一扬没注意,他早就习惯这种眼神了。   他叹了口气,怅然道:“你说,是不是这辈子最好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就是为了成为你人生里的遗憾?”   蒋寒被他这一句话直接恶心得整个人一抖,受不了地看着他:“王一扬,我他妈是不是跟你说了少看点儿智障偶像剧?容易变成傻逼你知道不知道?”   他说着,也看了沈倦一眼。   蒋寒倒是知道暑假那会儿,林语惊好像是给沈倦打过一个电话。   这人出去回了一个,后来怎么样,还有没有后续,蒋寒也不知道,沈倦不说,他也不可能问。   王一扬还在那边逼逼逼逼,大概是十一这个长假太闲了真看了不少偶像剧,嘴里非主流的爱情台词一套一套的,说到兴起跑出去买了一堆下酒菜回来,从厨房里推出箱啤酒,跟蒋寒开始你一瓶我一瓶地唠。   沈倦带了个耳机,就那么抱着个画板坐在地上画了一下午,屁股都没挪一下。   他做起事情来就啥都听不见了,俩人早就习惯了,蒋寒去厕所的时候往纸上看了一眼,大致扫了个轮廓,看着像是条鱼之类的玩意儿。   夜幕将至,沈倦终于放下笔,东西放到一边儿起身,过来吃东西。   蒋寒和王一扬吃了一下午了,也不饿,几个人坐在沙发前地毯上,工作室们开着,初秋的夜风顺着门灌进来,沈倦单腿屈起,手里捏着瓶啤酒,仰靠着沙发听蒋寒和王一扬吹逼,心情很久没有的轻松。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他空出手来抽出来,划开,林语惊的信息。   【男朋友,你在干什么呀?】   沈倦顿了顿。   林语惊很少用这样的语气,给他发信息。   一般这种情况都没啥好事,她可能要坑你了,或者有事儿求你帮她了。   沈倦顿了顿:【闲着,怎么了?】   林语惊也早就习惯了他发信息的时候言简意赅的习惯:【在工作室呢?】   沈倦回:【嗯。】   林语惊没再回复。   沈倦当她在写作业什么的,也没在意,手机放到一边。   也没注意蒋寒和王一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没说话了。   沈倦一抬头,这两个人直勾勾看着他。   王一扬说:“我爸爸刚刚是不是笑了一下?”   蒋寒接道:“你爸刚才身上怎么好像突然多出了点儿人气儿呢?”   王一扬兴奋道:“还发信息!是不是我妈!是不是!”   “哎呀,倦爷,啥时候把嫂子给我们带回来见见啊。”蒋寒笑声嘎嘎嘎的,像只鸭子。   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无论兄弟的前女友他们是不是熟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既然哥们儿现在有新欢,说明本人都过去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蒋寒喝得也上头,嘴巴上有点儿把不住门:“我是真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你从当时那种十八层地狱里拉回人间。”   王一扬说:“肯定好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赌五毛,仙女型的,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说话声音都轻声细语的那种,长得也得有点儿小仙女气质,眼睛一定要好看,睫毛还要长,”   王一扬拍桌,喝道,“还得会打篮球!!”   “……”   蒋寒听着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   沈倦听到这儿,也看了他一眼:“好奇?”   俩人一齐点头。   沈倦这次是真笑了:“哪天吧,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何方神圣,当然是神。   他的神。   “爸爸,我跟你——”王一扬兴致上来了,还要再问,抬起手来,眼珠子一转,扫了眼门口。   他声音戛然而止。   蒋寒也跟着扫过去,动作停住了。   沈倦一抬眼,顺着他们的目光侧头。   门外是皎皎月光,少年背对着月光站在门口,眉眼在屋里暖色地灯的光线中显得温和而无害。   沈倦一顿。   他最后一次见到聂星河,还是在医院门口。   只恍惚一瞥,少年漠然地站在那儿,来见洛清河最后一面,沈倦那时候自己状态也差,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看到过他。   只是那天以后,聂星河就真的消失了。   直到现在,这人站在门口,声音依然很轻:“这么热闹。”   蒋寒一跃而起,狠狠瞪着他。   “别这么吓人,我没想干什么,”聂星河抿了抿唇,看过来,“沈倦,听说你要去A大的射击队了。”   沈倦没说话,靠在沙发边儿侧头看着他,眸光暗暗,看不出情绪。   “你真的要回去?我本来以为你放弃了,你还没死心,你还敢回去啊,”聂星河安静地歪了歪头,“你忘了洛清河因为谁死的了?你不记得?”   “你不记得,我记得,所以我来提醒你一下,”他平静地看着他,“我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再——”   他没说完,王一扬直接骂了句脏话,撸起袖子冲到门口:“我操——”   “我可去你——大爷的,”王一扬的国骂被打断,一道女声突然从门口传过来,连带着一个大塑料袋,一起映入眼帘,嘭的一声砸在聂星河脑袋上。   听起来很有点儿重量。   王一扬冲到一半,被这震撼的场面唬住了,愣在了原地,直接没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有病?沈倦去哪儿关你屁事?这辈子都别想?别想什么?”林语惊一袋子零食全砸在聂星河脸上,里面霹雳啪啦一堆东西往下掉,砸得聂星河往后趔趄了两步,人直接懵了,转过头看过去。   林语惊袋子顺手随意一丢,一把抓着他领子拽到跟前,极近的距离下看着他:“我不管你记得什么,想说什么,沈倦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最好也全忘了,安安静静闭上你的嘴。”   她眯着眼看着他,放低了声音轻声道:“你要是非想给自己找事儿干,想要记点儿东西,你就记着你爸爸今天准备揍你一顿,记住了吗?”   沈倦:“……”   王一扬:“……”   蒋寒:“……”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滴栖今天木有话说,看我惊爷帅就完事儿了,小聂啊,来,盒饭领一下。   阿见习惯性的拉我们《玫瑰挞》男主和他的猫出来溜一圈,写个养猫的酷哥,浑身上下全是荷尔蒙那种[ok]   - 第82章   林语惊原本心情还挺好的, 从昨天回去到今天晚上, 终于把长假这几天的作业全都弄完了。   明天开学,想着沈倦本来是说今晚回学校, 就偷偷溜出来找他了。   沈倦那边儿常备啤酒,不过林语惊不太喜欢那个牌子,她一般都自己买,费劲儿吧啦地拎着一袋子零食往老弄堂里走。   真的太久不来,她站在漆黑的路口, 甚至还有点儿陌生的恍惚感。   只是这点儿恍惚在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人的时候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语惊本来觉得自己这两年已经被磨得脾气越来越好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很多烦恼的来源都是因为,你自己想不开,自己没办法放过自己。   但是假如不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有人就是不肯放过你呢?   那就也别放过他。   林语惊最开始都没认出来这人是聂星河, 她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匆匆一眼。   直到他话说完,就算是傻子也猜出来了。   林语惊是真心实意地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拽着他领子往外拖了拖, 聂星河有一瞬间的动作, 他抬手抓着她手腕,很快反应过来,一动没动,任由她拖着,表情只有最开始的一下是愕然, 紧接着就变成得安静无声。   他垂下手,打量着她, 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表情:“我是不是见过你?”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回手关上了工作室的门,拽着聂星河拖到铁门口。   聂星河明明看起来是弱势的那个,却依然不慌不忙:“哦,是你。”他笑笑,温声道,“林语惊?”   林语惊不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抿着唇拽着他头发“嘭”的一声把他脸砸在门上。   聂星河一声都没吭。   林语惊拽着他头发猛地往上一拉,看着他说:“你刚刚是打算还手的,对吗?”   “你为什么要忍着?你想激怒沈倦,所以故意说那些话,然后呢?再告他个故意伤害?”林语惊歪着头,“你觉得你能告成吗?”   “你觉得我需要成吗,”聂星河抬手,慢条斯理地抹了把鼻血,袖口随着动作往下滑了滑,手臂上有一道红色的痕迹,“只要有这件事儿存在,他就回不去了,他那个射击队不会要他。”   他笑了笑:“不用闹太大,和上次一样就行。”   林语惊没来得及思考,注意力被他这一句话重新拉回来,眼神彻底冷下来,抓着他的脑袋再次按在冰凉的铁门上。   两个人两句话说完不过刹那,工作室小门被人打开,沈倦站在门口。   林语惊抬眸,侧头看过去。   聂星河说得对,只要沈倦动手,他就完了,选手打人这事儿想都不用想,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她漠然看着他,语气有点儿冲:“进去。”   沈倦愣了愣,反而回手关上门,径直走过来。   林语惊甚至不想让聂星河出现在沈倦周围五米范围以内,她一把把他人甩开,聂星河趔趄了两步,扶着门外电线杆杆子稳住脚步。   林语惊看清了他手臂上那条红色的。   像是什么东西割伤,伤口狰狞,血液看起来刚凝固不久,他甚至都没包扎一下,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眯了眯眼。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   林语惊赶紧过去拉他,急道:“沈倦。”   沈倦侧头。   “算了,”林语惊深吸口气,“暂时算了,他就是故意来找你的,你不能过去。”   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仰起头来,看着他:“我们把大门锁了,不让他进来。”   他顿了顿,半晌,沉沉应了一声。   林语惊过去关门,老式的大门,铁质的门闩有林语惊半个手腕粗细,她抬手上下两道扣得严严实实,才转过头,走过来拉他的手,捏了捏:“就假装没看见他,今天除了我,谁也没来。”   沈倦回握她的手,垂眸:“好。”   -   王一扬此时心情很复杂。   他安静如鸡地坐在沙发里,看看沈倦,又看看他旁边的林语惊,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林语惊回来了。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林语惊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但是这可怎么整。   沈倦已经有对象了啊!!   这不是逼着他兄弟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一个吗?   王一扬光想想都觉得发愁,他私心肯定还是多多少少偏向林语惊这边儿一点儿的,毕竟大家熟,但是人新嫂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人家谈个恋爱,凭什么半路初恋说回来就回来了,那也太他妈委屈了吧。   而且沈倦也不是这种人。   王一扬对他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一时间只觉得遗憾,林语惊如果早回来一个月,是不是什么事儿就都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旁边林语惊和沈倦坐在沙发里,林语惊手背在身后,悄悄地,一点一点伸过去,指尖轻轻挠了挠沈倦的背。   沈倦面不改色也把手背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牵着。   林语惊往外抽了抽。   沈倦不撒手。   俩人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   王一扬:“……”   王一扬都无语了。   你们以为老子瞎,老子看不见吗?!   王一扬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本来就是心直口快做事情说话都不会多考虑的人,又喝了点儿酒,皱着眉看着沈倦,头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以他以为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听起来就像是给所有人听得似的音量大着嗓门儿说:“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好,你准备怎么跟你女朋友说?”   林语惊扬眉。   对于他这个智商,蒋寒都服了,默默骂了一句:“傻逼。”   沈倦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我给你备一扩音器?”   王一扬没反应过来,还压着声嚎:“你给我弄扩音器干啥?”   “让你拿着,去街上喊一圈儿,省的还有人不知道。”沈倦说。   王一扬呆滞地看着他。   蒋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抬手勾着他脑袋就往外拽:“得,倦爷,您忙着,这货我给你送回去。”   王一扬和蒋寒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语惊和沈倦,林语惊坐在沙发里,抬了抬眼,瞥他:“女朋友?”   “我想想。”沈倦说。   林语惊瞪着他:“你想什么。”   沈倦靠进沙发里,懒洋洋说:“想想怎么跟我女朋友说。”   他神情松懒,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看起来没因为聂星河受到什么影响。   林语惊还是不放心,沈倦这人,不是被人堵在家门口找一顿碴说算了就算了的性格。   她坐在沙发里,看着他把王一扬他们吃吃喝喝的东西收拾干净,转过头来:“你……”   林语惊知道他要问什么,鞋子踢掉,直接往沙发上一躺,安详得像个小老太太:“我困了。”   沈倦好笑地看着她:“行了,又不赶你,里面睡去。”   林语惊睁开眼睛,横躺在沙发上看着他:“我想睡这儿。”   沈倦说:“我发现你很喜欢我这个沙发啊,每次来都抢着睡这儿?”   “我觉得你这个沙发特别有童年的感觉,”林语惊拽起他的灰色小毛毯,随口胡说八道,“你这个毯子,和我小的时候我奶奶给我织的那块一模一样。”   沈倦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语惊。”   林语惊抱着毛毯,闭着眼,懒懒哼了一声:“嗯?”   “你这是守着我呢?”沈倦说。   林语惊睁开了眼。   她清了清嗓子,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有点儿怕你……”   “怕我晚上背着你去找聂星河,”沈倦微微偏了偏头,“我找他干什么,揍他一顿?”   林语惊想起聂星河手上的伤,犹豫片刻,问道:“他现在,他爸爸还打他吗?”   “怎么打,”沈倦绕过茶几,在她旁边坐下,拉过小毛毯盖住了她的腿和脚,“现在人还在里面,无期。”   林语惊张了张嘴:“是因为什么啊。”   沈倦看了她一眼。   洛清河把聂星河捡回来三天后,警察接到邻居报警。   聂家十几平米的破旧小房子里,女人躺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呼吸。盛夏,那房子里气味弥漫,邻居才发现异常,报的警。   聂星河他爸爸逃了一个月,最后还是被抓回来,认罪倒是认得干脆,还说最后悔的是那天让聂星河这小崽子跑了,没给一起打死。   聂星河当时的表情是平静。   快意、痛苦或者恐惧,全都没有,他就那么面无表情,毫无情绪起伏地站在那里,直到所有人看过来,他忽而抿唇,垂下眼,常年的虐待导致营养不良,比同龄小孩要矮上许多,身上脸上全是伤,看起来脆弱单薄。   沈倦简单和林语惊说了两句,非常言简意赅,怕她害怕。如果可以,他半点儿都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儿。   意料之外的,林语惊特别安静地听完,消化了一下,平静问他:“你觉得他精神上有问题吗?”   “他有病,但你能看出来吗?”沈倦伸手去摸茶几上的烟盒,习惯性敲出来一根,又顿住。   自从大学以后,林语惊没再见过沈倦抽烟,或者是他没在她面前抽过。   其实她还挺喜欢看的,他习惯性眯眼,咬着烟扬起下巴,脖颈线条拉长,又颓又性感。   他将烟抖回去,刚想把烟盒丢上茶几,林语惊抬手接过来,敲出一根,递给他:“沈老板,想干什么就干,别忍。”   沈倦没接。   于是林语惊垂头,自己咬着给抽出来了。   沈倦侧头看着她。   林语惊倾身去摸茶几上的火机,一声轻响,火光明明灭灭,她咬着烟凑过去,猩红一闪,点燃。   温暖细小的火光在细密的长睫上打了一圈儿的光。   “你没跟你家里人说吗,关于他的事儿。”林语惊问。   “没有,”沈倦直直盯着她,说,“没证据的事儿,怎么说?”   林语惊将打火机丢回到茶几上,身体往后靠了靠,微扬着下巴吐了个烟圈儿,犹豫道:“沈倦,我觉得聂星河这个人——”   是不是有自残倾向。   林语惊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   聂星河反应很快,她在手碰到他衣领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出反应,而且力气不小,不是真的向他看起来那样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很有可能危险性很高。   法律对不造成伤害的精神病人的保护是病人自愿入院,但是如果有证据能证明他有自残倾向,或者是已经有直接伤害到自身或者他人的行为,那他就可以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里去。   但这也完全只是她的猜测,沈倦开学以后会非常忙,学业和容怀那边两边肯定都要跑,林语惊不想再让他分心。   林语惊回神,点点头:“他确实是有病。”   沈倦没说话,看着她。   她思考问题的时候会习惯性歪着头皱眉,偶尔咬下嘴唇,这烟蒋寒留下的,劲儿很猛,她这个动作流畅自然又熟练,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倦抽走了她指间的烟,掐了丢进烟灰缸,侧身压下去,低问:“背着我还学会什么了?”   他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林语惊有些茫然:“嗯?”   沈倦眯眼:“单手解个皮带,抽个烟,小林老师现在好像都游刃有余?”   林语惊反应过来:“啊……”   她眨眨眼:“没什么瘾的,就偶尔,烦的时候。”   沈倦沉沉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我他妈在你面前都还得忍着,结果你自己不学好。”   “所以我跟你说,别忍,”林语惊笑了起来,“而且这怎么就是不学好了?”   “尼古丁有害身体健康,”沈倦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里面睡去吧小姑娘,不用守着我,我没夜游的习惯。”   -   十一过后,沈倦确实开始忙,容怀让他去的是世界大学生射击锦标赛,三月中旬,沈倦有五个月的时间用来训练。   五个月的时间来找回丢了四年的东西,想要回到以前的手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浪费掉的是最好的四年。   林语惊也忙,她们大一就开始上专业课,刚开学的一段时间简单的东西过去,后面只会越来越难,每天在图书馆蹲到头秃。   还有一大堆别的事情要忙,期间她给言衡打过几个电话,做了一点儿关系聂星河的情况的咨询,又找傅明修查了查。   聂星河没在上学,高中后来读了个职高,现在在某幼儿园当幼教,平时人际关系简单,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也从没和人发生过冲突。   和父亲那头的亲戚彻底没了联系,母亲这边只剩下一个舅舅,聂星河每个月去他舅舅家两次,吃个晚饭。   他母家姓宁,有个表弟,叫宁远。   林语惊有种:“啊……”   ——的感觉   所以宁远什么都知道,当时讨厌沈倦讨厌得跟什么似的,所以聂星河也知道她,甚至知道她叫林语惊。   这么看来,他跟他这个表弟关系还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这份好里面,掺着多少真心。   林语惊等了一个多星期,聂星河既然知道沈倦要回射击队以后那么着急,他一定不会简单就放弃了。   他对沈倦执念很深,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那种,怎么可能让他消消停停的回去训练。   聂星河不会放过沈倦,他自由一天,林语惊就一天放心不下。   林语惊于是努力又积极地变成了一朵交际花,让李林给她拉进了八中的年级群里,千人大群,里头哪个班的人都有,林语惊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宁远也在里面。   她披了个小马甲,顶着王一扬的名字在群里散布了一堆“沈倦训练的时候真他妈帅老子要弯了”的发言,在群里所有人惊恐的反应中等到了十月中,沈倦的训练经过一个礼拜的调整以后逐渐步入正轨。   她等来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聂星河终于忍不住了。   接起电话以前,林语惊叹了口气,心道你再忍下去我都想主动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放学别走,直接去你幼儿园门口堵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中1X级年级QQ群——   【十班-王一扬】:我操,我爸爸镇鸡儿帅!   【十班-王一扬】:我操!!!沈倦太帅鸟!!!!!   【十班-王一扬】:唉,沈倦真是天生的神射手,他就是一个为射击而生的人。   【十班-王一扬】:啊啊啊啊啊啊啊沈倦为什么能这么帅,老子要弯了,我要gay了他,不要拦着我。   【十班-李林】:兄弟……?   【十班-宋志明】:????活着不好吗?   - 第83章   林语惊起身, 跟旁边顾夏比了个手势, 走出图书馆接电话。   A市的十月下午这阵儿还骄阳似火,势头不比夏天, 但站时间久了也晒得慌,林语惊走到图书馆侧身背阴的地方,接起来以后主动“喂”了一声。   “您好,哪位?”她声音平稳而礼貌。   那边安静了片刻,自报家门:“你好, 我是聂星河。”   就听着他这么一把嗓子,林语惊实在是没有办法把他这个人和他做的事儿联系到一起。   她沉默片刻,把握着这个时候应该用什么语气说话,低声说:“你还敢找我?”   “我想跟你聊聊。”聂星河说。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沈倦现在没空理你, 我也没有,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他以前没打死你是你命大, 你最好哪儿来的哪去, 别打听他,别好奇,沈倦的事儿我一件也不会告诉你,你也别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林语惊冷声说,“你如果再敢出现, 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当然不好奇他的事,他的事儿没有我不知道的, ”聂星河幽幽道,“但你也不好奇吗?”   林语惊没说话。   “他以前的事情你不好奇,那关于你的呢?”聂星河说,“你高中走了以后,你不好奇他为什么没去找过你?”   林语惊一顿。   “你高考为了他留在A市,你来A大找他,他就在了,你能来找他,他为什么不能去帝都找你。”   林语惊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聂星河笑着说:“如果你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他应该也会不顾一切离开这儿,到帝都去才对。”   林语惊没再说话。   聂星河声音温和:“如果你现在想听了,我们可以见面聊。”   林语惊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她深吸了口气:“好,A大见吧。”   林语惊挂了电话,回到图书馆里收拾东西,跟顾夏打了声招呼。   顾夏正看着书,没抬头,只问:“位置用帮你占着吗?”   “不用,我一会儿就不回来了。”林语惊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声音有点儿飘,顾夏抬起头来:“嗯,好。”   林语惊背着包出了图书馆,她跟聂星河约了北门,A大正门是南门,北门那边比较偏,又要绕路,一般没什么人走。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到的时候聂星河人还没到,林语惊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看见他人。   他穿了件薄外套,里面是很普通的白衬衫,看起来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很瘦,长相无害,甚至第一眼见到他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和力的一个人。   林语惊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在幼儿园里工作,就是一阵毛骨悚然。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过来,聂星河和她截然相反,甚至看起来心情很好:“要喝点东西吗?”   “不用,就这么说吧。”林语惊扬扬下巴,半句废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她看了一圈,往前走了一段儿,这片是学校里的荒地,平时都没人会过来,杂草丛生,一片安静。   走到一块儿空地,四下无人,林语惊停下脚步,倚靠在树下看着他,聂星河跟着走过来。   他思考了几秒,还没开口,林语惊率先道:“这边没人来,说吧,你找我想干什么,想说什么,什么目的。”   林语惊顿了顿,说:“我事先说明,我看你很不爽,你说的话不会对我和沈倦之间的关系造成任何影响,我之所以会来——”她抿了抿唇,没说下去,似乎是找不太到理由。   聂星河抬起头来,笑:“当然,我只陈述事实,怎么判断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没办法控制你的想法,我还是那句话,”   聂星河说:“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我之前说的那个问题,你真的从来没想过吗?”   林语惊没说话,手插在口袋里听着,表情有些动摇。   聂星河注意到,继续道:“我确实讨厌沈倦,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沈倦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没心肝的,你看不出来吗?”   他淡道:“你当时如果没回来找他,你们就没有以后了,他不会为了你放弃什么的。”   他很久都没有心情这么好。   他说的话,一定给林语惊带来了影响。   没有人会在听完这些以后半点都不怀疑,甚至林语惊之前肯定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我不回来找你,我们是不是就没有以后了。   人们最怕的就是,一段感情里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我付出的感情要比你多,或者,你其实根本没那么在乎我,你可以为了很多东西放弃我。   他在暗示林语惊,在沈倦那里,她是可以被放弃的那个。   只是这种程度,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舅舅的事情,他应该跟你说过了。”   林语惊一顿,抬起眼来,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他也不肯跟我说太多,我也……不太了解,他只说不是他的错。”   “当然不是他的错,沈倦怎么可能会做错,”聂星河嘲弄一笑,“他舅舅很疼他,最好的全都留给他,所有的都给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他,可他呢,他接受的太理所当然了。”   “他甚至没想过,这样的好,他是不是需要去回报,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从来没考虑过洛清河的心情。”   “他不知道他病了,不知道他在吃药,不知道他心情好不好,”聂星河声音很轻,“沈倦不知道的事情我全知道,他说走就走了,凭什么还能什么都有?”   “他们是血亲啊,”林语惊看着他,很慢地说,“舅舅对外甥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又凭什么管别人的家事?”   聂星河像是被她的话戳中了哪根神经,声音倏地拔高:“哪有什么好是理所当然的!”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没聚焦:“连父母都不可能理所当然的对你好,没有这种好事,这种好事不能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所当然的好,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对他好,他怎么能不回报我?”聂星河看着她,眼睛发红,“他必须回报我,难道不该是这样?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他做错了,我可以纠正回来。”   林语惊没出声。   他情绪有些失控,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他没再说话,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林语惊等的就是他失控,连忙道:“但沈倦现在什么都有了,你有什么?他读了好的大学,回到队里继续训练,你的存在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你没发现吗?”   聂星河睁开眼睛。   林语惊靠在树上,视线扫过他的手,他左手虎口处缠了一圈很厚的纱布。   一个礼拜前还没有。   “你以前没拥有过的,现在依然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闭嘴……”   林语惊看着他,继续道:“沈倦不一样,他天生就比你幸运,他总是能得到你无论多么想要都总是得不到的东西,是不是?他有完整的家庭,对他很好的舅舅,他轻而易举就什么都有了,是不是?你也想让他痛苦,让他尝尝什么都没有的滋味,对吧?”   聂星河咬着牙,左手抓着右手虎口,开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抠,拉着拇指用力向上掰,鲜红的血缓慢渗透雪白的纱布,看起来触目惊心。   林语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背顶着树干。   她算了一下时间,手伸进口袋里,捏着手机。   聂星河忽然停下了动作,烦躁地把手上的纱布扯掉了。   伤口露出来,他虎口处被直接豁开,只连着掌心薄薄一层皮,崭新的,血肉模糊,甚至隐隐露出骨肉肌理。   聂星河垂手,抬起头来,略歪了歪脑袋,忽然说:“你知道沈倦在知道洛清河自杀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林语惊头皮发麻,凉意顺着后颈直往上窜,像阴风钻进身体里刮过。   “他当时的那个表情,我太喜欢了,”他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愉悦的表情,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眼神安静,“你觉得这种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沈倦会不会直接就疯了?”   -   沈倦到A大北门的时候,门口一片热闹,不少学生围着在往那边看,警车停在校门外。   林语惊坐在地上,和一个警察说话。   他训练到一半,顾夏忽然急匆匆闯进来,拿着个手机,上面显示着通话中,免提模式,正在录音,里面传出熟悉的说话声。   沈倦瞬间僵住。   顾夏气喘吁吁慌忙道:“林语惊之前让我别找你,她说她有分寸,但是我感觉……不太对……”   沈倦都没听完,直接冲出了门:“哪儿。”   “她开了定位!”顾夏说,“在学校北门那边!”   直到看见林语惊人,沈倦脑子都是空的。   他半懵着无视了旁边警察的阻止大步走过去,林语惊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他以后愣了愣,没站起来。   沈倦走到她面前,停住。   林语惊左腿上有道口子,边缘平滑,深而长,腥红的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淌,牛仔裤被染了一片。   沈倦所有的意识回笼。   他身上还穿着A大的射击队队服,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得湿透,耳朵里有声音嗡嗡在响,指尖冰凉僵硬。   林语惊嘴唇发白,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沈倦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旁边警察看了他一眼,也明白过来了:“哎,家属来了就搭把手,先止血,我们这儿急着呢,”他说着,对另一边的一个警察摆摆手,“挺严重的,先送医院吧。”   林语惊此时也明白过来了,瞥了一眼人群里的顾夏。   顾夏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了,皱着眉看着她,满脸的担忧。   林语惊叹了口气,侧过头来,仰头看沈倦,悄悄伸手过去,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低声说:“我一会儿要去个医院,你跟我去么?”   沈倦缓慢开口,声音沙哑:“去。”   林语惊这个伤口深长,送医院的时候小姑娘疼得眼圈通红,嘴唇都没颜色了,问的第一句话还是:“这个会留疤吗?”   医生估计这样的情况也见多了,冷酷无情地说:“你这种肯定会有,”他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蔫巴巴地样子,顿了顿,补充,“不过还是要看你是不是疤痕体质,皮肤合不合,也有可能不留。”   一听就是善意的谎言。   林语惊眉眼耷拉着,无精打采地说了声“谢谢”。   -   林语惊什么都没告诉沈倦,默默把全部都准备好了。   她没证据证明聂星河有精神问题和自残行为,想让他强制入院,他就必须得有暴力行为,伤害到别人,危害到他人生命安全。   她提前跟顾夏打过招呼,交代了地点,手机开了定位。   她特地给聂星河准备了个没人的地方,表现出了对沈倦不信任的怀疑态度,他慢慢放松下来,进入到自己的情绪里。   林语惊甚至考虑自己可能打不过他,揣了根电击棒,还认真地思考过要不要在附近草堆里安排几个人什么的。   后来还是放弃了,因为她需要聂星河对她造成实际伤害。   结果没想到这人真的是不负她所望,他随身都带着刀的,这是什么变态。   风险一定还是存在的,但是当时林语惊顾不上那么多。   在聂星河这个疯子再次出现在沈倦的世界里以后,她简直不安到了焦躁的地步,没时间再去思考更多,她甚至想过跟林芷说这件事儿求助,不过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林语惊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竟然是傅明修。   傅少爷看起来要气疯了,站在门口指着林语惊鼻子一顿痛骂,最后骂骂咧咧地开始打电话找关系,告诉她这事儿她不用管了。   言衡第二天从怀城来A市,托了一堆朋友,聂星河的心理诊断很快出来。   其实都不需要言衡,聂星河浑身上下全是伤,有的是崭新的,有的已经很老了,他一旦没有办法控制住情绪,就会用自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回理智。   聂星河自残行为严重,实施危害公民人身安全的暴力行为,且经过法定程序鉴定,属不负刑事责任的精神障碍患者,强制入院接受治疗。   傅明修靠着墙冷笑:“接受治疗?老子让他在里面养个老。”   林语惊眨巴着眼,十分狗腿子地看着他:“哥,你好帅哦。”   傅明修现在一看见她就来气,指着她鼻子又开始骂:“你别跟我说话,谁是你哥?这么大事儿你不跟我说你自己做什么主?我他妈真是这辈子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看着蔫了吧唧的什么事儿都敢干,就你有主意?”   林语惊:“……”   林语惊当时真的没想到傅明修这个人。   然后,不止聂星河,她自己也跟着被强制住院了。   学校里请了假,沈倦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林语惊怎么劝都没用。   晚上傅明修回去,沈倦沉默地坐在病床前,头靠着墙看着她,一言不发。   林语惊侧着头,白天的时候人多,这会儿就他们俩,林语惊很难过地撇撇嘴:“沈倦,医生说这个会留疤,我的腿以后都不美了。”   沈倦没说话,弯腰凑过来,拉着她的手亲了亲指尖。   林语惊看着他,她吃了止痛片,这会药劲儿还没过去,她也不觉得疼,还挺精神:“你是不是特别想发火。”   沈倦声音沙哑,有点儿浑:“嗯。”   “憋了好久了吧。”   “嗯。”   林语惊手指被他凑到唇边,她就轻轻戳了戳他的嘴唇:“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跟你说了,你肯定不让。”   沈倦没说话,眼睛都发红。   林语惊叹了口气,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像他无数次对她做的那样,轻声说:“没事儿了,小林老师保护你。”   第84章   后续的事情除非必要, 林语惊都没怎么出面。   她跟顾夏通着电话, 又让她把通话内容录了音,这样有危险什么的顾夏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录音内容也不会出什么差错,相对安全一些。   沈倦将备份的录音从头听到了尾。   在听见前面聂星河的质疑,说着“他不会为了你放弃什么”的时候,顾夏下意识抬头,看了沈倦一眼。   沈状元始终沉默, 头靠着墙站,视线长久地盯着墙角某处,一动不动。   顾夏忍不住感慨,觉得林语惊有的时候真的很牛。   至少她当时,在隔着手机听见聂星河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动摇了的。   就像聂星河说的, 这个问题一定会想,一定想过,根本没有办法不在意, 没有办法不去想为什么。   她想问问沈倦为什么, 又看了一眼一脸平静淡定的林语惊,最后还是没问。   人两个人的事儿,中间肯定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情况,她一个外人管什么管。   女孩子的想法比较细腻,男人就不一样了, 不会想那么多,傅明修听完对沈倦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   如果他是林语惊亲哥,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跟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   林语惊是不是瞎???   这么一个从高中开始就对她不好,不珍惜她,天天半夜叫她出去还不送回家,分开以后听着好像还不主动追回来,等着她来找他还让她受伤的男人——除了长得帅点儿,到底还有什么好???   傅明修肺子都快气炸了。   傅明修真是服了。   傅明修听不下去了,皱着眉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一破语音有什么好听的?警察局里听了三遍了。 ”   莫名被怼了的顾夏:“……”   “那疯子之前呆的那个幼儿园已经停办了,这园长估计肠子都毁青了,弄进来个精神病,家长全在施压,”傅明修说,“据说这人在那个幼儿园人缘还很好,小孩都喜欢他。”   林语惊点点头:“他长得就是小朋友喜欢的类型。”   “既然走了法律正规程序让他强制入院,后面就好办很多,”傅明修说着,瞥了沈倦一眼。   他对沈倦印象差归差,但是这人办起事情来效率还是挺高的,默不作声地,所有事情都在他前面就安排好了,“还有言什么来着,就你那个心理医生。”   沈倦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倏地抬了抬眼。   傅明修继续道:“他说这种情况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治疗效果,太晚了,基本上就相当于一个终身隔离监禁。”   顾夏撇了撇嘴:“真是便宜他了……”   林语惊说:“所以我准备以后隔三差五给他寄点照片录像什么的,标题和内容我都想好了。”   就叫《沈倦的幸福生活》,主要记录一下沈状元的训练和读书日常,优秀的精彩瞬间,做个锦集什么的。   沈倦以后要是能得个什么奖,在学校里拿个什么奖学金之类的,那肯定得让聂星河第一个知道。   结婚也得给他发个喜帖,再寄两盒喜糖。   生孩子满月酒不能落下吧?   孩子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结婚生子那都得让他知道!   林语惊思虑周全,想得很周到,她已经为八百年后的事情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和脑补。   她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沈倦。   她其实不是很想在沈倦面前再一遍一遍地反复提起聂星河,但是有些事儿还是得说。   傅明修几个人又呆了一会儿才走,沈倦从始至终一直是那个姿势站在儿,动都没怎么动过。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   沈倦看过来,走到床边,问道:“怎么了?”   林语惊有点儿无奈。   沈倦如果跟她摆个冷脸什么的,或者像傅明修那样直接发一通火,她也都能应对。   但是他不,他就这么憋着,也不发火也不骂她,每天就什么都不说,这么沉默着,他自己憋得不难受,林语惊可觉得太难受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仰着脑袋看着他:“你别憋着了,想发火儿干脆就发出来,你天天这样,弄得我心情也不怎么好了。”   沈倦坐在床边,看着她,声音低,有些哑:“我不知道怎么说。”   沈倦一直以来,对聂星河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逃避的。   尽管他可以告诉自己他不欠谁的,也没做错过什么,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他没错,不代表他可以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撇开关系。   沈倦根本想都没想到,林语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当初那个不断退缩着的小姑娘,现在在他捂着眼的时候,带着满腔的孤勇挡在他面前,帮他扫清了荆棘前路,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说我来保护你。   他没办法想象如果林语惊真的出事了,林语惊如果因为他的逃避,因为他的消极,因为他而出了什么事,他会怎么样。   不能想。   一想到她当时的情形,沈倦一阵后怕,浑身僵硬发冷,脑子连着身体一瞬间全都空了。   她那么好,应该是要被他保护着的。   现在他却伤害到她了。   沈倦想一辈子对她好,把自己所有的全都给她,现在他什么都没能做到,却先给她带来了伤害。   沈倦闭了闭眼,倾身靠过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动作轻慢,犹豫着,小心翼翼的。   他觉得自己连抱她的资格都没有。   触碰都胆怯。   林语惊额头抵着他锁骨,感受到他的手覆在她颈后,指尖冰冰凉,有些抖。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沈倦微弓着身,头埋在她颈间,忽然叫她:“林语惊。”   林语惊应了一声。   “我也不是无所不能。”沈倦说。   他嗓子压得很低,有些模糊。   林语惊怔了怔。   “所以你以后,别再这样。”   他语速很慢,每一个字的发音都艰难晦涩,“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林语惊抓着他背的手指紧了紧。   沈倦抬起头来,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又分开。   他低垂着眼,眼睛发红,近乎乞求看着她,哑声说:“林语惊,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也不是无所不能。   ——我不能没有你。   他没说出口的话,她大概听懂了。   林语惊心里蓦地一酸。   她手臂抽出来,抬起勾着他脖子拉下,仰起头来,吻上他的唇。   他的唇瓣冰凉,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反应。   林语惊软软的舌尖一点一点蹭着他唇缝,勾引了好半天,这人也没什么动作,只亲亲她的唇,下意识抱着她往后仰了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亲得更舒服点儿。   林语惊恼了,拉开了一点儿距离,瞪着他,没好气说:“接吻您会吗?得伸舌头。”   沈倦沉默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指穿过后脑发间,压着她垂头吻下去。   含着唇瓣,扫过牙尖向里,一寸一寸探索,动作细腻而绵长。   良久,沈倦放开她,拇指指尖缓慢蹭过她沾着液体的唇瓣,低道:“这样吗?”   林语惊红着耳朵挣了一下。   她大腿上有伤,这一下动作幅度有点儿大,拉动着腿上的肌肉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硬了。   沈倦顿了下,也反应过来,抿了抿唇。   林语惊不想显得自己太娇气,她缓了一会儿,两只手撑着床,人若无其事往后坐了坐,靠在床头,想跟他聊点儿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   结果沈倦先开了口:“聂星河说的那件事,我不知道你会在意,”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微皱了一下眉,“我没想到过这个。”   林语惊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愣了愣,“啊”了一声。   林语惊其实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沈倦主动去帝都找她这件事,她根本想都没想过,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就像言衡说的,沈倦一直拽着她,追着他,也会累的。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   顺着杆子往上爬这种事儿,林语惊最会了。   她看着他,想了想,问道:“那你当时,想没想过要去找我?”   沈倦看了她一眼,坐进床边的椅子里:“没有。”   林语惊:“……”   林语惊:?   朋友,你也太实在了?   你这个回答真是诚实又干脆啊!   这是种很神奇的感觉,本来不在意的事儿吧,被人这么干净利落的一否定,反而真就让人有点儿不爽了。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很危险:“那如果我真的回帝都了,你也不来找我吗。”   沈倦身子往后靠了靠,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脑袋,声音有点儿懒:“你觉得可能吗。”   林语惊眯了眯眼:“我本来没想过,现在怎么觉得好像非常有可能呢。”   小姑娘负伤也不影响她炸毛,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能蹦起来揍他一顿。   沈倦有点儿想笑,又怕她乱动,再扯着伤口把自己疼得眼泪汪汪的还死咬着牙不说。   林语惊就这点,反正无论怎么问都是不疼。   高中的时候运动会那会儿也是。   沈倦坐直了身子,靠着床边儿探过身去,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顺毛。   林语惊“啪”地把他的手打开了。   沈倦也不恼,垂眸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林语惊,我不在乎是不是要追着你,我可以追着你一辈子,但是我们俩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   “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我一直扯着你,你一直推我,这样没意思,”沈倦耐着性子解释,“我可以让你离开一会儿,给你时间,但我希望你能自己回来,你得也愿意抓着我。”   林语惊愣了愣。   言衡说,只有你也愿意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你们俩才能开始平等的相爱。   沈倦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头,忽然笑了一下:“所以,虽然你给我留下了一句看起来像是要生离死别的词,我还是想赌一把,赌我的小鲸鱼会不会自己游回来。”   林语惊眨眨眼:“那我如果游不回来呢。”   沈倦扬眉:“那当然抓回来,你偷了我的东西,想往哪儿跑?”   林语惊一瞬间就来劲儿了:“我偷你什么了,你的心吗?”   她脱口而出,毫不犹豫地嘲笑他,“沈倦,你这情话是不是太土了点儿?”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终于占据了一点点的主动权。   沈倦顿了顿,似笑非笑看着她说:“我说的是,我的书。”   林语惊:“……”   林语惊尴尬得想钻到地底下去,想问问他你为什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她仿佛在沈倦脸上看见了七个大字儿。   ——自作多情什么你。   作者有话要说:   倦爷您好,我是《白日梦》日报的记者小栖,听闻您的女朋友林语惊质疑您接吻不会伸舌头,请问您觉得这是不是也是对您性能力的质疑?   小栖,卒。   - 第85章   沈倦对他这本书执念之深, 是林语惊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这人是懒到连卷子大题都不愿意动笔多写两个字儿,却愿意在他的每本书上都签上自己的名字的, 可能大概对于这种“属于我”的东西,会特别的在意。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生气。   林语惊简直服了,不想再搭理他,翻身捂上被子准备睡觉。   她这几天始终没怎么睡好,伤口不吃止痛片就一蹦一蹦的跳着疼, 她睡不着,沈倦就这么陪着,捏捏她的手,拍拍她,帮她分散注意力。   这会儿小姑娘睡得香, 沈倦脸上的笑淡下来。   他靠在椅子里,安静地看着她。   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嘴唇抿着, 微皱着眉。   沈倦抬手, 指尖落在她皱起的眉心,动作温柔地从上往下揉了揉。他低低叹了口气,垂头亲了亲她毛绒绒的眼睛:“傻子。”   林语惊这小丫头,平时看着心眼儿多得不行,有些时候是真傻。   怎么可能不想去找她。   每天都发了疯的想去找她。   洛清河走的时候, 沈倦从国外回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活了快二十年,没坚持过什么,也没能守住什么,没成功保护得了谁,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也被他给弄丢了。   没见过活得这么失败的人。   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去了怀城。   想知道林语惊去了哪儿不算难,怀城一中是全封闭式的管理模式,沈倦那天靠着一中校外围墙,蹲在墙边抽光了一盒烟。   下课铃声响起,高高的墙后渐渐有学生说话的声音。   沈倦当时在想,这些声音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夹在百千道声音之中,声线是轻软的,不紧不慢。   她是不是有了新的同桌,他们下课是不是也会聊天,她有求于他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撒娇似的哄人,没两句又不耐烦地冷下脸。   她一向没什么耐心,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高考以后。   能不能还,记得他。   沈倦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明知道见不到她,依然在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想着她没有他的新生活里每一个细节。   上课铃声响起,墙那头从吵闹重新回归到寂静,沈倦吸了最后一口烟,掐灭,站起身来。   再等等吧。   没有什么不能等的,他有耐心,也有时间,她说她会回来,他就信她。   她自己走向他,和他把她绑回来,这两者之间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反正也跑不掉,闯都闯进来了,倦爷的地盘哪儿是说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这些话他都没法儿跟林语惊说。   沈倦多少也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大男子主义的,他不想让林语惊觉得他脆弱又矫情。他是个男人,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是要放在心里的。   -   林语惊腿上的伤说严重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皮外伤,十几天后可以拆线。不留疤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皮肤天生就合,恢复得挺好,医生也说养得好再配合用消痕的药膏以后不会明显。   就是位置比较艰难,动的时候或者走路很容易会扯着。   但生日是来不及了,最终她十八岁生日是在医院里过的。   出院的那天,沈倦再次见到了言衡。   顾夏在里头帮着林语惊收拾东西,沈倦靠站在病房门外,等了一会儿,言衡走出来。   沈倦直了直身子,看着他。   言衡笑笑:“知道你在等我,想聊聊?”   沈倦没说话。   言衡微侧了侧头,他四十多岁,保养极好,几乎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气质成熟而温和。   他想了下,问道:“林语惊跟你说过吗,她之前的情况。”   沈倦顿了顿,眸色晦暗:“没有。”   “那我也要保护我的病人的隐私,”言衡耐心说,“她既然没有跟你说,我恐怕也不能告诉你什么。”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在确实听到言衡亲口承认,听到“我的病人”四个字的时候,沈倦整个人还是有点儿僵。   言衡始终看着他,眼神温和而犀利,半晌,他叹了口气。   “这些是我作为他的心理医生能给你的答案,但是我也有私心,我很喜欢那孩子,”言衡温声说,“作为她的长辈和朋友,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沈倦没说话。   好半天,他“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哑:“您说。”   “林语惊去怀城一段时间以后出现了一点点的轻度抑郁的前兆。”   沈倦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指尖掐进掌心。   “她妈妈那时候带她来找到我,因为发现比较及时,她本人很明白自己的情况,比较配合,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又调整了一年,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其实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她有些时候想事情的角度比较负面,而且习惯性逃避,这种问题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她以前的很多思想,包括对爱情和亲情都是非常消极的。她很固执,很多她认定了的事情,你没办法打破她的思维误区。”   言衡看着他:“所以在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她是为了你想要去改变,去修正自己某些偏执的想法的时候,我就非常好奇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言衡说了很多,他语速不急不缓,像是在娓娓道来讲述一个故事。   沈倦倚靠着墙,近乎自虐地仔细听他说那些细节和过程,一字一句都像一刀一刀剐在心上。   他忽然想起之前,他在病房里提起聂星河说的那件事的时候,林语惊那种茫然的反应。   她根本没觉得沈倦会主动去找她。   她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做事情不依靠任何人,她不会求助,不会依赖,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在林语惊的世界里,不存在“谁会为了她牺牲些什么”这种可能。   所以她没有抱怨,没有怀疑,甚至没有考虑过,沈倦是不是会去找她。   因为没人对她好过,所以她想不到,如果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对她好,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在国外的时候,林语惊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没打通时,她心里该有多不安,多胆怯,多想逃避放弃退缩。   但她还是来了。   主动的努力的去找他,接近他,和他认错道歉,哄他和好。   那个时候,她甚至心里可能都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喜欢她。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沈倦觉得身体里最后一点血液都被人抽干了。   他当时竟然和她发火了,他被一堆事情压着,他等得憋屈,他愤怒,他委屈,却没想到过林语惊这一年多克服了什么才走到这里,这个在他看来无比简单的过程,她到底需要下定多大的决心。   他的小鲸鱼,那么那么努力的,拼命朝他游回来。   言衡全部说完,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边全都是VIP病房,走廊里没什么人,安静无声。   一片寂静里,沈倦靠在墙上,微仰了仰头,闭上眼睛。   -   林语惊出院以后没回学校,寝室是上床下桌,上上下下还不怎么方便,沈倦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公寓小区。   A大这边地段儿不错,公寓楼也没有便宜的,沈老板大概挑了个最好的,沈倦开了车,车子划卡进去,林语惊看着绿化设计也没比傅家那边的别墅区差多少,估计晚上灯一开也能开个灯光艺术节。   车子停进停车场,沈倦要抱她,林语惊拒绝了,就这么几步路,她又不是残废了。   林语惊慢吞吞地下了车,看着他从车里拿出东西来,两个人上电梯,她忍不住看了沈倦一眼。   这人沉默的有点儿不太对劲儿,林语惊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不对劲儿。   电梯门开,一层两户,玄关门开在电梯背后,隐私感极强的设计,林语惊跟着沈倦走到左边儿那户,看着他刷指纹,又摁了密码。   是她的生日。   林语惊眨眨眼,走进去,沈倦跟在她后面,回手关上门。   她是非常注重个人形象的人,出院也得穿得美美的,特地让顾夏从寝室里拿了双之前新买的D家小皮靴,还没等反应,沈倦人已经蹲下,解开鞋带帮她脱了鞋,又套上拖鞋。   到这儿,都还挺正常的。   林语惊换了鞋进屋,看了一圈,还没等看清这房子是个什么格局,刚转了个身,就感觉到沈倦拉着她转回来,垂头吻下来。   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他这动作突然,她本来以为他亲得会很凶,结果没有,沈倦含着她温柔舔舐,一点一点缠绕,明明就是接个吻,动作却细腻缓慢得让林语惊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林语惊红着耳朵往后缩了缩,推着他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仰起头来。   一对上他的眼睛,林语惊愣了愣,抬起手来拽他的袖子:“你怎么了……”   沈倦捂住她的眼睛,沉默地再次吻上来。   黑暗里,林语惊听见他们唇舌缠绕,他的呼吸,他在抖,指腹掌心贴着她的眼皮,触感全是凉的。   “沈倦……”林语惊有点儿不安,费力地在亲吻中叫他,他没听见似的,含糊的声音全被含住。   她没法儿,只能拽着他袖子,喘息着含糊开口:“哥哥,哥哥,腿疼……”   沈倦动作戛然而止。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一抽一抽的疼。   他小心的把她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林语惊撑着身子坐起来,沈倦拉了枕头立在床头,她坐在床上看着他,舔了下被亲得发麻的嘴唇,有点儿愣:“你到底怎么了?”   沈倦坐在床边,长久地看着她,终于开口:“我很后悔……”   他俯身,轻轻的亲了亲她的眼睛,小心而虔诚的触碰,声音晦涩,沙哑的:“林语惊,我对你不好。”    第86章   林语惊敏感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沈倦身上这种极端压抑的, 低沉的情绪让她在莫名其妙的同时还觉得有点儿不安, 总觉得这人好像对她有点儿……愧疚?   还是沉痛?   林语惊人往后靠了靠,靠着柔软的枕头, 眼睛一眯,看着他:“沈倦,你跟我实话实说。”   “……”   沈倦抬起头来,抿着唇,眸色沉沉。   他的情绪还在地表以下压着, 眼看着就要沉进地心里了,没太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林语惊看着他:“你是不是出轨了?”   “……”   沈倦有一瞬间的茫然:“嗯?”   “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揍你,”林语惊的表情很平静,“你是不是在医院里看中哪个漂亮小护士了?”   沈倦:“……”   沈倦反应过来了, 不断下沉着的心情就这么被她一把给兜住了,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有些复杂。   他沉默片刻, 说:“没有。”   林语惊没听见似的, 喃喃:“怪不得你天天往医院跑得那么勤快,我还得天天被个小唐僧叫魂儿似的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训练,原来是医院里有妖精勾着你呢。”   沈倦叹了口气,单手捂着眼睛搓了搓,人缓了会神儿, 努力让自己调整了一下情绪。   调整到了一半儿,他忽然笑了出来, 叹息似的一声笑。   林语惊瞪着他。   沈倦抬手,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抱着,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蹭了蹭,问:“还疼吗。”   林语惊没反应过来他问得是什么,迷茫仰头:“嗯?”   沈倦下巴往后挪了下,亲了下她的头发:“不是腿疼吗。”   “……”   她这伤都已经拆了线了,现在其实早不疼了,但沈倦刚刚那会儿状态太吓人,跟被魇着了似的,林语惊没辙,随口扯了一句。   他当时估计都没过脑子,下意识就停了,这会儿应该也明白过来了。   林语惊往前欠了欠身,躲他:“我觉得,你这个话问的很没有意思。”   沈倦笑了一声。   林语惊侧了侧头,人往前蹭了蹭:“你不要转移话题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我感觉你刚才下一秒怎么好像就要给我跪下了呢?”   沈倦从后面抱着她把人拦腰拖回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就是觉得自己太畜生,对你不好,让你伤着了。”   他的声音悬在她头顶,沉哑的:“林语惊,谢谢你回来。”   林语惊愣了愣。   舌灿莲花林语惊,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嘴随时都能一个打五个的林语惊,在这一刻竟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一向不太擅长面对这种情况,安静了好一会,只小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对我好……”   一句话,让沈倦心软得跟什么一样。   她怎么能这么招人疼,那么轻易就能被满足,让人觉得怎么疼她都不够。   “那不算好。”他低道。   “那怎么算好,我要买包,”林语惊说,“我想买一个新的包,你给我买。”   沈倦没犹豫:“嗯。”   “我还要买表,你给我买块表,J家的那个新款的手表。”林语惊继续说。   沈倦根本不关注这些牌子,也不知道新出的那表长什么样儿:“买。”   林语惊顿了顿,最后道:“你会烧饭吗?”   沈倦沉默了。   林语惊眨巴眼:“怎么办,我也不会,那以后家里谁下厨啊。”   “我,”沈倦直接道,“我去学。”   林语惊终于乐了,仰起头来看他,这人帅得没死角,从下往上这么毁男神的角度他还是好看。   她抬手,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下巴,开玩笑道:“倦爷,您今儿个怎么回事儿啊,你想骗财还是骗色,这么疼我。”   沈倦没说话,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高大的身躯从后面拥着她,把她整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半晌,才低声说:“你跟着我,倦爷一辈子疼你。”   -   沈倦下午还要去训练,林语惊一个人在公寓里呆着也没事情做,干脆去学校上课了,她这段时间请假,课程落下了不少。   不像是高中的时候,学的也就那么点儿,落下几天的课,东西慢慢也就补回来了,到了大学,选修都不算,光专业课就让人头秃,图书馆从开门到晚上十点关门都坐满了人。   每个人每天都在往前走,只有你站在原地,那是不行的。   学霸林同学久未谋面的危机意识终于开始冉冉升起了,她大学以后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确实分散掉了不少精力,眼看着期末一步一步地在逼近,林语惊觉得自己绩点可能要前几不保。   省第四的林同学觉得这种事儿不太能忍,于是每天拖着残破的身躯风雨无阻地去上课。   十一月眼看着就要过半,沈倦这段时间更忙,林语惊简单了解了一下,那个大学生锦标赛在三月,没几个月的时间了。   沈倦现在问题很多,转体不连贯,击发瞬间掉枪,神射手四年不拉弓,就算是后裔也没用,除了不停地加训练习找手感,成天成天泡在训练场以外没别的办法。   没什么事情是有捷径可走的,天才也不例外。   学业和训练同步进行,每天晚上回家吧,还只能睡个沙发。   沈老板惨兮兮。   林语惊不知道沈倦这么大的公寓非得隔断全打通还就只有一张床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到底为什么半点儿脾气没有把她当成女王一样的伺候着,甚至忙成这样还能偶尔抽出时间来陪她上节课。   她腿都没什么事儿了,沈倦这得是做了多少别的亏心事儿才能让他脾气好成这样?   金融一班的沈状元隔三差五去计算机系蹭专业课这事儿不胫而走,知情者——比如金融一班听过状元夫人晚自习特地发过来那首《无敌》的诸位,知道他是去陪女朋友的,不知情的纷纷感叹状元就是不一样,并不满足于在经管一个院里发展。   知道人家为什么是状元了吗!   因为人热爱学习!人还面向着各个专业全面发展!他在学习的时候内心一定是狂野而快乐的!   热爱学习内心应该无比快乐的沈状元其实在来计算机系蹭第一堂课的时候心情就不是很美丽。   计算机系的男女比例让他非常、非常烦。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男人这么多的专业?   他们今天来得晚,前面的位置基本上已经没了,沈倦和林语惊坐在最后一排。   这教授讲课一板一眼,听着没什么劲,沈倦每天忙得连轴转,自从不怎么去工作室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种时间全部被塞满了甚至不够用的感觉,陪林语惊上课的时间就刚好用来休息。   他趴在桌子上补觉。   林语惊向来好学生,高中的时候就是听课听得最认真的那个,一节课下课笔记记得满满的,她合上书。   前桌一个男生转过头来,跟她借笔记。   林语惊对他有点儿眼熟,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名字了,她这人一向没什么热情记同班同学的名字,在十班除了李林他们几个以外剩下的同班同学她几乎都没说过几句话。   林语惊看了眼,沈倦还没醒,随手把笔记递给他。   男生接过来道了谢,然后拿着自己的本子转过身来了。   后排的桌子比前排要高上一点儿,那男生站起来撅在那里,一边记录自己漏掉的部分一边和她说话:“之前顾夏和我说你笔记像工艺品一样,”他笑着说,“结果你那段时间没在,等到现在终于看见学霸的笔记了。”   林语惊那段时间住院被顾夏一通胡编乱造了一出抢劫案,把林语惊说成了一个路见不平被坏人重伤的女战士,逻辑清晰细节真实,使人热血澎湃的同时又不失正能量。   林语惊笑笑,没说话。   男生继续道:“听说你受伤了,恢复得还好吗?”   林语惊跟不熟的人一向是装得有模有样的,是个高冷又不失礼貌和气质的仙女:“还好,本来也没多严重的。”   男生歪着脑袋抄几笔,余光扫见旁边侧头趴在桌子上的沈倦,忍不住看了一眼,低声说:“这是金融系的那个吧,省状元?”   林语惊也看了沈倦一眼,视线停留得有点儿久   男生本来就是来搭讪的,正愁找不到话题,又看见林语惊盯着这大帅逼瞧了这么长时间,不过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人很飘,英语才考了个第四,就在班级里拿着塑料喇叭公放《无敌》。”   林语惊:“……”   男生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这特么不是说别人坏话么。   他真不是故意的,虽然这个好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名人事件了,应该不算坏话吧。   结果林语惊竟然笑了。   她愣了两秒,然后靠在椅子里笑。   男生一喜,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学霸都讨厌学霸,没准儿省第四就特别烦状元呢。   他干脆一咬牙,再接再厉道:“我本来还以为他是来学习的,结果睡了一整节课啊。”   林语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啊,懒吧,猪一样的。”   在一边儿睡得岁月静好的沈倦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   他没太睡醒,眯着眼,慢吞吞地从桌子上起来,男生吓了一跳,他声音是很小的,但是林语惊声音大,直接把人给吵醒了。   猪一样的沈状元直起身来,人往椅子里懒洋洋一靠,刚被人当着面儿骂完,他看着好像也没生气,眼皮一耷拉,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神情困倦漠然。   哈欠打完,他长腿往前一伸,手臂搭在林语惊椅背上,偏了偏头,看向那个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的男生。   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子,像古装剧里每天啥也不干,就往梨木雕花椅里面一瘫开始听小曲儿的废物王爷。   沈王爷刚睡醒,声音有点儿低:“我不是来听课的,我来陪我女朋友。”   男生很尴尬,又尴尬又慌,都没消化掉他说得是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磕磕巴巴地道了个歉,还不忘捎上林语惊:“不好意思啊,我们,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   沈倦发现这人怎么一点儿求生欲都不带有的呢。   他看着他,平静地说:“你能不能,别当着人男朋友的面和小姑娘我们?”   男生终于反应过来了,看看林语惊,又看看沈倦,目光涣散地又道了个歉,匆匆跑走了。   林语惊笑得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沈倦说。   林语惊笑着擦了下眼角:“那你怎么不起来啊。”   沈倦“啧”了一声:“我不是想听你护着我吗,”他不高兴,又不好发火儿,沉沉闷闷地看着她,“想听你说一句,这是我男朋友。”   结果不但没听着,还听见她跟别的男的骂他骂得欢,还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小没良心的。   沈倦不太爽,单手扶在她椅背上,忽然倾身凑过去,咬了咬她的嘴唇。   力气有点儿大,林语惊吃痛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窜了窜。   他们坐在靠墙边儿的最后一排,林语惊背贴着墙,手指碰了碰被咬得生疼的唇瓣,瞪着他:“你是狗吗?”   “我不是猪吗,”沈倦说着拉着椅子靠过去,抬手勾她下巴,指尖碰到她的唇角,“咬疼了?我看看。”   两个人凑得极近,姿势暧昧,沈倦指尖碰了碰她下唇刚刚被咬过的地方,红润的,温热柔软。   他眸色暗了暗,侧头就亲上去。   还没等碰到,林语惊抬手,抵着他脑袋一把给推开:“滚远点儿啊你,摄像头。”   沈倦有点儿无奈,垂手,拉开距离。   女朋友太害羞怎么办?   他起身,捡起她桌上的几本书放进她书包里,拉好拉链拎在手上,走到后门门口:“走吧,回家了。”   林语惊跟在他后面:“今天不训练了?”   “嗯,休息一天,张弛有度。”   公寓楼离学校不远,走路过去差不多十分钟,林语惊自从腿没什么事儿以后就每天走着回去了,今天忽然想起来,侧头:“沈老板,我下个礼拜回寝室住了啊。”   沈倦步子顿了顿,垂眼:“怎么了。”   “我现在也没事儿了啊,爬上爬下没什么影响了,就可以回去了呗。”林语惊自然道。   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也没说。   他们非常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进了小区,上电梯,进门,换鞋,林语惊进洗手间去,打算洗个手。   沈倦跟在她后面进去。   林语惊打开水龙头,沈倦就在她前面挤了泡沫洗手液,捉着她的手拉过来,包裹着细细搓她的手指。   绵密的泡沫沾满两个人的手,沈倦调了水温,拉着她的手到水龙头下面,冲干净。   “下周就走?”他没看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冲水,神情专注。   洗个手还要黏黏糊糊的,林语惊有点儿别扭,抽了抽手,没抽动:“房子你可以退了。”   “不退了,买下来送你,”沈倦抬手,抽了毛巾,擦干,又挂上去,这才垂下手来,后退了两步,“这样你周末就能直接回来住。”   林语惊转过身,歪着头看着他。   沈倦靠着厕所玻璃门站,注意到她的视线,垂了垂眼:“怎么了。”   “我在想,”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沈倦,你最近为什么开始当人了?”   “……”   沈倦:“?”   林语惊靠在洗手台边儿上,觉得有点神奇,眯着眼探究地看着他:“说话也变得正经了,接吻也不动手动脚了,忽然一下就不禽兽了,脾气好得简直有点儿诡异。”   林语惊凉凉地说:“你果然还是被外面哪个小妖精给迷住了。”   沈倦哑然:“我……”   “你现在都不摸摸我了,”林语惊打断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沈倦,你不骚了。”   沈倦:“……”   作者有话要说:   鲸妹:我男朋友忽然不骚了,请问他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沈倦:做男人好难。   - 第87章   不知道为什么, 林语惊说着这句话的时候, 沈倦总觉得她在暗示他。   ——沈倦,你是不是不行。   这是属于男人的敏感区域, 冥冥之中,他总有种自己某方面遭到了质疑的错觉,加上她走到哪儿屁股后面都跟着一堆男的的不爽,以及要搬回到寝室住的不情愿,叠加叠加叠加叠加以后——   “行, ”沈倦点了点头,平静地朝她招了招手,“来。”   林语惊靠着洗手台边儿,没动:“干什么?”   “摸摸你,”沈倦懒声, “不是想让我摸吗?”   “……”   林语惊移开视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打个比方,”她看着他眨了下眼, 小声说, “你以前不是总喜欢摸摸我吗?我都成年了……”   “……”   沈倦眼皮子一跳。   林语惊确实没什么不敢说的,给她根火柴她就能烧个山头。   总也舍不得她,睡了半个月沙发连床边儿都不敢蹭一下,沈倦连火柴都不敢给她递,怕她还没接过去, 自己已经先烧着了。   结果她反倒先给他递过来了。   沈倦觉得有点儿忍不了,他垂着眼看了她一会儿, 林语惊扎着辫子,薄薄的耳廓露出来,说完这句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以后,耳朵红成了一片。   沈倦走过去,将她人圈在自己和洗手台之间,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喜欢?”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镇定一点儿:“什么?”   沈倦单手撑着洗手台台面,垂头,含着她耳垂轻轻咬了咬,在她耳边问:“喜欢我摸你?”   “……”   这句话就不在林语惊能回答的范围内了,她抬手抵着他:“你能不能……”   沈倦扣着她手腕扯下去,人往上又贴了贴,舌尖扫过她耳垂上软软的肉,舔了舔,低声继续问:“喜欢我摸你哪儿?”   林语惊头抵在他身上低低垂着,彻底不抬起来了。   沈倦扣着她脑袋抬起来,逼她看着他,侧头亲着她的唇角,唇瓣贴合着,又问:“喜欢我怎么亲你?”   “……”   林语惊实在忍不了了,恼羞成怒:“你能不能闭嘴?”   沈倦笑了一声,半强迫地扣着她往上压了压,和她接吻。   和以前所有的都不一样。   他的手,他的动作,他的喘息声,全部以前从未有过的触碰都带着陌生的欲望。   林语惊被他压着,后腰碰到洗手台冰凉的大理石边儿,凉得往前缩了缩,就好像主动地贴在他身上。   两个人紧密地靠在一起,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生理反应和身体上的变化。   一点一点,缓慢地,不容置疑地贴上来,存在感十足。   林语惊人彻底僵住了,唰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咬了一下他扫荡着闯进来的舌尖。   沈倦感觉到她的僵硬,动作都没停,甚至下身紧贴着她,动作幅度很小地往前,轻轻顶动了一下。   我,日。   林语惊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羞耻慌乱呆滞中,喉咙里溢出一声很轻微的声音。   直到她感觉自己快憋死了,沈倦才放开她,抓着她手腕引导着往下拉,声音沙哑的喘息着:“宝贝儿……摸摸它。”   ……   林语惊觉得自己手要断了的时候,沈倦终于放开她。   手一被放开,林语惊蹬着他逃命似的窜到床边,生怕他还没完事儿。   沈倦捞着她腰把她勾回来,声音带哑:“跑什么。”   “你还没完吗,”林语惊简直服了,“你还能不能完了?!”   “完了,”沈倦说着侧身,从床头柜子上抽了一堆纸巾,“手黏不黏,给你擦擦。”   “你他妈……”林语惊简直想把他直接踹下床去,“闭嘴行不行?”   她脚丫子蹬在他身上,沈倦也不恼,坐在床上,点了床头的灯。   本来以为在洗手间一回就完了,结果并没有,她刚洗完手,又被拽着拉进了卧室。   到最后林语惊手臂已经完全酸得抬都抬不起来,在他一声声让人难以启齿的教学指导下,任由他把着她的手胡作非为。   沈倦拉着她手腕把人拽到自己面前来,小姑娘白嫩嫩手心有点儿红,手上的东西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床单上。   那画面让林语惊整个人都不太好,急急想要抽手:“我自己擦。”   “我来,”沈倦抓着她手腕不放,他垂下眼睫,柔软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她每一根手指,动作不紧不慢,“毕竟我的东西。”   “……”   林语惊闭上眼睛,忍无可忍:“沈倦,你要点儿脸吧,你的东西你怎么不自己弄出来。”   沈倦把那一堆纸团丢进床边垃圾桶里,从后面抱着她靠在床头:“你不是喜欢我这样么。”   林语惊也实在懒得动了,软趴趴里靠在他怀里,把他当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什么时候喜欢你这样。”   “不是说自己成年了,勾引我?”他亲了亲她的侧脸,“这就喊累了,以后怎么办?”   外面天黑了大半,光线昏暗,林语惊看了眼墙上的表,也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有些担忧了。   “我觉得,”她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怎么说才能显得这个话题唯美又清新丝毫不下三路,慢吞吞地说,“那个事儿应该没有这样累,因为我是不需要动的。”   沈倦笑了起来,胸膛震颤:“随你,你不想动就不动。”   摸也摸了碰也碰了,他的子孙都跟她友好地握了个手,虽然还是很……羞耻,但林语惊这会儿也不想矫情了,她转过头来,仰着脑袋看着他,忽然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靠着床,声音懒洋洋地:“嗯?”   “我说我的成年了的意思是,你想对我干什么都行。”林语惊说。   他一顿,垂眼看着她。   沈倦有点儿燥,如果不是刚折腾得次数多了点儿,林语惊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再烧一次了。   沈倦叹了口气:“你今天是不是想榨干我?”   林语惊仰着脖子,去咬他下巴:“我跟你说正事儿。”   “沈倦,你不欠我的,我愿意做的事儿就是因为我想这么干,这跟我哪儿伤着了什么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觉得谈恋爱总去关注这些就会不对劲儿了。”   林语惊说:“你不用觉得愧疚什么的,不然我会觉得你对我好都是因为愧疚,这么说你明白?”   沈倦没说话。   怎么不明白。   林语惊如果真的觉得他外面有什么她肯定直接走人了,根本不会跟他废话,走之前可能还得揍他一顿。   她在提醒他。   沈倦沉默半晌,叹道:“林语惊,我不会因为愧疚就对谁好。”   他抱着她,手指碰了碰她大腿细细小小的疤,指腹摸过去,动作轻而小心:“想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   他摸得林语惊有点儿痒,笑着去捉他的手。   沈倦顺势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举到唇边亲了亲:“想对你好一辈子,是因为有比喜欢多得多的东西。”   林语惊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她放开他的手,忽然撑着床面转过身来,跪坐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直直地盯着他:“是什么。”   沈倦没说话。   他不是擅长说这种情话的人。   林语惊知道,但还是抿了抿唇,固执地重复问了一遍:“比喜欢多得多的东西,是什么?”   她声音很轻,有些不稳,像是迫切又不安地想抓住什么。   沈倦看着她,低声说:“是我爱你。”   林语惊没动,就那么跪坐在那里,安静了一会儿。   她闭了闭眼睛,人凑过去抱住他。   沈倦抬手,一下一下轻轻捋着她的背,哄小孩儿似的。   林语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沈倦,我长这么大,没人爱过我,他们都不要我。”   沈倦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你得一辈子爱我,说好了,”林语惊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有点儿红,声音很小地重复,“说好了,你不能不要我,你得疼我。”   沈倦心疼得想把心挖出来给她。   “说好了,”他哑声说,“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   十一月进了十号,日子开始过得飞快。   自从两个人有了一点点新的进展以后,沈倦简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不止终于有床睡了,还不把她的手当手,不把她的腿当腿了。   林语惊发现,逼着他说了一句我爱你以后代价付出得好像有点儿多。   她开始后悔了。   沈倦用实际行动身体力行地告诉林语惊,他十一的时候说的那句“你从头到脚我都能干点儿什么”这句话真的不是吹牛逼的。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哪儿来的这么多花样,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占尽了便宜却依然从来不往下一个阶段多走上哪怕一步。   但她还是累,每天晚上都肝肠寸断的累,干脆火速搬回了寝室里,虽然沈倦那天看着心情不怎么好,但是还是没阻止,帮着她把东西都搬回去了,林语惊回去的那天,寝室里三个人还开了个演唱会。   小蘑菇的表情又羞涩又激动:“你们……省状元是不是各个方面都是省级的?”   “……”   林语惊心道别的方面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是省级好像可能大概是有点儿屈才了。   她没说话,她也是有点儿自己的小困惑的,但是她又不能,就这么说。   那总不能说我们实质性的那种事儿从来没做到过最后一步吧?!   她明明都同意了,她也成年了,也暗示他了自己完全OJBK的,甚至还主动了,沈倦到底是因为什么?他难道有什么前戏以及各种花样都可以很猛但是不能做到最后一步的难以启齿的隐疾吗?   这得是个什么样儿的隐疾?   林语惊实在是有点看不明白,顾夏在旁边看了她一眼,晚上,趁着两个室友都不在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们俩那什么,不太和谐?”   林语惊:“……”   林语惊犹豫再三,还是委婉的,简单两句话跟她说了一下这个问题。   顾夏也很茫然:“啊?”   顾夏回过神来:“你们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最开始是顾忌着你的伤,后面是为什么啊?”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太有价值了,你直接把问题给我抛回来了。”   “我觉得他是不是稍微有点儿什么情节,就是那种,讲究仪式感的男人。”   顾夏的想法比她的“难以启齿隐疾论”要乐观很多:“比如他想挑个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就,节日之类的,显得比较隆重一点儿,正规一点儿?有纪念价值一点儿?”   “……”林语惊都愣了,顺着她随口胡扯道,“比如国庆中秋端午元旦?”   顾夏接道:“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八一建军节?”   “……不是,为什么啊,”林语惊觉得这个解题思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难以置信道,“这事儿难道成了以后他还得先放个五百响挂鞭,然后举国欢度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倦——一个不仅有礼貌,还得有仪式感的社会哥(?   - 第88章   她们聊到一半, 小蘑菇从图书馆回来, 这个话题停留在“状元上个床是不是得有仪式感,择良辰吉日, 放挂鞭普天同庆”阶段,没能继续进行下去。   没准儿还得要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儿呢,再翻翻老黄历,林语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她也不是非得跟沈倦发生点儿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才会比较有安全感,就是觉得这事儿水到渠成, 很自然而然的发展,实实在在地不是很明白沈倦到底还在顾虑些什么。   连顾夏都觉得神奇,某天下午在图书馆,低声和她咬耳朵:“人家别人家的情侣好像都是男方比较积极,你们俩可好, 正好反过来的,状元对这档子事儿怎么好像不怎么热情呢。”   林语惊“唰唰”写着笔记,没抬头, 叹了口气, 心道沈倦对这档子事儿可真是不能太热情了,再热情点儿她的手可能得装个假肢什么的。   林语惊也低声道:“我已经打算选修课选个心理学什么的了,研究一下异性行为心理。”   整理完今天专业课上的最后一点儿东西,她合上笔记和书,装进包里起身:“我先走了。”   “找你们家状元去啊?哎——”顾夏抬头, 拦了她一把,“人可以走, 笔记留下。”   林语惊把笔记本抽给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沐浴在全班第一的光芒下,好好学吧,少女。”   这会儿下午五点多,她晚自习准备翘了,沈倦要训练,林语惊出了图书馆去买了点儿喝的,往射击馆那边走。   十一月份天转冷,射击馆这边儿人本来就少,又背阴,林语惊从图书馆一路走过去人都打了个哆嗦,在门口碰见了拎着外卖正准备进去的容怀,男生站在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林语惊跟着他一起进去,往训练室走,她手里拎着一堆饮料,清茶奶茶咖啡什么的都买了,推门一进去,几个没在训练的队员看见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沈倦进A大射击队这段时间,他八面玲珑的小女朋友比他本人受欢迎。   用队里一个师姐的话说,小沈同学每天练习强度高得跟自闭似的,话都没时间说两句也就算了,还天生长了一张“你们这群菜鸡”的群嘲脸,在队里人缘全靠女朋友帮他维持。   林语惊把饮料给大家分了,靠在墙边儿看着沈倦训练。   沈老板这点还是很让人佩服的,他无论做什么事情,一旦进入到状态里,就会非常无我,外界所有事物全被屏蔽,这人啥都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见,专注的最高境界。   林语惊后来了解了一下他这个项目,25米手枪速射,一共60发子弹,每组5发,按照8秒,6秒和4秒的顺序,两组一轮,一共两轮,最后看总成绩。   和她印象里的那种,瞄好半天才出去一枪的不一样。   林语惊觉得好神奇,怎么能在8秒甚至4秒内打出去五枪,还能保证每一枪都中的?   她瞄准个一分钟打出去一枪都脱靶。   林语惊咬着吸管,看着沈倦单手插着裤袋站在那儿,手里握着枪,手臂抬起,又放下,枪口在台面上点了下,修长漂亮的手,拇指习惯性地微微抬了抬。   唇角微微向下撇着,侧脸看起来傲慢又冷漠。   明明是个速射的标准姿势,不知道为什么放在这人身上就像是在装逼。   林语惊“啧”了一声,叼着吸管摇了摇头。   她旁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个脑袋,队里一师姐跟着她摇头:“芳心纵火犯啊……”   林语惊吓了一跳。   师姐捏着杯咖啡,也靠着墙站,看着沈倦:“是不是帅?唉,我这辈子能给这么个小帅哥当师姐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不过应该也当不了多久,估计也就再两个比赛吧,国家队就得来要人了。”   林语惊笑了起来:“他未必会去的。”   师姐看着她,也笑了:“怎么可能不去,练这个的没人不是想去国家队的,不想去他回来干什么?”   林语惊不置可否,没再接下去。   这师姐姓朱,据说也是个牛逼人物,外面大厅展柜上挂着的奖牌有三分之一都是她赢回来的,性格也好,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会儿,朱师姐看着沈倦,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我说实话,沈倦刚来的时候我真没觉得他有什么戏,空了四年才回来那想拿成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尤其我们射击这东西,练得都是童子功,小学初中十几岁人就得开始挑了,手感这东西根本做不到一朝一夕就练出来了。”   朱师姐叹道:“怪不得容怀把他当神仙似的供着,我真没想到他状态真能回得这么快。”   林语惊捏着奶茶杯子,仰了仰头靠在墙上:“没什么他不行的。”   他就是无所不能,没有不可能,没有做不到。   她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那种无比骄傲的感觉,心情比她考试考第一还要好。   我的少年他带着光。   -   沈倦接到沈澜电话的时候刚结束训练,夜幕低垂,林语惊在后面趴着,已经睡着了。   晚上降温降得厉害,训练室空调温度不高,小姑娘缩着肩膀把自己团成一团睡着,睡得还挺熟,还给自己带了俩耳塞。   沈倦一边接电话一边找了一圈儿遥控器,声音压低:“喂。”   沈澜大着嗓门:“下周你生日啊!”   沈倦扫了一圈儿,没找到遥控器在哪儿,把身上的队服外套脱下来,盖在林语惊身上,淡道:“怎么。”   “大魔王让你回来过,要给你办个生日趴呢——原话,生日趴,这人老太太学的新词。”沈澜说。   沈倦皱了皱眉:“明年吧。”   “明——”沈澜一口血没吐出来,“你这一竿子把我支到明年去了是什么意思?老太太可说了啊,你今年不回来她就给你打电话哭。”   沈倦看了林语惊一眼,靠坐进她旁边的椅子里:“我没时间,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啊,”沈澜问,“和你那个小女朋友?”   沈澜瞬间就来了兴致:“是不是我上次见着那个?是不是那个?带回来,给带回来!”他说到一半儿,忽然扯脖子喊,声音由近到远:“奶奶!阿倦有女朋友了!!!”   沈倦:“……”   那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过了半分钟,沈澜的声音重新出现,兴高采烈地说:“大魔王说了,你这个生日趴你不用回来了,让你女朋友来。”   沈倦:“……”   沈澜学着沈奶奶的语气,继续说:“你们家就派出一个代表就行,你爱哪儿去哪儿去吧。”   “……”   沈倦有点儿头疼。   -   沈家老宅子那边儿,沈倦很久都不回去一趟,最多过年的时候拜个年,二老生日回去看一眼,自从他花了一千万拍了张自以为是傅抱石其实是某路人甲的画以后,他连门都不怎么进了,回去一次,沈澜嘲笑他一回。   他生日这天刚好是周六,林语惊本来说这周不回来了,结果前一天晚上十二点整拖着她的小箱子哒哒哒跑回公寓来,手里还提着个蛋糕,笑眯眯地祝他生日快乐。   沈倦从打开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起,目光就开始发沉。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现在处于很兴奋的状态,整个人被成功的喜悦笼罩着,有点儿飘。   她今天成功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蛋糕。   从从头到尾,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全都是她自己弄的,那个DIY蛋糕房的师傅都服了,估计没见过她这样的,面粉淀粉分不清也就算了,连鸡蛋都不会打。   但是她还是做出来了!   小林老师果然也是无所不能的!   林语惊蹦跶着进屋,把蛋糕放在桌上,双手撑着桌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倦。   那表情就像是在催他:你快点打开,快点打开。   沈倦几乎没见过她喜悦这么外露的时候,开心起来像个小朋友,上一次见到还是几年前,她站在夜市游乐园,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看着他,眼睛亮亮的问:“沈同学,我可爱吗?”   沈倦走过去,手指捏着蕾丝包装带,她缠得很严实,宽宽的丝带一圈儿一圈绕着方形的盒子,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沈倦拉开蝴蝶结,脑子里面已经开始涌进别的东西,他想象着这蝴蝶结的丝带绑在林语惊身上时的样子。   白腻的肌肤,缠绕着鲜红的绸缎丝带。   沈倦解开蛋糕袋子,打开盒子,把蛋糕从里面抽出来。   沈倦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丑的蛋糕。   抹得凹凸不平的奶油,歪歪扭扭的花,上面用巧克力酱画了一条小小的鲸鱼,鲸鱼的身上写了个20。   林语惊撑着桌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好看吗?”   “好看。”沈倦没犹豫。   林语惊往前凑了凑,看着他,轻声问:“那我好看吗?”   沈倦一顿,抬起头来。   她画了妆,眼尾挑着,媚气又勾人,红唇娇嫩,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像是下一秒就要勾走你的魂的狐狸精。   大概还用了香水,人一靠近,带着点儿脂粉味的玫瑰香,和她的沐浴露的牛奶味儿混合在一起,奇异又让人上瘾。   狐狸精看着他笑,声音温软的:“二十岁了,倦爷,想要什么礼物?”   沈倦清晰地感受到了生理上的冲动。   他伸手,掌心搁在她脑后,扣着她压过来,舌尖扫荡着闯进来。   林语惊手抓着他的肩,仰起头。   国庆元旦中秋不知道沈倦喜欢哪个,非要说的话,仪式性的日子眼前就有,沈老板快过生日了。   林语惊想,沈倦果然是一个在生活上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所以她也打算重视一回。   两个人亲着亲着摸着摸着就摸进了卧室,又从卧室摸着摸着摸进了浴室,林语惊被压在洗手台上摆弄,到最后她都顾不上重不重视为什么又回到了之前的发展趋势了,靠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吸着鼻子直抽手:“手疼……哥哥,哥哥,别来了。”   沈倦体贴地放开她的手,哑声跟她商量:“那用腿?”   “……”   林语惊真是无语了。   沈倦感受到她的僵硬,笑着抱着她,缓慢地磨:“我看你今天本来是想干点儿什么的意思啊,不干了?”   “不干了不干了,就这样吧,”林语惊靠在他怀里,服软道,“睡觉,我们去睡觉。”   沈倦垂头,亲了亲她:“洗个澡。”   林语惊是动都不想动的,她任由沈倦把她塞进浴缸里洗了个白白,套上睡衣爬上床,然后看着他再次把浴室门关上了。   林语惊坐在床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真心实意地想给沈倦抱个拳。   是个狠人。   这真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男人。   林语惊想不到还有哪天,能比他的生日更有仪式感了。   但是他还是不,不仅不,他甚至猜透了她的想法,故意折腾得她哪儿哪儿都累,让她彻底至少在今天,什么想法都不再有了。   难道不是因为仪式感吗?   林语惊想着要不要干脆直接问他算了。   沈倦,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来一发??   ……算了,还是自己查查吧。   林语惊看了眼表,她现在对沈倦的时长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沈老板倔强的子孙们至少要再过个十几二十分钟以后才会愿意出来跟他握手相认,林语惊想去客厅里拿一下她的手机。   但是她真情实感的累,腿都是软的,只想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就这么躺着,她觉得真的干点儿什么以后的感觉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林语惊扫了一圈儿,看见沈倦的手机放在床头。   沈倦这人没什么秘密,他手机都不设置密码锁的,她平时有的时候在训练室等他等到电话没电也会拿他的玩,里面还一堆她下的小游戏。   林语惊伸手拿过来,翻了好几页,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搜索引擎的那个APP。   林语惊一边点开,一边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应该要怎么问,顺便还没忘记一会儿搜完以后删一下搜索记录,不然万一被沈倦看见得多尴尬。   虽然这人看起来就不是会用搜索引擎的人,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一个全知全能的神。   林语惊一边想着一边点进搜索框,刚要打字,下面一排搜索历史同时跟着就蹦出来了。   ——小姑娘只有十八岁第一次会不会太早。   ——发育完全了吗,会不会影响发育?   ——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对身体有伤害吗?   林语惊:“………………”   原来。   如此。   林语惊觉得,沈倦真是操碎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点播一首《你说我容易吗》送给我们可怜的倦爷。   给大家放一下歌词啊,就放前四句吧——   你说我容易吗   上辈子欠你的   我都快累死了   还要硬挺着 第89章   林语惊没想到她自己想给自己解个惑, 还没来得及付诸以行动, 这个千古难题竟然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也不知道脑子里是不是哪根线搭错了,她手一抖, 竟然点了一下下面的搜索记录,点进去看了看。   还真有不少人问这个问题,答案五花八门,有说十八岁确实有点儿小的,也有说不会有什么大影响的, 两边各有各的道理争执不下,林语惊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疑问当中。   她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觉得既然已经成年了,那就没事儿了。   结果沈倦竟然是往这方面想的。   林语惊有些哑然, 谁家男朋友会考虑这种问题?   浴室里面水声渐止,她退出了软件,踢掉了APP, 将沈倦的手机重新放回床头, 还摆了摆角度和位置,让它和之前一模一样,然后拉起被子,人钻进去。   没一会儿,沈倦从里面出来, 他低垂着头,单手扣着毛巾随意揉了两下半湿的头发, 小臂肌肉的线条干净流畅,身上随便套了件白T,衣摆一边儿掖进了裤腰,勾勒出的腰胯部位看起来结实有力。   林语惊将被子拉高,捂住了眼睛。   谁说只有男人看女人会有欲望。   女人对男人也是有的。   沈倦那边儿声音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大概几分钟以后,林语惊感觉到他走到床边儿,紧接着旁边一沉。   她将被子拉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沈倦靠坐在床头,垂眸:“还不睡?”   “我在给你计时,”林语惊说着,看了一眼表,“我发现你这次怎么比较久。”   沈倦看了她一眼:“不一样。”   林语惊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怎么不一样。”   沈倦从床头拽了本书过来,翻开,他现在每天训练占了大部分时间,专业课的部分基本上都是见缝插针地找时间来看,比如每天晚上睡前的半个小时。   他将林语惊那边儿的灯关掉,开了自己这头的,平静说:“你帮我弄和我自己动手,当然不一样。”   只听着她的呼吸和声音就已经够让人冲动的了,更别说看着她,感受着她的触碰。   “……”   林语惊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就是多余问。   男人这种生物全都是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得这么面不改色的吗?   她白了他一眼,重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脸,琢磨着怎么跟沈倦探讨一下十八岁上床对身体到底有没有啥伤害这个问题。   沈倦笑笑,俯身亲了亲她露出来的半个额头,问:“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去么?”   “什么地方。”林语惊脸都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我家。”沈倦说。   “我现在不就在——”林语惊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一时间没思考,随口说了一半,反应过来,被子拉下来,“你哪个家?”   “我爷爷奶奶家。”沈倦说。   “……”   林语惊张了张嘴,有点愣,好半天,憋出来一句:“见家长啊……?”   沈倦笑了:“嗯,想见吗?你不想咱们就不回去。”   “我不是不想,”林语惊忽然坐了起来,看着他,还有点儿呆的样子,又有些手足无措:“我如果见了,那你是不是也要……”   她后面的声音很小,沈倦没听清,凑近了一点儿:“嗯?”   林语惊看着他,半晌,才小声道:“沈倦,我不想让你见我的家长。”   沈倦愣了愣。   “我们家……”林语惊说得有些艰难,“你家里人会觉得,我们家家庭不太健康什么的,不喜欢我吗。”   不少父母或者家里其实都会在意这个,林语惊是知道的,家长会觉得,扭曲的家庭会对孩子的性格造成影响,隐患比较大。   林语惊知道沈倦有个很幸福的家,有爱他的爸爸妈妈。   但是她没有。   甚至最开始,她一直都非常非常不想让他知道她家里哪怕一点儿情况。   林语惊唇角抿着,一点一点垂下去,刚想说话。   沈倦把手里的书放下,凑过去抱住她:“没事,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没事儿,没人会不喜欢你。”   林语惊头被按进他怀里,眨了眨眼。   “你是人见人爱林语惊,是不是?”沈倦低声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林语惊安静了几秒。   “你说得对,”林语惊说,她从他怀里钻出来,仰头看着他,伸手捧住他的脸,“我是不是万人迷。”   沈倦任由她捧着,点点头:“你是。”   林语惊继续问:“你快被我迷死了吧。”   沈倦握着她的手拉过来,轻轻咬了咬她指尖:“快了。”   林语惊又不满意了,她抽手,隔着薄薄衣料摸他的腹肌,小腹,沿着衣摆钻进去,指尖碰到人鱼线。   她本来以为,男人的喉结和手指就已经够性感了。   自从被沈倦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她发现不是。   他的小腹,从人鱼线开始蔓延着一路往上,情动时小腹紧紧绷着的肌肉线条,性感又勾人的力量感。   林语惊手指沿着人鱼线摸到他小腹肌肉,干净得不带任何欲望,纯欣赏似的触碰:“沈小倦,你是不是背着我天天偷偷健身啊。”   身材和体力都这么好。   沈倦“嘶”了一声,按着她的手,暗示性地往前拉了拉,虚眸低声警告道:“林小惊,你要是今天不想睡了,咱们就通宵干点儿别的。”   “……”   林语惊整个人静止了两秒,然后淡定地抽手,拉着被子一直盖到下巴,转过身去,后脑勺冲着他:“晚安。”   -   林语惊确实是挺累的,前一天晚上折腾到后半夜,第二天一觉睡到上午十点,醒的时候沈倦还在睡。   他应该挺累的,平时要比她忙得多,不过觉很轻,林语惊从床上坐起来,刚一动,他就睁开眼睛了。   这俩人都有点儿起床气,林语惊刚睡醒的时候得缓一会儿,不爱说话,也不爱动,还不喜欢别人碰,沈倦闭着眼睛胳膊刚伸过来搂她,她一巴掌直接就拍到他脸上了,声音还挺清脆。   “我操……”沈倦声音很低的,哑着嗓子骂了句脏话。   这一巴掌直接把他给拍醒了,低着气压又不能发火儿,低着气压进了洗手间,出来才好。   他出来林语惊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神情恍惚:“沈倦。”   沈倦拉开衣柜,随便拽了条牛仔裤出来:“嗯。”   “我是不是要见家长了?”林语惊有些紧张。   沈倦看了她一眼:“好像是。”   “好,我要化一个十二个小时的妆。”   林语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光着脚蹬蹬蹬往洗手间跑,没跑两步被沈倦一把抓回来:“鞋穿上,”沈倦俯身捡起拖鞋来给她套上,“你再多化两个小时凑凑,我生日就过完了。”   林语惊难得没接话。   她确实是有些紧张,八风不动林语惊,高考的时候都平心静气到没有任何波澜,这会儿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忐忑。   但是她的忐忑是看不出来的,她淡定地跟着沈倦回去了,一直到沈家老宅子门口以前,都是平静如水的。   直到车停下。   沈家爷爷好古风,不喜欢洋玩意儿,画爱山水画,宅子也一样,砖墙琉璃瓦,九曲长廊大盆栽,建筑风格低调奢华有内涵。   一切看着都挺有逼格的。   如果忽略门口挂着的那个,迎风飘舞猎猎作响的红底黄字大横幅,千来号黑体大字,上面清晰地写着——热烈庆祝沈家子孙沈倦二十岁生日快乐!!   后面两个感叹号,起到了强调语气的作用。   最下面一排还一个破折号,字号很小,林语惊眯着眼睛才看清楚写的是什么——全家人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林语惊都看呆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抬手啪啪鼓掌,真心实意地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走心的生日礼物,一个横幅,多好。”   沈倦一脸平静到麻木的表情,拉着她进去了,穿过长廊和前院儿,进门。   里边儿倒还是偏现代的装修风格,屋子里挺热闹,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看电视啊,旁边摇椅里坐着个老太太。   老太太最先看见他们进来,老花镜往下勾了勾,看着他们走过来。   沈倦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佣人,一样样接过去,才走过去,叫了声奶奶。   林语惊也跟着叫了一声。   沈倦和沈奶奶长得挺像的,老太太看起来七十来岁,人很精神,眉眼间都能看出来年轻时的影子,是个美人,气质有些冷。   沈奶奶表情冷淡地冲着林语惊招了招手。   林语惊有些紧张,面上安静乖巧地走过去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时刻准备着回答问题。   她站住,老太太看着她,等了几秒,见她没动静了,朝她勾勾手。   林语惊俯身,凑过去。   老太太神秘地看着她,问道:“你有扣扣吗?”   “……”   林语惊有些茫然:“啊?”   “你平时在网上冲不冲浪?”老太太又问。   “啊,”林语惊恍惚地回过神来,试探性道,“我……冲一点儿?”   旁边沙发里沈澜“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沈倦靠着沙发站,看着这边,勾起唇角。   “冲就是冲,不冲就是不冲,那还能冲一点儿?”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来,眯着眼睛又把老花镜勾上去了,划着手机屏幕翻了好半天,“来,你跟我加个扣扣好友,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林语惊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她还真不知道QQ这个好友还能扫的。   她半天没动静,沈奶奶等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懂了:“你是不是不会扫,这个还用我教你?你一看就是不经常冲浪,”老太太慢悠悠地说,“我找找啊……”   “……”   林语惊扭头,求助地看着沈倦。   沈倦靠在沙发边儿,笑得肩膀都在抖,他直了直身子,走过去:“奶奶,我们这才刚到,您让她坐会儿?”   沈奶奶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机,林语惊在旁边坐下,老太太不满意,又朝她招手:“你离我近点儿,我跟你说说话。”   林语惊靠过去,老太太笑着看着她,小声说,“我小孙子长得好吧。”   林语惊点点头:“像您。”   “就是脾气大,”老太太说,“他对你好不好?”   林语惊再点:“好的。”   沈奶奶凑过头去,小声地跟她说悄悄话:“他们沈家的男人,遗传,对自己的女人那都是好得跟什么一样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气管病。”   林语惊笑了起来:“奶奶,妻管严。”   老太太笑眯眯地拖长了声:“哎——是这个。”   -   沈奶奶是个很潮的老太太,求知欲旺盛得像个十万个为什么,而且特别爱说话,从中午吃完饭就一直拉着林语惊聊天儿。   一直待到下午三点多,沈倦准备走人,说是还有重要的事儿。   临走之前,老太太拽着林语惊的手,从手上撸了串镯子下来,四下瞧了一圈儿,偷偷摸摸地给她套上。   林语惊一愣,要推:“奶奶,这个——”   “嘘,”老太太做贼似的,声音很小的打断她,“别让别人看见。”   林语惊:“……”   直到出了院门,林语惊跟着沈倦上车,坐在副驾驶上,眼睛亮亮地看着沈倦:“我表现得好吗?”   沈倦笑了:“林语惊,你是领导,现在是你来视察,”沈倦说,“怎么样,还让你满意吗?能不能过审?”   “太能了,”林语惊靠进副驾驶里,“我现在已经开始嫉妒你了。”   沈倦看了她一眼,岔开话题:“刚刚在门口,你跟老太太说什么了。”   林语惊眨眨眼,袖子往上拉了拉:“奶奶给了我这个。”   她刚刚都没看,就瞥了一眼,这会儿在车上仔细看了看,翠绿翠绿的一个镯子,在阳光下看着像是要滴出来了。   林语惊眨眨眼,她不太研究这些东西,但是家庭环境原因也见过了不少:“这个多少钱?”   沈倦瞥了一眼:“不知道,反正这镯子她一直戴着的,沈澜带了好几个女朋友回来过,她也没给。”   林语惊看着他,举着手腕在他旁边晃了晃:“沈倦,这个可能比你的飞机还值钱。”   沈倦笑:“哦。”   林语惊叹了口气:“我感觉这礼物一收,我以后就算想跟你分手都开不了口了。”   “这跟你收不收没关系,”沈倦打了转向灯,“我劝你想点儿能实现的事情。”   林语惊对A市不太熟,沈倦这条路也不是回家的方向,他没说去哪儿,在一个艺术园区门口停了车。   A市有挺多这种一片一片的艺术园区,里面开着各种小店,做油画的,金属工艺品的,还有展览馆,各种各样全都有。   林语惊没多想,就以为这人是来带她玩儿的,觉得沈老板不亏是搞艺术的人,生日约会都选在这种——不是真的装逼技能点满都不好意思来地方。   两个人下了车,沈倦一路往里走,到一个单开的小门前,推门进去。   林语惊仰头看了一眼,木制的牌匾,上面就一个点儿。   也是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很有性格的店。   她跟着进去,里面走性冷淡工业风格,一楼一条窄长的走廊,旁边有个楼梯往上。   林语惊跟在沈倦后面,上了楼,她看见一排排放着色料的架子和熟悉工具,才意识到这也是一家刺青店。   一个很酷的小姐姐坐在楼上沙发里玩手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沈倦,又看看他身后的林语惊,吹了声口哨,往里面扬扬下巴:“自己弄?”   沈倦“嗯”了一声,拉着林语惊的手往里走。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看着他推开里面小门,进到里间,走到旁边水池前,洗了个手。   然后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个一个耳钉枪,消毒。   “……”   林语惊看着他一系列流畅的动作:“不是,沈老板,你带我来干什么的?”   “打耳洞,”沈倦把手里的耳钉枪递给她,“你先?”   林语惊没接。   沈倦点点头,朝她走过来:“那我先。”   他手指擦过她左边耳朵:“右边可以?你左边有点儿多。”   林语惊蒙住了:“沈倦,你等会儿,你生日你带我来打耳洞吗?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儿?哎——凉凉凉凉,”她缩着脖子,拖长了声,“你别揉我耳朵,你急什么?”   沈倦用酒精棉擦过她耳垂,手指捏着她薄薄的耳垂,缓慢有力的揉捏了一会儿,看着它一点点变红,跟她说话:“林语惊,看着我。”   林语惊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声轻响,右耳一瞬传来尖锐的穿透感,带着刺痛,林语惊“啊”地一声惨叫。   她还以为他还会让她先做一下准备什么的,聊会儿天儿,说说话,放松放松,结果没有。   这人咔嗒一枪就下来了!   林语惊抬脚就去踹他:“你不能等我准备准备吗??”   沈倦放下耳钉枪,低垂着眼,看着她耳垂上缓慢渗出血珠来。   晶莹剔透的,小小的一粒,从被穿透的地方渗出,然后缓缓滑下去。   他垂头,舌尖滚着耳廓将滴落的血珠舔掉:“你之前说过,生日的时候和你一起打耳洞的人,下辈子也会陪着你。”   林语惊眼睛都红了,他这一下太突然,痛感虽然没那么重,但是来得毫无预兆,耳朵火辣辣的,想去摸摸,又不敢碰。   林语惊现在只想揍他一顿:“我下辈子还喜欢你个屁!我要跟别人谈恋爱,滚,快滚!”   沈倦垂眼,从旁边的瓶子里夹出酒精棉,冰凉的棉球碰上耳垂,刮掉血珠。   “林语惊,我不管你下辈子喜欢谁,”沈倦盯着她,低声说,“无论喜欢谁,你都得陪着我。”   第90章   你倦爷还是你倦爷, 这一句霸道总裁爱上我一样的情话被他说出来像是一句生命攸关的威胁似的, 尤其是这人黑眸沉沉看着你,故意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 存在感和压迫感都极强,校霸气质不减当年。   但林语惊是不管这个的,她现在火得有点儿不太能忍,她没洗手,又不能碰, 只能抬手在耳边扇了两下,面无表情地指着他:“分手,沈倦,马上分手。”   沈倦不为所动,从旁边柜子里拿了红霉素软膏, 挤出一点儿来在医用棉签上涂在她耳垂和小银钉上,仔仔细细都擦了一遍以后,才垂眸:“你想我打左边还是右边?”   林语惊来了点儿精神。   她想象了一下沈倦打耳洞, 戴着个耳钉的样子, 忍不住盯着他,舔了下嘴唇。   沈倦看着她的表情,微扬了扬眉。   “我在想,”林语惊慢吞吞地说,“你一个耳洞打下去——”   得更骚了。   林语惊及时地闭上了嘴,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不过无论如何, 她还是很有兴趣的,她跳下床来,走到洗手池边上仔仔细细地洗了手,回来沈倦已经把消毒好的耳钉枪递给她。   林语惊接过来,看着他坐在床上,眼睛都发亮。   她觉得自己平时战斗力还挺强的,但是在沈倦这儿,她打不过他,性别上的差异带来力量上巨大的不平等,导致她就连每天晚上干那点儿破事儿的时候都是被他压着欺负得话都说不出来。   林语惊不爽很久了。   这是他第一次,能够在她手下,任由她摆布。   “沈倦。”她叫了他一声。   沈倦应声:“嗯?”   “我现在好兴奋啊。”林语惊说。   沈倦:“……”   林语惊继续道:“我现在什么都想干。”   “……”   沈倦直接笑出声来了。   他单手撑着床面,身子往后仰了仰,懒洋洋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得很不正经:“来吧,干。”   林语惊不理他,她耳洞打过很多个了,也见了很多次这玩意儿要怎么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手生,摆弄研究了一会儿,也学着他挤了一点儿红霉素药膏在指尖,然后去揉了揉他的耳朵:“左边吧,好像有说法是,男人耳洞只打右边的人是GAY来着。”   “……”   沈倦看了她一眼:“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是哪儿听来的。”   “我第一次去打耳洞的时候那个姐姐告诉我的,”林语惊缓慢地捏了捏他的耳垂,凑近他耳畔,“说,爱不爱我。”   沈倦微侧了下头:“爱。”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林语惊手里的耳钉枪穿透他的耳垂,那手感有点儿说不出来,仿佛顺着指尖都能感受到那种银钉刺穿皮肉的穿透感。   “没流血,是不是我的技术比你要好点儿,”林语惊放下手里的耳钉枪,侧过身来看着他,“疼吗?”   “没什么感觉。”沈倦说。   林语惊点点头,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微红的耳廓,低了低身,看着他深黑的眼睛,轻声说:“沈小倦,你的答案被我钉在里面了。”   “你得一直记着。”   -   打个耳洞没用太长时间,他们磨蹭了一会儿以后出来,出来的时候那个很酷的妹子还是刚刚的姿势坐在沙发里玩手机,听见声音抬起头,视线落在两个人耳畔,啧了两声:“一个够吗?我再给你们俩串一对儿在别的地方?”   林语惊很感兴趣:“别的地方?”   酷妹画着烟熏妆的大眼睛一扬:“是啊,免费的,你喜欢哪儿?”   沈倦警告地瞥了她一眼:“陈想。”   小姐姐闭嘴了,人站起来送他们俩下楼。   十一月深秋,天黑得早,温度也比白天低了几度,沈倦去开车,林语惊在门口等着。   边等边跟这小姐姐说了几句话,这家店不单纯是个刺青店,这姑娘叫陈想,还是个穿孔师,性格和她的职业一样有个性。   俩人边聊边等,陈想从全是口袋看起来像是一块布围在身上的黑裤子里掏出一盒烟来,黑盒白字,俄罗斯的牌子。   陈想很自然敲了一根出来,递过来。   林语惊也跟着很自然地接过来咬着,等着她从口袋里又摸出打火机,给她点燃,含糊道了声谢。   陈想有点儿诧异看着她,本来没觉得她会接,就想试试看,毕竟是能拿下沈倦的人。   挺精致一姑娘,看着不像。   结果这自然又流畅的动作和反应,红的唇,细白手指夹着烟,眼一眯,气质瞬间就从维纳斯变成了苏妲己。   陈想笑了:“我真喜欢你。”   林语惊笑得眼弯弯:“我也喜欢你。”   “哎,”陈想也抽了根烟,点燃,凑近她,“我觉着,你要是还没那么喜欢沈倦就赶紧跟他分了吧,脾气太差,我把我哥介绍给你,你来给我当嫂子得了,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语惊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酷的。”   陈想竖起了大拇指:“我哥特别酷,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他酷的,他连他家猫都是小区里最酷的仔。”   沈倦一回来就看见两个姑娘蹲在门口吞云吐雾,他下了车,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还跟另一个说着他的坏话:“你考虑考虑,沈倦这人真不行。”   “……”   沈倦靠着门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垂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平静的陈述句:“沈倦这人怎么不行。”   “……”   陈想声音戛然而止,俩人一起抬起头来。   林语惊“啊”了一声,看着他,好像也看不出表情来:“走吗?”   “走吧。”沈倦说着往外走。   林语惊站起身来,跟陈想打了个招呼,跟在后面出了门儿,刚一出门,沈倦直接抽了她手里的烟,叹了口气:“我发现你还专挑劲儿大的抽?”   林语惊眨眨眼。   她没来a市的时候虽然多多少少也会一点儿,不过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基本上都不怎么碰的,抽得凶的那会儿还是在怀城。   她任由沈倦抽走她手里的烟,掐了丢进旁边垃圾桶里,俩人上车,一直快到家门口,路过一个小便利店,沈倦忽然停了车下去,没几分钟,人又回来。   手里拎着个什么东西,外面天黑着,林语惊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是什么。   一桶棒棒糖。   满满地一大桶,红色的盖子透明的桶,里面全是五彩缤纷的各种水果味儿棒棒糖。   沈倦上车,一桶糖甩进她怀里,拉上安全带。   林语惊捧着一桶糖,提溜起来转着圈儿看了一会儿,侧头看着他,有点儿懵:“你买这么多糖干什么?”   “戒烟,”沈倦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面,他唇角微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我陪你戒。”   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你要戒烟啊?”   “嗯,”沈倦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不能给我家小姑娘带来负面的影响。”   在听到言衡跟他说过那些话以后,他基本上能够猜到林语惊是怎么习惯这玩意儿的。   沈倦心里不怎么好受。   在知道了她这一年半是怎么过来的以后,林语惊每暴露一个小的,陌生的问题出来,就有一根针在他心口上扎一下。   他在意的不是她抽烟,而是她为什么习惯了抽烟。   -   林语惊本身没什么瘾,或者说她其实之前已经戒掉了,也就偶尔会抽那么几根,但是沈倦有。   这人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想过戒烟这回事儿。   沈老板带着一堆棒棒糖回寝室的时候孙明川都惊呆了,跟着他屁股后面走到他桌前,捏起来一根对着阳光看了半天,确定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糖,转头:“我说我咋感觉你最近好像甜了不少呢,戒烟?”   沈倦还没来得及说话,孙明川又是“我操”了一声。   这一声就比刚刚那声震惊多了,沈倦转头。   孙明川指着他耳朵,脑袋往前凑了凑:“你这是真的啊?你打耳洞了?”   他那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沈倦有点儿好笑地看着他:“我不能打?”   “那也不是这个意思,”孙明川思考了一下措辞,“沈老板,咱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就给兄弟留条活路吧,你这个耳洞一打完,比之前骚了八百来个档次啊。”   “……”   沈倦一顿,看着他平静地说:“我脾气现在好多了,你要是高中认识我,估计是个植物人。”   孙明川乐了:“不过有一句说一句啊,我发现这个玩意儿还真是得看颜值,我估计明天,就你从寝室到教室里这一路,来搭讪的小姐姐得翻一番儿。”   “行了,闭嘴吧。”沈倦懒得再搭理他,随手抓了把棒棒糖丢给他,自己也捡了一根,扯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叼着,一边抽了本专业书,眼睛一行一行地迅速扫过去,进入状态。   他这个周末所有时间全部和林语惊待在一块儿,快乐的时间就总是比较短暂。   短暂得他一眼书都没来得及看,周日也没去训练,抱着女朋友在家里黏糊了一天,接到了容怀几十个轰炸电话。   沈倦脑子里刷过一行行字,忽然开始理解起了商纣王和周幽王,明白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还早个屁的朝。   只要看着她就什么都不想干。   -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的短,一场雨下过去,气温骤降,冬天踩着十一月的尾巴追上来。   期末考试将近,所有人都忙得马不停蹄,沈倦时间紧巴得几乎见不着他人,林语惊干脆直接把复习的地方从图书馆挪到了他训练室。   射击馆的训练室不讲究安静,耳边全是砰砰的枪声和说话声,好在林语惊这人也不怎么挑环境,沉下心去看书复习的时候周围的声音都会一点儿一点儿跑远,习惯了也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种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基本上也是学霸的必备技能,更何况林语惊的学习态度是很坚定的。   她一个全班第一考进来的人,期末考试万一真砸了怎么办?   而且也不单单只有这个一个原因。   她跟林芷吵了不知道多少架,最后把林家老爷子都搬出来了,好不容易才能回A市来念个大学,当时也放了话了,她绩点只会是班里第一。   万一真的没做到,林芷会说些什么,会不会又把沈倦搬出来说她受到了影响。   林语惊忍不了这个。   她点灯熬油地复习了小半个月,直到期末考试考完,她才终于松了口气,这感觉跟高考的时候好像都有得一比。   最后一科考完,林语惊一边抽出手机一边出了考场下楼,准备给沈倦打个电话,结果出了教学楼,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树下。   这是林语惊在a市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和帝都那边不一样,这边不下雪,寒气裹在潮湿的风里,沈倦穿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低垂着眼,懒散靠站在树下,像团温暖的火。   林语惊勾起唇角,朝他走过去。   沈倦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她走过来。   林语惊走到他面前,站定,刚要说话,手里的手机响起,震动的声音嗡嗡响。   她垂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顿了顿,没接。   沈倦察觉到她的异常,垂眸,也跟着看了眼来电显示。   林芷。   很少有女儿的手机里,妈妈的电话号码备注就是这么一个全名。   一个名字,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手机不停在响,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还是沈倦先开口:“接?”   林语惊看着他,有些犹豫,她不太想当着沈倦的面接这个电话,但是避开他又显得太过于刻意。   沈倦叹了口气:“你想跟她聊聊吗?”   林语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想的话就不说,我来跟她说,”沈倦低垂着眼看着她,淡声说,“林语惊,以后你不想做的事,不想见的人,不想说的话就都不做不见不说,你不用藏着,也不用忍。”   “全都交给我,我都替你做。”    第91章   林语惊自从开学以后, 没怎么太和林芷联系过。   中间打过几次电话, 两个人越来越没话说,林芷大概也感受到了其中气氛的尴尬, 后来再也没打给她过,只是每个月的钱不断。   那个电话响了半分钟,林语惊始终没接,直到林芷那边挂断。   考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期末考试最后一天结束, 寒假正式开始,偶尔有迫不及待回家去的学生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从旁边过去。   林语惊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想到,沈倦这个人还是那样。   他这种和他人设完全不符合的,偶尔倏地就冒出来的温柔神经无论多少次都会让人猝不及防, 几乎想要溺死在里面。   林语惊把手机揣进口袋,然后特别特别郑重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沈倦, 谢谢你。”   语气太过于郑重, 就差九十度给他鞠个躬了。   甚至还叫了全名。   沈倦眉一挑。   林语惊抬眼,继续说:“我不太想写寒假作业,你能不能替我写了?”   “……”   沈倦觉得这小丫头还是欠教育。   “不能吧,”林语惊笑了笑,一边往前走, “这不是一样的道理,毕竟是我妈, 我还能一辈子不跟她说话你始终当我经纪人么,男朋友,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跟你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还是得我自己做,你别小看人啊,小林老师也是万能的。”   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话没完全说出来,但是意思很明确。   我现在愿意依赖你了,但是我不会依附于你。   沈倦垂下头,唇边的弧度一点点扩大,最后还是没忍住,很低的笑了一声。   她一直在变,又好像从来没变。   -   林语惊回寝室的时候给林芷打了个电话,她那边大概是忙,也没接。   考试考完,室友都在整理东西准备回家了,两个外地的已经订好了车票和机票,顾夏一考完试就像一只飞扬的小鸟,马不停蹄地扑腾着翅膀提着箱子就飞走了,临走之前给她送了份礼。   看着很高级的包装纸,柔软十字丝带,拆开,里面黑色的盒子,巨大阿拉伯数字001,最上边儿一排字母——OKAMOTO。   还有个玫瑰色盒子,人体工学设计,配上激雕浪漫玫瑰花纹。   “……”   还两盒。   顾夏托着箱子站在寝室门口,给她抛了个飞吻:“不知道你们家状元什么型号,我买的黑色常规的,寒假快乐。”   “……”   林语惊已经习惯得有些麻木了。   什么型号都无所谓,什么玫瑰蔷薇百合花纹的,这玩意儿用都用不上,她们家状元道德素质极高,那得等她三十了可能才会确信对她身体没什么伤害了,愿意跟她上个床。   沈倦下午还是训练,寒假一到,他正式进入了每天泡在训练室除了上个厕所可能门都不会出的状态,两个人腻歪了挺长一段时间,林语惊本来也不是特别喜欢黏人的人,没有再陪着他的打算,先拖着行李回了公寓。   晚上将近六点钟,林芷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林语惊正窝在沙发里看综艺,她下午出门买了一堆零食回来,手里隔着包装袋捏着个鸡爪,满嘴的骨胶原,接起来的时候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林芷的风格不变,万年的开门见山冷静语气:“下午我在忙,你中午怎么没接电话。”   林语惊把嘴里的鸡爪咽下去,面不改色道:“考试没考完。”   林芷那边安静,偶尔有一点声音,车笛声离得很远,应该是在开车:“什么时候回家?”   林语惊没说话,有些犹豫。   她觉得自己回不回去都无所谓,过个年,也就看一眼二老,没了。   她片刻沉默,林芷说:“不想回去了?”   “年前吧,”林语惊漫不经心说,“反正我现在回去家里也就我一个人待着。”   这次轮到林芷沉默,最终挂了电话也没再说什么。   电视里边儿综艺还放着,是个婚姻体验节目,几对儿年纪稍长的明星夫妇,结婚十几年,打着找回初恋的感觉的旗号。   林语惊挺喜欢看这一类综艺,总觉得看着这些,就能多信一点儿人间还是有真爱的。   她直勾勾地看着电视里面的画面,有些走神。   小的时候她最想得到的就是林芷的肯定,所以她偶尔忍不住会反驳孟伟国,但是从来不会顶撞林芷。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但过了青春期最渴望亲情的那段时间以后,林语惊发现,她心里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没什么习惯不了的,甚至因为觉得自己从没得到过,反而接受起来好像要容易得多。   林清宗说,林芷命不好,她这辈子没碰见那个能带着她往对的那条路上走的人,受了不少伤。   到底是唯一的女儿,还是心疼,林清宗希望以后有一天她能原谅林芷,原谅那些她做错了的事儿,走错过的路。   林语惊当时没说话。   无论林芷需不需要,她以后可以赡养,也会负责,这是她为人子女的义务。   但是她怎么原谅。   林语惊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人生信条就是谁对我好,我就愿意对他好一百倍,谁对我不好,下地狱吧。   林芷走错了路,受了伤,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遇见沈倦之前,也没人告诉她怎么走是对的,怎么走是错的,也没人带着她走,没人跟她说过你放心大胆地往前走,我来保护你。   谁的路不是自己摸索着,一步一步慢慢试探着过来的,谁的路上不是艰难险阻,没有沟壑万丈。   谁的伤不是伤。   她凭什么要成为那个牺牲品,凭什么得为林芷失败的婚姻、为她走错的路买单。   -   除夕前几天,林语惊订了回帝都的机票。   沈倦那天请了假,把她送到机场,自从知道她要走以后,这人表情始终不是那么太爽。   林语惊刚开始两天还哄哄,后来也懒得搭理他了,您愿意怎么地怎么地吧。   她没拿太多东西,本来也不打算在那边儿呆太久,来来去去都是那一个小行李箱,从高中到大学,用了三年。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林语惊开了家门一抬头,就看见客厅里正在打电话的林芷。   林语惊愣了愣。   她是实实在在没想到,林芷竟然会在家。   母女俩半年没见过面,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里,腿上放着笔记本,对视几秒,愣是没人说话。   林语惊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挺好笑的,明明血浓于水的两个人,竟然能搞成这样。   佣人过来提行李,林语惊进屋,换鞋:“你怎么回来了,公司不忙么。”   林芷将手机扣在茶几上:“后天走。”   后天,年三十刚过完。   林语惊点点头,没再说话,正要上楼。   林芷转过头来,忽而冷道:“你那个男朋友,胆子还挺大。”   林语惊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什么?”   “那男孩儿来找我聊过,”林芷看了她一眼,“他没跟你说?”   说个屁。   林语惊神经紧绷,近乎是质问的语气:“你跟他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说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说你们以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学的爱情我见得多了,最后能走到一起的又多少,还不是都毕业了就分手了?就算最后走到一起能够幸福的又有多少,”林芷垂眸,看着屏幕,“只要不影响成绩,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你完全可以和你不喜欢的人谈恋爱,我反对的是他,反对的是你陷入到这段恋爱里。”   林语惊觉得有些好笑:“我是不是有病?我和我不喜欢的人有什么好谈的?”   林芷抬眼,眼神冷而静:“你们现在相爱,你觉得他能陪你一辈子,他能爱你一辈子吗?”她轻声说,“不会,根本不可能。”   林语惊听明白了,“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还小,你根本不了解男人,”林芷说,“男人都是追求新鲜感的东西,你们在一起久了,他就觉得没意思了。”   林语惊脑子里最后的那点儿耐心在咕嘟咕嘟地沸腾,她闭了闭眼,忍无可忍道:“我看你了解的也不是男人,是雄性吧,畜生也分公母。”   话音落下,客厅里一片安静。   林芷都没反应过来,人愣住了,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语惊抿了抿唇,长长吐出一口气,平静地看着她:“您不能用自己的失败来衡量全天下所有的感情,因为你自己遇人不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良人了,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结婚了吗?”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你可以有婚姻,但是爱情是很脆弱的,”林芷的语气冷静而冷漠,“这么跟你说,你现在觉得你们是真爱,十年二十年以后呢?你还爱他,但是你老了,他身边漂亮的女孩子比比皆是,你拿什么保证他真的不会变心?”   林语惊没说话。   林芷难得耐心地说:“小语,我是在保护你,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不想再让你也体会一次。”   “没有你这么保护人的,你只是觉得你在保护我,”林语惊直接打断她,“你自我安慰你说这些是因为怕我受伤害,其实你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吧。”   “你觉得你就是真理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从小到大都听你的,所以这件事情我也应该听,但是我没有,我反抗了,所以你受不了,你非得要说服我,让我承认你是对的。”   林芷没说话,眼神有些冷,无意识碰了碰茶几上的手机。   林语惊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觉得自己和林芷的感情应该已经很淡了,但是在此时此刻,她还是觉得有点儿难过,一股憋闷到让人鼻子眼睛都发酸的委屈,毫无预兆就冲上来了。   铺天盖地的。   林语惊垂眼,声音低了低:“妈,没有谁是这么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别人的妈妈,会对自己的孩子说,你尽管去吧,如果受伤了就回来,妈妈都在这儿。”   “我从来没奢求过你能对我说出这种话,但是至少——”   “至少,能别每次都在我马上就快要相信了自己也是值得被人珍惜的时候,硬生生把我圈回来,告诉我没人会爱我吗?”   林芷顿了顿:“我不是——”   “你不爱我,不要我,你还要一遍一遍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一直爱我,”   林语惊垂眼看着地面,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抬手按住了眼角,轻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   林芷怔住了。   一千公里以外的a市,沈倦手里捏着手机,人站在窗前,听着电话里面女孩子的声音一句一句,微弱又清晰地传过来。   到最后是委屈的,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强撑着似的哽咽:“我就是想相信一次,我也……没那么不堪,我其实也有资格能被爱的……”    第92章   林芷还记得林语惊出生的那年格外的冷, 十月底一场雨下完温度骤降, 那天孟伟国外地出差,林芷一个人在家, 疼痛来得突如其来。   生产的时候身边只有佣人在,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小姑娘呱呱落地,皱巴巴的一团,医生说已经是新生儿里很漂亮的了, 林芷看着觉得也不怎么好看,像个小萝卜头。   她那时候也想过,小萝卜头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会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妈妈多一点,喜欢爸爸多一点还是喜欢妈妈多一点, 她会穿着漂亮的裙子奶声奶气地跟在她后面叫妈妈。   孟伟国工作忙,一个礼拜后才回来,那时候林芷不在意, 她那么全心全意地爱他, 她能理解能接受能包容他的一切。   那时候她还是相信爱的,   她将自己最天真的,最好的岁月里全部的赤诚和真心毫无保留地给了一个人,换来的却是那人的欺骗和背叛,孟伟国红颜无数, 婚后秉性不改,选择她不过是因为可以少奋斗几年。   她天之骄子, 家境殷实容貌能力出众,追她的人排着队,要什么有什么,顺顺遂遂的人生,本以为大学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然后嫁给了爱情,从此一生平安喜乐。   结果一颗滚烫的心被人踩在了脚底下,连带着尊严和骄傲,还不够,十几年相互折磨和煎熬像是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戳破了她最后一点奢求。   她骄傲了一辈子,没办法接受自己在这上面输了个一败涂地,连带着和孟伟国有关的一切都让她不能接受,无法释怀。   看见她,就想起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语惊。   孩子当然无辜,但是想法从来没办法受理性的控制。   林芷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她身体里的那一部分,属于孟伟国的基因和血液,即使这是她的孩子,她甚至还记得她第一次在她的肚子里踢出来的小小的脚印,她出生时第一声啼哭。   但她同样也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见证,林语惊的存在让她一次次地想起那些一败涂地的,那些残破不堪的,那些鲜血淋漓的。   那些她最隐秘的难堪,她从未有过的失败。   每一分钟都是一种折磨。   在决定做子宫切除那天,医生曾经劝过她,她的病不算严重,发现得也早,其实是可以只将肿瘤的部分切除的,不需要把子宫全切。   但林芷几乎没犹豫,她不需要这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另一个男人孕育第二个孩子,刻骨铭心的教训,一次就够了。   林芷没办法对林语惊说你放手大胆的去爱吧,你一定会遇见一个人,他会始终爱你。   这种她骨子里就不相信的话,她说不出口,她只能依仗着她们之间仅剩的一点血缘上的联系,试图说服林语惊她从现实里领悟的东西。   你这么奋不顾身的付出自己的真心,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你要听我的。   我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林语惊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她将爱情里最现实,最残酷的东西剖开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动摇,因为她也不相信,她跟她太像了,她甚至连那通电话都没挂,她稳操胜券。   在听见林语惊说出那些话以前,林芷都是这么觉得的,但是这一刻,林芷忽然有些无措。   像是她心里那座一层一层叠起的积木高楼从最底层被人抽掉了一块,有什么她始终坚持着,相信了十几年的东西在摇摇欲坠。   她想扶,想阻止,想将那块积木重新塞回去,可忽然间发现,自己早已无从下手。   -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她上次哭是去A大找沈倦的时候,九月初,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距今竟然只过了五个月。   她一直觉得自己眼窝子深得像个万丈深渊,现在看来,她对自己的认识有偏差。   自从认识了沈倦这人,她变得越来越矫情。   林语惊指尖按着内眼角,强逼回去了眼眶里的涩意,至少在林芷面前,她不能脆弱得这么不堪一击。   林芷始终没说话,佣人站在厨房门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语惊也不想说话,她转身上楼,进了房间坐在床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应该给沈倦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自己到了。   她抽出手机,想了想,怕自己声音和情绪不对劲儿被听出来,改发了条微信。   沈倦回得很快:发个定位。   林语惊随手给他发了个过去。   沈倦没再回,这会儿他大概回去训练了,林语惊放下手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然叹了口气。   万一林芷彻底火了,从此和她断绝关系,不让她继承家产了怎么办?   到时候穷的就是不是沈倦了,而是她。   她得抱着男朋友的大腿过活。   林芷那个性格脾气,林语惊越想越有可能,脑子里已经彩排了一场三万字的剧本,要么你分手,要么你以后改姓吧,林家的钱你一分都别想要。   林语惊趴在枕头上,半耷拉着眼皮,快睡着之前还迷迷糊糊地想着,觉得自己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为了区区一个男人,竟然放弃了万贯家财。   -   林语惊一觉睡醒过来是五个小时后,天黑得彻底,大落地窗外月光隐约浮动。   她是被饿醒的。   白天在飞机上只吃了点儿机餐,回来就跟林芷吵架,上楼倒头就睡,到现在胃里那点儿东西早就空干净了。   林语惊坐起身来缓了会儿神,白天睡太久,忽然一坐起来还有点儿迷糊,她打了个哈欠,抬手用手背抹了把眼睛,起身下床洗了把脸,开了房间门下楼,准备找点儿吃的。   路过二楼书房,房门虚掩,明亮光线顺着门缝投在走廊深色地毯上,里面隐隐有说话声传出来。   林语惊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走近了,实实在在听到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也不怎么尊老爱幼,敬您一声是因为你是我女朋友血缘上的母亲,我感谢您给她生命,也谢谢您当初放弃她让她去了A市,仅此。我不知道您有什么身不由己有什么有苦难言,也不关心您见过的男人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多多少,那是您自己的事儿,什么样的经历都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林语惊靠在门边儿,还是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沈倦说着这话的时候不紧不慢,隔着门板听着有些闷,声音比平时更沉些,淡声道:“您自己不心疼自己的女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为了刺激她多狠的话都说得出来,我不行,我听都听不得。”   “我捧在手里的宝贝被自己亲妈这么说着,我忍不了,我舍不得。让她自己一个人呆在这么个环境里,天天听人邪教似的洗脑说些没人爱你之类的屁话,对不起,我不愿意。无论您同意是不同意,人我今天肯定带走,留不下。”   最后顿了顿,还礼貌地送上了自己最诚挚的祝福:“您新年快乐。”   他语气淡,却让人明明白白地就能听出来,是憋着火的。   “……”   林语惊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沈倦这人还真的是操天操地操空气啊!   不是,兄弟,你来告诉告诉我,你为什么谁都敢怼??   她人还一脸呆滞地站在书房门口,下一秒,书房门被人拉开,沈倦看见她,也愣了愣。   半秒回神,垂眸看着她:“醒了?”   林语惊喃喃:“我感觉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呢?你是谁?你为什么和我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沈倦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脸:“是你老公。”   “……”   林语惊一噎,耳朵发红,瞪着他:“要点儿脸吧。”   沈倦微扬了扬下巴:“去,拿行李。”   林语惊眨眨眼:“干什么?”   “回家。”   -   说是回家,这会儿晚上近九点,得坐凌晨的飞机,到A市后半夜,折腾死个人。   最后还是买了第二天的机票,晚上找了个酒店。   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想到林芷会放她走。   她本来以为自己八成走不了了,沈倦可能也走不了,毕竟远在帝都,不是他的地盘儿,俩人一对苦命鸳鸯,她被绑在柱子上看着沈倦被一堆黑社会围起来疯狂殴打,濒死边缘这人抬起头来虚弱地对她说了六个字儿——别管我……你快跑……   林语惊人靠在酒店电梯里,看着缓慢往上蹦的楼层数笑得停不下来。   沈倦瞥了她一眼。   之前那会儿她刚睡醒,反应本来就迟钝,一时间没缓过神来,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侧头看他:“男朋友,你是不是跟我妈通电话了?”   沈倦也没否认:“嗯。”   林语惊问:“就……下午的时候?”   沈倦顿了顿,没说话。   她期末考试结束那会儿,沈倦给林芷打了第一个电话,见了个面。   他一爷们儿,谈个恋爱,连丈母娘都要女朋友自己去搞定,那还搞个屁的对象。   这事儿林语惊不让他管,所以他本来是想瞒着她的,他拿出了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礼貌和诚意,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孙子。   林芷怎么说他都可以,但她对林语惊说的那些话,沈倦没法儿接受,他就那么在电话里,听着她委屈哽咽着强撑着的声音,沈倦心疼疯了,恨不得一秒钟就能过去。   他那么宝贝的姑娘,凭什么这么被人欺负。   亲妈也不行。   亲妈更不行。   他没想到林语惊刚才会在书房外边儿听着,她心气儿高,肯定不愿意被自己听到这些。   他沉默,林语惊也就确认了。   一声轻响,电梯门开,沈倦拉着她的行李箱往外走,林语惊跟在后面,俩人穿过走廊,柔软的地毯藏着脚步,安静无声。   沈倦刷卡进门,将房卡插好,林语惊跟在他后面,咔嗒一声轻响,关了门。   他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语惊直接往前两步靠过去,抬手拽着他大衣领子往下拉,唇瓣贴上来。   沈倦反应了半秒,搂着她垂头,张开嘴,任由她闯进来急切地舔舐,和她接吻。   喘息缠绕间,林语惊迷蒙睁开眼,手指捏着他大衣扣子,一颗一颗解开,沈倦垂手一瞬,配合着她的动作脱掉外套,落在地上。   林语惊手指下滑,摸上他的皮带,咔嗒一声轻响,指尖落下来。   沈倦垂手按住了她的动作,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哑声:“脏的。”   林语惊亲了亲他唇角,细白一根食指勾着他裤腰往浴室里拽,媚得像个妖精:“那洗澡。”   浴室里光线明亮,林语惊一进去直接抬手抽掉他皮带,垂眼,动作猛然顿住。   他裤腰边缘露出一点儿黑色的弧线。   林语惊愣了愣,拽着他裤腰连带着里面的那条一起拉下来了一点儿。   她动作急,蹭着那块儿皮肤,沈倦“嘶”了一声,轻笑:“这么急?”   林语惊没说话,只垂着头,长睫覆盖下去,看不清表情。   沈倦小腹左侧,靠近人鱼线的地方,多了个纹身,崭新的,边缘还泛着红。   简单黑色勾勒出一条鲸鱼的模样,不是那么工整写实的图案,线条松散,略有些凌乱,却又细腻精致。   林语惊一动不动,就那么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眼睛有点儿红:“你今天弄的?”   “嗯,”沈倦说,“没想着能这么快见着你,我以为怎么也得等到年后。”   林语惊没说话。   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问过他,纹身弄在哪里最疼,沈倦说脂肪薄的地方。   小腹上就薄薄一层皮,肌肉线条都清晰,林语惊平时手指刮蹭一下这块儿,他呼吸都能重上几分,这地方有多敏感可想而知,肯定要比其他地方疼得多。   林语惊抿了抿唇:“我发现你这个人连纹身都很有个性啊,你就不能纹个别的地方吗。”   “你不是喜欢这儿么,”沈倦笑了声,“平时就喜欢摸。”   林语惊仰头:“你偷偷纹身,我也要,你为什么不带我。”   沈倦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舍不得你疼。”   林语惊推着他往前两步,抵在瓷砖上,低声道:“我想为了你疼。”   沈倦肌肉紧绷,喉尖滚了滚,扣着她的脑袋轻轻往上压,转身将两人掉了个位置,抵着她压在浴室玻璃隔断上,另一只手抬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哗啦啦洒下来,将紧紧贴合着的两个人从头浇到了脚。   浴室里温度不断攀升,水珠划过潮湿的玻璃面儿,一个澡洗完,林语惊人被抱出来压在床上,头羞耻地埋在他肩窝,感觉到他的手在动。   她缩了缩,呜咽了声,很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沈倦抽手,手指上沾着东西,透明的。   他随手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抹在上边儿,又去抓她的手腕,往下拉。   林语惊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程序为什么又回到了原来的发展轨迹了?   她从他肩窝里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他:“沈倦……”   沈倦舔吻着她的耳朵尖儿,把着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林语惊被烫得一抖,手指无意识地用了点儿力。   沈倦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仰了仰头,脖颈的线条拉长,喉结滚动。   林语惊像是被蛊惑到了似的,她忽然仰头,含着他的喉结轻轻舔了舔:“我不想这样……”   他垂头亲她,声音含糊:“你想哪样。”   林语惊握着他轻轻往下拉了拉:“这样。”   他闭了闭眼,咬着牙说了句脏话,哑着嗓子:“林语惊,你别惹我。”   林语惊没听见似的,耳朵通红的,头凑到他耳边,叫了他一声:“哥哥……”   她顿了顿,舌尖刮蹭着他左耳上的黑色耳钉,又说了两个字。   轰的一声,沈倦脑子里所有的理智全都被炸成了废墟。   作者有话要说:   “XX。”   倦爷说哎呀酒店里的这个套怎么好像有点儿小(?   - 第93章   林语惊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惹沈倦。   他这种明明之前手动挡开了二十年折腾起人来却依然花样百出的选手, 一看就是知识储备十分丰富的, 应该是看了不少小电影,林语惊本来以为自己曾经开启的那一半大门已经是做这事儿的极限了, 就算真的进一步发展下去,她估计也不会比用手什么的更累。   林语惊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黑夜漫长无边,沈倦义不容辞地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倦爷“你别惹我”这句话是有分量的。   水汽弥漫的浴室,他从后面抱着她,胸膛贴着她的背, 人覆上来:“累?”   她话都说不出来,头抵着淋浴浴室里的玻璃隔断呜咽着往前躲,马上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又被人勾住腰捞着撞回去。   林语惊“啊”地一声,觉得自己的叫声凄惨得像是养殖场里即将被抹了脖子放血的鸡鸭鹅。   沈倦亲了亲她耳后的皮肤,滚烫的鼻息染着通红耳廓, 轻咬着她纤细脖颈上薄薄的皮肤,声音沙哑的:“跑什么,不是你让我这样的么, 还瞎他妈说话勾引我?嗯?”   她嗓子都哑了:“不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没说过,我不说了……”   林语惊转过头去胡乱地亲他,她服软示弱讨好,尊严算什么, 关键时刻哪有命重要:“轻点儿,哥哥, 沈倦哥哥,别弄了……”   “最后一次,”沈倦手按在她腿上,指腹刮蹭着腿上的疤,哄着她:“腿张大点儿,听话。”   “我听个屁,”林语惊腿软到站都站不稳,求饶撒娇全都无济于事,她彻底崩溃,完全不干了,靠在他身上哭着骂他:“沈倦,你根本不爱我,你就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   沈倦没听见似的。   “我才十八岁,十八岁,你禽兽不如。”   她抽噎着:“你还说你一辈子疼我,你一点儿也不疼我,你把我从家里骗出来,就是为了把我干死在——啊!”   沈倦扣着她手腕翻上去,压在冰凉的玻璃面上,哑声叫她:“宝贝儿,叫两声好听的,哥哥疼你。”   ……   早上九点,沈倦将餐车推到床边,赤豆粥炖得稀烂,卤煮炒肝香味弥漫。   沈倦去洗手间洗漱回来,坐在床边儿,捏了个水煮蛋,敲开蛋壳,仔仔细细地剥。   剥了两个放在碟子里,他拍拍被子里的人:“起来吃点东西。”   林语惊迷迷糊糊地耷拉着眼皮,瞥他一眼,没听见似的,扭过头去把脑袋扎进枕头里,继续睡。   她实在是太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不酸的地方,沈倦昨天晚上像他妈磕了药似的,她不过就是大着胆子说了两个字,这人直接疯了,最后逼着她说了一大堆破廉耻的话,才终于肯放过她。   林语惊发誓,她再也不会主动惹沈倦。   酒店房间里空调温暖,她趴在床上,整个人陷进柔软床里,漂亮的蝴蝶骨和肩头全都露在被子外头,手腕上一点点他握出来的印子。   沈倦侧身,靠过去,垂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吃点东西再睡?”   林语惊耳朵红了,开始了事后新一轮的羞耻。   睡也睡不着了,她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叫了他一声,声音哑:“沈倦。”   沈倦将温水递给她,脾气好得不行,男人饱食餍足后温柔又耐心,鼻音低而轻:“嗯?”   林语惊接过水杯,坐起身,人一动扯动着腰和腿全都酸疼,她幽怨地看着他:“你应该去当鸭子。”   “……”   沈倦眯起眼:“你是不是还没被操够。”   林语惊吓得往后缩了缩:“够了,真够了。”   沈倦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身子往后靠了靠,叹了口气:“老子忍疯了都舍不得碰你,你非得不要命地来惹我,林语惊,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林语惊点点头,没再说话,到处摸了一圈儿,又看向他:“我手机呢?”   沈倦起身走到门口,弯腰捡起丢了满地的衣服,从她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拿过去递给她。   林语惊接过来,垂头摆弄了半天。   沈倦瞥了一眼,上面是某购物APP的界面。   他慢条斯理地舀了碗赤豆粥出来,搅拌着晾着,随口问:“买什么?”   “鞭炮,”林语惊头都不抬,“纪念一下这个重大的日子。”   “……”   沈倦:“?”   林语惊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继续道:“我琢磨着五百响都配不上你这个的业务能力,那得买个两千响的。”   “对了,”她说着,忽而抬头,“你不去敲敲隔壁客房的门吗?”   沈倦有些莫名:“我敲人隔壁门干什么?”   林语惊看着他,平静地说:“通知他们一声,你不是处了。”   沈倦:“……”   -   沈倦差点以为他昨晚真弄得太狠,把林语惊欺负发烧了,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结果小姑娘说完又懒洋洋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估计也就是在吐槽他。   虽然沈倦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槽他些什么。   本来没想着要干这事儿,他买的中午回A市的机票,现在这么一看,林语惊完全黏在床上了似的,整个人都懒懒的。   沈倦也舍不得她现在折腾了。   他把机票改签,延后了两天。   他们在帝都过了个年,两个人,除夕夜那天晚上,还跟何松南视了个频。   何松南视频发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刚洗完澡,穿着浴袍擦着头发出来,从沙发后面绕过去,浴衣也不好好系,大片皮肤露出来,细腰长腿,半湿的长发披散着,漆黑。   其实只一晃而过一个影子,沈倦第一时间直接就把手机给扣在沙发上。   何松南在那边“我操”了一声:“倦爷??”   何松南是没想到沈倦的速度有这么快,他追个姑娘从高三追到了大二了,人家半点儿反应都没给他,沈倦这边儿分了一年半,这刚回来半年就一起过年了。   何松南扭头就发了个朋友圈:【倦爷牛逼[抱拳][抱拳]】   蒋寒李林王一扬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并不耽误他们一秒迅速加入战场,在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第一时间疯狂回复——   蒋寒:【倦爷最强。】   宋志明:【倦爷英明神武】   蒋寒:【倦爷举世无双】   王一扬:【倦爷博学多才】   李林:【倦爷万古流芳】   何松南:【……】   这帮高中语文考试连八十分都打不到的一帮人吹起牛逼来词汇量简直高到让何松南叹为观止,甚至好像还他妈有韵脚是什么意思?   沈倦这边还不知道朋友圈里已经骚起来了,他直接把视频挂了,抬眸,看着林语惊。   林语惊也愣了愣:“你在视频?何松南?”   沈倦“嗯”了一声。   林语惊傻了:“那我刚才——”   “没看清,就晃过去一个影,”沈倦看着她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胸前还有两块儿他弄出来的没褪掉的印子,眼皮子一跳。   他放下手机,走过去,抬手拉着她浴衣腰带,垂眸,“怎么了,浴衣太大?”   到底还是心疼舍不得,沈倦这两天都没再碰过她,他抽掉浴衣带子,将人剥礼物似的从里面剥出来,亲了亲摸了摸,温柔地伺候了她一回,而后抽手。   林语惊眼睛还有点儿红。   沈倦低垂着头,俯身,亲了亲她的疤。   林语惊人一抖,不知道为什么,沈倦在耍流氓的时候,就极其喜欢这儿,这人大概是个腿控,一般情况下从脚踝玩起,到这疤结束。   非一般情况林语惊都不想去回忆。   她推着他的脑袋坐起身来,拉过被子人藏进去,看着他:“沈倦,我知道我腿长得美,但是这不是你变态的理由。”   沈倦笑着咬了咬她的唇角,隔着被子抱着她。   林语惊抬头,忽然叫了他一声:“沈倦。”   “嗯。”沈倦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声线慵懒。   她隔着被子摸了摸他小腹人鱼线那块儿:“你什么时候给我纹身。”   沈倦顿了顿,睁开眼:“不怕疼?”   “那肯定还是怕啊,”林语惊撇撇嘴,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看着他,另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手指勾着他喉结玩儿,“那你为什么会纹这个上去,阿姨不是不让么,她如果真生气了你是不是要洗掉啊。”   沈倦笑了笑:“既然做出来就是打算了要带到死的,这图我很早就画好了,弄的时候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打个记号,在自己身上留下点儿你的印子什么的。”   林语惊愣了愣。   沈倦捉着她的手,轻咬了咬指尖,低声说:“以后无论我生我死,林语惊,我都属于你。”   -   大年初二那天,林语惊和沈倦回了A市。   大学生世锦赛在三月中上旬,今年在多伦多举办,沈倦过年休息了这几天已经是奢侈,一回去就被容怀抓回去训练,林语惊每天在家里呆着,写写作业敲敲代码,和两个学姐合伙接了个小公司的专题网页制作的活儿,本来是想试试,最后也分到了一点儿小钱。   二月底,A大开学,沈倦专业课那边已经请了假不去上了,每天专心待在训练室里,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   一个星期以后,沈倦跟着A大射击队的几个前辈一起去多伦多。   他们走的那天是周六,林语惊前一天满课,晚上,沈倦人直接堵在她寝室楼楼下,林语惊跟顾夏下课一回来,就看见这人站在树下,仰头靠站着。   沈倦余光一瞥,侧眸。   林语惊走过去,眨眨眼:“咦,这是谁家的男朋友?”   沈倦笑着抬手捏她脸:“小没良心的,我不找你你也不来找我?”   林语惊毫不迟疑打掉他的手:“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沈倦:“嗯。”   林语惊问:“你要去几天啊。”   “十天吧,”沈倦说,“十九号结束。”   “啊,”林语惊看着他,“啊……”   “怎么,”沈倦微扬起眉,凑近了点儿看着她,“已经开始想我了?”   “是啊,”林语惊低声配合着他说,“一想到十天见不到我男朋友我简直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十天,够不够我发展一段儿惊心动魄的艳遇?”   她说完,又想到什么,一顿,侧头面无表情:“多伦多应该很多漂亮小姐姐吧。”   沈倦勾唇:“是吧。”   林语惊点点头,四下看了一圈儿,确定周围没人,压着声愤然道:“沈倦,我今天晚上打算跟你上个床,用尽浑身解数勾引你,让你彻底痴迷于我的身体,然后去多伦多以后也无暇看其他小姑娘一眼,裤腰带一松就能想起我来。”   “……”   沈倦彻底憋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他后仰了仰身,笑得肩膀直抖。   女朋友太可爱。   每一天,都觉得她比前一天更可爱,没辙。   林语惊说着用尽浑身解数勾引一下什么的,其实也只是说说,她对沈倦没什么不放心的,晚上是打算回寝室的。   但沈倦没让她如愿,两个人晚饭吃完,沈倦抱着她直接丢到床上,开始了他的正餐。   -   第二天一早,沈倦早早走了。   他走的时候林语惊睡得沉,侧脸埋进枕头里,呼吸轻缓平稳,眉微皱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沈倦抬手,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她昨晚被折腾得狠,沈倦看着时间还早,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捏了捏她的腿,揉了揉她的小腹。   下一秒,小姑娘脸蹭着枕头,迷迷糊糊地微睁开一点点眼,从睫毛的缝隙扫了他一眼,而后皱着眉憋起嘴巴,人往被子里缩了缩,躲开他的手指,一巴掌清脆地拍在他脸上。   “……”   隔三差五早上就被女朋友扇巴掌的沈倦觉得自己现在脾气已经好到可以去当联合国和平大使。   比如说他现在被扇完巴掌还能当做无事发生过,无奈得半点儿火发不出,耐着性子哄着她。   他垂头,亲了下她的唇,低声道:“别动,给你揉揉。”   林语惊不愿意,眼睛都还闭着,半睡半醒间躲开他的手,声音黏糊糊地:“不要了,我不要了……我要睡……”   沈倦:“……”   沈倦怀疑自己现在在林语惊心里是不是个色魔的形象。   林语惊睡醒,沈倦飞机都起飞了,多伦多和这边十三个小时时差,等沈倦落地,国内已经凌晨了。   难得不用早起不用自习不用上课的双休日,林语惊赖在床上不想起,腻歪了半个多小时,计划了一下今天要做点儿什么。   她脑海里迅速列出了最近的计划表,排在前边儿的是她的纹身。   沈倦身上是条鲸鱼,只勾勒出了个形,底部一排很漂亮的英文,是她的名字,也是组成鲸鱼的一部分。   字体和线条融合在一起,和谐得像一体。   但林语惊要弄一个什么,她自己一点儿想法都还没有。   她用手机查了查网上的一些纹身图案,觉得没有一个比得上沈倦的,沈倦工作室里那些废稿或者随手画画的玩意儿,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这些好看。   林语惊觉得,好像直接去他工作室里挑一个也行。   她给沈倦发了个信息跟他说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地,准备起床洗漱。   脚一沾地,大腿肌肉用力,酸疼,林语惊扶着床边儿“嘶”了一声:“我靠靠靠靠……”   沈倦这禽兽。   沈倦是给了她工作室钥匙的,林语惊没急着去,上午先把这周的作业做了,又看了一下午的书,晚饭过后闲下来,抓着钥匙出了门,往地铁站走。   她挺久没去过那边儿,下了地铁往工作室走,打开铁门和里面单扇小门,进去。   屋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蒋寒每个礼拜都会来上几天,用他的话来说——倦爷你这地方不应该是什么束缚,而是归宿,你想干什么就放手去干,什么时候忽然哪天想家了,回来看两眼,待几天,不也挺好的。   也是那天,林语惊对蒋寒的印象彻底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抱着抱枕露着花臂的二傻子形象里淡出。   很多人看着一个样儿,骨子里又是一个样儿。   林语惊摸着灯打开,走到里面工作间长木桌前,沈倦这人不怎么注意这些,大把随手画的图就那么随意乱七八糟丢在桌上,旁边的书架上横七竖八插着几本速写本。   林语惊叹了口气,老妈子似的帮他理东西,将他桌上的那些画纸全都整理在一起,又走到书架前,一本一本把那些胡乱放着的速写本抽出来,摞在一起在桌面上磕了磕。   本子竖着这么一立,纸张松动,最上面一本里飘出来一张车票。   林语惊捡起来,也没看,刚要给它重新塞回去,余光扫了一眼,顿了顿。   她垂眸,视线落在那张车票上。   ——A市到怀城。   林语惊怔了几秒,几乎下意识翻开最上面的那本速写本。   里面有些页随手画了些东西,有些上面就是一片空白,唯一不变的,是左下角那一个个小小的,铅笔写出来的阿拉伯数字。   89   90   91   ……   林语惊对沈倦的字太熟悉了,他写数字也有这个毛病,最后一笔会习惯性微微往里勾着带一下。   直到她翻了十几页以后,第二张车票夹在里面掉出来。   ——A市到怀城。   林语惊手指发僵,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些数字是什么。   是天数。   是点滴流逝的时光里,他们分开以后的每一个日夜。   那天晚上,林语惊坐在地上,将所有堆在架子上的速写本全都一页页翻了个遍。   她找到了几十张往返在A市和怀城之间的车票。    第94章   加拿大, 多伦多。   机票是代表团统一订的, 经济舱,座位与座位之间间隔狭窄, 沈倦长手长脚缩在里面十几个小时,下飞机的时候耐心已经见了底,耷拉着眼皮,一脸“谁都不要跟我说话”的表情。   代表团一共三十来个人,带队的是B大的教练, A大五名选手,除了沈倦以外还有朱师姐和容怀,两个卧射的。   他们在机场折腾了几个小时,提取行李以后枪械检查,又存放到靶场,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这边儿的下午,教练和领队的学长在前台办理入住,剩下的人在大厅里等。   朱师姐到哪里都是最活跃的的那颗星, 在飞机上一路已经和其他学校来的女孩子们混熟了, 等熟悉得差不多,女生话题一转,问到了沈倦。   姑娘偷偷地扫了一眼靠站在大理石柱旁,正在跟容怀说话的人。   他身上穿着中国代表团的红白队服外套,拉链拉开敞着怀, 仰着头耷拉着眼皮,脑袋顶在柱子上, 左耳一个黑色的耳钉,不知道容怀说了些什么,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懒洋洋的,有些痞。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过来的视线,他侧了侧头,瞥过来一眼,黑眸沉淡,没什么情绪。   姑娘偷看被抓包,脸稍微有点儿红,匆匆移开视线,低声说:“我以前觉得男生有耳洞好非主流啊,但是吧……”   朱师姐可太懂了,沈倦这人从头到脚都没法儿让女孩子不注意,尤其是和同龄的男生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不光是那张能出道混娱乐圈去的脸,他的性格气质气场全是吸引力,年轻小姑娘现在都喜欢这样的。   而且现在的女孩儿,哪有什么不追人之类的说法,喜欢就大胆上了,先下手为强,等能等出什么来,能等着对象吗?   朱师姐跟林语惊关系挺好,瞬间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她决定为林语惊和沈倦的这段爱情保驾护航。   “但是我们沈师弟戴就帅得人把持不住,是吧,”朱师姐意味深长,“他这耳洞,和女朋友一起去打的,俩人一人一个,耳钉也是情侣款。”   “啊,”姑娘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有女朋友了啊。”   “感情很好,”朱师姐说,“俩人谈挺久的了吧,高中同学好像,他女朋友在我们队比他受欢迎多了,我们这都是看他老婆的面子才愿意带他玩的。”   “那长得肯定好看,”帅哥有女朋友,那也就没什么想法了,姑娘叹了口气,忧郁道,“现在好看的人果然只会和好看的人谈恋爱。”   朱师姐觉得,应该还真的不是长相的问题。   她要是男人,她也喜欢林语惊那样的。   三月份的多伦多比A市气温低上近十度,他们提前两天到,房间分好以后各自回去休息,补觉倒时差。   沈倦和容怀一个房间,他一下飞机就看见了林语惊发的消息:【沈同学,跟你打个报告,我去你工作室里找找灵感看看给自己弄个什么图啊。】   沈倦当时就回复了,结果小姑娘到现在都还没回他,到这会儿国内已经是凌晨了,林语惊作息一直挺规律,十二点前准时睡觉,沈倦也就没再打扰她。   结果一个澡洗完出来,林语惊回复了。   时间还是两分钟前,沈倦看了眼表,国内凌晨四点半。   再过一个点儿天都亮了。   他“啧”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给她发了个视频拨过去。   林语惊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喂”了一声。   “林语惊,几点了你还不睡?你自己看看几点了,”沈倦架着批评人的语气,满是不爽,“我不在你要上天了是不是?”   林语惊抬起头来,看向镜头里,视频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来,她眼睛有些红。   沈倦愣了愣,语气瞬间180度回暖:“怎么了?”   林语惊靠在枕头里,抱着被子,没说话。   沈倦挑眉笑,故意说:“想我?”   林语惊就很安静地蹭了一下枕头,轻轻“嗯”了一声:“想你。”   沈倦心里一软,人都快就地融化了。   她几乎不怎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这些软乎乎的话,除了不怀好意勾引他和在床上求饶的时候,她从来不服软。   沈倦赛也不想比了,恨不得马上就飞回去,抱着他的小姑娘揉揉亲亲哄哄。   她这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儿,他低声:“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   林语惊不想让他操心,也怕他想太多影响发挥,撑着床面坐起来,随口道:“就是今天看了个电影,男女主角虐恋情深,最后全死光了。”   沈倦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半晌,人往床上靠,一笑:“林语惊,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时候?”   林语惊眨眨眼:“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月考,不吃中饭,跟我说你复习得太投入忘了那会儿,”沈倦说,“跟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林语惊想起来,那次孟伟国突然来学校找她,她吓得不行,还放了沈倦鸽子。   她笑了起来:“不是,沈同学,这事儿你记到现在的吗?”   “怎么不记,气得我一下午气儿都不顺,老子这辈子头一回关心一姑娘,还天天随口就糊弄我。”   林语惊笑着倒在床上。   他这么一提,高中时候那几个月的事儿全都一桩桩一件件刷过脑袋,林语惊倒在枕头里和他聊天儿,以前的事儿一件一件提起来,开头都是“你记不记得”。   沈倦当然都记得,没问她怎么忽然开始回忆起来这些,安静听她说,偶尔插两句。   她头埋在枕头里,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带上了鼻音,间隔时间也变长,低声叫他:“沈倦。”   “嗯?”   “我做错了,如果我那时候再勇敢一点儿,再多相信你一点儿就好了,”林语惊迷迷糊糊地说,“你最难过的时候,我就可以陪着你……”   他们都觉得自己做得错,觉得自己应该对彼此更好一点儿。   沈倦愣了愣。   他想起之前那条信息,隐约察觉出来了她不对劲儿的方向,他眯了下眼:“林语惊,你是不是——”   “啪嗒”一声,手机斜歪着往旁边歪了歪。   林语惊睡着了,她枕着的是他的枕头,手机靠着自己的枕边儿就那么斜斜立在那,屏幕里小姑娘睡颜安静,闭着眼,隐约似乎能够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沈倦就这么听着看着她,好半天都不舍得挂了视频。   他抬手,指尖落在屏幕里的人眉梢眼角上,划着屏幕缓慢勾勒了一圈儿,他叹了口气,压着嗓子:“晚安,宝贝儿。”   -   倒了个时差,第二天枪械试调,然后正式开始赛前训练。   隔天第一场比赛。   射击在国内其实没什么人关注,比起其它项目人气非常低了,尤其是加了“大学生”三个字以后,何松南在走之前说听着像个国际青年友谊交流赛。   意思就是看不出什么含金量,这比赛的存在不是搞运动竞技的都没什么人知道。   沈倦不在意这个,他目标也不在这儿,这次本来也就是来试试水,看看他这几个月的复建做得怎么样,顺便刷刷成绩。   他看着的是九月的世锦赛。   沈倦的比赛在第三天,分两部分,资格赛和决赛。资格赛没什么难度,决赛取资格赛的前六名,全部4秒射击,末位淘汰制,以命中和脱靶计分,命中计1分,脱靶0分。   从第四组结束开始,积分最低的一个人淘汰,之后每组淘汰一个人。   到第八组,只剩下沈倦和一个俄罗斯男孩儿。   决赛的站位是按照资格赛排名来站的,俄罗斯男孩儿在第三,他长了张娃娃脸,碧绿的漂亮眼睛,侧头看了一眼。   沈倦面无表情站在左起第一位,身上穿着中国代表队的运动服,单手插在裤袋里,下颚线条绷,唇角微抿着。   看起来冷酷而无情,光从气势上就足够让对手感受到压力了。   沈倦此时的总积分是30分,排在第一位,绿眼睛27分。   容怀坐在后面观众看台上,一脸兴奋地拍着朱师姐的大腿,压低了声音喜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了只要我师哥在金牌就没有别人的份!”   朱师姐被他拍得腿疼,一边狂点头一边安抚着小朋友,她是真的不明白,容怀平时看着挺高冷一小正太,怎么一涉及到沈倦,就像个失心疯一样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金牌金牌。”朱师姐哄着他说。   绿眼睛现在和沈倦差了3分,也就是说第八组除非沈倦三枪脱靶,不然他想不拿个金牌都不行。   而这个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沈倦比赛时的状态比训练要稳得多。   朱师姐啧了两声,手机往上抬了抬,给了冷酷无情的神射手一个特写,发给林语惊。   林语惊远在万里之外,捧着笔记本咬着手指看直播。   镜头刚好对着沈倦一点一点推进。   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注意不到,在镜头里就显得格外明显,他身上的少年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寸一寸褪去,男人背脊挺拔笔直,肩膀宽阔,她看见他垂着头,握着枪的手指习惯性微翘了翘,而后忽然顿了下。   沈倦回过头来,远远望向镜头的方向。   安静看了几秒后,他忽而勾了勾唇角,懒洋洋笑着从口袋里伸出手来,食指和中指并拢抬起,轻轻点了下眉梢,而后指尖向上扬了扬。   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林语惊愣住。   从这一个瞬间起,时光开始迅速倒退,画面一帧一帧往回拉,他和某个藏在回忆里穿着红色球衣站在明亮的篮球场上,垂眸看着她,一步一步倒退着的桀骜少年重新交叠重合。   酒旗风暖少年狂。   他没说话,话却都含在眼睛里的。   他笑着,眼底藏了光。    第95章   沈倦这个金牌拿的意料之中, 也意料之外, 所有人都没想过他可以用五个月的时间来填满这四年的空白。   但是拼也是真的拼,学业训练两头跑, 连顾夏都看出来,问林语惊,你们家状元最近是不是瘦了。   这个大学生世锦赛虽然知名度不高,但还是会有很多教练和团队关注,跟团过来的体育周刊就两家。   沈倦这种颜值在线业务能力过硬的新生代实力小将是最容易制造话题度, 掀起迷妹狂潮的,赛后,同行的体育杂志记者小姐姐拉着他做了个采访。   沈倦之前已经做过了简单的几句话采访,这次这个是个不是特别正式的,趋近于专栏采访, 带点娱乐性质,小记者看着二十岁出头,应该大学刚毕业也没多久, 甚至问问题的时候还有些紧张。   沈老板王爷似的大咧咧地敞着腿靠进休息室椅子里, 抬了抬手,甚至还好脾气地安抚起她来了:“没事儿,你有什么就问什么,放轻松,不用紧张, 要不要喝点儿水休息一下?”   非常体贴。   小记者深吸口气,平静下来开始提问, 问题都比较常规,沈倦三两句回答了,并且对自己的答案非常满意。   比如——   记者:“你觉得在训练过程中给你最大动力和支持的人是谁?”   沈倦平静道:“我女朋友。”   记者:“你现在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沈倦淡声说:“我女朋友。”   记者:“……”   记者决定放弃所有关于“谁”的提问,她垂头,迅速扫过面前本子上列出来的一个个问题,跳了三四个,才终于找到了一个。   记者欣喜地问:“你这次成绩亮眼,九月份的世锦赛会争取名额参加吗?”   沈倦看了她一眼,像是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勾唇:“不一定,我问问我女朋友。”   “……”   你是不是一句话都离不开你女朋友?   你秀个屁秀啊。   记者已经放弃了,麻木地继续问:“你曾经在进省队的时候放弃了射击,四年没有再接触过训练,是什么让你重新回到曾经的战场,毕竟四年的空白,几乎是一个运动员所有的黄金时间。”   她本来以为下一秒,沈倦就会说“是我女朋友。”   但是这次没有,男人后仰了仰身子,抬眼,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语气认真,慢条斯理地说:“我师弟劝我回来的时候曾经说,他觉得是我的话,就算空白这几年,回来是不是也可以争取一下拿个奖牌什么。”   他一笑,“这话我当时听着有点儿不舒服,所以我来纠正一下他的话。”   “只要我站在这儿,金牌只能是我的。”   容怀问他,你都没上去看过就不再上去了,你甘心吗?   沈倦当时说,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那是假话。   怎么可能甘心。   谁又没做过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梦,他少年狂气,天赋极佳,从最高处一把被人拉进深渊,缚上枷锁,将光芒严严实实地沉下去。   这怎么会甘心。   他甚至怨过洛清河,沈倦自觉自己从没畏惧过逃避过什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倦爷都是所向披靡的,唯独在洛清河这件事上,他的勇气和坚持,全部都是林语惊一片一片帮他重新捡起来,然后拼凑到一起去的。   林语惊说她当时应该更勇敢一点儿,沈倦却觉得自己远没有她勇敢。   采访的最后,记者笑着开始搞事情了:“一直听你不停地提起女朋友,看得出你们感情非常好,她是你的最爱吗,我是指除了家人以外所有的,”她开玩笑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和事,包括射击和玛丽莲梦露。”   沈倦垂下头,很淡的笑了下。   和采访到现在所有的笑都不同,他唇角缓慢又自然地,一点一点翘起,眼神温和而宠溺,那一刻,桀骜不驯的雄狮变成了一头温柔的野兽。   “不是,”沈倦笑着低声说,“她就是我的全世界。”   后来,这篇专栏的内容和视频被放出去,这本不太红的体育周刊杂志当月销量直接翻了一番儿,小蘑菇嗷嗷叫着把自己的扣扣微信INS微博所有的签名都改成了“她就是我的全世界”,并且每天乐此不疲地跟顾夏演戏。   小蘑菇深情款款,她比顾夏要矮上一截,仰着脑袋看着她:“宝,我和射击你更爱哪个?我是你全世界最爱吗?”   顾夏也闲得慌,愿意配合着她:“不是,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   林语惊从最开始的尴尬羞耻到哭笑不得到后来直接面无表情地随手从桌上抓了包零食丢过去:“能歇歇吗你们俩?”   -   一个礼拜后,沈倦从多伦多回来,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林芷来找了林语惊。   沈倦晚上九点落地,林语惊是准备去接的,看了眼时间,也还来得及。   地点还是林芷选的,一家新开业的私房素食馆,不大,一共只设六张桌子,环境清幽,禅意冥冥。   两个人上次直接不欢而散,闹到这种程度,林芷也依然沉得住气,开场三句话是她的老三样,就像是没事情发生过一样。   林语惊和她比起来到底还是太嫩了点儿,她不行,她浑身上下都难受,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林芷在商场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但是这种,对方你不说我就假装我们之间没有矛盾存在的态度让她极其不舒服,然后一旦她先开了口,主动权就掌握在林芷手里,节奏完全被她拿捏着来。   沈倦九点下飞机,林语惊得提前一个小时往机场走,她不想浪费时间,夹了块素鸡不紧不慢地吃完,放下筷子抬起头来:“我知道过年的时候沈倦冒犯您了,您今天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再提醒我一次没人会爱我,随便吧,都可以,您也别憋着了,有话直说。”   林芷看了她一眼,也放下筷子,捏起旁边的纸巾:“我没打算兴师问罪,他跟我道过歉了,我也没有跟小孩计较这个的时间。”   这事儿沈倦也没跟她说过,林语惊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是啊,您一直忙。”   林芷她单手撑着脑袋,指尖轻轻揉了揉:“我年前联系了认识的朋友,本来打算把你送去美国留学。”   林语惊用两秒,消化,然后人差点儿蹦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我打算把你强行送出去,已经联系了学校。”林芷说。   林语惊能感觉到自己手指发僵,指尖冰凉的,但是脑子里却异常的平静,思路意外清晰。   “劝您别浪费这个精力了,”林语惊平静地看着她,“您觉得我还会像高中的时候那样说走就走吗?就算您把我送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回来。”   “所以,”林芷说,“我放弃了,这件事儿我以后不管了。”   林语惊愣了愣。   “你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帮着你爷爷处理公司的事儿,”林芷风轻云淡地说,“你性子犟,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我说服不了你,我在工作上每天跟人斗得够累了,也没什么精力和必要跟你一直斗下去,闹成这样谁都不好看,你毕竟是林家的孩子,是我女儿。”   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她是带着满满的战斗欲望来的,甚至脑子里都打好了草稿要怎么说了。   “就是说,你不反对了。”   “是,”林芷放下纸巾,继续道,“但我依然不觉得男人可靠,感情一定会变,没有什么爱情的保质期是一辈子。”   “我不赞成,但我不管了,很多事情,时间和现实以后都会让你明白我说的是对的。”   林语惊明白了。   没有什么能够说服她。   林芷的骄傲让她无法低头服软,让她永远不可能被说服,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无论她是不是觉得自己错了,她都不会承认。   林语惊不在乎这个,随便吧。   就像她说的,时间和现实以后会证明一切。   这顿饭吃得比林语惊想象中要更风平浪静,结束之前,林芷沉默地看着她站起来,没马上动,只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疲惫,也有茫然:“无论你相信还是不信,小语,妈妈把你从你爸那儿接回来,是想对你好的,我也尽力在做我觉得对你好的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语惊动作一顿。   她捏着外套扣子的手指紧了紧,转过身来:“我相信您是想对我好的,但是妈,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弥补的,时间过去了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我两岁的时候想要一根棉花糖,想去游乐园,想让我的父母看我一眼,想让妈妈抽出哪怕十分钟的时间陪陪我,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哄我睡觉。”   “没人给我,没人看得到我。”   林语惊肩膀塌了塌,眼神安静地看着她,“现在我快二十岁了,我还会想要吗?”   -   沈倦的飞机误了机。   林语惊等得整个人都蔫巴了,去星爸爸要了杯拿铁,续了三次杯,跑了两三次厕所,最后星巴克那个小姐姐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内涵了,林语惊仿佛看到她写在脸上的“你要不要这么穷”。   沈倦还没出来。   林语惊没好意思再坐下去,靠在机场柱子上等。   沈倦晚了两个小时又提取行李,快十二点,一行人才风风火火地出来。   他们人多,又都穿着国家代表队队服,非常惹眼,一出来林语惊就看见了沈倦。   他走最后一排,和旁边的一个女生正在说话,那女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倦淡淡笑了一下。   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队服,此时看起来像是情侣装似的。   嗯?   嗯嗯??   林语惊直了直身子,没马上走过去,看着他出来,抬起头,四下扫了一圈儿。   林语惊站的那个位置正对着出口,沈倦一眼看见她,拖着箱子,脚步顿了顿。   那女生也跟着停了,站在他旁边,说了句什么。   林语惊眼睛一眯,表情很危险。   沈倦大概是看清了她的表情,忽然笑了。   那女孩儿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那边儿站着的林语惊。   林语惊也不动了,她重新靠回到柱子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跟沈倦待在一起久了,她把他的这个姿势学了个十成十,微扬着下巴,神情淡漠慵懒。   像个高傲的女王,脸上写满了“我不过去接你,你自己滚过来”。   沈倦心情很好地勾着唇,走过去跟领队的教练打了声招呼:“韩教练,饭我不吃了,就先走了。”   沈倦是这次比赛的主力,站C位的,韩教练当然不答应放人,沈倦笑笑,扬了扬下巴:“家属等得急,不高兴了,我得哄哄。”   韩教练都愣了,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个平时脸上写满了“你们都是我孙子”“这届对手为什么这么菜”的人和此时说着“我得哄哄”的他联系起来。   不过这次比赛,尤其是采访过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平时屌得飞起来的大魔王其实是个女朋友即全世界的恋爱脑,对这个能驯服大魔王的传说中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韩教练顺着看过去,看见那边儿站着的林语惊。   也不能多说什么,人家属重要还是和队友吃个饭重要,赶紧就放了。   沈倦拖着箱子,无视身后一帮人乱七八糟地议论着不知道些什么,大步走过去,站定,垂着头。   然后他将行李立在一边儿,抬手,抱住了眼前的姑娘,扣着她脑袋摁进自己怀里。   后边儿围着看戏的某女队员“嗷”地叫唤了一嗓子,猛拍朱师姐大腿:“咋回事儿啊!魔王谈起恋爱来画风和平时不一样啊!”   她一边拍,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儿小姑娘都没回抱他,从他怀里钻出来,依然一脸冷淡的样子说了些什么。   沈倦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姑娘高冷地拍掉他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沈倦略有些无奈,拉着行李快步跟上去。   另一个女队员“啧啧”两声:“这是沈倦?这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格。”   “换了个人格?”朱师姐老神在在,一副很懂的样子,“沈倦在他老婆面前根本就没有人格。”   “……”   容怀叹了口气,摇头,心道我以后找了女朋友可不能像师哥这样。   -   没有人格的沈倦此时刚跟女朋友上了车,他的车停在了机场停车场,沈倦将行李放在后面,上车,林语惊人刚坐上副驾驶,安全带还没等扣上,被人粗暴地一把拽过来,摁着她脑袋吻上去。   林语惊眼睛都没来得及闭,看见他的睫毛垂下去,唇齿间动作激烈地吻她,卷得她舌根发麻。   她“唔”了一声,抵着他往后退了点儿。   沈倦手摁着她腰把人抵回来,不让她动,手指顺着脊背凹进去的线往下,蹭着腰窝,撩起衣摆。   林语惊一抖,推他:“你饿死鬼托生的?”   他垂眼,看着她胸前,手指动作,她被他揉得发软,黏黏糊糊地往他身上靠,发出细细的声音,小猫似的。   他勾唇,亲着她耳尖儿低声说:“这么舒服么?”   “……”   林语惊耳朵瞬间通红:“沈倦,闭嘴,你闭嘴。”   沈倦笑笑,放下椅背把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林语惊惊慌地往回爬,黑暗里瞪着他:“哎,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差不多得了,你还想干什么?”   “干点儿不正经的,”沈倦拍拍自己的大腿,哄着她,“自己坐上来,乖乖的,哥哥让你舒服。”   “……”   林语惊无语了,就等到回家是能憋死你么。   ……   沈倦回来当天晚上,变着花样逼着她坦白了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语惊刚开始不想说,她像一个革命女战士一样饱受摧残,两个小时后终于抛洒着热泪挥舞白旗投降,一五一十把在工作室里看见的东西全都招了。   沈倦听完,沉默着没说话,只垂头咬着她脖子舔吻。   完事儿以后,他抱着她,林语惊微扬了扬头:“倦爷,问你个问题。”   “嗯?”他声音带着浓重鼻腔,懒散微哑。   “你去了怀城那么多次,看见过我么?”   沈倦淡声:“没有。”   “那你还去干什么。”林语惊问。   沈倦抬手,指尖绕着她的头发,从中间滑到发梢,捻在指腹,半晌,他才开口:“不知道,就想看看。”   看她仰头能看见的天空,踩她踩着的地面。   听着一墙之隔地方她听着的铃声响起又停下,操场上吵闹欢笑又渐渐安静。   每次过去发上一会儿呆,他就能踏实一段时间,然后继续干自己该干的事儿。   沈倦说:“我当时什么都没了,我只剩下你。”   林语惊鼻尖发酸。   她仰起头来,捧着他的脸:“你还有家人,我才是什么都没了。”   她想起林芷今天说的话,想起她疲惫又迷茫的语气和眼神,红着眼睛慢吞吞地重复:“沈倦,我什么都没了,我只剩下你。”   沈倦拉过她的手拽下去,垂头亲了亲她的头发:“你有我,就什么都有了。”   -   四月中旬,沈奶奶大寿,还特地亲自给林语惊发了个扣扣。   老太太打了一堆乱码,后来放弃了,可能谁教她用了语音,她发了长长的一段儿语音过来,要林语惊一定到场,必须到场。   后边儿又补充了一句发过来,沈倦可以不来,你们家来一个人就够了。   最后给她发了个表情包,轻松熊的,还挺萌。   林语惊一直不知道沈奶奶这么潮的老太太为什么有沈倦这种性格的孙子,他哥沈澜跟他性格也完全不一样,直到她看见了沈家爷爷。   老爷子精神头很足,据说因为偶像是张大千,特地留了一把胡子,其实就小小一绺,还被沈奶奶找了个红色的带小粉花的皮筋儿给扎起来了。   整个人的气场冷漠又严肃,配上胡子上扎着的粉色小头花,这潮流前线的造型当场直接就把林语惊给镇住了。   晚上临走前,林语惊被沈爷爷叫上了楼,穿过长廊走到书房里,从角落架子上抽了幅画,强行塞给她了。   塞之前还特地强调了好几遍:“傅抱石知道吗?”   林语惊点点头。   老爷子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笑来,乐呵呵往画轴上一指:“真迹,真的,和那些个假货可不一样。”   “……”   林语惊总觉得老爷子在暗示沈倦之前八位数拍了个假的回来这事儿。   她连忙点头,拍马屁这事儿她最会了:“您放心,我拿回去天天给沈倦挂床头,每天逼着他欣赏二十分钟,每周写一篇八百字的赏画心得感悟。”   沈老爷子的眼神有些惊喜,手一抬:“你这法子还挺好。”   回去的路上,林语惊把这件事儿和沈倦说了,笑得靠在车窗上。   沈倦瞥了她一眼,好笑地“嗤”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傻子。”   林语惊还是笑,笑得脸和眼睛都发酸。   沈倦特地每次回老宅都带着她,她一来,沈奶奶就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沈澜从国外回来一堆礼物,堂姐看上个包,跟她要,沈澜就笑眯眯说一句:“这个可不能给你,给咱弟妹买的,要么你跟阿倦打一架。”   他们都对她好,好得就像已经是一家人了,是她的哥哥,她的奶奶。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有我,就什么都有了。”   -   这年的春天很长,夏天进得晚,林语惊一直研究着她的纹身要弄个什么花样,可惜没什么结果。   她还特地发了个朋友圈咨询,林语惊好久没怎么刷过朋友圈,不刷不知道,一刷吓了一跳,满屏都是何松南——   何松南:【我女朋友真可爱】   何松南:【给女朋友买衣服都得去童装区】   何松南:【今天给我家小如意抓的】   何松南:【祝你事事如意。】   最后这条有照片,小棉花糖手里拿着一盒章鱼烧,嘴巴里还塞着一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瞪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镜头。   小姑娘看着还是那么丁点儿高,脸上肉呼呼的,倒是比高中那会儿白了点儿,变好看了不少。   下面评论也很热闹。   蒋寒:【我真是操了,你跟沈倦两个逼还让不让人活了?谈恋爱就谈恋爱,能不能少他妈发点儿朋友圈?】   李林回复蒋寒:【南哥追三千年了,理解一下吧,激动的心无处安放。】   宋志明:【南哥两分钟前刚追到手,扭头就发了八百条朋友圈,制造出了一种在一起两个世纪了的假象。】   林语惊愤怒了,把手机举到沈倦面前:“我的小棉花糖什么时候被这人骗走了?”   沈倦瞥了一眼她手机屏幕,漫不经心道:“宋志明不是说了么,两分钟前。”   “……”   挑图这事儿就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最后林语惊放弃了,怎么挑都觉得不满意,干脆就要了个和沈倦一样的,下面的名字换成他的。   “就是情侣纹身!”林语惊兴致很高地说,“我要大的,跟你那个一样大的,比较帅。”   她腿上的疤在靠近大腿内侧,近腿根儿的位置,本来想着弄在这儿的时候林语惊还没觉得什么,她没多想,就觉得刚好挡一下疤,也挺好的。   直到准备纹的时候。   直到沈倦拿着东西和纹身机,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屁股:“脱裤子。”   林语惊:“……”   做那事儿的时候脱是一会儿事儿,现在站在工作室里,就这么让她脱那是另一回事儿。   林语惊打死也干不出来,她闭上眼睛,沈倦很懂她,垂头,手指搭在她裤腰上,慢条斯理地帮她解开,剥下来,白嫩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   沈倦抱着她让她坐下,分开她的腿,趴在她腿间,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按在她腿根。   “…………”   林语惊哆哆嗦嗦地:“沈倦……”   “怎么了。”沈倦轻声应。   林语惊不说话。   她半天没给回应,沈倦伸手,指尖轻轻刮蹭着她腿上的疤,又问,“嗯?”   声音里明显是忍着笑的。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努力克制住不把他脑袋推开,敏感地缩了缩:“我觉着这个姿势好像……不是那么的太文雅。”   沈倦头没抬,声音低:“哪儿不文雅?”   林语惊张了张嘴,耳朵红了。   沈倦低笑了一声,叹了口气:“不逗你。”   他走到客厅,拽了条灰色的毯子,盖在她小腹上,开了机器。   林语惊抬手去抓他的手臂,紧张得人都有点儿抖。   沈倦亲了亲她的手指:“怕?”   “我有点儿,怕疼。”林语惊嗓子都发紧。   沈倦抬起眼来,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声音低沉温柔:“那咱们不弄了。”   林语惊舔了下嘴唇,答案和上次一样:“我不,我想为了你疼。”   沈倦眸色拉暗,他勾下口罩,放下手里的纹身机站起身来,手撑在床边儿倾身吻她。   他们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沈倦额头抵着她额头,鼻尖蹭了蹭她鼻尖,唇瓣轻轻碰了碰,眼眸很深:“那就为了我再疼一次,最后一次。”   沈倦这人有点儿病,他的东西上必须都得留点儿什么,比如看过的书每一本都要写上名字。   是他的,别人动都不能动。   林语惊是不一样的,林语惊他舍不得碰。   舍不得她疼,舍不得在她身上留下他的东西,沈倦觉得她留不留都无所谓,他是属于她的,这就够了。   沈倦之前做过一个梦。   他梦见高二那年的自己,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休学的一整年,放任自己整个人沉到最深处,连灵魂都寂静。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   姑娘明眸皓齿,长长的睫毛扑扇,下巴搁在他桌子边儿上,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   故事从这里开始。   他的世界有光照进来,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拉着他,将他从冰冷黑暗的深海里一点一点拉出了海面。   她不该属于谁,她是救赎。   但是这一刻,他心里那点儿占有欲冒出头来,他想留下点儿什么,刻进她骨血里。   大腿内侧相对来说比较疼,最开始才扎进去的时候痛感其实不太明显,像是蚂蚁咬着,细细密密的,随着时间推移,越到后面,痛感越开始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沈倦速度很快,他不舍得弄太大,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下颏线条紧紧地绷着,直到最后一下扎下去,沈倦放下手里的纹身机,用毛巾轻轻擦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手套裹着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林语惊坐起身来,小姑娘疼得眼圈儿通红,湿漉漉的,垂眼去看。   白皙皮肤上,他刺了六个字母——Savior,很漂亮的手写体,最后一笔微微勾着上挑,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他的字。   后边两条简单的线勾勒出一条很小的鲸鱼,堪堪遮住她的疤,整个纹身都比他的要小上一大圈。   林语惊看到这个单词的时候愣了愣,几秒后,她抬起头来,笑眯眯看着他:“沈倦,以后我也属于你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轻声道:“以后无论我生我死,我都属于你。”   沈倦捏着指尖摘掉手套,走过去抱住她,头埋在她颈间。   “好。”   他听见自己哑声说。   -   荒凉白日里,我被禁锢在陈朽黑白梦境中,这里乌云蔽日,寸草不生,万物都荒芜。   直到你从荒原中走过。   你踏过之处,世界开始苏醒,我看见野花压满枝头沿途狂野生长,白雪滑落树梢寒梅怒放,我看见归鸟蝉鸣,烈日骄阳。   我看见白日梦的尽头是你。   从此天光大亮。   你是我全部的渴望与幻想。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鸟,白日梦=幻想和渴望的,这是书名。Savior,拯救者。   差不多想写的都写了就完结了,这对也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男女主,太喜欢我的鲸妹和倦爷了。   感谢大家这三个多月以来的陪伴!!!咱们下本见!!!!!!!!!!!!!!   然后,问为什么没有都市部分的——   朋友!   看看文案!   多么清晰的三个字!校园文!   你们问校园文为什么会没有都市的部分别人的校园文都有,对!我就是没有!   校园文就是校园文!写都市那不是虚假广告么!!!   好,下面说正事儿啊,   番外会写一个副CP,目前还没决定写傅哥哥还是何松南,因为两个我都太喜欢了,我看着来吧。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更新番外,也就几章吧,不会很长。   然后实体书具体什么时候出版都会在微博上说,微博@栖见吗,木有关注的宝贝儿可以关注一下。   -   例行打广告时间,下本开专栏里《玫瑰挞》和《你挺野啊》其中一个,都是甜的,应该也会很好笑,预收一下好吗宝贝儿们,你们看看我可怜的预收数,就这么丁点儿,你们忍心吗。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别看这两本的文案看着好像不怎么地就不收藏,那是因为文案我还没写,等我文案写出来,你们就会发现,其实可能真就不怎么地。。。(不是   -   哈喽,我来放一下《玫瑰挞》的文案好吗:   暴雨天,陈妄收到了一条文艺中略带忧伤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百传不厌的情话——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陈妄瞥了一眼发件人一栏的名字,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倾盆大雨兜头往下砸。   三十秒后,第二条短信如期而至——   【看这破天,估计你已经死了。】   陈妄:“……”   性冷风酷哥x甜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