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何遇 作者:尧三青 文案: 何遇坐牢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份资料,上面是段孟抱着一个女人进医院的背影。 多年后,两人重逢。 段孟:“何遇......” 何遇抬手制止:“老友重逢,实属不易,下月我结婚,欢迎你来捧个场。” 段孟愣住,下一秒陡然红了眼眶。 尘世的角落有无数的宿命在生根发芽。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主角:何遇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何遇刚从国土局出来便接到了陈薇的电话,也没什么大事,就找人唠嗑来了。   看在对方迈入离异人士队伍不到半个月的份上,何遇应下了,夹着一堆文件紧赶慢赶的赶了过去。   见面地点约在近郊的一个综合性商场,半年前刚开,平时没什么人气,很有点半死不活的意思。   一楼中间有个儿童游玩区,何遇到的时候就看到陈薇趴在那边的护栏上,脸对着里面,身子掉了一半。   “你这是干嘛呢?”何遇走近了,朝她背上轻拍了下。   “哎呦妈,你吓死我!”陈薇猛一转身,“作死呢你!”   “不是,你这干嘛呢?大庭广众玩杂耍一样。”   陈薇朝里一扬下巴:“做口头训导呢。”   里面站了个五六岁的小孩,戴了一顶粉色头盔,身上绑着带子,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安全确认。   边上紧挨着的是一系列庞大的童子军游玩项目。   “凶残,”何遇啧了两声,不敢苟同的摇头,“这才几岁,你让她玩这个?”   “这话说的,搞得来像我在虐待她,到最低年龄限制了好吗!”   “别说,我还真感觉你在虐待她。”何遇忍不住将回忆往前拨了拨,“前两天跟你通电话,那个背景音,感觉你家屋顶都能被这孩子给哭掀过去。”   “你懂个屁,”陈薇说,“是个孩子都得哭,谁在她这个年龄能没有一点哭声?玩笑!”   正说着,那边的前期工作结束了,陈薇喊了声:“陈蓝天,过来!”   何遇两眼睛差点吓掉:“你孩子不是一直叫卢珊珊吗?”   “前天刚改的,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冠那人渣的姓。”   何遇听的有点不适应,很显然的那孩子也还没习惯,愣是没给反应,低着头还在那拨弄腰上的带子,等陈薇又一声吼之后,才颠颠的跑了过来。   小姑娘有点胖,五官看过去自然而然也带了点憨厚。   跟他父亲长得很像。   何遇敏锐的察觉到陈薇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她扯着小孩的领子让她在原地转了两圈。   “好好爬,今天要是顺利爬完了,你何遇阿姨请客吃好吃的。”   陈蓝天扭头不确定的看何遇。   “没事,不管你怎么玩,阿姨都带你去吃好吃的。”何遇说。   陈蓝天立时咧嘴笑了,两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瞬间高兴成了一条缝。   何遇伸手进去拉了拉她背上的保护装备:“不过这个怎么感觉有点大,确定没问题吗?”   “没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工作人员说,“保护设备都是按实际身高配套的,请你们放心。”   这是个男人,穿了一身迷彩工作服,踩着褐色短靴,身量高,臂膀宽厚,身材相当不错。   他的左胸别着工作牌,名字叫段孟。   何遇说:“你们会全程跟着吗?”   “如果小朋友胆子小,后面的攀爬项目不敢进行的时候,我们会过去帮个忙。”   简而言之会作壁上观,等萝卜头卡在那了才会出动一下。   何遇笑了下:“我家孩子太小了,能不能麻烦你全程陪同?”   今天不是节假日,商场游客极少,相对的这边来玩童子军的小孩也就连个影都没。   营业员工资是跟每月销售额挂钩,有一个是一个,多一分是一分。   段孟看了何遇一眼,点头:“好的。”   他搭着陈蓝天后背爬上了木梯。   小孩子第一次接触这类活动,胖胖的脸上满是新奇,难免左右张望。   陈薇眉头一紧,吼了声:“你胡乱看什么呢!专心爬你的障碍物。”   陈蓝天连忙低头,一声不吭的抓住边上的绳索,慢慢超前走动。   “挺听话的。”何遇说。   “这叫什么听话,不是应该的吗?”   何遇戳了戳陈薇的肩头:“同志,过分了啊,大人的矛盾不该殃及到孩子,父母离婚,最受罪的不就是她吗?”   陈薇性子犟,何遇都做好了被她狠怼的准备,结果对方沉默了好半晌。   “她跟那个男人长得太像了。”陈薇讽刺的勾了勾嘴角,“长成这样居然还能搞小三,我眼瞎也就算了,那女的脑子也不好使。”   陈薇跟她前夫相亲认识的,想着反正找不到喜欢的,家里又催的紧,索性就找个老实憨厚的过日子,哪怕没有什么激情,至少还能有点平静。   但鬼知道会阴沟里翻船,直接把那男人给抓奸在床了。   陈薇刺激受很大,脑子倒还很清爽,第一时间将床上那两人的衣服一抓,生生从二楼窗户给扔了出去。   在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中,又操起边上的椅子朝那缩成一团的窝囊男人给砸了过去。   三天后,陈薇干净利落的离了婚,并相当顺利的得到了陈蓝天的抚养权。   何遇没在这问题上火上浇油,转了话题:“珊……陈蓝天转到另一边去了,我们换个地。”   “懒得去看,”陈薇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敲着盒身抽出一根,“我去抽根烟。”   “什么时候学会这玩意的?”   陈薇:“最近。”   跨越这些障碍物实际上没什么难度,为了锻炼小孩的胆量,架的有点高而已。   另一边是梅花桩,每根相隔十几公分的方形立体柱,逐次往上,最矮的差不多两台阶的高度,最高的则有五六米。   陈蓝天站在最矮的一阶上,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看何遇。   何遇靠在护栏上,冲她笑了笑:“怕不怕?”   陈蓝天抬头看了看,懵懂的摇头:“就是有点高。”   “那累不累?”   “有点。”   这孩子长得肥,体能消耗自然更大,额上有了明显的汗迹。   “你要是累了就别爬了。”   陈蓝天犹豫了下,胖脸上显出一丝纠结,最后还是摇头,说:“不行,妈妈要骂的。”   “你妈经常骂你吗?”   “就做错事了会骂。”   “比如说呢?”   她想了想,说:“就是衣服没放好,还有鞋子啊,碗洗不干净也会被骂。”   “你妈挺苛刻啊!”站在边上做旁听的段孟突然插了一句进来。   陈蓝天扭头看他:“苛刻是什么意思?”   何遇说:“他说你老妈真坏。”   陈蓝天嘴巴一抿:“那不是坏,那也是为我好,大人都这样的。”   段孟轻轻的挑了下眉,紧接着引导陈蓝天开始往上爬。   “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等会要是不敢了,就双腿并拢往前坐好,双手拽住你眼前的绳子。”段孟扯了把陈蓝天连着腰的那根绳索,“就是这根,双手要放在这里,听明白了吗?”   陈蓝天点了点头。   “上去吧。”   何遇盯着那一小坨肉团慢慢的往上蹭,到中间拐弯的时候停顿了下,扭来扭去尝试了好几次才登上去。   “这东西看着好像挺有难度的。”何遇说。   “玩这个毕竟都是孩子,稍微有点恐高的就上不去。”   何遇扭头看他,段孟正专注的关注着陈蓝天的动向,她说:“掉下来的很多?”   “我让他们掉下来的很多。”   “什么意思?”   段孟扯了下嘴角:“等会看着。”   离终点还有五根,何遇不知道挂在半空中的陈蓝天是什么心情,反正就她一个看客来说还是蛮紧张的。   何遇不自觉的搓了下手说:“这个成人能玩吗?”   段孟用一种你逗我的表情赏了她一眼。   何遇笑道:“我就是好奇问问,不能玩就不能玩呗。”   “你要是对这个有兴趣,可以去后面的农庄,有个户外锻炼的项目。”   何遇说:“我恐高,玩这得死,除非有像你们这样的全程跟着。”   蹲在倒数第二根的陈蓝天已经静止了快半分钟了,目测已经到达了极限。   何遇喊:“还能往上吗?”   陈蓝天没说话,人都没动一下,连个眼神都没敢甩过来。   段孟跟着喊:“还有最后一阶,马上就到终点了,加油!眼睛不要往下看,往前看,盯着你前方的那个台阶,跨上去!”   几秒钟后,陈蓝天依旧无动于衷。   段孟说:“那你往前坐好,刚才教你的那个姿势!”   这句话一出,陈蓝天终于有反应了,记性挺好,这是知道自己能下来了。   她磨磨蹭蹭的要开始往前坐,屁股还没落稳,抽了半天烟的陈薇终于回来了。   “你敢!”陈薇一声吼,目光冷冷的盯着上面的陈蓝天,“你今天敢不给我爬完试试!”   动作到不上不下的陈蓝天瞬间呆住了,脸上满是无助。   陈薇:“你今天就给我爬完了!”   何遇猛一拽她:“你干嘛呢!冲个孩子吼什么,你疯了!”   陈薇一把挣开她,盯着上面的陈蓝天:“你爬不爬!”   陈蓝天停了两秒,之后嘴巴一咧,开始哭了。   那张还是幼童的脸看过去特别的痛苦和可怜,诡异的是哭声却没怎么听到,仿佛是电视屏幕,画面是生动的,却按了静音一样。   就这么僵持了有五分钟,在陈薇无动于衷的情况下,陈蓝天接着哆哆嗦嗦的开始往上爬。   始终没表态的段孟突然开口说:“人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来克服自己的恐惧,梅花桩中途停下来的小朋友基本都没力气再往前的,这位小朋友很可怜。”   陈蓝天这时跨上了最后最高的那根柱子,维持着爆哭的表情,吃力的坐稳,抓住了眼前的绳子。   段孟喊:“坐好了,现在要下来了!”   随后一拉绳子,陈蓝天整个人都荡了出来,从五六米的高处,晃荡着往下,直到踏上平地。   小孩压根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满头的汗,手依旧紧紧拽着那根绳子,望过来的眼神充满惊恐惧怕。   何遇转头看陈薇:“这样为难自己的孩子,有意思?”   陈薇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抖的手:“我控制不住。”      第2章   陈薇后知后觉良心发现,之后对陈蓝天的态度倒是和善很多,也没有借何遇名义,反倒亲自带着人去吃了顿必胜客。   但或许是惊吓过度,陈蓝天看过去木木的,胃口也不太好。   何遇靠在椅背上,观察了她一会后说:“可别吓出病来,小孩吓成傻子的例子很多。”   “你能说点好的吗?”陈薇说,“这话我怎么那么不爱听。”   “怪谁喽?”   陈薇将薯条往陈蓝天面前移了移,看她没什么反应,说:“不喜欢吃?”   陈蓝天摇头:“我不太饿。”   小胖妞居然也有不饿的时候,真是难得。   陈薇没逼她,之后话也不多,按着她以往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平静,或许是知道有些话题不适合在孩子面前吐露。   坐了没半小时,这次见面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散了。   -   国道副线后面有个工业区,工业区旁会建一个住宅区,从立项、审批、签订条款等一系列事情,都是何遇亲自奔波跑下来的。   晚上在公司开会,大到征收范围,小到公告内容,前前后后议了五个多小时,也没出什么明确结果。   何遇揉着胀疼的太阳穴回到办公室,文件随手扔到桌上,往办公椅上一瘫。   好半晌后捞起边上的杯子,将半杯下午泡的现磨咖啡一饮而尽。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何遇关了电脑,拎上外套和包,走出空无一人的公司。   手机上密密麻麻都是消息,其中一条是还在实习期的文员发过来确认工程合同去向。   何遇连忙拨了电话过去:“这份合同明天就要用的,为什么没人交给我?”   “前天就寄出的,照理昨天就该到了。”   “你昨天为什么不问我?”   文员沉默了下,小声说:“我忘了。”   “哪个快递公司?”   “我、我不知道。”   何遇感觉自己的脑仁更疼了,呼了口气说:“赶紧跟对方做确认,合同今天必须要到!”   晚间的风已经有些凉了,何遇穿上外套,没叫车,继续往前走,在一个大十字路口有好几个大排档。   何遇进了其中一家,点了份砂锅和炒肉,等待的时间里小文员已经将快递单号发了过来。   这真的是一个推一下,才动一步的小伙伴。   何遇认命的开始自己查物流,显示已经派送,就是东西还没见到影。   上面有快递员的联系方式,何遇拨了出去。   很快就接通了,是个女声,何遇将情况一说。   对方说:“不好意思,最近快递爆仓,所以速度都慢了。”   何遇说:“最近好像没有什么节假日吧?”   “不是这个问题,是有个网点不做了,那块区域暂时也派给了我们,一时人手不足。”   何遇:“那这个怎么弄?东西今天能给我送过来吗?”   听筒里传来几声对方尴尬的笑声:“这个真不好说,你看今天都这么晚了我们还在加班,只能说尽量。”   何遇懒得跟她废话了,说:“加个微信,你把你们的位置发给我,等会我自己去拿。”   电话挂断,夜宵也上了,何遇拆了筷子刚扒了两口,手机又响了。   “喂?”   “你好,我是快递这边的,东西我给你送过去,现在单位还有人吗?”   何遇:“我给你个地址吧,也在单位附近,行不行?”   “好。”   “恒芳路跟余庵公路交叉口,我在这边的阿星大排档等你。”   近期都是艳阳天,这个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玉盘似的挂在天上,周边都找不出几颗星子来。   一笔心事了了,何遇感觉入口的砂锅也更美味不少,锅见底时,快递员也到了。   何遇坐在最外侧,紧挨着大马路。   蓝色的电动三轮,好巧不巧正好停在她跟前,上面坐着一个大男人,对于何遇来说还不算陌生。   “梅花桩小哥?”   段孟挑了挑眉,显然对她也有印象,意外的说:“这么晚还没回家?”   “我等快递。”何遇朝他默默的伸出了手。   段孟盯着那白净的手掌几秒,忍不住笑了笑。   何遇也笑了,说:“真是巧,碰上你给我送快递。”   “一个朋友的网点,缺人手了就会给他帮下忙。”他从后兜夹缝里抽出一个文件信封,递给何遇,“喏!”   何遇接过放在一边:“你还去送件吗?”   “今天结束了。”   何遇朝另一张塑料凳抬了抬下巴:“一起?我正好还缺点。”   这是两人第二次碰面,距离上一次已经有段时间,都是以顾客和服务者的身份,完全算不上熟识。   “你等会往哪走?”何遇又问。   段孟:“大通路方向。”   “正好路过我家,回去了你要不嫌麻烦再顺路捎我一程?”何遇招手叫来老板娘,转向段孟,“你吃什么?”   这是变相的将两不相欠的过程给吐露了一遍。   “……”段孟从车上下来,“大肠,鸡爪,再加份蛋炒饭。”   大晚上跑排挡点蛋炒饭的也是少见。   何遇:“喝的呢?”   “王老吉。”   何遇加菜:“炒螺蛳,旺仔。”   老板娘拿着记菜本走了。   不远处也有几桌客人,都是小年轻,桌上竖着啤酒瓶,大声说笑。   愉悦的背景音中,这两人安静的过分,虽如此,但也不觉得尴尬。   “方便我抽支烟吗?”段孟这时问。   何遇抬了抬手,示意随意。   薄薄的青雾很快升起,何遇说:“你是本城人?”   “嗯,生在这,长在这。”段孟说,“你呢?”   “一样,就读书的时候离开过几年。”   段孟点头:“就在附近上班?”   “对,给人打打工。”   “都一样。”   无关痛痒的聊完,东西也上的七七八八了,之后没再多说。   夜宵结束,何遇去付钱,老板娘说:“那位帅哥已经付过了。”   段孟已经坐上了那辆电动三轮,靠在靠背上在低头摆弄手机。   何遇转回去。   “以前坐过这个三轮吗?”段孟将手机往裤兜一揣,往边上让了让。   何遇坐上去:“很少。”   段孟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他并不傻,何遇尽管不嫌脏乱的吃大排档,但也能从对方的着装中看出对生活的讲究。   她能坐过三轮?鬼信!   前方座位能装两人,一人为了扶住车头,半个身子要横在另一个人面前。   夜风哗哗的吹过来,段孟身上干燥隐带烟草的味道直直的钻入何遇的鼻腔,并不难闻。   路面橘色的灯光不断隐现,投射在段孟脸上,从侧面看去,轮廓变得更深了一些,也显得更有距离。   他穿了一件黑色夹克,拉链没拉,衣摆荡过,摩擦到何遇的手背。   不是柔软的面料,有尖锐的粗糙感。   再一次划过时,何遇轻轻的捏住了,对此段孟一无所知。   路程算不上多长,二十来分钟后到达了何遇所在的小区,幢幢林立的住宅楼,下方精致的绿化景观。   这里的房子每一平都价值不菲。   何遇爬下车,说:“大晚上送了我一程,又请了我一顿,这人情我算是欠大了。”   “小事。”段孟冲她一摆手,油门一拉,干净利落的走了。   -   之后的日子依旧被各种会议充斥着,漫天的文件合同,何遇忙的脚不沾地。   座驾因为小摩擦之前被送进了4S店,今天一大早何遇就赶去提了出来,下午收到余一洋信息说晚上十点飞机到。   何遇还没来得及回过去,电话就进来了。   “晚上抽空来接我?”电话一接通,余一洋便在那边说。   何遇说:“行啊,祝你飞机别晚点。”   余一洋在那边低低的笑了声:“希望是了,不过我们这边今天天气不太好。”   “是吗?”前方红灯,何遇踩了刹车,“我们这倒是天好的出奇。”   她降下车窗,日头高照,车内闷热的厉害。   “你在外面?”   何遇:“嗯,之前车屁股被人亲了,今天刚弄好。”   “人没事吗?”   何遇:“人要是有事现在还能在这跟你闲聊?”   余一洋稍作停顿,说:“开车注意安全,先挂了。”   晚上八点何遇出发去机场,路上堵了半小时,最后到达时已经十点半了。   她一边匆匆往里走,一边给余一洋去电话。   “在哪呢?”   “你可总算到了。”余一洋拖着长长的音调,调侃她,“还以为今晚等不到你了。”   “堵车,你以为我愿意?”何遇抬腕看了眼时间,“也就半个多小时,还好,赶紧的,在哪呢?”   “你后面!”   何遇连忙转身,余一洋就在不远处,抬起捞着手机的手,冲她左右晃了晃。   这人穿着运动鞋,牛仔裤,白衬衫,披着黑色休闲长风衣,巨大的行李箱立在脚边,正好站在路灯下,从何遇的角度看过去,身形显得格外修长挺拔。   余一洋笑了笑,本就秀气的脸庞,因着这表情变得更加温柔。   “不欢迎一下?”他说。   何遇过去直接说:“很晚了,走吧。”   余一洋捧住她的脸,用一种跟他身上的温和气质完全相反的粗鲁狠狠的亲了她一口。   低声说:“下次出差你跟我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上午十点半更新,如遇特殊情况,另外通知,谢大家支持~O(∩_∩)O   第3章   何遇开的是辆红色马自达,车龄不小,余一洋老早想给她换掉,奈何何遇念旧,死活不肯。   她说习惯了,劳苦命,享受不来高档货。   几次之后,余一洋也就没再提。   深夜的大马路上没什么其他往来车辆,车子跑的非常顺利,除撞上红灯外,其他就没打过嗝。   “房子我让钟点工今天收拾过,稍微还做了点吃的放在冰箱,回去后你要能接受可以自己热一下。”何遇换了首歌,调小音量。   余一洋将座位放倒了一些,斜靠在那边,整个人都透着疲惫,眼睛闭着,一手撑着额头,说:“我今天去你那。”   何遇看他一眼:“你的那些衣服我很久没晒了。”   “没事。”   余一洋稍稍有点洁癖,衣物一日一换,床铺全面除螨,饮食不过夜,哪怕二次加温他都抱有意见。   “外面是有多操,居然让你降档次了。”   余一洋嘴角一勾,半睁开眼看她:“你猜。”   何遇没吭声,只是不知觉的降了车速,行的缓慢又平稳,对于深夜返家的渴望迅速落了下来。   封闭狭小的车厢内有隐约的男士香水味,何遇并不喜好这个味道,稍稍开了点窗。   “冷。”余一洋说,“吹的头疼。”   何遇又把车窗关上。   余一洋动了动身子,似乎没躺舒服,朝何遇这边倒了过来,长手长脚的男人,稍微有点角度就碰这顶那,额头一下就抵在了何遇肩上。   这一点点的分量对何遇来说并不吃力,她木然的看着车前方,之后再没说一句话。   到家后,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放上桌后也不管人爱不爱吃,径自回卧室洗澡。   热水自头顶往下冲刷,随着毛孔的张开,何遇舒服吐出口气。   洗到一半,头上还顶着满满的泡沫,卫生间门突然被打开了。   隔着氤氲的水蒸气,余一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那里,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何遇没有丝毫惊慌,表情没有一点变动,慢慢的又转回去,闭眼,抬头,让泡沫随着流水往下。   黑暗中其他感官更加敏锐,她能听到余一洋脱下外套的声音,闻到他靠近的气息。   完事后,余一洋沉沉的睡了过去,出差这么多天肯定是累的,眼下还有明显的青色。   借着床头昏沉的光线,何遇看了他一会,将搭在腰间的胳膊拿掉,走下床,披上浴袍,去了厨房。   从冰箱里捞出一瓶冰啤酒,打开窗,迎着吹来的夜风一饮而尽,之后回客房睡了一晚。   他们发生关系的频率不算高,同床共眠更是没有过。   何遇当晚睡的并不好,第二天早早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还是青色的,天际线隐约有点白光。   余一洋还在睡。   何遇胃口不太好,吃了两片面包,便出门去了公司。   下午在会议上碰到,各自波澜不惊。   晚上照例加班到很晚,余一洋找过来,敲了敲办公室玻璃门,提醒她走人。   “跟你一起?”何遇说,“明天我怎么来。”   “我人都在你家,你还怕这个?”余一洋笑说,“你怎么想的?”   “你这次是要住几天?”   余一洋:“再说。”   他们有各自的住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吃睡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现在少之又少。   何遇拿上东西,跟着他出门,去了就近的餐厅吃饭,之后回家。   后面几天在公司同进同出,对此不会有人有异议,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   周日这天两人都窝在家里,开了个视频会议后,各自占了客厅一角忙活。   午饭刚过时,何遇接到了陈薇的电话。   “现在送过来?”   陈薇:“嗯,我晚上再过来接,方不方便?”   何遇看了余一洋一眼。   他察觉到了,挑眉问:“怎么了?”   陈薇听到了,吓一跳,立马在那头说:“余一洋在啊?”   何遇应了声,回答余一洋先前的问题:“陈薇有点事,想把孩子放这边来。”   余一洋盯着电脑屏幕“唔”了声,点头:“那过来吧,反正后面也没什么事。”   陈薇却迟疑着:“要么算了,我另外找人看看。”   何遇起身走去阳台,关上落地窗,盯着远处茫茫的建筑物,说:“没事,你怕什么?”   “不是怕,”陈薇说,“我也说不清。”   余一洋那人看着斯斯文文,看人时也经常带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不敢多说话,也不敢对他提要求,甚至跟他对视一眼都觉得怂。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吧,从小锦衣玉食,钱堆里长大的人,就是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质。   自己找上门来的,不管怎么样都得认。   陈薇很快将孩子送了过来,她站在门口,也没进来,遥遥冲余一洋打了声招呼,将陈蓝天往里一推,就扭头跑了。   何遇把人领到客厅安置好,随后去找吃的。   客厅安安静静的,只有余一洋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陈蓝天背着小书包坐在他对面,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余一洋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当然也没有跟小孩相处的喜好,他对别人的孩子谈不上讨厌,但也不觉得喜欢。   何遇很快回来了,小孩喜欢的垃圾食品在这个空间内是绝迹的,只找到几样水果,她把长的丑丑的莲雾塞到陈蓝天手中。   “谢谢阿姨。”陈蓝天小声说。   说完,也没见她要动一口的意思,显然对水果并没什么兴趣。   何遇拉开她的书包看了眼,就放了一个水杯,她说:“你作业做完了?”   “没有,还剩一点。”   “你妈没给你带啊?”   陈蓝天说:“在家里,回去很快能做好。”   何遇也真是服了陈薇了。   之后又随意聊了几句,陈蓝天乖乖的有问必答,但也不多说什么。   余一洋中间接了一个电话,结束后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陈蓝天立马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何遇:“......”   客厅太过清冷的氛围明显让陈蓝天觉得很压抑,何遇忍不住的就有点同情她,等余一洋回来就打算带人出门。   余一洋没反对,只说:“早点回来,一起再吃个饭,晚上我回丽景府邸。”   “知道了。”   周边供小孩游玩的地方很悠闲,现在又是下午两点,时间非常的不上不下。   何遇一时也不知道该带她去哪里合适。   在楼下晃悠了两圈后,何遇突然想到了段孟,她低头看了看十分乖巧的陈蓝天,说:“你还要不要爬上次玩的那个?”   陈蓝天回忆了两秒,抬头:“那个高高的吗?”   “对。”   陈蓝天可怜兮兮的说:“玩是能玩,但不想玩最高的那个。”   何遇笑了:“行。”   周末的商场比上次来要热闹很多,童子军项目上也挂了不少的萝卜头。   何遇付了钱,让陈蓝天脱鞋进去,由着工作人员给她穿装备。   她还特意嘱咐了句:“累了或者不想玩了就下来,不要紧的,知道吗?”   陈蓝天点点头,然后和另一个小朋友一起上了木梯。   何遇观察了她一会,发现很快有说有笑融入进去以后,开始有闲心观察四周,粗略扫荡之后并没有发现段孟的影子。   “段孟今天没上班?”她问一旁的收银员。   对方愣了下,说:“上了,去卫生间了。”   果然没多久,他从拐角尽头走了出来。   距离近了,何遇率先说:“我今天又带小朋友来玩了。”   “上次那位?”段孟对陈蓝天那倒霉孩子也还有印象。   何遇点头:“她老妈有点私事,让我带她半天。”   段孟很快进去了,穿梭在几个萝卜头中间,时不时把卡在上面的孩子给理顺,引导他们跨越障碍物,往最后冲刺。   男人高大的身躯,维护着那些弱小的生命,看过去非常的温暖。   “你们几点下班?”何遇突然又问收银员。   对方说:“你是问我们,还是问段孟?”   何遇笑了笑。   对方也笑了下,说:“段孟今天给人顶班,四点就能下班了。”   差不多是陈蓝天一轮玩下来的时间。   何遇坐到旁边的彩色凳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注意着时间。   四点左右的时候,段孟将陈蓝天从上面抱了下来,小姑娘比之前放开了很多,肥肥的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笑意。   她跟段孟相处的也不错,少有的在那跟人聊天。   “玩的好吗?”到近前了,何遇问她。   陈蓝天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往地上一坐,自己给自己穿鞋子,还穿的有模有样。   “下班了?”何遇看向段孟。   “还有两分钟。”   何遇:“我带小孩没经验,你可否伸个援手?”   段孟站在原地,歪了歪头,似乎对何遇提出这个要求感到匪夷所思。   他们交情不深,平日更无往来,这话非常唐突,他并没有答应下来的理由。   静了一会,陈蓝天穿好鞋站在旁边,她抬头看段孟,表情平静,没有渴望,也没有失落。   只是说:“我妈妈很快就会来接我了。”   想表达的内在含义好像是“我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的”,同时又像理解何遇不懂跟小孩相处的难处,在替她说“请你帮个忙吧”。   这小孩非常懂事,段孟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孩子母亲对她的苛刻和冷漠,同情心顿时一个泛滥,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起去了肯德基,这次是何遇买的单,点了份大桶,又点了份儿童套餐,替陈蓝天拿了个小玩具。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何遇专心吃自己的鸡翅,基本很少说话。   段孟话也不多,只是适时的给陈蓝天一个回应,一来一往间氛围相当的融洽。   日头西落,暮色四合。   何遇从包里掏了支笔出来,在小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转了个向,推到段孟面前。   “名字。”何遇指了指段孟胸前的工作牌,“礼尚往来。”   段孟说:“我知道你叫什么。”   “嗯?”下一秒,何遇又恍然大悟的“噢”了声,“快递单?”   段孟点头。   “大晚上的你这都能看清?”   段孟说:“正常吧,那天我是快递员。”   何遇咬着可乐吸管,笑了笑:“我的联系方式也在那上面,你看呢?”   说完,将笔也推了过去。   段孟跟她对视了会,低头写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陈薇赶到时,桌上的食物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   而对于段孟的存在,她更表现的跟见了鬼似的,不过那只鬼没多留,人前脚一到,他后脚就走了。   陈薇替了他的位置,坐到何遇对面,劈头就问:“那人怎么回事?”   “就帮你看孩子呢。”   “我说真的,”陈薇挺严肃,“你怎么跟他搅合在一块。”   “啧,”这话何遇不爱听了,“什么叫搅合在一块,就一起吃个饭的事情,说的跟什么似的。”   “余一洋啊!”陈薇说,“余一洋是死的啊!”   何遇笑了:“你这话可别被他听到。”   陈薇的严肃一点没松动:“之前又不是没例子,以前你跟一男的走的也挺近,没几天不就没见过人了?”   何遇依旧维持着那股淡淡的笑容,说:“我知道。”   余一洋这人比较多疑,占有欲又强,在面对何遇的事情上更是严重。   “你们什么时候打算结婚?”陈薇转了话题。   何遇挑眉:“谁跟你说我要结婚?”   “不是,”陈薇想不通的说,“你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不结婚说不过去吧。”   何遇说:“我等的从来不是婚姻,一直都是时间。”   陈薇沉默了下,说:“明年就到十年了吧?”   “嗯。”   陈薇眼含隐忧:“他能放了你?”      第4章   何遇十八岁跟余一洋有交集,二十岁跟他在一起,到明年就是整十年。   他会放过她吗?   陈薇的问题,何遇自己也不知道。   -   拆迁协议还有不少迟迟未签,零碎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却偏偏卡在这上面。   “我之前就说直接走净地,三通五通直接搞好,能省去多少事?现在好,天天在那擦屁股。”   “政府征地不是钱?你以为给你白弄?脑子倒是好用。”   “你他妈说谁呢?”   “谁应说谁!”   几个部门拧麻花似得在那吵得不可开交,一环扣一环,环环都吐碎末来。   何遇捏了捏脖子,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侧头小声跟装死了半天的拆迁办的人说:“那名字怎么就那么难签了?”   矛盾□□小心翼翼的说:“是个人都有根,有些上了年纪的就想老死在原地,你说能怎么办?”   “家属开导是废的?”   “能不废早签了。”   何遇倒也理解的点头:“强硬点的呢?”   “再强硬也不能强拆啊!”   会议在砸烂了一把办公椅后彻底结束,工程部部长被罚值班一个月。   中午跟拆迁办的人一起吃饭,这个队伍也是临时组建,关系有点复杂,做事起来也就比较费力。   饭后,何遇便跟他们一起解决这些棘手事件。   待开发的那块地实际上住户并不多,有三分之一本身就是荒废的,还有部分都是老宅子,墙壁风吹日晒,破破烂烂,整个架构感觉都架不住一场暴雨。   当天何遇陪着走了两户,都是上了年纪的,孩子搬去了市中心,不常来,他们每天打发时间的乐子就是去隔壁串个门。   年纪大了,对钱财没有年轻人看重,反而更畏惧打破他们现有的精神上的平衡。   何遇的意思是在同村找个地,前后建两套平房,让他们还是能在相对熟悉的环境里生活,周边邻里也不至于太过陌生,同时在稍微给一些资金补助。   老人态度有所松动,签协议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之后就交给了拆迁办。   后面几天何遇都在走访这些住户,大部分还算好说话,并没有预想中的困难。   沿河过桥左拐有个弄堂,路口竖了一路牌——东大路。   今天气温比较高,何遇脱了外套挂在胳膊上,一边接过里面的用户资料,看到上面的名字,她愣了一下。   “你之前跟我说这家是什么情况?”   陪同而来的工作人员说:“住了两母子,女人以前出过车祸,一直坐的轮椅,男的每天上班打零工,照理说这样的家庭情况能遇到拆迁都该烧香拜佛了,但......”   “女的坐轮椅。”何遇低低的重复了句。   这是个两间两层的小楼房,水泥墙,零星还有脱落,前面围了一个院子,铁门半合。   陪同人率先走进去,站在院子里喊了声:“有人吗?”   半晌没动静,他过去趴在窗户上往里看了眼,转过来说:“好像不在家。”   何遇环顾一圈,东边靠墙有块水泥板,紧挨着一口井,井盖盖着,上面有只水桶;西边有个长方形小花坛,上面种了一些菜,边上是棵金桔树。   她记得段孟说过,他生在这,长在这,几乎都能想象出来矮矮的一个小男生在这个院子里奔跑的景象。   从小小的一只,满满茁壮抽高,变成如今这副俊朗的皮相。   “换一家吧,你看呢?”拆迁办的人说。   何遇轻轻拍打资料,还在犹豫。   “你们做什么?”身后突然有人说。   何遇转身便看到了段孟,跟之前看到他的模样都不一样,灰头土脸,在土堆里刚滚回来似得,外套挂在肩上,袖子撩到手肘,露着精壮的胳膊,沾着灰泥的脸上都看不清五官,眼神冷淡。   他脱下手上脱了线的手套,往水泥板上一扔,说:“问你们呢,又是什么事?”   拆迁办的人之前就来过几趟,算是熟人了,一个上去给他递烟。   段孟没接,只说:“你们要没话说,我就去吃饭了。”   时间正好临近饭点,他扭身朝屋里走,经过何遇身边时也没停一下。   “不是,段先生我......”   “啪!”   段孟甩上了门。   院子里一时安静的出奇。   拆迁办的人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就是这样,这家是最难搞的,直接拒绝交流。”   无法沟通,连原因都找不到。   队里有人说:“什么德行,这种就是社会上的渣渣。”   “算了,你少说两句。”   “不是少说多说的问题,他不搬就不搬,但摆的是什么态度?”   何遇说:“好了,我们先去吃饭,有意见等会再谈。”   出了院子,驾车去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餐。   何遇随便扒了两口就出来了,问老板拿了瓶矿泉水,站在小车棚边,喝水晒太阳,脚尖蹭着地上的小黄狗。   马路对面有个施工队在作业,工程车一过就漫天的尘土。   何遇眯眼看了会,捞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何遇说:“下午上不上班?”   段孟刚炒完一盘鸡蛋炒番茄,他把锅连着锅铲一起放到水槽,开水龙头,说:“上的。”   “几点的班?”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段孟倒上洗洁精,拿洗碗布在那转圈,“别浪费时间了,我们不会搬的。”   何遇笑了下:“这还没碰到面呢。”   “也一样。”   “知道了,下午几点的班?”何遇说,“我不带他们过来。”   “......”   何遇又说:“怎么着都一起吃过两顿,除了拆迁外,多少也有点交情了是不是?你打发我总不能跟打发他们一样吧。”   对此段孟无话可说。   下午两点的时候何遇独身一人重新走进那个小院子,这次大门敞开着,段孟坐在井旁,在洗鞋子。   已经洗漱过,身上衣服换过一套,干净利落的短发还湿着,望过来的眼神倒是有了点温度。   何遇站在他身边看了会,耳边是刷子洗刷鞋子表面的声音,空气里有隐约的清洁剂味道。   “那个菜应该蛮好吃的吧。”何遇突然开口。   段孟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想到开场白会是这么戏剧性的一句话,说:“什么?”   何遇抬了抬下巴:“那个菜,你自己种的?”   段孟跟着看了眼,转过来接着刷鞋子,边应了声。   “现在的食品安全令人堪忧,自己种的绿色食品很难得了。”何遇说,“你鞋子自己刷,饭菜也自己做吗?”   “差不多。”   何遇:“全能啊。”   段孟换了一盆水。   何遇低头看他:“我以为你这个情况会很需要钱。”   段孟动作顿住,过后将刷子往边上一丢,拿起鞋子直接往桶里一按,来回荡了数次之后拿出来,滤水,倒放在水泥板上晾晒。   他反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我是很缺钱,”他转身,衣服往上一撩,指着肿胀的后肩膀给何遇看,“所以我在努力的赚钱,但这不是让我们搬走的理由。”   他重新转回来,放下衣服,说:“我说了,没用的。”   何遇说:“你这伤上过药了吗?”   段孟愣了下。   何遇走近了些,伸手在他腰侧抚过,段孟迅速往后缩了缩。   “我给你上药吧,”何遇说,“这么个位置,你自己上药也困难。”   段孟看着她,表情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静了片刻,何遇直接当他默认,转身朝屋里走。   “你对任何人都这么无所顾忌?”段孟在她身后问。   何遇说:“差不多吧。”   里面也是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和墙壁,方形餐桌,几把竹椅,颜色都已陈旧,门边上有台老式洗衣机,靠墙是两条架在一块的长木凳,朝南的楼梯,前两个台阶上放了几双旧鞋。   这是个一眼就能望全的屋子,清冷,寒酸,没有一点让人舒服的地方。   “我在这边给你上药吗?”何遇说。   段孟快速朝另一边紧闭的房门看了眼,往上指了指。   二楼和下面比没好到哪去,卧室,杂物间,还有一个卫生间。   卧室倒是还宽敞,一张双人床,一个单人沙发,还有一台个头挺大的电视机。   段孟从电视柜抽屉中翻出一瓶云南白药,东西一放,反手便将上衣给脱了下来。   结实精壮的上半身赤、裸、裸的露了出来,他一点都不胖,骨头上覆盖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显,看过去给人感觉非常有力。   男人这样的身段,跟长期跑健身房的没两样。   何遇不是那种温柔似水,见一眼裸、男就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女人。   她大大方方的将段孟的身体给欣赏了个遍,然后笑说:“你这是做什么?孤男寡女,弄得我怪不好意思。”   段孟就跟没听见一样,将衣服丢在沙发背上,抬手指自己后肩的位置。   “揉的时候用力点。”   说完,拖过一旁的凳子坐了,身子曲拢,背脊拱成一个弯月的弧度。   何遇回想刚才看见他的那副模样,说:“你上午是去干嘛了?”   “上工。”   何遇:“工地?”   “嗯。”段孟拿着手机开始玩保卫萝卜,等怪的空挡里会手贱的快速戳那根橘色的萝卜,随着癫痫似的抖动发出阵阵淫、荡的声音。   在工地能干的活几个指头就能数出来。   何遇眉头拢了拢:“你宁愿跑去搬砖,都不要拆迁款。”   段孟没吭声。   药味在室内弥漫开,何遇双手贴在他光滑的肩头,能感觉到属于他的体温,甚至都能错觉感到皮肤底下跳动的筋脉。   手掌抵在那,用力的来回推揉,最开始段孟身体还紧绷了下,发出几声闷哼,数个来回后渐渐放松下来。   何遇盯着他的后脑勺说:“你这伤挺久了。”   段孟扯了下嘴角,并不否认,说:“没办法,没人上药。”   “你就没几个朋友?”   “没有跟人提要求的习惯。”   这一关没打出,萝卜被一口一口啃了干净。   何遇同时收手,去卫生间洗手。   卫生间不大,铺了地砖,洗脸盆上放着基本的洗漱用品,还有一个手动剃须刀,角落有个很小的收纳篮,上面放了一叠病例。   何遇拿过来翻了翻,都是一些诊断报告,时间跨度有些大,患者的名字叫杜金娣。   “谁让你看的?” 身后陡然传出一道声音。      第5章   空间小,段孟身量又高,一个跨步进来,里面顿时变得更加逼仄,也有了压迫感。   他从何遇手中快速抽走那份资料,目光隐含不耐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事实上,几次接触下来,段孟对何遇并没有什么好感,从最初大人跟小孩严厉相处的景象,到深夜邀约男人共餐,再到今天。   不管是何遇的身份,还是她主动的态度,段孟都觉得这个女人过于轻佻了些,只是如此想法并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何遇无视了他的态度,径自打开水龙头,双手在水下一冲,拿过香皂来回擦拭,泡沫覆盖满后重新冲洗干净。   挂钩上有三条毛巾,何遇选了相对新一些的擦了下手,才转过身看段孟。   “陈医生不好见吧?”何遇突然说。   段孟眉头一皱。   何遇指了指资料最上方夹带的名片,说:“我认识他,倒可以帮你一把。”   陈奎曾经是三院的骨科专家,多年的从医经验让他在这一领域很有名望,只是退休后被鸣溪疗养院高薪返聘了过去,那个地方一般人很难进。   何遇又说:“陈医生每周二三休息,你可以自己决定时间,到时候联系我。”   室内静的只有水进下水道的声音,段孟表情变得非常奇怪,想说什么,又死死忍着的感觉。   他确实想见一见陈奎,尝试多次未果后,基本已不报希望了,结果现在何遇轻而易举的把这个机会放到了自己眼前。   但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白拿的,何遇想要的,他给不了。   “算了,”段孟转身走去卧室,“不需要。”   何遇跟在他后面:“放心,不拿这个做要求来让你签协议。”   段孟脚步一顿,扭头看她,目光极为复杂:“你到底想做什么?”   何遇双手一摊:“闲着无聊喽。”   这么的大公无私,段孟都要为刚才自己对她的态度感到惭愧了。   当天晚饭何遇是在段孟家吃的。   段孟问她吃什么。   何遇说:“花坛里的青菜。”   “你对它可真是念念不忘。”   “纯绿色食品比较难得。”   段孟去花坛摘了一些回来洗,一边何遇给他打鸡蛋。   对于生手来说,打鸡蛋也是个技术活,何遇第一下没敲开。   段孟看了她一眼。   何遇说:“力用小了。”   第二下“啪”一声,用力过猛,蛋壳全碎,鸡蛋直接糊在了厨台上。   段孟:“......”   何遇快速收拾完,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你家鸡蛋不少吧。”   “再多也没有这么糟蹋的。”段孟真是服气,不可思议的说,“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自然而然长的。”   何遇从柜子里又捞了一个出来,手法依旧生,蛋壳还掉进去了两片,但至少不像方才那么的惨不忍睹。   一手托着高脚碗,一手打蛋,碗比较大,结果这次蛋没事,碗砸了。   何遇盯着地上的碎渣愣了会,说:“手滑了下。”   “......”   何遇最终被段孟请出了厨房,她在堂屋的长条凳上坐着,背对窗户,外面是暖人的余晖,跟里面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   手机上有不少信息,她一一回了,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挑着回拨了过去。   余一洋接到她的电话,在那边问今天的工作进展。   “跟昨天差不多,有一户说通了,剩下的还得谈。”   “明天把这事交老高,你一个女人就别跟着他们去跑了。”   段孟这时把那碗香菇炒青菜端上了桌,两人对视一瞬,他又转了回去。   何遇起身,走到桌旁,手捞了一棵塞嘴里,咸淡适宜,加之搭配刚摘下来的蔬菜,非常的新鲜爽口。   “听到了吗?”余一洋在那边说了句。   何遇说:“到时再看吧,盯了几天已经习惯了。”   “那随你,现在在哪?”   “在外面吃饭。”   余一洋便没再多说,嘱咐她早些回家便挂了电话。   何遇将手机塞口袋,又捞了一棵叼嘴上,扭头时陡然吓了一跳。   西墙上的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纤瘦的妇人静静的呆在那,身下是一把轮椅,膝盖上放着一条毯子,浅色的上衣,长发盘在脑后。因为瘦,眼睛就显得大,直直的盯着何遇看,让人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何遇将嘴上的青菜快速咀嚼下咽,她大概知道这人是谁,礼貌的叫了声:“阿姨。”   杜金娣转动车轮靠近了些,表情冷冷的不见松动,上下看了何遇一会,开口:“段孟的朋友?”   何遇点头:“打扰了。”   她并不表态,只是转了个方向,朝着外面出神。   段孟又端了碗菜出来,是辣椒炒肉,看到堂屋多了个人,他也没什么反应,又重新走回去。   气氛一时诡异的不得了,何遇敏感的察觉到两人之间跟平常的母子有点不一样,但具体的暂时还说不上来。   菜一共做了四个,加一碗汤。   碗筷放上桌后,段孟过去将杜金娣推了过来,给她盛上饭。   杜金娣就着番茄炒蛋吃了一口,放了筷子:“你做咸了。”   段孟二话不说端起来重新回厨房去炒,就这样来回三次后,杜金娣才终于满意。   之后何遇发现,杜金娣的下饭菜就独独这么一盘,其他菜色一筷未夹,吃完后转着轮椅回了房间,西墙上的门再次被关上。   “别看了,”段孟说,“我家就这样。”   何遇收回视线,说:“这就是柜子里有一箱鸡蛋的原因?”   “对,她只吃这个。”   “为什么?”   段孟夹了筷炒牛肉塞进嘴里:“我爸只会做这个。”   何遇想了想,摇头:“我不是很理解。”   “你也不需要理解,吃饭吧。”   这个家庭的成员组成很简单,关系却相当的复杂。   这样奇葩的相处模式,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绝对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当中的滋味也只有当事人能明白。   “你找陈院长是为了......”   饭吃完了,桌上的狼藉一时不准备收拾。   段孟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指头抓了抓额角,说:“就咨询点事,我妈的腿以前是他治的,这两年又开始疼,一直看不好。”   何遇说:“腿是怎么造成的?”   “车祸,”段孟说,“集装箱为避让小车导致侧翻,还压死了人。”   没开灯,外面余晖越来越浅,室内也越来越昏暗,烟雾缭绕中,何遇几乎看不清段孟的脸,只朦胧一个身体轮廓。   段孟又说:“压死的那个是我爸。”   何遇呼吸一窒,眼睛倏地睁大。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段孟弹了下烟灰,漫不经心的说,“这房子是我爸在的时候盖的,也是他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所以她不肯搬。”   他说的是“她”不肯搬,而不是自己。   何遇瞬间就理解了段孟在经济条件这么拮据的情况下,依旧不肯签协议的原因。   跟其他住户的情况不一样,这幢房子的存在不单单是属于他们所熟悉的环境,还有精神上的寄托,还是一个生命曾存在过的证明。   房子没了,这个世界跟他最后的关联也就彻底断了。   何遇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怎么来的?”段孟转了话题。   “坐他们车。”   “你等会怎么回去?”   何遇朝外看了眼:“这边车子好叫吗?”   “挺好叫的。”段孟将烟掐了,起来收拾饭桌,“打个电话的事情,再远车都能来。”   半小时后。   何遇:“你跟我说车好叫?”   雷达一连扫了三辆车,人都委婉拒绝表示路太远,简直是见鬼了。   段孟长长的吐出口气:“请告诉我,你们又是为什么要选一个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开发?”   何遇被逗笑了:“城市在往后发展,先下手为强。”   “放屁!”段孟难得爆粗口。   当晚何遇坐上了段孟的小电驴,前一次是电三轮,这一次换了电二轮。   何遇说:“我在你这里的待遇是不是越来越差了?”   “有的坐就不错了。”段孟说。   夜风放肆的吹过来,没有一丝可遮挡的东西,车上唯一的一顶安全帽戴在了何遇头上,这也间接导致了被段孟头发丝猛扇脸的下场。   何遇尝试着扭头避一下,然后这东西是四面八方的,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能换个坐姿吗?”何遇实在受不住了,用手压着他头发提议。   段孟:“你这样坐着不是更稳吗?”   “你头发都进我嘴里了!”   段孟靠边停车,何遇从车上下来,换成了斜坐。   然而骑出去没多久,又遇上了一段石子路。   一个起伏后,何遇差点被颠出去,下意识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两人都愣了下,段孟侧了下头,似乎要说什么,喉结上下一滑动,又重新转了过去。   隔着薄薄的衣衫,何遇能感觉出下面散发出的温热,带了点遮掩的肢体接触,反而比下午的上药更让人觉得羞耻。   何遇指尖动了动,缓慢的收回来,为保持平衡,只拽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小电驴并不足以支撑何遇到家,到繁华路段停下。   何遇摘了头盔还他。   重新软件叫车后,没几分钟就到了,何遇上车前最后跟段孟说了句:“今天的菜很好吃。”   段孟挑了挑眉,看着车子驶出去,看不到屁股后,才打道回府。   那幢水泥房子里依旧漆黑一片,段孟开门,借着外面的光准备往上走。   “你第一次领人回来。”   段孟脚步顿住。   杜金娣在他身后说:“她是跟拆迁队一伙的,我上午看到了。”   段孟盯着眼前的黑暗,抿了抿嘴。   “这幢房子要是敢拆,我就敢死给你看。”杜金娣看着不远处几乎要跟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后天是阿耀忌日。”   “我知道,”段孟开始往上走,“我不回来。”      第6章   之后段孟也没有联系何遇。   手机摆在手边,除去与工作有关的消息外,再无一丝动静。   何遇翻过段孟的朋友圈,没有经过任何设置,发布的信息都是所在商场的活动,应该是员工必做工作之一。   这些天派了其他工作,她没有再跟着拆迁队走访,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何遇思考着是不是要再亲自过去一趟。   有人敲门进来,几张报销凭证,何遇签完字。   “何姐,老大刚才找你。”   “什么事?”   “没说。”   何遇点头:“知道了,我等会过去。”   只是还没等她过去,余一洋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刚才去洗手间了。”何遇把玩着水笔说。   “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何遇:“去哪?”   余一洋笑了下:“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的办公室不在同一层,若要一同进出,基本都是在地下停车场集合。   今天余一洋少见的下来,到了何遇办公室,一路收获不少战战兢兢的问候。   他穿着衬衣西裤,量身定制,特殊的裁剪手法,一套常规的商务装穿的也跟走T台似的。   “走了?”余一洋从架子上帮何遇拿下外套。   “你还没跟我说具体什么事。”何遇停了手中的活,走过去,没让他帮忙穿,接过后,自己往身上一套。   “给一个人接风。”   何遇想了想,说:“鲁成洲?”   鲁成洲是余一洋发小,家境相当,只是没余一洋稳重成器,在他老爹的压迫下,至今还没拿到什么实权。   前两年玩证券玩出不少事,老爷子一个狠心把他打发出国,前段时间有消息说即将“刑满释放”。   在公馆订了个包间,他们到的时候鲁成洲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穿着一身潮服,脖子上挂了一条装饰用链子,油头粉面,跟两年前几乎没什么区别,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浪荡的公子哥。   余一洋出差海外时两人也会碰面,鲁成洲拥抱了他一下,不至于高兴过头。   转头看到何遇,立马眉开眼笑的招手,跟只招财猫似的说:“嗨,小遇遇。”   “……”何遇点头,“什么时候到的?”   “你这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点?”鲁成洲说,“给个拥抱呗!”   说着就要往这扑,余一洋伸手挡了下。   “时间不早了,先吃饭。”他说。   鲁成洲说:“你这样是不对的,防外人就算了,好兄弟怎么也防这么紧。”   包厢里还有另外几个以前常玩的,各自带了女伴,何遇一个没见过。   全部入席后就开始了鲁成洲的个人表演,国外的见闻从他嘴里一吐出来就多了点说不清的色彩。   有人笑他:“玩是你会玩,可真对得起你的名字。   鲁成洲,撸成洲。   上学时他还有个外号叫战斗机,至今都在沿用。   何遇对他们的话题没有一点兴趣,自顾自吃东西,余一洋也只静静的听,偶尔给何遇夹个菜。   这个饭局的时间不长,没有一个小时就结束,转移阵地去了附近的酒吧。   何遇不太喜欢嘈杂的环境,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环境只会让她觉得头疼。   本来想找个借口走人的,但鲁成洲挤过来问了她一个问题:“对了,你以前那个朋友离婚了?”   陈薇跟何遇是高中同学,因着何遇跟余一洋的关系,这个圈子里的人自然也就知道陈薇,只是不熟。   何遇皱眉:“谁告诉你的?”   鲁成洲笑了:“你怎么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我昨天正好在路边看到她了,所以打了个招呼。”   “打个招呼能跟你说这个?”   鲁成洲耸肩,一脸贱样的说:“我比较像知心大哥哥呗!”   就这么一耽搁,何遇心不在焉的也跟进了酒吧。   去年刚开的,老外很多,这边只有一点好,没有舞池,就不会有一堆群魔乱舞的景象,周边人造景观也不错,虽然光线依旧昏暗。   时间太早了,场子还没热起来,服务员介绍说今天会有街舞秀。   几个卡座放满了酒,鲁成洲想到什么,冲对面的何遇说:“把你那个朋友也叫过来啊,人多热闹点。”   “人家是有孩子的,把她叫过来,你给她看啊?”   鲁成洲挑眉:“行啊,看个孩子有什么难。”   何遇没搭理他。   酒吧没人就意思不大,但架不住鲁成洲对街舞秀的好奇,便硬生生拖着。   十一点过后,妖娆的舞女登场,鲁成洲也兴奋了起来,之后还花钱把领舞的给招了过来。   何遇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再回来时,余一洋主动提出先带她走。   他的眼睛很亮,脸上有点绯色,吐出来的呼吸也是灼热的,隐隐带着酒味。   “去我那。”他说盯着何遇平静的侧脸说。   何遇看了他一眼,没做反抗。   余一洋有好几处房产,常住的是在市中心外围的一幢小别墅。   这边绿化做的很好,平常往来车辆也不多,环境比较清幽。   他曾说过喜欢这里早起时没有一点粉尘的空气,让人心情很好。   何遇不置可否。   可能是喝了酒的问题,余一洋今天显得有点急切,动作上也粗鲁很多,何遇忍着。   “难受吗?”余一洋哑着声音问她。   何遇侧着头,没吭声。   余一洋紧紧的盯着连现下激情时都没什么反应,或者可说是冷漠的何遇。   突然就涌上一股莫名的不甘。   “我比较喜欢你的声音。”他说。   手机在这一刻突然响了。   何遇愣了下,伸手就要去拿。   余一洋一把掐住了她的腰。   直到铃声静止,暗浪依旧汹涌。   过了有多久呢?何遇没什么概念,直到浑身疲软,双腿落地都是抖的。   余一洋一般不饮酒,喝了酒就都会十足的孟浪。   何遇在酒吧时就想到今晚会不好过,果然如此。   她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捞上手机走出去。   在外面的卫生间冲了个澡,穿上睡衣出来,没什么睡意,在客厅坐了,开电视搜了个片子出来看。   好半晌才又把手机拿出来,看到之前的未接来电,她愣了一下。   还有一条微信消息。   段孟:这周五行不行?   显然说的是上次带他去见陈奎的事,何遇:可以,上午九点。   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段孟:好。   何遇:还没睡?   段孟:嗯。   段孟:你不也没睡?   何遇:是,失眠了。   好一会过去,段孟都没回过来。   何遇盯着他全黑的头像看了很久,在聊天框中删删减减,想发点什么过去,却又觉得发什么都不合适。   最终她发了条:你家的菜现在长的好吗?   段孟:你这问题有点神奇。   何遇无力的笑了下,将手机放到一旁,看着电视里不知所谓的画面,到一半时有了点睡意,才起身去了客房。   后面几天何遇抓紧将工作排了出来,期间还给陈奎去了电话,简单告知了段孟情况。   “这人我有点印象,你朋友?”   何遇这么解释:“开发地的住户,一直不肯签协议,想着给他帮这个忙,能留点人情。”   陈奎认识余一洋,自然也就知道他们做的是哪一行。   他了然的“噢”了声。   何遇说:“陈院长接诊过那么多患者,怎么还会记得他?”   陈奎说:“那次车祸挺严重,他父亲当场去世,母亲虽然被救回来了,但求生意志不强,期间出现过自残以及拒绝用药的现象。”   “为什么?”   陈奎:“两夫妻感情好,接受不了丈夫去世的消息,而且车祸前似乎两父子大吵过,女人把丈夫去世的罪责算在了孩子头上,那会医院过道里天天都能听到女人咒骂那小伙子的声音。”   他最后感慨了句:“这么一晃就好多年了,那孩子也是不容易。”   周五上午,何遇开车去接的段孟。   天气很好,冷暖适宜,有徐徐喜人的风。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车子上路后,何遇问他。   “不碍事。”段孟手上拿了一个文件袋,“皮糙肉厚,去了旧的,也还会有新的。”   何遇转了话题:“今天咨询完了,要带你母亲去那边治疗吗?”   车子开很快,事物飞速后退,段孟拉着车顶的扶手,眼睛盯着前方,好一会才开口:“那边费用怎么样?”   “不便宜。”何遇说,“你到时候可以考虑考虑。”   “嗯。”   疗养院建在最东边的山脚,占地很广,路程也远。   何遇从国道过去跑了将近两小时。   粉墙黛瓦的建筑,大门口立了两只巨大石狮子,大铜门,吊着圆环,与其说是疗养院,从外面看反而更像一个园林。   何遇显然很常来,外面的门卫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段孟只是看着,没问什么。   他们一路沿着小道进去,穿过假山,过桥,桥下的水是流动的,里面还有游动的锦鲤。   何遇介绍说:“这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   段孟:“这边造的挺好。”   他们走到最后的那幢房子,上到二楼,在尽头的办公室停了。   何遇敲门,应声后才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一股清淡的木香,一面墙上全是书,红木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头顶光滑如镜,面容和善。   见到人来,他笑眯眯的站起身,将自己略肥的身子从桌子后移出来。   上前跟何遇握了握手,转向段孟。   段孟:“陈医生。”   陈奎点头,引他们去边上的木制沙发落座,接过了段孟手中的资料。   “你们谈,我先出去。”何遇这时说。   陈奎笑着抬头看她,说:“去吧,这次你也是有阵没来了,前两天张护士还提起你。”   “难为她们记得。”何遇起身,又跟段孟说,“我在前面那幢楼里,出来直接去那找我。”   陈奎说:“我会提醒他的。”   室内极为安静,陈奎仔细的翻阅着手中的诊断资料。   这样的天气里,段孟手掌微微在渗汗。   “假肢用的频率高吗?”陈奎问。   段孟摇头:“很少。”   杜金娣这些年几乎就没出过门。   “她的切口发炎了,是不是拖了很久?”   段孟:“之前一直没发现,有一次发现她倒在卫生间,才知道的。”   “大意了。”陈奎蹙眉摇头,“有及时用药吗?”   “有,但不一定按时。”   “这是自己不想好的意思啊。”   段孟默了默,说:“医生,现在情况是不是有点严重?”   “哪怕是情况不严重,病人自己不配合,也是没用的。”   段孟:“我知道。”   陈奎低头又看了看,问了句题外话:“你跟你母亲的关系还是没缓和?”   段孟窒了下。   陈奎瞅了他一眼,说:“小伙子,心态不调好,这个再怎么治都没用,哪怕我给她配药,或者我再一次给她截肢,最后依旧会出问题。”   段孟沉默着,眼底渐渐的起了一丝绝望。   陈奎说:“我可以给你配点药,看看后期的用药情况,同时你得找个心理医生。”   段孟说:“这里有医生吗?”   “有,”陈奎停顿了下,看着他,“但很贵。“   段孟:“多少。”   “医生是从国外聘请来的,四位数起步,按小时算。”   其实很多时候段孟自己也明白是在做无用功,但是眼前已经无路可走,他只有把那些能做的都给做全,负罪感才能稍微降低一些。   拿着方子配完药,然后去找何遇。   一路见到不少在这里休养的老人,边上跟着看护他们的护士,一个个精神饱满,都被照顾的很好。   清幽的环境,随处可见的同龄人,聊聊天,散散步,天气好就在外面打个牌,下个棋,其乐融融,好的环境,可以供应人好的心态。   段孟一边走,一边思考说服杜金娣换个环境的可能性。   他心事重重的走到了前台护士给他指引的房间门口,然后打开门进去。   这边的房间很大,虽然外面看着古色古香,里面却装修的非常现代化。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整套的皮质沙发,铁艺餐桌,墙上巨大的电视屏幕,精美的水晶吊灯,红木双人床。   格格不入的是一套复杂的医疗设备,眼花缭乱的缠在床上的人身上。   那是个妇人,睁着眼,张着嘴,看过去有点吓人,但其实脸色还可以。   何遇拿毛巾给她擦手臂,在做清洁。   她听到开门声,转头望过来,看到是段孟,没有惊讶的意思,只说:“这么快,你先坐,我马上就好。”   段孟走近了点,看着她娴熟的都动作,问:“这是谁?”   “我妈,”何遇抬头笑了下,又重新低头动作,“她这样已经躺了快十年了,也是出车祸。”   段孟倏地看向她,满脸惊愕。   身后脚步声匆匆临近,是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开口就道歉:“对不起何小姐,我刚才……”   “没关系,”何遇打断她说,“这是我朋友,不要紧。”   对方明显舒了口气,说:“那我出去了,您有事叫我。”   门重新关上。   何遇将毛巾扔进水盆,说:“严重追尾,我爸当场没了,我妈救回来了,但因为并发症变成了现在这样。”   何遇脸上表情淡淡的,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突然想起什么,补充说:“噢,那天是我生日,他们是为了给我过生日来的。”   “二十岁,”何遇走过去,绕过床尾,站到段孟面前,盯着眼前表情有点僵的男人,笑了下,“所以我妈恨我。”      第7章   她恨自己,也恨何遇。   短暂清醒过的那段时间里,梅惠安不止一次的说过要是那天没去就好了。   一个生日而已,哪怕是整岁,又有什么大不了。   梅惠安是个很温婉的女人,她并不会把那种负面情绪表现出来,也不会刻意的为难孩子,毕竟何遇也没有错。   只是话变得很少,尤其是对着何遇的时候。   那种懂得道理,却忍不住迁怒的矛盾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何遇能说什么呢?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里她经常问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这些事情上她无法跟人去诉说什么,经历不在同一个高度的人,是很难去理解和体会的,外人能给的只有言语上的安慰。   然而伤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言语的力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它很难去抚平那么大的一个伤口,可能还会适得其反的雪上加霜。   何遇孤零零的在自我谴责的路上走了快十年,顶着所有风雨走到现在,然后碰到了段孟。   眼前的这个人却意外的跟她有了共鸣,他们背负着类似的命运,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他们是同类。   室外日光暖人,在餐厅解决了午饭,一起上了车。   何遇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他:“你那时候几岁?”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何遇没说清,段孟听懂了。   “二十二。”   何遇放下手刹,将车子开出去,“那我比你还惨一点。”   段孟看了她几秒,将车位后移,腿伸直一些,稍稍做了下舒展。   他没真正认识过何遇,早前浅表的印象,在过了今天后都化为泡影。   无形的引力将他们牵拉到一块,有了种莫名的亲近感。   这种感觉段孟从未有过,很舒服,很轻松,像车窗外铺洒进来的阳光,带来温暖和干燥,驱散从未消失的阴暗和阴冷。   段孟转头看何遇,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支着额头,把车开的漫不经心。   何遇不丑,刚好过耳的短发,微带着卷,唇薄,眼深,看人时很专注,一颦一笑间给人恰到好处的亲和,仔细去观察却又是疏离的。   车子要转道,何遇看了眼倒车镜,刚好收到他的目光,说:“看什么?”   段孟很快把头转了开去:“没什么。”   “随意偷看女人,很容易给人遐想。”   “你想多了。”   “你刚不就在偷看我吗?”   段孟的耳廓陡然红了起来,知道何遇是故意调戏,抿了抿嘴,没再吭声。   车子一路到了段孟家门口,相比去,回来的路程感觉要快很多。   何遇熄了火,转头看他,目光扫过他膝盖上的药盒,说:“还没问你,去了下是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先吃药看看。”段孟由衷的说,“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反正我也是顺路。”   到底是不是,各自心里都门清,段孟不愿在这一点上多做纠结,显得太过墨迹,但欠了何遇一个人情却是真的。   仔细想想他能帮何遇的少之又少,随后想到她提过的小青菜,段孟下意识做了邀请:“留下吃晚饭吗?”   何遇惊讶的看着他。   段孟说:“炒点你喜欢的。”   何遇“嚯”了一声,十分意外的说:“带你去了趟疗养院挺值啊,你这态度何止一百八十度,简直是三百六十度了。”   “三百六十度就是重回原点了。”   “……”何遇说,“计较这个没意思。”   段孟一边下车,一边问她:“吃什么?”   何遇拔了车钥匙,跟着下来:“我倒是不挑,再炒个小青菜好了,不过有点肉丝就更好了,对了,我比较喜欢重口的,肉末茄子,麻辣豆腐有没有?”   段孟:“你可真是不挑。”   何遇在他身后笑了笑。   家里没食材,段孟需要出去采购一些回来。   “你去那买?”何遇说。   “晚市,很多会现摘现卖,东西也比较新鲜。”   “远吗?”   “不远,就前面。”   “那我跟你一起。”   段孟看她一眼:“我是走过去的。”   “走就走呗,”何遇说,“往常办公室坐多了,走走也是挺好的。”   出了房子,旁边就是路,路修的不大,两辆车堪堪能过。   路的另一边是一大块空地,零星竖着房子,只是因为拆迁原因,基本也都空了。   没有什么遮挡物,走在路上,风就更大一些,混合着青草泥土的味道,边上有条沟,时不时还能看到人工踩出来的阶梯。   “这边夏天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蝌蚪?”何遇指了指那条沟。   段孟双手揣兜,走在稍微落后的位置,听到她的话,跟着看了眼。   “嗯,也有不少龙虾。”   何遇说:“我外婆住在乡下,也有类似的沟,小时候我经常拿个瓶子去抓。”   “正常,”段孟说,“不过现在这样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城市大力开发的同时,田地也开始慢慢的消失,河道,植被,都被那些高楼大厦所取代。   自然风涌不进来,汽车尾气越来越密集,空气自然越来越差。   何遇点头,她甚至有些怀念的说:“现在想想还是那时候最开心了,我都好多年没放过风筝了。”   “下次买一只来这边放。”   晚市出摊的都是周边住户,往常没什么来往,但是一眼看去都是认识的。   跟在段孟身边的何遇收获了不少新鲜好奇探究的目光,好在她还算从容,并不觉得尴尬。   这边还有一个□□超市,段孟进去买酱油,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孩拽着风筝结账,一边的架子上还放了一堆,他顺手也抓了一只。   何遇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玩味。   晚饭杜金娣没有出来。   何遇看着段孟独自从那小房间出来,说:“不吃吗?”   “嗯,”段孟说,“我们吃。”   何遇夹了一筷青菜到嘴里,心不在焉的咀嚼着,过后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段孟表情平平,没有什么异样。   她很想问他跟杜金娣的关系都没缓解一点吗,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隐私,就现在两人的关系并不适合开这个口。   堂屋里的灯光是黄色的,相比白炽灯,视觉上要感觉温暖一些。   段孟收拾完餐桌,拿碗盘去水槽清洗。   何遇拿着一米来宽的三角风筝,在外面组装。   贴尾巴,缠线,拎起来抖了抖,在院子里试着让它往上飘了飘。   自东向西的风很稳,风筝起来的很容易。   “在这边放容易挂住,”段孟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看着何遇手中的风筝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口中的地方并不远,在家后面五十米的地方,这里空旷,电线柱子绕开的范围。   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灯光,不过今天月色很好,在视物上并没有什么难度。   大晚上,孤男寡女,在废弃的田地里放风筝,说来也是挺奇葩的。   旁边有好几块大石头,段孟示意她坐。   “这一屁股下去,我的裤子是不是就报废了?”   段孟走出一段距离后,线一扯,借着风力往风筝往上飞,一边慢慢走回来,三角形的黑影迅速腾空而起。   “不会,这里我经常来。”段孟有节奏的往下压线,风筝越飞越远,他把线筒递过去。   何遇接过来,重复他的动作,一边说:“来这里做什么?”   段孟侧身挡风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口后,抬头看着上方,说:“发呆。”   吹来的风里有了淡淡的烟草味,何遇措不及防咳了几声。   “抱歉。”段孟绕过何遇,站到下风口。   一捆线很快就放没了,在半空中的黑影也看不太清。   “要重来一次吗?”段孟说。   “不用,放上去了就好,大晚上的放风筝还是人生头一遭。”   “一样。”段孟把线轴往泥里一插,上面又压了块石头做固定,紧接着走到另一块石头上坐了。   静了会后,何遇说:“印象中放风筝是我十岁以前的事了。”   “那今晚就是返老还童。”   何遇笑说:“我也不老。”   周边事物都蒙了一层银光,放眼望去能看到各种起伏的黑影,你看不清它们的全貌,但能知道是什么。   天上有零星的星子,耳边有草堆里的虫鸣,呼吸中有植被的清香,你呆在这里能感受到自然馈赠的一些东西,一点都不会觉得孤独,相反会让内心变得很平静。   何遇闭眼仔细感受了片刻,之后发现新大陆似的扭头要去说点什么。   然后看到段孟双手撑在背后,仰着头,闭着眼,嘴角有点弧度,一副她之前从没看见过的毫无防备的模样。   这样的段孟没有一点距离,像河蚌开了壳,猫翻出了肚皮。   何遇仔细的看着他,看着黑暗中他的脸部线条,起起伏伏中划过清俊的眉眼,如峰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   手机突然响了,段孟倏地睁开眼。   何遇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来,来电的是余一洋。   等了一会,段孟说:“怎么不接?”   何遇看了他一眼,按了通话键。   余一洋在那边说:“回家了吗?”   “还在外面。”   余一洋的背景音有点吵,显然也还没回去。   他说:“今天去疗养院了?”   “嗯。”   “还好吗?”   “还行。”   何遇一般一个月会去两到三次,而每次去完回来情绪都会比较差。   这么多年了,这一习性余一洋非常清楚,他在某些方面是很有分寸的人,所以往常不会特意来打搅。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他说:“听说你带了一个人过去。”      第8章   何遇闭了闭眼,之前平和的心境瞬间碎成渣渣,起身走远一些,说:“对,至于原因,想来陈奎应该告诉你了。”   余一洋敏感的听出了何遇语气中的隐忍,斟酌着说:“嗯,是提了点,我主要是担心你。”   “马上要三十的人了,又不是十三。”   余一洋静了下,说:“别生气,晚上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后,何遇也没什么心情在这里再坐下去。   之前离开的时候房子没有关灯,堂屋的大门却是关了的。   这个时候,大门却开了,原本在卧室的杜金娣坐在了大门口,身下依旧是那把轮椅,膝盖上依旧是那条毯子。   她沉默的看着两人走进来,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只装着什么的袋子用力朝他们砸了过去。   力道有限,东西砸的不远。   何遇朝地上看,是下午从疗养院带回来的药。   “我用你好心?”杜金娣盯着段孟,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恨意,手一抬指着何遇,“你不知道她是谁啊?拆迁队的人接近你能有什么目的你不知道?”   何遇轻轻的挑起眉,转头看段孟。   段孟没什么反应,朝前几步捡起药物,然后走向杜金娣,准备推着她往里走。   “我跟你说话听不见?!”   杜金娣从身后又抽出一鸡毛掸子,劈头盖脸的抽到了段孟身上。   段孟脚步停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么安静的夜晚,不大的院子里就剩了杜金娣失控的叫骂声,她围绕着“你因为一个女人害死了你爸,现在是不是又要因为另一个女人害死我”的主题把段孟批的多呼吸一口都是个错误。   她人瘦,眼窝凹陷的厉害,随着眼下癫狂的举动,看过去很吓人。   期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都给波及了,段孟迅速伸手替她挡了下,鸡毛掸子的把手直接抽在了段孟手背上。   从何遇的角度看不清这一下所造成的伤害,但能清晰的看到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何遇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拽住段孟后背的衣服,往后一扯,将人拉远了些。   两人都愣了下,杜金娣一个挥空后,缓慢的将目光调转到何遇身上。   “走。”何遇对段孟说。   对方愣愣的看着她,没反应。   何遇说:“走啊,难不成还想当出气筒!”   杜金娣说:“你敢走!”   何遇转向她:“不然呢?看着你把他往死里揍?”   “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杜金娣神经质的笑了笑,“永远都是该死的不死,该活的不活。”   何遇脑中闪过段孟站在童子军架子上看护小朋友的画面,又闪过深夜骑着电动三轮送货的模样,紧接着又转到从工地回来灰头土脸的狼藉。   何遇松了手,看着杜金娣:“你这么想让他死是不是?”   杜金娣冷冷的跟她对视。   何遇说:“说啊,你这么想让他死是不是?”   “对!”杜金娣喊道,“他就不该活着!”   何遇二话不说转身走了出去,在两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中开门上车,发动引擎,一个后退,一个前冲,方向盘打转直直的朝院子冲了进来。   速度很快,伴着油门的轰鸣,直接冲向了段孟。   该死的不死,该活的不活。   这句话对何遇来说一点都不陌生,这么多年也曾对自己说过无数遍。   现实生活的摧残,让她的所有坚持都变得支离破碎,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车祸给很多人留下了阴影,带着弧度的车头肆无忌惮朝着段孟而去的时候,杜金娣后知后觉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慢了起来,杜金娣的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条宽阔的柏油路,红色巨大的厢式货车,满眼望不到头的鲜血。   她猛地睁大眼,惊惧的尖叫起来。   段孟一点都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就这么看着何遇撞过来,车身瞬间撞上自己的身体,随之扑倒在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痛,甚至也没有觉得害怕。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猛地停住,杜金娣的尖叫声在持续了好一会之后才消失。   周边又安静下来,静的只能听见远处草堆里的虫鸣。   何遇半晌才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走到前方看段孟情况。   多年老司机,车速把握很好,段孟虽然被撞倒了,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影响不大。   “能走吗?”   段孟借着何遇的力道站起来,右腿受不了力,可能骨折了。   何遇说:“我撞的是左腿,怎么右腿出问题了?”   “不知道,”段孟的语气就跟不是事似得,“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何遇没说什么,也不惊讶于他过分的平淡。   她看向脸色发白的杜金娣,说:“你有什么感想?”   杜金娣:“疯子。”   “我是不是疯子不重要,”何遇说,“你知道自己要什么比较重要。”   何遇把段孟扶上了车,然后驱车去医院。   车窗下降,段孟转头看着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杜金娣。   车子驶出很远,倒车镜没了杜金娣的影子,段孟还看着外面出神。   何遇以为他放心不下,说:“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   段孟坐直身体,靠在椅背上,扯了下嘴角:“想多了,我并没有担心什么。”   何遇快速看了他一眼。   段孟说:“时间太久了。”   关系上的摩擦,情绪上的碰撞,一次次的矛盾,数不清的叫骂,任何感情都会有所消磨,人也会变得麻木。   他有好多次想不顾一切的宣泄一次,又被所谓的负疚所紧紧的压制住,今天这么闹一场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到医院后拍了片子,骨头居然没问题,只是软组织挫伤,情况不严重,医生直接开了点外用药。   “神奇。”何遇说,“我的驾驶水平竟然这么高。”   段孟:“我没事,你好像挺失望的样子。”   “那倒没有。”何遇指了指收费窗口,“我先去付钱,你在这边等着。”   轮椅上的段孟被孤零零的留在了大厅,他看着何遇小跑几步到窗口,付完钱又跑去领药窗口排队,之后又跑回来。   额前的刘海因着她的动作乱了些,显出了一点孩子气。   “走吧。”何遇推着他朝护士站走,“让这边的工作人员先帮你上一次,好像方法有点特殊。”   护士站也有人,有量体温的,量血压的,年纪也有大有小。   等轮到他们时,何遇顺嘴说了句:“麻烦你,帮他手上也上点药。”   左手手背有一条横穿的印子,高高肿起,泛着红。   护士随口问了句:“这是怎么弄的?”   何遇说:“竹子抽的。”   护士惊讶的看向她。   何遇一愣,说:“不是我抽的。”   护士表情有点怪,但没再问什么。   全部搞定已经夜深了,何遇推着他出去,扶他上车,然后回家。   谁能想到这个晚上会这么多姿多彩,还会有如此的无妄之灾。   “后面你有一段时间没法工作了。”何遇说。   段孟应了声,他自然也想到了。   “放心,我会赔偿。”   段孟扭头看她:“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何遇自知理亏,嘴上说:“刚才突然有点气不过。”   “打的是我,你有什么好气不过的?”段孟双手撑着座椅,往上坐了坐,眼底带了点莫名的光,“我已经被她打习惯了。”   “不恨吗?”   段孟说:“你说呢?”   怎么会不恨!只是哪怕再恨,他又能做什么?   何遇回忆着说:“我父母出事那会我也挺恨的,我那会经常想,要是那天车上的是我,死的是我就好了,我死了,在他们的记忆中我的形象至少还是美好有爱的。”   “能理解,”段孟说,“我也这么想过。”   何遇转头,两人都笑了下。      第9章   小楼里的灯灭了,杜金娣应该回了屋,那袋子药依旧安静的躺在地上。   何遇捡起药,跟段孟一起走进屋。   开灯后,她突然把一张银行卡拿出来放到桌上:“里面的钱当你两个月的误工费。”   段孟愣了下,好一会才拿起来翻转着看了看,问:“有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何遇看他一眼,说:“放心,不会少你的。”   “我会怕你少我?”段孟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下,“你可真看得起我。”   说完随手就将卡扔回桌上,转而拿起一边的水杯,里面装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白开水。   一口气喝完,抹了把嘴,说:“很晚了,你走吧。”   他神情冷漠,眼都没抬一下。   何遇猛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似乎有点生气,却有点不太理解生气源头,她谨慎的看着他,思考着下面应该怎么回复合适。   段孟又说:“还有事?”   何遇想了想,问他:“要不要这边请个人?”   两个人都坐上了轮椅,全是半瘫的情况,没有外人帮衬的情况下,别说洗衣吃饭,上个厕所也是麻烦事。   段孟说:“不过是‘少’了条腿,又不是缺了四肢。   “你确定?”   段孟抬头看她,头顶是光,他的五官清晰的暴露在眼前,对比平时多了一分明亮,还有温和。   “这个房子里,不适合多陌生人,”段孟顿了顿,“有个人,也不过是多个喇叭往外散谣言,没必要。”   这话倒是没什么错,段孟跟杜金娣的相处模式是非常少见的,是个人都会好奇,从中听到或看到一些什么,免不了跑外面嚼舌根。   两人对视了会,何遇突然倾身过去,突兀的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脸挺好看的?”   距离很近,能隐约闻到何遇身上的清香,应该是香水,段孟对此没什么研究。   他没有往后躲,只是也没有立即接话,过长的安静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何遇等了会,才笑了下,站直身体。   “走了,有事打我电话。”她说。   室外很快想起车子发动的声音,然后迅速远去。   轮椅是从医院租的,同时还租了一把拐杖。   段孟撑着站起身,挪移过去,敲响了杜金娣的房门。   门没关严,随着敲击的动作缓缓的开了。   杜金娣背对门口,面向窗外坐着。   这间卧室布置也很简单,床、衣柜、一张小桌,一台电视,段孟把药放到桌上。   “药是从以前就诊过的陈医生那配来的,具体服用方式都在上面写着,你过后可以看一下。”他说。   杜金娣没反应。   段孟转身要走,关门前一秒,他又说了句:“对自己好一点,我也不可能真的害你。”   门轻轻的“啪”一声关上了,过去好久,杜金娣才推动轮椅转过来,脸上挂着明显的泪痕。   没有哪个母亲会想要去怪罪自己的孩子,但是对自己丈夫的意外去世,她也无法彻底释怀,那是她今生唯一的爱人,她天天设想各种“假如”,而假设出来的源头都会归咎到段孟身上。   她能怎么办?   -   何遇第二天原本想着给段孟送点吃用的东西过去,但又觉得这样的作法有点太过高调,她身份特殊,中间夹着一个余一洋,很容易出事。   理智回笼,也就选择了按兵不动。   去了一个电话,加上几个信息,确定对方一个人可以之后,就没再去管。   一周后的晚上,何遇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来自鲁成洲。   时间是晚上零点,何遇最近没睡好,起床气有点严重,一开口的语气也就不太好。   鲁成洲笑说:“小遇遇,这可不怪我噢,这个电话不打,我怕你明天直接把我送火葬场。”   “我现在也想把你送火葬场。”   “这你就过分,怎么说咱两也是有交情的。”   何遇忍无可忍的说:“你到底要干嘛?!”   “你那个离了婚的少妇朋友喝醉了,来不来接?”   何遇不太懂陈薇为什么会跟鲁成洲扯上关系,先不说后者那来一个上一个的尿性,陈薇自己怎么着也算是个有阅历的女人了,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家里有个嗷嗷待哺的女儿,行为处事理应更严谨才是。   她忍着一肚子火气赶到了他们所在的娱乐场所,这地方何遇还不陌生,好巧不巧就是前阵子刚来过的酒吧。   按着鲁成洲给的位置,何遇找了过去。   很快就见到了那群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公子哥,个个身边都搂着一个女伴,陈薇则醉倒在鲁成洲身边。   鲁成洲见到她,无辜的抬起双手:“你看,是她自己投怀送抱的!”   何遇二话不说将人给扯了起来,盯着位置上嬉笑着的男人:“你们怎么扯上关系的?”   “上次偶遇留了个联系方式,”鲁成洲晃着酒杯喝了口,“今天还是她自己找的我。”   何遇拧着眉。   “不信,你明天可以问她。”鲁成洲站起身,歪头看何遇,“小遇遇,你这态度可是让我有点伤心了。”   何遇说:“她跟你平时碰到的那些人不一样。”   “放心,良家妇女我也不爱碰,否则今天还打你什么电话是不是?”   鲁成洲在那晃了晃酒杯,贱兮兮的说:“当然前提得她真的是良家妇女才行,你说是不是?”   “指桑骂槐是不是?”   “哎,你又误会我了。”鲁成洲一脸无辜的说,“我这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何遇懒得搭理他了,忍着头昏脑胀将陈薇拖出了酒吧,开车往她的住所赶。   陈薇住的学区房,生完孩子后买的,为的就是现在接送小孩方便点。   离婚后,前夫净身出户,房子车子现在都归陈薇所有。   房子不大,也不是黄金楼层。   何遇吃力的扶着一个醉鬼上到十六楼,一边从她包里搜钥匙。   “指纹锁坏了,干嘛不换一个?”何遇受不了的说。   陈薇眼睛闭着,人已经站不稳了,话倒是还能听进去,十分配合的回答说:“没钱,这玩意贵啊!”   “......”何遇也是服了。   钥匙在包最底下,扒拉了很久才扯出来。   开门,脚尖一踢,防盗门瞬间打开,抬头时不免愣了愣。   门后露出了一个脑袋,手里拽着一把半开的雨伞,见是何遇,明显松了口,从门后晃悠出来。   陈蓝天穿着卡通睡衣,头发支楞着,矮矮的一个站在那。   “你……”何遇看着眼前没什么声音的小孩子,又转头看了看一言难尽的陈薇,明知故问的说,“她把你一个人留家里了?”   陈蓝天点点头,把伞收好放到角落,要帮着何遇把陈薇扶进门。   “不用不用不用,”何遇说,“你在里面呆着,不用帮忙,你扶不动的。”   她把陈薇拖进卧室,扔到床上,没给她擦脸换衣服,也没给她盖被子,任由其自生自灭一般的转身,领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陈蓝天退出去。   两母女不住一间房,陈蓝天一个人睡小卧室已经有段时间了。   小房间以粉色为主,东西不多,但看着还算温馨,床头的小灯亮着,枕头旁放了好几个毛绒玩偶。   何遇把她带到床边,教育说:“以后万一还是一个人,听到外面有声音绝对不能出去,不安全,你可以锁上房门,然后给你妈妈或者其他长辈打电话。”   陈蓝天说:“我打了。”   何遇挑眉看着她。   “妈妈关机了,我就给外公打了。”   “……”   何遇跟陈薇相识多年,连带对她父母也很熟悉,二老平时住乡下,离这挺远,陈薇节假日才会过去一趟。   何遇头大的给陈薇她老爹去电话,以免老人太过担心。   电话很快通了,听声音明显到了室外,何遇大致一解释。   老头劈头盖脸的就把陈薇骂了一顿,气出了,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何遇说:“当初离婚我就不同意,现在的男人犯点错总有的,能改就是好事。她偏不听,提都不提的就把婚给离了,你看离了婚有什么好,日子还不是过的一团糟?”   一个人的日子会过的怎么样,不是离婚与否的理由。   结束一段婚姻的最大原因往往是涉及底线的事情,男人犯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是任何错,只要能改就可以原谅的。   在现代女性这里,男人犯错的成本已经没那么低了。   当然,老年人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何遇无法认同,但也不会去刻意反驳他们什么,以免引起更大的矛盾。   那边又说:“何遇啊,也麻烦你帮忙看着点,要是有合适的就让陈薇去看看,她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知道了,陈叔。”   “我让她把孩子送过来,她不肯,现在这么拖着一个,别人有心想认识也会有顾忌,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要抚养权。”   何遇扭头看了陈蓝天一眼,小孩有些发愣。   她说:“毕竟是自己生的,我还是比较理解她。”   “理解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你们年轻人就是经历的太少。”   何遇说:“您说的是。”   后面也没多的可说的了,很快结束了通话。   何遇照顾陈蓝天睡了觉,自己去客厅将就了一夜。   次日八点多,天光大亮。   陈薇醒了,扶着宿醉后巨疼的脑袋坐起身,看了眼时间,然后起身走出去。   何遇指了指桌上,紧接着跟了句:“我都快成你妈了!”   那边放了刚才买回来的小笼包。   陈薇相当不要脸的叫了声:“妈!”   “你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天下午三点半更新。O(∩_∩)O   第10章   小笼包冷了,陈薇去微波炉热了下,倒了一碟子醋回来,连着吃了两个后,醉酒过的肚子才稍微舒服了些。   何遇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说:“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孩子才几岁,晚上居然敢留她一个人呆着。”   “这不好好的吗?”陈薇笑笑说,“这不是第一次,她老早习惯了。”   “你好意思说?”   陈薇摆摆手:“这些东西你一个未婚姑娘不要管,等你以后生了孩子,有了一定的教育经验再来跟我说。”   何遇说:“你有点责任心,这样对孩子不公平,她现在是还小,很多事情不太懂。但总有长大的时候,等知人事了,你再要去做改变就晚了。”   陈薇二郎腿一翘,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   她把最后一只小笼包塞进嘴里,筷子一放,醋碟子往里一推,转了话题说:“你今天不去上班?”   “嗯,有点事要出去。”   “什么事?”   “带个人去医院复查,前两天把他撞了。”何遇看了下时间,“等会就走。”   陈薇说:“那好,我换身衣服跟你一起。”   何遇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跟我一起干嘛?”   “辞职了,在家没事干,出去散散心。”   “你跑医院散心?”   “有什么不可以?”陈薇双手一摊,“医院也是换个环境,多看看生老病死,说不定还能有点启发。”   她说完就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何遇虽然不会跟陈薇主动去提段孟,但也不会对她特意遮掩什么,见对方如此兴致勃勃,她想了想,也就没拒绝。   车子驶出小区,往近郊跑。   路上何遇又提了下鲁成洲,陈薇反应平平,不以为意的“噢”了一声,说:“没事干,叫着公子哥玩玩。”   何遇:“那帮人是随便能玩得起的?鲁成洲什么名声你没听过?”   “我现在还有什么玩不起,”车里闷,陈薇降了点车窗,“他名声怎么样我懒得管,再者说我现在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   “陈薇!”   陈薇转头冲她笑了下,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车子过桥,拐了个弯进到熟悉的东大路,这里由于部分住宅被拆,看过去荒凉偏僻的不行。   陈薇张望了会,说:“你这是撞鬼了?”   “闭嘴吧!”   很快就到了段孟家门口,提前发信息打过招呼,何遇也就没从车上下来,直接按了下喇叭。   没多久院门就开了,段孟从里面走了出来,步伐稍稍还有点不稳。   他刚要上副驾驶,开门看到陈薇,愣了下,随即转去后座。   陈薇大惊出声:“你撞的是他?”   何遇“嗯”了一声,等人坐稳了,调转车头,重新出去。   “不是,”陈薇说,“这怎么撞上的?”   “自然而然就撞上了。”   “......”陈薇看看望着窗外的段孟,又看看平稳驾驶车辆的何遇,一脸的欲言又止。   当然段孟对她也有印象,少说也碰到过两次了,且两次的场面都有些特别,只是这个印象留的并不好,他也就没过多的表示。   车上静的诡异,何遇开了音乐。   “伤到内脏了?”陈薇突然说。   何遇反应了两秒,才说:“不是,腿。”   “我看他走的挺好的啊。”   “软组织挫伤。”   “呵!”陈薇说,“就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呗。”   段孟往前看了眼,在倒车镜中跟陈薇目光撞了下,两人又各自移开。   很快到了医院,段孟拿着病历从车上下来,一边跟何遇说:“我自己去就行。”   何遇就没跟着。   大门对出来有个大花坛,花坛边上一排的休息椅。   何遇去那坐了。   陈薇这时烟瘾上来了,说:“我先去买包烟。”   小跑着去了出口的小卖部。   碧蓝的天空,零星飘着点薄薄的云絮,感觉吹一口就能散了似得。   何遇身子往下滑了点,后仰,脑袋搁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好一会,空气里有了隐约的烟草味。   她睁开眼,陈薇回来了,踩着高跟鞋的双腿交叠着,一手搁在膝盖上,一手夹着烟蒂,十指一层鲜艳欲滴的丹蔻,十分显眼。   陈薇深吸了几口,烟雾从口中争相而出,低头弹了弹烟灰。   “我上次见你们一块吃东西,就感觉不妙。”她说   何遇:“这话说的,又没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就感觉不妙了。”   “你别给我装傻,”陈薇扭头看她,表情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陈薇:“最好是。”   “我又不可能一直被拴着。”   “他要不放你,你就得被拴着。”   何遇冷笑了声:“玩笑!”   回去时陈薇没跟他们一块,径自接了个电话,另外找乐子去了。   街上人头攒动,是中午休息高峰,到处是找餐馆解决饮食的人。   “吃了回去吧,”何遇说,“你吃什么?”   “不挑,随你。”段孟双手揣兜,直挺挺站着,黑亮的头发长了些,刘海微微遮了眼帘,下巴好似更尖了,对比上一次见面,这人清瘦了些。   医院附近有不少餐厅,以及便民的大食堂。   何遇随便找了个过去,为配合还未彻底复原的伤患,她走的很慢。   周边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一阵阵的汽车尾气。   他们前后穿过人行道,上台阶,段孟拉开玻璃门。   在就近的位置落座,扫码点餐。   不想浪费太多脑细胞,何遇说:“点两人份套餐行不行?”   段孟点头:“我来点,你要哪个套餐。”   何遇看了他一眼,段孟微低头看着手机屏,她说:“有烤鸡腿那个。”   套餐没饮料,段孟又另外给她点了一瓶旺仔。   这边上菜很快,没几分钟服务员就端了过来。   一份盖浇饭,一份面食,配套得清汤,还有一盘炸鱿鱼。   饮料是后来的,何遇看到那个红色罐体时愣了下,随即就笑了,她将罐子上的大眼对准自己,说:“呦,你这记性倒是不错。”   段孟伸手过去帮她打开,说:“毕竟成年人愿意喝奶的没几个。”   “你变绅士了。”何遇放进吸管喝了口,“上次我自己开了很久。”   “那会不熟。”段孟拿叉子戳面吃。   何遇回忆了下,说:“这么看咱两也算有缘分,其实仔细算来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中间却已经隔了不少事。”   “嗯,”段孟应了声,“真不是好事。”   何遇转着吸管,看他,“你指认识我不是好事,还是说别的?”   段孟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回答:“你猜。”   有些东西并不好猜,而且说透了也没多大意思,何遇一低头开始吃眼前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问到杜金娣的情况。   “药有在吃。”段孟说。   不知道是那天晚上的事件起了威慑作用,还是单纯旧伤复发疼痛难忍,最近杜金娣对用药并没有很排斥,尽管没做到按时,至少态度是有软化的,这都是一种好的改变。   段孟突然受伤,无法正常工作,工作单位没有留时间给他康复,所以做了急辞,急辞原本需要扣500块,但由于情况特殊,这边就给免了,这么看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只是在经济上更苦逼了一点,没有了经济来源,而杜金娣的情况又有改善,长期用药的费用是个难题。   段孟最近都没怎么睡着,想着各种可能有的出路,可能走的一条没有。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有一声没一声的给何遇回应,如此敷衍的状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何遇识相的没再搭理他。   车子重新回到那幢二层小楼门前,何遇跟着段孟下车往里走。   这一天跟以往的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太阳稳稳高挂,风徐徐而来,有草香,有虫鸣。   然而门一开,却看到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一幕。      第11章   杜金娣倒在屋子中间,轮椅压在她身上,旁边紧挨着一只翻了的绿色塑料脸盆,半张脸贴在湿了的水泥地上,脸色白的吓人。   但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最触目惊心的是杜金娣的腿,右腿膝盖骨以下没了,凹凸不平的缺口猩红一片,血丝掺杂着点淡黄的东西,明显已经严重感染。   段孟将人从地上捞起来,何遇凑近了看,发现杜金娣呼吸急促,满头的汗。   “发烧了,”何遇转头看了眼还算平静,但脸色很差的段孟,“你都没发现?”   段孟抿了下嘴,药盒的药少了便以为她用了,桌上的菜少了便以为她吃了,他自以为现在情况不比当初,杜金娣脑子转不过来也不至于再去走极端。   结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的太美好,他有种回到了多年前的错觉,父亲当场身亡,母亲命在旦夕,周边全是闹哄哄的一句更比一句刺耳的谴责声。   他都不知道那时候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一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一个人事不知的女人,一起挤在后座,可活动的空间几乎没有了。   杜金娣右腿切口上的分泌物蹭在了真皮座椅上,段孟单手抽纸巾试着去擦拭,根本是徒劳。   “不要紧。”何遇一边猛踩油门,一边说,“之后清洗一下就可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想好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你确定不转院吗?”   这边的医疗资源毕竟有限,无论是从人力还是设备都跟一线城市有着明显差距。   “这么现实的问题不是我想就可以的。”他说   没钱没关系,转再多院都是徒劳。   车子直接到了三院,挂号拍片清创,直接办理了住院。   双人病房,边上是个全瘫的老太太,医疗器械工作的声音持续不断。   中间拉了一道帘子,杜金娣躺在靠里的一边,挂着水,此时沉沉的睡着。   医生表示情况不容乐观,感染非常严重,并且这不是一天两天才造成的,持续性很久,所以要恢复起来会比较困难。   现在只能药物加引流看是否会有好转,若是情况依旧无法控制,那么最坏结果就是需要进行二次截肢。   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这样的说辞会听到两次。   第一次经历时,因为有车祸赔偿款,勉强过来了,其他外带债务由亲戚帮着解决,由此段孟一家也成了烫手山芋的典型,之后都是见了他有多远躲多远,到现在已经没了可联系的人。   而这一次万一不行,那么一大笔支出又要怎么解决。   段孟站在走廊窗口抽烟,半个身子靠在墙上,一手揣在兜里,眼睛望着外面,他的表情看过去还算冷静,没有太颓废的模样。   “晚上怎么弄?”何遇问他。   “我陪着。”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出院,最近段孟可能都得住在病房里了。   “你先走吧,不早了。”段孟说。   “有事打我电话。”   段孟看着她,又抽了口烟,没回应。   何遇毕竟不是他什么人,有些事上的忙不是她能扛的,也没理由让她来扛。   -   房屋拆迁迫在眉睫,大部分前期工作都已经完善的差不多,施工队都杵在那了,偏偏几个钉子户撬不动。   工程部长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咆哮,公关经理被他吵得脑仁疼,劈手把一只水杯给摔了。   “呦,这有位火气更大的,我给你塞冰箱去凉快凉快。”   “我那是不小心手滑。”   “可真是巧啊,每次啥啥啥到你这都巧的不得了,我看你哪是手滑,嘴皮子岂不是最滑。”   开会直接开到下午,何遇揉着后脖子出来,准备去叫外面。   工程部部长亦步亦趋得跟了上来,何遇跟拆迁队混过几天,部分责任被人推过来了,也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   他这么跟着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来问责。   “我知道你跟余总有交情,但我们公归公,私归私,你说是不是?”   何遇一手拿着资料,一手闲闲的垂在一侧,轻飘飘的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吐了两个字:“你说。”   工程部长噎了下,扯了扯锁喉一样的领带,思忖几秒说:“我们之前定任务完成时间就已经放了余量,而现在已经超余量一个半月,你觉得合适吗?”   何遇很识时务的说:“不合适。”   “既然你知道不合适,那么是不是要赶紧把那帮子人给解决了?”对着何遇的气定神闲,他忍不住就提高了音量。   何遇笑,抬手拿文件夹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张部,淡定点,你要知道人总是有点情怀的。”   “情怀值几个钱?难道他们给我发工资啊?”   何遇双手一摊:“那没办法,总有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你总不可能去强拆,毕竟上了社会新闻对谁都没好处。”   “你少拿这个威胁我,搞得来好像我会怕这些东西,公司那娘娘腔当摆设用的?”   何遇说:“同事之间友善点不好吗?公关部的人是情商高,你怎么能说是娘娘腔?这真有点过分了。”   “你少跟我废话,一直跟我这么搞脑子没意思。”   有其他部门的人经过,自身难保似的埋着头当看不见。   何遇随波逐流的转身要走,对面的男人手一伸把她拦下了。   何遇耐心瞬间告捷:“张部,看样子这次的建筑商谈的很有花头啊,这么等不及想拿回扣了?”   “你说什么?!”   当天工程部部长在公司走廊被何遇气的暴走了半小时,最后更是以头撞墙的自残行为结束这一出闹剧。   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了,何遇免不了被余一洋约谈。   在办公室喝了半杯水,第二个电话打来的时候,何遇走出去。   她懒得坐电梯,从楼梯间上去,前后反正也没多少台阶,纯当锻炼了。   何遇到办公室时余一洋给她泡好了一杯咖啡,而他自己喝的则是乌龙,他喜欢茶水下去喉咙底的回甘。   余一洋也不过才三十三岁,但已经过的很养生,除去熬夜工作没法避免之外,其他属于年轻人的亚健康活动,他几乎都没有。   办公室不大,采光极好,极简的装潢,靠墙的是一组真皮沙发,茶几上放着绿植,隔壁连着的是会客厅,有人过来基本都约在那边见面。   “今天怎么了?他们说你们争执起的挺大的?”   何遇坐在沙发上,手贱的把盆栽上刚抽了点绿色的嫩芽给剥了。   “不好意思,没想到它这么脆。”何遇一脸无辜的给了解释,随后端起杯子喝了口。   余一洋坐到她旁边,并没有让她蒙混过关的意思,说:“我大概了解了一下经过,因为各个阶段都是有个时间标准的,张部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何遇专心喝咖啡,并不做表态。   余一洋看着她,稍作停顿,确认何遇并没有不悦之后接着说:“现在最棘手的住户你之前似乎联系过,好像是带去陈奎那的那位,上次给予的帮助没有任何成效吗?”   因为采光好,所以室内很温暖,余一洋还开了轻音乐,氛围一点都不官方,甚至很小资。   若是这人的谈话内容可以让人愉悦些,何遇都有点享受了。   余一洋还在等她回话,何遇放下杯子,十指相扣搭在膝盖上:“成效多少总有的,只是那家人最近出了点事,没把心思放在拆迁上。”   “听说他母亲身体不太好,家庭条件也比较困难,理应是最缺钱的时候。”   何遇笑了下:“陈奎吐露这么多是不是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了?”   余一洋愣了下。   何遇又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把这事给处理掉。”   余一洋很想说如果是拆迁款的问题,一切都好商量。但看何遇表现是压根不想在这事上再多谈的样子,避免闹得太僵,他谨慎的住了口。   “晚上一起吃饭,”他换了话题,小孩一样的拍了拍何遇的头,“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何遇站起身:“是吗?那去吃麻辣烫吧。”   “……”余一洋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吃了多没什么好处,跟你说总是不听。”   何遇:“我们是市井小民,毕竟跟你们这样的达官贵人不一样。”   余一洋只是笑,也不跟她吵,显得非常宽容。   但同样的,有些事情,余一洋也绝对不会做退让。   晚饭去了就近的西餐厅,何遇拿着刀叉,吃的索然无味,对比起段孟亲手做的家常菜,她对后者偏爱很多。   想到这里,不免猜测段孟最近是怎么过的,不知道他跟杜金娣现下相处如何,难免奔波的状态下他自己的脚能恢复好吗。   “何遇!”余一洋伸手过来碰了碰她的杯子,“我在跟你说话。”   “噢,”何遇抬头,“我想别的呢,没听清,你说什么?”   西餐厅的灯光较弱,暖人的光镀在余一洋斯文的脸上,显得更加温柔。   “我说,周末要回那边吃饭,到时来接你。”   何遇快速的皱了下眉:“是打你电话了?”   “嗯,”余一洋垂眸,点了点头,“老爷子打过来的,有大半年没回了,去一趟无妨。”   余一洋跟家里人的关系非常不好,他有着令人艳羡的家庭背景,傲人的求学经历,然而还有一对令人避之不及的父母。   他的父母非常强势和专制,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余一洋只是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随着指令摆动四肢,给出让他们满意的姿态。   何遇父亲是余家的司机,何遇正式认识余一洋是她十八岁的时候,而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反抗”。   那时候余一洋已经二十二岁,其实私下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只是还没契机正式跟家里决裂罢了。   他只打只赢不输的仗,没有百分百把握,就不会轻易出手。   二十二岁,已经遇到过不少人,而那时候所有人跟他说的都是“忍一忍,这么大的家底呢,以后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好不平的”。   何遇是第一个问他为什么不反抗的人。   那时候她高中还没毕业,因为人瘦,套在身上的蓝白校服格外松垮,看过去那么弱不惊风,却说了一个谁都不敢提的建议。   余一洋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把目光放到了何遇身上。      第12章   想要知道何遇平时的作息并不是什么难事,余一洋稍作留意就能得到她所有的信息。   独生女,实验二中上学,成绩中上,每半个月回家一趟,时常在市图书馆出没。   余一洋之后便跟何遇的接触多了起来,甚至某个下午还给她辅导过功课。   在何遇高考时去信息给鼓励,择校时给建议,尽管他时常有一头热的嫌疑,因为何遇会给回应的次数极少。   那时候余一洋还没彻底摸清自己对何遇是个什么心态,直到何遇大一结束时,得知她领了一个男同学回家吃饭,余一洋莫名生出了一股紧迫感,他假设何遇恋爱成功,多年相恋后结婚生子,那会如果两人交情还不错,说不定还能被邀请出个酒席,看着从少女蜕变为女人的何遇跟另外的男人签订终生契约。   余一洋那天独自坐在书房,不停轮番幻想着类似场景,暮色四合时他得出结论:他不能放何遇走。   执念一起,就再难放下,直到现在。   余一洋给何遇倒上半杯红酒。   何遇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改喝酒了?等会还开车呢。”   “我开,”余一洋勾了下嘴角,“这有什么好怕的,哪怕你一瓶喝完都没事。”   何遇说:“算了吧,我不怎么喜欢喝酒。”   “那我喝,”余一洋也不为难她,将她的杯子拿过来,“等会你开车送我。”   不等何遇回应,一口喝了下去。   何遇没说什么,只是突然间没了胃口。   回去时,余一洋在车上说:“去你那边。”   “不了吧,最近家里没收拾,我送你回你那边。”   余一洋双颊带了点粉色,双眼迷离的靠在座驾上,养眼的男人露点醉态会显得更加诱人。   他伸了伸脖子,说:“这有什么,我还能嫌弃你?”   何遇稍稍降了点后座车窗散味,又开了车载音乐,将声音调响,直接将余一洋的声音给屏蔽掉。   跟以前一样,晚上只要处一块,就总有点任务要完成。   完事后,何遇洗了个澡,从余一洋的小洋房出来,夜已经深了,却完全没有瞌睡的意思。   她开车往回赶,中途时突然就感觉有点累,将车停进辅道休息。   时间临近零点,是一天的结束,新一天的开始。   何遇拿起手机拍了个对面的路灯,给段孟发了过去。   信息很快就回过来了:“风景独好。”   何遇笑了下。   紧跟着又来一条:“你可以回家了。”   何遇本来想跟他开个玩笑,让他也可以回家滚被窝了。   却突然想起来,都是没家的人,还有什么好回的。   -   何遇坐在办公桌后,回了一部分被积压着的邮件,签了部门当月的工资单,随后拉开抽屉,拿出放了很久的拆迁协议离开单位。   她开车直接去了三院,按着之前的病房号找了过去,然而并没有看到杜金娣人。   拉住刚好从身边经过的护士,何遇问:“你好,请问住这边的杜金娣去哪了?”   小护士说:“你去护士台问下。”   查询后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护士从电脑前抬起头,解释说:“这位病患太不配合了,消极情绪严重影响了其他病人休息,我们接到了不少投诉,没办法的情况下才把她做调离。”   其实就是换了个房间,换到了最东边的通间,一排五张床,现在其他床位全空着,有足够的空间让她使劲的作。   何遇在病房门口张望了眼,杜金娣孤零零躺着,现下倒还算安静,因为没看到段孟,她也就没进去。   在走廊站了会,何遇什么都没等到。   她准备先走,楼下北门在装修,架了铁架子,工人在那爬上爬下,满地的粉尘。   来的时候是那边过的,走的时候何遇反了个方向。   南门出去过个弯,有个很长的走廊,刷了白漆,零星几根柱子有藤曼缠着,不少人坐在那边晒太阳,还有躺着的,躺着的这位何遇很熟——段孟。   他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屈膝踩在上面,胳膊盖着眼睛遮光,有没有睡着就不确定了。   何遇走到他旁边俯身看了会,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跟着又在耳边扇了扇风,没有一点反应。   她侧身往边上一坐,屁股刚落稳,段孟嚯的就坐了起来,神清气爽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好几秒,何遇才长长的吐出口气,说:“可以,学会吓人了。”   “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何遇歪头,“我们就这么没交情?”   段孟拍了拍手上看不到的灰尘,又拍了拍膝盖,说:“什么交情?”   何遇:“……”   “开玩笑,”段孟伸直腿,碰碰这,拍拍那,姿态闲散,被太阳晒得挺舒服的模样,“别当真。”   “来了一趟医院,被荼毒成不正经了。”   “不适应?”   何遇望了眼远处正聊天的几个妇人,说:“挺好的,能开玩笑了,心态也就好了。”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呆在病房,知根知底的,问这样的问题没多大意义,无非就是没法跟杜金娣在同一个屋檐下,才在这里偷闲片刻。   段孟的状态看过去比预期的好,人是瘦了些,脸色也略有些白,但是精神还可以,没有何遇预想中的萎靡不振。   “现在用药效果怎么样?”   段孟轻描淡写的说:“不怎么样,她根本就不愿意用。”   何遇并不意外,她说:“后期的治疗费用呢?”   静了会,段孟说:“慢慢凑呗,还不至于到走投无路。”   何遇想了想,没再多说。   当天她在医院多留了会,傍晚五点时,段孟有事要走。   “去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了,”段孟说,“我坐公交就行,直达的。”   傍晚的光照柔和很多,绿色植被,灰色建筑,都给上了层红光。   段孟看了何遇一眼:“你回吧,开车小心。”   何遇点头。   车子正好停在路边,离公交车站不远,何遇跟段孟一起走过去,等着他上车,然后看了眼站牌上的路线。   何遇开车远远的跟在212路车后面,市中心外围的半圈,最后在小茶亭下了车,然后一直往北走,尽头是条河,河边是家开了很多年的KTV,它的前身是家足浴中心,由于经营不善导致转让。   车窗降了,夜风徐徐的吹进来。   何遇看着段孟往里走,他还跟门口的迎宾小姐打了声招呼,已经挺熟悉了的样子。   停车场就绕着这幢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何遇就近找了个位置,然后给陈薇去了一个电话。   背景音都是“红中,白板,碰”的声音,何遇说:“今天手气怎么样?”   “相当的好,”陈薇在那边非常兴奋的说,“已经自摸了两把,你说呢!”   “嗯,”何遇抓了抓额角,“那我要不好意思了。”   “嗯?”陈薇没听清,“你说什么?”   “有事让你帮忙,位置我发你手机,赶紧过来。”   “来毛线,你要么不找我,一找我就是来断我财路,有病啊!”   何遇说:“抓紧!”   “……”陈薇不敢相信的看了眼已经被挂了的手机。   旁边有人纷纷催她抓牌,生怕慢一步就少一个亿似的。   陈薇尽管很有点见钱眼开的意思,但在好友急需帮忙的时候她选择——抓紧摸牌,打完了最后一幅后才跑出了烟雾缭绕的棋牌室。   紧赶慢赶的到达了目的地,听完何遇的诉求。   陈薇见鬼一样的看着她,说:“你疯了?”   “去吧,”何遇说,“我去给你买中华。”   “开玩笑,”陈薇说,“我会屈服于一包中华?”   “给你买软的。”   “不是,”陈薇正了神色,“你没事干老研究他干嘛,本身就不是一路人,你能不能离他远点?”   “怎么?你吃醋?”   “吼!”陈薇受不了的说,“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干嘛你不知道?”何遇打发什么似的挥手,“你赶紧进去,差不多摸清了就出来。”   陈薇认识何遇太久了,也了解余一洋那人的德行很久了,她觉得何遇完全不需要冒这个险。   “我想不太通,”陈薇摇头,说,“你看上这人什么了?换句话说,他跟余一洋比好在哪了?”   何遇轻轻的挑起眉,看着陈薇的目光陡然间深了下去:“你前一个问题我可能不好回答,但是你后一个问题,我想说,他至少比余一洋正直太多。”   “你才接触他多久,你就知道他正直了?”   何遇低头戳手机:“你要不帮,我另外找人。”   “……”      第13章   陈薇最终还是去了,ktv占地面积很大,包间非常多,又不知道段孟到底是送酒的还是陪酒的,所以寻找起来非常有难度。   她又不能随便找个人过来问,鬼知道这些人在这边用的是不是真名。   前台斜对面是个休息区,里面坐了一堆打扮风骚的男人,小鸭子在这里生活的还是很猖獗的。   陈薇大致转了一圈,除了震耳欲聋的外场DJ,她什么都没有得到。本身就不是很有耐心的人,瞬间就有点恼火。   她跑去卫生间附近抽烟,也就是这时候,看到了白着一张脸的段孟。   他没有穿工作服,但也没有穿的像那些鸭子那么花里胡哨,背靠墙站着,似乎有哪里不舒服。   有个着装性感的女人从他身边经过,脚步顿了下,凑上去给他递了支烟。   段孟眼都没抬,直接走远了点。   女人“哼”了一声,说:“一个野男人,装什么装。”   这画面有点不太对,陈薇下意识就感觉好像是电视剧里的不善女二冲着女一说“你装什么清高”的既视感。   段孟又站了会,扭身走了。   陈薇谨慎的跟了上去,看见他进了一个VIP包间,从有限的视角里可以看到里面空间不小,人非常多。   旁边转角正好放了扫帚组合,陈薇想都没想就拿了过来,埋着头开门进去了。   有两人在鬼哭狼嚎的情侣对唱,还有一个在沙发上蹦跶,剩下的基本各玩各的,女人占多数,年龄有大有小,零星几个男人。   陈薇乍一看没找到段孟,好几眼后才看到他挤在其中一个圈里,不知道玩的什么,旁边反正挨了一个女人,气氛很嗨,高、潮部分时女人抬手在段孟脸上掐了一把。   陈薇很快退了出去,将情况仔细的跟何遇说了一边。   她低头掏了根烟出来点上,瞟了眼一声不吭的何遇,嗤笑了声,十分讽刺的说:“能跑来做鸭子的男人到底哪里能正哪里能直?”   有些事情是很难去解释的,存有偏见的,就更没必要去解释。   何遇最后望了那幢被地灯照的通亮的建筑一眼,跟陈薇一起吃了顿宵夜便回去了。   其实时间还算早,她不知道段孟还要在那个地方工作多久,但一般来说,娱乐场所下班时间都不会早。   隔了一天何遇又去了医院,这次她直奔杜金娣所在的病房,里面跟昨天一样,空荡荡的,除了几个氧气罐,几张空病床,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活人。   杜金娣醒着,今天靠坐在床头,气色比起之前当然更差上很多,手背上有软管埋着。   神奇,一个跟疯子一样抗拒用药的女人,居然没把这软管给拔掉。   杜金娣面无表情的看着何遇走进来,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   这边离窗有点远,大白天的又没开灯,所以光线很不好。   或许是太过晦暗的问题,杜金娣那张凹陷的脸看过去就更加瘆人很多。   何遇手上拿了几张A4纸,不同于协议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这几张纸上就是一些图片。   “看看吧!”何遇往床铺上一送,由于太轻,纸张散开了些。   上面有些是身体部位,有些是某个场景。   这些画面看起来都不陌生。   “据我所知,为了维持生计段孟此前一直在到处打零工,商场就职的同时还送过外卖,还做过快递小哥。”何遇在其中一张纸上点了点,“这张是他在工地时候受的伤,受伤面积很大,不单单是左肩,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杜金娣没什么反应,何遇看了她一眼,连着移开了几张,将后面的翻上来铺开。   “而这几张是段孟最近的工作情况,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来钱当然会比一般的工作快,然而说出去总归是让人不耻的。”   杜金娣放在棉被上的手指抽动了下,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你知道你的腿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知道你的儿子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吗?”何遇往后一靠,静静的看着有些许崩溃的妇人,接着说,“你就非要守着那幢人去楼空的破屋子,把段孟往火坑里推吗?”   “你懂什么?!”杜金娣失控的吼道,整个人都因为她的话而被刺激的微微颤抖起来,眼眶里氤氲着雾气,恶狠狠的说,“是我让他这样的吗?是我逼他去的吗?他大可以看着我死,我求着他了吗?”   “你就是知道他没法看着你死,所以才在这里死命的作呀!”何遇嘲讽的勾了下嘴角,“你不就是想看着他替你去死吗?不就是想利用他的愧疚让他一辈子不好过吗?”   “你给我闭嘴!”杜金娣陡然暴怒起来,凶狠的锤了一下床铺,面目狰狞,“你又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人,也不是什么东西,我只是看中了你们的房子罢了,拆迁协议一签,你们现在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何遇站起来,将椅子往边上一踢,“如果你还有点身为人母的责任,那么好好想想我的话,给他,也给自己一条生路。”   杜金娣尖叫起来,何遇按了紧急按钮,转身朝外走。   护士来的很快,在门口差点个何遇撞上。   “抱歉!”何遇说,再抬头时,顿时愣住了。   段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穿了一身洗到泛白的运动装,可能是外面的光线问题,也可能是角度问题,他当下望过来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冷。   何遇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又无从下口,思忖片刻还是选择了沉默。   里面护士还在跟杜金娣沟通,但明显沟通效果不佳,护士也跟着急了起来,音量随之拔高。   段孟头疼一样的捏了捏太阳穴,下一秒越过何遇走进去,他一眼都没扔给她,也没有一句质问。   何遇对他是什么态度,一直以来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对他来说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不论平时接触多少,不论有过什么样的交集,在他这边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说实话,非常的不是滋味,像夏天雷阵雨到来前的闷热潮湿,粘腻又烦人。   身后是杜金娣的叫嚣:“我跟你说过什么?你现在看到了吧,你全看到了吧!你之前还说她不是那种人!叫你眼瞎,叫你脑子进水,人家巴巴的上赶着还不是为了那块地,你以为你真能值几个钱不成?你就是倒贴都没人要……”   何遇朝楼梯走,那道刺耳的咒骂渐渐就远了,不怎么听的清了。   群里正好通知下午两点开会。   何遇先回了公司。   会议结束后为了缓解近期内部的气压,还组织了一次聚餐,选在一个俱乐部会所,二三楼是餐厅,往上是游泳池、健身房、保龄球馆等休闲健身场所。   餐厅是大通间,数排方形大长桌,雅致的橘色灯光,中间一个巨大圆形流苏吊灯,这个点已经有不少客人。   他们订了里面的包厢,跟外围配套的装潢。   发泄式的聚餐,喝酒是难免的事情,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玩的非常开,属于来者不拒的一类,牛逼的是一轮下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何遇年纪大了,玩不来这些了,大部分时间就看着他们闹,偶尔应景的附和几声以示自己也正参与其中。   下半场时,精神都有些散了,房间是提前订好的,剩下脑子还算清醒的人一一把人送进房间,确认无误后各自打道回府。   何遇没醉,但多少喝了酒。   “何经理,我送你回去吧。”是刚来的实习生,平时由于比较怂,人际关系较弱,所以在今晚逃过一劫。   她开了一辆黑色POLO,胸前被安全带紧紧勒着,因为人肥,从窗口看进去,就像涌动着的一堆活肉。   何遇说:“不了,我打车,另外还有地方去,你自己开车小心。”      第14章   她在门口又吹了二十来分钟的冷风,才叫了辆车坐上去。   当下时间对于普通上班族来说已经不早,洗洗刷刷也基本就能睡了,但对于夜场工作者来说,这个点还是黄金时间。   何遇报了个地址,然后靠在车窗上假寐。   车子直接到了东大路口,何遇付钱下车。   这边房子好多都半残,已经见不到什么人,大晚上这个点看过去影影绰绰,加之耳边呼啸的风声,很有点放鬼片的效果。   司机师傅好心提了句:“这边这么荒,你一个女人多当心。”   说完,踩油门跑了。   何遇进巷子,踩着一地碎石往里走,很快视野开阔起来,熟悉的两边荒地,还有后面那幢二层小楼。   没开灯,里面全是黑的,意料之中的事情。   何遇有点疲惫,在门口的石头上坐了,酒精消退后的现在又稍稍有点冷,挺难熬的。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没怎么去注意时间,耳朵里隐约听到杂音的时候,她抬起头,然后看到了眼前的一辆小电驴。   灯开着,圆滚滚一个,刺得她睁不开眼。   关掉后,又闭眼缓和了好一会,才看清对面的人。   段孟从车上下来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角度问题,何遇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个黑乎乎的身体轮廓。   “你来这里做什么?”段孟率先开口,“那份协议急到今晚就要解决?”   何遇无视他语气中的讽刺,说:“你现在这份工作做的怎么样?”   段孟没开口,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半晌后,他突然扭头猛地咳嗽起来。   等稍有缓解,何遇说:“感冒了?”   段孟捂着嘴巴径自开门走进去,何遇紧随其后。   他开灯,先去厨房喝了点水,再出来时何遇坐在之前吃饭的那把椅子上,脸微有点白,双眼黑亮,正静静的看着他。   段孟今天状态不太好,可能昨天受凉了,一直有点头疼,喝了没几杯酒人就有点撑不住,其中一个客人动手动脚的厉害,他受不住烦还跟人起了争执,经理便让他提前回来了。   这回看到何遇,心底里原本挤压着的一股气很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   他粗鲁的抹了把脸,隐忍着说:“很晚了,你可以走了。”   “没开车,一时还真走不了。”   段孟倏地皱眉,冷眼看着她。   何遇笑了笑:“真的,你来的时候有看到我车?”   “打算赖这不走了?”   不等何遇回应,他点头接着说:“那行,你继续在这坐着,家徒四壁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   他说完,就转身朝楼上走。   “段孟!”何遇喊了他一声。   段孟脚步更快,似努力压抑着什么,急迫中带了点慌乱。   何遇连忙起身跟上去,在他身后说:“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都可以给你解释。”   “拿出几分钟来,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不难是不是?”   “段孟!”   段孟“砰”一声踢开了卧室门,门板“哐”撞上墙壁,又反弹回来。   何遇说:“你的一夜值多少,我买!”   段孟原本迅猛的步伐蓦然停住了,整幢都沉沉的静了下来。   何遇站在他身后,胸口起伏,气还没有喘匀。   “你要买我?”段孟缓慢的转过身,双眼有点发红。   何遇吐了口气,说:“如果你没法好好交流,那么我愿意买你一夜,价格随你开。”   “呵!”段孟讽刺的笑了下,眯起眼,“何小姐,可真是慷慨,财大气粗成这样倒是不多见。”   他回身过来,将何遇围困在墙壁之间,倾身挨近她。   距离极近,呼吸几乎相融。   何遇挺放松的,对于他的靠近没有丝毫的排斥,后脑勺贴着墙壁,跟他对视。   “我承认拆迁协议对我很重要,但跟你之间的相处,从来没有抱过任何目的。”   段孟:“我凭什么相信你?”   静了一瞬,何遇忽然抬手钩住他的脖子下拉,抬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段孟说:“现在连你的身体都要用上了?”   “我对这个东西看的没有很重,都是成年人了,上个床就算是当作基本需求也正常。”   段孟说:“轻浮。”   何遇对他给自己的评价没什么表态,只说:“因为个人原因导致的一些悲剧,我们抱有内疚是人之常情,但是赎罪都是有期限的,我们没理由因为一件事,一个人,而把自己围困一辈子,你真的有那么需要这幢房子吗?”   这幢像井壁上积攒多年的青苔一样阴冷潮湿的房子,它能勾起的回忆如果在最开始还有点美好的味道,那么这么多年的怨恨埋伏下来,能留下的也只是不堪回首。   每个人都有过去,只要他们还活着,然而活着的原因从来不会是因为过去,只有为了将来。   我们每天这么努力,只是为了让以后能过的比现在好,而不是为了让以后重复现在的痛苦。   段孟呼吸有些抖,好似触动了什么。   何遇看了他一会,催眠似的说:“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靠过去,闭着眼,又吻了他一下。   这次停留的时间有点久,段孟的唇跟他的人很不一样,略有限干燥,但很温暖,很亲和。   何遇要退时,段孟突然伸手顶住了她的腰。   何遇惊讶的睁大眼,然后感受到嘴唇上的力道猛地加大了。   她被段孟直接带进了卧室,门没关,窗户甚至都开着的,窗帘随着外面进来的夜风而翻飞着。   她被放到那张破旧的硬板床上,那怕下面垫着被子,依旧能感觉硌到了背。   从何遇躺着的角度可以看到外面夜空中闪烁着的几颗星星,当然也亏得她视力不错。   再之后渐渐就没了思考的能力,何遇不是第一次,但段孟动作却很生疏。   “你没有过女人?”何遇问他。   段孟脸上都是汗,整个人都跟着火了一样烫。   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你居然还有空想这个!”   何遇很快就没了思考能力,或许是段孟太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又或者他从来没有过女人,反正第一次很快,后面就持续了很久。   一场畅酣淋漓的性、事结束后,何遇精疲力竭,她将被子拉到胸前,侧身躺着,身后是男人赤、裸滚烫的胸膛。   两人都没说话,当然这个当下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过了好半晌,何遇便睡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熟睡在一个男人身边,并且是心甘情愿的,心底的满足是过去任何一次都没法比的。   她喜欢段孟,除去两人有类似的遭遇,相近的家庭背景之外,她还羡慕段孟有不被束缚的可以任意抵抗的自由,她在这人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夜静悄悄的,风更凉了一些。   往常只有孤寂的室内,今天多了一点东西,能有人陪伴着度过一夜是想都不曾想过,尽管他们开头并不算好。   段孟眼神复杂的看着怀里安睡的女人,醒着的何遇给人的感觉不那么好亲近,透着商人的干练,很难去全心的信任她,然而睡着后整个的气场就全散了,平易近人的感觉之外能发现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人。   段孟伸手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紧跟着也闭上了眼。   天微亮时何遇醒了,这个晚上睡得时间不多,但醒来后的精神很好。   段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何遇下床,套了件段孟的衬衣,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之后便在窗口坐着。   这里早晨的空气很清新,视线范围内都是农田和植被,东边的天际线带着金光,不远处拆了一半的建筑还蒙着一层雾,纯自然的画面是市区很难看到的。   太阳升到一半时,路尽头出现了一辆眼熟的小电驴,慢慢驶近,在楼下停了。   段孟摘了头盔,拎了一些东西下来,抬头跟何遇对视了眼,走进屋子。   他走到楼上,把一个带子放到柜子上,另一只袋子扔到床上。   一份是豆浆和饭团,一份是女性的贴身衣物。   何遇翻看完,说:“这么早有超市开门了?”   “嗯,”段孟说,“我们这跟早餐店同步。”   他看了何遇身上的衣服一眼就又下去了。   何遇大部分的早餐都是面包和牛奶,又或者是公司旁的各种粥,豆浆饭团很少吃到。   米饭里包了香肠肉片,豆浆是咸的,上面放了点葱花。   何遇尝了口,发现味道挺不错。   买来的内衣裤不是品牌的,质量一般,何遇拿去卫生间洗了下,拿吹风机吹干后换上了。   时间很快到了八点,何遇换好衣服下楼,段孟坐在桌旁抽烟,一边盯着手机看。   何遇昨晚的包被放在桌上,旁边是薄薄的一叠纸,段孟抬头看到她,便将纸转了个方向,推过来。   “签好了,你拿去交差吧。”      第15章   他低头弹烟灰,很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何遇没什么表情的将协议放进包里,然后说:“昨晚并不是交易。”   “我知道。”他把烟蒂摁灭扔进一旁的易拉罐,起身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走,送你去上班。”   两人是散步出去的,踏着一地的晨光走去了公交车站,何遇对公交车的记忆停留在很多年前,那时候还在上学。   没想到多年后的现在,乘坐公交车的人依旧那么多,挤了满满一车厢。   段孟把她护在怀里,减少了很多冲撞,除了污浊的空气,其他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到站后下车,这边离公司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临告别前,何遇说:“你今晚还去上班吗?”   段孟双手揣在口袋里:“我并不是出台的鸭子。”   “嗯。”何遇点点头。   段孟看了她一眼,说:“不过我做陪酒可能也不太合适,酒量不太够。”   内在意思就是没那个陪酒技能,迟早得完。   何遇听出来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下。   今天没化妆,这个笑容多带了点稚气,瞬间变得显小很多。   告别后,何遇到达单位,她到办公室先把协议放好,随即准备去会所取车。   她路上甚至想着等会是否要先回公寓去换身衣服,一晚上了总归有点皱,加之聚餐过,也带了点味道。   “何经理,你今天没休息吗?”路上有部门同事突然问。   何遇愣了下。   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盘着门框又说:“刚才余总还打电话过来找你了,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何遇愣了下,说:“今天星期几?”   “周日了。”   因为昨天加班,何遇完全忘记已经到周末了,她连忙朝电梯走,一边拿手机打电话,结果发现已经没电了。   她皱了下眉,更加快了速度,取车完到家,手机充上电,刚开机便震动了几下,余一洋的未接来电有两个。   何遇连忙给他回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   “抱歉,我忘记今天周日了。”她说。   余一洋静了几秒,说:“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何遇刚才走的忙,这会又有点口渴,她随手捞起一旁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杯,将里面的半杯水给喝了,“早上起来的时候电还有点,以为能撑到单位,谁知道失算了。”   “昨晚怎么没充?”   “忘了。”   余一洋:“没睡家里?”   “没,原本想回来的,后来太累了,就另外开房睡了。”何遇将杯子一放,“你知道的,昨晚在减压。”   余一洋“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的说,“我马上来接你,准备一下。”   何遇将手机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卫生间。   头发半干时余一洋到了,少有的居然还抱了一束鲜花。   两人关系特殊,情侣间的浪漫行径从来不曾有过,哪怕他们时常在一张床上翻滚。   何遇说:“我这可没花瓶。”   这个屋檐下除去必要的家用,其他多余的装饰摆设一样没有。   “没事,下面包了营养水,够它活的。”余一洋左右看了看,“放哪里?”   何遇说:“就鞋柜那放着吧。”   “待遇是不是差了点?”   “餐桌?”   餐桌也是几百年没用的,上面放过最多的也就是外卖盒子。   余一洋说:“得靠墙的,万一不小心倒了。”   要求这么多,何遇懒得再废话,说:“你随便找个地方放吧。”   余一洋在屋子里晃悠了圈,最后放在了电视柜旁。   “走吧。”何遇已经准备妥当,注意了下时间,“这个点过去会不会太晚?”   “没事,”余一洋在她背后轻轻抚了下,“就让他们等着。”   车子过去还得上一次高速,全程下来需要两个多小时。   两年前搬过一次家,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新开发出来的高档别墅群。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十二点,余家全员到齐,听到声音全都望了过来,脸色都不好看。   堂的表的都在,何遇有印象的没几个,她跟余老爷子打了声招呼,随后被安排入席。   余家的家宴很不好吃,有点血缘的亲戚,彼此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样,且家家情况不等,攀比数落齐发后就更没什么多的话可以聊,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余一洋过的还算自在,中间还帮何遇夹了几筷子菜。   何遇说:“我自己来。”   “无妨。”   何遇能感受到对面数道含义颇深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被余一洋当枪使了。   饭局结束后,余一洋被余父叫去了书房。   余建中今年六十二岁,他结过两次婚,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余一洋排第二。   他是最有出息的,也是余建中最看好的,更是父子情最差的。   余一洋有能力,自己主意大,早早脱离家族,现在混的风生水起。   余建中一直想让他回来,接手自己的事业,前后多次提起,余一洋无动于衷。   然而年岁越大,余建中对操控的事业越来越有心无力,想要余一洋回来的欲、望也就随之增大。   “你大哥前段时间又犯了事,我把他送出国了。”余建中观察着余一洋的表情,对方把玩着茶杯,态度平平,他又说,“你妹妹性子随她妈,几句话下去摸不到重点不说,声音稍微大个点都能给你哭出一个太平洋来,多少还是让人闹心的。”   余一洋手机响了,他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余建中:“……”   他摆了摆手。   余一洋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余建中默默的给自己又满上一杯普洱。   然而普洱一杯又一杯,余一洋的电话再没结束,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直接准备打道回府。   余建中一股气瞬间憋在了嗓子眼。   “这么久不回家,现在难得回来一趟,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   余一洋捞着手机看他,说:“还有什么话吗?”   一脸“我再施舍你点时间,你尽快的模样”瞬间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将余建中的耐心给压垮了。   他猛地往茶几一拍,吼道:“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余一洋皱眉,他最不耐烦应付眼前的状况,然而只要跟余建中碰上面,不管开头多美好,最后都会变得不欢而散。   他说:“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回来接手家业吗?那我也是那句话,不可能。”   “你不姓余是不是?你就准备眼睁睁看着余家倒是不是?”   “我姓余,我没倒,余家怎么就是倒了?”   余建中捞起一只茶杯就砸过去。   余一洋躲了一下,胸前还是湿了一片。   他脸色一沉,起身就走。   当下何遇在二楼阳台坐着,这边打造成了一个花房,上面挂着两只鸟笼,靠窗边是茶几和藤椅。   坐何遇对面的则是余老爷子,她是被这位老爷子给叫上来的。   何遇在余一洋身边这么多年,有点交情的人都知道,余家人更不例外。   “一洋在这一点上倒是挺专一的。”他给出评价。   余老爷子今年八十好几,身体依旧健硕,精神饱满,留着一撮山羊胡,套了一身黑色唐装。   何遇只是笑了笑。   他又说:“年纪不小了,都好好过,这样也挺好。工作不忙吧?”   “还行。”   他点点头:“空了多出去玩玩,像我这样种种花养养鸟也好,我养的鸟是我们这里最聪明的。”   何遇点点头当回应,老爷子便又很高兴的往下说。   直到余一洋开门进来,牵着何遇往外走。   老爷子摇了摇头,意料之中的模样:“又崩喽!”   他们上了车,直接往回赶。   余一洋看过去情绪倒还算可以,中间还问何遇有没有吃好。   “吃的还行,”何遇说,“不过服务区停一下,我去买几个粽子。”   余一洋:“怎么想着吃粽子了?”   “服务区的肉粽我一直很喜欢。”   到服务区后,何遇直接买了两大袋,余一洋一脸的好笑。   之后又提了句正事:“下个月要出差,你到时跟我一起。”   余一洋出差是常事,只要他出差,何遇都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样,抓着这些间隙能放松的呼吸。   余一洋没带过她,一次都没有。   何遇说:“这次怎么我也去?”   “那边风景不错,可以趁机玩一下,我好像还没带你好好玩过。”   何遇说:“我对游玩没什么兴趣的。”   “嗯,”他说,“去了再说吧。”      第16章   把何遇送到家,余一洋便也回去了,这次没折腾她,挺难得的。   时间还有,何遇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又找了部电影看,时间慢慢过去,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   很快室内就仅剩了电脑屏上冰冷的光亮,何遇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按了暂停,起身去厨房找吃的。   桌上还放着那两袋粽子,数量之多,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   她撑着桌沿,指尖轻轻敲了几下,然后给段孟去了条消息。   “几点下班?”她问。   段孟很快回过来:“不好说。”   “快下班了说一声,我去接你。”   段孟:“做什么?”   “给你送点吃的。”   何遇等了会,手机没反应,她拿了两个粽子去厨房加热,顺便又泡了杯咖啡,再出来时段孟消息回过来了。   他说:“好。”   咖啡的口感不错,当然粽子的味道也相当可以,只是两者一搭配就有点感人了,何遇能耐的吃掉了一个半。   她伸了伸腰,看完剩下半部电影,之后去卫生间做了一次护肤,之后上妆。   何遇上妆都很基础,主要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气色稍微好一些。   近十二点的时候何遇又去了个消息。   彼时段孟刚下班,出了大门,去对面的二手车行门口推自己的小电驴。   他给何遇去电话。   “我以为你该睡了。”他说。   何遇:“你真是小看我了,我很少有失信别人的时候。”   “抱歉,”段孟说,“我刚下班。”   “嗯,我过来。”   何遇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状态还不错的脸,自语:“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   午夜的城市街道非常好跑,没了拥挤车流,到达段孟所在地,用时近乎减掉一半。   段孟站在绿化树下等着,树冠茂盛,在霓虹中投下大片阴影。   何遇将车停在他脚边,降下车窗,跟人对视。   段孟没说什么,将指间夹着的烟丢掉,坐上去。   “要给我什么?”他低头看副驾驶下面放的袋子,“这个?”   “嗯,”何遇调转方向,一边说,“有两个是热的,要是肚子饿,可以垫点。”   段孟扒开袋口看,加热过的粽子放在最上面,下面则满满一堆。   “这么多?”   何遇说:“吃吃还是很快的,早晚各两个,一下就没了。”   段孟说:“这是拿人当粽子喂呢?”   何遇笑了下:“你想我把你当什么喂?”   段孟剥开粽叶,咬了一口,满嘴的粽叶香和肉香,原本没怎么感觉倒饿,当下突然就饥肠辘辘起来。   他连着吃了两口说:“你会做什么?”   何遇想了想:“会的倒是真不多,很早之前给自己做过一顿蛋炒饭,勉强能下口。”   “还是我喂你吧。”   何遇转了话题:“你怎么过来的?”   “电瓶车。”   何遇惊讶的看着他:“电够的?”   “够,能骑一个来回。”   “吼!”何遇真心觉得意外,“电瓶车这么耐骑!”   “下次给你试试?”   “好啊!”前方红灯,何遇踩了刹车说,“那车子现在还在单位了?你明天怎么上班?”   “公交,”段孟开始剥第二个粽子,“公交过来反正也还算方便的。”   “好吃吗?”何遇突然问了句。   段孟转头看她,何遇只轻轻挑了下眉。   段孟把露了糯米尖的粽子递到何遇嘴边,抬了抬手。   何遇其实挺饱的,但还是低头咬了一口,嘴唇在上面碾了一下,留了稍许红印。   “口红沾上去了。”   车内光线昏暗,离近了才瞧的清。   何遇又说:“抠掉吧。”   段孟将粽叶往下撕,直接将口红那面咬进了嘴里,眼睛往车前一看,跟着说了句:“绿灯了,走吧。”   何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医院吗?”   “回家,我不在,她反而消停。”   “请个护工吧。”何遇说。   “嗯。”段孟说,“得找个抗压能力好的。”   何遇:“对陌生人也那么苛刻?”   “看她心情。”   何遇若有所思,她有心想问拆迁协议那事杜金娣知情没有,又觉得这个话题是不好触及的隐痛,当下不太合适。   她把段孟直接送回了家。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他们在车内相处了半个多小时。   这半小时很有点望梅止渴的意思,段孟伸手过去抓住了她的,传递出两人明显的温差。   车窗降着,持续的风里有着隐约的香味。   “喷香水了?”段孟问。   何遇:“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太浓了就不行。”   何遇停顿了下,说:“像你接触的那些客人?”   段孟将她的手牵到自己眼前,纤纤玉指,干净透着粉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   “看起来很好吃。”他突然说。   何遇愣了下,下一秒食指指尖被段孟吮进了嘴里,柔软的舌头在指尖抚过,何遇整个人都麻了一下,往后靠在椅背上,安静的跟他对视。   “我的客人不会有这个待遇,她们身上的味道我也懒得去注意。”段孟将何遇的手指抽出来,抽纸给她擦了擦,“留下吗?”   明天是工作日,留在这多少不方便,加之夜不归宿的次数一多,容易有麻烦。   何遇说:“不了,明天得上班。”   她抬手钩住段孟的脖子,吻了他一下。   -   段孟很快辞职,经理尽管挺舍不得他这张脸,但一个没经验,只陪酒不出台,扭捏的跟处、女没啥区别的少爷,他放手的也就没那么心痛。   拆迁协议一签,后面就要张罗着找房子搬家。   杜金娣术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做复建,段孟对房源的首选是在医院附近。   他没想过买房,尽管到手的补偿款会非常可观,但是后续医药费用上的开销会非常巨大,他要准备足够多的钱来应对突发状况。   网上的房屋租赁信息非常多,何遇也帮着注意了些,最后在一个比较老的小区租了一个二居室,原本是两老人住着的,现在被小辈接去住大房子了,这才空了出来。   家具都颇有年代感,烂的烂,破的破,已经是报废的程度。   “去家具市场看看吧。”何遇环顾四周说,“东西没法用了,还是新买的好。”   段孟没有异议。   他们去了当地最大的一个家私城,正好在搞促销,价格优势很明显。   段孟对自己所用的东西并没有过多要求,也没有基本审美。   何遇指一个他都表示好,何遇说:“能来点实用的参考意见吗?”   段孟说:“听你的。”   “你这说的来就跟我家似的。”   段孟说:“差不多了。”   何遇转头看他。   段孟一手轻轻搭在她背上:“过去再看看。”   外围是店面商铺,都是一些高档品牌,再进去是综合区,基本是私人所有,没有牌子的杂货。   营业员都是很有眼力见的,所有顾客一进来,从着装举止就能看出点迹象。   何遇一经过,原本挺冷清的走廊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站在店门口做邀请。   段孟看了看里面高端考究的装潢,又转头看了看一脸平常的何遇。   “怎么?”注意到他的视线,何遇问。   段孟摇头。   何遇:“沙发买皮的还是布的?”   “你喜欢哪种?”   “皮的不容易变形,用起来我个人感觉还是布艺的舒服。”   “那就买舒服的。”   何遇点头。   之后她索性没再多问段孟意见,直接自己拿了主意,   选择那些款式不错,性价比高,金额在段孟接受范围内的家居。   小到碗盘,大到床柜,那小小的二居室用了小半个月才全部装满,何遇不可能每次都作陪,段孟就来信息给她过目,全部按照了她的喜好。   晚上下班,何遇跟段孟约好了一起吃饭,去医院接他。   给杜金娣的护工已经找好了,是个外地妇人,微胖,和善,心态极好,面对杜金娣刁难也很有对付的一套,工作了一段时间,暂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何遇到的时候没看到护工,段孟在一旁的座椅上睡着了,杜金娣倒是醒着,正冷冷的盯着何遇。   她的手背上挂着点滴,今天看样子还算合作。   何遇冲她歪了歪头,又勾起嘴角笑了下。   段孟身上盖着的衣服滑落了一半,何遇捡起来帮他掖了掖,手背下意识在他脸上抚了下。   段孟瞬时惊醒。   “抱歉。”何遇说。   段孟揉着眼坐直身体,将衣服放到旁边,一边摇头:“没事,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稍微等我下,我去上个洗手间。”   何遇点头。   “周阿姨去吃饭了,我得等她回来。”   何遇理解,又点了下头。   段孟朝病床上看,何遇跟着望过去,杜金娣已经闭上了眼,好似沉沉的睡着。   何遇想了想,没说什么。   她坐到段孟原来的位置上,面对着床铺等着,果然等段孟一走,杜金娣又睁开了眼。   安静半晌,杜金娣率先开了口:“你赢了,协议既然已经签了,我也已经没了回转余地,恭喜你。”   何遇说:“你们院子里的那棵金桔,段孟移植到了新的小区,等你出院了可以去看看。”   段孟的父亲喜欢吃金桔,人还在的时候特意种了几棵,死了不少,就活了那一株。   杜金娣有少许的愣怔,但对何遇的话并不表态,转而说:“段孟上高中那会学习成绩还行,甚至考了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本科四年,在即将毕业的时候却出了一件事。”   何遇安静听着,有预感她要说的这件事是关键点。   “段孟专业课成绩很好,跟那位老师走的也近,老师很年轻,段孟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两人年龄相差不大。”   杜金娣沉默了下:“之后两人开始交往。”   何遇双腿交叠,身子往右靠,换了个坐姿。   杜金娣:“学校有明文规定这类情况是不允许发生的,消息一爆出来,影响恶劣,两人都被学校做了开除。”   “这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女老师受不住打击,出现了自残行为。”杜金娣看了何遇一眼,“后来段孟就一个人把这事给扛了,他表示是他单方面的需求,是他强制骚扰授课教师,最后不单给开除,还去坐了半个月的行政拘留。”   何遇说:“你想表达什么?”   杜金娣说:“你看上他了吧?”   她笑了笑,脸上表情有点狰狞:“哪怕我们全家落得如今下场,段孟都没忘了那个女人,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法原谅他,就他不知悔改的德行,就算下地狱我都没理由去原谅他!”   她轻声问:“那么你说,你在他那边又算是什么东西?”   第17章   何遇不知道自己在段孟那到底算什么,他们牵过手,接过吻,上过床,做过情侣间最亲密的事情,但具体关系却始终没有落实。   一个没问,一个没说。   听了杜金娣所说的前情,何遇有意外有惊讶,但也没有过多的感受。   每个人都有过去,很正常,她自己也有,甚至她自己的都还没过去,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她对跟段孟的相处一直抱着一种走一步算一步的消极态度。   这么一看,她也真的挺不负责的。   何遇无所谓的笑了笑,说:“我在他那算个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哪天有闲心可以帮我问问,然后让我也知道一下。”   “你……”   何遇抬手制止,接着说:“对了,我男人其实也不少,你说的这些有的没的,分量还不太够,麻烦以后务必再多搜罗些。”   杜金娣气的整个人直抖,随手拿过柜台上的水杯就砸了过去,厉声喊道:“你给我滚!”   何遇堪堪避过,起身后认真的点了点头:“好的,你好好休息,不要气坏了身子。”   “滚!!!”   何遇笑了笑,转身出去,跟外面匆匆赶来的护工碰个正着,交代了声后便去楼梯口瞪着,在那边跟段孟会和,再一道离开。   从住院部出来,要到停车场需经过门诊大楼。   段孟手牵着她,脚踩一地夕阳,两人商量着采购点什么食材,准备在家里开火,闲话内容很温馨,氛围极融洽。   “呦!我看到了什么?”身后陡然冒出一道声音。   何遇迅速转身,看到了不远处正笑盈盈站着的鲁成洲,被段孟拽在掌中的手指不由得缩了缩,随后缓慢的抽出来。   段孟看了她一眼。   何遇表现的倒也不惊慌,只说:“你怎么在这?”   鲁成洲抬手挥了挥一堆的报告单:“不幸抱恙,在这呆了一天了,你怎么又会来这?”   他说完,目光往段孟身上一扫,笑说:“这位帅哥又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啊。”   “朋友,”何遇说,“在医院都能撞上你,真不知道算什么事。”   “缘分呗!”鲁成洲说,“认识这么多年,总有点基础的是不是?”   何遇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下,说:“你说的对,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鲁成洲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说:“你的那位单亲妈妈朋友最近在干嘛?”   “你说话能不这么绕口吗?”   鲁成洲笑:“能听懂不就行了?我前两天给她发消息,结果不理人,过分了。”   何遇说:“她没你闲,单身母亲事多的很。”   “她还找我介绍培训班呢,我找她也不是完全为了找乐。”   何遇倒是没听说陈薇要给她女儿找培训班的事,她将信将疑的看着鲁成洲,说:“是吗?那你再去个消息试试看。”   她跟鲁成洲也没别的话能说,正准备走人。   鲁成洲又在她身后开了口:“何遇,我帮你保密啊!”   何遇没做回应。   小区附近有个小超市,还有一个大型菜市场,晚市也极为热闹。   何遇跟段孟一起在里面晃悠了两圈,买了一些蔬菜肉食和部分水果   之后又一起步行着回家,期间何遇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段孟下意识觉得这跟刚才遇到的那个有些油腔滑调的男人有关,但他没问什么,会说的总会说,探人隐私没多大意义。   人与人的相处其实很简单,放眼现下就好。   段孟去厨房忙了,专职良家妇男的模样,何遇在客厅盘腿坐着,手机里有条信息,是鲁成洲发来的。   内容是:这次是我,下次保不准是别人,你还是低调点。   鲁成洲跟余一洋交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能帮着何遇隐瞒自己好兄弟,着实有些意外。   何遇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里几乎就做好了暴雨来袭的准备。   她盯着手机里那一行字,多少有些想不通。   段孟在厨房间问她晚上喝排骨汤怎么样。   何遇将手机一收,往厨房走,一边说:“可以,会不会太慢。“   “来得及。”段孟说。   何遇走到厨房门口,男人穿着薄衫站在灶台前,胸前挂着一条买酱油送的黄色围裙,画面看过去一点都不违和。   买来的食材已经清洗完放到一边,青菜叶子还在往下滴着水。   段孟手上动作不停,扭头看过来一眼。   何遇说:“今天才发现会做饭的男人看过去挺有魅力的。”   段孟笑了下:“厨师的魅力吗?”   何遇进去几步到他身边,薄薄的刀片在排骨上来回,切掉没用的边料。   “我没见过男人下厨房,这个画面挺暖人的。”何遇伸手过去勾了勾他的围裙,“有点家的味道。”   “自己下过厨吗?”   “很少,”何遇回忆了下,“近几年基本是没有了,煮方便面不算吧?”   “大小姐。”他说。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何遇跟在段孟屁股后面晃悠了会,便重新回了客厅。   茶几上摆着切好的水果,旁边放着加热过的水壶。   何遇稍微吃了点,打开段孟从原来家里搬来的老旧电视,搜电视节目看。   她倒是很久没看过电视了。   食物的香味没多久就充斥在了四周,桌上已经摆了三盘菜。   青椒炒牛肉,红烧大肠,还有一盘炒螺蛳。   很家常的菜,香味非常诱人。   何遇注意了下时间,倒是还不算特别晚。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偷偷夹了一筷。   不吃还好,一口进去发现更饿了。   何遇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夹了好几筷,又一次伸手时,段孟正好从厨房出来,两人都愣了下。   “饿了?”段孟终于端上来一盘素菜。   “有点,”何遇抿了下嘴,“主要太好吃了。”   段孟看了她几秒,随后突然倾身靠过去,抽纸在她嘴角蹭了下,说:“沾上了。”   何遇拿舌头舔过他刚才擦的地方,留下点点晶亮的痕迹。   段孟又帮她擦了下。“   “饿了就先吃,汤也快好了。”   何遇说:“我等你。”   十几分钟后,排骨汤也上来了,段孟脱了围裙,坐到何遇对面。   汤熬的比较仓促,但依旧很对何遇胃口。   她再次表示这样能吃到这样的家常菜,非常的难得。   “以后如果不忙,你都可以过来。”段孟说。   何遇抬头看他,段孟低着头在扒饭,好似相当随意。   “你之后都会有时间做饭吗?”   段孟说:“看情况,近期是的。”   何遇不要脸的说:“那我每天晚饭你包行不行?”   段孟停了进食的动作,也抬头看向她。   他说:“你可真是不客气啊。”   何遇笑了下:“跟你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也对。”他说,“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   “嗯,我不怎么挑,那些土豆花生类的粗粮不要有就行,鱼我也不怎么爱吃,我不太会吐刺,买肉不要买太油的,油肉多我也不喜欢。”   段孟点头:“你真是不怎么挑。”   “很有难度?”   “没有,”段孟说,“晚上陪我一会。”   他不是询问的口气,好像就知道何遇会应承下来一样。   当然,何遇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晚饭后,她等着段孟清理完餐桌,然后又进卫生间去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只腰间围了一块浴巾,前胸后背挂着水滴。   他走到何遇面前,弯腰,将人围困在自己和沙发中间。   距离很近,能清晰闻到沐浴露的香味。   何遇后仰,段孟发梢的水滴到她脸上,靠近眼尾,像泪。   何遇抬手攀住他的肩膀,手下的温度几乎烫的她心惊,然后下滑过鼓实的胸膛,稍作停留后接着向下,来到精瘦有力的腹部,上方整齐分布着几块肌肉。   “手感真好!”何遇低低叹了句,随后靠过去,将始终没什么反应的段孟搂住,抬头吻了他。   起初不过浅尝,没几秒,段孟便将人给提了起来,一手固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不断的加深这个吻。   他们转移战场,去了卧室。   床是新买的,铺垫的被褥也是新买的,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装修后的味道。   但很快何遇就没闲心再去关注什么味道的,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眼前男人充满了力量的臂膀。   -   陈薇是真的要帮陈蓝天找个培训班,放学能有人接,晚上有人监督作业,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已经是一种新崛起的教育模式了,每个小孩都被这么托管,大家都习惯了,现在的上班族都这么忙,哪来那么多鬼时间去看孩子。”陈薇这么说。   何遇说:“既然如此,那就近找一个不就行了,他们学校旁边不就有?”   “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后来听说那边看管的老师脾气不太好,时常有小孩被揍。”   “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市中心有一家规模比较大的,相对来讲也正规点。”   何遇点头:“谁帮你找的?”   “我自己找的,还能有谁!”   何遇提了下上次在医院碰到鲁成洲的事。   陈薇脸色有点怪,撇了下嘴,说:“他那个不靠谱,我懒得去看。”   何遇看了她一会,还是说了句:“你跟他还是少接触,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的。”   “我心里有数,”陈薇说,“你自己那边先顾好,你那事才是真麻烦。”   找的培训班租了2楼整一层,粗略一看有超10间教室,各个年级段都有。   陈薇在前台做咨询的时候正好碰到老板娘,跟她们差不多年纪,戴一副半框眼镜,棕色长卷发,身上有着教育者特有的知性。   自然也做了一番交谈,有文化的商人,沟通起来也令人万分愉悦,总能说到一些点子上。   陈薇很满意,当天教了一学期费用。   从大楼出来后,陈薇感慨:“你看明明都差不多年龄,人家都是老板娘了,我还得给人打工。”   “能做老板娘的没几个,普通人都得打工。”   陈薇摇头:“没办法,就是羡慕,我辞职了,之后还得另外找工作。”   何遇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找的工作?没听你说过。”   离婚辞职后,陈薇整日游手好闲,就没干过什么正事。   “我说了,你自个没上心,好意思说我,我都上了两个月了。”   何遇说:“那为什么有辞了?”   “就前两天,领导换了,还带来几个得力助手,像我们这样的就是外人,日子不好过,索性就走了,一连走了三个。”   何遇想了想,说:“要么去我那?”   “得了吧,”陈薇笑,“我看着余一洋就发怵,还给他去打工?我不要命了?”   何遇说:“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老怕他干什么。”   “出了名的笑面虎,除了你,谁不怕他?”   何遇没吭声,她对关于余一洋的话题兴趣缺缺。   陈薇看出来了,识相的没再多说,正好是饭点,转了话题:“一起吃饭吧,今天我请你。”   “噢,”何遇回过神,“不了,我另外有约。”   “你跟谁约了?要去哪浪,把我也带上呗。”   何遇没提段孟,她知道陈薇会给出什么反应。   “你还是回家看女儿吧,都是做妈的人了,一天到晚想着浪不合适。”她说。   陈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两人在停车场分道扬镳,何遇给段孟去了消息,随意往那边赶。   到半路时手机响了,来电是余一洋。   何遇看了眼,没接。   过后没多久,余一洋信息进来了:在哪?晚上一起去采购点东西。   何遇将车子靠边,想了好一会,给他回电话。   “要买什么?”她开口就问。   “到时看吧,冷空气要来了,正好马上又要出差,有差的提前先买好。”余一洋停了下说,“现在在哪?”   “路上呢,陪陈薇刚逛了会。”   余一洋说:“回来吧,我在家等你。”   “跟她说好了要一起吃饭的。”   余一洋笑,声音沉沉的传了过来:“你两什么时候这么难舍难分了?那这样吧,告诉我餐厅,我去那附近等你。”   何遇没说话。   余一洋又说:“怎么?现在我要找你变得这么困难了?”   “没有,”何遇快速皱了下眉,稍作思忖后说:“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个文,五里红庭《无限大佬的退休日常》 文案: 乔真在无限世界给主神打工了九百九十七年,灭了一堆SSS级的厉鬼怨怪终于攒足了赎身的积分。 不过回到现实的她只想享受悠闲退休生活,没事溜猫逗狗啥的。 但谁料她脸黑堪比非酋,刚回到家识海深处就有“叮”的一声机械音响起。 “你好宿主,我是白月光扮演系统,编号0023。” 所以她这是好不容易摆脱了主神又被什么莫名其妙的系统缠上了?! 不!我不想再打工了!我只想退休! ~~~ 多年后,系统0023对于自己变成宿主的腿部挂件这种事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它得意洋洋的对其他系统说。 “其实我觉得我一定是个脸被开了光的欧洲人,随便选的宿主都是传说中的大佬。” “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这辈子都不会努力,有大佬带我装逼带我飞,我只要静静当一条咸鱼就好~”   第18章   段孟收到何遇失约的信息时愣了下, 但也没说什么, 放了手里的菜刀,从冰箱里端出两盘昨天的剩菜, 将就着随便吃了点,随后便出了门。   他不可能一直赋闲在家,总要找点事去做。   原想着手上没有靠谱的创业项目, 还是给人打工实际些, 结果一圈跑下来,合适的工作没怎么看到,在一个住宅区门口看到了一家小超市转让的告示。   段孟进去看了眼, 占地有三间房,装潢是跟着那种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做的,敞亮干净,收银台前站着个穿绿色工作服的小伙子, 里面还有个理货员。   段孟晃悠了圈,了解了一下商品价格,又重新走出来到柜台前。   收银小伙疑惑的看着他。   段孟说:“你好, 我找一下你们老板。”   超市老板有点年纪了,两鬓斑白, 眼睛绿豆一样小,顶着个啤酒肚, 见到段孟挺客气。   他说:“这边生意还是不错,前后都是住宅,生活圈已经起来了, 人口密度也可以。我要不是老家有事,还真不会就这么转让。”   “老板哪里人?“   “丽水的,我在这边已经呆了十多年了。“   段孟说:“这么久那本地话也能听了。“   “能!“老板呵呵的笑着,”老早听的懂的,之前在三北那边还开过一个家纺店,这家关了又开了一家奶茶店,还有烤鸭店,开过不少,但花头不太有,就这家超市……”   老板大拇指朝后指了指:“开的最久,四年半了,一切稳定。”   段孟笑了下。   他们站在超市门口,一人点着一支烟,段孟环视着大马路上的往来车辆,以及旁边临近的几家餐饮店。   他说:“车流量倒是不多。”   “这边的生意不是做陌生人的,都是小区住户,你说大马路上特意停一停跑超市买点东西的能有几人?我们毕竟不像餐饮店传播度广,只要做的好,再远的吃货都能闻风而来。超市圈的就这么一点地,在这片活好了也就好了,活不起来直接就倒。”   段孟点头:“有道理。”   老板又说:“你回去考虑考虑,我这告示也刚贴没几天,时间还有,这次转让的急,价格也是低的没法低了,心里要是真有想法,试试还是可以的,反正不会让你亏本。”   两人交换了下联系方式,段孟便走了。   -   何遇陪着余一洋吃了他喜欢的西餐,然后便一起去了商场。   逛商场是件很累的事情,何遇跟其他女人有点不一样,对这件事很有些避之不及的意思。   奈何陪同对象不一样,态度自然也不同。   只是晃了几圈下来,余一洋愣是一样没看中后,何遇忍不住开了口:“你到底准备买什么?”   余一洋“唔”了一声,说:“吃的穿的用的都行,先看着。”   “那去五楼吧,穿的都在那边。”   余一洋点头,突然伸手过去牵住何遇。   跟段孟粗糙厚实的手不一样,余一洋的细腻柔软,也没有暖人的温度,带着一点点的凉。   他们在外一起闲逛的次数很少,像这样如青少年般牵着手晃悠的次数更是没有。   何遇很不适应,忍了又忍,还是把手给抽了出来。   “上电梯了,注意安全。”她这么解释。   余一洋没吭声,将手揣进口袋。   他们在三楼就下了电梯,这边清一色的女装,余一洋熟门熟路的进了几家,点菜似的按着何遇的尺寸买了一大堆。   何遇起初还会婉拒几下,意识到无效后,就随他怎么来了。   这个晚上,何遇便莫名其妙的采买了一大堆的换季衣物。   “以备不时之需。”余一洋这么说。   何遇点头:“你高兴就好。”   “是为了让你高兴。”   他们把东西搬到后备箱,何遇原想着今晚的任务结束了,结果余一洋提议去看场电影。   何遇觉得今天这人有点不太对,但具体的又说不太上来。   “看下场次,还有没有可以看的。”他说。   他们站在风口,晚间的风比起前段时间又冷了不少,何遇往里缩了点,掏手机看电影场次。   余一洋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夹克,内搭白色衬衣,下面是黑色休闲裤,懒人鞋,露着一节脚踝,看过去多了些青春气息,就像个大学生。   几个捧着奶茶经过的年轻女孩子偷偷朝他看了几眼。   何遇说:“时间都比较晚了,有想看的要么回家看吧。”   “几点的?”   “结束的话都要十一二点了,也没什么热门电影,口碑也一般。”   余一洋伸手:“我看看。”   何遇把手机递了过去。   余一洋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有文艺片,就看这个吧,一个人太早回家也没什么事干。”   这几近抱怨的语气,何遇都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手机还回来时突然进来一个电话,何遇心里“咯噔”一下。   余一洋看着手机屏幕,说:“这么晚都有人找你?”   何遇说:“工作忙有什么办法。”   余一洋“嗯”了一声,将手机转到她手上。   来电显示是公司同事,何遇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通话结束后,她买了余一洋指定的电影票,又陪了他两个多小时。   时间太晚,又加上是工作日,所以整个影厅就他们两人。   电影放到一半时,余一洋微微靠过来,说:“我们是不是第一次出来看电影?”   何遇应了声。   余一洋说:“像我们这样的说出去都不像情侣。”   何遇扭头看他,大荧幕的冷光投射在余一洋脸上,隐约勾勒出他俊秀的五官。   “我们本来也不是情侣。”她说。   余一洋抬手,食指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好似没听到。   -   段孟走访了几天,最终把那家超市给盘了下来,何遇帮着去看了眼,除去位置略偏其他倒没什么问题。   “我准备把东西全部清掉,另外再购置,直接卖水果。”段孟说。   何遇刚才在这条路上走了一个来回,有看到另外两家烟酒店,几家餐饮店,以及服装店,卖水果的倒确实没有,想来段孟也是考虑到了竞争力度的问题。   “水果想要卖得好,只有出货快这一条路能走。”何遇说,“进货渠道找好了吗?”   “嗯,”段孟点头,“中横线那边有几个果园,过去看了下,不过大部分还是得去批发市场进,果园的都太单一了。”   “还得新鲜,不易腐烂,就怕最开始没经验,进到次品果。”   “一步步来吧,走一步学一点。”   何遇点头,冲着段孟笑了笑:“以后见到你是不是得叫声段老板了。”   “不敢当,老板娘。”   “老板娘?”   “怎么?”段孟看她,“这称呼不合适?”   “倒没有,只是不习惯。”   “以后会习惯的。”   何遇脸上的笑意微敛,段孟的回应让她意识到两人的身份在这个男人心里似乎是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位,之前不怎么清晰的界限,在这个当下蓦然分明起来。   本来的无所谓,变成了更严重的不负责。   何遇很少去假设自己跟余一洋的关系被段孟得知后的情景,她私以为跟段孟的交情更像是露水情缘,但显然段孟不是这么想的。   何遇突然就有了些无措,给段孟造成伤害,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然后有些伤害又是必定要造成的,逃避现实没多大意义,自欺欺人更是没必要。   “怎么了?”看到何遇发呆,段孟问她。   “没什么,”何遇脸色不怎么好的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没给你帮上什么忙。”   “有的。”   何遇:“比如?”   段孟没说,或者是他不知道怎么说。   自那年经历了一场重大变故后,段孟性子便变得有点孤僻,这么多年都没跟什么人往来过,何遇是人生中的意外。   每一次跟她碰面,都会让段孟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着,何遇给他带来了一种生活的充实,以及对未来的希望。   水果店的前期准备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段孟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和建材市场两头跑,原超市货架被标价摆在大马路边甩卖,整整卖了一周才彻底清空。   何遇白天都在公司忙活,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买几个便当过去看一眼。   因为场地脏乱,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两人只能蹲门口简单解决晚餐。   何遇穿着职业套装,脚上套着短跟皮鞋,跟段孟这个流浪汉似的男人一起蹲坐在店门口扒便当,形象看过去实在有点违和。   “怎么了?”注意到段孟望过来的视线,何遇问了声。   “这样的进食方式你是不是第一次遇到?”   何遇点头:“一般人都很少遇到。”   “辛苦了。”   何遇笑了下:“你这是见我蹲在这心疼我,还是其他什么?”   “都有。”   何遇屁股下是泡沫块,两腿盘着,也亏得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你这么心疼我都不好意思了,”何遇说,“不过有这个想法还是很好的,我很满意。”   她的坐姿使得裤腿往上缩了一大截,露出了一半的小腿。   “冷不冷?”段孟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握了一下,“挺凉的,你别在这坐着了,去车上吧,别感冒。”   “你再把手放上去。”   “嗯?”   “手,”何遇说,“把手放上去。”   段孟重新把手盖在她的小腿上,手下的皮肤阴凉细滑。   何遇肤色本身就要比别人白,不常见光的腿部更甚,而段孟恰好相反,肤色偏深,加之粗活不断,手厚实又粗大,布满了厚厚的茧。   “看到色差了吗?”何遇说。   段孟都不敢用力,感觉手下的腿骨轻轻一按就能碎了。   “怎么了?”他说。   何遇说:“看着是不是很有感觉?”   巨大的肤色反差,特殊矜持的部位,这个时候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点情、色的味道。   段孟五指轻轻滑动了一下,缓慢收手,隐隐的吐了口气出来。   何遇坏坏的勾了下嘴角。   两人的便当都还剩着一些,何遇已经饱了,段孟将自己的消灭完,连带何遇的也给解决掉,又在店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这一天才落幕。   回去的时候何遇说:“我后面马上就要出差了,可能会赶不上你的水果店开业。”   要出差这事段孟一直知道,他问:“去多久?”   “不好说,暂定一个多星期。”   “来得及,我等你回来。”   何遇看了他一眼,说:“万一后面时间延长呢?”   “那到时再说。”   出差这天清早,余一洋来接的她,同行的还有司机老王,另外几个部门同事,前后加起来有六个。   何遇拖了一只大旅行箱,老王帮着扛到后备箱。   余一洋问她:“早餐吃了吗?”   何遇坐上车:“吃了一碗方便面。”   “下次备点土司,方便面吃多了不好。”   何遇敷衍的应了声。   上午九点的飞机,登机后段孟正巧来消息,何遇正要回复。   空乘过来提醒她关机。   何遇将手机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余一洋说:“谁的消息?”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何遇扭头看他。   余一洋笑了笑:“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看你最近一直挺忙,所以了解一下。”余一洋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之前去你公寓两次,都没看到你人。”   何遇愣了下:“你找我了?怎么没给我电话?”   “怕你嫌我烦。”余一洋说。   两个半小时后下了飞机,接洽的工作人员已经等着了,极为热情的上来打招呼,随后去下榻的酒店。   其他人的都在五楼,只有余一洋的在上面,全部按两人间算。   几人都心知肚明,嘴上没说。   等电梯没人了,何遇说:“我等会另外再去开一间吧,毕竟是出来工作的,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影响不好的,我带个自己人还不行了?”   两人的目光在电梯壁上撞了下,何遇说:“别人会认为你工作不严谨,还是低调点。”   余一洋顿了顿才漫不经心的回:“随你。”   晚上出去跟这边的负责人吃了顿饭,一桌十二个,男女掺半。   喝酒是难免的,但余一洋往往点到为止,一般都不多喝,别人劝酒劝狠了基本都是旁人给解决。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这任务轮到了何遇头上,何遇能喝酒,但酒量也不怎么样,轮番过来时她也有点招架不住。   有其他同事帮着解围,但是都被一一推拒了。   余一洋坐壁上观,并没有要帮她说几句的意思。   何遇的另一边是个脑门发亮的中年男人,酒精上脑后劝酒劝的更起劲,在意识到何遇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对她进行了猛攻。   何遇简直烦透了,忍着阵阵恶心,却没法恶言相向。   饭局临近尾声时,那个男人将半瓶红酒放到了何遇面前。   他大着舌头说:“今晚最后一次,剩下的就全留下次了,何小姐,这个面子得给吧。”   何遇喝的脸色发白,心里疯狂吐槽你他妈有屁个面子,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这个喝不来,你让我名字倒着写,我都喝不来。”   “你看你看你看,这又要开始藏了是不是,怎么就喝不来了?你今天从最开始的喝不来,到现在可是已经喝进去不少了,这话完全服不了众了,大家说是不是!”   一桌人热烈响应。   余一洋靠在椅背上,一手环在腰间,一手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似笑非笑的看着何遇。   何遇坚决摇头:“张总,真没法喝了,这半瓶进去,我就得横着出去了。”   “横着怕什么!你就是倒着都不怕,这么多人呢,抬都帮你抬回房间去。”   何遇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感觉眼前有点发花,一阵反胃。   她难受的摆了摆手,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起身跑去了卫生间,将前面能吐的都给吐了出来。   这边用餐的几乎就剩了他们一桌,几个等待结束后可以进去收拾的服务员苦逼的散在周围。   何遇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发红,感觉下一秒要死过去了一样。   边上有扇窗,她伸手推开,夜风瞬间吹了进来,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她近乎逃避般的在这个角落站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何遇转头,看到余一洋缓步走来,着装规整,气质从容,跟自己的狼藉兴成鲜明对比。   “回去了,”他说,“感觉还好吗?”   “嗯。”何遇点了点头。   “走吧。”余一洋扶了她一把。   何遇推开他,冷淡的说:“没事,我自己可以。”   余一洋当没听见,一手捞住她的胳膊,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将何遇大部分重量放到自己身上。   何遇被迫靠在他胸口,呼吸中都是这个男人身上清淡雅致的香水味。   “我说了我自己能走。”   余一洋:“别逞强,难受的话就闭眼休息会。”   现在倒是装好人来了,又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红枣吃的套路,何遇真是感觉恶心透了。   何遇用力挣扎了下,然而酒精作用,四肢发软的厉害,对于余一洋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不要总是这么倔,服个软有什么呢!”余一洋蹙眉说。   他每每看着这样的何遇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何遇凭着一股子气在那硬抗的时候,他就特别想去摧毁她。   余一洋特别想知道压倒何遇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哪个位置,他特别希望何遇能在无法承受的时候对自己开口服软,能像其他女人一样能让他看到柔软的那一面,可以来依靠他,求助他。   但很可惜,从来没有,不管他怎么逼迫,怎么压榨,到最后憋屈心疼的还是只有自己。   余一洋感到特别矛盾,这种矛盾让他很痛苦。   上车后,余一洋让何遇靠在自己身上,将她的头发拨到脑后,摸了摸何遇滚烫的脸。   余一洋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低声说:“特别难受吗?”   何遇脑仁胀疼的厉害,没搭理他。   “老王,车开稳点。”余一洋吩咐。   “好的。”   车速瞬间缓了下来,何遇努力要坐直身子,余一洋不肯。   何遇忍无可忍的说:“我想吐,您老抬抬手。”   余一洋愣了下,随后微微勾起嘴角,放开了她。   何遇靠着车窗又忍了一会,最终还是让老王停靠了两次。   第二天他们去了实地考察,这边要开发一个新的旅游项目,当地旅游业一年比一年红火,余一洋趁热打铁准备在边上建一个度假区,前期投入比较大,粗略一看是个皮包骨的项目,但这边有天然的自然景观,扎实的旅游基础,加之政府扶持,前景还是非常可观的。   度假区跟住宅不同,前者具有着长期回报率,而非简单短效的售卖制。   离这不远还有一个古村落,也是热门景点之一,他们也过去看了一趟。   当天游客挺多,门口停满了旅游大巴,他们跟着其中一个队伍往里走,听导游介绍当地的文化习俗。   这边有大大小小好几座风雨桥,观光主要就集中在这几座桥,还有一条商业街和小吃街,往内里深入的话就是普通居民的居住区,各种银饰是当地特色,饮食的话就是长桌宴。   因为村落规模大,细致的游玩和了解的话估计需要两天,他们大致逛了一圈就往回走了。   “你感觉怎么样?”余一洋问何遇。   “你指哪方面?”   “各方面都说说。”   “这边的景观毕竟不是都市能看到的,单纯游玩的话感觉挺好,是散心的好去处。”   余一洋点头:“继续。”   何遇想了想,说:“关于靠着这边的旅游业来给度假区造势感觉危险系数有点大,这边景区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商圈,吃住玩基本都在一条线,游客没理由舍弃就近的住所。”   余一洋再次点头。   “来旅游的基本白领偏多,度假区这类偏都市化的休闲场所其实随处可见,大老远的跑这边找个类似的玩,好像也没太大意义。”何遇撑着下巴,又加了句,“如果单单面向当地人的话,这边的经济水平似乎不足以支撑大部分人去消费。”   “全国老龄化日趋严重,前段时间就有人抱怨说现在都没几家好的养老机构,仅有的那么几家排队都不知道排到哪一年去了,或许这边可以养老跟度假相结合一下。”余一洋说,“现在的人很多不是花不了钱,而是没合适的地方让他们花钱。”   何遇说:“社会层次不同,如果是按你说的这个情况,外省会特意过来养老的能有多少,是不是建在大城市更有保障?”   余一洋笑了下:“是你小看了这边的消费力度,任何地方都不缺高端人士。”   他们当然不会盲目立项,不会靠自身感觉来决定一件事的成败,很多时候都需要数据分析来做根据,在这个根基上去探讨一件事的可行性。   最近几天徒步行走的地方有点多,晚上要回复积压的邮件,又开了几次视频会议,何遇没怎么休息好,疲惫的感觉非常明显。   离饭点还有时间,上车后何遇靠着车窗闭眼休息,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余一洋给她披了件外套。   车子在公路上平稳行驶着。   半晌后何遇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余一洋拿过来按了静音,看了上方的来电显示,没有任何署名。   余一洋停顿几秒后接了起来:“你好!”   手机另一头的段孟愣了下,他有几天没跟何遇联系了,一个是没有频繁联络的习惯,一个是也没怎么主动去联系过何遇。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何遇来消息,段孟处于被动的一方,有时候每天,有时候隔一天,并不一定有什么要事,可能就是闲聊几句,在彼此心中有点存在感,但像这次连着好些天都没反应的还是头一遭。   段孟想着出差肯定比较忙碌,找各种借口让自己不至于想太多。   然而直到今天,却再没办法骗自己,他很想何遇,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   可是……   段孟确认了下手机号并没有误之后,说:“你好,何遇不在吗?”   “嗯,你哪位?”   段孟说:“我是她朋友,麻烦等会让她回我个电话。”   余一洋沉默了下,问:“你是她什么朋友?”   段孟皱眉,这个过于直白的问题显得有点突兀了,如果对方只是何遇的同事这个态度似乎不太合理。   他想了想,反问道:“你是哪位?”   余一洋冷冷的扯了下嘴角,说:“我是她男人。”   那边静了好一会,通话直接被中断。   余一洋转了转手机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最后保留了通话记录,号码放进了黑名单,紧接着无事发生一般将手机重新放回何遇的外衣口袋。   当地美食很多,只是口味偏重,余一洋几天吃下来,胃部非常不适应。   接近市中心时他让司机找了一家点心铺。   何遇正巧也醒了,余一洋说:“晚饭吃些点心怎么样?”   “我不挑。”   何遇压根没什么胃口,对她来说吃什么都一样,并没有区别。   可能是车上睡太沉了,当下脑袋胀疼的厉害。   店面不小,中式装潢,门口鲜红的两根柱子,正上方是金色牌匾,里面正中间是排列整齐的餐桌餐椅,此时坐了不少客人,靠墙一圈是制作台,里面就是厨师的工作区域。   何遇只点了一碗肉燕。   “别的呢?”余一洋说。   何遇摇头:“其他都不要。”   老王去排队付钱,何遇碗里倒了开水清洗碗筷,尽忠职守的给余一洋当小丫鬟。   “这边山多,在山上盖个房子,偶尔过来住一段时间,应该很不错。”余一洋突然说。   “嗯,”何遇点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土匪最喜欢的目标。”   余一洋:“你怎么不说是最佳的囚禁地?”   何遇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想法有点危险了。”   “怎么说?”   “接近于新闻中的变态。”   老王这时回来了,点的几样东西也同时上了桌。   何遇喝了几口汤,又随意的挖了两个到嘴里勉强咽下,之后便停了手,碗里满的就跟刚端出来的没区别。   “吃这么点,晚上该饿了。”余一洋说。   “饿了到时再吃夜宵。”   余一洋嘱咐:“别吃方便面,去楼下点现做的。”   何遇点了下头。   饭后出来,应着余一洋要求在附近散步消了会食,之后就赶回了酒店。   何遇房间订在老王隔壁,她先去冲了个澡,出来后开电脑继续干活。   又一季度结束了,晚上要熬夜做季度报告,她冲了杯速溶咖啡提神。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余一洋给她来了一个消息:上来一下。   何遇瞟了眼,没回。   半晌后,余一洋又来一条:我下来?   何遇沉默的看了会,从电脑前起身,换上衣服走出去。   走廊上铺着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响,前后也没有走动的人。   何遇进了电梯,上到八楼,在余一洋房前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余一洋侧身让她进来。   “找我什么事?”何遇说。   余一洋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边去给她倒了杯水,边答非所问:“饿了没?”   “还好,”何遇从他手里接过杯子,“今天没有什么胃口。”   余一洋说:“上季度指标完成的很理想,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报告分析都没下来呢,就奖励员工了?”   余一洋伸手在她脸上划了下,姿态亲昵,笑道:“嗯,奖你一个,想要什么?”   “什么都能要?”   “对。”   何遇往旁边让了让,跟他拉开一点距离后没有盲目开口,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他们的协议即将到期,这个时间段其实是有些敏感的。   “放着吧,下次有想要的了再问你拿。”她谨慎的说。   余一洋听到这个回答也不觉得意外,不置可否的笑了下,话音一转:“那你想要的先留着,我的先给。”   他说完走去衣架旁,在外套口袋摸索了会走回来,手上捞了一个褐色的方正小盒子,举到何遇面前。   “看看。”他说。   丝绒小盒子,在酒店特有的暖光照射下,躺在余一洋白润带着点粉色的手掌看,画面看起来很精美。   何遇脸上表情有点僵,她基本能猜到那里面是个什么东西,反正不是会让她感到愉悦的玩意,她也有点想不通,这个当下余一洋为什么会来这么一出,这是疯了吗?!   看何遇在那发愣,余一洋抬了抬手,催促说:“看看。”   “太晚了,以后看吧。”她把杯子一放,撇开了头,抗拒姿态明显。   “不差这点时间。”   何遇手撑着身下沙发,下意识的捏了捏。   余一洋目光往下一扫,又转回到她脸上,笑说:“你怕什么?收个礼物罢了,怎么感觉跟要你命似的?”   何遇保持沉默。   “开!”余一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低声哄道,“我手都有点酸了,嗯?”   何遇从他手里接过,犹豫了下,掀开盖子,意料之中的躺着一枚硕大的钻戒。   “满意吗?”他问。   何遇看了他一眼,余一洋脸上带着笑,一如往常斯文亲和的模样,读不出内里的想法。   “你什么时候买的?”   余一洋蹲在何遇身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来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了。”   他转手跟何遇十指交握:“尺寸应该不会错,你戴戴看。”   这么多年了,何遇仍旧看不透眼前的男人,看着好像温柔善良很好说话的样子,做出来的事情却总让人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何遇将手抽了出来,静了会,说:“以我们的关系,送这样的礼物太不妥当了,你收回去吧。”   她把戒指重回举到余一洋面前,对方不接,便放在了茶几上。   “没其他事,我就先回房了。”   余一洋伸手拦住她:“我们在一起了将近十年。”   “然后呢?”何遇跟他对视着。   余一洋说:“人生没几个十年,我们彼此了解,彼此相伴,我以为该是伴侣的最佳选择。”   何遇摇头,平静却坚定的说:“不是,你忽略了一些东西,我们两的目标从来没有一致过。”   时间往上推,何遇二十岁那年,还没大学毕业,却不幸遭遇了严重的家变,父亲身亡,母亲重伤,树倒猢狲散,周边没有一个愿意伸手拉她一把的人。   何遇还没参与工作,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小打小闹的打工收入简直就是在闹着玩,每天高额的治疗费用是她最绝望的事情。   在梅惠安几近要放弃治疗的时候,余一洋出现了,那时候的他对于何遇来说简直是光芒万丈,如果没发生后面的一系列事件的话。   余一洋带来了一份协议,简而言之是他可以承担梅惠安所需的一切治疗费用,但何遇必须跟那时候同样一无所有的小男朋友分手,然后跟着他走。   余一洋在何遇心中高大到了一半的形象,又瞬时倒塌。   原本感激涕零的心情,瞬间被冰水浇的透透的。   这个人长得挺好看,怎么做出来的事一点都配不上这副皮囊。   何遇无路可走,痛苦矛盾纠结了一晚上,答应了余一洋的要求,但在这上面加了一个两人都满意的时限,十年。   何遇把自己卖了十年,换得了梅惠安安安稳稳当植物人的权利。   她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结果余一洋又抛过来一道永生的枷锁。   何遇心想,只要不蠢,谁都不会接受。   这个晚上何遇没有接受那枚戒指,相应的余一洋也没有让她走出这扇门。   他近乎惩戒似的把何遇压在床上,发泄着浓烈的不甘。   “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余一洋趴在何遇耳边,哑声说,“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有出色的皮相,傲人的事业,不论走到哪都可以是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可偏偏在这棵树上吊死了。   就因为此,埋下的祸根也就越深。   何遇顺从的趴在床上,所在经历的是这十年来发生过无数次的情景,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怕在最初曾有过抗拒的姿态,到现在也已经习惯。   是个人都有需求,她权当是叫了只鸭子来服侍自己,就这么自欺欺人着。   何遇很想说你可以另外找个试试尝尝鲜,又生生忍下了,她不想在这个当下火上浇油的让自己不好过,这不是明智的选择。   然而就算何遇一再忍让,余一洋也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他胳膊横过去,攀住何遇的肩头,逼的她不得不仰头。   “那么你呢?”余一洋说。   何遇被他勒的呼吸有点困难,吃力的说:“我会恪尽职守!”   余一洋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压抑着情绪说:“我不想放了你。”   “我们是有协议的。”   “我不想!”余一洋低头咬在了何遇的脖子上。   何遇痛苦忍耐着。   她从这个房间出去已经是后半夜,近乎是虚脱的状态,本身就有点不舒服,被狠狠折腾了两次,当下更感觉要死了一样。   何遇站在地上的两条腿都是抖的。   她靠墙撑了会,才继续朝电梯走,回房后又冲了个澡,出来后便陷在棉被中不想动弹。   身体疲惫到不行,然而脑子却停不下来,被余一洋这么一搅合,眼前里便不停的闪动着一些片段,部分是过去的,还有一些是未来可能发生的。   凭着他刚才执着的劲,何遇免不了为未来担忧,余一洋看着理智,实际上还是有些偏执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招架的住,也不知道他又会拿出什么来让自己就范。   第二天何遇发烧了,在前台拿了退烧药服下后,照常跟着余一洋外出,他们公事公办,并没有受昨晚的情绪影响,奔波一天后,何遇终于吃不消了。   “发烧不早说!”余一洋也是看她萎靡的厉害,伸手随意一碰,便知道了实情,口吻严厉,“这在外面还这么逞能!你在硬抗什么!”   大晚上你不折腾,我能这样?   何遇简直气的没脾气,都懒得跟他废话,半死不活的靠在沙发上等难受劲过去。   余一洋自然没让她自生自灭,把人拖去了医院,挂号,检查,挂上了点滴才消停。   输液大厅不少人,说的全是当地方言,他们也听不懂,只能对着墙上角落里的电视发呆。   余一洋中间出去了一趟。   何遇突然想到了段孟,出差后她就没跟段孟联系过,工作忙是一回事,余一洋长时间在身边徘徊是另一件事。   她其实挺想那个务实的男人的,尤其是深夜工作完之后,只是那会时间太晚,她实在不便打扰。   心思一起,就蠢蠢欲动的压不下去了,余一洋还没回来,何遇左手不怎么方便的拿出手机给段孟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里面很静,他没出声。   “段孟?”何遇叫了声。   “真是难为你还记得我。”段孟在那一头沙哑着声音说。 作者有话要说:  待开坑。 《你不要来找我》 文案: 赵饮清遇见孙律后,人生开始势不可挡的走下坡,老爹跟着人跑了,高考落榜了,家里破产了,难得找个男朋友,还被这人给搅黄了...... 如此惨不忍睹的人生终于让老天开了眼,将她回炉重造到了一切的最开始。 她想,这次不管怎么样,都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赵饮清:“孙律,你能离我远点吗?” 孙律:“好!” 第二天,孙律在他老娘的带领下住进了赵家。   第19章   语气不佳,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何遇愣住了, 有点想不明白是什么状况,   她思忖片刻, 才谨慎的解释:“最近太忙了,所以没联系你。”   “是吗?”段孟似乎站在风口,手机那头传来明显的风声, 混合着他淡漠的声线, “我前后已经打了你几十个电话了,你居然能忙成如此地步。”   “怎么可能!”何遇下意识说,“你来电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像你说的太忙了吧, ”段孟说,“忙的连来电都听不到。”   何遇蹙眉,脾气跟着升了上来:“你有话就直说,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段孟沉默了下, 说:“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   “前天下午打你电话,是个男人接的,原先以为是你同事, 结果他告诉我是你男人。”   何遇心陡然往下一沉,咽了下口水, 不用再多问,她都知道是个什么事了。   能在她身边擅自接听她的电话, 并且开口说出是自己男人的人,除了余一洋,再找不出第二个。   加之那个晚上余一洋莫名其妙的反常, 终于也明白了点原由。   “没话说了?”段孟开口。   何遇张了张嘴,却一时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她没法为自己去申辩,错了就是错了,事实就是事实,不可能因为自身的隐瞒,或者不作为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话!”段孟暴怒的吼了声。   何遇呼出口气,话音不是很稳的说:“是有这么个人,他没说错。”   那边静了会,随后直接显示通话中断。   何遇脸色很不好看,她把手机死死的拽在手里,过去很久才颓然的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感觉很无力。   她倒是没奢望过这件事能一直瞒下去,但也没想到会暴露的这么快,并且毫无征兆,全无缓冲。   以前没心没肺设想的很好,觉得关系没说明,能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往外摘,还可以给自己留那么一个不怎么站得住脚的借口。   可真到了眼下的地步,何遇发现自己内心的愧疚感比预期的要浓重的多,她甚至都不敢去想段孟现下心中自己已经落得了个什么样的形象。   她可以辜负很多人,但她独独不愿辜负段孟。   真是造孽了!   何遇烦躁的抓了把头发,之后便坐那在发呆。   余一洋回来的时候发现何遇的点滴已经空了,回血严重,他连忙叫来护士重新换上。   “嘴巴淡不淡?要不要吃点东西?”余一洋坐她边上,伸手将何遇耳边的头发挂到耳后。   何遇不耐烦的躲了一下。   “怎么了?”余一洋察觉到她跟刚才有异的情绪,“怎么突然间又有脾气了?”   “你接我电话了?”何遇冷眼看他,抬起手晃了晃手机,“还把人拉黑?”   余一洋脸上原本关怀的表情也瞬间淡了下去,他坐正身体:“噢,你没署名,我以为是骗子呢,就给拉黑了,怎么?原来不是?”   装,接着装!   何遇真想把他这副虚伪的模样给撕了,却又生生的忍着了。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怒他,因为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不管怎么样,这一步确实是她走错了。   “一个号码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余一洋这时又说。   何遇抬头看电视,里面重播着周末综艺:“我不喜欢别人接我电话。”   “包括我?”   何遇:“包括你。”   余一洋凑过去,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回答,你不该抗拒我。”   “我需要隐私。”   “隐私当然给,但太多的自由我不愿给你,容易跑。”   何遇缓慢的转头看他,余一洋微微勾起嘴角,冲她笑了笑。   “就凭你现在的德行,还想让我跟你结婚?”   余一洋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笼中鸟,”何遇哼笑了声,满是嘲讽,“傻子才做。”   “不,”余一洋抬手拖住她的后脑勺,极为宠爱的捏了捏,“结了婚就又是另一种态度了,生活状态不一样,心态也会不同,你何不试试?”   “试错的类型有很多,你说的这一种我看不上。”   “错?”段孟收回手,声音冷了下来,“你这说法真是让人很不愉快,不过撇开这些不谈,既然是在协议期内,你是不是应该遵守规则,与其他男性保持距离?”   之前为了让那份协议具有法律效力,很多内容都是打了擦边球写的,里面并没有明文规定何遇不能与第三方恋爱,虽然如此,但彼此双方却是默认的,余一洋费心费力为的也不过是这点。   何遇抿着嘴,没说话。   余一洋:“我说错了?”   “没有,”何遇说,“游戏规则,该遵守的确实要遵守。”   -   这次出差整整用了十二天,期间何遇再没有联系段孟,当然段孟也没有犯贱的来找她。   段孟的水果店已经开业了,何遇让陈薇过去看过一眼,据说开业那几天生意非常火爆。   陈薇在电话里说:“我早就劝过你的,你偏不听,现在没法收拾了吧。”   何遇说:“无所谓,被余一洋控制了这么多年,我还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了?”   “那人家段孟难受是欠了你的?”   何遇沉默了下:“这一点我没话可说。”   “性别互换一下,你就是妥妥的渣男,”陈薇又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时间到吧。”他们也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你怎么还这么天真!”陈薇在那边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说,“到现在都还没认清现实吗?余一洋费了大功夫大金钱把你围了这么多年,你真觉得时间一到能走得掉?”   “不然呢?”何遇说,“我难不成要被他困一辈子吗?”   余一洋或许是很多人眼中不可多得的情人,但是对何遇而言却是无福消受。   陈薇不理解。   何遇说:“你要是被人逼着来这么一遭,你就会懂了,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懂。”   陈薇说:“你现在这么骗余一洋,万一被揭穿,后果有想过吗?”   “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陈薇:“最好是,别到时候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把自己害的更惨。”   何遇轻笑:“那就是命了。”   回去后何遇好好休息了两天,之后驾车特意去段孟的水果店绕了一圈,如陈薇所说生意很好,还雇了几个员工,人影绰绰,店门口也摆了一个货架,至于段孟,没瞧见他人。   或许是在店内,何遇当下没勇气进去,她还需要时间做点心理准备。   有人这时突然敲了敲她的车窗,何遇猛一回头,跟车窗外面无表情的段孟视线相对,他剪了板寸,五官全部显露出来,以前略还有点秀气的味道,当下则都被粗犷所覆盖了,整个人更有了男人味。   他穿着黑色薄薄的线衫,袖口撩到手肘处,露着精壮有力的小臂,胸前挂着工作围裙,之后也没了别的举动。   两人对视片刻,何遇降下了车窗,说:“开业大吉!”   段孟勾了下嘴角,带着讽刺:“我是不是得说声谢谢?”   何遇沉默了下,说:“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段孟撇过头,抽了根烟出来叼在嘴上。   谁能想到难得的一次主动找上门,会捅出这么大一个洞,这个打击是巨大的,段孟甚至都有些怕了。   他让自己变得很忙,从早到晚不留一点空闲的时间,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好过一点。   然而该来的躲不掉,看到树荫下那辆红色马自达时,段孟一点都不意外,他有预感何遇会出现,他们两不可能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我比较想不通的只有一点,”段孟吐出一个烟圈,目光复杂的看着何遇,“你把我当什么了?”   两人一个站在外面,一个坐在车内,隔着一定的距离,视线受阻,感觉很不好。   何遇索性从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   “我并没有耍你的意思,而且我们在一起很放松很开心,这一点我也装不出来。”她说。   段孟心里一股子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发泄,夹着烟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不是耍我?”他轻笑了声,隐忍的低声说,“那是什么?你难道敢说你没有脚踏两只船吗?”   段孟直直的盯着她,他简直要鄙夷自己,因为他内心居然分外渴望着何遇能理直气壮的承认这荒唐的说辞。   能大声的告诉自己:对,她没有。   但何遇说:“我不敢,我确实脚踏两只船。”   她停顿了下,然后豁出去一般的开口:“那个男人叫余一洋,我跟了他近十年。”   段孟痛苦的闭了闭眼,但下一秒又很快收起了这份失态,将手上的烟一丢。   “滚吧!”他说,然后转身就要走。   “段孟,我跟他是有协议的!”何遇大声说,“我并非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跟他的关系也并非表面的这么简单。”   段孟脚步又停了,他都恨自己的不争气。   然后便听何遇言简意赅的将原由说了一遍。   “距离协议时间还有一年不到。”何遇最后加了一句。   “嗯,”段孟说,“我的时间挺宝贵的,一分也不想耽搁。”   何遇愣了下,紧接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理解的。”   她有什么资格不理解,错全在自己,没理由让别人陪自己白白耗着。   只是想到往后可能就此没了联系,何遇还是忍不住惆怅,人一旦有过陪伴,就很难再回到一个人,孤独不是人人都愿意享受的。   何遇很难受,但这个难受还在接受范围内。   段孟这个时候突然往前快步走去,何遇抬头发现水果店门口停了一辆小货车,有员工跳上去准备下货。   段孟跑到那头,在下面做接应,他表现的连看何遇一眼都嫌多余。   何遇站了会,便上了车。   红色马自达很快消失在这条马路尽头。   段孟眼角余光一直有留意,而直到这时才抬头看过去一眼。   “老板,撤手啊!”有人喊了声。   段孟迟了一步,塑料箱蹭着他的胳膊落下来,生生扯下一块皮。   “没事吧!”那人连忙跳下来,看到段孟惨不忍睹的胳膊,牙疼似的皱了皱眉,“怎么办?这有点严重,要么去医院吧?”   小伙子叫小柯,年纪还不大,瘦瘦小小一只,平时干活倒是很利索。   段孟忍着疼,摇了摇头:“没事,我上点药就行。”   “不行吧,创口太大了。”   “没事。”段孟摆手,径自转身去里面上药。   药水碰到伤口传来的刺痛让他身体紧绷了下,等缓过这一阵之后,又如自虐一般的更使劲往上搓着,恨不得再蹭下一块皮来一样。   小柯不放心,跑进来看情况,见段孟在那一副不要命的样子,瞬间就吓着了。   “老板,你这是干嘛呢!”他一把拽住段孟的胳膊,见鬼一样的看着他。   是啊,他这是做什么呢?   为这么一个轻佻的女人,搞得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不值得。   段孟将夹着棉花的镊子一扔,摇头:“没事。”   “看你脸色不像没事啊。”小柯歪头瞅他,“你要身子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我们这几个人也够了。”   段孟摇头:“回家会更难熬。”   “怎么会?睡一觉不就行了?”   段孟还是摇了摇头。   水果店一般早上八点开门,晚上九点结束,段孟自开业到现在都是第一个到的,也是最后一个走的。   店内的清洁工作全部都是他亲力亲为,因为老板勤快,员工更不敢犯懒,水果出货快,腐烂果实又能及时挑出,加之每日换新的促销活动,实惠的价格加上新鲜的果实,渐渐的客源也就稳定了,销售额更是逐步上升。   然而后面几天身为老板的段孟脸色却越来越沉,尽管不会迁怒于店里员工,但看着那张好像欠了他几百万似的脸,大家也着实难受的不行。   小柯手上有两张电影票,中午吃饭的时候跑去贿赂段孟。   “老板,要不要看电影?”他拿着票往他跟前凑,“就当换个心情,消遣一下。”   段孟眼都不抬的说:“没兴趣,你要想去看,我可以放你一天假。”   “不不不不不,”小柯连忙摆手,“完全没兴趣,我就是跑出来打工的,赚钱是首位。”   “没事,让你们带薪休假,两张电影票正好。”   店里员工有三个,一个今天轮休。   就这样,老板没给忽悠出去,他们自己白白捡了一天假。   下午人少,段孟一个人也足够了,他挑拣了一下水果,做了几个果盘,然后在工作号上发了个朋友圈。   没多久就有人转账来预定,他把果盘分批放好,又把水槽里的刀具收拾了一遍,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他在收银台后坐了会,拿出手机翻了翻,他朋友少,一天下来都不会有人找他,除了以前工作时关注的几个公众号信息,剩下的就只有何遇。   跟她的聊天记录框还在,段孟鬼使神差的点进去看了看,内容不多,很平淡,聊聊天气,谈谈吃喝,有时候何遇也会发个搞笑的段子过来。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平常,何遇从来没有抱怨过她的生活,她的遭遇,看起来好像她过的是那么无忧顺遂,可事实上却完全相反。   她经历着常人所难以承受的生活,可她看过去却还是挺乐观。   她没有依靠,没有诉求,只有在那段晚间相处的时间里,能稍稍感知到她小女人的一面。   段孟胸口蓦然疼了一下,反复看了很久之后,将何遇的聊天框设置了置顶。   这简直就跟自虐一样。   他想何遇,随着时间的延长这种想念越来越明显,最开始敢信誓旦旦的让她滚,现在就有多打脸。   可他跟何遇认识才多久?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他每天都这么问自己,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今天的近乎忍无可忍。   这种不断加重力道的克制,让他感到疲惫不堪,又痛苦的不行。   晚上两个员工终于浪回来了,段孟把工作交接了一下之后,第一次率先离开了水果店。   他先在外面逛了一会,随后打车去了何遇公司附近。   当晚何遇正巧在公司熬夜开会,她近期也不好过,自虐一样的变成了工作狂,余一洋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会议结束后一伙人起哄去吃夜宵,都是部门领导,对于敲诈老板这件事还是有胆子做的,何遇没兴趣跟他们同流合污,但架不住多数人的怂恿。   一伙十来个人,一起下电梯,出了公司大门。   夜里风有点大,何遇拉紧外套,侧头打了个喷嚏。   然后发现了站在树下的人影,起先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辨别了好几秒,才确定确实是段孟。   居然是段孟!   何遇惊的脚步下意识停了停。   走在身边的余一洋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随后扭头顺着何遇的视线看过去。   何遇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将他的脑袋掰了过来,说:“没什么,风沙过来容易进眼。”   余一洋顺杆子往上爬,搂住了何遇的腰,快速在她脸庞亲了一口。   何遇陡然睁大眼。   余一洋低低的笑了笑:“难得见你主动,我一下没把持住。”   何遇没什么表情的松手,往后退了步,视线错开,重新往那个方向看去时,已经没了段孟的身影。      第20章   何遇不知道段孟为什么这个点会出现在公司附近, 是纯粹路过, 还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前者的可能性感觉不大,但后者的可能性好像也不太有, 就凭着他之前对自己决绝的态度,根本就没有给彼此留回旋余地。   她跟一帮人坐在长桌前,心不在焉的吃着火锅, 好几次拿出了手机, 可犹豫着始终没给段孟去消息询问。   不想给自己找难堪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不好意思再去打扰段孟。   何遇再没皮没脸,当下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偶尔的主动是自信, 但现在很大可能却是自作多情了。   她叹了口气,就纯当不知道,转头跟同事开始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夜宵过后,几人在公司停车场分道扬镳, 有两个喝酒的,何遇帮着送了一程。   其中一个住宅区离段孟的水果店不算远,何遇将人放下后, 打转方向绕过去了一趟。   店门还没关,已经没客人了, 员工在把外面的甘蔗往里搬。   何遇坐在车上观察了会,没看到段孟人影, 便下车进去了一趟。   中间是大货架,东边靠墙是冷柜,除去一些水果外, 还放着不少的酸奶类饮品,挨着冷柜放的则是各种进口食品。   何遇在那边转了一圈。   小柯从她身边经过,顺嘴说了句:“我们今天凤梨打活动,15元2个,可以看看,平时就卖的很好的。”   何遇看了他一眼,套话说:“你是老板?”   小柯连忙摇头:“不是,老板今天不在店里。”   何遇点了点头,走去收银台,将那边摆着的最后一个水果拼盘买了。   没见到段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不过真见面了,想来也不会太愉快。   何遇上了车,心想这样也好,水果店来过了,也当给他捧过场了,就这样吧。   她戳了一块芒果塞进嘴里,很甜很新鲜,然后启动了车子。   深夜的大马路上,已经没多少车辆,何遇在油门上缓慢加力,超速回到了自己小区。   在大门口转弯时才缓下了速度,起落杆上下一个来回,何遇看了眼后视镜,猛一愣,来了一个急刹。   她盯着进出口那块阴影好一会,确定是段孟后,喘了一大口气,连忙从车上下来,走去他跟前。   “你怎么在这?”何遇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真的是来找我的?”   如果公司的那一眼是意外,那么当下便再没有别的借口。   “对,我就是来找你的。”段孟盯着手上还在燃着的烟头,“特别意外?”   “有点,”何遇看着他,但因为光线问题,很难看清他的表情,“我以为你不会想见到我。”   段孟冷笑了声,紧接着逼近过来,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是说你跟那个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吗?你不是说你们不过是契约关系吗?那刚才是什么?”   段孟越说越激动,低吼道:“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他真是恨透了自己的窝囊,欲盖弥彰的跑到那个地方,原也没想着会见到何遇,可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的撞上了,还眼睁睁的看着她跟另一个男人亲昵拥抱。   段孟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企图不让自己太过介意。   然而真实发生时,他发现,自己简直要嫉恨的疯了。   他丢了烟,一把拽住何遇手腕:“说啊,既然是装装样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投怀送抱?”   何遇皱了皱眉,手腕的疼尚且可以忍,但段孟的失态已经让岗亭的保安的望了过来。   “车上说。”   段孟盯着她,没动。   何遇反手牵住他的,硬是把人给拉到了车上。   没有去地下停车场,转而又驶了出去,跑了一大圈,在临近工业区的一条辅道上停了,这边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连带路灯都比别处暗的多。   车窗开着,段孟被夜风吹了一路,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何遇熄火,车里安静的不行。   段孟手上捞着那只已经开了口的果盘,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你去店里了。”   何遇往他手上瞟了眼:“嗯,刚才经过了一趟,里面看着挺舒服的。”   “你这是特意挑我不在的时候去的?”   “也不算,只是去的时候正巧你不在罢了。”   段孟噎住,胸腔里一股子气,将那果盘直接往前一扔,说:“说说刚才那事吧。”   “我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这对你没好处。”何遇给出解释。   余一洋是个不能光看外貌的人,他的为人跟他温和的表象大相径庭,她不能让余一洋的注意点持续放到段孟身上,否则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之前他接你的电话,已经知道有我的存在了。”段孟讽刺的勾了下嘴角,“你的这个借口根本就站不稳脚,你还要骗我什么?”   “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我们就没法谈。”   “这跟信任无关,只是你的解释不合理。”   何遇说:“但我只有这个解释。”   段孟倏地转头瞪着她,何遇目光平静的跟他对视。   两人情绪上的极大反差让段孟不是滋味极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无所谓?”他说。   “并没有,”何遇摇头,想了想,措辞道,“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最难的都走过来了,剩下的没理由抗不过来。”   她不是不难受的,又不是真的冷血动物,近段时间也常常失眠,又或者半夜惊醒后再睡不着,只是有些东西不会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罢了。   两人身上遭遇过什么,各自心里都清楚。   段孟沉默的垂下头,他跟何遇正巧相反,往常看着冷心冷肺的人,一旦心里破了个口子,把对方接纳进来,再来往外拔就是连着血肉的,表露出来的痛苦也就比常人多的多。   “你说你们的协议时间还有一年不到。”   何遇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了声。   “好,”段孟下了决心说,“我等。”   何遇瞠目。   段孟扭头看她,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带着一点无力和卑微。   “一年而已,”他说,“多少年都过来了,我还能撑不过一年?”   像何遇说的,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熬个一年又有什么?   段孟放不了手不说,想象一下何遇孤立无援的在这尘世挣扎,他也很难做到独自离开。   命运对他们已经这么不公平,没理由在相互扶持走过一段之后就这么轻言放弃。   何遇想了想,说:“一年的时间算不上多长,但实际经历时也不会觉得短,你知道你要忍的是什么吗?”   段孟低着头没作声。   何遇看了他一会,又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对他随叫随到,我没有多少自由,而你也见不得光,你知道……”   “够了!”段孟打断她,呼吸略有急促,“你不用告诉我,我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我心里什么都清楚,我也清楚你的身份。”   他转头看何遇,目光隐有血色:“你不过是个情妇。”   何遇愣了下,但这话也没错,她点头:“对。”   “而我不过是这个情妇的情夫。”他说。   何遇皱眉,抿了抿唇。   “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你不需要再详细说明。”段孟的目光紧紧的咬着她,“既然都已经到这个地步,再差也不至于差到哪去。”   这一点,何遇认同,她点头:“是的。”   “一年后,你只能是我的!”段孟倾身过去,掐住何遇的下巴抬起来,用力的吻了上去。   何遇双目微微有点湿润,她用力的闭上眼,攀上他的脖子,激、情回应。   段孟将车座放倒,把何遇用力扯了过来。   呼吸相融,何遇说:“我只会是你的。”   -   何遇前段时间拼命的反常,现在恢复过来,又按着往常的工作时间上下班。   余一洋看在眼里,中午吃饭时提了句:“精神头好像变好了。”   他们在公司食堂,另外开辟的包间内,私厨给他们做特制。   何遇听了,只说:“这不是好事吗?你难道喜欢员工没精打采的?”   余一洋笑了笑:“只是胃口还是不见你有多好,太瘦了。”   “我吃不惯西餐。”   “那另外做几个,你要什么?”   何遇拿刀在牛排上戳了戳,摇头:“算了,麻烦。”   余一洋说:“饮食喜好不同是正常,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除了那些重口味的垃圾食品,我依旧不赞成。”   何遇没吭声,类似说教已经听的太多了,余一洋很多方面都比较固执,在那竖了很多条条框框,范围外的东西,不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去接受,也不会为任何人妥协。   说好听了是有自己原则,难听了就是自私。   他的人生中只有他自己是最重要的,旁人的感受永远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何遇有时候对着这个人会非常的不耐烦,哪怕他有着一张令人垂涎的脸。   余一洋这么说了一通,何遇就更加难以下咽了,吃了一朵沾着沙拉的花菜,便停了动作。   余一洋稍稍抬了下眼,继续慢条斯理的进食。   “吃这么少,不知道的得以为我虐待你了。”   “精神虐待倒是真的。”何遇笑着说。   余一洋挑眉:“你这态度不行啊,最近好似对我意见挺大。”   “不敢,毕竟是领导,哪敢对你有意见。”   “那最好是,”余一洋或真或假的说,“不然我又要以为你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男人多疑起来比女人更可怕,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人。”   “很久没喝你泡的咖啡了。”他突然转了话题,“等会帮我端一杯过来。”   “你知道我没什么手艺的,泡的咖啡绝没有你秘书泡的来的正宗。”   余一洋也停了手,捞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笑道:“正宗与否是其次,谁泡的比较重要,有时候喝东西,喝的都是感情。”   对于如此谬论,何遇并没有发表意见。   回了办公室,何遇认命的去给他泡咖啡,茶水间有磨好的咖啡粉,也有过滤器。   让何遇花时间特意去煮,她是懒得去的,现成冲泡过滤下,勉强还可以。   余一洋不爱放糖,但他喜欢放奶,何遇按着他的喜好泡完后给端进去,往桌上一放,便准备走人。   “等一下。”余一洋说,“还没到时间,再坐会。”   “我还有工作要忙。”   余一洋端起咖啡喝了口:“坐。”   何遇看了他一会,最终在他对面坐下了。   “如果累的话也可以睡会。”   “不用。”何遇往后一靠,拿出手机玩游戏。   她玩的都是很简单,减压类游戏,室内充斥着欢快的游戏音效。   余一洋中途观察了她一下,何遇微微撅着嘴,目光锁着屏幕,看过去非常专心,姿态也是难得的轻松。   她的嘴唇薄而红艳,带着点水润。   余一洋目光一深,垂眸暗暗将咖啡杯倾斜。   “咖啡洒了。”   何遇抬头,便看到余一洋胸前沾了一大片。   她说:“你嘴是漏的?”   余一洋将咖啡杯一放,站起身:“过来,帮我换衣服。”   墙上有道暗门,里面是个很小的隔间,一直都放着几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紧挨着的还有一张极为舒适的躺椅。   余一洋低头解衬衣扣子,一边嘱咐何遇:“帮我拿最里面那套。”   何遇犹豫了下,过去,站到他身前,开柜门,抬手去拿。   腰间蓦然多出一双胳膊,缓慢收紧,后背紧贴着一堵胸墙,她听到余一洋在自己耳边重重呼吸的声音。   何遇讽刺的勾了勾嘴角,将衣服拿下来丢到躺椅上,随后拉过他一只手直接往下。   “摸到没?”   余一洋愣了下。   何遇说:“我今天例假。”   好半晌,余一洋才站直身体,放开了她。   “出去吧。”他背对着何遇开始穿衣服。   等一切穿戴妥当,出了小隔间,已经没了何遇的身影。   -   何遇现在每天五点下班,会在公司附近稍微吃点东西,或者跟同事去附近逛一圈,之后再回家,到晚上七八点的时候继续出门,去段孟的水果店。   第一次跟段孟一起进去的时候,小柯就跟见鬼了一样,显然对她还有印象。   “你是老板娘啊!”私下里,小柯悄咪咪的说了句。   何遇冲他挑了挑眉:“不算正式的。”   “我说那会你来的时候怎么怪怪的呢,幸亏我们都有好好干活。”   何遇说:“我怎么怪了?”   “就像在视察一样。”   何遇笑了笑:“第一次来,觉得新鲜,所以看的仔细了些。”   晚间客人比较多,这边没有女员工,连收银都是谁抽空过来一下,交替着在做。   现在何遇来了,自然而然的接下了这个活。   她脱了外套,换上这边防脏的迷彩大褂,站在收银台后,倒也显得有模有样。   段孟原本没想着让她帮忙,但架不住客人多,以及其他人忙不过来眼巴巴的模样,只得应允。   但又怕何遇累,另外找了凳子过来给她坐。   晚上十点,员工都下了班,何遇陪着段孟将店内打扫干净。   “累不累?”段孟问她。   何遇穿上自己的外套,摇头:“就坐着收收钱,又没干嘛。”   “以后晚上别来了,白天上班,晚上又往这跑,这样身体容易吃不消。”   何遇“呦”了声,冲他说:“这是关心我啊。”   “很奇怪?”段孟反问,“难不成我还去关心别人?”   何遇笑了:“也对,但我晚上不来,白天又见不到面,你觉得这能行?”   段孟说:“周末。”   “这么近的距离,一周见一次,似乎不太合适。”   段孟说:“你不是要求我低调吗?”   何遇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之后她每周休息的时候就往这边跑,其他时间只跟段孟手机联系,联系记录也会在当天睡前彻底清掉。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周日下午,何遇坐在收银台后,一边晒太阳,一边给客人称重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公司同事,说是余一洋在工地受了伤,现在被送去了医院。   何遇倒是有听说余一洋今天去了工地,原本她也是被安排着前往的,只是后来被另外一个人替了。   何遇问清是哪个医院,叫来小柯接替,从店里走出来。   段孟跟货车司机一起在下货。   何遇跟他说了一声有事得走。   段孟下意识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两人现在是知根知底的状态,何遇也不愿隐瞒他什么,说:“他受伤了,我得去趟医院看看。”   段孟将塑料筐放到地上,撑着边沿停了停,头也没抬的应了声。   何遇说:“如果不严重,我马上回来。”   段孟没吭声,只叫司机把里面的往外推。   “要是……”   “可以了!”段孟冷声打断她,“你没必要跟我说的这么详细。”      第21章   不管怎么自我引导, 还是会介意何遇往那个男人身边去, 哪怕两人已经敞开了谈过,也已经很难放下。   这很正常, 换谁都能理解。   何遇没什么可说的,转身走了。   过去很久,段孟才悠悠转头看了她离去的方向一眼。   “段老板跟女朋友吵架了啊!”送货司机在车上玩笑了句。   段孟勉强扯了下嘴角。   司机又说:“你女朋友干嘛的, 看过去那个气场不太一般。”   段孟应付着说:“能干嘛去, 就是给别人打打工的。”   “不像啊,那挡都挡不住的领导范,像个开公司的。”   段孟递了支烟过去, 说:“骗你做什么,开公司的能看上我?”   “你怎么了?你好歹也是个小老板,像我们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是真没办法的了”   两人蹲路边偷了一支烟的闲,过后继续将车上剩下的一半水果给卸了下来。   -   何遇到医院时余一洋已经做完检查, 诊断是轻微脑震荡,就是血压有点偏高,需要住院观察一晚。   病房里还有几个人, 何遇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才转向病床。   余一洋换了条纹病号服, 闭着眼,眉头紧蹙, 看过去很不舒服的样子,脸颊有轻微擦伤,左胳膊缠了绷带。   旁边人告诉何遇说是高出有石块掉下来, 余一洋在躲避的时候被脚下的钢筋绊住了,后脑朝下摔了一下导致的,算是万幸,没有大的损伤。   因为需要静养,除去何遇以外的其他人很快识相的走了。   何遇关上门,再回来时发现余一洋已经半睁了眼,正静静的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   “有点头晕恶心。”他哑着声音说,“帮我倒点水。”   何遇倒了杯温水过去,将人扶起来。   余一洋靠坐在床头,稍微缓了一会后就着何遇的手喝了大半杯下去。   “还睡吗?”   余一洋:“我稍微坐会。”   何遇拖了一边的椅子过来坐下,说:“明天我去叫个护工,你这样……”   “不需要,”余一洋打断她,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说,“你在就可以了,我不想要其他人。”   余一洋某些时候是有些排外的人,或者说是有情感洁癖的人,关于生活这一块,他最反感的就是外人的侵入,所以他住的那个大房子里从来不找保姆,实在没办法了就叫个钟点工过来收拾一下,一个月不会超过三次。   “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一个人又不一定顾得过来。”   余一洋冷淡的看着她:“你又还没做,怎么就知道顾不过来?”   他表现的很坚持,何遇没有办法。   实际上让他完全去依靠陌生的男人或女人,确实不太可能,何遇太了解他了,会问那一句,也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   只是要照料余一洋生活起居的同时,她可能就没法按时按点的再去跟段孟见面。   何遇多少有点发愁。   “怎么?很麻烦?”余一洋这时说。   何遇抬眼:“只是在考虑工作要怎么办。”   “我都没担心,你担心做什么。”余一洋扯了下嘴角,“趁这个时间就当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了,上次我们去看的那块地现在说是要进行开放性招标,我想了下独吞压力也确实大,到时找个人一起去合作着开发。”   何遇说:“招标时间呢?”   “两个月后。”   “时间倒还算充裕。”   余一洋“嗯”了声:“标书制作我另外派人去做,这一块你不用管了。”   过了会,又有人来探病,是合作商。   余一洋没什么精神应付,基本都躺床上装死,然而几次下来也弄得有点火大,让何遇去找了医生,偷偷摸摸换了一间病房。   “这样真的好吗?”何遇推着余一洋往那边走,“人家好心来看你,结果扑了个空,他们又不傻,能看不出来你是躲着的?”   “真要为我好就不该来打扰我。”他“啧”了一声,捧住脑袋,“烦死了。”   “需要叫医生再来做次检查吗?”   “不用,查来查去就那样。”   何遇便没再说什么。   傍晚鲁成洲带了晚饭过来,看着打包的辣子鸡,孜然牛蛙,酸汤肥牛等,何遇忍不住说:“你这不像是探病来的,倒像是火上浇油来的。”   “怎么了?”鲁成洲一脸天真的说,“你们不吃辣吗?我一直都无辣不欢的。”   正好有护士进来换药,随意扫过来一眼,提醒了句:“病人现在饮食上还是尽量清淡一点。”   小护士白白嫩嫩长得挺好看。   鲁成洲笑眯眯的说:“比如呢?”   护士将空药水瓶拿下来,说:“喝点热粥热汤,别吃太多,少吃多餐,因为脑震荡影响,病人还会有恶心反胃的情况发生。”   鲁成洲说:“这边哪有卖呢?”   “楼下食堂就有。”   “要么你陪我去?”鲁成洲凑过去,不要脸的说,“我方向感不太好。”   单纯小护士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她抿着嘴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鲁成洲摸着下巴“啧啧”出声,也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打什么转。   马上又转回来招呼何遇他们吃饭。   何遇说:“护士那话你没听到?”   “这有什么喽!”鲁成洲一边掀盖子,一边说,“偶尔吃一次没关系,又吃不死人。”   室内立时充斥满了酸辣味,余一洋闻的咳嗽起来,满脸涨红,脑袋瞬间感觉要炸裂了一样。   鲁成洲眼看着不太妙,连忙捧着一堆食物跑出去。   何遇开了窗通风,等余一洋稍微好些后,也跟着出了门。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鲁成洲的不靠谱,也没啥可说的,只能认命去附近找吃的。   余一洋嘴刁,对饮食要求比较高,但现在情况特殊,何遇不可能花大功夫在这上面,就近找了家大食堂,买了海鲜羹、骨头汤、土豆泥以及白米饭。   回来时看到鲁成洲在医院大门口晃悠,见到自己,连忙高高摆了摆手。   何遇走过去,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跑这来了?”   鲁成洲往她手上瞧了眼,说:“吃这些嘴巴能淡出鸟来。”   何遇边往里走,边说:“你等在这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鲁成洲巴巴的跟上,“我就是想问下,你跟你那个小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小男人,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   “大家都是明白人,装这个就没意思了。”   何遇不耐烦的说:“你是不是有病?”   鲁成洲突然一伸胳膊将何遇给拦下了,脸上的嬉皮笑脸一收,少有的严肃道:“不跟你开玩笑,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不是叫段孟?”   何遇冷眼看着他,不说话。   鲁成洲又说:“一洋已经查他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何遇沉默了会,说:“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还不是在提醒你。”鲁成洲没好气的说,“不然我吃饱撑的啊!”   “你不跟你兄弟站队吗?”   “看情况呗,跟你透露点消息也不算就站在你这边是不是,不过明后天说不定我又去帮他了。”   何遇点头:“知道了。”   “何遇,”鲁成洲又喊她,“毕竟有先例了,你收敛点。”   何遇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就是因为有了先例,他现在也不敢太放肆,否则我现在怕是都不好过了。”   鲁成洲说:“当心点总没错的,之前那个什么事都没有,就他一个人脑补都能……”   “知道,”何遇打断他,明显不想再说下去,“走吧。”   他们回到病房,何遇将病床上的桌板掀起来,把食物放到上面,一一打开。   余一洋静坐在那,过后拿眼神瞟何遇。   “怎么?”何遇说。   余一洋目光又往下一扫,他一只手缠着绷带,一只手正挂着点滴。   “我怎么吃?”他说。   鲁成洲直接将他的内在含义往外一吐:“你直接喂他呗,都三等残废了,别奢望他能自食其力了。”   何遇看着听了这话依旧面不改色的余一洋,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往床边一坐,开始给他一口口喂饭。   第一口进去,余一洋就皱了眉,对到嘴的味道明显不满意。   又塞进去几口后,余一洋撇开头:“我不要了。”   “确定?别等我放了手,又说还饿”   余一洋看了她一眼,摇头:“不要了。”   何遇不多做劝说,将碗筷一放,退坐到椅子上,低头吃自己那份。   鲁成洲这时说:“我明天把白金的厨子给你叫过来,吃什么随便点。”   余一洋居然很认真的应了声,说:“做好了带过来也行,我不挑。”   何遇心想:你可真是不挑。   鲁成洲明显跟她一个想法,哈哈笑着直言:“你可真是太不挑了。”   饭后没多久,鲁成洲接了个电话,便毫不留恋的跑出去浪了。   何遇一个人留下来守夜。   靠墙的位置是把折叠沙发,展开了就是一张简易的单人床。   余一洋点滴挂到了晚上八点多,护士拔了针头,将药水瓶收走后,何遇打水过来给他做清洁。   两人尽管见过对方最隐、私的一面,也曾极为亲密的拥抱缠、绵过,但每一次关系的发生,在何遇这里不过就跟完成工作没两样,比起照顾他的起居,后者反而更让她感到不自在。   何遇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之后是脖子、肩膀、脊背以及微鼓的胸膛。   “扶我去上个厕所。”余一洋这时说。   何遇扫了眼他鼓胀的裆、部,将毛巾扔进脸盆,认命的扶着人去了卫生间,解了腰带后正要退。   “别走,我等会还要擦一下。”余一洋说。   何遇:“我在外面等你,好了说。”   “就在这边站着,”余一洋坚持道,“都没一分钟的事情,跑外面去做什么。”   “我不习惯。”   “有什么好不习惯的,”余一洋说,“你又不是没见过。”   何遇脸色有些不好看,站在门口,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耳边很快传来明显的水声,何遇隐忍的闭了闭眼,觉得十分耻辱。   “好了。”余一洋说。   何遇转过去,扯了一大堆纸巾往他手里一塞:“这只手总归没残。”   余一洋平静的跟她对视着,说:“嗯,但是点滴挂太久,麻木了,怎么?你不愿意吗?”   “只是觉得不合适。”   余一洋笑了笑:“以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合适,擦吧。”   何遇没动。   余一洋紧紧的盯着她:“你准备让我晾到什么时候?”   何遇拿着纸巾的手紧了紧,最后快速伸过去给他擦了一下,把人拾掇好,重新给弄回了床上。   余一洋泡完脚,何遇帮他擦干,之后去倒水,再回来时直接到角落去铺自己的床位。   天冷了,室内就算开了空调,没点遮盖的保暖物还是容易着凉。   余一洋侧躺在床上,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会,说:“今晚跟我一起睡。”   这样的要求余一洋不是第一次提,何遇动作都没停一下的说:“不了,我不习惯跟人睡一起,何况你有伤,磕了碰了比较麻烦。”   “你难不成能一辈子不跟人睡?”余一洋说,“不迟早得躺人身边吗?”   “不好说,”何遇坚持,“说不定这辈子还真不跟人一起睡了。”   余一洋说:“总要试试的,不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何况习惯这个东西,最是容易改了。”   何遇说:“我为什么要改掉这个习惯?而去适应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呢?我又不喜欢自虐,干嘛要去恶心自己。”   “恶心?”余一洋盯着她的背影,“躺我身边让你这么恶心。”      第22章   余一洋这话已经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何遇没回应, 直接将话题一转,说:“你头不难受了?”   “还好。”   “趁早休息, 不然又得晕了。”   何遇背对着他说完,脱鞋缩到了床上。   余一洋的目光沉了沉,倒没再逼她什么。   一晚上过的还算太平, 只是凌晨时余一洋吐了一次。   早上医生来查房, 又做了一番检查,血压还有点高,医生的意思是再住院一晚。   这边没有多的换洗衣物, 何遇伺候人吃了早餐后回去给他拿衣服。   她先回了趟自己的公寓,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之后去余一洋的别墅。   他的穿衣风格比较简约, 着装款式也相对很单一,同款服装经常性会买好多件。   何遇在他的衣帽间随便收拾了套出门。   昨晚并没有睡好,床太小, 伸展不开,还有就是换了环境, 总是感觉不踏实,加之余一洋折腾了一出, 之后何遇就没再睡着过。   这间接导致了现下头胀的厉害。   正好路过星巴克,进去买了杯美式提神,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何遇本想着去段孟那绕一圈, 结果余一洋少有的来电话催促,她只能选择作罢。   照顾余一洋的这段时间里,何遇除去办公时间外,基本就没多余的功夫跟段孟有联系。   某天临近午夜的时候,何遇的手机响了一下,上方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   她近期为方便照顾余一洋,搬来了他的住所。   现下刚回到客房不久,何遇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直觉这个号码不对劲。   她想了想,去了个消息:“哪位?”   没多久,陌生号码又打了个过来,何遇接了,又说:“哪位?”   那边没吭声,非常的安静。   何遇试探着开口:“段孟?”   “嗯。”对方这才应了声。   何遇松了口气,说:“我就感觉这个号码有点奇怪,一般这个时间不太会有电话进来,还只响一声。”   “我以为你睡了。”   “没,”何遇说,“最近睡眠不太好,都睡得很晚。”   两人有差不多半个月没见面了,段孟最开始还能有点鼓气,但跟上一次一样,随着时间的延长,这份鼓气直接给漏没了。   他想何遇,想到她在别的男人身边,又难以忍受的嫉妒。   “你还要在他那边呆多久?”   何遇说:“快了,等他手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去。”   两人静了一会,围绕着这个话题,气氛就容易凝重。   何遇说:“最近店里生意好吗?”   “嗯,”段孟此时坐在店门口,身后是一片漆黑,手上夹着一支燃着的烟,手背是白天卸货时碰到的擦伤,他拿膝盖蹭了下,感到疼痛时说,“打了两个促销,生意挺好的,虽然还没彻底回本,不过也不会太慢。”   “等空下来了,周日我再去你们店帮收银。”   “好,小柯今天都念叨你了。”   “是吗?”何遇盘腿坐到床上,“说我什么了?”   “说你怎么一直不来,问我是不是跟你吵架了。”段孟弹了下烟灰,“还不如真吵架呢!”   “怎么说?吵架很容易伤感情。”   “服个软,你也就马上能回来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何遇愣了愣,心里有什么地方好似突然被触动了下,酸涩的难受。   “段孟,”她低低的唤了声,“你是不是想我了?”   段孟在那轻笑:“这不需要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说情话的人,偶尔说上这么一句,带来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何遇少有的感觉到了心悸,像蓝白校服在身时的学生期,面对着俊朗高挑的帅气少年,那种懵懂中带了一点甜的青涩感。   真是久违了,她想。   又是一周后,余一洋终于返岗,何遇当天搬回了自己住处。   余一洋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说:“你可真是迫不及待。”   何遇说:“你知道的,我一个人住习惯了。”   “你大学毕业之前的寒暑假曾经都是跟我一起住的。”余一洋说。   何遇点头:“一晃就这么多年了,现在毕竟长大了。”   “东西放着吧,等会我让老王给你送过去。”   “不用,东西不多,我自己可以带。”何遇就拎了一只小旅行箱,根本就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余一洋脸上本就不怎么真诚的笑容,当下更加挂不住了。   “走了。”何遇说。   余一洋转了转手上装饰用的戒指,看着她没说话。   何遇表情淡淡的跟他对视了眼,转身走了。   当晚她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就去找段孟,而是又缓了几天后才过去了一趟。   小柯正好在外面削甘蔗皮,敲成一节节装袋子里称斤卖,看到何遇率先高兴的打招呼:“何姐,真是好久不见哇!”   何遇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是有阵子了,最近单位比较忙。”   小柯“噢”了声,说:“我们天天都在念叨你。”   “嗯?”何遇说,“是吗?”   “我们谁都不喜欢收钱,好麻烦的。”他说。   何遇说:“就惦记着我来帮你们收钱了?”   小柯说:“老板肯定不是只惦记你来帮收钱。”   “段孟在哪?”   小柯说:“去果园实地看果子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实际上段孟并没有马上回来,等天黑透了,何遇跟着店里的员工一起吃完盒饭,才出现了他的身影。   何遇没有提前知会他。   段孟见到人时,明显愣了一下。   “我等你很久了。”何遇说。   段孟点头:“我去洗个手。”   他走去收银台后的水槽边,何遇跟了过去,在他旁边站定,歪头看他。   “哗哗哗”的水声不停,段孟仔仔细细的清洗着自己的手指缝,他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因为何遇的出现而感到丝毫惊喜。   何遇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好一会才开口:“我过来你不高兴?”   “没有。”段孟连忙否认,抽了一边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手。   何遇说:“看你这模样不是什么愉悦的意思。”   段孟快速看了一圈周围,随后在何遇措不及防下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何遇缓慢的挑起眉:“你这是调戏我?”   段孟耳廓微微有点发红,抿着唇,半晌才说:“我们今天早点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   段孟:“我们很久没好好呆在一起过了。”   有时候不一定要做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在一块,哪怕只是发发呆也是满足的。   当晚,从水果店开业到现在,段孟第一次早退了。   他拉着何遇快速钻上那辆马自达,掉了个头,往出租屋驶去。   公寓楼下有临时停车位,车子停的歪来扭去也不管,拉着人就往楼上冲。   他的呼吸有些喘,拽着何遇的手掌汗津津的。   段孟在半路就手忙脚乱的掏出了钥匙,门一开,都等不及换鞋就把何遇扯了进去。   门“砰”一声给甩上,同时何遇也被段孟抵在了墙上。   屋子里没开灯,只窗外隐约漏了点光进来。   何遇在昏暗中勾起了嘴角,双手往上扶住他的腰,轻轻往自己这一带,就紧紧的贴上了。   “这么心急。”何遇呢喃般的说,“你是有多忍不住?”   “闭嘴!”段孟低头就狠狠的吻住了她。   对彼此的思念,融进了这场汹涌畅酣的性、事里,用最原始的方法来表达着。   床上的被褥已经换了珊瑚绒,热空调开着,何遇懒懒的躺在床上,胸口是段孟的脑袋,他闭着眼,呼吸平缓,显得十分满足。   半晌过去,他才翻了个身,睁眼看何遇。   “去洗洗?”   何遇点头。   他便起身,把人抱起来,走去卫生间。   水温调试完后,才让何遇站进去,段孟一边给她清洗,一边说:“现在不会再忙了吧?”   “基本是的。”   “转个身。”   何遇一边动作,一边说:“阿姨那边什么时候做手术?”   “还不好说,因为近期发现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如果修养的好可能不需要再开刀。”   “是吗?”何遇很意外,“上次说的那么严重,我还以为逃不过。”   段孟说:“但是下次再反复的话就没的选了,再过阵子出院,不过得另外找个房子。“   “怎么?“   “她不愿跟我一起住。“   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意外,何遇说:“这边楼梯上下也确实不方便。“   段孟点了点头。   何遇: “那个护工还在吗?”   “在,业务水平很强,把我妈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何遇说:“那挺好的。”   “好了,走吧。”   何遇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翻了会手机,等段孟回来时,又温存了片刻便离开回了自己住处。   段孟嘴上没说什么,但何遇能感觉到他瞬间低落的情绪。   她没有安慰他,现实摆在这里。   -   余一洋又能活蹦乱跳出差的时候,何遇已经往段孟那边跑了好几趟。   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没有特别美满,但也不至于没法忍受。   接到陈薇电话时,何遇刚到段孟店里。   陈薇也没心思去教育何遇跟段孟那些破事了,开口就说:“能不能帮我个忙?”   何遇说:“什么忙?举手之劳的话那我无所谓。”   “帮我看几天孩子。”   何遇眉头一皱:“你要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帮我看一星期就行。”   何遇说:“你先说具体要去做什么?”   陈薇沉默,一时似乎很难回答。   “这样吧,”何遇说,“水果店地址你知道,你直接过来,我们当面谈。”   那边停了几秒才说:“好。”   何遇原以为她拖拖拉拉要很久才会到,结果电话挂断后没一小时就到了店门口。   何遇把围裙一脱,走了出去,带着陈薇去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你到底什么情况?”何遇开门见山的说。   陈薇脸色不太好,看过去清减了些,她烦躁了抓了把头发。   何遇静静等着,也不催。   陈薇眼一闭,豁出去一般的说:“我怀孕了。”   何遇猛地睁大眼。   “鲁成洲的。”她又补了一句。      第23章   何遇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你别说我, ”陈薇自觉的说, “我脑子进水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阵子了。”   “他知道吗?”   陈薇摇头。   何遇想了想,说:“那准备拿掉?”   “不然呢?”陈薇晃了晃奶茶杯, “我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给别人生个孩子。”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做措施?”何遇恨铁不成钢的说,“你非要跟他扯上关系也就算了, 但是总要自保是不是?”   陈薇说:“我也不想的, 那天都喝醉了,一个不小心就……”   陈薇当初怀第一胎的时候,整个孕期过的很坎坷, 一度临近流产,她拼死拼活保胎,才把陈蓝天给生了下来。   她那会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生命,我总要做点努力才能不让自己后悔。”   间接表明这个女人是很爱孩子的, 就算现在肚子里冒出来一个意外,想来内心也是不忍心舍弃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何遇没什么好责怪她的。   “什么时候的手术?”何遇问。   陈薇说:“下周五。”   “那到时我陪你去。”   陈薇点点头, 眼眶蓦然发红。   两人回了店里,陈薇心情不太好, 懒得回家,便在何遇边上打下手。   小柯从外面跑进来, 把一盒削皮敲断了的甘蔗放到收银台上,说:“老板请客。”   陈薇瞟了眼这个楞头小子,大言不惭:“请客就请个甘蔗?”   小柯木了下, 当下有点局促,干笑着说:“老板还说想吃什么随意,毕竟我们店里难得有自己人过来。”   陈薇说:“放心,我以后会经常来的。”   小柯被噎了两次,嘴角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他摸摸鼻子,转身又跑了出去。   何遇说:“人小伙子年纪小,性子软,你就这么欺负人。”   “干嘛,你心疼啊。”   何遇笑:“可不是,万一被你气跑了,我到哪找人过来赔给段孟。”   陈薇翻了个白眼。   这人不靠谱归不靠谱,真要做起事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在店里转悠了两圈,就已经能把顾客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了。   到饭点时是分批用饭,她们的盒饭让仍旧是小柯颠颠的送过来的。   陈薇见着人就忍不住调侃说:“你买的菜行不行啊?要是把我吃坏了,你可就完了。”   小柯将两个饭盒往柜台上一放,实诚的说:“我买的是鸡腿饭,搭配的蔬菜也有。”   陈薇开了盖子,荤素搭配的倒确实很均匀,另外附带了一份海带汤。   她尝了口,说了声还行,小柯明显松了口气,又去忙别的了。   只是陈薇没吃完,到一半时就起身跑了出去,在大马路边给吐了个干净。   何遇给她倒了杯水过去,一边拍了拍她的背。   陈薇狼狈的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都是早晚有反应的,中午真的比较少。”   “等会去车上休息吧,别在里面忙了。”   陈薇摇了摇头:“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尽管如此,孕吐反应过后,人也会异常疲惫,陈薇根本也干不了什么。   索性搬了把塑料凳子出来,在外面晒太阳。   而耿直如小柯,居然真的以为是自己买的盒饭导致了陈薇的抱恙。   他感到万分愧疚,也就相对多照顾了陈薇一些,时不时的跑过去询问她有什么需要。   店里客人进出比较多,段孟挑拣完水果后过来,将部分水果清洗完做拼盘。   何遇看着他在那熟练的削皮去核,说:“你不问点什么?”   “你说陈薇?”段孟手上动作不停,“没什么好问的,你的朋友过来玩玩很正常。”   他对陈薇的印象至今没有丝毫改善,哪怕她是单身母亲,有足够令人对她友好的理由。   可是童子军那次,她对孩子不合理的苛刻,很难让段孟去理解和接受。   他不会对陈薇摆脸色或者其他怎么样,但也做不到熟稔热情。   何遇说:“过段时间我要帮她照看一下孩子。”   “你应付的过来吗?”段孟把切好的芒果分装到盘子里,又开始切杨桃,“我记得你不怎么会带孩子。”   何遇笑了笑,这还是两人初识时用的借口,不过说是借口,实际上何遇也确实没经验。   “到时可能会带她来店里。”她说。   段孟点点头:“没问题。”   何遇又说:“陈蓝天每天都会去培训班,晚上我们都得去接。”   段孟没有任何意见的说:“好的。”   -   周五一大早,何遇带着陈薇到了医院,在办公室听完医生的术前注意事项后,领了一颗药含在舌头下,到外面房间等待。   做手术的人挺多,除去陪同人员,大概有十几二十个。   年龄最小的才十几岁,剪着学生头,穿着卫衣,一脸的稚气,陪在边上的男孩子甚至还穿着校服。   这时有人因药物反应突然起身去外面吐了。   何遇转头看陈薇,问:“感觉怎么样?”   陈薇皱着眉,脸色不太好,在那摇了摇头。   半小时后,一伙人被医生叫了进去。   何遇继续留在外面等,她神情有些木然,过去好一会,似乎受不了这边的氛围,走去了最外面的走廊。   医院墙壁上挂着人流手术的危害,另一边则是各种避孕方式的宣传。   何遇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大学刚毕业那会,她也曾怀过一个孩子,余一洋在她的避孕药里做了手脚,导致受孕成功。   一般女性都会因为怀孕而有所改变和妥协,余一洋或许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冀,以为何遇会因为怀孕而对他有所顺从,他们的关系也可以变得不那么功利,至少有所缓解和释然。   太多人屈服于命运,导致认命好像成了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何遇选择了反抗,然而余一洋却做足了准备,将她所有的抵抗都掐在了摇篮里。   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何遇感受着身体因着一个新生命到来的变化,渐渐的生出过索性就这么过算了的想法。   坏就坏在了余一洋多疑的性格,他查到了何遇怀孕前的那段时间跟一个实习生交情很好,走的非常近,甚至私下见过不少次面。   其实不过是公事,但到了余一洋眼里就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要小孩是他单方面的意思,后来不要这个孩子,又是他个人的想法。   无所谓了,何遇反正在最开始就不希望这个小家伙的到来,拿掉也好的。   她已经因为一个人而委身于余一洋,没理由再创造出一个让自己委身一辈子。   她就是用这个理由劝服自己爬上了手术台。   然而这次孩子拿掉的同时,因为身体原因,何遇还被切掉了一侧的输卵管。   余一洋那时候居然表现得异常痛苦,何遇只觉得可笑。   也是这一次,余一洋终于同意了何遇独自居住的请求,然后直到现在。   陈薇是手术最后的几个,等她出来,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麻药还没彻底过去,她没法站稳,何遇扶着她再边上又休息了好一会才离开。   “你一个人行不行?”把人送到家后,何遇不放心的问。   陈薇摆手:“没事,麻药一退压根感觉都没有。”   何遇说:“也还是要多注意,免得落下病根。”   “哪那么容易落下病根。”   何遇皱眉,想要说什么。   陈薇直接打断她说:“我宅习惯了,以前都可以一个月不出门的人,现在躺个一星期有什么困难,至于三餐,我直接外卖就行了,这附近有的是吃的,饿不死我。”   “不能吃辛辣的,也绝对不能碰冷的。”   “行了,知道。”陈薇赶人,“你回吧,有事我再找你。”   何遇将一堆药放在她床头,又拎起装了陈蓝□□物的行李箱后回了公司。   傍晚快下班时接到通知要开会,而会议直接持续到了晚上。   何遇时刻注意着时间,她必须在八点前感到培训班。   然而七点多时,依旧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余一洋在平板上划拉了一下,示意进入下一个主题。   何遇坐在中间的位置,离余一洋的主位有点距离。   她没办法,只能起身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点事,能不能先走?”   这是何遇第一次在会议中打断他,余一洋见鬼的居然挺享受。   他微微侧目,看着眼前女人轻蹙的眉,微抿的唇,轻轻挑眉:“做什么去?”   “我去接个人。”   “谁?”   何遇犹豫了下,说:“陈薇的女儿。”   参会人员此时都望着他们。   余一洋在想着什么,迟迟没有作答。   何遇脸色不太好看,更压低声音道:“我会……”   “好吧,”余一洋打断她,钢笔轻轻敲着掌心说,“结束后我去找你。”   何遇快速点了下头,迅速离开了会议室。   时间已经有点紧,半路又堵了会车,赶到培训班时已经有小朋友陆续出来了。   因为陈薇提前来这打过招呼,何遇在前台核实了一下信息,留下联系方式后走进去。   陈蓝天坐在走廊的长条凳上,书包就放在脚边。   看到何遇过来,立马起身唤了声:“阿姨。”   何遇点头,摸了摸她胖乎乎的脸,说:“对不起,阿姨来迟了。”   “没关系。”她摇摇头,自觉的去拎书包。   “我给你拿,”何遇顺手接过来,一手牵住她的,“走吧,回家。”   回去的路上还去买了点肯德基,陈蓝天在车上吃的很欢快。   到公寓后,何遇先去把东西放好,然后出来问陈蓝天说:“晚上跟我睡一张床可不可以?还是说要一个人睡客房?”   陈蓝天眨了眨绿豆大小的眼睛,抿着嘴,明显有点不太敢回答。   何遇笑了笑,说:“那跟我睡吧,你年纪小,我怕你一个人会害怕。”   陈蓝天点了点头,犹豫着说:“阿姨,两个人睡,你会不会不习惯?”   “不会。”何遇帮她解了红领巾,“你还小,不会妨碍到我。”   陈蓝天明显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亲家庭的关系,又或者是陈薇随波逐流的教育方式,这小孩特别的懂事独立,自己洗漱完换衣服,还同时把换下来的内裤和袜子给洗了。   陈蓝天露着小胳膊,手上抓着洗完的内裤和袜子出来,一脸天真的问何遇要晾衣架的时候,何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每天在家都自己洗的?”何遇问。   陈蓝天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啊。”   何遇伸手捏捏她的脸,说:“你是来阿姨家作客的,住在这边的这段时间就不需要自己洗了。”   陈蓝天说:“我还是喜欢自己洗,妈妈都让我自己洗的。”   何遇没再多说,帮着她又把水拧了拧,拿去阳台晾晒了。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陈蓝天挨着床的另一边,翻着肚子,已经睡得特别沉。   何遇睁眼看着天花板,还十分清醒。   外面隐约传来声音时,何遇连忙掀被下床走出去。   灯一开,果然是余一洋。   余一洋吓了一跳,说:“还没睡?”   “等你,”何遇压低了声音,“小孩最近睡在我这。”   余一洋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突然不知所谓的笑了笑,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何遇的手腕,将人拖进了客房附带的卫生间。   余一洋自背后将人抵在墙上,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说:“今晚可千万别出声。”   何遇目光一冷:“你别太过分。”   “我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怎么就是过分了。”他前胸故意挤压着何遇,“屋子里多了个小孩,少儿不宜的画面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了。”      第24章   余一洋明显就是故意的, 何遇对他由此做法实在太意外了。   她忍不住死命挣了下, 但是毫无作用。   “你疯了!”何遇压低声音吼道。   “怕什么?”余一洋贴着她的耳朵说,“这边的隔音效果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余一洋打定了主意, 何遇咬牙说:“你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怎么会,这也是种情趣是不是?”   她近乎耻辱的忍受着余一洋在自己身上的肆虐。   结束后,何遇要起身回卧室。   余一洋一把固住她的腰:“你跟小孩挤什么床。”   何遇冷声说:“就因为是小孩所以才必须有大人陪同。”   说完下床穿了衣服。   余一洋对她给出的理由勉强接受了, 只是抛出了另一个疑问:“陈薇自己去哪了, 怎么会要你帮忙带小孩?”   何遇扣纽扣的手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的说:“不清楚,没细问。”   第二天她起床带陈蓝天出卧室, 余一洋也起来了。   小孩看到屋里多出来一个男人,明显愣了下,随后有些害怕的往何遇身后缩了缩。   余一洋无所谓的套上外套说:“我送你们?”   “不用,”何遇说, “我等会自己送,方便点。”   想到都还没用早餐,以及几人不同的饮食喜好, 余一洋不为难她们,也不想为难自己。   前后出了门, 何遇带陈蓝天去吃了馄饨和包子,紧接着把她送进了学校。   在公司将日常工作处理完, 又绕去陈薇那边看了她一眼,整个人老样子瘫在床上,看过去倒还算适应。   何遇跟她说了下陈蓝天的情况, 以示让她放心。   陈薇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在你那我巴不得清净些日子。”   “你女儿很懂事。”   陈薇把玩着手机,听到这话笑了下:“那当然,你也不看看谁教的。”   “但是懂事的不像同龄人,你知道现在的小孩出去有多娇贵吗?”   陈薇掀眼看她:“那你是喜欢那些孩子,还是更喜欢跟我女儿相处?”   何遇摇头:“不是这么说的……”   陈薇抬手制止她,说:“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咱们立场不一样,没什么可谈的,何况不管我怎么对她,不也安安稳稳长到这么大了吗?”   她的态度已隐带了不耐烦,只要扯到陈蓝天,她的耐心就总那么不经用。   何遇想了想,最终没再多说什么。   从这边出来后又跑了趟国土局,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当晚按之前说的由段孟陪同着去培训班接陈蓝天,今天来的比较早,还没到时间。   由于段孟是陌生脸孔,前台小姐咨询了下情况,并做完信息核实后才放人进去。   门口已经来了不少接孩子的长辈。   他们没位置坐便在边上站着。   这边教室多,最里面是高年级学生,他们下课时间更晚,这会正好到休息时间。   教室里出来一个人,脑后披着棕色长卷发,鼻梁上挂着半框眼镜,依旧是那熟悉的知性气质,何遇还记得她,是培训班老板。   对方跟学生家长友好的打招呼,目光扫到何遇这边时愣了下,随后走过来,冲两人笑了笑。   “我记得你,来接蓝天?”   何遇点头:“你记性真好。”   “职业习惯,”她推了把眼镜,目光在段孟那转了一圈,又调回到何遇身上,“蓝天妈妈现在还是那么忙?”   “再过阵子就忙的差不多了。”   她点点头:“周边例子看的太多了,小孩身边父母的陪伴缺不得。”   何遇认同的点了点头。   放学时间终于到了,教室里的小萝卜头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何遇很快看到了落在后头的陈蓝天,吃力的提着她的书包在往外走。   段孟也看见了,先一步上去,将孩子书包给接了过来。   女老板又看了会,才跟何遇告别,重新回了教室去上课。   从培训班出来,陈蓝天牵着段孟的手,明显很开心。   何遇说:“她对你印象很好。”   段孟低头看了小孩一眼,说:“好像是,孩子记性蛮好的,还记得我。”   “陪她玩的当然记得了,极端的好和坏都容易被人记住。”   段孟点头。   何遇问陈蓝天想吃什么。   小孩想了想说:“我想吃鸡蛋饼。”   这边是商业区,外围有个弄堂,倒是有不少小吃店,就是走过去不算近。   段孟说:“没事,她走不动了,我背好了。”   陈蓝天抬头,冲他腼腆的笑了笑。   当晚回去便有点晚了,上床前,陈蓝天问了何遇一个问题。   她说:“阿姨,早上的叔叔和晚上的叔叔到底哪个是你男朋友啊?”   何遇愣了下,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蓝天巴巴的看着她,然而沉默时间一久,她又连忙说:“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何遇知道这孩子敏感,也说:“没关系,你比较喜欢哪个叔叔?”   “都差不多。”她说。   何遇想,小孩原来也会骗人。   上床后,何遇脑子里还是回荡着陈蓝天抛出的那个问题,让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这样不堪的画面,绝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也会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所以在陈蓝天睡着前,何遇正视了这个问题,她说:“前一个是我的领导,后一个是我比较喜欢的男人。”   陈蓝天双手扒着被子说:“那领导怎么会老是在家里呢?”   显然她也记得前一次过来时碰到余一洋的场景。   何遇说:“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有时候不是我能决定的。”   陈蓝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何遇说:“但这样的作法并不可取,住宅是比较隐私的场所,未来等你长大了,千万不能让男人随便进出。”   “我知道,”陈蓝天说,“妈妈也说过不能随便让人进家里来。”   很明显她把两者的意思给混淆了,何遇并不过多的解释,求同存异,目的一样就行。   过了几天,冷空气南下,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何遇把陈蓝天送还给了陈薇,同时陪着段孟去找了房子。   因为杜金娣要出院了。   房子离段孟住的地方不远,两间的平房,之前被用来做了仓库,现在正好闲置了。   房子不算旧,只是有点脏,打扫过后,稍微整顿一下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门前是大马路,没有任何遮挡,采光十分充足。   段孟采买完生活必需品,又修了一个卫生间出来,就到了杜金娣出院的日子。   照顾到对方情绪,何遇并没有出现。   段孟把杜金娣推出住院部,旁边跟着稍有发福的周阿姨。   在医院门口前后上了出租车,一路无话的到了住所。   杜金娣进门时率先看到的便是那棵金桔树,她说:“推我去那边。”   段孟将她推过去,周阿姨则先进了屋子去放东西。   杜金娣戴着口罩,大半张脸被遮盖着,表情隐在暗处完全看不透。   她伸出枯枝一般的手,在那叶面上轻轻抚过。   “你修剪过。”她说。   “我住的那边没地方种,要搬进屋子里就只能剪了。”   杜金娣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下:“无所谓,你现在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自私惯了的人,让他考虑点其他总归是难事。”   段孟没回应,麻木到好似没有听见。   “快过年了。”杜金娣说,“你别给我添堵。”   段孟平静的点头:“好。”   他把杜金娣推进屋子,照例给了周阿姨当月的生活,并确认其过年期间并不会回老家后,放心的回了水果店。   -   这一天,何遇在外间跟员工说当月整理的数据有误的时候,鲁成洲出现了。   “你等会再做一份报表给我,发我邮箱。”她说。   随后转身走向办公室,鲁成洲亦步亦趋的跟上。   进了门,屁股还没坐稳,鲁成洲便开了口:“陈薇之前是不是找过你?”   他的表情看过去不像平时那么玩世不恭,而是显得很凝重,同时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烦闷。   何遇喝了口水,反问:“怎么了?你们现在很熟?”   “我先问你的。”   何遇说:“陈薇经常找我,我不太懂你说的‘之前’是哪一次。”   “何遇,不要跟我装傻。”鲁成洲停顿了下,组织了一下措辞,“我前段时间跟她联系有点频繁,近期无缘无故没反应了。”   何遇笑了笑:“我不太懂。”   “一洋告诉我,她的女儿有阵子住在你这。”   何遇转了转水杯,说:“你们真是哥俩好,什么都是知道透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想知道她那阵子干嘛去了。”   何遇说:“你觉得她干嘛去了?”   鲁成洲抿着嘴,脸色不太好看。   何遇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过来,并拍了拍他的肩,说:“你找我到底想问什么?”   鲁成洲搁在桌上的双手微微紧了紧,之后下定决心一般的说:“她是不是怀孕了?”   何遇微微挑眉,走到他对面重新坐下。   “是不是?”鲁成洲追问。   何遇对他的抛出来的问题一点都不意外,单单这一点其实就能看出个大概,只是鲁成洲不死心,就想亲耳听她说出答案。   “对,”何遇说,“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鲁成洲愣了下,就算有所准备,还是震惊的不行。   何遇正色道:“我跟你说过她跟你碰到的其他女人不一样,你不该招惹她。”   鲁成洲用力抹了把脸,扯起嘴角笑了笑,说:“要是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还能怀孕?”   何遇说:“现在不是没了吗?她并没有用孩子来要挟你什么,你不觉得很庆幸?”   鲁成洲瞬间被何遇的反击弄的溃不成军。   他没在何遇办公室多留,离开前,他特意提醒说:“何遇,快过年了。”   最近似乎经常有人提这事,何遇听的耳朵快起茧了。   她对过年一直都没什么感觉,别人合家欢乐的日子,于她来说是另一番难言的煎熬。   鲁成洲又说:“离你们约定的那个日子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你要提前祝贺我吗?”何遇说。   “你真天真。”鲁成洲说,“祝你好运吧。”      第25章   有没有好运, 何遇不知道。   往年年尾时候一关账, 彻底空闲下来之后,何遇大部分时间就是窝在家里。   余一洋在最开始还会试着拉何遇去参加各种饭局, 然而几次下来都闹的不愉快后,也就只能作罢。   今年何遇自然有地方去了。   水果店最近生意好的离谱,逢年过节是送礼的最佳时间, 店里的各种进口水果卖的最为畅销。   几人从早忙到晚都有点来不及, 段孟只能写了一张招聘广告,准备招两个临时工。   结果临时工还没招到,陈薇自发的过来帮忙了。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过来这边打发时间。”她这么说。   何遇说:“你女儿呢?”   “送我爸妈那边去了,难得去一趟又吵了一架,过年都不消停。”   何遇看她脸色不太好,又问:“现在身体没什么吧?”   “挺好。”   有人来帮忙是最好的, 段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每天按着比临时工高一点的薪资给陈薇算时间。   某天中午来了一个熟客。   培训班的那位老板娘走了进来,几人都挺惊讶。   她说:“真是巧了, 这家店是你们开的?”   陈薇指了指外面的段孟,说:“那位是老板, 我们过来帮忙。”   她笑着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调到何遇身上。   何遇说:“买点什么?”   “车厘子和山竹, 我爸妈喜欢。”   陈薇听完,马上使唤小柯去拿。   何遇又说:“老师不是这边人?”   “嗯,”她点点头, 笑说,“不过就在隔壁市,离的也不算远。”   小柯很快把她要的水果搬了过来,何遇给她结账的时候,特意去了零头。   对方很感谢,掏了一张名片出来,笑说:“大家也都是熟人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何遇接过看了眼,对方姓戚,叫戚晓亚。   对方很快拎着东西走了,她穿了白色长款羽绒服,脚上套着雪地靴,但看过去依旧高挑纤瘦,一点都不显得臃肿。   段孟在外面开榴莲剥果肉,戚晓亚看到了,在他旁边停了停。   “这个榴莲看起来不错,怎么卖?”   段孟剥榴莲的手顿了下,说:“活动款,60一斤。”   “是吗?”戚晓亚伸手在外壳上戳了戳,“这个怎么挑?”   “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让我们的店员帮你选。”   戚晓亚笑说:“我感觉我比较信任你。”   段孟终于转头看向她,眸底涌动着点说不明的情绪。   戚晓亚的笑容突然多了点悲戚,低声说:“毕竟你是老板!”   “阿达!”段孟突然吼了声,等店员匆匆跑到跟前,他说,“给这位女士去挑个榴莲,速度!”   阿达“噢”了声,又匆匆跑了进去。   段孟往旁边让了点,跟戚晓亚拉出一点距离,接着低头干自己的活。   戚晓亚站在边上看他,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好一会等人来喊了,才又一次进去付了钱,之后没再多做停留。   几天后到了大年三十,何遇白天就接到了余一洋的电话,她从来没去过余家过过年,当然今年也不会例外。   余一洋也不逼她,只是说晚上必须过去他那边。   何遇便拉陈薇出来当枪。   “陈薇没回家,我得陪她。”   “她不是还有那小孩吗?”   “小孩送她爸妈那边去了。”   余一洋在那边沉默了会,说:“那好吧,好好玩。”   通话结束后,何遇独自去了趟鸣溪疗养院,在那个房间离陪了梅惠安两个小时。   再回来后,店里几人一起去了市区的火锅店吃年夜饭。   今年收益不错,段孟不是吝啬的老板,饭桌上每人发了一个大红包。   小柯和阿达笑得眼珠子都快看不到了。   陈薇忍不住低声埋汰,说:“整的跟没见过钱似的。”   小柯听到了,愣了下,微微有点尴尬,他说:“我们是打打工的,领红包当然高兴了。”   说完,夹了块肥牛到陈薇碗里,又说:“跟你们当然不一样啦。”   陈薇盯着那块肥牛看了两秒,说:“没沾酱料。”   小柯很有眼力见的夹起来,在碟子里翻转了一圈,再放回陈薇碗里。   陈薇低头吃了进去,说:“沾太多了,下次少点。”   “噢。”   大年三十,火锅店老板应景的播放着喜庆的歌曲,这边居然也不少人。   因为日子特殊,段孟叫了几瓶啤酒。   “我们意思意思的喝点,千万别喝多,不然回去不安全。”段孟说完,开了酒瓶给几人都倒上。   何遇暗地里戳了戳他:“这是不让我开车了?”   “等会叫车。”段孟笑着,脸上有着鲜有的明朗表情,“毕竟难得几人这么围着吃一顿。”   陈薇插话:“老板大方点,以后多请客。”   段孟说:“时间上允许的话,当然可以。”   阿达比小柯会来事,倒上酒后就先敬了一圈,说了几句新年好话。   陈薇点着小柯让他跟人学着点。   小伙子便有模有样的也来了一轮。   火锅吃的热热闹闹,火锅店老板还每桌送了一份虾滑。   结束时堪堪十点,陈薇感觉时间还早,还想着找地方浪,可惜剩下的几人都没太大兴趣。   小柯嘱咐说:“太晚了,还是回去吧,我们明天还得上班呢。”   他们的水果店全年无休。   陈薇说:“你们回去家里都有人,我回去等着的也不过就是间空屋子。”   小柯搓了搓手,好似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外面气温低,不远处几对情侣在玩烟花,欢笑声传播的异常远。   何遇冻得有些受不住,说:“别等了,就这样吧,明天再见。”   她说完招了一辆车过来,打开门,看向陈薇。   陈薇嘴巴一撇,还是坐了上去,小柯和阿达紧随其后。   车子驶远了,何遇才看向段孟。   段孟伸手过来牵住她的,触手冰凉,他帮她搓了搓,说:“很冷?”   “有点,”何遇转头打了个喷嚏,“室内外温差太大了。”   “回去吧。”   何遇摇头:“我还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   何遇稍微沉默了下,说:“我想去上香。”   她本不是个迷信的人,烧香祈福这类事做的少之又少,只是今年总归要有些不同,她也想借助神明让自己有点安慰。   他们打车去了附近的庙宇,建在一坐小山上,说是山,其实非常矮,更接近巨型土坡。   庙宇规模小归小,但香火非常旺,附近上了年纪的老人时常组织着来这边念佛。   今天这边灯火通明,出入口摆了不少香火摊,段孟买了一把,陪何遇上去。   穿着橙黄僧衣的和尚在门口做引荐,何遇不太懂上香规则,秉着心诚则灵的原则在每一尊菩萨那边都拜了拜。   出来时段孟问她求的是什么。   何遇说:“国泰民安。”   段孟只是笑。   何遇想,她求人生顺遂,安康喜乐,听着挺简单的事情,对他们而言都有一定难度。   大殿门口还有一个解签的摊子,何遇去求了一支。   大师问她:“求什么?”   何遇想了想,说:“事业。”   大师抬起褶皱的眼皮,看了她一眼,说:“万事多磨难,是中下签,所求之事不是不可达,而达成之日必有伤,安于眼下方是良策。”   何遇从大师手中接过签文,道了声谢,跟段孟一起离开了这间庙宇。   “你信这个?”段孟问。   “没,抽着玩的,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旁边有个垃圾桶,何遇随手就将那张签文给丢了进去。   山下有块空地,此时站了不少人,老老小小都有,每人手上都拿着烟花。   “他们都在等时间。”何遇抬腕看表,“还有半小时。”   段孟为她挡了点风,说:“想等吗?”   “想。”   “那我们也等吧。”   段孟自后环住何遇,说:“这样是不是稍微暖和点?”   何遇点头,眼睛望着远处,她回忆着说:“我很久没在过年时候出来了,往年的今天,在家看几部电影就是我的全部流程。”   段孟说:“那你比我好。”   何遇抬头,但看不全段孟的脸,入目的只有那分明的下巴线条。   段孟把她的头扭回去,下巴顶在她的脑袋上,说:“我都是在外面打零工,没法回家。”   团圆的日子,是杜金娣情绪最敏感的时间,也是最不愿见到段孟的时候。   他话没说透,何遇也已经明白了。   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词其实是最表面的,有些痛只有靠自己硬忍,过着过着也就过来了。   他们两个都一样。   半小时很短,很快有钟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悠远的味道。   新年进入倒计时,广场上陆续有人点燃烟花。   空中开出大朵大朵的彩光团,空气里开始弥漫硫磺的味道。   零点一到,烟花盛开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围绕在四周,双瞳中都是迷离的色彩,这个时间连说话都开始变得费力,剩下的都只有喜悦的尖叫声。   新年新气象,这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等这个高、潮稍稍过去,两人开始往下走,外面的大马路上停了不少的车,还有部分出租车。   他们叫来一辆坐上去。   段孟这时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有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新年祝福。   “怎么了?”何遇张望过来。   “没事,”段孟将手机一收,“可能是顾客发来的。”   “不回一个?”   “不用,又不认识。”   何遇说他:“老板这么冷清,小心被投诉。”   段孟固着她的腰,低声说:“在你这热情不就够了。”   车外的光线不停掠过,两人对视着,眼底都带着点莫名的光。   何遇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膝盖,缓慢往上至大腿,紧接着再往里。   段孟扶着她腰的手瞬时一紧。   何遇笑着挑了挑眉,说:“嗯,你说的都对。”      第26章   水果店生意好, 收益非常理想, 段孟趁热打铁准备再开一家。   选址在市中心,这边客流量大, 出货相对会更快,理应会更好做一些。   花了一个月时间做准备,某个晚上段孟独自在做收尾工作, 店门外进来一个人。   段孟正在敲钉子, 扭过头,动作瞬时失了节奏,锤子砸在了自己手上。   他“嘶”了一声, 脸色有点难看。   “要紧吗?”戚晓亚上来几步,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女人年纪不小,脸上细看已经有了隐约的皱纹,但因为保养得当, 所以看过去也就像三十来岁的样子。   段孟将锤子放到边上,站直了身体,安静的看着她。   戚晓亚将目光上移到他脸上, 感慨的笑了笑:“你长大了,现在倒真像个男人了。”   段孟说, “你怎么会来这?”   “我去过你们店里几次,你人都不在, 后来听你们员工说要开分店,所以就摸过来了。前几天见这边都有人,就没进来。”   晚上在的基本都是施工人员, 偶尔何遇也会过来陪他,次数较少。   段孟抽了长纸巾出来擦伤,方才砸过的地方渗了点血出来。   戚晓亚也看到了,说:“上点药吧,至少消个毒。”   “没事,”段孟摇头,粗鲁的擦了几下,就把纸给丢了,“找我有事吗?”   戚晓亚愣了下,脸上表情看过去有点尴尬,遮掩一般的将头发挂到耳后,说:“没什么特殊事情,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到。”   段孟没吭声。   戚晓亚又说:“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我那时候……”   “过去的就别提了。”段孟打断她,冷静的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现在各自过的安稳就够了,其他的没必要多说。”   有些伤痛是无法磨灭的,也是让人难以去接受的,尘封多年,麻木的差不多时,突然又冒出个人过来给你狠狠的撕了一道,这种感觉说实话非常的糟糕。   戚晓亚脸色有点发白,失神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你怎么来的?”段孟问。   “打车。”   “我再帮你叫一辆吧。”   “不用,”戚晓亚摇头,勉强笑了下,“我自己就行。”   她说完就失魂落魄的往外走,穿的是细高跟,地上还放着不少杂物,接近大门口时不小心踩到木棍,直接倒坐在了地上。   段孟快速皱了下眉,过去捞住她的胳膊准备把人往上提。   奈何戚晓亚自己并不配合,段孟的动作便也有些困难。   “不起来吗?”段孟奇怪的看着她。   戚晓亚低着头,手撑在地上,一时没作声,半晌过去,肩膀微微有点颤抖。   段孟愣住了。   下一秒,她突然扭身抱住了段孟的大腿,极为失态的痛哭道:“对不起,我有试着要去解释的,但是他们全都不听我的,我被关在了家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找了你很久,我真的对不起!”   “我不想那样的,我真的不想那样的,可是我被我爸关起来了,我连为你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真的对不起!”   段孟木然的表情渐渐松动,也露出了点悲戚。   “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怪你。”他说,“过去了。”   戚晓亚死命的摇了摇头,喊道:“怎么就是过去了,这些事根本一辈子都没法再过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赎罪才能减轻心里的愧疚,我每天惊醒,每天失眠,我都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过来的。”   知性干练的女人,当下变的狼狈又落魄。   想起多年前的经历,害的自己的学生家破人亡,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难以去承受这份罪责。   段孟将瘫软成一团的女人用力从地上提了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他关了卷闸门,搀着戚晓亚到路边,叫了一辆车,把人塞进去,自己坐到副驾驶。   司机问去哪。   段孟扭头看后座,女人垂着头,陷在情绪里仍旧没有出来。   “你住在哪里?”段孟说。   戚晓亚撇了下头。   “老师?“   她深深的吐了口气,说:“爱情海广场。”   外来车辆进不了小区,只能在门口下车,戚晓亚艰难的爬下来,脚一触地就钻心的疼。   她转头看车里的段孟。   “你自己能上去吗?”段孟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不下来了,毕竟我有女朋友了,还是得自觉点避嫌。”   高傲如戚晓亚,若是以往再是难受都能撑着独自回家。   今天看着段孟迫不及待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她却怎么都有些不甘心,她记这个男人记了这么多年,不曾有一天遗忘过,对方却生生将她给排除在外了。   “不能,”她微微弯着身子,棕色的长卷发散落下来,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着一双泛红又委屈的双眼,“你帮我一把。”   段孟坐在车上没动,最后还是司机看不过去催了他一声,才从车里钻了出来。   夜风抚过,带来女人身上浅淡的香水味。   戚晓亚伸手过去,攀住他的,说:“前两天陪你在店里做打扫的那个短发女人,是你女朋友?”   何遇只要过来,基本都是陪他到最后走的。   段孟点头:“对。”   戚晓亚闭了闭眼,说:“我们进去吧。”   段孟没动,说:“你有没有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帮一把。”   “你至于跟我这么生分?!”戚晓亚忍无可忍的喊道,“我不至于让你这么避之不及吧?你是嫌我恶心,还是嫌我脏?”   “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不联络才是最好的。”段孟冷静的说。   戚晓亚瞬间松开他,转身就一瘸一拐的往里走,走的很快,摆动幅度更大,近乎于自虐的方式来发泄着心中的悲痛。   直到又一次狼狈的趴在了地上,她死命的锤了下粗糙的水泥地,哽咽哭泣着。   段孟看了她几秒,认命的重新走回去,将人扶起来,这次二话不说,直接给送进了小区。   戚晓亚住在九楼,电梯口的其中一盏声控灯坏了,昏暗中,她自欺欺人的将自己大部分重量倚靠到段孟身上。   段孟忍耐的将她拉开了些,问:“怎么了?”   “太疼了,有点站不住。”   段孟说:“等会热水敷一下,再上点药就可以了。”   “我家没药。”   “明天去买吧,这么晚药店也都关门了。”他说。   电梯到九楼后,段孟把人往门里一送,戚晓亚企图让他进来,段孟立场坚定的拒绝,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他把过去和现在分的很清,也特别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第二家水果店没多久便开业了,于此同时,距离春节过去已经不少时间。   何遇跟余一洋之间的协议到期时间也逐渐临近。   这天上午,何遇将提前打好的辞职报告装入信封,然后少有的主动上楼,去找了余一洋。   他在开小会,何遇便在外面跟他的助理聊了会天,直到有人陆续从办公室出来,她才进去。   余一洋脱了外套,衬衣领子开着,露着一点白净的锁骨。   “真是难得,”余一洋见到她,瞬间就笑了,“怎么会上来找我?”   “我前几天发你的邮件收到了吗?”何遇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余一洋的笑容瞬间滞了滞,愉悦的表情刹那间冷淡下来。   何遇将信封放到桌上,往他那边一推,说:“我的辞职报告。”   余一洋没接,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说:“做的好好的,怎么就想辞职了?”   “想放自己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   “我可以放你长假,你不需要辞职。”   何遇说:“休假完还想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说。”   “暂时还没想好。”   余一洋点头:“那这样,等你想好了再说,辞职报告先放着吧。”   两人对视片刻,何遇说:“一洋,时间就要到了。”   她很少叫余一洋的名字,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说事,当下突然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称呼,余一洋愣了下,紧接着心脏传来了让他感到陌生的疼意。   他的脸色开始变差,嘴唇轻抿,不作声。   何遇说:“十年时间,没想到还是挺快的。”   余一洋冷笑了声:“是啊,太快了,我都还没感觉,时间就过去了。”   “我以为会很难熬的,结果还是熬到头了,真是不容易。”   “难熬?”余一洋低低的重复了遍,“我以为十年时间足够让你放弃挣扎,认清现实,好好呆在我身边。”   何遇说:“我不认命。”   余一洋看了她一会,抛出一个问题:“我就那么让你无法接受吗?”   何遇愣了下,稍作思忖后说:“我们的开始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既然是有条件的开始,我也就没往别处想过。”   她停了停,又说:“我向来不喜欢被人逼迫。”   奈何余一洋从一开始所作的一切都是以强逼开始的。   余一洋这时突然打开抽屉,将那封辞职信往里一扔,冷声说:“出去工作吧。”   当晚,何遇去了段孟的水果店,新店开业后,跟预期中的一样,生意非常红火。   段孟现在需要两头跑,还要去实地果园看水果,好的水果质量,才能保障长期的生意稳定。   何遇照例帮忙给他们收钱。   朝南的墙壁全是落地窗,马路对面停了一辆名贵的私家车。   余一洋降下车窗,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第27章   过了没多久, 老店斜对面莫名其妙开了一家水果批发超市, 价格低的离谱,每天人满为患, 开了两台机子都来不及收银。   “是不是看我们生意太好,所以也来分一杯羹啊。”阿达趴在收银台那边问。   今天店里没几个客人,工作相对来说要清闲很多。   阿达去那边溜达过一圈, 对方除去占了价格优势, 水果品种也要比他们多一些。   小柯说:“那边的老板是谁?”   “不知道,”阿达摇头,“听人说是本地人, 但是好像没露过面。”   “那这个价格卖下去,他们不亏死吗?”   阿达:“鬼知道了,可能那老板财大气粗不怕亏吧。”   到了晚上,他们把即将腐烂的水果理了一遍, 白白浪费的水果要比平时多两倍不止。   何遇算了一下当天的销售额,也比之前少很多。   段孟回来时,阿达和小柯先下班了。   他最近两头跑, 也很有些焦头烂额的意思。   何遇说:“新店那边现在没什么问题吧?”   段孟摇头:“大问题没有,就是进了一批烂果子, 也是一笔亏损。”   何遇皱眉:“怎么会这样,不是你亲自去的吗?”   “被坑了, “段孟自己都有些想不通,”那个老板已经跟我合作过很多次,为人还可以的,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   “让他赔款了吗?”   “嗯,这一点他倒是很积极,赔了四分之一,反正金额不大,就算了。”   何遇说:“但是给顾客留下的印象不好。”   “这么一次应该影响不大。“段孟苦笑了下,”简直祸不单行,这边销售额下降,那边还来这么一出。”   “对面的批发部不可能长期打价格战的,他们自己也吃不消,等热度过去就好了。”   段孟点头:“但愿如此。”   他们想的挺好,然而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低价促销持续进行,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把顾客的注意力吸引的透透的。   这直接导致了这边的活动怎么推都没效果。   “太坑了,”阿达说,“对面那帮人是疯了吗?简直跟不要钱似的。”   小柯忧心忡忡的说:“这样下去,我们的店怎么办?”   生意好,出货快,水果就新鲜,顾客也就喜欢,是一个良性循环。   反之持续的大量腐烂损耗,店铺拖垮也是很快的事情。   段孟开始把新旧两家店的水果合并销售,以争取将这边的损耗降到最低。   天气很好,对面又来了一车货,几个员工爬上爬下正忙的欢快,店里面人头攒动,依旧是爆满的状态。   何遇看了会,走了过去。   批发部的场地比他们大三倍不止,水果都是一箱箱摆着的,零售的货架上好几个都基本空了,不少顾客守在边上等他们出货,每人手上都拎着两到三个水果品种。   何遇看了一圈他们的售价,大部分确实比较低,但还有一些的售价则比市场价低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有高的。   然而大力促销引来的客流量,将这些暴利商品的售卖力度也提了上去。   他们亏不了。   段孟的想法是,将那些不太新鲜,但还能食用的水果,直接免费赠送,反正最后也是丢掉,不如就换点客流量。   促销信息在工作号的朋友圈一发,当晚便来了不少客人。   何遇还拿了个喇叭将促销信息录入,放在门外循环播放,把对面的客人也吸引过来不少。   只是改善的情况维持不到三天,对面又放出来一记大招,玩起了买赠,赠送水果甚至每天不重样。   “他们是故意在搞我们吧?”阿达受不了的说,“这跟我们是有什么仇!”   “正常,”何遇说,“做生意的,尤其做了对门,肯定是想方设法引对方客流,这不管在哪都一样。”   “那我们现在什么都比不过,岂不是就完了?”   段孟说:“没你说的这么惨,慢慢来吧。”   “这慢不了啊!”阿达扭头看他,“我们太亏了。”   “放宽心,”段孟指了一个角落,“你先去把那头收拾一下。”   何遇把段孟招过来,说:“你有什么打算?”   “再坚持一阵看看。”   “如果一段时间以后还是这个情况呢?”   段孟:“我不做亏本生意,就现在而言我们没什么优势,过后依旧没法改善的话,只能换类型了。”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不开水果店,”段孟冲她笑了下,“可以借助他们的客流量,开家小超市或者点心店,应该都不错。”   “可是这边好不容易起来的。”   段孟摇头:“我们要懂得取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事我不想做。”   何遇没再说什么,段孟的想法不无道理,尽管她依旧觉得太可惜。   不过之后她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去想这些事了,她接到了余一洋的电话,对方表示今晚会过来。   他一般过来的都不会早,何遇在店里跟段孟一起吃了饭才回去。   到家后发现余一洋已经到了,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一部老旧的电影,茶几上放着一个文件夹。   “回来了?”余一洋脱了外套,只单穿着一件灰色线衫,“吃饭了吗?”   “嗯,”何遇将车钥匙放在鞋柜上,走去厨房倒了杯水,随口问了句,“你要吗?”   “可以。”   何遇便给他也倒了一杯过去。   两人面对面而坐,电视里女主在激烈的说台词,除去这道略有些嘈杂的声音,再没其他动静。   何遇不知道余一洋是干嘛来的,只静观其变。   “这两天老看你往外跑,去做什么了?”他转着手里的玻璃杯,一边问。   “就政府部门那边跑了几趟,抽空还去工地送了两份图纸。”   余一洋点头:“还有呢?”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何遇想了想,说:“其他就没什么就都是一些杂事了,没什么重要,怎么了?”   余一洋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他说:“大润发一直往后,过北三环,过大桥,再往东拐,有家水果批发超市你知道吗?”   屋子里又陷入诡异的寂静,何遇跟余一洋对视着,对方斯文温和的脸上隐带着一抹厉色。   她低头突然笑了下,这更像自嘲。   其实早该想到的,多疑如余一洋,又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她自认为已经低调掩饰的很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何遇说。   “忘了,反正挺早,从你把他带到陈奎那,就已经有些留意。”   “真是不容易。”何遇挺感慨,已经是这么久了,余一洋能忍到现在,说出去谁会信。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何遇说:“这次你又怎么打算?”   “我最开始觉得这样一无是处的男人,不至于让你有什么想法,但很可惜,我高看你了。”余一洋摇了摇头,一脸失望的样子,“我带了你将近十年,过着绝对富足的生活,为什么你反而退步了呢?”   何遇说:“我宁愿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你是不是更受不了了?”   她太理解余一洋的高傲,这个男人习惯了别人的仰视,任何一点出圈的现实都不在他的容忍范围内。   其实激怒余一洋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是这人本性难移,永远学不会善了。   他的表情僵了僵,低头收回视线,好半晌才低声说:“我是有点接受不了,同时也有些想不通。你恨我的所作所为,但除去最开始,之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点都没有让你开心过吗?整整十年,一点都没有?”   何遇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而是说:“你方才质疑我的眼光,其实这个的问题也可以反问你自己,我自认为是个没有闪光点的人,也没有宏伟的志愿,你身侧的位置适合更加优秀的女人。”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为我考虑!”余一洋猛一抬头,神色嫉恨又恼怒。   “冷静点,先喝点水。”   何遇将他的水杯往前推了推。   余一洋感觉讽刺极了,但是心底升起的因着何遇为了其他男人而对自己咄咄相逼的嫉妒,烧的自己几乎要理智全无。   他用十年想着来软化何遇,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给彼此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他从来没想过会失败。   他以为何遇理应安于现状,理应习惯于在自己的羽翼下讨生活,毕竟对比最开始,她已经变的那么顺从,那么的习以为常。   却怎么都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何遇又突然奋起抵抗。   余一洋完全不愿接受是自己驯服何遇的方式出了问题,那么最大的原因就只能出在那个男人身上。   “看看吧,”余一洋往后一靠,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又变得从容起来,“看看里面的资料。”   何遇将那个文件夹挪过来,打开,最上面的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销售报表。   “你们最近的营业额有没有达到我们的零头?”余一洋问。   何遇说:“你准备用一家水果批发超市来把他拖垮?”   “不,”余一洋摇头,“这只是一个开始,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来把他搞垮,而不单单只是一家店。”   “你还是这么卑鄙。”   余一洋愣了下,随后点头:“是的,连我自己都意外。”   温和纯良的皮囊下,藏着最是肮脏难言的灵魂。   余一洋都替自己可悲,为了一个女人,变得这么不折手段。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扫过那只文件夹,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说:“对了,下面还有东西呢,你继续。”   何遇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很大概率是后续将要出现的一些逼迫手段,以此来威压她。   何遇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翻下去第一页,她就愣住了。   余一洋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这时笑了笑:“怎么样?很意外吧!你口口声声在维护的男人,却率先背叛了你。”   下面薄薄一叠都是图片,图片内容全是段孟和戚晓亚,从新店相会,到一同上出租车,随后亲密的进入一个小区。   “就这样的男人,值得你抛弃现在的所有吗?”余一洋说。   何遇来回看了一遍,将文件夹重新合上,除去最开始表情有点变化之外,后面始终不动声色。   “你可能搞错了一个问题,”何遇说,“我们之间只是交易,现在不过是时间到了罢了,没有所谓的抛弃一说,更不是这个男人的原因。不管有没有这个男人,我们之间的协议时间难道是不存在的吗?”   简而言之,他们之间的十年,在何遇眼中就是个买卖罢了。   其他所有以为有过的一切,不过是余一洋一个人的妄想而已。   余一洋的脸色难看极了,何遇的话堪比一记耳光,打的人耳鸣头蒙,回不过神来。   “一洋,”何遇轻轻唤了他一声,“我们……好聚好散吧。”   余一洋目光一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第28章   余一洋当晚没有留下来, 很快便走了。   何遇重新将资料翻了遍, 停在一张段孟扶着戚晓亚往小区走的图片上。   从杜金娣口中,她知道段孟的过去, 加上戚晓亚现在的职业,何遇很容易就能联想到。   但这两人具体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呢?   戚晓亚来店里买水果不止一次两次,可看段孟的样子没有丝毫不同, 甚至就跟不认识对方一般。   何遇不太喜欢阴谋论, 既然在一起,还是信任彼此最重要。   之后几天没有大的问题,只是新店那边受到不少顾客投诉, 说他们缺斤少两。   “我们开店这么久了,从来就是诚实买卖,怎么会出这个情况?”小柯想不通的说。   阿达说了一个可能:“是不是收银的人自留了?毕竟老板也不是长时间在那。”   “不会。”何遇说,“这不可能。”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那几个跑来投诉的, 是余一洋私下雇的人,故意来栽赃。   但这些事没的防,只要在营业, 就总能被他钻到空子,而闭门停业又不现实。   何遇其实并不太担心当下的情况, 因为这些只是小打小闹,余一洋必定有后招。   晚上等人都走了, 何遇给段孟提了个醒,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你是说这些都是他故意的?”段孟皱眉看着她。   何遇望着马路对面,已经清净下来的店铺, 点了点头:“后面还会有什么事,不好说。”   “无所谓,”段孟想了想,“实在不行,大不了不开了,再找份工作就是。”   何遇没这么乐观,哪怕找工作,肯定也会诸多麻烦。   “时间要到了吗?”段孟问。   何遇没反应过来,看了他几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点头:“快了。”   段孟说:“这之后,我们终于可以不用避讳什么了。”   “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段孟摇头。   他怎么可能怪何遇,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女人,还不知道自己会活成什么样呢。   有血有肉活着的感觉,真好。   何遇又问:“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   段孟愣了下,随后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   “我不太喜欢别人骗我。”   段孟勉强勾了下嘴角,点头:“知道。”   何遇没再这事上多纠结。   只是隔了一天,正好戚晓亚过来,这次何遇特地多留意了几分。   女人知性的气质给她很加分,当然本身也是五官清秀的人,穿了浅色系休闲装,年纪看过去也比实际偏小一些。   她跟以往一样挑了几样常规水果,然后来结账,顺便跟何遇闲聊两句。   大部分内容都是培训班的事情,也会时常提下陈蓝天。   因为近期顾客都不多,何遇冲她笑了笑,说:“戚老师怎么每次都是一个人过来,你先生呢?”   戚晓亚呆了下,显然是这个问题太突兀了。   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笑说:“我还没结婚。”   何遇挑眉,随后说:“不好意思。”   “没事,”戚晓亚说,“经常有人会这么问,我已经习惯了,毕竟这个年纪未婚的也确实少见。”   何遇点头:“不过现在女性受教育程度不一样,看事的眼光也跟以前不同,坚持不婚的人已经非常多。”   “是的,独自一人也可以过好日子的情况下,没必要去将就着结婚,当然也不排斥婚姻,遇到合适喜欢的人,也会顺其自然。”   何遇说:“戚老师喜欢什么样的?”   她沉默了下,眼睛盯着某一点有点发直,过后才低声说:“善良,有责任心的。”   “这样的人,应该不少见。”   戚晓亚抬头看她,笑说:“或许是,反正我没怎么碰到,可能还是缘分没到吧。”   话音刚落,段孟从门外走了进来,直接越过她们走去了冷柜。   戚晓亚看了那个方向一眼,跟何遇告别离开。   两个熟识,曾有过一段过去的人,在现今多次相遇的情况下,却做陌生人处理。   何遇摸了摸下巴,思考着其中原因。   最有说服力的一点,还是伪装,为了不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比如自己。   原因当然是她跟段孟关系特殊,可以减去不必要的麻烦。   何遇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是在段孟的立场,可能也不会说出来,只是亲自送戚晓亚回家这一点,却是怎么都没借口可找的。   然而在他们遮遮掩掩的时候,外面却开始有了风言风语,并且散播的非常快。   他们将段孟跟戚晓亚的过去,添油加醋的给爆了出来,尽管女方隐了身份,男方这边却没有丝毫的遮盖。   说是段孟跟自己的老师好上了,破坏了对方家庭,被学校开除学籍,甚至害的那位老师怀孕自残,差点悬梁自尽,真是好不精彩。   有心人特意跑到他们店铺询问,看戏心态十足。   阿达和小柯又是尴尬又是恼火。   他们私下也质疑,但是又不可能去问段孟,当然也不敢问何遇。   段孟不是傻子,多少也听到了一点,脸色很不好。   “我可以解释。”段孟说。   他们站在外面,春天了,上升的气温,绿化带上盛开的鲜花,都昭示着这一信息。   何遇扶着腰转了转,年纪大了,常年坐班留下的职业病越来越严重,颈椎腰椎都是问题。   “他们传的内容只对了一部分。”他低头抽了根烟出来点上,最近倒是很久没看到他抽过烟了。   段孟思考了会,接着道:“我是她第一批学生,年纪相差不大,不单单是跟我,她跟所有同学都很有共同语言。有次她困在图书馆了,外面正好下雨,她手上拿了一堆资料,又没带伞,我经过时候顺手把我的外套借给她了,之后交集就多了起来。”   “有点像偶像电视剧的情节。”何遇说。   段孟望过来,何遇连忙抬了抬手,说:“你继续。”   “她明明比周边的女生大不了多少,但总要装作老成的样子,我就觉得她很可爱,忍不住就去接近她,后来慢慢的我们就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偷偷的牵手散步。”   那时候的回忆对段孟而言应该还是很美好的,因为从他脸上可以看到那份留恋和怀念。   “后来被校警卫不巧撞到,消息就爆了出去,之后传的越来越离谱,越来越不堪,对学校而言影响太恶劣,校领导的意思是要把我们双双开掉。”   他重重的吸了口烟,表情开始变得木然,接着说:“她的父亲找上来,说不能让我毁了他女儿的前途,叫我放他们一马,然后他去学校那边胡乱编造了一通,我就直接变成了性骚扰。”   “被关了半个月后放出来,家里已经全乱了,那个学校我再也没有踏进去一步。”   何遇说:“你没申辩吗?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冤枉了?”   他沉默很久后才说:“年少气盛吧,也确实想拯救自己喜欢的女人。”   这样的做法确实幼稚了些,何遇不敢苟同,但也没多做评价。   何遇也没问他后不后悔这个问题,因为意义不大,都已经发生了的事,后悔与否都没什么用。   她说:“那现在呢?”   段孟扭头看她。   何遇:“现在对那个女人是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段孟摇头,“已经是生活之外的人,我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   何遇本不是纠结的人,奈何段孟跟戚晓亚相处的画面又跃入眼前,她多少还是有点介意。   便又问了句:“若现在那个人过来与你示好呢?”   段孟摇头:“不考虑。”   他几乎都不做思考,态度坚决。   -   公司似乎出事了,刚开始大家都没注意,以为只是来几个人。   后来一个在建项目突然被叫停整顿,几个部门领导天天在那开会到深夜。   网上也开始有消息流出,说是项目建房材料不合格,钢筋、高效防霉面漆都被曝了,还被贴在当地买房论坛,对后期交房造成了严重影响。   早上九点左右,何遇刚到公司,被秘书一个电话通知上楼。   她将包放好,先开电脑看了会论坛消息,又喝了少许的水,才去了余一洋办公室。   两人近几次的见面弄得并不愉快,何遇有预感这次也不会例外。   茶几上不知何时放到一堆茶道的东西,余一洋此时正在捣鼓。   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说:“坐。”   他把滚烫的水往一只迷你貔貅上淋,外表颜色瞬间变成了金色,转瞬又恢复正常。   室内有淡淡的茶香,余一洋洗过一遍之后,倒了一小杯放到何遇面前,紧接着起身去把门给锁了。   何遇捞杯子的手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把玩。   “公司的事基本告一段落了,你有什么想法?”余一洋重新坐到对面,问何遇。   “那挺好,以后管理再严格点,用料不合格这种事时常会有,自检更重要。”   余一洋点头:“这事倒是不算特别大,就是跑审批麻烦点,跟政府部门打交道,有些流程必须得走到,当然交罚款也必不可免。”   何遇说:“你的钱反正也罚不完了。”   “也对,”余一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轻轻的闻了一下,“交钱是无所谓,只是以后若时不时要来这么一遭,也挺心烦。”   “不至于时常吧,”何遇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谁吃饱了这么闲,只抓着你不放。”   “那就要问你了,”余一洋抬眼,淡淡的看着她,嘴角一勾,“你后续还准备递交些什么材料,再放多少个虱子呢?”   室内瞬间静的只剩了茶台出水的声音。   不过被余一洋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何遇倒是没那么天真觉得能瞒很久。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思考着措辞,好半晌才理性开口:“我并不想与你作对,但前提你能不能别再逼我?”   何遇语气放的很软,试图让余一洋留点余地,但很可惜,他并没有。   “你指的‘逼’是什么?我开了一家水果超市?还是散播了一些实情?这些内容中似乎半个字都没提到你。”   她蹙眉:“余一洋,有意思吗?”   “没有,”他说,“但你为了一个男人来跟我作对,就有意思了?”   “我告诉你,”不等何遇回答,余一洋接着说道,“你现在表现得越是在意,我就越想弄垮他,我要让你看看,那个男人在我这里有多么一无是处。”   “我知道他不如你,然后呢?这能证明什么?”   余一洋看着何遇对自己一脸烦躁的模样,嫉恨暴怒的情绪几乎要轰炸整个心脏,他近乎咬牙说:“证明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否则我见一个毁一个。”   “神经病!”何遇脸色蓦然一沉,然后懒得再跟他废话,起身要走。   “我允许你走了?”余一洋喊了声。   何遇无动于衷。   余一洋立时起身,几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何遇手臂,猛地逼近她,鼻尖顶着鼻尖:“我就让你讨厌成这样?”   何遇隐忍着:“松手!”   “说话!”   “对!”何遇瞪着眼,吼道,“我实在烦透这种日子了,实在不想再看你眼色过日子了,十年,整整十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拿着协议怎么来逼迫我签字,我只要一惊醒就整晚都没得睡,最严重的时候我必须靠安眠药才能过日子,你告诉我这样的日子到底有什么好?你说我应不应该厌恶你?!”   何遇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整张脸被涨的通红,好似这十年的憋屈能通过这一通叫喊给彻底发泄出来一般。   内容字字清晰,余一洋听听的明明白白。   然而在他以为还可以的日子里,对何遇来说居然是噩梦般的存在,这样的反差又要如何去接受?   他们的感官感受居然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居然是背道而驰的。   他并没有拉近他们的距离,相反再不断的推远又推远。   余一洋抓着何遇的手越收越紧,何遇能明显感觉到痛感,但她忍着,两人较劲一般的死死的瞪着对方。   余一洋的眸底渐渐显出血色,原本俊秀的脸上带了点狰狞。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很豁达的人,独独感情除外,这可能跟他的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他是个非常缺爱,并且在思想上极度渴望寻求共鸣的人。   而这么多年,以上两点能双双满足他的只有何遇,所以这十年何遇依赖他的只有浮于浅表的金钱,他依赖何遇的却是真正的感情。   前者很容易摆脱,后者却是剔骨嗜血都难以割舍的。   他不能放何遇走,他也没法放何遇走。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余一洋低低的呢喃着。   跟他低缓的语气相比,相反的是他略显粗暴的举止,突然一个用力把何遇给扯了出来,直接给按到了沙发上。   何遇愣了下,下一秒奋力挣扎起来。   余一洋死死的按着他,神色有失了理性的癫狂。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吼了声。   “滚!”   余一洋屈膝,压住何遇的下半、身,一手固住她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何遇猛地睁大眼,用力咬了他一口,余一洋反扑也狠狠的咬在她的唇上,口腔里很快充斥满了浓重的血腥味,也不知道具体是谁的。   等余一洋一放开她,何遇便厉声骂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赶紧滚!”   余一洋唇上沾着鲜红的血渍,微微勾起唇,带了点邪性的说:“怕什么?不管是哪,这都是我的地盘,放心,这边的隔音效果好的很,随便你叫。”   “畜生!”   余一洋一怔,随即点头:“是,我是畜生,但这都是被你逼的!”   他一把扯开何遇的领子,带着说不出的绝望深深埋头下去。   而这天何遇的反抗没有停止过,她扯破了余一洋的衬衫,打翻了茶几,上面的东西碎的碎,散的散,连带何遇自己的手都被热水浇了一道,掌心扎进去不少碎玻璃。   余一洋最后用领带直接将她给捆住了,才稍稍安分些。   当天的性、事谁都没有感觉到愉快,徒留的只有愤怒和嫉恨。   完事后,余一洋坐在地上,何遇趴在一边,身上是掩盖不住的斑驳,她奄奄一息,感觉就跟要死过去了一样。   片刻后,余一洋的理智逐步回笼,看着满目狼藉,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了惧意。   他把何遇的双手解开,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显眼的淤血。   何遇撑着大理石地面,吃力的坐起身。   余一洋靠过来,说:“我给你上……”   “啪!”   何遇狠狠的甩了个巴掌过去,骂道:“畜生不如的东西。”   余一洋拿舌头顶了顶脸皮,说:“我给你上药。”   “滚吧!”何遇厉声说,“我真是见了你就恶心。”      第29章   何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幢办公楼的, 在那些炙热八卦的目光洗礼下。   她上了车, 发泄一般的踩着油门,在中横线上横冲直撞, 跑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是想把自己给撞死,还是把这条柏油路当成了余一洋, 碾了一遍又一遍。   午时已过, 何遇也没觉出饿来,不过情绪倒稍稍恢复了些,她把车停进了辅道休息。   后知后觉也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疼意, 她木然的看了眼手掌,然后把能看见的几块玻璃给挑了出来。   当天她原本是不打算去找段孟的,自己状态不好,免得影响对方。   但是她又不知道能去找谁, 她想诉说,却又诉说无门。   所以最后还是开车绕过去了一趟,她没准备下车的, 只远远呆一会就走。   结果看了一出戏。   杜金娣居然来了店里,开业最初到现在, 这人还是第一次过来。   一个坐轮椅,行动不便, 面色不善的妇人。   谁都没有把她往段孟母亲身上想,以为是一个普通顾客,员工纷纷绕道, 还特意多照顾了些。   杜金娣在里面绕了圈,没看到段孟人影,最后透过落地窗发现原来是蹲在外面抽烟,便又重新转了出去。   谁能想到,这人水果一个没看,轮椅滚到段孟身后,二话不说,抽出身后一根铁棍劈手就甩了上去。   段孟猛然受袭,踉跄过后,下意识捡过一旁的塑料筐砸了过去。   杜金娣被砸中,直接倒在了地上。   段孟转身,等看清人后,瞳孔剧烈一缩。   他连忙过去扶人,杜金娣倒是倒了,手上的那根铁棍却是抓的特别牢,在段孟靠近的同时,又挥舞着砸了上去。   段孟又被狠狠的抽了两下,他相当容易的夺过那根铁棍,往地上一砸,吼了声:“你够了没有?!”   杜金娣脸上满是狰狞的神色,怒骂道:“你这畜生,你又开始跟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了是不是?你这不是东西的玩意,你还敢跟她有来往,你忘记你爸是怎么死的了?忘记我是怎么废的了?”   那一年惨烈的场景好似又放到了她眼前,杜金娣失控的往段孟那一扑,声嘶力竭的哭喊:“你怎么不去死!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受这么多的苦!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啊!”   阿达和小柯跑过来帮忙,然而杜金娣挣扎的厉害,压根近不了身,他们也不敢来强的,只是尴尬又无措的看着段孟。   这顿争吵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个个窃窃私语,举着手机在那兴奋的拍。   段孟将趴在地上还在不断哭诉自己一系列罪行的妇人给用力搀到轮椅上,表情木然的推着她走出人群。   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所谓的尊严,骄傲,自信都在这些年被这个女人消耗殆尽,他能硬撑着没有畏罪自杀,已经是万幸。   活着,对他来说,也仅仅就是活着而已。   段孟将杜金娣推到马路上,往居住的方向走,再抬头时,看到了正缓慢走过来的何遇。   两人对视着,距离慢慢缩短,直到近前。   何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到他身侧,陪着他一起将杜金娣送走。   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悲戚和荒凉。   杜金娣叫骂了一路,嗓子最后都哑了,独角戏估计唱的也觉得没意思,最后终于住了口。   到小平房前时,正好跟行色匆匆的周阿姨碰了个正着,对方涨红着脸,一副要急哭的样子,目光触到杜金娣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跟段孟解释说昨晚杜金娣跟隔壁住户的一个邻居吵架了,闹到很晚,今天本来自己看着她的,但是杜金娣午觉睡得很沉,自己瞌睡上来不小心也睡了过去,由此一个不注意让她钻了出去。   段孟自然不会怪她,只是说:“最近家里有什么人来过吗?”   周阿姨摇头。   “那你们有听到什么传闻吗?”   周阿姨想了想又摇头。   没人过来,又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杜金娣又为什么会有之前那番说辞,情绪又怎么可能起这么大的波动。   何遇这时插嘴说:“那你们有没有收到什么信件?”   “这倒是有,”周阿姨说,“昨天有收到一个快递,像大信封一样的薄薄一只,我也不认识字,就拿给杜姐看了。”   何遇跟段孟对视了眼,说:“猫腻应该就在这了。”   必定也是余一洋的杰作,说不定把给自己看的那些内容,也送了一份给杜金娣,何遇这边激不起什么风浪,在杜金娣这却是致命的。   段孟想着要把那份快递给拿过来。   周阿姨说:“已经烧了,杜姐看完就给烧掉了,还发了好大的火。”   从这边离开后,两人回了段孟的住所。   杜金娣猛力抽打的那几下,在段孟身上留下不少痕迹。   何遇让他把衣服脱了,腹部,后背都有明显肿胀的红痕。   “我给你上药,药水放在哪里?”   段孟:“电视机柜下面。”   何遇去翻了出来,给他的伤口做处理。   她不是第一次给他上药,距离那时候感觉也没有多少时间,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准备把店关了。”段孟这时出声。   今天下货的时候手被压出两个水泡,他拿针戳了两下,现在正往外挤浓水,泡扁了,随意的抽了张纸过来轻轻一抹。   “等你这边的事完了,我们换个地方过日子,到那边了再做新的打算。”他说。   何遇给他背上上完药,又绕到他腹部,棉花沾了药水,往上涂。   段孟目光往下一扫,触到她领子下微露的一点红痕,双目被狠狠的刺了下。   伸出一只手突然握住何遇尖细的下巴,另一只手将她的领子用力往下一拉,入目的斑斑痕迹变得更加明显。   段孟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双眼起了血色,慢慢的转到何遇脸上。   何遇静静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段孟这个时候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何遇身上,也觉出了这人不同以往的反应,她的头发有点乱,脸色很不好,嘴唇很干,还有点破皮的迹象。   段孟的视线在她身上缓慢的移动着,最后到了何遇的手上,手腕的红痕,掌心上的伤口异常明显,还有未擦拭的血迹。   “出什么事了?”   何遇撇开头:“没什么。”   段孟将她的手拿起来,凑近了看,上面还有细小的闪光点。   “玻璃渣都没清干净。”段孟转而又死死的盯着她,“那个男人逼你了?还是打你了?”   “没打我。”何遇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段孟低低的重复了句,下一面吼道,“那为什么你现在是这副模样?你告诉我伤是哪来的?”   何遇要抽手,段孟立马收紧力道,她只能作罢。   “有抗争,就要有付出,正常的。”何遇淡淡的说。   段孟:“报警吧。”   何遇笑了下,说:“不现实。”   就凭她跟余一洋过去的关系,警察只会把这纳入家庭纠纷,凭空多一出闹剧罢了。   段孟拿了小镊子给她清玻璃渣,然而拿着镊子的手却始终是抖的,他太恨自己的无能。   “段孟。”何遇盖住他的手,“没什么的,我习惯了。”   “我不习惯,”他没抬头,声音很沉的说,“我受不了,我可以忍受全部加注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但我受不了……”   他没说完。   何遇听懂了,她的呼吸突然乱了下,眼眶里少有的漫起了水雾。   她很少哭,甚至都忘了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习惯了独自面对很多事情,坚强是唯一的盔甲。   这么多年,在余一洋的羽翼下,每个人都觉得她过的舒心轻松,毕竟面对一个多金温柔的男人,没理由会过的不好。   何遇从来不去解释什么,也从不去诉说什么,哪怕是对着陈薇,因为这些人的人生经历,很难对何遇的遭遇有共鸣。   在所有人眼中,何遇就该是顺从的,依附余一洋的,否则便是她不识抬举。   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玻璃渣清理起来比较困,还非常疼痛。   何遇嘴上不说,额头上已经有了汗。   “去医院吧。”段孟轻轻握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让医生看看,到时包扎一下,说不定还得打消炎针。”   何遇说:“没那么严重。”   “走吧。”段孟说,“去趟医院比较放心。”   他最终还是把何遇拖了出去。   挂号诊断完,确实没他说的那么严重,清理完伤口,配了点消炎药就回了。   在路上走的时候,全程很沉默的段孟突然说:“你不要回去了。”   何遇转头看他。   “收拾一下衣服,搬来跟我住。”   余一洋可以随意进出何遇的公寓,这件事段孟知道,然而今天过后,他却是怎么都不能放心何遇一个人呆在那个地方。   万一有个什么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段孟只要稍微想一下,都无法接受。   何遇想了想,那套公寓她也确实不想再进去了,但是跟段孟住一起,也不太合适,她不知道余一洋后续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两人目标太大,说不定自己反而更容易被他控制。   “我另外找个房子吧,”何遇说,“就在你住的附近找一套。”   -   何遇没再去上班,余一洋居然也放任着。   几天后的早晨,何遇进了一家很普通的网咖。   这个点,除去通宵玩游戏的,就没几个人。   她在前台做了登记,拿着卡,去了角落的一台电脑前,将随身带着的一只U盘插、入主机。   里面有不少资料,还有几段视频。   她进了一个比较热门的门户网站,将这些视频给匿名发了出去。   又随意游览了一会网页,便退了出来。   没多久这段视频被高度转发热议,新闻采访视频也很快流出。   当晚何遇接到了余一洋的电话。   “你在哪里?”他说。   语气听过去还算平静。   何遇彼时正在花鸟时常晃悠,她准备买盆绿植回去换个心情。   “我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她在一堆兔子前蹲下,手指顺着缝隙挤进笼子,戳了戳兔子的屁股。   余一洋冷笑了声:“不过是些业主投诉的视频,你以为这能搞垮我?”   何遇说:“无所谓,我们慢慢来。”   “你在哪?”余一洋又问了声。   “你管得着?”   “你忘了,你妈还在那边瘫着呢。”   何遇:“怎么?你又要故技重施?”   “是又怎么样,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周边吵吵闹闹的,一个小男孩又父母陪同着在抓金鱼。   何遇看了他们一会,说:“你可能忘了,我已经不是20岁的我了。”      第30章   20岁的何遇还没有什么反抗的资本,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 被余一洋趁虚而入,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蠢货。   十年后的现在, 若何遇还这么容易被人拿捏,那她也真是白活了。   手上的资料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积攒下来的,能不能把余一洋彻底给扳倒, 这不好说, 但绝对够他喝一壶的。   何遇住的房子就跟段孟隔了一条街,两人每天一起用餐,餐后在附近公园散个步, 先开的那家水果店已经盘出去了,新店暂时还开着,不过段孟也没最开始那么热衷,不会从早到晚的呆在那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何遇, 两人享受了一段相对而言还算静好的时光。   何遇时刻注意着媒体风向,以此了解余一洋现下的状况。   公司股价持续下跌,售楼中心每天都有人围着要求退房。   何遇坐车时常从那边经过, 真是喜闻乐见。   晚上的时候,陈薇给她来了一个电话, 把人给叫了出去。   她们约在一个附近的咖啡厅碰面,里面人还不少。   面对面落座后, 陈薇直入主题:“我们那个培训班再过不久就要关了。”   何遇眼一抬:“出什么事了?”   “戚晓亚,那个经常来买水果那位,”陈薇喝了口咖啡压压惊, “过去的事被扒出来了,好像是教学时期跟学生搞在了一块,老师当不下去,所以来这开了培训班,鬼知道现在会因为这事连培训班都开不下去。”   何遇蹙眉:“那是过去,跟现在又没什么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作风都有问题是不是?”陈薇摇头,“其实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毕竟那边那么多老师,又不是全部学生都由她看着,只是她那场地是租的,名声一差,人房主就不同意出租了。”   “他们难道没签租赁合同吗?”   “签了,人宁愿赔钱,也不愿意再出租。”   何遇说:“这对那位房主影响也大的吧,中途收房,以后谁还敢用他的房子。”   “那是他们的事情了,反正现在我们得另外找培训学校。”   何遇若有所思的拿调羹搅拌着咖啡,说:“你找我就为这事?”   “段孟水果店不是也关了嘛,两人这八卦都有点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来跟你知会一声,万一就是同一个呢。”   何遇点头:“是同一个。”   “对啊,我就……什么?!”陈薇瞬时瞪大眼,“同一个?”   何遇说:“这么惊讶做什么?”   “我这是随口一说,结果就直接给戳中了?”陈薇惊魂未定的样子,“我的天,那这两人岂不是老早就相会了。”   何遇“啧”了一声,说:“你这说的什么鬼?”   “我说错了?”陈薇说,“不过戚晓亚来买水果的时候,也没跟段孟多做交流,两人搞得来跟不认识一样。”   “避嫌。”何遇给出解释。   陈薇说:“段孟告诉你的?”   “这用告诉?”   陈薇撇嘴,总有点怪怪的,她说:“真要避嫌,那个女人也就不会多次过来了,明显还有别的心思。”   “别人怎么想不是我们能管的。”何遇低头又喝了口咖啡,“自己坚持就好,哪有闲心管那么多。”   道理是这个道理,陈薇没反驳。   她问何遇要不要甜点,何遇摇头。   之后又把话题转到了余一洋身上,陈薇问她现在怎么打算。   何遇说:“走一步看一步,现在不好说。”   她的筹码有限,余一洋又树大根深,很大可能还是得被他拿捏着,当然了,这个拿捏力度肯定与以前是没法比的。   又坐了会,聊的内容已经差不多,眼看陈薇又要往外发散思维开始胡扯,何遇明智的选择了打道回府。   但这些消息何遇多少上了点心,自己跟余一洋的茅盾,牵扯到太多无辜的人,是她所不愿看见的。   尤其是像戚晓亚这类与段孟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本应该划清界限,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结果现在却阴差阳错又有了点关联。   隔了一天的下午何遇去消息主动请缨要去接陈蓝天,陈薇一听这诉求,就大概知道何遇心里在想什么。   晚八点的时候,两人来到培训班。   对比前几次过来的景象,现在萧条了很多,不少教室已经空了出来。   陈薇说:“大部分都退了,剩下的一些这周内也要处理完,我们是交钱过来的,现在半路就要我们走人,孩子学习计划被打乱不说,那些年级高些的,说不定还会影响升学,虽然会退一半费用给我们,但是有些东西也不单单是钱的事。”   前台那边确实有两个家长在讨要说法,前台小姑娘明显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陈薇接着补充:“这么来一出还是挺伤元气的,也亏得人钱多。”   何遇说:“钱再多,有时候也会亏不起。”   她们站在那边看了会,就接着往里走。   陈蓝天教室对出来的位置,跟以前一样坐了不少家长,一伙人有的玩手机,有的在闲聊,悉悉索索中,话音内容也无非就是培训班老板娘的风、流情史。   “今天我来的时候倒是没看到人。”   “怕了吧,每天一堆人上来问责,就她那个身板能抗什么去。”   “这人看过去漂漂亮亮的,倒是没想到以前还跟学生走一块。”   “就是因为漂亮,才能把学生骗到手。”   “倒也是。”   陈薇凑过来小声说:“看样子今天人不在。”   何遇点点头,麻烦事太多,避避风头倒也能理解。   很快下课了,陈蓝天慢吞吞走出来,见到何遇后那双小眼睛亮了下,唤了声:“阿姨。”   何遇摸摸她头,笑说:“好久不见,你这吨位似乎又涨了。”   陈蓝天没怎么听懂。   陈薇用力一戳她脑袋:“考试没几分,饭还得吃三碗。”   陈蓝天低着头不吭声,一副已然被骂习惯了的模样。   “你接着戳,多戳几次,分就越少。”何遇将小孩拉自己身边来,“她还在长身体,多吃点也正常。”   “这个年龄的小孩,哪个像她这么能吃,上周那校服都被她的肚子撑裂了一次,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经历,都能写进历史了。”   何遇低头看陈蓝天,陈蓝天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解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磕到石头了。”   “活该。”   陈蓝天抿了抿嘴,一脸的委屈。   她是比同龄孩子要壮实的多,但也绝没有陈薇所说的那么夸张。   何遇说:“身上有没有伤着?”   “一点点。”   陈薇说:“皮糙肉厚能伤到什么?”   何遇皱眉,看她:“你差不多点,她才几岁,你每天跟她过不去有意思?”   陈薇被训得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何遇最近遭遇的闹心事,也就不跟她一般见识,甩甩手,直接当没听见。   她们从这边出去,今天既然来了,何遇照例带着陈蓝天去买吃的。   陈薇简直鄙夷的不行,但是看着小孩冲何遇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说不出的心酸,自然也就没阻止。   她们去了以前去过的那个弄堂,在出口的地方给陈蓝天买了她喜欢的鸡蛋饼。   陈薇说:“那我们也去找点吃的?反正也来了。”   何遇点头:“都行。”   上次来吃的是旧巷南,旁边是味千拉面,陈薇点了这家,何遇没有异议。   “等一下。”陈薇突然伸手拦下了何遇,眼睛盯着里面的角落,冷笑了声,“我没看错吧,那两人好像我们都认识啊。”   何遇顺着她的视线看进去,角落的两人座位,昏暗的光线下,段孟跟戚晓亚面对面坐着。   “烂摊子不收拾,原来是跑这幽会男人来了,”陈薇转头看何遇,“你有什么想法?”   因为距离隔的远,从这边望进去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不过氛围应该也不至于轻松。   何遇说:“单单一起吃个饭并不能代表什么。”   “我不这么认为。”   陈薇遭遇过前夫的背叛,对男人的信任度已经相当的低。   何遇低头掏出手机,将段孟的号码调出来,打出去。   陈薇盯着里面。   段孟这时也拿出了手机,电话很快便通了。   何遇说:“你在哪呢?”   “刚从店里出来,很快就回去了。”   “是吗?还有多少时间?我要么过去接你吧。”   “不用,就回了。”   “好。”何遇挂了电话。   陈薇说:“撒谎了吧。”   何遇抬头看她。   “我就知道,男人都一个德行。”她说。   何遇把手机放进口袋:“换个地吧,那边还有不少吃的。”   陈薇说:“就这么放过他?你不拍个照留个证什么的?”   何遇摇头:“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夸张什么,这都在眼前的事情了,你非得撞了南墙才甘心?”   何遇拍拍她的肩,说:“淡定,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陈薇被噎了下,生气的说:“有你吃亏的时候。”   “知道知道,走,先去吃点东西消消火。”   她们往里走,何遇最后转头望进去一眼,挺巧的,跟正好抬起头来的戚晓亚视线碰了个正着。   两人都愣了下,戚晓亚先回过神,冲何遇勾了下嘴角。      第31章   这笑意算不上是礼节性的招呼, 但你要说是炫耀, 好像也谈不上。   戚晓亚找了段孟很久,不论是短信电话还是实地围堵都不下数次, 但段孟的反应始终平平。   有几次她自己都觉得挺可悲的,但你要说就这么放任这个男人了,好像也做不太到。   她总忍不住想去弥补些什么, 或者想跟这个人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交集, 她不愿就到此结束了,哪怕某种可能性已经很小。   直到这次,培训班即将关闭的消息, 终于让段孟对她有了点反应。   “原因是什么?”他这么问。   戚晓亚说:“见面谈吧。”   段孟答应了,他直觉这事也是那个男人的杰作,不管如何戚晓亚都是被牵连的。   他们就约在了培训班附近,段孟本没想着要找地方坐着长聊, 奈何戚晓亚状态太差,又直接言明还没用饭,段孟也就妥协了。   去了那个不算远的小弄堂, 进了味千拉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戚晓亚一时没有开口的打算。   段孟等了会, 催促说:“说说具体情况吧。”   “挺一言难尽的。”戚晓亚苦笑了下,“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果然……   段孟转了转浅绿色陶瓷水杯, 说:“称不上得罪什么人,不过最近确实总有人闹事。”   “你的水果店开不下去也是因为这个?”   “你指哪个?”段孟抬眼看她。   戚晓亚局促的勾了下头发,说:“照理说以前的事这边几乎没人知道。”   段孟点头。   “但是现在似乎不是这样。”戚晓亚说, “明显有人特意调查过,然后恶意散播着,源头是在哪呢?”   源头在哪段孟当然知道,但要他放弃何遇,想都别想。   “段孟!”戚晓亚着急的叫了他一声,然后试探着说,“是不是你那个女朋友……”   “你走吧,”段孟打断她说,“换个地方生活,别再跟我联络,生活也就不会有影响。”   “我是怕生活有影响吗?”戚晓亚被他说的有点受伤,撇了下头,“我是觉的大家都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能安稳过日子,就尽量选择安稳点。”   然而就段孟现下的选择,离安稳有点远。   他懒得解释,尤其是对着戚晓亚。   “你亏损了多少?”段孟问。   戚晓亚看着他:“怎么?”   “你的部分亏损我愿意负责,之后便再跟我无关。”   “你要跟我划清界限?”戚晓亚睁大眼,“你真这么想的?”   “戚老师。”   戚晓亚愣了下,下一秒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段孟喝了口服务员之前给倒的大麦茶,说:“有些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别去计较了,又不可能重头再来过,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原本已经浅淡的旧事,一重提就又变得浓墨重彩,这并不是什么让人觉得愉悦的事情。   段孟说:“吃完这一顿,就走吧。”   “再说吧。”戚晓亚转头按了下眼睛,保持着最后那份尊严,“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就能去做的。”   段孟不吭声。   没多久,之前点的汤面便上来了。   戚晓亚象征性的扒了两口便停手。   段孟也不劝,只说:“好了?”   戚晓亚被他的态度弄得一阵来气,近乎于自虐的“嗯”了一声。   段孟便直接起身去结了帐。   戚晓亚突然发现,一个人对你不在乎的时候,你不管再怎么作死,对方会做的也不过就是冷眼看着。   她又感觉可悲,又觉得委屈。   她见识过这个男人在大男孩时期的温柔,那么年轻的时候都能如此体贴,随着年长,这份入骨的柔情必然更加炙热。   她承认,她嫉妒何遇,这个男人本该是她的。   “走吧。”段孟回来叫她。   戚晓亚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在女性群体中,戚晓亚算高挑的,身姿纤瘦,很有御姐气场,然而一旦到了段孟身侧,有个陪衬之后,就多了点小女人的味道。   两人前后往外走,走出弄堂,朝着培训班的方向。   过了一个红绿灯之后,戚晓亚看着前方头也不回的背影,陡然开口:“等一下。”   段孟转头看她。   戚晓亚低下头说:“走慢点,上次脚扭伤后一直没怎么好。”   “这么久都没好?”   她点头“嗯”了一声:“年纪大了,伤筋动骨好的慢。”   段孟皱眉看了她一会,最终放缓了脚步。   明明不远的路程,硬是多用了一倍的时间。   段孟完成任务一般将人送到培训班入口,说:“很晚了,我先走了。”   戚晓亚刚张嘴。   他便扭身快步走了,高大的身影迅速融进夜色里。   那股迫不及待的心情,隔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   难道真的是晚了吗?   -   段孟打车回了何遇的住所,这边的小区都很老了,跟他住的那套相差无几。   没电梯,全靠腿,楼道照明灯倒是长时间亮着的。   何遇住三楼,她还没回来,段孟便在门口坐着。   他也没去消息,反正人迟早得回来,等一会也无妨。   情侣之间,谎言最要不得,这一点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只是一开始下意识选择了隐瞒自己跟戚晓亚的关系,现在又没预兆的跟她见面,说出来实在让人浮想联翩,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是选择撒谎。   撒谎是个圈,只能这么圆着。   段孟烦躁的掏了根烟出来抽上,谁能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戚晓亚呢?又谁能知道还会产生些不必要的牵扯呢?   一支烟很快抽完,何遇还没回来。   段孟已经找不出东西来打发时间了,身上就剩了一只香烟壳子。   他把这壳子给拆了,又一片一片的手动在那裁,等乱七八糟落了一地的时候,何遇终于回来了。   她手上捞着钥匙,见到段孟挺惊讶的样子。   “什么时候到的?”   段孟将手里的东西一扔:“稍微有一会了。”   “我以为你回的不会这么早。”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何遇淡淡的勾了下嘴角,“噢”了一声,越过他开了门。   “进来吧。”她说。   何遇现在没去公司,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家里,出门的时候也有,但具体做了什么段孟不是很了解。   他之前问过一次,但何遇并不是很想谈的样子,他也就识相的没多说。   何遇去倒了杯水过来,问段孟:“你要吗?”   “我自己来。”   他走到何遇边上,跟着倒了一杯。   两人用的情侣杯,何遇搬家那会去附近超市买回来的,当时在打折,两个杯子,十八块。   这么大年纪了,现在想来这十几二十来岁人玩的东西,感觉自个还是挺幼稚的。   但幼稚的东西,难免显得单纯些。   何遇看着段孟的侧脸,想到不久前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就去思考那份单纯到底来的值不值得,脸上神色复杂了些。   段孟转头望过来,何遇连忙又低头喝了口水,很好的掩饰住了。   “你妈妈情况怎么样?”她问。   自上次去水果店大闹了一次之后,杜金娣的状态便一直不太好,用药又开始不配合起来,已经稳住的伤势又有些要发作的意思。   “老样子,”段孟摇摇头,“随便吧,走一步看一步,身体是她的,到最后吃苦的也是自己。”   何遇点头。   她其实挺想问段孟今天为什么会去跟戚晓亚碰面,又不知道该从何入口。   一起回到了客厅,这个房子里的东西更少,连组沙发都没有,只有一张小圆桌,附带两把椅子。   两人面对面坐了,何遇装作随意的开口:“我今天跟陈薇碰面了,稍微聊了会。”   段孟点头:“挺好的,有阵子没联系了吧?”   “还行,”何遇喝了口水,“晚上还陪着她去接了小孩。”   段孟愣了下:“去接陈蓝天了?”   “嗯,那边人都快没了,听说马上要关了。”   段孟:“为什么要关?”   “房东不打算出租了,临时毁了合同。”   段孟:“还有呢?”   何遇挑眉,看着他笑了笑,说:“你觉得还会有什么?”   段孟噎了下,之后仓促找了个借口:“好像突然毁租赁合同的极少,所以有点好奇。”   何遇看了他一会,点头:“我也好奇。”   都到这个地步了,段孟还是没有要交代的想法,其中原由,何遇不打算去探究,当然她对段孟的信任也不至于脆弱到现下就碎,他们还有时间,她准备再等等。   -   天气预报明明没有雨,下午却突然乌云聚集,风雨来前的征兆。   会议室内气氛有点紧张。   余一洋坐在主位上,脸色很不好看,底下两侧的人个个埋头明哲保身的窝囊样。   “现在谁来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这批结构材料又出问题了?”余一洋等了会,直接点名,“工程部。”   “我们也是在送检的时候才发现的,具体材料购入,还是得问采购。”   “张部,这锅让我们背还是有点冤的,供应商可是你点名要的,口口声声保证了材料质量,现在出了问题又推我们这?”   “我点名那也是随口一提,毕竟这个单位也不是第一次合作,我以为你们会把关好的,哪知道,你们问都不问,这能怪我?”   “张部,你做人是不是太缺德了?”   “我们就事论事,事实胜于雄辩是不是,你攻击人做什么?”   余一洋直接将文件夹狠狠往桌上一甩:“全部革职,人事部,人员调动通知马上下发。”   回到办公室后,余一洋烦躁的扯了扯领带,窗外乌云翻涌,响过一声闷雷。   内线响了,好一会余一洋才按了免提。   “余总,老余总找。”   不等余一洋回应,办公室门直接被推开了,余建中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环顾一圈,说:“环境倒是搞得挺舒服。”   “找我有事?”   余建中皱眉“啧”了声:“还会不会喊‘爸’了?”   余一洋转身坐到办公椅上开始看电脑。   秘书这时端来一杯茶,又很快退出去。   余建中一看亲儿子那欠揍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但现在是自己送上门的,加之也知道余一洋最近一堆事,便不跟他计较。   坐到沙发上,说:“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就说,你老爹多少还是能出点力的。”   “不需要。”余一洋迅速回绝。   余建中脸一拉,过后吐了口气,继续忍着:“你这些事现在闹的挺大,项目一搁置,资金链就容易出问题,没必要这时候再逞强。”   余一洋抬眼看不远处窝着的中年男人,弯着背脊,肉墩墩的身形缩着,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从侧脸看去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点可怜。   “没事,现在运行还正常。”余一洋终于稍稍放软了语气说。   余建中也听出来了,立马顺杆子往上爬,说:“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不少版本,但每一个都没离开何遇,怎么着?你护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直接被反咬一口了?”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余一洋脸色更沉了。   何遇!   对这个人,他现在都搞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了!   等着吧,等他把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马上就会去找她的!   余建中火上浇油的继续说:“我早告诉过你,何遇跟你不合适,她的格局太小了,眼界也有限,站在你身边的伴侣理应跟你类似出身,同等高度,才不至于出大的差错。”   “你要没别的事就走吧,我这边还忙。”余一洋直接下了逐客令。   余建中皱眉,提高音量:“我说的都是为你好,你上点心,何遇这种人满大街一大把,在这种人身上花大把时间,简直是拉低自己档次。”   余一洋将键盘往前一推,停了手边工作,冷淡的跟余建中对望,他说:“我今天把话放这,何遇,我要定了!”   人的执念没那么容易消,尤其是持续了十年的执念,这已经跟他的命一样,融入骨血,抽离不掉。   他是绝对不会放何遇走的,现在的放任,也不过是何遇这辈子唯一的自由。   等事情全部解决,等他再次找到何遇,他会把那个人直接给锁起来。      第32章   余一洋那疯魔的想法, 何遇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她心里甚至还在挺美好的设想, 或许余一洋经历这遭,脑子开了窍, 就此放彼此自由也说不定,尽管这可能性小了点。   段孟的水果店昨天给人砸了,那附近近期时常有小混混晃悠, 昨天莫名其妙干架, 水果店外面放的东西不巧被波及,尽管损失不算大,但是影响恶劣。   这一出是无心之过, 还是有人有意为之,也不确定。   段孟让何遇别多想,反正他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大不了就把这家也给关了。   晚饭后, 何遇过去了一趟,新店她来了没几次,跟这边的员工不太熟, 不过小柯调过来了,见了挺高兴, 很是聊了几句。   可能是受斗殴事件影响,今天的生意不太好, 就三个顾客在里面晃悠。   这边是两个红绿灯正中间,车来车往。   段孟给她削了一个芒果,何遇没让他切块, 直接捧着一大个在外面的绿化树下啃。   吃起来没什么形象,但是感觉比较爽。   吃到一半时,马路对面停下一辆私家车,车窗全降着,里面坐了一个女人。   何遇稍稍眯起眼,正要往树后躲,戚晓亚突然目光转了下,关了车窗,一个油门跑了。   “啧!晚了一步。”何遇懊恼的自语了一句。   应该是发现她了,否则不会突然走人,只是这样一跑,就更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何遇将芒果啃完,用随手拿着备用的纸巾抹嘴完,掏出手机给陈薇去电话,说是要帮她接孩子。   “行啊,我反正小孩接烦了,有人代劳,我乐意之至。”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含了一口水。   何遇说:“你在干嘛?”   “敷面膜,没办法,年纪大了,保养更要做好。”陈薇在那笑了声,含含糊糊的说,“你这是要有动作了?”   “谈不上,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陈薇说:“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反应是正常?故作不识,互不搭理,还是自然招呼?”   “不好说,”何遇想了想,“按照正常情况来看,既然没什么事情,招呼一声是正常。”   “天真,”陈薇说,“要招呼老早就招呼了,还用等到现在?他们之前又不是没碰过面,戚晓亚不是还特意跑去水果店光顾了好几次吗?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蠢。”   “行了,我挂了。”何遇说。   第二天,何遇跟段孟按时出现在了培训班,两人不是第一次一起来,然而这边的光景变化却不是一般的大。   何遇照例在前台做完登记,往里走。   人更少了,走廊上的长凳都空了出来,只几个小班还有人。   “我们在这边走走。”何遇说。   段孟朝尽头看了眼:“那边没开灯。”   “没事,刚才水喝多了,我找下卫生间。”   走廊尽头有个拐角,那边似乎是办公室,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亮着灯。   何遇要走过去,段孟一把拽住了她。   “怎么了?”何遇回头,目光往下一扫,“抓着我做什么?”   “陌生地方还是别乱走了。”   何遇笑了下:“这算什么陌生地方,以前这边的老板还经常来我们水果店的,去看看无妨。”   两人对视了几秒,段孟缓慢的松了手。   何遇说:“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段孟摇头,“那你去吧,我去外面等。”   “哎!”何遇连忙拽住了他的衣服,笑说,“别走,我怕黑。”   跟猜测的一样,果然是办公室,放置了不少办公桌椅,不过大多闲置了。   最角落的那张桌上放了不少东西,办公用品也有别于其他,电脑开着,只是屏保状态,人离开有一会了。   段孟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这时说:“既然没人,我们走吧。”   何遇点头,她想着,来日方长,总能碰到的。   “段孟。”有人在外面突然唤了声,语气惊喜大过于惊讶。   段孟迅速转身,戚晓亚就站在身后,双手湿漉漉的,脸上表情极为明亮。   “你今天怎么会过来?”她朝前一步。   段孟连忙往旁退了一步。   站在不远处何遇的身影就这么闯入戚晓亚的视线。   她愣了下,随即很快收敛了情绪,看着何遇笑了笑:“何小姐。”   何遇点头:“戚老师。”   戚晓亚越过段孟,走到最里侧的位置上,抽纸擦手,一边说:“你们找我?”   “也不是,随意逛逛,就到这了。”   戚晓亚又笑了笑,随后招呼他们坐,并准备拿杯子给他们倒茶。   “不用了,”何遇拦下她,“我们就是经过,马上就走。”   “孩子们下课还有几分钟呢,不急的。”   何遇摇头:“戚老师后面准备去哪办培训班?陈薇家孩子在这边学的挺好,如果你们搬的路不远的话,她还准备把孩子送过去。”   说到这个话题,戚晓亚的表情明显沉重了下来,她勉强笑道:“现在不好说,也可能以后不办了。”   何遇挑眉:“为什么?”   “这次临时毁约,损失比较大,一时可能很难缓过来。”   何遇:“房东难道不赔款吗?”   “也赔,但抵不上亏得。”   何遇下意识看了段孟一眼,对方低头在弄手机,跟没听到她们的说话内容似的。   下班铃响了,他们很快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接上陈蓝天后,离开培训班。   陈蓝天这次见到段孟,跟以往表现的有点不同,不再那么兴奋,也没有亲近他,而是跟在了何遇身侧。   何遇的那辆马自达,自搬出来后就没再碰过,今天回去要叫车。   路上在走的时候,何遇明知故问的说:“刚才那位戚老师怎么弄得跟你很熟的样子?我差点以为你们是旧友了。”   段孟早就想好了借口:“店里来的多,自然就知道了吧。”   原本眼巴巴看着段孟,也在等答案的陈蓝天顿时皱眉,插嘴说了句:“撒谎。”   两人低头看她。   小胖子又瞬间怂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何遇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不怕,你想说什么?”   陈蓝天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犹豫着,直到何遇又催了句。   她才开口:“我们明明上次看见叔叔跟戚老师一起在吃东西。”   说完,她磨磨蹭蹭的躲到了何遇身后。   小孩的话最是直接,又不留余地。   并且她的话中还透露了另一个信息,她说的“我们”,表示何遇也看到了,然而近段时间以来,何遇一直没表明,眼睁睁看着他在那自露马脚的做掩盖,狼狈又可笑。   段孟僵了片刻,转眼看何遇。   何遇说:“先把孩子送回去,其他的等会说。”   在孩子面前理论,并可能产生不必要的争吵,这实在不太合适。   之后的路走的很沉默,照例给陈蓝天买了零食,小孩仍旧吃,但似乎也没吃开心。   当晚回到何遇租住的公寓,客厅只开了一盏灯,人手一杯热茶。   相对而坐的画面,是平时常有的,只是今天气氛稍微僵冷一点。   何遇也不开口催什么,她给了段孟足够多的时间做准备。   “你很早就知道。”段孟握着杯子,眼睛盯着某一点说。   “你指什么?你跟戚晓亚认识?还是你们的关系?”何遇停顿了下,“不过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倒确实不知道。”   “为什么之前不说?”   “嗯?”何遇挑眉,“为什么要说?”   段孟抬头看她,何遇挺平静的,跟以往一样从容,他很少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起伏明显的情绪,哪怕现在发生了在外人眼中可能遭遇了背叛的事情。   这样的感觉非常的不好,时常让段孟有种自己在何遇那边是无关紧要的错觉,又或者根本就不是错觉。   他转了转杯子,说:“你没有疑惑吗?没怀疑吗?当时为什么不问我?”   “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不知道了。”   “所以就眼睁睁看着我在那边演?”段孟稍稍提了点音量,“看猴戏一样的看着我?”   何遇皱眉,被段孟的态度弄的有点懵。   “你现在是反过来在责怪我?”何遇挺不可思议的说,“你在跟我开玩笑?”   明明现在从内到外看起来犯错的都是段孟,怎么到他口中,反倒自己成了一个罪人?   何遇简直都搞不懂了,她招谁惹谁了?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段孟摇头说,“我只是不理解你的做法,为什么在最开始不挑明?”   “那你为什么在最开始又要选择隐瞒?”何遇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给过你机会的,你自己为什么不诚实一点?”   “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或者猜测,我跟她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只是你以为,”何遇说,“两个人选择在一起,坦白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   段孟下意识开口:“你最开始不也选择了欺骗吗?”   何遇愣了下,随即笑了一声,她感到意外,又有点受伤。   “真是可笑,”何遇摇了摇头,“原来你对此还这么耿耿于怀?你的意思是我最开始选择了欺骗,所以你现在要报复回来吗?”   段孟:“不是报复,是同理心。”   “真没你说的那么高贵。”何遇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既然我们之间的信任度这么薄弱,那也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你走吧。”   她说完,就转身要回卧室。   “何遇!”段孟连忙起身拉住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放手。”   段孟紧紧的盯着何遇脸上冷漠到几近残忍的表情,解释说:“戚晓亚的培训班关闭,多少因我有关,那天她找我说明情况,所以我才跟她私下见了一面,以前从来不曾有。我原没想过会再遇见她,后来遇上,也认为再不会有关系,所以没跟你说明。”   他紧张的看着何遇:“你别生气,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好半晌,何遇才转头看他,说:“你一开始就这个态度多好,我原本从头到尾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对不起。”他说,“我口无遮拦了。”   是不是真的口无遮拦,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何遇没再多说,这件事也就当这么过去了。   协议时间将至,两份纸质版,都被余一洋收着,何遇必须想办法去拿回来。   在某个工作日下午,何遇打车去了余一洋的住所。   这个点他不会在家,也不是钟点工过来打扫的日子,别墅内不会有人。   何遇输入自己的指纹,结果显示失败。   她猛一皱眉,居然换掉了。   从口袋掏出钥匙,好在做了两手准备。   何遇没有换鞋,在地垫上蹭了蹭,便直接走进去。   余一洋的卧室和书房,只要在他人离开的情况下都是落了锁的,十年协议只会在这两个地方。   何遇有这边所有房间的钥匙,在这一点上余一洋给了她最大的信任。   卧室很简约,放了没多少东西,唯一的摆设就是床头柜上的一只相框,里面是何遇跟他唯一的一张合影。   何遇晃了圈,连个影子都没找到,转移阵地去书房。   书房比卧室大多了,整墙的书,厚实的地毯,几个懒人沙发,上面还随意丢着一条毯子,两盏落地灯,对比睡觉的地方,这里反而显得更温馨很多。   何遇将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一无所获,剩下的就是上了锁的抽屉,以及角落凹槽里的保险箱。   难道要白来一趟吗?   何遇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她目光一沉,跑到落地窗边,透过飘纱往下看,好巧不巧,就是余一洋的座驾。   “该死!”      第33章   怎么会在这个点回来?   何遇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心跳如鼓, 她回身跑到门口重新落锁,然后在书柜和墙壁隔出的一个凹陷处躲起来, 堪堪正好装个人,面前就是厚实的落地窗帘,很好的做了遮盖。   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何遇死到临头一样的闭上了眼。   过去很久, 也可能就几分钟,有人开了门。   来的不止余一洋一个,身后还跟了鲁成洲。   “你现在这边情况怎么样?”鲁成洲问。   “已经在好转, 这两次危机基本算过了。”   “何遇知道估计得气死。”   余一洋没吭声,拉开椅子坐下,开了电脑。   何遇打击他的方法也不过就是依靠媒体,造势效果是有的, 但是他们也有渠道将这些消息给压下去。   至于民众反应,在过了这一阵之后也会自然而然的降低。   鲁成洲这时又说:“忙完这一阵后你准备怎么做?”   余一洋盯着电脑,好一会才说:“先把她带回来。”   “既然约定时间就要到了, 你索性就放她走。”   余一洋冷笑了声:“这做的是什么神仙梦。”   鲁成洲突然急道:“我们在最开始曾说好的,时间一到, 何遇想走,你就放手。”   窗帘后的何遇皱了皱眉, 有点不太明白他们的对话了。   “我现在不想放了。”余一洋说,“我找不到放她走的理由。”   “理由?有的是理由,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理智点, 这么逼迫她,对你们都没什么好处。”   “无所谓,已经十年了,她也理应习惯了。”   “你说的什么鬼话!”鲁成洲猛地拔高音量,“她这十年还不是你的杰作,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跟平常事似的。”   “不然呢?”余一洋无动于衷,“既然已经习惯,就跟日常毫无差别。”   “余一洋,你欠她够多了。”   室内有片刻的沉默,紧接着余一洋的声音继续响起:“梅惠安现在还活着。”   鲁成洲说:“是,是活着,只是半死不活罢了,你有没有想过,若当初你没有拔了她的氧气,现在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何遇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倏地握紧。   “说这些没多大意义,又不可能重头来过。”   鲁成洲:“若你一意孤行,这件事我不会再帮你隐瞒。”   那个时候,何家的车祸对余一洋来说是个靠近何遇的契机,只是梅惠安在前期稳住了伤势,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这男人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没有用怀柔政策,铤而走险断了梅惠安的氧气。   幸好鲁成洲发现的早,才没有让余一洋成为真正的杀人凶手,只是梅惠安缺氧过度再没清醒过来,而这件事被很好的隐瞒了下来,外人谁都不知道。   逼着何遇签下的那十年,本就是余一洋该做的,是他应该赎的罪。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余一洋态度毫无松动,“你以为你不说,何遇就能学乖吗?她永远不会安安分分自觉的呆在我身边。”   鲁成洲简直要被他气的无语了,如果有可能,真应该撬开看看余一洋的脑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明明在其他方面都很容易沟通,也表现的极为绅士,看起来不怎么像神经病啊?   争论无果,鲁成洲尽管忧心忡忡,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余一洋处理完事情,拿上落家里的一份文件,两人很快又走了出去。   门重新被关上,车鸣过后,一切又寂静下来。   过去很久何遇才从窗帘后挪出来,她的脸色非常差,双目略有失焦,在原地站了会,陡然脱力般的跪坐到了地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深深的弯了腰。   窗外暖色的光线铺洒进来,正好落在她身上,温馨奢华的室内,何遇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比之那时候遭遇家变更甚。   整整十年,她都做了些什么?!   围困在余一洋身边,自以为因着梅惠安而放弃自己的自由,不得不委身于他人,曾几何时也默默怨恨过,为什么要是她?   结果呢?梅惠安成了现今这副模样,只因着余一洋对自己的那份肮脏的占有欲,自己成了间接的罪魁祸首,她还识人不清。   整整十年,浪费了十年。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何遇感觉自己难受的都要死过去了,但是眼眶却是干涩的,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在地上趴了很久,整个人都近乎失去知觉后才踉跄起身,行尸走肉般出了这幢房子。   暮色四合,路上都是匆匆归家的人。   何遇漫无目的的走着,累了就在路牙子上休息会,发会呆,能走了,就接着起身。   华灯初上,天色越来越沉。   手机响了,何遇不说接,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这天到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段孟在她家门口等着,当下脸色也不太好。   看到人来,第一句便问:“你去哪了?”   “随便逛逛。”   “我打你电话怎么没接?”   何遇低头掏钥匙:“没注意。”   段孟站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我打了那么多个,你都没听到?”   门开了,何遇换鞋进屋,她现在完全没心思去回答段孟的问题,口干舌燥的厉害,她转身去了厨房。   一杯水倒出来,刚要进口,段孟突然伸手截断,杯里的水晃出来不少。   何遇缓慢的扭过头看段孟:“你做什么?”   “我在问你话。”段孟说,“你回答我。”   “我说了我就是随便逛逛,你还要我回答什么?”   段孟说:“我不信。”   “你不信拉倒!”何遇不耐烦的用力挣脱开。   段孟伸手又要去拦,何遇烦的直接将水杯用力往地上一砸,吼道:“你够了没有?到底想听我说什么?说我是在跟其他男人鬼混你才满意吗?”   玻璃碎了一地,溅出的部分水湿了两人的裤脚。   段孟死死的盯着她:“我就是想要你一句真话。”   “我每句都是真话,奈何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何遇摇头,“其他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你随便晃悠一趟,能没法接我电话?”   “我说我懒得接,你信吗?”何遇逼近他一步,剑拔弩张的对视着,“谁来的电话我都不在乎,我压根就是不想接。”   “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   段孟一把掐住何遇的下巴,迫的她不得不抬头,他说:“你知道什么叫尊重吗?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两人自相识到现在已经一起经历了不少,段孟自一开始略倨傲的态度,到现在近乎惟命是从的模样,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他一直在为眼前的女人妥协,改变,但不知道为什么,段孟仍旧有一种走不近何遇的感觉,横亘在彼此中间的距离依旧是那么的明显。   他总是猜不透何遇在想什么,也不太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也始终感受不到她对自己的在乎。   段孟太厌恶这种感觉了,把自己也变得扭扭捏捏跟个女人一样。   何遇说:“你说的结论不知道是从哪得出来的,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这个问题段孟居然回答不出来,他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会,最终沉默的松了手。   何遇的下巴红了一片,她也不在乎,只是就那么平静又淡漠的看着段孟。   “跟我在一起,你有没有后悔过?”她问。   段孟摇头:“没有。”   真是可惜了。   何遇想,她后悔了,是她脑子太简单,把事情想的太容易,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个巴掌,让她明白自己有多天真。   她走不了了,余一洋不会就这么让她走,而何遇自己也已经不打算走了。   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这笔帐她一定要讨回来。   “你想说什么?”段孟声音沉沉的说,“你后悔了?”   何遇没有马上回答,半晌后才开口:“我在想,如果你没遇见我,是不是过的会好很多。”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过的比现在更好,我只知道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跟现在一样的选择。”   何遇苍白的笑了下:“挺好。”   就这样吧,她也不可能现在跟段孟分手,说出来算个什么事,简直就是场闹剧了,就凭现在段孟坚决的状态,他岂不是得疯了。   何遇转身朝外走,边说:“我今天有点累,准备早点睡,有什么事过后再谈。”   段孟在她身后开口:“我给戚晓亚转了一笔钱。”   何遇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段孟接着解释:“她的培训班损失毕竟有我们的责任。”   何遇点头:“知道了。”   后面的几天,何遇一直在公寓里窝着,一日三餐都点的外卖,或者段孟过来烧了吃。   她的精神始终都不太好,段孟建议她饭后去楼下走走。   何遇没什么反应,最后是被他硬拖下去的。   她受不了的说:“我之前出门你不乐意,现在不出门了,你又非得拽我下来。”   “情况不一样,”段孟给她穿上鞋,把人拉出门,“饭后散步有益身心健康,适量运动是必要的。”   小区楼上光秃秃一片,谈不上什么绿化。   两人出去,沿街晃了圈,那边有个面积很小,时间很久了的老公园。   这里倒是还有些人,几个大妈在跳广场舞,一边也有年轻人带着小孩玩耍的。   他们进去,坐在花坛边上看了会,觉得没劲了,便沿路返回。   沿着马路边,段孟牵着何遇,两人的步伐并不快。   何遇转头看向对面,那边停了几辆私家车,其中一辆低调又名贵,对她来说甚至一点都不陌生。   她冷眼望着,紧紧的盯着那扇闭的严实的车窗,企图透过这薄薄的玻璃跟里面的人对峙。   “怎么了?”段孟说。   他顺着何遇的目光往那边看了眼,并没有瞧出什么异样。   “没什么,”何遇收回视线,“我随便看看。”   这天晚上何遇想吃乌冬面,家里有备着的材料,段孟给她下了一碗。   何遇吃的挺满足的,露了这些天来难得的笑容,说:“未来实在没办法,也可以去开家面馆,生意也不会差。”   “你想吃,我没办法,只能给你做,其他人就算了。”他说。   “这么好的手艺,就我吃到了,难免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你应该庆幸。”   何遇想了想:“也对。”   吃了面,段孟收拾完,便走了。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   何遇刚洗完澡出来,她盯着那深色的防盗门看了好一会,将毛巾随手扔到边上,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西装革履的余一洋,矜贵的气质与这个狭小简陋的地方非常的格格不入。   他冲着何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真是好久不见了。”      第34章   仔细算来倒确实有段时间了, 十年间, 他们似乎还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过,现在想来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然而余一洋到现在都没玩腻自己, 就更加的不可思议了。   他自门外进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目光看了一圈后,重新转回到何遇身上。   “就这样的地方, 比我给你的难道住的要舒服?”他这么问。   “这问题需要问?”何遇平静的跟他对视着。   余一洋哼笑了声, 点头:“也对,你向来是这样,我看不上什么, 你就宝贝什么,诚心跟我反着来。”   “你来是干嘛的?”   “你说呢?”   何遇抿唇,冷眼对视,不吭声。   就凭着那天下午, 她所听到的对话,现下对着余一洋这张养眼的脸,真是怎么看怎么恶心, 何遇需要用极大的忍耐力,来抵抗住想去撕裂他的冲动。   还没到时候, 她不断暗暗的提醒自己。   “对付我的后招应该也用完了吧?”余一洋这时开口说,“否则也不会沉寂这么久了, 你这些伎俩对我来说压根无关痛痒,何遇,有一点你始终没明白。”   “嗯, ”何遇说,“没你懂得多。”   余一洋也不生气:“我能让你妥协第一次,就能妥协第二次,我能让你签一份协议,也能继续让你签第二份。”   “是啊,你也就这点能耐了,除去迫人的手段,也拿不出别的。”   余一洋靠近她,鼻尖轻轻抵在她耳侧,柔声说:“你说的对,但方法不在多,有用就行。”   属于余一洋身上的气息瞬间钻入鼻腔,何遇厌恶的皱了下眉,终于有了动作。   余一洋先发制人,掐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扭,何遇被迫转了个身,另一只手用力扇了过去,余一洋脸一侧,反手又将她控制住,往前一推。   半开的门被“砰”一声,关了个死紧。   余一洋满意的看着何遇脸上暴怒却又无法的表情。   “这一次我应该用什么逼你就范呢?”余一洋嘴唇贴着她的脸上,“要么用那个男人的母亲?我接着把他跟那个女人私会的照片送过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觉得会怎么样?”   就凭着上一次的经验,杜金娣精神上的刺激一旦达到极限,估计能自己跳河去。   何遇整个人贴在冰凉的门上,已经比刚才冷静了些。   “你直接说你这次想干嘛吧。”   余一洋眼中瞬间一片阴翳,何遇为了别的男人妥协,这一点真是让他太不高兴了,但是何遇梗着脖子死不就范,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这真是个矛盾的想法。   “先跟我走。”他沉沉的说。   说是这么说,手上一点都没有要松劲的意思。   何遇目光往下一扫,冷道:“你倒是松爪啊。”   余一洋一愣,随即被逗笑了,在她脖子上用力亲了口,才松手往后退了步。   “跟你走很正常,”何遇一边擦脖子,一边说,“我一看见你在门口杵着,就知道今天跑不掉。”   “你一直都这么有自知之明就好了。”   “让你失望了,”何遇说,“毕竟是个正常人,没有不反抗的理由。”   “那反抗成现在这副光景,你觉得舒服?”   “挺舒服的,不过再舒服,你都理解不了。”何遇盯着面无表情的余一洋,“你除了有点钱,其他还有什么?顶着这副皮囊,在奢华的屋檐下呆着的时候,精神是不是特别的空虚?是不是不管怎么做,都在这个世界里找不到共鸣?很寂寞吧?寂寞到只能抓着个女人聊以慰藉,你说你惨不惨?”   余一洋沉默了下,然后说:“废话完了就走吧,说再多我也不可能放了你。”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段孟估计得急死,何遇原本想给他留句话的,后来一想又觉得意义不大,反而会激的他不知道做出什么来。   何遇没再犹豫,转身便朝外走,一边给陈薇去了消息。   陈薇瞬间电话便来了。   接通后,她在那边着急的说:“今晚刚找到的?他没怎么你吧,就这么跟着走了会不会不安全?要不要报警?”   何遇说:“没有,都挺正常的,不用报警。”   跟在身后的余一洋看了她一眼,虽然报不报警给他来说都无所谓,但何遇这么光明正大的直接选择放弃,倒也是让他意外了下。   陈薇又说:“那现在怎么办?你在哪呢?”   “正要走,跟他回去。”   “那段孟呢?”陈薇说,“他知道吗?”   何遇停顿了下,说:“不知道,后面肯定会找我,也可能会直接找到你那边去,所以跟你通个气。”   “你跟我通的这个气,真是要我老命了。”   何遇笑了下:“不用想这么严重,大不了就是回到以前,反正那样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   还过了十年,十年都过来了,现在也没什么了。   “你之前怎么没这个觉悟,”陈薇说,“你要是一直都是这个觉悟,哪至于到现在。”   何遇只是无声的笑了笑,她想,总归是没什么人能懂的。   到了楼下,坐上车,何遇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个破旧灰暗的老社区。   余一洋开车直接去了别墅。   这边跟以前一样,该有的都有,何遇以前落下的也都在,还添置了不少新的。   余一洋带她看了一圈,问:“还满意吗?”   “我的意见重要吗?”   余一洋点头:“也对。”   何遇现在已经没了选择的权利,她在余一洋眼中不过就是个傀儡,听他驱使便可。   也好的,何遇也已经懒得反抗,懒得再有旁的想法,太累了。   当晚余一洋想碰她,何遇拒绝了。   她给出的理由是:“闹的如此不愉快,我实在没什么心情,你既然选择不放过我,那么是不是应该给我时间来适应一下。”   何遇也就是随口一说,就凭着余一洋这么自私的一个人,要听进别人的话是很难的,她原本没抱什么希望。   但余一洋居然真停了动作,他思忖了片刻,说:“也好,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是需要修复的,我们时间很多,慢慢来。”   何遇想,时间多?我会让你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   这晚过后,何遇再没从这幢别墅出去过,她游魂一样的在这有限的空间里荡着,手机不知道被丢在了哪,她也不知道段孟找自己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有一天,门铃响了,这是极少会有的事情。   持续很久之后,何遇过去打开了显示屏,里面出现的是鲁成洲的脸。   这人怎么来了?   何遇本来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将他划分到余一洋的帮凶后,更是不愿见到这人。   何遇本打算回身当没听见,后想到什么,又去开了门。   “你没事吧?”鲁成洲一见到她便着急慌忙的说。   何遇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我能有什么事?”   “所有人都联系不到你,余一洋那边问不出什么消息,还以为你出事了。”鲁成洲盯着何遇不同于平常的冷静,“你真没事?”   “没有,”何遇摇头,“我挺好的。”   “那怎么会联系不到你?”   “没用手机,应该老早关机的。”   鲁成洲拧着眉看她,他还是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   “段孟找你找疯了。”鲁成洲突然说。   何遇愣了下,随后抿唇沉默着,其实能想象的到,这话出来一点都不意外。   “前两天托陈薇找到了我这,我不知道他以前怎么样,反正现在看过去状态很不好,没有你的消息让他很着急,你要不要去跟他见一面?他就在外面。”   何遇沉默很久之后才摇了摇头:“不去了。”   “不去见他?”   “嗯,”何遇摇头,“不去,你们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鲁成洲愣住了,他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何遇,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就这么放弃了?”   “不然呢?”何遇抬头看向他,“我还能怎么办?能力有限,只能随他怎么来了。”   鲁成洲有点反应不过来,按着他以往对何遇的了解,是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   “就这样吧。”何遇说完就要关门。   鲁成洲一把撑住了,说:“那你有没有话带给那个男人?”   “叫他别找我了,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玩玩而已,这么认真不合适。”   鲁成洲脸色变了又变,张嘴又要说什么,何遇直接关上了门。   她背靠着门站了很久,才缓慢的滑坐到了地上,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已经给不了段孟未来,就让自己死在他心里吧。   鲁成洲沉着脸走出去,拐了几个弯之后,在小道尽头跟段孟回合。   他也是有私心的,在段孟多次的找上门的情况下,自己虽然同意带他过来一趟,但谁知道结果会如何,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具体地址自然不可能让这人知道。   段孟倚着车身站着,下巴一圈胡渣,脸色带青,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没怎么休息好。   见到鲁成洲,连忙将手中的烟一扔,上前几步,急迫的说:“怎么样?”   对着男人期待迫切的眼神,鲁成洲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局促。   “怎么了?”段孟一看他这难以言说的表情,心下感觉不妙,“何遇出什么事了?”   鲁成洲摇头:“她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你以后别找她了。”   “什么意思?”   鲁成洲顿了顿,说:“你们的想法不一样,想要的东西也不同,所……”   “给我听录音。”段孟盯着鲁成洲,“把你们的对话录音给我。”   这是提前说好的,段孟不跟着进去可以,那么鲁成洲必须把他们的对话过程全程录音。   鲁成洲看了他几秒,将手机递出去:“也好,你自己听,能更明白点。”   手机屏亮着,就是录音的界面。   段孟按了播放。   “你们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还能怎么办?能力有限,只能随他怎么来了……”   “叫他别找我了,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玩玩而已,这么认真不合适。”   谈话内容并不多,很快就没了。   鲁成洲看着在那发愣的段孟,说:“她的态度就是这样,你自己看开点。”   段孟低头将进度条往前拉了一点。   “……对他也没什么感情,玩玩而已,这么认真不合适。”   “……别找我了,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玩玩而已,这么认真不合适。”   “……没什么感情,玩玩而已,这么认真不合适。”   “玩玩而已。”段孟低低的重复了遍。   鲁成洲都有些不忍心看他,感觉这男人马上就要死过去了似的。   “失个恋而已,”鲁成洲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肩,劝慰说,“过几天也就好了,自己调节调节。”   段孟死死的拽着手机,好半晌,才递还给鲁成洲。   “麻烦了。”   鲁成洲:“你没事吧。”   段孟缓慢的摇了摇头。   但这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鲁成洲把人给拽上了车,随后开出去。   有些事也是真的巧,在路口跟余一洋回来的车子正好碰见。   余一洋降了车窗:“你怎么在这?”   鲁成洲说:“路过,你今天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想回就回了。”余一洋衬衣袖口往上翻了翻,手肘搭在车窗上,一手搭着方向盘,目光冷淡的往对方副驾驶一扫,“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鲁成洲直接打哈哈:“走了,改天约吃饭。”   说完,连忙关了车窗,将油门一踩,飞速跑走了。   “你看到了吗?”开出一段距离后,鲁成洲问。   段孟撇头看着窗外,没吭声。   鲁成洲快速看了他一眼,说:“这么撞见一次也好,也能让自己死个心,余一洋其实真的不差,不管是哪方面,都是佼佼者,哪怕是男人见了他,也没的好挑剔的。”   “他对何遇更是不差,这么多年,凭他多金帅气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偏偏耗在了何遇身上,所以说是个人都能理解何遇的选择。当然,这也不是在贬低你,你也不错,只是有些东西是摆在那的,没得比就是没得比,我们都一样。”   现实就是现实,鲁成洲说的并不完全对,但也没有什么错。   段孟没法反驳什么,属于他的所有的一切,所谓的坚持,仅有的自尊,在这个当下已经变得粉碎。   -   余一洋开门进去的时候,何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她看过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今天家里有人来了?”他换鞋完走到何遇边上,摸了摸她的脑袋。   何遇冷眼看着他:“你指谁?”   “我就随口问问。”   何遇冷笑了声,重新把目光放到电视上。   她现在很少跟余一洋有交流,尽管乖乖的呆在这个屋檐下,甚至在余一洋的强烈要求中已经同床共枕。   但是也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何遇对人对事变得越来越冷漠了。   余一洋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被何遇摒弃在外的感觉,哪怕是能冲着他发火,都好过现在的无关紧要。   他跟着坐到沙发上,将何遇抱到自己身前,说:“最近都没出门,我带你出去逛逛?”   何遇缓慢的眨了眨眼,没吭声。   “也不走远,就去附近的山上啊,或者农庄里散散心。”   何遇说:“随便。”   余一洋亲了她一下:“那就定后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非人类,文名和文案后期可能还会改,有兴趣的可提前收藏。 新文会相对轻松一些,不至于那么虐(我个人是这么觉得的~)。 文案: 莫菲穿了,穿成了一个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处处跟女主作对的终极女炮灰。 原身最后被女主从小养大,时人时兽的雪狐给撕了,落得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而莫菲的任务就是要把这唯一不是人的东西给泡到手。 莫菲:“你们的口味是不是太重了些?” 系统委屈的嘤嘤嘤:“这是人家努力很久才帮你申请到的野味。” 莫绯:“......” 莫菲完成任务离开后的第三天,系统给了她一份反馈。 原书中本该回到自己族群的叶奕云,却行走在人世的各个角落。 系统高兴的说:“他已经找了你三年了,改造的非常成功,领导相当满意。”   第35章   出发那天天气很好, 何遇穿了身运动服, 头上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很低, 粗一看只见到一个尖细的下巴,和微抿的嘴唇。   他们去了附近的湿地,因为是工作日, 所以游客并不多, 检票完后进去,走了一段水上的木梯,过了一个长亭, 两边都是高耸摇摆的芦苇,水面出去点荡着几只黑天鹅。   湿地面积并不大,分了几个区域,还有电影拍摄地供游玩, 大部分都是可观赏的动物。   这个地方并不适合成年人游玩,尤其是像余一洋这种生活讲究的人,跑来这个时不时窜出一股子异味, 跟动物园相差无几的地方,也真是难为他了。   路过孔雀栖息地, 绿白都有,在那站了一圈, 有几个人在逗它开屏,可惜效果甚微。   “坐船吗?”余一洋说,“去芦苇丛里游一圈。”   何遇瞟过去一眼, 说:“不去,太累。”   她现在对什么都兴趣缺缺,或许是缺乏运动的关系,稍微走动几步都能感觉到疲惫。   在景区用了饭,有晃悠了会,何遇的配合度下来了,她表示想回去了。   余一洋没什么意见。   出口的地方有一栏的祈福便签,上面挂满了祈福签文,何遇驻足看了会。   余一洋说:“要求一个吗?”   何遇想起了过年时,跟段孟一起求过的那支签,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摇头:“这玩意都是骗人的。”   “挂这些的人也知道是骗人的,但是心里有个寄托也不错。”   何遇说:“我已经没什么可求的了。”   “哦?”余一洋冷淡的挑了挑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求一个了。”   他说完便去边上买了一个,拿到何遇眼前晃了晃:“就求我们恩爱白头。”   真他妈诚心来恶心她的。   何遇冷眼看着不作声,余一洋又往前递了递:“你来挂。”   “你自个求的,让我挂?”   余一洋说:“毕竟求的愿景与我们有关,合作着来效果翻倍也说不定。”   何遇想了想,从他手里接过,一边往上挂,一边说:“也对心诚则灵,反之应该也一样。”   余一洋只当没听见,笑盈盈的看着,雪白挺直的鼻梁架了一副无框眼镜,眉目温和,无害纯良的一逼。   过后他去了趟洗手间,何遇在原地站着。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横到了何遇眼前,她连忙反身要躲,对方先一步拎住她的衣领,将人拽到了祈愿栏后面。   何遇惊惧的回头,对上的是段孟那张毫无血色,满下巴胡渣的脸,表情又秒变惊愕。   “你怎么在这?”何遇惊呼出声。   那天被鲁成洲带走之后,段孟后面又偷偷返了回来,他记得余一洋的车牌号,便躲在出口那边一直等着,守到今天终于被他给等到了。   各种细节有多苦逼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也懒得跟何遇诉说自己的委屈,压根没这个必要,甚至都已经没这个资格。   “为什么?”段孟盯着何遇清瘦了很多的脸,“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真的是玩玩的?”   他就只想要这个答案,他想听何遇亲口说出来,死守这么多天,为的也仅仅就是这个。   何遇抿着唇,皱眉看着他。   没回答那个问题,反而说:“你最好赶紧走,他马上就要回来了,给不了你多少时间。”   “就因为时间不多,所以你抓紧回答我的问题。”段孟死死的盯着她,没吃好没睡好,他整个人看过去都很憔悴,眼底冲着血,搭配上白里透着黄的脸色,简直就跟大病初愈一样。   段孟接着说:“是不是那个人逼你了?你为什么要妥协?我们斗不过,我们也能走啊,地大物博,难道我们还不能随便找个旮旯过日子吗?他难道还能翻天吗?”   段孟越说越激动,突然捞住何遇的肩膀,满眼的哀求的说:“你现在跟我走,我们马上买车票,我们走的越远越好,行不行?”   这个男人已经丧失了理智。   何遇看着他略有疯狂的模样,心口一阵阵的紧缩着,从里到外的疼痛和酸涩让她眼底起了点水汽。   何遇快速撇开头,语气不稳的说:“不行。”   其实这个答案段孟已经想到了,但是等她真正说出来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近乎绝望到死。   “为什么?”段孟轻轻的摇了摇头,“为什么?我不懂。”   何遇说:“现实就是现实,你清醒一点,你不管你妈了?就算你真不管了,我还得管我妈呢,我能走哪去?”   是啊,他们身后有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以及自己造就的所需要背负的责任。   段孟完全没有反驳的能力。   他垂死挣扎的说:“那报警呢?我们总能报警吧,警察难道还能不管?”   何遇笑了下,讽刺的说:“报警?他犯什么事了?性骚扰了?我跟他在一起十年,同进同出是个人都看得见,你觉得这个理由站得住?还是说告他商业不正当竞争?你自己感觉说的过去?”   “你在帮他找理由?”   何遇摇头:“不是理由,是现实。”   段孟沉默下来,因为何遇说的这些,他找不出错处,这也间接表明,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何遇说:“我可能最大的错,就是不该遇上你,招惹你,我很抱歉。”   段孟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下,眼底的红色瞬间更甚。   “我走了,别再来找我。”这样对你才比较好。   何遇看着他,慢慢往后退,一段距离后,转身快步走了,越走越快,最后还小跑起来,直到那座休息亭才停下。   喘了好一会,等来了余一洋,他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脸上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笑意。   “累不累?”他问。   “还好。”何遇站直了身子,将呼吸调慢。   “是吗?我看你们聊的好像挺不愉快的。”他笑着说,“跟那样的人交流实在太没意思了,有些人点一点就透,这才比较轻松。”   何遇冷冷的勾了下嘴角:“没发现,你现在还有听人墙角的喜好了。”   “不,正巧路过。”余一洋满意的看着何遇,他为何遇方才口中表露出来的觉悟感到欣慰。   回去的时候何遇突然有点晕车,头难受的厉害,方向盘便交到了她的手上。   有了这一次出行之后,后面又找了几个地方,陆续晃悠了一圈。   何遇没觉得多高兴,但也没表现的多排斥。   只是有一次返回的途上,她说:“路都太近了,能看到的东西都差不多,没什么意思。”   “你挑个自己喜欢的,我带你去。”   何遇看过去一眼:“你现在这么闲?”   “托你的福。”   回去后何遇真去上网搜了一番,最后选了个同省的古镇。   余一洋知道后“唔”了声,说:“选的也不远啊,我以为你打算出国。”   “够了。”何遇低低的说,“这个距离足够了。”   近期都是何遇驾车,做了几天准备后,出发去古镇当天,同样由何遇驾驶。   选了一个大清早,一路沿着中横线往西上高速,这条高速是新建,开通不久,部分岔口还封闭着。   这个点高速上一辆车都没有,何遇盯着灰蒙蒙的远处,不断加油门。   “超120了,”这时余一洋提醒了句,“别太快。”   何遇充耳不闻,她陡然起了另一个话题:“我第一次听说你的时候还是在我爸口中,说你很聪明,又长得好,以后肯定很有出息。”   余一洋挺意外,后笑说:“那在你看来现在算不算说中了?”   “算吧,年轻有为,在老一辈的人看来已经很出色了,虽然你跟你父亲不对盘,但想来他内心中还是为你骄傲的。”   余一洋不接话,他跟他父亲现在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演变的,是日积月累的。   何遇又说:“你听了这话有没有不是滋味?”   “有点,”余一洋说,“跟你爸爸没什么交流,还能注意到我,挺让人意外的。”   何遇冷笑:“那若我爸知道你害的我妈现今模样,又会是何种想法呢?”   余一洋愣住,猛地扭头看她。   何遇盯着空旷无人的高速路,接着说:“在我妈伤势逐渐好转的时候,拔了她的医疗设备,我说呢,一开始明明能清醒着跟我说话了,怎么转眼就又不行了,原来是你在捣鬼。”   余一洋目光从震惊到阴翳,咬牙说:“谁告诉你的?”   “你说呢?”   余一洋看了眼表盘,速度还在飙升,他连声警告:“马上把速度降下来,你不要命了。”   “我就是不要命了。”何遇轻描淡写的说,“这十年,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熬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结果到头来全是一场空,你告诉我,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你还有你母亲,她还在疗养院躺着,你难道不管她了?”余一洋吼道。   何遇笑了下,不可思议的说:“这话你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降速!听到没有,赶紧降速!”   “怕了?”何遇欣赏的看了眼余一洋已然狰狞的表情,“能让你露出现在这副紧张恐惧的样子,真是不容易。”   车子因速度过快,已经有点不稳,余一洋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扶手。   何遇可笑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既然玩不过你,那索性就玩死你,对大家都一了百了,对谁都是件好事。”   “你是有多恨我?”   “沿着我的经历,你去过一遭也就明白了,这条高速是新修的,不会有人来,等得到消息,再到救援赶到时,我俩基本也可以凉透了。”   余一洋额头上布满了汗,现在的车速也不可能让他去抢方向盘。   何遇:“你非要把我绑在你身边,今天连死都由我陪葬,你也应该满足了。”   余一洋盯着何遇直到这一刻仍旧淡漠,但如记忆中白皙清秀的侧脸,突然便失了声,他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何遇扭头,看着余一洋僵住的脸,恶劣的笑了笑:“再见喽!”   方向盘用力一打,直接撞向了护栏,发出一声巨响后,车子因惯性之后给翻了出去。   最后一刻,余一洋松了扶手,扑向了何遇,将这个女人给死死的护在了怀里。   车子翻滚着停下后,两人被压得动弹不得,各种味道扑面而来,还有热量迅速流失得感觉。   余一洋的脸就在何遇面前,上面红红的一片,但当下两人都还活着。   何遇看到余一洋缓慢睁开的一条眼缝。   “我没想着要让你活着出去。”何遇吃力的说。   “我知道。”   何遇将其中一只还能动的手给抽出来,抓住余一洋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拖向另一边。   意识开始混沌起来,何遇感觉出了冷。   同时也感觉压在身上的人动了动,原本被推开的脑袋,又缓慢的移了过来,搁在了何遇的肩头。   “我还是爱你。”他近乎呢喃的说。      第36章   某高速路段发生一起交通事故, 私家车由于严重超速导致车辆失控撞向护栏, 目前有两人被困,伤情不容乐观。   何遇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陌生的房间,满目的白,让她愣神很久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直到护士推门进来给她换药, 发现她醒了, 又连忙转出去找住院医生。   随后进来好几个人,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表示问题不大, 之后好好修养能恢复的不错,只是右手的伤很大可能会落下病根。   碎玻璃扎得太深,割到了筋脉,又失血过多, 要没一点影响,不太可能。   之后是警察,过来做笔录, 到傍晚时终于看到了熟面孔。   陈薇的脸色也不太好,她拖过椅子坐到床边, 低声问何遇:“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事故?听说还是你驾驶的车?”   何遇虽然称不上好公民,偶尔也会超个速什么的, 但是她一般都比较有分寸,不会太过分,像这次超了百分之五十的速度, 不像是她平时会干的样子。   躺床上的女人气色很差,头上抱着纱布,半边脸肿的像猪头,简直面目全非,一只手瘫着,一只手在挂点滴,双腿倒是还完好。   何遇说:“余一洋呢?”   “在重症监护室。”   何遇眼睛睁大了些:“没死?”   陈薇猛一皱眉,哪怕何遇声音够低,她还是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门口,低声急道:“你这问的什么问题,一嘴失望的语气,这让警察听到还得了。”   “无所谓,”何遇说,“前后都逃不过牢狱之灾了,就是可惜。”   可惜都撞成这样了,余一洋居然都没死成,不过重症监护室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后面的事谁说的准呢,说不定他熬不过去,没两天又挂了呢。   哪怕没挂成,最后安安稳稳的出了院,他也要好好重新掂量掂量两人的关系了,放个这样的定时炸弹在身边,是个人都容易吓晕过去。   陈薇说:“你这是很早就有的计划?太冲动了,想什么办法不好,居然想着去寻死,你真是疯了。”   随便疯不疯,余一洋已经把她仅有的一点耐心和情义都给耗尽了,当死亡要比活着来的痛快的时候,她就是会选择前者。   陈薇又说:“你要是万一真有个什么事,你想过你妈没有,她还在那边躺着呢!”   “我已经给她交了一大笔钱,足够撑到底的。”   陈薇沉默下来。   医院里不能没人,陈薇回去把孩子交付给父母,全部安排好之后,重新赶回来,何遇身边除了她,也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陈薇当仁不让的扛着照顾她的责任。   几天后,何遇的情况稍微好了些,而余一洋的伤势依旧没有起色,只能选择转院。   这消息是从鲁成洲那听来的,他中间有过来一趟,何遇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鲁成洲没有问何遇其他问题,现下闹到这个地步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不管怎么样了,何遇的某些目的终归是达成了,余家是绝对不可能再接受她的。   哪怕过后余一洋脑子还不清爽,余建中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任着的了。   鲁成洲走的时候看了陈薇一眼,陈薇没搭理他,自那次事件之后,她跟这人就没再联系过。   鲁成洲倒是找过她许多次,陈薇态度平平,界限划分的非常明显,久而久之,鲁成洲也就识相的没再打扰她。   “对了,”陈薇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发现段孟的那家新店也关掉了。”   何遇愣了下,她靠坐在床头,手腕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手指至今都非常僵硬。   “现在没了余一洋,你们还有继续的可能吗?”陈薇这么问。   这个问题都让何遇有点想笑了,她说:“太天真,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段孟在之前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完了,得到那样的答复之后,怎么可能还抱有想法。”   陈薇:“那不是有苦衷的嘛,彼此心里都明白吧。”   “不一样,”何遇摇头,“苦衷是有,但有时候也不能成为辜负别人的借口,也没理由去要求别人理解。”   “那就这样了?”   何遇停了停,轻叹一般的开口:“就这样了。”   又聊了会别的,何遇感到累了,睡下后,陈薇退出来,准备去楼下走走。   一出门就看到了在门口休息椅上坐着的段孟。   陈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往病房里看了眼。   段孟说:“我不进去。”   他穿了一身黑,两颊深陷,双眼显得更大,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露出光洁的脑门,瘦了非常多,但是精神看过去还不错。   “什么时候到的?”陈薇合上门后问。   “有一会了,”段孟没什么情绪的看了眼病房门,“不管怎么样都是认识一场,所以过来一趟。”   陈薇点头:“何遇现在状态还好,恢复的很不错。”   “嗯,”他点点头,“那就好。”   静了片刻,气氛有点尴尬,陈薇其实之前跟段孟交流也不多,两人在某一点上想法惊人的相似,那就是对彼此印象都不怎么样。   见人一时还不准备走的样子,陈薇说:“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再看,先休息一段时间。”   “我看到你的店关了。”   “嗯,不开了,生意没最开始好,反正保本了就行。”   陈薇低头看了眼时间,建议说:“你要么多坐会,反正来也来了,索性等何遇醒了,你们见一面,现在情况不比之前,有些话也好说点。”   段孟停顿很久之后才摇头:“不了。”   像何遇说的,他已经把最后的那点自尊都给用完了,现在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面貌再来面对她。   这人把他拉到天堂,又亲手送他进了地狱,让他独自一人在里面苦苦挣扎。   段孟日复一日的消沉,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都感觉自己要死过去了一样,比之以前经历的更痛苦万倍。   耳边翻来覆去的都只有何遇那一句话:玩玩而已。   不管他付出了多少,到何遇那边都只剩了玩玩而已,段孟太恨了,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女人算了。   然而当知道何遇遭遇车祸的那一刻,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跑来了医院,说不出是担心更多,还是麻木更甚,他就是想见见她,见见何遇现下的样子,让他知道何遇的情况。   报道一出来,当天段孟就赶了过来,他其实是第一个到的,然后听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大部分都说是情侣殉情,两人都生死未卜。   段孟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想着得亲眼看看才行。   后来何遇手术完出来,看过去整个面目全非,在麻药未退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在那陪了一会,时间关系,马上就走了。   之后每天都会来一趟,其实他也是亲眼看着何遇好起来,独独在窗口看一眼就走。   直到今天,听到何遇跟陈薇的对话,段孟才在门口坐了下来。   何遇说的太对了,不管有多少理由,发生的已经发生,伤害的已经伤害,谁都没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的过,毕竟是人,不是机器,是有感情,有血肉的。   他们怎么可能去做到毫无芥蒂呢?   段孟在心中不断的这样跟自己说,然而这天之后他还是忍不住会时不时来看一眼。   等何遇好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判决也跟着下来了,违规驾驶造成严重车祸,人员重伤,被判了三年。   三年时间不算特别长,但也不短了,足够物是人非的。   陈薇跟鲁成洲这天都来了,鲁成洲告诉何遇,余一洋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头部重创厉害,记忆出现了点问题。   老天反而更照顾到了他,一场车祸,伤了记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去了不少,所承受的精神伤害反而是最小的。   简直是便宜他了。   何遇真是感觉可笑,只说:“关于他的消息,我以后一点都不想知道。”   鲁成洲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   三年时间,陈薇会按时过来探望何遇,随意聊聊天,话题再不涉及从前,氛围轻松,偶尔陈蓝天也会来。   何遇是不建议小孩到这样的地方来的,觉得太过沉重。   陈薇无所谓,她说只要是能接触到的环境,都让小孩去接触一下,这不是什么坏事。   陈蓝天看见何遇还是挺高兴的样子,孩子懂事早熟,不该问的事情绝不会张嘴,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何遇分享学校的事情。   除去这些,何遇有时候也会莫名收到一些东西,基本都是比较实用的。   其实这些何遇一点都不缺,陈薇给安排的很好。   她每次收到的时候,都会愣神很久,能大概知道是谁,何遇心里难免感到难受,不过她也从来没拒绝过。   陈薇又一次来看她的时候,难得的提了段孟的名字。   天气热了,何遇顶着一头接近板寸的短发,说:“怎么了?”   “前两天陈蓝天生病,送她去医院的时候看到那个人了。”   何遇“嗯”了一声,点头等下文。   陈薇停顿了下,才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但我感觉我视力没这么差。”   “你到底要说什么?”   陈薇撇了下嘴,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掏出手机,在上面划拉了几下给何遇看。   “喏,是不是他?”   是一小段视频,里面的男人打横抱着一个女人匆匆跑进了医院。   陈薇说:“那个女的好像是戚晓亚吧?”   何遇看了一遍便收回了视线,她没什么情绪的说:“正常,破镜重圆的事挺多的。”   陈薇将手机收回来,她也没资格去责怪段孟什么,只是何遇刚入狱没多久,他就在那边美人在怀了,总感觉怪怪的。   不过也说得通,之前段孟就暗暗跟戚晓亚有来往过,现下重归于好也在意料之中。   年纪都大了,这个时候择一人安定下来,没人会觉得有哪里不合适。   陈薇没再多说,将话题转了开去。   只是这之后,那些莫名其妙送过来的东西何遇再没收过,并且三年间除陈薇之外,其他人的探监请求何遇一个没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铁窗内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甚至还感觉出了一点闲适。   除了身上偶有的病痛,何遇基本都没什么感受。   时间很快。      第37章   早上八点左右, 何遇从床上起来, 进卫生间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后, 将已经过肩的头发绑起来,扎了一个丸子头。   镜子里的女人已经三十好几了,不施粉黛的脸上依旧有着满满的胶原蛋白, 笑起来眉眼弯弯, 还能装一装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老天在这方面还是眷顾她的,给了一张显年轻的脸。   何遇往脸上扑了点水,便拎包出门。   下楼时碰到同单元楼的大妈, 还招呼了声。   “何遇啊,你前两天念叨的老王煎饼今天开门了,要吃抓紧去买。”她笑着说。   “唉,这就去。”   “他家饼你倒是真吃不腻啊。”   “手艺好呗!”何遇将自行车从楼道推出来, 快速滑了出去。   在弄堂口的煎饼铺子那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买上煎饼后放到车篮里,又快速骑出去。   过一条街, 又转了个弯,便到了店里。   何遇将车锁好, 拉起卷帘门营业。   这是一家花店,面积不大, 装潢的比较文艺,前头弄了个落地窗,外头还有一个展柜, 放了不少的绿色盆栽。   何遇一边看订单,一边吃早饭,吃完后便系上围裙,开始给那些花换水,并把昨天到的那些花束做整理。   下午的时候做了两个花篮,以及三束韩式花束,傍晚又来了几个学生买走好几盆多肉,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出狱到现在已经半年,刚出来那会也不知道能去干嘛,人生是迷茫的。   在陌生的街头晃荡时看到一家花店正巧在招聘营业员,进去后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花草,以及沁人的芬芳,何遇的茫然无措感被冲散了些。   可能真的是太缺人了,何遇这样的“高龄”应聘者,花店老板也忍痛收了下来。   何遇在那个地方工作了好几个月,因为花店规模大,也接室内外花艺装饰的活,一天下来非常疲惫,何遇毕竟不年轻了,这样的工作量根本就负荷不了。   辞职后,就自己开了一家,起初没什么生意,不过她开的也很佛系,时间一长就有了起色,何遇还加了不少花艺爱好者的群,里面时不时就会搞个活动,一帮人一起包包花束,练习练习新品种。   日子过的还挺充实。   这边离她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并不远,但是离了那个熟悉的环境,换了一批接触的人之后,整个心境都会变得很不一样。   没了压抑和躁郁,何遇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好,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甚至觉得对什么都开始充满希望。   她一般都晚上□□点关门,当天准备回去时接到了陈薇电话。   她在那头说:“我后天就回来了,到时吃火锅怎么样?”   “都行。”何遇锁上门,“准备去哪家?”   “你直接来我家呗,我们家里吃。”   陈薇也老早搬过来了,就住在隔壁那个小区,陈蓝天被送到了她父母那边,节假日休息的时候会把孩子接过来。   “又让我去当电灯泡啊?”何遇笑说,“这我怪不好意思的。”   陈薇说:“柯总忙的很,不算他。”   “行。”   隔了一天晚上,何遇拎着一袋沃柑敲响了陈薇家的门。   门“嚯”一下就开了,陈薇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用发带固定着,脸上贴着纯黑面膜来迎接。   何遇往后退了一步,说:“你这要吃火锅的人现在敷什么面膜?”   陈薇往边上让了些,含糊不清的说:“太干了,出差一周,我的脸干的能喝下一条河。”   “神经!”   何遇换鞋进来,陈薇住的地方稍微大些,精装修,比何遇那套好很多。   餐桌上放满了碗盘,中间的火锅汤底正热烈沸腾。   何遇将水果放到柜子上,过去细细瞅了眼。   “准备的东西倒是挺多,两个人怎么吃的完?”   “剩下的等柯总回来当宵夜。”陈薇一边朝卫生间走,一边说。   她口中的“柯总”其实就是小柯,原名叫柯达佑,何遇出来的时候这两人就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怎么搞到一块的,何遇也没细问,看陈薇过的开心就够了,而且小柯虽然不会花言巧语,赚的也不是非常多,但为人踏实,对陈薇也足够体贴关心,比之有些浮夸的男人已经好了太多。   柯达佑做的老本行,离这不远开了一家水果店,陈薇出的资,现在生意挺好,他也每个月乖巧听话的交工资,而陈薇除上班时间外,就单纯的只负责吃喝玩乐了。   两人并排坐了,往锅里放了不少料,没多久便欢快的吃起来。   何遇有段时间没吃火锅了,当下吃的也挺满足。   “跟你说个事。”   “嗯?”何遇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毛肚,扭头眨巴着眼看她,“什么?”   陈薇:“你先把嘴里那玩意咽了。”   何遇弯着眼笑,等咽完了,说:“放吧。”   “我给你做个介绍怎么样?”陈薇靠过来一点,双眼发亮的说,“我同事的哥们,我见过照片了,长得挺顺眼的,工作也好,小学老师,足够稳定。”   何遇在锅里涮牛肉,一时没吭声。   她感觉现在生活的挺好,从来没想过再找一个的事情,让生活中再多个人,似乎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陈薇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又说:“那人比你小一岁,早之前谈过一个对象崩了,就单身到现在,这么算来也是个专一痴情的,不怕他以后出轨,是不是?”   何遇将牛肉往碗里一转,沾了满满的调味料后塞进嘴里。   陈薇接着说:“去看看又没事,不成拉倒,但万一聊的愉快呢,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是不是?”   何遇想了好一会,说:“行吧,我就看一眼,不行就算。”   “那是那是,”陈薇往何遇碗里夹了两筷菜,笑眯眯的说,“吃!”   第二天下午就有人来加微信,用的卡通头像,几个字母当名字。   何遇通过了,官方的聊了两句,最后定了见面时间。   这样的相亲,何遇还是第一次经历,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很麻木,甚至没见面就已经有了一种无趣的感觉。   何遇没有抱希望,只是走个过场,给陈薇一个交待。   见面时间定在晚饭后,沿街的一家咖啡厅,何遇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等着了。   中等身材,衬衣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可能跟职业有关,一股子书卷气,看人时先起了笑,显得比较和善,像陈薇说的,长得很顺眼,看着挺舒服。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自作主张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没关系吗?”   何遇在他对面坐下,笑说:“没事,我对这个不挑。”   “听说何小姐开的花店?生意还好吗?”   何遇转了转咖啡杯:“还可以,够生活。”   “这个也分淡旺季吧?”   “节假日的时候就好一点,一天下来可能都忙不完。”何遇调羹没拿住,手滑了一下。   对方抽了纸巾递过去。   何遇:“谢谢。”   “我叫宋锦程,是三小的数学老师,教师节的时候也会收到一些学生送的花,能在办公桌上放一星期。”   “教师节的花康乃馨和百合卖的比较好一些。”   宋锦程回忆了下说:“我去年收到了一大束的红玫瑰。”   何遇笑了:“这不是小学生会送的吧。”   宋锦程也笑:“猜对了,是我们办公室一个女老师的,她男朋友送花过来,认错了位置,直接给放我桌上了。”   这位男老师并不死板,相反很幽默,何遇挺好奇这样的男人居然会一直单身,好像没理由啊。   两人给了彼此一杯咖啡的时间来熟悉,打道回府的时候还碰到了他一个学生。   宋锦程开车将何遇送回了家,礼貌道别后分开。   临睡前,陈薇巴巴的来电话询问情况,何遇表示还能聊,至于有没有下次不好说。   结果第二天,宋锦程牵着个小孩来光顾生意。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说:“今天亲戚家有事,所以过来吃饭,我外甥要上街玩,顺路绕过来一趟。”   矮矮的一个小男孩,怀里抱着一辆大汽车,眨巴着眼看何遇。   宋锦程拍拍他的肩,说:“要不要花,舅舅给你买。”   小孩犹豫都没有一下的说:“不要,花都是女孩子玩的。”   宋锦程:“……”   何遇笑了,说:“你好像带错地方了。”   “没错,”他挺淡定的说,“他不想来,我想来。”   何遇轻轻挑眉:“那你要什么?我直接送你。”   “让女士送花我不太好意思。”   嘴上是这么说,眼睛却已经在开始四处搜寻了,最后要了两盆多肉。   他说:“一盆放办公室,一盆放家里,正好。”   何遇随他拿,不计较。   宋锦程又说:“作为回报,明天请你看电影,正好有两张票。”   何遇抬起头,对上的是宋锦程满含期待的双眼,这双眼睛清亮温暖,给人无限的善意。   何遇点头答应了下来。   电影是新上的文艺片,有流量明星做加持,当天的场次来观影的人不少。   他们坐在中间的位置,宋锦程手里端着一桶爆米花,就这么停在何遇手边。   何遇低声说:“你这样拿着累不累?收回去吧,我不吃。”   宋锦程转头看她,跟着小声说:“你不爱吃甜的?”   “也不是,就这会不想吃。”   “那我给你收着,等想吃了拿。”   何遇点点头。   结果一场电影结束,爆米花还满满的一大桶。   “只能带回家了,”宋锦程笑着说,“够再看一场电影的。”   “你经常看吗?”   他摇头:“好久没看了,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多来。”   何遇抬头看他。   宋锦程笑的一脸坦荡。   “我也不怎么喜欢看,”何遇说,“都忘记多久没来影院了。”      第38章   何遇对宋锦程的印象不差, 这天之后, 他来找她的频率高了些,有时候就只在她花店呆着, 帮帮忙,洒洒水,认识点花草品种。   时不时也会出去, 不会要求何遇为了约会而闭店, 基本都选择晚上,吃顿饭,散会步, 逛个商场都有。   相处三个月后,宋锦程邀请何遇回家吃饭。   “正好我父母都在,他们想见见你。”他大大方方的说明了就餐目的。   何遇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不差,也说不上多好, 反正不用动脑子,很放松。   这样的相处模式,是很多相亲情侣会有的, 在熟悉了三个月之后,何遇也不可能不负责任的告诉对方说两人并不合适。   陈薇一直在耳边给宋锦程做助力, 可能这样家世一般,感情清白的对象, 真的是让她感到非常满意。   宋锦程又说:“就是一次普通的见面,不会给你什么压力,前两天又有人来给我做介绍, 我给他推了,他们才知道你的存在,也是比较好奇一点。”   这么一说,倒是也能理解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单身这么久,现在再给他相亲都不肯去了,结果直接说有对象了,二老想着要看看,确实正常。   宋锦程观察着何遇的表情,随后笑道:“若实在不愿……”   “去的,”何遇先一步说,“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宋锦程眼一亮,声音都大了些:“这周五晚上。”   何遇点了点头:“好的,到时我准时赴约。”   “我来接你。”   离周五还有几天,陈薇特地跑何遇来了一趟,将这个情况一说。   她立马在那兴奋的笑:“这么一来的话,你们的好事也就近了吧。”   何遇曲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膝盖,一手捞着瓶可乐在喝,看了陈薇一眼,说:“不至于吧,他说了就吃个饭,而且谈婚论嫁也太早了,这才多久。”   “那是你不懂,相亲都这样,认识一下,相处可以的话就带回家见一见,然后就开始挑时间选订婚或结婚的日子,你不知道有些才认识一个月就结婚的啊。”   何遇皱眉:“不可能吧。”   陈薇“啧”了声:“跟你说还不信,你看等订婚结婚日子选完,等全部完成是不是也得一年了?”   何遇紧紧的皱着眉:“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以想了,你都奔四了,不是奔三,不过说实在的,宋锦程这人确实可以,一点错处都没有,当老公再适合不过。”   何遇:“或许吧,感觉这些离自己还很远。”   陈薇偷眼瞟她:“你不会还记着以前那些人吧。”   何遇一愣,连忙摇头:“那倒没有,怎么可能!”   这么长时间,没人在她跟前提过以前的事,像这样略有苗头的都没提过,突然来这么一下,何遇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很少想到过往,除去有时候做梦会梦见,一般都忽略在记忆角落里。   现在的生活,跟那时候差别太大,也安适很多。   做人是不该回头看的,她只属于现在。   去吃饭那天,何遇提前买了点东西,陈薇提醒她也不用买太多,意思意思的买个两样就差不多了。   何遇没经历过这遭,觉得两样是不是太少了。   陈薇表示对于便餐来说,哪怕一样东西都不买也行,买多了反而不好。   作为一个已婚人士,陈薇的经验肯定是比她要多的。   何遇便买了保健品和一盒水果。   宋锦程来带她的时候,看到那东西后笑说:“太客气了。”   “应该的。”   宋锦程把东西放到后备箱,绕过去给何遇开车门。   各自上车,开出去后,宋锦程又说:“我爸妈收到礼物得高兴死,往前几十年都没收过,现在终于能有人记着他们了。”   何遇:“你以前不买?”   宋锦程摇头:“想不到这块,一般都是给钱。”   “给钱更好,想要什么自己买。”   “不一样,”宋锦程打着方向盘,“我妈经常说她喜欢女儿,就因为女儿贴心,所以她还是更喜欢钱以外的东西。”   过了会,正好遇红灯,宋锦程停下后,转头笑着看何遇,何遇穿了一件浅紫色线衫,衬得皮肤很白,扎着丸子头,耳边垂下几缕碎发,薄薄的刘海,看过去干净清爽,像朵刚开的娇花,异常的养眼。   宋锦程的目光不知觉的更柔和了下去,他低声说:“以后有你给他们买了,会把你当女儿宝贝的。”   何遇勉强勾了下嘴角。   对于面见对方家长,她一直没太大感觉,但到了这一刻,突然就有点说不清的难受,或许是因为自己破败的家庭,又或者所有的遭遇与眼下的情景做对比,强烈的反差让何遇有了点委屈的冲动。   真是好陌生的感觉。   宋锦程的父母住在乡下,他自己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他们家也算的上是小康,父亲曾经也是一名教师,母亲是会计,二老现在都退休了,只有这一个儿子。   乡下的房子盖了三层,占地倒是不大,但是造的很精美,门前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园,   两人一进门,二老就来迎接了,几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招呼何遇进门。   宋锦程尾随在后,一边将何遇买的见面礼递出去:“喏,给你们的礼物,果然还是女儿好。”   宋母穿了一身暗色连衣裙,肩上披着黑色披肩,微微发福的身材,笑眯着眼睛,特别有福相。   “人来就好了,下次可千万别买东西了,走走走,进屋吃饭,时间也晚了。”   宋父也跟着招呼,这位今天穿了正装,尽管上了年纪,背脊依旧笔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几人面对面坐了,桌子转盘上已经放满了菜。   宋母教育儿子:“你还不赶紧给何遇把菜夹上。”   宋锦程故意装可怜被冷落了,一边笑容满面的照顾何遇,不单单是菜,还给人剥了虾,盛了汤,几乎都没让何遇自己动手。   二老也没问何遇家庭情况,一顿吃下来,话题都是在埋汰儿子,又时不时抬一下何遇,气氛非常长融洽和谐。   “我爸妈还好相处吧?”饭后,两人坐客厅在看电视,宋锦程小声在她耳边说。   何遇点头:“挺好的。”   好的都让她有点羡慕了,这样温馨的家庭氛围,是她求都求不来的。   “以后等你嫁过来了,我妈可能理都不会理我了。”   何遇:“你胡说什么呢!”   宋锦程脸上的笑容就没退下去过:“哎呦,你怎么还脸红了?”   何遇往边上撇了下头。   他凑过去,继续说:“真的,我妈肯定就顾着你了,不会搭理我了。”   “那你索性别结婚了。”   “那不行,那还是媳妇重要。”   饭后稍微坐了会,宋锦程便带着何遇离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像陈薇说的,宋家开始提订婚的事,说是要开始选日子了。   不知道怎么的,何遇总有种在被命运推着走的感觉,也由不得她什么了,只是有些问题总归还是横梗在那的。   “我家里的情况你父母了解吗?”这天晚上,宋锦程照常过来,何遇提了这个问题。   “知道,”他说,“你之前跟我讲过的,我都跟他们说了。”   宋家父母并不是老思想,一个破败的家庭,并不是会让他们选择放弃一个人的理由,小孩本身行为端正就够了,家庭这种东西毕竟不是每个人自己能选择的。   何遇在这边没有亲属,两人年纪也大了,不爱操劳,订婚日期下来后,一切从简,只是找了个酒店吃了顿饭。   戒指一戴上,宋锦程说:“这次可是跑不掉喽。”   何遇的手被他紧紧牵着,两人到这时才稍稍有了点亲密的举止。   何遇抬头看他,男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短西装,身姿笔挺,凭空添了点往常没有的气质出来。   她觉得还是蛮养眼的。   而实际婚礼日期在两个月后,他们要准备的东西还非常多。   有天晚上,两人去附近的超市晃悠,这家超市刚开了没多久,上下两层,楼下是生鲜食品,楼上是非食品区,规模不大,没有其他品牌入场,这里的模样更像是周边的市场。   楼上人不多,他们在洗化那边逛,主道上突然出现一伙人,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似乎是超市人员在巡场。   何遇只望了一眼,便转身往里退了点,她正好站在货架端头处,胳膊碰到端头促销商品,零散的掉下来一些。   宋锦程连忙蹲下来捡,巡场人员正巧走到他们这边,走在最前头的那位也跟着捡了一瓶,放到货架上。   他转身看两人,说:“身上没砸到吧?”   宋锦程转头看何遇:“人没事吗?”   何遇沉默的摇了摇头。   很快都散开了去,两人又走了没多久,便去排队付款,何遇推着购物车的手隐隐有点汗湿,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隔了一天的下午,何遇在操作台上包花,外面进来一客人,挂在门口的小猴子欢快叫着“欢迎光临”。   何遇抬头,看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穿着一身休闲装,干净利落的短发,脸上五官如刀刻一般锐利。   他头也不抬的在花店转了一圈,速度很慢,看的很仔细,最后转到何遇边上,哑声说:“老板娘有什么推荐的吗?”   何遇低头将花束最后一个步骤完成,放到柜子上,等预定的顾客到点来拿。   她低头搓手,边说:“送谁的?”   “女人。”   “玫瑰吧,常规选项。”   “好,”他死死的盯着何遇,“麻烦帮我包一束。”   何遇说:“我这边玫瑰没几朵了,新货还没到,你要么换家买。”   “你什么时候到货?”   何遇不吭声。   他说:“那我明天再来看。”   何遇猛一皱眉,抬头跟他对视。   段孟眼波剧烈抖动了下,说:“现在过的怎么样?”      第39章   他脸上极为僵硬的扯出了一个异常难看的笑容, 顶着一副要哭的脸, 还硬是让嘴角扬出弧度。   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几年生活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段孟的日子过的挺好, 没人捣乱,资金还算充裕的情况下,他开了一家小超市, 结果效益不错, 紧接着又开起了分店。   他每天都很忙,从睁眼到闭眼,几乎没休息过。   然而除去这些, 日子就好似行尸走肉一样,从何遇在狱中拒绝自己所赠开始,到一次次申请被拒,段孟所有的, 感觉被何遇辜负的怨气逐步薄弱,到最后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又是什么呢?   是想念,是可能再见不到这人的恐惧。   这份恐惧, 在何遇出狱后,一声不吭离开这个城市, 达到了鼎盛。   没了余一洋,生活不再处处被掣肘, 那些被固死的框框架架终于撤离,如果可以,他们就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就像第一次见面,慢慢渐进。   但何遇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段孟时常会想,是不是那时候自己过激反应,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何遇考虑,在经过一系列的相处之后没有选择去相信她,没有通过表面看到本质,没有采取任何有利于她的行动,让一个人女人独自去背负一切,所以才选择彻底放弃了自己。   这些年他便陷在这些问题里,始终无法自拔。   “挺好的。”何遇说。   她语气平平,也没多的情绪泄露出来,目光又收了回去,专注于自己眼下的工作,段孟于她好似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段孟识相点应该马上就走,脚却像生了根,怎么都抬不起来。   “我昨天本来还以为是认错了。”   “嗯,”何遇点头,“正常,这么几年总有些变化的。”   头发长了,人瘦了,见鬼的是看过去居然比那时候还更年轻了。   “我等会还有事,你……”何遇欲言又止的下逐客令。   段孟:“我这就走,花你包着,我过后找时间来拿,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何遇将柜台上的二维码一转:“可以加工作号,后面如果有活动也会第一时间上传,平时送老婆送朋友都合适。”   段孟忍下心底的苦涩,将工作号加了进去,没再多做停留,很快离开了花店。   店内又沉寂下来,外面午后的日光透过门窗投下暖黄的光晕,映衬着养眼的鲜花,室内显得温馨又温暖。   何遇放了手中的笔,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人显得有点疲惫,手肘撑着柜台,捧住了脑袋,好半晌过去,才吐了长长一口气。   等店里预定的花束全部被领走,何遇提早关门回了家。   第二天段孟来消息问,他的花能拿了没。   何遇没理他。   隔了一天,他人又亲自过来了一趟。   见他很有誓不罢休的意思,何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说:“你等等。”   过去挑了十一支玫瑰,又抽了一些搭配绿植,放到操作台上,抽了双色花纸和玻璃纸,以及蕾丝绑带。   将花枝修剪一番,螺旋包法做固定。   何遇还算不上包花中的高手,但她练习次数多,熟能生巧在这事上也能用,一束花包完,用不了多少时间。   “喏,”她把花递过去,“不用特意保养,下面包了营养水够它活一周的。”   段孟接过去:“多少钱?”   “129块,扫码还是现金?”   “微信付。”   何遇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付款二维码,说:“扫那边。”   尽管是老朋友,但都是开门做生意的,金钱上的事还是分的清楚一点比较好。   段孟捧着那束不知道能送给谁去的花,想着寻个留下来的理由,但何遇疏离姿态明显,他想张嘴说点什么都感觉是个难事。   “还有事?”半晌过去,见这人没动,何遇抬头询问了声。   段孟:“这边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   “我们合作一下如何?”   何遇疑惑的看着他。   “超市客流量大,我想做个买赠的活动,满188赠花束,拿着购物券来你这领,鲜花费用到时凭购物券数量,由我来支付。”   这算的上是一个互利的活动,不过明显何遇的利要比他大的多,这么劳师动众的给何遇送钱,说实话,何遇很有种无福消受的感觉。   何遇极为官方的笑了笑:“算了,我这店铺小,做的也是小生意,跟超市合作,我暂时还消化不起,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建议你找个规模更大的花店,可能比较合适。”   段孟勉强扯了下嘴角:“那再说吧,跟人合作都是有风险的,不是熟悉的人,我不太放心。”   何遇不发表意见。   “何遇……”   “对了,”何遇打断他,笑着说,“老友重逢,实属不易,下个月我结婚,欢迎你来捧个场。”   段孟瞬间有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原本也只是勉强维持住的淡定一下子就到了崩溃边缘。   他的脸不肌肉明显的抽动了几下,眸底泛起刺目的红光,语气不稳的说:“你要结婚了?”   何遇咳了一下,点头:“对,要结婚了,时间真是快,你呢?孩子多大了?”   段孟什么都没听进去,何遇要结婚了,居然就要结婚了,这才多久,她出狱才多久啊!   在自己茫然无措寻觅的时候,何遇已经择一良人,就这么要安定下来了,老天真是爱跟他开玩笑,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让他们撞见。   索性就来个彻头彻尾的自欺欺人,只要不见面,至少还有份念想,现在他还剩下什么。   段孟状态一下子就差到不行,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好似大病初愈的模样。   何遇被他的样子弄得吓了一跳,说:“你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   段孟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用余光看着何遇,最后还是笑了笑:“恭喜你,不过我可能去不了。”   何遇愣了下,随后点头:“好!”   “我找了你很久,”段孟有点坚持不住的往门口走了几步,最后倚在了门框上,背对何遇,“真的很久,也好的,这样也好的。”   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感慨什么,又或者只是简单陈述。   何遇皱眉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又说了句:“你真的没事?”   段孟摇了摇头,随后硬是站直身体,从这扇门走了出去。   何遇在原地站着,看着这个男人的身影慢慢走远,穿过马路,上了对面的路牙子,跟一个抽烟路过的中年男人撞了下,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接着没头没脑的往前走,到了岔口,一个拐弯,彻底不见了。   段孟一回去就病倒了,他身体还算可以的,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个头疼脑热,可这一天却突然病倒了,还有点来势汹汹的意思。   他就住在超市边上的一套民房里,店里几个主管下班后准备去吃宵夜,过来找他,同龄人,他也没什么老板架子,跟员工相处很融洽。   随后发现段孟已经快烧死过去了,宵夜直接泡汤,一伙人合力将这个高大瘫软的男人给抬上了车。   到医院做完常规检查,除了高热,其他问题没有,医生给开了药,在输液大厅挂上点滴后,陪同来的五个人,瞬间就散了四个。   段孟本想一个人呆着的,但身体实在太虚,食品主管又格外热心,硬是留下来了。   点滴要挂三瓶,段孟盯着上方愣了会后,便坐在那闭目养神,身边的主管屁股有点坐不住,玩了几局游戏后跑外面抽烟去了。   “老板?”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突然这么惊讶的唤了声。   段孟皱了皱眉,感觉声音有点耳熟,缓慢睁开眼,看到的是小柯那张惊讶兴奋的脸。   “老板,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   段孟愣了两秒,才哑声开口:“你……这么巧!”   柯达佑在那傻头傻脑的点头,高兴的往段孟边上一坐:“我扁桃体有点发炎,所以今天来打针,又配了点药。”   “你什么时候搬到这的?”   “老早了,跟陈……”柯达佑及时住了口,“跟我朋友一起,还是干以前的老本行。”   段孟说:“水果店?”   “嗯,”柯达佑笑眯眯的点头,“现在是自己开,生意还挺好的,你有时间过来逛逛。”   “好的。”   柯达佑给他留了地址,又接了一个陈薇的电话,便火烧屁股的回家了。   因着何遇跟段孟过去的关系,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陈薇时常在他耳边将段孟贬的一无是处,他现在自然也不敢暴露太多信息,以免自己被波及。   -   何遇跟宋锦程拍完婚纱照,离婚期就更近了,这段时间段孟识相没再来打扰她,这个男人跟余一洋总归是不同的。   而现实也就像他说的,这样也好的,再没有比现状更好的了。   这个周日何遇又被邀请着去宋家吃饭,前后已经去过好几次,现在跟宋家人也算熟悉了。   然而这次却跟以往有点不太一样,往常总是面上抱怨被冷待了,心里巴不得何遇多去几趟的宋锦程,少有的将何遇给拦了下来。   他说:“不用管他们,我们自己这么忙,还要来回跑,多麻烦。”   说这话时,宋锦程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何遇最为擅长察言观色,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想来也一定跟自己有关,否则这个男人不会如此抗拒。   “长辈亲自来电话邀请的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说出来都不合适。”何遇歪头瞧着他的脸色,“是出什么事了?”   宋锦程抿了抿唇,他不会撒谎,一撒谎就容易被看出来。   何遇戳了戳他后背,笑说:“你要么先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他微侧着身,抗拒姿态明显。   何遇等了一会,又循循善诱说:“我们都要结婚了,有什么问题理应说出来一起解决,你现在不告诉我,难道能保证之后都不会让我知道?”   宋锦程脊背僵直,片刻后才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有点没精神。   他转过身来,握住何遇的双手,斟酌着措词说:“我爸妈听说一些事,所以有点耿耿于怀。”   何遇轻轻挑起眉,说:“什么事?”   宋锦程:“你之前是不是出过车祸?”   何遇跟他对视几秒,点头:“对。”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宋家父母可以接受她残破的家庭,那是因为这是何遇没法选择的,跟她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关联。   而车祸事件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并且还为此入狱过三年,这一点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一个污点,别人不接受,也能理解。   何遇这时将手抽了出来:“是出过车祸,没告诉你们,是我的问题。”   “不不不,”宋锦程连忙摇头,“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而且谁想出车祸呢,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并不介意。”   但你父母很介意。   一段婚姻,若是没有长辈的祝福,那么注定是不幸的,未来也会多有怨言。   哪怕现在被感情冲昏了头,觉得什么都可以克服,婚后的日子太长了,婚姻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何遇感觉原定不久的婚礼估计要黄。   她隐瞒下来的不单单只有车祸,还有过往的所有,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去。   果然要接受全新的开始,总归不是那么容易的。   “何遇,”宋锦程看她一个劲在那出神,便唤了声,“我真的不介意,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爸妈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理解了。”   何遇摇头:“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我没懂。”   何遇说:“车祸这件事你父母是从哪里得知的?”   宋锦程抿唇,一时没开口。   何遇看着他:“是有人过来特意告诉你们的?”   宋锦程连忙摇头:“那倒不是。”   何遇:“那就是他们去我以前生活的城市调查过?”   宋锦程脸色有点难看,又不吭声了。   那看样子就是去亲自调查过了。   好半晌过去,他才说:“我爸妈去就周边游玩散心,正好到了那个城市,所以就……”   宋家父母在何遇曾生活过的城市有几个知己好友,结伴游玩时难免就说了起来,经商的当地人,哪怕跟余家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也总听说过余家的威名,加之那会事情闹的那么大,还上了当地电视台,要说不知道事情经过的还真没几个。   何遇点头:“知道了。”   宋锦程看何遇低着头,没什么情绪的模样,顿时就有点着急:“你别多想,我家的事我来搞定,行不行?”   何遇看了他一眼,宋锦程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但怎么说呢,也是运气差吧,碰上了自己,好像跟她沾边的男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你父母不容易,清清白白大半辈子,不能因为我而让他们被人戳脊梁骨。”   宋锦程愣了下。   何遇说:“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一下事情,而且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要说感情其实真的也不深,别太为难他们。”      第40章   宋锦程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这么多年, 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也不算少,有意向交往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总感觉少点什么,在最后都变得不了了之。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对待何遇的态度上变得极为谨慎,哪怕相谈甚欢, 甚至交往过密, 也不曾有过任何越轨的行为,因为难保最后会发生什么变故,导致彼此关系太过复杂而不好处理。   果然好的不灵, 坏的灵,莫名其妙就真的多出了点事来,还是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   他心下懊恼,觉得还不如两个人真发生了点什么呢, 想要悔婚也至少多个一道坎。   宋家父母邀约的饭局,最终因着宋锦程强力反对,而取消了。   饭局没有, 不代表就碰不上面。   事关独生子一辈子的事情,做父母的没有置之不理, 听之任之的道理。   宋母在一个早上找了过来,这是她第一次来何遇所开的花店, 进门时笑容满面,好似真的顺路经过,进来瞧一眼。   她还夸赞那些花长得好, 说何遇一个人在这料理真是辛苦了,劝她应该招个小姑娘帮衬着。   何遇笑着陪在她身侧,礼貌点头回应。   她想,上了点年纪的人就是不一样,阅历不是白攒的,这个时候还能笑吟吟的说家常,不容易。   一圈逛下来后,宋母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宋家就锦程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他想往东,我们一般也不会硬压着他往西,尊重他大部分的选择,极少插手过问什么。”   终于要来了。   何遇点头:“你们是对极开明的父母。”   “开明没用,该拦的时候,我们还是得做一对恶人。”   何遇:“道理在那,你们就算做了,以后他也能理解。”   宋母顶着微胖的一张脸,看何遇的表情稍稍变得有些复杂了,她说:“你来我们家的时候,其实我是挺喜欢的,长得文质彬彬,言行得体,哪怕家里情况不太好,我跟他父亲也不觉得是大问题。”   花店进来的地方摆了铁艺桌椅,此时她们两就在这面对面坐着,何遇抽空还给她倒了一杯茶。   “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花茶了。”何遇说。   宋母压根不在意这些,又接着说:“告诉我们情况的是锦程父亲的至交好友,他本也不愿提,只是他也看着锦程长大,这事着实严重了些。”   何遇微微垂着头,目光定在一片枝叶上,好似在出神。   “我们跟锦程说的就单单是车祸的事,可若真只是车祸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谁开车没点意外啊,你说是不是?”   “可你那不单单是车祸啊,你跟了那个男的那么多年呐,我们这……”宋母羞耻的欲言又止,那些暗地里的,被人当作谈资的身份细节,就这么在这未尽的话语中被涵盖的清清楚楚。   一个情妇身份,对于任何清清白白的家庭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   何遇没什么好解释的,若换位思考,她也会有跟对方一样的做法。   “我理解的。”她说。   宋母搓了搓手,面对何遇平淡的态度,也有点不是滋味,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完。   “好在结婚喜帖还没发出去,索性时间不说,过去也就过去了,别人来问,不搭理就是,一般人也不会不识相。”   “总归认识一场,你跟我们宋家没缘分,希望未来你能碰到了好男人嫁了,以你的条件再找一个不难。”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何遇基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   订婚那会仪式尽管简单了些,但是该走到的步骤一个没少,那些戒指金器都已经到位,放到了何遇这。   订婚戒指在之前何遇就已经摘掉收起来了,既然今天宋母过来了,她索性就把这些东西也还回去。   还给宋母比还给宋锦程要容易的多。   何遇起身走去柜台,再回来时手上便拎了不少礼品袋,上面印着金器店的店名。   “这个还给你们,□□也都在的,时间离的不远,不管是自己用,又或者是退掉,都来得及。”   宋母脸上有点尴尬,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她发现这么大的事情,何遇却比预想中的要平静的多,也说不清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她烫手山芋一样拎着那堆东西,嘴上又接着提另外一些事。   “因为我们没把实情告诉锦程,那孩子可能一时没法接受,又或者还会跑你这来,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能不能拖你帮个忙,在锦程过来的时候跟他……”宋母又开始点到为止。   何遇掀眼看她,笑了笑:“如果这么为难,你们大可以把实情告诉他,直接让他打消某些念头。”   “这些实情说出来对他总归是个打击,这么多年了,你是锦程带回家的第一个姑娘。”   何遇:“这就是你们不想做恶人,让我来当刽子手的理由?”   被这么直接的道破原由,宋母被弄得愣了下。   何遇说:“我的过去,我不否认。鸡汤文都说一个人的过去跟现在无关。但现实往往告诉我们,过去不单影响现在,还能影响未来。你们选择退婚,我接受,这是我一开始就需要承担的风险。”   “但在你们否决了我之后,又不愿担起棒打鸳鸯的职责,让我来主动去拒绝你的儿子,这话说出来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一边瞧不起我,一边又要我帮着你们做好人?合适吗?”   宋母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毕竟是有过教育基础的,硬是没失了身份。   只说:“何小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强求。”   宋母很快便起身走了。   何遇随之将闭店休息的门牌挂了出去,独自坐在那发愣。   谁能想到这么久了,余一洋还能硬生生破她一桩婚姻,真是神奇。   一个人的现在,是由她的过去堆叠的,何遇认。   只是经历了这一遭,后面要再想对婚姻抱有希望,可能就更难了。   后面宋锦程又跑过来找了何遇几次,何遇始终态度平平,文人有文人的骄傲,在意识到确实没有继续的可能后,他也就放了手。   时间一长,陈薇自然察觉到了不同,过来找何遇询问,一得知实情,瞬间将宋家人给骂了个面目全非。   何遇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说:“有什么好气的,人家有这样的选择也正常,换你儿子要是找个这样的,你能同意?”   “这能比吗?”陈薇拧着眉,脸色非常不好看,“你的情况跟那些女的能一样吗?你这不是被迫无奈吗?”   “不管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算了。”   陈薇抿着唇,无法释怀的样子,不过也正常,这介绍是她做的,现在搞成这样,心里不舒服也理解。   何遇撞了她一下:“成了,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去,过去就算了。”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宋锦程那男人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没看错,”何遇说,“他后来又找过我几次的,是个好男人不假,只能说我们没缘分,毕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不可能像二十来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恋爱就闹的要死要活。”   陈薇不说话,她无奈,却又无能为力。   有时候她都觉得何遇这人可能犯了什么邪了,一遇见跟感情有关的事情,最后都得夭折,三十多年的情路,就没有顺风顺水过。   -   又一个周末,天气很好,恢复单身后的某段时间,何遇还是有点不适应的,到现在倒是又习惯了。   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算的上是何遇店里的常客了,经常来光顾。   当天买了两支百合过去,何遇附赠了一支玫瑰。   小姑娘刚走,店门又被推开。   何遇抬起头,看到了有阵子没出现的段孟,她眯了眯眼,将裁纸剪刀放到边上。   男人是顶着日光进来的,光线落在他头顶,闪着细碎的光亮。   他穿着灰色夹克,里面是个黑色线衫,脸色不太好,进来没几步还咳嗽了几声,最近降温,可能是感冒了。   “正巧路过,所以过来看看你,”段孟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拿上来,放到何遇面前,“也顺便给你送个东西。”   他说这些话时一直没抬头,微垂着眼,好似只是来完成任务的。   何遇说:“这什么东西?”   “不是要结婚了吗?”段孟苦笑了下,“送你的结婚礼物。”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遇皱了皱眉,看着段孟的眼光也变得不善起来,他依旧垂着眼,压根没感受到何遇的情绪变化。   “不用了,”何遇声音微凉,“我不喜欢收人礼物。”   段孟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们……不至于到现在这样吧?”   他毕竟不是余一洋,也干不出那些强取豪夺的事情来,尽管心里多难受只有自己明白。   他们都遭遇了太多,如果能有一个让何遇有安定下来的想法,那么他愿意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来祝福她,祝福她未来一切都好,哪怕他们往后再无交集。   “我只是不想欠人东西。”   段孟盯着自己手上的礼品袋:“我们刚认识那会我太穷了,没为你买过什么礼物,后来又只想着开店创业,又没给你买过什么,那会也想象不到你会缺什么。”   “嗯,”何遇说,“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缺。”   段孟:“现在虽然迟了点,但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何遇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但因为扎着丸子头,着装也休闲,眼神扔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曾经的力度,还是温和无害的。   “收了吧,”段孟说,“未来,我也没有送你的资格了。”   他近乎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   送个礼物,还得求着人收的还是少见。   但何遇又不可能直接告诉他,自己的婚礼已经黄了,何况不管婚礼黄不黄,她都不想再与过去的人有什么牵扯了。   “没必要的,”何遇说,“如果我知道会在这个城市遇见你,那么我压根就不会来。”   段孟的呼吸突然就乱了下。   何遇说:“你不要为难我。”   “我这是为难你?”   何遇:“如果还要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那么就是为难。”   “你让我觉得自己活着都是错的。”   何遇愣了下,段孟的脸上毫无血色,下巴看着也比上次尖了些,薄薄的两片嘴唇起了皮。   “我没有这个意思。”何遇说。   “你就有,”段孟不知想到什么,情绪突然就变得激烈起来,“就凭你不搭理我,拒绝所有我能给的一切,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就是巴不得我死。”   说到激动处,不小心岔了气,顿时扶着胸口咳得下一秒几乎要厥过去。   何遇简直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情况?   段孟粗喘着气,难受的蹲到了地上,一个大男人,在狭小的花店内,委委屈屈的缩成了一团。   何遇绕过去,到他跟前:“你人没事吧?”   段孟还是断断续续咳,没来得及说话。   “你到底什么情况?”何遇也跟着蹲了下去,歪头看段孟。   然后赫然发现对方红了眼眶,里面蓄满了泪水,他死死的咬着虎口,没让自己太过失态。   老天,她把人弄哭了……      第41章   何遇傻眼了好一会, 又感觉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   她一个女人往常都很少哭, 更没有把一个男人给惹哭了的经历。   她看着段孟强忍,却又狼狈的表情,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但心里蓦然还是升起了些许愧疚的情绪。   何遇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随后闻到了浅浅的酒味,她皱了皱眉, 凑的近了些, 果然是酒味。   “你喝酒了?!”   段孟用力抹了把脸,喘出口气:“一点点,不多。”   酒精容易催发情绪, 何遇终于理解点段孟的突发情况了。   她从柜台上抽了些纸巾塞到段孟手里:“赶紧擦一擦,或者去后面水龙头那边洗把脸。”   段孟听话的起身,中间还踉跄了下,去后面隔间洗脸了。   等再出来时, 他的情绪看过去稍微好了些,走过来坐到门口的白色雕花铁椅上,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何遇看着在那白着一张脸出神的男人, 突然想起了初识段孟时的情景。   当时的段孟疏离冷漠,对谁几乎都一个眼色, 她看这个男人顺眼,也被他身上透出的一股子野性吸引, 尝试着接近,随后发现彼此相近的家庭的情况,接着真正亲密起来。   何遇是看着段孟一步步变化的, 从坚石一样的性子,变成如今多情的样貌。   他的现下情况,何遇有着很大的责任。   想到这里,负罪跟愧疚感随之涌了上来,何遇看段孟的眼神也终于带了点人情味。   “你是跟同事去喝酒了?”   段孟机械的摇头:“没,我一般都不喝酒。”   “那你今天这是……”   “不喝酒,怎么敢踏进这扇门。”   段孟的语调平平,方才发泄情绪过的问题,声音也有点干涩,但极为乖巧的有问必答,只是脱口而出的答案让何遇心脏被轻轻敲击了下。   何遇呼吸滞了滞,说:“你进来就是非要送这份礼来的?”   将最后的这点念想也给送出去,再选择到此为止,以后再不相干?   若真是这样的想法,送礼简直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段孟摇头:“我只是想见你。”   找了个由头,过来一趟,哪怕这个女人马上就要为人妇,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见她。   段孟都为自己的窝囊感到可悲,然而对着何遇,他也没什么可装的了,眼前的人见过他最狼狈,最凄惨的模样,所谓的自尊尊严,在这个人面前老早就不见了。   他受不了的只有一点,就是现在的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在的局面,这让人实在痛苦万分。   段孟真的太绝望了,从何遇入狱开始,他就明白之前她对自己决绝的态度全是故意为之,为的不过是让他远离她跟余一洋的恩怨。   让他站在安全区,留她自己跟余一洋去解决从头到尾的纷争。   那次的车祸,是那么的惨烈,一丝丝能回头的可能性都没有。   何遇赌上的是她的命,她的所有。   那段时间段孟一直都很矛盾,他恨自己的无用,又恨何遇抛下一切的孤勇,她连他也不要了,从另一层面来说,何遇又是自私的。   有两学生进来买花,一男一女,背着书包,穿着校服。   早上何遇在工作号里发了一款活动瓶中花,制作完成已经有段时间,一直没销售完,所以随手给拍了上去。   女孩子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她看中的那款在柜台最上方,需要用到爬梯。   爬梯这两天直接被当置物架用了,何遇试着踮脚够了下,差距有点明显,她正要往后退,身后贴上了一堵肉墙。   柔软的线衫面料轻轻的触碰上何遇的脸颊,隔着线衫的是温热韧性的身躯。   段孟动作挺快,拿完瓶子,低头递到何遇面前,也没过多的动作。   何遇没说什么,在两孩子泛着八卦的眼神中,回到柜台,给他们算钱。   等人走了,段孟说:“我也先走了。”   何遇看了他一眼,说:“没开车吧?”   “没,走路过来的。”   何遇点头。   段孟又说:“东西不收就算了,我不让你为难。”   何遇胸口有点发闷,还是点头应了声。   段孟走了出去,门口边上摆了一只垃圾痛,他随手便把那只礼品袋给丢了进去。   那没有丝毫停顿的动作,好似对过去的告别。   室内静悄悄的,何遇将播放软件调出来,放了一首轻音乐。   随后绕过柜台,走去门口,将段孟丢掉的那玩意给捡了起来。   垃圾桶也就丢了些废纸,礼品袋一点没脏。   里面是只长方形褐色礼盒,何遇拿出来打开。   躺了一条项链,下方是迷你玉器的吊坠,成色很好。   -   超市大门口堆了两个粮油的地堆做促销,客服在外摆了横桌,人手不够还调了两个收银过来帮忙。   理货员推着液压车来回忙碌,活动要做三天,今天才开始。   段孟过来视察了一圈,大概估算了一下出货速度,回到办公室让报货员继续备货。   之后便坐在办公桌后,看后台数据。   戚晓亚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她下午两点的飞机,让段孟过去接她。   “今天怎么到这来了?”段孟手点着鼠标,一边说。   “好久没见你了,碰个面,阿峰正好也在你们那边的医院出诊。”戚晓亚在那边笑,声音格外爽朗,“他正好也是今天结束,那我就过来,晚上再跟他一起回。”   中午吃过饭,段孟稍作休息后便开车去机场。   前后等了有一小时才接到人。   穿着米色长风衣,脚踩恨天高,一层不变的长卷发,拖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看到段孟老远就在那挥手。   等人到近前了,段孟绅士的从她手中接过行李,一起往外走。   戚晓亚问他:“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   “我看你人瘦了,别太累。”   “嗯,”段孟点头,“这次出差了几天?”   “一周,天天在那跑展会,都没来得及晃悠给你们买东西。”   “没事。”   戚晓亚现在做的是外贸销售,出差频率比较高,经常到一个地方,就买点当地的特色玩意回来送人。   段孟已经陆陆续续收到过不少,到现在都见怪不怪。   “你现在是直接去医院还是怎么弄?”段孟问她。   “去你那边坐会吧,等人下班了,我让他来店里找我,到时一起吃个饭。”   “你们小两口吃饭,我就不参合了。”   “这话说的,”戚晓亚在那边笑,“我回这边又不是特意看他来的,也顺带看你的好吗,就这么说定了。”   段孟便把人带回了店里,离下班时间其实也很接近了。   没多久杨铭峰便赶了过来,三人碰头后去附近的茶餐厅吃饭。   这两人是去年结婚的,结缘于一场手术。   当时何遇刚入狱不久,段孟状态又不好,戚晓亚不放心,便时常过来找他。   其中一次正巧碰上她急性阑尾炎,见面后没多久便晕了过去,段孟将人急匆匆送进医院,医生诊治后表示要立马开刀。   而主刀医生便是杨铭峰,住院的一周时间里,有过粗浅的交流,但谁都没往另一方面想,直到出院后屡次偶遇,渐渐的就这么好上了。   当时戚晓亚还一心扑在段孟身上,杨铭峰追这女人也算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吃饭时候,那两夫妻照常斗嘴,以特有的方式体现着他们的恩爱,段孟跟个隐形人似的看人撒狗粮,这不是第一次了,他这个灯泡也已经麻木了。   中途碰上杨铭峰的一个同事,是个很娇小的女人,圆脸,镶嵌着一双大眼睛,看人时弯成一双月牙,很可爱。   她是孤身一人来用餐,跟杨铭峰一样,当晚要回C市。   既然碰上了,便索性四个人一起了,并排的位置,对方坐在了段孟旁边。   戚晓亚眼睛亮亮的在两人间做来回,过后指使着段孟给人倒水。   她的用意简直明晃晃的摆在了台面上,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段孟心下无奈的很,面上不愿落人面子,稍微照顾着女性一点。   大眼妹叫赵梦,冲着段孟小声说谢谢。   段孟看了她一眼,摇头:“没事。”   赵梦是个内敛的性子,话不多,但举止得体,也不会显得太害羞而小家子气。   多了一个陌生人,但氛围也不会尴尬,段孟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挺好。   吃饭结束时,戚晓亚找了个理由出来,让两人交换联系方式。   赵梦说:“那加微信吧,就当多个朋友啦。”   杨铭峰笑着插嘴:“赵梦过阵子还得来,下次是进修,呆的时间要比这次长的多,到时人生地不熟的,就让段孟多照应一下。”   段孟掀眼,要笑不笑的看他,说:“你倒是想的真周到。”   赵梦很有眼力见,马上便回道:“不敢不敢,我一个女汉子走哪都不怕的,有机会再吃饭。”   段孟见赵梦调出了二维码,便拿手机扫了下。   “哎,我两头像一样耶!”赵梦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又凑到段孟跟前看。   何遇便是这个时候推门进了这家餐厅,跟在收银台前结账的几人碰了个正着。   她下意识脚步顿了顿。   跟在她身后的陈薇没看到前方要命的场景,还在后面催说:“怎么啦?走哇!”   何遇用力拉开门,往里走了几步,陈薇和柯达佑紧随其后,然后双双僵住。   戚晓亚最先回过神,冲着几人尴尬的打了声招呼。   陈薇顺杆子就爬,笑着点头:“巧是巧,你们也在这吃饭?”   “刚吃完,现在正准备走。”戚晓亚说。   “那行,你们慢走。”陈薇迫不及待的说完,便拽住一边当木头人的何遇,赶忙走远了。   两拨人分开,到楼下后,戚晓亚看着面色平平的段孟,凑过去问了声:“你们之前碰到过没?”   段孟顿了几秒才点头。   “那……”戚晓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倒是段孟开了口:“没什么,就普通打了个照面而已,反正以后她过她的,我过我的。”      第42章   “怎么就碰上他们了?”陈薇落座后还一脸的心有余悸, “隔这么远, 在这么个偏僻的角落都能撞上,要不要这么邪门, 真是吓死我了。”   柯达佑之前撞上过段孟的事没跟老婆大人讲,当下怂里怂气的给人倒水,一个屁都不敢放。   何遇说:“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这我哪能不害怕啊?”陈薇脸色不太好看, “我一看见这些人就想到以前那些事, 我们好不容易现在都安安稳稳的了,就怕又起什么事端。”   都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人生说短不短, 但说长也长不到哪里去,感觉活了这么些年,也就现在舒爽些,他们谁都折腾不起了。   陈薇嘟嘟囔囔的说了不少, 半晌后,她惊疑的看着何遇,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何遇扯了下嘴角。   陈薇缓慢睁大了眼, 不敢置信的说:“你们之前碰到过了?”   既然问起来了,何遇便也不打算隐瞒, 说:“有碰到过几次。”   “还几次?”陈薇一脸便秘的模样,“我靠, 瞒我瞒的够严实的啊,这都多久了?”   下一秒,她就开始了阴谋论, 猜测说:“宋锦程那事,不会就是这人捣的鬼吧?”   “不会,”何遇摇头,“又不是人人都叫余一洋,段孟干不了这事。”   安静了会,陈薇说:“我心里慌的很,这人不会在这久留吧。”   “不好说,”何遇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在这边开了家超市。”   “靠,你倒是打听的够清楚。”   何遇“啧”了声,无奈的看着她。   陈薇又说:“不过那两人交情也是好,到现在还能凑到一起,你说段孟会不会已经跟戚晓亚结婚了?”   结婚是不可能的,否则前段时间段孟也不至于那么失态了。   只是现在还有联系,倒确实不容易。   何遇转了转杯子,想起方才碰上面,段孟除去有点怔愣之外,也没别的反应,之后更是撇开头,直接当陌生人处理了,这样一来是不是证明这人脑子开了窍,终于放弃了?   何遇将杯子放到桌上,盯着墨绿色的杯口,心想这样也好。   “赶紧点菜!”陈薇用力敲了敲桌面,“我都跟你说三遍了,你还想着那几个人呢?”   何遇回神,笑了笑:“这么戏剧性的碰面,多想一会也正常。”   “你可别了,赶紧收拾收拾心情,期待下一春吧。”   -   戚晓亚一想到跟何遇他们的偶遇,心里就感觉不踏实,未免夜长梦多,她觉得要赶紧安排段孟去相亲。   杨铭峰给她出主意:“我看就赵梦挺好的,这两人连名字都是那么合。”   两人躺在床上,戚晓亚盯着天花板,迟疑着说:“我上次看着段孟对她好像没多大兴趣。”   “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的嘛,何况吃顿饭连个话都没说几句,要说马上感兴趣,也不合适。”   这么一说好像也对,加之赵梦也被剩了不少时间了,年纪上差距也不大,一个从商,一个从医,尽管赵梦的说出去体面些,但是现在段孟已经是好几家超市的老板了,也绝对不会掉价。   埋了这么颗种子之后,过了几天赵梦去之前那医院进修时,戚晓亚便巴巴的给段孟去了电话。   “我没那么多时间。”段孟开口就这么回了句。   戚晓亚:“我看你平时也没多忙呀,赵梦这次去呆的时间长,所以行李有点多,你上次也看到了,那么小一个姑娘,力量着实有限。”   一家超市,不会因为少一个人而无法运作,段孟如果想抽时间出来,确实可以抽一大把。   只是让段孟去接触不怎么熟的人,实在没什么兴趣。   他又不傻,戚晓亚真正意图是为了什么,他能不知道?   戚晓亚在那边叹了口气,说:“你也不小了,找个女朋友挺正常的,何况上次也是你自己说跟那位再不会有牵扯,既然如此,接受一份新的开始又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让你马上要跟人怎么样,只是先接触看看,成不成另说,我们也不强求。”   段孟食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击,耳边是戚晓亚持续的叨叨声。   “好,我知道了。”他最后说。   赵梦是坐晚上的动车过来的,段孟接到她已经过九点了。   “吃饭了吗?”两人一边往出口走,段孟一边问了她一句。   赵梦:“没,我等会回寝室吃碗泡面就行,时间太赶了,原本下午能到的,结果人手不够还在那加班。”   段孟点头:“做医生不容易。”   赵梦在那没心没肺的笑:“习惯也就好了。”   动车站不少吃的,人姑娘还没用餐,段孟不可能真的就随便把人送去吃泡面,于是进了就近的一家面馆。   赵梦大眼弯弯,也挺开心,她吃东西不挑,随意点了份。   “你不吃?”她说。   “我吃过了,现在肚子不饿。”但这么干坐着看对方用餐,未免让人尴尬,段孟就点了份饮料。   两人在窗口的位置坐了,段孟话不多,在赵梦进食的时候,他基本都望着窗外,一手扶在饮料瓶上,时不时的转一下。   赵梦趁机观察了他一会,薄唇,高鼻梁,略深的眼窝,配着淡漠的表情,给人很冷情的感觉,但他又会细心的给人递纸巾,加调味料,举止细微处透着体贴。   一碗面下肚,两人离开了动车站,段孟开车把人送去了医院提供的宿舍楼,还帮着把行李拎了上去。   赵梦留他坐会,段孟摇头拒绝了。   “谢谢你请我吃饭,下次换我请你啦!”分别前,赵梦这么说。   段孟淡淡的勾了下嘴角:“到时看时间吧。”   这次之后,两人又陆续见了几面,段孟不拒绝,但也不多主动。   他对赵梦的印象不坏,但也就仅仅只是不坏而已,他近乎是很麻木的跟人来往着,要是往前回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或者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回去前赵梦要带些水果,他们找了家沿街的水果店进去,段孟跟在她身后看。   随后就这么碰到了熟人。   柯达佑系着围裙,看到段孟进店又是意外,又是高兴。   “老板买点什么?”柯达佑手上正捧着一个要给别人切的哈密瓜,还不忘招呼段孟,“你随便挑,免额。”   段孟:“那还得了,我要是把你这搬空了呢!”   难得他也会开玩笑。   柯达佑跟着说:“只要你愿意搬,我就愿意给。”   客人在后面催了句。   段孟说:“赶紧先帮人把瓜切了。”   柯达佑笑着去了操作台那,段孟也跟着过去看了眼。   柯达佑一边忙活,一边不忘八卦的小声说:“那是你女朋友?”   段孟只是要笑不笑的看了他一眼。   柯达佑直接当他默认了,说:“长得挺可爱的,在一起多久啦?”   “没多久,”段孟看着他切出来水分十足的果肉,“这瓜挺好的。”   “那是,进口的,我还特地跑实地去看过。”   段孟看着傻乐的柯达佑,又不免想起了何遇,这阵子他有意回避般的倒是挺久没想起这人了。   距离上次他们见完面,已经过去不少时间。   虽然不知道柯达佑现在跟她们是什么关系,但看前一次走的挺近的模样,有些消息应该也知道。   段孟忍着心里的憋闷,自虐一样的提了句:“何遇的婚礼结束了吧?”   “哪能呢,早……”柯达佑没防备,被段孟的提问击的七七八八,好在及时住了嘴,慌乱的看了段孟一眼,欲盖弥彰的说,“啊,是、是啊,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   段孟皱眉看着他,说:“出问题了?”   “没,”柯达佑在那慌里慌张的摇头,“没出什么问题。”   这看他样子明显就是很有问题。   段孟接着问:“何遇没结婚?”   柯达佑不是个能撒谎的,干咳了声,僵着脸在那专心干活。   段孟又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亲自去问她。”   柯达佑瞬间像生吞了一个鸭蛋似的,整张脸都青了,他会不会被陈薇给劈了?   何遇被退婚了,因着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段孟紧紧的握着方向盘,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有莫名的松了口气,但是还有更多的心疼和难受。   明明早就发生的事情,她还骗他,到现在都还骗他!   段孟发泄般的敲了下方向盘,发出一阵刺耳的车鸣。   他已经把赵梦给送回去了,而时间还不算晚。   段孟犹豫迟疑了没有五秒,瞬间打转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夜深了,已经到了接近关门的时间。   何遇一个人在店内做最后的清理工作,带着橡胶手套,不停来回拎水,碎发自耳边落下来一些,显出几缕少有的脆弱。   段孟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   何遇被他吓了一跳,怔了会,才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额角。   心想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段孟忍着要上前给她帮忙的冲动,撇开头说:“我来买花。”   “马上要还是什么?”   “随便。”   何遇站起身,将手套脱下来,随手扔到边上。   走过来,一边说:“什么花?”   “玫瑰,”段孟转过头,盯着何遇,“送我女朋友的。”   何遇转身就去挑花,没让段孟看到她的表情。   “还是十一朵,可以吗?多的没了,得提前备。”何遇弯着腰,侧对着段孟。   “可以。”他说。   何遇把花拿过来,又挑了一些搭配绿叶,将枝干做了修剪,按着往常得做法快速给包扎着。   她全程没什么表情,好似对着再普通不过的顾客。   一束花包下来,用不了半小时。   何遇递过去,段孟没接,她便竖在柜台上,一边将二维码转向他,说:“还是上次的价格。”   段孟没动,只是死死的盯着何遇。   盯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让自己近乎死了一遍的女人。   他的眸光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激烈。   何遇心头有点发颤,不知觉的往后退了步。   “怎么了?”她问。   段孟:“我说,这是送给我女人的。”   何遇抿了下嘴唇,说:“挺好的。”   段孟扯了下嘴角:“那你不收着?”      第43章   段孟从始至终就是认着何遇的, 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样决绝的认知, 何遇并不知道。   两人前一次闹的很不愉快,何遇狠狠的落了段孟的面子, 把一个男人的尊严扫进了垃圾桶,她以为他们两人的情分也在这一次耗尽了。   所以餐厅偶遇当不识,段孟也一段时间没踏进过这家花店。   而今天过来, 态度却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何遇被惊的回不过神, 只剩瞪着眼看他了。   段孟对何遇惊愕到回不过神的表情很满意,笑了笑,说:“很惊讶?”   “你在胡扯什么?”何遇勉强稳定住情绪, “说这些有意思?”   “那你觉得说什么才有意思?”   何遇打开抽屉,将台面的工具一股脑的收进去,边说:“我要关门了,你不是诚心来买东西的就赶紧走。”   “你不是被退婚了吗”段孟答非所问, “既然如此,我们再尝试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谁告诉你的?”何遇猛的抬头, “这事谁跟你说的?”   “谁说的重要吗?”   何遇不吭声,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   段孟盯着她:“不开心了?”   何遇转身, 背对段孟开始解围裙,动作失了节奏, 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段孟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到现在仍旧倔强的身影,声音低了下去:“何遇,你……你愿不愿意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随着话音的结束, 段孟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收拢,握成了拳。   何遇将围裙挂到挂钩上,侧身看向段孟。   变化来的太突然,没有一点点防备,如此突兀的问题,以及若随口答应下来又要不得不改变的生活状态,让何遇忍不住怯步。   她一时没有作声。   然而沉默的时间越长,段孟的情绪越是往下掉,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何遇还是不愿意。   为什么呢?   段孟没有等来他要的答案,他都没敢再继续等下去,去接受一个被否决的答案也是需要勇气的。   他陡然转身,近乎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这家花店。   室内瞬时又静了下来,除了柜台上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好似段孟就没来过一样。   何遇一个人站了会,拿出手机给花拍照,准备发朋友圈搞活动卖掉。   她又不是神经病,自己开花店,自己包花,最后还送自己,真是闲的。   但编辑到一半,还是停了动作。   算了,她想,就放着吧,也不怕浪费这么一束。   被退婚的事情到底是谁说漏嘴的,何遇也没特地去查,知道就知道了,反正是事实,谎言这个东西,本来就脆弱的厉害。   -   这之后赵梦找段孟就没那么顺利了,有一次她特地亲自过来,身上带着两张电影票。   两人站在收货区后面的广场上,听了这位姑娘的来意,段孟稍作沉默后还是摇头选择了拒绝。   赵梦有点尴尬,掩饰一般的在那咧了咧嘴:“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之前几次你都没出来,还以为是自己不够真诚。”   “不,”段孟连忙说,“是我的问题,怪我提前没跟你说清楚。”   赵梦抿着嘴,脸上表情更加勉强,她对段孟印象挺好的,年纪大了,遇到个合适的不容易,这也是她为什么想再争取一下的理由。   “你……有喜欢的人了?”她问。   段孟点头,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没事,”赵梦摆手,“正常的,再说我们认识也没多久,之前谢谢你照顾啦。”   “应该的。”   气氛尴尬的让人想原地爆炸,两人也没多的话可以说了,赵梦便打算走。   段孟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大白天的,我自己打个车就好。”   段孟还要说什么,赵梦先一步说:“既然不行,就别对人那么好,免得又让人有想法。”   段孟愣了下,随后便站在原地看着身形娇小的姑娘走远。   之后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段孟跑花店的频率高了很多,到后面甚至每天都会去一趟。   他没再跟何遇提过多的要求,大部分都是沉默的在那帮忙干活,鲜花到时有人搬了,玫瑰花也有人帮着打刺了,段孟也慢慢知道桶里换水是有定量的,修剪枝干需要剪出斜角,天气热时每日换水要一到两次。   他懂得越多,何遇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少。   何遇在最开始是拒绝过的,段孟却跟没听见一样,人照常来,她也不可能关门停业,久而久之也就随他了。   段孟在店里呆的时间一长,部分常客对他也熟识了,有几次过来没看到人甚至还会询问上一声。   何遇有时候会把工作的照片传到朋友圈,陆续的连带段孟也出镜了几张,穿着白T,破洞牛仔,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加上那秀气到无可挑剔的侧颜,瞬间捕获一堆少女粉。   在校学生慕名而来的多了起来,然而段孟性子冷,哪怕与人交流也是不苟言笑的状态,高冷禁、欲的气息又把她们迷得一塌糊涂,花店的生意莫名其妙比之前好了一倍不止。   何遇简直被搞得哭笑不得。   他们的中饭基本都是外卖,吃来吃去就那些,何遇平时吃的并不多。   段孟注意到了,就没让她再继续买,直接从店里搬了个微波炉来,大早上准备好中午的饭菜,到点了做个加热就行。   距离上一次吃段孟做的菜,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物是人非的现在,熟悉的菜肴入口的时候,何遇心里感慨万千。   外头日光正好,门开着,隐隐的也有暖洋洋的感觉。   何遇扒了两口便停了手,看对面沉默进食的男人。   重逢这么久,何遇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段孟,几年的时候在这个人身上留下的岁月痕迹几乎没有,或许是现在事业做的不错的问题,他看起来比那时候有自信很多,身上的气质也变得雅致了起来。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超市老板,曾经仅仅是个生活所迫的搬砖工?   “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   段孟往嘴里塞菜的动作瞬间顿住,抬眼看何遇。   这是何遇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也是首次摆出了对于那几年没有要避讳的态度。   段孟看了她一会,说:“谈不上多好,但要说坏,好像也不对。”   “超市开的挺大的。”   段孟点头:“也仅仅如此罢了,工作忙一点,其他事情就能少考虑一些。”   “比如说?”   “比如你在里面的时候,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在何遇拒绝那些不明来历的馈赠之后,段孟也曾去探过监,他想看一看何遇在里面过的好不好,有没有缺什么,有没有出什么问题,车祸后遗症有没有等等。   但是何遇没给他这个机会。   段孟对此,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那时候有人给我看了一段视频,”何遇戳着碗里的饭,一边在那回忆,“里面是你抱着戚晓亚进医院的画面,那时候我跟你已经分开了,想着不要有什么别的误会,索性就别有牵扯了。”   何遇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平静,一边身子倚着墙,身后是或红或粉的鲜花,整体画面看过去美好而宁静。   段孟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放了筷子,将手放到桌下,死死的交扣住。   他说:“她来找我,在我面前晕倒了,所以才送她去的医院。现在已经结婚,上次在餐厅碰到的另一个男人便是她的丈夫。”   何遇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年纪大了,她现在记性不太好,但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转了话题,她说:“你妈呢?也跟着你过来了?”   “没,”段孟摇头,“去世两年了,生病走的。”   何遇愣了会,才说:“有点突然。”   “是有点,查出生病到去世就两个月。”段孟没什么情绪的说,“也好的,这样对她来说也是个解脱。”   其实对他们各自来说都是解脱,只要杜金娣在,段孟负罪的枷锁也就脱不掉。   有客人来了,何遇起身迎接,这次的谈话就此终结。   段孟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内心的一角悄悄松了些。   是个好现象不是吗,不管怎么样,何遇的态度都松动了不少。   某天下午陈薇跟何遇通完电话,匆匆跑店里来了。   没有一点心里准备,跟段孟碰了个正着,陈薇表情变得非常精彩,但她少有的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到了何遇跟前。   “我跟你说个事。”她表情看过去很严肃。   何遇点头:“你说。”   “鲁成洲给我打电话了。”   何遇的联系方式换了,陈薇的没换,然而这几年也一直挺消停的。   陈薇看着她:“你可能得回去一趟,你妈妈身体有点不对。”   何遇皱了皱眉,这几年她没回去过,陈薇节假日去接陈蓝天时会替她去疗养院看一下,一直以来都没什么问题。   陈薇说:“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我这边收拾一下。”   “等不了,”陈薇说,“不然来不及,马上就得走。”   这话一出来,何遇立刻知道了其中的严重性。   陈薇看着傻住了的何遇,说:“要快!”   “我送你们。”段孟突然插进来一句。   两人抬头,看到他拎着水桶就在门口站着,刚才的谈话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   自己开车总归方便灵活点,何遇都没来得及回去收拾两件衣服,关了店门就坐上车朝着C市的方向出发。   陈薇说:“估计要在那边住几天,换洗衣服在当地买吧。”   何遇靠着车窗没出声。   陈薇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滑到她膝盖上搭着的手,伸手过去握了握,一片冰冷。   “心放宽。”陈薇说。   何遇点了点头。   人固有一死,梅惠安在那个小小的房间毫无知觉的躺了十多年,最开始的时候都说她撑不了多久,结果撑到了现在,何遇更是为此放弃了一切。   她能经历的都经历了,尽管现在是自己的母亲,但是何遇也生不出太多的感觉来,只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而已。   到疗养院门口已经是四小时后的事情,时间到了傍晚,何遇从车上下来,不远处就站着等待的鲁成洲。   “进去吧。”现在也不是寒暄的时候,鲁成洲一见到人便这么说。   何遇看了他一眼,鲁成洲变化不大,只有着装上没再那么骚里骚气。   “疗养院的人通知你的?”一边往里走,何遇一边问了句。   为了跟这边的人彻底脱离,何遇后来的联系方式也没在疗养院做登记,今天鲁成洲能来消息实在匪夷所思。   “不是,”鲁成洲停顿了下,“是通知的一洋。”      第44章   余一洋, 这个名字真的是久违了。   何遇的脚步蓦然顿住, 扭头看鲁成洲:“他也在?”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赶紧上去!”   何遇没动, 只是死死的盯着鲁成洲:“你先说他是不是也在?”   陈薇急道:“你倒是回答她呀!”   “对,他也在!”   何遇猛地转身往回走,陈薇一把拉住她, 叫道:“你这是干嘛去!”   鲁成洲跟着说:“现在还是先上去看你妈要紧, 你还要计较别的?”   “松手!我马上回来。”   陈薇:“何遇!”   “松手!”何遇厉声说,“我不能让段孟跟他碰面!”   陈薇被她很厉的表情吓到了,下意识放了手。   何遇快步走了出去。   段孟在停车, 所以比他们慢了一些,何遇跑到门口的时候,正巧他刚准备进来。   何遇拦住他,喘着气说:“你能不能帮我去准备点东西?”   “什么?”   何遇:“我不知道我妈情况怎么样, 或许马上就……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段孟已经亲历过一次,对这些比较了解,他看了何遇一会。   何遇说:“行不行?”   他停顿了下, 最后点了点头。   把人支走后,何遇白着脸重新回去, 陈薇和鲁成洲在原地等着。   “走吧!”何遇说。   梅惠安依旧住的以前的那间房,何遇在这个地方进出将近十年, 熟悉的很。   再次走上这条走路,心中充斥满了酸胀的感觉。   到了房间门口,鲁成洲帮忙开了门, 何遇心跳有点快,也不知道是之前走太快了,还是现下紧张的。   里面不少人,几个护士在撤医疗设备,床上的人已经被白布遮盖严实。   床尾点上了三支香,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   窗口站着一个男人,背脊挺直,依旧是衬衣西裤的常规着装。   听到动静,他转身望过来,头发剪很短,上了点发胶,左侧鼻梁往耳朵的位置有一条非常显眼的疤,原本俊秀的五官,因着这条疤而多了一点可怖的味道。   陈薇倒吸了一口气。   余一洋目光在几人身上滑过,最后落在鲁成洲身上,冷淡的开口:“就她们?哪个是何遇?”   陈薇扭头看鲁成洲,脸上表情跟雷劈了一样。   鲁成洲伸手做示意。   余一洋便又把目光落到何遇身上,眼前的女人扎着丸子头,刘海落到眉间,衬着那张清秀的脸,看过去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这几年虽然很多人都尽力压下了过去的事情,他还是从各个角落旮旯里听说了一些。   他跟眼前这个女人有过一段?似乎还挺轰轰烈烈?   余一洋试着去回忆,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他刚开口要去说什么。   何遇直接转身走向了床位,她在床边静静的站了会,伸手将那块白布给拉了下来。   梅惠安闭着眼,就像睡过去了一样。   几年不见,她又有点变样了,何遇看着熟悉中带着点陌生感的面孔,眼眶终于酸涩起来。   “妈……”她低低的喊了声,但别的话也说不出来。   何遇也想不出自己能说什么去。   往前三十多年,都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哪怕偶有几分美好,也被后面的破败狼藉给覆盖完了。   人生简直就是一团糟,何遇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   当天联系了当地的殡仪馆,设置了灵堂。   何遇这边已经没什么可联系的亲属,身边来来回回还是以前的这些人,所以一切选择了从简。   鲁成洲这次挺给力的,跑上跑下跟着忙活,中间去找何遇说了几句。   他说:“你们以后都不用担心,他记忆出了问题,并且还在不断退化,以前的事情记得的越来越少了,不单单是你,也包括我们。”   他们站在花坛边,何遇听了没什么反应。   鲁成洲又说:“余老子一直都想着要余一洋来掌管家业,结果按着他现在的情况是不太可能了,余家整个都在内讧,他的处境已经变得很危险。”   “挺好的,”何遇冷冷的勾了下嘴角,“终于有点让人听了心里爽快的事情了。”   鲁成洲皱了下眉,他尽管知道余一洋在对待何遇这事上挺不是东西的,但人都有点护短,凭着自己跟余一洋的交情,也有点听不了何遇现下的幸灾乐祸。   但鲁成洲嘴上也没做反驳,只说:“这下是真的过去了,未来大家各过各的,希望彼此都好。”   何遇冷哼了声。   没办法,哪怕到现在她都不想余一洋能过的好。   次日梅惠安下葬完毕,几人从山上下来,何遇前一晚守灵了整夜,当下神色憔悴的厉害。   陈薇说:“要么先去我那休息会?”   何遇本想拒绝,转头看到一直陪着自己,同样脸色不太好的段孟,便点头应了。   陈薇以前住的那套房子空置太久,尽管时不时有人来收拾,还是有一股子久未人居的气息。   何遇进了客房,段孟则躺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憩。   身体疲惫到极点,但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何遇忍着头昏脑胀躺了一会,隐约听到了陈薇的说话声。   紧接着隔壁房门被关上了,没多久又打开,徘徊到了这间的房门口,几个来回后,何遇起身去开了门。   举着手机在那踌躇的陈薇下了一跳,瞪着她:“你没睡啊?”   “睡不着,”何遇上下扫视了她一圈,“你这是在干嘛?”   陈薇捂着手机,表情怪怪的说:“鲁成洲找你。”   “做什么?”   她犹豫了下:“说是余一洋想见你一面。”   何遇脸瞬时一沉,陈薇连忙说:“走走走,你赶紧去睡,当不知道,我会想办法给打发的。”   何遇站在那没动,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几下后,抬了起来:“把电话给我。”   “啊?”   “给我,”何遇说,“我来跟他说。”   陈薇在那犹豫,何遇直接劈手给夺了过来,转身进屋,陈薇连忙巴巴的跟上,顺手把门关了。   何遇走到窗口,将手机举到耳边。   “你说。”   鲁成洲方才有隐约听到一点她们的说话声,当下转手成何遇,也就一点都不惊讶。   “能不能抽点时间出来碰个面?”鲁成洲的手机按了免提,他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想跟你聊聊。”   何遇:“我们能有什么可聊的?”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行不行?”鲁成洲把姿态放的很低。   过去的情分怎么样先不提,就这两天鲁成洲忙上忙下这一点,何遇还是看在眼里的,她沉默了会后答应下来,让他给了一个见面的地址。   陈薇在一旁急的要跳脚。   电话挂断后,她直截了当的说:“你这要去了,万一余一洋也在怎么办?”   “不会,一个事都记不清的人了,来了又有什么用。”   “那鬼知道,说不定就是他要见你了。”   何遇冷冷的勾了下嘴角:“那我也没在怕的,他们也没胆再做什么,余一洋那条命经不起第二次折腾。”   “何遇!”陈薇担忧的不行。   何遇拍了拍她的肩:“放宽心。”   另一边,鲁成洲挂了电话,转向对面的余一洋,说:“你找何遇是想做什么?”   余一洋靠在办公椅上,微垂着眼:“我时常听到这个名字,但还没真正接触一下,所以有点好奇。”   “何遇不容易,我看……”   “放心,”余一洋打断他,“我不把人怎么样,今天的事,明天就能忘的脑子,已经干不了什么了。”   鲁成洲低低的叹了口气,说:“你们家那老大拉拢了一帮亲戚,给出的好处足够让余家彻底垮塌的,你要做好准备。”   “尽人事,听天命。”   见面时间就约在下午,何遇不可能让段孟知道,独自出门的借口没有说服力,便把陈薇也捎上了。   段孟只是自觉的将车钥匙交了出来。   “开车注意安全。”他说。   何遇:“知道了。”   地点约在一家茶座,何遇让陈薇在车上等,自己按着包间号找过去。   外围环境弄的很雅致,跟个小园林似的,前台摆了巨型流香,香味浓郁,整条走廊都是。   服务员帮她开的门,何遇道谢完,一扭头就看到了里面对坐着的两个男人。   真是一语成谶,何遇凉凉的看着他们,也没过多的表情。   鲁成洲率先起身过来,略有点尴尬的说:“这边不难找吧?”   “还行。”何遇站在原地没动。   鲁成洲在她耳边低声说:“抱歉,就这一次,你多担待。”   “你不怕我一把火把这人给烧了?”   鲁成洲张了张嘴,脸色有点发青。   何遇用手背随意的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要笑不笑的说:“别怕,玩笑。”   鲁成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把何遇引到座位上后,先一步退了出去。   这间茶室就剩了他们两个人。   茶香袅袅,余一洋倒了杯放到何遇面前,抬了抬手:“喝喝看,刚接触不久,手还生。”   何遇目光自那茶杯上滑过,没动。   看来这人真的是忘了个彻底,以前那么西式的活法,现在直接就给调了个个,居然穿起了白色中式茶服,腕上戴了极为佛性的檀木手串。   注意到何遇的视线,余一洋笑了下,说:“我爷爷给我的,说供过菩萨,能保平安,是真是假说不准,反正人年纪大了,就顺着他些。”   不记事后的余一洋看过去平和很多,没了以前印象里的锐气,也没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在很多人口中听过你的名字,”他费力的回忆着,好一会后摇了摇头,“算了,具体是谁想不起来了,反正‘何遇’这两个字我给记住了,一度挺好奇你的长相。”   “想了各种各样的样貌,等真正见了,发现没一样能对上号的。”   余一洋看着何遇,轻轻挑了挑眉:“你不说点什么?”   “我没什么好说的,”何遇看了下时间,“我过会就走,你要说什么就抓紧。”   可能还没人落过他面子,余一洋被弄的呆了一呆,随后笑道:“就凭你这态度,倒确实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据说……”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这脑子是你的杰作?”   何遇冷眼盯着他:“要讨回来吗?”   “估计讨不回来了,”他又笑了下,牵扯了左脸上的疤痕,显得略有些扭曲,“等过一晚上,我们现在的谈话,我能忘掉不少。”   这是大脑重创后的后遗症,医生也束手无策,能活着已经是命大了,想要回到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这些年,他看的医生不在少数,每个的结论都是如此。   这个下午,何遇奉献出了半个小时给眼前的人,基本都是余一洋在说,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   半小时一到,何遇便起身准备走人。   余一洋在她身后说:“有时间多来玩,我招待你。”   何遇背对着他,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后面几天,余一洋跟鲁成洲碰面时便时常会聊起何遇,说起他们在茶室聊天的细节,说他对何遇印象很好,也觉得跟这个人相处挺舒服。   鲁成洲诡异的发现,在这事上余一洋的记性好的出奇,这么多天都没有要忘的迹象。   他也不知道该为这个人高兴,还是难过。   直到某一天,鲁成洲无意间在余一洋的办公室翻到一本笔记,里面洋洋洒洒记满了关于何遇的内容。   鲁成洲内心酸涩的不行,心想有时候遗忘真的不是一件坏事,他狠狠心,将余一洋记的有关何遇的内容全给撕了。   当天余一洋就发现了其中猫腻,他没发火,也没找人麻烦,从手机里调出录音,将内容重新记了一遍,随后直接给锁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跟何遇碰面的过程,余一洋再也没有忘过。   -   又一年七夕,店里提前备货,节日前一天开始忙活,直接忙到半夜,尽管做了十足的准备,第二天还是卖断了货。   段孟本来是要去当地的批发市场采买的,何遇给拦下了,他们已经累的够呛,而且两天销售额都超了指标,人要懂得知足。   当晚闭店后,两人去吃了顿宵夜,这个情人节也就过了。   节后第二天是疲软期,加之前面两天熬了夜,段孟就没有一大早的过来,何遇自己起的也比往日迟一些。   基本工作做完后,她挑了些已经不怎么新鲜了的,准备做干花,到时再包装出售。   戚晓亚就是这个时间找过来的,她看过去跟记忆里的样子差别不大,尽管已经结了婚,但是身材也没有走样。   何遇不问她要什么,想来特意到这边应该也不是找她买花来的。   戚晓亚冲她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何遇点头:“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段孟说的?谢谢。”   何遇从操作台后走出来,去水槽那洗手,一边问:“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戚晓亚想了想,说:“还是茶吧,在这个环境里感觉茶更应景。”   何遇擦了手,从柜子下面拿了龙井出来冲泡。   紧接着两人便面对面坐了,说了一点无关痛痒的话之后,戚晓亚终于进入了主题。   她说:“段孟最开始过的挺不好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气,他还是按时作息,但就是能看出来这个人在不断的被耗空。”   何遇举起杯子喝了口水,安静的听她说。   “可能是太信任你了,所以所谓的背叛他就更加无法忍受,”戚晓亚转了转陶瓷杯,神色渐渐带了点唏嘘,“我每天都去看他,试图将他从消极的情绪里带出来,我想着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不至于到多严重的地步吧,熬过去也就好了。”   “但段孟那个人挺决绝的,或者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跨过去。”   何遇皱眉,看了她一眼,有点没怎么听懂那话了。   戚晓亚冲她勾了下嘴角:“段孟差点死了,拜你所赐。”   “是不是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居然还会为情爱自杀?挺没出息的,我当时把他骂了,他不为所动,你有没有发现他的左手腕现在一直都戴着手表?你下次可以解开了看看,那下面有什么。”   何遇感觉整个后背都密密麻麻爬上了鸡皮疙瘩。   段孟自杀过?为了自己?   如果当时段孟没被救回来,那么何遇就白白多背了一条人命?   可恨他们现在相处了这么段时间,何遇一点都没发现,甚至最开始还不停的将人推远,还尝试着要与另外的人结婚,哪怕如此,段孟也没泄露分毫,他甚至在那个时候还是保持着祝福的姿态。   何遇的食指抽动了下,她放开杯子,将手拿到桌下,轻轻的擦拭了下上面的渗出的汗水   戚晓亚看着何遇并不好看的脸色,叹了口气:“我来这里也不是要来谴责你什么的,我没那个资格,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段孟对你用情有多深,以及如果你考虑好了要跟他在一起,那么你们好好走下去,如果还有疑问,还有犹豫,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那么请务必不要给他希望。”   何遇抬头看戚晓亚。   两人对视了会,戚晓亚接着说:“段孟已经扛不起第二次了。”   如果再一次被背叛,或者被放弃,说不定谁都救不回这个男人。   他在这个世间生存的意义已经变得那么薄弱,薄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等戚晓亚离开后,何遇还是好长一段时间没回过神,她独自坐在那个位置,回忆着过去,又思考着将来。   当天段孟来电话,说店里有顾客闹事,他可能没法过来了。   何遇表示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她将店门一关,亲自去市场买了点菜,之后回家一套崭新的火锅给搬了出来。   何遇至今在厨艺方面依旧没有什么长进,但洗洗刷刷还是会的。   饭点前她给段孟去电话,叫他来家里吃饭。   这是何遇第一次邀请他,段孟愣了片刻才答应下来,说:“需要我带点什么东西回来吗?”   “不用,没什么缺的。”   话是这么说,段孟来的时候还是拎了点水果。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锅底也已经好了,鸳鸯锅,一红一白。   何遇说:“这锅还是上回陈薇送的,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段孟调了两份酱料,一边开始将菜往锅里放,等熟了陆续夹到何遇的碗里。   何遇一边吃,一边目光时不时扫向他的手腕。   火锅吃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段孟又忙碌的收拾,何遇起先还帮点忙,之后就站在他边上看。   水槽里的水“哗哗哗”往下冲,段孟麻利的清洗着碗盘。   何遇说:“我帮你把手表摘了吧,能方便点。”   “没事,反正也是防水的。”段孟说,“你去外面坐着吧,我等会就好。”   “你是客人,让你在这干活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段孟洗碗的动作顿了顿,说:“跟我没必要这么客气。”   半晌后,何遇说:“你这手表买多久了?”   “忘了,有段时间了。”   黑色表带,白色表盘,看过去非常简约的款式。   何遇说:“你拿下来我看看。”   段孟拧上水龙头,将碗盘放进柜子,随后转向她:“怎么开始对手表好奇了?”   他说着将手腕举到何遇面前:“这个款式很早就有的,你是打算送人吗?”   “不,”何遇摇头,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准备将手表取下来,段孟刚要抽回去,何遇说,“躲什么,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   两人在那对视,一个目光闪烁,一个目光逼人。   何遇盯着他,解开了扣子,将手表给取了下来,随后将段孟的手腕翻转。   上面果然横着一条非常可怖的疤痕,微微鼓起,像巨型蜈蚣的一部分。   何遇突然脱力一样的往后退了步,痛苦的闭了闭眼。   段孟淡定的收手,又把她捏着的那只手表拿过来带上,平静的说:“有人找过你了?”   何遇没吭声。   段孟又说:“说我为情所困,为情自杀?”   何遇说:“那到底是不是?”   段孟戴好了表,点头:“是。”   这么坦荡荡的态度,反而让何遇发愣。   段孟说:“然后呢?你准备因为愧疚而重新原因跟我在一起了?”   何遇想了想,说:“那你愿意吗?”   段孟又一次点头:“愿意啊,我这么费尽周折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天天在何遇身边转悠,每天看着这个人又是皱眉又是展颜,为的也不过就是长伴她左右。   愧疚也好,又或者留有余情也好,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只要何遇愿意重新跟他在一起,他都愿意接受。   反正在这个人面前,他也早就没有自尊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段孟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眼圈泛红的何遇,说:“你要跟我在一起了吗?”   何遇胸口因着眼前的男人而酸涩疼痛的厉害,她呼吸略有不稳的点头:“好。”   半辈子过来了,人生能有几个男人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何遇已经没的选了,哪怕再给她几十年,人生中也不会找到第二个段孟。   他们兜兜转转走到这一天,真的挺不容易的,往后的日子能做的唯有好好珍惜罢了。   这一晚之后,他们的相处模式并没有什么变化,该上班的时候上班,帮忙的时候帮忙。   直到某个下午柯达佑巴巴的跑了过来,神色焦急,大祸临头的样子。   他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彼此认识,关系交好的也就何遇跟段孟了,只能跑来找他们商量。   他说:“陈薇怀孕了,这可怎么办?”   段孟有点懵:“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一脸天要塌了的样子?”   “不是啊,”柯达佑搓了搓手上的汗,“我答应了陈薇,这辈子就蓝天一个孩子的,我们压根就没打算生,结果现在怀上了,这可怎么办?”   段孟说:“陈薇什么态度?”   柯达佑回忆了下:“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何遇没参与他们的话题,看着柯达佑那憨厚的男人自顾自在那着急,也没多的表示。   其实她之前是有听陈薇说要准备备孕的,因为柯达佑父母离异,自小就羡慕人家完整的家庭,他们现在尽管也不错,但陈薇觉得自己不能那么自私,还是应该为柯达佑留一个带有血缘的孩子。   他们以后都会老,都会走,不管谁先走,都得在这个世上留个有牵连的人。   所以这次陈薇怀孕,应该是她自己计划内的事情,只是没让柯达佑知道,或许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不过看眼下的情况应该是变成了惊吓。   当晚段孟送何遇回去时,何遇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告诉段孟说:“我也想要个孩子。”   段孟愣了下。   “我三十五岁了,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得抓紧时间才行。”   段孟双手扶着方向盘,沉默了一会,随后重新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去我那边!”   何遇挑了挑眉:“这还用挑地方?”   “你家里没有我换洗的衣服。”他这么解释。   何遇:“你那边也没有我的啊。”   “有,”段孟看了她一眼,“我把你以前的衣服都收起来了。”   何遇当时离开的匆忙,那套临时租住的公寓里落了不少衣服,段孟之后都给收了起来,放到现在。   先不说还能不能穿吧,有这个心也是很不错了。   何遇欠他太多了,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还清。   不算大的卧室,但装潢的还算考究,何遇被段孟轻柔的放到了床上,然后用着近乎虔诚的态度来拥吻彼此。   这一天,段孟等了太久了,久的他想掉泪。   彼此的身体都是熟识的,最开始还能平静,随着呼吸的一次次交、融,最后终于还是失了节奏。   衣衫一件件剥落,段孟动作却陡然顿住了,目光凝在了何遇的脖颈间。   银白的链子,玉色的吊坠。   何遇轻声说:“噢,我捡回来了。”   段孟目光缓慢移到何遇的脸上。   她只无声的笑了笑。   段孟动作略有些粗鲁的捧住她的后脑勺,狠狠的吻了上去。   夜晚的时间变得漫长而旖旎,室内是一阵高过一阵的热浪。   段孟身上冒了不少汗,他喘息着说:“何遇,我爱你。”   何遇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迎上去:“我也是。”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朋友,这本又结束啦,原本还想着写结婚,加点婚后生活的,又觉得没太大意义,到这里其实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