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银河》 作者:云拿月   文案:   临天私高富贵云集,向来小心做人的虞星惨遭整蛊   一帮富家同窗以她的名义给盛亦写了封情书   传闻这位学长乖戾轻狂,山路飚车,打架凶狠,最是不要命   且还喜怒无常,笑眯眯一双桃花眼,实则谁惹谁遭殃   从此她只好将尾巴夹得更紧   后来某天,虞星遇事躲进别人地盘,碰见一个陌生少年   那人蹲在面前盯着她弄破的嘴角,饶有兴趣:“你给我亲一口,我帮你把场子找回来,怎么样?”   虞星干笑敷衍:“对不住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怕他不信,声情并茂:“临天私高最厉害的那个你知道吧,我们盛亦学长又帅又有气质,我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上天入地一辈子!”   话音刚落   俊朗的少年舔唇一笑——   “是吗?”那双桃花眼分外勾人,“巧了,我就是盛亦。”   【可爱貌美戏精X路子野小盛爷】   ——   我见银河,浩瀚无垠十万里,唯独你是我的那颗星。   *浮夸小甜饼,轻松调剂博君一乐。请勿追求深度,丰富哲理人生内涵,这里都没有:)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主角:虞星,盛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我见   光线透过暗色窗帘映照入内,有几许午后味道。   闹铃声响,手机震得黄褐色木桌面微微颤动,床上浅眠的人伸手探过去,摸索几番,将那声儿息了。   一室安静。   从短暂的午休中苏醒,虞星对着米白色天花板,眼睛半睁半阖缓神。   一分钟后起来,思绪彻底清明。端起桌上半杯凉白开喝下,嗓子凉凉润润舒服多了。入秋,最近空气很是干燥。   抓起眼镜,虞星进浴室洗了把脸,擦干湿哒哒水珠,接着有条不紊。   放下齐刘海,烘干后整齐梳好,像厚重的门帘一样盖住饱满额头;   戴起粗笨的黑框眼镜,挡住眼睛,泰山般压住鼻梁;   中长发理顺,从脸庞两侧拢下来……   整张脸,哪怕露在外的三分之一白得过分,那副老旧镜框还是成功喧宾夺主,抢去所有注意力,成了最有存在感的。   虞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   好不顺眼。   抬手“噼啪”在左右脸颊打了好几下,下手不轻,这才打起精神。   板起脸,虞星挤出一个合适的,一本正经又有几分木讷的表情,满意走出浴室。整理床铺、穿上校服外套、拿起笔记本,一气呵成。   房间门一拉开,对面又是一扇门。   这个小套间里的两个卧房,各自都配有浴室,公共区域里摆放一张小沙发和茶几,只除了没有厨房——校餐厅管饭,也为着起居安全着想省了这一处。   也就是四九城下,放眼别的地方,没几个高中会有这样的配置。   虞星走出宿舍,门在身后关上,她站了站,深深吸了口气。   来这不到两个月,还是不怎么习惯。   要不怎么说是寸金寸土,钱堆出来的地方?   临天私高的空气,闻起来都和别处不大相同呢。   ……   两点十五分上课,虞星从女生公寓步行到高二教学楼,3班人到得稀稀拉拉。   还没到齐,很正常,这帮富家子弟每天要“忙”的事情多不胜数,读书只是令人打不起兴趣的其中之一。   像学生公寓,不管男女舍,至少有一半长期空置,比如虞星住的两人间就只有她一人。剩下那部分偶尔住校,同样时常晚归或不归。   把下午课上要用的东西备好,虞星找出笔和值日档案本,随着时间推移,人陆续进教室,快上课,她却预备出去。   斜后方伸来一条腿,踹了下她的课桌脚。   “喂——”   虞星扭头看去,压了压下巴,抿唇不做声。   “老师来之前做完,快点。”收起越界的腿,邱卉妮把练习册丢到她桌上,靠着椅背,扭头朝后问,“元晴你用嚒?”   “等等啊,我找找。”   邱卉妮懒洋洋嗯了一声,见虞星在看,拧眉瞪回去:“看什么,书呆子?”   “找到了。”后头递来同样的练习册,“喏。”   邱卉妮接下,扔给虞星:“赶紧的。”   食指轻推眼镜,虞星没吭声,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上面正反都写满内容,密密麻麻。把纸夹进邱卉妮的练习册,她侧身探过去一点,两本练习册一齐放回邱卉妮桌上。   “上节课布置要做的部分都写在上面了,你自己抄一下。”她轻声细语,似乎不觉得被冒犯,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接着就起身,“我还要去值日。”   邱卉妮撇嘴,翻了个白眼:“让你抄个作业,事儿倒挺多。”   后座好友嗨呀一声:“下回再让她抄呗,跟个怂包生什么气。”   一时被叫书呆子,一时又被叫怂包的虞星置若未闻,微低着头,走出教室的背影看起来老实极了。   ……   离开高二教学楼,远远将旁的甩在身后,行经爬满秋藤的廊下,虞星查阅手机讯息。   未读里有一条小姨的例行关心:【中午饭吃得怎么样?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黑框眼镜后的眸光刹那柔和。   虞星一字一字打下回复:【吃得很饱!很喜欢今天餐厅的菜,我有吃两碗!】   至于后一个问题……   【大家都很好相处,刚刚还有同学非要借练习册给我学习,很开心,我在心里谢谢了她!】   小姨怕是等在手机前,简直秒回:【那就好,要好好照顾自己。】   下一句不忘叮嘱:【下次道谢要当面跟人家讲。】   这个嘛……   虞星面不改色回:【好的。】   抬头瞥一眼,长廊尽头将到,来不及多聊,只好结束短暂话题:   【马上要上课,不说了小姨。】   【今天也很想你!= ̄ω ̄=】   收起手机,加快步伐左拐右拐,穿过偌大操场,“漫漫征途”结束得不容易,终是到了校门口。   值日室和保安室一左一右,镇守闸门两侧,一个保障安全,一个管理纪律。   虞星一进去,樊湘湘在桌前抬头,就见她两边唇角向下撇了撇,不知是抿唇用力过度,或是别的原因。   虞星点了下头:“不好意思,来晚了。”   其实没有,比该到的时间提前三分钟。不过一起值日,人家来得早,说句客气话不值什么。   樊湘湘显然不想客气,收回眼神就不再看她,低头翻弄自己面前的值日档案本。   这一个多月里,但凡值日,她俩总是一起。   往常樊湘湘没这么早来,今天倒稀罕。   其实说是值日,不过走走过场。换作在别的学校,还能抓个把迟到晚退逃课的,在临天能逮谁?   或者说就她们,敢逮谁?   这位的爸爸捐个图书室,那位的妈妈捐个艺术楼,那谁谁谁的爷爷老人家一高兴,体育操场上的跑道掀了盖、盖了掀、掀了再盖,盖完不满意干脆直接捐个校用体育馆。   在这样富家子弟遍地的地方,寻常规矩是行不通的。   连老师都不稀得来一个,随便挑两个学生应付,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过场可比。   幸好值日只占第一节 课前十分钟,打发过去就可以回教室。   虞星在凳上坐下,屋里两人各自占据一边。   晚上吃什么好呢?   她脑袋里开始盘算些有的没的。   看下午的课表,今天的作业大概两节晚自习能做完,剩下的时间干什么?   看书?   哎,希望晚上餐厅的大厨煮菜能别做得那么精致,太不饱肚了。   好像学校里有校内电影院来着?什么时候去看看好了……   “你在你们班过得怎么样?”冷不丁,樊湘湘忽然开口。   “啊?”虞星愣了一下,推推眼镜,抬头,“我吗?”   樊湘湘不悦:“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啊……我,挺好的,我们班……”   “上次我经过你们班,看到你在帮你们班的人抄作业?”樊湘湘打断她。   虞星顿了下,摇头:“不是。我是把答案写在纸上,让他们自己抄。”   “这有什么区别?”   “做完题再誊到纸上,只用写两遍。”虞星比了个二的手势,“帮他们抄,至少要五遍以上。”她一脸正色强调,“五遍。”   樊湘湘听得冒火,更多是被她气得:“抄什么抄?我就看不惯你这种胆小怕事的!他们是有钱,又怎么样咯,特招生就要被欺负吗?”   “嗯……我觉得,安稳一点挺好。”   “安稳?怂就怂,说那么多干什么。”樊湘湘嘲讽,“就是因为你像这样,特招生才会被人看不起,你能不能硬气一点?我凭自己本事被招进来的,哪点差?我应该看不起这些不学无术的人才是!你呢?唯唯诺诺,像条哈巴狗一样,你自己不想好过能不能不要拖我后腿?!”   虞星呃了声:“哈巴狗有点过了吧……”   樊湘湘瞪她半晌,大概是觉得她没救了,狠狠扭头不再理她。   虞星看着樊湘湘的侧脸,想了想,还是没再开口。   时间在值日室里安静淌过,眼看差不多,快到可以走的时候,闸门外响起车鸣笛声。   一辆蓝色的骚包豪车开到闸门外,保安室那边有人出来看了看,当下就开了闸门。   大概是哪个学生来上课了。   正想收回视线,扭头却见樊湘湘盯着那辆车直勾勾地看,接着突然抓起笔和值日档案本冲了出去。   她在车前长臂一伸,把车拦下。   虞星一愣。   往常谁开车进来,保安和偶尔在的老师从来都不拦,放行就是,那道电闸门只拦校外人士。   加之一般能自己开车的,都是满十八的高三学长学姐们。目前在校的三届,最惹不起的就是高三。不仅仅是对她们这种普通人而言,对其他临天学生来说也是一样。   四九城里牛逼的姓氏很多,有几个恰好就在这届高三。   樊湘湘不是不知道这点。   这一出莫名其妙,虞星看着怕不好,起身快步到值日室门边,没迈出脚去。   电闸门才让道,那辆蓝色的车刚开进来就被突然冲出的樊湘湘拦下。   一个保安从保安室里探头:“是本校的车,都是高三的。”   示意她放行的话,樊湘湘却似没听在耳里,走到驾驶室外,抬手敲车窗。   车窗降下三分之一,里面是一张清俊的脸,男生皱眉:“有事?”   樊湘湘板着脸:“同学,你迟到了,根据校规,你们班要扣分。你叫什么?姓名班级我登记一下。”   她的表情,端的是一副“优良”做派,神圣不可侵犯。   驾驶座上的男生默了两秒,转头对副驾驶座上的人笑出声:“你听到没,她说要扣我分?”   虞星再站不下去,拔腿风一样冲到樊湘湘身边。   “你们……”   樊湘湘话没说完,虞星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好意思学长,她新来的!”   这不妨又冒出个人来,沈时遇手搭在方向盘上,打量她。声音倒是挺好听……就是太土了,书呆子打扮,死气沉沉,刘海厚得像块铁,脸也看不清。   今天真是好日子,值日室的学生一个赛一个的奇葩。   没等沈时遇出声,车后座响起另一道带点轻微不耐的声音。   “……走不走?”   沈时遇闻声扭头。   衣服搭在身上,半盖着脸睡觉的人没睁眼,眉头微微蹙起。随着他说话,衣服朝下滑落在脖颈前,露出那张脸。   眉眼端的是俊朗,鼻梁线条高挺,凌厉细致,两片薄唇带着不悦的弧度。   他没睡熟,姿态慵懒,倦倦靠着椅背,好似什么事都和他不相干,车里的懒得看,车外的,更没兴趣探究。   他身上搭的那件外套,一针一线皆是手工纹绣,点缀着衣服边缘,低调的鎏金线增添了颜色,又不会过重,很好地保留住整体的清淡感,奢靡和精简融合,衬托出一种别样的休闲素雅的风格。   和他这个人一样。   沈时遇知道他起床气严重,应声:“马上。”   车窗漆黑,驾驶座玻璃只降下一小半,虞星慌忙冲过来时,连朝挡风玻璃看都来不及,别说窥见后座,她连副驾驶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但听见刚才那声,心道自己更不能松手了。   虞星越发捂紧樊湘湘的嘴,忙道:“学长你们进去吧!她新来的不懂,我等会跟她说!”   努力挤出一个木讷憨厚又讨饶的笑,虞星死死捂着樊湘湘的嘴,不顾她挣扎,拿出吃奶的劲儿,搂住她的腰,拖着她往后去。   沈时遇没多纠缠,升上车窗。   副驾驶座的蒋之衍回头一看,后座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见他看着窗外,蒋之衍顺口问:“看什么呐?”   盛亦的那双桃花眼,和薄唇相得益彰,笑起来时尤其好看,只是当下轻微的倦意夹杂没睡够的烦躁,那张脸上神情恹恹的。   “没什么。”他说。   戴眼镜的那个女生,捂着另一个女生的嘴,拖着她往后直冲。被拖的那个,一只鞋在地面卡卡蹭蹭,都快掉了。   目光从戴眼镜的女生胸牌上移开,“虞星”两个字在脑海浅浅划过,轻飘飘了无痕迹。   盛亦淡淡看向沈时遇:“走吧。” 第2章 我见   “你放手,干什么……放手!”   樊湘湘用力一甩,挣开虞星的桎梏。   见那辆车已经开进去,虞星便顺势松手。   在这只有她们俩的值日室,樊湘湘怒火高涨:“你拖什么拖?谁让你捂我嘴的?!”   虞星:“保安说了,那是本校的车,车里是高三的学长。”   “高三又怎么样?”   “只要是本校的就可以放行。”   “根据校规,迟到早退者班级一律……”   “你知道的,”虞星一派平静地打断她,“那只是明面上的摆设,这里的规矩,大家心知肚明。”   樊湘湘不甘示弱顶回去:“什么规矩,什么心知肚明,你愿意向这种恶臭的潜规则低头,不代表我要跟你一样!”   虞星动了动唇,可看她一脸清高蔑然,忽地想到她冲出去前,那盯着车看,眼里古怪闪烁的神情,虞星又不想说话了。   会开车进学校的学生,基本只有高三的。   这个地方最恣意,嚣张,最不能惹的,也是这些人。   樊湘湘会不知道吗?   平心而论她长得不错,家境不差,出了临天,也是殷实门户。她在家大概有被父母好好娇养,但也绝不会不懂人情世故。   这往外冲的举动,着实令人费解。   保安示意放行还非要拦学长的车,拖她进来,就那几步路,虞星差点被她的眼神射死。   虞星沉默了几秒:“樊湘湘,我们来临天,是来学习的。”   樊湘湘皱眉:“……用你说?”她还是有点没好气,“我麻烦你下次少管闲事,我的事不用你管ok?你软骨头没志气怂就怂,别拉着我一起点头哈腰!”   “适当的低头不是点头哈腰。”虞星声音轻,语气半点不强势,但字音分明,有另一种坚持。   “我凭什么向这里的规矩低头?”   虞星从黑框眼镜下朝她看了一眼:“因为我们来了这里。”   “……”樊湘湘一噎。   大概有几秒,樊湘湘回神,皱眉瞪虞星,扔下一句:“夏虫不可语冰,不用你管!”   抓起东西,头也不回就走了。   夏虫不可语冰……   也对。   虞星将眼镜推正,因低头的动作,刘海垂得更低。她拿起笔和值日本,平静地提步离开。   夏虫确实不可语冰,燕雀也不知鸿鹄之志。   只是谁又知道?   未见鸿鹄之前,燕雀说不定以为自己才是抱负远大的那个,胸前那一二点拙劣图谋,便已经是它全部的冲天志向。   ……   虞星在3班,和樊湘湘不在一处,能碰面的机会不多,况且君子之交淡如水,她们之间的关系连“水”都不及。   值日室的那点小不愉快,隔天就抛到脑后。   安安稳稳,普通又平常的一天,转瞬就到下午。   在下课铃的节奏中,老师走下讲台,班内气氛霎时松缓。   背脊不再绷紧,虞星动手整理桌面。   邱卉妮看着练习试卷上的错处,不满招呼虞星:“这怎么还有错的呀?”   书本堆地整齐,虞星回头:“嗯?”   邱卉妮捏着一支笔,轻挑地点在卷面上,眉头轻锁:“你不是特招进来的嘛,读书不是特牛嘛,这也做错,你到底靠不靠谱?”   “哦,那个,我往纸上誊答案的时候,特意改了几道错的。”虞星轻声细语,平静道,“全对的话,老师可能要问的。”   邱卉妮微愠:“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全对?”   虞星抿了下唇,仍旧好声好气:“不是,这样比较妥当,周全一点好。”   言毕像是和邱卉妮打招呼般点了点头,示意告别,起身走了。   时值傍晚,各人都用晚餐去了。   “你——”她走得快,邱卉妮没来得及叫住她。   后座的夏元晴啧了声:“又木又呆,土包子,还怂,真不知道干嘛把她分到我们班……”   邱卉妮没搭声。   夏元晴忽尔想起什么,戳了戳邱卉妮的背:“卉妮!”   “干嘛?”   “蒋之衍他们今天来学校了!”   邱卉妮眼神先是一亮,想起前不久去高三教学楼那次,在7班门口等了半天,隔着窗看他们一帮人或倚桌沿站着或坐在桌上,说说笑笑,愣是没敢过去,邱卉妮脸色马上沉下来。   “昨天不就来了。”她语气不好,却是气自己。   那天盛亦坐在位子上,笑眯眯弯着眼,单手夹着笔慢悠悠地转。十月上旬已经开始降温,他脱了外套,只穿一件中袖T恤,素白的T恤只在左胸口位置有一个小巧的图案,其余什么都无。   他周围围着蒋之衍那帮人,他就静静听着,另一手插在兜里,姿态散漫,空闲得很,看着很是可亲……偏偏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你记得吗。”夏元晴没她想得那么多,提醒,“上次不是有谁,给蒋之衍写了情书?”   邱卉妮:“干嘛,你要写情书?”   “写,而且要给那个谁写!”   邱卉妮从她眼里看出别样的内涵:“给谁……你是说,盛亦?”   “对。”夏元晴赶忙补充,“不过不是我,是——”她朝斜前方的位置看去,伸指虚点。   邱卉妮尚在反应,夏元晴窃笑:“你看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没!”   ……   虞星吃完晚饭,从餐厅回到高二教学楼,事情不太妙。   3班所在那层楼,拐角处围了一群人,对着墙上某处议论纷纷。   “天呐,谁啊……”   “还敢给盛亦写情书,胆子真大。”   “虞星?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生,好像又有点印象……哦是不是那个,那个特招来的?”   “……”   目光齐聚到身上时,虞星忍着没有往后退。   “噗——”   视线扫过她的胸牌,不知人群里哪个男生笑出声:“就她啊?长得挺丑,想的挺美!”   校规对有的人行不通,但虞星知道,自己是绝对绝对不能违背的。从转来第一天,校服、胸牌,着装方面她一应按照要求,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逾矩的地方。   虞星朝那面墙走去,他们很“贴心”地让出条道来。   近前一看,墙上贴着的那张粉色信纸里的内容,开头是这样的:   “盛亦学长,你好。   我是高二3班的虞星,我很喜欢你!   …… ”   虞星倒吸一口凉气。   谁这么狠毒?!   盛亦是什么人。   高三7班,盛学长。   这四九城里,数起了不得的姓氏,“盛”绝对名列前茅。是盛氏集团的“盛”,也是盛亦的“盛”。   作为盛家下一任接班人的盛亦,他的名字在临天私高,无人不知。   要说这届高三为什么令人生畏,便是因着他和身边人的存在。像是跟盛亦走得近的那几个,出身同样不可小觑,有时旁观的开起玩笑来,三分真三分假,便喊他们“盛氏集团太子党”。   虞星听别的学生提过他们,只是本身这里大多数人跟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金字塔顶端中的那小部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和她的距离更是比光年还遥远。   齐刘海掩盖下,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瞪着那张纸,虞星希望是哪里看错了。   可能她眼镜戴久突然之间八百度近视了呢?   其实不是盛亦,是另一个叫盛卞的学长,又或者不是虞星,是别的什么虞目之类的人……   这张纸贴在那。别管到底是不是她写的,她的麻烦肯定是少不了了。   虞星身子僵硬地站在墙前。   脑袋里千转百转,还没缓过来,教导处周主任的大嗓门响起:“挤在这里干什么?”   登时,虞星心里“咯噔”一跳。   周主任算是临天“走过场”走的最认真的一位老师了,来得也太不巧。   她僵僵扭头,正好迎上周主任老虎等待捕食般的两道目光。   ……   晚上第一节 课,同一时刻,全校每个班喇叭都在响,高三7班也不例外。   “现在播送一则处分通知——”   沈时遇微微抬了抬头,下一秒,蒋之衍拧眉操作着手机里的游戏,分神伸腿从桌下踹他一脚。一听是什么处分,沈时遇兴趣缺缺,集中精神投入到游戏中。   而盛亦低头看书,翻着书页,压根没抬头,仿佛前头出声的只是噪音生成器。   “……经教导处周主任发现,高二3班虞星同学,写给高三7班盛亦同学的情书,于晚自习前,被人扔在高二教学楼二楼拐角,而后被公然张贴在墙上……”   “嗯?”   沈时遇蓦地抬头,“给谁?盛亦?”   蒋之衍也听见了,朝盛亦看去。   班上其他好事目光偷偷瞥来,虽然没敢多看,很快收回,但证明确实没听错。   “现在还有人敢给你写情书?”蒋之衍颇为诧异。   盛亦那副好皮囊,加上一双桃花眼总是笑眯眯,看起来太有迷惑性,早先高一高二时,学姐学妹前赴后继,只是没等他怎么样,她们彼此之间先折腾得乌烟瘴气,死去活来。   后来就没谁敢明目张胆干这些事。   “这是怎样一个愣头青?我都要感动了!”沈时遇伸手搭上盛亦的肩,“小学妹胆子可以呀。”   盛亦慢条斯理推开沈时遇的手,嘴角含笑:“你很羡慕?”   “没有没有,兄弟的桃花哪能觊觎!”沈时遇笑着,欠的一比,“刚刚广播里处分听到了没?等会我们要不去看看写给你的情书?”   盛亦当然听到了。   虞星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但想起的,只有女生脸上那副木讷的黑框眼镜。   作为行为不端的处分,她被罚写检讨一千字,那封情书——也将被贴在教导处楼外的告示栏一个星期,以示警告。   沈时遇饶有兴趣:“反正我们差不多要出去了,正好经过那……”   盛亦睇他两秒,薄唇轻启,笑眯眯地吐出一个字:“滚。”   ……   没打算上晚课,在教室里待了一会儿打发时间,蒋之衍一行人从7班出来,下了高三教学楼。   蒋之衍和盛亦聊改装跑车的事,沈时遇偶尔接两句,其余人没怎么插话。   走过凉亭,沈时遇一边听他们聊天,瞥见不远处,墙身前有个人影。   “咦?”沈时遇诧异,“那边是个人吗?”   蒋之衍闻言看去,皱了下眉:“好像是个女的。”顿了顿,“那是教导处吧?”   盛亦走在他们中间,目光淡淡,没说话。   教导处楼外,高高悬挂的澄黄灯下,一个女生在告示栏黑板前左看右看,鬼鬼祟祟。   看不清她的长相,只隐约看见她脸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作者有话要说:  虞星:是谁暗算我?三天之内sa了你! 第3章 我见   虞星被周主任训了好一通,想说“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几次话到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当时人在餐厅吃饭呢,哪来得及搞事。   不是她写的,却出现在那,还用说吗?   才来了不到两个月就被人整了,虞星在心里长叹一气,深觉自己“不惹事”的原则贯彻到位,结果却不如人意。   全校通报丢人就算了,写一千字检讨也不是问题。可那该死的情书,却要在楼外告示栏里贴一个礼拜!   从教导处出来,虞星直发愁。   带着愁绪,她老老实实把情书按周主任要求的贴在告示栏黑板里,双面胶还是由周主任提供。   贴完情书,把双面胶还回去时,周主任已经去楼上开会了。不用见到他黑如锅底的脸,并没有让虞星心情舒坦多少。   再次出了楼,经过告示栏前,她停下脚,抬头看向黑板。   将那封情书细读一遍,虞星皱起眉。   细读第二遍,嘴唇抿成了直线。   细读第三遍第四遍……   虞星忍不住了,摸摸口袋,习惯随身装的笔在左侧。她近前一步,几乎快贴着墙面,提笔对情书上进行修改。   一封表白的信,有两个错别字,用的英文里写错了一个半单词,还有三个地方的标点不对。   太看不过眼了。   虞星一边改一边暗想,这种水平的情书怎么可能是她写的嘛?而且写了情书被人发现扔到拐角,再被贴上墙,这个逻辑周主任究竟为什么会觉得通顺……   想到周主任,虞星怕被人发现,在澄黄灯下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赶紧改完,她揣好笔,快步朝教学楼走。   没走几步,地上黑影长长,虞星一顿,抬头就见迎面走来一群男生。她匆忙一瞥,没敢看脸,迅速低头,加快脚步。   晚自习不在教室,大剌剌走在学校里,这做派,大概率是高三的。   若不是怕看起来像一块蹦着走的木板,虞星感觉自己还能再提速,顺便去参加竞走。   朝这群疑似学长的男生侧边走时,走在最前那排里,有个人看着她咦了一声:“虞星?她就是……”   那一刻,虞星真想把胸牌上的字抠掉漆。这黑天也看得见字儿,学长眼神真好!   更可怕的是,学长好像想叫住她。   虞星干脆心一横,放弃竞走,拔腿就跑——   什么?学长叫她?风太大没听见!   啊?跑那么快干什么?急着回教室,学习在召唤,她要赶回去接受知识的熏陶!   虞星一溜烟,朝着高二教学楼飞奔。   ……   沈时遇吓一跳,一头雾水:“她跑得也太快了……”   刚要叫住她,还没出声人就没影了。   嘴上不忘调侃:“给你写情书的这小学妹眼光虽然有待商榷,运动水平还不错嚒。”   “你知道她为什么跑那么快?”盛亦微微转头,不答反问。   沈时遇慢半拍:“嗯?”   盛亦冲他晏晏一笑:“因为你长得比较丑。”   沈时遇:“……???”   蒋之衍闷笑出声,瞥他一眼,提步跟上加快步伐的盛亦。   沈时遇心里不服。   他丑?暗恋他的学妹不要太多!他要是算丑,临天百分之九十八的男生都得羞愤自投勤学湖!   沈时遇跟上两人,要讨个说法:“不是……”   囫囵几个字音还没说清楚,行至教导处楼外。   告示栏的黑板上贴着东西。   “那是什么?”沈时遇来了劲,刚才那盛亦的小迷妹在这捣鼓半天,两步迈过去一探究竟。   蒋之衍也跟着踱步过去。   一帮人像闲逛般怡然自得地去取车,自然是不赶时间的。   见他俩都在那看,盛亦百无聊赖,慢悠悠走过去。   后边跟着的男生们,和沈时遇蒋之衍两人不同,下意识跟他保持着些许距离。   又找到新的乐子,还是和盛亦有关,沈时遇已经乐了。   盛亦刚近前,他就掐起嗓子,矫揉造作地念起来:   “亲爱的盛亦学长,你好!我是高二3班爱慕你许久的虞星学妹,我很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你英俊帅气的面容,深深地映进了我的脑海中。”   到这里停了一瞬,沈时遇接着添油加醋:“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你。啊,学长,你就是我的天堂我的梦!念你爱你念你……”   盛亦淡定地听沈时遇对着纸上的内容好一通自由发挥及二次创作,弯眸浅笑:“眼睛不好用的话,可以抠下来换玻璃的。”   沈时遇急刹车打住,讪笑:“我不是觉得她写得不够生动,帮忙润色一下嚒。”   纸上有几处有涂改痕迹,蒋之衍插话:“这情书字没几个,错得地方不少。”   沈时遇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啧,水平不行啊。”   “她刚才在这鬼鬼祟祟,该不会就是在改错的地方?”   “在纸上就着错改?以我们太子爷的身份地位,还不够她换张纸重抄一遍吗?太不上心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倒一本正经讨论起来了。   盛亦明明是“当事人”,却仿佛像是局外看客一样,轻轻挑眉:“聊完了吗?用不用搭个帐篷在这过夜?没聊够我就先走了。”   “哎……聊完了聊完了!”   沈时遇和蒋之衍忙敛了神色,不再瞎闹。   一行人继续往停车场走。   沈时遇暗暗打量盛亦的神色,他是真的不在乎,连蒋之衍都会跟着调侃聊两句,盛亦却全然没有兴趣。   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不是嚒。   盛亦哪会对这些有兴趣。   看着像是他们三个里最好相处的,实际上,盛亦才是那个,最孤高,轻狂,目空一切的人。   和以往那些使劲浑身解数的女孩一样,这个叫虞星的学妹,不过是注定要失败的其中一个。   沈时遇耸了耸肩,不再去想。   ……   虞星气喘吁吁从教导处跑回来,一进教室,迎头被调侃:“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大红人虞星嘛?”   不到三十人的教室里,低笑声漫开。   早有心理准备,她低着头走向座位。   后座挤了两个男生,一块玩电子产品,瞥见她回来,随口讽刺:   “我说你平时不声不响的,没看出来,竟然还心怀大志啊?”   “老话不是说了,人穷志不短,穷,不就得挑最好的下手。”   “……”   邱卉妮见她闷葫芦一样不作声,伸腿踹她的桌脚:“跟你说话呢!”   虞星愣愣转过头来:“啊?”   邱卉妮不耐烦:“啊什么啊。”   夏元晴戏谑:“你给盛亦学长写情书的事全校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她状似关心,实则眉眼都是笑,“你说你,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大家同班同学,写完我们帮你把把关也好不是?”   虞星不说话。   把关?算了吧。   她不傻。这一出,整她的横竖不外乎这么些人,3班、这临天,轻视她看不起她的,从这里由近到远开始算,这些富家同窗不就是想在她这个“外来人”身上找乐子。   后座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插话:“可拉倒吧!就她这样的,倒贴老子都不要,还追盛亦?想吃天鹅肉想疯了!”   另一个笑了一声:“对啊,丑人嘛就少作怪,越作越惹人嫌不知道?”   邱卉妮和夏元晴一边说他们:“干嘛讲话那么难听,人家是女孩子哎。”一边嘴角翘起,笑得停不下来。   在他们的嘲弄声中,虞星坐正,默默翻开书。   杂音过耳,全不留痕。   没关系。看不上对方这件事,大家彼此彼此。   3班众人谓我多不堪,我谓你们全是24K大傻逼。   ……   从“情书”一事发生开始,虞星若是在校内走动,必定会惹来探究的目光。不得已,她只能把胸牌摘下,只在早上晨读、班会等班导在的场合戴,过后就取了放进外套口袋。   好不好过都过了。   周末有一天休息,好不容易盼来,虞星早早就回了家,整个白天都待在家里,陪特意调休的小姨。   傍晚,太阳朝地平线落,看时间差不多,小姨虞宛贞提醒她:“你不是要去给秋秋过生日嘛?该出门咯。”   虞星抬头应了一句,洗干净下午用过的两个马克杯,在铁架上摆正,回房换衣服。   苏秋生日并不在今天,特意等到她休假回家才请客庆祝。   虞星换了件长袖T恤,外边套上一件浅色外套,足够保暖。下边就懒得换了,临天的校服裙是褐色的,款式和平穿的裙子差不多。   她在学校按一丝不苟地按校规穿校服,穿久了觉得裙子还挺方便,主要耐穿,方便。   虞宛贞嫌她穿得素:“怎么不挑亮一点的衣服嘛?”   虞星笑笑:“这样舒服。”   见她没戴那副丑眼镜,虞宛贞稍微满意了些:“就是嘛,你也不是多深的近视,老戴眼镜干什么。我给你买小巧的你又不要,非喜欢那个……”   虞宛贞端详她几秒,拉她坐下:“你坐着,我给你把头发编一下。”   “小姨,我——”   “别动。”   虞星哪里拗得过。   虞宛贞摁着她,将她又厚又长的齐刘海分开,多的部分压进侧边的头发里,由高到低,三股编成一股,编出一道花辫。   她头发不算太长,过肩些许,另一侧垂下来,微微盖住脸颊,却不会挡脸。   虞星一开始想拒绝,见虞宛贞难得开心,后来就坐着不动任由摆布。   为了像沙砾掉入沙漠,水珠滴入海洋那样,平静地在临天过好接下去的两年,这一个多月来,她都要习惯粗糙的自己。   今天去给苏秋过生日,她本想简单收拾一下就好,但看小姨这么高兴,霎时觉得别的都不重要了。   虞宛贞忙活一小会,见虞星近来不见天日的整张脸完全露了出来,满意:“可以了。好了,去玩儿吧,注意安全。”   虞星抱了抱小姨,揣着刚拿到的零花钱,这才出门。   ……   苏秋先去跟同学汇合,虞星到约定好见面的地方找他们。   一见面苏秋抱上来,虞星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淡香,还没说话,苏秋先往她脖子处蹭了一下。   “阿虞,你好香哦。”   “痒。”虞星笑着缩了缩脖子,“哪有。”   苏秋从小就比她活泼一点,不算特别奔放,人很温柔。   松开她,苏秋介绍身后的朋友:“这几个你认识——”   不是第一次见,虞星和他们互相打了声招呼。   “这两个你没见过,这学期刚来我们班的。”苏秋指了指两个生面孔,互相给他们介绍名字,“……这是虞星。”   虞星略略颔首:“你们好。”   两个初次见的男生突然都变得腼腆起来。一个还好,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赧意,尚算镇定。   另一个就严重了。   视线和不经意看来的虞星正对上,好好一个白净斯文的男生,脸霎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舌头也打结。   “你、你……你好!”   面前的女生白得像牛奶罐子里泡出的,一张瓜子脸,小嘴嫣红,鼻梁挺巧又精致,尤其那双眼睛,像什么……像黑曜石,对,水灵灵泛着光,熠熠生辉,璀璨如星子。   她看过来那下,眼波盈盈,莫名就让人呼吸一紧,有些慌乱。   今天陪苏秋庆祝生日,来的一路上就知道还要接一个苏秋别校的朋友。   两个没见过她的男生看其他人提到她时十分高兴,不免问了一句。当时苏秋在便利店买东西,他们等在门口。   和苏秋最熟的男生说:“苏秋朋友长得……咳,蛮好看的。”   另外的女生也说:“而且人很好,很可爱。”   当时以为不过就是个好看点的女孩子,苏秋不也是他们年级最好看的几个之一?相处多了就习惯了。   现在想来,那句“长得蛮好看”里夹杂的轻咳,不是心虚,应该是害羞才对!   被动触发结巴技能的男生,一边唾弃自己表现不好,一边忍不住偷瞄那张脸,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这哪只是蛮好看的?   这他妈也太漂亮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虞星:我以外,全员制杖!   盛亦:你说什么?   虞星:呃…… 第4章 我见   一个简单的生日聚会,新认识的两个男生几乎全程都在暗暗盯着虞星。   虞星倒没察觉别的,和苏秋许久不见,上周她回家,苏秋补课去了,一来一去错开,没能见成,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几个女生聊得火热,苏秋作为寿星公,也没忽视男生们,从下午到晚上,一群人玩得极愉快。两个“新人”面上不漏,默默见缝插针,待虞星极尽绅士之能。   那小心翼翼的腼腆样子,也是有几分可爱。   晚饭后的场地是一家静吧。   比平常的KTV、酒吧安静,气氛更好,可以坐着聊天谈心玩游戏,还有驻场歌手现场表演。   苏秋一行人坐下,各自点了饮料,从摇筛盅的游戏开始,玩遍了目前学生聚会中流行的游戏。直至驻场歌手结束半场工作,正中小台子上的立麦空在那儿,又互相撺掇对方上去唱歌。   虞星含着吸管轻吮,杯子里是鲜榨的果汁,多加了几块冰,这个季节她还是喜欢喝冷的。   不妨他们几人说着,话题抛过来。   “虞星,你要不要上去唱歌?”   佳柔刚推拒,见势忙祸水东引:“对啊虞星,你去唱!”   虞星不由失笑:“干嘛甩锅给我?”   佳柔边讨饶边起哄:“我唱的真的不好听!你唱一个,唱一个!”   “我唱的也不怎么样……”   “没关系,去嘛。”   “可是……”   本想拒绝,苏秋忽地靠过来:“就唱一首,唱我们去KTV经常一起唱的那个。”   给她的礼物早就让小姨在她生日当天送了,虞星当然想她开心,她都发话了,眼下也不愿扫大家的兴,只得被赶上架。   好在店里人不多,她们来得算早,加上角落卡座,只有两三桌人。   虞星向苏秋的撒娇束手就擒:“就一首喔。”   苏秋甜甜冲她比了个“OK”。   上台后,负责音响的店员帮忙选取伴奏,将话筒递给她。虞星坐上高木凳,周身暗暗,台上唯一的一束光,照在她身上。   她和苏秋都喜欢的这首老歌,几十年前红遍大江南北,原唱歌星感染力惊人,一把好嗓子,甜而不腻。   一时间伴奏声起,曲调婉转悠扬,除了苏秋,别桌客人也朝她看。   虞星自觉声音不甜,奈何曲子甜,唱着唱着,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   ……   “我日,有美女!”   静吧角落卡座,眼尖的男生最先瞧见台上,一开口,其余人纷纷抬眸探询:“哪?”   “那——”   坐在高木凳上的女生眉眼如画,音响里甜丝丝的声音和台上打光,简直像在为她营造气氛。   尤其是那眼睛,真好看啊。   一帮少年看直了眼。   怎么这么白呢,白得感觉用指尖在她脸上戳一下都会红,这个画面,甚至连想想都让人有负罪感。   其中刚剃完短寸的一个男生,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圆脑袋:“你们觉得我上去当话筒能行吗……”   一座男生边看边议论。   “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   “废话,要是我们学校的早见过了。”   “附近六中七中也没看过这号人啊?”   “可能不是我们那片学区的……”   说着,座中一支手机举起,对准台上拍了张照片。   “你干嘛?”   被问的男生往微信好友群里发:“今天怀哥不是没来么,给他看看!”   这一座都是德川中学高三的,和公立六中、七中等好几个学校在一个学区。   男生把照片往群里一发,不到半分钟,立刻炸出几个今晚不在场的损友。   【这谁?】   【谁?】   【谁啊】   ……   等看见秦怀最后出现,问:【这是谁?】   男生说:【不认识,在静吧这碰见的。】   一座男生都拿起手机加入群聊,惯常一起玩的这帮人不分在不在,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切:   【比校花好看。】   【同意。】   【她声音好甜,我宣布老子脱单了。】   【脱NMB,还不快上去要联系方式,你们几个怂卵!】   【早知道有美女我今天就出去了,日。】   秦怀插话进来,明显不满:【不知道你们跟我说个几把?】   静吧在场这几个男生还没来得及回复,有人有发现:【她穿的裙子,是不是临天的校服?】   看见这句,群里三秒没人说话,都点开照片在研究。褐色的裙子在灯光下稍微有点色差,双色花纹细细缀在裙边,最底下镶边是黑金色。   【好像真的是!】   【艹,你眼神真好。】   【不对吧,临天的……】   同样是私立高中,德川虽然比临天整体差了不少,但不妨碍他们对临天有所了解。裙子确实像临天的校服裙,但临天的女生,怎么说?私下里的穿着打扮,要比同龄的普通女生珠光宝气得多。   ——对,珠光宝气,就这么夸张。   而这个女生看起来很朴素,气质不太像。   他们正忙着研究那到底是不是临天的校服裙,秦怀回了一句:【临天的?】   接着就再没吭声。   等结束讨论,唱歌的声音早停了大半天。   台上的人回了座位,卡座的男生们往那边瞄。   “去不去?”   “你去?”   “我要到号码就归我。”   “滚你,是不是兄弟?”   “要不咱俩一……我艹?”   “嘚?”   没等他们决定,就见那桌人相继起身,几个女生挽着手,男生跟在身后,一齐离座出去,就这么走了。   “日,真几把可惜!”   “你他妈早不去。”   “你不是一样……”   男生们你说我我说你,最后纷纷叹气。   怂是都挺怂。   不过心里也隐隐觉得……那么漂亮,他们希望不大。   ……   唯一一个不怂的,大概就是秦怀。   在四九城一众私立高中里,德川比不得领头的临天,但不代表人比不上。凭家世出身,秦怀在德川可以横行无忌,放到临天同样也可以。   ——毕竟在被他爷爷扔到德川“受苦”之前,秦怀没少跟蒋之衍等人一起鬼混。   作为盛氏集团太子党编外人员,秦怀立刻把照片发给了“对”的人。   但“对”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盛亦收到消息的时候,顿了一秒。   先是一张图片,然后是秦怀的语音:“这是你们学校的?认不认识,介绍给我。”   他连图都没点开:“这种事你该找沈时遇。”   秦怀:“好吧,忘了你性冷淡。”   盛亦笑眯眯:“听说你最近买了新车?”   秦怀立刻讨饶:“我说错了,不是性冷淡是眼光高,眼光高!哥我错了,你千万别跟我爷爷说!”   盛亦懒得再回他。   刚要放下手机,就见群组里有新消息。   秦怀把图片发到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问了蒋之衍和沈时遇同样的问题。   盛亦不小心点进群,便随手点开图。   照片拍摄角度偏侧,女生的侧脸线条像勾勒得恰到好处的画,额头,眉骨,鼻梁,唇瓣,下颌,弧度精巧地刚刚好,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太缺,绝妙得像被命运温柔轻吻过。   而那浓密长睫,随着视线下撇,忍不住让人对那目光最后的着落之处生出羡慕。   盛亦一时多看了两眼,图里的人确实很漂亮。   但仅仅只是两眼。   下一秒,他退出群聊界面,对秦怀几人的谈天内容丝毫不感兴趣。   ……   陪苏秋庆祝完生日,好心情余韵悠长,返校后虞星过得很愉快。   周围嘲弄戏谑的目光,不怀好意的调侃,所有刻薄对待,于她而言都只是羽毛轻轻抚过。   她心里有数,否则当初为什么决定来这里?   临天的师资力量十分强大。   在这里任教的老师,满一年薪资双倍,满两年可翻三倍,达到三年,学校提供代步车,持续五年,该年除双份年终奖外还送三居室公寓一套。   不仅每年寒暑有公费出国游,加班一天按一周工资计算,所有补贴都高于一般水准三倍以上……   依靠学生背景,临天开出优渥的条件,拥有了和别处阶级差距明显的精英资源。   作为临天首次破例收取的特招生,靠的是实力也是运气,虞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得到就要付出,向现实环境低头就是她付出的代价。   心宽体不胖,那些目光过了头两天就再无杀伤力。期间碰见樊湘湘一次,虞星直接忽略了她整个人以及她写在脸上的鄙视。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这周过得格外快。   周六下午,例行每日一抄。虞星往纸上誊作业答案,一边写一边期待,小姨说休息日带她和詹叔叔一起吃饭。反正不管干什么,能和小姨待在一起,她心情总是好的。   铃声一响,虞星不等邱卉妮开口,将誊着答案的纸夹进书里递给她,脚步莫名轻松。   “她怎么那么高兴?”   邱卉妮看着桌上的书,一头雾水,挤兑她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夏元晴撇嘴,不以为然:“谁知道。可能赶着去餐厅吃饭吧。”   ……   休息日当天,虞星一早到家。   不到十点,离午饭时间尚早。虞星窝在沙发上,吃着水果和虞宛贞谈心。   聊多了,免不了说起即将要见的人。   “——小姨,你喜欢他吗?”   虞宛贞在她靠过来的脑袋上轻轻一戳:“小姑娘家,净惦记这些。”   “喜不喜欢嘛?”   “你这么在意这个问题,看样子你很喜欢詹叔叔?”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虞星倚进那馨香的怀抱,“只要你喜欢他,我就喜欢他。”她说得认真,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肯定答案的期望。   “吃个饭而已,怎么操心起这些来了?等以后有什么再说好不好。”虞宛贞没答,拍拍虞星的背,“去换衣服,小姨给你编头发,收拾完差不多该出门。”   “又要给我编头发?”没能得到答案,虞星一边往房间走,嘀嘀咕咕。   虞宛贞在背后提醒:“把你那副丑眼镜给我摘了!”顿了顿,没忍住吐槽,“刘海跟铁门帘似得,不编你编谁……”   虞星动作很快,主要是没怎么打扮,只换了件外套,里面的卫衣没换,下半身还是校服裙加打底裤袜。临出房门,想起那衣服里装了些零散东西,又折返回床边掏兜。   钥匙、零钱、软的硬的什么都有。虞星没细看,一股脑全塞进身上的外套口袋里。 第5章 我见   收拾停当出门,去饭店的路上,得知詹叙铭曾提过要亲自来接,但被小姨婉拒,虞星内心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虞宛贞今年虽说三十有八,可天生丽质,模样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让人觉着很是年轻。长相、气质、身材,各方面都是极好的,尤其性格也好。   在虞星心里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面上不显,实际暗中对她身边的追求者多有观察。   以往不是没有出现过条件好的男人,但久了,总察觉出不尽人意之处。   虞星知道自己贪心。   既希望不会委屈小姨,又想小姨能发自内心感到幸福。于是一边心有挂碍,一边却也不愿小姨真的在这件事上将就。   虞星对詹叙铭印象不错,他比虞宛贞长几岁,是某公司的高管,曾有过一段婚姻,六年前结束得干净透彻,无子无女。许是因为保养得当,不像四十,看起来只有三十六七,眉眼和年轻时大概没太大差别,有几分英俊,稳重成熟,正当壮年。   虞宛贞和他在一场音乐会上相识,从表露好感开始接触到认真追求,他前前后后坚持了差不多有三年。   哪怕虞宛贞慢热,两人关系一直不温不火,他从没有过一丝埋怨与不忿。   一路上,虞星和虞宛贞小声说话,内心暗暗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抵达饭店门口,早到的詹叙铭特意下来接。对待虞宛贞,他向来主动又殷勤。   爱屋及乌,他看虞星的眼神格外慈祥。   “小星看着又长高了。”   虞星先礼貌道了声好,挽着虞宛贞的胳膊,很有小女儿的娇憨:“詹叔叔看着也特别精神,我刚刚还以为是哪个大帅哥站在这呢!”   詹叙铭乐得发笑,到虞宛贞这,声音和俱都柔了几分:“饿不饿?”   虞宛贞温声说:“还好。”   三人上楼进包厢,詹叙铭对虞星在新学校的生活很是关切,言谈间问了几句,作为长辈,给了一些学习上的建议。   虞星故作天真状,“专心”往嘴里塞东西,实则竖起耳朵听他们俩说话,一秒内容都不错过。   小姨为她付出的够多了。   虞星垂下眼睫,铁叉叉起的水果许是还没到它最好的时令,沙沙的甜里,带着一丝丝酸。   不到三十分钟,菜还没上齐,她已经放下餐具。   虞星起头甜甜一笑:“小姨,詹叔叔,我吃饱了。”   “饱啦?”   “这就吃饱了?”   两个大人异口同声,一齐看过来。   “要不要再点些什么?水果,还是甜点?”詹叙铭想叫服务生,被虞星劝住。   虞星强调一遍:“我真的吃饱了。”冲虞宛贞撒娇,“小姨,我难得休息回家,和朋友约好下午去玩,我可不可以……嗯?”   虞宛贞哭笑不得,嗔她:“原来是为了玩啊?我说你怎么吃得这么急。”   虞星明媚一笑,模样纯良无害:“小姨——”   詹叙铭不语,只看着她们笑,气氛温馨得倒真像一家人。   虞宛贞无奈放行:“去吧,要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虞星点头如啄米,迭声保证,不忘对詹叙铭道谢:“谢谢詹叔叔,这里的东西真的很好吃!”   对坐的两人含笑未语,就见虞星急忙忙跑出去,没两秒又推门探头。   “詹叔叔!我今天不能在家陪小姨了,她下午一个人,拜托你替我陪她喔。下次我做独门秘制的荷包蛋给你吃!”   说着再次关门,脚步声渐远。   虞宛贞叹气:“这孩子……”感慨她玩心太盛。   ……   呼——   离开饭店两条街,虞星放慢疾走的速度,松了口气。   刚吃饱饭就走这么快,还真怕肚子疼。   虞星掏出手机,琢磨给自己安排点活动。   苏秋去参加补习班了,她不在,虞星自然也不会找她的那些朋友。没了苏秋这个纽带,和其他人相处多少有点尴尬。   在临天关系处得好的同学,一个都没有。   至于以前学校的……   旧人旧事,不提也罢。   联系列表里就这么些人,除了苏秋,还真没一个能约出来的。   虞星认了,决定一人独行。想起之前一直很想去的一家别具风格的书店,用地图导航确定位置,打车过去。   书店位置在闹市,离得不远就是一个商圈,街边店铺装潢精致,生意不错。   她待到快四点,退了临时阅读卡出来。   接着又逛到一家粉色调的电玩城门前,里面多是中学生、大学生,一眼看去全是年轻人。   午饭吃得太急,消化完了,虞星到店门旁卖小吃的窗口要了一串热狗,一杯冰饮,进去闲逛。   夹娃娃机前挤着一对对小情侣,篮球机也满员,一群精通跳舞机的男女熟练的动作吸引了许多目光。赛车、射击、时下流行的口红机……   很热闹。   她一样都没玩,手上的那串热狗太烫,转了一圈,才吃一半。   经过拳击机前时见围着一群男生,虞星特地贴着侧边走,小心避让。谁知那群人玩得兴起没注意她,吵吵闹闹互相推搡,一个男生作势挥拳,一用力,手肘正好怼到虞星脸上。   她张嘴正要咬热狗,脸颊被胳膊肘狠狠一撞,咬破了自己的嘴角。   痛,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虞星踉跄了一下站稳。   又痛又庆幸。还好是横着吃,竹签没朝着自己,否则……   “哟,撞到了?不好意思啊,美女!”   随着男生转头,那群男生都看了过来。   虞星听着那流气的声音看过去,那群男生吊儿郎当,没几个正经的。“肇事”的更是,撞破她的嘴角,道歉不像道歉,嬉皮笑脸。   “美女没事吧?嘴都破了,用不用……”   一群人打量她的目光令人十分反感。虞星听得烦,不想跟这种人纠缠,就当吃了个闷亏,闷声飞快摇头,提步就走。   “美女——”   “走那么快干……”   身后仍有几道声音传来,虞星步子加快,更是不停。   ……   离开电玩城,还剩小半杯的饮料和只剩一口的热狗,全都扔进垃圾桶,虞星没心情再吃。嘴角沁了一点点血,舔了舔,疼,带着腥甜味。   所幸不是什么大伤口,过两天应该就会自己结痂。   虞星在附近的几个店转了转,心情慢慢好转。她对这边不是很熟,一条街一条街转来拐去,自己也不晓得到了哪个地方。   看时间已经五点多。   这边不是很好打车,虞星见地图上显示可以穿过巷子,到街道那一边更热闹的地方,方便等到车,于是记下路线,将手机揣进兜里,往巷子里走。   导航没问题,虞星的记性同样没问题,在商铺高楼后的巷子里转了几分钟,见墙上贴了个出口标识牌,心里一喜,朝着走去。   按标识牌指的方向一拐——   虞星心里咯噔一跳。   巷子口聚着一群男生,正围着一个男的。   男生们朝她看过来,离得不远,几个男生看着她交头接耳。虞星认出他们来,是在电玩城里遇到的那群人,胳膊肘撞破她嘴角的那个就在其中。   几乎是大脑下意识做的决定,虞星转身往回走。   她不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欺负谁,或者敲诈谁,只是本能地对危险产生警觉。   只盼是自己想多了,自我意识过重。   虞星一边沿路返回一边在心里念叨。可惜,几秒后,身后响起脚步声,明显有人跟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拐了个弯,然后忙撒腿跑起来。   虞星讨厌他们在电玩城里时看她的流气目光,在这小巷子里,她撞破他们干坏事,而他们又跟了上来……   他们想干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应该跑。   听着身后的声音,虞星急忙狂奔,越是心急越出错,左拐右拐,突然找不到出去的路。心急如焚地边跑边找路,在经过一道院墙时,她一顿,急刹停下,没再往拐弯处跑。   只用了一秒,立时有了决定。   虞星目测好院墙高度,往后退出一段距离,一阵助跑后“蹭”地上墙,动作敏捷地翻过墙去。   往下跳时略微着急,落地有些不稳,虞星摔坐在地上。她手撑地,背靠着墙,听墙外跑过的脚步声,紧张到屏吸。   待那声音渐渐远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松懈下来才察觉尾巴骨有点疼,虞星还没站起来,忽地发现廊下站了个人,登时吓一跳,动作僵住。   这是一个庭院,地处闹市,装修风格却极具韵味。   院子里,流溪、花叶、山石,都只有简单的一小些,含蓄地装点着四处。   像茶馆、棋室、或者别人家的小院子,又都不太像。   而廊檐下,吓到虞星的那个男生,大约和她年纪相仿,穿一身休闲装,身姿高挺。他两手插兜,懒散地倚靠着墙边木柱,薄唇和英挺的鼻梁弧度衬得那张俊脸多了几分清逸与冷情。   他在廊下似笑非笑,盯着虞星看。 第6章 我见   仓皇之间闯进了别人的地盘,虽然还不知道这是哪儿,虞星已经意识到,当下需要的是先道歉。   “对不起,我……”   她试图站起,却见廊下的男生突然朝她走来,说到一半的话停住。   她不由得往后挪了挪,背越发贴紧墙。   男生停在她面前,高瘦挺拔,居高临下睨着她。虞星被他身影罩住,一时有些紧张。   “临天的?”   见他看着她的裙子挑了挑眉,虞星愣了下。   他认得?莫非也是临天的?   虞星对这张脸没印象——临天人不多是相对于一般高中而言,实际整个学校加起来学生不少了,她连高二3班的人都还没认全,更别提其他。   虞星正想说点什么卖卖校友情,道个歉讨个饶,再找门出去。谁知他突然蹲下,与她平视,神色捉摸不透。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慢慢扫过,虞星被他直勾勾打量,大气不敢出。   那教人发紧的目光,在她嘴角弄破的地方稍稍停顿,最后看向她的眼睛。   男生饶有兴趣地笑起来,凉凉嗓音带着些许少年的沙哑:“你给我亲一口,我帮你把场子找回来,怎么样?”   ……亲、亲一口?!   脑袋里警铃大作,虞星背靠着墙,只恨后面没有空间,不能再往后仰。   这人明明长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桃花运泛滥几个字就差写在脸上,想亲谁不容易?何必呢!   虞星瞥他一眼,半秒就移开,干笑敷衍:“对不起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边说大脑边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灵光一闪——   既然认得临天的校服裙,那他要么是临天的,要么肯定对临天有所了解!   “临、临天私高最厉害的那个你知道吧?”虞星急中生智,“……我们盛亦学长又帅又有气质,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对,就拿这尊活阎王当借口!情书都给他“写”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虞星找准方向,扯开虎皮做大旗,怕他不信,越发声情并茂:“我对我们盛亦学长一见钟情,除了他我眼里没有别人,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绝对不可能亲别的男生!我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上天入地一辈子!”   “感人至深”的一番话说完,最后一个字结束,余音落地有声。   男生没有说话,眯了眯眼。   虞星还想接着再掰扯两句,感谢他的“好意”但是找场子什么的真的不用,然后赶紧有多快走多快。   谁知没等她开口——   “是吗?”   男生忽地舔唇一笑,那双桃花眼分外勾人:“巧了,我就是盛亦。”   “……”   啊?   虞星霎时失语,呆愣地瞪着大眼睛,傻在当场。   什么?   他说什么?   盛亦?盛亦?盛亦?   他是盛亦?!   ——他是盛亦!!!   虞星傻了,虎皮不仅没能扯起来,还当场破了个窟窿。   她愣愣看着盛亦那张俊脸上玩味的笑,不知该作何反应。   僵滞间,里头出来一个人,走到廊下:“阿亦?”   院中墙根下的两人闻声,盛亦回头,而后站了起来。   虞星仍在地上坐着,还处在惊诧中,瞪着眼睛看过去。   一个年轻男人端着茶盘,盘上托着两个茶杯,一壶茶,正站在先前盛亦站过的地方。   “你在那……”   说着注意到虞星,他稍稍一顿:“……她是?”   虞星当即一骨碌站起来,边拍自己衣摆和裙摆上的灰,边说:“不好意思先生,我刚刚有点事,出于情急翻墙进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鞠了两下躬,问:“请问哪里可以出去?门在那边吗?”   见男人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身后,虞星迭声道谢,连忙从盛亦身边逃离。她头也不回,沿着走廊朝门口小跑,很快蹿没了影。   廊檐下端着茶盘的周瀚渊虽倍感莫名,但见她跑得快,便懒得再追究那许多。只是这小院子的围墙要再重新修缮一下,该加高些了。   看向还站在院里的盛亦,周瀚渊问:“你跟她聊什么呢?”   刚才见他在和那个翻墙进来的陌生女孩说话,这倒新奇,不像他的性子。   盛亦笑容淡淡:“没什么。”   正欲提步,余光瞥见地上似乎有个反光的东西。   他停住,过去俯身拾起。   拿在手里看清楚后,盛亦一顿。   是枚胸牌,他再熟悉不过,制式分明是临天的。   而胸牌上的姓名——   虞星。   临天满校师生,他不可能全都认得,这个却巧了,他还真的记得。   校值日室前她拖着同伴往回走,匆匆一瞥,留下丁点印象,后来给他写情书被全校通报批评,又在教导处外修改情书错别字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只是……   盛亦想到刚才那张脸,与在临天校内看见的模样,天差地别。   记忆里那个“虞星”脸上最有存在感的是那副土到掉渣的黑框眼镜,刘海厚重如铁,大半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畏畏缩缩习惯低着头,除了嘴,就只有下巴没挡,鼻子被眼镜压着,脸颊两边全被头发拢住。   她动作利落翻墙进来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那个“虞星”会做的事。   周瀚渊见盛亦站着不动,出声提醒:“阿亦?沈时遇和秦怀他们在路上了,等会就到。”   盛亦回过神:“……知道了。”   还没提步,忽地想起什么。   秦怀?   只两秒,过人的记忆力给出结果。   刚才那张脸,和在临天校内见到的木讷土气模样大相径庭,倒是和秦怀给他发过的照片有七八分相像。和图像略有出入的是,她比照片里更漂亮,生动的面庞,五官美得充满灵气,鲜活又抢眼。   秦怀要找的人,原来就是她?   盛亦原本只是因为她突然翻墙进来,一时兴起,尤其她发现他在廊下后,那张过分美丽的脸蛋上交织着诧异、无措与仓皇,水汪汪的眼里闪过的受惊神色,宛如掉进陷阱的漂亮小鹿见着猎人,于是他闲着无聊逗弄了她几句。   她后面的反应让他觉得好玩,但也没有多往心里去,只是觉得还挺机灵,所以她兔子一样逃跑时,他没有多加阻拦。   打发时间而已,没那个必要。   然而现下,捏着这枚胸牌,他忽然开始觉得有趣。   盛亦微勾嘴角,将胸牌揣进口袋,走到周瀚渊身边。   两人一同往廊下另一侧的茶室走。   见他似乎心情不错,周瀚渊不解:“你笑什么?”   盛亦摇了摇头,弯着一双桃花眼并未多言。   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点好玩的事而已。   ……   周瀚渊开这家茶馆,全凭兴趣,并不靠它正经维生。   毕竟出身摆在那儿,周家什么样的根基?那是四九城数得上名号的人家,周瀚渊虽然志不在家业,可也是正经公子哥,指缝里漏一点下来,都够那些想抱他大腿的莺男鹂女吃一辈子。   闲来无事弄个茶馆,选址在闹市中的弯曲小巷里,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意思。   盛亦不爱喝茶,找他是为改车之事来的。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研究起了茶道,年少轻狂的时候,周瀚渊也是赛车场上的一员猛将,改装车这方面他是行家,认识很多专业的团队和牛人。   但周瀚渊哪敢轻易答应盛亦,说来说去都不肯点头。   一是盛亦那辆车已经可以了,完全没必要再折腾。二则,他车库里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他半年前买回来的那辆,经英国专业公司和汽车厂商联合改造,光是造价就七百多万。   第三点是最主要的,周瀚渊知道盛老爷子并不喜欢盛亦赛车,他若是在赛道上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聊了半天,好不容易坚持住了立场,周瀚渊求饶:“你就放过我吧。我要是帮你的忙,你爷爷非得找我麻烦不可。”   盛亦面色略微不虞,脸上没了笑意,却也没有执意勉强,沉默地端起茶。   不多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应该是他们到了。”周瀚渊起身外出相迎。   过会儿,领着沈时遇、蒋之衍和秦怀三人进来。   落座寒暄,周瀚渊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得知盛亦为车的事情不爽,沈时遇和蒋之衍没去触他霉头,唯独秦怀不怕死地招惹他。一会儿大聊特聊自己新弄来的车,一会儿又说新请到的团队多牛,改装完的车性能多好多好……   其实秦怀不像盛亦,对赛车兴趣平平,买赛车、改装拉力车不过是为了过过瘾,很少上赛道。说这些,纯属气盛亦。   蒋之衍一向作壁上观,沈时遇更开心,又有好戏看,又不用自己亲自作死,乐得看热闹。   出乎意料的是盛亦并没反应,静静听秦怀嘚瑟半天,淡定得很。   秦怀一边说一边瞄他的表情,见他这样,越说越没意思。   等他自讨没趣地停了,盛亦这才慢悠悠扯了个无关话题:“你之前找的那个女生,找到了么?”   一提这个秦怀就难受:“嗨,没呢。”他看向沈时遇,数落道,“你说你,临天就那么点大,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我老婆,兄弟要你有什么用?”   “你他妈自己没几把用怪我?”沈时遇不甘示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拌嘴。   临天就那么点大,谁说不是呢?   盛亦最初是打算告诉秦怀的,不过秦怀刚才冲他又是显摆新车,又是显摆改装团队,如此志得意满,想必情场略微失意应该也不算什么。   唇边噙着清浅笑意,盛亦悠哉地端起茶杯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时遇:让你嘚瑟,你老婆没了!   盛亦:注意措辞,那是我老婆,本来就跟他没关系。   秦怀:QAQ嘤嘤嘤 第7章 我见   返校回到临天,虞星原本有些忐忑,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在校这幅样子,跟正常时候完全两个风格,谁能认出来?   况且满校这么些人,盛亦哪有那么容易知道她是谁?何必紧张!   心安稳放回肚子里,虞星又发现自己的胸牌不见了,找遍口袋都没有,公寓里也不见踪影。无奈之下,只得找老师,跟校方再要一个。   除了这个小插曲,别的都还好。虞星照常学习照常上课,没两天,把盛亦的事忘得差不多。   ……   午后太阳正好,给早寒增添了不少暖意,破天荒竟然有人找她。   平时几乎不和她说话的同班同学过来,敲敲她桌子,传话:“门口有人找。”   虞星从书中抬头,略感诧异,下一秒习惯性低头:“哦,谢谢。”   到门外一看,是个陌生的学姐。   学姐表情严肃,打量她:“虞星?”   虞星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学姐大概是什么部门的负责人,开门见山通知:“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以后,去把逸教楼几间休息室打扫干净,我来通知你,别忘了。”   虞星一愣:“逸、逸教楼……?”   “对,打扫工具和该干什么,详细的去了会有人跟你说。”   不是,这关她什么事,怎么突然找上门?   逸教楼名字听起来端方,实际里面的教室和房间,都是给学生会各个部门及社团办公、开会的地方。顶层空置的几间,被高三占去改成了休息室,不过平时好像没什么人用。   虞星觉得莫名:“学姐,我没去过逸教楼,也没打扫过,怎么……”   “没去过就不知道在哪?”   “位置我知道——”   学姐皱了下眉:“校体委安排的值日任务,我只是学生会负责来通知的,这算在你值勤分里,你自己处理。”   学姐酷得很,不欲多言,说完就走,片刻不多留。   虞星动了动唇,没出声,望着她的背影站了几秒,一肚子疑问没搞明白。   平时都是在校门口值日室走走过场,或者去扫扫凉亭什么的,值日被安排去打扫逸教楼还是第一次。   而且值日的事都是各班分配,怎么学生会的还跑来了?   回到座位,邱卉妮斜眼睨她,语气微妙:“高三的找你干什么?”   虞星自己都一头雾水,摇了摇头,也不管邱卉妮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低头继续看书。   ……   晚餐时间受到挤压,下了课,虞星只能先去逸教楼。到那一看,发现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学生和她一起被安排清理休息室。   谁都没跟谁说话,对方大概是懒得跟不认识的人闲聊,而虞星一心想着快点忙完快点去吃饭,各自拿起工具忙活,两下里倒十分合拍。   虞星推着吸尘器将休息室走了一遍,在机器的嗡嗡声中,忽然想起来——休息室不是没什么人用嚒?   然而桌上的书、茶几上的零食、还有柜子里瓶身写满英文的不知名饮料,看起来明明是有人在使用的样子。   吸净灰尘,虞星拔了电线插头,拧干湿抹布擦桌子。   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突然出声:“小心一点。”   “啊?”她一愣。   作为临时“同事”,那人好心提醒:“擦完桌,桌上的东西原样摆设,位置不要动。不然要扣分。”   “……哦。”虞星点了点头,没忍住问,“这里……不是没人用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东西?”   那位“同事”朝她看了一眼,似乎对她信息滞后有些诧异:“高三7班占了休息室,他们来了自然就有人用啊。”   虞星闻声一顿。   高三7班?   那不就是盛亦他们班。   这么一说再明白不过。谁敢跟他们抢休息室啊?哪怕他们时来时不来,不常在学校,地方他们占了,人不在别人也不敢乱用。   突然和盛亦扯上关系,虞星忽然觉得这里到处都是盛亦的味道,浑身不自在。   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盛亦身上是什么味道,那天在院子里,他蹲在面前,离得近,她闻到点清清淡淡的香味,不晓得是不是他一贯的……   啊呸!   虞星忙回神,谁管他香味不香味的,现在只有一个重点——赶紧走。   一时间,虞星拿出了十倍速度,像拧上发条,马达加快,动作细致又迅速,看得那位“同事”一愣一愣。   她的心情别人是不会了解的。   当着盛亦的面拿盛亦的名字挡枪做借口,还被当场拆穿,心里能不敏感就怪了。   虞星擦完桌子擦茶几,擦完茶几,又去擦门框。   把新换的一盆水端到门边,虞星正要蹲下拧抹布,忽地瞥见一群人朝这里走来。   这回认识了。   三个人里稍微高出一些的那个,正是盛亦,那张脸她再不会记错。   电光火石间,身体自动反应,虞星蹭地一下蹲下,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拧抹布。   盛亦三人经过她身边,没有多看她一眼,说笑着径自进去。   她暗暗松了口气,拿着拧干的抹布站起来。   入内没几步的盛亦忽然停住。   虞星一抬眸,见他停下,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折返行至她面前。   那张带着笑的脸看起来十分无害,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他是个多么好相处的翩翩少年。虞星却只觉得他的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背后发毛。   步入休息室的两个男生发现他的举动,诧异:“阿亦?”   虞星僵滞着,吓得一动不敢动。听闻他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她分不清谁是谁,反正出声的不是蒋什么衍的,就是沈什么的。   此刻自顾不暇,没心情管那么多。   他可能只是来让我把门框擦干净一点……   垂死挣扎的最后一个念头,在盛亦开口之后化为泡沫。   “你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虞星垂头,手里抓紧抹布,用力摇头,不敢出声。   盛亦眼里笑意更炽:“没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反光的东西,递到她眼前。   “虞星”两个字,清清楚楚写在胸牌上。   虞星脑袋里“噔”地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断线。   胸牌,她弄丢的胸牌!   什么时候掉的?在哪掉的?为什么会在盛亦手里??   他又往前递了一点,虞星咽了咽喉咙,手抖着接过来。   盛亦似是笑了下,她没敢看他的表情。   只听到他压低的声音,兴味十足。   “……下次翻墙的时候,千万小心一点。”   ……   盛亦为什么认得她?   不应该。   他到底怎么认出她的,虞星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逸教楼出来的,只记得休息室里频频投来的打量,让她极其不适。   别说盛亦的朋友意外,让临天其他人看到盛亦和她说话,怕是都会大吃一惊。   接连烦闷好几天,好死不死,去上个卫生间,虞星又赶巧碰上邱卉妮和夏元晴谈“心事”。   夏元晴似是在开解:“没事,下回再去也一样的嘛,总会有机会的,最近他们来学校的次数频繁多了……”   邱卉妮不知在烦什么,语气焦躁:“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不敢过去。”   “那你不要想那么多嘛,胆子大一点……或者我们想想办法,找个合适的场合合适的机会?”   “能有什么办法?”   “嗨呀……”   虞星不想这个时候从隔间里出去,一是邱卉妮和夏元晴的脸看着烦,能不看就不看。再者,她不合时宜地出现,她们说不定要把气撒在她身上。   默默等着她们聊完,忽听夏元晴说:“别想那么多,总会有机会和盛亦学长搭上话的……”   虞星登时一个激灵。   盛亦?   又是这个名字。她觉得自己像被诅咒,到哪都逃不开。   心念一动,结合她们话里的讯息,虞星微微瞪眼。   邱卉妮对盛亦……?   这下好了。   待外头的聊天声渐远,好半晌,虞星才推门出去。   头越发疼了,脑袋里一团乱。   邱卉妮看她这么不顺眼,要是让邱卉妮知道盛亦和她说话,她怕是更没好日子过了。   ……   该来的躲不掉,等又一次被安排打扫逸教楼,虞星才知道,上一次原来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呢?   再傻她也懂了,这莫名其妙的值日任务,八成和盛亦脱不开关系。   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前往逸教楼,这回休息室里只有盛亦一个人。虞星小心翼翼进门,盛亦坐在沙发上看书,像没听见她进门,没有抬眸看她一眼。   和上次不同,这次没有“同事”能协调合作,虞星看着偌大的休息室,心里苦恼。她一个人得弄到什么时候?累也要累个半死。   盛亦不说话,虞星自然不会先开口,像是真的只是来搞卫生的,拿起工具一声不吭地默默干活。   给吸尘器插上电,“嗡嗡”声吵得耳朵疼,虞星却觉得这声音还不错,至少能让她感觉有点什么陪着她。   不知有没有十分钟,吸尘器吸完整个休息室的地面,插头一拔,立时恢复死寂。   虞星正准备去端盆水来,沙发上的盛亦忽然放下书。   她一愣,下意识就想走。   还没提步,盛亦在她之前悠悠开口:“……小学妹,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第8章 我见   虞星转身,背贴着桌沿,精神高度紧张。   说什么?又不熟有什么好说的。   她犹豫着:“学长……”   盛亦靠在沙发角落,好整以暇看着她。明明她站他坐,她偏偏有一种自己正被“俯视”的感觉。   他一个眼神淡淡扫来,不得不承认,这份气势,比别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出身和环境造就的眼界与底气,远非旁人能及。   盛亦还在等她的下文,虞星却欲哭无泪。他要她说什么?   “学长我说什么……我……你要是有事就尽管吩咐……”别拐弯抹角的行不行。   盛亦睨她数秒:“听说,你之前给我写了情书?”   虞星怔了下,想到全校通报的事,僵硬点头:“……是。但是,其实……”   盛亦不听多余的解释:“那天翻墙进院子里,你话里话外提着我的名字说了那么多,结果根本不认识我是谁。”   虞星哑然,脑海飞速运转,思考该怎么搪塞。   不行啊。   说明白情书不是她写的,那不就更坐实她拿他当挡箭牌的了?没给他写过情书,也根本不认得他,一到遇事的时候却满口“我们盛亦学长”,这不是找死吗?   神色好在被刘海、头发及镜框挡住,否则她暴露得更明显。   “是这样的学长,我……”虞星尽力挣扎,“我那天有事太着急,整个人脑子是乱的……乱的你知道吧,不清醒……就是吓到了,很、很懵,一下子没认出你……”   她咽了咽喉咙。   盛亦看着她不说话。   两人默然对视——隔着她那副蠢笨的镜框。   盛亦温柔一笑:“你猜,我信不信?”   虞星:“……”   她正欲再编,盛亦换了个姿势,倚靠着沙发,姿态愈发懒散。   那好看的眉头轻蹙,他眯着眼:“学妹的风格跨度还真大,是有什么独特的打扮理念吗?几次见到你,好像都不太一样。”   说到脸上来了。   虞星绷着背,心里想的是怎么打扮关你什么事,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这个是因为,因为我……”   “嗯?”盛亦等着她往下说。   “……因为,因为我小时候特别笨!”虞星面容一肃,很快,语调变得诚恳又悲情,“其实学长,实不相瞒,我小时候智商特别低,总是被人欺负,我小姨拉扯我长大很不容易,那时候她担心我嫁不出去,看我们隔壁大伯家的儿子也挺笨的,就让我和他定了娃娃亲……”   盛亦听得还挺认真,鼓励性追问:“然后呢?”   虞星硬着头皮继续:“然后慢慢大了吧……我没那么笨了,那个大伯家的儿子还是挺笨的,他们就咬死了娃娃亲不肯松口……然后,然后他们家又发现我长得还能看,这不是知道我要来临天读书嘛,怕我惹是生非不安分,回去看不上他们儿子,就不准我打扮得太花枝招展……”   盛亦似乎听进去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他很是温和地看向她,“编了这么多累不累?要不要坐下再想想?”   “不累不累,我站着编就……”虞星连连摆手,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话音顿住,笑僵在脸上。   盛亦像在逗弄小动物,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洞察分明,带着一丝丝寒意。   “看来学妹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我……”   不用照镜子,虞星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不见盛亦发作,他安闲地端起玻璃方杯喝水。   虞星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站得有些累了,就见他放下杯子,立时神经一紧。   盛亦看向她,话锋一转,突然翻篇:“学生会正好缺人,打扫休息室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每个礼拜至少清理两次。另外,你给我写情书的事让我很困扰,现在全校师生都知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平白无故被牵扯进无关的事里……”   虞星悬着一颗心。   他挑眉:“这样吧,你下次来打扫的时候,麻烦带上给我的情书。先前那封我也没收到,我总不能被你白白连累对不对?”   情、情书?   虞星傻了,给他写情书?!   她连忙回神,试图争取:“可是学长,这样……”   盛亦决定的事哪还有别人置喙的余地,他看也不看她,怡然起身:“我还有事,休息室就交给你了。”   走了两步,他停下,回过头来,那双桃花眼好看得过分,笑意中带着一点天生的冷感。   “忘了说,我要求很高的。希望学妹能够发自肺腑地用心创作。我等着看。”   ……   “情书”应该怎么写?还是写给临天最不能惹的那个人。   虞星十分苦恼。   拿不准盛亦的意思,他是通过这种方式警告她,让她死了这条心,还是说他真的想听她“发自肺腑”地对他进行赞美。   也不是没有可能。难道是因为那天院子里的事,让一向万众瞩目的盛亦觉得自己在她这落了面子,自尊心发作,所以想把排场找回来?   虞星暗暗猜测着想到的几种可能,不敢确定哪一种更稳妥。不是她闲得慌,实在是盛亦话都说到那个份上,由不得她不上心。   关系到创作走向,虞星认真思考了整整两天,到去逸教楼的前一天,还没得出头绪。紧要关头,一边发着愁,不经意瞥见斜后桌的邱卉妮。   虞星一愣,霎时醍醐灌顶。   邱卉妮的存在点醒了她。   这么个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平时飞扬跋扈,面对盛亦,却只能苦着一颗心痴恋,无从靠近……   连这些白富美千金大小姐都爱而不得,她怎么能土包子想吃天鹅肉!   盛亦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理清思路,虞星列出几个重点。   首先,夸他,使劲地夸,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其次,要剖白“心意”,这样的人物她怎么能不动心?没有想法是对他的不尊重,要有,而且必须要有深刻的想法。最好安排一下,讲述自己是如何从一进临天就被他迷了心窍。   再次,好好解释一下那天没有认出他的缘故。私人原因一笔带过,主要原因归为暗恋对象突然出现在眼前,太过刺激,兴奋得大脑混乱。   更没有不愿意让他亲,纯粹是满嘴胡言再加上觉得自己配不上!不能……   虞星停了停,对着草稿纸上写的那句“不能玷污他冰清玉洁的肉体”,思忖几秒,默默地“冰清玉洁的肉体”几个字划掉,余下前半截。   ——“不能玷污他!”   接下去就是重中之重,前面几点加起来的篇幅都不如最后这一项多。   后半段要反省自己、检讨自己、对自己的痴心妄想做出严厉批评,她这样的人哪有资格觊觎他?要向他表达歉意,悔恨之情要感人至深,不深不足以展现她自我审视的痛!   到时候是不是还可以在纸上滴几滴水,营造一种她写到涕零于纸的现象……   虞星琢磨着,恰时下课铃响,她收好草稿纸,决定晚上回公寓好好发挥,务必写它个三千五千字!   ……   第二天,虞星带着好不容易完成的大作,前往逸教楼。   到的时候盛亦不在,虞星还以为他不来了,正想等走的时候再把情书夹进桌上哪本书里,打扫到一半,盛亦来了。   虞星没跟他打招呼,本着能少说一句是一句的原则,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活上。   其实没什么好清理的,休息室除了他们高三7班的人没别人用。他们来也是在不想上自习之类的课时,过来坐一会儿,不会真的待多久。   一个礼拜打扫一次足够,现下休息室里就干净得很,虞星擦着锃锃发光的桌子,只觉得比自己的脸都亮。   沉默着打扫完,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走之前,虞星小心地把“情书”放到盛亦面前的茶几上。   “学长,已经打扫完了,我先走了。”   他似应非应嗯了声。手里拿的书和上次不一样,封皮是英文,内里也都是英文。   虞星巴不得他注意力全在书上,最好从此沉迷文学,彻底将她忘个精光。当即,脚下抹油,头也不回。   出了休息室,还没到楼梯口,迎面走来两个人。   沈时遇和蒋之衍。   虞星私下里打听过,弄清了盛亦身边最好的这些朋友姓甚名。   沈时遇瞧见她面露诧异:“哎,她……”   虞星不给枝节横生的机会,足底生风,走得飞快。   ……   教室里没见盛亦,听其他几个说他去休息室了,沈时遇和蒋之衍只得找来。   开了瓶饮料,另一瓶扔给蒋之衍,沈时遇往沙发上一坐,问对面的盛亦:“你最近怎么老往这跑。”   盛亦淡淡道:“哪里不都一样。”   可以前没见你这么常来?   不仅沈时遇觉得怪,连蒋之衍都感觉反常。   沈时遇想起刚才碰见的人:“对了,那个谁,刚刚出去的那个女生我碰见好几次了,她是不是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学妹?”   在教导处外见的那一面,虽然天色昏暗,但沈时遇看清了她的样子,再碰见多少还是有印象。只不过这几回在逸教楼见她都没戴胸牌,有点不敢确定。   盛亦语气平平:“问我?想知道你自己问她。”   “她来干嘛?打扫卫生?怎么总是她,以前不是每个班轮换吗?”   “……嗯。”盛亦看着他的书,随意发出个音节,根本没答沈时遇的问,态度敷衍至极。   蒋之衍在旁瞧着,品了品,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微妙,又说不上来。   沈时遇好奇心更盛,还待再问,手机响了。   他点开,看完消息啧了声。   蒋之衍:“谁?”   “童又靖回来了,让我去接她。”   蒋之衍唇边扬起一抹笑,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去啊。”   “烦死了,一天到晚什么事都要找我。没了我,她好像连路都快不会走了!”沈时遇皱着眉,一边骂一边给她回消息。   蒋之衍斜靠着沙发,笑得玩味:“那还不是你自己惯得。”   “我能怎么办,小时候她就天天跟着我,我不理她,她就跟我爷爷告状。”沈时遇无奈,“我能怎么办?”   盛亦缓缓抬眸,十分贴心地给出建议:“那你还不快滚?”   沈时遇:“……”   顾不上跟他俩斗嘴,手机那边消息不断,沈时遇嘴上不耐烦,行动却很迅速。   “算了,我先去接她,晚点一起吃饭。电话联系。”   盛亦和蒋之衍俱都懒懒应了声。   ……   过了一周,又到该去逸教楼打扫卫生的时候,等来等去始终没等到学生会来传话,通知她不用再去,虞星心里那点侥幸碎了一地。   见盛亦又坐在那看英文书,虞星忍不住边擦桌子边腹诽。   真是闲得慌,非要到这来看,不上课就回家啊!一个豪门富N代,离开学校去干点刺激的事不好吗?   她的心里话盛亦听不见,她也不敢往外说,动作迅速地忙完,一看时间,比上一回还快,只用了八分钟。   “学长,我……”   “打扫完了?”   虞星没说完,盛亦从书中抬眸,瞥她。   她点点头。   盛亦微抬下巴,示意茶几上的书:“你写的东西我看完了,拿回去照批语修改。”   虞星一愣:“啊?”   “夹在最上面那本书里。”   盛亦轻飘飘三言两语,让虞星愣得连话都不会说。   批了?他批了?!他闲不闲啊!   当是检查作业呢!!!   “哦,对了。”   本已低头继续看书的盛亦似是想到什么,抬眸,好似没看见她此刻神情,带着笑问:“纸上的那几点痕迹,是你写的时候流的鼻涕吗?”   虞星:“……”   好气,好想杀掉他。   ……   拿着盛亦批复过的情书,虞星心情沉重地走在去餐厅的路上。   他到底什么毛病?   哪有人看完情书还给人家写批注啊?   以往去餐厅吃饭是她除上课以外,在临天最重要的大事,今天全拜盛亦所赐,胃口缺缺。走到一半经过一座凉亭,虞星见没人,干脆坐下拆开看信。   厚厚几张信纸,一笔一划全是她手写的,写得她手腕都酸了,虞星对着工整的字迹默默自我夸赞了两句,飞快翻到最后一张。   定睛一看,她先是一愣,而后腾地一下站起来,当场就想把信纸撕烂隔空塞进他嘴里。   虞星气得握拳!   那行批注只有六个字:   ——“废话太多,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  盛亦:老婆给我写情书,开心。   虞星:那你倒是好好看啊!!! 第9章 我见   从上学开始,虞星在学业方面从来没让虞宛贞操过心过。她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领先其他人,班级第一、学校第一、学区第一再到跻身全市前几,年级越高,她的成绩越是稳定。   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她还会有为写“作文”发愁的一天。   较上劲来,虞星不服。她挽起袖子挑灯夜战,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五百字的韵味十足的情书。   字数精简了很多,内容全是干货,就不信这样盛亦还不满意。   再次前往逸教楼,少了前几次的忐忑,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挑战”心态。虞星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思路已经跑偏,全然被盛亦带进沟里去了。   等这第二封的“批语”下来,虞星又是一通咬牙切齿。   比上次还少了两个字:   ——“矫情,重写。”   杀他一百八十遍!   虞星三两下把信纸撕的稀巴烂,等冷静下来后,开始纠结。   继续写?不写?写还是不写?   考虑到最后,到底还是认了怂。   虞星把第三封“情书”交到盛亦手中,他正好有空:“等等。”   把人叫住,示意她站着别走。   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盛亦当场把信拆开,垂眸默读。   虞星不自在地咽了咽喉咙。   这也太尴尬了,就好像在看一出十分羞耻的戏,主演正是自己。   盛亦看着看着,忽然抬眸,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停。   她这幅打扮,镜框下露在外的那一小块脸颊能看清实属不易。   他捏着信纸,轻轻挑眉:“你脸红了?”   虞星一顿,感觉一股热意从脖子蒸腾而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嘴硬:“……没有!”   这些天她都写了什么东西。   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美的星辰……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不会遇见。不会遇见学长,就不会有苦,可也不会有甜……   我在想,可能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心悦君兮君不知,有些心事,不敢让你知,却又想你知……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恶心的话,被盛亦逼得,一次性说了个够。   她能不脸红吗?   盛亦对她的嘴硬不置可否,垂下眼继续默读。   良久,他悠悠抬眸,似是有些疑惑:“你今天这一封,走的是诙谐路线?”   虞星从自我谴责的羞耻中回神:“啊?”   他凝着某一行,读出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和你,是从高二3班到高三7班的距离……”   盛亦看向虞星:“高二高三两栋楼,我记得步行不过几分钟。”   “……”   “你们班到我们班很远吗?”   “……”   和他讨论这封出自她手、写给他的情书,虞星又羞耻又觉得怪异,大脑没跟上,一个字都说不出。   盛亦蹙了下眉:“还有这个。”   虞星有点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他念出来——   “一个盛,一个亦,我的男神叫盛亦……?”   空气安静了几秒。   盛亦看着哑然的虞星,唇角微抿,薄唇略带嫌弃地吐出几个字:“你好土。”   虞星:“……”   杀了他吧!   求求老天,快来人杀了他!!   被当面处以极刑的虞星僵硬站着,内心疯狂咆哮。   还不是他?她写什么都不满意,写多了嫌累赘,感情丰富一点嫌矫情做作,她除了探索各种风格还能怎么办?!   虞星心里苦,脸上也苦,实在没办法开口求饶:“学长,我真的不行,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写下去你看了会更难受,不如就到这里……”   盛亦不咸不淡地打断:“前次考试你好像在高二排前三。成绩不错,写东西就只有这个水平?”   这能一样吗?虞星想反驳,没开口。   又听他说:“你若是实在不想写也没关系。”   她猛地抬头,一下来了希望。   “学……”   盛亦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莞尔:“我原本以为学妹你对我心怀爱慕,看来是我想多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自作多情……”   你还知道?虞星一边暗啐,一边作默认状。   她还没高兴几秒,忽听盛亦下一句:“一直没告诉你,我有个朋友在找你。”   虞星微愣:“什么?”   找她?他的朋友?   盛亦轻轻颔首:“不知道是在哪碰见,刚好你在上台唱歌,拍了张照片。你还挺爱穿校服裙?他看裙子认出是临天的校服,特地来找我问人。”   他说着,带笑的眸子凝住她。   脑海里飞快回忆他说的场景,虞星小心试探:“他……找我干什么?”   盛亦反问:“你说呢?”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他对你一见钟情。”   他咬重最后四个字,生怕她听不清。   盛亦忽地话锋一转:“我这个朋友虽然花心,但人还不错。原本我误以为学妹对我有意思,一直没告诉他,现在看来我应该找空跟他说一声。既然学妹对我只是一场乌龙,我怎么能耽误学妹的大好姻缘?”   看她一眼,他慢条斯理地保证:“你放心,我朋友长得好看,为人热情,他喜欢你,自然会对你十分上心,到时候天天来找你,肯定不会有一丝怠慢。也省得他缠着沈时遇帮他满临天找人,若是学妹能够……”   他自顾自说起来,虞星听不下去,慌忙叫停:“学长!”   盛亦慢悠悠一个眼神扫来:“嗯?”   最近一次唱歌是给苏秋庆祝生日那天,她穿的确实也是校服裙,盛亦说的不似作伪。   虞星更乱了,一个还没摆平又来一个?现在就已经够她头疼,要真像盛亦说的,他的什么朋友天天来临天找她释放热情……   比起被追,那还不如她来主动“追求”别人!   虞星忙不迭阻止:“学长,你千万不能跟你朋友说!”   盛亦一脸“我需要理由”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我……”她艰难咽喉,咬牙豁出去,“因为我喜欢学长你!”   他挑眉:“哦?”   虞星点头:“对,我喜欢学长——”   她隔着眼镜向盛亦投去眼神,一脸坚定地剖白心意:“不是乌龙,没有误会,事实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刚来临天,不知道大家都不敢给学长你写情书,我不知天高地厚写了一封,但是不知道被谁贴到了楼道拐角……那天全校通报批评的广播学长你也听到了对吧!”   “后来不小心翻墙进了学长你的地盘,我当时太高兴,加上学长你又说……说那什么,我一紧张一激动,才会满口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学长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在被窝里开心得一宿没睡着……!”   越说越真,虞星自己都快信了。   盛亦歪头,晏晏一笑:“不是乌龙?”   “不是!”   “你喜欢我?”   “……喜欢!”   “那你情书为什么写的这么不走心?”   虞星眼神飘忽:“这不是想借机会多和学长你接触接触……”   盛亦玩味看向她站的位置:“离那么远和我接触?”   她干笑:“我这种俗人,哪能靠那么近,那不是玷污学长你……”   沉默两秒,盛亦眉眼微弯,笑说:“其实不要紧。”   她不解:“什么……?”   “你不用太在意我的清白,玷污一下没关系。”   虞星:“……”   ……这就不了吧。   感觉话题越来越难聊了,再往下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今天这一出,盛亦分明是在耍她玩。她也看出来了,盛亦让她折腾来折腾去,无非是把她当成可以逗弄的小动物,拿她找乐子。   可她除了配合,又能怎么样?   虞星又煎熬又紧张,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   好在不算过火,盛亦见好就收,表情微敛,将纸对折,两指夹着。   “拿回去,再给你一次机会。”   虞星愣愣没动。   他蹙眉:“要我送过去?”   她赶紧快步到他面前。   虞星伸手去拿信纸,盛亦指间微微用力夹住,她没扯动,停了停。   视线和他对上。   他坐着,她和他离得这么近,眼睛与眼睛之间距离不到一米。   离得这般近才看得清,他那双褪去多余笑意的浅色眸子,深处一片淡漠。   这刹那间,盛亦凝着她的脸,忽地说:“你这副眼镜真丑。”   虞星闻到不知名的香味,似乎是从他身上传来的,不浓郁,很细微的丝缕,断断续续,清淡,平和,像初冬时节掺了花气的香雪。   他一点也不避讳,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视线锐利,灼热,自己的一切好像都无所遁形。   很奇怪地,耳根泛起一点点热意,虞星抿了抿唇没说话,用力扯过信纸,往后退了两步。   作者有话要说:  秦怀: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卑微的鹊桥QAQ 第10章 我见   拿人取乐逗弄,玩玩就算,凡事都得有个限度。   这个限度盛亦心里清楚。   休息室那天,虞星识相地低头放下身段,人话鬼话说了一通,良好态度总算换得盛亦“高抬贵手”。   情书还在写着,但盛亦不再给她批复,更不再当面念出来,让她倍感羞耻窘态尽显。   盛亦去休息室的次数慢慢减少,时在时不在,虞星去四次有三次都碰不到他。   很正常。   她只是个小人物,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什么没见过,一时兴起拿来取乐,等那股新鲜劲儿过了,哪还会在她身上浪费精力?   或许哪天他找到新的乐子,或许哪天他忙着忙着忘了她这个人,到时休息室也不必再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能停下。   怀揣着希望等待曙光降临,虞星每周去休息室打扫三次,每次花几分钟快速整理一遍,走之前都会在盛亦的书里留下一封信。   不想管它叫情书,虞星催眠自己,是信,是信!   把盛亦当成一个暂时的笔友——不过是那种她一个人写给他,他从来不回的——这样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虞星无比盼望结束的那天快点到来,一边等着,在信的内容质量上,不由得有所懈怠。第一封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第二封引经据典,第三封……以前那些好歹都是下了功夫。   不知从哪回起变了。   并非她故意偷懒,实在是没时间。那次正巧赶上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她又要赶功课,又要复习准备考试,实在不得空,只得从网上东拼西凑摘抄了几段十分腻味的情书内容,凑成一封。   一开始提心吊胆,结果盛亦完全没反应。   于是下一回,她继续依葫芦画瓢,用经典外国情诗凑数,差点拼成一封好句好段摘抄。   后来某次往书里夹信,发现前一封根本没动。   想想也是,兴趣过了谁还管她写什么?估计他看都没看。   虞星胆子大起来,就此放开手脚。   有时间就敷衍一下,抽空写个两百字应付过去,内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提;没时间就随便写几句话,写一句空三行,要是觉得看着太空旷,就在上面画点小兔子小鸡,也画猪和小狗,鸭子嘴巴扁她画不好,直接剥夺出场资格。   有一次顺手画了个心,她看了几秒,怎么看怎么碍眼,当即涂了几笔。   ……   一周又一周,再一次去逸教楼交差回来,虞星步子轻快,满心都是为希望即将到来而生的喜悦。   进教室前却被人拦下。   她一愣。   邱卉妮和几个女生面带不爽,明显来势汹汹。   虞星被堵在墙角。   邱卉妮瞪着她,质问:“你去逸教楼多少次了?”   来了!该来的逃不掉,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这个问题她哪知道,谁去打扫卫生还数数?虞星低下头,小声说:“每周去打扫卫生两到三次……”   “打扫卫生?打扫的是逸教楼顶层?”   她点了下头。   邱卉妮气得不轻:“我今天才知道,你去逸教楼去的居然是高三的休息室!”   又不是她想去的。   虞星抿唇不语。   邱卉妮身后的一个女生抱着手臂,嘲讽:“给盛亦学长写情书还不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哪都赶着往上凑,这么能钻营,看来还真是小看你了。”   虞星头垂得更低:“是高三的学姐让我去的……”   夏元晴哟了声,阴阳怪气:“不说全校,光是高二就有多少人,怎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   越说气氛越不对劲,邱卉妮的表情难看像是要吃人。   不行,再这样下去,万一邱卉妮气过头,嫉妒冲昏头脑,动手打她怎么办?   她肯定不会乖乖挨打,还了手以后日子难过是一回事,现下她们好几个人在面前,她以一敌多,打不赢怎么办?   虞星赶紧动脑想办法。   邱卉妮见她不说话,更生气,伸手在她肩上推了一下:“说话啊,哑巴了?!”   虞星被推得往后一步,脚跟撞上墙,倒是不疼。   刹那间,她想到法子,踉跄站稳后,垂下头开始小声啜泣。   邱卉妮不耐烦:“你哭个屁啊?”   虞星带着哭腔开口:“盛亦学长……”   听见这个名字,邱卉妮一顿:“盛亦学长怎么?”   她哽咽道:“是盛亦学长让我去打扫休息室的。”   邱卉妮脸色一变。   虞星立刻又道:“上次那封情书的事……盛亦学长听到广播很不高兴,让学生会的学姐安排我去打扫休息室,学长他警告我……还说让我照镜子,别自己丢人还影响别人……”   邱卉妮半信半疑:“真是这样?”   当然是假的!   以盛亦的性格,哪会管那么多,况且一封情书而已,能影响到他?开玩笑。   虞星经过这几次接触对他有所了解,邱卉妮他们不一样,怕是正经连话都没和盛亦说过几句,对他的认知基本全靠传闻。   只要她情绪到位一点,演得认真一点,骗骗这些情商低的大小姐绰绰有余。   不是她想骗人,可她要是不骗她们,她就有可能被这些人欺负,那还不如骗好了!   虞星的声音听起来更难过了:“休息室那么大,只有我一个人打扫……没有人帮我,明明很干净也一定要我去做卫生……”   她委屈地哭诉:“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真的不是我写的……我没有给盛亦学长写过情书……”   见虞星难过的样子不像假的,哭得着实伤心,邱卉妮等人差不多已经信了。   换做别人她们或许还会疑心另有原因,但这个虞星土包子一个,谁会看上她?盛亦学长又不是疯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邱卉妮哪管虞星死活:“不是你写的会是谁写的?你跟我哭有什么用,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   懒得在跟她废话,邱卉妮招呼其他人,当即走人。   待邱卉妮几人身影渐远,光打雷不下雨的虞星这才停了表演,默默叹了口气。   干嚎了半天,累死她了。   ……   从那天被邱卉妮带人堵在角落以后,虞星听到一些议论声音,无外乎是说她写情书骚扰盛亦学长,得罪了他,被学长罚去打扫休息室。   以及盛亦是如何嫌弃她恶心到自己,警告她不要心存妄想,从高二3班所在楼层开始蔓延到全年级,好事者编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绘声绘色,仿佛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虞星随他们传,他们越是认为她被盛亦整了,见她可怜又丢人,就越不会再找她麻烦。   虽然烦了点,日子却在慢慢回到原本的轨道。   没几天,值日任务照例提前两天安排下来,虞星由去校门口值日轮换至清扫停车场。   这个停车场指的是校内停车场,她和樊湘湘又被分到一组。   许久没见,这段时间虞星听说了一些樊湘湘的消息。樊湘湘在班上过得不太好,虽然都是特招生,两个人的处境还是有所不同。   除了被邱卉妮等人薅羊毛抄作业以外,其他时候3班的人一般不理虞星,视她为空气。   樊湘湘和班上同学的关系则要紧张得多。有钱学生有自己的圈子,他们不带她,她也十分瞧不起他们,清高二字写在脸上。   不管是谁,一旦有任何违纪现象,她都要据理力争,原本临天的学生迟到早退是常事,她好几次在班上公开提出质疑,一度让老师在台上非常尴尬。   高三学生不少会开车来学校,有一次樊湘湘不知怎么,在停车场外差点被一个学长开车撞上,别的高二学生遇到这种情况,没受伤一般听学长道个歉就作罢,而她却十分强硬地追究学长差点害她崴脚的责任。   听说那个学长之后经常来高二找她,一周好几次,前几天还来了。   到值日的当天,虞星吃过晚饭赶往停车场,樊湘湘姗姗来迟,过了几分钟才出现。   虞星点头无声向她打招呼,樊湘湘没什么表情,象征性点了下脑袋,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   秋冬天,天黑得早,停车场的路灯在蓝黑色天幕下亮起。   各扫各的,虞星没打算和樊湘湘闲聊,不防她突然搭话。   “你最近经常被叫去逸教楼打扫卫生?”   虞星抬眸,稍作停顿,点了点头,“嗯。”   ……怎么都聊这个。   樊湘湘默了默:“休息室,我听说只有高三的在用?”   虞星:“好像是。”   “你有碰上高三的人吗?”   虞星看她一眼,垂眸:“还好,偶尔。”   她们身处一辆又一辆豪车之间,风吹起地上灰尘,天黑漆漆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迷了眼。   樊湘湘状似不经意开口:“你下回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可以找我啊,我帮你一起打扫。”   虞星抿了下唇:“这个是学生会的学姐负责安排。”   “学姐让你去,只让你弄干净,又不会天天跟着监督你干活。”   “嗯……”   “两个人不比一个人快?再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值日。”   虞星干脆不说话了。   樊湘湘等半天没等到答复,停下:“我跟你说话呢?”   虞星无奈,含糊道:“再说吧,我决定不了。”   她闷头扫地,樊湘湘站着看她几秒,忽地冷笑:“我看不是决定不了,是不想答应吧?”   闻言,虞星蹙了蹙眉。   樊湘湘接着讽刺:“你要是真那么一心向学,还会给学长写情书?现在不知抱上谁的大腿,混进逸教楼去,高三的休息室别人都不敢进,你去了又去……我真是小瞧你了。”   虞星有点不爽:“你说话注意点。”   “注意什么?我说错了?”樊湘湘嗤笑,“我看你有那个时间不如照照镜子好了!”   虞星深呼吸,将那股火气压下去,镜框后的眼里慢慢浮起冰霜。   她站直身,反问:“那你呢?我进高三的休息室与你何干,你这么忿忿不平又是为什么?”   樊湘湘:“我……”   “无论迟到早退,学生的车可以进校内,但你就是要去拦高三学长的车。”   “停车场这种没有人会来闲逛的地方,经过也会自觉避让车道,你偏偏在停车场外‘差点’被学长开车撞到。”   “平时在路上见到连招呼都不跟我打,知道我被学生会安排打扫高三休息室,却突然好心要帮我的忙,我不答应,你就立刻变了嘴脸,对我尖酸又刻薄。”   一条条细数,虞星平静的声音在夜风里,渐渐带上嘲弄。   “——该照镜子的,我看是你吧?”   樊湘湘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你自己……”   斜后方右边是一辆蓝色的豪车,左边是一辆白色的,虞星站在两个车头前方居中位置,干脆一次性把话跟樊湘湘说明白。   “你看不上同是特招生的我,看不上你周围的同学,也看不上临天的这些人。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   虞星语气凉寒:“你这么想拿别人当跳板,有没问过别人凭什么要让你踩?”   樊湘湘胸口起伏,过了会儿,气息平定,嗤笑出声。   四下无人,都是车,她索性也摊牌。   “是又怎么样?我读书好,从初中开始就没有掉下过全市前三,不管学什么我都领悟得又快又好,我力争上游有什么错?我原本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就行了,可是来了临天之后才发现,这里有这么好的老师,这么好的坏境,普通学生根本想都不要想的东西,却给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蛀虫服务!”   “凭什么这些只会无所事事花钱攀比的蛀虫,脑袋空空,肤浅至极,却可以有这么好的条件,过上普通人奋斗一百年也得不到的生活?他们凭什么?!”   樊湘湘下巴微昂,略微凶狠的眼里,写满不服气。   “我比他们差在哪?我比他们强得多,那些每天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连个作业都写不好,除了命好,哪点比我强?”   “我明明比她们强一百倍,撇开出身,她们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看着一心要和别人一较高下的樊湘湘,虞星有半晌失语,没几秒,没忍住笑了。   樊湘湘怒目:“你笑什么?”   虞星毫不留情:“我笑你自视甚高,笑你自大不自知。”   “你……”   “你看到他们不上课,就以为人家真的不学无术?出了学校回家,他们有多少安排你知道?学多国外语,学社交礼仪,上品鉴课,学国标、学骑马射箭、学金融……你说的成绩,不过是学校安排的课程,但这从来不是他们奋斗的全部。”   虞星突然觉得樊湘湘很天真,各种意义上的。   “你觉得自己成绩好是特别了不起的一件事,可对于这些人来说,不过是人家人生中的一点小事。他们是命好,你也说了,人家命好,临天的资源让你大开眼界,你在意得要死,到人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你,还有我,我们表面上是读书比他们强,除此之外呢?他们比我们强的地方,我们根本看不到!”   “你凭什么看不起这些人?”   富家子弟里,肯定有无能的人,但一棒子打死,认为所有含金汤匙出生的人都无能,这是彻彻底底的偏见。   就像虞星,她认为3班的人蠢,是不认同他们的价值观,不认同他们肤浅、以貌取人这一点,但并非觉得他们能力不如自己。   清高可以,掂不轻自己的分量,一味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这就很可怕了。   “——到底是你真的比所有人都强,还是只是你自己嫉妒心作祟,臆想人人都不如你?”   虞星的话让樊湘湘一愣。   “我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虞星不想再跟她多言,末了深深睇她一眼,“你想拿谁当踏板是你的事,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言毕,虞星拿起自己的打扫工具,潇洒走人。   ……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车内响起,盛亦慢悠悠接听。   那端沈时遇问:“在哪?我们过来了。”   盛亦声音懒散:“车上。”   “停车场?”   “嗯。”   “今天开的是蓝色那辆吧?”   “嗯。”   沈时遇说好,“马上来。”   那边挂断。   盛亦收起手机,默默看向车窗外。   方才在车头前不远处吵架的两个人,一前一后都已经不见踪影。   他原本在车后座打盹等沈时遇几人过来,刚眯了会儿,不想却听见说话声,其中一道声音有几分熟悉。   睁眼一看,认出来,那道不陌生的身影正是虞星。   车窗开了一道缝透气,刚才她们的说话声一字不漏全都传进来,整个过程,他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地方,盛亦眯了眯眼。   前阵子他一时兴起,逗了虞星几回,过后便渐渐抛到脑后。   他对虞星的印象好坏参半。   她成绩相当不错,脑子绝对不笨。也知道那张漂亮脸蛋在临天可能会惹麻烦,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土气,确实机灵。   却有点自视过高。   临天是什么地方?富家子弟云集,这些人什么没见过,她避之不及地把脸蛋藏起来,生怕别人会打她的主意,未免有点好笑。   ——虽然她可能是对的。毕竟连秦怀都一眼为她那张脸倾倒,隔三差五还要提两句,念念不忘。   但盛亦目下无尘惯了,他也是临天的一员,虞星防备的姿态同样是对他的挑衅,不免对此有点嗤之以鼻。   今天碰巧听见她们这一番谈话,倒真让他有些意外。   和他想的不一样。   本以为虞星清高、自以为是,却不想,比起同龄人,她不仅聪明,也是真的通透。   别人的长处短处看在眼里,自己的优势劣势更是心知肚明。   懂得审时度势,肯低头,敢于承认他人的优秀,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面团,如何进退,想来自有一番取舍。   缓缓收回视线,盛亦不再看,阖眼往后一靠。他勾起唇角,笑意似有若无。   作者有话要说:  虞星:背后发毛,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亦:爱的注视而已,别怕。 第11章 我见   天气尚不算太冷,体育课在室外操场进行,再过一阵就要换到室内体育馆去。   全班三十几人简单跑了两圈,男生组织去打球,女生则在球场附近不远的空地铺上软垫,做仰卧起坐。虽说老师嘱咐每人都得做到足够数量才算达标,但实际真的操作起来,互相给对方压腿计数的女生们无外乎都在放水。   别人两两合作,唯独虞星自成一组。   省了清净也好。一个、两个、三个……老老实实按规矩做足了数,她自行坐到一旁休息。   不多会体育老师回来,问一声,都说做完,软垫上坐在一块说话的大小姐们无不殷切盼着他快点放行,体育老师懒得讨没趣,一分钟也不多拖,拍拍手立刻宣布解散。   老师一走,一群女生雀跃起身,过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软垫是男生从器材室搬来的,眼下他们人都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邱卉妮眉头一挑,冲虞星发话:“你,把垫子搬回器材室去!”   虞星正走神。她天生白,还好降温,运动服都是长袖长裤,换做夏天蚊子一多,腿上被咬,那红点别提多明显。   忽然被邱卉妮颐气指使地命令,抬头见她们都看着自己,愣完后,惯常一声不吭。   既然邱卉妮出头把活儿丢给虞星,3班女生正中下怀,便三两说着话走开。   虞星坐着没动。   有时候也会觉得烦。   要她抄作业,吃力不讨好的事扔给她来做,一桩桩一件件虽然都是小事,可正因为事情小,如针尖似得插在日常间隙中,永远没个完。   不是没想过破罐子破摔,但最后,理智总会战胜情绪。   压下那股烦躁的郁结之气,虞星起身,慢悠悠去搬垫子。   地面刮起凉风。   将厚重的垫子前后对折,虞星刚叠好一个,忽听一阵骚动。   抬眸一看,邱卉妮和她身边几个女生挤在一块,隐隐有些激动,篮球场上的身影也都停下。   微妙的气氛,随着走近篮球场的一群人,无声蔓延开。   男生们穿着便服,高瘦挺拔,多多少少都带着点清冷傲气。   高三7班太子党。   家世显赫,横行无忌,嚣张又肆意,放眼临天无人敢惹。   习惯了这种注视,走在最前的沈时遇冲球场上的人微微挑眉:“高二的?”   玩着手机的蒋之衍略抬了抬眸,因是随大部队来打球,视线从屏幕上朝球场扫了一眼,很快又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而走在他俩之间的盛亦,稍落后半步,一手插兜,另一手托着篮球,五指纤而有劲,指节分明,他姿态散漫又随意,指尖漫不经心顶着球旋了两圈。   虞星先是一愣,看清来人,尤其是瞥见盛亦,莫名心虚,飞快低下头。   篮球场上的男生回过神,声音磕磕绊绊:“我们是,是高二的……你们、你们要用球场的话我们这就让……”   沈时遇倒无所谓:“我们就随便打一会。”   高二3班的男生哪敢和他们一块,连声推拒,直说自己换到旁边更远的场地就行。   那边的说话声传入耳中,虞星的动作越发加快,只想赶紧收拾好软垫,赶紧拖着走。   没等她拖起垫子往器材室赶,身前的光忽然被遮住,刹那间,阴影罩下来。   一道身影停在她面前。   四周的空气一秒静止。   许许多多视线朝她看过来,虞星僵着身子不敢抬头。   带笑的熟悉声音在头顶响起:“学妹是太久没见,看到我高兴傻了?”   仿佛听到自己脖颈咯吱咯吱的声音,虞星艰难抬头:“学长……”   盛亦视线扫过她身边一堆软垫,眉头微挑:“你在收拾这些东西?”   虞星僵硬点了点头。   “搬去器材室?”   “……嗯。”   他默了默,三秒没说话。   虞星正处于目光炼狱之中,来自各方的眼神,带着不同含义,快要将她扎成筛子。尤其是邱卉妮,刚才慌乱间瞥见她们一群人往这边看,满脸惊讶又不可置信,邱卉妮的脸色更是青白交加,难看到了极点。   她出神间,盛亦平静看向篮球场,打量着沈时遇面前那些男生。   “谁是高二3班的?”   男生们愣愣应声,纷纷小心翼翼地举了下手。   盛亦笑了下,须臾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冷戾:“卖力气的事让她一个人做,你们高二3班其他人全都死了?”   男生们吓得脸发白,不止他们,包括一直观望的女生们,表情霎时变得难堪起来。先前见盛亦他们来了,一个个按捺着雀跃,想上前又不敢,到后来见盛亦走到虞星面前和她说话,一下子震惊得找不着方向。   此刻被盛亦凉飕飕的声音骇住,男生也罢女生也罢,全都慌了手脚。   虞星更愣,她完全没想到盛亦会突然帮她……出头?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他这是在帮她出头对吧?   “刚、刚才忘了……”   站最前的男生结结巴巴应了一句,“马上、马上就搬!”   说着就将手里篮球一扔。   其他男生见状,都跟着他赶紧跑过来。   一下涌来这么多人,虞星被挤得站起身,往旁边挪了挪。   抬头见盛亦看着自己,她忙不迭又低头。周围打量的目光还在,她很想把头发理一理,将脸挡得更严实些,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作,只得忍着。   “学妹看见我好像不是很高兴?”盛亦问。   虞星紧张到结舌:“没、没有,学长……我很高兴。”   “是嚒?”盛亦似笑非笑地睨她,“可我怎么看学妹最近写的东西,一封比一封敷衍。你画那么多动物,是预备在纸上开农场吗?”   他竟然还在看信?   突然被当面拷问,虞星竭力压下心里那丝慌乱:“我……我最近功课太忙,抽不出时间,所以就……”   盛亦倒没不悦,答得平和:“原来是这样。”   虞星抿紧唇。   今天这一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已经不想去想之后的事了,现下快点抽身,就是她最大的期望。   却听盛亦道:“我还以为是我魅力不够,学妹这么快就已经对我没兴趣了。”   虞星低头藏住那一脸卡了鱼刺的表情:“呃——”   虽然说话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俩听得到,但是他能不能不要这么……?   他就是来要她死的!   虞星越发肯定。   他不是想让她从今以后被那些女生针对到死,就是想故意当场膈应死她!   偏偏盛亦似是不自知,还要问:“学妹怎么不说话?”   虞星咽了咽喉咙:“没有,学长你想多了……”   瞥一眼,球场那边,沈时遇和蒋之衍都在看着这里,她不想去猜他们会想什么,借口提醒:“那个,学长你不是要打篮球吗?他们都在等你,你赶紧去吧!”   盛亦定定睨她两秒,忽地道:“学妹体育课似乎没什么事?那就麻烦你在场边给我加油好了。”   她一愣:“……啊?”   看着她怔愣的表情,盛亦微微倾身靠近,倏尔一笑,声音低得像在说悄悄话——   “学妹最近对我爱意有所减退,既然这样,我只能好好表现,努力挽回了,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虞星:你怎么这么骚?   盛亦:习惯就好,这只是个开始。 第12章 我见   虞星整个人都是懵的。   坐上盛亦副驾驶座之后的几秒,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事情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   众目睽睽之下,她罚站似得,被命令站在场边看他们打篮球,盛亦还把外套扔给了她。   这季节的太阳并不毒辣,那短短二十几分钟,她却觉得头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炙烤着,明晃晃聚焦在她身上,让人一阵晕眩。   球场上和盛亦一道的高三的人,诧异又好奇,球场外的人更是面色古怪。   只有盛亦,云淡风轻,怡然自在。   虞星记不清球局结束,下了场的盛亦过来说了些什么,满心只有“终于结束了”几个大字。   直到他最后一句:“走吧,车在那边。”   她才惊觉回神。   “……我?去哪?!”   盛亦眯了眯眼:“学妹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辛苦你帮我照看衣服,今天晚饭我请。”   辛苦?多辛苦?抱个衣服而已。虞星觉得他真的太客气,忙摆手:“不用了学长,我……”   话没说完,盛亦一个眼神扫来,含笑不语的样子能品出几分威胁味道。   虞星一时磕绊,闭嘴不语。   然后就见他招手,随意叫来一个高二3班的人:“让你们班长给虞星请个假,就说她去高三社团帮忙了。”   被叫来的同班男生瞥了虞星一眼,也不知在怕什么,仓皇躲开她的眼神,点头如捣蒜。   于是就这么,她被盛亦从操场带走,本来好好上着体育课,还有一节自习下午的课程才结束,转眼之间人就在他车的副驾驶座上,准备去吃饭。   关门声响,盛亦上车,虞星莫名紧张,绷紧脊背。   他瞥过来:“安全带。”   虞星没动,咽了咽喉,踌躇道:“学长,我晚上还要上课,我看我还是在学校吃吧?”   “你怕四个轮子跑不快?放心好了,把心安回肚子里。”   盛亦朝车窗外看,沈时遇去教室拿东西,还没来,蒋之衍在另一辆车上,都在等他。   虞星垂死挣扎:“真的不用这么客气,帮学长拿衣服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   盛亦收回目光,注意力转回车里。   虞星蓦地住,往后缩了缩。   “最近听到一些流言,说你得罪我,又是被我羞辱又是被我警告,我还让你回去多照照镜子不要痴心妄想纠缠我。”盛亦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虞星僵了一下:“可能是他们乱传的吧,有些人就是很喜欢编故事。”   沉默几秒,盛亦眼色复杂:“机灵是好事,耍小聪明就不一样了,两者之间的区别,学妹还是分清楚比较好。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耍我。”   虞星欲哭无泪:“我没有耍你,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盛亦不做声。   她苦着脸:“学长你也知道,我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二学生,突然频繁出入逸教楼休息室有多惹眼,我也没办法。”   见他还是不吭声,但脸色有所缓和,虞星卖乖:“而且,而且学长你这样的人,我哪能坏你名声?我这样,要是被别人误会学长你跟我……那不是……”   盛亦的重点有点偏:“你哪样?”   她顿了一下:“就我现在这样……”   他似是脾气极好地莞尔:“没关系,学妹你虽然‘这样’,但我知道你不是,别人怎么想不重要。”   咬重了“这样”两个字,含糊其辞,又彼此心知肚明。   虞星才不信他真的是因为她的长相生出了什么心思,说到底不过还是逗乐子罢了。   她干笑:“我只是收拾和不收拾看起来差别有点大,其实很普通的,学长你这么优秀,身边比我好看比我强的肯定一大把,没必要跟我浪费时间……”   “好看的女人确实很多,可像学妹这样又能好看又能难看,可塑性这么强的,我还从来没遇见过。”盛亦温言笑道,“学妹不用太谦虚。”   她一时无话可说。   这人,鬼话连篇,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见她不吭声了,他问:“学妹怎么不说话?”   虞星:“学长你要是喜欢丑的,我还认识更难看的……”   “倒也不必。像你这样,丑的时候难看得恰到好处,就很好。”   “……”   说话间,沈时遇似是来了。   盛亦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而后提醒:“系上安全带。”作势就要开车。   虞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学长你朋友我都不认识,去了肯定很尴尬,我还是下车吧……”   “下车也行。”   她心里一喜,谁知手刚碰上车门开关,就听盛亦悠悠道:“今天的事应该很快就会传遍全校,我猜他们一定很好奇我们的关系,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我喜欢你,会怎么样?”   虞星登时僵住。   盛亦弯唇:“你说我让人送花是一天送一次好呢,还是一天三次比较显得出诚意?”   “……”   他咬重字音:“到时候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对学妹的心,日月可鉴。”   “……”   车内空气有片刻停滞。   下一秒,虞星飞快系好安全带,往后一靠。   “我爱吃辣,谢谢学长!”   盛亦笑得温和无比,对她的识相满意极了。   ……   这一顿饭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煎熬。   盛亦的一帮朋友对她充满好奇,但都不敢多问,只有沈时遇和蒋之衍两个,明显和他感情不同,犹豫半天开了这个口。   彼时虞星和盛亦面对面坐在包厢靠窗的位置,桌上一堆东西,全是他点的。一开始盛亦让她自己看菜单,到后来,不知是不是嫌她小心翼翼半天不说话,他拿起菜单,一道一道问她吃不吃。   但凡她点头或是犹豫,便都让上菜,七八道菜以后,直逼得她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虞星搞不懂他几个意思,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像某种小动物,而他正享受着尽情投喂的乐趣。   其他人围着台球桌打台球,没参与的在别处沙发上坐着玩手机。   虞星被盛亦盯着看,正别扭的时候,沈时遇和蒋之衍过来了。   “她是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女生?”沈时遇眼睛看着虞星,话问的却是盛亦。   虞星一听只作老实状,低头吃东西,不语。   等了半天盛亦都不回答,沈时遇只好朝她发问:“一直去休息室打扫的也是你吧?”   这回对着自己问,逃不开,虞星默默点了点头。   沈时遇来了兴趣:“那回你在教导处外面,是不是改情书上的错字来着?你戴了胸牌,我刚要叫你你就跑了。”   虞星不说话,不承认不否认,看着极腼腆似得。   盛亦但笑不语。看她装模作样扮老实,别有趣味。若不是之前接触过几次,抓住她的小辫子,说不准也会被这副又乖又安分的样子骗到。   难为沈时遇,只觉得这妹妹真难聊,问什么都不吭声。朝盛亦看去,他偏偏一点也没有要帮忙搭话做中间人的意思。   越发摸不着头脑。   盛亦突然之间和这么一个土气又木讷的女生走近,光是和她说话就已经很不可思议,竟然还把她带出来吃饭?   沈时遇朝蒋之衍看去,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欲再开口,被人打断——   “沈时遇你怎么那么八婆,人家跟你不熟,你别吓到小姑娘好不好?”   说话的人端了杯果汁走近,虞星认得她,在停车场时,她和沈时遇上了一辆车。   高二10班的童又靖,全临天唯一一个和“太子党”关系亲近的女生,好像是沈时遇的发小。   虞星在高二的优秀学生墙上见过童又靖的照片,她刚转来半个月那会儿,就听说童又靖请假离校,最近刚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童又靖本人。   “来。”挤开沈时遇,童又靖把果汁放到虞星面前,“我让服务员现榨的,很好喝,你尝尝。”   虞星小声道:“谢谢。”   不知童又靖是怎么看待她以及她和盛亦的关系,总之虞星没有感受到恶意。放下果汁,童又靖立刻拽住沈时遇胳膊,顺手拍了拍蒋之衍。   一边拉着沈时遇,一边不忘招呼蒋之衍:“走了,去那边沙发上坐,你们别打扰人家聊天……”   虞星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离开,对上对面盛亦的视线,莫名有些尴尬。   盛亦却不觉得,把面前的一碟东西往她这边推了推:“多吃点。”   怎么看都还没从投喂的乐趣中走出来。   虞星在心里默叹一气,认命般继续进食。   ……   和盛亦吃了那顿饭以后,虞星回到学校,感觉周围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走到哪里都有人打量她,和从前那种直勾勾不以为然的态度不一样,每当她看回去,对方就会立刻低头或是别开眼,惶恐不及地避开与她对视。   才第二天,便已经有些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放学,虞星盛好饭菜,刚端着餐盘坐下,一抬眸就发现,不远处的邱卉妮一桌人,正盯着这边虎视眈眈。   作者有话要说:  #普普通通虞星#   #真心可鉴盛亦#   骚不过骚不过 第13章 我见   邱卉妮眼里复杂的情绪快要溢出眼眶,许是拿不准现在的情况,对她和盛亦的关系有所顾忌,所以按捺着没动。   等了一会儿,见她们只是看并未作为,虞星便懒得管那么多,执起筷子用餐。   今天餐厅的主菜是川湘菜,虞星好吃辣,光是闻见香气就觉得加倍的饿。   刚吃两口,面前多了一个人影。   清润的女声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抬眸一看,童又靖端着餐盘,含笑站在桌前。   虞星愣了愣,咽下米饭,点点头。   童又靖餐盘里东西不多,基本是清淡的食物,瞥一眼她的菜,微微挑眉:“哇,你好能吃辣哦。”   盘里的分量比对面多了不少,虞星不好意思:“我喜欢辣。”   童又靖笑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   “你一个人来吃饭?”   虞星点头:“我每天都一个人。”   “不和朋友一起吗?”   “我在临天没什么朋友。”   童又靖一愣,有点抱歉:“对不起啊。”   虞星吃下去一大口饭,咀嚼吞咽完,摇了摇头,根本没把这当事儿。   朋友,是志同道合,对彼此有爱的人,随随便便凑在一起,那是聚众打发时间。   “你要不要尝尝这个?”童又靖把一碟小菜往她面前推了推。   虞星婉拒:“不了,谢谢。”   童又靖没有勉强,拿起自己的餐具进食。   两个人面对面,不说话,各自吃起了饭。   童又靖休假有一段时间,这才刚回来没多久,课余闲话里关于她的内容立刻增加。   虞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   童家与沈家交好,两家向来走得近,童又靖和沈时遇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出身比他们差不了多少。因沈时遇的关系,她和蒋之衍、盛亦也算是多年玩伴,感情不错。   听说她高一那年,因为和当时高二的沈时遇等人走得近,被没搞清状况的人找过麻烦,闹得挺大。惹得沈时遇发飙,生事的一群男的女的,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通。   后来临天学生就都知道,这位无论自身家世背景还是和“太子党”的交情,并非随便能惹的,之后就再没人去招惹她。   虞星觉得童又靖不像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说的那么吓人,什么高傲不好相处,她没感觉到。   可能是卖盛亦面子吧。   反正这两次,童又靖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很舒服。这个人处事细心,也有礼貌,一举一动都很有气质,看起来是个外向的人,却不会让人觉得咋咋呼呼。   虞星暗暗多打量了几眼。   童又靖长得漂亮,是透着生机的那种好看,许是受从小接受的教育影响,不说话时有几分优雅端庄,动起来很有活力,明艳爽朗。   虽说都是千金小姐,和3班的那些人相比,却要有含金量得多。   一直以来虞星在临天有所交集的对象,大多都是些肤浅、以外貌或家世看碟下菜的,童又靖这位真正的大小姐没有像旁人一样,仅凭这些条件上来就对自己怀揣莫名其妙的恶意,虞星已经很满足。   细品下来,发现她待人接物,语气和态度都有特别拿捏,十分替别人考虑情绪,一时之间更添了几分好感。   是以,本应吃完午餐就走,听得童又靖问:“吃点甜点吗?我去拿。”   虞星略一思忖,犹豫着点了点头。   不远处那桌,邱卉妮几人不知吃完没吃完,看过来的次数越发频繁。见她和童又靖坐在一桌用餐,不知窃窃私语说了些什么,吃饭反倒变成额外目的,一整顿饭时间,净顾着朝这边打量。   虞星懒得理她们。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说她会钻营,到处抱大腿。   眼睛长在她们身上,爱看就看吧。   不多时,童又靖端着托盘回来,盘上盛着两碟甜点,外加一杯饮品。   “我看你都没喝水,喝点这个润润嗓子吧。”童又靖给她端了甜点,又将玻璃杯放到她面前。   虞星道了句谢。   “我看你刚刚吃饭都是干吃。”童又靖一边理着面前的空碟一边说,“你吃得那么辣什么都不喝,不行的,不喝水下回可以喝点汤啊之类的,你不觉得辣吗?而且饭前喝点汤汤水水类的东西,对胃不错,不容易吃撑。”   “……啊,好。”虞星点了点头。   她还没停:“我以前饭前也不喝汤,吃东西还特别快,后来胃就很不好,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直至挖起一勺甜点,这才停下。   虞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便沉默。   童又靖瞥见她神色,一顿,后知后觉尴尬:“不好意思啊,我一说起话来就容易停不住。平时也没什么女生朋友和我聊天……”   虞星略感诧异:“没人和你聊天?”   童又靖轻扯嘴角,笑意很淡:“正常啊,聊得来本来就不容易,虽然这学校里多得是上赶着想和我聊的,可到底打什么鬼主意她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才懒得搭理,浪费时间。”   一想便明白了,虞星默默吃了口点心,没接话。   童又靖也不介意她话少,这会儿凝眸打量起她来。   嘴上不小心蹭到汁,虞星抿唇舔干净,就见童又靖忽然往前凑了凑:“你很白哎!”   虞星抬眸:“是吗。”   “是啊,你好白哦。”童又靖盯着她露出的下半张脸,细细地看,不时发现新惊喜,“咦,你下巴还蛮尖的……但是弧度又很圆润?唇形也好看!我看你鼻尖……很翘哎!好秀气……”   看着看着,视线停在那副黑框大眼镜上,刘海厚重如铁,两侧的头发更是麻袋一般裹住她的脸颊,童又靖不由得皱眉。   “眼镜框把鼻子都挡住了,鼻梁压得都看不到……你刘海撩起来肯定很好看!头发干嘛这样挡……”   越说越觉得可惜。   措不及防听她提到这些,虞星回过神,忙低下头,轻咳一声:“我习惯了。”   “啊?这样啊……”   童又靖是真的觉得她皮肤好,又白又细腻,若是露出脸来,绝对比她现在这幅样子好看很多。   但见虞星这般不自在,以为她是不习惯打理外表的性子,尊重她,便没再继续说。   ……   吃完午饭,虞星和童又靖别过,回公寓休息了一会儿才去教室。   半路上忽然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放学来休息室。】   只一眼,便知晓号码的主人是谁。   虞星再三犹豫,纠结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回,把手机往口袋一揣。   走到高二教学楼,拐道先去上洗手间。   虞星刚推开隔间的门进去,隔壁就响起冲水的声音。   “我好了。”   “我也好了。”   “卉妮?”   “来了……”   几道冲水声和开门声差不多都是同时,接着便听到洗手台水流的动静,伴随着说话声。   “我们今天到底堵不堵那个虞星啊?”   “堵个屁啊,你不怕高三的找你麻烦?”   “嘁,我才不信她真的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7班的人给她出头。”   “可她上了盛亦学长的车是事实,万一呢?昨天搬垫子的事你没看到?”   “他只不过凶了一下而已嘛……”   这话一落地,便有人倒吸冷气。   “凶一下?你是忘了我们高一的时候,退学的那个男生得罪盛亦是什么下场?两个人开车在停车场碰上,盛亦直接把他逼停,猛踩油门连撞了七八下,当场把那人的车撞到报废!那个男生被盛亦从车里拖出来,掐着脖子摁在挡风玻璃上的时候,吓得都哭了!反正你不怕我怕!”   没想到上个厕所还能听到这样的八卦,隔间里的虞星默然。来临天之后,她只听说高三那些人可怕,具体怎么个可怕法不清楚,反正不能招惹就对了。   脑海里闪过那张笑眯眯的脸……盛亦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外头的声音还在继续,旧事被提起,或许是想起盛亦的可怖,气焰都不如先前嚣张。   外面那几个都是老熟人了,听两句就知道,又是邱卉妮那群人。   虞星好奇她们到底是堵她不堵?决定听她们拍板后再做应对之策。   只听得争论了一会儿,有说堵,有说不堵,半天没个结果。   忽听有人开口:“要不然还是再等等吧,先看看是什么情况,不急这一时半会。”   是夏元晴。   虞星刚分辨出来,下一秒,邱卉妮不爽的声音掺杂着怒气响起:“看情况看情况,现在这样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出那个馊主意,以她的名义给盛亦学长写什么情书,她怎么会跟盛亦学长攀扯上?”   “话不能这么说吧,当时你也觉得有意思啊……”夏元晴听起来有些委屈。   邱卉妮的语气丝毫不留情面:“我说错了?如果不是那封情书让她被处分通告全校,盛亦哪会知道她是谁?!”   “拜托,我又不是……”   责怪与辩解还在继续,虞星在隔间里听得一愣,随即脸色沉下来。   原来是她们。   她知道那封情书肯定出自想要整她的人之手,也猜过是3班这几个,只是没有确凿证据。   如今听她们亲口说出,想必不会有假。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虞星自认进了临天以后,一直老实安分,邱卉妮她们平时欺她笑她看不起她,她都忍了。结果这样忍气吞声,还换不来安宁?   那封情书给她添了多少麻烦,惹出多少不必要的事?她都这样夹着尾巴做人,她们竟然还不肯高抬贵手!   半晌,虞星压下火气,等外头声音渐远,拿出手机。   她给盛亦回复道:   【好的,我下了最后一节课就来。】   虽然不回这条消息,她最后大概还是会去,但不一样的是态度。原本是被迫低头,不情不愿地去休息室,现在是主动接受。   邱卉妮不是想接近盛亦想疯了吗?不是嫉妒她和盛亦接触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那就更要狠狠打邱卉妮的脸!   虞星愤愤地想。   我就要和盛亦说话,就要和他吃饭,就要和他待在一起!   气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虞星:略略略,气死你们!   盛亦:老婆真可爱。   虞星:都怨你,招蜂引蝶,滚!   盛亦:……   童又靖:我是第二个发现星星长得好看的人!夸我!!! 第14章 我见   傍晚,老师一走,虞星就往外冲。不是怕被邱卉妮带人堵住,而是急着赶去餐厅。   照平常的量点了一份餐,打包外带,一手拎着晚饭一手抱着几本书,往逸教楼赶去。   一见她这样进门,盛亦蹙起眉头。   “什么东西?”   脸上闪过尴尬,虞星左右手先后拎起:“晚饭,作业。”   盛亦:“……你出来野餐?”   虞星想把东西放到桌上,又不敢不请自动,只好站着解释:“主要是我不知道学长你找我什么事,最近学习任务比较重,餐厅供餐又有规定时间,所以……”   所以带上书,带上饭,做好两手准备。尤其是饭,早早打包好,不至于没得吃。   她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盛亦示意对面:“坐。”   虞星犹豫两秒,没扭捏,规矩地坐下。小心翼翼把打包的晚餐和带来的几本书轻轻放到茶几上,见他没有反对,她放松些许。   视线瞥过茶几上的东西,盛亦没说话,很快,注意力又回到手中的书本上。   虞星端正地坐着,比小学生听课还有模有样。   半天不见盛亦有下一步动作。   虞星左右看看,眼睛在屋里找活干:“学长,我需要先打扫一下卫生吗?”   盛亦淡淡道:“不需要。”   “外面的墙壁呢,用不用擦一擦之类的?”   “不用。”   “那我要干什么?”   “你这么想干活?”   “……也不是。”   盛亦懒懒半阖眼皮,不再搭理她。   虞星干坐着,沉默几秒,试探着问:“那学长,可以先吃饭吗?”   盛亦和她对视,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他大发慈悲点了点头。   虞星心里一喜。沙发离茶几有点距离,她干脆蹲到茶几前,拆开塑料袋系的结,把打包的菜一一摆好,饭放在正中间。   左手边摊开书,她蹲着吃饭,边吃边复习。   休息室里无比安静,虞星吃相斯文,进食时没有多余的声音,小口小口,要多秀气有多秀气。   盛亦原本在看书,见她吃得香,看着看着不禁注意力跑偏。   她准备的菜还不少,一份开胃凉菜,一份清炒蔬菜,一份小炒,一份油爆虾,虽然每样的分量都不多,但荤素搭配得当。她也不嫌麻烦,用圆盒盛了参鸡汤,甚至连饭后甜点也没忘。   这么一边吃一边默背书上的重点知识,还十分会合理利用时间。   空气里都是她的饭菜香,若有似无。   餐厅的东西有这么香这么好吃?   他从没在学校吃过饭,第一次生出好奇。   虞星压根没注意到盛亦在看她,那时不时瞟来的眼神全落在她脑袋上,如果头顶长了眼睛,她可能会发现。   因为边吃边看书,比平时慢一点,差不多半个小时,虞星吃完饭,将餐盒收拾干净。   盛亦的声音这才慢悠悠响起:“学妹吃得可饱?”   虞星用力点头,“饱了。”说着,将餐盒放进塑料袋,系上结,丢进垃圾桶装好。   她抽了张纸巾擦手,一抬头见盛亦直勾勾盯着自己。   “……学长?”   视线一移,停在她还没动的最后一个盒子上,盛亦微挑眉头:“今天的甜点是水晶糕?”   虞星嗯了声,说是,“甜点每天轮换,一天西式一天中式,昨天的是蝴蝶酥。”舔舔唇,把透明的盒子挪到面前,她拆开盖,拈起一个送到嘴里。   她脸小嘴小,两边头发又挡着颊侧,一块水晶糕,撑得脸颊略微鼓囊,像只偷食的仓鼠。   虞星不知他打量,沉浸在食物的美味中,吃完糕,赞许地嗯了声,“有桂花的香味,肯定放了桂花!不腻,很好吃。”   她停了停,想起盛亦叫她来休息室。   “对了学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嗯?”耳朵听着,手伸向盒子里的另一块糕。   “就是想让你陪我吃个饭。”   刚捏着糕点递到嘴边,虞星微张着嘴,愣住。   “……”   “……”   盛亦眯着眼笑:“吃啊,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虞星的手在空中上下来回几秒,最后还是尴尬地放下水晶糕,捏住纸巾擦手。   “我吃之前学长你怎么不说……”   他玩味道:“谁知道你会带饭来?你饿了要吃,我能拦着?”顿了顿,又加重语调补充,“只是没想到,学妹,你竟然只带了自己那份?”   ——呃。   虞星越发尴尬。   他这么说,显得她像是个自私的小气鬼。   “餐、餐厅做的都是大锅饭,学长你应该吃不惯。”   “可我看你吃得很香。”   “我一向粗糙,胃也是,只要是人吃的我吃起来都香。真的,你别被表面现象骗了……”   盛亦含笑不语。   虞星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好转移话题:“学长你没吃东西,要不现在去吃饭?我看时间不早了。”   他欣然点头:“好啊,你也一起。”   “我已经吃过了……”   “你吃我看,我吃你看,难道不是很公平?”   虞星面露难色,纠结不已。   “那,晚自习之前学长你能把我送回来吗?”   “可以。”   “就只吃饭,没有别的。”   盛亦眯了眯眼:“你还想要什么别的?”   “没有没有。”她赶紧摆手,“我只是怕耽误上课。”她指自己的书,“可以带书去吗?”   他微微有点不耐烦,但还是点头:“可以。”   虞星没再磨叽,点头答应:“好。”   盛亦本以为她还要继续问些有的没的,见她到这里就打住,不免有些意外。她今天态度格外配合,不像之前,一见到他神经高度紧张,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抵触。   虞星把书理好,抽纸巾擦茶几桌面。   盛亦歪靠在沙发上,斜斜打量:“你今天不害怕了?”   虞星动作一顿,低了低头。   盛亦笑道:“看来昨天吃得不错,好歹知道跟我吃饭毒不死。”   虞星沉默几秒,幽幽道:“毒是毒不死,别的死法就未必了。”   “嗯?”   她飞快瞥他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   盛亦略微一顿,他不是不懂。   这学校上下多少双眼睛,保不齐就有闲着无聊又喜欢折腾的。   远的不说,就说童又靖入学那年,因为跟沈时遇走得近,又常跟他们一块,开学才两个月就被人找茬。   当时追沈时遇追疯了的一个女的,带人把童又靖堵在体育馆的厕所里,泼了她一头的水。   沈时遇过去的时候,童又靖头发全湿,湿哒哒往下淌,十一月的天,冻得脸都白了。   童又靖打小就没挨过欺负,尤其在沈时遇头上,向来是摁着他的脑袋嚣张。当时只把沈时遇气得发飙,带头的那个追求者,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泼了她一整桶水,从头淋到脚。   给那个女生撑腰作势的男生,有一个算一个,脑袋全被摁进水池里,每人喝了几口抹布水。   后来才消停。   眸光暗闪,盛亦反问:“那你今天还来得这么殷勤?”   他料想她必定会乖乖出现,但未必会回短信,哪想不但回了,还是一副“积极配合”的语气。   昨天上他的车,还是靠他威逼。这才多久?   虞星见他没生气,小声说:“想我死的人现在且只能想着,那就让她们想去吧。谁还没点脾气了,就准她们想我死不准我想她们死?我有气死她们的机会,当然要抓紧,能多气一会就多气一会!”   盛亦慢慢品过来:“合着,你是拿我当气人的工具了?”   虞星眼神闪烁:“不能这么说吧,我不是把你当气人的工具……你也知道,不管你和谁说话,跟谁稍微亲近一点,那人总是要被嫉恨的。”   “她们想整我害我,难道我不能有怨言吗?又不是圣人。”   “可是我也不傻。我本身老老实实,她们待我也没多好,眼下就不要提。恨都恨了,我何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躲着学长还没得坏了你心情,惹你不高兴。”   “……只是觉得顺便能气她们,也算额外的好处。”   她先前低调,忍气吞声,邱卉妮她们放过她了吗?没有,甚至变本加厉作践羞辱她,弄出情书的事来。   现在她和盛亦扯上关系,她们更是恨她恨得要死,怎样都无济于事。就算她从现在开始躲着盛亦,她们也不会饶过她,她还要为此得罪盛亦,何苦来哉。   既然盛亦找她,那她就来。   顺便还能气红邱卉妮的眼,多好。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和盛亦相处”不会比“被邱卉妮找茬”下场更惨的前提上。虽然她也不知道盛亦为什么找她。   只不过发现她长得还不错,有这么有意思,有这么值得逗弄吗?   盛亦半晌没说话。   她语气恨恨,话里话外明显已经有了针对的对象。看来不只是单纯感受到学校大环境下的舆论压力,而是已经和人产生纷争?   他许久没声儿,虞星心里开始不安,怕惹他生气。   本就是因为他才被逼到这个份上,邱卉妮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等着将她生吞,要是这一下就把盛亦得罪死了,她只能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却听盛亦说:“拿上你的书。”   虞星见他起身,愣愣抬头。   盛亦走出去几步,停下,回头:“要我背你?”   “……不用不用!”   她立时回神,抓起书跟上去。   ……   又一次,晚饭时坐着盛亦的车离开,晚课前被他送回来,虞星俨然成了各路八卦必聊对象。   隔天下午,虞星没再收到盛亦的短信让她去这去那,童又靖却特意来了几次。   之所以说是特意,是因为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第一次来,把虞星叫出去,说是给她送书。   虞星一愣一愣:“这个书是……?”   “你别管,很好看的,借你看!”童又靖拍拍她的手,说,“慢慢看,不用急着还我。”   虞星不明所以,被她拉着在门口说了好几分钟的话。   回座位时满教室的人眼神微妙。   下一个课间,童又靖又来了,找她借东西。   “前天的数学测验卷可以借我看看嘛?”   虞星想了下:“那个我夹在书里,带回公寓了……”   “那没事,你把生物卷借我也行。”   虽然搞不明白,虞星还是回座位拿了给她。   童又靖拉着她,又不让走,聊了七八句有的没的才放她回去。   第三次,童又靖带了饮料。   “刚才体育课我去便利店买水,给你带的!”   虞星拿着她塞过来的饮料,想问她究竟有什么事,哪想童又靖不跟她聊了,这回干脆利落,挥挥手扭头就走。   直到放学打扫卫生时,虞星才明白——   童又靖是来给她撑腰的。 第15章 我见   自放学铃响,班上同学陆陆续续走人,劳动委员似是有话跟虞星说,却一直犹豫不敢上前。   虞星看在眼里,还没等决定要不要主动过去,童又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环顾3班教室,童又靖的视线先是扫过拿扫把的虞星,接着停在劳动委员身上。   见她来,虞星暂不去管欲言又止的劳动委员,朝她走。   刚提步,童又靖已经大步过来。   “你……”   话没说完,虞星的胳膊就被拽住。   童又靖不言其它,拉着她走到教室后的黑板前,细细看值日安排表。   飞快浏览一遍,扭头看向劳动委员。   “你们班负责安排值日的是谁?”   只听得他小声吐出一个字:“我……”   童又靖挑眉:“你是劳动委员?”   他滞顿点头。   “今天只安排了虞星一个人值日,你们班其他人呢?”童又靖好整以暇发问。   劳动委员一时结巴起来:“其他人……其他……”   听到这,虞星堪堪回过味,“童……”   手里的扫把忽地被夺去。   童又靖冷声质问:“值日表是你安排的还是老师安排的?”   个子不矮的男生忐忑写在脸上,被问得说不出完整句子。   不说话就当他默认。   “是你安排的,那你应该是觉得这样很对咯?一个人负责清理整个教室包括楼下花坛左侧的一片空地,你觉得没问题对吧?”   童又靖只问,根本不想听他回答,“反正我觉得不太OK。既然你觉得合理的话,这个工作就交给你来做吧,今天的值日你自己一个人搞定。等什么时候安排得没问题了,再找虞星。”   将扫把往地上一推,“当”地一声着地。童又靖看都不看,拉起虞星就走。   没两步想起什么,停下。   “差点忘了——”   她扭头看向脸色难看的3班劳动委员。   “值日任务安排好,先来跟我说,听懂没?还有你们班其他人,你转告一下,虞星的事,有什么问题,让她们统统来跟我聊。”   扔下傻站在原地的劳动委员,童又靖拉着同样处在怔愣中的虞星,扬长而去。   ……   被童又靖一路拉到凉亭,虞星心情有些复杂。   “你……”   童又靖往石凳上一坐,抒了口气:“没吓到你吧?”   见她摇头,赶紧让她坐:“站着干嘛。”   虞星慢慢坐下。   “你今天来我们班这么多趟,还有刚刚……?”   “啊,其实。”童又靖笑了下,告诉她,“是盛亦啦。他让沈时遇找我,说叫我没事多看着你点。”   虞星一愣。   ……盛亦?   童又靖说:“他那样说了,所以我就来你们班上看看。也还好他提了,不然我没找别人打听都不知道,你们班的人怎么那么坏?你被他们欺负应该说啊,你早点讲!那些人都是欺软怕硬,我有经验的……”   童又靖絮絮叨叨教育她。   虞星心里苦笑。   她何尝不想跟别人说。只是早从来临天的第一天开始,现实就将她的幻想打碎。   本以为土气的打扮可以让她避免从前那样因为外表惹来的麻烦,谁想到,即使只是一个安安分分读书的土包子,有的人也要搓圆揉扁踩两脚,好像不这样就显示不出自己有多高高在上。   童又靖有发小撑腰,再不济可以找家里人,她的家世背景,注定她不会被人一直欺负。哪怕没有沈时遇,到后面只要这些人知道她姓的童,是根基深厚、是他们熟知的那个“童”,她的日子都会变得好过起来。   她不一样。   她只有小姨,她不能让小姨担心,她也没有别的人可以给她撑腰。所以她要扮土气,扮老实,在3班忍气吞声,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拼命地躲开盛亦。   如果可以,谁不想肆无忌惮地做自己?   没想到的是盛亦会有如此举动。   他是举手之劳,于她而言却是搬开了压在身上的大山。可能有一天,等盛亦不再关注她记得她的时候,这座大山会重新压回来,现在害怕的人又会继续欺辱她,但在这期间,她终于可以好好喘息。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童又靖。   和他。   ……   接下来一周,虞星没有见过盛亦,童又靖倒是在不懈地履行他的嘱托,每天都会去3班好几趟,上午、下午、晚上,反正得空总要去找虞星说说话。   两个人出于不同的原因,在临天都没有朋友,童又靖压抑太久,私下活泼的一面,相处时便尽数展示给了虞星。   有解围的情分在,虞星心怀感激,加上童又靖主动,彼此间的生分很快消融。   休息日,虞星被童又靖叫去逛街。她俩第一次一起出去玩儿,童又靖热情不容拒绝,掏腰包请虞星吃午饭,虞星只好抢着付了饭后的奶茶钱。   大半个白天,逛至下午三点,童又靖完全不尽兴。无奈虞星要回家陪小姨吃晚饭,草草结束。   其实虞宛贞乐得虞星交朋友,早对她说了逛完街不回家直接返校也行,虞星舍不得一周见一次的机会。   她空手回来,虞宛贞不由诧异:“什么都没买?”   “没买。”   “我不是给你钱了嘛?”   “……唔,没看到想买的。”虞星洗干净手,“刚好,小姨你下个礼拜不用给我生活费了。”   除了偶尔买买水,在临天本身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擦净手到客厅坐下,开了声音的手机响,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童又靖问她:【到家了吗?】   备注打的是“童童”,互相加好友时,她缠着虞星,非要用这个替代全名,虞星只能随她。   当下便回复。   里特丝达:【到了,你呢?】   童童:【我在路上。】   里特丝达:【那注意安全。】   童童:【好的!】   正聊着,虞宛贞在厨房叫她:“星星,晚上给你做糯米糕吃好不好?”   “好!”   虞星扬声应,往厨房里去。   晚饭食材已经准备好,虞宛贞一回头,见她在门边张望,失笑。   “你看什么?”   “小姨,你要做多少糯米糕?”   “怎么?”   虞星想起上回在休息室一个人吃独食,盛亦盯着她的水晶糕看了好久。   “要是做的多的话,我带一点去学校给同学吃。”   虞宛贞一听,笑了:“那我多做一点就是了嘛。”   “……等等,我先问问。”虞星叫住她,扭头往外跑。   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虞星斟酌着给童又靖发消息,她很快就回了。   里特丝达:【你有盛亦学长的微信吗?我有他电话,不敢打,我想给他发个微信消息。】   童童:【有的,等一下下!】   没几秒,童又靖把盛亦的微信名片推送给她。   虞星心怀忐忑,向盛亦发送好友申请。   半天未有回复。   等了几分钟,她时不时点开微信看一眼,到后来没办法,只好到厨房和虞宛贞说:“小姨你先多做一点,一份……不,两份,多两个人的份就行。”   虞宛贞说好。   她捧着没有动静的手机,再次踱步回客厅。   快要不抱希望的时候,盛亦那边终于有回应。   好友申请通过。“one”,他的微信名。   虞星给他打上备注。   他开门见山:【童又靖说你找我有事?】   真到这会儿,虞星突然不好意思说。   犹豫着开口:   【就是,学长你吃糯米糕吗,吃的话我做一点带去学校给你。】   就当谢谢你。   后面这句话虞星没好意思说。   过了十几秒,盛亦:【你找我就为这?】   她小心翼翼回:【……嗯。】   拿不准他的态度,虞星看他这言简意赅说话的风格,估摸大概率会被拒绝,不想,他却应了。   盛亦:【带吧。】   虞星手指在屏幕上摁得飞快:【那要麻烦学长来一趟学校,我会在晚自习结束之前返校,大概八点多九点的样子,到时候在校门口见?】   盛亦回了一个点,这是同意。   刚要退出对话界面,他又发来一句。   盛亦:【你英文名叫小星星?】   虞星一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的微信名字。   里特丝达,little star。   小星星。   幼稚,土气,没有新意。   有点尴尬。   她回复道:【随便取的。】   盛亦没再发来消息。   虞星退出和他的对话框,没忘童又靖,发消息问她晚上在不在学校。她回的很快,立刻发来“怎么了”三个字。   童又靖和盛亦那几个朋友都不像是休息日会在学校的人。   在不在是一回事,有没有想着她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里特丝达:【我家里做了糯米糕,你在学校的话,我给你带一份。】   童童:【你晚上就回学校?】   里特丝达:【嗯。】   童童:【我都行啊,你带糯米糕,那我晚上回公寓住好了!】   就这么说定。   虞星和童又靖继续聊了几句,约好时间,立刻放下手机奔向厨房。   “小姨!教我做糯米糕——”   ……   一局桌球结束,盛亦瞥了眼时间,撂下球杆。   “不玩了,你们继续。”   其余三人一脸诧异。   见他穿起外套往外走,沈时遇将球杆粗的那端杵在地上:“这才几点你就走了?”   盛亦点点头,顺手抓起车钥匙。   “去哪?”   “有事。”   “哎……”   话没说完,他推门出去,已经不见人影。   蒋之衍皱眉:“他去哪?”   “你问我?”沈时遇扔给他一个白眼,“没见我刚刚问他,你听他答了吗?”   对视一眼,两人便也放下球杆,去沙发上坐。   秦怀还站在桌边,刚刚那把没发挥好,眼见他俩这就坐下,一愣:“不打了?”   “休息一下。”   无奈,秦怀只得把球杆放回原位。到沙发边,顺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抄起一个不知名水果。   坐下翘起二郎腿,吃着果儿,顺嘴问。   “盛亦最近怎么这么不合群。”   蒋之衍反问:“哪不合群?”   “叫他出来玩总不出来,推几次了?”   蒋之衍替他说话:“那是在学校。”   秦怀嗤笑:“跟我这装什么孙子,以前怎么没见他勤奋好学天天泡在临天?”   “他……”   “还别说。”沈时遇打断蒋之衍的话,眉头拧了起来,“盛亦这段时间确实挺不对劲。”   秦怀挑眉:“是吧!”   蒋之衍扭头看身侧的人。   “你别看我。我说的不对?”沈时遇啧了声,“那谁,虞星!”   他一提,蒋之衍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盛亦和虞星这段时间走得确实有点近,但是……   “不能吧?”想到她那副打扮,蒋之衍接受不了,怎么想盛亦的品味也不可能这么差劲。   说实话他其实根本想不起虞星长什么样子,因为他对她的脸,完全没有概念。   一个女生,刘海盖住半张脸,再往下是黑框眼镜,将鼻子压着挡着,瞧不全乎,脸颊又被两侧头发遮住,她整张脸只有鼻尖到下巴那一块是不被覆盖的。   每回看见都替她难受,头发把眼镜片都盖住一半,她眼睛不扎不疼嚒?   不知是不是每天出门都抹发胶,那头发也不乱,活像是在脑袋上戴了个头盔。   如果哪天虞星趁人不备把盛亦杀了,让蒋之衍和沈时遇画她的通缉画像,他俩大概就能画出她四分之一张脸。   ——最清楚的地方估计还是人中。   “虞星,谁啊?”状态外的秦怀好奇,“男的女的?”   “女的。”   “漂亮吗?”   “……”   “……”   沈时遇和蒋之衍双双沉默。   秦怀来了兴趣:“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沈时遇丢给他一个白眼,胳膊肘撞了撞蒋之衍:“我忘告诉你。前段时间,盛亦让我找童又靖。”   “嗯?”   “说,叫童又靖没事多照看虞星,别让她被人欺负。”   蒋之衍沉默好几秒:“……他真这么跟你说的?”   “不是原话,意思是这个意思。”   当时盛亦对他说——   “虞星有点麻烦,你让童又靖去看看。”   这不是怕她被欺负是什么?   蒋之衍和沈时遇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秦怀在一旁听得跃跃欲试:“盛亦跟你们说的这个人有情况?!日你们,特么这种事都不叫上我?下礼拜我来临天看看!”   蒋之衍还在思考盛亦到底怎么回事,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抬腿踹他一脚。   秦怀往旁边一闪及时躲开,笑嘻嘻。   “就这么定了,下礼拜我来临天看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礼拜,秦公子即将心碎临天,让我们一同收看大型纪实纪录片:《一座鹊桥的故事》。   #秦怀 鹊桥#   #秦怀 好惨一男的# 第16章 我见   八点三十五。   虞星拎着从家里打包的糯米糕,在临天附近的路口下车。   校外一排便利店,只有一家还在开,她朝那边走,不时看看手机。   童又靖正准备动身。   虞星让她别急:【我刚到,在等盛亦学长。你慢慢来。】   人行道比地面高一阶,车灯晃过,分神间不仔细踩在边缘,虞星脚下一崴。   下意识端住打包的点心,怕它摔得稀烂,代价便是直直跪在地上。   “嘶——”   酸痛如电流,沿着膝盖窜上来,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虞星缓了半天,堪堪挣扎着站起来。   膝盖处,黑色的厚打底裤袜破了一道,细细的,很小的口子,不去撑它应该不会裂得更大。   虞星上下扯了扯,裂开的地方暂时看不出。   步履不复先前自如,稍稍有些滞顿。到便利店一问,创可贴卖完了,店员等着下早班,她不好意思,为一张创可贴让人家特意跑一趟去仓库,摆摆手说没事。   买了水和纸巾,在店门口坐下,简单将膝盖渗出的一点点血丝清理好。   虞星给童又靖发微信语音:“等会来的时候,可以顺路帮我带创可贴和喷雾吗?”   发出去不到十秒,童又靖着急回复:“怎么了?你哪里弄伤了?”   她说:“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弄破一点点。”   童又靖一听不得了:“那赶紧去看一下!我马上过来陪你去医院!”   虞星说没事:“你帮我带创可贴和喷雾就行。”   “真的没事?”   “真的。”   “那我给你带!”   虞星道好:“我在等盛亦学长,你快到了告诉我。”   夜色浓重,虞星坐在便利店外的长凳上,略微有些冷。   童又靖已经出发,一边聊一边唠叨她不小心的事。   虞星无奈:“没仔细看,手里又拎着东西……”   聊了几分钟,接到盛亦的电话。   她一直关注新消息,没收到他发的一个字,竟直接打来了。   虞星站起身:“……喂?我在便利店……我看到你了!”   不多言,收起手机,朝路边停着的那辆豪车走去。   盛亦车多,又是一辆没见过的。她走到副驾驶门边,车窗降下来。   虞星弯下腰,连塑料袋一块,端起盒子:“学长,这个……”   她本意把东西从车窗递进去给他就功成身退,盛亦却道:“上车。”   当即愣了下。   “没听见?上车。”   话到嘴边又吞回喉咙,虞星拉开车门,坐进去。   盛亦:“安全带系上。”   虞星咽喉咙:“我和童又靖约好了,她已经在路上……”   他语气加重:“系上。”   虞星看他没什么耐心,不敢再说,乖乖把安全带系好。   下一秒,盛亦一脚油门,车飞快冲出去。   从没在市内坐过这么快的车。   车窗开着些许,汹涌的风从外灌进来,虞星被吹得呼吸不能。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追求刺激的人或许觉得爽,她不一样,她惜命。   紧紧抓住把手,虞星脸都白了。风吹在脸上疼,眼镜都快被吹歪,刘海乱飞戳得眼睛疼,她只能闭上眼。   “学长……”   微弱的声音在风里听不太清楚,虞星忍不住哀求:“学长!开……开慢一点……!”   盛亦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车拐过一个弯,可能是风变小,总之好受一点。   高度紧张又担惊受怕的十分钟过后,车停在河岸公园那条路上。   不远的大桥车水马龙,公园离得有些远,远远传来的跳舞乐声变得稀薄。他们似乎停在河堤窄处,细细听好像还能听到河潮拍岸。   车里安静,谁都没说话。   盛亦将他那侧车窗又降下来一些,好似来吹风的。   就这么待了几分钟。   虞星的心跳平复下来,脸色有所缓和。   盛亦看她:“你很怕?”   虞星点了点头。   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盛亦说:“市内限速,这算慢的,开到赛车道或者山路上,那才真的刺激。”   她白着脸,少见地表态:“我不喜欢。”   盛亦似是勾了勾唇。   不说别的,他道:“你说做了点心?”   “啊,对。”虞星拿起放在腿上的东西,塑料袋里有两个木制方盒,拿起一份开盖,端着递到他面前。   盛亦睨了几秒,伸手拿起一块。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有些紧张。他慢条斯理品尝,虞星偷偷扯了扯膝盖处的裤袜,不忘藏起破的洞。   还是有点疼,一下一下像被针刺。   不去管腿的事,虞星直勾勾看着盛亦。   他平静地吃下去,没什么表情。   她忍不住问:“好吃吗?”   他反问:“你做的?”   虞星点头。   给盛亦和童又靖带的这两份,都是她亲手做的。送人,该拿出点诚意。   盛亦眉头轻挑,表情淡淡:“一般。”   说不上安慰还是打击,虞星默了默,端着木盒问:“要不要……再吃一块?”   “不了。”他摇头,显然没兴趣。   虞星哦了声,把盒子盖上,放回腿上。   听盛亦问:“你去哪?”   “学校,我和童又靖约好在校门口见。”   他略点头,发动引擎。   和来时不一样,回去的风温和得多。   虞星坐在副驾驶没说话。   说是送点心给他尝尝,这一趟花在路上的时间远比吃糯米糕多,甚至他们也没说几句话。   大概他只是想兜兜风。   早在认识之前就有所耳闻,说盛亦这个人,随性、恣意,淡漠、凉薄。   什么笑眯眯温柔似风,像风摸不透抓不着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   虞星第一次有所体会。   这一通看起来突兀的举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突兀。他随性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没什么束缚得了他,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概除了车,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在意。   恍神间,盛亦问:“你很冷?”   虞星一愣:“啊?没有啊……”   他余光瞥过来:“我看你一直在扯裤子。”   刚刚下意识扯了几下裤袜,虞星不知道他瞧见,不好意思:“没有,我不冷。”   手收回至腿上,再不往前伸。   快到临天时,盛亦接了个电话。   “有事?”   “……嗯。”   漫长的沉默后,他说:“知道了。”   虞星没想打探他的私事,盛亦却看她一眼:“你的腿弄伤了?”   她微愣,“我……”   他说:“刚是童又靖的电话,她说你手机关机,让我告诉你她买好药,快到了。”   虞星拿出手机一看,果然黑屏。   “手机没电了。”   盛亦蹙眉,追问:“你腿伤了?”   虞星抬眸,尴尬:“之前在学校前面摔了一跤。”   “膝盖?”   “嗯……裤袜破了一点。”   难怪她一直扯,盛亦稍稍沉默,说:“我开去药店。”   虞星忙说不用:“童童已经买了药,我去校门口等她就行!”   她拼命推拒,坐直了身,生怕他转方向盘。   盛亦不置可否,忽地问:“走路也能摔?”   “呃。在看手机没注意,手里拿了东西……”虞星略感丢人,“就跪下去了。”   那两盒点心在她腿上静静放着。   盛亦一言不发,开至临天校外。   虞星道谢,解开安全带,车门却打不开。疑惑地转头,“学长?”   他皱着眉,指了指她腿上的东西。   虞星有点意外,但还是立刻拿给他。   盛亦接过去打开,拿起一块糯米糕,表情不甚愉快地吃下去。   总觉得他吃得很痛苦,一点品尝食物的愉快都没有。   虞星其实对自己的手艺没什么信心。   一时之间很想问他,这东西很难吃吗?   可他在吃,问这个问题不就等于问他是不是有病。难吃还吃,找虐?   她不敢吭声。   偏偏是真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好吃的样子。   盛亦很勉强地吃完,又拿起一块,半途动作一顿,还是放了回去。   “算了。”   他盖上盒子,将木盒放到两座之间,“就放这吧。”   虞星:……   难吃就不要吃嘛,干嘛呢。   忽地,一张薄薄的东西丢来,虞星慌忙接住。   定睛一看,是一张信用卡。   “自己去买药和裤子。”盛亦随意道,“没密码。”   “我有钱……”   他一个眼神横过来,虞星硬生生闭嘴。   ……   周三下午,高一高二停课,劳动体验日,除高三外各班都要进行大扫除。   虞星被安排去清扫勤学湖周围。   半路上童又靖给她发消息:【我在这边找沈时遇拿东西,等会过去找你。】   虞星说好。   到勤学湖一看,发现一同值日的是邱卉妮。   因是临时安排,虞星先上了趟洗手间,回教室时三分之二的人都已经分配好奔赴“岗位”,当下也有点出乎意料。   没什么好说,虞星走到一旁,闷头扫落叶。   邱卉妮一肚子火。让她来扫这么个鬼地方,原本就不满意,搭档竟然还是虞星。   换做以前,她肯定乐见。这个土包子怂货好欺负得很,只管把扫把一丢,让虞星一个人干活就是。   今时不同往日。   虞星有了童又靖撑腰,和盛亦的关系奇奇怪怪,突然间动她不得。   邱卉妮越看越气,虞星一声不吭,专注扫地,眼里像是没有她这个人。   装什么装?   不过是找到靠山,了不起什么,贱骨头!   虞星才懒得管邱卉妮想什么,早点扫完早点完事,一会儿童又靖来找她,结束得早,她们还能去校外几条街逛一逛。   她只当看不到邱卉妮投来的眼神。   沉默着扫完大半块空地,虞星停下喘气。   回头一看,邱卉妮还在原处,扫着那么几片叶子磨洋工。   她累得半死,到底忍不住,小声道:“你扫快一点。”   邱卉妮不可置信抬头,盯住虞星。   “你叫我?”   虞星未言语,抿唇低下头。   邱卉妮那口堆积已久的怒气堵在心里,越发炽火旺盛。   虞星算什么东西!   没抱上大腿之前敢这样和她说话?!   气得不行,蓦地,看着虞星站得位置,邱卉妮忽然心念一动。当即抄起扫把,往虞星那边扫,一步一步快速靠近。   听见声音朝自己来,虞星下意识扭头,措不及防被邱卉妮擦身一撞。   突然而来的力量将虞星推向湖里,落水间,脚踝处的裤袜被低矮的景观铁栅栏勾破。   邱卉妮站在岸上,“惊讶”掩嘴。   “哎呀!我不是故意……”   “虞星!”   恰时一声惊呼响起,不远处一个人影冲过来。   邱卉妮还没反应过来,拎着塑料袋的童又靖把手里东西一扔,飞快跑来,转眼,“咚”地跳进湖里。   ……   沈时遇听到童又靖跳湖的消息,当即扔下手头玩意儿赶到勤学湖。传话的人含含糊糊,他也顾不上去问说的是落水还是跳湖。   秦怀正巧今天来临天找乐子,和他们在休息室待了半个小时,直呼无聊,见沈时遇冲得急,蒋之衍和盛亦也动身,自然一同跟着去。   勤学湖周围围了一群人,不敢靠得太近。见他们一行来了,自觉让开路。   沈时遇火急火燎,拧着眉扬声:“童又靖?!”   “我在这——”   闻声看去,湖边地面上坐着两个浑身湿透的人,都裹着毯子。   见他急急走来,童又靖忙说:“我没事。”   沈时遇冲到她面前,蹲下看了看,确认无碍才放心,又抱怨:“没事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我手机不见了……”   “手机重要还是命重要?这么大的人长没长脑子?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童又靖顾不上跟他吵架,喘了口气。   “还有虞星……”   沈时遇这才注意到和她裹着一张毯子、被她搂着的人,本是随意一瞥,不在意地正欲收回视线,恍惚之间却错愕一愣。   那张脸上,厚重的齐刘海湿哒哒分开,常年不见天日的额头,终于露出来。平时遮挡脸庞两侧的头发,此时撇到后边,贴着耳朵。   因为湿透,头发不再像头盔一般罩住整个脑袋。   童又靖好不容易把那口气喘匀,说:   “……她眼镜掉了。”   额头、眉毛、眼睛、鼻梁、嘴唇、脸颊……虞星的脸完完整整展露在空气与在场众人眼中。   落水后惨白的脸色,衬得娇艳五官更像画。   说不尽反差美。   ——如此勾人的一张脸。 第17章 我见   虞星不会游泳。   落水之初着实慌张了好一会, 还好很快有人下水救她。挣扎之中,又听见一道焦灼的声音指示:“别扑腾……放松……!”   熟悉的声线,一听就是童又靖。   知道她不会水的, 童又靖是其一。忘了具体哪天, 总之在闲谈时提过。童又靖说夏天一起去泳池, 得知她不会,允诺了将来要亲自教她。   泡在水中心脏害怕得怦怦跳, 被熟悉的声音安抚, 身体里涌过一股暖流。   虞星努力放松, 让自己被她带着浮起来,将安全交付给她。   童又靖纤细的胳膊在这种时候格外有力,一路拉着她,游到岸边。   上了岸, 两人双双疲惫坐在地上, 地面冷冰冰,身上衣服全部湿透, 水里的寒气这时候返上劲来,风一吹,教人冻得发抖。   不小的动静引起附近其他学生的注意,人越来越多。   很快有人拿了大毯子过来。   童又靖用毯子把俩人一裹, 问她有没有事。   虞星后怕不已, 哆哆嗦嗦, 除了冷, 一时没有更多想法。   直到被童又靖捧起脸, 对上她直勾勾一瞬不移的目光,虞星才反应过来。   好像……   和在家时,被小姨把头发全部扎来起的感觉,一模一样。   视野开阔,面前没有任何阻挡物。厚重的齐刘海不再挡到眼正中,戳得眼睛不适。包起脸颊的头发,湿漉漉贴着耳朵,甚至更后。   眼镜也没了。   寒风吹过来,整张脸全部五官,全都感受到吹拂而来的凉意。   “你……”   童又靖捧着她的脸半天没放,瞠着眼激动:“我就说你的五官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星星,你长得这么漂亮……!”   说到按捺不住,还捧着她的脸用力晃了晃。   之后耳边一直是惊喜的感叹声,“好看”两个字被童又靖翻来覆去地说。   虞星不知该不该高兴。童又靖明显很喜欢她这幅样子,眼睛都亮了。可抬头瞥一眼四周,在场人不少,这么多双眼看着,书呆子怕是做不成了。   ……也罢。   她默默叹气。   不想太引人注目,原不过是因为吃过教训,毕竟不管旧伤疤重不重,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疼。   可既然已经这样,那就这样吧。   童又靖说了一连串,太兴奋,不小心呛到。   虞星赶紧给她拍背:“别的事晚点再说,我们先起来吧。”   童又靖点着脑袋咳嗽,好不容易停下,“等等,我缓缓……”   还没等她们站起来,旁边学生让开道。   就听见沈时遇分明透着担忧的声音,喊童又靖。   童又靖深吸一口气,扬声应了。很快,沈时遇的身影冲直面前。   ……   围观群众不算在内,从童又靖开始,沈时遇、蒋之衍,怔愣的眼神看了一道又一道。   虞星知道避不开打量,默不作声任他们看个高兴。   唯有盛亦,视线和他对上,虞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只觉得彼此眼里都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她这个死书呆土包子其实长得还行。   在临天这是个秘密,属于她自己,也唯有她和他才知晓。   现在不是了。   盛亦眼里暗色微微闪过,一向笑眯眯的眼睛,这会儿是淡漠模样。只是不知为何,眉心下意识轻微地蹙了蹙。   蒋之衍的反应和沈时遇一样大。   看清那张脸的刹那,一愣,满脸不可置信。   前几天他和沈时遇还在为盛亦的“品味”担忧,结果搞了半天……?他看看盛亦再看看虞星,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啧,人生充满惊喜。   诧异了几秒的沈时遇很快回神,刚要说话,一道人影突然冲过来。   “卧槽!你是——”   秦怀从蒋之衍背后蹿出来,冲到沈时遇旁边——即虞星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捉起她的手腕,两眼发光。   虞星正被蒋之衍打量得有点尴尬,他那表情,翻译过来就一句话:“同学你谁?!”   措不及防,面前多了个人。   虞星吓了一跳,被陌生男生捉着手腕,惊诧交加,连忙用力挣。   他握得更用力:“你听我说——”   童又靖当即一把将他的手扯开:“秦怀你干什么?!”伸手将虞星掩到身后。   “不是,我那个……”   秦怀看着这张找了许久的脸,不知从何说起。   “你哪个?”   “我,她……”   秦怀结舌,一扭脸冲旁边发难:“操!沈时遇你他妈说话啊!”   沈时遇:???   虞星被童又靖护在背后,微微皱眉。   这个人是和沈时遇他们一起来的,听说话语气,八成是同一个圈子的朋友。   她记得盛亦和她说过,有一个朋友在找她,对她“一见钟情”。那时候半信半疑,眼下……   虞星垂下眼,抿了抿唇。   “先让她们把衣服换了。”   盛亦忽地出声,打断他们多余的对话。   虞星抬眸,他站着,居高临下的视线不期然和她撞上。   停顿一秒,同时移开。   盛亦皱着眉说:“等你们说完,她们两个可以直接送医院。”   沈时遇反应过来,搀着童又靖起身。   秦怀想扶虞星,奈何童又靖先拉起她,虞星又一副低头逃避的态度,悻悻收回手。   而始作俑者邱卉妮,在一旁愣神多时。   推虞星下水是为泄愤,不想被童又靖撞了个正着,后者一句话不说就跳下湖去。见童又靖那么决绝果断地跳湖,邱卉妮后知后觉意识到虞星可能不会游泳。   隐隐有一丝后怕。   但后怕原因不是怕虞星出事,更多是因为,若是她不会游泳,自己推她下水这件事在童又靖那儿,严重性怕是更强了。   童又靖和沈时遇青梅竹马,沈时遇又是盛亦的好友,闹大了,不一定有好果子吃。   虞星被童又靖平安捞上来之后,邱卉妮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有闹出严重到无法收拾的事情,谁曾想,更让她难受的事在后面。   ——虞星竟然不丑。   何止是不丑,明明就很美!   论长相,邱卉妮觉得自己大小是个美女,在临天排不上前几,也绝对是在最出挑的那一批里。   她不止一次得意过自己的长相,可是现在和看到的这张脸相比,和眼前这个虞星相比,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邱卉妮的好看,是漂亮,很多人都说过。   虞星不一样。   虞星是美。   骨相皮相的优势她都兼具,五官标致且有韵味,是看到的第一眼就直击感官而来的美。   虞星长相带来的冲击,大过先前的害怕,邱卉妮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她愣着不出声,童又靖不是好欺负的性子,临走之前没忘记她。   “那个女生——”   指着邱卉妮,对沈时遇道:“你让人把她带到学生会办公室去,就是她推虞星下水的。别让她溜了,晚点我再跟她算账!”   邱卉妮一听,脸色唰地白,被这么多人看着,干咽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   ……   回女生公寓换干净衣服,童又靖先一步整理好,来虞星公寓找她。   虞星也收拾得差不多,吹干净头发从卧室出来。   童又靖等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起身相迎:“没事吧?有没感冒?”   虞星摇头,“我还好,现在不冷,你呢?”   “我身体好着呢。”见她拿着梳子,童又靖挑眉,“你要梳头发?我来我来!”   生怕她再给自己弄出一个头盔,二话不说摁着虞星坐好。   先帮她梳顺,童又靖问:“皮筋和夹子呢?”   虞星伸出手,掌上放着一根皮筋和两个黑色的发夹。   童又靖皱眉:“哪够啊。”   “我卧室的卫生间里有。”   “我去拿!”   小跑进她卧室,童又靖拿好足够数量出来。   “你头发这个长度可以绑起来,但是会有些碎发,刘海我帮你夹起来,两侧不够长绑不住的头发也夹起来……反正不要再挡脸了,挡脸多不好看……”   童又靖碎碎念不停,虞星听得失笑。越熟话越多,拦都拦不住。   一通忙活,童又靖帮虞星弄了个简单的造型,其实称不上造型,主要是清爽,脸全露出来。   她的脸型好看,鼻子挺而秀气,眉毛也好看,反正哪都好看。   童又靖欣赏一会儿,好奇:“你的眉毛修过吗?”   “没有。”她摇头,“一直这样。”   “那也太好了,这眉形真好看,我有的时候还会自己修一修呢。”   童又靖语气羡慕,正说着,虞星突然转过身。   “怎么了?”   为方便端详,童又靖跪在她身侧,这倒方便了她。她不言语,倾身靠过来,张开手轻轻环住童又靖的腰。   童又靖一愣,手搭上她的背:“你怎么啦?”   “……谢谢。”   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虞星跟她道谢。   “谢谢你救我。”   童又靖顿了顿,笑起来:“嗨,我会游泳啊,你掉水里我看到了还不救?”拍拍她的背,带着轻哄的语气迭声说,“没事没事,没事啊。”   虞星没有说话。   在冰凉的水里无能为力,那时候真的慌乱到难以形容,很怕就那样沉下去,发生意外,再也上不了岸。   童又靖跳下水,游过来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差点想哭。   这个人明明自己也是个瘦弱的女生,却还是用尽全力抱着她上岸,救她的时候连想都没想。   从小陪着一起长大的苏秋不在身边,在临天的每一天,虞星都觉得孤单。   虽然童又靖是因为盛亦的嘱托才开始和她接触,但后来的相处和陪伴,都不是假的。   因为有童又靖,于是有人替她鸣不平,有人救她于危险中,有人指着欺负她的罪魁祸首说晚点算账。   一切都新奇而温暖。   默默地,虞星抱着童又靖的腰长叹。   还有很久,但她已经开始期待她教她游泳的夏天。   一定会很棒,一定。   “……啊!”   怅然间,突然的惊呼吓了虞星一跳,她松开手,看向童又靖:“怎么了?”   童又靖恨恨拍掌:“——我买的水扔在地上,忘记拿了!”   “……”虞星哭笑不得。   ……   沈时遇一群人不方便进女生公寓,把人送到公寓门外,便先行到逸教楼,在休息室里等。正好学生会办公室也在同一栋,待童又靖和虞星来了,处理那个被带过去的女生也方便。   自从见了虞星,秦怀就没平静下来。   “就是她!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女生!你们记得吧?”   “你能不能换一句。”沈时遇抬手拧眉心,“进门到现在这句话你说了不下五十遍,有完没完。”   “操!”秦怀一听就来气,“你特么还说,我让你找人,你找了多久没找到?就在眼皮子底下,她天天跟童又靖待在一块,这你都找不到,你还说你不是故意耍我?!”   沈时遇无奈:“她是最近才跟童又靖玩到一起去的,不信你问他们。而且我说了,她之前不长这样——”   “不长这样长哪样?”秦怀嗤笑,“就这一张脸,难不成还会变?”   蒋之衍没说话,但也替沈时遇冤。   还真别说,她真能“变”。   长腿往茶几上一伸,秦怀靠着沙发耍横:“我老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介绍给我。”   “你他妈自己不会追啊?!”沈时遇气得开骂。这孙子,还赖上他了?   “你没看到她刚才的样子,见了我拼命躲,话都说不上我怎么追?追几把追。”   “怪谁?你他妈跟个色胚似得上去就摸人家手,换我早他妈踹你下水里去了!”   秦怀就要他牵线搭桥:“她跟童又靖一起玩,你得给我搞定。”   “她跟童又靖玩你找童又靖去!”   “妈的,你女人。跟你女人说一句不就行了,是不是兄弟?”   沈时遇脸色一变:“谁女人?少几把乱说。”   “你装NM的纯情?”秦怀嘲笑,“你不喜欢她你护得跟眼珠子似得?就差往被窝里摁了,少来这套。”   沈时遇不承认,抬腿踹他一脚:“滚,谁喜欢她?!”   秦怀懒得跟他掰扯:“行行行,不喜欢不喜欢。”啧了声,回归正题,“虞星的事……”   沈时遇推开他搭过来的手:“没门!”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骂骂咧咧,吵得忘我。   蒋之衍越听越不妙。   沈时遇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盛亦!盛亦啊!   虞星有事没事被叫来休息室,忘了?   盛亦把虞星带出去吃饭,不止一次,也忘了?   前段时间盛亦特地让他找童又靖照看虞星,都忘了?!   蒋之衍突然很想打开沈时遇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到底是不是一窝浆糊。   心下不安,蒋之衍看向对面沉默不语的人。   盛亦仿佛置身事外,转着手里的定制打火机,似是没听到他们的争吵,散漫地把玩手里的小玩意。   “盛亦——”   怕什么来什么,秦怀猛地把话头对准盛亦:“沈时遇死了派不上用场!”   沈时遇啐:“你死了!我是你爹!”   秦怀不理他,对盛亦道:“你和虞星有交情对吧?约她出来吃饭,帮兄弟个忙。我车库里的车你随便开,你要哪辆都借!”   “……”蒋之衍保持缄默。   何止是有交情,怕是交情不浅。   他们三人都看着盛亦,尤其秦怀,眼神殷切。   其实沈时遇以前不是没有给他介绍过女朋友,这次应该算个意外。   盛亦本身就随性,这点小事,在他眼里根本无所谓,心情好,有那个情绪,想都不用想会答应。   秦怀只等他点头。   没办法,一不小心吓到了人家女孩子,又有童又靖护着,追起来可能有点棘手。   几双眼睛一齐等着。   盛亦勾了勾唇角,眼神淡淡,笑意未及眼底,半晌,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不帮。” 第18章 我 见   邱卉妮被带到学生会, 忐忑地等了许久,虞星一行人才来。   换好衣服的虞星被童又靖牵着手,后者略带冷意的眼神一进门就朝她射来,看得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童又靖摆明了没有轻拿轻放的意思。邱卉妮算是踢到铁板, 在勤学湖边童又靖一说看住她别让她走,沈时遇立刻就安排了学生会的人处理。   当下,学生会几个干部在旁记录,沈时遇一群人坐在沙发上旁观,被这么多人看着,她手心捏拳,紧张得出了一层汗。   “你推虞星下水,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是人证。”童又靖说, “勤学湖那一块有监控,学生会已经让人联系负责老师调监控, 你要是不认, 我们可以看监控对峙。”   上来就开门见山,一句废话都不说, 童又靖明显是被气到了。   虞星不会游泳!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虞星在水里胡乱扑腾,要是发生腿抽筋之类的意外,出了人命怎么办?   都说又蠢又毒, 这个邱卉妮两样占全。   邱卉妮面色微白:“我……我……”她结结巴巴狡辩,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刚好走到她旁边, 不小心碰到……”   “不是故意的?”童又靖冷笑, “她掉进水里的时候,你在岸边干什么?你在笑!你是不是当我没看到?”   脸上闪过一丝堂皇,邱卉妮瑟缩道:“我,我太慌张没反应过来……”   “到这种时候,你还是不承认你故意推我是吗?”冷不丁,虞星开口。   视线集中到她身上,而她看着邱卉妮一人。   邱卉妮见着那张漂亮脸蛋,一顿,下一秒心里生出一股愤恨。不就是搭上了盛亦!不就是找到了靠山!   嚣张什么!张狂什么!   嫉妒和怒火,一时间野草一般疯狂生长。   她咬牙,脸颊泛起一股愠红,就是不承认:“我不是故意的!”   盛亦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切。   朝那边瞥一眼,邱卉妮很快挤出委屈表情,眼神可怜巴巴中又带着小心翼翼。   “虞星,你不要这样……”   “我……我一直觉得你温和忠厚,一心读书……是,你现在交了新朋友,和以前不同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班同学都不敢靠近你,做什么都要考虑你的心情——”   说到这里,她偷偷瞄了瞄在场众人。   “但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童又靖同学没看清楚,她以为我在笑,其实我只是看你不小心落水吓到了。她误会我可以理解,也可以解释。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为什么非要逼我承认是故意的呢?”   邱卉妮像是要哭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虞星,你难道不会觉得良心过……”   啪——!   虞星突然上前,抬手扇了邱卉妮一个耳光。   满室死寂。   虞星面色平静:“我问心无愧,良心很安。”   “你……!”   邱卉妮捂住脸颊,瞪她,眼里闪过狠戾。当着这么多人,又几乎都是虞星阵营的,强忍着不敢还手。压下这口气,邱卉妮立刻重新挤出委屈表情,一条道走到黑,“虞星,你这……”   “这是我应该打的。”虞星打断她,“你很委屈?”   邱卉妮一愣。   虞星第一次这样看着她:“我温不温和,忠不忠厚,那是我的事。我交什么新朋友,更与你无关。从我到临天开始,你和班上那些人是怎么欺负我的?嘲弄取笑我,让我抄作业,值日所有活都给我做……变着法子剥削我。你觉得这算不算霸凌?”   没想听她回答,虞星道:“光凭这些,我还你一巴掌不算过分,更何况你今天拿我的命开玩笑。我不会游泳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我的命在你眼里无足轻重,可以随便拿来践踏。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邱卉妮没见过她这幅表情,愣愣忘了说话。   虞星面色越发的冷:“我之前忍气吞声是因为我想过安生日子,确实,也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反抗。你觉得我现在狐假虎威也好,狗仗人势也好,都随你便,单冲你今天推我下水,有可能害我丧命,这一巴掌,就是你该得的!”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永远忍下去?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脾气?”   “到了把我逼上绝路的时候,就算没有人给我主持公道,我也会跟你鱼死网破。”   “我劝你,以后别再纠缠我。”   面前的虞星,哪里是那个好欺负的怂包,分明让人可怕。   邱卉妮被她骇人的语气吓得愣住。   沈时遇忽地开口,添一把火:“那天体育课,你们一个班公用的垫子,一开始不都虞星一个人在搬?你在这话里藏针,说什么几把玩意?”   “厉害,厉害。”童又靖憋了半天,忍不住鼓掌嘲讽,“有脸装可怜卖委屈?现在不是你带头欺负人的时候了?……省省吧你!”   沙发上几个人,看过来都带着蔑意。   别人倒罢,盛亦也坐在那儿,他淡漠的眼神,看她不带一丝温度,连嫌恶或是厌憎这样的情绪都没有,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脏东西。   邱卉妮脸色蓦地白至无血色。别人什么都看得到,也看得清。   狡辩不过是惺惺作态,掩耳盗铃。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无所遁形。   ……   来临天一趟,本想看盛亦的热闹,结果弄得自己心情不好。   开车回程路上,秦怀越想越烦躁。   在学生会旁观了一场纠纷,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看上的是虞星的脸,本以为这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没想到她发起脾气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威慑力。   那个推人下水的作精在挨了巴掌之后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怒,掉下泪珠子。虞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用一个耳光,抵消从前的欺侮。今天被推落水一事也囊括其中,没有扇第二个耳光,只说让她当众道歉。   一切处理完毕的时候,童又靖却拒绝跟他们一起吃饭,拉着虞星先行一步。   秦怀没逮到机会跟虞星说话,同桌吃饭的愿望也泡汤。   本就郁闷,临走之前,见盛亦对学生会的人吩咐:“联系教导处,记个大过。再有下一次,让人把她从临天门口扔出去。”   他和沈时遇、蒋之衍,脸色登时变得微妙。   难以言喻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秦怀握着方向盘,手下用力。   “别想了。”   沈时遇本是送秦怀出来,秦怀邀他一起吃饭,想想没什么事就应了,打电话给另两个都说懒得动,待在临天不出来,于是便只他一个人在秦怀车上。   沈时遇知道秦怀在想什么,这件事情没办法。   在休息室里,盛亦可是亲口说了“不帮”,当时他们仨都愣了,他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盛亦之前和虞星好像有事……   偏偏说完那两个字,盛亦又不肯再开尊口,一副散漫无所谓的样子,谁也猜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教人头疼。   沈时遇只能劝秦怀:“不就是个女人,之前没找到她,你也没少块肉对不对?哥哥给你介绍,你想追什么样的都有!漂亮的身材好的,尽你挑!”   秦怀没说话,只沉着脸开车。   ……   当天晚自习,邱卉妮在讲台上当着三班一众人的面,向虞星正式道歉。   成功震慑住在座所有人。   ——手下留情。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虞星还是放了邱卉妮一马。若是她要做绝,以现在童又靖和她相亲相爱的样子,只要她开口,童又靖绝对会帮她把邱卉妮扔进勤学湖,一秒都不带犹豫。   霎时之间,包括高二3班在内,整个高二年级的人,对虞星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一方面是不敢招惹。   另一方面,自然和她的相貌有关。   原本多么土气的一个人?眼镜、刘海、厚头发,全都弄开,其下竟然藏着一张十分好看的脸。   从虞星落水被捞起来开始,不到两个小时,消息传遍全年级。   最初有人觉得是夸张。就算真的不同,大概也是因为土气的样子看多了,所以她收拾得稍微能看一点,大家就觉得漂亮——不少人是这种想法。   直到吃完晚饭的虞星和童又靖回来,进入高二教学楼后,一路上遇见她们的人,纷纷错愕呆怔。   有些男生没听到八卦,在走廊碰见虞星,直勾勾看愣了眼,还以为是来了新同学,一拨又一拨到高二3班拼命打听。   整个年级,度过了一个十分热闹的晚上。   轻松之余,虞星陷入了新的烦恼。   盛亦给的信用卡还在她这儿!   那天盛亦让她拿去买药和裤袜,大概是认为她给他送点心扭伤脚,所以他要承担部分责任,但虞星却觉得算不到他头上。   况且买药和裤袜的钱她有,哪里用得着这样。   没有动他的卡,虞星放在公寓卧室的书桌里,这些天忘记还给他。   解决完邱卉妮的事情,当晚,才想起还有这一桩。   开着台灯,灯光不算太亮。   一身睡衣的虞星坐在书桌前,找出盛亦的信用卡,看了看,给他发微信:   【学长,你明天有空吗?你的卡还在我这,我拿来还你。】   盛亦回得不算慢:【用过了?】   她犹豫几秒,道:【没呢。擦的药童童给我买了,破的裤袜我扔了,家里还有不用买新的,等休息日我回去拿就行。】   消息发出去,过了好几分钟,盛亦才回答。   是条语音。   虞星一顿,缓缓伸出手指,点开——   寂静夜下,他淡薄的嗓音,微微沉:“怎么,我的钱用着烫手?” 第19章 我见   虞星听得哑言。   说烫手不至于, 用着不心安是真的。   从小, 小姨就教她, 不该占的便宜不能占, 花别人的钱怎么想都不太好。   想想给他回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 她不答,只说:【明天下午放学, 我来休息室把卡还你,麻烦学长跑一趟。】   那边久久没有动静。虞星等了又等,消息石沉大海, 盛亦再没回她。   ……   第二天下午放学, 虞星揣着卡去休息室。到了一看, 空无一人, 门也关着。她等了五分钟不见人影,给盛亦发消息也没有回复,犹豫再三,去了高三教学楼。   比起他们年级, 高三的学长学姐看起来有个性得多。突入陌生地方,虞星视线谨慎不敢乱瞟。一路上还是有人打量她, 议论低语的声音也不少。   和7班的人扯上关系,果然想不被注意都难。   虞星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在临天,盛亦他们的影响力是全面的, 并非只有低年级学生怕他们。   找到高三7班, 里面座位空了大半。   见她在门口张望, 有男生似是认出她,看了一会儿上前:“你来找……?”   “我找盛亦学长。”虞星接话,小心问,“请问他在吗?”   一眼望过去,教室里并没有那几个认得的面孔。   就听男生说:“亦哥今天没来。你来迟了,衍哥他们刚走。”   “那……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男生摇头:“这个不清楚。”   问不出更多,虞星道谢离开。   走出高三教学楼,童又靖打来电话。   正中虞星下怀,她忙道:“我找盛亦学长有事,昨天说好今天见的,现在找不到他人。童童你和沈学长他们在一块吗?”   “没呢。我今天没看见沈时遇那个狗东西。”童又靖说,“我找你吃饭啊!上个体育课回来你人都不见了。你在哪呢?”   两人说着话,约地方见面。   在高三楼下的凉亭碰头,童又靖勾起虞星的手臂,往餐厅去,不忘问:“你找盛亦干嘛?”   虞星简略把卡的事说了一遍。   童又靖一听,当即道:“你这样还是还不回去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都那样说了,你还是去买吧,否则要没完没了了的!”   盛亦这个人,别看他笑眯眯的,其实脾气大得吓人。本来一件小事,若是非要跟他对着干,那他就一定要顺了心意才罢休。   虞星皱眉:“真的吗,不买不行?”   童又靖劝她:“放心用吧!他自己给你的,刷爆都没关系!”   ……   原本打算休息日去商场,苏秋先一步打电话来,约她周五放学一起吃饭。   苏秋是艺术生,平时别人上晚自习的时候她都在上专业课。恰巧这周五晚上,她们的专业课老师有事,临时放假。   虞星和苏秋她们一周只能见一次,有时两人各自有别的安排,便只能再等下回。   许久没见,难得有机会,虞星一口应下。   “你来找我的话,就约在我们学校附近商圈最大的那个商场好了。”她说,“我正好要买点东西。”   苏秋没有异议。   ……   周五放学,提前和童又靖说了声,一下课,虞星收拾好东西,直奔校门而去。   苏秋来过一次,是在虞星刚入学的时候,送她到校门口,在出租车上草草看了一眼,没下车就走了。   这回算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临天。   没入校内,苏秋心里有分寸,知道校外人士不便进入,多的要求一个不提,就怕给虞星添麻烦。   她们简单在临天校外左右两侧的商铺逛了逛,到咖啡店门口,虞星请她喝东西。   逛了这么一圈,停下脚,苏秋感慨:“你们学校真的不一样,连门口小店都这么高级。”   虞星笑笑不说话。高不高级,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瞥见旁边不远有家卖日式小点心的店,苏秋来了兴趣:“阿虞你吃不吃那个?”   虞星正在饮品窗口用手机自主点单,闻声看过去:“你想吃?”   苏秋点头。   “那我给你买,先等我这里点完……”   “我去。”苏秋摁住她,“你在这点喝的,我过去买。”   说完,朝隔了两个门店的商铺跑去。   虞星站着,用手机下完单,店员将小票递给她。一接过,抬头见马路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愣,拘谨地打招呼。   “……蒋学长。”   骚包的敞篷跑车停在路边,蒋之衍刚下车,打算过来喝杯咖啡。不想,在这碰上虞星。   漂亮的脸蛋露出来,作为颜控,蒋之衍看她顺眼多了,点了下头。   “买咖啡?”   “呃,饮料。”虞星抿了抿唇,问,“学长,你今天有看到盛亦学长吗?”   蒋之衍眼里闪过一抹光:“没啊。怎么?”   “……没什么。”   “他今天没来。”蒋之衍说,“你找他有事?急的话我可以打电话问问。”   电话号码她不是没有。虞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麻烦了。”   他们正说着,苏秋捧着一盒章鱼小丸子回来。   “阿虞!这个好贵哦,你知道吗,这个……”   到跟前才发现有别人在,苏秋一愣,没说完的话止住。   临天不愧是临天,学校周边的店,每一间都装修得格外好看,消费自然水涨船高。   玻璃橱窗里那些漂亮的日式糕点,一份只有一点点,价格全都在三位数。虽然最便宜那一档是一开头的,看到一百多元只有那么一小块点心,苏秋还是没舍得买。   看半天什么都不买又不好意思,最后只好选了章鱼小丸子。别处可以买三四份的价格,这里只有四个。   苏秋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正想和虞星倾诉肉疼的感觉,见有陌生面庞,话题急刹车。   “他是?”苏秋小声问。   虞星默了默,说:“我们学校的学长。”   比起沈时遇,这位话不多,但脾气暴躁,同样不是什么善茬。   刚来时听过八卦,蒋之衍之前谈过几个女朋友,新鲜劲没过还好,新鲜劲一过,立刻抛到脑后。   忘了是几中的校花,说是和蒋之衍谈了两个月被甩,跑来临天求复合。就在校外的西餐厅,女生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肿了,蒋之衍全程表情淡漠,像事不关己一样。   等人哭完,他把买单钱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就走了。   甚至有更惨的,大雨里等他几个小时,淋到湿透也没等来他一眼。   苏秋性格好,温柔又单纯,虞星不是很想给他们互相介绍。   她还在犹豫。   冷不丁,蒋之衍开口:“你朋友?”问的是虞星,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苏秋。   虞星顿顿点头:“嗯。”   蒋之衍挑眉,等下文。   虞星不得不介绍:“……她叫苏秋。”   “你好……”苏秋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手里端着章鱼小丸子,顺手就往前递了递,“你,你吃吗?”   她长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线条圆润,柔媚得刚刚好。微卷的长发在脑后绑着,编成一道鱼骨辫,蓬松的辫子垂在右肩一侧。五官精巧玲珑,眼尾唇角带着一种可怜楚楚的味道,看人的时候更是。   视线在她脸上别有意味地盘亘一阵,蒋之衍眼里微闪,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从不吃这种街边的小玩意儿。   苏秋拘谨地收回手里的小吃,往虞星身后挪了点。   正好店员叫号,她们点的饮料制作完毕。   虞星立刻从窗口接过。   “我们先走了,学长再见!”她颔首告别,牵起苏秋的手快速离开。   蒋之衍稍站了站,看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   虞星似乎在和身旁的女生说什么,她听着听着,回头看过来。和他四目相对,又瞬间触电般转回脑袋。   ……   附近商圈最大的商场里,应有尽有。   先陪虞星去买裤袜,又陪她挑了一条两百多的围巾,苏秋不是很明白。裤袜用的是她口中那位“盛学长”的卡买的,围巾用的却是她平时攒下的零用钱。   “他让你买裤袜,你之前也给他送了点心,扯平了不是嘛?干嘛又要买围巾。”   虞星说:“送点心是因为他帮了我。我不想欠他太多。”   他帮她,她送他点心致谢。他非要承担她摔跤弄破裤袜的责任,可她受之有愧,那就只能回赠一点小心意。   还不还得起是一回事,至少她还了。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他给的好处,又是另一回事。   临天环境复杂,不比普通学校,苏秋想了想,除了叹气,没再多言。   待吃过晚饭,虞星送苏秋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她则赶回临天上晚自习。   路上给盛亦发消息:   【学长,我用你的卡买了新的裤袜。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学校,我把卡给沈学长他们,让他们转交,到时候你记得收。】   抵达临天校门时,收到盛亦的回复。   看不出情绪,他说:【哦。给吧。】   不像生气的样子,虞星自觉已经照童又靖说的顺他心意,没有跟他唱反调,当下也不担心。   卡,连同那条围巾一起,放在装围巾的盒子里,用漂亮的纸袋装着。   童又靖经常和沈时遇见面,虞星把纸袋交给她,拜托她转交。   ……   拿了东西,童又靖当即跑了一趟高三,交给沈时遇。盛亦一整天没来,第一节 晚课过后,沈时遇和蒋之衍离校,去找他。   在教室看书的童又靖先是收到沈时遇的微信消息,说:【给了。】   她没回。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沈时遇突然打来电话。   童又靖去洗手间接的。   一接通,就听那边沈时遇压着声音问:“虞星怎么回事,又弄什么幺蛾子?盛亦打开盒子以后明显心情不好,脸色都变了!” 第20章 我0见   晚自习结束, 虞星被童又靖拦下, 得知盛亦因为她送的东西不高兴,当场发懵。   “我没送什么呀, 就是他的卡和一条围巾。”   “你确定?”童又靖狐疑, “会不会忘记什么?”   她百分百确定:“卡放在围巾面上,和小票一起,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   这么说来童又靖也搞不懂, 想半天想不出所以然,干脆放弃:“算了,盛亦有事没事就发脾气, 我们早都习惯了。”   她安慰虞星:“也不一定和你有关,可能盛亦打开盒子的时候, 沈时遇或者蒋之衍正好和他说话, 他们讲了什么不中听的自己没意识到,把锅甩到你头上。”   “会吗?”虞星犹疑。   “怎么不会。”童又靖捏捏她的手, “他俩不是人的时候多着呢!你别想了, 实在不行这段时间躲着点盛亦。”   虞星无法, 点点头说好。   ……   童又靖那样说了, 虞星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找盛亦, 谁上赶着往枪口撞?除非吃饱撑得。   却不想, 只隔一天,她有意躲开的盛亦自己找上门来。   一条微信, 在临近吃饭时间发来, 言简意赅:   【来餐厅。】   让虞星莫名其妙。   她本身就是要去的, 吃饭乃人生大事,她每天到点一顿不落。盛亦不一样,她隐约记得他几乎从没在餐厅吃过饭。   心下不解,虞星到餐厅一看,盛亦一群人已经落座。   明摆着在等她,到这时候,虞星忽然很不想上前——他坐的位置也太正中了吧!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出风头,哪里不选偏偏选在餐厅正中央!   不论年级,周围的人去取餐也好,取完餐回座也好,经过的坐下的,全都在暗暗朝中央区看。   虞星进退维谷,很想转身走人当做没来过,可惜盛亦一眼发现她,视线瞄靶似得,直直看来。   她不得不挪动脚,朝那边走去。   才刚近前,盛亦那桌人看见她来,忽地全部起身,换到旁边间隔两桌的位置。   虞星顿在桌前:“他们……?”   别人倒罢,连沈时遇和蒋之衍也撤了。   盛亦淡定地示意对面座位:“坐。”   虞星在意换到其他位置的人:“他们不一起吗?”   “你跟他们很熟?”   “也没有……”   “那不得了,废话什么。”盛亦蹙眉,“坐下。”   虞星闭嘴,乖乖坐下。   还没酝酿好措辞,童又靖从门口进来。她们班上一节课在实验楼进行,和虞星一起吃午饭已经成为惯例,不用约。教学楼没看见人,便会自觉到餐厅来找,除非有事提前和对方打过招呼。   发现虞星的身影,童又靖眼睛一亮,拔腿冲过来。   “本来打电话想问你坐哪,你没接,还好人不多……”   虞星眼里露出喜意,才欲张口,被打断。   盛亦指向不远处那桌:“你去那边。”   童又靖动作一顿:“啊?”   “沈时遇在那边。”盛亦说,“你和他们一起吃。”   “不是,这……”   童又靖看看他,再看看虞星,忽觉莫名其妙。她每天都和虞星一起吃饭,凭什么他来了,今天就不让她们俩坐一块?   虞星也开口:“学长。我和童童……”   见势不对,沈时遇已然冲过来,拽起童又靖就走。   “她来找我的!你们聊你们聊!”   童又靖被捂住嘴,沈时遇勾着她的脖子,一把将她的脑袋摁在怀里,拖着就走。   到那桌,又是一通吵吵闹闹。   虞星一时搞不懂盛亦想干什么,十分拘谨:“学长,你找我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你希望我有什么事找你?”盛亦反问。   ……我希望你什么事都没有,别找我。   虞星敢想不敢说。   指尖点着桌面,盛亦道:“和信用卡一起送来的围巾,是你送我的?”   虞星点头:“啊,对。”   “裤袜花了六十?”   她愣了一下,说是。   “围巾呢?”   “不多……”她犹豫着说,“两百出头。”   盛亦含笑不语,看得她好不自在。   “学长……”   虞星送的盒子里,放着叠好的围巾,吊牌她摘了。而他的信用卡和刷过的小票凭证一起,放在围巾面上。   只花了一份钱。   她用他的钱买完裤袜,又自己掏腰包赠还给他围巾。   盛亦笑着眯了眯眼:“这么算下来,我好像还占了学妹的便宜。”   虞星忙说:“没有没有,学长见外了!”   他似在听又似没有:“我想来想去,只好请学妹吃顿饭。”   “在这?”   “对。”盛亦冲她莞尔,仿若极温和,“学妹别嫌弃。刷我的学生卡,随便刷。”   虞星:……   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应该知道的吧,肯定知道!临天的活人谁不知道?   学校餐厅免费!只要有学生卡都能用餐!她自己的卡也可以用而且根本没有限额!   刷他个头啊!!   “学妹想好吃什么了么?”盛亦柔声发问。   虞星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干笑:“我平常都是随便吃,供什么餐就吃什么。”   他点点头:“你是常客,肯定有经验。”说得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他微微一笑,毫不客气,“我的餐就麻烦你了。”   虞星认命起身。平时都是和童又靖一起手挽手取餐,现下童又靖被沈时遇拉住,同在一个餐厅偏偏分隔两桌,她一个人还要取两人份的食物。   忍不住地想叹气。   本着“学长优先”的原则,虞星先给盛亦取餐,之后才去拿自己那份。   端着荤素搭配的食物回到座位,却发现他没开动。   虞星以为他在等自己,可她拿起餐具,对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学长?”   他盯着盘子里的牛肉:“这个肉看起来不错。”   “嗯。”她点头,“学长你尝尝。”   他猝不及防,忽地道:“那就麻烦学妹帮我夹一下。”   虞星愣住,以为自己听错:“啊?”   盛亦淡淡含笑:“忘了告诉你,我手断了,不太方便吃饭。”   “……”什么时候断的。   虞星看着他那双完好无事的手,槽点多到无从下口。   “学妹不愿意?”盛亦问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都说残障人士备受歧视,我今天才算有所体会。没关系,学妹要是真的不愿意,我把脸埋进盘子里吃就是了。”   他笑得越温柔,虞星越慌张。   半晌,她硬着头皮伸出筷子,夹起他盘子里的牛肉块,缓慢朝他嘴边送去。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周围都是人。   到底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半道,虞星蓦地“哎哟”一声,手一松,筷子和牛肉都掉在盘子上。   她捂住手腕,皱眉叫疼:“我好像手抽筋了!”   盛亦脸色微敛,睨她数秒,再次笑起来:“是吗?我正好想起来,还有一只手没断。”   他用左手拿起筷子,朝她盘子里伸。   “既然这样我来喂学妹好了——”   虞星一惊,眼疾手快,伸出左手捉住他的手腕。   “不用!”她呵呵笑,“手抽筋稍微没那么疼了……学长你提醒了我,我还有左手可以用!不如这样,我们各自用自己的左手喂自己,也好省了麻烦!”   安静间,视线相对,有片刻僵持。   手掌之下,他皮肤微凉,心跳一脉一脉透过指腹传来。   虞星很紧张。说不清是怕他坚持,还是因为握着他的手腕。   盛亦没吭声,顺着她的意,默默收回手。   虞星松开他手腕的同时,松了口气。   而后,她低下头,不说话,全程只闷头进食。   吃快点,顾不上对胃好不好的问题,她只想赶紧吃完赶紧回教室。   好不容易吃完主食,虞星不想浪费拿了的东西,正想喝水润润嗓子,再把糕点吃了。   盛亦先她一步,从盘中捏起一块造型精致的点心,递到她面前。   “来,尝尝。”   此时正是人多走动的时候,吃完饭的学生们纷纷起身离开,多少人看见这一幕。   诧异、惊讶、以及像是见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每一双眼睛里都写满八卦与暧昧。   虞星僵着身子,由耳根开始,慢慢涨红。   她苦着脸:“学长……”   盛亦像是没看到她为难的样子:“学妹还不张嘴?”   “学长你……”   他脸色毫无征兆一变,眼里暗色微沉:“不喜欢?”但只是很短一瞬间,下一秒立刻恢复笑容满面,“不然我喂点别的?”   虞星背后一紧。   他在生气。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虞星确信自己必定是得罪了他,今天这一出,和曾经一样,都是在整她。   难怪他要坐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生怕别人看不到。   也就餐厅里没有舞台,要有舞台,他估计恨不得拉着她坐在台中央吃给大家看。   虞星不敢再惹他,僵硬地凑近,张嘴去咬他递过来的糕点。   盛亦静静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笑意不改,一连喂她吃下三四块。   艰难熬到被“大赦”的时候,吃完糕点,得知可以离开,虞星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   这一顿晚餐教她半天没缓过劲,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还呆怔了好一会儿。   小道消息估计已经传得满天飞。   旁的人倒罢。   从沈时遇手里挣脱找来的童又靖,盯着她看了半天,欲言又止。   虞星受不住,主动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童又靖犹豫着,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和迷茫:   “——星星,你和盛亦,是不是在谈恋爱?” 第21章 我章见   连童又靖都发出这种疑问, 其他人更不用想。   虞星认真给她解释, 但心里知道,猜测的人肯定更多。   这不算完。   从这一餐开始, 一连两天, 虞星都被盛亦叫去餐厅吃饭。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虽然他没再要她夹菜, 或是做出喂她吃东西这种过界举动, 关于他们俩的流言蜚语仍然抑制不住,如雨后春笋般飞快生长。   实在忍不住, 又熬完一顿饭, 虞星放下筷子, 选择和盛亦开诚布公。   “学长,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   盛亦夹点心的动作稍顿, 而后若无其事,莞尔:“你想多了,没有。”   虞星不想跟他打马虎眼,态度十分诚恳:“那天我送围巾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谢谢你,如果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开心, 我很抱歉。真的。”   诚挚的眼睛边说边望着他, 就差把心剖出来。   盛亦默不作声和她对视数秒, 忽地, 把筷子一扔。不重, 发出的轻微声响却莫名骇人。   “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这样,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没有……”   “你以为你现在能在这过上清静日子,是凭什么?”   虞星动了动唇,沉默。   和刚入学相比,现在是真的过得轻松多了。没有人欺辱她,她可以像这里任何一个人一样,自在地享受正常的校园生活。   虞星心里明白。   看起来凭借的是童又靖的面子,说到底,还是倚仗了他的威势。否则她一无所有,背景空空,那些势利的人,为什么惧怕她礼让她?   在别人看来,她早就被纳入盛亦的保护伞下,已然是他们交际圈里的一份子。   见虞星不说话,盛亦勾唇,弧度微微讽刺。   她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像是懂礼数知进退,实际上,不过是拼了命在和他撇清关系。   “你这么不想欠人情……还?”   盛亦笑道:“我真要你还,你还得起吗?”   虞星脸色一白,抿紧唇。   ……   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一天之内,盛亦让人送了两次东西。上午是喝的,下午是茶点,跑腿的是个不认识的学长,直接送到高二3班门口。   没多久,整层楼都知道盛亦送东西给她。高二3班的氛围自不用多说,一贯最张狂的邱卉妮和夏元晴多次打量,谁都没敢吭一声。   唯有眼里隐约的艳羡和酸楚,清清楚楚,遮掩不住。   虞星根本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宛如烫手山芋。坐不住,到走廊角落给他打电话。一声声嘟音,越响她心里越没着落。   好不容易接了。   她深吸一口气:“学长,你送的下午茶……”   “怎么,想谢谢我?”调侃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锐利,盛亦问,“你这次是又要做点心给我,还是又想送我别的?”   她结舌:“我,我不是……”   他笑了下,她说不下去了。   几秒静默对峙之后。   他不急不缓,淡淡道:“多余的人情饭我没兴趣吃。你要是想约我,我倒可以考虑一下。”   “……”虞星哑然。   她迟迟未做回应,盛亦等了几秒,没耐心:“没别的事就挂了。”   “嗯……”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虞星刚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下一秒,就听那边已经挂断。   屏幕显示跳回主界面,虞星看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盛亦是什么人。   习惯了说一不二,从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没人敢忤逆他。她不过一个随手拿来逗弄的小玩意,却始终不肯向他真正低头。   心思细腻如盛亦,如何会感觉不到,她那些客套礼貌的举动之下,潜藏的疏离与抗拒?   从餐厅吃饭到现下,这不就逐渐发难了。   心里隐隐不安,虞星回到教室,看着放在一旁未曾动过的茶点,怔愣许久。   事情,似乎开始走偏了。   ……   煎熬地度过几天,不好的预感,在休息日前一天彻底成真。   虞星对着手机,愣愣看了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   盛亦给她发的消息,说:   【明天有个赛车博展会,你陪我一起去。三点准时,司机会去接你。】   ……   “怎么了?”   辫子编得差不多,虞宛贞却发现虞星似乎不大开心,两眼直勾勾地走神。   “不是说要去玩吗,怎么板着个脸?”   虞星忙回神,垂眸:“没有,我在想事情。”   今天休息日,虞星说和朋友约好要出门,少见地主动拜托虞宛贞帮她打扮。吃过午饭小憩一阵,虞宛贞连忙兴冲冲地拉她坐下。   见虞星不想多说,虞宛贞没追问,将辫子编完,拉起她整体打量,露出满意笑颜。   “这条冬裙你穿得好看。”   夸奖的同时,下一句不忘补充:“等会记得加件外套,现在天气冷。”   虞星说好。   时间差不多,虞星拿上手机等随身物品,收拾妥当出门。   盛亦让她陪着去参加什么博展会,说会有人来接。她告知的地点在小区附近的一栋楼前,期间路程她打算自己走过去。   “……还有东西忘了吗?”   冷不丁,身后传来虞宛贞疑惑的声音。   在门边发呆的虞星一激灵,回神:“没有。”   长叹一声,迈出家门。   ……   虞宛贞将家里简单打扫一遍,忽地听到开门声。手拿抹布,走出去一看,出门没多久的虞星回来了。   她怪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出去玩嘛?”   “临时有事。”虞星眼神闪烁,“不去了。”   “是吗?”   “嗯。”点了下头,虞星没多说,回房间。   逃也似得进屋,关上房门,虞星往床上一坐,有点失力。   她走出小区,走到半路,忽然很不想去。   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去去,她就那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最后给盛亦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不去了。   接着原路返回。   在这个熟悉的空间里,虞星抬脚踩在床沿上,烦躁地抱住腿,整个人坐在床上缩成一团。   事已至此,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打算——转学。   想得够明白。   她和盛亦,与她和童又靖之间不同,后者是友情,不可能用一样的态度对待。   她一直分得很清楚。   盛亦要她写情书,她心口不一地写,一旦他不再关注立刻应付了事;   他帮她解围,她转头就送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有欠有还;   用了他的钱买裤袜,马上回赠围巾,不肯占他便宜;   ……   这些所有下意识保持距离的举动,都是在谨守最后的底线。   她始终记得,她和盛亦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可能或许是这样才激起了盛亦的不悦和征服欲,以至于到现在这一步。   虞星知道,老老实实去赴约是最稳妥的,但她还是选择了回家。   盛亦提出的要求,明显越界。她和他是什么关系?从这里开始,如果她低头,一旦今天去了,有过这一场约会,以后若是有更过分更进一步的情况发生,她该怎么应对?   他的行为分明已经变味,她既然察觉,就不能再装傻。   盛亦喜欢她吗?并不。   所以,她不能陪盛亦玩这种游戏,没有资格,也不敢。   最坏的打算就是转学了。   想到临天的师资力量,虞星心里有点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烦闷地把裙子换下,换上居家服,霎时感觉舒服多了。虞星推门出去,虞宛贞洗好水果,正坐在沙发上冲果茶。   没来得及叫她,她就自己出来,虞宛贞见状一笑,招手:“快来,喝点热的,外面冷不冷?”   虞星坐到虞宛贞身边,一头扎进她怀里,摇了摇头。   察觉她情绪不对,虞宛贞揽住她的背,轻问:“怎么了乖乖,心情不好?”   她不说,只闷闷摇头。   “心情不好跟小姨讲。”虞宛贞的声音带着安抚魔力,以往这种时候,虞星总会向她倾吐一二。   这回却十分反常。   她还是不说话,只默默抱着虞宛贞。   见她这样,料想她一定烦闷至极,虞宛贞心里蓦地一软,揽着她不再问。   半晌,虞星自己抬起脑袋,没头没脑道:“小姨,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等我工作了,赚很多很多钱,让你出去周游世界。”   虞宛贞一愣,轻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想周游世界嘛。”   “你还记得啊?”   “嗯。”虞星点头。   很久以前一起看老照片的时候,虞宛贞曾翻着大学的照片告诉过她,少女时期的梦想是环游世界。   后来当然没能成真。   神采飞扬的女孩被现实绊住脚步,接下了突如其来的重担,撑起一个小家庭。   一晃就是十多年。   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她竟然记住。虞宛贞十分窝心,轻拍她的背:“周游世界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只要星星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就很高兴。”   嗅着熟悉的温柔馨香,虞星烦乱的心,不由感受到丝丝宁静。   “小姨。”她靠在虞宛贞怀里,问,“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话音刚落,只觉抱着她的手臂一顿,而后微微用力,揽得更紧了些。   “别说胡话。人呐,反省可以,后悔是最没有意义,最不必要做的事情,知道吗?”虞宛贞说,“况且我的星星这么乖,我过得这么幸福,为什么要后悔?”   一点也没有觉得她这么大了,赖在大人怀里撒娇不合适,虞宛贞揽着虞星,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得由始至终。   “……小姨不后悔。”   ……   当晚返校路上,虞星给不在学校的童又靖发了条语音消息。   一句话,道尽忐忑与无奈:   “——童童,我好像惹麻烦了。” 第22章 我见   童又靖气得不行。   听虞星讲述完情况的当晚, 差点没睡着。   周一到校和虞星碰头,狠狠将盛亦翻来覆去骂了十几遍。   “我一直觉得他还不错, 脾气虽然差点,好歹不像其他人吊儿郎当整天就知道泡妞, 没想到他竟然欺负到你头上来了?气死我了, 盛亦这个狗东西!和沈时遇蒋之衍一样都不是人!”   她比虞星还气,直把虞星吓一跳, 又是拍背又是安抚, 哄她消气。   这事儿她管定了。   盛亦就盛亦,欺到她朋友头上来,这不是不给面子嘛。多好一个女孩,干什么尽折腾人家?   童又靖护短的劲儿一起, 不管不顾:“有我在呢, 你别怕。不管他干嘛, 我肯定拦着。你记得,有情况立刻找我。我就不信了!”   虞星真的不想给童又靖添麻烦,可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帮自己分摊压力给自己出出主意的人。   什么都没说,也说不出来,默默把脑袋倚到童又靖肩上。   两个人静静地,感受着走廊外吹来的冷风。   ……   童又靖计划得很清楚,盛亦若是故意表态对虞星不满, 虞星的处境用不了多久就会反弹至最初。   早先虞星被排挤欺压的情况她还记得, 连值日这点小事都得不到公平, 更不用想每天要忍受多少冷嘲热讽。   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和盛亦对着干,她反正不怕,夹在中间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动她,谁愿意上来做两头为难的炮灰尽管来。   打定主意,她们忐忑地等。   一等几天,风平浪静。   看见虞星,躲的人还是躲,议论的人还是议论,还是没人敢招惹她,并无两样。   转眼到周四,晚上和小姨通电话,心里不安的虞星犹豫要不要提转学的事。   “你记得一定要按时吃饭,好好穿衣服,你们校服要是薄,里面添几件,穿厚点,千万不要受凉知道嘛……”   虞宛贞在那端,絮絮叨叨地念,字里行间全是放心不下。   话几度到嘴边,虞星还是忍住没说。   最后只道:   “好的小姨,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   “你乖乖的知道吗,我才安心。”虞宛贞少见地叹了口气。   虞星敏感察觉不对:“小姨?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那边顿了顿,忽地又打起精神,越发温柔,“我只是没休息好,你别多想。”   不待她多问,虞宛贞让她去休息:“时间不早,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读书。”   来不及说更多,相互道别。   “小姨晚安。”   “晚安。”   通话结束。虞星盯着手机屏幕,决定等休息日回家,当面再跟小姨谈转学的事情。   ……   眼见一周将尽,以为这周就要这样顺利过去。不想,午休在校外咖啡厅喝东西时,童又靖接到沈时遇的电话。   他提前打招呼:“晚上放学一起吃饭,记得叫上虞星。”   非常时期,童又靖不由得警惕:“干嘛叫虞星?”   “你平时不是总和她一起嘛?”沈时遇啧声,“吃个饭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还有谁啊?”   “能有谁,不就我们几个。”   “盛亦在吗?”   “废话。”   默了默,童又靖追问:“盛亦说什么了没?”   沈时遇语气不耐烦:“有完没完,说了就吃个饭……不说了,就这样!”   “怎么了?”虞星坐在她对面,问。   “沈时遇让我叫你晚上一起吃饭。”童又靖皱眉,“要不,我跟他说不去?”   几天没见盛亦,虞星一直没有和他联系,短信、电话统统为零,谁都没有理谁。   不用见他当然好,但逃避不是办法。   脖子上像悬着一把刀,要落不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让人难受极了。   如果真要发生什么,光躲也没用。   虞星思忖良久:“算了,去吧。”   “嗯?”   “该来的总会来。”她说。   ……   知道有可能是鸿门宴,还是不得不赴,虞星的心情莫名有几分悲壮。   傍晚沈时遇开车到校门口来接,一路她都在做心理建设,沈时遇和童又靖在车上斗嘴不停,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踏进包厢那一刻,心悬到最高处,然而和盛亦一打照面,很神奇地,突然之间又安定下来。   总不会死。   不死就还能过,还能过就没事。   虞星平复呼吸,镇定地跟在童又靖身后。童又靖怕她紧张,回头看了眼,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些许。虞星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包厢里不算热闹,但也并不清静,几天未见,盛亦还是那副样子。   他在沙发一角,姿态懒散,唇角仿佛弯着,仔细看去又是正常弧度。锋利如刀的五官线条,明明好看得极具攻击性,因为脸上永远带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笑,柔化几分,一不留神就会被迷惑。   尤其那双桃花眼,四处招惹情意,可细究那眼底,从来都是冷清清缥缈至极,淡漠又薄情。   察觉到她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盛亦眼里没有半点多余情绪,不过几秒就平静移开。   虞星敛眸,抿了抿唇。   他们一到,包厢里的人就预备入席。   盛亦没有和她打招呼,没有主动和她说话,沈时遇和蒋之衍等人也没有提及这点,不知是忽略还是故意。   落座时才发现,多了个平时不常见的面孔。准确地说是虞星不常见,她本身就没和这群人一起吃过几次饭。   ——秦怀也在。   虞星对他的印象只有那天落水上岸后,他突然冲到面前捉住自己手腕的唐突样。   据说是早早就对她一见钟情。   童又靖同样诧异,不过她的关注点集中在盛亦身上,往常不是没有和秦怀一桌吃饭,便没放在心上。   她拉着虞星坐下,两个人挨着。   一抬头却愣了。   “……你干嘛?”   秦怀低咳了声:“我坐下啊。”   童又靖左手边是沈时遇,右手边是虞星,再过去一位就是秦怀。   不知什么时候挤过来的。   虞星没说话,只暗暗往童又靖那边靠,分寸控制得当,疏离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童又靖皱眉:“不是,你一个男的,坐到那边去,挨着人家女孩子干什么?”   “这满桌也是男的……”   “蒋之衍你坐!”都是男的,好歹蒋之衍对虞星没有恶意,也没有别的念头。   “我?”突然被童又靖点名,蒋之衍愣了一下,立刻拒绝,“我坐这边。”开玩笑,谁要掺和?   说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你……”   童又靖还欲再言,虞星怕闹得太尴尬,扯了扯她的袖子。   就这一秒功夫,沈时遇出手,不由分说摁着童又靖坐下:“行了行了,哪那么麻烦。”说着冲虞星一笑,“都是朋友,别介意。”   “……”虞星默默坐好。   抛给秦怀的眼神能不能收一收,过于明显了点。   做的心理建设全是和盛亦有关,没想到,最后让她不自在的却是意料之外的秦怀。   虞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从上菜开始,秦怀就在旁边卖力献殷勤。又是拿餐具又是倒饮料,哪道菜她多夹两筷子,秦怀就不动声色默默把菜一次又一次转到她面前。   平心而论,如果是别的时候,换一种情况,他的举止算是挺有风度的,很能增加好感。奈何眼下,虞星根本没有这个心情。   感情这顿鸿门宴,全是当月老红娘来的。   沈时遇是头一位助攻。   托他的福,虞星和童又靖没能说上几句话,童又靖一找她,沈时遇立刻就缠住童又靖,缠得童又靖完全无暇顾及她。   秦怀趁空搭讪:“我叫秦怀。德川高中的。”   虞星点了下头,不吭声。   他也不介意,一个人继续往下说。   “我们上次见过。”   “其实不是上次,更早之前就见过。”   “那天我朋友他们在,我不在,如果在的话不至于拖这么久才认识。”   “上回在临天是个意外,你不要往心里去……”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虞星放下筷子,转头看向他。   秦怀像是受虐狂,她不搭理他还没事,她一看过去,他反而吓一跳,紧张不已:“怎么,吃饱了?”   她摇头:“休息一下。”   秦怀一愣,眼里藏不住高兴。进包厢这么久,这是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哦,休息……好、好,休息,等会再吃。你喜欢吃哪个?这个?尝尝这个……我先帮你盛一点……”   他殷勤十足地给她舀汤。   虞星下意识去看盛亦。   盛亦就坐在她对面,他正和身旁的蒋之衍说话,没有分给这边半点眼神,连余光也不曾扫及。   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虞星强迫自己不再看他,正好秦怀递来盛好的汤,她接过,低下头一勺一勺慢慢地喝。   秦怀直勾勾盯着她的侧脸看,视线太灼热,虞星不由转头。   眼神对上,三秒停顿,他脸一热慌忙移开。   虞星微微动唇,想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比起她的镇定,秦怀在心里暗啐自己怂。   可是……   妈的,她也太好看了!   一时间,那颗躁动的心无处安放,他只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   还没结束,虞星离席,去了趟洗手间。   从隔间出来,不期然在洗手台前碰上盛亦。脚下稍顿,她犹疑着走过去,打开水龙头。   安静中,只有哗哗流水声在响。   “晚饭吃得开心?”   盛亦冷不丁突然开口。   “……还行。”虞星盯着水流,不看他。   几秒后,旁边的龙头关上,率先没了水声。   “开心就好。”他说,“秦怀原本顾及着我,不得不按捺,现在知道我和你并没有关系,总算不用再瞻前顾后。我和他朋友一场,顺水推舟成全他,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虞星一僵,而后,用力关上水龙头。   盛亦直直站着,镜中映出他脸上淡漠的表情:“这周休息日,秦怀打算约你看电影吃饭。”   “我不去——”   “去不去不是你说了算。”   虞星第一次瞪他:“学长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随便你怎么认为。”他仍旧淡然,“不过我想你应该要知道,在临天,我不只是在学生中说了算。”   胸口剧烈起伏,虞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盛亦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水迹,朝她睨来,悠悠含笑:“祝你有个满意的约会,玩得愉快。” 第23章 我见   和盛亦不欢而散, 虞星头一次这么胆肥,单方面给他使脸色。回去路上怕童又靖担心, 强压下满腔怒火,面上不显, 只说吃得过饱, 想安静待一会儿。   洗手台前那番对话半个字都没提。   饭局结束刚到学校,虞星收到新好友添加申请。   ——秦怀。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心里烦躁, 她放置不理。   转学越发着紧,虞星一心盼着休息日快点来。   好不容易捱完周六最后一节课,眼见隔天就能回家,意料之外地, 接到詹叙铭电话。   “詹叔叔?”   虞星略感诧异。詹叙铭偶尔会在微信上关心她, 但鲜少打电话。   詹叙铭试探问:“你在学校呢?”   “嗯, 明天就回家。怎么了嘛?”   詹叙铭似是有些不好开口,虞星不催,耐着性子等。   半晌,他道:“你小姨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一听到和虞宛贞有关,虞星立刻在意起来:“小姨?小姨怎么了?”   “你别着急。”詹叙铭叹了声气,“她这两天有没跟你打电话?”   “前几天有。”   “她没和你说?”   虞星想起那天通话时,虞宛贞声音听起来有些惆怅,轻轻皱眉:“没有,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詹叙铭告诉她:“是这样, 你小姨之前在外面做了点小投资, 一些基金理财类东西。前阵子她投那家公司倒了……钱是小事,现在她因为这个挺自责,我怕她想太多。星星你明天回家,好好开导开导她。”   虞星当即说好。   “嗯,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她没告诉你估计怕你担心。但我想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虞星道:“我懂,詹叔叔你放心吧。”   和虞宛贞有关事,詹叙铭总是不厌其烦:“你小姨最疼你,没谁比你更能让她开心,你好好哄她。她要是气我告诉你,等她心情好了,让她尽管找我发脾气。”   “不会詹叔叔。”虞星宽慰,“小姨会理解。”   ……   临天给特招生助学奖金,存在虞星存折里,虞宛贞交给她自己保管,从来没碰过。   从抽屉底层找出来,虞星翻开看了几眼,拿去客厅。   二话不说,塞进虞宛贞手里。   “什么东……”虞宛贞措不及防,看清后一愣,“你给我这个干吗?”   虞星说:“小姨,这个钱你拿去做家用吧。我平时没有要花钱地方,每个礼拜你都会给零用钱,我用不上。留着也是浪费。”   虞宛贞哪能要她奖金,眉头一皱:“这是给你留着上大学以后用,放好!”   虞星推回去:“上大学以后事以后再说。”   她这般坚持要自己收下存折,虞宛贞察觉不对,几秒功夫明白过来:“谁跟你说了是不是?”   虞星眼神闪烁,想了想,没有隐瞒:“詹叔叔给我打了电话。”   “我就猜到,不是他就是你阮姨。”   “他也是怕你不开心嘛。”   虞宛贞佯怒:“你拿存折给我我就开心了?拿回去!”   虞星倚过去撒娇:“小姨——”   嘴上不悦,手还是揽住她,虞宛贞拍拍她背,叹了声气:“我没事儿。前两天是有点烦,过去就过去了。没了这笔钱我们又不是揭不开锅,你一个小孩家别跟着瞎担心。”   虞星抬头,盯着她看:“真?”   “骗你干什么?”   “那你不要不开心。小姨不开心我就不开心。”   虞宛贞垂眸,虞星一双漂亮眼睛可怜兮兮望过来,虞宛贞忍不住发笑,掐她脸颊肉:“好好好,我都听你!”   坐着陪虞宛贞说笑逗乐好一会儿,哄得她笑意连连,虞星这才放下心来。然而回到房间,天真烂漫样霎时一收,到底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轻松。   是她大意粗心,不够仔细,没有考虑周全。小姨一个人撑起这个两人小家庭不容易,这么些年,虽然生活上不曾短缺,却也说不上多么富裕。   从小她就想,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小姨过上富足无忧生活。临天递来橄榄枝时,她便决心尽全力把握住这难得资源,以便将来能够走得更高更远。   此刻,深觉自己想得不够,做得也不够。   虞星快步到书桌前,翻出那份当初看了许多遍特招生协议。   第八大项第一小项写着:作为临天代表参与市级、省级、全国范围及以上层次比赛者,获得名次,除赛事原本奖励外,校方将额外颁发荣誉奖学金。   她指腹在“奖学金”三个字上来回摩挲。   现在转学,只会给小姨增加麻烦。   她不仅不能转学,还要好好地留在临天,能“挣”一份奖金是一份。   再次坚定决心,虞星拿起放在一旁手机。点开微信消息,秦怀果然发了一大堆内容来。   她在接到詹叙铭那个电话之后,就通过了原本放置好友申请。   今天是休息日,现在,秦怀在等她。   ……   赴约路上,虞星忍不住想,她这样到底算是识相还是不识相?   应该是不吧,毕竟她本可以直接找到盛亦,老老实实为自己不识抬举认错低头,一切就能过去。她偏偏没有。   盛亦逼她到这个份上,就是要她放弃抵抗,她却宁愿选择和秦怀约会,也不肯对他退让一步。   不知道他是否会更生气。   虞星不管,骨子里倔劲上来,盛亦越是强硬咄咄逼人,她越是不想遂他意。   让人欺辱她,有童又靖在她不担心这种事发生。   拿秦怀压迫她,那她干脆不抵抗就是了。   还能怎么着?   就是要跟你盛亦划清界限,就是不肯白白受你盛亦好处,就是不把自己当你阵营里需要你庇护人!   宁愿跟秦怀约会,也不要做你盛亦女伴!   这么想,心里生出几分大无畏,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   秦怀是自己开车来,等在虞星家附近。虞星不想看电影,那种场合气氛太过暧昧,一时还接受不了,便改为去电玩城。   说不紧张是假,尤其感受到秦怀过度热情,虞星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背挺得直,肩膀绷得紧,总怕秦怀会有什么越界举动。   一直到下车都无法放松,秦怀从窗口接过饮料递给她,她控制不当,下意识就往旁边躲。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尴尬。   “……抱歉。”虞星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跟不熟人一起出来玩。”   秦怀赶紧表示不在意:“没事,我懂我懂,能理解。”   见他还算老实,虞星试探着打预防针:“我不太喜欢在不熟时候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会很别扭。我性格也比较慢热,你……”   秦怀立刻明白她意思,保证:“你别怕,我绝对不会做不该做事!”   气氛稍稍缓和。   进了电玩城,秦怀一口气兑换一大堆游戏币,问她要玩什么。   虞星对游戏没太大兴趣,他便带她到夹娃娃区域,一台机器一台机器玩过去。渐渐地,两个人能聊上几句。   玩了半圈,见有卖棉花糖,秦怀执意要买。虞星不是很喜欢吃,推拒不过,只得跟着走过去。   他要了最贵那种,若非虞星拦着,怕是要来个“帝王”套餐,把所有花样全点一遍。   巨大一朵棉花糖拿在手里,虞星吃了两口,糖丝总是沾到,不由为难。甜腻腻香味从嘴唇到鼻尖,全都是,她舔了舔舌头,伸手去抹。   余光一瞥,见秦怀拿着个手机,镜头冲她。一愣,她往旁边躲:“别拍!”   秦怀不好意思,咳了声:“就拍了一张。”下一秒,识相地收起手机,假装无事发生。   ……   一切都没有问题。   饭前秦怀开车载虞星兜风,五点多,开到订好餐厅吃晚餐。   谁知落座没多久,前菜刚上,虞星对着盘子怔怔呆了一会,毫无征兆突然就哭了。   秦怀吓得愣住,手忙脚乱抽纸巾。   “你怎么了?哭什么?别哭啊……怎么了?你说!有什么说出来……”   虞星也不想哭,谁想哭,她不得不哭。   单就下午相处而言,秦怀这个人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可她还是得为自己做点什么。   约会不是人干事儿,况且谁也保证不了,秦怀耐性有多大,万一约个几次会,他就按捺不住想要进一步发展,到时候该怎么办?   坐以待毙不是她性格。   在心里默默对秦怀道了声“对不起”,虞星稍加酝酿,非常顺利地就哭了出来。   “其实……”   “我……其实……”   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秦怀眼神一瞬不错盯着她看,连连点头,“嗯,嗯,你说。”   流下两行“痛苦”泪,虞星哽咽道:“……我已经有喜欢人了。”   “……啊?”   秦怀大脑没转过弯来。   虞星泪眼婆娑望向他:“我喜欢人你认识。”   “你是说……”   她点了下头,吐出两个字:“盛亦。”   “……”   秦怀当即就要跳脚站起来。   虞星忙叫住他:“你先听我说——”   秦怀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你说。”   “你知道为什么盛亦学长一开始没有介绍你和我认识吗?其实都是因为我。我对他一见钟情,但是他不喜欢我。”   虞星含泪,十分做作地摇了摇头。   秦怀完全被她牵着走,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带进了沟里,换了好几个坐姿,眉头紧皱。   “你对他……你……?”   虞星点头:“他早就拒绝过我,是我一直纠缠他,他顾及着这个,所以才没有答应帮你牵线搭桥。”   不等他说话,她继续道。   “我心里很难受。今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你是个不错人。越是这样,你对我越好我就越难过,我真不值得你用这么多心思,真。”   秦怀犹疑着不知该说什么:“你……”   “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喜欢别人,我做不到,除了他我不想接受任何人。”   这才是重点。   “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我很抱歉,对不起……”   虞星渐渐开始哭得凶。   “我没办法接受你心意,我知道盛亦不会喜欢我,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这是演戏,当然是演戏,为了逼退秦怀,最好让他觉得追求一个喜欢自己兄弟女生没意思,直接放弃。哪怕逼不退,也有幌子做借口,不用那么快跟他进一步发展。   明明是在演戏,虞星却越哭越凶,原本是挤眼泪,到后来不知怎么,积压在心里情绪突然爆发,一瞬间喷涌而出。   那股委屈,难过,裹挟着心酸席卷压来。   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努力学习,为了将来有能力给唯一亲人依靠,所以选择来到临天。   她低调做人,老老实实,连脸都不露生怕招来一点麻烦,忍气吞声受尽排挤欺压。   却还是被逼到这样境地。   她确实不算什么,没有背景,没有权势,只是个普通小人物。   可她也是小姨掌心里宝贝。   虞星哭得喘不过气。   秦怀抽了许多纸巾,递给她,一时也顾不上别:“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了,你说我都听明白了……你先别哭行不?别哭了啊……”   好半晌,她情绪有所缓和,红着一双眼抽噎。   秦怀叹气:“你真喜欢盛亦?”   不想骗他,可是没有办法。虞星闭了闭眼,点头。   “盛亦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不免带上几分规劝。   虞星小声说:“我知道,可是我……”眼睛霎时又涌出泪。   “好了好了。”秦怀让她打住,“感情这种事确实没道理可讲,不是你错。”   虞星鼻尖红红,脸颊也红红,垂下带泪长睫:“秦怀,你别喜欢我了,不值得……”   “这我说了不算呐。”秦怀苦笑,“你也知道,这种事没道理。”   她不说话。   良久无言,沉默弥漫在空气中。   秦怀放轻声音:“这样行不行,我不逼你。我们可以先做朋友,说不定时间长了,你就喜欢我了呢?”   虞星小心翼翼:“做朋友……”   “你别把我当洪水猛兽行不行?”他失笑,“好吧,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你都哭成这样了,我还能怎么,霸王硬上弓?那也太禽兽了吧?”   扯这样借口,就是不希望这场约会之后,秦怀太急着进一步。   虞星没想和谁谈恋爱,只求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此已经很满意。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他。   秦怀讲了几个不好笑笑话,两人跳过这个话题,动筷。   又一道菜上来。   虞星想到什么,忽地一停,看向他:“还有一件事。”   秦怀生怕她再哭,紧张:“什么?”   “今天我说这些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盛亦。”她说,“……如果闹大,我可能没办法在临天待下去了。”   这是实话。   要是让盛亦知道她耍这么多花招,她彻底完蛋。   秦怀只以为她顾及脸面,不是什么大事,一口应下:“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你……算了,没什么。”   想说让她早点想开,趁早别对盛亦抱有感情,这是没结果,临了还是把话吞回去。   虞星终于能好好吃饭。   面前菜味道极佳,她却吃出疲倦感觉。   好端端一个人,都快被逼成绿茶了。   ……生活真难呐。 第24章 我见   “童又靖怎么还没回来?”   逸教楼休息室开着适宜暖风, 沈时遇歪靠在沙发上, 外套搭在一旁,长腿更是嚣张, 直接伸到蒋之衍腿上。   几次都没能把他的腿推开, 蒋之衍干脆随它去:“你发消息问问她呗。”   沈时遇依言,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打字。   童又靖要出校门一趟,他顺便让她带晚饭回来,自己省事的同时不忘另两个, 一开口就是三份,兄弟情感天动地。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 收到回复。沈时遇一看, 嘴角夸张地向下撇, 随后就把手机往身旁一丢。   玩着手游的蒋之衍余光瞥见,哼笑一声。不用想,傻逼玩意八成是被童又靖骂了。   屋里的另两个都有事做, 沈时遇无聊至极,话头对准对面独占一张沙发的盛亦。   “你看什么呢?”   一天到晚哪有这么多书可看。   盛亦眉目低敛,没了难测的笑意,没了凉薄的冷淡,那张脸只在这种时候显得严肃些。   他眼睫稳稳,一颤不颤,对多余的人事——比如沈时遇——一概置之不理。   沈时遇不怕死地在危险边缘起舞, 叨叨不停。   “你家书柜的书你不会都看过吧?”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 那些珍藏的孤本我还没见过, 下回带我去看看。”   “有没不那么沉闷的,最好多点趣味性!”   “你记不记得,那回我在你家……”   盛亦眼皮一掀,只有淡淡两个字:“闭嘴。”   仿佛就为等这一句,沈时遇比了个“ok”的手势,连连点头,不再聒噪。   蒋之衍对他自虐的行径嘲以轻笑,谁知下一秒,沈时遇朝他靠过来。   “哎,你说秦怀和虞星进展地怎么样了?”   盛亦的手一顿,挤在一块的两人没注意。他若无其事,继续翻页。   本想踹开沈时遇,一听是八卦,蒋之衍来了兴趣:“不错吧好像。”   “我看也不错。他们一起吃过好几次饭了。”   “这礼拜是第二回 ?”   “好像是。”沈时遇吐槽,“我跟你说我让他带上我一块,他死活不肯,那狗东西真的有异性没人性。”   蒋之衍笑:“废话。谁带你这个电灯泡,两百五十万瓦,眼睛都闪瞎。”   说到这,沈时遇越发来劲:“不行,我得发个信息关心一下。”   “你这叫骚扰。”   “滚!我这是让他感受一下来自爸爸的爱!”   付诸行动之后,很快收到回复。   沈时遇对着手机一脸别扭。   蒋之衍好奇:“说什么了?”   “操,这狗东西跟我装纯!”沈时遇愤愤道,“我问他进展到哪一步,你猜他回我什么?”   “什么?”   “他跟我说,让我放尊重一点,别这么流里流气?!”沈时遇咬牙叱骂,“这狗,跟我装踏马的纯情小处男!”   蒋之衍挑了挑眉,正要说话。盛亦蓦地抬眸。   “……你们很吵,能不能闭嘴?”   他半掀的眼皮使神情看起来恹恹的,嘴角微微朝下,隐约带点躁意。   沈时遇和蒋之衍不由噤声。   互相对视一眼,彼此传达讯号。   安静片刻,沈时遇和蒋之衍找借口起身:“你坐会,我们出去买包烟……童又靖来了让她等。”   那边,盛亦已经垂眸,像是听到像是没有。   走出休息室,沈时遇勾住蒋之衍的肩,十分做作地拍胸脯:“吓死人家了!”   “滚开啊傻逼——”   蒋之衍嫌恶地用肩别他,沈时遇反而勾得更紧。   “盛亦怎么了,今天火气这么大?”   闻言,蒋之衍皱眉,几秒没说话。   而后忽地压低声音说:“他昨天抽烟了。”   “啊?”   “昨晚我们出去那会,我开车他坐副驾,等红灯的时候他抽了半根。”   “你没问?”   “……没有。”   盛亦不爱抽烟,只有烦躁和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一般也只是抽两口或半根解压。   昨晚在路口停下等红灯,见他点烟,蒋之衍也惊讶。   原本想问,但看他解压式地习惯性抽了几口,随后将剩下半根摁在车载烟灰缸里,那力道,又重又狠,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   回完消息让沈时遇别说无聊的话,秦怀把手机往旁边一放。   “送你回去?”   “嗯。”   副驾驶座上虞星点头,秦怀发动引擎。   那一回虞星在餐厅和他坦白过后,秦怀的心情微妙至今,自己都拿不准。说不介意这事儿吧,不完全是,就这样放弃吧,又有点想再坚持一下。   这档口沈时遇这些狗东西凑过来八卦,他哪会给他们好脸色。   烦他们打听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想到虞星那天哭成那个样子,他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同情。   好好一个花季少女,情窦初开,他虽然花心不是人,可拿这种纯纯的情意开玩笑,怎么想都不太好。   况且她喜欢的还是盛亦,已经够惨了。   秦怀属实难得“正直”一回。   一路往临天开,开着开着,想到目前进展,他不免生出点惆怅。   没法不愁啊。   接触这么几次,他和虞星之间一点暧昧气氛都没有。他甚至展现不了自己“多金”的优势——虞星说吃不惯贵的地方,从他第一次来临天找她起,她就坚持要去那些平价的连锁餐饮店。   饭桌上两个人面对面,虞星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吃几口就说饱,每次一定吃到七分饱,绝不让自己饿肚子。   上回他实在很想“浪漫”一把,提出要去西餐厅吃牛排,环境优雅的好地方,多适合培养感情?   被虞星一口否决。   她说:“西餐很费时间,等会回学校我怕来不及,迟到会挨骂的。而且牛排吃不饱,我们吃点主食。”   ——吃点主食。   秦怀到现在都能想起她说这句话时认真的样子,还严格地皱了皱眉头。   要不要这么以食为天?!   他真的很想问。   一瞬间,感觉自己和她仿佛就是一起搭伙吃个饭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他郁闷的。   吃饭前后步行的功夫,有时会碰见漂亮女生,男生嘛,他总会下意识多看两眼,但很快就会收回目光。   今天也碰见两个漂亮姑娘,他眼睛比脑子先动,反应过来怕她生气,想解释,谁知她一点都不介意,还问他:“刚刚那两个女孩子你看到了吗?”   他愣愣没开口,就听她说:“好漂亮哦,是我喜欢的长相。”   他以为她在欲擒故纵,立刻表态:“还行吧,就那样,我觉得很一般,没有你漂亮。”   不等他为自己机智的回答自喜,虞星回了他一个难以理解的眼神。   “一般?明明很好看啊,我觉得超可爱。我喜欢笑起来好看的女生,温柔的也喜欢。刚才右边那个就很温柔……”   一番对谈下来,他脑袋蒙圈,开始有点不知身在何方。   他想来想去,终于得出结论。   可能是因为心里有盛亦吧,所以虞星全然把他当成了兄弟……   或者姐妹。   握着方向盘,秦怀越想越觉得挫败。   虞星不知道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只觉得当下这个状态非常好。   她不想占秦怀便宜,从他第一次来临天找她吃饭开始,她就尽量都选价格平民的连锁小店。通常吃饭前后,她会主动买喝的东西,作为小小回赠。   秦怀神经大条,每次都会很开心地接受。   相处下来还算轻松。   头疼的地方她也有仔细应对。   之前发现秦怀竟然将在电玩城拍她的那张照片用作了壁纸,后来她立刻就去找了盛亦的照片,设为壁纸和锁屏。   见面的时候“不经意”让秦怀看见,狠狠地在他的少男心上泼了一桶冷水。   半小时左右,车开到临天校门口。   虞星谢过秦怀,下车。   “你……”   想说话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朝路边跑去,只留给他用力挥手的背影。   半晌,秦怀告诉自己,算了,慢慢来。   ……   虞星排着队,发消息问童又靖:【童童,我在校门口买喝的,你要喝什么?】   不多时,她回道:【我在休息室,沈时遇他们三个也在,你多带几份。我老样子就可以,你给他们点招牌推荐。】   视线在“他们三个”几字上稍作停留,虞星没回,默默收起手机。   拎着外带饮品去逸教楼,一进休息室,见童又靖和沈时遇在下五子棋。   “回来了?”   “吃得怎么样,吃了什么好吃的?”   一见虞星,沈时遇和童又靖双双追问。   “没什么。”虞星笑笑,将饮品放到茶几上,弯腰一一拿给各人。   纸袋里的最后一杯是自己的,倒数第二杯给盛亦。   虞星没看他,将饮品放到他面前。   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扫过,虞星听到他说:“我不喝苦的。”   一顿,懒得惹他,虞星仍旧不看他,将自己那杯拿过去,原本给他的换到自己面前。   “那学长喝我的吧。”   防止他找茬,她一次性道:“我的是甜的,打包完没碰过,吸管也是干净的。”   “……”盛亦没说话。   童又靖撂下五子棋,从沈时遇那一侧,挤到外侧虞星这来,挨着她坐下。   “吃饭吃饱了么?秦怀没欺负你吧?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原本十分防着秦怀招惹虞星,结果不知怎么的,就那回同桌吃了个饭,虞星突然告诉她,决定和秦怀见面,接触看看。   当下,童又靖对此十分关心。   沈时遇不爱听:“你挑唆什么,秦怀好好的,什么欺负不欺负。虞星你别听她的。”   “你肯定帮他说话咯。”   “我帮他说话怎么了……”   童又靖和他呛起来。   虞星不想聊这个,拉住童又靖,中止他们的走嘴。   小声地含糊道:“还行,挺好。”   童又靖懒得理会沈时遇,拉着虞星说悄悄话。   一旁的盛亦听着,心里蓦地不是滋味。   挺好?   最开始有多抵触秦怀,她好像都忘了。嘴上拒绝得那么凶,结果还不是去了?   他让她做女伴陪着参加车展,她死活不肯。现在让她和秦怀约会,她倒是去了一次又一次。   忽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盛亦拿起面前的饮品,喝了两口。   咽下去,嗓子里齁甜,嘴里却莫名浮起丁点苦味,不知从何处残留而来。   盛亦皱眉,不爽地放下杯子。   难喝得要命。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忽然很想抽烟。 第25章 我见   德川十周年校庆即将到来, 全校上下为此如火如荼开始准备。   原是不相干的事, 如今和秦怀认识,虞星想不知道都难。   得知消息即是收到他邀请的时候,不晓得该不该应允,她拿不定主意。   没让她纠结太久,童又靖第一时间赶来做说客:“去啊!很好玩的!我们一起去!”   虞星反问:“你去过?”   干笑掩饰尴尬, 童又靖老实承认:“我没参加过他们学校校庆。”上一次是五周年,她那时还没上中学,“我去过他们学校, 环境不错, 比不上我们临天但也还行。”   不等虞星深度追问, 她加大力度撺掇:“一起去嘛!德川的校庆安排我听说了,第一天是他们校内演出, 第二天他们每个班都会安排娱乐项目,肯定很好玩!”   虞星倒不在意有趣无趣:“你会去?”   “嗯,我和沈时遇他们几个都去。”她说。凑热闹这事儿,哪少得了沈时遇这个祸头子。   手臂被她挽着, 虞星稍作思忖, 待得她放下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点头应下,童又靖立刻喜笑颜开。忽地想起什么, 又道:“对了, 你那个朋友……苏秋, 叫她一起来啊!”   虞星一顿:“一起?”   “我听你说过那么多次, 还没见过,很想认识一下。”童又靖说,“刚好这次德川校庆半开放,大家一起去玩,人多热闹!”   她缠人的功夫很是了得,没几分钟,虞星无奈一笑,只得当场给苏秋打电话。   课余时间,公立学校对电子产品管得比较紧,苏秋大概是找了个隐蔽角落接电话,声音稍稍压低:“喂?怎么了阿虞?”   虞星打开外放:“秋秋,是这样。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童又靖,你还记得吧?”   “啊,记得。”   “德川高中十周年校庆,朋友邀我们去玩,童又靖说想和你认识一下,问你有没空一起去。”   苏秋愣了愣,“啊?”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吗……?”   童又靖抱着虞星的胳膊,听得按捺不住,插嘴:“苏秋!苏秋——”   “哎?”   “我是童又靖,你好!”   “你好……”苏秋轻咳了声,“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   “别紧张别紧张。星星经常跟我提起你,她说你特别温柔特别可爱,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德川玩哎?”   “她也跟我提过你,她说你人非常好……”   她俩互夸,虞星像个站桩似得,被童又靖半抱半靠,小声提醒:“你再往前凑,脸就要进屏幕里去了。”   童又靖佯怒着打了她一下。   然后继续和那端的苏秋热聊。   虞星拿着手机哭笑不得。   这两个人好能说。   如果说她们三个女生能抵一千只鸭子,那么现在,童又靖和苏秋差不多就快赶上九百九十九只!   ……   “怎么样,你确定吗?”   德川高中,高三4班里,坐在座位上的罗茉茉眉头紧皱,身边围了一群女生。   小蕊弄来照片,费了不少功夫。如果不是秦怀身边正好有个男生在追她,怕是没这么容易得手。   “她还在和朋友聊。”小蕊说。   谁不知道罗茉茉眼里只有秦怀。他一来德川,罗茉茉就对他有意思。最开始秦怀也跟她暧昧过一段时间,谁知很快没了兴趣,找了个外校的女的。   没处多久,又换了一个,然后就开始了万花丛中过浪得没边的日子。   罗茉茉哪能不气,加之掺杂了不甘心,对秦怀越陷越深,一发不可收拾。   以前对秦怀身边那些女的,罗茉茉顶多只是有点看不顺眼,主要还是和秦怀本人较上了劲。在她看来,那些人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是玩物,没必要放在眼里。   这回却不同。   秦怀一天一天往临天跑,明显有问题。疑心之下让小蕊去追她的男生那儿套话,一问不得了,秦怀这回像是玩真的,竟然连手机壁纸都换成了女生的照片。   小蕊撒娇卖萌,唬得那个男生晕头转向,趁秦怀打开手机的时候,在背后偷偷拍了张。照片到手,罗茉茉一见对方是个长得着实美的女生,嗓子眼直冒酸水。   看得火气上来刚要发作,身边围着的人忽然惊讶“咦”了一声。   “我见过这个女的,她好像是三中的!”   罗茉茉正好气没处撒,立刻丢了个白眼过去:“你脑子进水了?说了是临天的,没长耳朵?”   染了一绺红发的跟班被凶得缩了缩脖子,磕巴道:“不、不是。我真的见过她,她可能以前是三中的……”   气头上的罗茉茉凶得吓人,红毛生怕触她霉头,灵机一动,连忙狗腿道:“我问问我朋友,她是三中的,她知道!”   说罢,拿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里打过招呼,很快转至微信,红毛把照片发过去,没多久,得到答复。   “是她!真的是她,我确定没认错!我朋友以前给我看过别人偷拍她的照片,我去三中的时候也见过她。就是她,她以前在三中就是狐狸精,名声很差,专门抢别人男朋友,特别恶心!”   罗茉茉眼睛一亮。   红毛殷勤地将手机递过去:“茉姐你看——”   罗茉茉接过一看,对话框里聊天记录一句一句,赫然在目。   “哇,你怎么有她照片?在哪看到她的啊?”   “是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   “我们都好久没她消息了。”   “我那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学校校花的男朋友,又帅又有钱,她就故意去勾引人家。”   “那个女生对她很好,很照顾她,结果她连脸都不要了,做这种事。”   “特别恶心,那时候高一吧,反正在我们学校闹得挺大,很多人都知道。”   “最恶心是什么你知道吗?最恶心的是,她后来还跟没事人一样照常上学,没有半点廉耻心。还跟别人吵架,说什么凭什么要转学什么的。”   “不过后来过了一个学期,她可能没脸待下去,高二,就这个学期开学,我们就没有看到她了。她好像转去了一个很厉害的学校。”   “……”   见罗茉茉看得认真,小蕊在旁道:“既然是转过去的,那就跟临天的不一样咯,没什么惹不得。而且她以前在三中名声这么差,八成不是什么好人,秦怀肯定被她骗了。我问了张皓,他说秦怀约了这个女的,校庆的时候她估计会来。”   罗茉茉转头看向她,眼色微沉。   ……   【放学去打扫休息室。】   ——这条二十分钟前发出的消息,收到回复。   她说:   【放学有约,没空。】   简短六个字,毫不避讳拿秦怀做挡箭牌。   又不能问是真的有约还是借口,牵线搭桥的是他,强行要她和秦怀约会的是他,最该开心的不应该也是他么。   哪来的立场干涉?   盛亦在篮球场边,对着手机眉头紧张。外套撂在一旁座椅上,看手机的同时拿起的水,握在掌中,此刻突然一点都没有解渴的欲望。   场上众人等他许久,催促:“盛亦?”   心里烦乱,盛亦将矿泉水和手机一同扔在衣服上。球被远远丢过来,他转身接住,立即进入状态。   几个人霎时围上来,盛亦眼里闪过戾色,雷电般迅速运球走位,将围堵的对方球员甩开。   转瞬到达拦下,他高高跃起,掌中之球用力扣进篮筐。   咚——   篮板和篮筐震得重重发颤作响。 第26章 我见   德川校庆为期两天, 头天是他们兴趣不大的校内汇演,第二日上午苏秋没空, 午后才能赶来,是以, 虞星一行人第二日下午才去。   不得不说活动弄得很有气氛,进入校门, 从操场开始就已装点一番, 用童又靖的话来说, 俨然成了一个简易的小型游乐园。   秦怀早早候着,一碰面,挨个打过招呼, 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沈时遇互呛几句, 眼神停在虞星身上。   沈时遇不惯他这幅假纯情的样子:“别他妈笑得这么作呕。”   一脚过去, 两人又打起来。   必定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秦怀带他们从第二楼开始逛,对几个女生殷勤客气:“晚上我请吃饭,你们想吃什么尽管挑, 玩累了就说一声。”   虞星含笑不语,秦怀走在她旁边,一眼瞥见, 几次吃饭的记忆浮现, 霎时想起被她支配的恐惧, 连忙小声道:“……别说吃主食!”   苏秋和他们不熟, 挽着虞星的胳膊, 又被童又靖挽着胳膊,恰恰好夹在中间,只听不说话。童又靖和秦怀早就熟得不能再熟,才不跟他客气:“放心好了,绝对不替你的钱包心疼。”   秦怀哼地一笑:“没事,随你吃,不够我找沈时遇报销。”   “凭什么??”沈时遇一听,满头问号。   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句,活跃气氛起来,十分热闹。   蒋之衍没怎么说话。这是他第二次见虞星的朋友——这个叫苏秋的女生。在这气氛大好的谈天中,他笑着旁听,眼神暗暗朝她看了许多次。   很短暂的一下又一下,像羽毛扫过去,马上就收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明明很安静,温和浅淡得快要没有存在感,却总是攥住他的视线。   而同样安静的盛亦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他两手插兜,面色平平,冷淡中带点恹气。眼神直勾勾看向前方,一旁的说笑声过耳,似乎又没有。   谁都不懂他的烦躁,连他自己也不懂。   不想看,但秦怀和虞星两人总是闯进他眼角余光。他们每说一个字,他眼前睫线就震颤一下。   盛亦觉得烦。听得烦,看得更烦。   就有那么多悄悄话说不完?秦怀讲的东西就有那么好笑?   不自觉,眉头皱起一个仿若解不开的弧度。   ……   逛了大半个小时,沈时遇对这些大多是女生玩的东西兴趣缺缺,散漫迈着步子:“没意思。我想打球,你们体育馆开没?”   闻言,一众人停下脚步。   蒋之衍无所谓,不发表意见,只淡淡扫苏秋一眼。她在帮虞星理鬓发,动作温柔细致。他不着痕迹地,缓慢收回那羽毛一样的目光。   “体育馆没关。”秦怀看看虞星,犹豫,“不然你们去吧,沈时遇你不是认路,这会体育馆应该有人,你们跟我们学校的打,不够我再叫几个人。”   沈时遇并不很在意,但免不了想损他,正要开口,被抢了先。   “一起去。”盛亦忽地发话。   秦怀:“我这……”   “少他妈废话。”盛亦的语气不知怎么听起来有点不耐烦,“叫你走就走。”   蒋之衍忙上前拉秦怀:“走吧,让她们几个女生自己玩。”   “就走了你们?”童又靖一愣。   沈时遇潇洒极了:“你来过么不是,带她们俩玩,这些什么抓娃娃捞鱼我们没兴趣。玩累了来体育馆找我们。”   想骂他,又觉得也对,三个女生还能说点私人话题。   童又靖放行:“行吧。”   秦怀想和虞星说什么,被蒋之衍一把拽走,差点踉跄绊倒。   苏秋看得失笑,虞星也跟着乐,下一秒余光瞥见盛亦冷淡的侧脸,蓦地微顿,笑意敛了敛。   和男生分开,她们仨不仅没有意兴阑珊,反而玩得更加起劲。男生在时嫌无聊的项目,她们全都体验了个遍。   套圈、捏泥人、猜谜……玩到“鬼屋”门口,虞星叫停。   这间教室是活动室,面积是普通教室的两倍,负责“鬼屋”组的学生们申请到这间屋子的使用权,在布置上花了很多功夫,从细节就可见一斑。   “这个我不敢。”虞星说,“我真的不行。”   童又靖很想尝试:“玩嘛,玩一下!”   “我……”   不等虞星开口,苏秋先道:“我陪你玩,阿虞真的玩不了这个。”   彼此对视,虞星眸光微黯。   苏秋拉住童又靖:“别难为她了,我跟你作伴一样的。”   童又靖本想三个人一起,但见她俩表情有几分少见的严肃,“你真的会怕这个?”虞星点头,她便抱歉道,“对不起啊星星我不晓得,我以为……那你在这等我们,我们马上出来!”   虞星说没事,让她们玩得开心。   稍微排了一会队,轮到童又靖和苏秋,她俩进去前不忘冲虞星挥手。   因需得充分利用有限空间,“鬼屋”通道不免狭窄。里面有设置的小机关,还有扮作各种生物吓人的学生,走出来也要花上些许时间。   虞星原本在鬼屋入口——即教室门前等,没多久别人来排队,不好挡住有兴趣的学生观望,她往旁边站了站。   一分钟、两分钟……几分钟过去,虞星靠着走廊阑干发呆,思绪飘远。回过神来刚想挪动挪动,才提步,一转身,后面突然有人撞上来。   “啊……!”   叮啷哐啷一阵响,虞星回头,就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蹲在地上捡着满地东西。   “……抱歉。”她蹙了蹙眉,赶紧蹲下帮忙。   白色塑料筐里和地面散落的都是道具,大概是为这个校庆互动准备的。   虞星边捡边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表情慌张的女生连连摆手,红着脸突然开口,“不好意思,那个……”   “嗯?”   女生脸色不佳:“我肚子有点疼,快要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器材室?”   虞星一愣,“啊?”   像是怕她拒绝,女生眼里瞬间涌出眼泪:“真的不好意思,我……我真的肚子疼,赶得着急才撞到你。如果我不搬过去,等下要被学姐骂……”   虞星默了默,虽觉突兀又莫名,但见她红着眼哭了,一时心软:“好吧。但是我是外校的,器材室在哪?”   女生一手搭在小腹上,面露痛苦,边说边站起身:“你到勤育楼后面,最后那栋棕色的楼,一层走廊正中那间,门是黄色的!一定一定要送过去!”   说了声“我忍不住了”,女生捂着肚子飞快跑走。   “哎——”   话没来得及说完,已经没了人影,虞星只好抱起白色塑料筐。   好在东西虽满却并不重,她照那个女生说的下楼,德川校园里各栋楼前都立有木制指路牌,没绕远路就找到勤育楼。   虞星往勤育楼后走,走过两三栋建筑,隐约觉得奇怪。   怎么越走越冷清?   脚下步子迟疑,忽地瞥见前面就是棕色的楼。   她小心走到廊前,没听见什么响动。   器材室在这?   一路上两手抱着塑料筐不得空,没顾上给童又靖和苏秋留信,这会儿她腾出一只手,单手抱框,拿手机给童又靖发微信。   消息发不出去,没信号了。   虞星皱眉,想打道回府,可看过去,走廊正中,确有间门是黄色。门就在眼前,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有人吗?”   四下很静,没有别的人。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   不管怎么,觉察出点古怪意味,虞星决定速战速决,早走早了事。到黄色的门前,轻轻推开,里面黑漆漆一片。   没有人在,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器材室,空气里一股灰尘味道。   虞星在门口迟迟没有入内,伸手往墙上摸,想看看会不会有电灯开关。   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   还没回头,一股大力突然从后推了她一把,虞星惊呼,抱着塑料筐朝前摔。   啷当一阵响,连人带框里的杂物狠狠摔在地上。   光线在身后消失,门“咚”地关上,外面有上锁的声音。   虞星顾不上吃痛:“谁?!开门——”   门锁声响完,接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摸索着朝门的方向扑,用力砸,外头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屋子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墙上没有窗。   心开始急速跳动,虞星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摁亮一看,信号处于消失状态。   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她深深吸气,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   “不怕,不怕,没事……”   她碎碎念,自我安慰。   “别去想,别想……”   “没事的没事……”   呼吸却一下比一下深重。   唯一的一束光在她手里,光线不够,除了光源落点最亮,其余之处,就像朦朦胧罩上了一层纱网。   空气中的灰尘带着一股老旧的木朽味,一下一下侵袭她的嗅觉,不停刺激着脑海深处。   全身都紧张起来,每个毛孔,灵敏度翻了百倍,汗毛根根立起。   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   虞星有点晕,头昏胀,开始胸闷。一手撑地,一手握着当做手电筒用的手机,她不停挪动位置,缩到最角落,再换一处,不停地寻找安全感。   黑暗和光交织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箱笼朝她吞噬而来,而她身处其中,被紧紧锁着,无处可逃。   ……   出了一点薄汗,盛亦中场下去休息。喝完水才发现手机不在口袋里。   皱眉一想记起,下车时被自己落在车上。   “我去车里拿东西。”   对同样下场喝水的蒋之衍说了一句,盛亦穿起外套朝外走。   很快到校内停车场,上车一看,手机果然在。摁亮屏幕,有一些消息和电话,都不甚重要,他懒得回,便暂时不管,将手机装进口袋。   没心思欣赏德川中规中矩的校园风景,盛亦沿来路返回。穿过途中一栋教学楼,将要转过拐角,不远却小跑经过两个女生,说着话,没注意到拐角的他。   “茉姐去体育馆了,赶紧过去跟她说一声!”   “那个女的关在那没事儿吧?”   “有什么事,谁让她不长眼跟茉姐抢秦怀,给她点小教训长长记性……”   三句话,盛亦听得脚下一顿。   秦怀?   再联系那几个不妙的字眼,他微微蹙眉。   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盛亦继续提步。   然而没走两下,心情微妙得实在说不清,他又停下。   拿出手机,点开虞星的号码,没有拨出去,转而打给童又靖。   一接通,佯装不在意问:“你们到哪了?”   童又靖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急躁:“什么事?打完了吗?你们先等下,我们在找虞星,她不知道哪去了……”   他面色一紧:“虞星不见了?”   “啊。我和苏秋进鬼屋,出来就找不到她人了。问外面排队的,只有一个说看见她端着东西走了,电话也打不通!”   盛亦抿唇:“你先找,我问问秦怀。”   不多言,挂断电话,带着一丝丝希望拨虞星的号码,果真不通。   盛亦沿着刚才那两个女生跑来的方向去找,打了三个电话才联系上秦怀。   “虞星不见了,叫人帮忙找一下。”   “什么?”那端秦怀一愣,慌忙说好。   忽地想到那俩女生的对话,盛亦连忙问:“……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比较偏僻隐蔽的地方?”   “呃……有一栋!从勤育楼过去,那后面几栋楼背后有一栋空置的……棕色的!怎么了,虞星是被……”   不给他多问的时间,盛亦没听完,飞快挂了电话。   照秦怀说的,绕过几栋楼,热闹声渐远,周围十分安静。   盛亦想看看手机地图,却发现到这里竟然没了信号。   眉头紧皱,察觉到问题,盛亦继续往前,不多时,果真找到一栋棕色的楼。   “虞星!”   “虞星?”   “虞星——”   连喊几声无人应答,盛亦跑进走廊,一间间屋找过去。直至正中门框黄色、门面淡黄的那间,推门的同时发现上了锁。   门关得死紧。   “虞星?你在不在?!”   里头没有回应。   盛亦看向廊下另一侧,正想继续去找余下房间,听见里面有细微的响动。   他用力敲门:“虞星?!”   再侧耳细听,里面静谧无声,刚刚那瞬似是他的错觉。   犹豫一秒,盛亦稍稍后退,长腿狠狠踹门。一下一下,门震震作响,很快,门框被踢坏,门“砰”地一下开了。   灰尘味有点重,盛亦近前,视线搜寻,见墙角有个蜷缩歪倒的身影。   是虞星。   手机在她脚边,抱着自己的腿,脸埋在手臂间,电筒的光在地上剌成线,破开一道昏暗,此刻和门外倾泻而入的光亮在空气里汇成一团。   “虞星?!”盛亦冲到她面前,两手握住她的肩,要她抬起头来。   她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感知不到门已大开,也感知不到光线,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盛亦感觉到她在发抖,很小声很小声地念着什么。   他一顿,凑得更近,成了一个半抱着她的姿势。   “不……不……”   在这个木朽味浓重的空间里,她的声音细微,丝丝如气,滞顿,病态。   “我乖乖……”   “不要……关……”   而后,盛亦听到她叫“小姨”,反反复复地念这个两个字。   他捏着她肩膀,用力:“虞星?虞星!”   强行扳起她的脸,发现她紧紧闭着眼睛。去翻她的眼皮,只能看到翻白的眼珠。这阵颤抖也不对劲,不像纯粹的发抖,像是带着几分惊厥在抽搐。   盛亦心里一凛,立刻抱起她,顺手抓起她的手机,冲出去。   一路跑,一路听到她瑟瑟的胡话,夹在耳旁的风里,一声一声,刺得他心口疼。 第27章 我见   得知虞星出事, 一众人没了玩乐兴致,尤以两个女生最为惊忧。   联系上盛亦时他已经在去医院路上, 秦怀等人陆续开车过去。   “盛亦没送虞星去我们学校校医室?”   “没有。”沈时遇握着方向盘道,“情况好像有点麻烦, 盛亦没多说。”   童又靖心高悬不下:“开快点!”急得直跺脚, 不停催促,“快一点快一点!”   苏秋也脸色微微发白, 垂着头, 搭在腿上手攥成了拳。   知道她们此刻心焦情急,沈时遇没说什么,默默踩下油门。   用最快速度赶到医院,只见到盛亦, 虞星则在临时病房里。   “什么情况?”   一群人围住盛亦。   童又靖往他身后探:“虞星人呢?”   “在里面。”盛亦拦住要冲进去两个女生, “医生给她打了针, 现在还没醒。”   摇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进去打搅。   童又靖脸色惶惶:“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难过又自责,“早知道我就不去鬼屋……”   盛亦打断:“不是你们问题。”   说着,看向秦怀。   秦怀一愣。   “查一下今天监控。”盛亦不说废话,直接道,“虞星被关在你说那栋棕色楼里,门是黄色那间,我去时候门上有锁。”   沈时遇和蒋之衍一听, 面色俱是一凛。   “她没事吧?”秦怀着急问。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屋子里太黑, 空气不流通, 她应该只是被吓晕了。”   “那……”   盛亦不欲跟他多说,眸色幽幽暗下来:“人是你叫去,在你们德川出了这种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眼里闪过一丝难堪,秦怀板起脸:“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让人调监控。”   盛亦忽地叫:“童又靖。”   “啊?”   “你跟秦怀一起回德川。”   童又靖不明:“我?可是虞星——”   盛亦道:“你跟他去德川把人找出来。要是找到人,秦怀有什么不方便处置,就是我们自己动手。”   童又靖听明白他意思,不再推脱:“好,我去。”   秦怀有点不高兴:“你们还信不过我?有什么方不方便,盛亦,你这话说没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现在也不是你躺在里面。”盛亦凉凉扫他一眼。   “你——”   “好了好了,人一个女生还躺在里面,都是为了她好,吵什么。”沈时遇赶紧拦下,“我跟你一起回去。”勾上秦怀肩,安慰地拍了拍。   医院不需要这么多人,病房现在不让进,在这也帮不上忙。   蒋之衍开口:“我跟他们一起,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说着看向苏秋,“你……”   “她留下。”   盛亦忽地道。   苏秋和蒋之衍都愣住。   蒋之衍顿了顿,不解:“她留下?”   苏秋慌张地看向盛亦,说实话,她真有点怕他。   “虞星醒了她好陪着。”盛亦说,“我不方便。”淡淡睇她一眼,“我没记错,你跟她应该很熟?”   苏秋点头:“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懒得多说,盛亦拍板:“就这样,你留下。蒋之衍你跟他们去。”   童又靖叮嘱苏秋,等虞星醒了一定要给她打电话,苏秋连声说好。   其余几人暂时离开,病房外重新安静下来。   苏秋局促地站在长椅旁,看一眼门边站着盛亦,莫名紧张。   盛亦眯了眯眼,示意:“坐。”   她没吭声,小心翼翼地坐下。   “刚才我说话,你应该知道哪些是假。”盛亦道。   苏秋抬头,慌张道:“什、什么?”   “她不是因为屋子太黑晕过去,我找到她时候,她蜷在墙角抽搐。”盛亦盯着她道,“所以,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个……我……”   苏秋眼神闪躲,结巴起来,手指绞在一起。   盛亦耐心不多,皱眉:“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没谁会害她。现在她躺在里面还没醒,我只想知道问题严重性。”顿了一下,他补充,“严重程度,将决定我们该怎么处置今天这件事始作俑者。”   苏秋一愣。   他表情不似作伪,说得认真,那张略显戾气脸上,冷淡中带着严肃。   “可是……这件事……”苏秋犹豫,“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苏同学。”盛亦居高临下,声音威严,隐约透出几分诚恳,“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替虞星出这口气。”   沉默长达半分钟。   苏秋考虑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轻轻出声:“好吧。”   ……   苏秋妈妈阮雅青,和虞星小姨虞宛贞,是闺中密友。苏秋和虞星同岁,虞星小时候她也小,很多事情都是在成长过程中,从大人那东拼西凑听来。   虞星父不详,母亲生她时候就去世了。   虞家两老皆是刻板守旧老教师,四十高龄先后产下两女。大女儿未婚生育,他们恨她辱没家门,从她坚持要生下孩子开始,就不肯再跟她来往。   后来她在产台上大出血,吊着一口气,守在医院虞宛贞打电话回家,求他们见姐姐最后一面,也被他们一口拒绝。   原本虞星外公外婆想把她送去孤儿院,虞宛贞不顾他们反对,执意要扶养虞星。狠狠挨了一顿打,虞家两老拗不过,孤儿院一事只得作罢。   留下是留下了,虞星情况却不怎么好。   那时候虞宛贞刚毕业一年,在做文员,虞家两老不肯照顾她,虞宛贞只好自己出钱请人带孩子,下班再接她回家。   在家里,外公外婆从来不搭理虞星,哪怕听到她在哭也充耳不闻,任由她把嗓子哭哑。   为此虞宛贞和他们说过很多次,每回都以争吵告终。   时间一久,到了虞家两老觉得虞宛贞该结婚成家时候,于是开始安排相亲。虞宛贞放不下虞星,一直拖,能推就推,偶尔相看几个,即使男方对她满意,男方家庭也因为她带着一个外甥女关系,颇有微词,最后均以失败告终。   芥蒂加深,虞家两老对虞星意见更大,直接到了厌恶写在脸上程度。   有回虞宛贞临时加班,虞星睡晌午觉睡到傍晚,到饭点,虞家两老自顾自吃了晚饭就下楼去散步,根本不管她。   小孩子贪觉,虞星睡到哭醒,家里空无一人。等虞宛贞回家,就见她坐在客厅地上,吃了一包桌上拆开泛了潮饼干,满地都是饼干屑。   当晚虞星就犯了急性肠胃炎,送去医院。   虞宛贞又和虞家两老吵得不可开交,一方面天天被催促相亲烦不胜烦,虞宛贞心一横,带着虞星搬出去。   从此姨甥俩在外租房度日。   周末不上幼儿园,虞宛贞要工作抽不开身,就找人照顾虞星。   那年头在小城市,都是些闲下来上了年纪妇女会接这种活,通常也是在自己家“工作”。那一阵她们不是很稳定,照顾虞星阿姨换了一个又一个。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长期照看虞星阿婆,虽然有点聒噪,市井气重,偶尔待人显得刻薄,看她对小孩子还是不错,虞宛贞便没有多想。要忙时,就会把虞星送去阿婆家,忙完再接回去。   起初还好,过了半年左右,虞星晚上睡觉总是哭醒,次数频繁。也不爱说话了,总是很沉默,一个人待在角落,玩一样东西,一玩就是一整天。   虞宛贞以为她在幼儿园被欺负,询问老师之后发现没有,但她精神气一天比一天糟糕,带去医院检查,始终查不出问题。   直至某天加班,一开始定是通宵,虞宛贞傍晚把虞星送到阿婆家,说隔天来接。到了单位,临时有同事愿意调班,虞宛贞便原路返回。想着不是很远,就省懒没给阿婆打电话。   到阿婆家,敲门却没人开。心里正奇怪,接着听到里面传来细微哭声。   连喊几声虞星名字,没有应答,但哭声越来越明显。   情急之下,虞宛贞拿起门口小板凳砸开木门,冲了进去。   昏暗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循着哭声找到柜子前。   柜子外挂了把锁,所幸锁没扣上。   在柜子里找到被关着虞星,虞宛贞当时就快崩溃了。   那么小一个孩子,泪流满面,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穿着她买漂亮衣服,戴袖套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她舍不得磕着碰着一点,却被人关在这种地方。   阿婆不知道如何,将虞星训得这般害怕。   就连看见开门是小姨,也不敢动,只僵硬地缩在里面,一边哭一边说:“我乖乖……小姨我乖乖……我不吃饭……小姨你带我回家……”   虞宛贞心疼地抱着虞星,气得直流泪。   当天,苏秋父母被叫虞宛贞电话叫去。苏秋听她妈妈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虞宛贞失态,一向温柔优雅女人,像个泼妇一样掀了那帮妇女麻将桌,揪着阿婆头发,压在地上狠狠地打。   边打边哭,边哭边骂。   虞宛贞花了好长时间,从虞星嘴里哄问出细节。   那个阿婆一开始对她确实还行,渐渐就怠慢起来,不按时喂饭是常事,每次都在虞宛贞要来之前,才肯动弹,喂她吃东西。   平时动辄非打即骂,饿了要打,哭了也要打,耽误她们打麻将更要打。   吃饭时如果虞星弄翻饭碗,或者将米粒掉在地上,阿婆就不让她吃,把她关进柜子里罚她反省。   不止柜子,阿婆房间里有个旧式大箱笼,用来装衣物,里面东西清空,放了个小枕头进去。有时候也把她关在箱笼里。   虞星不敢告状,因为阿婆跟她说,她是拖油瓶,因为她,小姨才会被家里赶出来,如果她和小姨告状,就没有人再照顾她,小姨就不能工作,她们会饿死,上街要饭,万一小姨生气了就会把她扔掉不要她……   年幼小孩没有分辨能力,在打骂和恐吓之下,受尽折磨。   虞宛贞听得心裂成一片一片,只恨没有将那个老虔婆千刀万剐,再不肯随意把她交给陌生人照看。   阮雅青夫妇心疼好友,辗转找家里远亲帮着照看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后工作调动,来了这四九城,立刻又托人给虞宛贞找了份新工作。   新单位十分人性化,没那么严格,虞星不上学时候,虞宛贞可以把她带到工作单位去,她们姨甥俩便也搬来了四九城。   从前那些,此后才慢慢翻篇。   ……   “她后来能正常睡觉了,但是……”   苏秋脸色晦暗:“可能是留下阴影了吧,以前我们去游乐园玩鬼屋时候,她也有过这种情况,贞姨当时吓死了。”   “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有心理创伤,建议不要接触这些东西。”   “贞姨跟她说了,她自己也都会尽可能避开那种昏暗封闭空间,鬼屋之类再没有玩过……”   太阳穴突突地跳,盛亦许久没说话。   脖颈像被无形绳索勒紧,呼吸涩涩,喉咙干得发紧,身体里血脉腔室,火烧一样滚烫。   良久,他阖了阖眼,沉沉道:“我知道了。” 第28章 我见   入目是雪白天花板, 虞星睁开眼后,大脑滞顿数秒才运转起来。   窗开着, 空气流通,却仍然有一股明显药水味。   她刚一动想起来, 那边沙发上坐着人, 放下书起身。   “醒了?”   熟悉身影走近,停在床边。   虞星看去, 一愣:“盛……”   盛亦倒了杯水, 递给她:“喝一点。”   虞星缓慢接过纸杯,打量四周。   “我怎么……”   “你被关在德川废弃器材室里,我找到你时候你昏过去了。”   “昏过去?”记忆有些延迟,虞星愣愣回想。   “嗯。”盛亦没多说, 换话题, “人已经找到了, 我们会处理。等你做完检查,报告出来,没事就可以走。”   虞星想问,盛亦不让她开口:“具体童又靖会告诉你,先休息,现在别管别。”   他将她身前白色被子往上扯了扯,虞星昂头看着他,有点无措。   好久没有和他正常说过话, 自从他逼她和秦怀约会以后, 他们之间交流几乎为零, 面对面时候,谁都不愿意搭理对方。   虞星觉得盛亦是厌恶她,至少现在应该是。   不识抬举地和他划清界限,不识好歹地拒绝做他女伴,又宁可选择和秦怀约会,梗着脖子固执到底。   他应该很是不喜。   然而面前这个盛亦,平静得有些温和,实在不正常。   她直勾勾傻眼般盯着他看,盛亦睨回去:“看什么?”   慌忙移开视线,她不说话,只摇头。   盛亦下一句忽然道:“出院以后,秦怀再来找你,你不用去。”   虞星一愣,难得缓和面色略微僵硬:“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还是那般决定一切语气。   虞星心里不痛快,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你这样有意思吗?”   盛亦眯眼:“我怎么?”   “逼我和秦怀出去是你,现在让我不要见他也是你。你想我见我就要见,不想我见我就不能见。你难道真不觉得过分吗?”   她声音不重,字字句句却不让分毫。   盛亦面色沉下来。   虞星闭了闭眼,掺杂无奈那种疲惫感又来了。   这些事情,就好比今天这桩,至少和他有一半干系。   “别人意愿根本不重要对不对?从头到尾你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愿不愿意?”虞星苦笑,“哦,不对,你知道我不愿意和秦怀约会,还是逼我去做。那我现在照你说做了,我们相处得挺好,你又不满意吗?”   突然不想和他说话,虞星指门:“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盛亦站着不动:“药费是我付。”   对视一秒,虞星掀被,作势就要下地穿鞋,“那我走,药费……”   “虞星。”他语气突然正经,“我说认真。”   虞星坐在床边,停住。   “之前事情……”   停了停,盛亦皱着眉,终究没往下说。   他道:“我只问你。你想继续和秦怀接触吗?你自己做决定。”   虞星抬眸:“我自己做决定?”   盛亦知道她有怨气,有委屈,甚至不在意她话里轻微嘲讽。他十分认真,眉眼之间不带分毫玩笑之色。   “你想和他约会,就继续。不想,就拒绝。”   喉咙上下滑动,莫名干涩,不知名紧张,令他微微咬紧牙。   半晌,他缓声说:“……这次,我尊重你意见。”   沉默无声蔓延,病房里静悄悄地没有声响。   轻柔空调风缓慢浸入空气中。   虞星望着盛亦,一时愣了。   ……   器材室事件,一干参与人等,全都被揪出来。   虞星是从童又靖那儿知道,始作俑者是个叫罗茉茉女生,其他帮手都是平日时常跟着她一起鬼混小太妹。   “我不认识这个人。”初听闻这个名字,虞星不由皱眉,脑海里过滤一遍,确认自己和对方从未谋面。   童又靖告诉她:“你当然不认识了,她估计也跟你不熟,针对你纯粹是因为秦怀!”   罗茉茉追惨了秦怀,却一直未能得手,自尊心大为受挫,越发放不开。   撞到虞星女生是跟她混,她们早有准备。   虞星一行人一进德川就被盯上,等沈时遇几个和她们分开,按捺至她落单,立刻抱了塑料筐撞上来。   废弃器材室附近早有人守着,只等她来。   靠近那儿信号突然消失,也是因为她们在棕色那栋楼放了防考试作弊用信号屏蔽器。   可谓煞费苦心。   这件事是如何处置,童又靖起初不肯告诉虞星,耐不住她纠缠,最后才吐露——   罗茉茉得知虞星被人救走,一开始慌张了一会儿,左等右等始终没人来找她,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只以为自己隐藏好,没被发现。   其实童又靖等人早就根据监控锁定了她们,原本第一时间就要把人逮来好好教训,突然接到盛亦电话,临时换了种方法。   他们没有让任何人出面,罗茉茉便以为自己未露痕迹,放松警惕,无事人一般,权当什么都没发生。当晚,有个外号彪哥混混和她关系不错,说有活动约她出去潇洒,她想也没想,带着一帮女去了。   到地方一看,哪是潇洒,直接被开车带到个偏僻地方,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进了小屋子里。   意识到事情不对,罗茉茉先是试图和彪哥打感情牌,感情牌不成转脸威胁。直把彪哥逗得发笑,轻轻三下巴掌拍在她细嫩脸颊上,说:“你把柄我手里可不少,你该不是忘了?”   而后不再理会她们说任何话,径直出了屋子。   摸不着头脑间,听得屋门关上,接着,四面都亮起刺眼强光,一霎如白昼般,亮得人头脑发昏。   一群人尖叫着闭眼捂脸。   无死角强光照射,一开就不停。   彪哥人不打她们不骂她们,只一点,不让她们睡觉。   外头监控器前随时有人盯着,发现谁睡着,立刻有人进来弄醒。   这些女生跟着罗茉茉野惯了,夜不归宿,几天不回家是常事,家里大人都不怎么管。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她们一个接一个开始崩溃。   困到极致不能睡,强光不停歇地照射,眼里全是血丝,眼睛疼得不行。黑眼圈浓重,眼泪无知觉地淌下来,眼泡浮肿得可怕。   一个个妆都花了,眼泪将眼线晕染,流在脸上全是一道道黑色。唇上口红也干掉,硬得唇纹清晰可见。   想要睡,不能睡,头发散乱,精神恍惚得快要抓狂。   哭声开始之后,无意识眼泪正式成为宣泄痛苦途径,她们受不住,挨个砸门,又是哭又是求。   平时捧罗茉茉臭脚捧得最起劲几个,哭得最凶,一边嚎啕一边喊:“让我出去,我给她道歉,我给她道歉!我错了!”   童又靖在传来监控视频里,看到了她们惨状,一言未发,生不出半点同情。   多行不义必自毙,欺人者人恒欺之。   ……   虞星听得一愣一愣:“是盛亦安排?”   问到这个童又靖却不答,闪躲避开话题:“哎呀好饿,我们去吃饭……”   “是他安排吧?”她追问。   “你看那边那朵云,形状是不是有点奇怪?”   “童童!”   “……”   不管她怎么问,童又靖顾就是左右而言它,一会说天,一会说地。   开玩笑。   那群人从黑屋里出来时候,模样像快要死了一样。这种折磨看似简单,其实十分残忍,是对意志和精神摧毁,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盛亦怕虞星觉得残忍,特意叮嘱过,让他们不要把事儿跟她说,只要告诉她罗茉茉被德川开除,以后不会再出现就行。   要是让盛亦知道她原原本本告诉了虞星,自己还不得被他扒皮!还敢告诉她这都是盛亦一手安排?   为小命着想,童又靖在最后关头闭紧了嘴。   不想虞星再追问,岔开话题问:“对了,你和秦怀怎么了,他这几天都没来找你哎?”   问到这个,虞星默了默。   “没什么,就是……我实在对他没感觉,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那天在病房里,盛亦说尊重她意见,让她自己决定。   她心里是有气,先前那么多事情摆在那,她怎么可能不气。可再气,也不至于拿自己和秦怀两个人感情开玩笑。   她是真没有感觉。   应付秦怀,不过是和盛亦针锋相对之下,不得已选择。   盛亦愿意给她选择权,她当然想放过自己也放过秦怀。   盛亦瞳孔很好看,但总是浓郁深沉地让人不敢窥探至底,她从没有那样和他对视过。   虞星不懂他。   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高抬贵手,不懂他眼神里紧张和沉默。   只好慌张地避开,所幸在她说了不想继续应付秦怀玩恋爱游戏之后,盛亦真就出面找了秦怀。秦怀心里或许也有愧疚,对这件事,意料之外地并没有太大反应,放弃纠缠她。   思及至此,虞星眼神沉了沉,不由得被童又靖牵着走:“不说这个,我们去吃饭吧。”   童又靖见她忘记罗茉茉事,心里大喜,拉着她加快脚步。   ……   【我有事找你。】   盛亦看到这条秦怀一个小时前发来消息时,他已经等不及打来电话。   “你在哪?我有事要跟你谈谈,关于虞星。”   闻言皱眉,盛亦道:“我说过了,你们不合适,她不喜欢你,你不要再纠缠她。”   “不是这个!”秦怀道,“不是我跟虞星,是你和虞星事!”   盛亦听得一顿,稍作思考,仍道:“虞星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管。”   他正欲挂断电话,那端秦怀突然就生气了。   “盛亦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既然让我不要纠缠她,那你倒是干点该干!又不喜欢她又要管她事,你这是什么意思?虞星那么喜欢你,你这样给她希望又不……”   “等等。”盛亦一顿,打断道,“你说,她喜欢我?” 第29章 我见   秦怀从这件事里抽身的姿态, 沉默却干脆,风度犹存。时隔几天突然收到他的“最后总结”, 虞星不免意外。   【让你被关这件事都是我的责任, 我真的很对不住。】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我能感觉出你始终对我不来电, 勉强确实没意思, 现在这样也好。】   【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 你千万别觉得尴尬,就把我当做童又靖他们一样对待就行。】   【如果将来遇到什么事情或者问题, 你可以尽管找我,不要觉得为难不好意思。我能帮上忙的,随时帮。】   ……   看他发的微信消息, 字里行间透着满满的歉意, 虞星心里有些怅然和过意不去。   她在德川被整闹进医院一事,秦怀心里芥蒂很深,尽管众人多番劝说, 他仍然当成是自己的责任。毕竟罗茉茉是因为他才会被嫉妒冲昏头脑,他很过意不去。   抛开别的不说,这份责任感还是令人很感动的。   虞星宽慰:【发生的事情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第二条回应:【大家都是朋友。】   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这般表态后, 那边秦怀又发来几句, 都是不重要闲谈, 但语气看起来总算轻松了许多。   虞星收起手机,往教学楼走, 没几秒,口袋里无声震动。   拿出来一看,是盛亦的电话。   她犹豫着按下接听。   “……喂?”   “在哪?”   “教学楼附近。”   “快到了?”   “啊。”   “往凉亭看。”   恰时途径凉亭旁的小路,离得不远,虞星闻言,抬眸看去。   里头有个人,不是盛亦又是谁。   “过来聊聊。”他说,接着挂断。   稍稍犹豫,虞星沿着小径缓步过去。   没近前就望见盛亦懒散坐在长凳上,半倚着柱子,半倚着凳后的阑干,手里翻来调去地转着手机玩。   虞星走到台阶前犹疑停下,他含笑,挑眉:“上来啊,怕我吃了你?”   不由生出警惕,她迈步上去,隔着圆桌,站到他对面。   盛亦好半天不说话,就只是含笑悠哉悠哉地打量她。   虞星忍不住问:“你要跟我聊什么?”   他似是极意外,“诧异”地挑起眉头:“你现在已经连学长都不叫了?”   虞星一顿,略垂了垂眸:“……学长,你要聊什么。”   他不答,而是说:“离上课还早,又不赶时间,你急什么。”大有要跟她长谈的架势。   虞星觎他,暗暗腹诽,没那么快上课就要跟你在这浪费时间?嘴上却不言语。   盛亦含笑盯着她看了一会,道:“秦怀找我,和我说了点事情。”   虞星一愣,生出不好的预感:“他……他说什么?”   “你觉得会是什么?”   不待她答,盛亦直接爆破:“听说学妹你对我一见钟情,爱得深沉,除了我再也接受不了别人,是这样的吗?”   “……”日啊,秦怀!刚夸他有责任感,转手就把她卖了。   不是说好不告诉盛亦??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见人说人话,见盛亦说鬼话,这件事虞星早有经验。她眼都没眨,立刻做出反应:“其实这个事情……”   盛亦这次不给她机会,截断:“不要解释。一,你对我爱得深沉,二,你拿我挡箭牌,两个选择你自己选一个。”   不知怎么,经过那天病房的事,他破天荒说要给她选择权,之后真的尊重了她的意愿,那以后,她心里就好像没那么抗拒和害怕他。   胆子又肥了的虞星,不仅放开收敛已久的羽翼,甚至在狡辩的边缘大鹏展翅。   “这两样我都没有,真的。学长你要信我。”   “没有的话你为什么用我的照片做手机壁纸?”   “辟邪……”脱口而出两个字,看到他危险的眼神,她一秒改口,“……那是不可能的。主要是想方便时刻看到学长的脸,提醒自己要对学长心怀敬畏。”   盛亦笑道:“我信。”   虞星眼一亮。   他扔出后半句:“——我就是傻逼。”   虞星:……   这句单独听还是很美妙的。   秦怀来找他,一番谈话下来,全是在说他如何不对。什么不喜欢虞星就不应该管她的事,不应该干涉她和谁约会不和谁约会,还说他明确拒绝过人家女生,就不要做这些让人心怀希望又失望的举动,害得人家女生在天堂地狱来来回回……   就秦怀这个智商,盛亦应付他绰绰有余,没花多久,就从他口中把所有事情都套出来,让他彻彻底底将底兜了个一干二净。   听完前后,盛亦实在不知道该说虞星什么,是说她不怕死好,还是说她艺高人胆大好?   换做别人,三番五次拿他开涮当挡箭牌,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   也就她。   也就现在的她。   哪怕是再早一些时候,他还拿她当猫当鼠逗着玩的时候,知道她在背地里来这么一出,她肯定也是要在他手里被逗弄得死去活来,脱掉半层皮的。   不想承认,但现在确实不同。   他不想再打断她的脊梁骨,逼她跪地伏求。   看她黯然、委屈、逼不得已温顺,也都没了意思。   想她站着,想她挺直背脊不屈不挠,跟他你来我往,你追我逃,想她生动、鲜活、有趣,眼睛也是发亮的。   就像眼前这样。   盛亦唇角弧度加深:“学妹,你拿我当挡箭牌挡桃花,是不是该向我表示感谢?”   “……???”虞星完全不可置信。   这桃花哪里来的啊,跟他没关系吗?如果不是他,她哪会硬着头皮去应付秦怀?!   嗬,哕——   厚颜无耻!   在心里啐了一口,虞星还没说话。盛亦又道:“这样吧,你请我吃饭好了,地点你定,我不挑。”   你不挑,你有什么脸挑!虞星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学长,我觉得不妥。”   “为什么不妥?”   她不说话。   “你不愿意?”   虞星抿唇,不言语,默认了。   盛亦笑意稍敛,直勾勾盯住她。   又来了,又像当初那样。   他要别人觉得他们很熟,她不愿意,他要她当他的女伴,她也不愿意。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必多说。   才刚结束,和秦怀的事情才刚刚结束而已。   虞星忽然觉得这可能是个死循环,只要面对他,她仍然有不愿意的时候,他们就一定会遇上这种情况。   他生气,而她因为惹怒他,陷入各种尴尬为难的局面。   有点累,虞星甚至想闭上眼,静等他那把刀落到头上。   良久,凉风吹散沉默。   盛亦开口,却是说:“那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虞星一愣,抬眸。   他脸色如常,并未有生气的痕迹,仍然带着笑。   她小心翼翼出声:“算了,意思是……?”   “算了就是算了。”盛亦挑眉,“怎么,你觉得遗憾,改变主意又想请我吃饭?”   她咽喉咙:“……没有。”   有一丁点失落,但也还好。   盛亦在心里笑叹,怡然起身:“不想就算了。你不愿意,我不逼你。强迫别人请我吃饭,就算吃了也吃不香对不对。”   虞星不防他突然有这么高的觉悟,跟不上反应。   他已经迈下台阶,回头看她:“你不是要回去上课,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走?”   虞星这才回神,提步跟上。   盛亦接上前面的话头,又悠悠道:“你现在不想和我吃饭没关系。”他笑了一下,侧眸,那双桃花眼很认真地凝视她一瞬,“——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只一秒,若无其事地收回,他手插兜,步子悠哉,朝高三教学楼那边去。   抬起一只手随意在空中摆了摆,没回头看她,就这样走了。   虞星在原地望着他背影,站了几秒。   那双桀骜勾人的桃花眼在脑海一闪而过,脸莫名一热,瞬间回过神来。冲他的背影一瞪,像是着急掩饰,她慌忙转身快步离开。   谁愿意和他吃饭。呸,臭不要脸!   ……   凉亭一见,弄得虞星十分不自在。   盛亦这狗比,一口一个学妹,叫得腻味又渗人。那张嘴,也仍旧那般颠倒黑白,死的说成活的,明明是他让她为难,倒成了她拿他当挡箭牌,她欠他的了。   感觉像是回到两人最初相处的状态,但这都不是问题,让她难受的是,他竟然好像转了性。   拒绝他的时候,虞星本以为他会生气,谁想,他居然平平淡淡,毫不在意就让它过去。   你不愿意,我不逼你。   这句话从他口中听到,着实令她惊讶又意外。   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情绪被人小心呵护,轻拿轻放,只是当对象是盛亦时……   那原本已经降至零点的期待,突然达成,就好像狗比变成了正常人,这一切多了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虞星一路胡思乱想回到教室,和盛亦在凉亭说话的场景大概被一些人看到,周围又多了些八卦声,她懒得理会。   因盛亦提起才想到还有用他照片做壁纸和屏保这件事,她回到座位立刻拿出手机,打算把他换下。   随便挑了几张看得过去的可爱图片,不多思考,干脆利落地换掉。   ……却有点不太适应。   那张脸初初看着别扭,久了,她居然觉得还行。   换完图片以后看手机,锁屏,壁纸,怎么看怎么别扭。   虞星愣了愣,一个凛神,赶紧甩掉这种想法,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再把盛亦的照片换回来,连忙摁下待机键,熄屏。   刚要装进口袋,屏幕突地一下又自己亮了。   好巧不巧,跳出微信新消息提醒。   虞星点开,是秦怀。   一看,整个人都愣了。   他发来了一堆文件——   【盛亦个人资料简版.doc】   【盛亦讨厌的东西;爱好.doc】   【盛亦首场赛车比赛至今全经历.doc】   【盛亦私人收藏全览.doc】   【赛车相关.doc】   【钢琴相关.doc】   【三门外语相关(除英语).doc】   ……   “……”呼吸滞住,太阳穴疯狂跳动。虞星差点以为自己点开了盛亦百科全书网页跳转链接。   粗略一扫,从后面的各种“相关”,她已经大概了解了盛亦的多项特长。   在一堆文件之后,秦怀终于发来一条人话,但并不中听:【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鼓励你,只是既然你喜欢的话,那就试试吧。盛亦的资料,基本全部在这,你好好看看说不定会有用。】   没等她回复,秦怀又道:【哦,对了,差点忘了这个。】   几秒之后,对话框多出一份新的文件。   【盛亦成长照片合集.pdf】   虞星:……   太热心了,大哥。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第30章 我见   忍耐很久, 没让自己去点秦怀发来的那些文件。结果心里关卡最后还是没守住,一时被好奇魔鬼攻破, 虞星终于在文件失效前将其全部下载到本地——全部。   没有真的一字一句行行不漏看完, 她告诉自己, 只是随便看一看, 看一眼得了。粗略地大概浏览一遍, 很快收手。   盛亦会的东西真的多, 光外语就好几门,虞星想起他在休息室时看的那些书, 难怪多是原装而非译本。   赛车他还拿过奖,按理说他年龄没多大,够资格参加比赛才一两年, 可见这一项的确是他心头好。   虞星不想过多了解。   不是没坐过他的车, 他踩油门时那种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仅仅只是在市区而已,就已经让她这个不爱追求刺激的老实人吓得抓紧把手。   于是想都没想, 她直接跳过比赛记录后的赛车相关文件,根本不点开。   全部看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虞星挨个点开又翻了一遍。   噢,是这——   她对着他的个人资料稍怔。   所有内容里, 关于他的家人, 只提及了他的爷爷和姑姑, 父母一字未说。   盛家的当家人是他爷爷盛怀国,集团如今的主事人则是他亲姑姑盛岚。   他爸妈呢?虞星生出疑问。   在微信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本想问问秦怀,稍作犹豫,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算了。   这种私事还是不要随便打听为好。秦怀给的资料里既然没有,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不能明说的症结在。主动凑上去问,十分不妥。   默叹一声刚要收起手机,说曹操曹操到。   才想起秦怀,他就来了,巧得很,就在这一秒给她发消息——   【怎么样,和盛亦进展如何?】   ……能怎么样??   这才三天不到啊大哥,能怎么样!   虞星无言以对。   莫不是他把那些资料当成内功心法,看完就能打通任督二脉,凭借这速成本领,盛亦这个麻烦人物不到三天的时间内就可以被她一举拿下?   太瞧得起她了。   槽点多到无从下口,虞星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见热心月老秦怀又道:   【你要是为难不方便的话,我帮你。】   【我找个机会约他出来吃饭,我再借口有事先走,让你们单独聊?】   【不吃饭也行,去游乐场吧不然,那种地方更有气氛。】   他竟然开始筹谋起来……?!   虞星很想问他,游乐场确实有气氛,但是他一个男的,约盛亦去游乐场,是真不怕盛亦多想?就盛亦那个脾气,平时肯搭理人都算不错,听到这种邀请不把他脑袋锤爆才怪。   连忙叫停,虞星道:【不用,真的不用。你忙你的,不要在意我。】   他不放心:【你可以吗?】   “……”无言的同时,虞星心里越发生出歉意。   从最开始他们就没把实话跟秦怀说,盛亦拿秦怀当刺激她的工具,她拿秦怀当跟盛亦叫劲的筹码,这话要怎么告诉他?   总不能对他说:跟你约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和盛亦两个人的拉锯战。   ——多伤人。   而她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谎话,秦怀不仅当真,如今还这样为她出谋划策,她实在不想伤他的心。   虞星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我没事,可以,真的。】   秦怀立即给予她爱的鼓励:【那你加油拿下盛亦,等你好消息!】   “……”   自作孽不可活,虞星硬着头皮接受他的祝福:   【好的。】   【我一定加油。】   ……   晚课前,虞星吃过饭在教室看了会儿书,见时间还早,起身去校门外咖啡店买喝的。   路上给童又靖发语音,问她:“我去买饮料,你想喝什么,给你带。”   童又靖说不用,她便道好,作罢。   出了校门朝侧边走,快到咖啡店门口,一辆车开到路边停下。正好闯入视线,虞星不由看过去,多瞧了两眼。   一瞧有点微怔。   车是敞篷款,副驾驶座上坐的女生再脸熟不过,可以说是她来临天后的第一个“熟人”。   ——樊湘湘。   开车的男生似乎也是临天的,大概是高三级的学长。不知怎么形容,就是有种气质,一看过去,就知道这个人有钱。具体点形容……大概是那种会在每个周末开车到各大艺术院校门口,载上漂亮“女友”扬长而去的类型。   学长不丑,相貌中上,长得挺斯文,甚至有点小帅。十八九岁的年纪,能开得起价格不菲的车,手腕上左手奢侈手链,右手名牌手表,正是当下那些年轻拜金女孩追捧的对象。   樊湘湘在副驾驶座上,学长倾身过去,亲昵地搂了搂她的腰,和她说了点什么。   她笑着,嗔对方一眼,佯怒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而后便款款下车。   同样是朝咖啡店走来,直至快要近前,樊湘湘才发现虞星。   莫名的,她脸色微微一变。   在咖啡店门口不期而遇,虞星想在窗口买饮料,并没打算入内。谁知樊湘湘的目标也是窗口。许久未见,有点尴尬,虞星放慢脚步让她。   “你先吧。”   樊湘湘看她三秒,没说话,走到窗口点了两杯喝的,点完退到一边。   虞星接着上前,只是樊湘湘不知搞什么,在侧边一直盯着她看,目光毫不避讳。她飞快点完一单,往另一侧站。   两个等候的人都很文明地没有挡住正中的路,但也谁都没有理谁,各据一边。   暂时没有其他点单的客人,窗口里店员没在,都去忙活。   虞星正希望时间过快点,好从这无聊的尴尬中脱身,冷不丁,听见樊湘湘开口。   “你最近过得很不错?”   虞星瞥她一眼,没多看就移开眼:“还行。”   本以为这样回答没什么问题,算不上热情,却也没有不礼貌地忽视她。   哪想,她笑了一下:“你别看不起我,大家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啊???虞星一愣。谁,她?她又怎么看不起樊湘湘了?   “不过你确实比我本事,是我小看你了。”樊湘湘环抱双臂,幽幽道,“能同时游走在盛亦和德川的秦怀之间,两个不好惹的男人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你倒是真有手段。”   她的语气既有轻蔑,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佩服?   “不是……”   虞星是真的愣了,这人在说什么啊?   “你用不着解释那么多。”樊湘湘扭头朝她看来,勾唇一笑,“你知道吧,我最烦的就是你这样,明明吊着两个男的,还装出一副伟光正的样子,大大方方我还更看得起你。”   根本就没给虞星说话的机会,主要是虞星也被说懵了。   樊湘湘自顾自道:“能搞定秦怀和盛亦,本事归本事,但你也没什么好了不起的。说到底,你和我还不是一样?都是巴着这些人,看人脸色过活。”   恰时,樊湘湘的两杯饮料做好,店员出现在窗口,叫号。   樊湘湘脸色一敛,上前一步,接过递出来的纸袋,转身就走。   只留给虞星一个高傲不屑一顾的背影。   虞星莫名其妙,回头看了她好多次,直至那辆车开走,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无言至极。   樊湘湘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绝了。   ……   童又靖几天没来学校,原因无它,和沈时遇吵了架。   虞星对他们吵架这件事不疑惑,疑惑的是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   ——盛亦,又是盛亦。   他站在路边,等候已久,还心情颇为不错地抬手和她打招呼。   虞星一顿,忍住想往后退的脚,盯住他。   这条是从高二教学楼通往餐厅必经的路,好好走到半道,突然被截下,措手不及。   “……学长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   “等我干嘛?”   “一起吃饭。”   虞星深吸一口气:“我没约你吃饭。”   “我知道。”盛亦温和一笑,“童又靖没来,她和沈时遇吵架了。”   虞星咬重字音:“这我知道。”   “你每天都和童又靖一起吃饭,她没来,我想你一定很寂寞很孤单,所以,我特意赶来陪你。”盛亦挑眉,“怎么样,感动吗。”   感动倒没有,就是有点不敢动。   虞星道:“学长,我一个人吃没问题,认识童童之前我每天都自己吃饭。”   盛亦淡定把皮球踢回去:“但是你和童又靖一起这么久,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突然之间再重新一个人,肯定不适应。”   “我适应。”   “你不。”   “……”   “身为爱护学妹的好学长,我绝不会再让你过上那种悲惨的日子,你放心好了。”   虞星垂死挣扎:“我觉得一个人吃饭挺好……”   “不,很悲惨。”   “……”   虞星无话可说,还想再反抗一下,忽地,盛亦敛了玩笑神色,表情变得稍稍正经了些。   “你就当是童又靖嘱托我照顾你。吃个饭而已,不会要你命的。”   不待她多言,他转身朝前:“走吧。”   上一回和他在餐厅一起吃饭,虞星只有一个感受:想死。   这一回,虽然还没开始,但莫名的,好像没了那种肩上压着重担,头顶悬着宝剑的紧迫感。   或许是态度不同。   哪怕只是一点细微差异,呈现出的就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   他的态度,改变不止细微,而是很多。   虞星一时摸不着头脑,忽然搞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   跟在盛亦身后步入餐厅,虞星和他之间隔开些许距离。进门时收获不少注目,但这回盛亦好像真的改邪归正,没有一头扎到正中央,上来就挑最显眼的位置坐下,而是在角落选了一个不那么惹人注意的座位。   他自己不坐,让虞星坐下:“吃什么?”   虞星愣愣抬头,见他一副要去取餐的架势,受宠若惊:“学长你,你去拿?”   他点了下头,语气平常:“吃什么?”   咽咽喉咙,虞星几秒没说话,直至久未等到答案的他疑惑看来,虞星连忙说了几样菜名。   恍然做梦一般,感觉十分不现实。   盛亦去前面取了两份餐回来,给她的那份,每一样菜都是她说要的。   他看起来很正常。   虞星却不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提筷,吃得也小心。   瞧见她这般举止,他忽的问:“你没胃口?”   “啊?”虞星一愣,摇头,“没……不是,有胃口。”   “那你不吃?”   “在吃……”在他的注视下,虞星赶忙低下头,快速进食。   “吃慢点。”他又说,“没人跟你抢。”   “……”   咋样都不满意呗,虞星一顿,偷偷瞪他一眼。   吃着吃着,虞星发现对面的盛亦频频盯着她面前的东西看,脑中警铃大作。上次他神经病似得要她喂,后来强行喂她吃糕点,这些都还历历在目。   他不会又要来一遍?   “虞星——”   盛亦叫她。   虞星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学长你不会又要喂吧?”   盛亦顿了一下,饶有兴趣:“你想喂我?”   “没有!”   “那你问这个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神里写满了危险,虞星没敢说。   刚这么想,谁知就听盛亦开口:“学妹,你面前那块排骨,长得不错。”   虞星:“……”甘霖娘哦。   “可以麻烦你夹到我碗里吗?”他笑眯眯,带点引诱的声线,换做别人,估计当场就缴械投降。   可惜她免疫力强,坚定不为所动:“……不可以,你自己夹。”   他不动,而是说:“你有没觉得我的哪道菜不错的,作为交换,我夹给你啊。”   虞星一激灵,立刻否决:“没有!”——不用客气,您自己吃。   虽然比起互相喂到对方嘴里,夹到各自的碗里稍微正常了那么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还是很奇怪好吧!   “你不要这么紧张。”盛亦不生气,一边温和地笑,一边跟她讲道理,“我是怕你一个人孤单特意来陪你吃饭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你排解寂寞,对不对。你和童又靖吃饭的时候,难道不会互相给对方夹点菜?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等一下学长。”虞星不得不提醒他,“童童是女的,你是男的。”   盛亦笑意更甚:“性别这种小事不值一提,不要在意。”   虞星:“……”   说归说,盛亦话里的玩笑意味明显比认真成分多。见虞星言语中满是抗拒,玩笑开完,他没有强迫她真的把菜夹到他碗里,或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菜夹给她。   虞星虽然觉得这人太能作妖了,但心里却没生出真正的讨厌。   比起以前,好像强了不少。   ——最起码像个人。   两人继续吃饭,一时安静下来。   对面的盛亦老老实实用餐,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看起来竟然有那么点“乖巧”。   冒出这个想法,下一秒虞星立即一惊,深觉自己可能是疯了,赶紧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盛亦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安静地进食,姿态优雅,一举一动细看下来,和别人很有几分不同。   虞星心里乱糟糟的,吃到后头,捏着筷子微微用力。   挣扎,犹豫,纠结。   半晌,她突然夹起一块排骨飞快放到他面前,然后飞快收回手。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盛亦愣了愣。   虞星低下头闷声吃东西,坚决不去看他的表情,假装对面的排骨不存在。   盛亦没有出声,唇角却忍不住勾起。   桃花眼微弯,眼里映出的笑意,这回是切切实实,真的存在。   她埋头苦吃,活像把脑袋藏进沙子里的鸵鸟。   头顶上仿佛写着一行大字——“只要我速度够快并且躲得及时就没人能看到那块排骨是我夹的!”   怕她恼羞成怒,忍住不笑出声。   盛亦默默夹起面前的排骨,轻轻品尝。   细嚼慢咽,唇齿留香。 第31章 我见   人有的时候, 就是不能太心软。   虞星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一瞬恍惚而被可怕的念头攻破心房,她抽风之下给盛亦夹了一块排骨, 从那开始, 他就一发不可收拾, 每天到饭点必定出现, 雷打不动地拦住她。   头两天还等候在她去餐厅的半道上, 后面变本加厉, 干脆在高二教学楼下等。   躲不了,避不开。考虑到这段时间他吃饭都只是吃饭, 规规矩矩没有过分举动,比起之前花样百出,算是好很多, 虞星怕躲得太急, 难得变成正常人的盛亦又重新“变态”,无奈之下,只好半推半就接受这个饭友。   况且, 童又靖和沈时遇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他俩闹得实在凶,这次的矛盾不是玩笑,一时半会怕是好转不了。   童又靖已经好多天没来学校。   不上课对于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问题不大,十七八个家庭教师随时恭候, 想学什么一句话的功夫, 分分钟上门授课。   虞星比较在意她的状态。   “昨天童童打电话跟我聊天, 我问她她不肯说,她和沈时遇……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借着吃饭的时间, 她向盛亦打听。当然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有能用得上盛亦的地方,自然得薅薅他的羊毛。   “就那样。”盛亦说,“你没发现沈时遇也很久没来?”   虞星道:“发现了。”眉头不由一皱,“那个女生……”   “你是说那个叫黎安璐的?”   她嗯了声,点头。   童又靖和沈时遇俩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打也打过,闹也闹过,平时对外,沈时遇一向把童又靖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护犊子得很。   如今,童又靖躲着不见沈时遇,沈时遇也不肯搭理她,少见地陷入僵局。   事情的起因说来也简单。   前阵子,沈时遇不知打哪经过,救了一个正被人围着欺凌的六中女生。这个叫黎安璐的女孩子生得楚楚可怜,说话温言细语,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十分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普通的见义勇为救完人就罢,沈时遇这遭却不然,临走前意外又不意外地被黎安璐叫住。她小心翼翼鼓起勇气,红着脸向沈时遇要联系方式。   沈时遇这狗比,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心一软,把联系方式给了她。   再后来,黎安璐要感谢沈时遇,找了他好几次,赶上某次沈时遇闲着无聊,蒋之衍没空理他,童又靖被家里的事情绊住脚,便应了邀。   黎安璐十分淳朴地请沈时遇到小馆里吃馄饨。天天都是山珍海味的公子哥,甚少去这种街边巷里的苍蝇小馆,沈时遇一时觉得新鲜,吃完馄饨又跟她去了小吃街。   那之后他们见了两次,都是黎安璐约他。好巧不巧,吃着小馆子的时候赶上童又靖打来电话。   本想把黎安璐先送回家,结果一看她细眉微蹙,明明柔弱但善解人意让他有事就去不用顾及自己,沈时遇脑袋一热,竟然把她也带去。   童又靖找他吃饭,从两人变成三人,那顿饭不知是如何进行的,反正没吃完,童又靖就和沈时遇吵了一架,甩手走人。   这还没完。   因不愉快的一餐,两人互相生起对方的闷气。   童又靖甚至跑去酒吧买醉。她没叫上虞星,说来可惜,否则当时怎么也有个帮着劝的人,虞星还是在事后才晓得具体经过。   其中过程没人知道,只知道最后沈时遇去酒吧接她,童又靖一腔无名火对准他,来势汹汹,沈时遇脾气也上来,口不择言一条条细数她的不该。   最要紧约莫是那句——   “你到底有完没完?黎安璐还一直劝我不要跟你吵架,觉得自己添了麻烦很不好意思,你就不能像人家一样成熟一点?!”   争吵到这里戛然而止,彻底结束。   童又靖没再和他说一个字,扭头就走,沈时遇铁青着脸拉她,她一个回身,猛地一脚踹在沈时遇身上,猝不及防。   不待捂着肚子吃痛的沈时遇反应过来,童又靖拦下出租车,扬长而去。   事情经过,大约就是这样。   “学长……”虞星突然好奇他的看法,“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不怎么看。”盛亦兴趣缺缺,“不过蒋之衍倒是有说,沈时遇可能是吃馄饨吃坏了脑子。”   形容得精准又毒辣,蒋之衍的嘴还真厉害。虞星暗暗低咳,没说话。   盛亦又道:“这俩人的问题,就在于沈时遇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他想清楚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虞星执筷的手一顿:“学长,你看得出来?”   “我好歹比你认识他们早这么多年。”盛亦淡淡一笑,“再者,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来。只不过有的事情……”他凝着她,眸色加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虞星没注意他的神色,陷入自己的思绪,一时间忽然没胃口了。   是啊,谁都看得出来,童又靖喜欢沈时遇。偏偏身处其中的两个人,浑浑噩噩,不清不楚。   “……所以我说,谈恋爱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良久,她忽然道。   盛亦眉头一跳,眯了眯眼,若无其事勾唇:“你不想恋爱?”   “不想。”她答得斩钉截铁,一秒都没犹豫。   盛亦定定看她几秒,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虞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夹菜。她的视线像落在盘中又似没有,眼皮半阖下来,“……爱情不爱情的,无聊至极。”   自言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轻轻,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抗拒。   ……   放心不下童又靖,虞星每天都会和她联系,休息日回家也不例外。   例行关心完将近两个礼拜没来学校的童又靖,听她精神还不错,虞星稍稍心安。叮嘱一番,忽听外面传来开门的响动,她暂时放下手机,起身出去。   虞宛贞拎着几个包进门,趿着棉拖的虞星迎上去。   “小姨!”   “吃饭了没?”   “吃过了!”   虞宛贞一边关门一边道:“我不是说了没那么快回来,让你别这么早回家……”   “哎呀,学校公寓无聊,在外面也无聊。”虞星给自己的恋家找理由。   虞宛贞笑着摇头,放下东西,去洗手。   “袋子里有你喜欢吃的糕点。”   虞星一听,立刻在茶几前蹲下,拆解打包袋。   姨甥俩隔着距离对话,问了几句,都是家常。   不多时,卫生间水流声停了,虞宛贞的脚步声朝客厅来:“对了——”语气却忽然变得犹豫。   她停顿不言,虞星怪道:“什么?”   虞宛贞行至茶几前站定,默了默,开口:“这次我回去,有点事要处理,就去了以前旧房子那儿……”   虞星嗯了声,拍拍沙发让她过来坐。   虞宛贞走过去坐下,看着吃得高兴的虞星,轻声道:“是你外公外婆以前的房子。”   虞星微顿,有一瞬不自在,不过没往心里去。很小的时候虞宛贞就带着她从外公外婆家搬出来,她对那儿没多少记忆,甚至对外公外婆本人,印象也是模糊不清。   没有感情,说恨也谈不上,早都是过往云烟,久远得快要想不起来。   真要说在意,或许就是一点点怨吧。   但这份怨不是为自己。   虞星怨的是那两位老人家太过狠心,狠心地不留一丝余地。当年他们一前一后相隔半年去世,临终前托远亲料理丧事,留下话,不准不孝女来堂前吊唁。   于是,一个生她的母亲,一个养她的小姨,都没能见到虞家二老最后一面。   虞星怎么能不怨?因为她,母亲和小姨留下巨大遗憾,并且永远无法弥补。   吃着糕点,她尽量随意:“那房子不是很老了嘛,周围的人应该都搬了吧。”   “搬得差不多了。”虞宛贞说,“也有没搬的。”   虞星没说话。   虞宛贞眉头拧起,看着她,良久道:“我这次去,旁边没搬的老邻居见我回去,来跟我说,有人到老家找我们。”   “找我们?谁啊?外公外婆不是没有近亲了吗。”   “……说是打听你妈妈的事。”   一顿,虞星咀嚼的动作停住,想要若无其事接上,却不太成功。嘴里黏糯香甜的糕点,突然吃得她好费力,她只能一下一下,用力地嚼。   许久才咽下。   蓦地,虞星站起来,提步往房间走:“小姨我饿了,你煮点东西给我吃吧,好了叫我。”   虞宛贞叫她:“星星!”   她停下不动,背对着沙发方向。   “你……”   “管它是谁来找,别理不行吗。”虞星转过身,脸色肃白,“我们早就没有亲戚了。”   “可是你……”   “我不想知道。”她咬着牙咽了咽喉咙,“这么多年不来往的亲戚,理它干嘛呢,我一点都不关心。小姨,我们不要理好不好,就当不知道。”   虞宛贞喉咙一涩,心里微微发酸。   虞家到他们这一支,早就没有血缘关系近的亲戚。当年帮着操持过虞家两老身后事的远亲,这些年也四散各处,压根就不来往了,走在大街上碰见,只怕谁都认不出谁。   会有谁突然找到多年前的老宅去,寻一个十几年前就去世的人?   还会有谁呢?   或许,就只有那个在多年以前,令虞家大女儿虞宛纯心甘情愿生下虞星,甚至在手术台上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吧。 第32章 我见   虞星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就算清楚她是在逃避,虞宛贞也无法再去逼她。狠不下心, 没有理由, 更不想那么做。   如今社会一直有各种论调, 有人认为父母不健全的家庭会对孩子的成长带来痛苦, 有人则认为这一点的负面影响其实很小。   而在虞宛贞看来, 谁说都不算, 孩子觉得有影响就是有,孩子觉得痛苦就是痛苦, 只有当事人说的才算。   既然虞星对此这般抗拒,那她就绝不强迫。   这个话题到此打住,她们没有谈下去。虞宛贞岔开话题:“我去给你煮东西吃, 你回房间休息, 好了我叫你。”说着进了厨房。   进了卧室,虞星在床沿边坐下,有点出神。尽管避开了不想聊的话题, 心情仍旧没有变好,思绪飘得很远,空荡荡无着落。   那个找来的,有可能是她的父亲吗?   这个词对她而言太过陌生, 一时让她恍惚不已。   她不期盼亲情, 她已经有了小姨填补这个空缺。又或者说, 对于父亲母亲的念想和期待,早就在这么多年里一点一点磨损殆尽, 不剩分毫。   视线扫及书桌上放的相框,虞星停顿住,定定看了很久。   框里是她和小姨的合照,那是八岁还是九岁那年,小姨带她假期出游时拍的照片。   她站在花坛边沿,和小姨差不多高,比了一个“V”字手势,抿着嘴笑,眼睛黑黝黝的。而小姨搂着她的肩,歪头朝向她,笑得温柔又甜蜜。   像这样的照片有很多张,十几年来留下的厚厚几本相册,记载了无数美好瞬间。从她在襁褓之中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从她开始上学到独当一面、一点点变成小大人。   所有的一切,小姨都参与其中,见证了她前半人生最基础的过程。这期间里,无论是她作为婴幼儿需要的呵护,还是青涩时期需要的陪伴和关心,小姨都给足了。   喜悦、痛苦、期待、迷茫、欢欣、无助……在所有本该由父母陪伴的时候,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的人,都是小姨。   不仅是父亲,就连母亲,对虞星来说也是陌生的。   虞星并非没有见过虞宛纯。   在小姨虞宛贞的旧相册里,有虞星的生母虞宛纯曾经的照片。虞星的这张脸和生母有三四分相像,剩下的便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虞星从来只将自己和小姨的照片放进相框,摆在桌上,放在房间里显眼的地方。她知道虞宛纯长什么样,知道那是她的生母,但很遗憾,她真的对虞宛纯没有感情。   很小的时候苏秋曾经问过她这个话题。   那时是夏天,两个半大孩子窝在苏秋的房间,边吃零食边说悄悄话。   苏秋问她:“如果,你亲眼见到你妈妈,你会跟她说什么?”   当时枕着苏秋的小枕头,虞星考虑了一会,然而毫无头绪。问什么?没什么想问的。虞宛纯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于她的父亲是谁,她竟然都没有一丝想要了解的欲望。   那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凉薄。   见她答不出来,久未等到答案的苏秋只好跳过这个话题。她们继续闲聊,玩闹,最后一起在床边的地上睡着。   睡到日薄西山,虞星醒来,身边是仍在熟睡的苏秋,她们盖着同一条薄毯子。   正在落山中的太阳光照窗,她眯着眼,半眯瞪半清醒,甚至还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面颊皮肤上细细的泛着金光的小绒毛。   那一瞬间,忽然就想。   如果亲眼见到活着的虞宛纯,她会问她:   ——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   返校第二天,虞星从盛亦那得知,沈时遇还是先低了头,这几天都在想方设法地哄童又靖。   虞星自然高兴:“他们之间应该没事了吧?”   盛亦没打包票,但说:“应该是了。”   为此,当天的饭吃得格外愉快,虞星甚至十分大方地把自己的点心分给盛亦。   不想才过一天,白天在排满的课程中过完,晚上虞星就接到没来学校的童又靖的电话。   “喂?”   “……喂?”   “童童?!”   那边好几秒没有声音,只有窸窸窣窣旁的动静以及风声。   虞星皱眉:“童童?你怎么了?”   安静中,她听到那边深深吸气,再就是压抑着的细微哽咽。   “你哭了?”虞星听出不对,眉头皱得更紧。   良久,那边传来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星星……”   “怎么了?你在哪啊?”   呜咽,除了呜咽还是呜咽。童又靖不说话,压抑的哭声忍不住,渐渐变大。   虞星一直追问,怕她有什么意外,说话声不敢停。   “你怎么了?”   “别哭了你跟我说……”   “你在哪?”   “童童?”   童又靖哭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问:“星星,你能不能来陪我?”   “好。”没有二话,虞星一口应下,怕她改变主意,立刻问,“你在哪?”   听童又靖道出所在,一刻不耽误,虞星立刻赶过去。   鲜少在晚上离开公寓,一般回了宿舍,虞星就不会再出去,这是头一次大晚上离开学校。没有办法,不能不去,童又靖那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哭成那样,说什么她都放心不下。   出了校门,虞星拦到车,向司机报出目的地,向来求稳不求快的她这回提醒了司机两次,催促他开快点。   二十多分钟后,在一座商厦附近找到童又靖。她坐在路边的花坛前,一双眼哭得通红,长发在脑后绑成一个松散的丸子形状,鬓发和零散发丝被风吹乱,那红红鼻尖红红脸颊,还有抱着膝盖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虞星快步过去,童又靖抬头见是她,登时眼泪就又落下来。一句话不说,童又靖哭着起身朝虞星走来,虞星张开手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脸贴着虞星的肩膀,童又靖哭得凶,嚎啕声止不住,听得人心里一阵一阵难受。   不住地拍她的背,虞星不说话,任她哭,任她发泄。   好半晌童又靖终于停止哭声,安静掉眼泪。   虞星用纸巾给她擦干净脸颊,柔声哄:“不哭了啊,脸红成这样,明天眼睛肿了就不好看啦。”   温柔的语气教童又靖眼眶又是一湿,说不出话。   等她稳定下来,虞星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不待明天,童又靖的眼睛已经肿了,眼皮垂下来,像两个鼓鼓的小包。   “黎安璐……”   “嗯?”听到这个名字,虞星蹙了蹙眉,很快敛色,“她怎么了?”   “——她被人打了。”   虞星还未反应过来。   “在回家路上突然被不认识的人围住。”童又靖道,“沈时遇今天来找我,他问是不是我做的。”   眼眶未能拦住,滚烫的泪流下来,淌过她哭红的明艳脸颊,在下巴处掉落,坠入地面,飞快消失不见。 第33章 我见   盛亦不在学校的时候不少, 并非每天都能和虞星完成“饭友”之间的友好会面。只是,才两天没来, 虞星竟主动“送”上门, 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是午休时间, 刚到临天, 盛亦才出停车场, 就在校内小径边碰见虞星。她静静站在路边树下, 一见他来,眼睛立时一亮。   行至她面前, 盛亦还没说话,她抬手打招呼,呵呵一笑:“好巧啊学长, 在这遇见你!”   “……”盛亦挑眉, 不发表言论。   停车场外,是挺巧。   明明有备而来,非要装作偶遇, 盛亦不拆穿她:“是啊,好巧。学妹你也来停车?”   虞星假装没听到他的揶揄,“学长你去教学楼吗?刚好我们顺路,一起走?”   盛亦淡淡点头, 睨她一眼, 等着看她搞什么幺蛾子。   虞星少见地, 主动和他套近乎。   “学长你两天没来学校了哈?”   盛亦淡定接招:“对。”   “这几天饭吃得不错?”   “还行。”   “很辛苦吧,我看你脸色有些憔悴, 学长千万注意身体。”   盛亦盯着她笑:“学妹突然这么关心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虞星跟他打马虎眼:“应该的,应该。”话锋突然一转,“学长你渴不渴,我请你去咖啡店喝点东西?”   盛亦垂眸打量她,那几秒停顿让她莫名有些紧张。虞星正欲说什么,他倏尔恢复笑意满面的模样,欣然应允:“好啊。”   两人“虚假”地维持着言语上的你来我往,很快到了校外咖啡厅。   各点一杯饮品,别的没要,心思都不在吃喝上。   开头仍旧先是一段没有营养的小寒暄。   “学长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无所谓。”   “你好像还蛮喜欢喝茶?”   “还行。”   “我看餐厅有时候会做茶类点心,明天要是有我给你拿一份尝尝……”   盛亦浅浅酌了一口咖啡,懒得再浪费时间,率先切入重点:“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继续扯下去天该黑了。再吃你一顿晚饭,我挺不好意思。”   虞星暗咳,斟酌道:“那个吧……”   他不言,给她酝酿时间。   理好措辞,虞星终于开口:“学长,你们这周末是不是会去芙兰朵山庄会所玩?”   “嗯?”盛亦觎她一眼,“你想去?”   他干笑:“也不是,人多热闹嘛,学长你要是无聊的话我可以帮忙凑数。”   “你请我喝咖啡就为这个?想我带上你?”   “我就随便问问……”   盛亦端起咖啡,似是若有所思,颔了颔首,道:“也不是不可以。吃人嘴短,咖啡都喝了,拒绝显得我太小气。”   虞星眼一亮,停了会又小心翼翼道:“那个……”   “说。”   “既然学长你答应了,不如让沈时遇学长带黎安璐一起去呗。”   她不敢看盛亦的眼睛,极力说得随意,然而再怎么假装,这个节骨眼上提到这两个名字,小心思瞬间暴露。   盛亦这下是真的凝眸打量她。   怪不得。   突然跑来找他,又是说这说那套近乎,又是请他喝东西。果然是打着鬼主意来的。   虞星心虚咽了咽喉,解释说:“就我一个女孩子,有点寂寞,你们都是男孩子,多个女生我们可以一起作伴。”   他眼含微光,悠悠道:“找个女生找童又靖不是更好,反正你们天天跟连体婴一样。”   “童童最近不是心情不好,蒋之衍邀她,她说了不去了。”   她如此一说,盛亦立刻就清楚了。   本就是蒋之衍他们要玩,才说去芙兰朵山庄会所聚会,出于朋友感情加上或许也想让闹别扭的两人有缓和的机会,蒋之衍便去邀了许久没在临天现身的童又靖,想必童又靖已经一口回绝。   这一来就说得通了。   难怪他还没开口,虞星就知道山庄会所这事,八成是从童又靖那知道的。   “沈时遇和童又靖的事,你好端端去掺和做什么?”盛亦扫她一眼,直接道破,并不是很赞成,“他们的事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你搅和进去,若是有什么不当,将来他们怕是要回过头来怪你。”   和聪明人说话,根本用不着费那么多功夫。   虞星没想瞒他,只是一时不晓得如何开口,才兜兜转转绕这么多弯子。尤其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求盛亦聚会带上自己……强行要求跟着人家出去玩,怎么想都厚脸皮,难免有所赧然。   到底还是开了口,又是“巧遇”又是借口喝咖啡,不容易。   想到那天童又靖哭花脸的样子,虞星抿了抿唇。   “我没想搅和。”微微垂眸,她声音小了点,“我就想看看那个黎安璐到底是何方神圣……”   盛亦沉默数秒,忽地问:“我要是让沈时遇把人带去,你怎么谢我?”   “啊?”虞星愣愣抬眸,“我……我……”别开眼,她小声嘀咕,“我都请你喝咖啡了……”   盛亦发笑:“你请我喝咖啡是让我带你去玩。我让沈时遇带上你想见的人,那是另一回事。”   “那学长你想?”虞星干脆让他自己说。   他倒没有提过分的要求,略想了想:“你请我吃饭。”在虞星开口之前,补充,“学校餐厅不算。”   虞星:“……哦。”本来还想省点钱呢,去餐厅拿学生卡刷,吃到他吐都行。   要求不苛刻,算是很温和。   虞星答应下来:“那,学长你想吃什么,你自己挑?”   “我都行,只要不是馄饨就可以。”   她没反应过来。   盛亦颇有兴趣地开玩笑:“沈时遇一顿馄饨吃坏了脑子,有他在前,我不得小心点。”   原来是说这个梗。虞星没接话,撇了撇嘴。沈时遇?呵,傻逼。   盛亦聊到这,许是心情好,闲情满满地多说了两句:“沈时遇习惯了顺风顺水,关键时候容易拎不清,犯迷糊。”   虞星抬眸看向他。   “纯朴脱俗和费尽心机,往往一线之隔。”盛亦眉眼淡淡,“他要是时时刻刻都知道多用脑子,不至于总是有这么多事。”   听这话,他对黎安璐的看法倒是有些……   虞星沉了沉眸,“学长,你觉得那个女生——”   “我没见过,并不清楚。”盛亦说着,轻笑,“但是怎么说呢,好歹也经历过学妹你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时候。真的不想纠缠还是欲拒还迎,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不妨听他提到这个,虞星略微尴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当初避他如瘟神,那会儿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他们竟然能和平相处。   盛亦看她这表情反而来劲,故意拿她开玩笑:“对吧?学妹你多干脆,不像那些人又是小馆子又是小吃街,学妹你送完难吃的点心就立刻躲得远远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别的意思。”   “……等下。”   “嗯?”   虞星皱眉,瞪住他:“难吃的点心?”   “怎么?”   好歹是自己的作品,她有点在意:“我做的很难吃吗??”   “你想听真话?”压根没待她反应,盛亦点头,“——巨难吃。”   “……”虞星咬牙。   你妹,吐出来啊。   盛亦笑得更开心:“不要在意这些,重点是我在夸你。”   “我也请秦怀学长吃过小馆子啊。”虞星暗暗翻白眼,“学长还是把夸奖收回去吧。”   盛亦面色一顿。   她没察觉他的脸色,喝了口咖啡说:“黎安璐带沈时遇吃小馆子也好,去小吃街也好,这些都不是问题。她如果没有不怀好意,她喂沈学长吃大便都行。”   她认真道:“问题的关键是,黎安璐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她单纯只是想接近沈时遇,对沈时遇有意思,这些我管不着。可她出现才多久?沈时遇和童童就成了现在这样,谁能不在意?”   盛亦半晌没说话,定定看着她,突地道:“我现在很好奇。”   “嗯?”   “你当我的面叫我学长,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一口一个‘盛学长吃大便’?”   虞星无奈:“学长,你听重点。”   盛亦不答,往后一靠,懒散倚住椅背,眼皮半耷下来,状若不经意般抛出问题:“你什么时候,和秦怀吃过小馆子?”   觎他一眼,虞星答:“就之前他经常来临天的那段时间。”   已经过去好一段日子,虞星早就不生盛亦的气了,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   她答得坦然,盛亦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小馆子?秦怀肯去?”   虞星怪道:“为什么不肯去,虽然我对他不来电,但秦怀学长人还是不错的,我请他吃那些东西他完全没有不高兴。”   “哦,什么馆子?”   “就是商场里的连锁餐饮。”   “比如?”   “嗯?”她想了想,“很多。”   盛亦默了默。   虞星觉得他对这件事过于好奇了,微微蹙眉,正欲开口。   盛亦先道:“那这样,我也不挑,你请他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啊?”虞星一愣,“可是……我们吃了很多家……”   “沈时遇现在心情指不定好或者坏,我让他带上黎安璐得费不少功夫。”盛亦一派让人明知他在坑你但你偏偏拒绝不了的表情,唇角轻勾,“我比较大方,你就分期吧,从现在开始到聚会结束之后,你可以一次一次请,不着急。”   “……”   虞星无话可说。   哪怕稍微像个人了,这张气死人的嘴也没变。   狗比学长。   ……   和虞星分开,回高三教学楼的路上,盛亦接到蒋之衍的电话。   “你不是来学校吗?人呢?”   盛亦一手插兜,边走,淡淡道:“快到了,别比比。”   “快到哪了?你不是早出发了,怎么还在路上?”那端蒋之衍话不少,“不对啊,听动静不像在开车?”   盛亦懒得和他说,正欲挂电话,又听下一句。   “你不是说周末聚会要叫虞星一起,说了么,她去吗?”   盛亦顿了顿,道:“去。”   蒋之衍追问:“你电话找她还是当面说的?啧,我看你是真几把找罪受。天天凑到她面前,上赶着吃垃圾学生餐,这都多久了?”   不等盛亦说话,蒋之衍语气愤愤,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追她?” 第34章 我见   覃山一带高档会所遍布, 最早地皮规划出来就被某大集团买下,以高端消费区域为定位进行开发, 如今很是成功。   芙兰朵山庄会所在覃山西南位置, 大半个山头, 休闲庄园、高尔夫球场、马场等均覆盖在内, 是本城休假的一个好去处。   蒋之衍包下的A1座庄园是简约英式风, 在旧审美上稍加过滤, 少了几分冗重繁杂的华丽,较为现代化。   头先几个小时, 一帮人在马场各处撒野放开筋骨过了过瘾,临近中午,聚到主栋一楼的偏厅里打牌。   盛亦不爱这个, 照旧最先离场, 本就上桌得完,没打几把兴趣寥寥地起身,将位置让给别人。   走了一个, 心情不太明朗的沈时遇也借口下桌,不过和出厅门的盛亦不同,他直奔沙发,没二话, 将自己整个摔进去。   蒋之衍往沙发上瞥去一眼, 淡淡勾唇, 耐心地扔牌,直至出尽手里最后一张, 起身到沈时遇身旁坐下。   他脸色沉重,眼里露出几分阴霾。   蒋之衍抬手搭他的肩:“丧着个脸干什么,我陪你去马场上跑两圈?”   “不想去。”沈时遇冷脸拒绝。   挑了挑眉,蒋之衍明知他在愁什么,不说破。   却见沈时遇抿抿唇,开口:“虞星怎么来了?”   “盛亦叫来的呗。”蒋之衍从茶几果盘里拈起一块切好的水果,送进口中,而后道,“你是没看到盛亦最近献殷勤献得有多吓人。我都跟他们说,以后要是找不到盛亦,等午餐晚餐的时间去餐厅,绝对能看到他。”   说着,蒋之衍摇头笑叹:“反正只要他来了临天,就一定会往虞星身边凑。”   沈时遇皱了下眉:“盛亦这是?”   “泡妞呗。他这睿智操作跟个哈皮一样。”蒋之衍嗤声嘲笑。   沈时遇没说话。   “他看上虞星我一点都不奇怪。只不过我估计虞星根本没看出来,怕不是只当盛亦在逗她玩。”蒋之衍歪着嘴笑,带点调侃,“要不怎么说处男就是处男,牛逼如盛亦,头次上阵追女生也跟个小学生似得。”   沈时遇没发表意见,默了默,稍稍别开眼,佯装不经意问:“她一个人来?怎么没叫朋友。”   蒋之衍睇他,想笑又忍着,故意道:“哪个朋友?”   “你又不是没见过,之前那个苏什么的。”   “那肯定虞星没叫就没来,干嘛,人家朋友你管那么多?”他装傻,蒋之衍就跟着他装傻。   沈时遇果然脸色不好。   适度调侃过,蒋之衍不逗他,“行行行,真受不了你这便秘脸的样。”他略正经了点,说,“我叫了童又靖,她没空。”   眼一黯,下一秒却别过头,沈时遇假装无所谓。   “她能有什么事……不来就算了,谁几把求她来。”   蒋之衍在心内默默摇头。明明就想她来,装什么装。这俩人闹别扭,跟盛亦追虞星一样,都像小学生,菜鸡互啄。   不由得劝:“你好好说话跟她道个歉就没事了。”   “我道歉?”沈时遇扭头,“我道歉有用吗?开始我不是一直低头,谁没完没了?还有黎安璐的事——”   说到这顿了一下,眼色一沉,不再继续。   “算了。”沈时遇话锋一转,“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蒋之衍一时无言。黎安璐的事,说实话他觉得有点巧。童又靖虽然脾气上来不管不顾,但未必找人堵截黎安璐的事就和她有关。   倒是沈时遇,在气头上,非把事情弄得这么绝。   在他看来,童又靖是他们多年好友,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人,他心里自然是向着她的。   没再继续说这事。   蒋之衍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今天一起来了,正在外面厅里的黎安璐,眸色沉了沉。   ……   虞星在餐厅冲饮品,见盛亦出来,微微诧异:“你怎么出来,不玩了?”   “他们打牌,我没什么兴趣。一会就吃饭,我上楼休息一下。”盛亦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喝的什么?”   “热可可。”   “这么香?学妹真是厉害。”   “……这是用厨房里现成的可可粉泡的。”   盛亦铁了心要“闭眼”夸她:“那也是学妹手艺好,别人泡的不一定有这么香。”   “……”虞星无语。什么手艺,往杯子里倒热水的手艺?   自从答应请他吃饭以后,他越发和蔼可亲了起来。虞星不懂,明明是一对一交换,而且还是不等价的——他带她来这种高级山庄,她请他吃小馆子,他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见盛亦一直盯着看,虞星捧着杯子,怪道:“学长你不是要回房间休息?”垂眸瞥见杯子里的可可,白色热气飘上来又香又甜。她后知后觉,“你想喝?”   盛亦恬不知耻地开口:“想啊,你分我一口?”   “……”   本来想给他冲一杯,一听,虞星立即侧过身,护食地捧紧手里的可可,防贼一样斜眼看他,“学长,自重。”   盛亦强忍笑意,禁不住她那副小表情太有趣,唇边不知不觉还是泛起一点涟漪。   正欲继续逗她,余光瞥见落地门外走进来的身影。   脸色一敛,他道:“我上去了。”   虞星也看见从外走进来的黎安璐。看见盛亦,黎安璐纯真无暇的脸上闪过一丝怯意。   和他玩笑的轻松神色收起,虞星点了点头,没说话。   盛亦一眼也没多看黎安璐,径自转身上楼。   厅里安静,虞星靠着吧台,自顾自喝热可可。   黎安璐轻轻近前,那股惹人怜的感觉仿佛天生自带,在她眉眼间散不开。   她笑得温柔,主动示好:“先前打招呼的时候没好多说,你叫虞星?你,你喜欢玩什么?我们可以一起。”   虞星仿佛没听到,喝着可可,压根不看她。   黎安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道:“我……我切点水果,你要不要?你喜欢吃什么?”   虞星瞥她,淡淡道:“不用了。”   眼神微闪,黎安璐锲而不舍:“后面有个室内游泳池,开了暖气,水温也适合,你想去游泳吗?不然,傍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游泳吧?”   虞星笑了下,挑眉:“你没看到我不想搭理你吗?”   黎安璐一愣,似是有些惊讶与无措,“我……”   将手里的杯子往吧台上一放,虞星走到她面前,离得很近。黎安璐显露出害怕之色,想往后退,但并未动。   虞星眼神不善地睨她:“童又靖是我的好朋友。”   “童又靖……”黎安璐眼神飘忽,被吓住似得,不敢看她。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因为我很好奇,童童脾气不错的一个人,怎么会跟你吃了顿饭就气到摔筷子走人。”虞星说,“我想见见你,所以沈学长才叫你来。”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且一点都没有把黎安璐放在眼里。   黎安璐身子僵硬:“我……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我也不知道童又靖为什么生气……”   虞星盯着她看了一会,忽地说:“你看得出来吧?她喜欢沈时遇。”   “我不知道……”   “少跟我来这套!”虞星打断她。   黎安璐眼里浮起白雾,咬了咬嘴唇:“所以……就因为她喜欢沈时遇,我就不能靠近沈时遇,连一起吃饭都不行吗……”   “你能不能靠近沈时遇我说了不算,我也管不着。但这并不妨碍我讨厌你。”虞星冷声说,“只要你让童又靖不高兴了,她讨厌你,我就讨厌你。”   不待黎安璐说话。   虞星嗤笑:“所以你省省吧,少跟我套近乎,我没兴趣搭理你。游泳?”她贴近黎安璐的耳朵,语调莫名有点阴恻恻,“你想和我一起游泳?好啊。不过你要想清楚了,若是水池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被我逮到的话,我可是会把你摁进水里好好喝个够哦——”   言毕,扔下一枚白眼,虞星转身走到吧台前,拿起杯子喝尽可可,“笃”地一声重重一放,杯底着落在大理石吧台桌面上。   最后瞥她一眼。   “既然今天你和我共用一间套房,那就请你回房休息的时候小声一点,不要吵到我。如果我在套间客厅,请你不要出来。谢谢。”   而后头也不回,提步上楼。   安静的厅里,黎安璐站着没动。   许久,她提步走到吧台前,拿起虞星喝空的那个纸杯。垂着头,暗暗咬牙,用力一捏,将纸杯捏瘪。   装什么装?这个虞星,不过是个好命进入临天读书的平民,她比自己高贵在哪?抱上了童又靖的大腿,混进这个圈子,就真的以为自己不可一世?   呸!   她嚣张什么?   ……贱人!   黎安璐眼里闪过一抹狠意。童又靖都被气跑,她算什么东西?就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这种蠢货神气什么?!   把捏瘪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黎安璐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脸上一派温柔,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   午餐落座,虞星坐在盛亦身边,黎安璐则挨着沈时遇。   没看她一眼,虞星安静吃自己的,偶尔和身边的盛亦说说话。被她如此故意“忽视”的黎安璐脸上却不见异色,还十分友好地,主动给她递了好几次东西。   虞星心下暗暗挑眉,面上不显。   饭后稍作休息。下午,男生们去活动。   出门前沈时遇想起黎安璐,过去问了句:“你去吗?”   黎安璐神情微赧,体贴地婉拒:“不了,我留在这里就好,你们去玩吧,省得给你添麻烦。”   沈时遇瞥她,点点头:“有什么就叫我。”   她笑得腼腆,说好。   虞星恰巧目睹,但兴趣缺缺,很快厅里没人,便回了房间。   两人共用的套间,像个两卧的小居室,房间一左一右。   虞星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听见隔壁黎安璐回房的动静,并未理会。   窝进房里的小沙发角落,她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黎安璐这个人给她的观感不太好。   照理说,她故意扮了一天恶人,午饭前在吧台前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上桌吃饭时,黎安璐竟然还能一派镇定,还给她拿东西,看不出一点不虞之色。   正常人面对讨厌自己对自己口出恶言的人,要么回以厌憎,要么避之不理,像黎安璐这样“大度”,真的正常吗?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真的圣人,要么是心机太深。   所以……   虞星扭头看向窗外,眼色从容。   拿定主意,待到傍晚,虞星抱起准备好的塑料收纳筐,开门出去。   她行至黎安璐屋前,敲门。   里头很快开门,黎安璐一见她,似是诧异又带点惊喜:“虞……”   “我现在要去泳池,来提前和你说一下。”虞星不客气道,“希望我回来之前你别来,我们不太合得来,不适合单独相处。如果你想游泳,等我回来你可以一个人下去尽情地游。谢谢。”   言毕,也不理会黎安璐是何反应,提步就走。   黎安璐站在门边,门后搭在把手上的五指,微微用力。   ……   半个小时之后,听见上楼的动静,黎安璐起身打开门。   虞星头发湿哒哒的,白色浴袍裹紧全身,手里抱着之前的收纳筐。浸湿的泳衣和下楼前穿的那身衣服,都在框里。   黎安璐没说话,虞星也当没看到她,朝房间去。   那边门关上,黎安璐眼里才闪过嘲讽和狠辣。   既然非要找死,那就成全这个蠢货!   在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的黎安璐不仅不憋闷,反而隐隐雀跃。静等了会儿,听见楼下男生陆续回来的动静,她动身,拿好游泳要带的东西,一派平静地下楼。   ……   从马场归来,一帮男生在厅里玩闹,没多久,忽听后头传来呼救声。   “什么声音?”一个男生最先发现,“是不是有人在叫救命?”   厅里静了两秒。   听得是个女生在喊救命,盛亦反应最快,冲了出去,一群人立刻跟着动身。   到楼梯口,忽地传来女声:“发生什么事了?”   抬头一看,虞星站在楼梯上。   盛亦的步子硬生生一顿,脸上那抹惊惶之色滞顿之后,片刻消了下去。   其他人都往泳池冲去,盛亦镇定不少,说:“不知道。”   虞星快步下来,两人一起朝声源方向走。   室内泳池厅大门开着,一阵扑腾动静过后,渐渐消停。   待虞星和盛亦赶到,披着浴巾坐在岸上的黎安璐正在咳嗽呛水,沈时遇微微揽着她,眉头紧皱。   “你不会游泳到泳池来干什么?要是我们不在,你淹死都没人知道!”   “不……不是的……”黎安璐咳了几声,吸气,磕磕绊绊说,“我会游泳……是下水,下水的时候……踩到滑的东西……脚抽筋了……”   沈时遇问:“滑的东西?”   黎安璐脸色苍白,点了点头:“在下水的地方,很滑,我踩上去就……”   “你就不能注意点?”   “不是我弄的。”她委屈地摇头,“我看的时候没有东西,踩上去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滩……”   “有这种事?”沈时遇拧眉,对围着的一帮人道,“去叫管理来,保洁卫生都做不干净,出了人命我看他们负不负责得起!”   很快,来了两个会所管理员。检查之后,发现泳池唯一的一个下水处,有滑腻的残余物,似乎是沐浴露。   两人连连道歉,解释说:“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会有这种疏忽。每天下午四点之前和凌晨五点都会做一遍泳池的清理,照理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照理说?”沈时遇最近火气大,见黎安璐模样可怜,一腔无名火正好对准管理员发,“事情都发生了你跟我说不会?我就问你们,今天要是出了人命你们怎么负责?!”   管理员本没有想狡辩,只是解释一下正常工作流程,一时被他吓得脸都白了。   “不好意思,真的很对不起……泳池周围打扫干净以后都会风干,保证地面不滑,厅门口墙上也贴了工作时间安排,真的不是我们推脱责任,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一个男生听得不爽,嗤道:“那你的意思是别人的责任咯?我们下午都不在,她一个女生来游泳,难不成还是她自己弄在地上的?”   黎安璐抬眼,怯怯道:“我,我没有带沐浴露下来……”   “听到没?我说你们这么大个地方能不能行了,什么破服务态度。”另一个男生接话,“你们说你们风干了,她又没用沐浴露,那地上的是什么?鬼弄的?我们下午都没来过这里——”他作势问了句,“谁来了吗?”   男生是一起出去的,又不会分身术,当然不可能。   黎安璐倚着沈时遇,跪坐在地上,听到这里,抬眸悄悄朝虞星看去。   不妨,视线被逮了个正着。   虞星缓缓一笑,在一片“没有”的声音中,她看着黎安璐,出声:“你一直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来过泳池。”   黎安璐一僵,心下暗暗咬牙。   她竟然否认?   一群男生听得虞星回答,没往心里去。   却见黎安璐眼里浮起一层薄雾,隐忍的表情又像害怕又像伤心,眼睫抖了抖:“你——”   “我怎么?”虞星打断她,仿佛觉得好笑,“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气氛略显诡异,众人看着她俩,隐约察觉不对。   黎安璐面色白了红,红了白,孱弱的肩膀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淌着水,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不知是冷还是别的,如同风中落叶,微微颤抖,就快要坚持不住,声线也低了,“既然你说你没有,那就没有吧。”   管理员冷静下来,适时向前一步:“这样吧,我们把监控调出来,看看是哪个保洁卫生没有做到位。我们集团奖惩制度很严格,出了这种事,一定会给客人一个交代。”   保洁工作不可能出纰漏,看看是谁清理不到位只是托辞,但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监控调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省得他们平白承受客人的怒火。   真的追责,肯定也得要先查清情况。   沈时遇正欲开口,一直未出声的盛亦突然道:“算了。不必那么麻烦,这件事就这样吧。”   一句话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黎安璐一愣,心里恨恨不已,忍住眼中的怨毒,低下头。   她本来做的万无一失,都到这个关头,偏偏这个时候叫停!   虞星也诧异,看向盛亦,见他眼里似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该不会,他在担心她?心下一暖,但又有点无奈。   扯了扯盛亦的袖子,她说:“还是调监控吧。我觉得,有必要看看监控。”   对上她的视线,盛亦凝了凝眸,片刻之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管地上愣住的黎安璐,听她这么说,盛亦便又松口,吩咐管理员:“调监控。现在就通知你们主管。”   管理员立即道好。   看着虞星镇定的模样,黎安璐心里开始不安。难道她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她分明就……   一颗心怦怦乱跳,一边慌乱,一边安慰自己。   主管闻讯,第一时间带着几个主要负责人,聚到A1山庄的偏厅里。看监控之前,下午负责泳池那一块卫生的保洁也被叫来问话,她一口咬定自己做了卫生,离开前有将地面风干。   于是,所有人一起检查调出来的监控内容。   从保洁清理开始看,到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泳池边的清理工作结束,保洁的的确确用机器将地面风干了。   这个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在入水处留下沐浴露的。   时间接着往后,画面中空无一人。   滴答滴答,无声中仿佛能听到秒表走动,调了倍速,加快之后,仍是长时间的无人画面。   一直到一个女生出现——   黎安璐。   她将收纳筐放在厅门旁,穿着保守的泳衣,裹着浴巾走进来。   先是走到入水口旁边一些的地方,用脚点了点水面,接着,行至入水口。忽地一下,她像是踩到什么东西滑倒,摔进水池里。   后面的事情不用再看。   过程可以证明,保洁没有疏漏。   黎安璐也确实滑倒,入水处留下的滑腻物也是存在的。   但问题是,真的没有别人来过泳池。   除了黎安璐,一个人都没有。   厅内陷入沉默。   黎安璐脸色煞白,她僵硬地看向虞星。   虞星表情淡淡,唇角弧度若有似无,好像事不关己。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亮着微微的嘲讽的光。   一瞬间,黎安璐的心如坠寒窟,浑身发冷。 第35章 我见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 场面陷入尴尬中。   作为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主管有条不紊, 尽管责任不在芙兰朵山庄运营方的工作人员身上, 仍带着手下人向他们道了歉, 安排保洁再度将泳池进行清理, 之后便离开。   偏厅里气氛凝滞, 一个个都不说话。   委屈的黎安璐也不委屈了, 不过脸色却比先前还白。   盛亦一派淡漠,暂时不言, 蒋之衍与己无关,作壁上观。唯独沈时遇,深深拧眉, 脸色难看。   “所以, 问题出在哪?”   虞星率先开口,吸引了所有目光。   黎安璐说不出话,像画布一样的脸上神色变幻。   “另外我也很好奇。”虞星问她, “先前你把事情往我身上引又是什么意思,想得出什么结论?”   黎安璐白着脸否认:“我没有,我只是……”   沈时遇想说话,被蒋之衍拉住, 示意他先别开口。   “你只是什么?”虞星不依不饶反问。   黎安璐沉默几秒, 难堪中带着些许不甘:“你自己来敲门跟我说你要用泳池, 让我别下去!”   “我确实敲了你的房间门跟你说我要去游泳,但是下楼之后——”虞星微笑, “我根本没去泳池,而是在一楼左边走廊尽头的浴室里洗了个澡。”   黎安璐一愣,眼稍稍瞪大:“可你的泳衣……”   “你说泳衣是湿的?那是因为我洗澡的时候顺手把泳衣也洗了啊。”虞星笑道。   黎安璐嘴唇动了动,忽然失去语言。半晌,她白着脸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机耍我?”   “我费尽心机?这话应该说你自己才对。”虞星敛了笑意,“有一说一,我朋友和你不对付,所以我不喜欢你,这是我的自由。你把我朋友气到摔筷子,我还必须得对你好声好气,没这种规定吧?”   说到童又靖,沈时遇不由看过来,而后脸色沉沉地抿住唇。   “我态度恶劣对你,你还能对我笑脸相迎,我不过是觉得奇怪,想激一激你。”虞星说,“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出这种法子。要不是因为我不会游泳——”   “今天你来这么一出,我可能真的会说不清。”   黎安璐不妨一怔。   其余人也看过来,一帮男生忽地想起——对哟,虞星之前落水还是童又靖救的她。   事情的发展其实也出乎虞星的预料。   她本来只是想加大力度激一激黎安璐,看看黎安璐会不会露出点马脚。所以才故意去敲门口出恶言,做出那么一副过分的恶人嘴脸。都到那个份上,黎安璐总不能继续在人前对她温柔友好了吧?毕竟圣人也没这么好拿捏的。   谁知道,她只是想看看“圣人”的狐狸尾巴,这个“圣人”却生了一副獠牙,转头直接还以一咬。   因为不会游泳,为了做足去过的样子,虞星只能在浴室里把泳衣洗了。   ——也亏得她不会游泳。   眼下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众人差不多心里都有了数。   蒋之衍忽地笑出来,调侃:“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不会游泳这事。”   虞星瞥他,没说话。见盛亦盯着她,她小声回:“在学了。”   沈时遇脸色几变,难看至极,良久,他道:“你们先出去。”   话是对其他男生说的。   围观的男生们十分会看眼色,都走得飞快,没一个不识趣。   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黎安璐看向沈时遇,还想再解释:“沈、沈学长,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   “你不知道?那我来猜一下好了。”虞星拆台拆得起劲,“既然除了你自己,没人去过游泳池……那么,想必是你到泳池前就先准备好了?是沐浴露还是什么?你抹在脚底……不对。管理员清理到的残余物不多……”她想了想,“你该不会是把东西抹在了脚背上?”   看黎安璐眼里闪过的慌张,虞星知道自己猜对了。   没人对入水处的地面动过手脚,黎安璐却在那滑倒,还留有残余物。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就是正确答案。   再联系监控画面整理一下,很快就能捋顺。   黎安璐大概在到达泳池前,就把沐浴露或者别的类似滑腻物涂在了脚背上。监控视频里,她在入水前曾走到池边用脚蹚了一会儿水。视频分辨率不够高,细节处看不清楚。合理推测,她摔下水前的最后一脚,应该借机用在涂了滑腻物的脚背蹭过,所以地面上留下了残余的一点滑腻物。   滑倒是真的,不过是她自己早有准备。   至于具体两只脚如何分工安排,要她自己才清楚。   虞星声音嘲讽:“黎同学厉害呀。有这个天赋,再琢磨琢磨,你不如去写侦探小说,何必呢?”   “你乱说!我没有,这都是你……”   “没有?那地上留下的滑腻物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是你弄出来的,就是闹鬼咯?你选一个。”   黎安璐说不过她,慌忙扭头,拽紧沈时遇的袖子,“沈学长你听我说——”   “你不用说了。”沈时遇挥开她的手,脸色沉沉,“谁都不是傻子。”   黎安璐霎时僵住。   泳池这一出,说破天去也找不到好听的说辞。难道要说黎安璐是想为大家找乐子,特意搞事让大家一起体验做侦探的感觉?   如果不是虞星不会游泳没有去泳池,监控里真的先后出现她们俩,今天这事,虞星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好端端的,谁会想到黎安璐自己在脚上动手脚?正常情况下,肯定会觉得是先用过泳池的人做了小动作。   这个人未免太可怕,外表柔弱无害,心机却如此深沉。哪怕不喜欢虞星,用这种栽赃的手段也过于恶心。   一旦虞星背上这个锅,今天在场的人以后要怎么看她?名声上有了污点,将来传开,她又如何在临天立足?   “学长。”虞星看向盛亦,“你们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和她聊聊。”   盛亦微微蹙眉,稍作沉默,点头:“好。”   用眼神示意蒋之衍和表情衰败的沈时遇,盛亦提步出去,蒋之衍拽着沈时遇紧随其后。   偏厅的门开着没关,正常音量外面听不到里面说话,但如果有什么事也方便叫人。   虞星定定看了黎安璐一会儿:“你太心急了。   人都走了,到这个地步,黎安璐懒得再装,冷笑瞪她:“想落井下石就尽管来,废什么话。”   虞星像没听到一样,问:“你喜欢沈时遇么?”   “喜欢不喜欢管你什么事?”   “无所谓,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虞星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不管你是真心喜欢沈时遇也好,还是为了别的看上他也罢,把手段用到我头上,完全是无用功。”   黎安璐恨恨瞪她。   虞星挑眉:“你让他们讨厌我又怎么样?这些什么山庄,会所,有钱人的生活,我压根不在乎。不是所有人都想图他们什么。”   这人有小聪明,但拎不清,真要拎得清,行事至于如此?   虞星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懒得再说,提步欲走。   刚一转身,黎安璐在背后斥道:“——你不过是有人撑腰,了不起什么!”   皱眉,虞星回头。   黎安璐冷笑道:“怪我没早看出来,你跟那个盛亦……呵。就算今天你真的去了泳池,他也一定会护着你,对吧?你一个跟我一样的普通学生,底气凭什么这么足?不就是凭你有靠山!”   虞星眼神沉下来:“你乱说什么?”   “我乱说?”黎安璐讽刺,“我说错了?盛亦要是没想护着你,最开始就不会拦住不让看监控!是,你当然有资本,盛亦喜欢你,多了不起!你想笑就笑,还要说什么?说啊,说——”   虞星一怔,盛亦喜欢她?   下一秒立即拧眉。   盛亦哪喜欢她?这人真是胡言乱语!   懒得再理会,她扭头就走。   ……   黎安璐被沈时遇让会所主管安排车送了回去。   这么一闹,大家玩乐的兴致大减,气氛明显不如上午。   虞星倒是没受影响,安然地去吧台泡喝的。   手里冲着热可可,水倒着倒着,黎安璐说过的话突然在脑海闪过,动作一顿。   ——“盛亦喜欢你”。   几个字清晰得像是在耳朵边又响了一遍,她浑身一激灵,赶紧回神,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下,认认真真倒热水。   盛亦怎么可能喜欢她?   不可能!   他一天到晚欠得要命,那张嘴,说话能气死她,哪能啊。   怎么想虞星都觉得不现实。只能说,盛亦这个人,熟了以后会更好相处一些。   对。是这样。   她和盛亦好歹针锋相对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现在也算是熟了,他应该有把她当半个朋友看待?——或者少一点,三分之一差不多。   他又是凉薄的性子,完全无关的人哪怕在他面前上吊,他都要考虑一下,再凭心情决定要不要看。   不熟的黎安璐搞事,肯定是帮她这个有点熟的。   虞星觉得很说得通。   很快,把疑虑压回肚里,拿起长铁匙,安安心心搅动杯中的可可。   泡好可可正要出去,还没走出吧台,沈时遇来了。   虞星脚步一顿。   这傻逼!   弄哭童又靖,一想起来就让人好生气。   想当做没看到直接绕开,谁知沈时遇上前一步,挡住去路。   “沈学长有事?”虞星笑得客套又疏离。   沈时遇动了动唇:“童又靖她……”   他说到半截停住,虞星偏偏就不往下接,只含笑静静看着他。   沈时遇有点难堪地继续问:“她最近怎么样?”   “沈学长你问我?你和童童不是特别熟吗,从小一起长大,她有什么事你应该第一个知道啊?她好不好你怎么会不清楚?”虞星故作惊讶,而后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抱歉道,“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那是以前。”   沈时遇眼一沉,句句直击痛点。   虞星才不怕,摆明态度:“沈学长,你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自己去问童童,她如果愿意告诉你就会告诉你。她要是不愿意告诉你,那我更不可能跟你说。”   言毕不想再聊,虞星提步,沈时遇叫住她:“我知道你因为童又靖的事现在也在怪我,我确实……”   “沈学长。”   虞星转过身,打断他,微微眯眼,“既然你要说我们就来好好说一说。”   有些话憋了很久,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她干脆不客气,趁机会道个痛快。   “童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认识她才这么一点时间,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相比,连零头都算不上,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不相信她。”   “她刚到临天是什么情况我没亲眼见过,但我听说过,她最开始被人欺负成那样,有私下里动过什么小动作吗?没有吧。那时候都没有,你是为什么觉得,她现在会找混混趁一个女生下晚课堵截殴打对方?”   那天晚上在路边,童又靖哭红了眼睛,虞星压根没问混混的事究竟和她是否有关系,因为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后来童又靖委屈不过,自己主动提,一边哭一边解释真的不是她做的。   虞星心里当时就有数了。   沈时遇眉间的郁色化不开,解释:“我不是说是她做的,我只是想找她问一下。”   虞星反问:“那如果换做是童童,因为一个男生朋友挨了揍,来找你问是不是你让人打的,你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他面上一僵。   捧着可可,虞星眼里犹有讽意:“我真不知道,你是在侮辱她还是侮辱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其实我对你的态度怎么样都无所谓。”   顿了顿,虞星又道:“说白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不过是因为童童。她是我朋友,她对我好。我喜欢她,连带着喜欢她喜欢的人,她讨厌的人我也讨厌,让她难过的人我更懒得给好脸色。就这么简单。”   “这件事,如果没什么必要,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对她提,我不想让童童承受二次伤害。”   她对着沈时遇微微一笑——   “毕竟,那天晚上哭到眼睛红肿睁不开的人,是她,不是你。” 第36章 我见   商场负一层, 正是餐点,人流量稍大。   “你就带我来这种地方?”   “我说了, 我和秦怀吃的都是小馆子, 连锁餐饮店大多都开在商场的美食广场, 你不知道?”   虞星对盛亦的大惊小怪很是不以为意, 不多说, 招手, “跟上。”   踏入知名水饺连锁店,熟门熟路地在靠窗位置坐下。将菜单递给盛亦, 虞星接过服务员倒的热水,喝了大半杯。   盛亦拿起菜单,专注地看, 神情凝重, 眉头紧锁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挑选什么贵重又了不得的东西。   虞星暗暗打量,被他过于严肃的模样逗得发笑。   山庄会所的事结束, 该是她兑现承诺的时候。   于是今天休息日一得空,就把盛亦约到这间商场来。   童又靖最近情况有所好转,说是和堂兄去游湖钓鱼,心情似乎不错。沈时遇和她如何, 暂时无从知晓。沈时遇若是找她, 有什么情况她必定会告诉虞星, 不急这一时半会。   无论是和好,或者彻底绝交, 童又靖做任何决定,只要她开心,虞星都会支持。   心里不是不膈应,沈时遇那么大个人,看事情竟然还没有看起来不靠谱的盛亦清楚。   对比之下产生美。   虞星越看盛亦越顺眼,忽地夸奖道:“学长,你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蛮好的。”   盛亦正看着菜单,冷不丁被夸,他抬眸,只顿了一秒,从容勾唇:“你觉得我好?”   “不是,我是说……”   “那些不重要。”盛亦只听自己想听的,“不错,眼光终于有所提升。你说说我具体哪里好?”   “……”   虞星翻个白眼,“算了,学长你还是看菜单吧。”   她如今对盛亦的看法大有转变。   那天在校外咖啡馆碰见樊湘湘,樊湘湘说她们俩是一样的,都是抱着临天这些人的大腿过日子,仰人鼻息。   以前确实是。虞星没有选择权,沾盛亦的光,提心吊胆,所以无比抗拒受他的好处,更不愿意被划分进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因为害怕,心里没有安全感。   现在不一样了,从秦怀的事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总之就是变了。面对不愿意的事,她可以拒绝。盛亦不再逼迫她,她不用担心驳了他的面子会惹来麻烦,这段的相处里,即使她不顺他的意,他最多只会说一句:“那好吧。”   便不了了之。   盛亦先把她当成人来尊重,她才能够对他同等视之。   这个道理很简单。   怎么说,虞星现在看他,就像看一个男版的“童又靖”,他正常一点,好像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不过眼下这个朋友看菜单也看得太久。   虞星忍不住出声:“你选好了吗?”   盛亦抬眸:“你有没推荐的?”   合着这大半天都白看了。   虞星无语,从他手里拿过菜单,快速翻看一遍。略微过目以后,她指着菜单上的几样道:“这个、这个和这个,都是招牌推荐,你可以试试。”   盛亦瞥一眼,点头:“那就全都来一份。”   ……当逛奢饰品店呢?虞星驳回他无理的要求:“不行,只可以选一样。”   “就一样?”   “对。”   盛亦挑眉:“你和秦怀吃的是……?”   虞星在菜单上一指,“这个。”   他当即拍板:“就这个吧。”   暗道他懒,还要她来选。虞星叫来服务员下单,指着推荐菜品三说:“要一份这个,另外单独加一份餐具,谢谢!”   盛亦问:“你不吃?”   “吃啊。”虞星说,“我们点一份就够,我让她拿了两个人的餐具。”   “你没钱?”他狐疑。   虞星:“吃饺子的钱还是有的好吧。”她说,“点多了吃不掉。”   盛亦不说话了。   饺子很快煮好,服务员端上来,总共十六个。   虞星往小碗里舀了四个,大碗推到他面前:“吃吧。”说着低头认真品尝。   盛亦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种连锁餐饮的快速食品根本不能打动他,在他尝来味道一般。   虞星吃了两个,忽听他道:“虞星。”   “嗯?”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疑惑:“怎么不太好?”   “人家看了会以为我们穷的只吃得起一碗饺子。”盛亦说,“而你吃那么几个,我面前却这么大一碗,看起来很像只顾自己的自私渣男。”   虞星失笑:“你想多了,哪有人这么无聊?不会的不会的。”   正说着,旁边走过一对手挽手要去墙角下入座的情侣。   女生抱着她男朋友的胳膊,声音听起来小但旁人完全能听到:“老公你看,那个女生好可怜,她男朋友吃那么多,她只有四个耶!”   男生立即温柔道:“老婆你放心,就算只有一碗饺子,我也会只吃一个,让你吃饱。”   “老公你真好!”   “傻瓜……”   情侣情意绵绵地走开,留下相对无言的两人。   “……”   “……”   虞星尴尬:“呃——”   盛亦弯唇一笑:“怎么办,我已经吃了三个,要不我再吐两个出来?”   虞星连忙叫他打住:“差不多快得了,有点恶心!”   小插曲很快过去。   吃还是要吃的,吐也是不可能吐的。   盛亦悠哉执勺,虞星吃完碗里的东西,催促他:“学长你搞快点,赶紧吃。”   “干嘛,你有急事?”   “不是。”虞星说,“吃完这家我们还要去吃下一家!”   盛亦疑惑地挑眉,“下一家?”   “对啊。你不是说我和秦怀吃过的你都要我带你尝一下吗?”虞星道,“我回忆了一下,大概有七家店。五家这个商场里有,三家在负一层,两家在三楼,先吃完负一层再去三楼,三楼吃完就去街对角,穿过两条马路,另外两家在那边!”   盛亦顿了顿,“你的意思是要今天一天之内把这七家店都吃一遍?”   “对,所以我让你不要点那么多,每样尝一些就好了!”虞星说,“吃多了没肚子,怎么吃下一家?按我安排的来,绝对没问题!”   盛亦把汤勺撂在碗里:“学妹好盘算啊,一天吃七家,真是省时省事。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多吃几次饭?”   “不是。”虞星解释,“我不是不想和你吃饭,主要是一趟一趟出来太麻烦了,咱们不如搞快点,一次性解决,多方便,对不对?!”   盛亦危险地眯起眼。   虞星往后靠,“……学长,我刚刚才夸你好来着。”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盛亦嗤道:“少给我戴高帽。”嘴上这么说,手却重新执起汤匙,舀起一个饺子。   虞星嘿嘿地笑,狗腿地往他面前的小碟里添醋。   ……   吃到晚上六点,中间涵盖休息时间,五家店终于全部去过一遍。   盛亦坐在一楼休息区不肯走:“我累了。”   虞星拼命催促:“学长赶紧的!从正门出去,走过两条街很快就到,马上就能吃到好吃的了!”   盛亦“幽怨”地瞥她,说什么都不肯动:“我吃不下了,你要吃自己去吃。”   “啧!就剩两家店,怎么就吃不下了?”虞星着急,鼓励他,“你可以的,相信自己,不就是两家店么?而且你看马上就要到饭点,怎么能不吃晚饭对不对?”   盛亦不为所动。   虞星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他就是铁了心不配合。   她天花乱坠地将那两家小馆子描述地仿佛人间美味,然而盛亦根本没在听。   “那个是什么?”瞥见商场内悬挂的广告牌,他问,“我们去玩那个?”   虞星说的口干舌燥,顺着回头一看,是个密室逃脱的招牌。   “啊?哦,那是密室逃脱,没什么好玩的!你听我说……”   “看起来好像很有意思,有恐怖主题?去试一下。”   虞星被他打断没法往下说,板起脸拒绝:“不去!”   盛亦睨她几秒,视线默默地飘向另一处:“那边好多人在排队,那是什么?”   虞星一边烦他一边乖乖看过去:“什么是什么?……卖冰淇淋的!”   “那么多人排队应该很好吃。”盛亦坐着,冲站着的虞星一笑,厚颜无耻道,“学妹,你买给我吃。”   吃个头啊吃,虞星铁面无情:“晚饭之前不能吃零食!你不跟我去街对面吃那两家店,什么都别想吃!”   “学妹你好凶啊。”   “我哪凶——”   盛亦那张好看的脸吸引了路过不少女生的视线。他无视那些人窃窃私语及频频投来的目光,长腿伸着,表情散漫自在,随意中带着少见的轻松。   眉眼间俱是切实的温和笑意。   虞星正要说什么,盛亦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极有分寸,蓦地止了声音,不吵他接电话。   盛亦简短应答,说了半分钟左右,挂断前道:“知道了。”   收起手机,见虞星不说话看着他,主动开口:“沈时遇和童又靖。”   “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盛亦无奈,“估计沈时遇在童又靖那受刺激了吧。蒋之衍说沈时遇可能是要疯了。” 第37章 我见   另外两家店来不及吃了, 盛亦收起手机,起身:“我去看看沈时遇, 先送你回去。”   虞星点头说好, 她分得清轻重。他有事, 她当然不会强行要他留下。   盛亦的车在负一楼停车场, 两人往下楼的电梯走。   拐过弯向左, 对面一排商铺, 粉色调的奶茶店里坐满了人。余光不经意一瞥,虞星蓦地一顿。   橱窗玻璃内某一桌, 一群年轻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围坐成一圈。   她们穿着三中的校服,聊得热火朝天。   众星拱月的中心,是那杯茶色柠檬冰饮的主人, 明眸皓齿, 最为出挑。那只凝白的手,伸出纤细两指,捏着吸管搅动冰块, 正托着腮听身边人说话。   隔着大老远,仿佛能听到正在融化的冰块与杯身碰撞的啷当响声。   虞星能想象得到她说话的语气。   你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附和,温柔极了,让你感觉被照顾地无微不至, 但其实她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她总是从自我出发, 自顾自地和你好, 自顾自地和你坏,到头来偏爱把压力强加到你身上。   明明是她一个人感情丰沛地唱独角戏, 你全程只能被地推着走,最后还得你来当这个恶人。   看着那张许久不见面孔,她眸色不由一黯。   “……虞星?”   “啊。”   猛地回头,才发现盛亦叫了她两声,停下脚在等她。   “看什么?”   “没什么。”她低了低头,“看错了,走吧。”   盛亦朝她身后望了望,营业的商铺,嘈杂的人群,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他平静收回目光,继续提步。   ……   学期末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虞星和樊湘湘同分,并列高二年段第一。   虞星自己没觉得是多值得高兴的事。临天大部分学生,虽然都才十几岁的年龄,却基本都已经开始了精英教育。离开学校回家,家里安排学的东西怕是比她们多得多。   但做为特招生,不管说什么都必须保住高分,这是交给校方的成绩卷。   寒假伊始,虞星从女生公寓搬回家,放松禁锢,整个人沉浸在自由和满足中。每天睁眼,小姨准备好爱心早餐等着,去上班前会给她做好午饭留在冰箱,只需热一热,傍晚下班回来,又会给她做她爱吃的拿手好菜。   没几天,她就胖了两斤。   苏秋比较惨,学校放假,艺术专业课还得上。虞星只约了她两次,其余时间都找童又靖。   这厢刚和童又靖见完,虞星打算去书店找找竞赛习题,买回来做一做练手。   不期然接到盛亦电话。   那端笑吟吟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危险:“学妹放假很忙嚒,这么久了,也没找过我一次,看来日子过得很不错。”   虞星还没准备好出门,躺在床上犯拖延症,被这找上门来的质问怼得一噎:“……呃。学长你也没找我啊。”   “我现在找了。”   她眼神往斜上方天花板瞟,“那你先挂,等会我给你回一个。”   盛亦:“……”   没多纠缠,盛亦转而道:“后天去象泉山庄,童又靖他们都去,我来接你。”   “啊?”虞星问,“什么情况。”   “沈时遇这阵子要死要活,蒋之衍受不了了,想把他们俩弄一块,看看能不能撮合回来。”   “这跟蒋之衍有什么关系?”   “没办法,谁让沈时遇一发疯就折腾他。前天晚上沈时遇跑去喝酒,蒋之衍大半夜开车出去接他,陪他在喷泉边坐了两个小时,差点冻成狗。”   “……”   “昨天怕他乱跑把人关在自己家,出去接电话的功夫,回来人没了,一看爬上了露台。蒋之衍以为他要跳楼,吓得半死。”   “蒋学长也太惨了吧。”   盛亦呵地一笑:“要我,直接把他扔进护城河,冷水泡一下就清醒了。”   虞星低咳,不知该为沈时遇庆幸没撞到他手里,还是该为蒋之衍叹息没有他这样的魄力。   就听盛亦又说:“你去好给童又靖作伴,省得她尴尬。”   原本还想考虑,他这么一说,虞星再没拒绝的理由,便应下:“好。”   挂完断话,虞星长长叹气。   童又靖和沈时遇私下见面聊过。   两人虽然和好,但又不是那么个意思。   童又靖告诉虞星,那天见面,她对沈时遇说,他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感情不会变。沈时遇以后还是和盛亦、蒋之衍一样,是她重要的朋友。   除此之外,她也亲口向沈时遇坦白了心意。   她说——   “以前我一直不敢承认,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我确实喜欢你,但现在,我觉得这份感情可能有点草率,这种关系也不适合我们。”   “我从小跟在你身后,习惯了和你两个人,一直以来我没有把握好分寸,才会让我们走到这样不尴不尬的地步。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习惯不一定是的对,现在我已经弄明白自己要什么。”   “这次的事情,除了你不问青红皂白怀疑我,最开始我也有不对。大概是嫉妒的心理在作祟,所以容忍不下你身边出现别的女生。以后不会了,我会改掉那些不合适的依赖,将来你找到好的对象,我会作为好朋友,和他们一起祝福你。”   成长的路上,女孩总是比男孩走的更快。   突然一个瞬间,改变就有可能来临。   除了把虞星约出去的那天晚上,童又靖哭成泪人,其余时候,她都是一个人默默消化这件事带来的所有情绪。   或许在某个他们谁都不知道的夜晚,她的少女心事随着眼泪流完,于是就这样从这份让她酸涩阵痛的感情中走了出来。   “喜欢”两个字摆上台面,沈时遇心里又是如何做想?   虞星握着手机,盯着天花板没有眨眼。   那一瞬间,他肯定也明白了自己真实的感受。他喜欢童又靖吗?照他后来的这些行为看,应该是喜欢的。   只是可惜,在他终于察觉到这份喜欢,并且开始直面的时候,童又靖已经转身,决定要将他抛在身后。   虞星不懂,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呢?   感情这件事,明明让人这么痛苦,却总有人前赴后继,执迷不悟。   ……   象泉山庄是一家私人会所,占地面积广,娱乐配置一流,骑马、射箭、游泳、高尔夫球……所有昂贵的项目这里都有。   服务同样一流,会所内提供的食材空运自国外,运营方与几大酒庄均有合作,酒类品种齐全,来这里占个沙龙,随便开一支酒,费用就不是小数目。   会员卡年费百万起步,高级会员则需一次性消费过百万,往上不限。   虞星问过苏秋,她没空,只得自己来。作为一个土包子,虞星只觉得入眼全是钱的符号,空气里,也充满了钱的味道。   销金窟啊销金窟,十足的烧钱地。   好在有童又靖,有什么她没吃过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东西,童又靖便会不着痕迹告诉她,化解她的尴尬。   虞星感动地在心里直 流泪。   ——沈时遇那个狗东西,果然配不上这么好的童童。   在沙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蒋之衍试图“撮合”沈时遇和童又靖的想法,没能成功。童又靖走到哪都挽着虞星的手,对狗男人兴趣缺缺。   “你前几天说要找竞赛习题?”童又靖牵着虞星在沙龙外漫步,问。   虞星说是:“每年的第二个学期不是有很多竞赛吗,开学以后我想试试。”   “你喜欢竞赛?”   “不是,我喜欢竞赛的奖金。”   童又靖对她的诚实哭笑不得,关心道:“你需要用钱?要是……”   虞星赶紧拒绝她的好意:“不不不,我不急着用钱,我只是想能攒一点是一点。”   她要攒钱,以后才能在用得上的时候,为小姨分担压力。   早先还在和盛亦闹别扭那会儿她就这么打算了。   童又靖人好心善,但没得借人家的钱贴补家用的道理。   正说着,蒋之衍从里探出个头来:“你们别逛了,进来,我们去高尔夫球场——”   两人对视一眼,手挽手入内。   男生们待着无聊,要去打高尔夫球。   一行人转换阵地,到球场外。他们做准备工作,虞星不会,童又靖没兴致,两个人便不上场。连休息区的门都没迈出去,直接坐下喝茶吃点心,隔着玻璃门看他们吹冷风。   蒋之衍过来劝说,童又靖就是不动。   等于换了个地方继续聊,童又靖接上先前的话题:“我考虑好了,我以后想做设计师。”   “设计师?”   “对。像我们这样的,一般到大二家里就会让我们出国,有的人高中一毕业就去了。我应该大二才会动身。这几年先准备准备,我想选一个设计专业厉害的学校。”她说着,问,“你呢?”   虞星道:“具体的我还没有想好。我的打算很简单,尽可能考一个好的学校,以后让我小姨安享晚年。”   说到她家里,童又靖换了个坐姿,突然好奇:“我只听你提过小姨,你爸妈呢?”   “我没有爸妈。”虞星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情绪,不是高兴的事但脸上也没有多少难过,“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至于爸爸——”她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童又靖一愣,稍稍自责:“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问这个……”   “没事。”虞星笑笑,示意她不用大惊小怪。   一时有些尴尬,童又靖小声说:“那你这个情况跟盛亦倒是蛮像的……”   虞星眉头一挑:“盛亦?”   “啊,不是不是,没什么!”童又靖连忙摇头,立刻说起别的。   她说的话,虞星切实听清了。   ……盛亦的情况?很像?   抿抿唇,知道童又靖不方便说,没有追问。   聊了一会儿。   童又靖接到家里电话,起身走开。   虞星一个人坐在休息区沙发上,安静喝花茶。   不到一分钟,廊下走来一群人,都是女生,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虞星一开始没在意,不经意瞥去一眼,立时顿了顿。神色微敛,她正想别开头,那边有人注意到她。   “哎?那不是——”   感受到许多视线朝自己投射而来,虞星微微吸气,一颗心沉下来。   当做没听到,当做没看到,她将头别开,看向玻璃门外。   脚步声朝她走来。   “这不是虞星吗?”   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曾经万分亲昵,如今只余恶意。   虞星抬眸睇去,没说话。   “好巧。”为首的女生明眸皓齿,笑起来尤其好看,“好久不见啊,竟然能在这里碰上你。最近怎样?能来这里,看来你应该过得不错嘛。毕竟,这种地方不像是你来得起的。”   她身后的几个女生纷纷笑起来。   虞星勾唇,淡淡道:“好久不见,倪曼姗。不过大家彼此彼此,这也不是你们来得起的地方。”   除了为首那个被她叫做倪曼姗的女生,后面那些笑话她的,全都变了脸色。   倪曼姗朝她走近,倚着她对面的沙发座,手微微撑着顶端,虽然不像虞星那样属于脸顶顶好看的,但也别有一番曼妙姿态。   “你一个人在这?”倪曼姗笑问,“带你来的是谁啊,不错嘛,勾不到昊勋,还是让你勾到了别人。怎么说呢,也不意外,长成你这样,钓凯子一点都不难。只是不知道现在坏毛病改没改?还喜欢撬好朋友的墙角吗?”   虞星静静听她说完,在她自以为嘲讽的笑容中,镇定答道:“首先你要搞清楚一点,你从来不是我的好朋友,少自恋了。”   倪曼姗一愣,脸上闪过怒色,笑容当场绷不住。   “你——”   “姗姗!”旁边的女生立刻拉住她,瞪虞星一眼,“算了,这种人,你对她那么好她还能犯贱,就是狗咬吕洞宾嘛,她这么厚脸皮,跟她生气不值得!”   倪曼姗正欲再开口,玻璃门开了。   外头进来一个人。   只一眼,一群人全都愣住。   男生高挑挺拔,身材颀长,俊逸眉眼中有股桀骜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淡漠。他手插兜,薄唇弧度带点恹色,通身清冷气质,让人直觉不好惹。   盛亦出来找虞星,视线先落在她身上,随后才发现她对面那些闲杂人等。察觉虞星的情绪不正常,表情似乎有异,蹙了下眉:“怎么了?”而后,冷淡地扫了眼那群闲人。   虞星摇头:“没事。学长你……?”   盛亦默了默,本是想出来看看她和童又靖待得如何,眼下改了主意。   一手插兜,另一手冲她勾了勾,他颔首:“来,我教你打球。”   虞星略思忖,瞥见对面正错愕的倪曼姗一群人,想都没想,起身走向他:“好。”   两人一起转身,并肩走过自动感应的玻璃门,朝球场行去。   盛亦低头和她说着话,一眼都没往后瞧。   虞星同样。   被当做空气忽视的倪曼姗从惊艳和诧异中回神,紧紧咬牙,只觉得一股闷气堵上胸口。   那个男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他左手戴的那块表,唐昊勋带她逛街的时候,她在专柜橱窗见过,不过细节上稍有不同,也不是一个颜色。   橱窗里那只售价两百多万,柜员当时和他们说,那一个型号还有特别款,但是只在国外发售,国内买不到,价格要翻两倍还多。   就是那个颜色,就是那个男生手上戴的那只墨绿黑!   倪曼姗心里极度不平衡起来。   原本嘲讽虞星,是觉得她钓上的凯子,再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男朋友。唐昊勋有钱长得帅,家教又好,性格温柔待人体贴,这样的男孩子有几个?   可是刚刚那个男生不仅脸长得出众,戴的起那样的手表,身家肯定不比唐昊勋差,说不定要强上许多,更别提通身的气派,甩了唐昊勋不知几条街!   凭什么!   虞星那样的人,她凭什么?! 第38章 我见   室外有些冷, 即使有太阳,抵不过风凉, 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冷。   同盛亦说话间, 虞星稍稍适应, 正预备随他上场, 他忽地问:“刚刚那些人是?”   “啊?”   “和你说话的那群女生。”   虞星顿了顿, 眼皮微垂:“以前学校的同学。”   盛亦低眸打量她几秒, 短暂沉默后,话锋一转:“打过高尔夫吗?”体贴地没再问。   虞星不防他话题跳得如此快, 慢半秒跟上,摇头:“没有。”   “没事。”他说,“等会我教你。”   点点头, 她跟着提步。   盛亦又叫停:“等下。”他朝她斜后方看, 虞星顺着回头,他指了指椅子,轻抬下巴示意, 那边站着的侍应生立刻将其拿过来。   “穿上。”盛亦不由分说递给她。   虞星愣愣抱着外套,“这是……”   “我的。风大,冷。”   眨眨眼,虞星看着他, 有些怔愣。   “怎么?”   “没有。”赶紧摇头, 她缓慢穿上他的外套,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盛亦,对她过于好了。   现在……不, 不止今天,应该说这阵子以来都是。只是今天这个外套,让她忽然后知后觉琢磨出一点亲昵得过度了的味道。   盛亦没察觉她的异状,见她慢条斯理穿好外套,略微紧锁的眉头这才放缓。   “走吧。”   说着,顺手替她理了一下外套衣领。   虞星僵着,想往后退,还是忍住。她抿住唇,默默跟他走。   ……   打完高尔夫球,下午休息过后,去马场骑马。   换好骑马服,童又靖拉着虞星兴致勃勃挑头盔,其余人也不入场,耐心地等她们。   童又靖一个个试,问虞星哪个好看。虞星一点都没不耐烦,认真帮她挑。   出来玩图的就是开心,都是关系好的朋友,蒋之衍在旁看着看着,也过来凑热闹,帮童又靖出主意——顺便拉上了一天都沉着脸郁郁寡欢的沈时遇。   童又靖待他的态度果真和以前没有两样,只多了些距离感,就像她对蒋之衍和盛亦一样,好归好,彼此留着男女之间该有的分寸。   如以前那样亲昵不分你我地打闹纠缠,已经是过去式,再不可能有了。   “虞星。”另一边的盛亦忽然叫她。   被别有心思的蒋之衍占了位置,虞星插不上话,干脆提步过去,“怎么了?”   一近前,脑袋上被盛亦套了个头盔。   “欸……”   “好看。”他弯唇笑。   虞星摸着头盔两侧:“童童在给我挑呢。”   “我挑的这个不好看?”   “不是不……”   话没说完,片刻间来了一群人。   不想碰见的总是碰见,也不知哪里犯冲。   又是她们。   倪曼姗一行人也来骑马,在这入场口外,狭路相逢。   虞星轻松的表情登时消散,盛亦发觉她情绪不如刚才明朗,沉沉朝来人睇了一眼。   很快转换情绪,虞星只当没看到,托着头盔两侧动了动,想调整地舒适些。   不想,倪曼姗却扬着笑走来。   “虞星!”她热情爽朗的态度,似从不曾有过芥蒂一般,“又在这碰上,我们今天好有缘啊!”   虞星瞥她一眼,不作应答,摘下头盔,和盛亦继续先前的话题:“好看是好看,但这不是男款的吗?”   盛亦说:“我让他们拿的小号,能戴就行。”   他们自顾自地聊,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倪曼姗被这般忽视,眼里闪过一瞬暗色。   下一秒,那边童又靖喊:“星星!过来——”   回头看去,虞星忙把头盔塞到盛亦手里,“学长你拿一下,我过去一下。”说着小跑回童又靖身边。   还是那样,沈时遇有话想说说不出,蒋之衍一个劲瞎撮合,而童又靖只当不知道,遇到不想聊的轻飘飘跳过去。   在蒋之衍的干扰下,她好不容易选定一个头盔,戴上问:“这个怎么样?”   虞星端详,点头:“好看。”   “那就这个!”   童又靖拍板定下,要给虞星选,虞星说:“盛亦学长帮我挑了一个。”   “啊?手这么快呢他。”嘀咕一句,童又靖拉起虞星,“我们过去瞧瞧。”勒令蒋之衍,“你俩别跟着我!”   才走开一会儿,过去一看,倪曼姗竟在盛亦旁边和他说起话来——盛亦对生人无例外是一副扑克脸,不曾开口,似在听又似没有,倪曼姗倒是说的起劲。   见有个不认识的人,童又靖脚步微顿:“这是……”   倪曼姗朝她们看,扫过她俩挽着的手臂,微微一笑:“虞星,这是你的新朋友?”   童又靖眼露好奇,却见虞星仿佛没听到一般,理都不理。   “学长。”轻轻叫盛亦,虞星伸手。   一直神游天外不说话的盛亦这才回神,嗯了声,将头盔递给她。   虞星这般态度十分少见,看来不是什么正经熟人。童又靖眯了眯眼,只一瞬,就对眼前这个看似开朗的陌生女孩生出几分不喜。   倪曼姗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虞星的排斥,靠过来,笑吟吟道:“虞星,等下我们一起跑啊。我学的差不多了,你应该还是新手吧?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地骑……对了你晚上什么时候回去?好久没见,要不然我们聚一聚吃个饭?”   一听到她的声音,虞星心里就烦躁,脸上下意识没有表情:“不用了。”   “不要这么见外嘛,我们……”   童又靖忍不住:“你谁啊?”   倪曼姗看看虞星再看看童又靖,笑说:“我和虞星以前是一个学校的,虽然很久没有联系了,但是以前关系挺不错,对吧。”   她说着说着,眼神瞥向盛亦,朝他更近一步:“你是虞星的学长?我听到她这么叫你,场地这么大,我们大家一起啊?”   童又靖看她和盛亦套近乎的样子碍眼,蹙了蹙眉,刚要开口,虞星先笑了,很轻的一声,听起来带点嘲讽:“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男朋友?你邀别的男生一起玩,你男朋友知道吗?”   倪曼姗脸色一滞:“我……”   “跟她说那么多干嘛。”对不喜欢的人从来不假辞色,童又靖扔了个白眼过去,拉起虞星就朝入场口走。   眼见盛亦也要提步,倪曼姗细嫩的脸上青白两色变幻,蓦地开口:“我只是想主动给个台阶下,缓和一下我们的关系!虞星,明明是你对不起我,你这样又何必呢?”   虞星步子一顿,缓缓回头。   “我没有对不起你。”   言毕,一个字都不欲多说,继续往前。   倪曼姗一气,视线正好和狠狠瞪来的童又靖对上,立即扬声:“那位女生!你和虞星做朋友,你就不怕她反咬你一口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童又靖拉住虞星,“你说什么你?有完没完,给你脸了是吧?”   和倪曼姗一同来的三中女生,原本隔着距离不敢过来,见状,全都围到她身旁。   “姗姗又没说错!”左边的女生抱不平,“虞星本来就对不起她!以前在三中,姗姗对虞星那么好,结果呢,她却抢姗姗的男朋友!”   “就是!”   “每天形影不离,到头来撬自己朋友的墙角……”   童又靖还以为是什么事,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没忍住笑了。   指指虞星,又指指倪曼姗:“她,抢你男朋友?”   蒋之衍等人陆续围过来,人一时多起来。   “本来就是啊!”倪曼姗身后的女生继续道,“不然她为什么转学?我们三中的人都知道,她抢姗姗的男朋友,唐昊勋根本看不上她……”   不待童又靖说话,虞星自己站出来,向前一步。   “我再说一遍。”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唐昊勋,也没有勾引过他。有空找我麻烦,你不如去问问唐昊勋私下到底骚扰过我多少次,我约他出去,是看在你的份上当面和他说清楚。你信他的说辞是你的事,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对不起你。”   她直视倪曼姗。   “至于我转学,那是因为现在的学校给我开出了很好的条件,自己想转。你少往脸上贴金。”   倪曼姗愠怒:“你——”   “怎样?”虞星脸色沉下来,“当初你们一群人逼我离开三中,我忍了你们那么久还不够,现在又要来是吗?”   对峙间,一个男生走过来。   倪曼姗一见来人,立刻有了底气:“昊勋!”   拿着手机的唐昊勋刚接完电话,姗姗来迟,被眼前的场面弄得发愣。一边朝倪曼姗走,侧眸瞥见虞星——   许久不见的意外,和难以言喻的尴尬飞快从眼里闪过,脚下顿了两秒。   倪曼姗迎上他,挽住他的手臂道:“你知道吗,特别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了虞星。”   唐昊勋往那边看一眼,视线立刻移开。   “她说什么你知道吗?”倪曼姗气笑了,“她说她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偷偷约你,没有试图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   唐昊勋不太想提:“都过去这么久了……”   倪曼姗不肯退让:“你帮她回忆一下她当时约你的事,她颠倒黑白,我们不提她好像都忘了呢!”   虞星目光如炬,直直盯着唐昊勋。   唐昊勋犹豫:“我……”   “吵了半天,闹够没。”   突然的声音打断他们。   气氛一滞。   盛亦悠悠提步,从童又靖身后两步的位置走出来。淡漠的双眸盛满戾气,他半阖眼皮,好似居高临下睥睨着所有人。   “你姓唐?”   被他这样看着,唐昊勋背后莫名生寒,威严的语调令他下意识点头:“是……”回过神来,为自己如此顺从的态度脸上发热,立时不悦顶回去,“你又是谁?”   “哪个唐?”盛亦散漫挑眉,“唐凌企业?”   唐昊勋本来想说“关你屁事”,听他提到唐凌企业,顿了顿,下巴微抬,“没错,我们家就是唐凌的。”   “唐烨是你什么人?”   本以为自报家门能让对方放尊重点,仍然不客气的一问,教唐昊勋又愣了。气势被压倒,他被牵着鼻子走,磕巴道:“唐、唐烨是我大堂兄……”   “堂兄?”盛亦眉头轻挑,了然,“原来是唐家的远亲。”   唐凌企业,除了主枝,剩下的都是些弯弯绕绕八竿子远的亲戚。唐家本家一脉,只有唐烨一个孩子。   唐昊勋向来不喜欢别人说“远亲”这两个字,当即就要发作:“你——”   却见盛亦回头,对蒋之衍道:“打个电话,明天让唐烨那个傻逼来见我,否则接下来这个年他就别过了。”   蒋之衍点头。   唐烨是谁?是曾经在临天挑衅过盛亦的人。盛亦开车撞废了他半个车身,当时唐烨就坐在车里,吓得快尿裤子。   最后还被盛亦从驾驶室揪出来,掐着脖子摁在挡风玻璃上。   “你记住。”盛亦睨着唐昊勋,眼里暗潮涌动,“今天你这个脑残女朋友说了虞星多少句难听的话,明天我就让唐烨在我面前跪多久。至于他之后会怎么找你麻烦我就不清楚了。你大可以等着。”   唐昊勋脸色唰地白了。   倪曼姗也被吓到,拽着他的袖子,一声不敢吭。   虞星愣愣看着盛亦。   在她的诧异和呆怔中,盛亦认真地对脸色发白的唐昊勋说:“我追了虞星这么久,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主动撬墙角勾引,就凭你?”   心砰砰直跳,猛烈撞着胸口。   ——我追了她这么久。   他这样说,字音清晰入耳。   虞星觉得自己幻听了,可眼前和耳边的一切,都真实地不能再真实。   高挺清冷的身影就站在那,话音落下的瞬间,利落地从口袋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黑色镶金纹的卡,扔给蒋之衍。   象泉山庄的黑金卡是特权卡,享有额外的特殊服务。   正是盛亦扔出的这张。   “让工作人员清场。”   不耐烦至极,多看这群人一眼都嫌烦,盛亦眉眼间全是戾气——   “闲杂人等,赶紧给老子滚。” 第39章 我见   转学到临天之前, 虞星在三中曾经有过一段非常不美好的时光。   那时候, 倪曼姗是学校贴吧票选出的校花,风头无两——虞星也在同一个评选队列之中,不过以大票差居于倪曼姗之下,位列第二。   评选标准说是不仅看外貌, 性格、特长、风评等皆要作为参考。   虞星一直不是爱交际的性格,说得上话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 和倪曼姗这种出了名的好人缘相比,自然是比不上的。   虞星根本没把这种评选放在心上, 但就是从那次之后, 倪曼姗注意到同一年级的她, 主动找来向她示好。   她们两人性格其实有点不太相合,喜欢的东西相去甚远, 倪曼姗喜欢的那些包包、衣服、美甲、发型……虞星都不怎么感兴趣。   有时候虞星觉得她们其实稍微保持一些距离会比较好,可倪曼姗热情万分, 卯足了劲头要和她做“最好的朋友”, 总是变着法子, 突如其来地弄出各种“惊喜”。   那些象征友谊的对戒、手镯, 让虞星倍感压力,不得不找各种机会回赠同等价位的东西。   钱可以还, 所谓“感情”却还不了。   阴差阳错的一来二去之下, 所有人都觉得她们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就连倪曼姗自己也那么认为。   倪曼姗总是说, 她们俩都是高一年级里长得出挑的, 因为选校花的事,一来就被学姐们盯上。今天谁去班上示威,明天又有谁故意使小绊子,她们两个处境艰难,同病相怜,只有彼此才能理解对方,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虞星听了太多,却觉得茫然。   后来,唐昊勋和倪曼姗越走越近,最终成了一对。虞星作为好朋友,倪曼姗总对她说唐昊勋有多好有多好,还介绍他们认识,慢慢一群人玩在一起。   一开始没什么,久了,唐昊勋越来越让人不舒服。   比如出于礼貌加了联系方式,唐昊勋私下里却避开倪曼姗找她,一次两次,她不回。唐昊勋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来和她说悄悄话,腆着脸问她为什么不理他。   虞星避之不及,然而只要有倪曼姗在的场合,唐昊勋必定在。他总是暗地里和她搭讪,或是做出一些越界的关心举动,让她不胜其烦。   那年某个洋节。   前脚,倪曼姗来跟她说,唐昊勋洋节当天要去外地,为了弥补,会提前两天和她庆祝,夸他温柔体贴。   后脚,洋节前一天晚上,虞星就接到唐昊勋打来的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外地玩两天。   ——只有他和她。   虞星忍受不了,洋节后唐昊勋回来,虞星把他约出来,和他摊牌。她说得很明白,如果再有下回,就亲自把一切都告诉倪曼姗。   谁知,碰面的事不巧被认识的人撞见,偷偷拍了照片交给倪曼姗。   之后便很老套。   唐昊勋抢先一步“交代”,虞星再和倪曼姗解释时,倪曼姗已经一副“心里有数”的模样,她说的那些话,倪曼姗也一个字都没信。   在唐昊勋和她这个“最好的朋友”之间,倪曼姗一秒都不带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前者。   虞星在三中的日子变得艰难起来,所有人都骂她,说她贱,撬朋友墙角,不要脸。很长一段时间,倪曼姗和她的新的小伙伴们不停找她麻烦。   有时候她和人起争执,对方就会借此攻击她,谩骂说:“你怎么还不赶紧滚,脸皮这么厚,赖着不走,你知不知道我们全校的人看到你都想吐!”   她们要虞星转学滚蛋,虞星偏不。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走?谁欺上门来她都不低头,就是不肯低头。   甚至当着倪曼姗的面,她直接放话:“要我转学可以,除非你们考得过我。我一天在这,这个年级的第一就是我。只要有人有本事把我从第一赶下来,我二话不说马上滚!”   结果就是,没有。   她牢牢占据第一的位置,无人撼动。   直至高一第二个学期结束,临天递来橄榄枝,虞星考虑过后选择接受,这才离开。   刚进临天那会儿,她想把脸藏起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件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   马场清场,除了他们,没有多余的人在。   本应该清静地玩,重提旧事以后,虞星彻底没了心情。   再加上盛亦的话搅乱她心里一池春水,自踏入马场后,她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不敢。   大家玩得都不尽兴,草草散场,虞星想跑,被盛亦逮住。   “我送她回去,你们自己走。”他说。   接着就把她拎上了车。   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车开动。   驶离象泉山庄许久,虞星还是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你以前那个学校的人,都是什么傻逼。”许久,盛亦先开口打破沉默。   虞星飞快瞥他一眼,小声:“我也不知道……”   气氛有些尴尬,但好像只是她一个人这么觉得,盛亦看起来从容得很。   他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语气如常:“那个姓唐的以前除了骚扰你,还有没别的?”   “没有。”虞星咳了声,“他发消息给我我都不理,就是比较烦他没完没了。”   盛亦沉着眸没说话。   虞星瞥一眼他的侧脸,忽然好奇:“学长,刚刚……一开始她们说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信啊?”   “我为什么要信?”   “她们人多,而且听起来很真……”   “人多嗓门大就对吗?”盛亦反问,“我又不傻。”他顿了一下,“再说,你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看上他那种东西。”   冷不丁又提到这个,虞星背一下绷紧,紧张得都没了表情。   “学长,你,你……”   “我什么?”   她咽了咽喉咙:“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出气,但你真的不用这么拼,拿自己说事……”   盛亦看她一眼,沉沉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虞星一怔,“啊?”   “我说的是认真的。”他道,“难道你以为我在逗你?”   她有点懵,刚想把今天的事和他的那些话,归为替她撑场面时的玩笑话,他这么一说,她连最后一个借口也没了。   盛亦皱了下眉,忽然叫她:“虞星。”   她紧张地手心冒汗:“啊……?”   “你难道一点都没发觉。”他抿了下唇,“我在追你这件事?”   “……”   虞星真的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哭不是笑也不是,一下子不知该作何表情。   盛亦用余光瞥见她此刻神情,沉沉抒了一气:“算了。你现在知道也一样。”   虞星下意识往车门的方向靠,愣了半天才找回表情:“不是,学长……学长,你……”   “我怎么?”   “你喜欢……喜欢我什么啊?”   他皱眉想了想,没细说,只两个字:“很多。”   “比如?”   盛亦眼神凉凉扫过去:“你如果敢说我喜欢什么你改什么,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虞星:“……”   车朝前方疾驰。   虞星脑袋里有些乱,稍作沉默,想了想还是道:“学长,我觉得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我不值得你喜欢,真的,没什么好喜欢的。”   “我喜欢什么是我的事,你说了不算。”   “可是……”有话堵在喉间,她很为难。   “我又没有要你给我答复,你这幅样子干什么。”   虞星用力抿唇,眉头紧拧:“学长,在学校,你和童童,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童童是朋友,她的好我可以受,先前我也把你当做朋友,但是现在你这样说的话……我可能以后没办法再跟你来往了……”   盛亦眉头一跳,“哦?”   “我是说真的。”虞星表情沉下来,“接受朋友的好,朋友的好可以还。但是你说,你说……”她脸上闪过一丝热意,“你喜欢我,这就是两码事了。这样我没办法再接受你的好意,虽然很抱歉,可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不能接受你的感情,自然也不能继续白白占你的便宜,否则那样会让我感觉自己很卑劣。”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断绝来往?”   “呃……学校里碰见,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她留有余地。   盛亦气笑了,“你还挺讲礼貌。”下一秒笑意尽敛,“信不信我现在就扔你下去?”   虞星堂皇地看向他:“学长……”   “别跟我废话那么多。”盛亦不耐烦道,“我一没有要你给我答复,二没有逼你喜欢我,已经很够意思。我愿不愿意对你好是我的事,和你卑劣不卑劣有什么关系?”   “可是明知道别人喜欢自己,不接受别人的感情,还没事人一样和对方继续来往,这不是在耍人吗?这样对对方来说也是一种轻贱……”   “就你,还耍我?少给自己戴高帽子。”盛亦嗤道,“轻不轻贱谁说了算?这是你跟我,我们两个的事,轮不到别人来多嘴。我乐意就行。”   虞星看他一会儿,怎么都说不通,只好再次强调:“学长,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她将预防针扎得又更深:“不要白白浪费时间了,没意义。”   盛亦不想听到这话:“闭嘴。”   “……”   他冷脸警告:“你少打什么断绝来往的念头,你断一个试试,脑袋我都给你拧下来。”   虞星:……   这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跟她有仇?? 第40章 我见   冬日寒凉, 偶尔出大太阳不起风的时候, 倒也挺暖和。   对于大多数十七八岁的学生来说,如今的春节年味一夕比一夕淡,除了抓紧享受假期,其他都是虚的。   从象泉山庄回来开始, 虞星天天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算一算……已经躲了盛亦将近一个礼拜。   这一个礼拜内,但凡盛亦发消息, 她必定拖到实在不能拖的地步才回,不出三句立刻就找借口结束对话。   约她出门两次, 两次都被她拒绝。   不能不躲。   犹记得那天回家来, 晚上连觉都没睡好。满脑子想着“盛亦喜欢我”, 惊诧之余,越发茫然。   她喜欢盛亦吗?   扪心自问多次, 应该是不的。但又有种描述不清的感觉,朦朦胧胧, 一时教她犯傻, 像踩在云端上, 第一次, 连自己心底的想法都看不真切。   她得不出确切答案,只能陷入更深更重的烦闷之中。   想来想去, 最后还是不想了。   比较比起那些遥远的东西, 摆在眼前最直观的现实就是, 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差距, 这条鸿沟比银河还宽, 在此之上想什么都显得好笑。   于是她干脆用起最简洁的方式解决——躲。   逃避盛亦的第一个礼拜零一天的下午,虞星陪小姨喝茶吃了会儿点心,困倦袭来,趿着拖鞋回房,进被窝睡了个美滋滋的晌午觉。   一到放假,懒洋洋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乏劲,好梦绵长。   傍晚吃过晚饭,天黑的早,虞星还没决定晚上看书的时候吃什么水果比较好,突然收到童又靖十万火急的消息:   【快来!我有急事找你!非常重要!赶紧赶紧赶紧!】   虞星看得一愣,不待她问,童又靖甩出地址,说:【我在这等你啊,马上来!】   地点是个咖啡馆,虞星晕头转向,懵然动身。和小姨说了声就出门,路上给童又靖打电话,不通。   只收到消息:【信号不好,到了再说,我在楼上等你。】   虞星不疑有他,童又靖用的表情包和说话语气都和往常无异。打车过去花了半小时,到咖啡厅,大概是因为消费不低的缘故,即使放假人也不多。   照着发来的卡座号询问服务员,服务员将她领到二楼。   一上二楼,临到座前,远远看过去,虞星脚步和表情俱是一僵。   那边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其中童又靖一见她,起身飞快跑过来,双臂一张将她紧紧拥住。   “……对不起!我也是被逼的!你不要生气!!”   童又靖将她箍得死紧,生怕她会一气之下甩手走人。   不至于。虞星扪心自问,再如何也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她无奈地瞪了眼松开她之后一脸歉疚的童又靖,恨铁不成钢——   好啊童又靖,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   不远处,盛亦老神在在端坐,脸上挂着浅淡的、胸有成竹的笑。   “对不起嘛。”童又靖小声说,趁机偷偷抱怨,“哇,他真的好恶毒,跟我堂哥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堂哥天天给我安排‘相亲’,介绍他国外的朋友给我认识……我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头疼的问题就在眼前,虞星哪顾得上同情这个推波助澜的帮凶,啐道:“活该!这样就把我卖了?”   “我错了……”童又靖拽着她的手讨饶。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虞星老老实实走到盛亦面前。   “学长……”她嘿嘿笑,“好久不见,气色不错,新年快乐,喝咖啡呢,吃饭了没?”   盛亦不理她的四字经,抬眸瞥向童又靖。   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童又靖抓起卡座上的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俩慢聊!”   “欸——”   回身抓了个空,虞星捏捏拳头,无语。   是谁当初说盛亦要是打她主意,就替她撑腰的?   就这脚底抹油的速度,撑腰?虞星看童又靖不帮着盛亦亲手把她的腰撅折,都已经算顾念姐妹情了。   这厢盛亦赶跑多余的人,满意挑眉:“坐下。”   已经来了,虞星只好安分落座。   “寒假过得挺好?”   “还行。”   “脖子痒痒吗?”   她一愣:“啊?”   “我看你是过得太舒服,很想我把你的头拧下来?”盛亦眯着眼,只勾一边唇角,笑得有点危险。   虞星往后靠,贴着座椅靠垫:“别这样学长。”   盛亦似笑非笑打量她,却没有发难。叫来服务员,吩咐两句,没多久,送来一杯热饮,端到虞星面前。   “这是?”   “给你点的,这里的咖啡比较苦。”盛亦自己喝的是白开水,悠悠道,“你不是不喜欢苦的。”   虞星瞥他一眼,没说话。手搭在玻璃杯边缘,温温热热,正正好。   稍作沉默,盛亦这才开始发难。   “让你别躲我,你偏要躲,我的话你当成耳边风?”   来了来了。虞星眼神闪躲:“我……”   “给你发的消息不止二十条,你回我几个字?没记错的话,不超过三十?”   “……”怎么连这都数。   “两次找你,你都说没空。我倒是很好奇,你忙什么这么没时间?”   “……”   虞星低头看着桌面,装死。   盛亦眉头微蹙:“说话。”   飞快抬眸,立刻又敛下,虞星微微别开脑袋,声音低而轻:“学长你明明懂的……”   他是懂她的意思,但不表示他接受。   “合着我那天跟你说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和他这个追求者划清界限。   盛亦气得脑仁疼,狠狠盯着她,有些躁,端起杯子喝了口白水。   “……”   她看着桌面,思绪飘忽,用手抠着桌沿,根本不在意他。   太阳穴突突跳,盛亦端起水杯,又喝一口。   “……”   她偷偷瞄他,随后假装无事发生,看向别处。   盛亦看着那张脸,直想掐死她,再度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恨得牙痒痒。   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一等一的会看眼色。她现在就是笃定了他不会动她,拿准了他下不去手。   “喜欢”两个字都已经说出口,他还有什么叫嚣的资本?   感情上弱她一头,她再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战战兢兢地害怕,底气十足。   他真能把她脑袋拧下来?就算再气她阳奉阴违,怕是拧断自己的手指,也不可能拧她的脑袋。   盛亦越想越胸闷。   气氛僵滞,虞星静等着他发作,半天不见动静。   等得都累了,却见对面气势终究是弱下来。   盛亦沉沉抒出一气:“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是不是也该理解我?”   虞星不明所以,“啊?”   “这种事如果自己控制得住,人活着能少多少麻烦。”盛亦睨她,道,“你不愿意接受,OK,但是一味地躲没有用,给个缓冲时间,你好调整,我也好调整。”   她愣愣地,不是很明白。   “你越躲,我越是想你无处可躲,这不是在激起我的逆反心理?”他有理有据道,“倒不如顺其自然,正常一点,说不定时间久了,我的感觉也就变淡了。”他的声音极具诱惑力,“到时候看你跟看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水灵一点的白菜而已。”   好像……有点道理?   走到今天这一步,前期问题很大。虞星觉得最开始和他斗智斗勇属实是个错误的决定,也怪盛亦,逆反心这么强干什么?   她又是个外软内硬的性格,两人硬碰硬,针锋相对碰着碰着,谁都没把谁干掉,反而闯进对方的生活,彼此互相入侵。   虞星一边考虑一边打量他,想一会儿瞄他一眼,许久,勉为其难地点头:“……你说的也对。但是学长!”她立刻道,“你喜欢谁是你的权利,我尊重你这个权利,不过既然要正常相处,话我得说在前面。我这个人最怕搞那些腻腻歪歪的,你喜欢你的可以,不能对我……”   话没说尽,她留有余地。   深吸一口气,盛亦脸黑得像锅底。她防贼一样的表情,就差把“不要骚扰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又想把她脑袋拧下来了!怎么办?   “学妹说的,我都懂。”   笑着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盛亦端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   ……   八点多,时间还早。   盛亦开车送虞星回家,开到一半突然反悔。   “上次你请我吃饭好像还有两家店没吃完?”   “啊?”他突然提起这个,虞星一愣,“那、那下次……”   “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盛亦淡淡一笑,扭头睇她,不容拒绝地拍板,“学妹,请我吃饭。”   “……”真不要脸。   虞星想回家,想念温暖的被窝,想念香喷喷的小姨,想念那一堆还没做完的习题。   “今天就算了吧,这么突然。”她实在不想再绕远路,这都快到家了,“我们现在过去,人家估计都关门了,要不然……哎,我家附近有条小吃街,特别好吃,过年这段时间非常热闹,学长我带你去逛一下?!”   “小吃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这是在敷衍他。   “真的很好吃,不骗你。”大忽悠虞星上线,表情偏生做的比珍珠还真,“哇塞,你不知道,那些摊子的老板都是做了很多年的,手艺特别好,别的地方根本吃不到!”   “……”   “上次我吃那个什么,差点把舌头都吞了!学长你一定要试一下,我跟你说……”   盛亦不说话,虞星便不停嘴,一个劲地游说。不光说,她还往他这边靠,怕是自己都没察觉。要不是安全带绑着,她说不定能把他挤到窗外。   安全起见,伸出一只手将她推回去,盛亦受不了她的聒噪,皱眉:“知道了,去就是了,你闭嘴。”   虞星赶紧噤声,喜笑颜开。   车停在小吃街附近,一进去,盛亦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虞星为了速战速决敷衍他,随便挑了一条家附近的街,就敢吹成明珠蒙尘不来会后悔的绝世美食隐藏地。   盛亦倒不在意这些,原本就是想和她多待会。好不容易把这个没心肝的诓出来,还不留久一点?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熟人看见了不定得笑话成什么样。   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纽约第五大道,放着好去处懒得走,在这逛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吃街,他这盛氏集团太子爷,跌份可真是跌到了极致。   盛亦腹诽之余,没有手软,买了两串糖葫芦塞给她。   虞星拿在手里,一脸为难:“这?”   他道:“不能白来。什么都不买,不是显得我小气?”   说着往下走,又给她买了一份麦芽糖。   虞星怕他购物兴起,连忙转移注意力,拉他看些小物件。   没什么稀奇的,这里有的东西,景点街都有,商场外也有,见过路边就都见过。   盛亦耐着性子由她糊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气氛也算不错。   边走边聊,糖葫芦拿在手里久了,闻着挺香,虞星没忍住,“吧唧”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恰时,盛亦忽地说:“这么久来,我做了不少你讨厌的事。你应该挺讨厌我?”   她一口糖碴子差点呛到,连忙咽下去:“嗯?呃……还,还好吧。”   客气话说的自己都不太信。   盛亦更不信,微微一笑:“不用哄我,我心里有数。”   她抿了抿唇,不说话。   “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弄死我?”   “那倒没有那么严重……”半死就行。她笑了下,低头咬糖葫芦。   盛亦迈着步,眸子黑而沉,半晌没出声。   这条街破旧,但有点老城的味道。   陈旧、腐朽,古朴、自然。   小时候,爷爷的助手闲下来,时常带着他坐车在西区和东区游览。那时候的四九城,就像现在的这条街一样,有着相同的气味。   其实以前的事,他已经不太去想。这些年,几乎没有几天真正开心。   自从被接回爷爷身边,生活就被无穷无尽的严苛填满,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样,不停循环往复。哪怕是作为孩童的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怜惜,爷爷甚至将对父亲的失望和愤恨,全部加在他身上。   那时他才几岁?刚刚失去双亲,好不容易通过治疗将心理问题的苗头压了下去,爷爷却连喘息机会都不给,立刻要求他走上成材之路。   强压之下,他过得压抑又痛苦。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常暴怒,时常没来由地感觉躁郁,想要毁灭事物的那股戾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不能说,只能靠自己忍耐,压制。久而久之,开始学会用笑容面对一切,直至终于成为了一个温文儒雅,外表温柔无害的存在。   这么多年,孤独感始终不曾消失。   他习惯了独自在房间里学习、玩耍、静静与自己相处。后来的这些朋友远远不够填补,在真正需要陪伴的那些年里,他没有过玩伴,没有过可以一同分享的另一个人。   为什么喜欢虞星?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这一路走得太安静,太沉闷。   虞星意闯进来,是个意外,也是一个惊喜。   他们可以为一封情书暗暗较劲。   彼此间的一个称呼,就能你来我往地赋予无数种意味。   今天你非要摁着我低头,明天我偏要梗着脖子接招。   一个眼神,一句话,一道菜,一个表情……所有的所有,细微到常常被忽视的东西,突然都变得有趣至极。   很幼稚,像两个不服输的小学生在过招。   可就是因为有虞星,因为她,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被掰碎填满,日子不再是枯燥压抑的黑白色。   见过那么多人,形形色色,只有虞星一个。因为她太过要强,所以才会在被他整被他戏耍的时候,死不低头。   也幸好她要强。   如果不是她,不是这样不服输的虞星,或许他们不会有后来这些。   思绪走得有点远,不知不觉一条街过半。   盛亦吸一口气,寒凉的空气吸进肺里。侧头看向她,她手里那串糖葫芦,吃了三分之二。   “……虞星。”   “嗯?”她吃得起劲,神游天外,根本不知道他心里起了怎样一番波澜。   他看着她,眸色如夜般浓重,挡住了那些潜藏的柔和情绪。   早在那天就想说的。她问他为什么喜欢她,一直没有说出口。   很感谢。   谢谢你来陪我玩。   不懂他此刻想法的虞星,一脸单纯,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   盛亦忽地一笑:“你好像个白痴啊。”   “???”   虞星咬着糖葫芦一脸莫名。好好的怎么骂人呢??   他爽朗地笑起来,虞星不高兴,抬手用胳膊肘用力顶他。盛亦拔腿开跑,虞星气得在后面追。   一步一步,空气中的冷意似乎正在消散。   第一次摆脱孤独感,是在初次赛车的时候。就像是找到宣泄的途径,盛亦喜欢那种感觉,在疾驰前进中,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地那么清晰,只有那样,冗长的时间加速消失,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现在不用了。   终于不需要赛车替他将贫乏的时间杀死,虞星的存在,让时间变得有趣,每分钟都丰富充盈,甚至舍不得它走太快。   可能虞星就是上天送来陪他的玩伴。   迟了很多年,不过没关系。   谢谢她能来。   这一次,他愿意让车开慢点。   ……   虽说小吃街离虞星家近,盛亦还是坚持送她回去。   这段距离不远,两人一起步行。   或许是气氛使然,又或许是冬夜原本就适合感慨。快到家楼下时,虞星叹了口气,对盛亦坦白:“前面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讨厌你吗。”   盛亦扭头看她。   “那时候,讨厌是有一点。”虞星说,“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强迫还有威胁我,不管是谁都会让我很难受。说出来可能有点好笑吧……”她低头看了看脚下,“我就是希望,相处的时候能够互相尊重一点。只要愿意尊重我,我就觉得还好。”   许久没说话,几步路过去,他颔首:“嗯。”   楼道就在不远。   虞星瞥他,说了这么多已经够了,没必要再继续。冲他摆摆手,“学长你回吧,开车注意点哦,路上小心!”   言毕小跑往前。   “虞星——”   盛亦忽然叫住她。   虞星停下,回头:“嗯?”   盛亦迈开大步走过去,行至她面前,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伸手抱住她。   她吓得一僵。   却感觉虚虚揽着她的那只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   “没有要非礼你。”他说,“别紧张。”   没法不紧张,这都被抱住了!   虞星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在他怀里,全都是他的味道,清淡好闻的香味一点点将她包围。   “以前的事是我不对。”   “学妹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盛亦单手揽着她,这是个礼貌的拥抱。   声音浸润了冬日潮气,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对不起。” 第41章 我见   春节假期不长, 近几年时兴去国外度假。   盛亦几个家里长辈守旧,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亲属在外, 照旧在国内过。秦怀一家倒是在寒假伊始, 早早就坐飞机越过远洋, 这个假期里, 秦怀也就没能参加他们的聚会。   直至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周快结束, 秦怀才回国, 落地第二天约一帮损友出来相见,缺席期间发生的事, 后知后觉“补课”完毕。   久违的聚会后,避开其他人,秦怀和盛亦两人私下又单独见了一面。具体情况不详, 唯独知道的是, 秦怀把盛亦揍了一顿。   一开始各人都以为听错,然而并没有。   成天到晚笑眯眯实则日天日地最不好惹的盛亦,被秦怀揍了, 真得不能再真。   虞星初闻消息,十分惊讶。   和童又靖的聊天内容一条条飞快刷新。   里特丝达:【不能吧?秦怀打盛亦?!】   童童:【千真万确!蒋之衍告诉我的!】   里特丝达:【秦怀为什么打盛亦啊?】   童童:【好像……】   里特丝达:【嗯?】   童童:【跟你俩的事情有关。】   里特丝达:【我俩?】   童童:【就你跟盛亦的事,秦怀回来知道了,他们两个私底下好像聊了什么。】   虞星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二手消息不够准确, 不如直接去问盛亦。   二话不说立刻点开他的头像, 想了想,又改为打电话。   没多久那边就接通。   “喂?”男声带点磁性, 是熟悉的声线。   “学长。”她开门见山地问,“你跟秦怀学长打架了?”   “没有。”   虞星刚松一口气,就听盛亦道:“是他单方面揍我。”   她一愣:“……为什么?”   他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童童说跟我有关。”   他顿了一下,啧声:“童又靖真是个大嘴巴。”   “学长!”   “确实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盛亦只得告诉她,“秦怀回来之后,听说了我在追你的事。你之前不是在他面前胡说八道,说你喜欢我么,他就来找我问清楚。”   为什么胡说八道?还不是因为他!心里腹诽,这时候却也顾不上分锅,虞星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他,那个时候我们两个有过节,正在互相纠缠,一不小心拿他当了炮灰。”   “你全都实话实说了?”   “差不多。该说的都说了,我告诉他,我给你和他牵线搭桥是假的,你跟他约会是被迫的,你喜欢我也是说来敷衍他的。”盛亦悠悠道,“只有现在我在追你而你不为所动才是真的。”   “……”换个人跟盛亦做兄弟,怕是要捅死他。   虞星说不出话。   半晌问道:“那秦怀学长还好吗?现在怎么样?”   “好得很,揍完我就滚回家吃饭了,哪里不好。”   “他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件事上,她自觉愧对秦怀。   公寓卧室里暖黄色的光,澄澄照亮室内。   外头有风。   虞星靠坐在床头,叹了一声。   手机那边响起悉索动静,盛亦似乎翻了个身。   “别光说他,挨揍的是我,你怎么不问问我?”   虞星吐槽:“挨揍不是应该的嚒。”   “我可是一个人把所有错误都包揽下来,连你那份一起,你不应该谢谢我?”   她小小声嘁地了一句:“如果不是你,我哪至于对秦怀学长撒谎?学长,你是问题的源头,责任本来就在你!”   他低笑:“……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装模作样叹道,“没办法,谁让学妹是我学妹呢。”   她嘀咕:“本来就是你的锅。”   闲扯两句,问到想问的,差不多该挂电话。   虞星刚准备开口,那边盛亦又开始作妖:“说真的,秦怀下手特别重。学妹,我身上好疼。”   她眉头一挑:“那怎么办?”   “不如学妹你给我唱两首摇篮曲?最好明天再做个爱心早餐什么的,我不挑,煮个粥,配点小菜,再煎个蛋,蛋最好是爱心型的,如果可以……”   “学长。”虞星冷酷无情地打断他,“你还是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啪”地一下,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   嘴上说责任在盛亦,心里却清楚,自己也有不对。虞星给秦怀发消息道歉,以为会遭到冷淡,没想到他态度不错,并没有恶言相对,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歉意——大概是先揍了一顿盛亦,已经出气。   第二天上课,大课间,童又靖风风火火跑来找她。   虞星吓一跳:“你慢点跑。”   童又靖在她前座坐下,道:“我刚刚去了趟高三,盛亦伤得不轻。”   她一顿,“……很严重?”   “脸上伤了。”童又靖说,“没想到秦怀竟然来真的,盛亦的嘴角破了一大块,青青紫紫。”   虞星没说话,手里捏着书的一页,许久没翻动。   童又靖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眼神闪了闪,虞星小声:“我去看什么,又不是我打的。”   “那多少跟你有关系嘛。”童又靖说,“我不是怪你哈,但是你想想,秦怀以前从来没跟盛亦动过手,这次竟然还打在脸上,肯定很生气!他这么生气,下手绝对轻不到哪去,而且听说盛亦没还手……”   听童又靖这么讲,虞星忍不住也觉得盛亦惨,但还是嘴硬:“我不去,去了他又哔哔叨个没完,烦死了。”   劝说几句,见劝不动,童又靖只好放弃。   很快,上课铃响,回了自己班上。   ……   中午吃饭,一帮人聚在餐厅。自从盛亦“改邪归正”,角落的位置基本成了他和虞星的专属。好在够大,那时只有他们俩,现在加上童又靖几个,也能坐得下。   听说始终不如眼见直观,亲眼见了盛亦,虞星才知道童又靖没有夸张。   他脸上确实挂了彩,眼角边一块,嘴角边一块,青紫中泛点红,像失败的区域彩绘成果。   嘴角伤了,吃东西不方便。   盛亦平时进食就够斯文,这餐饭下来,更是没吃几口。他没有发出不该有的声音影响同桌的其他人,只是每每牵扯伤口,不得不停下筷子休整一会儿,那眉头微微蹙起,很是可怜。   虞星不想看他,偏偏忍不住,眼神总是往他的方向瞄,明明不想看到,然而就是一直看到。他吃痛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她仿佛也跟着疼起来,嘴角下意识一抽一抽。   全程,他没动几筷子,到最后大家都吃完,他面前那份剩了大半,几乎还是原样。   虞星想说什么,动了动唇,按捺住,把话咽回喉中。   吃完饭借口回班上,在餐厅前的小路口,虞星和童又靖跟他们仨分道扬镳。然而到了高二教学楼前,虞星却不上去。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童童你先上去吧。”   “啊?什么事?”   低咳一声,她没说,只道:“有点别的事。你回教室吧,不用等我。”   不待童又靖多问,转身朝外走。   虞星堵着一口气,着实说不清心里的想法。只是想到盛亦脸上挂彩的样子,莫名不是很开心。   应该觉得痛快过瘾才对,毕竟他那么讨人嫌,也是他之前不做好事,不然秦怀不会被气着,更不会有这一出。   理应如此,可实际上并不是。   虞星一边胸闷,一边为自己竟然因盛亦胸闷而越发胸闷。   ……成了个死循环,无解。   一边想,脚步匆匆出了校门,到最近的药店,买了一盒喷雾和一盒创口贴。付过钱,虞星拿着东西赶回去。   路过高二教学楼不入,径直往高三去。   到了高三,又犹豫半天,在拐角迟迟不前。   想走,又觉得该过去,虞星来来回回,在原地踟蹰不已。   半晌,她一咬牙,拦住一个路过的男生,拜托对方:“不好意思,能不麻烦你一下,帮我把这个送去高三七班给盛亦?”   一听盛亦的名字,男生脸色微变:“啊?!”   生怕他拒绝,虞星费力游说半天。男生一开始为难,明显不想答应,后来她不得不自报班级姓名,让他有什么问题就找自己,再三保证,男生才勉为其难应下。   见男生拿着东西进了高三七班的门,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虞星长抒一口气。   而后,沿着楼梯跑下去,头也不回。   ……   东西送出去,本以为盛亦会找她说点什么,然而没有。   一下午,风平浪静,虞星拿出手机看了好几回,没有收到他一条消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就是忍不住。   几次之后,将手机往兜里揣,决定不再关心有没有消息。   嘁,没礼貌,连句谢谢也不知道说。   秦怀就应该把他打成猪头!   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上完下午的课,晚饭是和童又靖两个人单独吃的。一问才知道,最后一节课前,盛亦三人离校出去了。   她哦了声,对某位不礼貌的人不感兴趣。   晚自习安稳结束,虞星回公寓。刚准备洗漱一番再挑灯夜读,手机亮起,在桌上嗡嗡震动。   没礼貌的人打来电话。   她慢腾腾拿起,接听,喂了一声,就听盛亦道:“来楼下。”   “什么楼下?”   “公寓楼下。”   她诧异:“你在公寓楼下?”   他说是。   虞星握着手机匆匆下楼,远远就见女生公寓外,站着一个人影。   她小跑过去,压低声音斥道:“你大晚上跑来干什么?”   “给你送书。”盛亦一笑,拎起手里一袋东西,“童又靖不是说你要竞赛资料嚒,我找高级私教列了个单,喏,都让人买齐了。”   虞星看看那袋书,再看看他,无奈:“你干嘛还特意……就算送书也不用大晚上来啊,被人看到指不定要说什么!”   “怕什么?”   虞星叹气,伸手:“那你给我吧。”   他避让,“这么快就要上去?”   “不然呢?”   “我特意在这吹冷风等你,你就不想跟我多聊一会儿?”   虞星没搭茬,注意到他脸上,“你的脸……”   “嗯?”   她不自在地问:“你没擦药?”   盛亦睨她一会儿,笑起来:“你是说……你送的喷雾和创口贴?”   没说话,她抿了下唇。   他从外套口袋掏出创口贴,“这呢,喷雾在我车上。”   她怪道:“装着干嘛不用?”   “学妹第一次关心我,当然要留作纪念。”他一脸理所应当,振振有词。   虞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把从他手里拽过装书的购物袋,“懒得理你,我回去了!”   “真的要走?”他声音可怜巴巴,“我嘴角破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好饿……”   想吃还能没得吃?这人,真能卖惨!   虞星盯着他看了两秒,一瞪:“饿死你算了!”   言毕,拎着东西转身就走。   疾步走到公寓入口,停下,回身一看,他插着兜站在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双眼,直勾勾地,灼灼望着她。   有点说不上的气,又有点无奈,虞星咬咬牙,冲他道:“——你站着别动,先别走!”   而后快步上楼。   盛亦原本想等她上去就走,闻言,静静停在原地不动了。   没多久,脚步声传来,虞星再度下楼。   她小跑到他面前,把抱着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是几个袋装小面包,他忙用两手兜住。   “我就这些吃的,都给你了,赶紧回去!”   她板着张脸,语气也凶巴巴。   像个幼稚鬼,像个纸糊的老虎。   盛亦兜着满怀小面包,定定看着她,这个幼稚鬼,纸老虎,却让他觉得无比可爱。   就这么一瞬间——   心陷下去,软得一塌糊涂。 第42章 我见   盛亦的生日在四月中旬。   这一点, 秦怀发给虞星的资料文档里有写,但她没留心, 看过就忘, 还是童又靖提起, 才想起这回事。   午餐她俩在校外单独吃的, 饭后到常去的咖啡馆休息。   “盛亦过生日你会去吗?”童又靖搅着杯里的奶茶, 问。   虞星皱眉:“我去干什么?”   “你说你去干什么?他肯定会喊你啊, 你去不去嘛?”   “十九岁又不是十八岁。”   “那也是一年只一次的日子。你去我们俩就可以一起作伴了!”   虞星用小叉戳破点心最上层的面皮:“不去。”   童又靖很希望有个伴,游说道:“别啊!盛亦每年生日, 他家里都会给他办的很隆重,有好多好吃的,好多人都会去!”   本来只是犹豫, 童又靖这么一说, 虞星越发不感兴趣。   “人多有什么好玩的,菜市场人更多,你跟我去吗?”她笑道, “而且你都说了,他家里办的隆重,请很多客人,我非亲非故的腆着个脸凑什么热闹?”   “同学啊!大家是关系好的朋友, 怎么不能去?拜托, 更沾不上边的人多得是挤着去的!”   “不了。”虞星坚持, “我不喜欢凑热闹。”   童又靖说不动她,盯着她看了数秒, 作罢:“算了,反正盛亦肯定会找你的,你跟他说去吧!”   这是笃定她拒绝不了盛亦。虞星失笑,摇摇头,不再多聊这个话题。   ……   喝完咖啡回班上,上课前,盛亦突然打来电话。   虞星到走廊角落接听。   他却不为生日的事,开口而是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饭没吃完。”   能不记得吗?虞星服了他催债的本事:“放心,忘不了。”   “既然这样,不如下午放学后的晚饭……”   拖长的尾音仿佛姜太公的鱼钩,就等着她上钩。虞星懒得浪费时间,干脆地应下,“好,放学见。”   “放学我来找你?”   “行。”   盛亦满意了,没闲扯太久,上课铃响前半分钟,“体贴”地将她“放生”。   ……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课,虞星向来不看人下菜,哪个老师的课都上得认真。是以,除了被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从来没有被老师长时间注视过。   今天却破例。   离下课还有七分钟,教室外突然多出一个身影。   ——盛亦。   他慢悠悠踱着步子出现的刹那,虞星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下一秒定睛看仔细,不是假的,真的是他。   高二三班的大半数人——甚至可以说是全部——不约而同朝外行了注目礼。   盛亦仿若未觉,站在第一扇窗户正对的位置,往后一靠,倚住走廊阑干,透过玻璃窗看向虞星。   班上其他人的视线不时瞟来,连讲台上的老师都频频看她,虞星僵着身子,头皮发麻,在心里狠狠将盛亦痛骂一千八百遍。   神经病啊!!   她说的是放学见,不是还没下课的时候!她同意他来“找她”,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大剌剌地杵在她班门口,盛亦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虞星捏笔捏得死紧,强迫自己忽略窗外那个人,集中听讲。   不知该不该说是托他的福,下课后总会拖两分钟的班主任,这回一秒都没多待,铃声一响就走人。   只不过临走前,留给虞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边收拾东西,虞星长抒一口气。   班上的学生今天走得飞快,明明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门外的盛亦和教室里的她身上,偏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求生欲强到极致。   当然了。背地里议论是一回事,谁敢当着盛亦的面八卦他?又不是不要命!   平时收东西速度不慢的虞星,难得成了最后出教室的那个。   走出去,就见靠着阑干的盛亦面带笑意,提步迎上来。   “学——”   不等他说完狠狠在他鞋侧踢一脚,虞星压低声斥道:“学你个头!”   盛亦“嘶”了声,挑眉:“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少装。我根本没用力,你嘶什么嘶?”   他一脸做作:“真的疼。”   虞星气得想翻白眼,“你干嘛到我班上来?你没看到老师在?我好好上一节课,全被你搅和了!”   “看到就看到呗,老师又不是不认识……”   虞星瞪他,盛亦一顿,话音立时拐了个弯:“学妹说得是。下次我不上来了,就在楼下等。”   还有没有下次再说吧。虞星腹诽,板着脸朝楼梯口走。   盛亦和她并排。   这个人“恶名在外”,在走廊和楼梯上碰见的所有学生,看见他全都下意识往旁边让出几寸。   顺带连虞星也不敢直视。   通行无阻行至停车场,虞星气鼓鼓坐进盛亦的副驾驶,从侧门出了学校,半路才消气。   那两家小店开在一块,生意不错,到的时候人差一点坐满。   虞星划算过,点的东西,分量正好够饱,又不会浪费。两家店一前一后吃完,不到四十分钟。   见时间还早,盛亦提议:“上次那个商场在街对面?去逛逛?”   虞星想了想,正好消食,点头同意。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话。   迈进商场大门,盛亦忽地开口:“我生日快到了,那天童又靖他们都会去,你也来?我去接你。”   事先已经得知,虞星很淡定:“不了,我就不去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盛亦侧眸睨她,面色不如先前明朗,“为什么不去?”   “你过生日不是很多人么?我去干什么,我又不认识。”   “童又靖他们几个不是在?”   “他们几个我是认识,但是别人我不认识啊。”虞星道,“朋友之间的聚会无所谓,那种正式场合就算了,我去不合适。”   盛亦没说话,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虞星和他聊起别的事情,仿佛没察觉他兴致变低,又或者是故意岔开话题。   在商场里逛了二十多分钟,逛回一楼,虞星看看露天小喷泉处休息的人,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他没反应。   她以为他没听清:“回去了吧,嗯?”   盛亦转身走了几步,在喷泉前一处石凳坐下。   虞星一愣,跟过去:“你怎么坐下了?我们该回学校了!”   “我累了。”他长腿一伸,姿态懒散。   “这里回去不远,要不然你等回学校慢慢休息?”   盛亦抬眸盯着她,薄唇吐出两个字:“我不。”眼睫轻眨,他说,“我过生日你都不来,我不想走了。”   ……还带耍赖??   虞星劝道:“学长你别闹了,等下回去要迟到的,快走啦!”   “不走。”   她着急,上前拉他,盛亦坐着岿然不动。   虞星急了,松开他的胳膊:“走不走?”   “不走。”盛亦誓将无赖耍到底,“除非你答应陪我过生日。”   “我们当时说好的。”虞星板起脸,“我尊重你的喜欢,你也要尊重我。现在这样又开始威胁我了?”   她转身要走,盛亦长臂一伸,拉住她的手腕。   “我没有威胁你。”   虞星被拽住,站着回头,“没有?”   盛亦默了默,眉头蹙起,好几秒才放平:“就当我求你,行不行。”   无言许久,虞星深呼吸几回合,而后,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人。   憋着一口气,虞星心里不痛快。给他几天好脸色,他又开始得寸进尺!越想越不爽,脚下匆匆,往公交车站走。   过马路等红灯时,突然接到童又靖的电话。   摁下接听。   “喂?”   “喂,星星你回来没?回来帮我带杯喝的。”   虞星道好:“我在回来路上,等会坐公交车。你要喝什么?”   童又靖诧异:“公交车?你不是跟盛亦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坐公交车?”   “别提了。”虞星不悦道,“他说过生日那天要我去,我不去,他就开始耍赖坐下不肯走。我怕迟到就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你先走啦?”   “嗯。”   “……把盛亦一个人扔在那?!”   “嗯,他不肯走。”   红灯快要跳转成绿色,虞星想挂电话:“我要过马路了,你发消息……”   “先等等。”   “怎么了?”   只听那边童又靖长长抒了口气:“那个,我跟你说。”   “嗯?”   “你别告诉盛亦啊。这种事,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多嘴的……”   ……   沿路返回商场,到露天休息处一看,盛亦还在那没走。他依旧是先前的姿势,背影散漫,周身围绕着一股淡淡的、好像谁都融不进去的气息。   他看着喷泉,不知在想什么。   虞星想过去,犹豫停下脚步。   站了站,瞥见不远处的冰淇淋店,她快步过去,要了两小桶冰淇淋。   虞星捧着冰淇淋回到他面前。   盛亦看见她,眼里闪过明显的诧异。   “……你怎么回来了?”   虞星抿紧唇,不答,递给他一桶冰淇淋。   盛亦接过:“为什么给我买这个?”   虞星在他身旁坐下,撇嘴:“你上次不是想吃嘛。”   他们第一次来这个商场的时候,他看见什么都想去试试,那天这家冰淇淋店门口大排场龙,他看着眼热,觉得一定好吃,开口要她买。   其实她心里知道的,他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那些好奇和热情,不过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但当时,她只想着早点带他吃完那几家店,早点完事。   “你不是走了嚒。”盛亦拿起插在冰淇淋上的勺子,慢悠悠问。   虞星捏着勺子挖起满满一勺,板着脸道:“怕保洁阿姨把你当成垃圾清走了。”   他勾唇,没说话。   虞星吃下一口,实在不得劲,用力把勺子叉回绵绵的奶油冰上:“我真是欠了你的!这样吧好不好,你过生日我真的不方便去,我给你准备礼物,你生日那天抽个空出来拿,行不行?”   她肯回来就是有得商量,盛亦哪会不知,故意拿起乔来:“可是生日最重要的切蛋糕环节……”   “我给你买一个小蛋糕!送礼物的时候吃,就当切蛋糕的时候我在场吃过了成不?”   “长寿面……”   “我请你吃碗长寿面!”   “生日祝福……”   “学长,你不要得寸进尺!”她忍不住咬牙。   盛亦倏尔一笑,朗眉星目灿若桃花:“好吧,我勉强接受。”   明明她退让这么多,搞得像是他多委屈似得。虞星深吸一口气,没好气:“祝你生日快乐啊!”   “谢谢。”他倒似真的十分快乐,弯着眉眼,喜意仿佛要顺着眸光溢出来。   虞星狠狠瓦一勺冰淇淋,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盛亦竟然会有在她面前卖惨的一天。   上次在公寓门前就被他得逞了一回,这次……   但也并不全是因为同情。   虞星敛眸,垂下眼。   刚刚在马路边,童又靖在电话里和她说:“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也不是道德绑架你,但是……你要不还是和盛亦好好说一下,别扔他一个人在那。可能要废点嘴皮子,但他会听的。”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   童又靖踌躇半天,结结巴巴告诉她——   盛亦小的时候,经常被他爸爸单独扔下。   尤其是童年。   他的母亲生下他一年多,就因产后抑郁复发自杀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父亲盛国怀,便一直处于大受打击的状态中。   盛亦的父母爱得深,当时知道的,都说盛国怀是个情种。这本是好事,后来却不了。   母亲离世时盛亦才不到两岁,平日由盛国怀和家里的帮佣照看他。说是这么说,但盛国怀大多时候不愿意让别人插手。   比如,陪儿子玩着玩着就将他独自扔在别墅院子里时;比如,阴天突然将儿子关在大门外时;比如,教儿子骑儿童自行车,骑到一半毫无征兆松手任他摔倒大哭时……   这样的时候,盛国怀不允许任何人上前。   当时照料的帮佣,多少都感觉出盛国怀不稳定的心理状况,然而没人敢说,更不敢违背主家意思多管闲事。   那几年,盛老爷子和盛亦的姑姑一同在国外忙着集团的事务,无暇顾及。   于是盛亦一边长大,一边习惯了很多不该习惯的事情。   用餐礼仪不标准会被父亲突然一餐叉扎在手背上;   能走路以后,坐车回家有时在快到山顶别墅会突然被父亲扔下,要自己走上去;   经常被父亲关在房间里,不能外出,只有无数的书,翻不尽的书可以看;   有时睡到半夜,父亲毫无征兆出现在床边,会狠狠打他,过后又会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盛亦快到七岁,才被察觉异状的盛老爷子接到身边。那会儿盛国怀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严重,他离开那个“家”,半年不到,盛国怀就去世了。   对外说是病死,但实际上是自杀。   爱妻离世,痛苦转嫁到儿子身上,撑了几年以后,也自我了断追随而去。   盛国怀是不折不扣的情种,他爱妻子爱到甚至对儿子产生了恨。   可怜吗?可怜。   ……但盛亦呢?   这些事情只有当年和他们关系亲近的一些人家才知道,童家、沈家和盛家素来走得近,知情不奇怪。   一桩旧事,童又靖说起它的语气,和虞星听过后的心情,一样沉重。   她找不到可以准确形容的词。   同情或是可怜?都不是。   就是突然一瞬间,心酸酸的。   想到盛亦的张狂,散漫,无所谓,想到他目空一切的眼睛,想到他温和儒雅的笑……   还有,抓着她手腕说的那一声,求你。   她沿路返回的时候,心跳的有点快,怕回去他已经走了。   虞星不想再往他心上插一把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懒得去细想,但她知道,这时候应该回去。   他的嚣张,过分,惹人厌,全都消散不见。   一瞬间想起的只有他道歉的样子、认错的样子、还有低头求全卖乖讨好的样子。   此刻坐在石凳上,坐在这里,虞星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按捺下多余的纷杂念头。   “学妹。”盛亦忽然叫她。   她忙回神,转头:“嗯?”   他扬唇一笑:“这个冰淇淋真好吃。”他吃得差不多空了,视线下落,停在她手里那一桶上。   虞星没办法:“知道啦,我这杯也分你……”   将面上吃过的部分扒拉到一旁,一连挖了几大勺到他的纸桶中。   明明他眼里写着这个意思,却还装模作样啧声:“学妹,你好不讲究。”   “那你还我!”虞星眉头倒竖,伸手要挖回来。   盛亦侧身躲她,“给了我的就是我的,哪能要回去……”   “还我……!”   不远处,喷泉水柱升起,变幻着各种形状。   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   但现在很好。   多余的事不需要想,他们谁都不去想。   就这个当下,这一瞬间。   雪糕分你一半。   这一刻,酸甜苦辣一起分担。 第43章 我见   中旬结束前三天, 盛亦的生日如期来临。   在这件事上费的两点精力不是一点两点,虞星最开始打算“完全置身事外”, 到现在, 不得不被迫“稍加参与”。   送的礼物不稀奇, 是她休息天到商场挑的一条领带。   他们这个年纪, 寻常生活中需要系领带的场合不多, 但盛亦这样的出身, 穿正装的时候肯定不少,算是用得上的物品。   虞星花的是自己的零用钱, 经济有限,买不了太贵的东西。一条蓝色格纹领带,花了差不多三百的样子。   下午两点后, 虞星带着包装好的礼物出门, 先去西点店取蛋糕。虽说是小蛋糕,为表诚意,她还是提前到店定制, 款式和花样都是比照十几寸的大蛋糕做的,主色调是蓝色,成品喜人。   虞星动身去找盛亦,到事先约好见面的地方一看, 盛亦早就到了, 不知提前多久。她两手拎着东西走过去, 远远就望见他倚着车等在那——穿着一身正装。   还好,黑色的西服, 凭他的身量能够撑得起来,身材颀长,看起来端正潇洒。   虞星近前,皱眉打量他好几眼,先是说他:“你怎么来这么早?晚上要请客,家里没有客人要招待的?”又对他的打扮发表意见,“而且你干嘛穿的这么正式?”   “客人有得是人去招待,我只负责招待你。”盛亦一笑,站直身,更显得款款有型,“晚上要穿正装,我懒得腾时间再换,晚点直接这么过去。”   虞星无言。他这是打算跟她直接待到晚上生日会开始?   叹了口气,虞星不废话那些,率先提步:“走吧。”   碰面地点选在这,是因为她精心挑选的一家面馆在前面不远。那家面馆环境好,服务好,最重要的是手工面的味道一顶一的好。   就为选他这份生日长寿面,她翻了好几天的网络评价,前天不放心,还特地来了一趟亲自品尝。   盛亦跟上,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虞星走得好好的,他靠过来时蓦地一愣,下一秒,蛋糕被他接过去。   “那个也给我。”他道。   体贴地猝不及防,她抿唇,说不用,“不重,你拎一个就好。”   盛亦便没坚持。   到面馆,二楼有小包厢,两人在包厢里坐,服务员送来菜单暂时退出去。   包厢不大,但品牌做得既正式又接地气,氛围一点都不悬浮,小细节特意向市井气靠拢,却并不潦草随意,做旧的装潢让人仿佛置身老店,更添几分食欲。   点完面后,虞星把礼物给他。   “是什么?”盛亦好奇心起,“该不会是你亲手做的东西?”   “拆开看看就知道。”   说话间,他拆开礼物包装,“领带?”   虞星打量他的神色:“不喜欢?”   “不是。”他笑,“只是我比较期待你亲手做的东西。”他将领带翻过来,细细地看,“真的不是你亲手缝的吗?”   她撇嘴:“想得美。我能缝的这么好看?”   “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学妹你动手能力这么强,区区手工,根本不是问题。”盛亦一本正经夸奖,而后挑眉,“……不如再亲手做点什么送我?”   虞星哼笑:“那我再给你做几斤点心你看怎么样?就上次那个味道的,一模一样。”   “……”   “……”   仿若无事发生,盛亦拿起领带转移话题:“学妹你看,这竟然是蓝色的!”   虞星冷笑一声,端起杯子喝水。   小样,治这个得寸进尺的无耻之徒,她早就得心应手。   闲话几句。   面很快上来,虞星擦干净筷子,递一双给盛亦,两人各自低头开动。   一口下去,顿了顿。   第二口,咀嚼动作逐渐机械,缓慢吞咽。   第三口……   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筷子。   相视无言两秒,盛亦面露怀疑:“这就是你说的,很好吃的店?”   虞星尴尬辩解:“不是,我上次来吃的真的很好吃!”嘴里碎碎念,一边念叨“怎么回事”一边拿起菜单。   “啊!”她发现重点,“是了,我上次点的是招牌,我们今天的点的这个是新品!”   “新品?”   “对,这个新品刚推出,估计没怎么经过市场考验。推出这个味道的人在想什么啊……”她吐槽着,立刻要重新点,“再要两份,要不然就点我上次吃的……”   盛亦拦下:“算了。长寿面本来就只是吃个意思,不要点了。”他只是想逗逗她,并不在意味道如何。   和不喜欢的人,就算吃山珍海味也没意思。   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   “那就不吃啦?”虞星征询他的意思。   “拆蛋糕吧。”盛亦说,“长寿面吃过就行,没事。”   虞星见他不介意,便把面推到一旁,拆蛋糕。   蛋糕也是蓝色,盛亦顺嘴吐槽了一句,被虞星瞪了眼,老实闭嘴。   插上十九岁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着。   虞星咳了声,说:“白天不太亮,你凑合一下。”   盛亦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   “赶紧啊,你许愿!”她催促,将蛋糕往他面前推。   盛亦凝视她几秒,默默闭上眼。   很快,他睁开眼睛,在虞星期待和“鼓励”的眼神中,将蜡烛吹灭。   虞星鼓掌捧场,拍了几下巴掌后突然觉得自己幼稚,赶紧尴尬地收手。   蛋糕不大,两个人吃合适,加上没有吃面,正好能填饱肚子。   吃着吃着,盛亦忽地问:“你不好奇我许什么愿?”   “为什么要好奇。”虞星怪道,“生日愿望本来就不能说,说出来不灵了不是?”   “真的不想知道?”   “不想。”   见她没兴趣,盛亦闭上嘴。   蛋糕吃完,礼物收了,面条是不打算再碰,差不多到了该走的时候。   离天黑还早,盛亦要虞星陪着去玩,看在他过生日的份上,虞星同意。稍作休憩预备走人,他忽地瞥向领带。   “学妹。”   “嗯?”   “既然这个面不好吃……”   虞星有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果然,下一秒盛亦笑着开口:“作为补偿,你帮我系领带吧?”   虞星微愣,下意识看向他胸前。他一身正装,但是并未系领带,黑西装下就是白衬衫。愣过后当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不系!”   “系一下?”   “别想!”   在桌下踢他一脚,虞星懒得理他的胡话,催促:“走了。”   盛亦扯唇角,笑了笑,没有继续纠缠,拿上礼物起身。   ……   陪着盛亦在外玩到天黑,一看时间,六点半。他接到好几个电话,都是打来催他的,虞星不由跟着急起来:“你是不是要回去了……都这个点了!来不来得及?来不及你先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家。”   盛亦说没事,“还早,我送你。”   虞星拗不过他,只好同意。脚下提速,怕耽搁他时间。   一路上,虞星频频看时间,好不容易到家楼下,神色才稍加缓解。   盛亦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赶时间。”   “你怎么这么悠哉?”虞星嗔他,“七点了快!”   他一派无所谓的模样,并不怎么在意。   伸手去拉车门,打不开,虞星回头,却见他点起了根烟,一时怔忡。   “你……”   盛亦瞥她,稍顿,伸手解开车门锁,点烟动作暂缓,“你回去吧。等你下去我再点,不然呛到你。”   虞星很少见他抽烟,次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时忘了他到底会抽烟还是不会。   盛亦挑眉头:“没见过我抽烟?”他道,“就两口,没事。”   他的表情在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楚,车里又没开灯。虞星猜测:“你……心情不好?”   “有点。”他承认,呵了口气,“想到要回去很烦,抽两口解压。”   开门的手缓缓收回,虞星稍稍坐回来一点。   “因为不喜欢人多所以觉得烦?”   盛亦点头:“是,但不止。”   她直愣愣看着他。   他抬手拧了拧眉心,没隐瞒:“我爸妈很早就不在了,所有事都是我爷爷负责。每年我过生日来的人很多,但几乎全是他的客人。往年多少还有我姑姑在,今年她在国外赶不回来,所以……”他耸肩,“我真正想见的人没几个,去了还得被拉着不停应酬,烦。”   虞星略感意外。   本以为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家里人应该会更加好地照顾他。然而物质上或许做到了,感情上却……   不知怎么,脑海里闪过他游说自己参加他生日会的样子。   “真正想见的人没几个”,所以,才想让她去?   一时喉咙有点堵,说不出话来。   盛亦只是寻常倾诉——虽然对旁人不会这样,但对虞星说这些,不过是见她想知道,并没有多余意思。   手里夹着烟,顾忌着她半天没点,他索性对折扔进两座间的烟灰缸,不打算再抽了。   “你回去吧。我等你上楼就走。”   虞星默了默,嗯了声,开门下车。   下车朝楼道走,行至一半,脚步越来越慢,蓦地一下停住。   深吸一口气,虞星折返回车旁,停在他驾驶室的车门边。   车窗降下,内里盛亦抬眸:“嗯?”   “你下来。”虞星道,脸色有点沉,情绪看不分明。   “怎么了?”盛亦略不解,还是依言下车。   他脚一沾地,虞星加上一句:“领带拿下来。”   盛亦稍顿,似乎察觉她要做什么。   在他熄了火的车门旁,他们面对面,一高一矮。   虞星从他手里拿过领带,不说话,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得弯下腰来。她板着脸,表情认真,一下一下笨拙地为他将领带系上。   盛亦不言语,弯腰直视近在眼前的她的脸,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他细细地看她睫毛轻颤,任她施为。   做完这一切,虞星往后退去小半步,脸上后知后觉出现赧意。   “我不会系领带,第一次只能系到这样。”   盛亦缓慢站直身,垂眸睨她,眸色浓浓,压抑着汹涌难言的情绪。喉咙动了动,他哑声问:“为什么给我系领带?”   “面难吃,你不是说作为补偿吗。”她声音略低,还是不看他的眼睛。   抿了抿唇,不自在垂在身侧的两手,手指捏了捏,虞星缓缓抬头。   一霎对上他的眸光,视线灼热异常。   虞星按捺下脸上那股热意,温声道:“生日快乐。”   不等他再说话,她近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他。   “……今天是你出生的日子,高兴一点。”她停了停,强调着重复一遍,“生日快乐。”   很轻的一下,立刻就松开手。   虞星后退一步,眼里闪过不自在:“我走了……”   “学妹。”   盛亦叫住她。   她停下,“……干、干嘛?”   “我以前从来不许愿,今天是第一次。”他说,“你知道我下午许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   盛亦扯住领带:“我许的愿是,希望今年,生日的这一天可以开心一点。本来是随便许的,但是现在……”   他捏着她给他系的领带结,向上紧了些许。   浅浅一笑,那双桃花眼盛满轻漾的光,弯成好看的形状。   “——我的愿望,已经成真了。” 第44章 我见   上一个学期就打算要参加竞赛挣奖金, 这学期一开始,虞星便和班主任沟通过, 表明这方面的意愿, 而后, 果真得到机会。   在经过一次简单的小筛选, 虞星成功拿下名额, 正式代表临天参加竞赛。   比赛一去, 前后三天。   学校里一切日常,唯有回归休息室的盛亦, 自虞星离校后,几乎全天候地捧着手机。简略算算,大概除去虞星在赛场上的几个小时, 余下时间, 盛亦给她发的消息就不曾停过。   沈时遇从前一阵的阴霾中走出来,情绪稍稍缓解,最见不得人腻歪, 忍不住吐槽:“三天不见而已,你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手机里养了什么宝贝,整天盯着屏幕,人都快钻进去了!”   盛亦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他, 冷然道:“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沈时遇心里白眼快要翻上天, “求你了, 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脑残样,整个一虞星向日葵。你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雷达, 专门探测她一个人?”   这下盛亦终于看他,眼神一厉,薄唇轻启,只有一个字:“滚。”   蒋之衍捧着杯子,在不远处看着这边战场,劝解在老虎头上拔毛的沈时遇:“你别招他。他早就变了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来唏嘘,曾经那样的盛亦,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他们都以为对异性、对男女之事淡漠到令人发指地步的盛亦,或许会成为黄金单身汉,打一辈子光棍。谁曾想,突然一朝,他就这么一头栽在了虞星手里。   ——还是彻彻底底,无可救药的那种。   手机那边似乎传来新消息,盛亦懒散靠着沙发,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完全是下意识的,他自己可能都不曾察觉。   蒋之衍看得眼疼,一时好奇心起,端着杯子走到他身后:“虞星和你聊什么呢,让你笑成这样?我是真想知道——”   本在回复消息的盛亦反应极快,立刻摁下待机键熄屏。   “藏这么严实?”蒋之衍失笑,“躲什么躲,我都看到了。”   沈时遇插嘴:“看到什么了?他们是不是在聊什么很恶心的东西?肯定是。”   盛亦眼神沉沉,带着几分警告,不好惹的模样让蒋之衍笑得更欢。   见他笑得欠但识相没有多嘴,盛亦神色微敛,起身:“我先走了。”   “去哪?”   “这还用问?”沈时遇冷嗤,“没有虞星的临天多没意思,我们太子爷哪待得住,当然是回家了。”   盛亦未接话,只是经过他身边时,沉默并冷淡地抬腿踹了他一脚。   沈时遇躲闪不及,嘶声。   见盛亦头也不回从休息室走出去,背影远去,蒋之衍在沈时遇对面坐下。   “我看到他给虞星的备注。”   “什么备注?”   蒋之衍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道:“三个字,‘小朋友’。”   “……”沈时遇一顿,嫌弃地抖了抖。   蒋之衍但笑不语。   这厢议论完别人,沈时遇板起脸,表情不甚轻松道:“晚上吃饭,你约一下童又靖。”   蒋之衍挑眉,带点询问意味:“我约?”   “我们三个一起。”沈时遇说,“只有我一个人她不会来,她现在不愿意跟我单独吃饭。”   瞧着他神色下掩藏的那股愁意,蒋之衍不知该说什么好。答应是肯定答应的,兄弟这么点小要求,哪能不应?   心里免不了怅然。   一个春风满面得不正常,另一个愁苦凄清得让人想流泪。   盛亦和沈时遇这俩人,在“感情”二字上,这一头扎得着实是深呐。   ……   虞星竞赛完回来,正好赶上当周最后一天课,童又靖二话不说逮住她,弥补缺失的几天时光。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跑到她和盛亦身上。   童又靖憋了许久,终于问出这段时间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和盛亦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我觉得你们越来越不对劲了。”童又靖紧紧盯着她的脸蛋,“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虞星移开眼,否认:“没有。”   “没有?他过生日那天我让你和我一起去,你不肯,结果那天盛亦姗姗来迟,而且一整晚心情都很好的样子……他是不是去找你了?”童又靖眯起眼,“还有他的领带,是不是你送的?那条蓝色格纹的,蒋之衍调侃了几句,盛亦宝贝得跟什么似得,碰都不让碰,沈时遇说了句丑,盛亦直接说他眼瞎。”   虞星不承认也不否认:“你问那么多干嘛。”   “不说话就是心虚。”   她生硬地岔开话题:“晚上吃什么?”   童又靖不依不饶:“别转移话题,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说着扑上去挠她痒痒。   虞星躲开,两人笑闹一阵。敛了神色,虞星问:“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童又靖怪道:“我怎么?”   她只说三个字:“沈时遇。”   霎时,童又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消散:“他有什么好说的。我和盛亦蒋之衍怎么样,和他就怎么样。”   “你真的不喜欢他了?”   “说完全不喜欢当然不可能。”童又靖若无其事笑了下,“这么多年的感情,哪可能这么快消失干净?可是喜欢他已经让我感受不到愉快,相反很难受,比起剩下的这一点感情,我更想自己开心。我是很要强的人,我绝不会委屈自己。”   虞星理解她的想法。   童又靖自己总结:“我和沈时遇的性格,可能就是比较适合做朋友吧。”   点了下头,不好再戳伤疤,虞星再次另起话题。   童又靖也很配合地,同她聊起晚上吃什么。   有的时候,错过一瞬,可能就会错过很多很多。   “把握”两个字看着简单,实则重若千斤,它看起来有多容易,做起来就有多难。   ……   休息日,回家路上,盛亦忽然神经兮兮发来消息。   虞星坐车无聊,于是和他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打发时间。   盛亦:【有人污蔑我。】   里特丝达:【谁?】   盛亦:【蒋之衍。】   里特丝达:【?】   里特丝达:【他污蔑你什么?】   盛亦:【他说我隔三差五一有空就缠着你。】   里特丝达:【……】   回过去一串省略号,虞星自觉没把心里那句“难道不对吗”发给他,算是很给面子。   这哪是污蔑,分明是陈述事实。   刚这么想,下一秒就见盛亦发来一句——   【我哪有隔三差五,明明每天都缠着你。】   虞星:……   这个人现在怎么总是屁话一堆??   这么恶心都说得出口,她服了,五体投地的服了。   冷酷地打下一句“你吃点药吧”,展现完决绝的虞星不带一丝留恋,收起手机。   没多久到家附近,下车。   沿着熟悉的路走,一边步行,觉得有些无聊,没忍住,又把手机套出来。   盛亦果然又发来一堆屁话。   虞星正要点开看,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停住,回头看。   路边行人、车辆,一切如常。   说不上来,但是……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她。   虞星皱起眉,因这莫名的第六感生出不适。   但愿是她想多了。   顾不上再回盛亦,她加快速度,疾步往家里走。 第45章 我见   这个学期竞赛很多, 一直到夏天来临前,将接连不断。上次只是开头, 虞星对自己能力范围内的项目, 统统都有兴趣。   为此, 需要做的准备也很多。   去图书馆的次数渐增, 中午, 和童又靖吃过午饭分开, 虞星又去校图书馆找自己需要的书籍资料。   许久没有这么安宁地吃过一顿饭了。一桌坐五个人似乎成为日常,虞星都快习惯。这两日他们几人有事, 只在学校露过一次面,神出鬼没,难得清静。   ——盛亦的姑姑回来了。   听童又靖说, 盛亦只有两位长辈, 一位是他的爷爷盛书渊老爷子,一位则是他的姑姑盛岚女士。   偌大的盛氏集团,这二位便是顶头的掌权者。盛老爷子年纪大了, 要事如今基本是盛岚在负责。   说起盛亦的这位姑姑,那可是很了不得。   家大业大免不了会被惦记,更何况盛氏这样令人眼红的一块香饽饽?从盛亦的父亲盛国怀去世开始,便有数不清的人把主意打到盛岚头上。   兄长没了, 老父亲只自己这么一个女儿, 盛亦年少尚未成器, 以她的身份,将盛氏收入囊中轻而易举, 只需稍加筹谋一些年载即可。   于是各怀心思的豺狼虎豹一个接一个出现,你方唱罢我登场,用尽了手段。   然而盛岚不仅为父亲在商界开疆拓土,成了一位女强人,更是对一切魑魅魍魉视若无睹。为了断绝外界的非分之想,她甚至对外公开宣布不婚,至今单身,没有成家。   就是凭借盛岚这种坚决的态度,盛亦“太子爷”的地位,从头至尾稳固如初。   虞星在书架间游走,想起童又靖对她说的:“盛亦跟他姑姑很亲,虽然我也不知道到什么程度,但是他姑姑从小到大对他都很好,反正比他跟他爷爷要好得多。”   盛亦这些天不见人,想必就是因为他姑姑回国,抽不开身。   指尖停下,找到想要的书,虞星将之抽出来。又比照同一列上其他的书,细细地看,想一次性多找几本。   脚下往尽头走,走着走着,蓦地一停。   “……哎,有什么办法呢?”   隔着一层书架,后边有说话声。   虞星刚想绕过转弯处走开,以免听人壁角,忽然措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   “……虞星就是仗着盛亦的关系才混得风生水起,我看她竞赛的名额,八成也是靠盛亦得来的。”女声稍稍压低,带着说八卦专有的语气。   虞星缓缓转身,没走出去,在原地停住。   女声还在继续:   “要不然肯定是你去啊对不对?”   “上学期末你们同分,但是你都没有好好准备,要是好好准备她肯定就第二了。”   “她就是命好嘛,这次的名额怎么可能给她?你不要难过啦,别去想,她哪里比得上你……”   努力辨认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听出这个声音是谁。   虞星抒一口气,提步走出去。   绕过书架,直接走到说话的人面前——   “你们是在说我吗?”   站定的瞬间,看见两张惊慌失措的脸。   一张不认识,另一张却是樊湘湘。   比旁边那个陌生女生稍微镇定些,樊湘湘很快敛好神色,质问:“你偷听我们讲话?”   “我只是刚好路过。”虞星淡淡一笑,视线扫向那个白了脸的女生。先前说的头头是道的人,此时抿紧嘴唇,根本不敢直视她。   虞星朝她一笑,她立刻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放心吧。”虞星轻声道,“我又不是没有听过乌鸦叫,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下一秒,笑着眯起眼,“不过要是这叫声再聒噪一点,我说不定就会做点什么哦。”   女生眼神闪躲,瑟缩不敢回话。   不欲多费口舌,虞星提步从她们面前走过。   那个女生往樊湘湘身边躲,樊湘湘脸色难看,但也忍着没有开口。   ……   又一天,盛亦仍旧没来学校。   虞星照常上课吃饭,时值中午,饭后,她在教室午休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来传话。   “高二三班,虞星?”   男生在班门口,视线粗略往班里一扫,很快定格在她身上。   趴在桌上的虞星抬起头,男生招手:“麻烦你出来一下。”   云里雾里地出去,刚站定,就听他说:“主任让你去一趟校长室。”   “主任让我去校长室?”   “对。”   虞星心生疑惑,主任找人,不去教导处,去校长室?   男生道:“我只是负责传话,主任让你赶紧去。”点了下头,便转身小跑走远。   稍站了站,虞星带着满头雾水前往校长室。   单独的一层办公楼,上到二层,左边第一间即是。   敲了敲门,下一秒,里头传来浑厚的声音:“请进。”   虞星推开门,迈进半步:“校长好,我是高二三班的虞星……”   说话间,视线在办公室内慢慢扫过。   除了校长,还有几个陌生的人。   站在沙发后的穿西装的青壮年男子,大概是保镖一类人物。   沙发左右侧上,分别坐着学校几位领导,和两个不认识的中年人。   主座上则是个女人,大约三四十的年龄,一身米色工作装打扮,气质怡雅,保养得当。光是坐在那,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看着面善,有点眼熟,嘴角微微含笑,打量着虞星。   “虞星同学来了。”   怔愣间,校长冲她招手,指了指身旁的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盛岚女士,也是盛亦的亲姑姑。”   虞星站在门边,毫无防备地愣了。   ……   盛亦到校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开始时,径自去了休息室,打算等虞星放学一起吃个饭。   几天没见,也不知她胖了还是瘦了——这个念头一出,自己都忍不住发笑。真是魔怔,就这么几天功夫,哪会变胖变瘦?   虞星一直没回他消息,不知是不是上课太专心,没碰手机。   盛亦一边把自己往沙发里一摔,一边拿出手机查看是否有回复。谁知微信点开,指尖没碰上屏幕,立刻跳转到来电界面。   童又靖。   盛亦顿了顿,接听。   “什么……”   “事”字没说完,童又靖劈头一句打断他:“你看见虞星没?”   “她不是在学校么?”   “在啊,但是下午不在!”   坐直,他皱起眉:“说清楚点。”   “本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吃完我回教室写作业,她回三班午休,然后下第一节 课我去找她,她不在教室里。我以为她有事出去了,上完第二节课又去看,还是不在!到现在都没见人,打她电话也打不通。问他们班上的人,说是午休被一个男生叫走了……会不会有事啊?”童又靖焦急道,“你今天联系她没有?”   盛亦上午和虞星聊了几句,后来微信对话界面就一直停在那儿。   “都找过了?”盛亦拧眉站起来。   “找过了!”   “叫走她的人是谁?”   童又靖一顿:“我也不知道。”   “女生公寓找过了么?”   “……没有。”   盛亦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你现在去女生公寓看看。”   童又靖道好,盛亦不多说,立刻挂断,拨沈时遇等人的电话。   ……   女生公寓没有找到人,童又靖到虞星的房间外敲了半天门,无人响应。   本来一会会儿不见不是什么大事,可电话没人接,整个临天都不见踪影,难免让人担心。   盛亦把叫走虞星的男生找来休息室问话,一问,得知去了校长室,再一打听,才知道中午盛岚来过。   霎时,陷入沉默。   沈时遇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你姑姑找虞星,该不会是警告她让她离你远点之类的吧?”童又靖担心起来。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来个棒打鸳鸯。   盛亦的姑姑掌权多年,说一不二惯了,虞星家庭背景普通,要是盛岚觉得虞星对盛亦有所图谋,不许他们来往……   别说这俩鸳鸯现在还没成,真要成了,以虞星的性格,说不理盛亦也就是一刹那的事。   蒋之衍咳了咳:“不至于这么狗血吧?”   沈时遇也说:“盛岚阿姨不像这种人。”   盛亦不说话,沉着脸走到窗边,给盛岚打电话。几人等他问出结果,然而却见他没说几句就挂了。   童又靖忙问:“怎么样?”   “我姑姑上飞机了,转接的助理电话。”盛亦表情不轻松。   盛岚出行,自有私人飞机差遣。但一般长时间飞行,她会在飞机上休息,这种时候是不让人打搅的。飞机落地前,联系不上。   想从助理口中问出点什么更是不可能。   沈时遇和蒋之衍想了想,给他出注意:“要不然这样……”   童又靖坐不住,趁他们说话的功夫,继续尝试给虞星打电话。   盛亦几人正商量着,她忽地惊喜道:“通了!”   三道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那端响起虞星的声音,童又靖刚说了个“喂”字,下一秒手机就被抢走。   “欸——”   她无奈地瞪着盛亦。   “虞星?”   “嗯?怎么了?”   听她语气与往常无异,盛亦的眉头终于缓缓放平:“你在哪?”   “我?我在家啊……”   “在家?”   “啊。老师让我背英文稿,之后有个交流会要参加,说给我放半天假,我刚好在外面,就回家了……”   “我姑姑是不是来找过你?”   那端虞星一顿,“呃,你怎么知道?”   “你在家?”盛亦耐不住了,“我现在过来找你。”   “欸……”   “哪都别去,等我电话。”他说着就挂断,将手机扔还给童又靖,当即动身。   “你就走了?”   沈时遇几人在背后问。   他不答,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   盛亦打来电话,说已经到楼下。   外面正在下着绵绵细雨。   虞星穿好外套,轻手轻脚开门,再轻手轻脚下楼。   中午盛岚带她到校外聊了一会儿,之后老师发来英文稿的内容,给了她半天假,让她先把稿子背好,毕竟很快交流会上就要用。   她干脆回了家。手机没电,关机放在床头充电,一下午都在专心致志地背稿子——期间小小打了个盹——没怎么注意,开机后才发现有那么多未接电话。   现下小姨在家里,盛亦开的车太招摇,她怕小姨听见动静,到时候问起来不好回答。   走到楼梯口,恍惚发觉自己没带伞,虞星望了望阴沉的天,面露难色。   不远处,盛亦的车停在那。   她刚想上楼拿把伞,他开了车门,迈入雨中,淋着银针般的细雨走过来。   “……下着雨呢!”虞星嗔道,往里站,让他进来躲雨,“淋完雨生病了怎么办?”   盛亦垂眸,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直接道:“我姑姑跟你说了什么?”   “嗯?”不妨他上来就问这个,“没什么,就是……”   “不管她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顾不上发丝被淋湿,顾不上沾染湿意的肩膀,盛亦高大身影,遮住外头阴暗的天色,他板着脸,表情认真。   “你的家庭背景没有问题,你很好,很出色,难听的话全都忘掉,生气也可以,你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但是……”   “等等等等!”虞星连忙叫停,“你在说什么啊?”   盛亦抿唇:“我姑姑……”   “你以为,她来找我说了不好听的?”   “没有?”   虞星稍作思忖:“有倒是有。”   盛亦的脸色刹那变得难看。   “不过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虞星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才道,“她跟我说,她可以资助我出国留学。”   盛亦一愣:“留学?”   “对。”   虞星点头,脸上不见开心神色但也没有负面情绪。   “她说你从小没有多少好朋友,喜欢的东西也很少,一直很孤僻。”   “知道你和我走得近,她很开心,然后她稍微了解了一下我的情况,表示愿意资助我出国读大学,希望我和你好好相处。”   盛亦抿唇未语。   “你姑姑还说了,即使到时候我们不像现在这样处得这么好,她也还是会资助我留学。请我多多担待,多多照顾你。”虞星勾起唇,半感慨半揶揄,“她是真的很疼你啊,为了能让我跟你做‘好朋友’做久一点,特别大方。”   她咬重“好朋友”三个字的字音,挑了挑眉。   “只说了这些?”盛亦再三确认。   “嗯。”   “那你怎么回答?”   “我们发生了一点口角。”虞星补充,“是礼貌的那种。”她说,“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要留学的话,我自己会攒钱。”   盛亦想了想,她的性格确实做得出来。毕竟往好了想是他姑姑大方待他身边的人好,往不好的地方想,就有点像是以利诱人。   相顾无言几秒。   听闻盛岚来找虞星,盛亦担心盛岚对虞星说些不好听的话,刺激到她,所以着急来找她当面说。既然不是,他也就放心了。   “我会跟她聊一聊,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盛亦保证道,瞥一眼她身上的厚睡衣,话题一转,“……你不回学校?”   虞星:“今天不回去了,我明天早上再回,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你呢?”   他抿唇,站着不动。   “你不回学校?”   “这么想赶我走?”   “下雨呢,别开玩笑。”她笑了下,挥手赶他,看一眼天又叫住,“等下,我上去给你拿把伞。”   盛亦拉住她:“不用。几步而已,我开车。”   “可是……”   “多大的雨?”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虞星只好停住。   “我走了,你上去吧。”盛亦说着就要转身。   雨变得更大,从绵绵的银针进化成小孩儿脸上豆大的泪滴。   他肩上的湿迹好不容易干了点,又要被打湿。   来时那样着急,此刻这般轻松。   情急也好,放松也好,都是因为她。   不知怎么,盛亦转身的刹那,鬼使神差般地,虞星忽然拉住他的手腕。   她自己都有片刻愣,但下一秒,心越发坚定。   “怎么了?”他回头。   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在当中,落在他的手腕上,落在她拽住的地方。   手臂连成一条线,她和他由此有了交点。   “我上次去参加竞赛,感觉还行,要是拿了名次,我们就相处试试?”   她视线偏向旁边,说话的时候不看他,肩膀有点僵,脸也有点烫。   声音细嫩,很轻很轻。   “……我可以,考虑一下你。”   ……   回临天的一路,盛亦处于一种轻微的恍惚中。   蒋之衍几人见他回来,虽是一个人,但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笑,放心之余便调侃:“你是路上捡金子了吧?”   沈时遇形容得更精准些:“捡金子算什么?他啊,根本就是只狗熊,虞星就是那罐蜜,狗熊见了蜜当然乐了。”   盛亦回以两枚冷眼,不予理会。   童又靖见他如此高兴,插嘴道:“没事就好,害我担心了一下午。正好虞星竞赛拿奖了,我们这周休息日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蓦地一下,盛亦扭头看向她,眼里隐隐亮着精厉眸光:“虞星拿奖了?”   “啊。你不知道?”童又靖说,“今天出结果了呀,一等奖!虽然有两个……中午放学那会儿三班班主任就叫住虞星跟她说了这事,吃饭的时候虞星亲口告诉我的。”   沈时遇和蒋之衍头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你怎么了?”   没答。   休息室刹那安静。   短暂的怔愣之后,盛亦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第46章 我见   阴沉的小雨天, 盛亦去而复返。   虞星窝在房间里,压低通电话的音量。   她穿着睡衣, 本来打算看看书, 早点歇下, 一听他要见她, 十分为难:“我小姨在家, 天都黑了, 还下雨……”   “我已经到了,就在你家楼下。”他说。   “楼下?”虞星一激灵, “你别停在正楼前,要是被我小姨看到我不好解释。”   “你下来。”   “下来干嘛,我都说了不回学校……”   盛亦纠缠不休, 用一句成功堵截了她接下去所有的话:“比赛拿了一等奖, 你中午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陷入沉默。   “虞星?”   “知道啦。”她叹一口气,“我下来了。”   落了一天的雨,外面有些冷。虞星穿上外套, 这次没忘记拿伞。   小姨在自己卧室休息,她小心翼翼经过客厅,尽量放轻动作。   盛亦的车停在楼的斜侧方,虞星一出现, 他开了车门, 大步走来。   “欸……”   阻止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无奈瞪他,“干嘛又淋雨, 你以为你拍电视剧呢?”没撑开的伞就撇在身侧。   带着湿气走进楼道的盛亦,迈进檐下,一句话不说,张开手,忽地一下将她抱住。   “你——”   她一僵,肩膀绷起。   “恭喜,一等奖。”盛亦的声音从她肩上、从她脖侧传来,浓浓的喜意里仿佛带着无法着地的轻飘飘的快乐。   “这就是你恭喜我的方式?”身体还残存不适应亲昵而产生僵硬,但虞星忍住了,没有挣开。   盛亦慢慢松开手,垂眸望着她,一笑。   “恭喜你,也恭喜我。”   ……   坐上盛亦的车,在雨夜的城市里缓慢前行,轮胎摩擦地面,溅起的都是水声。   虞星觉得很有必要给他泼点冷水。   “你记清楚,我只是说可以相处试试看。”   “嗯。”   “没说一定会跟你,什么,那什么……”   “哪什么?”他噙着笑反问。   脸上一热,她偏开头,手搭上车窗边沿,指尖无意识抠了两下:“我说的是可以考虑你,考虑,你不要弄错了。”   他说:“我知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盛亦将车开得比平时慢很多。   也不知是不是心境有所转变,他那张平素玩世不恭笑起来没正形的脸,此刻在虞星看来,多了几分认真。   虞星压低嗓子:“我现在还没有很喜欢你。”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窗外雨雾蒙蒙,看一眼,溅起的水珠仿佛就打在脸上,扑面而来的凉意几乎就要兜头罩下来。   有的时候还是不得不考虑现实。   喜欢盛亦吗?有一点,她能感觉到这股情绪在心里扎根、破土、生长的动静,每一个阶段,她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   但这些还不够。   生活并非简单的悸动,它的构成很复杂。   曾经,她对恋爱持反对态度,如今这个人改变了她的观点,但她希望这个过程下的自己,仍然是清醒的。   “你就非要说这些扫兴的话?”盛亦无奈一笑,“你说的我都知道。”   将她一本正经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在眼里。   “没关系。”他说,“我们慢慢来。”   ……   生活如常继续,虞星想吐槽的念头却越来越强了。   又是一日天气晴朗,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眼看高二教学楼近在眼前,口袋里手机轻震起来,她抱着本书拿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   备注名被她改为“大垃圾”的盛亦发来消息,又是老调重弹——   【学妹,今天和我约会吗?】   “……”   这个问题,他一连问了好几天。每天都至少要问三遍,比早中晚三餐还准时。除了发消息,吃饭碰面时也不忘问上一句。   虞星简单粗暴地回他:【没空。】   盛亦很委屈,从课前纠缠到课间,再到新一节课,阴魂不散。   看着他翻来覆去念了至少几十遍的那句“你自己答应我的”,虞星实在烦不胜烦,最后一节课上课前,给出答复:【我过几天要参加比赛,这段时间要做准备,等我比完赛回来行不行?】   他立刻道:【行。】   虞星松了口气。   下一秒,就见他问:【那你要不要去我家补习,学长有很厉害的东西给你看。】   “……??”   还发可爱表情包,真是令人作呕。   虞星直接骑脸开炮:【滚啊变态!】   盛亦道:【我指的是很厉害的竞赛习题,你在想什么啊?】   虞星不得不祭出杀手锏:   【再说我们明年也别见了!】   【滚!!!】   那边总算老实。   ……   虞星这次去参加竞赛,加上出发,总共去了四天。   听童又靖说,盛亦几乎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算她回来的日期。等她回来他们就要约会这件事,在这个总共就没几个人的小圈子里传开,沈时遇和蒋之衍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老茧。   虞星不由腹诽。   掰着手指头算什么算,做作!就四天而已,五根手指都用不全,还要算?   吐槽归吐槽。   回来当天,虞星回家放好东西,连学校都来不及去,第一时间就要去见盛亦。   换好衣服出门,盛亦不放心,打来电话。   她让他别催:“我在下楼了,等会打到车告诉你。”   他本是要来接的,怕撞上小姨,她没让。   说了几句挂断。   虞星背着自己的小包包,一步一步踩着地面,不想承认,但脚下莫名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很难形容。   算一算,和盛亦大概有……   她也记不清,反正,好久没见。   心情奇妙而复杂,走出楼道,虞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常。   路上车水马龙,临近晚餐,正是一天最热闹的几个时间之一。   她走到路边,在适合等车的地方停下,叫车软件正在倒数,排在她前方,还有21位乘客。   天擦黑,幽蓝色里夹杂几抹妖艳的红,是残阳没能带走的余晖。   焦躁之余,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不适。前段时间那种被人跟着、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虞星注意到斜对面的那辆车,外身锃亮,车窗贴满黑色的车膜,无法窥见内里一丝,唯有森严的车标静静立在前头,高贵地有种跳脱于这闹市之外的遗立感。   一眼,两眼,三眼……   在她第三次看向那辆车的时候,停滞许久的车轮忽然缓缓转动,朝着她的方向驶来。   ……   虞星参加完竞赛回来的这天晚上,盛亦在西区,没能等到她。   焦急地就要四处找人时,半天没能联系上的她打来电话,只有简短一句:“我今天有点事来不了了,对不起。” 第47章 我见   对话界面停在盛亦发来的那条消息上。   ——“我在凉亭等你。”   虞星看了又看, 许久才动身。   时值午休, 临天学生外出的外出,回公寓补觉的补觉,懒得走远的便留在教室,趴在桌上小憩。   天气渐渐热了, 虫鸣声也加重,前阵子的雨下完以后, 气温忽然之间开始急剧升高。   虞星比完赛回来已经三天。   那日和盛亦约见未能得成,这几天, 她也一直没有和盛亦见面。   “我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她是这样跟他说的。   三天下来, 盛亦终于按捺不住, 来问个究竟。   虞星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教室。   下了楼, 他等在高二教学楼前的凉亭里,老远望去, 就能瞧见那身白色的休闲装。   能将白色穿得这么好看的, 她只见过这一个。然而此刻那白色像个点卡在眼里, 卡得眼睛有点疼。   步入凉亭, 隔着圆桌彼此无言。   盛亦先开口:“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   那双眼睛清澈犀利,在其下什么都无所遁形。   虞星不和他对视, 抿唇:“对不起, 那天我有点事来不及, 爽约了。”   “然后呢?”他盯着她, “为什么躲我?”   她沉吟许久, 像是经过一番重大考虑,语气如面色一样沉重:“盛亦,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之前说要相处试试看的话,我收回,就当没有这件事。”   “我需要一个理由。”盛亦眸色深重,一字一字从喉间挤出。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这就是你的说法?”   她沉默不答。   盛亦脸色变了几转,郁重难当,他极力压着火气,好半晌才让语气尽量平和。   “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调整,等你想和我说的时候再说。今天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再聊不下去,他面色难看至极,言毕就要走。   “盛亦。”   虞星叫住他,声音轻,却无比清醒,再没有更镇定的时候了。   “你听我提过我小姨,但是应该很少听我提我的父母。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就在手术台上去世了,是我小姨,一个人把我养大。”   盛亦早就知道这些,只是没跟她说。在她因秦怀的爱慕者住院那会,他就从苏秋口中得知了。   “这和我们……”   “我一直觉得满口爱情不爱情的人都很蠢。”   虞星打断他。   “就像我妈妈,把我生下来,可我连我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她为了她了不起的爱情,让我出生,结果呢?结果就是我小姨为了养大我,耽搁了自己一辈子,更不用提我们家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以前从没想过恋爱、喜欢,这一类的事。我只计划要好好读书,努力赚钱,将来让我小姨过上富足的后半辈子,别的都无所谓。”   “……你确实让我改变了一点想法。”她说,“我能感觉到自己是喜欢你的,但是。”   盛亦看见她抬眸望来。   凉亭外晴阳正好,霎时突然变得诡谲,一下让人觉得毒辣,一下又让人遍体生寒。   “我重新考虑过了,我觉得还是不行。”   四下安静,除了草间虫鸣,就只有空气被温度灼烧的声音。   虞星垂了垂眸,声音一刹变得很轻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提醒。   “……我不想步我妈妈的后尘。”   片刻,她抒出一口热气,再抬起脸来,便是一派坚定神情。   “对不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她颔了颔首,“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   朋友之类的托辞,她干脆不再说。提步走下凉亭台阶,走进高二教学楼里,头也不回。   这是诀别的姿态,做好了跟他彻底划清界限的准备。   她没有说,没有这么说,但盛亦能感觉得到。   细心如他怎么会没有捕捉到她的那句“不想步我妈妈的后尘”,失约的那天她到底见了谁?盛亦僵站于凉亭里,看着那个将他甩开毫不留情的背影,心像海绵被捏了又捏。   脑子一方面飞速运转知道要理清问题关键,一方面,又因她的话乱成一团麻。   多讽刺。   她不让他去高二三班门口等她,所以,这次他听话地等在凉亭里。   本来想解决完这件事,再好好“邀功”,连对她说“你看我多听话”的语气,他都暗暗揣摩了一百遍。   可偏偏,等来的却是一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   “你是认真的啊?”   童又靖不知第几次问。   虞星仍旧回答:“认真的。”   前几天还在说着他俩要约会,谁曾想,突然之间就“掰”了,童又靖动唇几次,话到嘴边无法开口。   说话间行至餐厅,正是饭点。   盛亦三人在以往常坐的位置,已然坐下。童又靖怔忡起来,去看虞星脸色,后者面色平平,一派镇定,似是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你要跟他们一起吗?”虞星说,“你和他们一起坐的话,吃完饭我在门口树下等你。”   “你不过去?”   虞星摇头,提步朝不远处的一个双人位走去。   童又靖稍作踌躇,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选择跟上她。   “我跟你坐。”她说。   虞星随意地点点头,如常问:“我去取餐,你要吃什么?”   童又靖报出几道菜名,虞星便起身去取餐区域。望着她与往常无异的身影,童又靖忽觉一个头比两个大。   看来是玩真的啊。不是开玩笑,动真格的。   回头朝另一边看去,盛亦一动不动,眸色深深望着这边,不知在想什么。   童又靖不忍心再看他的表情。明明什么都没做,连带着难受起来,偏头躲开。   不止她和沈时遇、蒋之衍尴尬,餐厅的其他学生也似有所感应,不少人打量他们。   想不注意到也难。   以前形影不离聚在一起的几个人,在一张桌上吃饭都多久了?突然之间分成两边,由不得人不多想。   虞星却不受影响。取完餐回来,对外界视若无睹,别人窃窃私语的议论也充耳不闻。   一餐下来,童又靖只觉得没吃饱,又实在没胃口。   ……   如此几天,背地里说闲话的越发多了。   童又靖告诉虞星:“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   虞星并不是很感兴趣,随口一问:“怎么说?”   “他们说,盛亦的姑姑来学校警告过你,让你不要痴心妄想,所以你现在和盛亦分道扬镳了。”   虞星笑了下,“想象力挺丰富。”   不过逻辑上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这几件事情前后脚发生,看起来挺像是那么回事。   “你不在意啊?”童又靖皱眉,吐槽一句,“盛亦他姑姑来学校的事传得这么快,这些人真闲。”   这学校里,什么八卦传得不快?虞星早就见怪不怪:“没什么好在意的,随他们说去吧。”   童又靖还欲再说什么,虞星停下笔,往书里夹好东西,合上书起身。   “你去哪?”   “去找我班主任,她给的两套卷子我做完了,拿给她看看。”   “诶——”   童又靖想说她怎么除了试卷习题别的都不关心,想想又觉得,关心这些不是对的么?只好把话往回咽   ……   办公室里人不多,虞星进去,和班主任聊了一会儿,来来去去,不多时座位上就空了。   卷子还没看完,来了个清瘦的男生把班主任叫走。班主任还有话要跟虞星说,让她先别回去,指尖点点桌子:“你在这等一下,我几分钟就回来。先把刚刚圈出来的题仔细看看。”   虞星点头说好。   精心凝神看了一会儿,响起脚步声,抬头一看,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来交练习册的樊湘湘放下抱着的一沓书,像是没看到她,嘴角微翘,细致地进行整理。   隔壁那个座位大约是樊湘湘班上任课老师的位置。   虞星低头继续看题,冷不丁听樊湘湘开口:“翻船的日子来得真快呀。”手摁在习题面上,她侧头看来,缓缓勾唇,“没了盛亦给你撑腰,不知道你底气还能像以前那么足吗?”   手微顿,下一秒,虞星将笔一丢扔在试卷上,站直身。   “既然这么不服气,那就比比。”她眼神淡漠,语气也冷,“下周月考,考不赢闭上你的嘴。”   “你——”   没等两人再继续口角,三班班主任比预计时间更快,重新回来。   两个人沉默着,空气仿佛拧成了一根绳。   ……   休息日回家,虞宛贞特意调休,在家给虞星做好吃的。美美地吃过饭,午休后,两人一块喝下午茶,闲话家常。   接着各自回房休息。   快到傍晚,虞星从习题中回神,想去问虞宛贞晚上吃什么,到她房前,那门半掩着没关,还未抬手敲门提醒,望见里头那个坐在床边怅然出神的背影,虞星手顿了顿。   “小姨?”半晌,虞星出声,轻轻推门。   虞宛贞连忙收起手机,转头看来,“啊……怎么了?”   “你在干嘛?”虞星入内,走到她身边,“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有,这两天没休息好。”   “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不要总是瞒着我。”虞星眉头轻拧,不放心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虞宛贞握住虞星搭在肩上的手,拉她坐下,“你一个小孩儿,天天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我担心你嘛。”   “小姨这么大的人了,知道照顾自己。”   虞星见她虽然笑着,但眼里有几分形容不出的感觉,心里不是滋味。偏偏她不肯说,不好追问,只得按捺下去:“那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虞宛贞笑着,连声应:“好好好。”   没几句说起晚餐。   问过虞星要吃什么,虞宛贞说等会就进厨房,不由分说赶她回房看书。   虞星起身,走了两步,虞宛贞忽然在背后叫她:“星星……”   “嗯?”   虞宛贞眼神有一瞬闪躲,片刻后,摇头:“没事,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姜汁撞奶,要的话我给你做。”   虞星说不用。   “那没事了。”虞宛贞笑笑,“你看书去吧。”   虞星抿了抿唇,走回房间。   躺倒在床上,心里乱成一团。   虞星看得出来,小姨有事没跟她说,再加上……   她闭了闭眼。   身后是柔软的床,突然希望自己陷进去,再被深深地窒息地包围,这样什么都不用去想。   时间安静地走过,秒针分针不知绕了多少圈。   睁开眼,天花板还是刺眼的白。   虞星长长呵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姨说,她已经见过了生她的那个男人。 第48章 我见   好像就是突然之间, 全程升温, 一天比一天暖。不过尚且没到热的程度,离夏天仍有距离。   虞星表明态度以后,盛亦却没有消失,她反而时常能见到他。教学楼下、餐厅里、回公寓的路上, 以及她家楼前。   他在等她。   频繁地出现在她视野之中,那双眼仿佛有很多想说的话。   虞星的脚步为此迟疑过, 很快适应,就像是路边的花草树木, 看见便看见, 不近前, 脚下轻轻绕开。   如若要说故意,确实是在故意忽视他。   她不看他的眼睛, 不敢,或者不愿意, 每回视线接触一瞬, 都看似镇定地匆匆避开。   月考成绩下来。   这次, 虞星独自一人高居榜首。   考之前老师发话, 这回难度和以往不是一个等级,让大家做好准备。   分数一出, 第二名比她少了十五分, 远远没有竞争的可能。   又是在办公室碰面, 要承认技不如人不容易, 樊湘湘一脸猪肝色, 难看至极。   “十五分。”四下无人的时候,虞星淡淡对整理练习册的樊湘湘说,“这回你该不会又没准备好?”   樊湘湘一噎,脸色几变。   虞星口吻随意:“实在准备不好那就别准备了,我看你也就只有这个水准。”   比起平时,话里的火药味重了许多,明着夹枪带棒,不像她以往的风格。   樊湘湘被挤兑得说不出话。   题目变难,偏偏虞星考得越发好。先前几位老师还在聊,说虞星抗压力强,求稳的时候,成绩可以长时间保持在稳定的优秀水平,求突破,也能有十分亮眼的进步。   这一巴掌打得重。   樊湘湘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次却连叫嚣的底气都没了,说什么都像在狡辩。虞星更将轻蔑发挥道极点,讽刺完,不想和她多言,说话间就要走。   樊湘湘冲昏头,口不择言:“……你抱不上盛家的大腿,被盛亦甩了,只能把火气撒到我身上,算什么本事!”   快到门边的人停下,回头看。虞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樊湘湘一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凝滞般的几秒,虞星到底还是没做什么,快步走出去。   ……   出了办公室,回教室上最后一节课,突然心乱如麻,无法镇定下来。   樊湘湘的话不停在耳边来回播放,虞星太阳穴发紧,有点恨恨地想,看来自己真的太过好说话,迟早有天得让樊湘湘吃痛一回,不让她总是学不会闭嘴。   潦草上完一节课,还好老师只是讲解试卷,以虞星的得分,听不听都没关系。收拾好东西回公寓,童又靖不大在学校住,这种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人。   朝公寓走,人潮渐渐稀疏,不止童又靖,学校公寓的空置率一直很高,像她一样每天都回的更是少之又少。   走到半路忽然觉得疲倦。   虞星干脆在小径旁的花坛边坐下。   路灯光晕一圈圈向外扩散,落到地面,在空气里飘渺地化开。   黑夜之下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黄。   虫鸣声窸窣,聒噪的声音让夜晚显得更加寂静。   虞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什么都想,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脑袋里乱成一团,待去探究,却发现空空落落,一片虚无。   没有着落的思绪最后还是找到落脚的港湾,她想起盛亦。   或者说,一直都在想。   做题笔尖停下的刹那、课堂上老师讲课盛亦停顿的瞬间……无数他出现与不出现的时候,都见缝插针填满了她生活所有的空隙,如魔障一般。   他能缓过来的吧。   应该能。   不……绝对,绝对可以。   她没什么了不得的,长得好看的人有那么多,成绩好的人,有趣的人,各种各样,多得是人。   他只是有点喜欢她。   她们彼此之间的喜欢,不过那么一点。   一点点。   她这样说服自己。   在花坛边坐了不知多久,虞星站起来,继续朝公寓走。   越走越近,距离慢慢缩短,熟悉的公寓楼映入眼帘——突然多出一个人。   她停下,站着没动。   面前的盛亦也是。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   她有点意外,又不怎么意外。   垂眸,虞星往旁边走。   盛亦挡过来,她没能绕开。   她沉下声:“让一让。”   “我们聊一聊。”   “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   “那都是你在说,我还没说。”   她稍作停顿,再度提步:“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休息。”   错身而过的瞬间,盛亦捉住她的手腕。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说。   她的手腕被捏得很紧。   盛亦语气如夜色一般苍凉,艰难地剖白着。   “你说你是被抛下的,我何尝不是?我母亲走了,没几年父亲也追随她离开,他们为了爱情生下我,抛弃我,从头到尾我只是他们伟大爱情故事的附赠。”   “你恐惧,我同样不比你少。”   “好不容易因为你,我觉得感情这件事对我来说或许有可能,我想要尝试,也在努力尝试。结果你却因为恐惧,害怕,直接选择放弃。”   “公平吗?这样对我公平吗?”他问。   他知道,他都知道。   虞星一直觉得,她的出生是个错误。   母亲为了爱情,让她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来到世上,为此甚至失去生命。   她的到来,让虞家分崩离析,虞家两老厌恶她这个外孙女,至死不肯见两个女儿。而她小姨为了抚养她,放弃了原本正常的人生。   假如没有出生,虞家还是那个虞家,虞宛纯和虞宛贞两姐妹,或许会像其他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庭,平凡但幸福地过一辈子。   在这样一遍遍地自我折磨中,不停加深对自我的厌恶和憎恨。   是累赘,是附赠品,是别人爱情额外的产物。   ——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虞星肯定不止一次这样想,而盛亦又如何不是呢?   盛国怀和范念秋相爱至深,他被生下后,母亲范念秋抑郁离世,父亲对母亲的爱转化为对他的恨,开始折磨他,让他度过了无比痛苦的那几年。   直到他被爷爷接走,盛国怀的恨——那份本质是因对范念秋的深爱而生的恨,一瞬成空,再没着落。从此没有可以依仗着活下去的东西,于是盛国怀便追随亡妻而去。   暴戾、偏执、狂躁……他曾经产生的所有心理问题和无法控制的情绪,都是身体里的那股冲动,在质问自己为何存在。   他何尝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虞星怕,盛亦也怕。   可是现在,就连她也要抛下他。   盛亦将她的手腕捏得很重,虞星没有吭一声。他的力道松了再紧,紧了又松,他不肯放手,掌心那股温热和柔软,是他最后可以汲取能量的所在。   “虞星,公平一点。”他说,嗓子压抑直喑哑,“对我公平一点。”   没有回应,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天空开始下起雨,绵绵如针的细雨,将空气中的热度压下来。若是温度再高一点,再热些,地面就会变成湿沼沼的蒸笼。   “下雨了。”许久,虞星轻轻挣开他的手,“你该回去了。”   她踩在刚落地的雨丝上,将它们踩进灰里,一步步走向公寓楼。   ……   其后一连数日,没有再见盛亦。   休息天回家,楼前没有他的车。上课的日子,餐厅里不见他,凉亭和公寓楼前也没有他的身影。   本来该松口气的,虞星却高兴不起来,只能将自己放逐至数不尽的作业与习题中,不给自己片刻安闲。   傍晚放学,童又靖没来,先等来蒋之衍。   虞星被他气势汹汹堵在班门口,进退不得。   “跟我走。”   “去哪?”   “去找盛亦。”   虞星下意识要拒绝:“我……”   “由不得你说不。”蒋之衍眼神不善,“你今天去也好不去也好,都得跟我走!”   “蒋学长……”   “盛亦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他打断她,强忍着火气。   虞星脸上恍惚一刹,而后垂眸:“生病了去找医生,他家里肯定有人照顾他。”   “你还真是没心没肝!盛亦遇上你,算他倒了八辈子霉。”   蒋之衍站在兄弟的阵营,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这段时间她把盛亦折腾成什么样?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免对她有气。   当下,不由分说,拽起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走。   虞星试着挣了挣,他拽得紧,吃痛皱眉。   “我不是盛亦,不用对我来这套。”蒋之衍瞥见,冷嗤,“你老老实实别惹我发火,现在可没人能帮你。盛亦在家等死,童又靖也不在,我劝你识相点。”   言毕再度提步。   蒋之衍走得急,虞星被他隔着衣料拽着胳膊,小跑才能跟上。   到停车场,上了车,蒋之衍瞥她一眼,冷声冷气:“系上安全带。”   虞星无奈照做,刚系好,他立刻踩下油门,差点没坐稳。   车开出临天,虞星小声问:“盛亦……生的什么病?”   蒋之衍讽道:“你还知道关心他?”   “……”她不语。   蒋之衍冷哼一声,又是气又是无奈。   “本来只是发烧,吃点药就能好。他饭也不吃,闷头就是睡,拖拖拉拉几天都没好。——就照他这样,不吃不喝打不起精神,没病也要憋出病!”   虞星心里不是滋味:“他为什么不吃饭?”   “你说呢?”蒋之衍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我还想问呢,要不你告诉我?”   生受下他的讽刺,半晌,她轻声道:“……再怎么样也该吃饭吃药,身体重要。”   “这话你自己去跟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反正劝不动,我们没这个本事。”蒋之衍咬牙道,“你来!”   车开了几十分钟,开上山,驶进一座庄园样式的别墅里。   盛家到了。 第49章 我见   盛家的气派都藏在细节之中, 不是简单的一个“大”字可以形容。   虞星跟在蒋之衍身后, 盛家的人——那些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帮佣——无不恭谨以待。   盛家人丁不兴,看架势,主家三位里,盛老爷子和盛岚应该都不在, 而蒋之衍的架势,看来是个常客。   上了楼七转八转, 行至一扇门前。   蒋之衍抬手敲门,不等里面回应, 直接开门。接着回头伸手一拽, 虞星还没反应过来, 被他推进去。   房间很大,窗帘全挡上, 没有开灯,光线略微昏暗。   床边地上坐了个人, 是盛亦。他转过头, 一双眼沉沉看来。   蒋之衍在门边没有入内:“虞星听说你生病, 过来看看。你们聊一聊。”言毕, 将门关上,只留下他们二人。   虞星一怔, 想说什么, 没来得及。   盛亦坐在地上, 看她几秒, 平静转回头。   站了站, 虞星犹豫着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盛亦穿着一身白色镶金丝边睡衣,他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正一个人下国际象棋。   自己和自己对弈,一边走完,将棋盘转过来,再走另一边。   “你来干什么?”他没抬头。   虞星抿唇:“蒋之衍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   他道:“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她站着没动。   盛亦自顾自地转动棋盘,一派专注。   “你吃药了没?”稍作沉默,虞星站着轻声问,“蒋之衍说你没有好好吃药……”   “不想吃。”   “不吃怎么会好?生病了就应……”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关心我?”他忽地打断,抬眸,眼直勾勾望住她。   她迟疑着,轻缓道:“朋友。”   “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对待她,此刻的盛亦漠然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虞星心里堵得慌,吞咽动作都无法自然,喉头像被梗住似得。   “我吃不吃药与你何干?生不生病,难受不难受,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盛亦将棋盘撂下,起身,略过她,走到床边坐下。他开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慢条斯理地解手腕上的表带。   “既然已经决定丢开手,多此一举又何必呢?”   他说,“其实我倒宁愿你最开始就不要管,一次一次找来,给我希望的是你,最后抛下的也是你,很好玩?”   商场里,生日当天,还有不同时候说不尽的细节,让他产生希望。到后来又是她一手推开说不可能。   摘下表,“咚”地一声,放在台灯旁。   盛亦并不看她。   “是你说的‘到此为止’,我照你的话在做了,你应该满意不是吗?……你走吧。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他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   逐客令已下,虞星却没有动。他的脸色比平时差不少,精神劲更是没得比。他穿白色好看,但这会儿,更显得他状态糟糕,更像个病人。   察觉到她未动,床上的他睁开眼,在枕上微微侧头,“还不走?”   静默间,深吸几口气,虞星动了,然而不是朝门的方向。   她箭步冲到床边,不由分说扑上去。   盛亦措不及防被她住,她隔着棉被坐下,不等他反应,拿起旁边的枕头,对着他就是一通猛砸。   “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不吃药!生病了不吃药!脑子进水了吗!”   “这么大的人你发什么小孩脾气——”   虞星用枕头狠狠砸他,一边砸,一边气得斥骂。   盛亦躲了两下,没力气还手,逃又逃不掉,好不容易逮着喘气的间隙开口:“再打我真的要死了……”   枕头停在他脸上,压着他的人不动了。   半晌没动静。   盛亦喘匀气,拨开枕头一看,虞星两手捂着脸。   “哭了?”   “没哭。”   他坐起来,去拽她的胳膊,她用力甩开,连带移开自己另一个手掌。露出脸,没流眼泪,只是眼睛发红。   盛亦看着她,细细地看。几秒之后,将她搂进怀里。   她咬牙,鼻音浓重:“我没哭!”   “知道你没哭。我哭了,行吗?”   头被他揽到肩上,她的脸贴着他的肩,哽咽起来。   终是忍不住了,哭声渐大,她呜咽着,一下比一下凶。   盛亦轻拍她的背,什么都不说,只是轻慢地拍背安抚。   虞星哭着,伸手抱他,紧紧抱住他的腰。   再也再也忍不住。   “盛亦,我好害怕……”   “你现在这么喜欢我,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我一定会难过死……”   她放声哭,盛亦握住她的双肩,让她抬起脸。   他直视她的脸庞,鼻尖哭红,眼睛成了一条缝,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淌下。她此刻的表情多难看,可他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不想那样。”她哭着说,“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   “不怕。不怕。”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耐心,他用手指替她擦眼泪,“不会的。相信我,不会的。”   好几分钟,不曾显露在面上的情绪被哭出来大半,舒坦多了。   虞星稍稍镇定,但仍处在哭泣的余韵中。她一边吸着气一边道:“可是,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一定的……你怎么,怎么知道不会?万一呢?”   盛亦揩拭她脸颊上的泪痕,“人活着,确实有无数种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可能,才会有现在的我们,不是吗?”   因为这无限的可能性,作为爱情附属品出生的她和他相遇,也因此,对“爱情”这回事,从恐惧到试着相信。   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处。   “我没办法跟你保证什么一定会发生,什么一定不会发生。”盛亦放柔声音,“但是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你相信我。”   刚哭过,呼吸烫得吓人,虞星望见他认真的眼睛,毫无保留。   “为了未知的‘万一’,放弃其他重要的东西,太可惜了。”他说,“真的。”   虞星吸了吸鼻子,忽然更想哭了。   他们被生下来的事实,无法更改。   既然出生已经如此糟糕,为什么不让活着这件事变得美好?   就试一试,不仅仅是作为别人爱情的附属品,这一次,为他们自己。   ……   盛亦为逗她开心,拖着病体,恢复以往欠揍的模样,讨打的话说了一箩筐。   成效不错,虞星终于平复情绪。   闹着闹着忽觉不适,见他脸色微变,虞星以为他不舒服:“怎么了?难受?”   他抿了抿唇:“该怎么说……”   “嗯?”   “虽然你很轻,但是。”他毫不遮掩看向她,“你知道,男生有的时候有些反应,自己也控制不住。”   愣了两秒,虞星反应过来,红着脸怒斥:“臭流氓!”下一秒,推开他,立刻飞身下床。   怀里霎时变得空落落,盛亦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多嘴。   那厢虞星想起他还生病:“对了,你的药呢?”   他坐在床上,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那。”   “你看过医生没啊……”虞星走过,一边看药的吃法,一边皱眉。   “看过。”他说,“家里有医生。”   房间里的茶柜里有整套茶具,虞星顾不上讲究,取一只拿来给他泡药。热水也是现成的,她照用法冲了碗药剂,端给盛亦喝。   “你喂我。”他往床头一靠,立时做出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虞星不跟他计较。坐到他身边,她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张嘴。”   他半阖着眼挑剔:“你没有吹一下。”   虞星只好吹凉,再递过去,他这才老实喝了。   一碗很快见底,虞星正要去给他拿药丸,手被他拽住。   “怎么了?”   盛亦:“再来一碗。”   她一愣,而后,一掌推在他脑门上将他摁倒。   包装上写着冲一包,什么再来一碗,当是中奖呢!   不跟他瞎闹,虞星正儿八经地,将余下的药一样喂给盛亦一份。心道大功告成,松了口气,忽地听到楼下似乎有车的动静。   还没说话,盛亦脸色一变,沉了些许。   “——我爷爷好像回来了。” 第50章 我见   他爷爷回来了。   虞星一听慌了:“那怎么办?”   盛亦掀被子起身, “你找地方躲一下。”   “躲?躲哪?”   四下看看, 虞星选定目标,直奔他的衣柜而去。   盛亦一票否决:“那里不行,没空间。”   她脚下一转拐向茶柜。   他道:“……你在想什么,下面都是一层层的柜子。”   “那你说要躲哪嘛!”虞星急了, 瞪他。   盛亦站着,环顾一圈, 下巴一抬示意床上。   “进被窝里躲一会。”   “你确定?”   “我爷爷不怎么进我房间——但是以防万一,你把被子盖严实点, 看不出来就行。”盛亦整理衣领, “我出去应付完, 很快回来。”   虞星没办法,犹豫两秒, 钻进他的被窝。   她扯起薄被将自己全然罩住,在薄被底下侧过身, 半趴着。先前他躺过的地方, 余温还在, 连同他的味道。   盛亦开门出去, 而后,“啪嗒”一声门锁轻轻合上, 脚步在外头渐远。   虞星躲在他的被窝里, 除了自己, 屋里再无别人, 却还是紧张, 僵硬着一动不动。   盛老爷子盛书渊,那是盛氏集团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物,别说她一个小年轻,多得是人见他腿软。   见盛岚那次虞星已经很紧张,不敢想象见盛老爷子会是怎样的情形。   能躲就躲吧,到不得不见的时候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胡思乱想间,门重新被推开。   虞星一刹那紧张起来,熟悉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是盛亦。她松了口气。   听得门关上,只觉得人影行至床边,下一秒,薄被被掀开,旁边床垫软软陷下去,多了个结实的身躯。   虞星一愣,“你……”   他舒服地躺下,胳膊一伸,她腰上立刻多了一道沉重的禁锢。   被窝变成两人共同享有。   盛亦的脸近在咫尺,他闭着眼说:“睡觉。”   脸唰地变红,虞星下意识想躲开,他一用力,她反而被他搂进怀里。   这是个能够感受到彼此体温和心跳的距离。   虞星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看得见看不见的皮肤,全都开始变烫。   “你——”   “别说话。”盛亦稍稍睁眼,“我爷爷在外面,惊动他,我们两个就要在床上被逮个正着。”   怎么听都是有歧义的话。   虞星臊得脸热,想发作,偏偏受限于地点和场景。   他是故意的。   他爷爷根本不会进房间,他还是让她“以防万一”,什么衣柜没空间,让她躲床上,都是他自己想而已!   虞星吃了“闷亏”,想掐他,手刚要伸到他腰上,却发觉闭着眼的他呼吸变得平稳缓慢起来,动作一顿。   病了几天,他一直没有好好吃药调理,估计也没能好好休息。脸色这么难看,实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盛亦。   稍加打量,虞星最终还是收回手,往前靠了靠。   她的脑袋抵着他的胸膛,沉默着闭上眼。   暖和,舒适,让人放松。   感觉能够好梦,一直安眠无忧。   ……   这一觉睡了几个小时,身体有所好转,盛亦精神好多了。   一看时间,九点多,再不回去公寓锁门,想进也进不去。虞星着急忙慌赶要走,盛亦送她。   “你没问题?”   “放心。”   盛书渊已经歇下,两人放轻手脚,很快溜出去。   虞星来过的事瞒是瞒不住的,这家里上下的人虽然不会特意多嘴,但一应大小事,都有人向老爷子汇报。   不过他事务繁忙,除非当场碰见,不然不会特意去管盛亦又有哪个朋友来过家里这种小事。   车开到临天,两人都饿,决定先在附近找地方吃夜宵祭五脏庙,填饱肚子才好回学校。   饭桌上,盛亦欲言又止,虞星问他:“想说什么?”   “你比赛回来那天——”   她持筷的手稍顿,“嗯?”   他斟酌用词,她替他说了:“你是想问我见了谁?”   盛亦点头。   虞星吃下一口面,说:“我爸。按照血缘来说,是我爸的那个人。”   而后她许久没说话,低头卖力吃面条。   看出她不想聊,盛亦沉默半晌,往她碗里夹去一块肉,“要是不想说这个我们就不说了,当我没问,吃东西。”   “没事。”她极力用寻常的口吻,“现在是不想说,等过段时间我再告诉你。”   盛亦不接茬,当做这个话题已经过去。   ……   虞星和盛亦和好,一帮朋友总算松了口气。尤以蒋之衍最盛,自认居功至伟,下巴快翘上天去。   生活重回正轨。   他们几人照旧一起吃饭,有时想清静些,虞星和童又靖也会单独外出用餐。   比如今天。   餐桌上,不止一次注意到虞星手上多出来的手链,童又靖不由好奇:“你什么时候买的手链?”   左手腕上那条银白色手链做工精致,发着低暗的光。虞星只瞥了一眼,随意道:“前段时间。”   “我见你戴了有一阵了吧?”   “嗯,两个多礼拜了。”   “买手链怎么不叫我啊。”童又靖抱怨,“两个人一起逛街多好。”   虞星抱歉一笑:“下回一定叫上你。”   童又靖这才满意。   吃饭的地方离临天不远,用完餐后,她俩一路闲聊走回去。   路过咖啡店,童又靖停下买喝的,担心下午茶时间会饿,让虞星等她一会儿,“我进去买点蛋糕点心,很快!”   虞星说好。   午后暖阳如煦,还没到太热的时候,暖融融十分舒服。   虞星站在屋檐下抬头,眯着眼看天,不敢直视太阳的感觉,让人恍惚觉得像被什么包围,直犯困。   一辆车缓缓驶来,慢腾腾停在路边。   虞星注意到,眯眼看过去,生出几分警觉。   不怪她如此敏感,实在是上次之后……总之,由不得她不在意。   眉心若有似无地拧着,虞星盯着那辆车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有点说不准,毕竟车的外观大同小异,对不了解车的人来说,长得都差不多。   但……刚刚吃饭时,它好像就停在窗外?   虞星努力回想,忽见车门打开,后座下来一个男人。   那男人朝她走来。   她一顿,盯住对方,右手慢慢抚上左手的手链。   ……   童又靖从咖啡店出来一看,懵了。   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学校里找,绕了一大圈都找遍,还是不见虞星。她抓狂地在原地蹲下,也不管来往经过的学生眼神异样。   又把虞星弄丢了!   又一次!   童又靖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虞星和她在一起,总是出这种岔子。上回是她要去找虞星,结果发现虞星被叫走,这回干脆在眼皮子底下不见。   烦躁地恨不得把手里的吃的喝的全扔了,她强忍着,随手拉住一个同学,把东西塞给对方,让人家帮忙拿回班上。   一边回咖啡馆一边给盛亦打电话,童又靖单刀直入:“虞星又不见了!我和她吃完饭回来,让她在咖啡馆门口等我,现在找不到人。我去调监控看看。”   盛亦那边自是兵荒马乱开始找。   童又靖到咖啡馆找负责人,十几分钟后,调出监控。   监控画面里,虞星在咖啡馆门前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没过多久,上了对方的车。   她立刻将监控拍到的男人和车牌号一同发给盛亦。   久等不到消息,童又靖只好先去找沈时遇,坐他的车准备出临天时,接到盛亦的电话。   “查过车牌了,是我家的车。”他说,“那个男人,应该是我爷爷的人。”   童又靖一怔,“我们现在过去找你。”   电话一挂,陷入无话可说的无奈中。   沈时遇问:“怎么样?”   “安全应该没问题。”   他面色一松:“找到人了?”   “没找到,但是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童又靖看向他,“——盛亦爷爷的人。”   沈时遇刚轻松下来的脸色,转瞬难看起来。   如果说上次虞星被盛岚带走,沈时遇还能信誓旦旦为盛岚说话,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盛亦的姑姑确实不会对虞星做什么。   但换做盛书渊……   除了沉默,沈时遇不知还能作何反应。   他会对虞星做什么吗?   很有可能。   盛亦他爷爷,确实是这种人。   ……   被请到这座别墅来,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虞星不知道这是盛家哪处的产业,反正是盛家的地盘就对。   面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眼里似乎没有她这么个人,一直端坐喝茶,多余的眼神不曾分给她。   但虞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注视之下。   “所以,我不答应,今天就不会放我走了是吗?”   虞星坐在厅中央的木椅子上,看向沙发上的盛书渊,轻声问。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慌张害怕,盛书渊对这点还算满意,但也只是一点点。   “我不强迫你。”他说,“只是协商。”   “我如果不同意呢?”   “你当然有权不同意,不过你得想想你小姨。”他慢条斯理地说,语气温和,乍一听起来,还以为是多么和蔼的一个老人家,话里却是实打实的“威胁”。   虞星不说话。   他道:“我知道盛岚找过你。她跟你说了什么,我也能猜到。很正常,她对盛亦就是太过纵容,一直都是。宠孩子宠久了,人难免就会变得天真。”   这话是在告诉她,不要指望盛岚可以做靠山?   虞星沉默,而后问:“您就算把我们两个分开,又怎么样呢?盛亦喜欢我,我也一样。就算现在分开,过两年三年,五年十年,您就笃定我们没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候您要怎样,难不成再来找我一次?”   盛书渊抬眸看她,眼神深邃犀利,接着,垂眸轻吹杯中的茶叶,不急不缓地开口。   “盛亦的路我都给他安排好了,以后,他会照着我的安排一步步走。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也好,不管过多久,都无须你来担心。”   虞星听得想笑,“您安排好了?安排就管用的话,那我现在怎么会在这里?您又怎么会来找我?”   盛书渊蹙眉,“你不用跟我耍嘴皮子。年轻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我是看你有几分聪明伶俐才和你多说,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他略显不耐烦。   虞星摸着左手上的手链,不说话。   进来的时候就被告知,电话打不出去,不用想着等盛亦或是谁来救她。   ——哪怕盛亦来了也没用。   老人家说得斩钉截铁。   虞星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怎么这么多人想管她呢?   就连盛老爷子也要来“插手”她的学业,还很“贴心”地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是出国读书,资费他出,但这样就意味着,她之后的几年,或许会在盛家的监视下度过——为了避免她和盛亦接触。   另一个选择便是若是她不愿意出国,国内任何一间学校她都可以去,只要她滚出临天,并且和盛亦划清界限。   “想好没有?”盛书渊催促,“我时间不多。”   虞星摸手链的力道不由加重,抿紧唇角。   老人家明显没耐心了。   她犹豫,不知是否要回答,或者说不知该怎么拖时间,正煎熬,带她来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快步进来,附耳到盛书渊旁边说了些什么。   盛书渊一顿,朝她投来复杂的眼神。   他皱眉问:“傅家老三?”   中年男人点头,弯着腰小声补充:“说是在路上,已经来了。”   悬着一颗心的虞星向他们投去十成注意,费力听清他们的话,终于松了口气。 第51章 我见   调取监控画面后不到一个小时, 盛亦一行人找到了虞星所在。   盛家产业众多, 找起来不容易,童又靖和沈时遇原本都以为要头疼好久,费不少劲,不想, 盛亦还是了解他爷爷。   位于杭山上的这间别墅似乎是盛老爷子用来见客的,盛亦直觉在那, 他们便第一时间赶去。   到了一看,别墅里果然有人在。   大门前的空地停着几辆车, 顾不上细看, 粗略一瞥, 见监控画面中出现过的那辆,以及盛书渊出行常用的座驾都在, 盛亦知道自己没找错。   沈时遇和童又靖跟他一前一后抵达,表情都不轻松。   入内, 通行无阻, 没人拦他们。   正厅外, 人比别处稍多。   里头传来说话声, 盛亦带着沈时遇和童又靖,直接往里闯, 那个带走虞星的中年男人作势稍稍阻拦, 但并未动真格。   童又靖趁空, 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以此撒气。   厅里却没有虞星的身影。   盛书渊坐在沙发一侧, 另一侧坐着一个清瘦的男人。   盛书渊看向盛亦,眼神一沉,不满:“……冒冒失失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爷爷。”轻不可闻地喊了声,盛亦停住脚,拧着眉直接问,“人呢?”   朝对面的男人看了看,盛书渊皱眉,刻板的脸上,表情越发严肃,沉声斥责盛亦:“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手中的龙头杖用力,重重在地上一扽。   清瘦男人慢悠悠开口,不急不缓插话:“这就是你们家孩子?”他的眼神扫向盛亦,一寸寸打量,带着几分审视意味。   盛亦蹙眉:“您是……?”   清瘦男人未答,轻轻一叹:“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   身后站着的人,立刻近前扶他。   盛亦三人这才注意到,他沙发旁停着轮椅。   清瘦男人被搀扶着站起——并不是不能站,只是有些虚弱——他走了两步半,坐到轮椅上,扶他的人便行至他身后,握上轮椅两侧把手。   衣摆被轻轻扯了扯,盛亦侧头,沈时遇拧着眉,用气音说了一个字:   “——傅。”   东远傅家。   主做跨国贸易,体量巨大,在国外一向以南美所占市场份额最为突出,在国内投资额高达四十亿美金,涉及企业超150家。   傅氏主家这一辈三兄弟,长年久居国外,年初时刚刚宣布回国,许多人猜测,接下来东远集团的发展重心或许会有所转移。   而傅家三兄弟里,老幺傅非臣自幼体弱,久病多年,似是从娘胎里便自带不足。傅非臣少露面,不爱交际,但见过的都知道,他出行要靠轮椅,走到哪让人推到哪。   那厢傅非臣已经和盛书渊道别,轮椅经过盛亦面前,被他一把握住扶手,拦下。   推轮椅的人脸色一变。   盛书渊愠怒:“盛亦!”   “虞星呢?”盛亦不管不顾,盯着他追问。   傅非臣的五官,乍一看和虞星不像,但仔细看久了,眉眼,骨相,极其相似。只不过他常年病着,皮肤发白,不健康的病态白减损了几分英气。   年轻时大概十分俊朗,现在没有血色,像画纸上的人。   傅非臣并未生气,久病之人,眼神莫名有几分慈悲,嘴角总是若有似无,像带着笑。他淡淡望着盛亦年轻的面庞,细细打量这份生机勃勃的冲动与怒气。   盛亦不管那些,只追问:“虞星在哪?”   沈时遇和童又靖面面相觑,自打进来就成了背景板,此刻更不好说话。   沙发上的盛书渊扽了扽拐杖,示意人去拉开他。   傅非臣忽地弯唇一笑,轻声道:“我的女儿,我自然要带她回家。”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不仅是说给盛亦,更是说给身后的盛书渊听。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沈时遇和童又靖一愣,震得满目惊诧。   盛亦早有心理准备,且今天这场面,隐约能预料到几分,镇定多了。   他握着把手不愿意松。   傅非臣不跟他多说,半阖眼,微微偏开头。   “走吧。”   身后的男人脸色严肃:“盛小少爷,请您松手。”   ……   别墅门前停的车里,有一辆加长宾利。   轮椅推到车前,车门拉开,傅非臣吃力地入内。   虞星已在车里久等。   见她看来,傅非臣轻笑:“没事了。”   也不在意自己吃力的样子是否窘迫,低头一点点挪上位置。   虞星下意识想扶他,抿紧唇,忍了住。   车里空间很大,他们在长长的车厢里分列两侧,正好面对面。   “等着急了吗?”傅非臣问。   虞星沉默,摇了摇头。   他笑了一下,说:“盛家的那个男孩,我见到了。”   她蓦地抬眸,显露出在意:“盛亦来了?”   “嗯。”他说,“来了三个孩子。”   虞星不由往车窗外瞥,车停的位置有点偏,她待在车里,一直出神想事情,竟没注意到盛亦他们来了。   他们估计也没想到,她就在门外其中一辆车上。   “现在不适合下去。”车缓缓开动,傅非臣像是看出她心里所想,提醒。   虞星敛眸:“我没想下去。”   等会给盛亦发个消息,出了这里,手机有信号,随时可以联系。   虞星摸了摸左手腕。   今天这一出,事发突然,还好她戴着这条手链。   傅非臣找来的那天,他们聊了很久。最后,他把这条手链交给她,说是在通讯设备被屏蔽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定位。若是有什么情况,将手链正中镶嵌的那枚小圆珠摁下去,他就能找到她。   虞星一开始不肯要。   傅非臣说:“就算你不愿意和傅家扯上关系,你也撇不开。多事之秋,明里暗里多得是人盯着傅家,多个保险,以防万一。”   当时,他很温柔地劝:“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不要在这种事上和我置气。”   挣扎几天,她到底还是把手链戴上了。   只是一摸到手链,便总是会想起他说话的语气。   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一个成年男性这样对她。哪怕是一直追求小姨的詹叙铭,顶多也是温和。这种慈爱,两个人无形中被若有似无的东西牵引着的感觉,她第一次体会。   “亲子鉴定的报告结果,前几天给你大伯二伯送去了。”傅非臣提起这事,怕她不开心,说,“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别往心里去,他们习惯按规矩办事,总要给他们过目看看才好。”   虞星不说话。   “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来吃顿饭,大伯二伯和……”   “我没空。”虞星拒绝地毫不留情,头偏向车窗,望着外头。   傅非臣未有不悦之色,“还是不愿意回家吗?”   “我有家。”她说。和小姨的家。   顿了顿,傅非臣不和她争这个问题,话锋一转:“这段时间家里有些忙,没能来看你,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虞星生硬道,“我不饿,不想吃东西。”   “那……”   他话音未落,忽然急促咳嗽起来。   虞星忍不住转头看,他从兜里掏出手帕捂着嘴,咳了好半晌。   擦拭唇边,傅非臣深吸一口气,收起手帕。   不见羞赧,不见悲喜,眼里清清淡淡,早已习以为常。   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除了身体特征的衰老,其他地方,仍然保留着些许青年感。   或许是因为久病,时间对他的意义可能跟别人有所不同,衰老的仅仅是肉体,他的精神、气质,停在了某一个阶段,并未随着时间老去。   “这样嘛。”没有请求,只是眼里免不了露出一抹可惜,傅非臣说,“上次知道你不爱吃甜,我特意让人找了几家餐厅,本来还想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虞星抿着唇,膝头的手无意识收紧。   她以为自己应该会讨厌他的。在没有见面之前,对于“父亲”这两个字,除了抵触还是抵触。她一直以为,如果有天见到这个人,她会痛恨,厌恶,一句话都不跟他说,扭头就走。   可是并没有。   和他相处,出乎意料地放松,唯一让人感觉不适的,就只有她心里梗着的那些。她不愿过去,不想放开,于是和他之间立起了一道无形隔阂。   他咳嗽的时候,她竟然有几分揪心。   她很不想承认。   车里静了一会儿。   “辣吗?”   “嗯?”   虞星不自在地问:“做的菜很辣吗?”   傅非臣点头:“很辣。”   “……我现在不饿。”她无声长抒一口气,眉头不曾放松,别扭道,“半个小时以后可能会饿。”   傅非臣看着她故作躲避姿态的侧脸,柔柔一笑:“好。” 第52章 我见   果真是特意准备过, 傅非臣带虞星去的餐厅, 菜品十分合她胃口,就连小菜也正正好是她的取向。(格 格 党 小 说)   没有在饭桌上多说,他不是特别话多的人,带她来好似真的只为吃饭。   一餐下来, 轻松又自如。   饭后傅非臣送她回家。   虞星不想返校,这几个小时让她心力交瘁, 她只想回熟悉的小窝好好休养精神。傅非臣没有异议,请假什么的, 体贴地顺便让人处理了。   车开到离住处一条街远的地方就停了。   虞星不想被小姨看见, 傅非臣便依她, 保留着恰当的距离。她拉开车门,傅非臣坐在那只是笑, 不说话。   脚落地,车门关上前, 虞星回了回头, 想什么, 到底还是咽回去, 生硬地别开头。   然后朝家走,头也不回。   虞宛贞在家, 都快睡下。见虞星突然回来, 微诧:“怎么回来了?”   虞星不得不糊弄她:“今天老师有事让我外出, 刚好离家近, 干脆就回来, 明天早上再返校。”   虞宛贞没怀疑,立时放下手里东西,问她要吃什么喝什么。   虞星不想劳动她,推着穿睡衣的虞宛贞回房:“什么都不吃,小姨你早点睡吧!我洗个澡马上就睡了。”   各自回了房,虞星顾不上洗漱换衣服,仰头往床上一趟,长抒一口气。   没等缓过劲来,手机振动。   盛亦的电话。   “……喂。”她接起,下意识小声。   “在哪里?”他问。   “在家。”   他停了停,立刻道:“我来找你。”   虞星想说太晚了,让他早点休息,他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看了看手机屏,没办法。   盛亦为找她,焦头烂额,到别墅也没见到她人,担心是正常的。就连童又靖那边,她发消息报平安,还是照样放心不下。   她知道他们有很多想问的,傅家的事像个炸弹,惊了人一跳。她自己都恍然如梦,更何况他们。   大晚上,盛亦开车到她家楼下,车照旧停在侧边,从窗前看下去,瞧不见。   外面又下雨了。   淅沥沥,将夜晚笼得雾蒙蒙。   下着雨总归不太方便,怕小姨等会起夜发现她没在房里,于是由在楼下见改为了在楼上见。   虞星轻手轻脚给盛亦开门,他进来脱鞋,将鞋拿在手里,虞星关门的动作小心地不能再小心。冲他作了个“嘘”的手势,带他悄悄入内。   客厅各处,盛亦来不及看清楚,被她拉着,很快进了她的卧室。   虞星关上门,仔细地反锁,刚一转身,盛亦随手撂下鞋,把她拽入怀里。   “盛……”   话没出口,整个人就被摁进他怀中。   贴得如此近,她有点透不过气。   他在耳边问:“我爷爷跟你说什么?”   她反诘:“你说呢。”   “……”不用想他也知道,“别听他的。”   她嗯了声。   慢慢放松下来,虽然还是浑身发热。   “傅非臣是你爸爸?”盛亦又问。   虞星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感受到他欲言又止,她问:“怎么了?”   抬眸看去,他微微蹙着眉,“我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她失笑,半带无奈,将脸贴回去。   没有再问更多,比如她和傅非臣谈得如何,她要怎么处理跟傅家的关系,这些盛亦都没问。   虞星也没有问他盛书渊那边要怎么办,以及以后的事。   只是静静地依偎,享受难得安静的亲昵时刻。   有人说,面对喜欢的人,亲近的冲动是无法抑制的,无时无刻都会想有肌肤与肌肤的接触。   她觉得很对。   就像现在,她听到自己的心,还有他的,节奏从各自的频率,融合为一体,一下,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心房。还是觉得不够,还是觉得远,想要再靠近,更多更多地。   “晚上我可以留在这吗?”盛亦忽地问。   虞星一激灵,抬头:“不行……”   对上他的视线,脸莫名发热,毫无道理地烫了起来。   “我困了,好累。”他装可怜。   “困了就回去睡觉……”   “你放心让我开车?”他将她箍紧,呵出的吸气贴着她的耳廓,热得酥麻。   她的脸更烫了,手脚都有点无力,就像是重感冒一般的感觉,从头到脚。而她被禁锢,无力逃脱,只能融化。   “不、不行。”她强打起精神,结巴道,“要是被我小姨……”   外头忽然响起动静。   两人俱是一顿,虞星回头,紧张朝门看。   盛亦凝眸,手臂力道却一点都没松。   虞宛贞似乎是起来倒水,很快声响就消了。那边卧室门关上,外面重归寂静。   虞星松了口气,看向盛亦,他眼睛里黑沉沉的,冲她挑眉。   鼻音上挑,像是引诱般,“嗯?”   ……   虞星侧卧着,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熟悉的被窝,此刻却让她没办法放松。   一点都不自在。   盛亦在身后抱着她。两个人的体温,让被窝更加暖意融融。   可这不是冬天,不需要这样高的温度,她感觉自己呵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脸颊,额头,四肢,没有一处不热。   盛亦原本还想脱衬衫,那一脸坦荡,看得人来气,手刚摸到纽扣就被她制止。   虞星不好受,“盛亦……”   “嗯?”   “你别抱这么紧。”   身后没有应答。   “盛亦?”   “你别招我。”他忽然说。   虞星一愣,“什么?我……”   话没说完,大掌扳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昂头,突如其来的吻落下。   并非简单的触碰,第一次就这样激烈,虞星整个人都僵了住。   发不出声音,细碎的吱唔声并不能阻止他。   这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虞星记不得亲了多久,只知道他来了劲,亲完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兴味盎然。   这个年纪血气方刚,像他说的,有些事情自己都控制不了。   头昏脑涨间,虞星残存理智,怕擦枪走火,抓住他肆虐过又要放肆的手:“别……别闹了……!”   谁不难受呢,谁都难受。   但点到为止,再难受也要忍着。   这一觉睡得痛苦,快五点,虞星才稍微眯瞪一会儿。   盛亦更不用提,睡着哪有那么容易。   五点差几分,在惊动虞宛贞之前,虞星把盛亦“赶”了出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下,虞星站在窗前,咬了咬牙。   口口声声说困,可压根也没怎么睡觉,害得她也没休息好。   “星星?”虞宛贞的房门忽然开了。   虞星一惊,“……小姨。”   “你站在窗前干什么?”虞宛贞睡眼朦胧,撩了撩头发,“这才几点,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我起来喝水。”虞星压下脸上那股往上窜的热意,“顺便到窗前吹吹风。”   不等虞宛贞再问,虞星脚步匆匆,小跑回房。   “我再睡一会,小姨拜拜!”   虞宛贞有些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望向那扇急急忙忙关上的房门,莫名其妙。   在家呢,拜拜什么?   ……   和傅家的事情,一回临天,免不了被童又靖追问。   “傅非臣是你什么人?他真是你爸爸?”   虞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点头,“是。”   说来话长,其中曲折,连她也不是很清楚。   突然之间多了个爸爸,她自己尚且还在适应中。   “上一辈的事,我也说不清。”   童又靖不想为难她,况且这种隐秘私事,不适合往深里打探。   倒没再继续追问,不过拍了拍她的肩。   “下回别再突然消失了,再多来几次,我没有心脏病也要被你吓出心脏病。”   谁想突然消失,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虞星冤枉,叹一口气,点头:“我尽量。”   童又靖:“……”   高考前,傅非臣又来了两次。   第二次见面,送她回家,停在经常停的那条街边,他忽然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虞星一顿,还是那句话:“我有家。”   傅非臣稍作沉默。   她正要下车,他冷不丁道:“你知道,詹叙铭和你小姨求婚的事吗?”   虞星愣了,她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追问他怎么会知道詹叙铭,以傅家的本事,他既然来找她,事先肯定有所调查。   “有一段时间了。”傅非臣说,“詹叙铭原本接触了好几个婚礼策划团队,珠宝店设计师也约见过几次,后来突然停了动作。你知道是为什么?”   虞星在脑海里回想,小姨没跟她提过一个字,但……   想起来了。   有一阵,小姨似是有心事,一直藏着没跟她说。   傅非臣直白道:“你小姨放心不下你。”   虞星愣愣看着他。   “她把你养大,付出了很多,牺牲了很多,你们之间的感情我明白。但是这十几年里,你肯定也看到了,带着孩子的女人,在婚姻市场上有多被动。”   是的。   早年有过许多次机会,只是为了虞星,虞宛贞都放弃了。   大多数人接受不了她未婚带着一个外甥女,哪怕男方愿意接受的,她仍然要考虑对方背后的长辈、家庭。   她怕她结了婚,有了孩子,丈夫及丈夫的家人,不能对虞星一视同仁,视如己出。   她不想虞星被冷待,不希望虞星在一个计较亲情得失的家庭中长大。   总之说来说去,虞宛贞就是怕结婚对虞星造成影响。哪怕虞星心理上可能会有一点点失落,都足以让虞宛贞却步不前。   虞宛贞太爱她了。   虞星心里紧紧揪起,突然觉得难受。   “她错失了机会,以后永远就只能一个人。你现在可以陪她,将来你长大,成家,去看外面的世界,她要怎么办?”   傅非臣的声音还是那般平和,温柔。   “只要你在她身边一天,她认为你得不到更好的照顾,她就永远不会考虑自己的幸福。”   他慢条斯理地说。   “你希望你小姨为了你,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第53章 我见   糯米糕炸得酥脆, 香味四溢,一进门就扑鼻而来。   虞星总是嫌弃这糯米糕油炸热量高, 吃了容易胖, 每当这种时候, 虞宛贞便会嗔她:“你一个小孩家, 胖什么胖!”   她一直被当做孩子。   在虞宛贞这里, 无论何时都是。她想要的疼爱, 呵护,虞宛贞毫无保留, 全都给了她。   虞星站在玄关前,有点愣愣的。   虞宛贞在餐桌边朝她招手:“发什么呆,快过来。”   虞星提步过去, 动作有点僵。   “等凉了再吃, 太烫,小心舌头起泡。”虞宛贞提醒着,把冲好的核桃露放到她面前, 乳白色,隐约能闻到清甜的味道。   明明回来前告诉过小姨,她在外吃了饭,仍然还是给她准备了点心。   上楼前傅非臣在车里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 一遍遍在脑海中反复播放。郁结于胸, 说不清的闷,虞星呼吸都不顺畅了。   “小姨。”她放下筷子。   “嗯?”虞宛贞回头, 见她似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你……最近和詹叔叔怎么样?”   虞宛贞一顿,“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有,好奇嘛。”她抿唇,“詹叔叔好久没来了,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他。”   “想他了?”   她点点头。   虞宛贞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你要是想他,过阵子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虞星试探问道:“你和詹叔叔,没有吵架吧?”   “没有,怎么这么问?”   “他好久不来了嘛……”   虞宛贞当她孩子气,失笑,正要说话,虞星又道:“相处这么久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虞宛贞眼里闪过一瞬不自然。   “詹叔叔不是喜欢你嘛。”   “小孩子别管这些事。”   “小姨——”   虞宛贞在她脑袋上虚虚一敲,不愿意和她聊这个:“好好吃饭。”   还是不肯说,如果不是傅非臣告诉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詹叙铭向小姨求过婚的事。   虞星追问到底:“小姨,你不喜欢詹叔叔吗?你喜不喜欢他?”   “你——”   对上虞星那双认真,执拗的眼睛,虞宛贞有片刻沉默。   而后,虞宛贞别开头,抓起抹布擦柜子。   安静了许久。   好半晌才听到她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我都什么年纪了,还谈这些干什么。”   虞星怎么会不了解虞宛贞,若是对詹叙铭真的没感情,直接了当说“没有”就是。   越是避而不谈,越是证明,虞宛贞心里有他。   虞星动了动唇,望着虞宛贞逃避的背影,忽然间没了胃口。   ……   今年的高考结束,高三生就此毕业,早早开始轻松悠闲的暑假。   盛亦那群人考前考后都一样,本来就没有将未来寄托在此,关于大学,以及更远的事,他们有家里倚仗,没谁真的担心。   不过受气氛感染,玩得更起劲,沈时遇和蒋之衍见天在外放飞。   高二生处在另一个极端中,课业越发重。临天还好,校方压根就不指着这帮大小姐大少爷考出名堂壮声势,但场面还是要走,比起之前,时间上紧张了许多。   像是老天故意逗弄,盛书渊又令盛亦跟着盛岚去美洲。他年纪渐长,到了该学会承担责任的时候——盛书渊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跟在盛岚身边,早些开始学习处理正事,于盛亦自己,于盛氏,都有好处。   虞星得知,怅然好一会,再三确认:“整个暑假都不回来么?”   盛亦也是迫不得已,“嗯,假期结束前应该不会回来。”   “一天都不行?”   他望向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   虞星泄气,肩膀一垮:“啊,那要是——”   “没事。”盛亦摸摸她的脑袋,“有蒋之衍在。”   “我才不要找他。”她说得有点嫌弃。   盛亦眯了眯眼:“不然你还想找谁?秦怀?”   “胡说什么,我跟秦怀都多久没有联系了。”虞星瞪他。   “总之你有事就找蒋之衍。”盛亦道,“我都安排好了。”   她小声嘟囔:“知道了。”   他马上要出远门,一去就是两个月,她还不能去送机。   盛亦坐私人飞机走,不止他,盛岚也在。虽然盛岚待她态度不错,但她要是去了,盛书渊肯定会知道,还是不出现为好。   一想到这个,虞星心情更糟。   ……   高三学生不在,偌大的临天更显得空旷。   盛夏暑气炽热,总是有人在课上瞌睡,那昏沉劲一袭来,实在教人抵挡不住。   午后在咖啡馆小坐。   虞星上了趟卫生间,出来洗手时,忍不住连掬几捧水往脸上泼。这卫生间空调开得比外面高太多,这才稍微舒服一些。   刚从卫生间出去,没走多久,拐过走廊,从门虚掩的小包厢里传出说话声。   虞星许久没有撞见别人聊自己的八卦,这方面雷达迟钝不少,慢两秒才反应过来。   “……隔三差五就到学校附近来接,我都碰见好几次了,盛亦不在,她还有豪车坐,里头没蹊跷谁信?”   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虞星略一细想,认出来。   老朋友啊。   “前一阵传说盛家人找她麻烦,结果还是轻飘飘就翻篇,她仍然跟个没事人一样,盛亦也围着她打转。她还真是把盛亦牢牢攥住了!”   “还好我们没有冲动,想着忍一忍看看再说,否则那个时候去找她麻烦,指不定又要被盛亦收拾。”   “真气人!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好,不就长了张狐狸精脸……”   其中一道是邱卉妮的声音。   仔细听还有夏元晴,再多的,便是她们身边寻常一起鬼混的几个。   虞星撩了撩耳边碎发,无所谓一笑,信步朝自己的包厢走。   最近确实时常有车来接她——傅非臣去了家里好几次,正式和虞宛贞见过面。   肮脏的人看什么都肮脏。   反正在她们眼里,她干什么都是错的。和盛亦在一起叫勾搭,坐上豪车一定事有蹊跷,谁让她是个“穷鬼”呢?   只不过很可惜,她这个“穷鬼”,她们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欺负了。   ……   长这么大,虞星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过虞宛贞。   突然一朝分别来临,两个人都不好受。   “小姨。”虞星倚进虞宛贞怀里,“你真的不办婚礼吗?”   虞宛贞笑说:“办什么婚礼,自己人一起吃个饭就是了。”抚摸着虞星的长发,话里还是放心不下,“倒是你,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   “不要害怕,如果不开心就打电话跟小姨说,被人欺负了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我。别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如人,你是小姨的宝贝,要是他们对你不好,大不了回家来,小姨永远都会陪着你。”   “我知道。”虞星一迭声说,“我知道的,小姨你放心,我知道。”   虞宛贞哽了哽,眼圈泛红。   “小姨……”虞星轻声说,“如果詹叔叔对你不好,你也要跟我说,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话逗得虞宛贞稍有笑意,笑中带点泪花,“说什么呢,姑娘家家的这么凶,不像话。”   她瘪嘴,“我说认真的。”   虞宛贞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背。   虞星贪恋这个怀抱,撒娇劲上来,腻歪道:“小姨你真的要这么快就走嘛,真的不……”   “不了。”虞宛贞截住话头,取笑,“又是你催我赶紧结婚,现在又嫌我度蜜月去得快?”指尖轻点她额侧,“你呀。”   虞星嘟囔两声,脸颊贴着虞宛贞的肩头蹭了蹭,不说话了。   虞宛贞和詹叙铭只拿了结婚证,未办婚礼。   虞星当然希望他们有个完美的正式婚礼,可虞宛贞说不想麻烦,于是放弃计划。   马上,他们就要去度蜜月——一去数月的那种。   虞宛贞少时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虞星一直想让她达成心愿,还没来得及。于是这次,詹叙铭便决定带虞宛贞游历欧洲。   虞星马上就要高三,现下更是学业紧张的时候,虞宛贞挑在这档口去度蜜月,其实是特意躲开。   她心里不是滋味。   虞宛贞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会带来不便,怕伤心,更怕对她有所影响。到这个时候,仍然方方面面都在为她考虑。   心酸又温暖,被爱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虞星不去提不开心的,在虞宛贞怀里闷声问:“小姨,我会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虞宛贞一愣,伤感被冲淡,脸一臊:“说什么呢!”   “我问真的。”虞星说,“我怕对你身体不好,但是又想,如果有弟弟或者妹妹,以后等我大了没法陪你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陪你……”   虞宛贞默了片刻,说不出话,半晌道了声:“傻孩子。”   她们都在为对方操心前路,正因如此,彼此都不孤独。   怎么会孤独呢。   被爱着的话,就永远都不会觉得孤独。   这天的下午茶时间变得漫长又难忘。   虞宛贞抱着虞星舍不得松手。她总是这样,喜欢腻在虞宛贞怀里。虞宛贞也总是由着她,不管什么时候,都像她还是个小孩那般,让她尽情地撒娇,耍赖。   从接过襁褓到今天,一晃十几年,虞宛贞永远记得她当时洪亮的啼哭,这个孩子是那么顽强,富有生命力。   如今,她马上就要回到生父身边。   虞宛贞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她的将来,能和此前十八年一样,又不一样。   希望她不要再经历坎坷和阴霾,希望她能拥有更多、更多的爱。 第54章 我见   东远集团重心向国内偏移, 傅家人归国,至今也只办过两次宴会。忽然之间广发邀请函, 惊动了大半个四九城。   酒会时间定在立秋当晚。   谁都知道酒会只是个幌子, 除了借机交际深入国内圈子以外, 另一个重点便是正式向大家介绍傅家的女儿。   听闻那个深居简出的傅老三有个女儿在国内, 先前一直托付给远亲照顾, 此番就是要她亮相正名。   ——傅家是什么家世, 傅老三的女儿需要托付到远亲手里?刚找回来还差不多,估摸着, 怕是傅老三年轻时候遗留的问题。   都是人精,大家心知肚明,对此缄口不言, 给足傅家面子。   当晚, 收到邀请——还有费力弄来邀请的人,早早动身。天色将黑未黑,华灯初上, 络绎不绝的车流驶向宴会场地,像条小长龙。   虞星早就准备好,从下午三点开始被人团团围住,打理妆发, 做造型, 一晃就是几个小时。她不需要一开始就出场, 虽说她算是这场酒会的“主角”,过于造作的流程还是省略了。   眼前有点花, 虞星想呼吸新鲜空气,偷偷躲开人,溜到偏厅休息,脚下往院中走,远离主厅逐渐热闹的氛围。   手机屏幕里,接到苏秋的童又靖正和她汇报位置:   【我们在路上,差不多到三分之一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既然是主角,自然可以邀请自己的客人。虞星想请的只有苏秋一个,她今天太忙,抽不开身,接苏秋的事交给别人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童又靖靠得住。   他们一行快到了。   虞星让她注意安全:【不着急,慢慢来。】   今夜宾客多得是心怀鬼胎,挤破脑袋也想进来的人。然而门第相差无几的人家,不抱钻营目的,无须从傅家身上谋求好处,派一个两个来,做足礼数便可。   不仅是沈时遇和蒋之衍,秦怀也来了。以往这种大人交际的场合,年轻一辈躲都躲不及,今次他们自己愿意,家里长辈当然不会拦着。   倒有不少她认识的面孔。   只可惜,谁都在,唯独盛亦不在。   在庭院里稍稍闲逛,灯柱错落满庭,一片亮堂。吹过风,压力有所舒缓,虞星振作,打起精神奔赴即将到来的“战场”。   沿来路折返,远远的,隐约已经能听到觥筹交错的声响。   怕有人找,虞星脚步匆匆,谁知行过厅外长廊拐弯处,快到正厅入口门前,忽地迎面撞上几个人。   踉跄后退半步,虞星第一时间致歉:“抱歉!”   “你——”   对方斥责的语气刚显露苗头,蓦地顿住。   互相一看,不是生人,都认识。   邱卉妮几人打扮得漂亮,裙子、妆容,无一不精致。   她们打量的眼神同样落在虞星身上。   “哟,精心打扮过了?”   邱卉妮话音一落,夏元晴接上,带点内涵意味:“怎么哪都能碰到你。”   虞星抚了抚裙面,镇定道:“你们来得,我来不得?”   邱卉妮眼一沉,“盛亦不在国内,你和谁来的?童又靖?”   “这好像和你们无关。”虞星冷淡道。   夏元晴呵笑,上下一扫,眯了眯眼,“你身上这条裙子倒是好看,不过要我说啊,什么样的出身就穿什么衣裳,上不了台面的人,再穿金戴银也一股穷酸气。你说对不对?”   虞星淡淡睨她们,答非所问:“高三的一毕业,你们应该松了口气吧。”   话里带着轻微的嘲讽。   邱卉妮瞬间变了脸色,夏元晴同样。   在临天,她们动不得虞星半点,因为盛亦他们在。   如今,他们那一届毕业,加上盛亦眼下不在国内,在这种场合见虞星落单,难免一下有点忘形。   但她可不是孤身一人,沈时遇和蒋之衍都还在国内呢,哪个不能收拾她们?更何况还有童又靖,到时开学一回临天,童又靖堵上门来要她们好看,跑都跑不掉。   邱卉妮忍着气。对虞星,她可比夏元晴恨多了。   她爱慕盛亦,偏偏盛亦因为虞星而厌恶她,还为虞星出头收拾她,比起旁人,她要痛苦的多。   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敢轻易动她,邱卉妮狠狠瞪她一眼:“我看你能狗仗人势到什么时候!”说着,一群人这就要走。   “站住。”虞星冷冷发话。   邱卉妮几人一愣,立时横眉倒竖:“你说什么?”   虞星看向稍远处站着的侍应生,招手叫过来,指指她们,道:“让她们出去。”   邱卉妮火冒三丈:“你以为……”   说话间,走来一个穿正装的男人,二十出头,清隽挺拔,打断她们。   “怎么回事?”   一声问,带着几分主家气派。   虞星顿了顿,对走来的人说:“我想让她们出去。”   这个面生的男人从前没见过,邱卉妮一想,觉得很有可能是傅家的人。   而虞星和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是认识的。   难不成她扒上了傅家?   联想到前一阵时常来接虞星的豪车,邱卉妮很快下结论,或许虞星手段高明,勾搭上了傅家哪一个。就算这男人与傅家无关,肯定也是虞星另找的靠山,总归不会是一般人。   趁盛亦不在,招蜂引蝶,勾三搭四,这个人丝毫不知廉耻!   邱卉妮立即道:“没有,是个误会。我们和她是同学,同一个班的。”她睨了虞星一眼,“刚好在这碰上,我们看虞星的男朋友没在,就顺口多问了她两句。”   认定这个男的和虞星有非同一般的关系,邱卉妮哪能放过机会,故意咬重“男朋友”两个字,给她上眼药。   夏元晴和邱卉妮心有灵犀,立刻接着道:“对啊虞星,你男朋友平常跟你形影不离,今天他不在,你一个人?不习惯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呀?”   虞星懒得理会她们话里的深意,看都不看一眼,只问傅修远:“我可以让她们出去吗?”   傅家大房这一辈三个儿子,年龄最小的便是这个傅修远,今年二十二岁。前几天傅家所有人回国,一起吃了餐饭,正式见过。   因生意上的事务繁杂,大伯 家两个堂兄翌日就飞赴国外。二伯家的堂兄正在进修的最后一年,没办法在国内久待,和他们前后脚离开。   于是,只留下大伯家的小儿子和二伯家的小女儿,一个是虞星的堂兄,一个是她的堂姐,这两位是特地安排给她作伴的,怕她一时不习惯,怯场。   虞星跟他们不很熟,只说过几句话,除了傅非臣,她和傅家任何一个都称不上熟。   问完那句,她抿了抿唇。   傅修远看在眼里,轻轻蹙眉:“你开什么玩笑——”   邱卉妮眼一亮,唇角下意识勾起,正要说话,就见他板着脸,认真道:“这是傅家的地盘,你是傅家的人,还问什么可以不可以?”   虞星一愣。   下一秒,在邱卉妮几人的怔愣中,傅修远吩咐侍应生:“把这几位请出去。”   侍应生点头应下。   请出去,便再进不来了。有邀请函也没用,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   “这位先生……”   邱卉妮略微堂皇,想说什么。心砰砰乱跳,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他说什么?傅家的人?   虞星是傅家的人?   脑子里一片混沌,慌乱之意从脚底漫起,火烧火燎,霎时间遍及全身。   傅修远却看也不看她,对虞星道:“三叔在后面等我们。”   虞星回神,走到他身边。   兄妹俩并排朝里走,身后的嘈杂,谁都不予理会。   傅修远歪了歪头,边走边小声问:“那几个女生和你说什么?”   虞星轻声道:“她们笑话我,说我上不了台面,穿什么都穷酸。”   话音刚落,傅修远皱起眉,当即转身。   她拉住他:“干什么?”   “去收拾她们,扔出去太便宜她们了。”   “……算了。她们跟我同班,别的事等我回学校再说。”   傅修远压下脾气,理了理衣襟,走回来,他沉声叮嘱:“那你回学校以后,别忘了找她们麻烦。记得。”   虞星一怔,哭笑不得。   大伯家这个最小的堂兄,倒是记仇得很。   ……   酒会开始半个小时,虞星跟着傅家人露面。二伯傅非渝领着她去见交好的旧友,以及各家来的先生、太太。   傅非渝待她态度十分亲热,一口一个“我侄女”,替她做足了面子。   傅老大毕竟是家主,没有现身。但有傅老二亲自为她做引介,已经足以表示傅家的态度。   周旋一圈,该见的几乎都见过,傅非渝这才吩咐傅修远带她去别处看看。长一辈认过脸了,自然轮到年轻一辈。   虞星见了一大堆生面孔,累得半死,中途偷溜抽身,立刻奔向童又靖等人。   “累不累?”苏秋给她捏肩。   见惯这种场面的童又靖镇定得多:“慢慢习惯吧,这还只是开始。”   沈时遇几人过来,他们这些相熟的,便又聚在一起说了好一会话。   不多时,有人来传话,二伯家的堂姐找她。   虞星只好过去。   傅嘉懿正和几个年轻男女在一块,见她来,傅嘉懿冲她招手,“快过来。”   虞星加快步子,刚过去,肩膀就被傅嘉懿一把搂住。   她二十一岁,比虞星高半个头。   “这就是我妹。”一手搂着虞星,一手端着酒杯,傅嘉懿挺着天鹅颈,冲他们抬起下巴,“怎么样,漂亮吧?”   语气莫名有几分骄傲。   虞星笑笑,跟他们打招呼。   傅嘉懿从小只有兄弟,没有姐妹,家里就她一个女孩,突然之间多了个妹妹,忍不住炫耀。   虞星就惨了,一群人从她的长相夸到气质,再从气质夸到成绩,要不是傅修远过来,怕是头发丝都要被拿出来夸。   谁想,被傅修远拉走,情况没有好多少。他在国内朋友不多,挨个给她介绍,虞星迷迷糊糊跟着他转。   大多是男生,有那关系好的,噙着笑眼问:“修远,你妹妹有对象吗?”   不等傅修远上脚,一旁伺机的傅嘉懿立刻冲过来:“滚滚滚,她还小,上一边呆着去!”二话不说拉着她走,“我带你去那边,我跟你说,傅修远就不是什么好人,少跟他玩。”   虞星一会儿被堂姐拉着,一会儿被堂兄带着,像个陀螺连轴转。   好不容易消停,虞星回去找自己人。只有沈时遇和秦怀在聊天,她一愣,正要找人,苏秋小跑着从不远处过来。   “你去哪了?”   苏秋脸上微红,闪过一瞬慌乱,很快镇定:“刚刚去外面透气,迷路了。”   “小心一点,有什么事就问侍应生。”虞星拉住她的手,发觉她唇上颜色有点淡了,“你口红怎么沾到边上了?”   “啊?”苏秋摸了下,忙说没事,“可、可能是刚才吃东西的时候碰到的。”   上完洗手间的童又靖也跑过来:“外面放烟火了,我们去看!”   兴冲冲拉起她们俩就走。   ……   蒋之衍噙着笑回到角落沙发处,“秦怀呢?”   沈时遇一个人歪在沙发上玩手机,“走开了。”   “你怎么这么颓废?”蒋之衍坐下自顾自倒酒,“喝一杯?”   “不喝。”   蒋之衍啧声:“我说你呀,不就是刚才童又靖和别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至不至于?”   说话?那哪是说话,分明就是有意过来和童又靖搭讪!沈时遇一想起来就火大,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一看那孙子眼里亮的光,他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然而,他空有一腔怒气,无处可发。   他没有资格。   费了多大的劲才和童又靖修复关系?他不想再出差错。   “少在这说风凉话。”沈时遇睨着蒋之衍,冷哼,“我劝你还是先把嘴上的口红擦擦干净,让虞星发现你搞她朋友,她那脾气上来,盛亦不扒了你三层皮才怪。” 第55章 我见   酒会结束, 虞星卸下疲惫, 跟着傅非臣回去。   傅家老宅里住着如今当家的大房一脉,老二老三名下各有自己的产业,这回算是家里一件大事,这阵子, 傅非臣便带着虞星在老宅住。   回家回家,好歹要有点仪式感。   老宅有给三房所有人准备的房间, 重要年节,一家人都要回来。给虞星安排的卧室和傅嘉懿的一模一样, 大小、位置、装潢, 所有一切, 傅嘉懿有的,虞星都有。   在这一点上大伯绝对公平, 决计不愿让人觉得有所偏颇。   洗漱后,虞星往床上一趴, 脸颊埋在枕间, 恨不得瘫软成泥。   手机响。   满室寂静打破, 她侧转过来。   “……喂。”   盛亦的声音跨过远洋:“回家了?”   “嗯。”   “累不累?”   “很累。”她叹气, 带着娇嗔抱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暑假结束就回。”他说着, 话锋一转, 不吝赞美, “晚上那条裙子很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穿的什么裙子?”   他道:“沈时遇拍照片给我看了。”顿了一下, “秦怀也拍了。跟我炫耀, 笑话我不在。等我回去就收拾他。”   她失笑。   停了停,盛亦又问:“他们对你好吗?”   虞星嗯了声,她知道他问的是傅家的人,“蛮好的。”   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本应该很开心,但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她忽然道:“盛亦,我好想小姨。”   他宽慰:“等蜜月结束她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她。”   长这么大第一次长久地分离,以后或许还会有很多次。   就像离巢的鸟儿,她将要从小姨的庇护下走出,去直面更广阔的世界。   虞星在柔软的枕上轻蹭脸颊,许久,怅然地叹:“快点回来啊你……”   无比想念。想小姨,想盛亦。   ……   高二级成为准高三级,暑假开始和末尾都有课程安排,放假比别人晚,上课比别人早,说是为了提早习惯下一学年。   临天校园里气氛诡异。   虞星还是虞星,各人眼中她的名字前却多了个“傅”——鼎鼎有名的东远傅氏。   从特招生摇身一变成为傅家三房的独女,身份矜贵,今非昔比。没过节的尚且躲得远远的不敢轻易招惹她,和她有过节的,简直屏住了呼吸,每分每秒都提心吊胆,恨不得隐身。   趁她来自己班上串门,童又靖逮着空问:“你们班那几个还没来?”   虞星说:“没呢。”   邱卉妮和夏元晴几人,自恢复上课的第一天起就没出现,至今已经四天。   酒会上那场乌龙童又靖听她说了,当下哂笑:“这帮软脚虾,欺软怕硬,看见好欺负的就跟乌鸡眼似得,遇到得罪不起的,怂得比什么都快。”   邱卉妮她们大概真的怕了。细数一下,她们对虞星都做过些什么?   虞星一进临天就被她们变着法子欺压,有事没事找她麻烦。如今又在她的酒会上奚落她,闹乌龙是一回事,得罪人是另一回事。   这会,指不定邱卉妮等人在家怎么担心害怕。   “总会来的。”虞星不是圣母,该算的帐要算,原本她都已经忘了邱卉妮那些人,偏偏她们在背后编排她,被她撞见,又在酒会上出言不逊,不让她们吃点教训她们不会真的知道怕。   当下,她道:“除非离开临天,否则总要见面,我就不信她们能躲一辈子。”   见她准备好算账,童又靖一笑,满意点头,“我还担心你太好说话,知道维护自己就好。”   正说着,有人过来,拘谨道:“那个,傅、傅同学……”   虞星蹙眉:“我叫虞星。”   来人脸色堂皇:“虞同学,我,我……”   童又靖解释:“这是他的座位。”   因“傅同学”这个称呼微变的脸色平复下来,虞星从暂坐的凳子上起开,“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只是拿东西——”那人从桌肚里拿出手机,忙不迭说,“你坐你坐!”   不待回话便跑开。   “我有那么吓人么?”虞星懊恼。   童又靖乐不可支:“习惯就好,不然你问问盛亦,请教一下他是怎么过的。”   上一届高三毕业,曾经的高三七班成为过去。   今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高三生,怕是要变成她们。   虞星不跟她说笑,起了身,干脆不坐了,“我走了。”   “这就走?”   “嗯。”   “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不了。”虞星回了下头,“我得回去吃。”   童又靖“啊”了声,十分可惜。   ……   傅家家宴特别多,虞星没过过大小姐的日子,不知道这样正常不正常。反正傅非臣让她回她便回,懒得问。   奢华内敛地砖里都透着金钱味道的高级酒店,虞星以往从没来过,习惯不是个容易事,她得好好适应,毕竟礼仪课才刚开始上。好在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大伯夫妇带着傅修远,二伯夫妇带着傅嘉懿,然后就是傅非臣和她。   坐一桌正好。   入席,长辈间闲话几句,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虞星听不懂,更不会插嘴。接着才问到在场三个小辈身上。   虞星是头一个。   傅非碌当家做主,年纪已过五十,不怒自威的气势和盛老爷子有几分相像。他头发少许花白,人倒是精神,也不胖,身板结实硬朗,并没有中年发福。   “学校里一切都好?”他问。老旧的开场。   虞星规规矩矩回答:“都好。”   “要是有什么事就说,不要怕。”他颔首,“跟我们这些长辈说不来,你就找哥哥姐姐——嘉懿过一阵要回去上学,她大学不在国内,你修远堂哥会留下,有事尽管找他。自家人,知道吗?”   “知道。”   傅非渝饮了口餐前酒,插话:“要我说,让她跟嘉懿一起去国外多好。偏老三不让,非要留在国内。”   “她高中最后一年了。”傅非臣淡笑。   “最后一年怎么了,国外不一样是读?等高中毕业直接在那念大学也方便。嘉懿在,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傅嘉懿立即附和:“对啊对啊。”   二伯母一身雍容贵气,笑着嗔丈夫一眼:“姑娘这么乖,谁舍得送到那大老远的地方去?你以为老三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我倒想像老三,女儿留在身边多好?读书什么时候来不及,过个两年再出去不也行?”   傅非渝哼道:“多长见识有好处,你懂什么。”   大伯母保养得宜,辨不清年岁,妯娌俩都不显老,这档口也笑着接话:“我们女人家,当然是心疼孩子。”   说说笑笑,气氛温和。   虞星抿着嘴笑,扮大家闺秀,除非问到她头上,否则轻易不开口。   傅非臣坐在她身边,看过来,轻问:“这里时兴的菜系味道偏淡,我让人单独给你做几个辣菜?”   她忙说不用,“我不挑。”   有就吃,没有就算了,不是要紧事。   傅非臣见她坚持,作罢。   不多时,开席,菜陆续上来,大人酒过三巡,虞星闷头吃,差不多半饱。   起身去上洗手间,发现门关着,想起傅修远离座,怕是在里面,便没敲门,到外面去上。   家宴包下的这个厅很大,用餐的厅外还有走廊和其他休整用的小间,以备不时之需。   虞星从洗手间回来,行至厅前,听见里头传来热络动静。   傅嘉懿正说起在国外时的趣事,逗得满桌人欢声笑语不断。傅修远跟她作对惯了,不留情面拆台,两人斗嘴,不甘示弱。   几个长辈只好缓和,连声说“好了好了”,打着圆场。   笑笑闹闹,是真正的一家人。   虞星忽然不想进去,她想起虞宛贞,想起以前的十几年。   说不清的情绪自心底涌起,有点烦闷,脚尖一转,朝外头庭院行去。   庭院里种着不知什么品种的花,小小一朵,像沾染颜料的毛笔在宣纸上印过留下的痕迹。淡淡的香,轻飘飘。   不知在庭院里待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轮辙碾过地面的声音。   回头一看,傅非臣坐着轮椅过来。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轮椅停下,离她两步远,他道,“我看你都没吃多少。”   虞星在树枝丫下转身,“我出来吹吹风。”   傅非臣望了望她,瞥见什么,忽然起身。朝她走了两小步,在她面前蹲下。   她忍住往后退的冲动。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给她系鞋带,“这鞋子有点跟呢,不当心仔细摔了。”   虞星垂眸望着面前蹲着的人,一愣。脚下的棕色小羊皮女鞋,左脚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   傅非臣的肩膀比起同年男性,稍显瘦弱,低着头,脖颈那块皮肤露出来,和手臂一样白。但他还是比她宽阔,比她壮实。   从小到大,只有小姨为她做过这些。给她剪脚趾甲,给她穿袜子,给她绑头发,给她系鞋带。   如今,给她系鞋带的人又多了一个。   傅非臣缓缓站起,退后,扶着轮椅扶手,有点吃力地坐下。   他抬起脸,问:“修远说,酒会那天,有人欺负你了?”系鞋带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他的态度再自然不过。见她愣了,问第二遍,“是吗?”   “我班上的同学。”虞星回神,说,“以前有点过节。”   “这样啊,我知道了。”他没追问,淡淡一笑,“回去吧?”   虞星望向不远,厅里还有一桌傅家人,她点头说好。   他将要使轮椅掉头,不知怎么,她忽地上前一步,自己都有点惊讶,但还是小声说:“我推你。”   傅非臣顿了顿,没有拒绝。   正厅里,傅嘉懿等她已久,伸长了脖子,“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一把拽她在身边坐下,“快快,超好吃的甜点,我给你点的,你尝尝!”   傅修远不过走开一会,取了支酒,位子便被傅嘉懿给了虞星,一边开酒一边骂道:“傅嘉懿你差不多得了,怎么不把你座位让出来,我还想和妹妹坐一块呢!”   “你坐什么坐,站着吃拉倒。”   “嘿?”   傅嘉懿瞪他:“瞧你这显摆劲,就你有妹妹是怎么?谁还没妹妹。”她搂住虞星,“现在我也有了!”   傅修远比了个二,气她:“我有俩。”   嘴上骂着,扯了张凳子在虞星身边坐下,顺手给她拿了个干净杯子,“喝酒不?算了,我给你倒点别的——”   “晚上去我家住吗?”傅嘉懿靠过来。   虞星为难,“呃,我明天要上课……”   “怕什么,有司机!”   她还没答话,另一边傅修远凑近,问:“酒会那几个人,你回学校收拾了没?我跟三叔说了,他都不高兴了。”   傅嘉懿从不错过任何八卦,一听,好奇追问:“什么酒会?什么人?”   傅修远把事情简单一说,傅嘉懿向来眼里容不下沙子,哪能忍:“还有这种事?谁啊,我去收拾,准叫她们好看!”   记仇是傅家人的优良传统。   左边是傅嘉懿,右边是傅修远,虞星卡在当中,两头都热情似火。   而傅非臣,早已回了座位,任年轻人闹。   他们三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上一辈如此,下一辈自然亲近。   听着堂兄堂姐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要给她出气,虞星招架不住,望向傅非臣。   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和兄长说话的傅非臣对她柔柔一笑。   虞星忽然想起回来之前,他说过的话。   那是他们“父女”唯一一次亲昵。   在她答应回傅家的那天,傅非臣摸着她的脑袋,向她保证:“傅家就是你的家,傅家人都是你的亲人。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她心里原本是残留着抵触的,所以不愿意被同学叫做“傅同学”。   对于成为傅家人,她有一点堂皇,还有一点忐忑和不安。   但她感觉到了,傅家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向她靠近。她是虞星,也是身体里流淌着傅家血液的一个人。   在亲缘关系之下,一种温热的,柔软的奇妙感受,正慢慢将她包围。 第56章 我见   暑假正式结束前三天, 盛亦终于回国了。   童又靖早两天就开始笑话虞星:“天天数着手指头算呢吧?这翘首期盼的, 浑身都散发着望夫石的气质,随便往哪一站,哪就是景点!”   虞星面上斥她,心里对盛亦回来的期待, 却也是真的强烈。   到达当天,盛亦一落地, 先回了趟盛家,这次盛岚没和他一块, 私人飞机只把他单独送回来。家里那头, 盛书渊自是要细细过问一番。   虞星先去订下的餐厅, 不消半小时,盛亦赶来。   “等很久了?”   “没有。”   她嘴里这样答, 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起身,朝反手关包厢门的他冲去。一头扑进他怀里, 结结实实抱住他, 再被他抱住, 这才有了实感。   回来了。   盛亦的手臂, 胸膛,怀抱, 每一样都没有变, 带点久违的凌厉味道, 她不由用力抱紧。   “你想勒死我?”他发笑, 然而边说, 手臂边环住她。   她不说话。   两个人的气息紧缠,心怦怦跳。   带着爱意的肢体接触让人兴奋又颤栗,神经在过电,每秒都妙不可言。   许久,虞星顶着发烫的脸松开手,拉他到桌前。面对面坐下,隔着桌,手不得不松开。   盛亦不是很高兴:“坐我这边。”   虞星拨浪鼓般摇头。怎么行,挨在一块,那不得有得腻歪。她还记得是来吃饭,不是来干别的,艰难地恪守住了最后一丝矜持。   “……真好。”前菜还未上,虞星感叹一声,放松双肩,“你总算回来了,也不知道小姨什么时候回,等她回来我肯定会高兴死。”   盛亦睨她:“这就开始吃锅望盆了?”长臂一伸,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扳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现在想什么小姨?好好看我就是。”   她嘀咕:“不是看着呢嘛……”唇角止不住往上勾,眼睛亮盈盈,喜悦因他而生。   包厢门响。   服务员将前菜送上来,立刻退出去。   虞星刚拿起筷子,搁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看,是傅修远。   她侧过身子接:“喂,怎么了?”   那边约她吃饭:“在哪呢?饭吃过没,没吃的话,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虞星抱歉道:“我在吃了。”   “一个人?”   “不是。”   傅修远一听,没多说,“那好吧,你吃,晚点再联系。”   虞星道好,挂了电话,转回身一看,盛亦在桌对面灼灼看着她。   “谁的电话?”   “呃,我哥。”   他挑眉,“傅修远?”   傅家人不多,要了解不难。盛亦对别人家向来没什么兴趣,但如今傅家和虞星有关,他早就把傅家翻过来覆过去地了解了一通。   虞星点头。   “他找你干嘛,约你吃饭?”   “嗯,我说我已经在吃了。”   “你和他关系很好?”   她笑说:“还好吧,他们不难相处。”   盛亦拈起餐巾擦手,嘴角噙笑,不说话。半晌,他似笑非笑冷哼:“十几年没接触,又不是什么正经亲哥哥,跟他那么亲做什么?”   虞星失笑:“你不是吧,我堂哥的醋也要吃?”   盛亦不接茬,自顾自细细擦完手指,投来的眼神犀利中莫名带点哀怨:“——不准跟他那么好。”   虞星夹起一筷子菜到他盘中,哭笑不得地哄:“好好好,不跟别人好,就跟你最好,行了吧?”   盛亦这才满意。执起筷子吃菜,她夹来的,就是比旁的好吃。   他细嚼慢咽,忽地想起什么,抬眸缓缓道:“对了。大二我打算出国留学,我姑姑希望我去欧洲那边,到时你正好大一,我们一起去,嗯?”   ……   连着几天,虞星和盛亦都在一起吃晚饭。她要上课,盛亦便等着,等她下课放学,不放过每一分钟的相处时间。   回去也是盛亦送,虞星现在还在傅家老宅住着没搬,家里有司机,她在公寓住的次数大大减少,隔三差五就回家。   盛亦每回都送她到傅宅别墅在的那座山上,不进院里,不到门前,留下几步让她自己走过去。   次数多了,难免被撞见。   这天休息日,虞星下午要在家上西语课,吃过午饭,盛亦开车把她送回来。   告别完小跑进门,就在楼梯口碰见下来的大伯。   傅非碌休息时间不多,虞星这阵只在家碰见过他两次。   脚下急停,她站定,连忙作乖巧状:“大伯。”   “回来了?”   “嗯。”   他问:“今天安排的什么课?”   “西语。”她照实答。   傅非碌略略点头,“西语啊。好好上,你哥哥姐姐当时学,都下了苦功夫。学会便宜不了别人,本事都是自己的。”   上了年纪的长辈多少有些喜欢说教,傅非碌也是,不过他只偶尔说上两句,不会用令人厌烦的语气,说的也都是真心话,虞星每每都会认真记下。   她道声知道。   “那我……”   正要说那她就回房休整等老师来,还没开口,傅非碌忽地问:“你跟盛家的那个孩子走得很近?”   虞星一愣,“我——”   “刚刚是他送你回来的?”   她莫名紧张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傅非碌说:“我在楼上阳台看见了,不过只看见车,没看见人。听老三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虞星轻声承认:“是他送我回来的。”   傅非碌在家穿得比较随意,一身休闲常服,脚下趿着拖鞋,除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别的和寻常长辈无异。   他看了虞星一会儿,道:“我不反对你们小年轻谈朋友。不过——”   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再继续,话接的有些跳跃,“前一阵我正巧见过盛家老爷子,聊了一会。”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带点规劝地叹:“盛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个人物,说一不二惯了,他家的孙子好归好,他可不是好相处的。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这么多人家,后头不是没有更好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是不是?”   不妨他忽然这么说,虞星微怔,动了动唇,话没出口仍被抢先。   傅非碌不拐弯抹角,直接道:“盛书渊事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当做左膀右臂的盛岚,不肯放权半分。他和林家近来接触频多,林家这辈有个女孩,和你们差不多大,这话是盛书渊自己同我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虞星心咯噔一跳,脸略略白了些许。   傅非碌面色沉沉,板着脸孔,压抑着不悦——这份不悦并非对她。   他们这一辈三兄弟,前两个好好的,谁知到了傅非臣,打生下来就从娘胎里带了病。   他们祖上是有遗传的,不过并非每一辈都有。原本已经两辈没有带病出生的孩子,傅非臣偏偏中了雷。   老一辈在时,常说,傅非臣是连同兄弟的那份噩运一起承担了。他承受的苦痛折磨,这些凄楚,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而傅非臣,没有因病变得古怪孤僻,为人温柔宽和,脾气又好,长辈、同辈兄弟以及年轻小辈,傅家没有一个不喜欢他。   作为兄长,傅非碌和傅非渝更是从小就疼他,带着他玩,带着他闹,哪怕是教他在旁看着,也要让他有参与感,绝不使他孤零零一个。   那年傅非臣送到国外来紧急治疗,若不是当时还在的父亲放不下面子和最后一丝希冀,总觉得他最后能好,盼着将来给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就不会对醒转后老三提出的要求阳奉阴违。   老三不过是想找一个人,一个女人。却因为父亲的古板生生错过这么多年。   他本可以有自己的家庭,以当时国外的医疗水平,那女人未必会死在手术台上,即使真的救不回来,孩子也可以从一开始就陪在老三身边。   不至于过了这么久,才知道还有个孩子,才找回虞星。   傅非碌心里始终觉得对不起弟弟,爱屋及乌,只要他喜欢的,那便是傅家人喜欢的。如今,傅非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给人欺了去?谁都不要想!   “他盛家是有资本不错,我傅家也不是没有。”傅非碌背着手,冷哼,“我们傅家的女儿,轮不到他来瞧不上!” 第57章 我见   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怎么就这么难。   虞星做梦也没想到, 恋爱被家长阻拦这种令人无言以对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傅非碌和盛书渊什么时候见的,她不清楚,但从傅非碌的语气听来, 绝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这下好了,盛书渊不满意她, 傅非碌更不满意盛家,她和盛亦卡在中间, 左右为难。   连盛亦都瞒着她, 若非她问到面前, 他还不打算说。   “回来这么久你一个字也不告诉我!”   避开家里人偷溜出来见面,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 虞星毫无胃口,气得筷子一撂, “你打算和林琳发展到什么程度再告诉我?”   “什么发展, 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你不高兴会多想。”盛亦皱眉, “我爷爷让我去吃饭, 我根本没去。”   “吃饭?”虞星气笑了。林家那位的名字还是她上网查到的,这又冒出吃饭的事。   盛亦举手就擒, 坦白:“前天我爷爷单独安排了个饭局, 我没去, 我让秦怀去的。我发誓没骗你。”   虞星在气头上, 盛亦不辩驳赶紧握住她的手。她用力甩, 甩不开,他抓得紧,一下也不肯松。   盛亦捏着她的手抵在唇边,边亲边连声哄:“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不跟我生气,好不好?”   虞星带着点怨气睨他:“这种时候有事情你还不跟我分担,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要是我大伯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一起吃饭,我也不告诉你,等事后才让你知道,你会是什么感受?”   盛亦捏紧她的手,“呸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相亲对象?来一个他捏死一个。   他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一餐饭教人吃得好不高兴。   盛亦和她约定好,在这些事情上——只要是和两个人有关的事,都必须彼此分担。   虞星这才消气。   ……   午后,礼仪课结束,老师告辞,虞星换上居家服,窝在房间落地窗前的沙发里玩手机。   敲门声响。   她扭头道了声“请进”,门推开,傅非臣坐着轮椅进来。   她连忙站起来,傅非臣摇头:“坐着,起来干什么。”   说话间,轮椅行至沙发旁。   半起身的虞星缓缓坐下,“不是有电动的嘛,怎么不换那个。”   电动轮椅比手工的方便多了,可甚少见他坐那个。   “我习惯自己转,运动一下手臂也好。”傅非臣笑笑,“上课感觉怎么样?”   她点头,“挺好。”   “过几天就要搬回家,我来问问你有没有缺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没有。”   “房间要重新装修吗?”他问,“给你准备的是全新的,没人住过,晚点让人把照片给你看看,不喜欢就让他们改。”   “我不挑,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他不赞许地蹙了下眉,“自己家,该挑就要挑。”   虞星只好说:“你看着安排吧,等住进去以后看看,要是不喜欢再说。”   傅非臣拿她没办法。她对物质方面的东西,没有过多追求。回来之后就没见她提过什么要求,都是安排什么就接受什么。   但虞星确实没什么不满意的。上次邱卉妮在酒会羞辱她,躲了好久,后来乖乖来找她道歉。声泪俱下,就差跪下求她。   她那时才知道,傅非臣对邱卉妮的父母施压,邱家近来很难过,邱卉妮的父母好几次想要亲自拜访,向傅非臣道歉,全被不留情面拒绝。   邱卉妮只好低三下四求到她面前。   事情过去不提,傅非臣是真的待她上心。   轮椅往前少许,傅非臣问:“晚上想吃什么?厨下预备做饭了,想吃什么让人过去说一声。”   虞星还是不挑,“都行。”顿了一下,眼神飘忽,“大伯今天回来吗?”   “他在忙,最近事情有点多,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回来吃饭。修远倒是不一定。”傅非臣微笑,“怎么,不想见你大伯?”   “没有……”她抿了下唇。   “盛家的事我都知道了。”傅非臣轻叹,“你大伯找过你?”   “嗯。”   他没说话,片刻安静。   虞星望向他:“你们都觉得不好,对吗?”   傅非臣柔柔睇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好不好的。”   太阳光从外洒进来,房间里,通透,明亮。   室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再舒服不过。   轮椅方向转了转,正对落地窗。   傅非臣和沙发上的虞星成平行姿态,一样朝向外。   “……我和你母亲的事,你爷爷也觉得不好。”他眼神悠远,唇畔那弧度若有似无,朦胧怅然。   傅非臣忽然问:“你小姨有没有跟你聊过我和你母亲的事?”   虞星如实回答:“小姨她……并不清楚。”   傅非臣眉头挑起一点。   她道:“小姨说,母亲还在的时候,什么都不肯说,她问过很多遍,一个字都没有问出来。”   傅非臣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他将轮椅转直落地窗前,隔着分寸距离,面容清晰出现在玻璃上。   “我和你母亲认识的时候,她还不到二十五岁。”他说,“在珑城,那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她大学毕业以后在珑城当老师,教音乐。我当时在国内四处采风,走到哪里画到哪里。珑城山的一日三时,晨、午、晚,都不一样,非常有名。山中一个潭,山外一片湖,都是好风景。我为了风景去的,却在珑城遇上了你母亲。”   ……   那一年。   傅非臣游历到珑城,身边只带了两个人。为体验当地风土人情,计划待上三个月,租了个小院子住下。   院子里有个小凉亭,夏天,爬满青藤,一结就是一串一串的小青葡萄。   有时他会在亭里乘凉,支一个画板,一画就从午后画到傍晚。   而藤蔓爬过墙,墙的那一边,住的就是虞宛纯。   傅非臣也记不得是怎样开始的。   好像是虞宛纯主动追求他,又好像,从最初,他就被那双明亮充满生机的眼睛吸引。   虞宛纯偷看他被逮到过无数次。一天数遍,总是找机会从他院前经过,一旦他看过去,她就惊慌失措别开眼。   他暗里失笑,然而非但没有紧闭院门,反而将门大敞。   也难为她,总是禁不住脸红眼湿的一个人,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往他院里送东西。   有时候是新鲜的瓜果,用凉水镇过,消暑清热,又不会太冰。   有时候是自己做的一些小菜,就着稀粥,清淡可口。   她总是飞快地留下东西,说一声就走,生怕他拒绝,让她拿回去。   几次之后,傅非臣叫住她。那天送来的是香瓜,她紧张极了,甚至不敢看他。他在凉亭里悠悠一笑,冲门边的她说:“可以麻烦你帮我洗一下吗?我想尝尝。”   她愣愣地,呆怔到不能再呆怔。   时间久了渐渐相熟,她经常会到院子里来。他画画,她就坐在后面静静地看,不出声打扰。有时也会帮他扫扫院子,擦擦凉亭的桌,他说这些家里有人做,她不听,拦都拦不住。   虞宛纯尤其爱看他。在院子里看过不够,回了自己那边,总是借着摘葡萄的名义爬上墙梯,一串串的葡萄,她一颗一颗摘,一边摘一边偷看他。   那段时间,开心多,烦恼少,抬头就是满天飞的落霞,火红火红,烧的他心里也是红红一片。   但并不是没有忧愁。   傅非臣始终记得自己身体不好,而她健康,美丽,温柔大方。她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又一次她爬上墙头,傅非臣便对她说:“我是个病人,活不久的,你应该去看看更好的人。”   她一愣,刹那红了眼——也不知是不是,他没有看清,总之她张皇地飞快爬下了梯子。   那之后好些天,虞宛纯没有再出现,听邻里说,她和单位追求她的一个年轻同事时常一起。   傅非臣既安心,又失落。   没几日,他吃过晚饭到院子里吹风,平常饭后他都是不出去,那天乘凉,抬头就见葡萄架上有人。   虞宛纯不妨被他撞见,当即躲闪,踩空了梯子,墙那边摔得叮里啷当一通响。   他叫了好几声:“小虞——”   没人应。   担心她摔伤,他想过去看看,听到那边传来哭声。   安静的傍晚,天擦黑,夜幕还没完全降下来。   虞宛纯在那边哭得压抑伤心,像是痛,又不仅仅是痛,但任凭他怎么喊,她都不应。   那晚傅非臣敲开了隔壁的院门,第一次去。   然后原本计划的三个月,变成了半年,越拖越久。   分别是在某一天的清晨,虞宛纯去邻城参加会议,他们一起吃了粥,吃了她做的小菜,他亲自送她到院门口。   那是傅非臣见她的最后一面。   当天急症突然发作,安定两年多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陪护的人将他送医,情况紧急,转入省医院。很快,傅家收到消息派人来接,安排转机将昏迷不醒中的傅非臣送到国外治疗。   凉亭里有画板,橱柜里放着成双的碗筷,墙根下是虞宛纯亲手种下的花草,压水井静立着,只等夏天再来,随时可以倾吐凉水好好湃一湃蔬果。   所有的东西都被留下,包括她。   傅非臣病情好转,是在半年后。他曾开口向父亲提过,请他让人去珑城寻虞宛纯。父亲一口答应,搓搓磨磨过了好久,却告诉他,人被家里带回去了。   父亲跟他说:“姑娘家里不同意,知道你身体问题,他们说什么都不肯点头。”   他信以为真。   很久以后想起来,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来得及告诉虞宛纯他的事情,总想着再过一阵,时机恰好,到时再好好聊一聊家庭,谈一谈未来。   哪知道,一朝错过,就是一生。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怕是活不长了,过一天是一天,谁知竟然就这样苟延残喘活了下来。父亲动过给他找妻子的念头,被他一一拒绝。   直到两老故去,某一年的中秋月圆夜,大哥喝了酒,愧疚地告诉他,其实当时父亲根本没有派人去什么珑城,所谓拒绝的理由,不过是搪塞他的借口。   那一年离他和虞宛纯分开,已经八年。   不足二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么多年过去,想来在三十多的年纪,应该找到了一个能够好好照顾她的男人。   她美丽善良,值得遇到很好的人,她的家庭,应当是十分幸福的。   而他呢。   他坐上了轮椅,行走时间一长都觉得吃力。   每当想起那个爬上梯子,趴在墙头呆呆偷看自己的小姑娘,他就只能转动轮辙,在一圈一圈漫无目的的来回中发泄所有情绪。   轮底碾碎地面落叶与沙砾,也碾碎他的心。   金风玉露曾相逢,终于还是风吹云散。   ……   “东远的重心回到国内以后,我跟你大伯二伯一起回来,饭局上见过几个负责人,其中一个聊到家乡,和你母亲是同一个地方,我便顺口问了两句。”   傅非臣说,“这些年有关我的议论,私下里不少。那些人精,哪个不知?也亏得他自作主张偷偷让人调查,否则,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手下的人揣测他的心意,歪打正着,找到虞星。   可能是天意。   虞星第一次听到这些事,和她父亲母亲有关的,当年的旧事。   在她的印象里,虞宛纯仅仅只是照片中的人,她对她从来没有实感。甚至有些怨恨,恨虞宛纯不顾一切生下了她。   而今,喉咙发紧,胸口干涩,不知道是因为“母亲”这个人物的形象在她心里变得丰满生动了,还是因为造化弄人而惆怅。   虞星不敢去猜傅非臣心里是什么感觉。   虞宛纯一定很爱他,才会坚持生下孩子。这一点,想必他也明白。   事别经年,再回来,发现她没有去遇见别的人,没有再开始新的人生,虞宛纯的故事里,从头至尾都只有他一个,最后甚至带着对他的爱离开这个世界。   他难不难受?   虞星压下喉间滚烫气息,长长抒气。   “你爷爷当时也觉得是为我好。”傅非臣望着下落的夕阳,缓缓道,“但他没有考虑过我想要什么。他只是觉得为我好,就够了。”   慢慢转头,傅非臣看向她:“所以,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不论是大伯二伯,谁说的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想清楚,再做决定,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这是你的人生,我希望你自己把握。” 第58章 我见   傅非臣说, 让她自己好好把握。   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的想法和心情, 都被人放在了重要的位置。   虞星愣了片刻,半晌动唇,道:“……好。”   傅非臣不知道她的想法,聊了这么久有些累, 调转轮椅,“你好好休息, 吃饭了让人叫你。”   虞星起身送他到门口,待他身影远了, 拐过走廊, 才把门关上。   饭毕, 天已黑,时间将近八点。   预备洗漱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   来电是沈时遇, 他很少直接打给她,情况少见。   “喂?”   接听, 话音刚落, 还没问什么事, 沈时遇语气不佳, 焦急道:“盛亦开车撞了,在医院, 赶紧过来!”   ……   虞星随便披了件薄外套, 火急火燎就往沈时遇说的医院赶。   到那一看, 蒋之衍也在。   “盛亦怎么样?什么情况?怎么会撞到?”电话里含糊几句, 没说清楚, 她一路提心吊胆。   “和他爷爷吵架,从家里开车出来,撞了。”沈时遇面色不虞,“腿骨折了,还好没别的问题,人在里面。”   虞星顾不上和他们说别的,往单人病房里冲。进去就见盛亦靠坐在床头,一只脚被医生处理过,打着石膏,高高吊起。   虞星脸色几变,担心、斥责、庆幸,纠缠在一起,最终化作一腔郁气。   “疼不疼?”她到他身边,看着吊起的那条腿,想碰不敢碰。   盛亦握住她放在床铺边的手,“没事。”   “在哪里撞到的?”   “从家里出来十几分钟左右,在路口。只是剐蹭,没大事。”   “剐蹭?剐蹭能把腿剐骨折了?”虞星又气又心疼,掐他胳膊,“让你开车不要开快不要开快,这次还好只是骨折,万一出事怎么办?”   她气得气息不平,半晌叹气,“你和爷爷吵什么?”   盛亦不愿意说。   她猜测:“又是我们的事?”   不得已点头,他道:“他怪我不肯见林家的人,想把林琳带到家里来。”   这当然不是全部,有些话隐下没说,他爷爷还提到她,话说的不好听他们才吵起来。   “你跟他吵什么嘛。”虞星嘴上责怪,心里更多的自然是埋怨盛书渊。   他哪是养孙子,分明是养玩偶,攥在手里分毫都不肯松,不能有半点不合他心意的地方。今天吵架害得盛亦撞断腿,下次呢?   从小在这样的人身边长大,她越想越替盛亦难受。   “不跟他吵。”盛亦拉拉她的手,哄道,“下次我发现有点苗头,马上躲远。”   虞星瞪他:“这时候了还哄我,你不疼啊?”她不敢看他的腿,看一眼心里就紧一下。偏偏忍不住关心伤处,瞥了又瞥,把眼睛看红。   她恨恨抱怨:“你爷爷真的是,你是他孙子,你也是个人,他就一点都不为你想?他不心疼就算了,何必这样?有的是人心疼好不好!”   “怎么还急了,我不是没事嘛?”盛亦坐起来,捏捏她手背,“你一哭啊,我这腿就痛。”   “烦死他了……”虞星用力把眼里的湿意憋回去,隔空和盛书渊赌气。   她是真的心疼,白天盛亦还好好的,两人没见面,但手机消息没断。这刚吃过晚饭,盛亦突然就撞了,差点出车祸是能开玩笑的事么?   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恨死盛书渊也不解气!   气氛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两人靠在床头说话。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虞星和床上的盛亦齐齐看向门口。   说曹操曹操到,她这正说人坏话,人就来了。   盛书渊板着个脸进门,拐杖拄在地上,“咚”地一声响,冲盛亦斥责:“开车也能撞,我就说你天天搜罗那些玩意没好处,回去趁早都给我处理干净!”   连句伤情都不问——或许他在进来前已经问过医生,知道盛亦没大碍所以不担心,可也不能是这种态度吧?   虞星忍不了,冷声道:“盛老先生,医生说盛亦要安静休息。您身体好,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拐杖又拄得这么响,不如隔着门聊,屋里也能听得清楚!”   “你在这?我当是谁在说话。”盛书渊睨她一眼,像没这个人一样,淡淡移开视线,只看着盛亦,“我让人安排车,回家去休养,家里医生都在等着。”   不等虞星开口,盛亦拒绝:“我不回。”   盛书渊凝眸:“你说什么?”   “我不回,您走吧。”他重复,沉沉道,“出去带上门。”   又是“咚咚”两声,拐杖重重扽在地上,盛书渊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跟我说话什么态度?谁教你的?她教你的?”   虞星腾地一下站起,迅雷一般,盛亦没来得及摁住。   “他要静养,静养!我看老先生您是真的听不懂话,行,您要是不让我们在这待,没关系,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把盛亦接到我们家医院去。”   她作势掏出手机,翻通讯录。   “你——”盛书渊支起拐杖,指着她,眼神凌厉,“丫头片子,你还没资格在我面前嚣张!”   虞星不怕他,早先没有倚仗,他能随随便便把她带走,现在不同了,他想动她,还得问问傅家同不同意。   大家势均力敌,真闹到撕破脸的地步,谁都不怕谁。   盛书渊能用来制裁虞星的是他的权势,如今权势在她身上不管用。   而他钳制盛亦的,是他们爷孙关系,到这个份上,盛亦要是愿意听他的话放弃虞星,他们也不至于僵持这么久。   虞星真的打起电话来。   盛书渊怒斥:“看来傅家把你拣回去,还没教好你!目无长幼,真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   “爷爷!”盛亦听得脾气上来,要不是一只脚被吊起,怕是又要下地跟他吵起来。   这时候,虞星忽然分外感谢傅非臣和傅家人这段时日以来对待她的方式。他们不止一次用语言和行动告诉她,也让她相信,她的背后有傅家和傅家人的支持。   不畏惧盛书渊,虞星底气十足,冷笑:“那还真是对不住,可怎么办呢?我家里人就是愿意宠着我!我家长辈、兄弟姐妹都没说话,不劳您操心!”   盛书渊多次威胁、侮辱她。她没忘。   威胁是一种压迫,是一种对你这个人的轻看、蔑视。   虞星从小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当成附属品生下的,最恨的就是这份轻视。没有能力的时候尚且想要反抗,有资本站直,那就更不可能弯腰。   尊老爱幼那都得分人,她疯了才要拿热脸去贴这个老顽固。   当下,根本不客气,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盛书渊怕是也没想到会碰上她这么个刺头,气得胡子颤颤。   半晌,他冷冷一喝:“走!”气冲冲扭头,带着身后的人离开。   安静片刻,沈时遇和蒋之衍冲进来。   “没事吧?什么情况?我听到你们吵得好凶?”   虞星坐着平复呼吸,一脸不爽。   盛亦摇了摇头。   彼此对视,沈时遇和蒋之衍双双哑然。   他们在门外听得分明,虞星实在好本事,竟然生生把盛书渊气走。   令人佩服!   ……   这一次,盛亦铁了心坚持到底。受伤休养至痊愈,全程没有回过盛家,甚至直接搬出来,住进了沈时遇去年买的一间公寓——十八岁成人礼过后,他们名下或多或少都有些财产。   盛书渊倒没有做绝,一没有停他的卡封锁他的经济来源,二没有找沈家大人施压让沈时遇赶他走。   两人沉默地较着劲。   盛亦搬家没多久,虞星去参观。细心检查一遍,生活用具各样都齐全,放下心,而后掏出一张卡。   “做什么?”   “这是我的卡的副卡。”她道,“要是你爷爷把你卡停了,就用这个应急。”   盛亦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挑眉:“怎么,要养我?”   虞星双手交叉,勾唇反问:“你让我养吗?”   他眯着眼笑,俯身凑近,在她唇上轻啄,“——求之不得。”   虞星推开他的脑袋,“别闹,没正经。”   “我亲我女朋友怎么没正经?”盛亦不服,“天经地义。”   她轻轻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笑意稍敛:“盛亦。”   “嗯?”   “你会不会觉得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   他的大掌落下,搭在她头顶,“说什么傻话。”微扬的唇角,带点自嘲,“你以为我爷爷为什么不准我们在一起?因为他自私。我爸有多爱我妈,我爷爷全都看在眼里,他恨我爸看重男女之情,认为他懦弱、无能,有多恨就有多气。他反对我们,根本和外部条件无关,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越喜欢你,他就越要我们分开。”   虞星重回傅家之前,盛书渊可以说是因为门第和出身有意见,现在她有了傅家的支持,盛书渊还是反对。   “他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孙子,一个出色的继承人。”盛亦轻笑,“为了这些,他可以压制我的喜好,忽略我的情绪和感受,他根本不在乎我。我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解决,怎么能怪你?”   他搔乱她的头发,“你呀,别瞎给自己揽责任。”   矛盾积压已久,盛书渊不过是踩到了他的雷点,于是矛盾提前爆发。   盛书渊错估了虞星的价值。   对他而言,虞星很重要,和以往那些意义全然不同,所以他不能让,更不可能让。   “……说就说嘛,弄乱我头发干嘛。”虞星没发表意见,拍开他的手,手指理顺发丝。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盛亦近前揽住她的腰,薄唇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沈时遇这间公寓有个地方很不错,你知道是哪?”   “哪?”   “浴缸。”他压低声线,“很大,两个人一起泡,还能伸展做些运动,我们要不要……”   虞星脸一红,推开他:“我把你泡了!”   “别这样,反正迟早——”   她听不下这种不要脸的话,抢白:“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还有课!”   “没忘。”他再度凑近,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挨挨蹭蹭,真真是耳鬓厮磨,“泡个澡又不用……”   虞星推开他的脑袋,没让他说完。伸手捏他两边脸颊,她眯着眼警告:“本富婆只养年轻美貌上进好学的男大学生,满脑子浴缸泡澡的那种不要,你这个男大学生赶紧给我乖乖上课去!” 第59章 我见   每周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午, 临天都会被轻松愉快的氛围笼罩。   童又靖心情雀跃, 特地来问虞星晚上打算去哪吃。   谁知她头都不抬,笔尖在纸上飞快答着习题,说:“晚上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啊?你又要陪盛亦?”   “不是, 我小姨回来了。”虞星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 “我得回去收拾一些东西。”   “收拾什么?”   “她结婚啦,要搬去和我姨夫住, 那个房子过段时间就退租了。她让我回去看看有没什么东西要带到傅家去的。”   童又靖趴在她课桌边沿问:“房子退租, 那其他都扔啦?”   “不啊。我姨夫准备了一个仓库, 给我小姨放东西。怕她舍不得嘛,就保留下来。”   “啧啧, 你姨夫真有心。”   虞星那叫一个得意:“当然。”本质还是为虞宛贞高兴。   晚饭是约不成了,童又靖试图约休息日, “明天打算去哪?”   虞星答得毫不犹豫:“盛亦有课, 我去他学校陪他。”抬眸, 见童又靖满眼谴责和鄙夷, 失笑,“干嘛?”   “我看你是一天不陪他都不行。他学校你不是去过好多次了?”   “谁说去过就不能再去?”虞星不理会她的揶揄。   虞星确实去过盛亦学校好几次, 但都是送他, 或是约好见面提前过去等。盛亦搬出来自己住后, 才正正去逛了一回。   偌大的校园, 环境建设地特别到位, 氛围十分好。   进了大学的盛亦锐气有所收敛,待人客客气气,但接触过的都知道他不怎么好相处,与旁人之间界限感分明。   架不住那张脸杀伤力强,这才没多久,追他的女生排起长龙,三不五时出现在他面前,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想拿下他。   可惜,都夭折在第一步。   他眼里是没有旁人的,唯独女朋友。   那回得空,盛亦正好带虞星去学校里逛了一圈,全程体贴十足,端的是一副别的女生——甚至包括男生也从没见过的殷勤热切样。   学校一众女生,费尽力气,甚至没能从他那得到一个眼神,在亲眼见过或从别人嘴里听说,得知盛亦竟然背着女朋友绕湖边走了一大圈,一夕之间全都歇了心思。   反正童又靖暂时理解不了他们情侣间的情趣,也懒得理解。   “那晚上我和沈时遇他们去吃饭吧,明天的事明天再安排。”她起身回教室,“我不吵你了。”   虞星飞快摆了下手,继续认真做题。   ……   下午的课一结束,沈时遇到临天门口来接。   童又靖上车,系好安全带,立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往后一靠。   “很累?”   “不累。就是下午容易犯困嘛。”她道,“蒋之衍呢?”   沈时遇踩下油门:“在路上,他自己开车过去。”   童又靖没说什么,安稳闭上眼。订餐厅这种事,向来无须她操心。   车开了一会儿,停下。   闭目养神的童又靖睁眼,一看是红灯。   沈时遇朝她的方向瞥了瞥,忽地开口:“你昨天……和谁出去了?”   “嗯?”童又靖缓缓转头,慢半拍。   “我看你朋友圈发了照片。”   她想起来,“哦,昨天跟一个学设计的朋友一起吃饭。”   “朋友?我怎么不认识?”   “我们在画展上认识的。”   “是大学生?”   “嗯,昨天我们还说,我要是考去他们学校,他就是我学长了。”她歪着头,笑了笑,说的轻描淡写,并未在意。   沈时遇却在意得很,不自觉握紧方向盘,脸色微沉。   童又靖的朋友圈开始出现他不了解的人,她不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对他说——已经很久了,他们和好以后,彼此间就多了界限,但他仍未习惯,也不想习惯。   他有时常常想,多希望时间可以跳转回矛盾发生之前。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小心再小心地处理,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那样她就不会心寒,更不会对他失望。   可事实无法扭转。   童又靖的感情说抽离就抽离,偏偏他后知后觉,沸腾的心思一天比一天强烈,要多煎熬有多煎熬。   沈时遇微微别开脸,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有点难看。好久才将那股无名火压下去。   童又靖歪着头休息,哪有空去管他在想什么。   两人未再说话。   到餐厅,经侍应生引进包厢,面对面落座。   蒋之衍没到,两人各自喝水,暂未点菜。   沈时遇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你要想是认识学设计的朋友,我帮你介绍。外面那些人别随随便便相信。谁知道对方心里打什么主意?”   童又靖说不用:“交朋友合得来就行。我又不是因为他学设计才跟他认识。”   “那是因为什么?”   他语气有点不好,童又靖一顿,缓慢抬眸:“什么因为什么,我说了,合得来。”   “你们认识才多久就合得来?”沈时遇脸色不佳,“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么?除了知道他是读设计的大学生,他的为人、品行、生活爱好……”   童又靖指尖在桌上一敲,打断:“该知道总会知道,谁一上来就查户口?”   沈时遇吸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被人骗。你不懂社会险恶,万一别人有所图谋,想从你身上算计什么,你……”   “你说话注意点。”她冷了脸色,“沈时遇,你今天什么毛病?”   他沉默下来。   童又靖气得翻了个白眼,看向窗外。   “——我不想你跟他走得太近。”   良久,沈时遇开口,在童又靖斥责之前,他说,“我嫉妒,我看到他在你旁边觉得碍眼。”   童又靖愣了一愣,很快,眼神飘忽地别开视线,“你和我那些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我们之前说得很清楚……”   “没过去。”沈时遇干脆把话说开,“你真的觉得过去了?”   包厢里安静下来。   沈时遇快要压抑不住心底的火焰,他蓦地抓住童又靖放在桌面上的手,“我知道我有错,我一直在改,希望可以弥补。我们这么多年,因为一次,你就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了?”   “我——”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想要看透彻,“你对我真的一丁点,一丝丝感情都没了吗?”   两个人的脉搏,在手掌之中汇合。   挣扎许久,童又靖闭了闭眼,再睁眼,直视他:“如果错了,我们以后连面都没法再见,再也没办法相处,你知道吗?”她缓缓地,缓缓挣开他的手,“但是朋友,是可以做一辈子的。”   沈时遇手里一空。   心底烧起的火焰,就那么暗淡下来,直至熄灭。   ……   这个“家”,虽然在法律意义上来说不属于她们,但虞星和虞宛贞在这里有很多回忆,最早搬来这座城市住在临时的房子里,后来搬家到这儿,就一直住到现在。   如今,她们两个都要搬走,分别去过自己的生活。   伤感之下,生出浓浓的不舍。   詹叙铭要加班,抽不开身,安排了工人来帮忙打包。   虞星拣了些想留的放进箱子,生活用品一类,没有纪念意义的便都扔了。她东西不多,收拾好,去虞宛贞那帮忙。   整理半天,理出一堆相册。   翻了翻,发现有一本,全是虞宛纯一个人的照片。   虞星端着相册本文:“小姨,这是什么时候的?”   “那个啊。”虞宛贞看了一眼,说,“是你妈妈以前的照片,大学时候的,还有大学毕业以后的一些生活照。单独做了一本,我一直收着。”   “大学毕业以后?是在珑城的时候吗?”   “对。”   虞星以前对虞宛纯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这本相册里,全是她没见过的照片。   照片中的人,即使隔着岁月,在泛黄的画面中,仍然是那么好看。笑起来灿烂明朗,艳丽的面孔,偏偏有一双澄澈的眼睛。   傅非臣爱的,就是这个人,也是她的母亲。   指腹轻轻摩挲照片中的面孔,虞星问:“小姨,这本相册能给我吗?”   “你想要?可以啊。”虞宛贞正整理别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轻快答应。她和虞宛纯的合照不少,不止这一本。   “但是你不能随便弄丢哦。”   虞宛贞知道她从前对生母一直心存芥蒂,不愿意提及。这种事虞宛贞只能开解,又怕说多了孩子起逆反心理更不愿听。   自从她回了傅家,许是知道些什么,态度反而有所好转。   虞宛贞说:“那可是妈妈呀。”   合上相册,虞星摸了摸封皮,拂去不存在的灰尘。   头一次,她将和虞宛纯有关的东西抱在怀里,轻声答应:“知道了,小姨。”   ……   秋天来得急,去得也急。   转眼之间进入冬季。   虞星一切都好,唯独操心一样——   盛亦。   他们和盛书渊的关系仍旧没有好转,盛亦依然保持在外居住的状态。盛书渊不找他,也不逼他,全然放养的姿态,看样子是要和他耗,比谁更有耐心。   到年底,若一直是这样,盛亦今年春节怕是要一个人过了。   傅非碌那边,经傅非臣劝说,不再反对虞星和盛亦的事,但她要是把盛亦带回去过年,肯定不行。不插手,不干预,同样,绝不向盛书渊低头,这就是傅非碌的态度。   今年虞星肯定要在傅家过春节,大年三十和年初一两天,虞宛贞那边她都没法陪着,更别提去陪盛亦。   沈时遇等人自不必说,越是家大业大越是规矩重,这种重要节日,谁都抽不开身。   到那时候,万家灯火,阖家欢乐,她坐在傅家饭桌上,吃着热腾腾的团圆饭,而盛亦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公寓里,陪着他的只有电视机的声音,想想多难受?   盛岚春节会回,但这次,盛书渊连她一道训斥了。前一阵盛岚给盛亦打电话时,满是无奈。即便春节在国内,想必盛书渊也不会让她出来见盛亦。   越想越气,虞星恨死盛书渊的顽固不化,连续两次在梦里和他怒气冲冲对峙,问他为什么不肯对盛亦好点,为什么不能把他当人看。   到最后,脚一蹬,气得从梦里醒来。   又一次提到年关的事,盛亦还是那般,在电话那头宽慰她:“不是说了么,大年初二,你在家吃完中饭再来公寓陪我,晚上我送你回去,这样不就好了?又不止年三十和初一,多得是时间,不差一天两天。”   虞星在意的就是这一天两天,不愿他担心,嘴上只能闷闷应下:“那好吧。”   挂了电话,望着桌上的小蛋糕,瞬间没了食欲。   盛亦在学校,今天有事出不来。她一个人逛街,肚子有点饿,在商场随便找了个甜点店喝下午茶。   她郁闷地将手机放到一旁。   忽见玻璃外,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吵了起来。店里其他食客注意到,纷纷投去目光。   在店内听不到他们吵什么,只见男孩女孩脸色越来越红,到后面,女孩哭起来,两个人像两头失控的狮子,最终不欢而散。   看够热闹的行人进店内来,在虞星旁边座位坐下,一边看菜单一边感慨。   “真是的,在公众场合吵那么凶,我看着都不好意思了。”   “哎,所以说啊,谈恋爱哪能永远都是一个迁就另一个,两个人都要为对方考虑的好吧,不互相照顾,日子怎么过……”   没几句,很快说起别的话题。   话音入耳,匆匆散去。   虞星盯着面前的杯子和点心发怔,心念一直转一直转。   忽地,心里那块秤砣重重落下,她抓起手机,决然起身。   ……   傅非臣有午睡的习惯,虞星匆匆赶回来,等到他醒后让人上来传话。   父女俩面谈过后,他便着人去办。   直至那边回复,见虞星脸色明显亮了几分,傅非臣调侃:“见那样的活阎王也值得高兴成这样?”   虞星不好意思。   调侃完,他又问:“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虞星说,“我自己能行。”   傅非臣默了默,“好吧,我让人陪你,有什么事立刻联系我。”顿了一下,特意强调,“不要怕。”   “我不怕。”她道。盛书渊又不能吃了她。   不多时,车备好,傅非臣笑道:“好了,去吧。我在家等你。”后一句,是为给她增加安全感。   虞星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无论去哪里、去见什么人,即使是盛书渊,也不用担心,他是她永远的后盾。   虞星起身,刚提步,忽地一顿,“我上去拿个东西!”   她急匆匆跑走,两分钟后,小跑下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傅非臣堪堪看了一眼,虞星就将相册递到他面前。   “给我的?”   “……嗯。是妈妈的相册。”   傅非臣僵滞一瞬,眼眸有轻柔的光闪过。   他没说话,接过相册。   虞星脸色有些许的红,因为这抹红,她显得局促且不自在,但她还是说:“我以前很埋怨你们,现在不了。”   “——谢谢你和妈妈让我来到世界上。”   她垂下眼,抿了抿唇,第一次认真称呼他:“我出去了,爸爸!”   下一秒,落荒而逃,飞快跑走。   傅非臣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   许久,他摇了摇头,缓缓扬起笑,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翻开相册,一张张照片细细地看。   照片里的虞宛纯停在他们相遇的、最美好的年纪,可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一个故事落幕,另一个故事开始。   他们的女儿,终于也到了为自己的明天而努力的时候。 第60章 银河   虞星不是第一次见盛书渊, 但却是最紧张的一次。   盛书渊故意将她晾在客厅,足足十多分钟, 才踱着缓慢的步子出现。沉稳气势让人没法忽视, 虞星坐得端正, 面前的茶水一动未动, 缓缓抬头看向他。   对视片刻, 虞星站起身, 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盛书渊不招呼她, 径自往沙发主座一坐。虞星不在意地坐下,十几秒时间里,谁都没说话。   半晌, 茶水上来, 白底青花的陶瓷杯,杯盖边沿镀了一圈金。   佣人退去,盛书渊终于开口:“你有什么事, 说吧。”   虞星知道,这几分面子是给傅非臣的,若是单看她,她恐怕连门都进不来, 当下不多废话。   “我今天来拜访您, 是想和您谈一谈, 我和盛亦交往的事。”   盛书渊眉头一蹙,“这件事有什么好说的?我的态度, 我想你明白。”   “我当然明白,就因为明白,才来找您谈。”   “你想说服我?不用白费口舌,我不会同意的。”   比起上次在医院,虞星镇定多了,“您是认真的吗?”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盛书渊深沉的眼盯住她,“女娃娃,我今天见你,不过是给傅非臣几分薄面。就算有傅家给你撑腰,你和盛亦的事,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像是怕态度不够明显,他特意扽了扽拐杖。   虞星默了默,笑了:“好吧,我猜到您会这么说。那我就直接跟您说吧。”   盛书渊冷脸等着看她耍什么“花样”。   她道:“您不接受我,我也没办法,既然这样——”她凝眸,直白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只好让盛亦进我们家了。”   虞星坐得端正,下巴微抬,特意放缓语速,就怕他听不清:“您也说了,我有傅家撑腰。我们傅家家大业大,我名下的那一份产业足够我和盛亦过一辈子。我大伯现在虽然不反对也不赞成,但如果盛亦跟我进傅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俗话说得好,女婿半个儿,更何况他进了我家的门,那就是彻底的一家人。盛亦这么出色,我大伯肯定不会有意见。前一阵他还提起要我早点开始学习打理生意的事,以后有盛亦陪我,我们俩肯定能把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家业发扬光大,到时候……”   “荒谬!”盛书渊气得用拐杖狠狠扽了好几下,“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虞星十分沉得住气,“我来就是要跟您谈这个。我想了很久,反正我们谁都不会让步,耗下去没有意思。您不准我进您家的门,没关系,那我就带盛亦进我家的门好了。”   盛亦怒斥:“你年纪轻轻,说话恬不知耻!你们能不能长久还不一定,想我盛家的子孙给你倒插门?你痴心妄想!”   虞星端起茶杯,揭盖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是不是痴心妄想试试不就知道了?您这么激动干什么?将来我们也不在您老人家面前过日子……傅家的女儿和傅家的半子,您听听,都是傅家的事。”   盛书渊捏紧拐杖把手,怒目:“你来就是要跟我示威?我告诉你,我不跟你丫头片子计较,你不要蹬鼻子上脸!这些小伎俩没有用,你休想进——”   “休想进你家的门?”虞星哂笑,“您换一句吧,我都会背了。”   不跟他多说,她淡然起身,站着道:“我要说的说完了,就不打扰您了。您别觉得我是开玩笑,这件事我是认真考虑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和盛亦分开,您要是想拆散我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和盛亦在一起。这是您逼我的。”   荒唐!荒唐!   盛书渊被她这番话气得头昏脑涨。   她说什么?她说要盛亦去傅家倒插门!堂堂盛家的子孙,倒插门?成何体统!   而然虞星的表情,这番话明显发自内心。她略颔了一颔首,“告辞。”言毕转身朝外走。   盛书渊腾地一下站起身:“你就不为他想一想?你有没有替盛亦考虑过?他给你傅家做半子,你让他以后怎么抬头见人!”   走了几步的虞星蓦地停住,利落转过身:“我没有替盛亦考虑?”她向前一步,眉头紧皱,“这话我还想说!您扪心自问,您真的在乎过他的想法吗?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您尊重过他的意见吗?对,您肯定会说,他幼稚、不成熟,所以他的事全凭您决定就行!但事实呢?他是个人,他会高兴会难过,他有自己的想法!”   “我就是为他考虑,心疼他才这样。”她深吸一口气,“您不用拿大道理来压我,给傅家做半子也好,倒插门也好,盛亦的后半生经济无忧,精神富足,再怎么样,绝不会过得比现在更差!”   虞星扔下最后一句:   “——您要的是优秀出色的继承人,我要的只是盛亦。”   再不多说一句,她转头,迈开大步,向门走去。   盛家大厅内鸦雀无声。   厅外、廊下各处候着的佣人,都假装耳聋听不到里面的对话。   虞星抱着决绝的心态向外走。   寂静之下,时间像是过了很久。   一步一步,一秒一秒。   她快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沉重又无奈的一声——   “……你站住。”   ……   在盛亦学校附近约会已成习惯,他课程安排多,虞星迁就他,不想他在路上花费太多时间,便总是主动去找他。   到咖啡店坐下,点单后没多久,喝的东西送上桌。   虞星自我吐槽:“来了这么多次,干脆办个会员好了。”   盛亦正给她的杯子里加方糖,放了两块,她嫌不够:“再加点,再加点。”   “多了甜。”他皱眉,苦口婆心,“上次腻嗓子不记得了?”   “我怕苦嘛。”虞星拼命摁他的手,盛亦无法,只好从小杯里又夹起一块方糖,放进她杯中。   虞星这才满意。   盛亦睨她那张立时笑开的脸,也是没脾气,抽纸巾擦了擦手,“晚上吃什么?”   他刚结束下午的课,虞星提早来的,在周边书店逛了半个小时,就为等他。   情侣之间,无非那些,吃饭约会聊天。   铁匙搅了搅杯中咖啡,盛亦眸光微闪:“不如回我公寓……”   “呸。”虞星小声啐他,“别再跟我提你的浴缸!”   又一次失败,盛亦撇了撇嘴,决定下回再接再厉。她机灵得很,自上回差点被他摁进浴缸以后,从此踏进他公寓格外小心。   “那你想吃什么?”他问,“吃完饭散步?或者我陪你复习一下,你不是马上要考试。”   虞星都没选,抬眸睨他三秒,唇边的笑搞得神神秘秘,又有点不好意思。   盛亦看出端倪,“你有别的想法?”   她抿唇,缓缓道:“今天,跟我回家吃饭吧。”   盛亦微愣,“嗯?”   “去我家。”虞星说,“我爸,还有我大伯二伯都在。他们说想跟你聊一聊。”   “你是说——”   她点头,“我爸和我大伯二伯,他们想见你,让我带你回去吃饭。”   盛亦少见地愣了两秒,有点不懂事情为何忽然转变,而且是往好的方向。   傅家人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他知道,但仅限于不跳出来棒打鸳鸯的程度。比较他爷爷态度恶劣,那么不给面子,傅家人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不等他问,虞星先坦白交代:“我去见过你爷爷了。”   一听这话盛亦的眉头紧皱:“你去见了我爷爷?”   虞星简单说了一遍经过。   盛亦脸色不佳,她问:“生气啦?”   他当然生气,“你要是把他逼急了,出什么事怎么办?也不事先告诉我,万一……”   “不会!有我爸在,你爷爷不至于做的那么绝。”   盛亦很想说她不了解盛书渊,他对自己家人尚且不留情,更何况别人?   “下次不要再这样。”他皱眉。   虞星竖起两根手指:“我保证!”   盛亦带着气,睨她:“把你的耶收起来。”   她笑眯眯放下手。   虞星又问:“我说让你倒插门你不生气啊?”   “生什么气?”盛亦挑眉,“你想养我我求之不得。”   “这么干脆?那不行,我后悔了。你开销太大,我养不起。”   “我少吃点?”   她噗嗤笑出声,勉为其难:“行吧,我努力参加比赛挣奖金养你。”   盛亦一本正经和她讨论起来:“奖金?我估计不够。算了还是我来。我把车卖了养你。”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蹭蹭上涨,她拍桌:“那……那我跟我爸撒娇要钱养你!”   盛亦忍住笑,眯了眯眼,捏她脸颊上的肉,“厉害,我的女朋友学会骗钱了。”   虞星佯怒,打他的手。   他还记得是在公众场合,作嘘声手势,两人压低声音。   闹过一番,虞星正色,拽着他起身:“走啦,回我家吃饭——”   两个人朝外走去。   肩并着肩,手牵着手。   ……   盛亦和傅家人正式见的第一面,氛围一开始紧张,随着晚餐进行,有所好转。到底还是傅非臣爱屋及乌,主动帮着递话接话,为盛亦缓解了不少尴尬。   看在弟弟的面子上,傅非碌和傅非渝原本板着脸,后来也渐渐放柔表情。   总而言之,是一次还算愉快的会面。   就连傅修远故意要给盛亦下马威,拉他拼酒,也因他要开车没能成功。尤其见虞星一脸恳求,傅修远心一软,只好把“家里有司机”几个字默默吞回肚里。   晚饭结束后,盛亦在傅家待了好一会,陪虞星的几位长辈说话。盛书渊从小对他要求严格,费心培养,尽管傅非碌有心挑刺,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知道小情侣饭后要去兜风,几位长辈把握着度,见好就收,没有留人太久,爽快放行。   趁虞星上楼换衣服的功夫,盛亦很有心地,特意去向傅非臣道歉:“初见那会我有些失礼,非常抱歉。还请叔叔不要介意。”   傅非臣笑说:“你对我女儿好,我什么都不介意,你若是让她伤心了,那我就要和你好好计较。你明白?”   他神色一凛,拿出态度:“叔叔您放心。”   傅非臣满意颔首。   说话间,虞星下楼来,傅非臣叫住她:“过来。”   虞星和盛亦对视一眼,后者会意:“我先开车,外面等你。”言毕,去向傅家其他几位长辈一一道别。   傅非臣把虞星叫到廊下,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纸面泛黄,明显时间已久。   “这是你写的吧?”   虞星蹙起眉,接过来一看,纸上的几行字迹青涩,不像成人笔迹,像是出自半大孩子的手笔。   上面几行内容写着:   “讨厌我的爸爸妈妈!讨厌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   除了小姨,根本没有人喜欢我。   我是多余的。   ……”   太过久远,虞星自己都看得一愣。   “我在那本相册后面翻到的。”傅非臣叹了口气,“你不小心夹在里面的?那时候多大?”   虞星记不太清楚:“我……忘了。很久以前了吧,好像是上小学的时候。”她说,“不是我夹进去的,应该是小姨。”   那时候她心思敏感,虞宛贞大概是在她书桌上翻到,偷偷收起,放进抽屉里。时间一长,顺手夹进什么相册估计自己也忘了。   “很抱歉。”傅非臣轻声道,“让你有过那样一段时间,是我的错。”   “不……”   虞星想说话,被他打断,他招招手:“你蹲下。”   她顿了顿,缓缓在他轮椅前蹲下。   傅非臣从口袋拿出一个方形小饰品盒,打开,取出项链。项链底部的星星上,镶着无数颗钻,熠熠发光。   他向前倾了些许,将项链戴在虞星脖子上。   “这是给你的成人礼。爸爸送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现在补上。”   回身往后靠,他望着那颗钻拼成的星,说:“那年珑城有一场狮子座流星雨。就在我发病那天的一个礼拜之后,我和你妈妈听了预告,原本要去看的。”   傅非臣笑着,说到这里停下来,只是笑。   虞星捏着项链上的星星,呆怔地看着他。   傅非臣伸手抚摸她的头,“你不是多余的。”他说,“你从来不是多余的,你是我们的宝贝。”   鼻尖突然一酸。   虞星愣愣睁着眼,眼泪毫无征兆涌出眼眶。她赶紧低头,擦拭水迹。   傅非臣说,她不是多余的。   这么多年来,怨恨、痛苦、自我厌恶,全都错了。   她没有被抛下。   她是爱情的结晶,是带着爱和希望来到世上的生命,她是他们无比珍贵的宝贝。   是永永远远,属于傅非臣和虞宛纯的,独一无二的星星。   ……   发现虞星哭过,盛亦慢速开车,离开傅家几分钟后才问:“怎么了?”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摇头,“没事。”   吸了吸鼻子,她反问:“刚刚谁的电话?”   看出她不想说,盛亦没追问,答道:“我爷爷。”   虞星立刻敛了泪意,“他说什么”   “他说——”   “别卖关子,讨不讨厌!”   盛亦一笑,学她的说辞:“我爷爷说,想见见我女朋友,让我有空带你回家吃饭。”   他来傅家,虞星去盛家,这便是过明路。   过了明路,往后,他们俩就是正大光明,得到彼此家庭承认的恋人。   虞星面上不显高兴,故意哼道:“他那么凶,我还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去。”   盛亦用余光睨她:“考虑?”   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虞星绷着脸,坚持几秒就撑不下去。   “好啦好啦,不考虑。我超想去,我巴不得现在就去你家吃夜宵!”   他被逗笑,忍不住勾唇。   车开了一会儿,虞星忽然道:“还有多久才能停?”   “再一会就好。”盛亦说,“怎么了?”   “没什么。”她压低声音,“就是……想牵你的手。”   他顿了下,欣然伸出一只手:“牵。”   虞星拒绝不规范的行车操作,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好好开车。”   “真凶。”他嘀咕,偏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车在明亮的路灯下徐徐前行。   几分钟,十几分钟,好像转瞬,又似乎过了很久。   虞星歪着头,闭眼休憩。   突至路口,遇上漫长的红灯,盛亦停下车等候,悄悄伸出手,握住她细嫩的五指。   眼皮松动,虞星瞥去一眼,没挣开。   而后,她动了动手,手指嵌进他的指间。   脉搏、心跳、体温,在手掌中交汇。   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   也许你也曾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存在。   但哪怕再渺小,再普通,谁也都不该是别人故事结局后的番外。   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么一个人。   你会对他说:   谢谢你噢。   谢谢你让我觉得,能够出生,能够活着,真的太好了。   谢谢和我相遇。   因为你,我有了自己的故事。